《俏皮千金，你别跑》 正文 年少不知愁滋味 文/二黑 年少不知愁滋味，身在宫闱里的孩子们自是比外界的孩童缺少点童真童趣的滋味多了几分成熟责任之心的。毕竟从小就被教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不胸怀天下就成就不了大事，可是小小年纪哪儿能真的参透了解到其中的大道理。 书中的小王爷修文和太子昭文自然也是存有几分孩儿心性，虽不至于顽劣，骨子里还是孩子的那点小心思。 孩童嘛，自是新奇与众不同的东西，因为好奇心的作祟总是会把目光锁在和周遭大不同的事物上，那点渴望的心情是个孩子都会存在，因此嘉怡郡主就成了那个特殊的存在。 嘉怡郡主生性贪玩，在这循规蹈矩的时代，大家闺秀本应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小小年纪就被约束知书达理，但是她有些不同，身在官宦之家却总是东奔西走想要四处游玩，她是个唯一可以接触外界烟火味的孩子，可以独自溜出府邸去民间集市玩闹，可以肆无忌惮的像个俏皮的孩子使用顽劣的闹剧去捉弄玩耍。 这对于宫中的修文和昭文而言，是从来不敢奢求的自由自在，因此在他们眼里嘉怡是不一样的存在，她身上带着他们不敢奢求的东西，不断的夺取了他们的目光，也悄无声息的走进了他们久闭不开的心门。 作者在刚开篇就奠定了修文和昭文都会同嘉怡产生一丝不一样的情愫，因为宫中同辈稀少皇帝独宠一人。修文和昭文本就极少与同辈少女接触，最多的自然也就是在学堂中陪读的嘉怡。她本就与众不同，自然而然会成为不一样的种子，种在他们的心田。 修文身为王爷，本就担负的不多，从小也把自己定位在了逍遥自在的王爷身份上。他无需承受这天下的压力，只需考虑自己是否能成为翩翩少年郎，有所才华有所智慧。因此他更敢爱敢恨，敢追求自己所想敢去握住她的手。 昭文太子因为早早的明白自己日后需要肩负这天下，无数黎民百姓的好与坏都会承载在自己的一个决定当中发生改变，他还小却也明白自己有巨大的期望在身因此有所敢也一而再再而三的瞻前顾后起来。 不仅是他自己，别人对两者的态度也是大有不同的，因为期望不同所以要求不同。 在嘉怡郡主学堂被罚的时候，虽然修文和昭文都可以和太傅求情，可是在嘉怡不慎落水被迫待在家中时，修文可以前来探望，答应替她写太傅留下的作业，留下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而昭文却只能在远处旁观他们之间变得亲密，却无法插足。小小年纪的嘉怡并没有在意太多的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可是心下较量的修文和昭文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计较了多一分少一分的接近，这可能就会是他们日后最主要矛盾的一个契机之处。 前面的章节还主要是进行小时候的铺垫，皇宫内主要的皇帝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对昭文和修文两个孩子的未来道路建设，嘉怡将会在皇宫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以及三个孩童的性情展现。 在泥人的章节中，我甚至感觉会扯上大江湖的背景环境，毕竟周文青只是个卖泥人的，却是个有故事的人，想必也不仅仅是只是个跑龙套那么简单了，后续必然也会是一个关键人物。 江湖中的事，向来妙趣横生。在古言里如果只有宫闱里的情与爱，那在这篇小说里已经挑明的框架比较清晰了，如果有加入了江湖纷争与主线人物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话，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学堂 学堂内，太傅正捧着泛黄的书籍，向端坐在书桌前的两名总角小儿传授道书本上的儒学之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太傅一边敲着木杖，一边在两名小儿间来回走动，“我得考考你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俩，有谁是知道的？” 俩小儿面面相觑，似在通过眼神传递答案。居右侧者，自告奋勇，不等太傅点名，便起身作揖后，方才回答，“太傅，弟子知道，” “哦？那太子殿下，你说说看。”即使尚未听见答案，但依着太子的勇气，太傅也向太子投去赞赏的目光。 “弟子认为，这是夫子在告诫我们，应当勤于学习，善待友人。”太子一手举着书本，另一只手指着疑难处，“只是，弟子不理解，何为人不知而不愠？请太傅赐教。” “恭亲王，你说说看呢？”太傅转身，面朝左侧。小王爷正在思考之际，被点名时，愣了愣，方才起身，支支吾吾地阐述着自己的理解，“大概，就是不要轻易生气的意思吧？”小王爷拿捏不准，用眼神向王兄求救。 “太傅，弟子也是如此理解。”收到王弟的求救信号，太子连忙补充回答道，“只要不生气，就是君子之道。” “孺子可教也。”得到俩小儿的答案，太傅满意地点点头，用手捋着已至下巴处的胡须，“能有此解，足以见二位天资聪颖。” 太傅正给两名弟子上着课，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由门外向内张望着，一只脚试探着向门内迈出第一步，她正犹豫是否应该踏进来。 她的出现，成功吸引了太子与王爷的目光。太傅发现异样，顺着他们的视线向门外看去，一见小女孩儿的身影，便不由得怒火中烧，“你又迟到了！” “哎呀，太傅莫怪。”既然已经被发现，小女孩儿就不再躲躲藏藏，大大方方地从门外走进来，不等太傅发话，便自个儿坐在小王爷身后空着的位置，“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郡主！你这是这个月第三次迟到了！”太傅手执木杖，快步走到小女孩儿身边，命令道，“把左手伸出来，我今天，非得教训你一次。” “我不要！”小女孩儿头一扬，压根不把太傅的命令放在眼里，“只不过是迟到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没有跷课呢。”说罢，还嫌不够，竟朝太傅扮了一次鬼脸。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状况，但太傅依旧被气得不轻，连连用手顺着胸口，似乎一口气堵在关键位置，“你！简直气煞我也！” “哎呀，这算什么，丞相爹爹也经常生我的气，太傅呢，您习惯就好。”小女孩儿从笔架上取下笔，翻动着桌面上的课本，一偏头，向前方的小王爷问道，“喂，我说，太傅刚才讲到哪里了？” “啊？我看看。”小王爷连忙转身，帮助小女孩儿翻到既定的页面，指着第三行的文字，向她解释道，“刚才在讲这句话。” “知道了。”她摆摆手，示意小王爷可以继续听课，又向太傅提醒道，“好啦，太傅，得继续上课了。” 太傅决意给小女孩儿一点颜色看看，板着脸，朝她继续命令道，“郡主，请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见太傅动了真格，小女孩儿即使再无法无天，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试图以撒娇的方式躲开这次惩罚，“太傅，您就绕过我这一次，真的，我保证是最后一次迟到。” “不行！”随着太傅严厉的表情，紧跟着便是木杖落在课桌上的声音，“我最后说一次，伸出你的左手。” 逃是逃不过了，小女孩儿低着头，只得认命般伸出左手，糯糯地嘀咕道，“那，太傅，你轻点，我怕疼。” “啪！”太傅使出七成力，小女孩儿娇嫩的皮肤，立刻显现出一道血红色的痕迹。 “啊，疼疼疼！”小女孩儿捂着左手，吃疼地趴在书桌上，两眼泪汪汪，“太傅，真的疼，你就不能轻点吗？” “不能。”太傅无视小女孩儿的疼痛，对她迟到一事提出严厉批评，“知道疼，你就得多长个记性，再迟到，就不只是挨打这么简单了。” “啊？”小女孩儿睁大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还有惩罚啊。可是，真的太早了，我的确起不来，要不然，太傅，你往后推延一个时辰呗。” 小女孩儿的一席话，说出了太子与王爷的心声。不过都是岁的儿童，每天辰时不到，就得出现在学堂里，的确，挺考验为人的意志与毅力。 太傅居高临下，给了小女孩儿一个警告的眼神。小女孩儿知趣，立刻闭上嘴。太傅这才继续记性讲解，“跟我一起念一遍，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仨小儿摇头晃脑，跟着太傅齐声朗读。 太傅继续提问，“那这一句，又该作何解释呢？” 太子与王爷齐刷刷地低下头，心照不宣地将回答的机会让给了小女孩儿。他们明白，得有表现的机会，才有可能得到太傅就迟到一事的原谅。 小女孩儿起身，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回答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告诉我们，每天都得反省自己，今天都有做错那些事，比如，是不是对朋友不够有信义。” “那你呢，今天有没有反省自己？”太傅继续表现出一副严厉的模样，“真是不知道丞相大人是如何教育你的，你看看你，哪里有一丁点郡主的模样？” “爹爹拿我没办法。”小女孩儿摊开手，耸耸肩，“要是，太傅你也拿我没办法，可就真是一大幸事了。”潜台词，不过就是不用再因迟到而受到惩罚。 “改明儿，我得亲自去一趟丞相府，与丞相大人好生交流。”太傅拍了拍小女孩儿的脑袋，连连叹气，“迟早，你是得学会懂规矩的。” “我才不学呢，哼。”小女孩儿拿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无视太傅的提醒，“反正，规矩什么的，又不能吃，你俩说，是吧？” 一听此言，太子与王爷纷纷回头，向小女孩儿投去异样的目光，却不约而同保持沉默。他们自小生在帝王家，规矩，那是不得不服从的存在。他们不敢对此表示认同，但又不得不佩服小女孩儿敢说任何话的态度。 太傅继续翻动着书本，适时制止了话题，“行了，别闹了，继续上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惩罚 转眼已是午时。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上午的文化课，仨小儿总算能松一口气，恢复这个年龄应有的童真与心情。 小王爷从座位上起身，站在小女孩儿的身边，语气里满是关切，“嘉怡妹妹，刚才太傅打得厉害吗？让我看看你的手。” “修文哥哥，小事情啦，不用担心！”嘉怡故意将左手藏在背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向小王爷表示没有大碍。但她的小动作并没有躲过修文的目光，他闪到小女孩身后，抓住她的左手腕。 “我的天，你在流血！”修文掏出袖子里的手绢，递给嘉怡，“疼不疼，需不需要喊太医，这已经是暮春三月，天气渐热，不利于伤口愈合。” “就是就是，我去找太医。”一听修文的话，太子也赶紧凑了过来，看着嘉怡细嫩的手掌出现一道明显的血红色印痕，“太傅下手太狠了。”继而转身，朝门外喊道，“来人，赶紧传太医。” “昭文哥哥，真的不用啦！”嘉怡赶紧制止道，“一点儿小伤，这跟我平时从树上摔下来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就是，有点疼。” “那怎么行，至少得让太医包扎一番。”昭文太子死死地盯着她的伤口，不听嘉怡的解释，继续传唤道，“速叫太医，就说郡主受伤了，需要包扎伤口。” “算啦，说不过你俩。”嘉怡见状，也不再阻拦，只是捂着肚子，装出一副难受的模样，“我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呀，每次御膳房上菜都特别特别特别慢。” “我去催一催。”修文小跑到门口，向守在门口的宫女们质问道，“御膳房还需要多久，赶紧去问问。敢饿着太子与王爷，可不是小事一桩。” “是，奴婢这就去问。”为首的宫女低着头，向修文深深鞠躬后，方才转身，朝御膳房的方向快步跑去。其他宫女们也没有闲着，赶紧在隔壁房间内准备着午饭的餐具。 反正太傅也不在学堂里，闲着无聊，嘉怡便拿着笔，沾上墨，偷偷摸摸地来到他的书桌前，随意翻开一页，狠狠地在页面上划上一道。“哼，叫你惩罚我。” “哎？嘉怡妹妹，这可使不得。”眼见着嘉怡准备画第二笔，昭文太子赶紧出手制止道，“这可是太傅的书，要是被他发现了，你可又得受惩罚了。” “哼，我可不怕了，不就是拿了个新科状元嘛，有什么了不起，就知道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只知道欺负人。”不说则已，一提到太傅，嘉怡就是满肚子委屈，丝毫没有对新科状元应有的崇拜，“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被人训过。” “父皇也是看在他学识渊博的份儿上，才指派他当太傅的。”昭文太子一边安抚着嘉怡的情绪，一边解释道，“太傅才二十七，是父皇最为倚重的大臣之一。” “我知道的啦。”嘉怡嘟着嘴，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太傅本名张又温，原籍汉中人士，张家乃当地的名门望族，一门三兄弟，各个都是文武全才，又以长兄张又温学识最为渊博，年纪轻轻，便一举登科及第。除了教授太子与王爷的功课外，还兼顾着处理礼部事宜。 “不过，就是不喜欢他，一天到晚凶巴巴的，好像我欠了他什么似的。不就迟到嘛，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错！”趁着太傅不在的片刻，嘉怡尽情地发泄着对他的不满。 然而千算万算，她算不到正说这话的同时，太傅又出现在学堂门口，正一本严肃地盯着坐在太傅位置上的她。“你刚才又在说什么？” “啊？”见神出鬼没的太傅又回到学堂内，嘉怡吓得连忙起身，朝太傅毕恭毕敬地鞠躬，“没有，弟子什么都没有说。” “是这样吗？”太傅半信半疑，将目光投向她身旁的昭文太子，“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眼瞧着太傅朝这里走过来，嘉怡连忙伸手，预备将翻开的书本合上。说时迟那时快，太傅一出手，便从嘉怡这里将书本躲了过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书本上浓墨重彩地一笔，太傅便已是心知肚明。他合上书本，放在一边，背着手，严厉道，“行了，今天午饭，你就不用吃了。” “什么？”嘉怡不敢相信自己自己耳朵，她别的不怕，就怕饿着肚子，连忙从眼角里几滴眼泪，装出楚楚动人的模样，“太傅大人，我真的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放小女子一马吧。”一边求情，一边掏出手绢，擦着眼角的泪水。 “太傅，这个是弟子做的，跟嘉怡妹妹没有关系。”一旁的昭文太子连忙将黑锅背在自己身上，企图用掉包计瞒过太傅。但太傅何其聪明，这点小心思怎能不被他识破？ “行了，你再求情，你就陪着她一块儿饿肚子吧。”太傅狠下心，一甩手，选择性无视昭文太子的话语。 “王兄，嘉怡妹妹，御膳房传菜了，可以用饭啦。”这时，不清楚状况的修文从门外走了进来，却见到垂着头正认错的嘉怡。他明显感觉到，学堂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倘若不惩罚，看来你是不会长记性的。”太傅丢给嘉怡一张极为难看的脸色，就连胡须，也气得直发颤，“太子殿下，恭亲王，请到隔壁用饭。” 一听惩罚，修文便明白了七八分，准是太傅又以不准吃饭为由，对嘉怡进行说教。他连忙扯住太傅的便服一角，怯生生地跟着求情，“太傅，嘉怡妹妹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别跟她一般计较吧。” 不看僧面，太傅也得看佛面。太子与王爷相继求情，即使真是铁石心肠，太傅也得送一松口，“那好吧，下不为例。再有下次，你们仨都得罚一天。” “多谢太傅！”昭文太子与修文异口同声地向太傅表示感谢。修文扯了扯嘉怡的衣角，示意她也跟着道谢，一直没有吭声的嘉怡，这才极不情愿地开口，“多谢太傅。” “这件事情，我就记下来了。再犯，我就合在一块儿惩罚了。”太傅捋了捋胡须，向嘉怡发出命令与警告，末了，语气才逐渐转为温和，道，“行了，去用饭吧，” “哼。”嘉怡憋了一肚子气，在迈出学堂，背对着太傅时，朝他再次做了一张鬼脸，嫌弃道，“有什么了不起嘛，我就是不服你。” “没办法呀，他是太傅，即使不服气，也不得不服。”修文连声安抚道，“别生气啦，再生气，可就没办法吃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回府 日暮西山，嘉怡才乘坐马车，哼着小曲儿，回到丞相府。守在门口的四名小厮，远远地瞧见马车向此处驶来，便立马弯着腰，等候着伺候她。 作为丞相府c乃至整个京都远近闻名的混世魔王，小厮们宁可惹怒丞相大人，也不敢轻易招惹郡主。作为丞相府唯一的千金，上官丞相对她的溺爱，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因着独受宠爱，不过才七岁的嘉怡，已是越来越目中无人，长期溺爱的结果，导致上官丞相对此女深感头疼。但奈何丞相夫人常年体弱，膝下又没有其他子嗣，作为唯一的闺女儿，也就只能任她去了。 “吁——”随着车夫的一声令下，马车稳稳当当地停靠在丞相府门前。四名小厮连忙端着端出小板凳，放在马车前。“欢迎郡主回府。” “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在乎这些细节，你们怎么老是记不住呢？”嘉怡从车内探出身，其中一名小厮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的手臂，将她从马车上牵引落地。 “爹爹呢，回府了吗？”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为首的小厮问道。 “还没有，丞相托人捎来口信，得戊时才能回来。”小厮点头哈腰，一边将掌握的信息传递给嘉怡，一边推开丞相府的大门。 就在嘉怡准备踏进大门的同时，耳尖的她，听见从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哭泣声。因着好奇，她停下脚步，转身，却发现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正蜷缩在墙角，独自落泪。 “那是谁？”嘉怡指着小女孩儿，询问道，“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肯定是哪里来的流浪儿，郡主稍等，我们这就将她赶走。”小厮们见郡主发话，三步并作两步，立刻将小女孩儿围了起来，“这里是丞相府，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去去去，赶紧回家。” 一听回家二字，原本隐忍着哭声的小女孩儿，哭得更加厉害，她仰着头，露出又红又肿的双眼，“我，我没有家了。爹娘把我卖了，大哥们，你们行行好，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儿，我保证不闹。” “不行，赶紧走。”为首的小厮伸出脚，正准备往小女孩儿身上用力揣，却被嘉怡挡了下来，“哎，你们等等。” 见嘉怡出面，小厮连忙后退两步，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但仍不忘提醒道，“郡主，这就是一流浪儿，让我们把她赶走吧。” “算啦，看上去蛮可怜的。”嘉怡掏出手绢，递给小女孩儿，“喏，擦擦眼泪吧，看你的样子，是不是饿了？” 小女孩儿接过手绢，擦干眼泪，一听此问，止不住地点点头，“我，我有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小姐，行行好，给我一点吃的吧。” “你真可怜。”嘉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瘦弱的小女孩儿，脏兮兮的脸颊c破破烂烂的衣角c还有一双粗糙的小手。明明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大，但却与自己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想到这里，嘉怡开了口，“你们呢，把她安顿在后院里，记得，给她送点吃的，还有，我有一些旧衣服，也送给她。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许欺负她。” “这”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出声。 “哟，我的话，你们是不肯听了吗？”嘉怡双手叉腰，摆出郡主的姿态，“那成，等我有时间的时候，跟你们慢慢玩。” “不敢不敢，小的们这就去做。”见嘉怡发了狠话，担心又被她算计与玩弄，小厮们才点着头，将小女孩儿扶起。 “等等。”就在众人准备进府的瞬间，嘉怡拍了拍小女孩儿的肩膀，叫住了他们，“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我叫嘉怡，你呢，怎么称呼你？” 小女孩儿有在仔细观察嘉怡，从刚才与小厮们的对话里，她得知眼前女童的身份是郡主。“我我叫小花。”小女孩儿低着头，不敢直视嘉怡的目光。 “这名字不太好听哎。”嘉怡憋不住话，想到什么，就会直接说什么。“好啦，我知道了，你们，好好照顾小花，听见了吗？” “是！”四名小厮立刻站直，抬头挺胸，向嘉怡承诺道。 大厅里，是正向外张望着的丞相夫人，她的面前，摆放着一桌子饭菜。她转头，向身旁的侍女询问道，“嘉怡怎么还没有回来？这饭菜都快凉了。” 正说着，嘉怡便蹦蹦跳跳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娘亲，我回来啦。”而后，她看到满桌子的饭菜，忍不住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哇，今天这么丰盛！” “那可不。”丞相夫人起身，摸了摸嘉怡的小脑袋，“知道你饿了，所以多准备了一些。”而后，观察着嘉怡的全身，最终，将视线落在她的左手处，“你的左手，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不小心磕着了。”嘉怡撒了个谎，并不想被人知道是受了惩罚，她扬了扬左手，露出笑容，向丞相夫人解释道，“太医已经包扎过伤口的，用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嘉怡不仅是上官丞相的掌上明珠，更是丞相夫人的心头肉，“这万一伤到手腕，可怎么得了？” “哎呀，真的没有关系。”嘉怡跳过话题，将注意力集中在美食这里，“娘亲，开吃啦，我真的真的真的太饿了。” “好好好，咱们先吃饭。”丞相夫人不停地往嘉怡碗里添着美食，不一会儿，小小的碗里就堆积着各种食物，“慢点吃，别噎着，瞧你这狼吞虎咽的样子。” 嘉怡一边吃着饭，一边用商量的口气，向丞相夫人询问道，“对了，娘亲，我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贴身丫鬟吗？沈嬷嬷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也不方便。”沈嬷嬷是嘉怡的奶娘，看着她从小长大。 “也好。”丞相夫人点点头，对嘉怡的想法表示认可，“只不过，去哪里找合适的贴身丫鬟呢？是不是得从长计议？” “不用不用。”嘉怡连连摆手，将偶遇小花的事情告诉了丞相夫人，“娘亲，我想着，就让小花留下来，我也好有个伴儿，你看可以吗？” 丞相夫人紧锁着眉头，没有轻易点头。“这怎么可以，这可是来路不明的小丫头，怎能说进府就让进府，你也不怕惹出别的事端？” “哎呀，娘亲。”嘉怡见状，立刻贴在丞相夫人怀里，用最擅长的方式撒着娇，“你看，别的人家里，都是兄弟姐妹成群。就是我一个人，多孤单，我也想有个姐姐妹妹的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留用 嘉怡总能逮着痛点，向丞相夫人撒娇。一听这理由，丞相夫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向嘉怡表示歉意，“是了，你这孩子，就是太寂寞了。” “所以嘛，娘亲，你就让小花留下来，好不好？”嘉怡趁热打铁，继续撒娇道。按照她的想法，既然丞相夫人已经松口，那这事儿，十有是有戏的。 “你还得问问她的想法，如果她不愿意，你也不能勉强。”丞相夫人刮了刮嘉怡的鼻梁，这孩子，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对了，小花，现在在哪里？” “在后院！”嘉怡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情也格外晴朗，忍不住再往丞相夫人的怀里蹭了蹭，“就知道娘亲最好啦！娘亲万岁！” “又在瞎说什么，万岁是可以随便说吗？成何体统？”满脸阴沉c还未脱掉官服的上官丞相，远远地就听见嘉怡不守规矩的话语，连忙他进了屋，呵斥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爹爹，又凶我。”嘉怡嘟囔着嘴，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向上官丞相表示不满，“在家里嘛，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你啊，我就是把你宠坏了。迟早有一天，你能把我气死。”上官丞相捶着胸口，宣泄着教女无方的无奈，“你可知道，太傅将你今日在学堂所做之事，通通告诉了我。” “啊？不会吧？”一听这话，嘉怡唰的一下，脸色变得惨白，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谨慎了不少，“太傅他他都说我什么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上官丞相的反应，生怕触碰到危险话题。 “好了，夫君，嘉怡就这个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眼见气氛变得紧张，丞相夫人连忙出声打着圆场，夹了一些食物，递给上官丞相，“吃饭要紧，有什么话呀，等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娘子，你是不知道，我都快被这丫头气出病了。”面对美食佳肴，上官丞相毫无食欲，想要严声训斥，却总是在看到嘉怡那副无辜的表情后停顿住，“是得找个时间，好好教训教训你，真是太不懂规矩了。” 上官丞相越想越气，一扬手，作势要收拾嘉怡。 “娘亲，爹爹又要动手打人啦！”嘉怡一闪身，赶紧躲在丞相夫人身后，扯着嗓子，奶声奶气地抱怨，“爹爹太坏了，我不要喜欢你了！” “行了，再不吃，饭菜可就真凉了。”丞相夫人继续护着嘉怡，打断着上官丞相的话题，“嘉怡不过七岁，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哎，就你护着她。”上官丞相实在没辙，只好放弃收拾的打算。 确定不会再被训斥，丞相夫人才将嘉怡从身后放出。同时，将她想要贴身丫鬟的想法告诉了他，末了，不忘问道，“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以后也有个人守着她，夫君，你意下如何？” “都好，都好。”上官丞相一边吃着饭，一边怀疑着人生，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有这么个不懂事的宝贝闺女，“一会儿，我还得去处理公务。贴身丫鬟的事，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多谢爹爹！爹爹最好啦！”见上官丞相没有阻拦，嘉怡露出最灿烂的笑容，猛然扑在他的怀里，“就知道爹爹只说嘴上说说而已，其实心里是最疼我的。” “能不疼你吗？不疼你，我还能疼谁？”罢了，有这么个会撒娇会黏人的闺女，上辈子不是作孽，怕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这么一想，上官丞相也就不把学堂一事放在心上。 用过饭后，丞相夫人领着嘉怡来到后院。这里是打杂的小厮与丫鬟集中居住的小庭院，共十间房。因着嘉怡的吩咐，小花被卫管家安排在最好的一间房内。 嘉怡推门而入时，已经洗漱完毕的小花，正在啃着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对于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的小花而言，白馒头，已经是世界上最可口的食物。她恨不得一口气吃掉一整个。 “小花姐姐，慢点吃。”怕小花噎着，嘉怡连忙上前，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而后，转向众人，“卫管家呢，就给小花姐姐吃这些东西吗？” 一听喊出姐姐二字，小花吓得连忙停住进食的动作，赶紧起身，跪在她的面前，“小姐，哦不，郡主，小花如何担得起郡主一声姐姐。” “哎呀，这不是看着你比我大一些吗？我今年七岁啦，你呢？”嘉怡从不在意这些细节，连忙弯腰，将她扶起，还认认真真地帮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眼珠子一转，打量道，“这是我去年的旧衣服，你穿着有点小，赶明儿让卫管家帮你做两件。” “这可怎么好？”从来没有人这么细心体贴地对待过她，眨眼的功夫，小花的眼睛里便饱含着感动的热泪，“奴婢只是一介草民，担不起郡主的好。” “没关系的啦，是吧，娘亲。”嘉怡转头，向坐在一旁的丞相夫人摇晃着小闹到。 小花这才注意到，坐着嘉怡身后，还有一个陌生的妇人。从嘉怡的称呼里可以判断，这就是丞相夫人。她连忙跪下来，双膝着地，向丞相夫人磕头致谢，“谢谢夫人。” “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想单独问问她。”丞相夫人朝围观的小厮与丫鬟们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出，只在房间内留下侍女一人伺候。待众人退出后，丞相夫人又朝小花抬抬手，“你先起来吧，跪着不舒服。” “就是就是，快起来。”嘉怡扶着瘦弱的小花坐下后，才屁颠屁颠地扑在丞相夫人怀里。 “你今年几岁，是从哪里来的，可还有其他亲人？又是怎么出现在丞相府的门口？”在确定是否由她担任嘉怡的贴身丫鬟前，丞相夫人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得到解决。 “奴婢小名小花，是河西人，今年十岁。前月河西大旱，跟着爹娘和哥哥逃难到京城，准备投奔在这里做小本生意的舅公。谁成想舅公心肠歹毒，说爹娘整日白吃白喝，竟怂恿爹娘，要把我卖给妓院抵债。我怕，所以跑了出来。”说道这段故事，小花止不住抽泣，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声。 “你也是可怜人，那你这般跑出来，爹娘不会逮你回去吗？”丞相夫人接着小花的阐述，又继续追问道。 “不会不会。”小花连连摇头，“已经跑出来大半个月了，也没有见爹娘和舅公的身影。大概，他们只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了吧。”提及伤心事，小花低着头，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整蛊 丞相夫人心软，最见不得人抹眼泪。更何况，眼前的小花穿着自家女儿的旧衣裳，又与她年纪相仿。“你先别哭了，我这里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你也看到的，我家人丁稀薄，所以想给嘉怡配一个贴身丫鬟。你若愿意留下来，那以后，你就是嘉怡的姐姐了。” 对于刚经历人生低谷期的小花而言，能有机会留在丞相府，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更何况，还是做郡主的贴身丫鬟。她再一次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丞相夫人磕头言谢。“我愿意，我愿意。谢谢夫人，谢谢郡主。” “不过，小花这名字不好听，得改一改。”丞相夫人在脑海里搜索着各类经典名作，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曾有人道，未若柳絮因风起。不如，你就叫柳絮，如何？” 新名字意味着全新的人生，代表着她可以与过去彻底的告别。小花，哦不对，柳絮含着热泪，匍匐在丞相夫人脚前，“夫人的再造之恩，奴婢没齿难忘。” “今天不早了，你且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我会吩咐卫管家，让他在嘉怡那给你整理出一间屋子。饮食起居你是不用操心的，月钱，就比照着卫管家的待遇给你。”丞相夫人将柳絮扶起，又从腰间摘下一枚精致的圆形玉佩，赠予她，“这枚玉佩，是去年祈福时讨来的，你留着，就当是见面礼。” 见柳絮不肯收，嘉怡立刻当上了最佳助攻员，“嘿嘿，柳絮姐姐，你就收下吧。” “好了，就这样吧。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问卫管家。”在侍女的搀扶下，丞相夫人起身，牵着嘉怡的小手，“该回去睡觉了，明日，你再过来看柳絮吧。” “好！”嘉怡露出笑容，一双眼睛犹如夜空中那轮弯弯的月亮，“柳絮姐姐，明日见。” 学堂执行三天一休的作息规律，次日，嘉怡不用起太早。她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迷糊着睁开眼。“呀，不用去学堂的日子，就是舒坦。”一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翻了个身，准备再接着睡会儿。 “郡主，你是醒了吗？”往常，嘉怡的闺房是没有其他人的，除非是沈嬷嬷带着丫鬟们出现在必要的洗漱环节。更何况，整座丞相府，还没有人有这个勇气，胆敢惊扰嘉怡的清梦。因此，当她听见有人声的时候，下意识坐了起来，撩开床帘，怒斥道，“是谁，这么不懂事？” “郡主，是我。”眼前的人影儿因嘉怡的训斥迅速低垂着头，一身青色衣裳，遮不住她瘦小的骨架。“见郡主醒了，想着给郡主洗脸的。” “哎呀，是柳絮姐姐。”嘉怡一边伸着懒觉，一边从床上跳下来，熟练地拿过椅子上提前准备的衣裳，“这些都是小事情了啦，我会自己来的。你若是闲着，不如去准备点早餐吧，记得，要两人份的，咱们一块儿吃。” 即便嘉怡说着不需要帮忙，但柳絮依旧在她穿衣的过程里，帮忙打着结。而后，才回复道，“郡主，我已经吃过了，你的早餐，已经备好了。” 一听此话，正在解发髻的嘉怡立即纠正道，“哎呀，以后不用这样，咱们呐，是姐妹，得一块儿吃。”确认柳絮有听懂后，她才拿起木梳子，对着铜镜进行梳妆。 洗漱之后，是属于嘉怡一整天的自由时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通常，她的娱乐方式是整蛊，以捉弄小厮丫鬟们为乐。因此，一旦嘉怡在府内休息，便是小厮丫鬟们的一场噩梦。 而现在，她多了柳絮这个帮手。 她带着柳絮，进入到丞相府的花园内。时值暮春，百花凋零，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总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花瓣。看似无用的道具，却是嘉怡最好的整蛊方式。 “柳絮姐姐，得请你帮个忙。”嘉怡指着一地落花，笑嘻嘻地与柳絮交流道，“那边有个小箩筐，得请你将这些碎花瓣收集在箩筐里。” “好。”柳絮并不清楚嘉怡有什么计划，但对她而言，嘉怡是郡主，她只是丫鬟。郡主的吩咐，丫鬟是不能拒绝的。 她将箩筐移动到落花处，弯下腰，用手捧着这些花瓣，一点一点地装在箩筐里。落花不多，只不过刚好能铺满筐底。“嘉怡郡主，这里整理好了。” 即使有被要求改口，但对柳絮而言，最好的称呼也不过只能是这样，并不可能真正以姐妹相称。 嘉怡也不再勉强称呼的问题，径直走向前，弯着腰，将小箩筐背在背上，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道侧门，“走，我们去那里。” “哎？好的。”柳絮不解。那道侧门，是花园与后院的相通之处。卫管家有做简单介绍，寻常里，小厮与丫鬟们，正是由这道门进出。 因着是白日，侧门只是微微掩着，并没有上锁，留着一条小缝。侧门处有一张小木凳，嘉怡熟练地取下小箩筐，站在小木凳上，伸手道，“柳絮姐姐，拜托你把小箩筐递给我。” 柳絮看了看小箩筐，又看了看嘉怡，依旧猜不到她的打算。 “快点啦！”见柳絮有片刻的迟疑，嘉怡连忙催促道，“再迟一步，可就没有好戏看啦。” “好好好，这就给你。”闻此言，柳絮赶紧将小箩筐递给嘉怡。她伸手接过，将小箩筐稳稳当当地放在侧门上方的转轴处。确定不会出现失误后，她才从小木凳上跳下来，拍掉手上的灰尘。 “走，我们躲去一边儿，看看今天谁会中招。”布置妥当后，嘉怡抓着柳絮的手腕，悄悄地躲在一旁的栏杆处，静候着恶作剧地成功实施。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吱呀”一声，侧门从内向外被推开。随着侧门的转动，转轴上的小箩筐随之摇晃着小身板，一不留神，便从天而降，刚好倒扣在一个年轻丫鬟的脑袋上。 “啊！救命！”丫鬟被从天而降的小箩筐砸得不知所措，除了尖叫声，她甚至忘记了可以通过双手的力量，将小箩筐从脑袋上移开。 “哈哈！恭喜你！这是我新发明的天女撒花！”嘉怡拍着手，蹦蹦跳跳地出现在年轻丫鬟的身前，微微踮着脚尖，将小箩筐从她头上取下，“喜欢我这份礼物吗！” 虽说是反问句，但年轻丫鬟哪里敢说一句不喜欢。她连忙双膝着地，跪在嘉怡身前，毕恭毕敬地点点头，“奴婢很喜欢，谢谢郡主的赏赐。” “喜欢就好啦！”完美达成恶作剧的嘉怡，笑得格外开心，“去找卫管家，领你的赏钱，跟他说，从我的月钱里扣除就好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石头 忙趁东风放纸鸢，抓着春天最后的尾巴，嘉怡从房间里找出早已沾上灰尘的燕子型风筝，与柳絮商量道，“一会儿，我们去湖边放风筝吧。” “湖边？丞相府没有湖哎。”柳絮愣了愣，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回过神。等她明白湖边是在郊外时，顿时被嘉怡的提议吓到了，“不行呀，嘉怡郡主，咱俩去这么远，会有危险的。” “不碍事，卫管家会派人照顾我们的。”嘉怡拍了拍胸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我去过好多次啦，爹爹娘亲也都习惯了，只要我们在晚饭之前回来，就不会有什么的。” “真的吗？”才跟嘉怡接触第一天，柳絮还不大适应嘉怡的性格。在她的印象里，郡主们都是深处闺房，举止端庄，平日里不轻易出门。而嘉怡，无疑打破了她对郡主固有的认知。 “放心好啦。”嘉怡用双手拍了拍柳絮的肩膀，“对了，柳絮姐姐，你会放风筝吗？我放得不太好，所以一会儿，你可别笑我哟。” 说服柳絮后，嘉怡找到卫管家，将出行计划告诉了他。卫管家立刻安排好马车与随行小厮们，叮嘱道，“我的郡主大人，这次，你可不能再坑害我了。” “放心啦，卫管家你是越来越啰嗦了。”嘉怡坐在马车上，向卫管家承诺道。 这是柳絮第一次坐马车，在她的印象里，马车，那是只有穿着官服的大人们才可以使用的出行工具。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穿着最干净的衣服，坐在马车里，享受另一种生活。 恍若梦境。 若不是嘉怡叽叽喳喳的话语声，提醒她这并不是一场美梦，柳絮怕是深陷梦境里而不愿醒来。“柳絮姐姐，你看，那是京城第一楼，不过，我在豆腐里吃出过一条青虫，可把我吓坏了。” 顺着嘉怡的手指，柳絮看见马车路过一座三层的豪华酒楼，已是午后，不少文人雅士正聚集于此，喝着小酒谈着人生。“这里真热闹。”柳絮没有去过第一楼，眼神里满是对这种生活的向往。 “是啊，可热闹了。”嘉怡连连点头，指着第三层对柳絮说道，“你看那，是包房。像之前我们去的时候，还得预约。啧啧，也不知道能从豆腐里吃出青虫的这家店，生意为什么这么好。” 嘉怡三句话不离青虫，倒是把柳絮逗笑了。“这说明豆腐干净，没有毒。” “啧啧，可是很吓人呀。”一想到这事，嘉怡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直哆嗦，“反正，第一楼我是不会再去了，任他对外吹得有多牛，在我眼里还是一条青虫。” “哈哈。”一听嘉怡的俏皮话，柳絮忍不住拍手大笑。 “哎？”嘉怡愣了愣，回过神来，才偏着头道，“柳絮姐姐，你终于笑了耶，我还以为，你只会哭，不会笑的。” 好像，是这样？柳絮偏着头，将目光投向车外。不得不承认，虽然嘉怡调皮了一点，满肚子都是恶作剧，但跟着她，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已经有许久许久，柳絮未曾感受到这般开心。 二人正闲聊着，忽然，马车在车夫的指挥下停住了。车夫掀开帘子，向嘉怡询问道，“郡主，湖边到了。你看，你要在哪里下车。” 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的八名小厮们，也紧跟着马车止住了前行的步伐。 “就那吧，我们先下来，然后你把马车停在柳树那。”嘉怡探出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颗大柳树，又吩咐道，“一个时辰之后，我们会过来的。你们呢，就在柳树那休息会儿。” “是，遵命。”车夫双手抱拳，向嘉怡行礼。 没有了丞相府的约束，湖边便是嘉怡真正的天下，随心所欲，想玩什么就可以玩什么。明摆着是放风筝，但小女孩儿们对湖边的鹅卵石，却是一贯的情有独钟。 嘉怡将风筝搁在草地上，小心翼翼地接近湖边，弯着腰，随意拾起地上的一枚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向柳絮招招手，“你快过来呀，这些石头真漂亮。” 柳絮闻言，立马赶了过来，学着嘉怡的模样，半蹲着。她接过嘉怡手里的鹅卵石，点评道，“是挺好看的，可是在我的家乡，有比这更漂亮的石头。” “真的吗？”嘉怡不敢相信，“我以为，这湖边的石头，就已经是最漂亮的了。” “嗯嗯。”一提到家乡，柳絮就忍不住多分享几句，“小的时候，我家是住在真正的大湖边的，大概比这片湖还大上个几倍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用双手画出一个大圆，比划道。 “呀，这么大？”嘉怡瞪着一双大眼睛，对柳絮的比划感到不可思议。 “是呀，那时候，湖里有鱼儿，有虾，有仙鹤，当然啦，还有这些漂亮的的石头。”柳絮沉浸在幼时的回忆里，忍不住闭着眼，回想着那副美丽的画面，“我跟哥哥，时常收集一些石头，瞒着大人跑去集市，运气好的时候，漂亮的石头能换到不少铜钱。” “呀，石头也可以卖钱呀？”一听到这话，嘉怡忍不住对掌心里的小石头多了几分印象，“我以为，这些石头就只是好看而已。” “嘿嘿，有的人就喜欢玩玩石头。不过是否能换到铜钱，得碰运气。”柳絮继续解释道，一边强调着运气二字。“印象里，有个白衣书生，最喜欢和我们交换石头。” “真好呀。”嘉怡是第一次听见以石头换铜钱的方式，用双手托着头，听得格外认真，“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并不好玩的。”柳絮笑了笑，对嘉怡的天真表示理解。“你呢，生在丞相府，是不会知道我们那种为了一枚铜钱，会想尽各种办法生存的艰辛。” 她没有告诉嘉怡更多的实情。书生们喜欢的鹅卵石，都是又大又重的，最好得是完整的c没有裂缝的，即使是运气好，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在湖边找到一枚。 嘉怡又愣了愣，是啊，她是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在她意识的有趣，却是柳絮赖以生存的手段之一，“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语气里，充满歉意。 “好啦，不说这个，我们去放风筝吧，来，我教你。”柳絮起身，拾起地上的风筝，伸出手，牵住嘉怡的手腕，“以前，放风筝是我们唯一的乐趣。” “好啊好啊，那谢谢柳絮姐姐。”嘉怡一边拍着手，一边对柳絮放风筝的技巧充满期待，“能放多高就多高，嘿嘿，我最高的时候，只能刚过树枝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落水 放风筝不仅是项技术活，也是项体力活。得用一根小小的银线，操控一只风筝，没有合格的腕力，是很难实现的。幸好，柳絮从小便进行着各类劳动，应付小小的风筝，她还是绰绰有余。 乘着一阵春风，不过眨眼工夫，灵巧的小燕子，就在柳絮手里飞了起来。又一眨眼，就已经高过了树枝丫。 “哇，柳絮姐姐好厉害！”宛如戏法般的利索操作，叫嘉怡看呆了眼。她跟着柳絮身边小跑着，心情也如小燕子般越飞越高。“柳絮姐姐，我也要来！”她伸手，从柳絮手里拿走操控风筝的线盘。 然而，嘉怡的腕力不如柳絮，又是一阵风过，小小年纪的她，没有与逆风相抗衡的力气，眼瞅着小燕子摇摇欲坠，就要跌落在地。 “让我来。”柳絮临危不乱，自告奋勇，拿过线盘，沿着湖边快速奔跑着，在小燕子即将与大地有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重新将它送上天空。 这一波神操作，直接刷新嘉怡对柳絮的印象，“天呐，柳絮姐姐，你教教我。” “很简单的。”柳絮将线盘递给嘉怡，同时站在她的身后，手把手教她操纵风筝线的办法，“你看，要这样，轻轻一抖，风筝就会跟着飞高。” “呀，原来是这样。”自认为掌握到窍门的嘉怡格外高兴，撒开柳絮，径直奔跑，“我要试试，看我的，小燕子你得听话呀，再飞高一点。” 这次，小燕子是听懂嘉怡的话，乖乖地乘着春风继续往上攀爬。风筝吸引了嘉怡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她并没有发现，此时此刻，她正站在湖边的青苔处。 下一秒，嘉怡踩上青苔，脚底不稳，紧跟着整个人立刻向后仰，只听见“噗通”一声，不过屏息之间，活蹦乱跳的嘉怡便掉进了湖水里。 “救救命！”嘉怡还不太会水，突如其来的状况更是打乱了她的思绪。湖水像是有一股吸引力，她越是挣扎，往下沉的速度越快。 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把柳絮吓蒙了，待她回过神来，嘉怡已沉下去半个身子。“来人呀！快来人！”不巧，柳絮也不谙水性，只能大声呼叫，以求小厮们的帮助。 索性，能跟随郡主出行的小厮们，都是卫管家精挑细选过的身手不凡的能人异士，眼见发生意外，便立刻施展轻功，眨眼功夫，便从柳树下转移到湖边。其中一人更是蜻蜓点水，悬停在湖水上，伸出手，将嘉怡从湖水里捞了起来。 而后，立即将嘉怡稳稳地放在岸边，这时，八名小厮齐刷刷地单膝着地，向嘉怡请罪，“卑职护驾不利，请郡主从重处罚。” 暮春时分，湖水仍有寒气入骨。嘉怡浑身湿透，成了一只落汤鸡，短短片刻功夫，已沾染上湖水中的寒气，“阿嚏。”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直在原地哆嗦，“先先不管这个，快回去，我有点冷。” “郡主！请先披着卑职的风衣。”为首的小厮取下身上的长风衣，披在嘉怡身上，“快通知车夫，立即启程回府。” “等等！”嘉怡在迈向马车时，突然回头，指了指遗留在湖边的风筝，“柳絮姐姐，帮忙把风筝捡起来吧，改天咱们又来玩。” 等到丞相府时，嘉怡才发现，改天玩，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一听说嘉怡落水的消息，上官丞相立即从皇城返回家中，正怒不可遏地等着一群人。 “你说说你，啊，一个女儿家，你你你，怎么就能跑这么远？”要不是丞相夫人拼命拦着，他手里的木杖就将落在嘉怡的小身板上了。 “阿嚏。”嘉怡打着喷嚏，脱掉风衣，还给小厮，“哎呀，爹爹，你看看，又生气了。你一天到晚怎么就这么容易生气呢？”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丞相夫人充当着和事佬，将心爱的女儿搂在怀里，用手绢擦拭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卫管家，请的大夫到了吗？赶紧给郡主看看。” “到了到了。”卫管家守在门口，将等候在门外的留着花白胡须的大夫请进大厅，“周大夫，这就是我家郡主，烦劳你给她看看。” 嘉怡一边伸出右手，等候着大夫进行把脉，一边忍不住地发着牢骚，“哎呀，就只是着凉而已啦。喏，开点去风寒的药就好。” 一听嘉怡这满不在乎的口气，上官丞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木杖重重地扔在地上，“你看看，你知道不知道那湖水有多深，知道不知道有多危险？” “怕什么嘛，反正他们一个个武功高强。”嘉怡顶着嘴，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态度，“爹爹，你放心好啦，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嘛。” 上官丞相有九十九条惩罚的理由，但嘉怡总能找出第一百条，叫他无力反驳。“罢了，卫管家，今天是你放郡主出去的吗？” “是”卫管家弓着腰，等候着上官丞相的惩罚。 “罚你三个月的月钱，你可有异议？”上官丞相加重了惩罚的力度，方才将对嘉怡的怒气转移出去。“倘若再有下次，私自放郡主出府，家法伺候。” 不等卫管家领罚，嘉怡第一个表示不服气，“凭什么啊，是我要出府的，你不能怪罪卫管家呀，再说，他还找了小厮们保护我，爹爹，你可得感谢卫管家。” “郡主，这是奴才的错。”卫管家双膝着地，跪在上官丞相面前，认错c认罚，“奴才没有异议，听凭丞相处置。” “不行！”嘉怡继续替卫管家说话，以至于这一声，让大夫在把脉的过程里明显感觉到红线抖动得格外厉害，“爹爹，你不能惩罚卫管家，都说赏罚分明，你得奖励他。” “行啊你，还知道奖罚分明。”嘉怡哪壶不开提哪壶，又一次戳中上官丞相的痛点，“罚你三天不许出门，学堂也别去了，我替你向太傅请假。” 禁门令，是上官丞相对嘉怡最常用c也是最管用的套路，果不其然，这话让嘉怡无法再继续辩驳：“爹爹！你真是蛮不讲理！我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养你这么大，我真是半条命都快被你气没了。”上官丞相用手指着嘉怡的眉间，露出严父的神情，指责道，“你看看，哪家千金小姐如你这般？”而后，一甩袖，离开了大厅。 大厅内，只留下丞相夫人c嘉怡c大夫c卫管家以及躲在门边知道事态严重自始至终不敢出声的柳絮。 “哼。”嘉怡朝上官丞相离开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爹爹果然是最坏的人，太讨厌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习字 闷在房间里是一件格外无聊的事情，每当这时，门口总是守着十来个小厮。就连吃喝拉撒，沈嬷嬷也是全程跟着。 “太无聊了！”嘉怡将笔与纸搁在一边，无力地趴在书桌上。一想到这样的无聊得持续整整三天，她不由得对上官丞相又多了一份怨念，“肯定是爹爹不疼我了。” 她正自言自语，这边，柳絮已端来一盘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在嘉怡面前，“嘉怡郡主，这个是沈嬷嬷吩咐厨房做点，你尝尝看。” “我不要！”嘉怡正思考着人生，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尝点心，“哎，我想出去玩，哪怕是去学堂坐坐，也比闷在房间里强呀。” 柳絮绕过书桌，站在嘉怡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丞相大人也是为你好，你这是落水着凉了，在家里也正好修养三日。” “可是，爹爹分明是把我关在房间里了，真真真是心狠呀。”嘉怡钻进了牛角尖，就认准死道理，“除非爹爹同意放我出去，否则” “否则什么？”一稚嫩的男童声音接过了嘉怡的话茬，推门而入，“嘉怡妹妹，你这是又在抱怨什么呢？让我猜猜看？”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是穿着深黄色便衣，只在腰间绣一条蟒纹的小王爷修文。看见小伙伴，嘉怡从颓废的状态里走出来，表情立刻多云转晴。“修文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是啊，太傅说，你生病了，所以来看看你。”修文随意找了一张木椅，一边翻动着茶碗，一边看着嘉怡，“看起来，你精神不错嘛，不像生病的样子。”而后，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指着她身边的陌生女孩儿问道，“咦？这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对了，柳絮姐姐，这是恭亲王。”嘉怡从书桌前走出来，想着平常的礼数，有模有样地对修文行李，“要这样，参见恭亲王。” “参见恭亲王。”一听亲王二字，柳絮顿时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可不是这么简单。她不懂这么复杂的礼数，但在她的印象里，下跪是最不会出错的办法。 “哈哈，认识你这么久，你这还是第二次行礼。得了，少来这些套路，我可不想被你骗。”修文起身，将面前半弯腰的嘉怡扶起，“来，咱们坐着聊。对了，那个你是叫柳絮吧，帮忙倒一点茶水，可以吗？” “是！”柳絮起身，赶紧将空茶壶提走，离开房间去寻找温水。 “嘿，修文哥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嘉怡坐在木椅上，因着身高不够，双脚只能悬空。但对于她而言，这正是摇晃双腿的好办法。 “一个人过来的。你也知道，太傅对王兄总是格外上心，对我嘛，就没有那么严厉。”修文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呀，不错，这点心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嘉怡将一整盘点心推在修文面前，摇晃着小脑袋，“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可以给你，就只有这一盘点心了，你可不能怪罪于我。”而后，又嘀咕着，“太傅也挺心狠的，你只比我长一岁，昭文哥哥也不过长两岁，却把我们看得真紧。” “没办法，王兄是太子，是未来的继承人，是储君。太傅呢，总是想多让他学一些治国之道，好替父皇分忧。”修文年纪不大，但对这类事情，却看得格外透彻，“我呢，以后就做个逍遥王爷，天下之大任我逍遥。” “这么一想，还是当个王爷好。”嘉怡双手撑着脸，对未来二人的生活悄然点评道，“昭文哥哥挺累的，一个人，要应付那么多那么多人。” “好啦，今天是来看你的，就不谈这么多无关的事情。”有些话题不宜深入，修文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下一秒，他将话题转向嘉怡，“对啦，太傅说，即使你这几日不用去学堂，但该练习的字，还是得写的。” “啊？不会啊？”一听到太傅二字，嘉怡总感觉到头疼不已，“又是写什么字呀，咳咳，我好歹还是病人，太傅就这么心狠手辣？” “来，我教你。”修文起身，移动到书桌前，拿起笔，沾了沾墨，熟练地在纸张上写下八个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而后，对嘉怡讲解道，“这是太傅今日才教的八个字，说是千字文。” 嘉怡研究着字体结构，略有信心，“好像不难写？那我来试试看。” “嗯，你试试。”修文将笔递给嘉怡，退在她的身后。 看着不难，但写着，就是另一回事了。当写到第五个字时，嘉怡总也写不好最后那一笔。不是沾墨太多浸湿了纸张，就是沾墨太少力道不够。 “不对，你该这样。”修文伸出手，从背后握住嘉怡的手腕，指点道，“你放松，跟着我的力度写。” 在修文的指导下，嘉怡这才完成了八个字的书写。她搁下笔，赞叹道，“哎？好神奇。还是修文哥哥的字漂亮，不像我，跟狗啃似的。谢谢修文哥哥啦。” “你呢，就是写得太少，多练练就会的。”修文耐心地安抚道。“对了，太傅说，这八个字，得写至少二十遍。等你回学堂的时候，他会检查的。” 晴天霹雳，噩耗传来。 “怎么能这样呀！”为着演戏演到逼真的程度，嘉怡甚至从眼角处挤出两滴眼泪，“我可是病人呀，太傅怎么就能用如此毒辣的手段！” 即便相处过一段时间，修文仍分不清楚，此时此刻嘉怡的眼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只知道，眼前的小女孩儿这挂着眼泪，扑闪着大眼睛向他诉苦。 他有点慌，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 “你别哭，你别哭。我替你想想办法。”见不得嘉怡的眼泪，修文有些心软，“要不这样，这二十遍，我替你写了。只是，这字迹”一想到二人的字体对不上号，修文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有了。你把这张纸给我，我带回去，临摹你的。你看如何？”修文指了指书桌。 “哇！修文哥哥最好啦！嘉怡最喜欢你了！”一听此言，嘉怡破涕为笑，禁不住热烈地拍着手，“修文哥哥比爹爹，比太傅，好太多倍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原本在修文眼里，嘉怡只是一个喜欢闹学堂的小妹妹，却不想，她还有如此真性情的一面。 “既然答应你了，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吧。倘若明日，太傅又布置其他任务，我再说于你听。”修文拍了拍嘉怡的肩膀，一副交给我大可放心的神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心事 修文回到皇宫时，已是傍晚时分。原本，昭文与修文在确定太子与恭亲王的头衔后，理应分府。但皇后念在孩子尚小，旨在培养手足情谊，二人便仍居住在同一宫内。 昭文太子正手持课本，在庭间背诵指定篇目。一见修文的身影，才将课本交给身边的小太监。“王弟，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去这么久？” “跟嘉怡妹妹尝了点心，所以回来晚了。”修文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折扇，有点热，忍不住摇着折扇寻求一丝凉意。“王兄呢，一直在背诵篇目吗？” “嗯。”昭文太子在前，修文在后，进入到内厅。他抬手，问道，“嘉怡妹妹怎么样了？严重吗？需要吩咐太医去看看吗？” “嘿，不用。”修文口渴，喝了一口茶水，方才继续解释道，“就有一点咳嗽，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落水的痕迹。还别说，那丫头身体挺健康的。” “太傅布置的作业，告诉她了吗？”昭文太子继续询问着情况，一边扭头，向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传御膳房，准备开饭。” 一提到这事，修文忍不住将藏在袖子里的纸张继续往里塞了塞。昭文太子发现修文异样的举动，又问道，“王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没什么，就衣服有点不舒服。王兄，我先去换身便装，一会儿开饭的时候再过来。”修文并不想让昭文太子知道这件事情，万一一不留神被太傅知道，或许又得是一见天翻地覆的事情。 更何况，私心里，他想藏着一件与嘉怡有关且不被外人知晓的秘密。 修文随意找了个理由，从昭文太子面前溜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内，这才将袖子里的纸张取出，摊开，平放在书桌前。 嘉怡的字迹其实不丑，和其他女孩儿差不多，干净c清秀，只不过在细节的处理上，还不够熟练，使得每道笔画看上去不够连贯。修文一边仔细观察着她的字迹，一边寻思着应该如何模仿或者临摹。 看着字迹，修文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掐指一算，他们与嘉怡相识，已有大半年了。常言道白驹过隙，这么一想，时间过得真是挺快的。 原本，父皇是想从大臣的子女间，为二人寻找一个书童做伴。但找了一圈，发现只有上官丞相家的郡主与二人年纪相仿。原本，上官丞相对于此事，是明确拒绝的，“皇上的心意，微臣心领了。只是，我家女儿天性顽劣，怕是会误了太子与恭亲王的学业。” “无妨。孩子们还小。”他还记得，当父皇知晓上官丞相的担忧后，只不过笑了笑，并没有真正当成一回事。 也是，好歹上官丞相家的千金被封为郡主，郡主嘛，不都是名门闺秀吗，怎可用天性顽劣四字形容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以至于，当他与昭文太子初次在学堂与嘉怡相见时，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嘉怡最早到学堂，正因为如此，她送了二人一个最别致的见面礼。 她将一个小桶悄悄地放在门口的拐角处，因着是视线盲区，当太傅走进学堂后，一不留神，便一脚踢在小桶上。随着小桶的倒下，一滩清水，淋湿了太傅的官靴。 幸好，只是清水。 “是谁，这么大胆！”原本笑脸相迎的太傅，见如此没有章法，立刻由笑转怒。 “是我啦，这是弟子给太傅的见面礼，太傅可还喜欢？”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嘉怡站起来，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这一招的恶作剧，“太傅莫生气，这只是小礼物。” 于是，在学堂的第一天，嘉怡便被太傅罚了站。他吩咐宫女抽走嘉怡的座椅，整整一个上午，她只能站着听课。 从那之后，修文便理解了为何上官丞相会以天性顽劣四字评价嘉怡。 但在修文眼里，其实嘉怡挺有趣的，正因为天性顽劣，所以她的鬼点子也特别多。跟她在一块儿，和跟宫女们在一块儿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正当他处在发呆的状态里，这边，昭文太子推门而入，提醒道：“王弟，开饭了，快来吃吧，有你最喜欢喝的燕窝粥。” “好，这就来。”修文在纸张上另叠放了一张干净的新纸，打算吃过饭之后，再帮嘉怡完成作业。 站在门口的昭文太子，看到了修文掩盖的举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打从太傅告诉二人，嘉怡得有三日不能到学堂之后，昭文太子已经闷闷不乐了一整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学堂里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仿佛，可以驱散不少烦恼。 “那，我可以去看看她吗？”是昭文太子，率先说出这句话。 “不可以。”太傅严厉地拒绝道，“今天，你得学会一篇古文，懂得生于忧患c死于安乐的道理。”而后，放才缓和脸色，补充解释，“你贵为太子，凡事得以帝王之道为重。” “那我去看看她！”不得太傅答应，修文已站起身，“反正，王兄懂得这些道理就好，我呢，就听一听。再说，郡主也是我们的同窗，得有同窗之情。”在太傅面前，修文使用着郡主的称呼。 “也好，是得有个人去看看。”太傅认为修文这番话有道理，便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想法。“不过，你得告诉她，切不可因病贪玩，该完成的作业，我还是会检查的。” 昭文太子翻着书，眼神却停留在修文身上。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去看嘉怡的是自己，而不是王弟。更何况，这个提议，是他先行提出来的。 有了这个念头，他顿时对生于忧患c死于安乐产生了极大的抵触。什么入则无法家拂士，什么出则无敌国外患者，都比不上他想看望嘉怡的心思。 “哎？王兄，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怎么今日如此安静。”修文刚喝了一口燕窝粥，直觉告诉他，气氛有些过于安静。往日，晚饭时分，是兄弟俩最亲密无间的时候。 “有点不舒服。”昭文太子隐瞒着他的想法，只淡淡地夹了一筷子菜，便失去了用饭的兴趣，“不过没什么事，可能是刚才一直在背诵篇目的缘故。” “太傅对你可真是上心，不像我，越来越感觉到他对我在放养了，哈哈。”修文没有看出昭文太子的真实想法，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感受，“那王兄，可得抓紧。若是明日抽查失败，太傅又得生气了。” 修文一边说着，一边模仿着太傅发怒的模样，“你看看你，这么点内容都记不住，这句话的意思都读不懂，成何体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作业 好歹盼到回学堂的这一天，在家里闷久的嘉怡，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期待回学堂上课。即使，学堂里有她最不喜欢的太傅。她乖乖地起了一个大早，趁着天刚蒙蒙亮，便已端坐在学堂里。 不过半柱香功夫，昭文太子与修文也已进入学堂。几日未见，三人都非常高兴。嘉怡向二人招招手，热情地打着招呼，“不过几天没见，感觉你们又长个了。” “喏。这个，给你的。”修文站了过来，将一叠纸交给嘉怡，还不忘对她使了个小眼神，示意他有瞒着昭文太子。嘉怡心领神会，迅速将这叠纸收好，以便交给太傅检查。 二人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让昭文太子心里不是个滋味。原以为三人是亲密无间，却不想他们已有了小秘密。被教以成熟稳重的昭文太子，只得在一边看着，却不能出声。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嘉怡妹妹，你的病好了吗？手掌还疼吗？” “不疼啦，谢谢昭文哥哥关心。”嘉怡向他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又自嘲道，“就一点儿小伤啦，毕竟我是从树上摔下来过的人，这点不怕。” 三人正叽叽喳喳地聊着，却不想脸色铁青的太傅正出现在门口。眼尖的嘉怡一见太傅的身影，立刻学乖了，赶紧用手捂着嘴，悄悄地低着头。太傅大步进入到学堂内，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在上课之前，我和你们说一件事情。” 三人老老实实地端坐着，聆听太傅的教诲。 太傅掰算着手指，“立夏已过，再有七八天，就是小满了。”一听见小满这个关键词，昭文太子与修文便立刻明白太傅所言何事。“太子与恭亲王均在小满前后出生，按照惯例，皇上将在小满这一日为两位皇子举行宴会。故，小满前三日起，放假七天。” 说来也巧，昭文太子岁年长修文一岁，但二人却均在小满前后出生。昭文出生于小满前两日，修文出生于小满后三日，彼时，当朝启泰帝仍只是王嗣，故而不能为两位皇子大办宴会，遂将二人生日合在一块儿，改为每年小满这一天共同庆祝。 启泰帝登基已有五年时光，但这一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呀，真好！你们为什么不多过几个生日呢，这样一年可以多放几次假了！”听得太傅这番解释，有着放假七天的消息，嘉怡是最为高兴的。太傅见她又失了仪态，直接丢过去一个凶狠的眼神，“好了，安静。” 而后，太傅走到嘉怡身边，伸出手，询问道，“你的作业呢？给我检查看看。” 嘉怡有“备”而来，浑然不怕太傅的检查，老老实实地将作业递给他。修文回头，二人对上了眼神，正以为能瞒过太傅，便暗自窃喜。昭文见二人的小机灵，片刻间明白了。 “我且问你，辰宿列张四个字，怎么写？”太傅将笔递给嘉怡，示意她在干净的纸张上再写一次。 这？这与嘉怡想象中的画风不一样！她完全想不到太傅留了抽查的一手，再则，这四个字，她只在休息的第二天写过一次，哪里还记得四个字的模样。她这才慌了神，使出眼神，向修文求助。 太傅似笑非笑地看着嘉怡，过了一小会儿，才开口，“老老实实交代吧，为什么这四个字，写不出来？凭你的聪明劲，不至于会这样。”太傅了解嘉怡的聪明，更了解她的小聪明。甚至，他大约能从嘉怡的眼神里猜出是谁在帮忙。只不过碍于身份，他不便揭穿。 “太傅，我错了”眼瞅着小计谋被太傅一眼识破，嘉怡只得低着头，乖乖认错。说不定，太傅还能看在她知错认错的份上，轻饶过她。 “你自己说吧，我应该怎么惩罚你？嗯？需要我去跟上官丞相如实汇报吗？”太傅并不怒，但他连用三个反问句，却比直接生气更容易令人胆战心惊，“上官丞相为官清廉，为人正直，你说，怎么就生出你这种不按规矩行事的孩子？” “要不罚站一天？”嘉怡怯生生地开口，试图挽回一点局面。 “罚站三天，以及，今天若是完不成你欠下的作业，就别想回府。我有耐心，可以陪你慢慢折腾。”太傅一甩袖，空留嘉怡一个人在原地，凄凄惨惨戚戚。 站着听课c站着写字，是一件极其考验体力的事情。有那么若干个瞬间，嘉怡觉得，还不如如实跟爹爹娘亲交代，或许，还不用抄这么多遍陌生的字眼。 本该放学的时间，嘉怡仍得继续完成作业。眼瞅着，还得有三十遍，她只觉得心里在滴血。太傅果如其言，并没有着急离开学堂，只不过手捧一卷书册，端着一壶热茶，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品味人生。若非他时不时地盯嘉怡一眼，还真看不出来他是在进行监督。 昭文太子与修文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该留在学堂。 太傅见状，提醒道，“若二位皇子没有别的事情，还请速速离开。天色已晚，再耽误，可就迟了。尤其是太子殿下，皇上还在御书房等着你。” “是，弟子明白。”若有遗留政务，晚间，昭文太子得在御书房聆听教诲，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但他抬起头，忍不住看了看正咬着牙一笔一划写着字的嘉怡。 “太傅，那我能留下来陪郡主吗？”修文举手，向太傅打着报告。 “随你。”太傅翻着书，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昭文太子在刹那间，不禁将双手握成了小拳头，但很快，他只能松开手，向太傅告辞，“那弟子去御书房，王弟，记得早点回去。” 越是心急，嘉怡越容易写错字，眼瞅着又要落笔写错，修文在一旁着急地提醒道，“不对不对，是这么写的。”“咳咳。”太傅干咳两声，制止了修文的帮忙。 “太傅真是心狠。”嘉怡继续书写着内容，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向太傅投去不屑地一撇，“你这是变相体罚。” “写了多少了？”太傅隐约听见嘉怡的抱怨，但并未阻止，“我这本书，可是看了大半了。” “这就好！”嘉怡甩开笔，开始整理书桌上杂乱无章的纸张。修文闲在一边，也帮忙整理着。“拿去，这下我可以放学了吧？” “没有下次。”毕竟嘉怡在是面前完成的作业，这次，太傅就只是匆匆翻看着，末了，提醒道，“若再犯，后果自负。”言罢，才抬手，“回去吧，入夜了，路上小心。” “是，弟子明白。”嘉怡拱手，向太傅施礼道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留宿 嘉怡刚离开学堂，修文便紧跟着追了上来，“嘉怡妹妹，天太黑，我送你回府吧。” “啊？不用不用，这点黑”嘉怡的话还没有说完，却一不留神，踩在台阶边缘，眼瞅着就要摔下去。幸好，修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嘉怡的小手。“你看看，还说不用，别闹了，我送你回去。” “本来就不用嘛，只是意外，意外。”嘉怡抽回手，故作镇定。 修文也不跟着斗嘴，只侧身，吩咐着身边的太监，“去，多准备几个灯笼，倘若郡主再有闪失，你们就等着领罚吧。” 丞相府见嘉怡久久未归，早已派了两路人马在宫门口等候着。幸好，太傅有吩咐太监传话，得知嘉怡只不过是被留在学堂里，丞相夫人这才安了心。等嘉怡与修文站在宫门口前，已被这偌大的排场惊呆了：二三十名便衣小厮，正不停地向宫门内张望着。一辆醒目的两马并驾的马车，正等候着嘉怡。 “呀，丞相府的排场，原来可以这么大？”修文第一次见到如此奢华的场面，不由得发出感叹，“不瞒你说，我坐的马车，还不如你这辆。” “我也是第一次见，可能是太晚了，娘亲担心我。”嘉怡收起惊异的神情，领着修文朝马车走去。马车边，是久等着的卫管家，“参见恭亲王，参见郡主。”在行礼之后，嘉怡才道，“修文哥哥要送我回府，你们赶紧派点人回府准备准备。” “是。”卫管家得到命令，立马招手，示意骑着马的一群小厮可以先行回府。 宫门离丞相府并不太远，寻常里，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但夜间时分，马车里又坐着尊贵的恭亲王，卫管家担心会有闪失，便吩咐车夫，刻意放慢了速度，“你可得小心点，马车里除了郡主，还有恭亲王，这两个人，有任何意外，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马车内，嘉怡与修文面对面坐着。嘉怡捂着肚子，饥饿感正一阵一阵袭来，“好饿，下次，我得在学堂里准备点吃的，万一又招惹到太傅，就不至于饿着肚子到这么晚。”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垂着脑袋，显得无精打采。 “那明天，我让御膳房准备点心，保证你能吃饱。”修文打了一个响指，信誓旦旦地承诺道，“放心，有我在，保证不会饿着你。” 得到了承诺，嘉怡秒变笑脸，猛然扑在修文怀里，甚至忍不住蹭了蹭，“就知道修文哥哥最疼我啦。” 即便知晓嘉怡这样的动作并没有其他心思，只不过是天性而已。但如此亲密的接触，依旧让修文愣了愣，半晌，才揉了揉她的脑袋，“那肯定的，谁让你这么可爱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刮了刮嘉怡的脸蛋，柔柔的，像鲜嫩的豆腐。 “要是所有人都像修文哥哥这么好，那我真是做梦都会笑醒。”看在一顿点心的份上，嘉怡忍不住又夸了夸修文，这才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回到丞相府，刚下马车，嘉怡便看到上官丞相与丞相夫人跪在门口，迎接着马车的到来。“吾等恭迎恭亲王。”上官丞相领着一干人等，向修文行礼。 “哎呀，快起来。这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修文还在下马车的过程里，一见这场景，连忙抬手，吩咐不必拘礼。 “小女顽劣，烦劳小王爷亲自送回来。”上官丞相在卫管家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年过四旬的他，耳侧已渐生白发。“不知小王爷可用过饭？府内备有晚饭，倘若不嫌弃，小王爷可在府内用过餐再回宫。” “那就有劳丞相了。”修文双手抱拳，弯腰行礼。 “修文哥哥！要不然今天就留在丞相府里，好不好？反正，我们这里空房间多，你这么晚回去，我也不放心的。”嘉怡跟在修文身后，扯开笑脸，兴高采烈提出建议，“虽然，可能比不上你的寝宫，但府里，也不差的。” “胡说！”上官丞相连忙呵斥道，“小王爷乃千金之躯，怎可屈膝下榻在丞相府内，成何体统。” “可是，这么晚了，修文哥哥回去也不安全。倘若有个什么闪失，不是更不成体统吗？”嘉怡并不懂体统的真正含义，只不过找个机会，以体统回应体统。 不得上官丞相开口，丞相夫人抢先说服道，“夫君，嘉怡考虑得有道理，我们要不要腾个空房间？”她拉了拉上官丞相的衣袖，示意他再重新考虑一番。 “也罢。”秉承着凡是以安全为上的想法，上官丞相最终同意了嘉怡的建议，但他最后还得询问修文的意见，“那小王爷，你意下如何？” “那就，今晚上住在这里吧。不过，得烦劳丞相派人知会宫里一声，好叫父皇母后安心。”修文年纪小，但懂得的礼数却不少，他再一次弯腰行礼，向上官丞相表示谢意。 “好啦，你们真啰嗦，这么一点小事儿，要讲这么久！”一旁的嘉怡见修文同意留宿，这才开口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我真的饿啦，修文哥哥，走，我们去吃饭，不理他们。”她伸手，扯住修文的衣袖，便拉着他进了府。 有贵客临门，晚饭自然是丰盛的。整整二十盘餐，荤素参半，摆放在嘉怡与修文面前。如此盛宴，修文惊得竟不吃从何下箸。嘉怡见他拿着筷子发呆，在一旁提醒道，“修文哥哥，你愣着做什么，快吃呀，难道你不饿吗？” “饿。”修文点点头，这才开始动筷，还不忘问道，“平常，你也是吃这么多吗？” “不是，就四五六个菜吧。”嘉怡是真的饿了，头也不抬，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嘟囔着嘴回答道，“你吃这个，可好吃的。”她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猪蹄。 二人正吃着，卫管家领着两名小厮走了进来，向修文介绍道，“小王爷，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在郡主隔壁院子，今晚上就由他俩伺候你，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告诉我。” “真好！明天可以跟修文哥哥一起去学堂了！”一想到这里，嘉怡便忍不住捂着嘴笑，“这样，即使迟到，太傅也不会只怪我一个人。”她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有人能跟她一块儿受惩罚。 “真是拿你没办法。”修文微笑着往嘉怡碗里添了一块肉，“你放心，明天我会叫你起床的，你呢，就不用担心迟到的事情。” “万一，你叫不醒我呢？”嘉怡眨巴着眼睛，反问道，“我可是有起床气的哟，到时候，我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小王爷。怕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休息 次日，为了给修文一个惊喜，嘉怡放弃多躺会儿的打算，竟然早早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虽然，她挂着两个又大又圆的黑眼圈。 果不其然，刚梳洗完毕，一推开门，就见同样穿戴整齐的修文正在门外来回走动，似乎正想着如何叫醒嘉怡。“修文哥哥，早上好！” “早，我这正想着，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推门进去了。”话虽如此，但修文却明白，女儿家的闺房，是不能随意进出的。顶多，他也只能将此任务拜托柳絮。 “小王爷，嘉怡郡主，早饭已给你们准备妥当，丞相夫人说，用过早饭，就可以去学堂的。”刚想到柳絮，她便转身从走廊处出现在二人面前，手里还端着一个盛着粥的盘子。 “好啦，我们去喝粥吧。跟你说，我家的红豆粥可甜的，即使跟御膳房相比，也是绰绰有余的。”一提到红豆粥，嘉怡就忍不住擦擦嘴角的口水。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尝尝的。”修文打定主意，一会儿，得多喝一碗。 因着起床早，当二人一前一后迈入学堂时，昭文太子与太傅还没有到。这对嘉怡而言，可真是千载难逢的事情。她一跃坐在座椅上，趴在书桌前，“反正还早，那我就再睡会儿吧。” “成，你睡吧，一会儿我喊你。”修文帮着嘉怡收拾着桌面，以给她腾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 嘉怡本想着只趴一会儿，可实在太困，一闭上眼，不过眨眼的功夫，还真进入了梦乡。以至于，当昭文太子出现在学堂里时，她竟是浑然不知。 “王兄，早上好。”依着礼数，修文先行向昭文太子问安，“咦，王兄，你的脸怎么了？”他抬头，看见昭文太子的左脸颊有一团红肿的印记。 “被蚊虫叮咬了。”昭文太子坐在书桌前，转身，看了看熟睡中的嘉怡，刻意压低了声音，“昨晚，你是留在丞相府的吗？” 修文点点头，“昨天太晚，上官呈现担心我的安全，所以就留在丞相府住了一晚。” 许是修文的声音太吵，他刚说完这句话，原本在沉睡中的嘉怡立刻动了动。修文见状，生怕吵醒了她，立刻将声音陡然降低，“所以，早上就是跟嘉怡妹妹一块儿来的。” 昭文太子没有说话，只盯着二人，陷入沉思。 正当学堂内的气氛有些微妙时，太傅从学堂外走了进来。他一见趴在书桌上，正安心入睡的嘉怡，便有些气愤，“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怎可如此贪睡？” 修文见太傅又生气，赶紧将嘉怡摇醒。嘉怡揉揉睡眼，见怒气冲冠的太傅，正站在她的眼前，立刻，所有的瞌睡都消失不见，赶紧辩解道，“我，只是睡了一小会儿。” “那也不行。”太傅用木杖狠狠地敲击着嘉怡的书桌，巨大的声响猛然让嘉怡吓了一大跳。她有些委屈，嘟囔道，“还不是因为太傅昨日罚我。” 见到嘉怡少见的委屈表情，太傅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是上官丞相唯一的千金，他也不能太过于严厉，“念你没有迟到，今日你就坐着上课吧。” 却不想，今日最被批评的，是太傅的得意门生，昭文太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昭文太子连连走神，以至于，当太傅要求他朗诵一段古文时，他竟不知道太傅讲到何处。 “王兄，这一页左下角的子曰。”眼见昭文太子不知所措，修文在一旁连连提醒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即便如此，昭文太子依旧没有能翻到指定的页面。 “太子殿下，恕微臣直言，今日，你并不在学习的状态里。”不仅是得意门生，更是一国储君，对待昭文太子，太傅向来是毕恭毕敬。“若太子殿下今日有些疲倦，那准你休息片刻。” “凭什么！不公平！”嘉怡最不喜欢太傅用不同的标准进行区别对待，“太傅，我也要申请休息！” “你再有抗议，就罚站。”太傅丢给嘉怡一个难看的脸色，而后，又关心地询问着昭文太子的情况，“是否是因为最近学业压力太大？” “不碍事，是我走神了，请太傅责罚。”昭文太子拱手行拜师礼，自请责罚。 “既然如此，那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下午，你们去御花园休息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面对昭文太子的谦卑，太傅露出极为少见的不忍心，竟直接放了半天假。 嘉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如此美好的消息有朝一日能从太傅嘴里说出来。以至于，她不得不与修文再三确认，才确定不是幻听。 “太傅最好了！”嘉怡欢呼雀跃。 自入学堂以来，嘉怡从未去过皇宫内的其他地方。对于小小年纪而又格外贪玩的她而言，最想去的场所莫过于御花园。听说，那里有一片特别大的池塘，甚至足够泛舟。 私下里，她向修文求证过。修文嘴上说答应带她去看看，却一次也没有兑现。 而这次，太傅竟然放行？！这无疑就是天上掉馅饼，不对，掉十斤馅饼的特大喜讯。 用过午饭，昭文太子在前，修文在后，嘉怡在最末尾，三人由着宫女们领着进入御花园。时值初夏，虽见不到初春时百花齐放的灿烂景象，但正是蝉鸣鸟叫的最好季节。偶尔，还能见蝴蝶飞来，隐入草丛不现身。 “好好大！”第一次到御花园，嘉怡被眼前假山与真湖交织出现的景色惊呆，“不像我家，就只有一点点的小花园。”她随手比划着，一脸无奈。 “那你就好好玩玩，想去哪里看？”修文拍了拍嘉怡的肩膀，自告奋勇，“需不需要我这个导游呢？我可是很拿手的。” “才不需要！”因着若干次被放鸽子的事情，嘉怡将修文的建议直接怼了回去，“你每次说带我，从来没有一次是带过的。我呢，还是跟昭文哥哥玩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脚步，跟上昭文太子。 “哎哎哎，怎么这样呢？”修文走在最末，表示不服气。 “昭文哥哥，你说好不好？”嘉怡拉扯着他的衣袖的同时，回头，给了修文一张鬼脸，潜台词也就是，让你骗我，今天不和你玩。 “你想去哪里看看？”昭文太子有些心不在焉，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如以往沉稳，连询问的话题，都直接化用了修文的原句。 “随你啦，你觉得哪里好玩，就带我去哪里看看吧。反正，御花园挺大的，得玩好一阵子的。”嘉怡忍不住四处张望，想要有不一样的发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皇后 昭文太子喜欢去湖边的望江亭，便领着嘉怡先到了亭内。望江亭顾名思义，能将这片湖水的风光尽收眼底，一眼望去，山湖交织出现，偶尔，还有白鹤栖息在湖中，相映成趣。 “其实，这里最美的时候，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现在还早了点。”昭文太子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与嘉怡解释道，“喏，你看那，再有一两个月，那里就是一片一片的荷花。”他转着眼睛，想到一句太傅讲过的诗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昭文哥哥，你真是好记性，无论太傅讲过什么内容，你都记得。”嘉怡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远方，但并不妨碍她与昭文太子的正常交流。当她听见昭文太子能随口吟出一句诗时，由衷感叹。 “没办法，太傅可是把王兄盯得死死的，生怕他少看一段内容。”修文拍了怕昭文太子的肩膀，打趣道，“太傅是名师，他就是高徒，我俩呢，就是旁听生。” 昭文太子默不作声。 嘉怡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波动，便关切地问道，“昭文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没有，只是昨日没有休息好，所以今日有些恍惚。”昭文太子指了指脸颊，又将手臂从衣袖里露出，“你看，都是疙瘩。”虽然，昭文太子明白，疙瘩只是表象，但这个合理的借口足以应付嘉怡与修文。 “要不要让太医们准备点驱蚊的药方，这夏天才刚开始。”嘉怡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看着满胳膊都是红疙瘩，甚至，有些许的血印，她有些着急，问道，“疼不疼？” “现在没有什么感觉了。”昭文太子将衣袖放下，遮挡住手臂，转头，朝跟在身后的太监吩咐道，“小德子c小顺子，去御膳房准备点酥饼，再准备一壶茶。” “红豆粥，记得多放点红豆。”修文在一旁跟着吩咐道。 “现在有点热，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带你去别处走走，你看如何？”昭文太子接过太监递来的折扇，一边替嘉怡扇着风，一边询问道。 “我都可以啦！”嘉怡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昭文太子也跟着坐在旁边，仍不忘替她扇风。“其实，只要不去学堂，不待在家里，在哪里都好。” “丞相府也蛮大的，为什么你不喜欢待在家里呢？”修文跟着坐下，满脸疑惑，“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不喜欢留在家里的大家闺秀。” “留在家里做什么呀？闷着，是会闷出病的。”嘉怡转着大眼睛，一边思考，一边陈述，“不去学堂的时候，我就喜欢去市井里玩。跟你们说，每月初一十五都有集会，可热闹的，想买什么小玩意儿，都能买得到。尤其是东街有个泥人摊儿，捏的泥人可逼真。” “泥人？那是什么？”修文自小便待在宫里，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泥人这样的稀罕玩意儿，“是女娲补天的泥人吗？长什么样？” “你呢，就该多去市井里走走，亲眼见过，就知道什么是泥人。”嘉怡卖了一个关子，不肯直说。末了，还不忘补充道，“我呢，最喜欢他捏的动物，像凤凰c麒麟，都是栩栩如生。” 昭文太子听到这里，偏着头，插话道，“是用泥土捏的吗？我也很想看看。” 嘉怡露出牙齿，拍着手笑道，“那这样，今年小满，我就不用思考送什么样的礼物才合适，不如就泥人好了。来，说说看，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泥人？”误打误撞，嘉怡竟在聊天过程里解决了一个难题。 正聊着，三人却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一句打趣的声音，一回头，却见是穿着浅黄色长衣c身后跟着十数个太监宫女的妇人，仪态彬彬，正面露笑意，“你们在说什么呢？” 昭文太子与修文忙起身，异口同声道，“母后。” 即便平日里再漠视规矩，此时此刻，一听见母后二字，嘉怡还是明白轻重的。连忙跟着起身，挖掘出记忆里的礼数，双膝跪地，用稚嫩的声音与动作向妇人行礼，“参见皇后。” 都说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日日夜夜皆风流，但启泰帝却是十足的另类。尚未登基时，他便认识了前尚书之女崔氏小玖，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谓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成婚之后，更是独宠崔氏，自崔氏诞下长子昭文后，更是以江山后继有人为由，拒绝了所有人选秀的建议。 因此，整个宫内，有如此排场c如此气质的妇人，便只有皇后一人。 “这就是上官丞相的郡主吗？快起来，让本宫好生看看。”皇后小步走到嘉怡面前，微微弯腰，将跪在面前的她扶起，而后，上下打量着。五官精致，一双大眼睛让人心生欢喜。个不高，刚到腰间，穿着简单的浅灰色长衣，简洁大方，只在腰间配一枚香囊。“是个美人儿胚子。” 而后，她转身，面色和蔼，询问道，“今日，你们聚集在此，是不用去学堂吗？” 昭文太子代为回答，“回母后，太傅见儿臣近日劳累，特放了半天假。郡主喜欢御花园，便带她到这里走一走。” “是这样吗？”皇后似在询问，又似在自问，而后，将目光转移到嘉怡身上，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是第一次到御花园吗？这么可爱的郡主，有空常来走走。” “回皇后，是第一次。”在皇后面前，嘉怡不敢太放肆，规规矩矩地用着她最不熟练的礼节。 “这宫里，就昭文与修文两个孩子，怪冷清的。”皇后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哀愁，但落在嘉怡身上，却在片刻之间多了几分柔情，“本宫一直想要个公主，对了，小满这天，你也跟着上官丞相，到宫里参加宴会吧，多个孩子，多份热闹。” “可以吗？”嘉怡扑闪着大眼睛，对这份邀请感到格外惊讶。 “郡主，你就答应了吧。”修文跟在一边，似起哄，似邀请，“往年就只有我和王兄，今年，怎么说你都得来的。” 嘉怡挺想当场答应，但她明白，这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情，不能轻易许诺。“臣女多谢皇后，但，我得回去和爹爹商量。”每当拿不准主意，嘉怡总会下意识地将上官丞相抬出来。不得不说，这是最好的挡箭牌。 “无妨。本宫会告知上官丞相的。”皇后摆摆手，示意嘉怡不必担心，这无非只是一件小事。“本宫累了，得回去休息，你们好好玩吧。昭文，你是兄长，得照顾好弟弟妹妹。” “是，儿臣明白。”昭文太子拱手，目送皇后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帝后 处理完一整天的政务，启泰帝回到蓬莱殿，这是皇后的起居处，离御书房并不远。除了特殊情况，启泰帝一般留宿于此。 夜深，皇后仍未休息，正在灯下坐着，一针一线地缝制着衣裳。她是如此专心，甚至于启泰帝站在她的身后，她也不曾留意到。 好一会儿，启泰帝才忍不住干咳两声，“小玖这是在做什么呢？” “皇上。”皇后放下手中的衣裳，起身。她正欲行李，却被启泰帝牵住了手，“哎，说过很多次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在皇后面前，启泰帝从不会自称朕，也一直唤她的小名。“为何这么晚，却不曾休息？” “回皇上，这是给两个皇儿准备的。虽说有御衣坊，但总寻思着，得亲手缝制点。你看，已经做好昭文的了，正在补修文的。”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侧的两件长衫铺开，展示给启泰帝。 “小玖有心了。”启泰帝一边欣赏着，一边忍不住指指点点，“那里，是绣的龙纹吗？” “回皇上，这是幼年的龙纹。我不敢造次，故而有多加改动。”皇后将手指移动到龙纹处，进一步解释道，“你看这里，龙还尚未成型。” “无妨。”启泰帝拉着皇后，坐在床沿边，“这江山，迟早有一天是昭文的。”提到昭文，启泰帝似乎是想到什么，将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听太傅说，昭文今日状态不佳，小玖可知道此事？” 皇后微微靠在启泰帝肩膀上，点点头，“是有这回事，大约，是没有休息好吧。” “对昭文，我可是太抱有期望。只盼他早日成才，好替我分担。”启泰帝捋了捋皇后的鬓角，将发丝发在嘴边，亲吻着，而后，与她闲聊着，“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河西大旱一事？” “皇上曾与我说过一次，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近况如何？”自成为皇后以来，她便谨记着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从不越界。除非是启泰帝主动交流，否则不会谈论任何政务。 “已经派人赈灾了，听说灾情得到有效控制。只不过，可信度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想到这里，启泰帝只能深深叹一口气，“若是昭文再长几岁，我一定派他去现场看看，有他在，我才是放心的。” “小满之后，昭文也有十岁了，皇上可以多多锻炼他。”皇后一边帮启泰帝宽衣，将外衣挂在衣架上，一边回答道。“我记得，先帝十岁时，已是能指点江山。” “先帝登基早，亲政也早。”宽衣后，启泰帝躺在床上，双手抱头，似在回忆陈年旧事，“正因为如此，先帝遗留的子嗣也挺多的，你也知道，除我之外，还有三位王爷。” “那不如，让庄亲王去看看，正巧，他的母妃，也是河西人士。”皇后跟着启泰帝，也躺下来了。启泰帝见状，便自然而然地将她搂在怀里。 “也好，明日，我就去和庄亲王说一说。”启泰帝采用了皇后的建议，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笑脸，“还是小玖贤明，能解决我的烦恼。有此贤妻，夫复何求。”说罢，他翻身，在皇后的唇间落下一吻。 皇后环住启泰帝的脖颈，面露羞意，“皇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哪怕你是要那夜空里的月亮，我也替你摘下来。”启泰帝低头，问了问皇后的眉间，用手指轻触她的脸颊。 “我今日在御花园，碰见了上官丞相家的郡主。一个小不点儿，却真叫人喜欢。皇上，你看，小满之日，能否邀请郡主到宫内坐坐。”一想到嘉怡那小小的人儿，皇后便忍不住心生欢喜。 “我还以为是何事，让小玖如此费心。不过小事一桩，明日，我就去跟上官丞相说一说。你放心，他保证答应的。”眼见皇后面带笑容，启泰帝便像是心里有根弦在悄然间被拨动。他忍不住，伸手，慢慢拨开她的衣衫。 “皇上知道的，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昭文与修文都是皇儿。”烛光微微，皇后倾诉着心意，脸上的红晕，是此时此刻最应景的存在。 “不怕，你我还年轻，咱们再努力试试，一定会有女儿的。”皇后只剩下最后一层肚兜，启泰帝瞧见她眼里含水的模样，更是喜欢不已，“长夜漫漫，咱们慢慢来。” 有微风吹过，可巧，将烛光吹灭，只遗留一室春光。 次日，启泰帝精神抖擞，端坐在朝堂之上。他的面前，左手边是文臣，右手边是武将，都是这江山的肱骨之臣。 “诸位爱卿，有事早奏。”每日，启泰帝都会以这句话作为议事的开始。但并不是每日，朝臣们都有事汇报，譬如现在，朝臣们低垂着头，一副无要事可奏的选择。 “那，朕有事要说。”启泰帝清了清嗓子，指着文臣最前列的庄亲王道，“庄亲王，朕有一事相托，得劳烦你亲自去一趟。” 庄亲王是启泰帝同父异母的幼弟，才二十六，正是男儿血气方刚的年纪。被点名后，庄亲王出列，双膝着地，跪在朝堂前，“臣领命，敢问是何事？” “河西一事，朕需要你前去视察赈灾实情，尤其是灾后重建的进度，以及流民隐患，不得有任何隐瞒。”启泰帝将示意身边的大太监，将一块令牌交给庄亲王，“这是御赐令，倘若有任何人阻拦，你可以先处理再汇报。” “是！臣一定不负圣望。”庄亲王接过御赐令，磕头谢恩。 自启泰帝登基后，庄亲王一直在京郊赋闲。对于男儿而言，最大的抱负莫过于建功立业。但眼下正是太平盛世，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所学之事并无可用之地。对他而言，出使河西，是他梦寐以求实现抱负的渠道之一。 “还有一事，上官丞相，可在？”启泰帝环视一周，点名道。 “臣在。”上官丞相赶紧出列，跪伏在天子脚下。 “朕知你有一女，与皇儿们年岁相仿。小满之日，你且将她带来，皇儿们，也好有个伴。”启泰帝面露笑意，仿佛与上官丞相聊着家常，“你可有何想法？” “这”上官丞相万万想不到会是此事，额头上不禁冒出冷汗，“臣女顽劣，这小满是大日子，万一捅出什么篓子”一想到嘉怡，他便头疼不已。 “无妨。朕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意外，朕都恕你无罪。”顽劣二字，启泰帝是略有耳闻，但在未曾眼见之前，他不过只当作笑料。“小满是喜庆的日子，正好普天同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东街 嘉怡并不知道朝堂里的种种，因此，等她放学回府，迎接她的，是上官丞相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对此，嘉怡深感困惑，她询问着身边的柳絮，不解道，“爹爹这是怎么了？莫非，又是太傅在他面前告状了吗？”嘉怡迅速在脑海里搜索着在学堂内的点滴，却并没有发现有值得告状的线索。 “我也不是很清楚。”柳絮小心翼翼而又大胆地猜测道，“只知道，丞相大人一直在等你，约莫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会是什么呢？嘉怡猜不到丞相大人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出现在他的眼前，撒娇道，“爹爹，你是在等我吗？” 上官丞相这才回过神来。自从在朝堂之上，他接到这离谱的要求，便一个头两个大，如果可以，他真是想当场拒绝。但 “对了，爹爹，和你说个事哦。”嘉怡趴在桌子上，只露出一双眼睛，不敢直视上官丞相，“昨日，我在御花园遇见皇后了，她邀请我小满的时候进宫玩玩。我说，得回来同你商量。爹爹，你看可以吗？” 嘉怡这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下子戳到上官丞相的心窝子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抬起头，对着嘉怡，问道，“那你想去吗？” “都好啦。”嘉怡还小，对她而言，还不太能理解小满的重要意义，只知道，可以托小满的福，一连七日不用去学堂，“好玩吗？如果好玩，我就去。” “哎。”料到嘉怡会有此般回答，上官丞相更是郁闷不已。转念，只得耐心与她解释，期盼会有效果，“不好玩，会有许多规矩，你若去，可记得住？” “那我得考虑考虑。”嘉怡想去，是因为小满是昭文太子与修文的生日，作为同窗，她并不想错过。但规矩，对嘉怡而言，犹如泰山之重，万万承受不住。 “你且想清楚。明日，再答复吧。”有那么一瞬间，上官丞相在想，如若她不去，那便是最好的事情，“如果你想去，那只有让沈嬷嬷临时帮你恶补这些礼节。” “对啦，爹爹，我还有一事。”因着前次教训，嘉怡考虑再三，决定先行向上官丞相汇报，“我想给昭文哥哥c修文哥哥准备点礼物，明天，能否去一趟东街？”不等上官丞相反应，她便跟着解释道，“只是去买礼物！不会惹是生非的！” 话虽如此，但上官丞相仍是一百个不放心。他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让人省心。“那这样，明天让卫管家同你一块儿去。最迟午时，必须回府。” “哎呀！爹爹最好啦！爹爹想要什么礼物，我替你一并带回来。”嘉怡万万想不到，竟然如此轻易地放她出府，遂立即喜笑颜开，蹭到上官丞相怀里。 “我可提前说清楚，如果这次再有什么意外，下次，就是你娘亲陪着，我也是不会放行的。”就这么一个闺女儿，上官丞相恨不得把心拴在她身上。可偏偏，嘉怡又是如此顽劣，真叫人头疼c心疼。 为着泥人，嘉怡破天荒的在休息的时间里起了一个大早，因着安全第一，嘉怡得换上一身男儿装扮。连柳絮，也得改口称呼为“少爷”。在柳絮与卫管家的陪同下，她早早地便离开了丞相府，前往热热闹闹的东街。 “卫管家，今天你可得多准备点银子哦，一会儿如果不够，我可只能用你抵债了。”临出门，嘉怡看了看卫管家鼓鼓的钱袋，却仍不忘打趣道。 “郡主请放心，银两是管够的。”卫管家将钱袋从腰间取下，打开，递给嘉怡，“你看，这至少得有二十两，足够今日花销的。” 柳絮在一边看着，愣了愣。虽说她到丞相府已有一段时日，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两。但对嘉怡而言，却只是半日的零花钱。一想到人与人的差距，柳絮心里便酸涩着。她提醒道，“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四四方方的京城，以皇宫为正中心，朝四个正方位向外扩散，分别设立东南西北四条主街道。其中，西街与北街，是达官贵人的住处。南街为官市，出售盐铁之类，而这东街，便是平民交易的场所。 丞相府坐落在西街，得横跨半个京城，才能赶到东街。而东街，是不便于马车行驶，故而，三人只得步行。这也是嘉怡得起一个大早的原因。 判断一座城市繁华与否，只需要看它民市的交易量。 到达东街时，已是辰时。远远地，嘉怡便看到东街人山人海的密集度。几乎是下意识，柳絮牵住了嘉怡的手腕，嘱咐道，“少爷，一会儿可不能走丢的。” “是啊，少爷，你可不能乱跑。万一有个什么乱子，奴才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柳絮的提醒，在卫管家眼里是很有必要的。嘉怡天性好动，指不定一不留神就消失在人群里。 “知道啦，我一定不乱跑。”嘉怡也不想给二人添乱，只认真地跟在卫管家身后，一点一点地向人群中挪动。“对啦，卫管家，你记得泥人摊儿在哪里吗？” “记得，前面左转，进入那条巷子。”卫管家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巷子，而后，又看了看眼前层层叠叠的人群，“不过，这么多人，我们过去得费一般力气。” “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呀？”嘉怡不解，在她的印象里，即便是初一十五的集会，也不会出现摩肩接踵的情况，“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小满之前，东街会有限价。另一次，是中秋前后。所以，每年小满和中秋的时候，东街都热闹。”卫管家用身体为嘉怡挡着人群，艰难地在人墙里挤出一条通道。除此之外，他还不得不提防嘉怡的人身安全，生怕她被撞着或者被磕着。 柳絮也被人群挤得有些难受，但她下意识地用身体护着嘉怡，让她不与人群直接接触。 即便如此，嘉怡也能直观地感受到“寸步难行”的含义。 一条不长的路，三人硬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达拐角处。嘉怡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暂时远离人群的挤压了。“真是想不到京城里竟然有这么多c这么多人。”为了加强语气，她连说两次。 “老百姓嘛，哪里有优惠，就会出现在哪里。毕竟一年只有这两次机会，不少都是全家出动，以便囤足小半年的生活必需品。”卫管家被人群挤得够呛，不得不停下脚步，锤了锤后腰。 “跟京城比，河西真是太小了。”柳絮不由得发出一句感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泥人（一） 这是一条由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小巷，并不长，却一眼望不到尽头，颇有曲径通幽处的意味，格外宁静，能听见风吹落叶的沙沙声，与身后的人声鼎沸形成鲜明对比。 泥人摊儿摆在小巷第三家店门口，一个穿着灰黑色衣服的中年师傅，正全神贯注地捏着手里的泥土，无视身旁来来去去的过客。偶有路人驻足，把玩泥人，询问价格，他才停下手中制作的步骤，浅浅地与来者交流。 泥人摊儿不大，只不过占地两尺。即便如此，师傅也像模像样地挂着青旗，上面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泥人周。师傅姓周，泥人，便是他的谋生手段。 嘉怡是这里的常客，还未走近，便热情地打着招呼，“周师傅！好久不见！今天有新玩意儿吗？”一边说着，一边挣脱掉柳絮，蹦蹦跳跳地来到泥人摊儿前。 柳絮无奈，只得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追在她身后。 “是你呀？”周师傅停下手中的工序，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小人儿。这张脸，他是有印象的，只不过这身装束，他愣了愣，“怎么今日，是男儿身？” “嘿嘿，出来方便。”嘉怡熟练地端出摊位旁边的小木凳，坐下来，与周师傅畅聊道，“周师傅，今天有什么新玩意儿吗？打算买几个。来，给我推荐推荐呗。” “有是有，就是不知道，你想要哪种类型的？”周师傅并不知道嘉怡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笑呵呵地对她介绍，“是想要英雄呢，还是想要动物呢？” “都好，都好。”嘉怡很是欣赏周师傅的手艺，他所推荐的，必定是最能拿出手的佳作。“不如，都摆出来，我且看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倾斜着身子，往摊位内张望。 “都在家里，这里只不过摆着不入眼的泥人。”周师傅起身，将青旗扯下，重新挂上一面“休息中”的小旗子。而后转身，推开身后的家门，询问道，“要不要进来看看？” 因着朝向问题，屋内有些黑，只能隐约分辨出有一张大桌子。嘉怡在这里买过许多次泥人，却还从未进过周师傅的家。一旁的柳絮有些担忧，问道，“家里有其他人吗？我们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不碍事，这家里，就我一个人。妻子去世很久了，儿子前些年去戍守边疆，约莫着得明年才能回来。”周师傅一边点亮着门口的蜡烛，一边打消着他们的顾虑。 “我们进去看看吧，怎么样？”见卫管家与柳絮都有些迟疑，嘉怡只好在身后，推了二人一把，“放心啦，这大白天的，进去看看嘛？” 卫管家锁着眉头，对他而言，付钱是次要的工作，保护嘉怡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直觉告诉他，这条巷子太宁静，这间屋子太阴暗，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卫管家，走了啦。”见他仍留在原地，嘉怡忍不住摇了摇卫管家的手臂，“你在想什么呢，快进去了啦！” “少爷，等等。”卫管家的疑惑并未完全解除。诚然，他跟着嘉怡，与周师傅有过多次接触，但于他而言，周师傅仍是陌生人。“这样，柳絮，你且回府，告诉门口的小马，让他带点人，就说接少爷回府。” 嘉怡不解，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买点泥人，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但出门之前，她答应过卫管家，凡事得听从他的安排，便也不再计较。 于是，只有嘉怡与卫管家二人，跟着周师傅进了屋内。 “平常也没有什么人会进来，屋内有点乱，你们可千万不要介意。”周师傅背对着二人，正埋着头清扫着桌面上的灰尘，而后，端起桌上的水杯，充满歉意，“你们等等，我去准备点温水。” 片刻之间，卫管家终于明白了疑惑点所在：即便是一个人住，这里，也不会有如此重的灰尘感。只有一种可能，周师傅不常呆在这里。 卫管家一边留心着四周的陈列，除了一张大桌子外，还有一处大柜子，陈列着周师傅所捏出的泥人。眼尖的卫管家，在柜角处，留意到蜘蛛网。 “哎呀，卫管家，你看这里，好多泥人。”嘉怡则全然相反，眼里只看得见满柜子的泥人，她兴冲冲地走到柜子前，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欣赏着。 有腆着大肚子的罗汉，正笑呵呵地眯着眼；有踢着鸡毛毽的幼童，正聚在一块儿分享游戏的喜悦；也有羞答答的新娘，正低着头，等待良人出现。更甚，还有正撕咬着猎物的猛虎，虎口大开处，甚至隐约渗出血迹。 周师傅的手艺的确厉害，只不过核桃大小，却能敏锐地捕捉到每一个泥人的细节。于寻常处见功力，于细微处见真章，此言非虚。 “哇，如果可以，真想把这一柜子的泥人，都给买回去。”比起周师傅摆在摊位上的泥人，嘉怡这才明白什么叫差距。“周师傅也真是的，有好玩意儿，也不舍得摆出来。” “让你见笑了。”正说着，周师傅便端过来一壶热水，放在桌上，而后，走到嘉怡身侧，对着泥人，向嘉怡解释道，“这些，都是磨出来的功夫，跟摆摊时的速成作品，是有区别的。” “怎么卖呀，我都很喜欢！”瞧见这些小玩意儿，嘉怡便移不开视线，“唔，我今天没有带多少钱，能不能便宜一点呀，或者，给我留着，过两天再来买。” 周师傅哈哈一笑，屋内的气氛在笑声里变得轻松了不少，“没关系，你出价吧。这些泥人，都被懂欣赏的人买走，才是他们的价值。” “那那我买这五个。一两银子一个，可以吗？”嘉怡犹豫片刻，才指了指最喜欢的五个泥人，两只形态各异的老虎，两个正舞剑的翩然少年，以及一个正弹着琴的长发少女。 “好说，稍等，我去找袋子，给你包好。”周师傅不喜欢讨价还价，再则，也是回头客，给的价钱也挺公道。想到这里，周师傅又从最高处取下一个崭新的泥人，是穿着红肚兜的泥娃娃，递给嘉怡，“这个，送给你的。” “哇，谢谢周师傅！”嘉怡接过泥娃娃，笑得格外开心。 “这里，是五两银子。”按照谈妥的价格，卫管家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将碎银放在周师傅手里。 而周师傅大拇指关节处厚厚的老茧，引起了卫管家的注意力。这不像是手艺人磨出来的茧，更像是使用兵器时，锤炼出来的厚茧。 趁着嘉怡正欣赏着泥人时，卫管家压低声音，问道，“周师傅，你到底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泥人（二） 周师傅一边擦拭着柜子，一边头也不抬，淡淡地回答道，“管家先生，你在说什么呢。我呢，就一手艺人，你看到的，平常也就捏捏泥人。”这句刚说完，他便抬头，冲着卫管家微微一笑，再言，“至于你刚才所问，我还真不懂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谁？”自在丞相府当差以来，卫管家见人无数，早已养成敏锐的直觉，“别以为你不肯说实话，就能糊弄我。”言罢，他抓起周师傅的右手腕，暗中使劲，以测试他的根底。 然而，令卫管家意外的情况出现了。他只不过微微用力，周师傅便疼得承受不了，眼见他的手腕处，已出现一块淤青。 这不可能！ “哎呀，你们在做什么？”这边，嘉怡将视线从泥人移走，落到二人身上。她只见卫管家握住周师傅的手腕，使后者疼痛不已，便怒道，“你在做什么，怎可欺负周师傅？” “是。”卫管家这才松开手，但并不意味着，他心中的疑虑已被消除。 “赶快向周师傅道歉！”嘉怡有点恼怒，在她眼里，周师傅只是一介平民，是无辜的，身为丞相府的大管家，怎可轻易与平民发生争执？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三人的交谈。三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名黑衣侠客，头戴斗笠，遮住半张脸，腰间配着长剑，杀气腾腾。他的身边，是碎了一地的门板。“找了你三年，终于把你翻出来了，周长青！” 这突如其来的状态，让三人目瞪口呆。嘉怡被眼前侠客的气场震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若不是卫管家反应敏捷，迅速将她护在身后，只怕单凭这侠客的杀气，便能伤了嘉怡三分。 “那是谁？我可不认识，这位大侠，你是否认错人了？”周师傅只捂着疼痛难忍的手腕，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一滴汗珠，从他的眉角悄然划过。 “你少来！我知道是你，这世间，只有一个周长青。”侠客认准眼前的周师傅，便是他苦苦寻找中的周长青，刹那间抽出长剑，干净利落地挥剑斩断眼前的大桌子，怒道，“周长青！真没有想到，你如今竟是个缩头乌龟！” 若是寻常女儿家，见到这番动作，必定是吓得哇哇大哭。但嘉怡没有，她只是缩在卫管家身后，却忍不住露出一只眼睛，瑟瑟地看着这一剑。 “大侠，我冤枉啊，你真是认错人了。”周师傅欲哭无泪，只好忍着手腕处的剧疼，伸开双臂，道，“不信，你可以搜身，看看我是不是你所说的周周什么来着？” 侠客注意到房间内还有闲杂人等，他并不想在京城伤及无辜，只得渐渐收起杀气，将长剑重新收回剑鞘，半晌，才问道，“你真的不是周长青？那个扬名江湖的周长青？” 直到此刻，卫管家才明白周长青的身份，大约是某个武功盖世的高手，站出来，打着圆场，“这位兄台，我可以作证，周师傅的确不会任何武功。方才，我只不过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就已然出现淤青。” 为打消侠客的疑虑，卫管家伸手，抓住周师傅的手腕，展示给他，“你看，倘若身怀绝招，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侠客沉默了，但他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周师傅，不肯移开。“我还是不信，这世间，即使他周长青化成灰，我也是认识的。” “侠客哥哥，你跟那个周长青，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嘉怡耐不住好奇心，憋了好久，才开口问道。卫管家担心她这一句会惹怒侠客，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接着发问。 “他杀了我的父母，这是误会吗？”一句话，从侠客的唇齿间憋出。即使隔着斗笠，嘉怡也能感受得到他那咬牙切齿深入骨髓的恨意。“我爹临死前，再三恳求他，让他放过妻儿，却不想，那杂碎，毫无人性。” 屋内继续沉默着，周师傅有些失神，捂着手腕愣在原地。片刻后，才开口，“大侠，对这样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但，我真的不是周长青。” “行吧，暂且相信你。”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侠客也不想在京城惹是生非，他转身，正欲离开，却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我会再来的，如果你不是周长青，那么请你不要贪生怕死，像个丧家之犬般离开这里。” “卫管家，什么是丧家之犬？”嘉怡歪着脑袋，天真地问道。 “少爷，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若是迟了一会儿，夫人又该担心。”卫管家紧紧牵住嘉怡的手，却在与周师傅对视的那一刹那，心跳速度陡然加快。 “等等。”嘉怡甩开卫管家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立在周师傅面前，用肯定的语气反问道，“周师傅，你能告诉这些泥人，你真的不是刚才他所说的周长青吗？” “少爷！”在周师傅回答之前，卫管家赶紧上前，又将嘉怡拉回到身后护着，而后，才向他致歉，“不好意思，我家少爷有口无心，周师傅可别往心里去。” “没什么。”周师傅转身，背对着二人，淡淡地回应着。 嘉怡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但她也明白，此时此刻，并不是追问的好时间，便向周师傅告辞，“那我们回去啦，改天，再找你买泥人。” 二人正欲离开，却不想，门口突然出现一群眼熟的小厮们，柳絮站在最前面，看着碎了一地的门板，吓得不轻，“少爷，你有受伤吗？” “没事啦。”为了不让柳絮担心，嘉怡拼命地露出笑脸，而后，才向这群小厮们吩咐道，“我买到泥人了，走吧，我们该回去啦。” “是！”这群小厮弯腰，向嘉怡行礼。 “哦对了，等等。”刚跨出门口，嘉怡又停下来脚步，从卫管家腰间的钱袋里取出二两银子，递给小马，“喏，你留下来，帮周师傅的忙，把这里收拾好。要是有半点怠慢，嘿嘿，你知道后果的。” “是”看到这一地残破的样子，小马露出苦笑。但一想到嘉怡有一百种折腾人的方式，便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少爷，你跟着他们回去吧，我留下来，有些事，想和周师傅谈谈。”卫管家停在门口，并没有跟着嘉怡走向小厮的保护圈中，只将泥人交给柳絮。 聪慧如嘉怡，自然是明白卫管家的用意，她点点头，吐着舌头，“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记得，回来告诉我哟。你可不能一个人独享，不然” “我明白的。”得到嘉怡的许可，卫管家转身，返回到屋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泥人（三） 当小马还在清理门口的残渣碎片时，卫管家已走进屋内。他随手拾起地上的一块锋利的碎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周师傅掷去。眼瞅着这块碎片就要击中周师傅的后脑勺，给予他致命一击。周师傅却悄然转身，用衣袖拂去碎片。 碎片落地，卫管家与周师傅同时笑了。 “其实，你不必再试探的。我的确不是周长青。”周师傅立在柜子旁，若有所思，“那个人要找的周长青，已经在三年前死了。如今，只有会捏泥人的周师傅。” “既然阁下是高人，又何必隐姓埋名，故弄玄虚？”卫管家抱拳，以江湖礼节相待。但语气里，却或多或少有那么一丝不屑。 “管家先生，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周师傅收回思绪，缓缓开口，“一个，其实没有什么趣味的故事。” “阁下愿讲，那我洗耳恭听。”卫管家心中有数，多半，这个故事能解开曾经扬名江湖，而现在他选择隐姓埋名的真相。 “那么，请到后院，我们一边下棋，一边谈。”周师傅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随后，转入屏风后。跟着周师傅的步伐，卫管家来到后院。 后院不大，但却别有洞天。有一石桌，一局未尽的棋盘，边上摆着两壶茶。石桌后有一小池塘，偶见几条金黄色的小鱼儿。干净c整洁c明亮，与先前所见形成太大的区别。 “其实，我的主业是下棋，副业，才是捏泥人。”周师傅坐在棋盘边，手执黑棋，“轮到白棋走，不知道你的棋艺如何？” “略懂一二。”周师傅跟着坐下，手执白棋，将手中的棋子悄悄地放在左上角。在不清楚局势变化前，这是一步试探。 “二十年前，有一个少年，因仰慕逍遥派，便决定拜师学艺。”周师傅一边回忆道，一边将黑棋落在白棋旁，紧跟着对方的步伐。 二十年前，周师傅还是朝气蓬勃的十八岁少年周长青，一日，在酒楼与朋友喝酒，却无意中听旁边一桌的陌生人谈起逍遥派正收徒，欲广交天下名士的消息。 他对逍遥派“我要去！”周长青腾的一声站起，咧开嘴，露出他的虎牙。 心动不如行动，当天，他便将准备去追寻逍遥派的想法告知了父母。在父母的惊讶与反对声中，夜里，他收拾好行囊，赶在天亮前出发，只给父母留了一封信。 “现在想想，当年也是挺大胆的。”周师傅再落一子，四子成片，吃掉卫管家的一颗白棋。“后来，我在逍遥派拜了师，对了，师父就是赫赫有名的独孤长老。” “独孤长老？”卫管家以为听错了名字，险些手滑，将手中的白棋放错位置。“连我这种不在江湖行走的人，都是听过他的名字。据说，那老头性格怪异，还从不收徒？” “是的，我是他唯一的弟子。”周师傅再落一子，继续回忆道。 学艺的过程是痛苦的，原本，周师傅只想学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回去的时候耍几招，也好有个面子。但不想，还在学习基本功的时候，被独孤长老看中，以天资卓越为由，破格将他收为亲传弟子。 “其实，天资什么的，都是假的。你看，我现在哪里有半点天资的影子？”周师傅一边苦笑，一边思索着接下来黑棋的布局与走向。 “你跟着独孤长老，应该学会不少真功夫吧。”卫管家放下白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好茶，清香回甜。” “算是吧，毕竟，跟着师父学了整整五年。”周师傅伸出手，用五个指头比划着，“后来，终于学成了，师父才放我下山，嘱咐我，一定要行侠仗义，切不可心生歹念。” “那你，为何又会杀了他一家？”既然是行侠仗义，又为何不是大侠？对此，卫管家深表不解，“依你师父所言，此时此刻，你该是受万人敬仰。” “哈哈，阴错阳差吧。”即将谈到重点部分，卫管家反而笑了笑，但笑声里，却是十足的紧张与不安。“起初，我回家了，在父母的安排下，与常人一般结婚，后来，又有了儿子。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见周师傅迟迟没有后半句，卫管家淡淡地追问道。 “只可惜，后来，我遇到了铁刀门。”恍惚间，周师傅匆匆落下一子，将原本的大好形势拱手让给对方。落子无悔，等他回过神来时，懊恼不已。 卫管家心里一惊，这铁刀门，他是知道的。十多年前开始浪迹江湖，而后，逐渐演变成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一群团伙，官府多次派人围剿，但均以失败告终。“你怎么会与铁刀门有联系的？” “起初，并没有直接联系。但不知道从何时起，江湖中便有人得知，我是独孤长老的亲传弟子。逐渐地，家里便有不少慕名而来的豪侠。”提及这段故事，周师傅的神色黯淡了不少，连眼里那束光，也消失不见，“其中，就有铁刀门。” 那是十年前的往事，即便周长青多次拒绝，甚至多次搬家，但铁刀门总能准确找到他的的新地点。一开始，铁刀门和颜悦色，以礼相邀，甚至提出所得之物五五分成。 但周长青均表示不接受。 铁刀门恼羞成怒，趁周长青不注意，派人绑架了他的妻儿，扬言，“若是你周长青不归顺于我铁刀门，你的妻儿，就是我铁刀门的祭祀品。” 迫于此等理由，周长青不得不硬着头皮，背叛师门，归顺铁刀门。这一消息传出，正道一片哗然，纷纷指责独孤长老，收了一白眼狼的徒弟。独孤长老听闻后，也吐血而亡。 “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据说，这是独孤长老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为维护逍遥派的名声，他在临死之际，在众人的见证下，与周长青断了师徒关系。 一步错，步步错。至此，周长青三字，成了正道人士口中的杂碎。 “人生啊，有时候就是这样，会与当初的理想越来越远。你看，原本是成功的局面，却因为一次选择，而满盘皆输。”周长青既是在回味过去，也是在评论棋局。因着刚才那不慎的一招，此刻，他的局面是被动的。 “所以，你杀了很多人？”卫管家又喝了一口茶，继续问道。 “没有多少吧，其实，在我手里的人命，屈指可数。只不过，那个人的父母，的确是一次意外。”周师傅抬头，将目光锁定在远方。对他而言，这是一段极其不愿意讲述的往事。“只是意外，我，不是有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泥人（四） 那是三年前的立春，周长青跟着铁刀门，来到江南一带，准备以劫富济贫的名义，搜刮江南首富冯三千。原本，他们准备趁月黑风高之际，兵分两路，分别从冯家正门与侧门进入。却不想，这一计划被小人走漏风声。 “三年前冯三千一案，你也参与了的？”卫管家感到一阵错愕。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这件事最后呈报京城时，就是由上官丞相经手递给启泰帝。作为江南首富，冯三千在一夜之间尽失家财，数十年心血毁在一朝，令天下哗然。“那个人，是冯家之后？” “不是。”周师傅摇摇头，继续落子，试图再拼一次，挽回败局，“当时，冯家提前得知消息后，找了一帮武林中人，替他们看守财产。那个人，是金叶子的儿子。”说出金叶子三字时，周师傅的脸上出现痛苦且扭曲的表情，“如果，早知道那一招，他不会躲开，我就不会下狠手。” 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行走江湖多年，但早已臭名远扬的周长青，遇见了侠客金叶子。这不是他的本名，只因他的武器，是形似柳叶的暗器，常杀人在片刻之间，才得此称呼。当时，周长青正与金叶子一对一过招，“你个逍遥派的叛徒，我今日，就要替逍遥派清除余孽。”金叶子下了狠手，意图在片刻之间结束战斗，故而，连发暗器，刀刀直击周长青的命门。 暗器沾有毒液，周长青在小心翼翼避开的同时，还要提防不被暗器中伤一寸肌肤。在快意恩仇间，周长青想速战速决，在不经意间起了杀意。一出掌，直击对方的心脉。 出乎周长青意料的是，在明知这一招的威力时，金叶子并没有躲开，反而硬生生地用血肉之躯顶了回去。以强克强的结果，是两败俱伤。金叶子被震伤心脉，当场倒地，只留了一口气，奄奄一息。而周长青被内力反震，只觉五脏六腑犹如烈焰灼烧一般，疼痛难忍。 “今日，我就是死，也要断了你的后路。”金叶子不怕死，他怕的，是在世间遗留周长青这个祸害，“宁可，用这不值钱的生命，换你一生绝学。” “我杀了他，但他也杀了我。”周师傅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概括当晚的血雨腥风，“金叶子挺厉害的，不得不承认，他的目的是达到了。” 那晚，周长青捂着心口，斜靠在墙边，等待着其他人的救援。但没有等到铁刀门的其他人，却等来了金叶子的妻儿。那是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即使三年过去，周长青依旧能记得那少年的模样，尤其是，那双似乎饱含杀意的眼睛。 “放过我的妻儿，你我之事，与他们无关。”金叶子在弥留之际，吐出这句话。 然而，陪在他身边的妻子，却大义凛然，“既然已经见血，那便杀人灭口，江湖里的规矩，我是知道的。”她仰头，一副绝不贪生怕死的决绝。“你杀了我吧，但，请你放过我的儿子。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她是我杀的唯一一个女人。”谈及此处，周师傅选择弃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我输了。没想到管家先生的棋艺如此精湛，在下佩服。”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赎罪，你愿意试试吗？”胜负已分，卫管家也没有恋战，一边收拾着棋局，一边询问道，“如果，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你愿意以另一种方式，解决这段恩怨吗？当然，我不强迫你。” “是什么？”周师傅的眼神里，重新露出光芒。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丞相府的管家。”卫管家决定先抛出底牌，在一句简短的自我介绍后，方才说出他的想法，“若你愿意，我可以向丞相大人举荐你，围剿铁刀门一事，可以由你全权负责。” 这是一招险棋，但卫管家信奉出奇才能制胜。 纵使周师傅知道眼前的管家绝非一般人，但他也想不到会是丞相府的管家。这一建议，让他愣了愣，许久，才回过神，“我得想想。再则，我答应金叶子的儿子，不会轻易离开这里。”若说周师傅好保留着周长青的性格，那也就只剩下言必行c行必果。 “不急。你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喏，就门口那个小马，你告诉他一声，他会带你来见我的。”谈到这里，时辰也不早了，卫管家还得回府，忙活他的本职工作。随即，他起身，向周师傅拱手，“多谢你的这壶茶。” 周师傅跟着起身，送卫管家到门口，此时，小马已将门口的残渣清理完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道，“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应该不可以。”卫管家拍了拍小马的肩膀，又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大门，“如果我没有理解错，郡主的意思，应该是让你帮周师傅把大门修好，而不仅仅是清理。” “啊？”小马目瞪口呆，但他并不想被嘉怡抓住辫子，从而进行非人哉的折腾，“那我晚点回去。”遇到这样的郡主，可真是令人胆颤心惊。 嘉怡回到丞相府时，正好是用午饭的时间。丞相夫人并不清楚嘉怡遭遇到如何危急的场面，只知道看到她时，头发上沾满了灰尘，又心疼又责备，“你这是又去哪里玩了，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赶紧去洗一洗。” “可是，娘亲，我饿了。先吃饭可以吗？”嘉怡眨巴着眼睛，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对着满桌子的饭菜流着口水。 “好吧。”每当嘉怡露出一副可怜模样时，丞相夫人总是于心不忍，有再多的重话，也随之抛在脑后。“你这出去，给太子殿下与小王爷，都准备了什么礼物？” “就泥人啦，这不是答应爹爹，午时就得回来嘛，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其他的。”嘉怡一边吃着饭，一边回答道。至于之前所发生的突变，她并不想让娘亲担心，决定暂时隐瞒。“一会儿，我再给他们各写点什么吧，应该就够啦。” “也好。”丞相夫人揉了揉嘉怡的脑袋，却沾了一手的灰尘，忍不住埋怨道，“你也是，出去注意一点形象。到底是大家闺秀，也不能太给咱们家丢人。” “我知道的啦！”嘉怡故意拖长尾音，以打消丞相夫人的顾虑，“每次回来，娘亲你总是会唠叨一遍，哎，我耳朵都快起茧子啦。”而后，将话题抛给柳絮，“柳絮姐姐，你说是吧？” 柳絮站在一边，捂着嘴笑道，“夫人这也是担心你，你是她的女儿，这就叫可怜天下父母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泥人（五） 洗漱之后，嘉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正端坐在书桌前，摊开白纸，思索着写什么样的内容才合适。她并不想模仿他人的贺文，千篇一律的东西，是嘉怡最不喜欢的。 “写点什么好呢？”她咬着笔杆，紧锁眉头。 “哎呀，嘉怡郡主，你这是”柳絮端着一盘点心，从屋外走进来，却只见嘉怡满嘴墨汁的样子，“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擦一擦。” 嘉怡正在思考，这经柳絮的提醒，才意识到出了洋相，连忙放下笔，换到梳妆台前。只不过看了一眼镜中的模样，便被吓住了：镜子里的她，嘴唇已由粉红变成了墨黑。 “赶紧擦一擦。”柳絮眼疾手快，端来一盆清水，将湿润的手帕递给嘉怡。 嘉怡正清理着嘴角的墨汁，这边，卫管家推门而入，向嘉怡禀告道，“郡主，奴才回来了。”嘉怡腾不出功夫回答他，只抬抬手。卫管家接到信号，只弯着腰，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候着。 “好了。”费了半天功夫，嘉怡才将墨汁清理完毕，眼前的一盆清水，早已被染成了墨色。“柳絮姐姐，你且出去，我有事与卫管家商量。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能进来。” “是。”柳絮端着这盆水，退出房间。只留嘉怡与卫管家二人。 “咳咳，我可得先说好一件事情。”嘉怡一边用手绢擦拭着嘴角残留的清水，一边嘱咐道，“今天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嘉怡是在担心，倘若被父母知道，又得给她下禁足令。 “这个事，我明白的。”卫管家也并不想节外生枝，“奴才确认过了，周师傅的确是周长青，只不过，今非昔比。” “这个事，我猜到了的。”嘉怡点点头，这是一件明显的事情，约莫着，也只能骗一骗侠客，“我只想知道，他是真的杀了人吗？” “是，他亲口承认了。”卫管家平静地语气里，有一丝不容易被察觉到的波动，是为他的惋惜，“无论出于什么动机，人，是他杀的。” “这样啊”嘉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趴在书桌上，一脸沮丧，“我还想着，能请他到府内坐坐，教一教我如何捏泥人。” “郡主不必担心，奴才有一计，或可行。”趁此机会，卫管家将他的计划分享给嘉怡，末了，补充道，“虽说他正在考虑，但十有是可行的。” “唔，那你看，到时候，能让他留在府内吗？”有时，丞相府蛮大的，大到贪玩的嘉怡觉得各种乏味无趣，“而且，我想让他传授武功，这样，你们就不需要特别保护我了。” “奴才会与丞相大人商议后，再答复郡主的。”这是丞相府，凡事都需要汇报。在轻重缓急面前，卫管家还是有分寸，“不过，郡主放心，不会与丞相大人提及今日之事。” “你看着办啦，我相信你的。”嘉怡难得用正经的态度与卫管家商议一件事，以至于，说完这件事后，她不得不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我有点困啦，想休息会儿，你且出去吧。” “是。”卫管家弯腰行礼，退出房间。 嘉怡看了看书桌前的空白纸张，愣了愣，而后自言自语道，“算啦，睡一会儿再起来写吧，说不定做个梦，就有灵感。” 当嘉怡午休时，皇宫内却显得格外忙碌。再有三日便是小满，更何况，这也是昭文太子十岁生日。按照惯例，十岁之后，便不再是小孩子，得算半个大人。 因此，眼前这个小满，是万万不能懈怠。 皇宫各处张灯结彩，就连寻常无人居住的冷清宫殿，也挂上了象征吉祥如意的红色福娃。各处侍卫身着银色铠甲，精神抖擞，严格核查着进出人等的身份。太监宫女们仔仔细细地打扫着皇宫的每一处角落，尽最大努力，做到一尘不染。 而在昭文太子与修文居住的御德苑内，按照皇后的吩咐，将划分成东殿与西殿。既然昭文太子不再是小孩子，那么，是时候严明长幼尊卑。 在御德苑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无疑是最忙碌的一群人。他们不仅得负责日常的清理工作，更得为昭文太子准备生日宴会的新衣服。按照皇后的指示，得在她亲手缝制的基础上，再准备全套服装。 相比之下，昭文太子与修文可就清闲多了。一连放七天假，而且太傅破天荒地没有布置任何作业，真是比春节更逍遥自在。 不过，清闲是二人共同拥有的状态，但逍遥却只是修文一人。 “王兄，你这几天是不是会特别忙碌？”一整天，都看不见昭文太子的身影，好不容易，在夕阳下山的时间段里，修文才看见昭文太子出现在庭院内。 “是啊，得学一些新礼仪，你也知道的，许姑姑特别严厉。”昭文太子取下王冠，交给身边的太监保管，在修文面前，这才放下戒备，原地活动着筋骨，“据说，父皇有在考虑祭天，许姑姑说，她会建议父皇，由我主持典礼。” “祭天？这么隆重？”修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印象里，父皇登基五年，从未有过任何一次大型的祭祀典礼。按照惯例，祭天，是所有典礼里意义最重要c流程最繁琐的一种。 “嗯，只是有这个考虑。即使祭天，小满肯定也是来不及的，但不排除会改在夏至。”一提到此事，昭文太子便有些疲惫，“且不细说，我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 “咦？你今天不打算吃东西吗？”修文有些疑惑。 “还不饿，就是有点累。”人一旦从紧张的状态里放松，便容易陷入困乏的状态，昭文太子也不例外，眼瞅着，他就打了一个哈欠。“我回房间了。”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朝着原先房间的位置走去。 “等等，王兄，你走错了。”修文连忙拉住昭文太子的衣袖，指了指正东方，“你现在的房间，在那边，是东殿。” 昭文太子有片刻的沉默，继而，端出太子的身份，吩咐道，“以后这里不需要有东殿与西殿，一切照旧，明白吗？” 身边的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大太监站了出来，回答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太子殿下，有什么疑问” “母后那，我会去解释的。但你们，不可以刻意提及两殿之分。”昭文太子转身，继续朝旧住处走去。在他心里，并不想将手足之情转变成君臣之礼。 虽然，他也明白，这只是迟早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小满（一） 赶在最后时刻，嘉怡终于写完了两篇贺文。字数不多，篇幅不长，但每个字，都是她斟酌再三之后确定的。她有理由期待，昭文太子与修文，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 随着第一声鸡鸣，卯时三刻，城门大开。 从皇宫内走出的第一支队伍，四列八排，均是骑着白马的佩刀侍卫。紧随其后的，是五排五列的少年兵士，年纪不大，但却朝气蓬勃，犹如初升的太阳。这支队伍，象征皇家最传统的兵士力量。 听见街道里传来整齐划一的步伐声，零散居住在东街的百姓们，纷纷大开门户，规规矩矩地候在路边。他们弯着腰，不敢抬头，但却忍不住用眼神的余光盯着这支队伍。 对于他们而言，能目睹皇家礼仪的风采，一年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们并不想错过。就连启泰帝的寿辰，也不会有如此浓重的规模。 辰时，第二支队伍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前，是一群皇家乐师，正利用手中的乐器，演绎最传统的古风曲调。悠扬而又久远的声音，体现百姓们对启泰帝的拥护与爱戴。 紧跟在乐师身后，是两架大型马车，得用八匹马才能勉强拉动。第一架马车有两层，第一层用鲜花装饰着四周，第二层，是三名歌姬，正伴随着乐师们的节奏翩然起舞。小蛮腰微露，在清晨曙光地照耀下，显得格外迷人。 第二架马车，是杂技表演。一名戏子正表演着高难度动作，只见他不停地重叠着木椅，以第一张木椅为支撑，他一边保持着平衡，一边接过同伴手中的道具，或是圆球，或是木板，正不停地向更高处迈进。 马车后，是一群低垂着头的宫女们。每年，启泰帝都会借此机会，挑选一批入宫年龄较长的宫女们，让她们拥有回家探亲c甚至成婚的机会。 若是初到京城，定会被如此奢华的规模震惊。启泰帝登基五年以来，国泰民安c风调雨顺，连四邻都不得不对他俯首陈臣。借此机会，他也想扬一把国威。 辰时二刻，最后一支队伍缓慢地从宫中走出。最前列，是两辆敞篷马车，一前一后，分别坐在昭文太子与修文。这是小满的传统，两位皇子必须出现在百姓们面前，以示亲民态度。 紧跟着马车后，是一群佩剑将军，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保护昭文太子与修文的安全，以防在小满这日出现任何意外。 待马车行驶到东街时，昭文太子与修文在太监的搀扶中，同时下车。当二人的双脚刚碰触到地面时，原本站着的百姓们齐刷刷地跪倒在街边，高声齐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恭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二人抬头，昭文太子面朝左，修文面朝右，异口同声地吩咐道。 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百姓，敢真正抬头起身。 就在这时，一个面色青黄的中年妇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直接冲向昭文太子。她批着头c散着发c赤着足，保护二人的将军们眼见情况不对，立即站在最前面，眼瞅着就要拔剑相向。 “青天在上，太子殿下，请为民妇做主！”妇人扑通一声跪在昭文太子面前，忍不住直磕着头，直到石板上出现丝丝血迹，她也没有停下这样的动作。 “有何冤屈，你大可以找令尹，让开，别在这里挡路。”站在最前的将军拔出佩剑，将锋利的剑刃朝向妇人，“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岂容你如此撒野？” “太子殿下，请为民妇做主！”妇人有着不怕死的精神，完全无视逼近的剑刃，重复着磕头的动作，直到血迹越来越明显，她的头，已然磕破。 这是五年来首次出现突发状况，围观的百姓们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大气也不敢出，只敢微微抬头，将实现集中在妇人身上，静看后续。 街道静得有些可怕，仿佛掉一根针也能听见。唯一的声音，便是妇人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请为民妇做主！” “丁将军，你且让开，我有话问她。”昭文太子从将军的保护圈中走出，伸出手，制止了丁将军莽撞且粗鲁的行为，“不可对百姓如此无礼。” “是。”被批评后，丁将军低垂着头，退到昭文太子身后。但目光，仍处在警备状态。 “你且说，要我替你做什么主。”昭文太子用温柔的声音，化解着妇人的不安与焦虑。即使他站着，而她跪着，却并没有地位上的差异感。 “太子殿下，您救救民妇吧，他他要杀了我。”妇人停下磕头的动作，但颤抖的声音里，却是掩藏不了的恐惧，似乎是想到可怕的事情，妇人浑身不由得战栗。 “你且慢慢说，是谁要杀了你。”昭文太子背对着朝阳，有斑驳的光线投射在他的身后，在众人眼里，此时，他便是朝阳。 “是是民妇的丈夫。”一提到这个人，妇人便止不住地落泪。她掀开刘海，露出五官，只见右侧脸颊处有一明显的刀伤，从眼见一直伤到嘴角。 丑陋的面孔，让围观的百姓们为之一惧。原本安静的他们，竟在此时纷纷低声议论。 “不止太子殿下，你看这里。”民妇又挽起衣袖，露出两只手臂，只见满臂淤青与红肿，竟找不到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肤，真叫人惨不忍睹。“太子殿下，您就救救民妇吧，他他这是要杀了我。” 这时，人群里传出来一句声音，“我认得她，她是街口屠夫的老婆。” 从妇人断断断续的口述中，他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她本是屠夫的原配，但三月前，屠夫留恋青楼，认识了一妙龄少女，遂坠入爱河，以不孝有三c无后为大为由，竟扬言休妻。意娶少女入门。 妇人不从，屠夫便开始了日日夜夜的折磨。屠夫爱喝酒，喝酒后，先是言语上的羞辱，若妇人有半分不满，便直接动手。一开始，只是拳打脚踢，近日，更直接动了菜刀。 “朗朗乾坤，太子殿下，您可得为民妇做主啊！”妇人一再重复着她的申请，仿佛，在她心里，昭文太子是万能的存在。 昭文太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先前，并没有任何处理经验。他转身，吩咐道，“丁将军，你且去请令尹大人，未到午时，他应该还在衙门内，速去速回。” “太子殿下，家事难断。”丁将军善意提醒道。 “这已经不是家事。”昭文太子嗔怒道，“你且看看，她这满身的伤痕。即便是夫妻关系，就可以随便动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小满（二） 接到命令时，令尹正处理着繁琐的公文与民事纠纷，他每日的工作，便是与整个京城的百姓们打交道。一听到太子殿下的吩咐，立即放下笔，随着丁将军马不停蹄地赶到现场。 “参见太子殿下，恭亲王。”也不知道是天气炎热，还是心理紧张，令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后，才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妇人，一边从脑海里搜寻着对应信息，末了，禀告道，“微臣，前日处理过这起纠纷。” “你且说说，是如何处理的？”昭文太子紧锁着眉头，转身，又朝着太监们吩咐道，“给妇人准备点清水，再去太医院，给她取一些膏药，尽量别留下疤痕。” “屠夫杖责二十后，放他回家了。”眼看着昭文太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令尹的声音有些止不住地颤抖，额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密集。 “法律条文里，可有和离的协定？”太傅尚未教授法律条文，昭文太子对这一块并不熟悉，这也是他执意要让令尹到现场的原因，“如果有，此等情况，可否满足和离？” “可以”令尹迅速将相关条文念道，“凡是丈夫殴打妻子并造成严重后果，可按实际情况判处二人和离，且丈夫净身出户” “那为何，你知道轻判杖责二十？”昭文太子的声音逐渐趋于严肃，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杆，恍惚之间，有着天子之气，吓得令尹连忙下跪。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一般不会判和离，绝大多数原配，是不肯离开丈夫的。”令尹被昭文太子的气场震住，哆哆嗦嗦地，才完整陈述一句话。 令尹所述确为普遍实情，但在昭文太子眼里，凡事都应具体对待，凡事都应有特殊情况。他转身，面朝妇人，语气由严厉改为温和，“我且问你，需如实相告。你可愿意和离？” 此言一出，百姓们一片哗然。在百姓们心里，即使婚姻生活过得在不如意，日子，也就是这般凑合着过的。更何况，虽有和离的条文，但却并没有真正见过谁实施。 妇人止住所有动作，微微抬头，将视线直接对上昭文太子，像是下定了决心，“民妇愿意，只要能离开那个人，能不再被他殴打，民妇愿意和离。” “那好。”昭文太子清了清嗓音，下达命令，道，“在场的百姓们皆是见证人，即刻起，屠夫夫妇的婚姻关系宣告破裂。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同时，为了打消妇人的其他顾虑，他又补充道，“从此刻起，若是屠夫再对妇人进行任何骚扰，将从重处置。”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听此话，妇人再次向昭文太子进行磕头行李，声泪俱下。围观的百姓们，虽心中有疑惑，但也跟着重复念道，“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们若有其他冤屈，尽可提早准备。各位，请你们相信令尹，相信公道，一定会给你们满意地答复。”此刻，昭文太子暗下决心，每年小满这一日，都将亲自处理一批民事纠纷。 “太子殿下，草民有冤申诉！”一旦开了头，便会接着出现类似的情况。昭文太子看了看身边的令尹，目光里，似乎在责备他平日里办事不力。令尹不敢怠慢，立刻出生道，“是谁有冤，站过来。” 这次，是一个年轻汉子，穿着背心与草鞋，露出胳膊与脚丫子，皮肤黝黑，肌肉突出。他跪在昭文太子面前，陈述道，“草民乃京郊孟氏，恳请太子殿下为草民做主。” “你且说说，是何冤情？”见昭文太子口舌有些干燥，修文连忙吩咐道身边的宫女，替王兄准备一些清水。 “草民原在京郊有一块儿地，祖上三代皆以种地为生。”说到此处，汉子呈上一纸地契，“但就在月前，草民这块儿地，被令尹大人无故征收，且限令三日内搬离。如今，草民无所依靠，老母亲又病重，却不见茅草屋！草民告官无门，恳请太子殿下为草民做主！” 昭文太子接过地契，关于征收一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然而，落款处只有令尹的红章，却无汉子的手印。昭文太子面露怒意，问道，“令尹大人，可有此事？” “微臣，微臣冤枉。”令尹学着喊冤的腔调，跟着跪倒在昭文太子面前，“征收一事，微臣是一无所知。” “但这里，分明盖着你的红章！”听到令尹的辩解，昭文太子怒气更加重了三分，将地契仍在令尹面前，“亦或者，是你的红章被盗？那你可知，官章被盗，是何罪？” 官章被盗，是为官者最大的过失，往重了说，跟谋反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在学堂内，太傅曾经教过这一点，并要求昭文太子牢记于心。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无论是哪个答案，后果都是可想而知。权衡之后，令尹眼一闭，心一横，只好说道，“容太子殿下给微臣三天的时间，让微臣彻查一番。” “王兄，令尹是京官。”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修文，在此刻提醒道，“京官，是直接隶属于丞相管理的。”潜台词是，作为太子不可越级处理。 “三日后，我会去丞相府查看你的彻查结果。”昭文太子吩咐身旁的太监，将此事记住，以便到时候提醒，又吩咐道，“现在，你且去安排住处，安顿好母子俩。” “是”令尹躲过一劫，但心里却很是难受，当着百姓的面，他受到昭文太子的直接质疑，这之后，还能如何树立威望？但这些，他只能放在心里，并不敢露于神情。 “王弟，我们回去吧，快到午时了。”昭文太子转身，与修文交谈道。一旁的宫女取回清水，连忙递给二人。昭文太子却摆了摆手，吩咐道，“把清水留给汉子吧，再则，留人，替汉子收拾新家。”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原本，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才站出来。毕竟，太子殿下不过十岁，汉子从未想过，他的难题，真的能得到昭文太子的回应与处理。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恭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在百姓们的呼声中，昭文太子与修文先后坐回马车，朝皇宫方向驶去。 “哎？王兄，这两件事情，一会儿你会告诉父皇与母后吗？”修文跟在后面，探出头，朝前方问道，“真是想不到，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我想，不用等告诉，父皇与母后是已经知晓了。”昭文太子回头，与修文交换着他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小满（三） 昭文太子的猜测是有道理的，二人还在回宫的路上，启泰帝与皇后便已从太监处得知了东街这两起突发情况。启泰帝正在与皇后确认最后的物品，一听此消息，不由得放下手里的事宜，与皇后相视而笑。 “哈哈，看不出来，昭文这孩子长大了，也学会随机应变，懂得及时处理纠纷。”启泰帝的笑声里，有些许的欣慰，也有些许的隐忧，“只是，还不够沉稳。” “皇上，不妨多给昭文一些历练的机会。毕竟学堂里，太傅也只是教一些理论上的知识，真正地运用，他还是不太懂。”皇后握住启泰帝的手，劝诫道，“你看，亦或者让昭文每隔五日，在朝堂待一会儿？” “不急。”无论为君，或者为父，启泰帝都并非心急之人，“慢慢来，昭文这年纪，很多事情还不懂。得先让他跟着太傅，把基础学会，再教他别的。”提到这里，他转念一想，“对了，是得给昭文与修文物色别的师傅，只听一家之言，也是不够的。”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张又温虽为状元，但到底年轻了一些，不如，给他们找一找资历与名望都深厚的师傅？”提到教育一事，皇后给出了作为母亲的建议，“到底，我还是希望他们多学一点知识的。” “不急，慢慢找，总会有合适的。”启泰帝继续确认着物品，一边对皇后解释道，“通过今日之事，可见太傅在教育皇儿这方面，的确有下功夫，是该奖励一番。” “不如，将那对夜明珠赐给太傅，如何？”在后宫所有的宝物里，皇后想了想，只有这夜明珠，作为奖励是最为合适的，“沧海月明珠有泪，相传，这夜明珠，是南海鲛人的眼泪。咱们这宫里，夜晚都是敞亮的，也用不着。” “也行。”启泰帝转身，向身旁的太监吩咐道，“速将夜明珠寻来，一会儿，得赐给太傅。这宝物易碎，你们可得轻拿轻放。” 刚交代完毕，这边，昭文太子与修文已出现在宫门口，朝二人行李，“参见父皇，参见母后。”小满之日，该尽的礼数，是万万不能缺少。 “昭文，你过来。”启泰帝收起笑脸，摆出为父为君的尊严，朝他招手。昭文太子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低着头，小步走到启泰帝面前。“修文，你也跟着过来，听一听。”面对两个皇儿，启泰帝一向是严父，“我且问你们，今日之事，为何这般草率？” “父皇，儿臣不明白。”昭文太子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且说，为何当成百姓们的面，轻易判断一件事情的对或者错，为何只听一人之言，就草率地做出决定？”启泰帝连发两问，直指问题的核心，“难道，太傅没有教过你，遇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吗？” “儿臣还是不明白，恳请父皇赐教。”这八个字，太傅有说过一次，但昭文太子并没有深刻理解，太傅也没有过多强调。 “我且问你，你如何判断那妇人，就是被丈夫殴打致伤？我又问你，你如何得知，那张地契确为官章，并不是旁人私刻？”启泰帝挑明问题核心，并以此为由，教育道，“你且记住，任何问题，不能只听单方面陈述。” “但但是，那妇人的确有伤，那地契，儿臣也检查过了，并无伪造痕迹。”一听此话，昭文太子自知理亏，连反驳的声音力度，都弱了三分。 “这两件事情，我会再派人调查的。”启泰帝叹了一口气，继续阐述着为君之道，“倘若，有一人告诉你，东街出现老虎，你会相信吗？” “儿臣不信。”昭文太子摇摇头，一边思考着启泰帝为何会有此一问。 “那再问你，倘若一群人告诉你，东街出现老虎，你又作何猜测？”启泰帝继续追问道。 “儿臣儿臣”这下，昭文太子拿不住了主意。 “你明知道东街不可能出现老虎，但一旦有人反复与你强调，你就会产生怀疑，继而相信，是这样吗？”启泰帝摇摇头，露出一副失望的神情，“你且记住，任何事，眼见才为实，只是耳听，始终是虚假的。” “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昭文太子跪倒在启泰帝面前，继续聆听着。 “譬如今日之事，最好的办法，是你将妇人的丈夫寻来，当面对质。”启泰帝往前迈了一步，弯着腰，揉了揉昭文太子的脑袋，继续道，“不管结果如何，你得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而不是凭主观判断，就剥夺其他人发言的可能性。” “儿臣牢记于心。”昭文太子匍匐在启泰帝身前，表示不敢忘，也不会忘。 “修文，你也是。”启泰帝将昭文太子扶起，转身，朝向修文，“以后，你得是昭文的肱骨之臣，这些道理，你也得记住。”而后，才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这两件事，你们尽管放心，为父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交代与结果。” 既然昭文太子已当众做出判断，启泰帝也不能强行扭转百姓们的态度，更不可因此事，损害昭文太子的尊严与民望。他所谓的调查，也只能在暗中进行。 “好了，你看看你，把两个孩子都吓到了。”有严父，与之对应的，就是慈母。皇后总会在启泰帝训斥之后，和颜悦色地安抚昭文太子与修文的情绪，“你们呢，记住就好，下不为例，明白吗？” “是，儿臣明白。”二人不约而同地回答道。 “皇上，你看午时快到了，宴会也差不多该开始了，我们且去前殿吧。”皇后将昭文太子扶起后，又拉着启泰帝的手，询问道。 “那就听你的。”只有在皇后面前，启泰帝才会露出最柔情的一面，“你俩，赶紧换一身衣服，一炷香之后，直接去前殿。” “对了，上官丞相的郡主，今日也到了，正在前殿等你们。”皇后微笑但不露齿，将嘉怡出现在宴会上的消息告诉了二人，“听说，郡主有带礼物给你们。” “是什么礼物呀？”修文不由得产生了好奇之心。 “这个就不知道了。”皇后微微摇头，表示她没有更多的消息。“郡主说，想要亲手交给你们，至于其他人送的礼物，已放置在御德苑。” 提到御德苑，昭文太子赶紧将拒绝东殿西殿一事进行禀告，却不想，皇后听罢只是淡淡地笑着，“那此事就依你吧，兄友弟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多谢母后。”昭文太子并不想顶撞皇后，但他更不想伤了与修文之间的手足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小满（四） 前殿永乐，是皇家举行宴会的唯一场所。历来，只有皇室成员才能坐在殿内，朝臣们只能坐在殿外的空地处。而在前殿与空地之间，搭建着一座三层小楼，用来表演各种节目。 然而，今年有些特殊。皇后考虑到嘉怡年纪尚小，又与昭文太子和修文是同窗，便破格将上官丞相也安排在殿内。只不过依着长幼尊卑的次序，他被安排在最靠门的后侧。 即便座位如此不起眼，但丝毫不影响上官丞相的显眼度，不只是因为官位，更重要的，是源于他带着嘉怡，这个令人处处备受关注的郡主。 “这殿内，都是王爷与王妃，你可不能乱来。”刚坐下，上官丞相便忧心忡忡地向嘉怡提醒道，末了，再次强调，“你，得乖乖坐好，明白吗？” “知，道，啦！”嘉怡揉揉耳朵，一字一顿，显得格外不耐烦，“爹爹，你这话，都已经说过三百又五十次了，就不嫌啰嗦吗？” “不嫌。”上官丞相只得顺着嘉怡的思维，企图用潜移默化的办法影响她，“要是你听话，我说一次就够了。但偏偏，你就这么不听话c不懂事。”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碰了碰嘉怡的额头。 上官丞相还真是想太多，就算嘉怡再不懂事，她也明白，在这座金碧辉煌c用琉璃瓦装饰墙角的宫殿内，是不可以不行规矩。连同太监宫女们，有这么多张眼睛看着，嘉怡不得不保持一份安静。 她不再还嘴，只指着桌上的花生与糖果，问道，“那爹爹，这些东西，我是可以吃的吗？” 其他人的桌上，只放着一壶茶，而这些花生与糖果，是皇后特意为嘉怡准备的。“可以，你吃点吧。”上官丞相的想法简单，兴许，这些能吸引嘉怡的注意力，而不让她多生是非。 嘉怡正品尝着糖果，这时，一位穿着暗红色长衣c头戴暗红色王冠的中年男子，腆着大肚子，偕同他的夫人从殿外走了进来。他的夫人看上去挺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岁，脸上擦着厚厚的胭脂，更在眉间点一抹红晕。 这醒目的年龄差，很快吸引住了嘉怡的目光。 以至于二人落座于左手边，嘉怡仍然没有收回目光。 “嘉怡，不可无礼，这是端亲王。”上官丞相伸出手，强行将嘉怡的头扭了九十度，“专心吃你的东西，这里不可以四处张望。” 临出门前，上官丞相要求嘉怡将每个亲王的身份牢牢记住。这端亲王，她是有印象的，他是先帝同母之弟，按辈分，是启泰帝的亲叔叔，也是唯一一个仍留在京城的亲叔叔。 这端亲王，有两样东西不可少，美人与酒。因此，他常年混迹于京城的各处酒楼，甚至，一听哪里产了好酒，便宁可花上三月亲自去尝一口，也不会派人快马取回来。正因如此，端亲王为人爽快，凡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是上官丞相的莫逆之交。 “参见端亲王。”礼数，是应尽的。嘉怡学着上官丞相的模样，重复着行礼动作。 “哎呀，丞相大人，你我之间不必客套。”端亲王本欲端起桌上的杯子，向上官丞相进酒，却发现这只是一壶茶，不由得变了脸色，“怎的，不给本王备点小酒吗？” “是，奴才这就去。”守在端亲王身后的太监，立刻转身，接过他人端出来的一壶酒，放在他的桌上，“是奴才疏忽，请王爷赎罪。” “罢了罢了。”端亲王见有酒，立即喜笑颜开，也便顾不得责备，“来来来，你我二人先对饮三杯。”他一边说着，一边先干为敬。放下酒杯后，才将话题转移到嘉怡这里，“这就是丞相大人的郡主吗？总算是见着了。” 嘉怡不怕生，但她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只好躲在上官丞相身后。上官丞相叮嘱过许多句话，但她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一句：如果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保持沉默。 “嘉怡，不可无礼，快向端亲王问安。”上官丞相严肃提醒道。 “参见端亲王，参见端王妃。”嘉怡起身，屈膝向二人问安。 “哈哈。”端亲王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内殿，“丞相大人，你说你，明明郡主如此懂事乖巧，你偏偏要说她难教养。我呀，要是有这么个闺女儿，保证做梦都会笑醒。” “哎，王爷，你是有所不知。”上官丞相苦笑着摇摇头，一边揉了揉嘉怡的脑袋，“她呀，可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你呀，知福吧。”端亲王端着酒杯，又尝了一口酒，点评道，“这酒好喝，够辛辣。”而后，放下酒杯，满怀心事地对着上官丞相小声念道，“你是不知道，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有两年没有回京城了。你啊，有个闺女儿在身边，还能享受天伦之乐。” 端亲王的两个儿子，均已年满十五。按照惯例，非亲王的皇室成员，男子年满十五，便得立即前往封地担任只领俸禄的虚职，每年只有述职的时候，可以返回京城。而女子年满十五，就得为其寻找合适的驸马。 因此，殿内只设置了六个座位，分别是昭文太子c修文c端亲王c上官丞相，以及启泰帝的另两位异母手足。 “他们都没有回来述职吗？”上官丞相敏锐地发现问题，压低声音问道。 “述职嘛，他们写了信。你也知道，他俩分封地是在江南一带，温柔乡流连忘返，也是常有的事情。”端亲王将酒杯递给上官丞相，嬉笑道，“你也别老看我喝，来，你也尝一点。” “王爷，你最近身体可不好，可是答应过奴家的，少喝酒。”眼瞅着端亲王又端起一杯酒，端王妃坐不住了，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用细软的声音提醒道。同时，她伸手，按住了端亲王的酒杯。 “好好好，不喝了。”端亲王露出笑容，伸手，捏了捏端王妃的脸蛋，滑滑的c嫩嫩的，是他喜欢的类型，“来人，替本王换一壶热茶。” “看不出来，这新王妃挺有本事的。我这劝了你多年，这倒好，端王妃一句话，你就不喝了。”上官丞相一边打趣道，一边也跟着放下手中的酒杯。 “哈哈，没办法，这妮子太讨人喜欢了。”端亲王又忍不住，在她的水蛇腰间掐了一把，“你是不知道，这妮子，太会关心人了。” 端亲王的原配夫人因生长子难产，早已去世。多年间，端亲王流连烟花之地，但只纳妾，从未立正妃。眼前的端王妃，是端亲王新立不久的正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小满（五） 等了好一阵，终于，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中，昭文太子与修文一前一后步入殿内。众人起身，齐声向二人行礼，“贺太子殿下c恭亲王安康。” “昭文哥哥c修文哥哥！”行礼后，嘉怡向二人挥手示意，生怕二人注意不到角落里的她。然而称呼刚一出口，便被上官丞相训斥道，“大胆，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嘉怡这才勉强改了口，“参见太子殿下c恭亲王。” “郡主。”修文听见熟悉的声音，放慢脚步，转身。数日未见，修文朝嘉怡露出一抹微笑，继而解释道，“现在不是说好的时候，一会儿再来找你。” “那好吧”嘉怡有些沮丧，等了这么久，却只能打个招呼。她重新坐回座位上，继续剥着花生。剥一次，她心里便怨念一分。 “丞相大人，看不出来，郡主与太子殿下c恭亲王的关系，是这般好。”刚才那么亲密的称呼，端亲王是听见了的。这不，他侧坐着，语气里有一份玩笑的成分。 “同窗之谊。”上官丞相简简单单地解释道，而后，又朝嘉怡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这孩子不肯学规矩，只好由着她去了，只盼她别给我惹是生非，实在顽劣。” “说不定，郡主这般活泼的性格，也会是好事。”端亲王话里有话，但并未挑明。某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嘉怡身上，好一会儿，才收了回去。 启泰帝与皇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端坐在殿堂之上。一见帝后露面，殿内所有的声音立刻消失不见，众人齐刷刷地保持着最端庄的姿态，等候着启泰帝的安排。 启泰帝起身，平举双手，向殿内以及殿外的所有人致辞，“今天，是小满，也是朕两位皇儿的生日宴会。朕仅以父亲名义，向诸位表示最崇高的谢意，感谢你们参加今天的宴会，见证皇儿的成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起身，端着桌上的礼杯，朝着启泰帝所在的方向举杯。虽只是空杯，但该有的形式，是必不可少的。 “赐酒，每人三杯陈年女儿红。”启泰帝放下双手，朝身边的太监吩咐道。太监得令，立刻传话下去，“皇上有令，赐酒！”紧接着，守在每桌之后的太监们，纷纷端出准备已久的女儿红，倒满每个人的礼杯。 “谢皇上赐酒！”又是一波整齐划一的回应，而后，众人仰头，将杯中的女儿红一饮而尽，再次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启泰帝又挥挥手，示意所有人可以落座。又笑着转头，向端亲王问道，“这女儿红，王叔感觉味道如何？可能否与你珍藏多年的老酒相比？” 端亲王眯着眼，正细细品味着女儿红醇厚甘鲜的口感，却不想被点了名，立刻回过神，拱手道，“微臣以为，二者有不一样的感受，故不能同日而语。” 见启泰帝露出疑惑的神情，端亲王又补充道，“这女儿红，汲取门前鉴湖水，才酿得一壶万里香，可谓千里挑一。但臣平日里，喝的却是辛辣的老酒，那滋味不可言喻，与这个并非一种酒。” “王叔果真是堪称酒仙，来，朕敬王叔一杯。”启泰帝起身，端着酒杯，先行喝了一口。 “哪里哪里，微臣只不过是略知一二，才敢斗胆在皇上面前炫耀一番。”端亲王回礼道，也跟着一饮而尽。虽都是走个过场，但礼数，是一定要做到位的。 “好了，皇上。”皇后接过启泰帝的酒杯，放在一边，温馨提醒道，“该开宴了，这酒，留在宴会上喝也不迟。你看，大家都等着的。” “是了，是朕疏忽了。一高兴，就把正事忘了。”他一边笑着回应皇后的提醒，一边命令道，“宴会正式开始，诸位爱卿，大可尽情享用，别的不说，但一定管饱。” 作为一年内为数不多的群臣宴，小满这日，也是启泰帝联络朝臣感情的最好机会。但凡是京官，无论地位高低，皆可参加。念在昭文太子年幼，每年的敬酒环节，则是启泰帝亲自进行。 太监宫女们正在忙碌地传递着佳肴，启泰帝已起身，在太监的随同下，从殿内走到殿外。最终，他在太傅张又温面前停了下来。按照尊卑，以太傅的官职，本应坐在中后方。但念在他身份特殊，故特赐在殿外最前排。 启泰帝端着酒杯，向太傅致礼，“皇儿天资愚钝，这段时间，有劳太傅挂心了。” “不敢。”太傅起身，微微弯腰，不敢直视启泰帝，“太子殿下天资聪慧，一点就通，微臣并没有费太大心血。恭亲王天性淳朴，是皇上教子有方，微臣不敢居功。” “哎呀，爱卿，你就不必如此谦逊。”以视亲密，启泰帝破格拍了拍太傅的右肩，这并不属于君臣的范畴，倒像是朋友交谈，“朕的两个皇儿，入学堂较晚，这以后的江山社稷，就全依仗太傅了。” “微臣领命，叩谢皇上圣恩。”启泰帝的这句话，有模棱两可的意味，但无论是哪一种，都点明一处关键，至少目前，他是相当看重太傅。 “爱卿不必拘礼。”启泰帝将太傅扶起，“为表师恩，朕令人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太傅笑纳。”随后，命令道，“来人，将朕与皇后准备的夜明珠，赐予太傅。” 每年小满，启泰帝都会为朝臣们准备一份礼物，以表圣恩。但历年来，单独颁赐，这还是头一遭。殿外的朝臣们立刻用眼神进行着信息交流，不出意外，这张又温，将借着太傅的头衔一路高升。 “微臣何德何能，承蒙圣恩，不胜感激。”太傅接过启泰帝准备的礼物，不知怎的，竟在一瞬间红了眼眶，眼看就有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启泰帝笑了笑，缓和着气氛，“爱卿若真是感激，那两个皇儿，就更加麻烦爱卿了。”启泰帝用了麻烦一词，显示着对太傅的殷切期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傅语塞，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跪在启泰帝面前，高呼万岁。朝臣们见状，也跟着齐呼三遍万岁。 “客气了。”启泰帝挥手，示意众人平身，“好了，这佳肴，陆陆续续也已上齐，大家尽可放开了吃c放开了喝，今天，咱们呐，得不醉不归。” 坐在殿内的嘉怡，并不清楚殿外发生的状况。她的视线只停留在一桌的美味上。虽不是满汉全席，但这一道道玉盘珍馐，令人眼花缭乱，真乃饕餮大餐。一时间，嘉怡竟不知道如何下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小满（六） 只有美味佳肴并不足以尽兴，宴会开始之后，皇家乐师们登上小楼最顶层，依次序落座于制定位置。琵琶c二胡c编钟c箫c笛c瑟c琴c埙c笙和鼓，十种古典乐器悉数登场。从嘉怡所在的角度，虽只能看见大部分乐师们的侧脸，但并不会影响对音乐的欣赏。 起先，是一段琵琶独奏，清脆亮丽的音色，一下子就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少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跟着琵琶的节奏摇晃着脑袋，趁这个机会，适当地放松身心。 紧跟在独奏之后，是琴瑟和鸣，演奏出一段悠长而又空灵的声音。编钟选择在合适的时间加入演奏，沉稳有力的敲击声，使得这段演奏添加了不少层次感，赢得众人的阵阵掌声。 片刻之后，十种乐器齐奏，在发挥各种的音色特点时，弥补其他乐器的弱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哇，这美！”嘉怡第一次欣赏这么多种乐器齐奏，不由得拍着手，发出感叹，“爹爹，什么时候，我能在府内听一次呢？” 上官丞相并没有注意到嘉怡的疑问，只转着头，与端亲王继续交谈着，“前日听说京城内来了一狂人，自称酒中仙，王爷可曾有心留意一番？” “哦？酒中仙？”端亲王一边品着女儿红，一边反问道，“这还真是不知道，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胆敢有此自称，本王若有缘，一定得去与之会一会。” “爹爹，我在问你呢。”眼见上官丞相没有回答，嘉怡继续追问道，甚至打断了他与端亲王的交谈。上官丞相收起笑容，只得转头，“你刚才问什么了？” “哼，爹爹都不理我。”嘉怡佯装生气，起身，拍了拍长衣上的残渣，在离开座位前，对着上官丞相摆出臭脸，“不要和你说话了，我去找昭文哥哥和修文哥哥。” “你！”上官丞相正欲发火，却忽然想到，这端亲王正坐在身边，遂强压怒火，只得同意，“去吧，不可以有出格的举动。” “哈哈，你这闺女儿，确实有个性。”端亲王虽只有两个儿子，但他在的印象里，郡主们都是温柔且温顺，至少，不敢顶撞父亲。而嘉怡这性子，明显已不只是顶撞这么简单。“难怪，你总是说她顽劣。” “没办法。”上官丞相揉着太阳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这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他试图以转移话题的方式，刻意淡化嘉怡的存在感。 正当上官丞相与端亲王继续酒中仙的话题时，嘉怡已蹦蹦跳跳地来到昭文太子与修文面前。他俩的座位紧挨着，若不细看，还会被当成是共用一张桌子。 “我来找你们玩啦，有多余的椅子吗？”嘉怡一边问着，一边向四处看了看。守在昭文太子身后的宫女见状，立刻端出来一把木椅，放在昭文太子旁边。 “你怎么过来了？”昭文太子示意嘉怡坐着聊，又将一盘精美的点心推给她，“原本想着，宴会结束之后再去找你的。” “是啊，一般这种场合，是不可以私自走动的。”修文在一旁补充道。 “都怪爹爹啦，一点儿也不理我，我这不是无聊嘛，所以过来了。”嘉怡歪着头，一边整理着刘海，一边认认真真地回答道，而后，又从身边的宫女手里接过礼物，分别递给二人，“喏，这个是给你们的泥人，我可是说话算数的。” “呀，这就是泥人？”修文欣赏着面前的老虎与少年，眼神里露出最自然的喜爱之情，“我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玩意儿，嘉怡妹妹，这得很贵吧？” “不贵，一两银子一个，就怕你俩会嫌弃。”在嘉怡说出价格的同时，修文已将属于他的这份礼物收了起来，而后观察着昭文太子的泥人，“咦，王兄，你的泥人有一点区别？” “看起来是。”昭文太子小心翼翼地将泥人放回衣袖里，生怕泥人因磕磕碰碰而缺胳膊断腿，“谢谢嘉怡妹妹。” “哎呀，这有什么。”嘉怡嬉笑着接受谢意，而后补充道，“你们呢，如果喜欢，改天我再送你们一些。跟你们说，那天，我见到了好多好多好多泥人！”不过，当她意识到差点将某些事顺带说出口时，她立马换了话题，“对啦！我还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喏，就是这个。” 嘉怡从衣袖里取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张纸，展开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方才分别递给二人，“嘿嘿，我就随便写了点贺文，不要嫌弃。肯定比不上太傅那种长篇大论，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不可以笑话我。” 修文接过，匆匆地扫了一眼，便被贺文的内容逗笑了，“哈哈，嘉怡妹妹，你这文采，若是被太傅知道，可又是会气得吹胡子瞪眼。”而后，还特意指着其中一处，念道，“朗朗乾坤，你看，你把乾坤写成了乾申。” “都说啦不许笑我，你还笑。”嘉怡嘟着小嘴，满脸不高兴。 “开个玩笑嘛，嘉怡妹妹还当真了。”修文见势头不对，立刻服了软，赶紧赔着笑脸，哄道，“我敢打赌，不出三年，嘉怡妹妹一定写得一手好文章。” “写得挺好的。”与修文不同，昭文太子有一字一词地仔细阅读，“还会用古人的话了，知道写愿君朝夕以丰润兮，夜光丽而扬荣。” “还是昭文哥哥好，知道夸我。”听到昭文太子的肯定，不过眨眼功夫，嘉怡便露出笑容，“我翻了好多书，才找到合适的句子，你喜欢就好啦。” “喂喂喂，我也很喜欢的！”看到嘉怡只对昭文太子微微一笑，修文表示不服气，“你干嘛不夸夸我呢，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哼，你对我哪里好了？”嘉怡被修文不服气的态度惹恼，嘟着嘴，继续着不高兴，“我这辛辛苦苦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倒好，还嫌弃我写错字。下次，下次没有你的份儿啦！” “你这不对哦，难道写错一个字，就不能纠正嘛？太傅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逗嘉怡一笑，修文抬出这八个字的同时，还不忘摇着头晃着脑，一副书呆子的模样。 可惜，嘉怡不吃这一套，无视修文的表演，继续与昭文太子交流道，“昭文哥哥，下次，我一定给你写更漂亮的贺文！” “好，那我就期待一番。”昭文太子一边笑着，一边将贺文折叠好，放入随身携带的荷包内，“你放心，我这给你记着。郡主的墨宝，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小满（七） 皇家乐师们连着表演三首曲目后，方才起身，一一退场。而在他们退场的同时，另一组穿着浅灰色练功杉的少年团队登上顶楼。这群少年人数不少，约莫着得有二十人，十五六岁的年纪，个个意气风发，无一例外只留着短发。 “哇，为什么他们可以留短发？”嘉怡再一次长了见识，缠着昭文太子问道，“太傅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头是一种罪过。” “他们是宫中表演武术的戏子，留长发会比较碍事，容易被长发绊着。”昭文太子耐心地解释道，同时，指着第一排中间位置的少年介绍道，“看到那个人了吗？是他们的大师兄。” “你跟他们很熟吗？”嘉怡用双手撑着脑袋，轻轻地问道。 “一面之缘吧。”昭文太子端着茶杯，品了一口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修文在御花园内走丢了，在我去找他的过程里，误打误撞，进了这群少年的练功房。” “咳咳，王兄，这你就不厚道了。”一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修文红着脸，立刻反驳道，“我不是走丢，只是光顾着捉蝴蝶，一时间迷了来的路。” “那不就是走丢了嘛？”嘉怡听到修文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立刻笑了笑，“想不到，堂堂恭亲王，竟能在御花园里走丢，难怪你之前不肯带我玩，说，是不是怕迷路？” “才才不是。”嘉怡道破玄机，修文被抓住小辫子，连反驳的力度都弱了三分，只得连忙转移话题，“好了，我们看表演吧，他们的武术还是挺精彩。” 确实精彩。 这群少年表演着最基础的出拳，只见他们一个个扎着最稳当的马步，气沉丹田，在下一秒犹如猛虎下山般出拳，同时响起的跺脚声，使整层小楼明显一震。 第一排的少年们掏出随身携带的武器，是最苍劲有力的红色九节鞭。他们运用得极为熟练，收缩自如，丝毫不会伤到身旁的同伴，犹如火龙围绕般，挥动出一幅绝美的视觉画面。 第二排的少年们手握长剑，在阳光的直射下，长剑犹如镀上一层银色，叫人丝毫睁不开眼。他们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流利，长剑越来越快，犹如一条银龙，环绕在少年们身边。 不过，这点表演，对嘉怡而言，只能是表演。 “哎，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没有看到真才实学，只是这些三脚猫的花拳绣腿，嘉怡有些失望。“原来，只是打打拳，挥挥剑。” “嘉怡妹妹何出此言？”昭文太子察觉到她的失落，赶紧追问道，“是认为这出节目不够精彩吗？这已是历年来最有趣的一次。” “不是不是。”嘉怡摆手，否认了昭文太子的想法，“我是觉得吧，不够真。” “真？这些还不算吗？”在修文的观念里，武术就是这般用拳与武器进行比试，“难道，你见过比这更厉害更有趣的武术吗？”虽是反问，但他明显是不相信。 “肯定呀。”嘉怡连连点头，差一点，就要把那日之事说出口，幸好她及时闭上了嘴，只含糊道，“我家小厮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之人，改天让你们见识一般。” 第二个节目也表演结束，在少年们退场的同时，一位宫女拿着写满字的米黄色纸张走了过来，分别递给昭文太子与修文。 “这是什么呀？”嘉怡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上面写着许多她不认识的生字。 “这是在要我们点戏。”昭文太子含笑着，将手里的纸张推给嘉怡，“喏，嘉怡妹妹，你想点一出戏吗？” “那那我随便点一出吧。”嘉怡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都是一些没有见过的内容，便一咬牙，胡乱地指了一出戏，“就这个吧。” “呀，你确定吗？”修文点了一出戏后，也跟着凑了过来，指着嘉怡的戏目介绍道，“这可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那又怎么了？”嘉怡瞪着迷糊的大眼睛，表示不解，“那你呢，点了什么？” “《武松打虎》。”修文熟练地报出名字，也学着少年们的招数，有模有样地比划着拳头。末了，再次提醒道，“嘉怡妹妹，这出戏不适合在这里看，还是换掉吧。” 眼见嘉怡不大乐意，昭文太子立刻想出最合适的主意，化解这场尴尬，“如果你想看，改天，我可以单独让戏班子演。”而后，又重新点了一出戏目，《范进中举》。 “想不明白”因着看不成这出戏，嘉怡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语气里的失落更进了一分，“尽然不能演，那为何还要写在这张纸上呢？只写可以演的戏不就好了嘛。” 嘉怡正疑惑着，这边，接到戏目的戏班子已开始布场。每年小满，启泰帝考虑着考虑着一碗水得端平，故而点戏时，是充分尊重昭文太子与修文的想法。 嘉怡不懂戏，只觉得一群人涂抹成花花绿绿的样子，说着晦涩难懂的台词，比划着夸张的动作，在戏台上跳来跳去。她尤其不理解，为何明明是一出戏，却只在台上看见一个戏子？其他人都去哪里了呢？ 她还念着刚才那出《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是演戏，为什么这出戏就不适合呢？ 说好的武松打虎，可是，为什么戏台上没有老虎呢？那个人到底对着空气在比划什么？嘉怡看见武松有各种挥拳的动作，却看不见他挥拳的对象。 疑问越来越多，嘉怡的脑回路有一点不够用，当越来越多的想法接二连三出现在她脑袋里时，她开始犯困。夏日的午后，本就是最适合休息的时间。 嘉怡打了一个哈欠，竟趴在桌上，就这么迷糊地睡着了。 原本看得正起劲的昭文太子，察觉到身边的人儿已然入睡，便推了推修文的手臂，比着一个噤声的动作。修文心领神会，吩咐道，“赶紧给郡主准备一件披风，若是郡主着凉了，你们可就事大了。” “是。”身后的宫女早有准备，立刻取出披风，轻轻地盖在嘉怡的身上。 这边，上官丞相正与端亲王从酒中仙聊到天下十大名酒，却不想被端王妃打断了话题，“丞相大人，郡主她，是生病了吗？”她指了指正在熟睡中熟睡中的嘉怡。 一颗冷汗冒出，若不是上官丞相及时擦掉，差一点就从额头滑落。这哪里是生病，分明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睡着了！好在，端王妃给了台阶，他也只能顺着台阶走下来，“是啊，嘉怡这两天身体不好。” 他在心里暗想，回去后，可得好好收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河西（一） 当所有人都在庆祝小满时，有一人，却不在他们之中。接过御赐令的庄亲王，已启程西去河西。从京城到河西，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于他而言，早一天出发，便能早一天抵达。 更何况，这河西之地，是他母妃的出生地。按照民间传统，这片土地，有他一半的亲人。想到此处，他心里更是添了三分着急。 庄亲王并没有按照惯例，组织车马随行，刻意强调特使的身份。相反，他轻车简行，只带着两名武功高超的侍卫，伪装成商人模样，打出去河西之地做交易的理由。 临行前，启泰帝千叮咛万嘱咐，凡事不得有任何隐瞒。庄亲王心知肚明，如今这天下，看似国泰民安，实则暗藏污垢，尤其官官相护为甚。倘若大张旗鼓，打出庄亲王的名义，恐怕只能得到被过滤无数次的赈灾信息。 启泰帝看重河西之地是有缘由的，作为当今天下最西边的区域，此地乃是一处大后方。天下共有九个粮仓，而河西之地独占其三。往年风调雨顺之时，家家有余粮，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而如今，三座粮仓已空，倘若赈灾不力，河西之地恐有变乱。 而再往西去，便是对中原之地虎视眈眈的蛮族。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启泰帝将重心放在河西，都是理所应当的。 庄亲王深知启泰帝的心思，更加明白，此行一定不可辜负圣望。 这般想着，他再一次挥鞭，“驾”，加快了骑马西行的步伐。 庄亲王放弃人多而又热闹的官道，选择走杂草丛生的民间小道。多年前，他的母妃还未去世，曾带着他回过一次河西，印象里，曾给他指点过，“这条小道，虽然危险，但却能缩短至少三分之一的行程。” 危险倒不怕，只是太阳落山后，这条小道让庄亲王意识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前不着村c后不着店，他该上哪儿去落脚休息呢？ 马儿跑了一整天，需要休息。他翻身下马，牵着马儿，在这荒山野岭里行走着。两名侍卫一前一后保护着他的安全，仔细勘查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王爷，以小人之见，要不然，明天还是走官道吧，这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什么意外”走在前面的侍卫停下脚步，转身，向庄亲王建议道。 “就是就是，小人也是这个意思。”跟着身后的侍卫随之附和道，“王爷，小人们倒没什么，只是你这千金之躯” “小黑c小白，你们是信不过自己的能力，还是信不过我的考虑？”庄亲王三分玩笑七分认真，打消着二人的疑虑，“你们可曾想过，若是走官道，这一路的宴席得有多少吗？” 那日，启泰帝当着朝臣们的面，宣布这一消息后，庄亲王就预料到最可能出现的情况：各地官府衙门，早已备好酒菜，只等一个机会以期巴结讨好这位京城王爷。 只可惜，庄亲王是另类的。对于这些官场气息，他一向不屑。 “但是，王爷，这月黑风高的，我们上哪儿休息去？”身后的小白语气里透露着些许无奈，“这休息不好，第二天又赶路，人也是受不了的。” “等等。”庄亲王环顾四周，发现了一处异样，“你们且看，那是什么？”他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亮光，“那里，像不像有人居住？” 经庄亲王这一提醒，小黑小白立刻将视线集中在亮光处，“嘿，还别说，可能是。”小黑的语气里掩藏不住兴奋，“看上去，是一户人家。” “对对对，我看着也像。”小白跟着点点头，“我们要不要去那里借宿一晚？不求别的，有张床就成。再不济，铺点茅草也能凑合。” “我们去看看吧。”只不过是猜测，就已经让二人如此兴奋，庄亲王也只得由着他们。这小黑小白，可不是一般人，乃是一对双胞胎，是庄亲王奶娘的侄子，自幼跟着他一起成长，名义上是侍卫，实则情同手足。 一炷香之后，三人三马，才走到亮光的面前。果然，这是一处农家小院，用栅栏将三间茅草屋圈在一起，而在栅栏入口处，拴着一条土狗。这土狗，一见有陌生人的气息，变止不住的狂吠，似在叫喊：“来者何人？” 听见犬吠声，三匹马受了惊，也跟着嘶鸣。小黑小白废了好大力气，才安抚好三匹马的情绪。以至于，小黑不得不抱怨道，“嘿，这土狗，脾气还挺大的。” 听见犬吠声，一人推开门，从茅草屋内走出。是一个中年男人，正打着赤膊，手里还端着一碗白米饭，而在他的身后，是一个穿着缝制着诸多布丁衣服的中年妇女，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男人赶紧把嘴里的米饭咽了下午，粗着嗓子，问道。 “这位兄弟，我们从京城而来，要去河西做笔生意。不巧，迷了路。你看，能否让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庄亲王客客气气地说道，从腰间的荷包内取出二两白银，“放心，我们不会白住的。” 看在白银的份上，男人立刻露出笑容，将饭碗递给妇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栅栏前。土狗闻到了主人熟悉的气味，马上止住了叫声，乖乖地趴在地上，但看向陌生人的眼神，却仍是充满警惕性。 “好说好说，快进来。”男人开了门，接过庄亲王手中的白银，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三匹马。“只是这马”一时，他也犯了难。 “不打紧，我们拴在那边的几棵大树处，就好。”庄亲王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树，树干得有两个人合抱那么粗。小黑小白会意，便牵着马儿走了过去。回来后，跟在庄亲王身后，进了屋。 进屋后，妇女已将杂乱无章的桌子收拾得七七八八。“我们这荒山野岭的，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生人。”男人一边端出凳子，一边吹了吹桌面上的灰尘，充满歉意道，“我们就只有这草屋一间，你们可别嫌弃。” 小白有轻微的洁癖，屋内的灰尘让他止不住地咳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抱怨道，“咳咳，兄弟，这屋内是有多久没有打扫了。”他不得不起身，打开门，呼吸了一口屋外新鲜的空气。 妇女往灯芯里添了些许煤油，顿时，整间草屋又亮了几分。庄亲王这才注意到，屋内不大，却摆放着一张床个大木柜张桌子，甚至，还有一处灶台。看得出来，平日里，只是这间草屋，就得保证他们的日常起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河西（二） “三位爷，你们饿不饿，锅里还有几张煎饼，若是不嫌弃，就凑合着吃一点？”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从灶台边打开铁锅。顿时，一股香气便从锅中弥散开来，充满着整个草屋。庄亲王留意到，在问到这股香气后，妇女咽了咽口水，不住地向锅内张望着。 “不用了，能有个地方睡一晚就成。”庄亲王摆摆手，谢绝了男人的好意，并不想与民夺食，“萍水相逢一场，不知道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张三，这是堂客，你们喊她翠花就成。”即使被拒绝，张三仍然将几张煎饼盛在碗里，从灶台端到了桌上，“这荒山里实在没有什么吃的，这几张煎饼，算是家里最后一点余粮了。” 庄亲王再次推开，只接过翠花端来的清水，喝了一口润润喉，问道，“张三兄弟，你可知道，这里离河西还有多远？我们在那里有桩生意，出了点麻烦，得尽快交易。”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经商凭据，看着上面的数额，忍不住连连摇头。 “这里离河西至少还得三天。”张三伸手，抓着一张煎饼，边吃边聊，“这位爷，这么跟你说，河西之地，如今是今非昔比。总之，你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的口气里有一丝认真，听上去并不像是危言耸听。 小黑与小白对视一眼，而后同时问道，“怎么说？” “哎，你们远在京城，这些事儿，肯定是不知道的。就半月前，我兄弟从河西逃难过来，还在这里住了几天。”为着方便聊天，张三囫囵吃完一张饼，将剩下的饼递给翠花，示意她重新放回锅里，“就我兄弟，啧啧，过来和我说，他三天三夜没有吃东西了。实在没辙，才到我这里讨口粮食。” “三位爷，你们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从河西逃难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翠花又从锅里盛了两碗清水，递给小黑与小白，解释道，“你们再往前走一段，就能看到成群结队的难民了。” “前月河西大旱，情况有这么严重吗？”庄亲王不解，立刻问道。在他的印象里，即便大旱，仍有三大粮仓，为何会在短短两月时间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那里可是有三座粮仓，来之前，我可是听说官府有开仓放粮的。” “呵呵，开仓放粮？”一听这话，张三的脸上露出一副鄙视的神情，顺带着冷哼一声，“这位爷，你远在京城，自然是不知道实情。我只问你，你知道如今河西官府是谁做主吗？” “难道不是刺史公孙大人？”庄亲王愣了愣，不知道张三此问是何目的，只能依照他所掌握的信息给予回答。各地刺史每三年一换，眼下这刺史公孙大人，刚上任不过一年。也正因为如此，启泰帝对公孙大人的上书持怀疑七分态度。 “呵呵。”张三继续冷笑道，“你们既是从京城而来，怎会不知道河西有个赫赫有名的国舅大人？” “国舅大人？”三人犹如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小黑先行问道，“张三兄弟，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当今国舅，乃是前任尚书崔大人，这崔大人本就是京城人士，怎会凭空在偏远的河西，得一个国舅头衔？” “哎呀，你们是没有理解。”翠花赶紧说话，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进行解释，“你们可知道，这京城有个庄亲王？” 当翠花说出自己的名号时，庄亲王手一抖，差点没有端稳盛有清水的碗，心里却跟着沉了七八分。小黑看了看庄亲王突变的脸色，心里也跟着忐忑，佯装镇定，开口道，“是有这么个人，但这与国舅大人有什么关系？” “所以啊，你们这在京城里，消息还不如我们这穷乡僻野来得灵通。”张三用手指了指小黑，一脸叹息，“这庄亲王的母亲，便是河西人士。如今，他的舅舅们，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自以为京城有个王爷当靠山，便在河西作威作福。这公孙大人是老虎，但老虎不发威，也就全靠猴子称大王。” 张三用山间戏语，简单而又明了地概括着河西之地的详情。 “那那与官府开仓放粮有何干系？国舅们总不能干涉官府赈灾吧？”小白见庄亲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颤抖了不少。见他一直不做声，便只有替他将所有的问题都抛出来，“那公孙大人，便什么也不管吗？” “干涉？何止是干涉！”提到问题的关键处，张三便将他所知道的情况全部和盘托出，“我是兄弟告知的，听说，公孙大人早已屈服于国舅们的威信之下，将这赈灾之事全权交与他们。那国舅们，得到这样的肥差，便各种揩油，巴不得多从中老点好处。” “就是，太可恶了。”翠花在一边附和道，跟着补充，“据说，那国舅们用斗米进沙米出的办法，以次充好，囤了不少粮食，只以高价卖出。那价格，百姓们怎么能买得起，不过一个月，那河西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若不信，自己亲眼瞧瞧便知。” 庄亲王双手握成了紧紧的拳头，额头上青筋爆出，在暴怒的边缘忍耐着。沉默，是最可怕的气氛。 “这位爷，你也别气，说不定你的生意还是有希望的。”张三只当他是因为生意着急，却想不到这里面会有更多的隐情，“时候不早了，三位爷，我这地方小，别嫌弃床窄，你们只能凑合着睡一晚了。” “那张三兄弟，你睡哪里？”眼见张三把自家床铺腾了出来，小黑赶紧追问道。 “不碍事，隔壁那有仓库，我们去仓库打地铺。”翠花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两层被子，抱在手里，“可不能怠慢你们。不过这地方，肯定是比不上京城舒服，三位爷，只能将就将就。” 庄亲王心里有七八分不是滋味，起身，接过翠花手里的被子，道，“不打紧，我们去隔壁打地铺。” 小黑小白见势，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们这皮糙肉厚的，睡哪里都一样。”而后转身，跟着庄亲王去了隔壁的仓库。 只是，庄亲王已睡意全无。原以为，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暗访，既然已有赈灾，那只需要调查灾后重建。可万万想不到，这当中，竟有他亲舅舅们的“大手笔”，更甚至，舅舅们打出的旗号，又偏偏是他的名义。 小黑小白将最柔软的一床被子让给了庄亲王，可即便如此，躺在地铺上，他仍是久久不能入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河西（三） 天刚蒙蒙亮，庄亲王便向夫妇二人辞行，带着小黑小白继续赶路。休息了整夜，按理说，庄亲王应该恢复了不少精神。但他无力地匍匐在马背上，也不再挥鞭，催促着马儿快跑。小黑小白在一旁默默地跟着，连大气也不敢出。走了很久，翻过一个山头，小黑才开口道，“王爷，你看，我们要不要改走官道？” “不用了，就沿着这条路走吧。”庄亲王强撑着精神，勉强才从口中吐出这句话。“走到那前面，应该就可以看到河西郊外了。”越是临近目的地，庄亲王心里越不是一番滋味。他想了一整晚，却想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为什么会出现有粮仓却仍有灾民的情况，为什么舅舅们会牵连到这件事，为什么公孙大人办事不力更要多加隐瞒？ 一连串的疑问充斥着庄亲王的脑袋，想到这里，他不禁挥起了马鞭，催促着马儿快跑。小黑小白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三人走出深山，来到一条岔路口。日上三竿，路边，有一处酒楼的茶馆，只用四根柱子支撑着屋顶，没有门窗，茶馆内摆放着四张桌子。茶馆内没有客人，只有一个老伯，穿着简陋的单衣，摇着一把破破烂烂的蒲扇，斜靠在在门口昏昏欲睡。 “王爷，赶了一上午的路，我们且进去坐一会儿吧。”小黑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喘着粗气。人如此，何况马儿。 “也好，休息会儿再赶路。”庄亲王翻身下马，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干粮，将马儿拴好后，与小黑小白一道，走到老伯面前，问道，“老伯，请问这茶馆，今日是休息吗，可否容我们三人进去坐一坐？”他环顾茶馆，竟找不到一张完好无损的木凳，或者缺个角，或者某根木凳短一截。 “啊？”听见有人询问，老伯浑身颤了一下，险些没有靠稳。匆忙间，他睁开眼，见是三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我这小茶馆，有几日未见客人了。”而后，方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一双黝黑且布满老茧的手，将三人带进茶馆内。 “三位爷，你们随意坐，我这就去煮壶茶，再给你们准备点心。”老伯用手中的蒲扇，简单地擦拭着桌面上的灰尘。但即便如此，庄亲王随手一试，仍是沾了一手的灰尘。他一边摇着头笑着，一边入乡随俗，就这么坐了下来。 小白有洁癖，说什么也不肯坐，宁愿站着，也不肯让灰尘沾满长衣。 “小白，你也这太讲究了。”见他又是一副拧巴的神情，眼睛鼻子眉毛快因这灰尘纠结成团，小黑便不由得取笑道，“你一个糙汉子，怎么跟娘们似的，这么麻烦。” “你才娘们。”小白怒道，“别以为你比我早出生一盏茶的工夫，你就能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取笑人。”不知道有多少次，因着晚出生这一回事，小白特别不服气，而小黑，又总喜欢仗着一盏茶的优势，对小白评头论足。“你倒是给个理由，我这怎么娘们了？” 兄弟间的嬉笑怒骂，庄亲王是早已习惯的，只是在此时此刻，他却忽然有些哀愁，“真是羡慕你们，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个手足可以帮衬着。哪像我，凡事都得自己面对，都得自己处理，一不留神，就得掉进坑里。” “可别这么说。”发现苗头不对，小黑收回嬉笑的神情，立刻提醒道，“少爷，有些话可不能乱讲。”有旁人在场，小黑只能以少爷作为尊称。“就只是京城里，可就坐着好几个你的兄弟。” “嗯，也是。”庄亲王点点头，又摇摇头。京城里的人，是兄弟，也不是兄弟。没有一母同胞，始终有些隔阂。 “少爷只是随口一说，你也太紧张了。”小白拍了拍庄亲王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这样，而后，用他的观点与小黑进行争辩，“你也不是不知道，少爷从小是怎么过来的，那几个兄弟有谁是帮衬过的，有这样的牢骚挺正常，我反正能理解。” “嘿，你这小子，话里有话？”毕竟是双胞胎，小黑迅速明白小白意欲何为，“你给我说说看，谁没有帮衬谁了？还借口少爷的事情，小时候你身上有那么一点点灰尘，还不是我帮你洗干净衣服，真是，你这小子太没有良心了。” 庄亲王没有理睬二人的吵闹，倒是被小白这一句调侃，思绪拉回到童年。他是父皇最小的一个儿子，按理说，为父者都宠爱小儿子。但在皇家，只有长子是受宠的，更何况，他的母妃无权无势，比不上其他几个兄弟，有外戚撑腰。于是，自然而然，他被冷落了。 空有一个王爷的头衔，却无任何王爷的实权。 “三位爷，你们的茶水与点心，准备好了。”庄亲王正想着过去的经历，却冷不防被老伯的话拉回到现实里。说是点心，却只见老伯端上来几个大白馒头与肉包子，散发着热气，是刚出炉的模样。“也没有准备点什么，就劳烦你们凑合着吃了。” “多写老伯。”庄亲王不讲究，抽出筷子，便开始和着茶水吃起来，一边吃，他一边问道，“老伯，这里离河西不远了吧？为什么这路上看不到几个人影呢？” “是不远，顺着这条道，再走两天就能到。”说到河西，老伯立刻叹了一口气，坐下来，翘着腿，摇着蒲扇，跟庄亲王侃侃而谈，“前些日子，河西大旱，能跑出来的人早跑了。这几天人少，这位爷，你是不知道，前一个月，我这茶馆接待了多少从河西逃难的人哟。” “很多吗？”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庄亲王听到这一消息，心里的石头还是继续往下沉。 “那肯定的。”老伯言之凿凿，“我这茶馆，开了有二十年了。不瞒你说，有时候两三个月，还不如前些日子一天的人多。” “这些人，为什么不留在河西，重建家园？”庄亲王抛出了心中的困惑。在他所获得的教育里，家乡，是一个人生养的地方，除非飞黄腾达，否则离开家乡，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做的选择。 “如果可以，谁愿意带着妻儿背井离乡哟。”老伯一副年轻人涉世未深的神情，对庄亲王表现出不屑的态度，“你们不信，往前再走一天，就知道其中缘故了。”说到这里，老伯用了指了指前方的道路，“喏，就这条路，顺着往西走吧。” “多谢老伯。”即使感受到老伯的不耐烦，但庄亲王依旧以礼相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河西（四） 又是一整天的快马加鞭，若不是小黑小白强行找了一处山洞，强迫庄亲王休息，他一定得是日夜兼程。越靠近河西，他内心的不安越强烈。他下意识否则甚至拒绝接受张三兄弟与老伯的话，不愿意相信舅舅们做过这些事情。但所有的世界观，在目睹真相之后，轰然倒塌。 在离河西只有一天路程的郊外，庄亲王看到了满地的灾民的实情后，愣住了。他久久地呆在原地，小黑与小白多次呼喊他的名字，他也不管不顾，只任由双腿漫无目的地向前挪着。 眼前，是一片惨不忍赌的景象。数以百计的灾民面黄肌瘦，正横七竖八地倒在这片草地上。有的年轻母亲目光呆滞，披肩散发，怀里抱着幼儿，一动也不动，正任由庄亲王上下打量。有的汉子蜷缩成一团，正捂着肚子，与饥饿感做抗争。 他看到许多十岁以下的孩子们，被父母们在头上插了根草，当做商品搁在草地上，正等候接手的买家。河西大旱不过才两个月，百姓们竟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地步？若非亲眼所言，即便是小黑小白的话，庄亲王也是断然不信。 此时此刻，原本晴空万里，忽然间乌云密布，眼瞅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袭来。然而，躺在草地上的灾民们不为所动，只有零散的几个人起身，准备找个避雨的地方。 “少爷，我们走吧。”眼前的一切太令人感觉到沉重，连小黑小白都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垮掉，更不用说庄亲王的心情如何。小白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悲哀，于心不忍，不由得提醒道，“再说，大雨快来了。” 庄亲王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却被一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女娃娃抱住了大腿。小黑本能性地出手，想要驱赶女娃娃，却被庄亲王制止了，“你和小白就站着，什么也不要管。这些都是灾民，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女娃娃灰头土脸，一头秀发早已变得干枯发黄，脏兮兮的模样，仿佛刚从泥地里打了一个滚，“这位大叔叔，求求你，救救娘亲吧。”她用稚嫩的童声，哀求道，“娘亲生病了，大叔叔，求求你救救她吧。” 即便才得到命令，小黑也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少爷，小心有诈。” “有诈也得去看看。”庄亲王顾不得那么多，蹲下来，掏出手巾，擦了擦女娃娃脸上的泥土，问道，“孩子，你慢慢说，娘亲在什么地方，她生什么病了，为什么不去看大夫？” “娘亲她在那”女娃娃伸出手，指了指草地上侧卧着的一个女人，她背对着庄亲王，使他只能看到她瘦弱的背景。虚弱的女娃娃，大腿还没有庄亲王的胳膊粗，“没有看大夫，城里的大夫都走了，哦不对，还有一个钟大夫，可是他只给老爷们看病。” 庄亲王的心里一软，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他只拍了拍女娃娃的脑袋，安抚道，“走，带我去看看你的娘亲。”而后，转身，吩咐道，“小黑，去取点干粮，这女娃娃，肯定饿坏了。” 一听到干粮二字，原本躺在草地上的灾民们，眼里立刻发出一道诡异的光，齐刷刷地聚集在庄亲王身上。分不清楚谁是第一个起身奔过来，只不过眨眼功夫，这三人便被一群灾民们团团围住，丝毫动弹不得，所有人跪在他们面前，哀求道，“大爷们，行行好，赏我们一口吃的吧。” 马儿们受到惊吓，忍不住嘶鸣。 “小黑，我们还有多少干粮，都拿出来，分给他们吧。”庄亲王转身，从包袱里翻出干粮，不多，也就十来个馒头，十来份点心，“各位，我就只有这一点了，大家别急” 他的话音还未落，一群人的目光便从他身上转移到干粮这里。靠近庄亲王的汉子们一跃而起，夺过他手中的干粮，取出其中一个馒头，狠狠地啃了一口。其他人见状，更是蜂拥而上，哪里顾得上什么先来后到，抢到馒头点心，才是正道。片刻之间，庄亲王准备分发的干粮变被哄抢而空。 他一边护着女娃娃，一边牵着马，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女娃娃的眼角挂着泪珠，带着哭腔问道，“大叔叔，那我的呢” “别哭，我这里，还有呢。”庄亲王留了一手，像变戏法一般，从怀里取出两个大白馒头，递给女娃娃，“喏，给你和你的娘亲留着，别哭，走，我们去看看你的娘亲。”小黑与小白跟着庄亲王身后，一边不时地回头望着，提防着这群灾民再次蜂拥而上。 女人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似乎被其他人遗忘。哄抢干粮的热闹是他们的，于她，只有一份病痛的折磨。原本红润的脸早已失去血色，变得格外惨白。眼部的肌肉开始萎缩，眼眶深陷，明明很年轻，看上去却至少苍老了二十岁。 女人闭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娘亲，你醒醒。”女娃娃蹲在女人身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动着沉睡中的女人，“娘亲，我们有白馒头吃了，你快起来呀。” 许是听到馒头二字，好一阵子，女人才缓慢睁开眼，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话，“丫头，刚才你说什么？哪里有馒头？” “是真的！娘亲你快起来吃一口！”女娃娃将其中一个白馒头放到女人手里，又从属于她的这份里撕开一半，搁到女人嘴边，“娘亲乖乖，张嘴，我喂你吃。” 饥饿久了，没有谁能抵挡得住馒头的诱惑。在食物面前，女人顿时恢复了所有力气，忍不住咬了一口c又一口三下五除二，一个馒头立刻被她吞进肚子里。 “咳咳。”吃得太着急，女人被噎住了。 庄亲王站在一边，心里很难受，甚至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红了眼眶，哽咽道，“慢点吃，不着急，没有谁和你抢馒头的。”若非亲眼所见，他当真不会相信，世上竟有人连一个馒头也吃不上。 “大叔叔，谢谢你！”女娃娃在吃了剩下的半个馒头后，也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孩子，你的娘亲是生什么病了？走，跟我们去城里找大夫瞧一瞧。”庄亲王伸出手，握住女娃娃稚嫩的手腕，并示意小黑与小白，将女人扶上马。“这位夫人，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没有恶意。” 看在馒头的面子上，女人已经完全相信眼前的三个陌生男人。只不过，在她上马之后，却苦笑道，“我这病，怕是治不好了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河西（五） 小黑与小白将马儿让给了女人与孩子，徒步走在马前。天色越来越暗，轰隆隆在一连阵的电闪雷鸣后，一场倾盆大雨瞬间爆发。 夏季的雨，来势汹汹，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时间。 在女娃娃的指引下，庄亲王一行人找到了一处避雨的破庙，即便如此，他们身上的衣服业已湿透。小黑从破庙的墙角处找到一堆还不算湿润的稻草，掏出怀里的打火石，用最原始的方式点燃了这堆稻草。 破庙透风，但至少，在挡雨的同时，能有一丝温暖。 女娃娃靠在女人怀里，穿着单薄衣服的她正瑟瑟发抖。庄亲王实在看不下去，便从包袱里取出一层毯子，盖在母女二人身上，“这毯子，我也用不上，送给你们吧。” “多谢恩公！”女人怀着感激的心情，跪在他的面前，用磕头这种最原始的办法，表达着她的谢意，“恩公，你就是我们母女的再生父母！” “不敢。”于庄亲王而言，他只是顺手做着这次出使的分内之事。“还不知道你们二人的名字，可否告知在下？” “可以可以。”女人含着热泪，做着自我介绍，“我叫如意，这是女儿，乳名尔雅。”如意擦了擦眼角的热泪，吸了吸鼻子，才继续说道，“我们都是河西人，丈夫去浮梁买茶了，前月大旱，家里就只有我和孩子。丈夫临走前，给我们留了好几个月的银子，可是” “可是什么？”庄亲王盘着腿，坐在女人身边。 “丈夫走之前，是按当时的市价准备的银子。可是，大旱之后，市价陡增，短短一个月，我们的米缸就见底了。”说到伤心处，女人的眼眶又红了三分，“我本想带着孩子，去浮梁找他，只是，在这节骨眼，我生病了。” “有去看大夫吗？”虽然尔雅有说并没有去看大夫，但庄亲王仍然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再次问道。 “去过一次，但是药铺都关门了。”许是淋了雨，受了寒，本就虚弱的如意开始猛烈咳嗽，尔雅心急，在一旁熟练地拍着背，安慰道，“娘亲，没事的，深呼吸。” 庄亲王曾经闲来无事时，在太医院呆过一段时间，一见如意的病情，心里便有了三分想法，看上去，有点像是肺部的问题。即便如此，他仍然安慰道，“不着急，等这场雨停了，我们进程去找找，万一有大夫回来了呢？” 如意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庄亲王也就没有与她一直交流。他起身，示意小黑与小白跟着绕到破庙的后院处，在确认不会被如意母女听到内容后，方才开口，“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们谈谈。” “是！”见庄亲王摆出严肃的神情，小黑与小白便心领神会，知道接下来所谈的内容事关重大，不可轻视。 “一会儿雨停了，你们，只留一人与我进城。另一人，需立即返京。”庄亲王将双手背在身后，原地来回走了几步，似在做最后的确认，“小黑，你回京城，小白，你留下来。” 小黑与小白愣了愣，并没有立即给予回应。 “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庄亲王犹豫着，将心中所想全盘告知，“河西城内，一定有我们无法预料的状况，我很担心，这城内隐藏着巨大的危险。所以，必须有人将目前所见所闻传回京城，告知皇上。” 说到这里，庄亲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哀愁，“原本，我准备通过驿站的方式，将信息传回去。但”庄亲王将目光对着二人，眼神里充满着信任，“我只相信你们。” “王爷！请让我留下来！”小黑双手抱拳，请命道，“危险的地方，就让我去吧，让小白回京城！” “凭什么！”小白继续表示着不服气，“既然危险，那就得我留下来。你呢，就听王爷的安排，乖乖地做信差，回京城去。” “好了，就这么定了。”庄亲王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郑重地交到小黑手里，“这是前日，我在张三兄弟那匆忙之间写出的内容，若皇上还有其他疑问，你只管将看到的一切如实禀告。” “王爷！”小黑接过密信，揣入内衣最里层，“请王爷放心，小黑一定不负所托。” “另外，如果一个月内，我没有安全回到京城”讲到这里，庄亲王顿了顿，似在换了一口气，才继续开口，“万一果真如此，请你带上王府内最精锐的一队人，前来营救。”末了，重重地告诫，“营救之事，切不可惊动其他人。” 庄亲王思维缜密，考虑着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最后，他握住小黑的双手，如兄弟般饱含深情，“小黑，此番辛苦你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小黑甩了甩头，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抹掉，朝着小白嘱托道，“我一向嫌弃你，总是给王爷拖后腿。但这次，你可记好了，不可以出任何纰漏，无论是王爷，还是你，都得好好的。” “得了。”小白强压住心中的万千情绪，伸出手，往小黑胸膛处重重地打了一拳，“你可别小看我，你会的，我也会。你呢，还是管好自己，将密信送回京城。” 夏季的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会儿，已经渐渐停了下来，雨后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方向，令人心旷神怡，一扫心中阴霾。 “事不宜迟，小黑，你现在就回去吧。”庄亲王指了指庙外的马儿，“你骑我的马回去，记住，先回王府，再去面圣。” “是！”小黑拜别庄亲王，转身，向庙外走去。 他与小白从后院回到如意母女面前，只见她们互相依靠着，正闭着眼陷入梦乡，享受着难能可贵的美梦时间。尔雅的小手胡乱在空中抓取着，嘴里说着梦话，“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的，你们不能和我抢。” 有一瞬间，庄亲王不忍唤醒她们。但没办法，他必须赶在黄昏之前，赶到河西城。否则城门一关，他今天又得在城外露营。他倒没什么，男子汉，身体硬朗。但虚弱的如意母女，已经经不起这般折腾。 “快醒醒。”想到这里，庄亲王伸手，摇了摇如意。如意睡得浅，轻微的晃动立马让她从梦中清醒过来，反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男女授受不亲，庄亲王收回手，指了指庙外，“雨停了，我们得去城里找大夫看病。”而后，又向小白吩咐道，“一会儿，你护着尔雅，咱们得加快一点步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河西（六） 如意在前，庄亲王在后，二人同乘一匹马。如意有注意到，少了一个人，但她并没有多嘴提出疑问，只是专心地抱着马的脖子。 “第一次骑马吗？”庄亲王拉着马绳，注意到如意生涩的动作，“你坐正，双手拉住马鞍，放心，这马儿很稳当，不会把你甩下去。” 听到庄亲王的建议，如意这才放开手脚，颤颤巍巍地挺直腰杆。她穿着单薄的长衣，坐正之后，后背不得不紧贴庄亲王的胸膛。此时，庄亲王已全然忘了男女之别，只当如意是需照顾的病人，一甩马绳，再一次加快马速。 小白护着尔雅，可就容易许多。尔雅年纪小，坐在马背上并不占据空间，乖乖地缩成一团，骑马对她而言，是一件新鲜事，她显得又恐惧又好奇。 “大叔叔，在你们那，是人人都可以骑马吗？”尔雅不知道眼前陌生人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但她明白，这两个大叔叔，都是好人。 “你叫我白叔叔好了，喏，那个大叔叔，你可以叫他庄叔叔。”小白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称呼，而后，才回答道，“我们是从京城过来的商人，也不是人人都可以骑马，这马儿，主要是交通工具。” “京城热闹吗？”尔雅扑闪着眼睛，充满了小孩子特有的好奇心，“我很想去一次京城，隔壁的小哥哥，他去年去过一次京城，跟我说，京城的糖葫芦可甜了。”说到糖葫芦，尔雅忍不住抿了一口。 “好啊，如果你娘亲同意，有时间，我带你去京城看看。”小白半开玩笑半认真，只是随口一说，然而，尔雅却当了真，“真的吗！那等爹爹回来，我一定问问他。” “你爹爹，一般都是不在家里的吗？”河西大旱，全天下人皆知，小白很是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把买茶一事看得比妻儿重要。按常理而言，家里出了事，即使再忙，也得回家看看。 然而，如意尔雅，并没有等到家里唯一的男人。 “嗯嗯。”尔雅乖巧地点点头，原本有光的眼睛，一瞬间黯淡了不少，“爹爹很忙，总是在各地奔波，好像是叫什么低买高卖。”尔雅在脑海里搜索了很久，才最终确定这四个字。 “你爹爹也是商人吗？”小白摆出一副同行之间的问候，“浮梁茶叶是挺好的，他应有眼光，就是不知道收益会有几成。” “爹爹很厉害啦！”毕竟是小孩子，尔雅总是在轻易地转换表情，脸上不自觉地露出骄傲的神情，“爹爹是大英雄！尔雅最崇拜的就是爹爹了！” 小孩子的世界，与成人的世界，总是有认知的偏差。在小白看来，不顾家的男人，即使事业再有成，也算不得什么大英雄，更不值得去崇拜。但他并没有直说，并不想破坏尔雅的美梦，“是啊，你爹爹肯定很爱你。” 不像尔雅与小白之间有说有笑，如意与庄亲王之间，却沉闷不少。如意并不知道身后男人的称呼，作为良家妇女，她还是第一次同丈夫以外的男人，有如此亲密的肌肤接触。她能透过衣衫，感受到男人胸膛传来的火热气息，似要驱除她的寒气。 “你丈夫，为何迟迟不归？”离河西越来越近，远远地，庄亲王已能看清城墙。这时，他才刻意放缓了速度。 “我也不知道。”如意叹了一口气，片刻之间眼眶泛红，似有难言之隐，“他总是在外面，平日里，就只有我带着尔雅生活。” “不容易吧。”忽然间，庄亲王想到了幼年的自己，也是这样，记忆里只有不受宠的母妃，站着宫门口，张望着，期盼着，许久后才能盼到一次父皇的宠幸。“我跟尔雅差不多，也是靠母亲带大的。” “那你的父亲呢？”如意反问道，脱口而出后却自知不该问，只好立刻闭上嘴。 “很忙吧。”是真的忙，有处理不完的朝政，有宠幸不完的后宫三千嫔妃，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其实庄亲王心里清楚，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借口，父皇，只是单纯不喜欢自己。“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可以看到他。” 正因为如此，所以庄亲王格外崇拜启泰帝。不为其他，只因启泰帝善待皇后，善待结发妻子，不多情，不滥情，这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好皇帝。 也正因为如此，直到二十六，他仍是独自一人。他不肯c也不愿，有任何人重蹈母妃的覆辙。宫里一个人的时候，是那般冷，冷到可以冻结一个人的心。 “有时候挺恨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却沉迷于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直到最后一刻，母亲都没有能等到父亲。”兴许是尔雅的缘故，庄亲王对着眼前萍水相逢的陌生女人，说着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庄亲王还记得，连着下了三天的冬雨，跟着又是一场漫天大雪。 此时，他的母妃已卧病在床，彼时，庄亲王还未得到王爷的头衔，已在外地担任虚职。他接到母妃病重的消息，顾不上其他，连夜返回京城，在父皇面前整整恳求了一个时辰，父皇才同意他去见母妃最后一面。 按照祖制，已成年的子女，是没有资格再与母妃单独接触的。 这么一想，他似乎还得感谢父皇，若不是父皇临时开恩，他怕是会有一辈子的遗憾。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如意不知道如何劝慰，只能搬出这一条众所周知的道理，“也许，你的父亲与母亲之间，有不被你知道的隔阂与间隙。” “无所谓吧。”有时候，无所谓三个字，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倘若真的无所谓，庄亲王便不会时隔十年，仍然放不下这桩心事。“反正，父亲不缺我这一个儿子。” 如意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自古，连清官都难断家务事。 河西城墙越来越近，高达十数米的城墙，凸显出这座城市与众不凡的气度。城墙上，有巡逻的士兵，正不时向城内城外张望。城门口，有相关人员正检查并盘问着每一个进出此地的人的身份。 庄亲王勒住马绳，强迫马儿停下脚步，翻身下马，伸出手，将如意从马背上扶下来。小白见状，也跟着落了地。 “少爷，怎么了？”眼看河西近在眼前，庄亲王却突然治了步伐。面对他这突然的反常的举动，小白不解。 “恩公，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吗？”如意将尔雅牵在怀里，也忍不住提出疑问。 庄亲王的目光只落在河西，刻意忽略二人的问题，有片刻的失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河西（七）【第二更】 许久，庄亲王才淡淡地开口，“如意，尔雅，一会儿，我们得分开进城。喏，这是一点银两，你们且回家，我们还有一点其他事需要处理。等处理之后，再来找你们。”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锭白银，交给如意，再问道，“你们住在哪里？” “东街一百零一号，那里是个茶铺。”如意犹豫着，最终还是接过了这锭白银。“多谢恩公，等丈夫回家后，我一定让他把欠你的银子，都给还上。” “没事的。”庄亲王蹲下身，揉了揉尔雅的脑袋，嘱咐道，“孩子，回去之后，先替你的母亲找找大夫，看看病，大叔叔过几天再来看你们。”而后，站起来，指了指河西城墙，“如意，你们先进去吧。” 庄亲王目送如意母女进了城，这才牵着马，朝河西城走去。他并不想让如意母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毕竟，河西大旱不只是天灾，更是。 若说有人比庄亲王更焦虑，那一定是河西刺史公孙大人。此时此刻，他正在府衙内不停地来回走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他的师爷个不高，是个猴子脸，接到公孙大人的传话，正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你且说说，这都七八天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庄亲王的消息？”自从接到消息，启泰帝指派庄亲王作为特使出使河西之地，他这心里，便犹如七上八下的水桶，没有一刻得到安宁。 他知道庄亲王为人刚正不阿，是一块烫手山芋。原本，他指望着以浓重的仪式相应，再抬出国舅老爷的旗号，指不定还能套点近乎。 谁成想，自从庄亲王出使后，这一路的驿站，竟没有半点儿他的消息。以至于眼下，公孙大人完全不知道庄亲王的下落，后续所有的安排，都只能暂时搁着。 “你派出去的人呢？有打探到庄亲王的下落吗？”公孙大人急得浑身发抖，连抬手指这般简单的动作，都能平复心情后才能做到。 “小人该死，这，还没有得到消息。”师爷心一横，连弯也不绕，直接说了结果，眼看公孙大人的脸迅速变红，师爷这才补充道，“大人放心，若有消息，小人一定立刻告诉你。” “立刻？立刻？”公孙大人连说话都不大利索，追问道，“你这句话，都重复了多少遍了？我只要结果，你且告诉我，在什么时候可以有庄亲王的下落？” 公孙大人万万想不到，他所等待的庄亲王，此刻，正接受着守城士兵的身份盘查。因着大旱，河西的现状是出城的人越来越多，而进城的人越来越少。因此，当有陌生面孔时，士兵已不再仔细盘查。 更何况，这二人还是牵着马进城。 在随意翻看庄亲王携带的商人凭证后，士兵挥挥手，示意放行，“走吧走吧。” 庄亲王没有想到会如此容易，大概，他是习惯了京城的繁琐。以至于进城后，他还刻意回头，再次确认道，“小白，我们这是进城了吧？” “少爷，是啊。”小白往前凑了凑，四处张望，“这里，也太冷清了吧。” 确实冷清，还未到黄昏时分，街边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位，一条街上，大半的店铺都紧闭门户，不知道是打烊，还是店家已出城。习惯了京城直到深夜仍有一片繁华，对比之下，小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庄亲王没有说话，只牵着马，沿着这条街继续向前走。 小白跟着他的身后，问道，“少爷，我们要不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还是，你打算直接去找公孙大人？” “找家客栈吧，先住着，见公孙大人的事情，不着急。”他的任务，不是会见公孙大人，而是视察赈灾实情。若要完成这项任务，暗访比明察更能得到实际结果。 “少爷，你看那处客栈如何？”小白指着右手边的一条岔道，岔道口便盖着一座五层客栈，犹如鹤立鸡群，“看上去，还挺气派的。” “那我们去看看吧。”几乎是在同时，庄亲王也发现了这座客栈，毫不迟疑，他便转身，朝着客栈方向走去。走近后，他注意到客栈的招牌，写着“水云间”三字。 一个无精打采的店小二，正懒洋洋地搬出小板凳，坐在门口吹着风。刚下过雨，借助地面的湿气，店小二正享受着夏日里的一抹凉意。以至于，当庄亲王与小白靠近后，他才回过神来，起身，问道，“二位客官，你们是准备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庄亲王将马绳交给店小二，嘱咐道，“马儿记得喂饱。” “好叻。”店小二牵引着两匹马，朝马厩走去，一边回头朝客栈内喊道，“包子，这里有两位客官，住店。” “哎，来啦！”只见一个身高八尺且胖乎乎的汉子，从客栈内走出，笑脸相迎，“贵客请跟我来，我是这里的掌柜，请问二位是要住几天呢？”掌柜将二人带到柜台前，指着对应的门派介绍道，“我们这里有天字号房，地字号房，人字号房，各有八间。” 庄亲王还是第一次听说客栈有如此划分，不解，问道，“这三类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呀。”掌柜笑呵呵地介绍道，“价钱不同，这天字号最贵，人字号最便宜。但这天字号有窗，包一日三餐。”掌柜眼力好，看得出来，眼前这二人气度不凡，肯定是达官显贵，所以才极力向二人推荐天字号房间。 “那就人字号吧。”出乎意料的是，庄亲王选择了最便宜的这类房间，“是没有一日三餐吗？那待会儿我们出来，单点几个小菜。” “这好吧。”掌柜心里一惊，莫非是猜错了？但他不便细问，只取下人字一号房的钥匙串，交给二人，“二位客官，你们这是要住多久呢？” “十天吧。”庄亲王想多留几天，待心中所有的困惑都解开后，再离开河西。“也许更久，这里，我们先付十天的钱。”他取出十两黄金，搁在柜台上，“算上一日三餐，够了吗？” 掌柜实在没有想到，最终选择人字号的二人出手如此阔绰，一下子傻了眼，缓过神来，才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多谢二位客官。”而后，朝后院吼了一嗓子，“小武，快来，送二位客官回房间。” “来啦！”听见掌柜的呼喊，刚才的店小二立刻从后院闪现到柜台处，随意地在衣服上擦拭着双手的水滴，弯着腰，堆着笑容，“二位客官，这边请。” 二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到了二楼，眼前的第一间便是人字一号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河西（八） 二楼空空荡荡的，除了脚步声与开门声，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房间内有两张床，所有物品一应俱全，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小白将包袱搁置在床上，而后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水，感叹道，“走了这么久，终于能喝到一杯热水了，心满意足啊。”他连喝三杯，似要用热水驱逐内心的干渴。 庄亲王走在窗边，推开窗，这房间刚好正对这条街，他在心里默数着，一盏茶的功夫，街上才出现了十来个人影。转身，他向正在打扫角落的店小二提出疑惑，“你们这客栈，平日里也这么寥寥数人吗？” 作为边陲重地，这人影，少得出乎庄亲王的意料。 “怎么可能。”店小二将汗巾搭在肩上，转身，坐在小白旁边，一边用汗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回答道，“不是我吹牛，咱们这水云间呐，可是河西生意最好的客栈，完全仿造京城的第一楼建出来，搁半年前，你们呐，想住店还没有多余的房间。” 说这段话时，店小二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然而，接下来，他话锋一转，神情低落，“最近生意是越来越差了，不然，哪里轮得到你们随意挑选房间。” “为什么会这样？”庄亲王佯装不知，继续追问。他想从不同的人嘴里，得到一个更靠谱的结果。“莫非，因为前月河西大旱一事？” “呵呵。”店小二倒了一杯水，一边聊着，一边发出冷笑，“那大旱，不过只是结果，就算没有大旱，这河西啊，迟早有一天也会变成一座空城。” “何出此言？”庄亲王原以为这一路的见闻，足够刷新他的见识，却不想，还有更重磅的消息等着他去挖掘，“莫非内有隐情？” “啧啧。”店小二摆出一副说书的姿态，七分认真三分玩笑，“大半年前，这河西之地就开始变相加税，像我们这种客栈，还能勉强留一口气。那普通老百姓，哪里受得了哦，从七八个月前开始，这城里就开始陆陆续续搬家了。” “加税？”小白怀疑自己听错了关键词，差点没有坐稳，一副目瞪口呆的错愕表情，“这普天之下，税收不是固定的吗？就连我们京城，也只不过是十税一。” “还不是那几个国舅老爷们，啧啧，这河西之地，凡事都是他们说了算，新来的公孙大人，不过只是一个傀儡，想怎么加税，就怎么加税”说到这里，店小二才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了太多不该说的内容，赶紧捂住嘴，“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许多。 “嗯，我们也什么都没有听到。”见庄亲王沉默得可怕，小白只好说一句话打圆场，“我们饿了，赶紧去准备吃的吧，多放点肉。嘿嘿。” “得了，二位客官，你们就等着吧。”店小二起身，将汗巾一甩，退出房间，出去时，他还不忘懂得规矩，顺手关上房门。 “如果，这件事背后将牵扯到税收，那么就彻底闹大了。”庄亲王一边思考着，一边与小白商量，“我准备明天去街上转转，听听这些商人们的声音。” “王爷，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小白犹豫着。 “你问吧。也许，你想要知道的问题，正好是我在考虑的问题。”毕竟从小一块儿长大，庄亲王对小白的想法，至少能猜出七八分。 “王爷，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你会如何处置公孙大人，以及以及你的舅舅们？”问到关键处，小白有所迟疑，但看在庄亲王脸色不变的情况下，还是问出了口。 “我也正在思考。”有小白的理解，一直绷着一根弦的庄亲王反而舒了一口气，“皇上给我的御赐令，相当于给了我全权处理的权力，至少，我不想辜负皇上的信任。”而后，他起身，重新站在窗边，目光看向远方，“我和舅舅们，关系也就这样吧。” 确实关系只是这样。 庄亲王的母妃，只是庶出，因着年龄到了，才被家人送进宫中。本想试一试，却没有料到能被皇上看中。这可让娘家人高兴坏了，隔三差五，便派人往宫里送信，“你啊，有机会，多帮衬点你的兄弟们。” 他有两个亲舅舅，两个堂舅舅，四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是他的母妃，诞下皇子之后，一家人更是有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错觉。 庄亲王还记得，那年跟着母妃回河西时，舅舅们围着他，时不时地指指点点，询问皇宫里的日常生活。印象里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大舅舅提道的，“你这娃娃，什么时候能当上太子呀？我们可就能跟着你享福了哟。” “瞎说什么呢。”嬉皮笑脸的二舅舅赶紧打趣道，“要我说，你这娃娃，直接当个皇上玩玩，可比当太子舒服多了吧。”他搓着手，一副正做着白日梦的表情。 年幼的庄亲王吓坏了。他完完全全想不到，母妃的娘家人，会是这么一帮不入流的青年。他吓得躲在母妃身后，不敢说任何一句话。 “瞧瞧，你这孩子，这么胆小。”大舅舅见状，指着他向其他人表示不屑，“切，我还以为皇子们个个英勇无比，却想不到，这就是个懦夫。” “大哥，孩子还小，怎么能这么说他。”母妃站了出来，护着年幼的他。 “我看啊，这孩子跟你一个性格。就是一软柿子，专门被人欺负。”二舅舅冷哼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反正，我们是指望着你跟你这不成器的孩子，自己看着办吧。” 这几日，往事总是自然地浮现在他的心头，他也逐渐接受了这么一个现实：这群不成器的舅舅们，的确是像能做出这档子事的人。 但私自加税却依旧不在庄亲王的认知范围内。果真如此，即便他有心保护，即便他看在血缘的份上，也多半是无力回天。 “王爷，你在想什么呢？”见庄亲王发呆，小白站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还有我跟小黑站在你这边的。”虽然，小白并不知道这些内幕，但他对庄亲王，早已当成了自家兄弟。 这时，店小二敲了敲门，“客官，你们的晚饭准备好了。是在屋里吃，还是在楼下吃呢？” “在楼下吧。”庄亲王收起这些陈年旧事的回忆，推开门，“屋内太闷了，我们这就来，有劳小兄弟了。”而后，转身，向小白招了招手，“走吧，该吃晚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河西（九） 次日，庄亲王早早地便起了床，他想在第一时间，感受一番早市的真实状况。本着勤劳致富的理念，越是早市，越是能看出一座城市的繁荣程度。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企图在早市里获得最可观的利益。 然而，河西之地早市的冷清程度，即使在情理之中，依旧出人意料。难以想象，一条长达千米的早市，竟只有十来个摊位传出有气无力的吆喝声。日常必需品的蔬菜与肉类，更是只剩下两三家。 “少爷，这”小白拼命地揉着眼，已确定这不是幻象。 “我们去那里问问看。”庄亲王指了指左前方摆着背篓的老奶奶，她的头发早已花白，额头上满是皱纹，正无力地坐在街边，面前摊着许多还挂着露水的新鲜蔬菜。 “老奶奶，你这里的蔬菜，怎么卖？”庄亲王随意抓起一把，翠绿的菜叶似在诱惑道，“快来吃我呀，我可好吃了。” “你说什么？”老奶奶有些耳背，看到有人过来，忙侧着头，将耳朵对准庄亲王，“我听不清楚，你再大点声呢？” “我说！”庄亲王将声音陡然提高不少，“老奶奶，你这里的蔬菜，怎么卖？”他重复着刚才的问题。他这一嗓子，引起了这条街其他摊贩的注意，大概是，难得看见有人询价。 “哦，二钱一把。”老奶奶伸出右手，颤巍巍地比出数字。 一两银子等于十钱，这二钱一把，已然是天价。庄亲王忙放下手中的蔬菜，连连摆手，“太贵了！老奶奶，能便宜一点吗？” “这还贵？”老奶奶将蔬菜收回背篓里，摆出一副不肯再做交易的动作，“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价格，不买拉倒。不信你去问问旁边的人，看他们卖多少？” 庄亲王还真不信这个邪，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这条街上唯一一处卖鱼的摊位，对着正在盘点货物的鱼贩子问道，“小兄弟，你这里的鱼怎么卖？” 鱼贩子看上去挺年轻，但手脚极其利索，许是听到刚才他与老奶奶的争执，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活鱼八钱一条，死鱼四钱一条。” 这下，小白也跟着不乐意的，语速极快，出声表示愤慨，“喂，小兄弟，这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你这完全是在敲竹杠。” “谁在敲竹杠？”鱼贩子抬头，双手叉腰，似要与小白好生谈一番道理，“我们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这已经是最低价了。倘若再低，我们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那你也不能卖这么贵呀，谁买得起？”小白高声斥责道，“死鱼都能卖出四钱，小兄弟，你这不是明摆着抢钱呢？这酒楼里喝一壶酒，也才十个铜板。” “你说的那是以前的价格。”听到小白的计算方式，鱼贩子摆出一副不屑与之斗嘴的态度，低着头，又继续整理着货物，“你们肯定不是河西人，不然肯定不会知道连乞丐都不屑于十个铜板。如今这物价，一天比一天离谱，早就今非昔比。” “就是，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旁边摊位的老奶奶跟着附和，语气里温和了不少，但态度仍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们要是在这里住上个天，就不会说他敲竹杠了，我们这儿啊，都已经是最低价了。不信，你们去南街看看官市。” “那小白，我们去看看官市。”庄亲王下意识地摸了摸钱袋，已空了一半，这一路已花了不少，若非他只是在这里小住，以当前的物价，纵然有黄金千两，也迟早会被掏空。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沉，“小白，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还有一大半，住几天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就是”小白在心里默算着一笔账，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差不多能勉强保证我们回京，只是，倘若算上给如意母女看病的费用，就会囊中羞涩。”这是一笔格外的开销，小白苦笑着，“实在不行，我们只能去典当了。” 堂堂亲王，竟可能会沦落到典当行李的份儿上，说出去谁会相信？ 二人一边聊着接下来数日的开销，一边朝官市走去。河西比不得京城的规模，从东走到南，也就一柱香的时间。相比起东街门可罗雀，南街正常营业的店铺还是不少。但二者有一点情况是相同的，这里几乎只有卖家，看不见任何买家。 除了盐铁，南街也能出售各种日常物品，街边，有一家包子铺，蒸笼正散发着香气，诱惑着庄亲王与小白。二人起得早，客栈没有来得及准备早饭，此时正是饥饿的时候。“少爷，不如我们去那里坐一坐？顺便，还可以跟包子铺老板聊一聊？”显然，小白的重点是前一句。 但庄亲王却认为后一句更在理，便欣然同意。“也好，我们去问问情况。” 包子铺老板是个高高瘦瘦的汉子，皮肤白皙，给人一种斯文且清秀的错觉。他正和着面，一旁，搁着一碗肉馅，包子铺老板注意到有人站在面前，便抬头，用满着面粉的手擦了擦脸，问道，“你们是要买包子的吗？一两银子一笼，有十二个。” “！！！”小白被这高昂的价格吓到，饥饿感瞬间消失，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你老板，你是在开玩笑吗？”一两银子等于十二个包子，饶是小白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般离奇的高价。难怪，之前鱼贩子与老奶奶，会强调他们已经是最低价。 “不是玩笑，没办法，我们也要生活。”包子铺老板听出二人的外地口音，便停下手里的工作，闲谈了一番，“家里有老母亲，还有妻儿，一家人就指望着这包子铺了。” “那你这么高的价格，包子能卖得出去吗？”小白上下打量着眼前开在街边的包子铺，占地面积并不大，只放着两张桌子。 “以前生意挺好的。”包子铺老板无奈地叹口气，似要继续深入，却不想注意到两个穿着官府看上去却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正朝着这里走过来，连忙闭上嘴，“不聊了不聊了，这些吸血鬼又来了。喏，你们先过来坐坐，不然，一会儿你们可就跟着交钱了。” 这几日，庄亲王已习惯于不解的状态，并没有再提出任何问题，便按照包子铺老板的要求，与小白一道坐下来，并点了一笼天价包子，准备一边填饱肚子，一边继续观察。这两个年轻人，虽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甚至腰间还配着官府长剑，但行为举止丝毫没有为官者的尊严，充其量，更像是市井无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河西（十） 两个年轻人离包子铺越来越近，老板也显得越来越紧张，直到二人站在老板面前，他才将一笼刚出炉的鲜肉包子递给庄亲王，而后转身，不得不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问道，“二位爷，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陈三，赶紧交钱。”其中一个年轻人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伸出右手，像讨债般高声逼问道，“三日前，你可是说的，今日支付，嘿嘿，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还有什么花样？”这个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直笑得人心里发毛。 陈三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摆在手掌里，“我，我就只有这么多了，恳请二位爷高抬贵手，再宽限我们数日，我，我一定交上这笔钱。”铁骨铮铮的汉子，竟扑通一声跪倒在这二人面前，期盼着他们能大人有大量。 然而，想象中总是美好的，现实里总是更残酷的，另一个年轻人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满脸是肉，坏笑着，“听说，陈家姑娘今年十三了，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或者用她抵债，送来当小妾，兴许我们老爷也是满意的。” “这，这怎么行。”陈三断然拒绝，但看着二人的脸色越来越铁青，紧跟着便是磕头，“二位爷，求求你们，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凑够钱，亲自送到府上。” “不行。”前者露出更加凶狠的目光，咬着牙，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丝毫不留情面，“今天，你必须把钱给交了，不如，我小虎跟他二狗，就直接去请陈家姑娘到府上坐一坐了。”末了，补充道，“要不然，带走陈家媳妇，也是一件美事。” “岂有此理！”正在吃包子的小白实在忍不住，腾地一下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二人各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们还是不是人，什么陈家姑娘陈家媳妇的，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小白这一出章，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只见二人的脸上，立刻出现血红的痕迹，嘴角，甚至挂着血滴。 小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愣了片刻，“哟，你又是谁，敢出手打我？信不信立马废了你？”被人莫名其妙扇了一个耳光，他实在是眼不下这口气，立马出拳准备还击。但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只配吓一吓陈三。小白一跃而起，不想给陈三造成不必要的损失，遂一脚飞踢，将小虎直接撂倒在街边。 小白用脚踩在他的身上，阻止他起身，恶狠狠地教训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瘪三，敢跟我动手，信不信，我不止废了你，还要了你的狗命？” “小白，不可。”庄亲王见情势迅速恶化，不得不起身，打着圆场，“放了他，过来，继续吃包子。”一开始，他并没有拦着小白，是处于正义。但倘若小白要了对方的性命，惹上不必要的官司，那么在河西可就惹了大麻烦。 “你你们”眼见小虎在短时间内便受了重伤，二狗再也不敢硬横，只上前，将跌倒在理的小虎扶起，指着庄亲王与小白，道，“你们等着，我们这就回去，禀告老爷。” “快去快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小白坐回原先的位置，继续吃着包子，连正眼也不看他们，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 待二人匆忙着离开后，陈三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是感激又是忐忑，“这次多谢你们，只是，倘若他们再来，我可怎么办哟。”一想到二人点名索要他的闺女儿与媳妇儿，只要是个男人，心里都会憋着一股气。而这股气，便有可能造成最坏的结果。 “有我在，你别怕。”庄亲王已吃完包子，正慢悠悠地喝着茶，大概，是时候亮出身份了。想到这里，庄亲王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御赐令。这是下下策，断不能轻易亮出。“只是不知道，这二人嘴里的老爷，究竟是何方神圣？” “还能有谁？！”一提到这个，陈三便是一肚子气，作为男人，他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家庭，但作为普通百姓，他却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就那个该死的公孙大人，整个官市，这里就只有他一个老爷。” “公孙大人？”庄亲王傻了眼，追问道。 “是啊。”陈三叹了一口气，坐在他身边，聊着心里憋了许久的压力，“我们这里是官市，都是由刺史直接管理的，自从加税后，这官市是越来越难做了。若不是签了契约文书，我真想去东街摆个小摊，兴许还能凑合着生活。” “原来是这样。”庄亲王心里有了七八分数，朝小白使了一个眼色。多年来的默契，使得小白心领神会，他接收到信息，替庄亲王问道，“是什么契约文书？你可有带在身上吗？” “就这个，你们看看吧。”二人救了陈三一回，陈三便认定二人是好人，便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小白，“不怕你们笑话，都说签了这契约，以后在这里生意能有个保证。谁成想，这契约却是一份卖身契，每十日就得交一次税。”陈三垂着头，连声叹气。 “这张契约，可否暂时交给我？”庄亲王从小白手里接过契约，仔仔细细地浏览了一遍，对里面的内容深感惊讶：“每十日，交固定的份额。如若拖欠，将叠加。”这，不就是变相的利滚利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河西官府竟敢公然执行高利贷的政策？ “拿去吧，反正官府那还有一份。”陈三摆摆手，示意他不需要。 “你放心，一会儿，等他们回来，我们一定替你讨回公道。”一身正气的小白，断不能容忍这般污秽的事情。“若是他们敢动你的妻儿，我一定取了他们的性命。” 至此，庄亲王心里对河西之地的现状，已然有了八分了解：河西大旱前，这里已经在执行另一套税收政策，且刺史公孙大人参与其中。大旱之后，官府与国舅们再次逼利，才使得民不聊生的情况进一步恶化。如今，这河西之地，已民愤四起，暗生动乱。只怕再迟一些，为了生存，为了吃饱一口饭，这河西之地便将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想到这里，庄亲王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这河西之外，便是那群虎视眈眈的蛮族。倘若河西生变，后果不敢设想！ 他正想着，一群穿着铠甲，手持长矛的官兵正冲着包子铺跑来。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一脸痞样的小虎与二狗，他们的身边，还跟着一张猴子脸的矮个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河西（十一） 数十人来势汹汹，将小小的包子铺团团围住。周围的店铺一见这阵仗，忙躲在一边，只露出个头，好奇地张望着。他们生怕惹上是非，脱不了干系。矮个男人站了出来，刻意仰着头，清了清嗓子，“刚才是谁动手打人了，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章法，啊？” “是我。”小白一人做事一人当，站了出来，全无畏惧之意，“你又是谁？” “我是这里的师爷。哟，怎的，不服？”师爷围着小白走了几步，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敢情，还有人到河西，不知道我王某人的头衔？”而后一挥手，秒变脸，“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痛打三十大板。” “是！”从队伍里站出来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立刻架住小白，正准备将他往街边拖去。 “住手。”庄亲王起身，挡在小白面前，嘴角露出微笑，此时，他仍保持着一份和善的态度，对着师爷客气道，“有劳师爷，带我们见见你家公孙大人，我这里有一些话，得当面问问他。”他伸手，握住小白的手腕，将他从壮汉手里接了过来。 “你谁啊？这公孙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师爷个不高，因此，他习惯于加重说话的分贝，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给其他人。 “难道普通百姓，就不能呈上诉状吗？”庄亲王故意反问道。他不着急于亮出身份，是因为想看看这师爷还有耍出什么把戏，“那不然，带我们去官府，击鼓鸣冤，总是可以的吧？” “笑话。”师爷压根不给他这样的机会，拍了拍手，又站出来两个高大威猛的壮汉，“你再狡辩，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带走。哟，你还真以为，给了你一份面子，就了不起？还张口闭口都是见公孙大人，这么跟你说，公孙大人忙得很，没功夫见你。” “如果我一定要见他呢？”庄亲王双手背着身后，挺着胸膛，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副皇家风范。他本就玉树临风，一阵微风刮过，带动他鬓角的几缕长发，更显出几分英俊潇洒，“师爷，你们这公孙大人，有这么忙？有时间派你们出来抓人，却没有时间听我们呈上诉状？” “你你你想作甚？”师爷被他的气势压住，连忙倒退两三步，若不是有小虎与二狗在身后支撑着，他怕是会在不经意间摔上一跤。他定了定神，这才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两名陌生男子，衣着光鲜，年纪轻轻却气度不凡，丝毫不像普通百姓。 一个大胆的假设陡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这不会是真的吧？师爷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解释，揉了揉眼睛，又往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方才问出口：“你，还有你，你们是谁？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庄亲王淡淡地笑了笑，这师爷还不算太傻，能在短时间内，仅凭几句话分析出他与小白的身份。庄亲王略过第一个问题，只简单地回答着后者，“京城。” 他不想让包子铺老板知道身份，因此并未明说。但在这特殊时间里，能从京城不远千里赶到河西，除了庄亲王，还能是谁呢？ 师爷被这答案吓得两腿只发软，连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七分，“你你你你是认真的吗？你有什么证据啊？拿出证据？” “还需要什么证据吗？”庄亲王压根不屑于同他多说一句话，只超前走了两步，凭借身高与气场的优势，狠狠地压住师爷，反问道，“你认为，我不是认真的吗？” 师爷被这莫名的气场吓得胆颤心惊，一不留神，竟直接跪在了地上。众人见状，直觉困惑，二狗何曾见过师爷这般狼狈的模样，出声支持道，“从京城来有什么了不起呀，我告诉你，这里天高皇帝远，你” “住口！”师爷使出浑身的劲，呵斥道，而后甩了甩脑袋，重新站好，面带笑意，活脱脱地换了个人似的，“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恕小人无礼之罪。” “我要见你们的公孙大人，敢问，现在有资格了吗？”庄亲王一甩手，冷哼一声，打心眼里瞧不起如此会变脸的势利之徒。 “当然当然，小人这就带你们去，请跟我来。”师爷侧着弯腰，向众人挥了挥手，示意这群人让开一条大道，“别挡路，啊，听见了吗？” 小虎与二狗原以为找来师爷，等于搬来了救兵，可以狠狠地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出一口恶气。却想不到师爷对二人如此毕恭毕敬，心里一下子慌了神。 二狗赶紧挡在小白面前，为了演戏显得逼真一些，他更是挤出眼泪，“这位爷，小人小人知错了，你就甭跟小人一般计较，怕脏了你的眼。” “你也知道？”既然庄亲王亮了身份，小白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说话也更加有了底气，“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犯不着跟你计较。”他顿了顿，而后强调道，“但，倘若你俩再敢欺负这家包子铺，休怪我没有事先打过招呼。” “不会了不会了。”小虎与二狗齐声保证道，而后朝陈三露出看似真诚的笑容，“陈家兄弟，以后我俩罩着你，你就放心好了。” 陈三被眼前的反转惊得不知所措，原以为，这两个陌生的外地人只是民间高手，但能让作威作福的师爷如此服服帖帖，想必他们有着更深厚的背景。他只庆幸，刚才没有因包子的天价而得罪二人。 “多谢多谢。”陈三不敢再招惹小虎与二狗，有此机会，得到一句承诺，也可以暂缓那笔凑不齐的钱的事情。 “师爷，带路吧。”庄亲王已向前迈出两三步，却见师爷仍留在原地，故而转身，质问道，“你站在那里不动，是又在打什么算盘吗？” 他说对了，师爷的确在有自己的想法，正盘算着如何利用抄近道的方式，派人将找到庄亲王下落的消息提前一盏茶的功夫传给公孙大人。 若是有个提前准备，管他是不是王爷，反正对方也只有两个人，还真不相信他们能插上翅膀飞离河西。先下手为强，师爷正想到这里，却不想，他不过是慢了一拍，便被庄亲王看出了心中的诡计。 “我可警告你，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庄亲王难得面露凶色，只这一句话，只这一个眼神，便将师爷心中的想法一扫而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想，你应该是听说过的吧，嗯？” 庄亲王给了师爷不明的眼神，却吓得他心跳漏了好几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河西（十二） 公孙大人并不知道官市中发生的意外情况，正在府衙后院内与白开耀安心欣赏着一批古人字画。这中年发福且秃顶，走到哪都不得不戴着一顶帽子的男人，便是庄亲王的大舅舅，所谓国舅爷之一。 白开耀只上过三年私塾，读过基础的四书五经，便自诩文化人也。自从启泰帝登基，将幼弟庄郡王加封为庄亲王，并由封地调回京城后，他便如鱼得水，凭借着外甥的关系，开始在偏远的河西之地扬眉吐气。 他与公孙大人同一天得到庄亲王出使的消息，但却并不想公孙大人这般紧张。在白开耀眼里，他这侄子，只不过是回来探亲，有四个舅舅们，这毛头小子能惹出什么事端？ 比如此时此刻，他仍有闲情雅致，与公孙大人欣赏着这批从黑市低价淘到的c据说是真品的字画。白开耀其实对字画一窍不通，但他明白，这是文人附庸风雅的爱好之一，因此，便也迷上了。 “你看这只鸟，画得多好。”他展开其中一幅画卷，与公孙大人评点道，“还有这处瀑布，真是犹如亲临画境，欣赏这番自然之景。” 公孙大人的心思却并不在这里，只匆匆地看了一眼，便附和道，“是啊，国舅爷好眼力，在下自愧不如。”他一边回答着，一边却在思考，这师爷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眼看已过己时，他究竟在做什么？ 不过只是去抓两个街头混混，至于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吗？ “还有这个，你看，这幅草书，行云如同流水，与王羲之作《兰亭集序》相比，如何？”白开耀又翻开另一幅字画，正自以为是地连连称赞。 公孙大人并不想戳穿他，这《兰亭集序》本是天下第一行书，与草书是两码事。他假装点点头，跟着欣赏，“是不错，国舅爷是淘到好宝贝了。”心里，却对白开耀故做学问的做法更鄙视了三分。 二人正继续欣赏着黑市里买到的宝贝，这边，师爷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门口，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不好了，公孙大人，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事情，如此慌张，竟在国舅爷面前失了态？”公孙大人皱着眉头，高声训斥，“注意点分寸，没有看见国舅爷正在兴头上吗？” “无妨无妨。”白开耀眯着小眼，似笑非笑，“既然你们有公事，那老夫就不打扰了，这就回去，若得空，再来与你交流。” “国舅爷，你可不能走啊。”眼看白开耀开始收拾字画，做出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师爷喘着粗气，语气更加急迫，“这，你可得留下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如此慌张？”公孙大人从未见过师爷这般失态，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且缓缓神，慢慢说。” “公孙大人！”师爷双膝着地，一下子跪在二人面前，声音也沙哑三分，“这庄亲王来了，就在堂前候着，说有事与公孙大人相商。” 晴天霹雳。 公孙大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若不是双手撑在桌上，指不定下一秒就栽倒在地，“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谁，谁来了？” “庄亲王！”师爷颤巍巍地磕着头。 是福不是祸，公孙大人脑海里陡然出现一句话，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庄亲王消失了整整一路，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寻不到，却发现人已主动找上门来。 “可可还有谁？”公孙大人定了定神，脑海里一片空白。 “还有一个年岁相仿的公子，除此之外，别无他人。”师爷老老实实地汇报着，末了，补充道，“看上去，像是只有二人，是昨日才到河西，至于其他消息，小人已派人在城中打探，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公孙贤弟，别慌，我且同你去见见他。”此事，白开耀已将古人字画收拾妥当，搁置在公孙大人的书桌上，“这些宝贝，且放在你这里，明日，我再派人取回去。” “国舅爷，那庄亲王，可不是吃素的。”师爷见白开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低声提醒道，“那架势，可真要把小人一番生吞活剥。” “怕什么。”白开耀呵呵一笑，脸上多了几分玩味的笑容，“那毛头小子，任他在其余人面前耍威风，在我这里，还不是得乖乖地喊一声舅舅。”他的如意算盘，算得格外精明。 于是，公孙大人与白开耀在师爷的带领下，从后院走了出去，出现在堂前。这边，庄亲王正与小白低声商议着，见三人出现在面前，立刻止了音，起身，拱手行礼。 “哎呀，王爷你这般可是折杀微臣。”公孙大人赶紧弯腰，以更尊重的方式还礼，末了，拉住白开耀的衣角，将他从身后迎到身前，“王爷，你可记得此人是谁？” 庄亲王表面不动神色，心里却对他这番举动一声冷哼。“当然，这是我亲舅舅，好久不见，舅舅别来无恙，身体可好？”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留意到白开耀秃顶的情况。 人秉天地之气而生，这中年秃顶，乃是脾胃湿热，脾虚运化无力。庄亲王虽有一问，但却将白开耀的身体健康状况尽收眼底。 “哎呀，我的好外甥。”白开耀扯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但明眼人都能读懂笑脸背后的虚情假意，“你这番到河西，为何不告知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在家里设宴，浓重招待你一番。你看看，这倒好，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 而后，他注意到跟在庄亲王身后的小白，微微收起笑容，但仍旧充满客气，“这位小兄弟，不知道如何称呼？” “叫我小白就行。”他以江湖礼节，向白开耀行抱拳礼。 “呀，这么巧，我就姓白，咱们，这是有缘分啊。”白开耀笑起来眼睛直眯成一条缝，转身，朝公孙大人笑谈道，“公孙贤弟，我与这小兄弟，算得上本家。” 谁乐意做你的本家？小白在心里暗自嘀咕着。 而庄亲王，却敏锐地察觉到白开耀对公孙大人的称呼，“贤弟”，这到底只是客套，还是二人的关系确如此亲密？ “舅舅，我这里与公孙大人还有一些事情要说，你看，可否？”庄亲王故意只说了半句，以此试探。 “无妨无妨。”白开耀常年与人打交道，岂会不知道这等于是下了逐客令，只不过不改笑容，依旧客气，“一会儿记得回白家坐一坐，吃顿饭，你也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舅舅们。” 白开耀打趣之后，向公孙大人使了眼色，方才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河西（十三） 无关人等纷纷离开后，这里，便只剩下四个人：公孙大人c师爷c庄亲王c小白。四个人四张脸四种不同的表情，公孙大人满脸愁容，正想着办法应付庄亲王；师爷一脸焦虑，生怕因官市的事彻底得罪庄亲王。 庄亲王则若无其事，甚至还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小白则站在庄亲王身后，眼神却飘向堂外，压根不留意公孙大人与师爷。 沉默了片刻，还是师爷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王爷，小白兄弟，你看这站着也不方便说话，不如去议事厅，咱们坐着慢慢聊。” “小白，你觉得呢？”庄亲王没有直接回答师爷的建议，而是将问题抛给了正在发呆的小白。他愣了愣，看懂庄亲王的眼神，才开口，道，“不行，我们是说正事，就在这里吧。请公孙大人坐在堂上。”小白指了指刺史的正位。 “这这不太好吧。”公孙大人犹豫着，始终没有迈出走向正位的第一步，“有王爷在场，微臣岂敢上座。还是请王爷移驾议事厅，我们” “公孙大人！”庄亲王出声，呵斥道，“我是要与你说正事，这议事厅，是说正事的地方吗？敢情公孙大人坐在那儿，我们公事公办。” 实在躲不过，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公孙大人颤颤惊惊地坐在正位上，向师爷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回位置。而后，才开口，按照正常流程，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只不过，这句念过无数次的话，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少了几分力度。 庄亲王与小白这才正衣冠，拱手行礼，拿出一副别样的精气神。庄亲王道，“只三件事，还望公孙大人如实相告。” “你且慢慢说。”公孙大人见庄亲王一副有备而来的态度，心里又沉了三分。按照常规流程，师爷执笔，摊开记事簿，准备记录二人的对话。小白也没有闲着，一闪身，站在师爷身后，盯着他如实落笔。 “这其一，为何河西大旱之后，三座粮仓迅速见底？”庄亲王不想多说一句废话，便开门见山，抛出第一个疑问。 公孙大人显然没有料到，庄亲王一开口，便直指问题核心，丢出这样的重磅炸弹，一下子慌了神，向师爷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在小白的监督下，师爷怎敢轻易插嘴？ 实在没办法，公孙大人只好开口，断断续续地回答道，“这，王爷，你是有所不知，大旱之前，这三座粮仓，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所以，所以这见底，是很自然的事情。” “为何会缺粮？你可知道，这粮仓的作用在什么地方？你且告诉我，那这些粮食，又都去了什么地方？”庄亲王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如重鞭，狠狠地落在公孙大人的身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从应对，只好避重就轻，回答道，“这，微臣上任才第一个年头，这粮仓，本就存粮不多”思来想去，他找到一个最能规避问题的理由。 然而，这样的问题唬不住庄亲王，他向小白递出眼神，在小白确认师爷有如实公孙大人的回答后，他才冷笑一声，继续问道，“那我且再问你，你可有任何贪赃枉法私自哄抬市价的行为？你且告诉我，这粮仓见底，与你究竟有无干系？” 公孙大人这才意识到，庄亲王是将河西之事摸了一门清。原本，他想着能蒙混过关，以对待他人的办法，哄一哄庄亲王，却不想，这庄亲王是有个性的烈马，马屁没有拍着，却直接拍到了马腿上。 “这第三个问题，公孙大人，你说，按律，我该如何处置你？”庄亲王取出随身携带的御赐令，这枚象征在河西一事中拥有绝对制裁权的令牌。 公孙大人一见此令，立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连忙起身，跪在庄亲王面前，颤抖着开口，“王爷王爷大人有大量，请放过微臣。” “放过？”庄亲王又是一声冷哼，一甩手，背对着他站立，只冷冷地逼问道，“将你所知道的，从实招来，或许，我能请求圣上饶你一命。” “好好，微臣，微臣这就说。”公孙大人擦着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被小白盯得面红耳赤，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这还得从微臣上任之初谈起。” 公孙弘在官场摸爬滚打十数年，从县令一步一步往上走着，好不容易，终于盼来当大官的机会：年近四十的他，终于得到河西刺史的位置。虽说这地方偏远，但好歹是刺史一职，只需要三年，便可以申请调任。 一想到终于可以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公孙弘别提有多高兴。他将妻儿安置在老家，孤身一人，带着满腔热血，远赴河西。 原本，他也有自己的抱负，也想在河西这块土地上实现自己的理想。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想不到，这里竟成了他堕落的开始。 前任刺史给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尤其是这三座粮仓。按照河西当地的记录，三座粮仓理应各屯粮七八成，以备歉收之时的需要。然而，等他开仓验粮时，他才发现，三座粮仓的屯粮合在一块，也不过只有六成，记录是实际的三倍有余。 这，这是什么情况？他带着疑问，找到了师爷。 师爷这才告诉他，河西之地，有国舅爷一说。平日里，这些屯粮，便是国舅爷的私自使用。反正这些年风调雨顺，连连大丰收，自然也不会有人刻意查看屯粮。 “大人，且听小人一劝。”师爷露出狡猾的笑容，给公孙大人指出了一条明道，“不如，你且与国舅爷搞好关系。反正只在任三年，这能捞一把油水，何乐而不为呢？三年后拍拍屁股一走，这些事，谁又知道呢？” 起初，公孙大人是拒绝师爷的建议，并且下令，要求国舅爷归还屯粮。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干的。他根本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竟无一人，愿意去执行这项工作。所有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人愿意接令。 “荒唐！”公孙大人怒斥。“你们这这是公然违背命令。” “大人，这些人，是不会听你的。”师爷不带任何表情，使得这一句话顿时沾染上刺骨的寒意，“大人，再听小人一劝，你就安心在这里呆三年。只要你安心，一切皆安全。”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公孙大人没有意识到，这三年，需得是风调雨顺的丰年，才能安全。不巧，他是遇到河西大旱这一桩天灾，一切的如意算盘便落了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河西（十四）【第二更】 庄亲王很是有耐心，他没有出声打断公孙大人的陈述，只背对着他，仔仔细细地听着。在确定他讲完整段故事之后，才转身，朝着小白，道，“以上所述，师爷可有如实记录？” 小白夺过师爷的记事簿，撕下这相关的两页，从头到尾浏览了一番，“回王爷，没有半点遗漏。”而后，按住师爷的大拇指，在这两页上盖上鲜红的指纹印。 “小白，将这两页内容收好。”庄亲王不慌不忙，待小白揣好证据后，方寸转向公孙大人，客客气气地将他扶起，面露和善的笑容，“我这里没有其他事了，就不打扰大人了，这就离开。” “王王爷。”不知道是跪久了，还是因为心里发虚，公孙大人两腿直哆嗦，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王爷准备在这里，留几日？微臣微臣也好准备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还得有些时日，我呢，不急着回京城。”庄亲王整理着长衣，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这衣服有点脏了，小白，我们先回客栈，得洗一洗。”而后，意味深长地笑道，“我这怕被不干净的东西，弄得跟你一样有洁癖。” “王爷，你又取笑我？”小白装作听不懂画外音的样子，以一句俏皮话活跃着气氛，而后转身，向公孙大人拱手，告辞，“打扰大人了，还望见谅。” 不等二人挽留，庄亲王与小白便自顾自地离开。待走离官府，确认身后没有其他人跟着，庄亲王才从怀里取出陈三的契约，交给小白，郑重地嘱咐，“小白，现在需要你带着这两份证据，立即返回京城。” “那，王爷，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小白接过契约，语气里却着急了不少，“这可怎么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小白不放心。” “没事的。”庄亲王浅浅地笑着，似要用这份笑容打消他的顾虑，“我得去见舅舅们，这是国事，也是家事。舅舅们念在亲情的份儿上，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后，拍了拍小白的肩膀，“你且放心。” 小白深知这两份证据的重要程度，便不再提出恳求，“那我速去速回，王爷，这几日，你在城内可得多加小心。万事，以安全为重。” “哈哈，成。到时候，你且和小黑一块儿过来。我会在这里，替你们拖延时日。”疲惫许久的庄亲王，这才露出一次放松的笑容，一颗大石头，似落了地。“事不宜迟，趁公孙大人还未对你进行监控，你速回客栈，骑马离开。” “是！”小白再次检查着身上的两份证据，确认完毕后，方才对庄亲王行李拜别，“王爷，不出十日，小白很快就回来，你且安心。” 庄亲王确实是安心的，证据已交给小白，只盼着小白能与小黑一块儿，将来龙去脉说与启泰帝。公事已了，在圣旨尚未到达之前，接下来，他得单独处理私事。 想到这里，他便转身，凭借着记忆里的路线，从右侧的大道一直向前走。大道尽头，远远地便能看到一处豪华的似人宅邸，那便是白府。白府还在原处，但与记忆里破旧的外观相比，此时，它有着惊人的改变。 白府门口，放着两尊白玉石狮，雕工精美，玉石通透。只这一样，便可见在这些年内，白府积累的财富，是数以千计的。门口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厮，一见庄亲王的身影，便赶紧堆着满脸笑容，迎了上来，“王爷，这边请。” “不用。”在小厮离他还有三步距离时，庄亲王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前，“我记得路，这也算是我半个家的。” “那，成。”一听庄亲王不带温度的话，小厮也不敢勉强，只跟在庄亲王身后，小心翼翼地进入白府，而后转身，关上大门。 为了凸显皇亲国戚的气派，白府在大门后设置一处前庭，与居住的院落相隔开。只见前庭内，栽种着各种四季鲜花，正有丫鬟蹲在其中一束鲜花旁，细心锄草。 “王爷，老爷们正在正厅等着你。”在拐角处，小厮猫着腰，朝左手边指了指，“王爷，你先去，小人这就吩咐厨房，准备上菜。” 庄亲王点点头，朝正厅的方向走去。 记忆有些许的重合，当年，他也是往这个方向走去，第一次见到了陌生的舅舅们。只不过，当年他的身边，有母妃的陪伴，而如今，他却是独自一人。当年的他，于舅舅们而言，不过只是不成器的外甥。而如今，他却贵为王爷，多了一重别样的身份。 白开耀与其他三人，已在正厅里等候多时。一见庄亲王露面，四人便赶紧起身，在门口相迎。白开耀善于见风使舵，说出最客套的话，“哎哟，我的乖外甥，快进来，这边坐。”他没有以参见王爷的礼节相待，反而以一句乖外甥，试图拉近与对方的心灵距离。 “大舅舅。”既然如此，庄亲王也不好再摆出架子，而后转身，向其他三人分别道，“二舅舅c三舅舅c小舅舅，好久不见。” “是很久不见了，我这么一算，得有十来年了吧？”白家老二顺了顺胡须，一脸迷茫，又很快地推翻先前的结论，“不对，我记着得有二十年了。”而后哈哈一笑，跟着庄亲王身后，“管他多少年，反正当年里，还是个小不点儿。” “就是，这一转眼，小不点儿都这么高了。”白家老三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不过，跟我家儿子比，还是差了一截。” 该说他们记性差，还是该说他们漠视亲情？庄亲王心里直摇着头。 白家老四话不多，长着一副老实人的相貌，只在一边听着，亦或者在关键处露出笑脸。然而，庄亲王对这小舅舅，却是格外生分。无它，只因这不动声色的沉默，使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这家里的其他人呢，怎么没见着？”一番寒暄之后，庄亲王才问道，“舅娘们呢？怎么没有见到？” “这不是天气热起来，女人们带着娃娃回乡下避暑了。”白开耀站了出来，拍了拍庄亲王的后背，以示友好，回答道，“你要是早回来半个月，就能见到他们了。” 这时，起初领路的小厮出现在门口，朝屋内的五人分别弯腰鞠躬，道，“王爷，老爷们，厨房已备好宴席，你们看，是现在去吃吗？” “好。”白开耀拍着肚子，发出底气十足且洪亮的声音，“正好，我也饿了。乖外甥，走，尝尝舅舅们的手艺，看你能给出怎样的评价。”言语里，颇为自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河西（十五） 接下来的数日，庄亲王依旧选择住在客栈内，任凭白府三番五次派人邀请，他也断然拒绝，只道，“总是打扰舅舅们，实在过意不去。还是客栈内清静。” 确实清静。 公孙大人早已在各个路口派人严加监控，以水云间客栈为中心，就连普通的百姓，也逃不过这些人的盘问与检查。似是被打过招呼，掌柜与店小二也知道了贵客的身份，诚惶诚恐，丝毫不敢怠慢。 算算日子，小黑与小白大概已先后回到了京城。即使此时公孙大人想出任何弥补的法子，也为时已晚。也因此，庄亲王便也不急着离开客栈，只向店小二寻来三两本古书，闲来无事，以看书度日。 他离开京城时，还未到小满，这一转眼，芒种已悄然而至。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种，这是一个忙碌的时节。兴许是想减轻罪状，公孙大人下令，将加税一事全权取消，因此，河西城内，开始缓慢地恢复着往常的热闹。 这几日，白开耀来得最为勤快。起初，只与庄亲王聊聊家常，套套近乎，说一些体己的知心话，甚至端出舅舅的身份，建议道，“乖外甥，你看你，二十六了，还没有成家。要不要舅舅做主，给你讨一门亲事？” 而后，像是想到什么，格外兴奋，“我看呐，城西的阿冬姑娘就挺不错，年方二八，性情温顺，长得又好生俊俏。”显然，白开耀是在媒婆那做足了功课。 庄亲王不过浅笑，保持着该有的沉默。 他见庄亲王不反对，便继续介绍道，“或者，城南的豆腐西施，今年十九，这河西之地，排着队求亲的好男儿多的是，可她偏说，非如意郎君不嫁。” 白开耀果然是得了便宜便忘了身份，身为王爷，庄亲王的婚事岂是他能做主的？更何况，庄亲王一向不喜欢被人以此事当谈资，原本波澜不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是难看，“大舅舅，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哎呀，这怎么行？”白开耀全然无视庄亲王额头上的三道黑线，只顾着自言自语，“你若是不成家，怎叫我那九泉之下的妹妹安心呢？” 这就又碰到了庄亲王的一个雷区，哪壶不开提哪壶，白开耀偏偏要提母妃一事。若是旁人，兴许哄一哄也就罢了，但庄亲王又是格外较真的性格，不再留情面，怒道，“大舅舅，母妃在九泉之下很安心，请你尊重亡者。” 白开耀再傻，也不会傻到看不懂一个人生气的模样。心知不好，便就此打住。往后三四日，便只是过来坐一坐，再也不摆出舅舅的身份，对庄亲王的私事绝口不谈。 十日过去，午后，庄亲王正靠在窗边，一边翻着书，一边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不止怎的，今日，兴许有事，白开耀好歹总算是没有来招惹他。 他正这么想着，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面青黄色大旗，缝着一条巨龙。大旗后，是一辆用四匹马拉着的马车。这驷马，是地位尊贵的人，才配享有的资格。 庄亲王的第一反应，是启泰帝亲临河西。但看上去，却比往日的皇家规格弱了三分。河西的百姓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全部跪倒在路边。即便马车已驶过，停在这水云间门口，百姓们也依旧不敢起身。 见马车已停，庄亲王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下楼。会是谁呢？怀揣着这样的疑问，他站在马车前等候。此时，掌柜与店小二已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 “参见王爷。”见庄亲王平安无事，小黑与小白一路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他们跪在马车前，以最隆重的礼节向庄亲王行礼。而后，小黑才开口，“王爷，是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殿下？ 庄亲王赶紧下跪，匍匐在马车前，恭迎道，“参见太子殿下，恭祝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而后，马夫方才撩开车帘，将穿着一身便装的昭文太子从车内迎了出来。 “王叔，不必客气的。”舟车劳顿，昭文太子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倦意，“父皇近日政务繁忙，因此，派我来协助你。”他强打起精神，伸出手，扶起庄亲王，道，“还望王叔见谅。” “微臣不敢。”庄亲王这才起身。他注意到昭文太子的倦意，便建议道，“此处还有许多空房间，太子殿下若不嫌弃，可先休息一番，明日，我们再进行商议。” 小黑凑了上去，在庄亲王耳边低声耳语，“这处客栈是否过于简陋？太子殿下毕竟是千金之躯，万一不习惯，怎么办？” “不碍事。庄亲王轻声回答道，而后揉了揉昭文太子的脑袋，轻轻地刮了刮他的鼻梁，“这么远的路程，辛苦你了。”才十岁，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孩子。 “不辛苦，就是，在马车里睡不太好。”昭文太子强忍住困意，但最终以失败告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王叔，父皇说，我到这里，就得立刻跟着你处理河西一事” “打住。”庄亲王牵着昭文太子的小手，往二楼的房间内走去，“既然这里是我说了算，那你且休息一番，养足精神，不着急。”而后转身，询问着跟上来的小黑与小白，“为何太子殿下会如此劳累？” “这个”小白看了一眼昭文太子，犹豫片刻，下了决心，方才说道，“是太子殿下要求日夜兼程，虽是走的官道，但他几乎没有离开过马车。” “小白，此事，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告诉王叔的吗？”昭文太子有些不高兴，但也就只是片刻而已。“王叔，我有点困，休息片刻，一会儿你喊我。” “好。”庄亲王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里满是心疼。才十岁，便已懂得以大局为重，将来，不出意外定会是一代明君。“以后，不可以再赶夜路，身体要紧。” 而后，他退出房间，站在门口，向小黑与小白下达命令，“你俩，守在这里，让太子殿下多休息会儿。”而后，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你俩在身边，我这颗心才算彻底安稳。” “王爷，那你呢？”小黑问道，“是要出去吗？” “嗯，我出去一趟。”庄亲王点点头，丝毫不加隐瞒，“我在这里被困了整整十日，得出去找找如意与尔雅，不知道这些天，这母女俩可一切安好。”想到这里，才放下的心，又悬在了半空中。 “那我也去看看，这里有小黑守着，就够了。”小白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河西（十六）【第二更】 东街一百零一号，是如意给庄亲王留下的地址。这几日，百姓们只知道河西城内有大人物，但由于庄亲王一直呆在客栈房间内，百姓们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因此，即便庄亲王大大方方走在东街街头，也并没有人认得他。 未时已过，申时未到，东街还在摆摊的卖家并不多。午后的时光，适合在庭院内懒洋洋地晒晒太阳，眯着眼打个盹，并不适合摆摊做生意。 一百零一号在东街的尽头，再往前走，便是河西的一条护城河。庄亲王观察着门牌号的变化，果断地在尽头选择往左转。果不其然，在拐角处，便有不起眼的一间茶铺。 “是这里吧。”一路走来，整条东街就只有这一间茶铺，庄亲王这一句，与其说是对着小白的反问，不如说是确认。“只是，为何这里要锁上大门呢？” 庄亲王上前，检查着门锁。这锁是挂在门外的，只有一种可能，屋内没有人。小白不信邪，跟着走上前去，用力地敲了敲，大声呼喊道，“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回应。 小白不甘心，又使出更大的力气，继续呼喊道，“有人在家吗？快来开开们。” “这是谁呀，要不要人睡个午觉了？”没有等到屋内人的回应，相反，隔壁一家灯笼铺倒是冒出一个穿着短衫的年轻女人，身材丰满，嘴里正咬着半个苹果，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喂，你俩来做什么的？” “这位大姐”小白刚开口，准备问几句，却被女人恶狠狠地怼了回去，“谁是你大姐，懂不懂礼貌，会不会说话？” “是是是。”小白连忙认错，改口道，“这位大妹子，你是这家茶铺的邻居吗？我们找这家老板有点事情，想做一笔生意。他们这是不在家吗？” 听到大妹子的称呼，女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甚至露出粉色的羞意，一改之前的模样，细声细语地回答道，“是呀，前几天，他们当家的回来了，两天前，见他们有收拾行李。之后，就没有看到过人影了。” “那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小白继续追问道，而后，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庄亲王，见他神色正常，才松了一口气。 “那我怎么知道。”女人将啃完的苹果随手丢在路边垃圾堆放处，而后叉着腰，又恢复粗声粗气的语调，“约莫着，是带这家媳妇儿出去看病吧。” 这前后形成巨大的反差，小白不得不佩服女人的善变程度，一边无奈，一边又只能硬着头继续追问，“这家媳妇儿，病得严重吗？” “还行吧，就那样。”女人用充满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二人，良久，在确认对方可能是好人后，才交代道，“反正，看上去快死了。我猜，这当家的，会顺便给她准备一副棺材。就是可怜那娃娃，这么小就快没了娘。” 听到这里，庄亲王才开口，叹了一口气，向女人抱拳致谢，“实不相瞒，我们与这家人有过一面之缘，若他们回来，麻烦你转告一声，就说曾经有两个人到这里看望过。”而后，取出一点碎银，交给女人，“这是一点心意，麻烦大妹子了。” 只是帮忙递个话，也能有碎银，这完全就是天下掉馅饼般的好事情，大妹子乐呵呵地笑着，结果碎银，连连点头，“这个你放心，完全没有问题。”而后，又想到，“我家里有笔墨，你看，二位要不要留点书面信息？” “这个不用了。”庄亲王摇摇头，他并不想给如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那没有事了，走吧，我们回去。”他转身，向小白吩咐道。 从东街到客栈，庄亲王选择的还是这条路，然而，却因为没有见到如意与尔雅，心情低落了不少。他略通医术，从如意的面色判断，便知她病入膏肓。然而，萍水相逢皆是友，得知也许见不到友人最后一面，他还是会有几分难过。 “王爷，不必这样的。”小白在一边劝慰道，“你呢，就是太重情义，有时候，情义会成为你的软肋。”长年累月的相处，小白自认为很是了解庄亲王。“我们离开之前，再来看一次吧，说不定那时候，他们就回来了。” “也好。”庄亲王点点头，“小白，谢谢你。” 小黑与小白虽是双胞胎，但性格却有些许的差异。作为兄长，小黑遇事沉稳不少，甚至在对待庄亲王时，也会不由自主流露出兄长对幼弟的照顾之情。而小白，则更活泼许多，更善于分析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俩的存在，就像庄亲王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回到客栈后，掌柜与店小二正在一楼嗑着瓜子，而从楼梯开始，便是层层守卫着的皇家侍卫。掌柜正笑谈道，“以后啊，咱们这人字号房间，得涨价，好歹，那是太子殿下睡过的地方，可不能太便宜。” “就是就是。”店小二连声附和道，将瓜子壳从嘴里吐出来，“以后啊，咱们就靠太子殿下这块招牌，就不愁做不到生意。” “我说，你俩又在打什么算盘呢？”小白蹑手蹑脚地站在二人身后，佯装黑脸，在适当的时候出了声，“我可是什么都听到了的哦，你俩这是满肚子坏水。” “哎呀哎呀。”掌柜不知道是玩笑，被小白这句话惊得慌了神，赶紧改口，“我们只是在正常聊天，可是什么都没有说的，对吧？”他赶紧将问题抛给店小二。 “哈哈，不用慌，开个玩笑嘛。”小白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露出笑容，这才让二人安了心。而后，他又问道，“太子殿下在哪个房间？他醒了吗？” “就住在你们隔壁。”店小二起身，朝头顶指了指，补充道，“放心，有给太子殿下布置最舒服的床铺，保证他睡个美美的觉。”他夸张地拍了拍胸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倒颇有几分趣味。 “还得麻烦你们，准备点晚饭。”庄亲王和善地提出要求，“清淡一点，简单一点，荤素搭配，别全是肉。太子殿下有些劳累，过于油腻的肉类，他会没有胃口。” “成，王爷，你可放十二分心。我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怠慢太子殿下。”掌柜在心里打着算盘，他还想靠着昭文太子这块金字招牌招揽生意，怎敢自毁长城。“得了，这就给你们准备晚饭，保证你们吃嘛嘛香。” 庄亲王不再搭理二人，向小白吩咐道，“你就这里呆着，若有其他人求见太子殿下，一律拒绝。我这有事，需要和他单独协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河西（十七） 昭文太子实在太累，连日奔波，对于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而言，身体是吃不消的。小黑关上门，示意门口的皇家侍卫不可有任何惊扰。他守在床边，以防意外发生。而昭文太子一沾床，便沉沉地进入梦乡。梦里，他看到了御书房内的启泰帝。 小满之后，昭文太子便跟着启泰帝，开始学习处理一些政务。时常，他会被召入御书房，与启泰帝就一本奏折的内容进行讨论。作为父亲，启泰帝很乐意倾听昭文太子的意见，作为皇帝，启泰帝将传授并引导他的执政理念。 毕竟，太傅所教授的内容，只是书本知识。所有的理论，倘若不运用在实践中，便是一纸空文。 而这日，启泰帝接到了庄亲王从河西之地送回来的第一本奏折，由近身侍卫小黑代为整理。启泰帝阅后，大怒，一拂袖，将书桌上的其他奏折全都扫到地上，“来人，速请太子c丞相与其他六部尚书。” 此刻，亥时已过，昭文太子正准备休息。忽闻启泰帝传令，而又见太监神色紧张的模样，便心知不好，连忙整理好衣衫，“是河西一事吗？”他脱口问道。在他眼里，只有河西一事，才值得启泰帝在深夜聚集朝臣。于是，他便跟着太监匆匆赶到御书房。 昭文太子的预感是正确的，刚到御书房，启泰帝便将小黑所呈奏折递给他，“昭文，你且看看，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这本奏折写了足足有五页，详细记录了庄亲王一行三人，从京城到河西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而后，还有一封庄亲王亲笔所写密信，以证实小黑所言非虚。 小黑屈膝，跪在昭文太子面前，等候着他的提问。 昭文太子反复看了三次，才用他的方式理解了这本奏折的内容，看了看启泰帝，见他只保持着沉默，便开口问道，“小黑，我只问一件事。此事，王叔已有定夺吗？”由于奏折内涉及到朝廷命官，以及皇亲国戚，昭文太子想先确认庄亲王的想法。 “暂时不清楚。”小黑临走前，并未和庄亲王详谈过这件事，他不能越俎代庖，随意猜测庄亲王的答案。 这时，上官丞相与六部尚书也接到传令，趁着夜色匆匆地赶到御书房。启泰帝又将奏折交于这七人，“你们，也看看，有什么想说的c想问的，尽管提出来。别一个个看之后就闷着，什么主意也不出。” 这本奏折事关重大，六部尚书你看看我c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擅自提问。无奈，只有上官丞相敢第一个开口，向小黑询问道，“庄亲王此刻是只与小白在城内？” “是的。”小黑点点头，而后补充道，“王爷一切从简，只带了我与小白二人随行。但请皇上c丞相放心，我与小白皆身怀武艺，不会陷王爷与危险之中。” “倘若小白也跟着离开呢？”上官丞相继续追问道。以他对庄亲王的了解，只带小黑与小白，不只是从简考虑，更多的是信任，尤其是为了传递信息的需要。想到这里，他赶紧开口，道，“皇上，容微臣一句，庄亲王此刻怕是独自一人在城内，请皇上速速派人前去支援。” 上官丞相的猜测是有道理的，他们正在御书房内商议着，而这时，太监从殿外进来，禀报道，“皇上，庄亲王的近身侍卫小白求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小黑，脸色一变，心里顿时慌了。如今，河西城内局势不明，小白怎可将庄亲王独自留在城内？他正想到，启泰帝已同意小白进殿。小白刚进来，小黑便怒声询问道，“你为什么回来？王爷呢？” “知道你担心王爷，放心。”这边，小白从怀里取出两份证据，递交给启泰帝，“微臣之所以急匆匆赶回来，是要将这两份确凿的证据交给皇上，请皇上过目。”而后，退到一边，与小黑并行下跪。 若说此前的奏折与密信，只是庄亲王的一面之词，启泰帝心里还藏着一丝疑虑。那么，这两份证据的出现，便是彻底打消他的所有疑惑，龙颜大怒，“好啊，这公孙弘，朕是太小看他了，官不大，却挺会做官的。” “父皇息怒。”“皇上息怒。”一群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御书房内，从未见过启泰帝如此震怒，他们大气也不敢出。最终，还是上官丞相开了口，“皇上，微臣以为，此时刻不容缓，理当立即派人。”他重复着刚才的建议。 “微臣附议。”六部尚书赞同道。 对于庄亲王的为人，启泰帝是放了十二个都心，丝毫不会怀疑他会有顾念亲情，从而做出不公正的判断的情况。然而，他还是有担心，担心庄亲王不够果断，错过最好的判断时机。 “确实，如丞相所言，事不宜迟。”想到这里，他转头，将视线放在昭文太子身上，道，“昭文，这件事，朕需要你亲自去一趟。” “儿臣领命。”昭文太子拱手，接过启泰帝的圣意，“敢问父皇，儿臣此番前去，需要做什么吗？” “不需要。”启泰帝摇摇头，而后，平复心情，强压怒火，道，“你只需要跟着庄亲王，学一学处理的办法与技巧。以及，有你在，以你的太子身份，公孙弘等人才不敢乱来。记住，你是代表朕去的。” “儿臣明白。”昭文太子跪在启泰帝面前，做出领圣旨的动作。 “皇上，微臣还有一个建议。”上官丞相在一旁补充道，“微臣以为，小黑与小白二人，也应当一同前往。一来，保护太子殿下安全，其次，他们也是人证，三则，他们与庄亲王交好，凡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就依丞相安排。”诸事安排妥当，启泰帝才起身，面露困意。殿外，明月早已挂在正空，仿佛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一个时辰便这般溜走。“昭文，你且回去休息一番，明天一早，便跟着小黑与小白出发吧。” 启泰帝离开位置，走到昭文太子面前，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脑袋，露出少见的慈父般的笑容，嘱咐道，“昭文，此去一路辛苦，万不可大意。若有事，一定得与庄亲王相商，明白吗？”昭文太子自幼养在身边，还从未出过远门。 但启泰帝明白，这偌大的江山，需要他继承，需要他多去看看，才明白，心中有天下，方可言天下。 “儿臣一定不负父皇所托。”昭文太子摇晃着小脑袋，将小手搭在启泰帝的手掌中。掌心的温度，是启泰帝对昭文太子的一抹温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河西（十八）【第二更】 似梦非梦的场景，让昭文太子逐渐醒了过来。他睡的时间并不长，醒来时，只不过是黄昏时分。他迷糊着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以减轻头疼的症状。 “太子殿下，你醒了吗？”守在床边的庄亲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是正常温度，便放心了，“刚才进来的时候，你将被子蹬开了，正担心你会着凉。” “王叔，不碍事的。”昭文太子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晃了晃脑袋，确认清醒后，才起身下床，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询问道，“王叔进来多久了，为何不叫醒我？” “我刚刚出去了一阵子，刚回来。”庄亲王挥手，朝房间内的小黑吩咐道，“你且出去，我和昭文太子单独呆会儿。若是晚饭准备妥当，你再敲门。” “是。”小黑闻令，退出房间，并顺手轻轻地关上了门。 当房间内只有庄亲王与昭文太子时，便有些过于安静。庄亲王站在窗边，看了看昭文太子，又看了看窗外，而后开口，悠悠地问道，“太子殿下，此事，你已全然知晓吗？” “差不多吧。”昭文太子坐在桌旁，倒了一杯水，想了想，补充道，“在来的路上，小黑与小白有告诉我实情，而且的确有在官道上见到不少灾民。”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庄亲王鼓励道。在他眼里，昭文太子是国之储君，年纪虽小，但凡事应当有自己的分析与见解，而不是人云亦云，只需要点点头。只会点头的人，和傀儡又有何区别呢？ “我觉得吧”昭文太子喝了一口水，用带着稚嫩的童音的语气浅浅谈道，“按律，公孙大人应该被削职，事关重大，即使处以极刑，也并不过分。” “继续。”庄亲王不谈对错，只鼓励昭文太子说出他的看法，“还有呢，你认为，此事当牵连到他的家人与朋友吗？”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不少帝王都会选择抓住他人的小辫子，以期牵扯出更庞大的事端。 譬如汉武帝，一生戎马，平定匈奴，却在晚年昏聩，断送盖世英明。巫蛊一事，明白者皆能看出，是有人嫁祸于太子。但汉武帝只信小人谗言，无视他人请求彻查的声音，不仅将太子伏法，更牵连到皇后卫氏一族。 可怜大汉江山，差一点便断在这里。 昭文太子自然明白庄亲王此问背后的深意，太傅有反复强调，凡事得就事论事，不可感情解决。这一路，他一直思考着最合适的处理办法，此时，他开口谈道心中所想：“我觉得，可以调查，但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不能妄下结论。” 他顿了顿，见庄亲王没有阻拦，便继续补充道，“王叔，这是公孙大人上任第一年，我认为，预防比惩戒的意义更突出。因此，调查后，先行教育，将此事作为典型案例，抄送各地官府，以示警戒。” “那么，你认为，我的舅舅们，又该当如何？”庄亲王沉思片刻，而后再问道。若说之前的问题，只是考验昭文太子的为君判断，那么这个棘手的问题，才是最终炸弹。 “太傅有谈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许是因提到太傅，昭文太子的底气竟足了两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为这个问题提出他的答案，“法不留情，是法的威严，这点没有错。然而，我认为，王叔更应该顾念亲情，从轻处理。” 庄亲王愣了愣，看向眼前的昭文太子的目光竟亮了不少，不得不说，他能在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意识，是得刮目相看。然而，对于从轻处理一事，庄亲王仍旧忧心忡忡，“你说的没有错，然而，你可知道这句话，却是自相矛盾？” “恳请王叔赐教。”昭文太子起身，向庄亲王行拱手礼，准备洗耳恭听。 “你说的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庄亲王点点头，肯定着昭文太子的想法，“然而，既然你深知这一点，为何又要提出从轻处置？” “这”昭文犹豫片刻，看向庄亲王的目光也有些躲闪，半晌，才如实相告，“只因是王叔的舅舅们，我便认为，当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予宽大为怀。” “昭文，你记住。”庄亲王向他走去，停在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脑袋，“遇任何事，需有一个平等的处置办法。若做不到一视同仁，那便算不得是好君王。” “那么，即便遇到最亲的人，也应该一视同仁吗？”昭文太子歪着小脑袋，将目光投向地面，声音弱了七分，“可是他们是最亲的人，我下不去这个手。” 昭文太子心善且重感情，就像他在东殿与西殿的布置中，会考虑手足之情，而忽略与修文应该保持一定的君臣关系。在他眼里，有时候，感情会比结果更为重要。 “这可不行哦。”庄亲王与昭文太子平日里接触不多，只当他是年幼，且考虑不周，哪里会想到这是人的本性使然。“总之，你得记住，一视同仁，明白了吗？” “那王叔，你会如何处置你的舅舅们呢？”昭文太子咬着嘴唇，神情紧张，似在等待答案，又似在害怕等到答案。 “按律，将没收所得全部财产，并发配边疆，三代以内直系子孙不可离开。”庄亲王顿了顿，而后，将最重要的惩罚结果说出，“主谋者，按律当斩。” “可是，王叔”昭文太子仍然不死心，开口，想要替他人求情，即便素未谋面，“有没有可能，你会放他们一条生路。我相信，父皇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 “不行的。”庄亲王收起嘴角的笑容，用最为严厉的态度教育道，“太子殿下，你得明白，凡事开了先例，会造成最恶劣的结果。倘若不能一视同仁，那么其他人心里定会不服气。”有时，矛盾恰恰是围绕着不服气三字展开。 庄亲王刻意留了半句，在他眼里，有一些事情，得昭文太子自己去理解c自己去领悟，否则，他人讲的道理，对昭文太子而言，永远只是道理，而不会变成他的行为准则。 “那么我明白了。”昭文太子不再纠结于庄亲王的决定，只是，隐约地在心间烙上一个最沉重的烙印。此刻的他并不清楚，也不会想到，庄亲王的这番话，会对他未来的人生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砰砰砰。”正在这时，小黑敲了三声，隔着一道门，他喊道，“太子殿下，王爷，开饭了，是现在上菜吗？” “好的，这就来。”庄亲王转身，牵着昭文太子的小手，开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河西（十九） 庄亲王将处理结果，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通过驿站，在短短三天的时间内，呈给了启泰帝。启泰帝阅后，深感欣慰，未做任何修改，决定执行庄亲王的处理方式。 所有相关人员被收押至牢房内，在尚未选派新刺史的过渡期内，河西之地大小事务，交由庄亲王处理。也因此，他不得不暂留河西。 一旦忙碌，庄亲王便没有多余的时间照看昭文太子，更何况，贵为一国储君，久住客栈并不合适，只得询问道：“昭文，你准备何日回去？” “临行前，父皇并没有规定时间。”昭文太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只是想，我能跟在王叔身边，多学一些道理。”他如实相告。 庄亲王犯了难，毕竟，他不可能处处都带着昭文太子，是时候让这群皇家侍卫送他回去。“昭文，你已来七日，我想，你需要熟悉的事务已然熟悉。这样，你在城内还有何未尽之事？倘若没有，明日便送你回去。” “还有两件。”昭文太子仰着小脑袋，似料到会得到庄亲王的一番教训，只吞吞吐吐地说道，“其一，想去街上买点新鲜玩意儿，送予王弟与郡主；其二我想去牢里看看你的舅舅们。” 庄亲王万万想不到，昭文太子会提出这两项要求，大为失色，“其一，自然是可以的，但你这身份，出去会合适吗？这其二，昭文，你告诉我，为何有如此想法？”在庄亲王的观念里，探监，会有失太子的身份。 “就是想去看看。”昭文太子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吐着想法，“王叔，我只进去半个时辰，我也想看看这些人做事的原因，将来有个判断，你看可以吗？” 庄亲王有拒绝的权力，然而，昭文太子的这番话，却在某种程度上让他无法拒绝。他似乎明白昭文太子的心思，想从不同角度审判一件事情的真相。这是应该做的。 “那好，明日，我让小白陪你进去。”想到这层，庄亲王松了口，点了点头，“这样，明日一早，我先行与狱卒打好招呼，让你去看看吧。之后，可以去街上买你需要的玩意儿。” “多谢王叔。”在这陌生的河西之地，为着昭文太子的安全着想，他已在客栈内呆了整整七日。临走之前，有那么一次的机会，可以感受市井百姓的生活，可以体验不一样的牢房，这对昭文太子而言，是新鲜事儿。 以至于，次日，他起得比朝阳还要早。洗漱之后，便在小白的陪同下，前往刺史府的牢房。这次河西大案，所有人员均被分开关押，尤其主谋白开耀被重点关照，送入最角落c最阴暗的单人牢房。 即使事前打过招呼，狱卒们也来不及将这件牢房收拾出个人样，以至于，当昭文太子出与小白出现在牢房门口时，二人均被扑面而来的灰尘颗粒呛得咳嗽不止，在喝了一杯清水后，才逐渐适应。 小白早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强忍住因洁癖而产生的心里抵触，小心翼翼地跟在昭文太子身后，生怕会一不留神，就与角落里的蜘蛛网来一次亲密接触。 白开耀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布满灰尘的木板床上，正仰望着一处小小的天窗，似在冥想。他穿着破旧的囚服，散着发，原本不多的头发，竟在短短几日内，有变白发的趋势。他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口，却仍然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问道，“是谁来了？” “是我。”昭文太子只向前迈出一步，走进牢房，浅浅地开口，“我想来看看你，毕竟，你是王叔的亲舅舅。” 白开耀听见“王叔”二字，愣了片刻，当他意识到整个河西只有一人会使用此称呼时，内心里却是风轻云淡般的平静。依旧没有回头，只问道，“太子殿下，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还是请回去吧。” “小白，你就站在外面吧。我想与白先生单独谈谈。”昭文太子没有想到最合适的称呼，只好用最平常的称谓，以示敬意。“白先生，你可否告诉我，你有后悔过吗？” “哈哈。”白开耀是没有想到，看似天真的昭文太子，会用最天真的语气，问出最不天真的问题。他放平双腿，转过身，依旧坐在木床上，“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当然不会。”昭文太子心中已然有答案，只是，他需要得到一次回应，“我只是不明白，你明知道这条路是错误的选择，为何，还是坚持这般做呢？” “利益。”白开耀不饶任何圈子，直截了当地告诉昭文太子，“譬如，我努力十天，才能赚取一文钱。然而，我现在努力一个时辰，就有一文钱。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而后，他意识到此问题的幼稚，又自嘲道，“我忘了，你是太子殿下，不存在这样的选择。” 来之前，昭文太子是抱着最后再替白开耀求情的态度，而现在，他放弃了。“我会选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小小年纪的他，说着自己的判断，“利益二字，当真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无视他人的存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白开耀看来，这是惟一一次与昭文太子接触的机会，有些话，但说无妨，“实话告诉你吧，如果没有做这些选择，今日，我与市井里的那些百姓，又有什么区别呢？人生嘛，不过就是赌一把。” “”昭文太子沉默了。白开耀的回答，对他的冲击太过于明显。太傅常言：人之初，性本善。但他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一类人，是人之初，性本恶。 白开耀的存在，给了他最生动的一堂课：不是所有人，都心怀善良。 “我明白了，谢谢你。”即便如此，昭文太子依旧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向白开耀道谢，而后，补充道，“虽然，你说的这些内容，我现在不会赞同，以后也不会赞同。” “哈哈。”这是白开耀发出第二次笑声，却比第一次更为渗人。“可惜，我是没有机会见到，你实现这句诺言的时候。” 昭文太子不再回应，只转身，踏出牢房，将背影留给白开耀。“小白，走吧，我们出去。这里太黑了，我眼睛有点不舒服。” 何止是眼睛。白开耀的这番话，是直接让昭文太子重新认识了世界。难怪，庄亲王会那么果断地拒绝亲情的便利，想来，他是懂得白开耀的为人。有些人，是不能给予第二次机会，该心硬的时候，就得硬心肠，绝不能心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河西（二十）【第二更】 离开牢房，小白陪着昭文太子去东街寻找适合修文与嘉怡的新鲜玩意儿。小白对二人并不熟悉，但见昭文太子东张西望的模样，仍忍不住询问道，“太子殿下，你有特别想送的礼物吗，我可以直接带你去买。” 为了不引起百姓们的注意与围观，昭文太子特意换上一身最普通的少年白衣。即便如此，街上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仍引得不少摊主的注意力。“我也不知道。”昭文太子一边思考着，一边回答，“就，他们会喜欢的礼物吧。” “那这样吧，他们是什么样的性格，你且说说，我帮你参考参考。”小白毛遂自荐，准备充当一次挑选礼物的军师，“女孩儿呢，一般喜欢精致一点的东西，男孩儿呢，会喜欢更充满力量的礼物。” 正说着，二者走到一家胭脂粉摊面前。小白只当嘉怡是寻常大户人家的闺秀，便对昭文太子出着主意，“你看，这些胭脂水粉，她会喜欢吗？” 摊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妙龄女子，见有人围观，便主动开口招揽着生意，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哎呀，两位公子，我们这里的胭脂，那可是整个河西城最好的，谁用谁知道。两位公子，这是准备送人吗？” 妙龄女子看似说了一句废话，实则是想套出对方的购买需求，以对症推荐。 然而，昭文太子无视妙龄女子的推荐，只淡淡地回答着小白的提问，“她应该不会喜欢，哦不对，是一定不会喜欢。”不给妙龄女子再次推荐的机会，昭文太子直接转身离开。 “那这些香囊呢？”小白又向昭文太子推荐隔壁摊位的香囊。这家香囊摊生意挺好，二人费了点力气，才从三层人群里挤了进去。确实，这些香囊做工精致，看得出来，制作者的针线活儿是一流的。 摊主有些忙碌，暂时顾不上新冒出来的昭文太子与小白。小白只好凭着感觉，向昭文太子推荐道，“你看这个，粉嫩嫩的，小女孩儿一般都喜欢这个颜色。” 昭文太子摇了摇头，在他的印象里，嘉怡是和其他人家的小女孩儿不一样的，她是特别的，他不想送出这些烂大街的玩意儿。“这个也不好，我们再往前面走走吧。” 小白忽然意识到，挑选礼物，得是个智力活儿。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只管陪着，也不再多说什么。 昭文太子停在一家根雕摊前。自从白开耀等人伏法后，东街正渐渐恢复它原有的热闹程度。而这家根雕摊，却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生意都是他们的，却与这家摊主，一个头发胡子皆花白的老爷爷无关。 老爷爷正专心致志地雕刻着自己的作品，昭文太子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有生意上门，忙放下手中的工具，询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来挑选作品的？” 昭文太子一眼便相中了老爷爷的根雕作品，尤其是眼前这个展品，有凤栖于树枝之上，竟能将百鸟之王雕刻得活灵活现，连每一根羽毛都精心加工。他想到嘉怡喜欢泥人，想来，她是一定会喜欢这个作品的。 “老爷爷，你这个作品多少钱呀？”昭文太子摸了摸钱袋，这次离京匆忙，他并未准备太多碎银，“身上只有这些，你看够了吗？”他取出钱袋内一半的银两，直接递给老爷爷，还得留另一半，给修文买礼物。 “不用不用。”老爷爷将这部分银两退给昭文太子，乐呵呵地道，“我这些作品，若是遇见有缘人，是可以免费送的。小兄弟，我看你就是有缘人，能一眼看中这只凤。”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此件作品交给昭文太子。 “这可怎么好？”太傅有言，无功不受禄，昭文太子断不肯接受，索性，只接过这凤，交给小白，将银两留在摊位上，“老爷爷，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些钱，也是你应得的。” “哈哈，那小兄弟，我就收下。”老爷爷见昭文太子年纪虽小，但道理懂得不少，眼瞧便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也就不再推辞。“倘若你还有喜欢的，只管开口，老夫一定给你还原。” “那多谢老爷爷了。”昭文太子微微弯腰，向他言谢。而后转身，向下一个目标走去。误打误撞，解决了嘉怡的礼物，而修文的礼物，他却心里有数，“小白，这附近有文玩店吗？” “有，喏，前面路口便有一家。”小白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书斋，“太子殿下，你也是运气好，这家店前两日刚重新开张。”随后，小白带着昭文太子，走近这家书斋。 书斋主人正站在柜台前，敲打着算盘，计算着这两日的盈利情况。他穿着常见的深蓝色书生长衣，显得文质彬彬。见有客人，便主动打着招呼，“二位，是需要买点笔墨纸砚吗？” “不是。”昭文太子摇摇头。若是文房四宝，他相信，普天之下再没有比宫内更有质量的书房用品。“敢问，你这里有比较好玩的c适合放在书房内的新鲜玩意儿吗？” “有啊。”书斋主人点点头，捏了捏鼻梁，而后指了指昭文太子的右后方，“你转身，喏，就那，都是一些小玩意儿，你看看，喜欢什么？” 昭文太子闻言，便转身。在他的面前，是四层书架，摆放着他从未见过的民间玩意儿。他与修文是同母兄弟，自幼长在一块儿，彼此是知根知底。此时，他正思考着修文的喜好。而后，伸出手，取出其中一件礼物，“那就这个吧。” 这是一件用白石制作的笔架，与宫内见到的笔筒不太一样，这笔架被设置成秋千类型，轻轻一碰，便能如秋千般摇荡着，甚至，还能发出清脆的c类似鸟儿鸣叫的声音。 “这个啊，小兄弟，可得二十两银子。”书斋主人上下打量着还在长个子的昭文太子，语气里有一些怀疑，但很快，他的疑虑便被小白打消了。 约莫着小白知道，昭文太子身上的银两不多，便主动掏出钱袋，递给书斋主人，“这里，足够的。我说你呢，好端端地文化人，可不能看人低。”小白的一席话，让他的脸上浮现出羞意，连连道歉。 “小白，这二十两是我借你，等回去，一定还你。”昭文太子不喜欢欠人任何债，更何况，这礼物还是得送给修文的，“今天，谢谢你。” 不得不承认，昭文太子有一股亲和力，总能让人在短时间内与他交好。小白点点头，“成，反正我也不着急，等回去再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洗尘（一） 带着二十两银子的欠债，昭文太子返回到京城。此时，天气炎热，已是小暑时分。启泰帝与皇后离京十里地，亲迎昭文太子，随行者，还有上官丞相c太傅与六部尚书，可谓阵容豪华。显然，对他第一次离京走访的结果，启泰帝是大为赞赏的，恨不得与所有人分享这份喜悦。 望子成龙，作为父亲，没有理由不对长子感到骄傲。 “参见父皇，参见母后，儿臣回来了。”昭文太子先行下车，向启泰帝与皇后行礼，而后起身，又向太傅行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所有的大型场合，太傅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来来来，昭文，坐这。”启泰帝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揉了揉昭文太子的小脑袋，将他拉到身边。按照规矩，皇帝与太子是不可以同乘一辆马车，然而此时，启泰帝只是一名普通的父亲，“快让朕看看，嗯，又长高了一截。” “这大热天的，有什么体己话，等回宫再说。”皇后忙拿走宫女手中的摇扇，亲自为昭文太子扇着风，“你也是，这大热天的，看看，这小胳膊都晒黑了。”作为母亲，皇后更能发现昭文太子的身体变化，“瞧瞧，小脸蛋都瘦了。”而后转身，向身边的随从们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宫。” 回宫路上，昭文太子坐在启泰帝身边，向他汇报着河西之行的所见所闻。启泰帝认认真真地听着，即使这些公事，他都已在奏折里详细了解过，但仍然并未做任何打断，末了，才反问道，“你这次有留意到哪些好玩的事情吗？说来听一听？” “不多，还是有吧。”虽然昭文太子一直待在客栈里，但由于客栈临街，即使不出门，他也能在二楼的房间，看一看市井百姓们的普通生活，“我发现百姓们都比较谨慎，尤其是在买东西的时候，不仅会货比三家，而且还会讨价还价。” “哦？是怎么个讨价还价的法子？”启泰帝很是高兴，昭文太子能注意到如此寻常以至于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 “我学一学。”昭文太子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小摊贩们的叫卖声，“今日特价，今日特价，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每天，昭文太子都会被从房间内听到这一句叫卖声，所以早已烂熟于心。以至于话音刚落，连同皇后在内的车上所有人，都止不住哈哈一笑。 昭文太子又模仿着买方的说辞，压低声音，“你这个太贵了，不如便宜五文钱。”不只是声音，昭文太子还学会了买方那一张嫌弃的表情，“你看看隔壁，才卖二十五文。” “哈哈。”平常不苟言笑的启泰帝，竟破天荒地笑出了声，盖过了车内所有人的声音。他禁不住好奇心，问道，“为何，要与朕模仿这一套？” “儿臣以为，贵为太子，要了解百姓们的想法，就得了解百姓们的日常，而这些，虽是小事，但这也就是普通百姓们的生活。”如太傅所言，昭文太子天资聪颖。河西一行，他将所学知识合理运用，“儿臣懂得了一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是先贤孟子的名言，而昭文太子不过十岁，却已懂得这句话，启泰帝龙颜大悦，“真孺子可教，来人，赐赏。” “父皇，儿臣不要什么赏赐，但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昭文太子涨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地说道，“这夏天，能在学堂里安置一些冰块吗？暑天太热，儿臣担心太傅身体不适。”这一想法，昭文太子存有私心，明着是为了太傅，实则是为了修文与嘉怡。 “哈哈，当然可以。”启泰帝借着赐赏的名义，吩咐道，“赐学堂一个月冷冰，不得断供。” 十里地不远，半个时辰便回到皇宫。在得知昭文太子将于今日到达时，启泰帝早早地便下令，要求前殿永乐备好西海冰块，以期在昭文太子回宫之时，达到消暑降温的最佳效果。“昭文，你先去换一身干净衣裳，而后准备用午饭吧。”皇后捏了捏昭文太子的笑脸，一脸和蔼。 “是。”昭文太子行礼，在一行太监的陪同下，退出前殿。 这殿内，便只剩下帝后与重臣，空旷的大殿内，没了昭文太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清。皇后便微笑着，侧身，向启泰帝建议道，“这一会儿，让修文也来坐坐，俩兄弟平日里感情甚好，又是大半个月未见，想来，很是思念。” “也好。”启泰帝点点头，吩咐道，“那来人，去找修文。” 多一个孩子还不够，皇后又将视线放在上官丞相身上，“丞相大人，不知可否请郡主过来坐一坐。”皇后在御花园内第一次遇见嘉怡的时候，便着实喜欢上这机灵的小女孩儿，“以后有时间，多带郡主到宫里坐一坐，丞相大人你意下如何？” 被点到名的上官丞相，原本正喝着茶，享受着殿内冰块解冻后的阵阵凉意。这一建议，可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起身，本想拒绝，却不经意间看到启泰帝面露微笑，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是，多谢皇后的美意，微臣这酒派人，去请郡主。” 然而，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情况，又一次在嘉怡身上出现了。当她听到这一消息时，几乎不用思考，便直接拒绝，“不，我不去，谁乐意谁去。”言罢，冷哼一声，转身正欲离开。 却不想，被柳絮伸手拦住了。相处过一段时间，柳絮已对嘉怡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她心直口快，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然而，她却比嘉怡更懂得孰重孰轻，知道这是圣意，不可抗拒，便劝道，“哎呀，我的郡主妹妹，这宫内多好玩，反正，你待在家里，也闲得无聊。” 柳絮摸准了嘉怡的心思，这一句劝起了一点效果，然而，嘉怡脸一撇，嘟囔道，“哼，我不去，我不想看到修文哥哥，他太过分了。” 柳絮听到这句话，才明白，原来，是与修文有了矛盾。“那正好，你可不能输给他。就是要去看看，在他面前走一走，咱们呢，可不能输在气势上。”柳絮明白，以常规的安抚，对嘉怡是没有任何用的，只得用激将法，才能对症下药。 不得不说，柳絮这一招深有奇效，立竿见影，深得嘉怡的心，“是啊，我可不能输给修文哥哥。哼，他过分，那我比他更过分。走，我这就进宫。”想到这里，嘉怡点了点头，在太监宫女们的陪同下，离开丞相府，前往皇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洗尘（二）【第二更】 昭文太子不想让他人等太久，只匆匆用冷水淋浴一番，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便又回到前殿。此时，所有人正按尊卑尊卑顺序一一坐好，只等启泰帝一声令下，便可享用眼前的美食。 在太监的带领下，昭文太子落座于修文旁边。充满歉意地拱手，道，“让各位久等了。”而后，又向启泰帝请示道，“父皇，母后，可以开宴了。” 修文久未见昭文太子，在一旁悄悄地使着眼神，压低声音调侃道，“多日未见，王兄你这是被晒黑了。”他伸出胳膊，对昭文太子对比着肤色。 昭文太子用余光看着修文的一举一动，但在启泰帝给予回答前，却不能与修文进行正常交流，只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嗯，是晒黑了。” 启泰帝没有注意到兄弟俩的互动，只淡淡地回答道，“不急，再等等。”他露出微笑，向上官丞相递出话题，“这郡主，为何还未到？” 上官丞相贵为百官之首，却频频因嘉怡惊出一身冷汗，他忙起身，正欲回答。这时，在宫女们的陪同下，嘉怡出现在殿前。这是继小满之后，嘉怡第二次进入永乐前殿。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嘉怡运用着脑海里残留的礼节印象，向二人行礼。而后，起身，正准备落座于上官丞相身边，却发现这里没有她的位置，只好开口问道，“那个，皇上，我该坐哪里呢？” “没大没小，在皇上面前，怎可自称我。”上官丞相一把拉过嘉怡的裙子，赶紧捂住她的嘴，向启泰帝致歉，“皇上，微臣这女儿，还不太懂规矩，这” “无妨。”启泰帝不是注意细节之人，只当嘉怡是童言无忌，反倒是皇后，看到上官丞相如此动作，皱了皱眉，“丞相大人，郡主年幼，多管教就好，不可如此。” “是。”上官丞相这才松开手，额头上冷汗直流。如果可以，他真巴不得嘉怡不要出现在如此庄重的场合。她的性格，并不适合这里。 “来人，赐座。”启泰帝抬手，指了指昭文太子身边，吩咐道，“就让郡主坐在太子殿下旁边吧，三个孩子年岁相仿，在一块儿也热闹。” 多日未见，在昭文太子眼里，嘉怡也有不少的变化。头发长了一截，能盘出更好看的发髻，眼睛似乎更大了一些，水汪汪的模样惹人怜爱不已，穿着美美的新裙子，看上去也长高了一些。出落得越发可爱。 “昭文哥哥，好久不见。”昭文太子的座位，与朝臣们有一段距离，因而，即使用亲昵的称呼，也不会被其他人听见，“这次去河西，好玩吗？”嘉怡并不知道河西到底发生过什么，只零零碎碎地听柳絮提及过一两次。在她眼里，能离开京城，就等于有好玩的事情。 “说来话长，有空的时候，我讲给你听听。”这里并不适合细说，人多口杂，容易惹出是非，昭文太子便想着另寻机会，再与嘉怡聊一聊。 然而，嘉怡却会错了意，以为是昭文太子不肯与她聊，原本眉飞色舞的表情，一下子跟霜打过的茄子般，焉了。“好吧去了一次河西，昭文哥哥都跟我生分了，跟修文哥哥一样，都是坏人。” “哪里生分了？” “我哪里坏了？” 昭文太子与修文不约而同地问道，而后愣了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时将话音收住，只好挨个问。昭文太子道，“嘉怡妹妹，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怎敢同你生分呢？” “喂喂喂，嘉怡妹妹，你不带这么不讲道理。你且说说，我如何是坏人了？”修文跟着昭文太子的语气，也抛出自己的问题，而后撑着脸，等待着嘉怡的回答。 嘉怡低垂着头，趴在桌上，将小脸背对着昭文太子，嘟囔道，“我就是问问嘛，昭文哥哥都不告诉我了，这还不是生分嘛。” “真没有。”昭文太子哪里见过这般模样的嘉怡，不由得有些着急，想抬手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只好作罢，“不着急，等吃过午饭，我再告诉你，你看可以吗？”昭文太子一边哄道，一边替嘉怡夹了一块肉。 嘉怡默不作声，继续生着闷气。 “那我呢，我又怎么欺负你了？”修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就是前日，在学堂里不小心洒了一点墨水在你的衣服上，天地良心，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嘉怡转过头，双手叉腰，朝修文发泄着不满，“哼，反正这事，我可是记下了。你就是坏人，你就是欺负我了，没得商量。” 普天之下，能同时生昭文太子与修文的气，且二人还不得不恳求原谅的人，大概只有嘉怡了。好在，她也并非是真生气，只继续嘟囔道，“反正，你俩都惹我了。” “是是是，您最大，您说了算。”修文拿嘉怡实在没辙，只好继续道歉，“王兄，你当见证人，我这里再向嘉怡妹妹赔礼道歉，如果再犯，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嘉怡歪着脑袋，等待着修文的答案。 “我就被太傅连续惩罚三日。”修文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别的方法，只得将太傅抬了出来。毕竟，在年幼的他们眼里，太傅是最具有威严的人。 “那行吧，我就勉勉强强原谅你好了。”解决好修文的事，嘉怡又将视线放在昭文太子身上，问道，“那昭文哥哥，你呢，我可还没有原谅你哦。” “我？”昭文太子愣了愣，很快便想到了劝慰的法子，“我有给你准备礼物，是从河西带回来的，保证你会喜欢。你看在礼物的份儿上，是不是可以原谅我呢？”虽然，昭文太子并不明白嘉怡生气的原因。 “好呀！这个好！”一听有礼物，嘉怡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一下子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那什么时候送我呀，是现在吗？” “不急不急。”昭文太子一边说道，一边又为嘉怡盛了一碗汤，“你呢，先好好地吃完这顿饭，一会儿，就带你去看看，如何？” “好！”嘉怡一边答应着，一边冲着昭文太子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昭文哥哥真好！就知道昭文哥哥最疼我！比修文哥哥好了无数倍！” 有那么一瞬间，昭文太子的心被这句话击中，甚至击穿。他愣了愣，脸颊发热，低着头，捋着耳鬓的发梢，不让嘉怡发现他的脸红。 修文无辜躺枪，表示不服气，“喂喂喂！嘉怡妹妹，不带这样，你且说说，这一份礼物就把你收买了，真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洗尘（三） 饭后，启泰帝与上官丞相等人前往御书房，细商河西之地的刺史人选。鉴于河西是边防重地，断不可再出现公孙弘这般贪官，为此，启泰帝是伤了一番脑筋。一连思考数日，都未曾得出结论，只暂时将庄亲王留在河西，解决灾民c粮仓等后续事宜。 与此同时，嘉怡跟着昭文太子c修文去了御花园。一边欣赏，一边等候太监将礼物取至此处。当此季节，荷花盛开，正弥补嘉怡前一次未能欣赏到此番美景的遗憾。且看那粉色荷花或隐藏c或微露，一阵风过，随着荷叶翩然起舞，好生美丽。更可见那朵朵雪白的莲花，在风中摇曳多姿，成为这副画卷最美的点缀。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哇，真是，太美了。”嘉怡第一次见如此成片盛开的荷花，连着两日的闷闷不乐一扫而光，“昭文哥哥，我可以去摘一朵荷花吗？”嘉怡也是心大，顾不上其他，便伸手想要摘那朵近在咫尺的荷花。却不想人小胳膊短，实在够不着。 “哎？小心点。你若想要，我去安排人，帮你摘一朵。”昭文太子见状，忙出声提醒道，而后才吩咐，“来人，替郡主寻一朵荷花。” “好啊！”嘉怡拍着手，笑得格外开心，还不忘补充道，“还要一片荷叶，这阳光太刺眼，听说荷叶可以防晒。”前不久，她在小人书里看到一副插图，见有人顶着荷叶出行，便将这幅画面暗自记下。可巧，现在她也有了这样的机会。 荷花与荷叶很快被人寻来，交到嘉怡手里。当她左手拿着荷花，右手顶着荷叶时，活脱脱地像是从池塘里蹦出来的小精灵，有阳光斑驳，点点洒在她的侧脸上，突出她精致的五官，更是为她的美丽填上几分魅力。难怪，皇后曾言，这就是个美人胚子。 “嘿嘿，谢谢昭文哥哥。”嘉怡咧开嘴，向昭文太子言谢。 修文表示不服气，跟着顶了一句，“嘉怡妹妹，你这就不讲道理了，为什么只跟王兄言谢，不跟我说呢？”他佯装生气，一把抢过嘉怡手中的荷花，连退两三步，还藏在身后，忍不住逗着，“快跟我说谢谢，不然，这朵荷花就不还给你了。” ！！！ 倘若换成别的小丫头，被修文这么一戏弄，早就忍不住眼眶一红，开始哭着鼻子求饶。然而嘉怡就是嘉怡，一见此状，不哭反怒，双手叉腰，拿出比修文更足的气场，迈出一大步，直接逼在修文面前，露出凶样，“修文你太过分了，赶紧把花还给我，不带你这么欺负人。” “就不还就不还，略略略。”修文学着嘉怡的模样，扮出鬼脸，转身撒腿就跑，还不忘继续逗着她，“快跟我说谢谢。” “哼！”嘉怡还真不吃修文这套，越是逼她，她的叛逆心越强。眼见修文已跑出五米远，她也赶紧发力，紧追在他的身后，还不忘伸出手指，对着修文指指点点，“我！不！说！你赶紧把花还给我，不然！这次！我跟你没完！” 修文一边回头，一边挥动着手中的荷花，向嘉怡示威。嘉怡气不过，将荷叶递给跟在身后的昭文太子，继续发力，猛然向修文追去。 三人奔至望江亭，这里，早已备好清茶与点心。修文这才停下了脚步，将荷花放在石凳上，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好了好了，还给你。真是的，哪里有大家闺秀像你这样，撒开双腿跑得跟野猪似的，羞不羞？” “你你你！说谁是野猪！”嘉怡是真生气了，从盘中取出一块点心，便向修文砸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他的鼻梁。这点心一碎，残渣便溅了修文一脸，“欺负人！这次，我真不原谅你了！”新仇旧恨算在一块儿，要不是顾忌修文的身份，嘉怡真是恨不得给他一拳。 “好啦好啦，嘉怡妹妹，你呢，就甭跟他一般见识。”昭文太子刚追过来，便看到这一幕，喘着粗气，一边安抚着嘉怡的情绪，一边对修文进行批评，“王弟，嘉怡妹妹好歹是女孩儿，怎可欺负女孩子呢？赶紧给嘉怡妹妹赔个不是。” “王兄！”修文一边用手巾清理着脸上的残渣，一边仰着头，向昭文太子抱怨，“那是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大半个月，嘉怡妹妹可没少捉弄我。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修文自认为在理，不顾嘉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还不忘朝她得意洋洋地一笑。 嘉怡是真被气着了，从小到大，连同上官丞相在内，还没有谁敢如此对待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但她碍于在皇宫这个特殊场合，还是忍住了，深呼吸三次，才将一肚子的气退回去，只淡淡地开口，“那花我不要了，你拿去玩吧。”而后轻轻地坐下，背对着修文，不再正视他。 修文不傻，这立马便反应过来，嘉怡是真生气，赶紧上前，赔着礼道着歉，“嘉怡妹妹，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不要当真。”一边说着，还一边把荷花递给嘉怡，“喏，这花，还给你。” 嘉怡保持沉默。 修文没辙了，只好向昭文太子投去求助的目光，“王兄，你别傻站着，赶紧帮我劝一劝。” 嘉怡是真可爱，连生气的模样，都与其他人不同，她将荷叶放在一旁，嘟着倔强的小嘴，双手撑在石凳边沿，交叉双腿，微微摇晃，只将视线锁定在成片的荷花中，完全无视身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修文。“哼，昭文哥哥别帮忙，就得让他知道欺负我是不对的。” 昭文太子正欲开口，却被修文抢走台阶，“是是是，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不该欺负你。”他走到嘉怡面前，捡起地面上的荷叶，替她遮挡着刺眼的阳光，“嘉怡妹妹，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这些。大不了，往后三日的作业，我替你完成，如何？” “一言为定！”嘉怡得了便宜便卖乖，有这句承诺，便也不再跟修文一般计较，故作大方，“那看在作业的份儿上，我就暂且原谅你吧。可若还有一次，就是顶十天半个月的作业，我也要继续生气。”嘉怡刀子嘴，豆腐心，除非是真委屈，一般还是舍不得生气。 “好了好了，都别生气了。”昭文太子这才找到机会，开口劝慰道，“王弟，嘉怡妹妹是真喜欢荷花，你就不该抢的。”而后，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朵开得正灿烂的白色荷花，又吩咐道，“来人，去把那朵荷花摘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洗尘（四）【第二更】 御书房内，启泰帝正翻看着河西之事的相关奏折，时不时与上官丞相等人讨论着方案。末了，启泰帝就新任刺史人选一事开口问道，“众位爱卿，可有何人选推荐？”他扫视一圈，将目光停留在吏部尚书身上，“蒋卿，吏部作为六部之首，当推荐一番。” 吏部尚书年过六旬，头发胡子白了一大把，也有些驼背，本应是颐养天命的年纪，早已递过归隐的奏折。然而，他作为三朝元老，有着极高的名望，启泰帝舍不得放人，搬出先帝的名义，强行挽留，吏部尚书这才勉强打消了隐退的念头。 “老臣，倒是有两人可推荐，”吏部尚书颤颤巍巍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年岁已高的他，每说一句话都得喘一大口气，“这其一，乃是肃州令尹高昌。高昌在肃州已有八年，在任期间深得百姓爱戴，是个勤政为民的好官。而这肃州离河西不远，相信高昌定能有一番作为。” “这高昌，朕也有所耳闻。”启泰帝频频点头，表示支持吏部尚书的推荐，“据说，这两年高昌的政绩，那是在各地里数一数二的。”而后，启泰帝话锋一转，又有些犹豫，“只是，高昌常年在边疆，按理说，是得将他往内地调任。” “老臣，也是这么思考，故而有第二人选。”吏部尚书久谙人事，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人文关怀，还是挺有分寸的，“这其二，乃是宁县令尹于得水。于得水祖籍河西，五十年前其祖父从河西迁往江南，故于得水在江南一带出生。老成认为，于得水对河西有一定的了解，可堪此重任。” 启泰帝双手交叉，搁在书桌上，微微端坐，将询问的视线放在这群重臣身上，“你们且说说，是派这高昌去，还是派这于得水去。亦或者，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人选吗？” “微臣启奏。”启泰帝虽是疑问，然而当此之时，上官丞相不能保持沉默，故而站出来，道，“微臣认为，凡事以国事为重，当选派高昌。”他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启泰帝的表情，见无异样，方才继续建议，“皇帝当以嘉奖为由，擢升高昌，并赐爵。” 皇帝之下，为亲王，是嫡系皇室成员特有的爵位。而非嫡系皇室成员与朝臣，则可凭借自身综合能力，得到赐爵的奖赏，分为公c侯c伯c子c男。通常情况，六部尚书与侍郎，均可获得伯爵以上奖赏。故而，赐爵，是身份荣耀的象征。 “这个主意好。”启泰帝拍案决定，将话题抛给吏部尚书，“蒋卿，此事就交由你安排。另外，于得水可再继续观察看看，倘若政绩突出，当另有重用。”而后，又向其他人嘱托道，“你们贵为朕的左膀右臂，这江山，当是朕与你们共同决定的。倘若发现其他人才，且请第一时间汇报。” “臣等遵命。”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而在御花园里，三人正欣赏着满目荷花，一边品着点心，一边听昭文太子讲述河西趣事。修文与嘉怡都未曾离开过京城，对京城之外的一方天地都显得格外好奇，不停地抓住要点问东问西，势要将十万个为什么的精神发扬到底。好不容易，昭文太子才满足二人的好奇心。 “真好啊！”嘉怡感叹道，“我也想去河西走一走，看一看那不一样的人文风貌。”可刚说完这句话，嘉怡便低垂着头，有些丧气，“不过，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除非除非爹爹能调离京城。”上官丞相是启泰帝启用的新官，而他上任之时，嘉怡尚无记忆。 正当嘉怡感叹时，两个太监已将礼物取回，呈给昭文太子。他接过礼物，分别递给修文与嘉怡，“喏，这是给你俩带的礼物，应该会喜欢的吧。” 礼物被结实的黑色布料包裹着，密不透光，单从外形判断，是猜不到具体内容。但这并不影响嘉怡的好奇心，她接过礼物，并不着急拆开，反而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而后脱口问道，“昭文哥哥，是送的小玩具吗？” “不是哦。”昭文太子笑着摇摇头。 “嘿嘿，那我猜不到了，这就打开看看。”嘉怡一边笨拙且小心翼翼地拆解着布料，一边满怀期待。等到根雕作品被完完全全展露在眼前时，嘉怡由惊转喜，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哇塞！昭文哥哥这么好！好喜欢！”对于这类做工精巧且不常见的玩意儿，她确实是打心眼里喜欢。 “那王兄，你送给我的是什么呢？”修文跟着嘉怡的节奏，也开始拆解自己的这份礼物。等到他的眼前出现笔架时，若不是顾忌身份，修文定会和嘉怡一般，也从座位上蹦起来，“多谢王兄，这笔筒实在太精致了。”宫里有不少新奇玩意儿，但修文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独具匠心的笔架。随后，他将笔架递给身旁的太监，嘱咐道，“拿去，放在学堂内，以后，我得天天用着。” 见修文如此喜欢，昭文太子也便安了心，只惦记着那二十两银子的债务。只是不知，庄亲王一行人究竟何时才能回京。想到这里，昭文太子有淡淡地沉闷。 收到各自喜爱的礼物，修文与嘉怡正处在兴头上，并未发现昭文太子的异样神情。“昭文哥哥真是好，这根雕，我得放在床头，日日夜夜欣赏着。”嘉怡一边用指腹轻轻触碰着根雕的纹路，一边发出赞叹，“这真是我见过最精致的作品了。” “喜欢就好。”昭文太子回过神来，跟着嘉怡一块儿开心。只是说到尽头上时，因着疲惫，昭文太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看着嘉怡惊讶的神情，自知失态，而后致歉，“真是不好意思，这刚回来，还有些困乏。” “没关系没关系。”好歹收到礼物，嘉怡一秒切换到关心状态，“是不是太累了，得回去休息会儿吧？明天还得正常去学堂，可别累着了。”而后，她又看了看天色，“差不多我也该回府了，那，昭文哥哥，修文哥哥，明天见。” “就是就是。”修文也跟着点点头，附和道，“这大半个月的，王兄的功课得恶补一阵，今天得好好休息，明天才能养精蓄锐。”随后，起身，向嘉怡挥挥手，“那回去的路上，你可得小心点。” “来人，护送郡主出宫。”昭文太子向太监们招手，传令道，“去御书房探探情况，跟上官丞相告知一声，就说郡主先行回府，叫他不必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2章 铁刀门（一） 自从与金叶子的儿子匆匆相约后，周长青便一直守着泥人摊。这一个月以来，他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出来混，便迟早得还。这是他多年前遗留的血债，不能再当缩头乌龟。 然而，苦等一个月之后，他仍然未能等到故人之子。 天气越来越热，生意也越来越难做。这泥人比不得其他玩意儿，一旦温度过高，便容易发软变形，得存放在阴凉处进行保存。索性，他便收了摊，只开着门，一边等候，一边研究棋艺。 故人之子尚未能等来，反而，等到了嘉怡与卫管家。这一日，学堂照常休息，嘉怡便在卫管家的陪同下，以去街上透透气为由，来到了周师傅这里。 “周师傅！好久不见！”刚到路口，嘉怡便兴奋地朝他挥挥手，连蹦带跳地跑到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懒散地开口，“嘿，周师傅，你这不做泥人，改行喝茶晒太阳了吗？”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西下，周长青正懒洋洋地躺在门口的长椅上，闭目养神，却不想，被嘉怡这一声招呼吓了一跳。睁开眼，见是友人，才松了一口气，“我当是谁，原是你们。”而后，打量着嘉怡的装束，笑道，“怎么今日，又换回女儿装了？” “那天人多嘛。”嘉怡笑嘻嘻地拉着裙角，在周长青面前原地转圈，“好看吧，前两天刚做的新裙子，哼，卫管家竟然说难看。” “哎呀，我的郡主，哪里敢在你面前难看二字。”自从上次交底之后，在周长青这里，卫管家也就直呼郡主而非少爷或者小姐，“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这裙子不适合系蝴蝶结，哎，你着实冤枉我了。” “那也不可以！”嘉怡一手叉腰，一手向前，轻轻地推了卫管家一把，“哼，我就是喜欢蝴蝶结，不可以说不适合，听见了吗？” 周长青一边起身，一边看着这一幕哈哈一笑。这嘉怡，果真是性情中人，“那郡主，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看你的新裙子吗？” “不是啦！”嘉怡回头，暂时将卫管家的话题抛在脑后，“是我要来找你啦！”而后，向左右张望着，见这里人来人往，似不利于交谈，便问道，“我们能进去坐坐吗？” “当然。”周长青推开门，将二人迎进屋内。与第一次不同，因着周长青连着一个月都守在这里，屋内不仅更为干净整洁，还添了几分烟火气息。看上去，这才是个人居住的地方。“前阵子，我都住在郊外。”周长青端出两张椅子，一边解释道。 “我是来有求于你的。”嘉怡没有立刻坐下，反而向周长青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满是诚意，“我想向你拜师学艺，你能收我为徒吗？” 周长青愣了愣，任凭他想破脑袋，也压根想不到贵为丞相千金的嘉怡，能提出这般要求。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反问道，“郡主，你这是拿我寻开心吗？这” 他原想接着说，这并不合规矩。他本是一身背人命的重犯，怎可收郡主为徒。然而，当他看到嘉怡那双透着真挚眼神的眼眸时，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正当周长青保持沉默时，“吱呀”一声，木门被人由外向内推开。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上次出现的黑衣侠客，他依旧带着斗笠，使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却不见腰间的长剑。侠客注意到屋内依旧是上次的面孔，便冷笑道，“呵呵，周长青。” “是我。”这次，他不再隐瞒身份，大步向前，立在侠客面前，挺直腰杆，迎着对方的杀气，不再躲闪，“你若想取我的性命，替父报仇，便动手吧。”说完这句，周长青闭上双眼，等候着致命一击。 “哎哎哎，住手！”趁侠客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嘉怡挣脱出卫管家的保护，挡在周长青面前。小小的她，根本不清楚此时此刻的危机，只开口，道，“不可以伤害周师傅。” “呵呵，你又是谁？”侠客行走江湖多年，察觉到嘉怡手无缚鸡之力，此乃京城，他断不能殃及无辜，惹是生非，只好收回杀气，“这人杀了我爹娘，小女娃，你这是在护着杀人凶手，知道吗？” 卫管家伸手，想将嘉怡从侠客面前拉回来，但却被嘉怡冷冷地拒绝，只硬着头皮，回答道，“我知道，但那又如何？你眼前的周师傅，只不过是一介平民，你且看看，他哪里还有半点武功的底子？你若杀他，又和当初的他有什么区别？” “哈哈。”侠客猛然大笑，但笑声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那又如何？我找了他三年，如今，怎可再放过他！” “郡主，你且让开，这是我与他的私事。”周长青将嘉怡推给卫管家，再次站在侠客面前，替嘉怡挡住杀气，“你动手吧，但请不要伤及无辜。” “等等。”这次，出声打断的是卫管家。他将嘉怡护在身后，朝侠客微微一笑，一本正经地提出建议，“我有一个主意，大侠，你可愿花一炷香的时间，听我细细说来。若一炷香之后，你仍未改变心意，那么我们绝不再插手。” “不可以！”嘉怡急了，“你不能伤害周师傅！” 侠客无视嘉怡的存在，只冷漠地回应着卫管家的话语，道，“你且说说，是什么主意？三年都等过来了，我也不缺这一炷香的时间。” 卫管家揉了揉嘉怡的脑袋，示意她暂时安静，而后，才开口，道，“我是丞相府的卫管家，这小女娃，是丞相大人的千金，嘉怡郡主。”卫管家直截了当地抛出身份，增加着话语的可信度。 “那又如何？”侠客半信半疑，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二人。就直观感受而言，他不相信眼前的小女娃，身为郡主，能全然不顾规矩，两次在大街上抛头露面。更何况，这第二次，她干脆直接以女儿身示人。 然而，周长青却向侠客抛出眼神，点点头。“我作证，这二人的身份确实如此。” 侠客这才卸下防备，但神色依旧紧张，死死地叮嘱周长青，生怕他这次再有任何花招，道，“那你说吧，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待确认侠客又一次收起所有的杀气时，卫管家这才开口，“丞相大人欲派人再次围剿铁刀门，然而，一直未曾寻得良将。既然二位都对铁刀门有所了解，渊源颇深，这次，恳请二位暂时放下彼此间的仇恨，助丞相大人一臂之力。” 卫管家只与上官丞相简单谈及过周长青，而现在，他自作主张，算上金叶子的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3章 铁刀门（二）【第二更】 卫管家说出这句话后，屋内瞬间鸦雀无声，静得可怕。周长青心里五味杂陈，之前，卫管家是有与他谈过这件事，但并无后续。如今，在这种危急时刻再次提及，实在是一招险棋。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注视着侠客的反应。 主动权并不在卫管家亦或者是周长青手里，得等侠客有了意见，话题才能继续。 侠客又是一声冷笑，隔着斗笠，他要深邃的眼神似透露着一丝寒气，并质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的要求？是谁给了你的自信？” “凭铁刀门，也是你的仇人。”卫管家倒也不逃避话题，直接引入正题，“你心里很是清楚，周长青不过是被铁刀门利用，正巧，我们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手刃仇敌。” “胡说！”侠客摘下斗笠，以斗笠为武器，两步上前，直逼卫管家的颈部命脉，“周长青没有被利用，他也是我的仇人！此仇不报非君子！” 嘉怡被侠客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吓得不轻，连连后退，待拉开安全距离后，她这才看清楚侠客的真实面貌：眉毛修长，鼻梁挺立，单从五官判断，隐约有七分英气。然而，左侧脸颊却有一道巨大的伤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小女娃，吓到你了？”侠客见嘉怡那微微发抖的小身体，一时心软，便收回斗笠，重新戴好，与卫管家继续着话题的探讨，“若是我不答应你，你该当如何？” “那我只有在铁刀门平定之前，全力护住周长青的安全，不让任何人伤他一根毫毛。”卫管家掷地有声，甚至开始气沉丹田，准备随时与侠客过招，“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相信，你能懂得孰重孰轻。” “哈哈。”侠客这一声笑多了一丝温度，向卫管家竖起大拇指，这时，屋内紧张的气氛才有所缓解。然而，侠客接下来的一席话，又让三人的心沉了下去，“若是我答应你，铁刀门铲除之日，这周长青，该如何？” “且由你做主，如何生c如何死，全在你。”为了不让卫管家为难，周长青主动表态，只是神色有了低沉，“唯有一件事，恳求你手下留情。”见侠客没有回应，周长青咬着牙，继续请求，“我有一儿，尚在边疆。你我之间的事，与他无关。” 冤冤相报何时了，侠客也懂得这道理。他仔细地看了看周长青的表情，确认是发自内心的说法后，点点头，“呵呵，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无情吗？” 危机解除，卫管家向二人行江湖礼节，“那么，明日，恳请二位到府内坐一坐，细商相关事宜。”而后，又向侠客礼貌性地问道，“敢问大侠如何称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金眉是也。”侠客指了指眉毛，示意是眉字。 “金眉哥哥，那明天，一定要来的哦，可不能食言。”嘉怡偏着脑袋，从卫管家身后站了出来，伸出手指，笑嘻嘻地向金眉做着最后的确认，“来，拉钩。” 幸好有斗笠挡着，不然，金眉就会被其他人看到脸红的窘样。行走江湖，金眉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哪里见过嘉怡这般天真无邪的小女娃。看到嘉怡伸出的手指，一时间，他愣住了。 “好了，郡主，我们该回去了。你看，这天色已黑。”卫管家察觉到金眉的窘迫，赶紧出声岔开话题，“那么，明日辰时三刻，恭候二位大驾。” “这么快就回去啊”嘉怡有些不太乐意，挣脱掉卫管家的束缚，瘪着嘴，“我还想看看周师傅的新泥人，不高兴”但她只是嘴上表示不高兴，行动上，还是跟着卫管家离开了，站在屋外，向屋内的二人挥挥手。 “郡主，你不怕吗？”卫管家将嘉怡护在身旁，压低声音，似在与她说着悄悄话。金眉的杀气太重，换做别的小孩子，早就被吓得呆若木鸡。 “还好吧。”嘉怡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眼神却往更远的地方看去，“我只是有点同情他，一直背负着仇恨，这一生，怕是也很难放下。” 卫管家怔了怔，这话，他万万想不到，会是由七岁的嘉怡说出。这番道理，即便是金眉这般的成年人，也未必懂得。仇恨，是一个人最沉重的负担。 “我如果是他，会试着放下吧。”嘉怡皱了皱眉，似在思考，也似在反省，“我想，金眉的父母，也不愿孩子背负这么沉重的生活。” 卫管家停下脚步，重新审视着嘉怡。原本，在他眼里，嘉怡只不过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c又贪玩c爱取乐的令人头疼不已的郡主。可现在，在他看来，嘉怡多了一份缜密的心思，而这般心思，足以让嘉怡有更不一般的魅力。 “当然啦，我也只是说一说而已。”似察觉到此话题过于沉重，嘉怡随即露出笑脸，将视线收回，“也许嘛，他和我想的不一样，嘿嘿。”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故事，也有各自的想法。这大千世界，或有情c或有义，但断断做不到四个字：感同身受。 卫管家忽然明白了，为何嘉怡经常惹是生非，搅得一干人不得安宁，但这性子，仍然能赢得其他人的尊重。哪怕是经常被她恶搞的小厮们，在外人提及嘉怡，都对她赞不绝口，“我们丞相府的郡主，那为人是实在的好。” 回丞相府的途中，二人路过一座石板桥，见有妙龄少女，站在桥边，正放飞着一盏孔明灯。橘黄色的灯光，让它成为夜空里最明亮c最显眼的存在。 “咦？孔明灯？”嘉怡指了指这盏灯，而后不解，向卫管家询问道，“我以为，只有元宵的时候，才可以放孔明灯呢。” “不是哦。”卫管家揉了揉嘉怡的小脑袋，笑着回答道，“孔明灯是祈福用的，所以又称许愿灯，只要是心怀愿望的人，都可以借孔明灯表达心愿，以图心理安慰。” “那那我们，也去放一盏吧。”嘉怡趴在桥边的一尊石狮上，双手撑着头，“祈愿周长青与金眉能平平安安地归来。”她并不知道铁刀门的凶险程度，但却明白，此行定是凶多吉少。 “也好。”对这番提议，卫管家没有表示拒绝，“只是这地方，也没有看到有卖孔明灯的摊位。待他们确定出行时间后，我们再放吧。郡主，你看如何？” “好啊。”嘉怡笑着点点头，与卫管家交流道，“那我可得好好想一想，这孔明灯上写何内容。” 眼前的这盏孔明灯腾空而起，少女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正默默祈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4章 铁刀门（三） 距离京城两千里地，远在西南方向的深山中，有一处白色石宫。月光斑驳，透过层层树叶，洒在宫墙之外，宛若一道银河带。从远处看去，依稀可见石宫顶部那两柄交叉组合的铁刀标志，在月光的反照下格外引人瞩目。 这里，便是声名狼藉的铁刀门的总坛所在。 此日，为六月初一。每月初一，铁刀门便会召集各地骨干成员，前往总坛一聚。一则，汇报前月工作量，二则，分配当月的工作任务。经过十余年的发展，铁刀门早已形成一套完善的管理制度，其严格程度，丝毫不亚于官府法律条文。 这铁刀门，俨然形成一处小朝廷，大有与官府分庭抗礼之势。 白色石宫顺山而建，在半山腰处立有一道石碑，只用苍劲的小篆，刻着清晰可辩的三字：铁刀门。若想上山，必经此处，而这么重要的关卡，铁刀门只派两人守着。每一位上山的骨干成员，必须出示印有人脸的铁牌。 “天王盖地虎。”凡上山者，必须得说出这五个字，对过暗号，这两人才会放行。 这只是在明处的安排，而在暗处，铁刀门派遣数十名身怀绝技的高手，潜伏在这座深山的各处，倘若发现面生的外来者，一律格杀勿论。 这深山属林县管辖。此前，林县县令每月都会派去精锐之士趁着月黑风高上山抓人，然而，论武技，这群所谓的精锐之士远非铁刀门敌手。甚至未曾走到石碑处，便被潜伏着的高手们一网打尽。 久而久之，林县县令也只好对此睁一只眼c闭一只眼。只要这群无耻之徒，不主动招惹官府，官府便只有对此听之任之。而铁刀门顾忌官府的身份，绝不在林县胡作非为，甚至，还能主动充当林县百姓们的守护神。 当一方过于强大，二者竟能出现微妙的平衡，实在令人费解。 越过石碑，继续向白色石宫靠近，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二百九十九层台阶。顺着台阶继续向上，才是石宫的宫门。这里，有八名手持长矛的总坛成员守着，清一色为男性，左右各四名，再次核对并确认着这些各地骨干成员的身份。 所有成员们像是约定好一般，身着深蓝色长衣，遮住头发，只露出一张脸。他们右手放在心脏处，紧闭着嘴，放轻脚步，除了衣衫摩擦的声音，便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走过一条通道，这些人方才进入石宫大殿。大殿金碧辉煌，四面墙每隔三寸，便点燃着一盏琉璃灯。所有人站在制定位置，低着头，随着大殿之上一声令下，齐刷刷地双膝着地，虔诚地匍匐着。 大殿之上，有一戴着铁质面具的壮汉，遮住双眼，露出满嘴的络腮胡，散着发，穿着与时节不相符合的貂皮大衣，正斜靠在一张虎皮大椅中。他的怀里，是年不过十六的娇滴滴的少女，正横坐在壮汉身上，像蛊惑人心的蛇妖，四肢盘在他的身上。 另有一人，长者长长的马脸，嘴角有一处清晰可见的刀疤，穿着白色长衫，书生模样，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花名册，正按照花名册所记录的名字，一一检查着这群人的身份。 壮汉便是铁刀门门主，江湖人称熊霸天，作为铁刀门第三任门主，熊霸天只在每月初一露面。然而，所有人都未曾见过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孔。而这长着马脸的书生，则是熊霸天的亲兄弟兼智囊，江湖人称熊百生。 待核对所有人的身份后，熊百生平举右手，发出铁刀门的誓言：“铁刀一出，谁敢争锋。” “铁刀一出，谁敢争锋。”所有人齐声重复着这句话，连呼三遍，方才止声。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少女肌肤的摩擦声。她仰着头，将口中的一枚樱桃递到熊霸天嘴边。 熊霸天用手取出樱桃，放在一边，同时，也将少女横抱着，放在面前的地毯上。而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这个月，诸位有什么总结与计划，不妨一一说来听听。” 铁刀门下属四大区域，以青龙c白虎c朱雀c玄武命名。熊霸天此问，便是问四大区域的分坛坛主。被点名之后，四人起身，出列，按次站在众人最前。 青龙坛主的辖区在最富饶的江南一带，因此，他率先开口，汇报道，“五月，我们累计收获三万两白银，一万两黄金。至于珍珠宝石，暂时尚未统计。”对于铁刀门而言，这只是一份普通的成绩。 白虎c朱雀c玄武坛主依此发言，分别陈述五月的总结与六月的掠财计划。 等到四人发言结束，熊霸天方才坐下，重新将娇滴滴的少女抱在怀里，一边抚摸着少女光滑的脸颊，享受着半分情趣，一边严肃且威严地问道，“这个月，你们有什么新消息吗？若没有，我可得回去，与可儿共享春晓时刻。” 怀中的可儿闻言，忍不住往熊霸天身上蹭了蹭，一双含情的眼眸，早已染上情意，“大王，你可真是太凶了。”而后，微微侧身，将脸颊贴在熊霸天胸膛之上，软绵绵地接着说，“可儿，真是爱极了大王这般凶样。” 十多年的发展壮大之后，铁刀门早已形成一张遍布天下c缜密有序的信息网。无论大小消息，熊霸天均能在两日内得到最可靠的结果。也因此，他这一问，无非是走个过场。 然而，正当熊霸天准备抱着佳人，享受难能可贵的时分时，站在玄武坛主身后的骨干成员，竟两步上前，给熊霸天带来一则惊讶不已的重大消息，“回门主，我这有一条消息，需要禀报。” “哦？”熊霸天见此人面生，毫无印象，只开口问道，“你是谁？我怎从未见过？你又准备告诉我什么消息？” “大哥，这个人是新来的，排行十九。三个月前，负责京城的兄弟被抓，所以我就和玄武坛主商量，又提拔了一批新人。”站在熊霸天身边的熊百生，向他解释道。 “是这样吗？”熊霸天半信半疑。作为门主，他从不干涉各地分坛的人事变动。毕竟，作为官府的重点打击对象，人事变动是常有的事情。想到这里，他继续问道，“那你说说，是什么消息？” “回门主，属下得到命令，朝廷欲再次派人围剿铁刀门。”十九分贝不高，但声音清脆，足以让殿内所有人听见。 “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一听这话，熊霸天哈哈一笑，连带着怀里的可儿，也笑出了声，“你果真是新来的，这等事，还需要禀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5章 铁刀门（四）【第二更】 十余年间，铁刀门常常与官府过招。官府这群酒囊饭袋，时不时便会拿铁刀门出气，以寻求政绩。然而，总是未能药到病除。久而久之，铁刀门便也习惯了这类消息，甚至，还会提前派人与官府周旋，私下里送点赃款。 大多官员见钱眼开，只要铁刀门不涉及到命案，不再核心区域犯事，便也随它去吧。因此，熊霸天听到十九的消息，只权当是新人未谙世事，不知晓其中利害关系。 “回门主，这次，朝廷指派的人是周长青。”十九见熊霸天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补充着，“探子得到的消息，十有是这样。” “周什么？”熊霸天走了片刻的神，便错过最关键的消息。怀里的可儿看着懵逼状态的他，不由得笑了笑，提醒道，“是周长青。” “什么？”一听这名字，熊霸天怀疑是否出现了幻听，收起所有的嬉笑，板着脸，向身旁的熊百生确认道，“刚才，十九是说的周长青？” “是的。”熊百生点点头。周长青这三个字，宛如一颗炸弹，使得原本安静的大殿立刻响起阵阵议论声。连同熊百生在内，也深感困惑，他不由得开口问道，“此消息属实吗？这周长青，三年前不就失踪了吗？” 三年前，铁刀门洗劫冯三千，这周长青，在与金叶子的对战中，险胜。但在其他人赶到之前，便已离开现场，从此不知所踪，成为铁刀门十余年来第一个c也是惟一一个叛徒。三年来，铁刀门用尽各种办法，都未能获得周长青的行踪。 却不想，这叛徒，竟成了朝廷走狗？ “好啊，好！”这三个字，熊霸天使出全身力气，声波发出，带动着石墙也微微颤抖。“这该死的叛徒，竟然还有种向铁刀门宣战？好啊，我这就成全他。”他一巴掌拍在虎皮石椅上，竟将石椅震开一条裂缝。 “大王，你吓着人家了。”可儿不知轻重，在这个节骨眼，仍然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却不想，被熊霸天从怀里扔出，“滚开。”若非熊百生眼疾手快，伸出手将她拦住，这可儿，便得顺着台阶滚下去。 “大王！”可儿从未见过熊霸天震怒的模样，她被吓傻了，回过神后，赶紧起身，蜷缩在熊百生身后，瑟瑟发抖。 “十九，你赶紧去确认消息。若情况属实，立即回禀。”熊霸天沉住气，发出第一道命令。紧接着，将疑问抛给四位分坛坛主，“你们，立刻召回人马，清点人数，务必，活捉周长青。”似一遍不够，他又重复一次，“我只要活人。” “是！”所有人接过命令，向熊霸天宣誓，“铁刀一出，谁敢争锋。” 铁刀门乃江湖门派，最为看重义气二字，敢为兄弟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而这周长青，竟然做出不顾兄弟义气之事，竟率人反插铁刀门一刀，着实让人看不起。 而熊霸天震怒的最根本原因，在于周长青掌握诸多铁刀门的机密信息。曾经，他凭借一身武艺，凡事敢为人先，一度做到青龙坛主。而现在，他竟然公开与铁刀门为敌？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哥，此时不必慌张，我们从长计议。”熊百生瞧出了他的心思，便在一旁说着他的想法，“眼下，我们这里有各路精英，加在一块儿少说得有一万人马，任他周长青再有能耐，也无需放在眼里。” 这一万人马里，至少有五分之一的高手。纵然朝廷调派兵马，也是做不到斩草除根。 “也好，那就从长计议。”震怒之后，熊霸天有些困乏，便向大殿之中的所有人发出命令，“尔等，先行休息，具体规划，明日我与分坛坛主商议后，再行顶多。”随后，侧身，将躲在一侧的可儿拉入怀里，轻轻地刮着她的鼻梁，宠溺道，“走，我们回去。” “是”可儿还未从熊霸天的怒气中缓过神来，像只猫咪一只，靠在他的怀里，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发出轻柔的呼吸声。 熊霸天将她横抱在怀里，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转身，向偏殿走去，准备翻云覆雨，与可儿来一场一刻值千金。 熊百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注视着二人的离去，却将更多话，藏在心里。他只平举双手，像个木偶般，命令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在退出大殿的过程中，朱雀坛主拉住青龙坛主的衣角，神秘兮兮地向他递出一个眼神。青龙坛主心领神会，便刻意放缓脚步，与朱雀坛主并肩走在人群的最末尾。 “哎，青龙，你说，这可儿，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将门主迷得神魂颠倒？”朱雀沉着脸，一边议论着，一边摇摇头。 这铁刀门，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所有核心骨干，均不得携女眷参与重大事宜的商议。然而这一规矩，却被熊霸天破坏了。自四月开始，一连三次，熊霸天均带着可儿出现在众人面前。 犹记得第一次看到可儿，所有人大为吃惊，在他们眼里，沉迷女色，那便是玩物丧志的征兆之一。熊霸天早已过而立之年，这可儿，若是做他女儿，年岁上也是绰绰有余。 但，这是熊霸天的私事。作为属下，是无权干涉铁刀门门主的私生活。 “那谁知道呢？不过，门主若有个子嗣，铁刀门也能后继有人。我看呐，并非是坏事。”青龙还年轻，三年前因周长青一事，才破格成为分坛坛主。原本，他只是周长青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因此，在这方面，他比年长的朱雀开明不少。 “哎，我就是担心。”朱雀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我阅人无数，直觉告诉我，这可儿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倒像是，那什么狐狸精。” “哈哈，你是在开玩笑吧。”青龙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朱雀的肩膀，安抚道，“我看，是你想太多了。若你心存疑虑，不如派人调查一番，如何？”他坏笑着，向朱雀建议道，“去查查，这是哪家青楼里出来的姑娘？” “哎。”朱雀算是明白，他和青龙并没有想到一块儿。在青龙眼里，这可儿只不过是熊霸天的玩具，然而，他相信熊霸天并非只是玩玩。否则，不可能一连三次，均带着可儿出现在众人面前。 夏虫不可语冰，朱雀想到这句话，又白了青龙一眼，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顾着叹气，加快脚步，将青龙甩在身后，跟上人群。 “这朱雀，啧啧。”青龙对此表示鄙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6章 铁刀门（五） 朱雀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熊霸天久未近女色，因此，当他在人群里看到可儿的第一眼时，便被她深深迷住了。 除了每月初一，熊霸天会留在这座白色石宫内，处理各地要务，寻常，他是将大小事务托付给熊百生，而自己，则戴上人皮面具，混迹于市井之间。 也因有着诸多款式的人皮面具，雄霸天丝毫不必担心会被旁人认出真实身份。有时，他是混迹街头的混混，以调戏良家妇女为乐；有时，他是街边穿着破烂衣衫的乞丐，尝尽人间酸甜冷眼。 说来也巧，他第一次见到可儿，也是在戴着人皮面具的情况下。这天是三月初三，按照西南地区的传统，是传统的歌友会，青年男女将在这一天，以歌会友，以声传情，林县自然也不例外。 早早地，熊霸天便换上书生模样的人皮面具，手持折扇，穿一身干净且整洁的蓝色条纹长衫，丝毫看不出任何匪样气息。交代好诸多杂事后，他便独自一人下山，享受这一天的节日气氛。 林县只是一座县城，并不大，以护城河为界，河外便是县城的郊区。由县令组织，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方，设置了一处歌友会的擂台，以歌会友，以歌曲接龙的形式，只要连胜七轮，便算挑战成功，将获得官府提供的一份小礼物。 熊霸天走在大街上，左手背在腰间，右手摇着折扇，摆出一副有文化气息的公子的模样，时不时地左右张望，寻找着有意思的关注点。 还别说，刚走两步，他便在人群里发现了有意思的存在，有一看上去娇弱无力的妙龄少女，正被来来往往的人流量挤到角落里，刚准备再走两步，却发现压根突破不了眼前的人墙，只好干瞪眼。 越是娇小的少女，越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熊霸天闲来无事，便喜欢在林县街头走一走，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张陌生的面孔。二话不说，被挤到少女面前，用强壮的身体，将少女护在怀里。 少女眼前突然出现的壮汉吓了一大跳，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等回过神来，只想着后退两步，与这壮汉拉开距离。却忘了，这本就是在角落里，她的背后，是一堵冷冰冰的墙。 “你你挡着我了。”少女从未见过如此炙热的目光，只顾着躲闪，想要从人与墙的缝隙里挤出一条道。 “我可没有。”熊霸天调戏过不少良家妇女，玩味似地看着羞涩不已的少女，内心里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愫，“我见你生得漂亮，不知道如何称呼？” “你！你耍流氓！”少女脸直红到脖子根，本是恼怒的一句话，却因为她柔软无力的语音，倒像是在欲拒还迎，“你这臭流氓，快让开” 话音还未落，熊霸天便低头，吻住了怀中的少女。少女的味道甜甜的，触碰的感觉软软的，像一颗软糖，忍不住叫人将味道含在嘴里，化在心里。路过的旁人见男才女貌，只道是小情侣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情骂俏。 熊霸天本只打算浅尝辄止，吓唬一番，但着实想不到，这少女如此迷人，竟让人一发而不可收拾，恨不能将其揉入骨中。良久，熊霸天放才离开少女的唇间，一只手撑在她的肩膀旁，再次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林可儿。”少女咬着唇，一双桃花眼里含着委屈的眼泪，伸手，想将眼前的壮汉推开。但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无法推动他分毫。 “跟我走，如何？”熊霸天腾出左手，将可儿的两只手抓在掌心中，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柔情，“你家在哪里，我这就上门，同你父母说一声。” 凭着他铁刀门门主的身份，这些年，熊霸天阅女无数，然而，却从没有被任何人的美色所吸引住，年过三十，膝下依旧无子。以至于，坊间有传闻，铁刀门门主有断袖之癖，只好男色，而不近女色。 事实证明，不是他有断袖之癖，只不过，是他没有遇见能心动的人。 “你你在说什么？”可儿这次是真被吓到了，莫名其妙被一陌生人夺去初吻，这就罢了，而这陌生人，竟然还要上门见父母？可儿不傻，脑海里瞬间蹦出两个字：求亲。“我，我不认识你，你快让开。” “没关系，你现在认识了。”熊霸天坏笑着，重新将可儿圈入怀里，低着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语，“我是熊霸天，霸道的霸，天地的天，记住这三个字了吗？”他又往前一步，将可儿死死地压在胸膛与墙之间，使其无法动弹。 “我你”可儿急了，一时间吞吞吐吐，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流氓，让开，我” “哎？你要做什么？”熊霸天微微侧身，挡住可儿的去路。可儿一不留神，便又撞到他的胸膛处，熊霸天用手捏住可儿的下巴，轻轻地用手指摩擦着，“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撞到怀里来的。” “你”可儿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语气里又弱了三分，委屈的泪水即将夺眶而出，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能不能，放开我。” “当然不行。”即使戴着人皮面具，那面具之下，依旧是铁刀门门主熊霸天，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又低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可儿眼角的泪滴，“是甜的。” 掐指一算，在不知不觉间，竟然与可儿相识有三月之久，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轻轻一碰便能面红耳赤的少女，如今会是这番主动勾引的模样？ “大王，你又在想什么呢？”可儿躺在熊霸天怀里，衣衫不整，含情脉脉，却见他半天没有一点回应，便主动勾住他的脖子，软绵绵地问道。 “我在想你。”熊霸天伸出手，环住可儿的细腰，将她圈在怀里。可儿顺着，调整姿势，靠在他的心脏处，聆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大王又在说笑了，我就在你面前呢，怎么会是在想我呢？” 熊霸天不予解释，只摸着可儿柔顺的长发，关切地问道，“今日，可有曾吓坏你？”他深知，可儿性格娇弱，心里自责，悔不该向可儿露出如此骇人的一面。“以后，我多注意一些，绝不再有今日的情况。” “没事的。”可儿握住熊霸天的手，有些粗糙，十指甚至因常年用武器而生出厚茧。但就是这双厚实的手，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可儿喜欢大王的凶样，可儿喜欢大王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7章 铁刀门（六）【第二更】 傍晚，上官丞相结束向启泰帝汇报铁刀门一事的进展工作，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府内。不得不说，这次选用周长青，是一招险棋。但往往，是险棋才能克敌制胜。 好在启泰帝是明君，不是昏主，在听完所有的汇报后，同意了上官丞相的部署，并调遣五万人马，以平西将军为帅，供周长青调动。 启泰帝许诺，只要这次能平定危害一方的铁刀门，周长青即可将功补过，所犯之罪将从轻处罚。同时，只要铁刀门的成员，能放弃抵抗，即可视为改过自新。 这是一项收买人心的惯用政策，但屡试不爽。以至于当周长青接到圣旨后，老泪纵横，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宣读圣旨的老太监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草民周长青，定不负圣恩。” 兵贵神速，出兵日期定在六月初六，也就是三日后。而作为总负责人，上官丞相需在三日内，凑齐所有的武器与粮草，以确保这支五万人马的大军，能专心剿匪。 因着河西粮仓见底，若在三天内凑足粮草，得花不少心思。上官丞相正在盘算着从江南一带征集粮草，却不想，麻烦总是一个接着一个。而这最后的麻烦，正在丞相府内等着他。 他刚一回府，嘉怡便屁颠屁颠地扑到上官丞相怀里，什么话也不说，就一个劲地撒娇，好半天，才仰起小脸，笑嘻嘻地看着上官丞相。 “你说吧，有什么想法？”知女莫若父，上官丞相早就熟悉了嘉怡这套鬼把戏，每当她有求于人时，总是摆出一副让人无法拒绝的表情。往往，这些鬼把戏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爹爹，你答应我，我再说。”嘉怡不知道从哪里学到这么一招，明明是恳求，却反将着上官丞相的军。 “不行，你且说，我得考虑考虑。”姜还是老的辣，上官丞相见过各种套路，嘉怡这新招数，还是骗不到他的。而且，他明白，往往以这句话作为开头，一般都不是什么容易被轻易答应的事情，“我且说好，你可不能胡来。” “不是胡来啦。”嘉怡见拍不到老虎屁股，反而被老虎看穿了心思，只好离开上官丞相的怀抱，直直地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观察着上官丞相的反应，“那我可说了，爹爹你不能拒绝我。”见上官丞相没有更多的反应，嘉怡便直说了，“爹爹，这次铁刀门的事情，我也想去看看。” “什么？你再说一遍？”上官丞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平静的他，因嘉怡这一句话一下子变得暴怒，“你说你，一个女儿家，凑什么热闹不好，非要去凑铁刀门的热闹，你可知道，那地方有多危险？你当只是去东街玩一玩吗？” “爹爹！我是认真的。”反正开了头，嘉怡是豁出去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是真的想去看看，好歹，这周长青周师傅，算是我的忘年之交。”话已至此，嘉怡便简单地向上官丞相解释着她与周长青的相识过程，末了，补充道，“爹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时，不明情况的丞相夫人站在房间门口，正一脸茫然地看着暴怒的上官丞相与可怜兮兮的嘉怡，便出声劝道，“夫君，有话好好说，怎么又生气了？”她刚说完，便走进房间内，揉了揉嘉怡的小脑袋，问道，“你这次，又是在学堂犯错了吗？” 上官丞相看了一眼丞相夫人，伸出手，握成拳头，作势要狠狠地揍一顿，但最终，还是下不去狠手，只重重地叹气，“哎！”而后，才解释道，“这孩子，竟然想去凑铁刀门的热闹，你说说，我能不气吗？我看她，就是专门气我的！” “什么？夫君你在说什么？”这次，轮到丞相夫人表示震惊，继而，蹲下身，按住嘉怡的双肩，仔仔细细地问道，“你且告诉娘亲，你想去什么地方？”对江湖传言的铁刀门，丞相夫人是早有耳闻，她是真不敢相信，年幼的嘉怡，会想到去凑这个热闹。 “娘亲，这次，我一定要跟着周师傅出去看看。”嘉怡性子倔强，一旦认定某件事情，便会不撞南墙心不死，撞破南墙不回头，“这件事，我也算是半个参与者，倘若不能亲眼看到结局，我会特别遗憾。” 房间内久久地沉默着。 打破沉默的，是丞相夫人的哽咽声。她极为少见嘉怡如此坚定，心知是拦不住，但仍打算做最后一次努力，“嘉怡，你知道吗，那地方有多危险，你这一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娘亲怕是” “不行，你不可以去。”上官丞相适时出声，丞相夫人的担心，何尝又不是他的担心，“这几日，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不！”嘉怡是真执着，认定的事情，是一定得做到，“爹爹，我是认真的，这次，我一定得去。若你不许我光明正大地出去，那我只好偷偷摸摸地出去。”一则，嘉怡担心周长青的安危，毕竟，他与金眉的事情，只有她与卫管家两人知晓。再则，她也想看看，京城以外的世界。“爹爹，你放心，我保证不出任何意外。”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片刻，嘉怡向站在一旁的卫管家递了一个眼神，卫管家心领神会，开口劝道，“丞相大人，郡主与周师傅确实有一段交清，你也知道，郡主重情重义。不如这样，让我陪着郡主，以好有个照应。” 听完卫管家的主意，上官丞相黑着脸，不做声，倒是丞相夫人，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滚烫的泪水滴在嘉怡的手背上，让她有瞬间的不舍，“娘亲，你别哭。我也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再说，如果有任何危险的情况，我，我立即回来，绝不耽搁。” 嘉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替丞相夫人抹着眼泪。 上官丞相见嘉怡铁了心，知道是劝不住，只得叹气，道，“那就让卫管家与你一块儿去吧，我可说好，只此一次。”而后，有转身，向卫管家命令道，“无论此前嘉怡与周长青有何干系，这件事，切勿让她深陷其中，记住了吗？” “是，奴才明白。”卫管家与嘉怡对上眼神，方才松了一口气。这次，嘉怡必须得去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得将金眉安排成嘉怡的贴身侍卫。倘若将金眉安排成周长青的贴身侍卫，二人一旦有任何摩擦，便难以确保周长青的人生安全。至少，眼下，金眉对嘉怡并无恶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8章 铁刀门（七） 次日，嘉怡早早地到了学堂，将她会跟着去铁刀门的消息，告诉了昭文太子与修文。这下可不得了，二人听后，齐刷刷地露出惊愕与担忧的神情，修文瘪着嘴，转身，确认道，“嘉怡妹妹，你是真的要去吗？” “是呀。”嘉怡心大，在她眼里，有五万人马的兵力，平定铁刀门只是眨眼的事情，“放心好啦，只不过，我得跟太傅请一段时间的假了，希望一会儿，太傅不会责备我。” “嘉怡妹妹，需要我派一些高手跟着你吗？”昭文太子起身，走到嘉怡面前，极力隐藏着内心的波动，故作平静，“这皇宫内，高手云集，我可以调一队人马。” “就是就是。”修文狠狠地点头，同意昭文太子的主意，“这铁刀门，比不得其他地方，多一些人跟着，才多一分安全。”而后，他抬头，与昭文太子商议道，“王兄，我看呐，就让天地玄黄四人去，如何？” “天地玄黄？那是什么？”嘉怡还记得，上次被太傅惩罚，便是因为写不出这四个字，故而对此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这是四个人的名字吗？” “不是。”昭文太子摇摇头，耐心向嘉怡解释道，“是皇宫内的四大高手，统称天地玄黄。前两年，父皇担心我与王弟的安全，便指派这四人，日夜守卫。” “那，就他们吧。”在嘉怡看来，多四个人，至少也会多四分胜算，她没有拒绝的道理，“只不过，这四人，平常得隐藏着，你告诉他们哦，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露出身手。” 三人正聊着，这时，太傅从学堂外走了进来，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在这里叽叽喳喳，为何不抓紧时间，认真看书，又是在商量什么事？” “回太傅。”嘉怡起身，破天荒地向太傅以礼相待c如实禀告，“过两日，我得跟着周长青去会一会铁刀门，所以，这里得跟你请一个长假。”而后，她换回平日里的语气，轻快地说，“太傅，你可不能算我旷课哟。” 太傅愣了愣，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贵为郡主的嘉怡，身为上官丞相的独女，会参与到铁刀门一事里。片刻后，他反问道，“此事，丞相大人可知否？” “知道的！”嘉怡露出笑容，似在打消太傅的疑虑，“爹爹同意了的，眼下，就差太傅点点头，批准我这个长假。” 大概，也许，可能，只有嘉怡，会将去铁刀门一事，当成不上课的长假吧。学堂的三人，都为嘉怡的安危捏着一把汗，最后，还是修文开了口，顾不得太傅在场，也不改口，“嘉怡妹妹，你是一定得去吗？” “是啊。”嘉怡吐了吐舌头，歪着头，回答修文的问题，“哎呀，我就只是出一趟远门，你们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了，我又不是不回来。” 就是担心你回不来，所以才着急。昭文太子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那你路上小心，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天地玄黄四人的。我会嘱咐他们，照顾好你的安全。” 一向对嘉怡特别严肃的太傅，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心软了一番，语气柔和，“此去凶险，郡主，路上可得多加小心。”他是不理解，上官丞相居然肯答应，让嘉怡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倘若嘉怡是他的女儿，说什么，他也是不会放行的。 果然，上官丞相是太溺爱嘉怡了。 临行前一日，在卫管家的陪同下，嘉怡又一次进入周长青的屋内。与前两次不同，这次，屋内多了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猜测，这人正是金眉。 难以想象，周长青与金眉，竟然能和和气气地待在同一处房间内。二人正在收拾各自的行李，彼此之间并无过多的交流。看得出来，平静之下暗藏汹涌。 金眉时不时地抬头，将视线落在周长青身上，有愤怒，有杀气，也有平静。而当嘉怡踏进屋内后，看到的一幕，便是金眉用冷冷地视线注视着周长青。 “哎？金眉哥哥，你可不能乱来哦。”嘉怡清了清嗓子，干净利落地阻止着金眉接下来的行为，而后走到他的面前，像是寻常对丞相府的小厮那般，吩咐道，“从现在开始呢，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了，至少在铁刀门一事没有解决之前，你，得听我的安排。” 金眉的表情有微微的颤动，大概，普天之下，能用如此口气对他发号施令的，只有这小小的嘉怡一人。看在报仇雪恨的份上，金眉暂时咽下了这口气，只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是，目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好哦，现在呢，你得答应我，不可以对周师傅有任何的歹念，否则”嘉怡转动着眼珠，想了好半天，才补充道后半句，“否则，你就是癞皮狗。” “郡主，话可不能这么说。”卫管家露出和善的表情，走上前，插话道，“我们来，是通知你们，明天一早便出发。所以，今天金眉得跟我们回丞相府，以方便明天出发。” “这个自然。”金眉利索地将行李打包，以单肩斜跨的方式收拾妥当，而后向周长青冷冷地瞥了一眼，“若非你们强行安排，这几日，我是断不会住在此处的。”难以想象，自从金眉答应卫管家的安排后，他便一直留宿于此。 与有着血海深仇的凶手共处一室，且不能手刃仇人，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难事。然而，金眉做到了。不得不承认，他有着过人的胆识与气量。 好在，周长青并未主动招惹他，唯一尴尬的地方，莫过于金眉在晨练时，周长青总能若有若无地出现在他面前。若非周长青武功尽失，金眉倒也真想与他痛痛快快地过上几招。 光明正大的手刃仇人，是金眉的最终目的。 “那么，周师傅，我们得带金眉回去了。你放心，屋外有高手守护，你的安全，是足够得到保证的。”嘉怡笑嘻嘻地给周长青打着预防针，只不过她并未明说，屋外的高手便是天地玄黄中的天一。 卫管家将金眉接到身边，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金眉依旧戴着斗笠，卫管家也保持着和颜悦色的状态。“明天见。”而后，卫管家向周长青挥挥手。 在回府的路上，金眉一直保持着沉默。但嘉怡性格喜热闹，受不了这般不带温度的沉默，便一主动问道，“你这次，有什么计划吗？” “不需要你管。”金眉冷梆梆地回答道，给了嘉怡一张臭脸。 “哼，不说算了。”嘉怡自讨没趣，只白了一眼，便不再做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9章 铁刀门（八）【第二更】 转眼便是六月初六，启泰帝率一班朝臣，及昭文太子与修文，在郊外为五万大军举行了隆重的出征仪式。启泰帝端出一碗酒，接过太监手中的一把匕首，用匕首割破了左手食指，向碗中滴了三滴鲜血。 他猛然喝了一大口酒，而后，用力将碗摔碎在平西将军面前，大声道，“此去凶险，待尔等归来，朕定亲自出城五十里，为尔等接风洗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五万人齐声呼喊，那声音可真是响彻云霄c惊天动地。作为此次出征的将帅，平西将军代表五万大军，向启泰帝郑重发誓，“臣等定不辱使命，一举荡平铁刀门。” 上官丞相的心思却不只是在平西将军这里，他不停地张望着，想从五万大军的人马里，找到嘉怡的身影。天还未亮，嘉怡便留下一封家书，以不忍离别为由，竟与卫管家悄悄地离开丞相府。 没有话别的时间，甚至，上官丞相还来不及做更多的叮嘱。丞相夫人得知此事后，早已哭成泪人，将家书捂在心口，直念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 嘉怡是挺任性，按照身份，她至少有理由得到一辆马车的待遇。但她在彻夜听周长青对铁刀门的一番讲解，得知西南之地山势险峻，不利于马车行驶后，便毅然决定，“那，我不要马车，就跟着大军徒步吧。” “这可怎么行？郡主，这两千里地，你可吃不消。”卫管家有些着急，连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三分，“或者这样，你跟着我，骑马走。”像是提前预防着，他又加了一句，“这出行在外，你可不能任性。” “那好吧。”嘉怡想了想，认为卫管家的安排是在情理之中，便接受了骑马的安排。 五万大军，将兵分两路出行，有数千人分配到马匹，此为骑兵，走小道，先行探路。其余人等为第二路人马，走官道，是为急行军。 上官丞相用在茫茫大军里来回搜索了无数次，也没发现嘉怡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得默默出列，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站在平西将军身前，立定后，强忍住眼泪，哽咽道，“将军，我这小女，尚在军中，得靠你多多关照。”他压低着声音，以防被其他人注意。 “没有问题的。”平西将军与上官丞相乃有一定的交情，早在一开始，听闻嘉怡会跟着大军出征，便做了万全之策，“你放心，我一定将郡主完好无损地给你带回来。” “这孩子，真的太不让人省心了。”一想到这里，上官丞相便控制不住情绪，“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忽然有些后悔，悔不该答应嘉怡前去冒险。 启泰帝注意到上官丞相的异样状态，同是父亲，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启泰帝并不知道，为何嘉怡一定要跟着去。但当他接到上官丞相的奏折时，依旧给了批准。“有郡主在，甚好。”伴君如伴虎，或许，启泰帝心里有他自己的想法与算盘。 并不只是上官丞相对此感到心急，站在一旁的昭文太子与修文，同样在五万大军里搜索着嘉怡的身影。可奈何，嘉怡实在太小，二人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来来回回整三次，也未曾看到嘉怡。 昭文太子有些不安，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早知会有今日一别，他一定会选择送平安符，而不是只能当摆设的根雕作品。一想到这一别，至少得数月有余，昭文太子心里便犹如针扎般难受。 他早已习惯了嘉怡银玲般的笑声，倘若可以，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能不顾大局，与嘉怡一块儿去铁刀门。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他是太子，作为一国储君，他有许多身份的约束。 昭文太子能做到，便是握住腰间所系的荷包。而这荷包内，装着嘉怡送给他的泥人。 修文的不安程度，丝毫不亚于昭文太子。他一遍又一遍地在人群中搜索中嘉怡的身影。终于，奇迹发生了，他真的在五万人里，看到了嘉怡那小小的身影。 眼看着行军号令已奏响，五万人马即将兵分两路前往西南深山。顾不得其他，修文心一横，撒开腿，使出吃奶的力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嘉怡所在的方向跑去。 昭文太子还来不及出声制止，修文便已跑出数百米远。这些人马，都知道修文身份尊贵，眼瞅着他跑进行军队伍中，便刻意放缓了脚步。尾部的大军停了下来，自然，也会影响到其他人马的行军速度。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还真让修文追上了嘉怡。 嘉怡万万想不到，她藏在这么隐蔽的队伍里，依旧会被熟人发现。眼看修文的身影越来越近，她便让卫管家暂时停住，翻身下马，与修文做最后的话别。 “嘉怡妹妹，等等”修文面色通红，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喘了好久的粗气，才恢复过来，他顺了顺气，道，“你，这一路得小心呀。” “哎呀，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嘉怡扯开笑脸，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当我只是去外地走一走啦，没有太大的问题。” 修文依旧不放心，围绕着嘉怡走了两圈，“我可看清楚了，你现在有两只手c两条腿，这回来的时候，可不能缺胳膊断腿的。” “呸呸呸。”嘉怡佯装恼怒，“你这瞎说什么呢，哼，我看呐，你就是巴不得我缺胳膊断腿，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守在嘉怡身边的天地玄黄四人，一听这话，便不由得扑哧一笑。他们跟在昭文太子与修文身边已有两年，从未见过修文被人如此对待的窘样。 “算了我说不过你。”在嘉怡的歪理面前，修文只好认输，“不过，你得平平安安地回来，答应我，好吗？”而后，转身，吩咐道，“倘若郡主有个好歹，你们四人就等着看吧。”原本，他想说提头来见。 “好啦，你真啰嗦，比爹爹和娘亲还要啰嗦。”嘉怡故意捂住耳朵，作出不耐烦的姿势，“不听了不听了，再不走，我们就得掉队了。”卫管家搭了一把手，将嘉怡重新拉回到马背上。而后，嘉怡道，“对啦，你过去的时候，告诉爹爹，叫他不必担心。” 所有人都为嘉怡悬着一颗心，只有嘉怡，对此毫不在意。她的心，悬在周长青与身旁不远处的金眉处。她在想，这二人究竟会有怎样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0章 铁刀门（九） 按照既定的规划，兵分两路，急行军由平西将军统筹，骑兵由周长青负责。二人在郊外的第三个岔路口，分别下马，向对方做临别前的的嘱托。 别的都只是客套话，唯有一件，是平西将军心中的重担，“周兄，这郡主跟着你，不会有意外吧？”上官丞相的哽咽声犹在耳边，若不是郡主执意跟着周长青，他定是要将她带在身边。 “没事的啦，哎呀，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啰嗦。”又被点到名、又被重点关照的嘉怡，在周长青出声回应前，便不耐烦地回答道，“真的没有什么事啦，你们呢，该做什么做什么，别一直想着我。” “将军请放心，我们日夜守着郡主，定寸步不离。”天地玄黄四人双手抱拳，异口同声地向平西将军做最郑重的承诺。 有大内高手的回答，周长青的表态也不再重要。平西将军翻身上马，勒住马绳，向周长青嘱托道，“那周兄，我们十日后再见。”按照安排，急行军将在六月十五前赶到林县，与先行抵达的周长青一行人回合。 目送大部分离去，嘉怡真是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向卫管家发牢骚，“真不容易，他们终于走了。”而后仰着头，不解，“你说，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担心呢？” 卫管家只微笑着提醒，却不作任何回答，“郡主小心，我这要加快马速了。”嘉怡愣了愣，立马死死地抱住卫管家。平日里，她的出行方式只有两种选择，步行或者马车，还从未正儿八经地骑过马。 考虑到此处，平西将军特意给嘉怡与卫管家准备了一匹最温顺的母马，单独给嘉怡准备了一副马镫，特意嘱托道，“若是郡主有任何不适，得立即换乘马车。” 好在，嘉怡生得粗糙，丝毫不在乎这些细节。卫管家的骑术精湛，即使马儿脚步生风，仍能保持平衡，一不留神，便超越其他人，赶在了队伍最前面。 “嘿，周师傅，我们追上你了。”卫管家控制着马速，与周长青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嘉怡见状，忍不住向他打着招呼，“什么嘛，骑马没有你们说得那么恐怖呀。” “那是卫兄技术好。”周长青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却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嘉怡的咬字，“专心点，这马速挺快。” “没什么的啦。”嘉怡似要显摆，还故意松开双手，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仍让她嘚瑟不已，“你看，挺安全的。”而后，像是想到什么，又问道，“金眉哥哥呢，为什么没有看到他？” “在那儿，他跟在你身后的。”周长青只一瞥，便在数千人马里看到金眉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失神。不得不承认，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金眉与金叶子实在太相似。 倘若金叶子在天有灵，不知此时此刻，他看到金眉跟在周长青的麾下，会做何感想？ 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力，在卫管家的说服下，金眉同意摘掉斗笠，以真面目示人。即便如此，当他与另一群普通士兵混在一块儿时，仍然能凭借着一股非凡的气质，让旁人能一眼发现，犹如鹤立鸡群。 “卫管家，我们去找找金眉哥哥吧，有点事，想跟他商量一番。”嘉怡微微回头，向卫管家提出建议。 “行。”卫管家看懂了嘉怡的心思，便点点头，“那周兄，我们过去看看，片刻之后就回来。”这路人马由周长青负责，卫管家得知会他一声。 顺着周长青所指的方向，很快，嘉怡与卫管家便赶到他的身边。“喂，金眉哥哥，我有事找你，你方便停下来吗？” 金眉微微眨眼，而后牵引着马绳，指挥着马儿向旁边人少的地方奔跑，并降低着速度，在确认与其他人保持安全距离后，他才开口，“你说，有什么事。” “金眉哥哥，你有没有认识其他大侠呀，听说这铁刀门，成员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嘉怡顿了顿，见金眉没有其他反应，才继续问道，“要不然，你找找你的朋友们，看看能不能来帮个忙呢？” 这番话，是她与卫管家提前商量后的结果。十余年间，官府不断派人围剿铁刀门，却屡屡失败，究其原因，无非就在于在于双方实力太过于悬殊。 官府有兵马，有武器，但仍然不能与铁刀门高手过招。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便是找一群势均力敌的帮手，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一招险棋，最优人选，在于金眉而非周长青。一则，周长青树敌太多，难以保证他的人生安全，二则，金眉混迹江湖多年，自然可以利用他的人际关系。 “难道我可以拒绝？”金眉耸肩，将马儿停在一旁，向嘉怡投去赞赏的目光，“郡主，都说你人小鬼大，看来，的确是我小瞧你了。” “可以的呀。”这第一招，是卫管家提出的，但这第二招，却是嘉怡想到的，“你若是拒绝，只好我与卫管家去寻找帮手。我想嘛，江湖中人，怎么也得卖这个面子。”有时候，身份是个好东西，所以嘉怡并不打算隐瞒身份。 而后，她与卫管家对视一眼，在确认过眼神后，笑嘻嘻地向金眉打趣道，“而且哦，你现在是我的贴身侍卫，凡事，得听我的安排。” “哈哈。真是输给你了。”嘉怡有着自己的逻辑，且总能把他人带入到逻辑圈内，“那行，我答应你，你们还有别的安排吗？”金眉不傻，知道这不可能是周长青的主意，便向卫管家询问道。 “没有了。”卫管家摇摇头，语气诚恳，“至少需要十名高手，还得拜托金兄，在十五之前，带着人赶到林县。” “不不不，还有一个要求。”嘉怡眨巴着大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能不能找一两个小姐姐呀，你看这里，都是大哥哥们。” “哈哈。”这个玩笑，让彼此之间的气压缓和了不少，“对此，我只能尽力。” “嗯嗯，尽力就好啦。”得到肯定的回答，嘉怡还是很开心。而后转身，向一直跟在身后的四人吩咐道，“玄三，黄四，你俩同金眉一块儿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怎么行？”玄三愣了愣，立刻拒绝道，“临行前，我们答应过太子殿下，断不可离开郡主半步。” “就是就是。”对于这个提议，黄四也急了。 “哎呀，这里没有什么太子殿下，你们呢，听我安排就好啦。”嘉怡摆出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叉着腰命令道，“不可以让金眉哥哥独自承担风险，你们得帮帮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1章 铁刀门（十）【第二更】 待嘉怡与卫管家重新追上周长青时，已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怎么这么慢？”周长青难得主动开口，向二人询问着。而后，他注意到，嘉怡身后的四人，只余了二人，更是疑惑，“还有，这另外两个人去哪里了？” “我让他们跟着金眉哥哥去了。”嘉怡简明扼要，向周长青讲述着重点内容，“金眉哥哥替我们找帮手去了，反正他呆在这里，你是挺危险的。” 周长青心知嘉怡这句，留了一两分的余地，也不再多问，只看了看卫管家的表情，而后提醒道，“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得休息一会儿，你有给郡主带足够的干粮吗？” 因着走小道，这一路将会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所以，这一路骑兵，都是七日干粮，大多都是馒头与干饼。暑气见涨，只有这两样不容易发霉变质。 “放心好啦，我经得住饥饿。”嘉怡拍了拍胸脯，十分自信地做着保证。既然是这支人马的一份子，嘉怡并不希望成为他们的负担。 卫管家腾出一只手，稳住嘉怡倾斜的身子，而后向周长青解释道，“带了一些，干粮不多，还得滕地方准备药物与衣裳。如果干粮不够，到时候再打猎吧。”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不过只走了半日，到制定休息的地方后，嘉怡才发现，原来，她的食粮竟可以如此惊人。原先在丞相府内的折腾，与这次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眨眼功夫，她便狼吞虎咽，吃完了这一日的干粮。 “嗝。”她揉揉肚子，只到了六分饱。 周长青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不由分说，从他的干粮里分出一半大饼，递给卫管家，“喏，拿去，郡主还在长身体，这可不能饿着她。” “那不行，你怎么办？”嘉怡这躲在一旁的大树下，喝着水浒中的清水，见此情景，起身，将大饼还给周长青，“周师傅，我这够的。”而后，她指了指其他的士兵们，“你看，他们都是这样的，不能区别对待。” 周长青也不再勉强，只下令，“所有人等，原地休息一盏茶的功夫。” 白日还好，走在山林间，有绿意相伴，能遮挡部分烈日的温度。但到了夜晚，山林里却找不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这就让嘉怡犯了难。从出生到现在，她还没有遇到过找不到地方睡觉的情况。 “郡主，这只能将就一晚了。”卫管家将马儿拴好，而后从包袱里取出一张厚厚的毛毯，就地铺在大树边，示意嘉怡坐过来，“得委屈你了。” 对此，嘉怡有些尴尬。她看了看四周，却见其他人连毛毯也没有，只靠在马儿身边，便开始休息。之后，她也不再说什么，便按照卫管家的要求，半躺在毛毯上。 “不碍事，反正也就只能这样了。”话是这么说，但她刚躺下，便不由得“哎哟”一声，即使隔着一层毛毯，嘉怡也能感受到地面碎石子的密集程度。无奈，她只得侧着身，尽量减少身体与地面的接触面积。 “郡主，要不要跟我去树枝上休息？”地二一边说着，一边施展轻功，腾地而起，落在树枝之间，双手枕于脑后，翘着二郎腿，仅依靠树枝的支撑，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瞎说什么呢，还不快下来。”天一在一旁冷冷地指挥道，“这是郡主，千金之躯，怎能容你儿戏。”而后弯腰，替地二向嘉怡表示歉意，“我这兄弟就是这个性子，郡主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自组建以后，天地玄黄四人，便只有各自的代号，再无真名。在两年的时间内，四人虽然来自天南海北，但年岁相仿，均在三十左右，早日歃血为盟，成为生死之交。因此，按照排行而非年纪，天一总是以兄长的身份，审视着其他三人的行为。 “哎呀，瞧你，郡主都没有说话，你倒抢先了。”地二听见天一的要求，便翻身，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轻轻地立在嘉怡面前，“郡主，好玩吗？” “好玩！”劳累了一天，嘉怡能看到地二的表演，那是真开心，“不过，我现在有点累了。等恢复精神，再跟你去树枝上玩一圈。” 似担心嘉怡夜间着凉，卫管家脱掉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向天一和地二吩咐道，“你俩也别太累，轮流看着吧。这里人多，约莫着不会出意外。”而后，他向嘉怡禀告道，“郡主，你且歇息，我得去找一找周长青。” “去吧去吧。”嘉怡心知，卫管家有事与周长青相商，便未阻拦，只叮嘱道，“你可不能去太久哟，记得早点过来。” 周长青站在高地之上，俯瞰着这一片人马，有夜间露水，微微沾湿他的衣裳。但他并不在意，只低着头，进行沉思。 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能带领这么多人，重新杀回铁刀门，与过去的自己、与过去所犯下的所有过错，进行一次彻底的了断。 原以为，三年前的离开，便足够与铁刀门说再见。 “周兄，为何独自一人呆在这里？难道不准备休息吗？”正在周长青发呆之际，忽闻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身，见是卫管家。 也不知道他在身后待了多久，方才出声。周长青只微微一笑，有些酸涩，“这睡不着，所以出来走一走，吹一吹风。” “周兄可是有心事？”卫管家向前走了两步，与周长青并肩而立，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问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妨说来听一听？” “还能有何事，无非就是铁刀门罢了。”周长青摇摇头，似是在脑海中的杂念进行对抗，而后苦笑道，“真是想不到，三年后，我又得回到那个梦靥般的地方。” “有些事情，总是需要面对的，逃避，并不是好办法。”卫管家开口劝道，但却将剩下的半句咽了回去。原本，他还准备说，“就像当初你掩盖真实身份，却想不到，有一日仍然得面对真实的自己。”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据说，爱好下棋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困惑。而在解决棋局的过程中，其实是在解决自己的心魔。”周长青淡淡地说着这句话，似总结，似反省。“不知，何时再能与卫兄切磋一番。” “不着急，等回到京城，咱们有的是时间。”卫管家装作不知道周长青的画外音，只拍了拍他的后背，似在安慰，又似在回应，“时间不早了，咱们过去休息吧，这明日，还得再赶四百里路。” “也是。”周长青点点头，跟在卫管家身后，返回营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2章 铁刀门（十一） 且说金眉离开周长青所在部队后，便改道，向北而行。玄三、黄四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三米远的距离。无论金眉如何提速，二人总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距离。以至于，金眉不得不控制马儿，停住脚步，转身，问道，“你们，是铁了心跟着我吗？” “这是郡主的吩咐，我们不敢不从。”玄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坚定不移的语气，令人无法拒绝，“我们只尾随着你，不会影响你的任何行动。” 自从父亲金叶子遇害后，金眉便开始独自行走江湖的生活，从十五六岁到十八九岁，早已养成了独来独往的性格与习惯。这突然间，多了两条甩不掉的尾巴，金眉还真是不适应。“那随便你们吧。” “你这是准备去哪里？”在四人中，黄四年纪最大，对最重要的问题，一向有着他的预判方式，“这寻找帮手，为何要向北而行。” 在黄四的概念里，北方乃是大漠之地，常有野兽出没，因而人烟稀少。而高手，往往集中在南方，尤以江南、江北一代为盛。退而次之，那也得是选择中部地区，这里门派林立，常有高人隐匿其间。 金眉一听此问，即刻回头，冷不防瞥了黄四一眼，动了动嘴唇，反问道，“看来二位久待于皇宫内，竟不知道北方还有一处拜月神教。” “你说什么？拜月神教？”玄三愣了愣，在确定没有听错名号后，与黄四确认着眼神，心里一沉，瞬间对眼前的毛头小伙报以别样的目光。 在玄三与黄四看来，金眉不过是凭借着郡主的关系，才能混入到这次的队伍里。他们并不知道金眉与周长青的恩怨，也并不知道金眉的来历。但眼下，他能以拜月神教作为首选，那显然，此人不可低估。 “你们不必惊讶。”金眉挥动马鞭，继续向前行驶，时不时地回头，向二人解释道，“我只不过是与拜月神教的现任教主有过一次交情，她答应我，若有需要，即可向她求助。” 即便如黄四这般沉稳，也耐不住好奇心，脱口问道，“江湖传闻，这现任教主，不过一十五六岁的丫头片子，你竟然能与她有过交情？”反问句里，满满是错愕之情。 “嗯，只不过顺手救过她一次。”金眉本不善交流，但越是孤僻的人，遇到合适的诉说对象，越容易将内心里的故事说与他人听。 往事历历在目，既然聊到这份儿上，话匣子已被打开，金眉也不妨简单交流一番，“算是因缘巧合吧，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 一年多以前，金眉正在寻找仇人的路上，从南查到北，几乎横跨了半壁江山，但仍一无所获。途中，他听闻，曾有人在戈壁滩中，看到过他所寻找的身影。 这是他得到的第一条线索，为到实地确认一番，他立即启程，前往北方大漠。 越向北走，人烟越是稀少，夜晚，常有虎狼出没。以至于，金眉不得不改变行程，昼伏夜出：白天找个安全的地方稍作休息，夜间打起精神，一边提防野兽，一边行路。 但没有人告诉过他，在北方，除了神出鬼没的野兽，还有一群见财起意的强盗。他们隐藏在各个路口，对南来北往的陌生人，进行足以致命的财产与生命勒索。 这一日，金眉便遇到了一伙强盗。所不同的是，他遇到的这伙强盗，正在对一行不过四人的红衣少女们进行围攻。强盗们形成一个圆圈，将少女们围在中间。 头目缠着粗布头巾，手持狼牙棒，站在少女们面前，他满脸横肉，衣冠不整，露出肚皮上的赘肉，坏笑着，“今个儿遇到我们，算你们走运。” 三名少女抱成一团，将一豆蔻年华正在瑟瑟发抖少女护在当中。豆蔻少女强忍住害怕，厉声问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哟，这小妮子，还挺俊俏，告诉大爷们，你多大了？”头目阅人无数，一见这情景，便明白，这瑟瑟发抖的少女，才是有身份的人，便心一横，决定从她下手。 眼见头目三步向前，逼近豆蔻少女。金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施展轻功，脚尖点地，之间一阵风起，眨眼之间，他便移动到头目面前，以身体挡住头目的前进之路，“住手，你想做什么？” “哟呵，这哪里来的小娃娃，还知道英雄救美？”头目见过不少这样的戏码，左右一看，知道这戴着斗笠的陌生人没有同伴，仗着人多，他压根不把此人放在眼里。 “我数到三，若你们不散去，那便休怪我无情。”金眉不屑于跟这群人多说一句废话，只冷冷地数着，“一。” 没有人肯挪步，头目只不过继续坏笑着，“你这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敢这么和大爷说话？” 金眉才不去理会头目的叫嚣，继续数着，“二。” 隔着斗笠，头目看不清陌生人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股寒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知惹到了麻烦。但当着这么多兄弟面，他不能输在气势上，“二什么二，兄弟们，赶紧给我上。”先下手为强，头目决定不给此人反击的机会。 “三。” 话音刚落，只见金眉摘下斗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同投掷飞碟般，将斗笠掷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只不过，这条抛物线所到之处，却是以这群人为线索，每移动一寸，便击倒一条汉子。 金眉几乎站在原地，甚至还未亮出武器，单凭一斗笠，便以一敌十，将这群小喽啰逐个击破。当斗笠重新回到他手里时，头目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双腿发软，直接瘫倒在地。金眉朝他使了个眼神，他便连滚带爬，带着他的兄弟们匆忙消失在眼前。 “还不快滚。”金眉留了一手，并未使出全力。毕竟，他是抱着目的前往北方，并不想惹是生非，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以免耽误行程，错过仇人的线索。而后，他转身，向这四名少女安慰道，“放心，没事了。”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好一阵，豆蔻少女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她是被路见不平的大侠所救，“恩人，谢谢你”少女哽咽着，向金眉言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自从成为孤儿后，金眉便刻苦练功，对付这群只知道占地为王的虾兵蟹将，完全是易如反掌，“姑娘，你家住何处，这一路艰辛，不如，我送你回去？” “好啊。”豆蔻少女以安全为重，爽快地点点头，“我家在那边，喏，看到了吗？”她抬手，指了指远方的一处宫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3章 铁刀门（十二）【第二更】 这是一个俗套但万能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二人默默地听完金眉的讲述，面面相觑，而后，玄三忍不住开口，提出疑惑，“江湖传言，拜月神教的现任教主，年纪虽小，但武功高深莫测，怎会”怎会需要你出手相助呢？ “后来我也问过她。”金眉淡淡地回应着玄三的疑惑，但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她的理由很简单，只不过是闲得无聊，所以想玩一玩。倘若那头目有越轨的行为，便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玩一玩？”玄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转念一想，拜月神教那地方，本就经常发生光怪陆离的事件，想来，现任教主有如此行为，也在情理之中。“那后来呢？” “虽然她不需要我帮忙，但在她看来，我救了她一次。”金眉将思绪拉回到眼前，一边盯着前方的路况，一边回答着，“她不愿意欠这份人情，按照道上的规矩，我可以向她提出一次要求。” “所以，这次你才会想到找拜月神教求助吗？”黄四整理着思路，做出总结性的发言，“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你能保证，现任教主会答应你吗？” “当然。”金眉简单地点点头，却不再多言。 哪里只是一面之缘，英雄救美之后，不过是二人故事的开始。 金眉顺着豆蔻少女所指方向望去，见是一座有新月标志的黑白色宫殿。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间，脱口问道，“你是拜月神教的人？” “咦，你知道拜月神教呀？”豆蔻少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整理着装束，一边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我叫南姜，你呢？” “金眉。”他客客气气地回答着，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着与南姜有关的信息。“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一时半会儿，他却想不到南姜的真实身份。 跟在南姜身后的三名少女，用北方特有的少数民族语言交流着，还时不时地用眼神看着金眉，大约是在讨论他的身份。 “她们是在说，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南姜看出了金眉的疑惑，便替他翻译着，“她们是我的贴身侍女，你放心，都是好姑娘。” 对于无关的问题，金眉向来保持沉默，只看了一眼，便不做回答。甚至，他有些后悔，假设事先知道南姜与拜月神教有关，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提出送她回去这个尴尬的主意。 作为中原人士口中的异教，与各大门派有别，拜月神教由女性组成，善魅惑人心，善用暗器，其套路多变，令人防不胜防。但好在，拜月神教常年待在大漠，并不主动与中原门派产生瓜葛。 “哎？你为什么不回答呀？”南姜靠近金眉，推了他一把，有些好奇，“你要是不告诉我，一会儿，我怎么跟娘亲解释呢？” “娘亲？”金眉抓住关键词，反问道，同时，对南姜的真实身份，做出了一个大胆且意外的推测，“你跟拜月神教教主图真，是什么关系？” “那就是我娘亲呀。”南姜吐了吐舌头，毫不在意向对她出手相助的金眉道出实情，“怎么啦，你脸色这么难看。” 原本是好意相助，却不想，金眉是惹上了拜月神教教主的女儿。他停下脚步，看了看不远处的宫殿，道，“我就送你到这里吧，离你家，也不远了。”金眉犹豫着，还是用家这个字眼代替拜月神教。 “那怎么行呢，你救了我一次，我还欠你呢，不行不行，至少得跟我回家坐一坐。”眼看着金眉转身就要离开，南姜急了，连忙拉住他的手臂，稍稍用力，“你放心好啦，娘亲很温柔的，不用怕她。” 带着一丝对拜月神教的好奇，金眉最终同意了南姜的邀请。倒是她身边的三名侍女，急了，不停地用方言向她劝阻道。金眉听不懂内容，但能从三人的神情里猜出大概，“历来，拜月神教不允许有男性出入。” 没想到南姜更急，双手叉腰，怒目而视，“他是一般人吗？他救了我耶，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要是不允许，那你们哪里凉快待哪里去，我自己带他回去见娘亲。” 南姜用十足认真的口气，向三名侍女发出最后通牒。甚至，她再次拉住金眉的手臂，索性不再听三人的劝阻，径直向宫殿走去。 三名侍女慌了神，赶紧小跑着追了上来。但南姜头也不回，只弯腰抓起一把沙，向后弹手，便隔空点住了三人的穴道，使其动弹不得，只能待在原地，呈目瞪口呆状。 这一幕发生不过在眨眼之间，金眉愣住了。原以为，拜月神教教主的女儿，不过只是顽劣不堪喜欢恶作剧，但想不到，南姜却是有一身真本事。这隔空点穴的方法，在中原，得有十年内功积累才能达到。 下一刻，金眉便知道，南姜的能力不容小觑，其境界，绝非一般高手可与之相比。 正当金眉又一次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时，黄四开口，向他提出疑问，“那你现在，打算找拜月神教借多少人？” “看教主南姜的意思。”在事情尚未有结果之前，金眉不敢妄开海口。“到了再说吧。” “那这里，到拜月神教，需要多久？”黄四继续问道。对黄四而言，拜月神教只不过是坊间传闻里才存在的异教，并未真切地接触。“三天时间，能赶到吗？” “当然。”金眉微微回头，向二人做出保证，肯定道，“你们放心。” 见二人不再有疑问，金眉便放任着思绪，再次回忆着过去的故事。他跟着南姜，进入拜月神教宫殿，见到南姜的母亲、拜月神教教主图真。图真戴着一层血红色的面纱，穿着一身血红色的长裙，面色苍白，向是从地狱中走出。 “你别见怪呀，这几年娘亲身体不好，所以不常见客。”南姜站在金眉身旁，压低声音，向他解释道。而后转身，朝图真走去，扶住她的手臂，道，“娘亲，这是金眉，他刚才救了我，是我的恩人。” 金眉抱拳行礼，而后环视一周。拜月神教的主殿不大，只在两侧各站在四名低头不语的年轻女性，有些空旷，以至于显得殿内有些阴冷，金眉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姜儿，你可知道，我们这拜月神教，是不允许有男性出入的。”图真隔着五步的距离，打量着戴着斗笠的金眉，目光里有七分谨慎，开口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语气虽平和，但金眉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4章 铁刀门（十三） 南姜也注意到图真的冷漠，连忙开口，缓和着气氛，“哎呀，娘亲，不要这么凶嘛，你是不知道，他刚才有多厉害，只不过一招，就把我救出来了。”南姜仰着对金眉崇拜的小脸，笑嘻嘻地向图真解释着刚才的情况。 对这般顽劣的女儿，图真实属无奈，脸色微微缓和。她心知，以南姜的实力，对付强盗们强盗们跟踩死一只蚂蚁一般，毫不费力。但南姜故意不出招，显然，是给了金眉英雄救美的机会。 “既然这样，那你便是拜月神教的恩人。”图真松了口，以南姜的方式承认着金眉的功劳，“少侠，我们这里也并非不通情理，日后，若你有所需要，尽管开口。” “嗯嗯。”南姜在一旁重重地点头，一副没问题的表情，“只要是你提的要求，我都答应你啦。”她笑得很灿烂，宛若一道光，照亮了金眉的心扉。“中原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了，姜儿，你且去换一身衣服。”图真揉了揉南姜的脑袋，看到手心里满是灰尘，一脸嫌弃，“日后若有时间，不如勤加练功。”而后挥挥手，招来两名侍女，吩咐道，“准备宴席，今日有贵客临门。” “嘿嘿，对哟，你是贵客。”南姜退出主殿前，还不忘回头，嘴角挂着酒窝，朝金眉扑闪扑闪地眨着眼睛。 算起来，金眉还是第一个被拜月神教以贵客之礼相待的男性。思绪停在这里，金眉心里有一丝异样的心动。这一年多未见，不知道当初那个豆蔻少女，如今是何模样。 当周长青一行人正在休息、金眉三人正在夜行时，平西将军带着剩下的四万多人，正停在一处广袤的平原间。白日急行，夜间需要更深度的休息，方能恢复体力。因此，当平西将军下令安营后，四万多人，除了巡逻的百余人外，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夏日的夜晚，除了蝉鸣，便是这点点繁星。所有的一切，显得静谧而又美好。 平西将军正在大帐内，与副将部署并确认着接下来数日内的行程安排。作为一名老将，平息将军虽已过天命之年，仍然宝刀未老。他参与过数十场大大小小与蛮族的战役，时至今日，提刀上马，其气场仍不属于后生晚辈。 但，他还是第一次参与围剿铁刀门。与只知道赤膊上阵、拼蛮力的蛮族有别，铁刀门，这是真正的高手，各个身怀绝技，以一敌十。想到此处，平西将军头疼不已。这是一块烫手山芋，但他必须接住。 为此，他花费大量的时间，查阅往年围剿铁刀门的官方记录。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十余年间，铁刀门竟是未尝败绩，能将官府派去的人马杀得落花流水，甚至片甲不留。 “哎，老夫这次，是遇到劲敌了。”大帐内，平西将军紧锁眉头，忍不住向副将抱怨道。 副将比平西将军年轻一轮，但却参与过数次围剿铁刀门的实战。因此，对铁刀门有一定的了解，“将军请放心，我军人多势众，这次，定能荡平铁刀门。” 平西将军一向谨慎，心知对待这般强大的对手，不可以掉以轻心，“崔将军，凡事小心为上，我军人多，但论实力，却不是铁刀门的对手。此事，还需要再做思考。” 此时，军营里响起子时的号角声。这是入夜的提醒，也是规定的休息时间。听到这声音，平西将军放下手中的官方记录，命令道，“且去休息，明日再议，” 任凭平息将军再三谨慎，他依旧遗漏了最关键的信息。在于官府的对抗中，铁刀门早已身经百战。官府能想到的办法，铁刀门早已料到；而官府疏忽的地方，铁刀门也能料到。 譬如，夜袭。 子时过后，当四万多人马进入休息状态，身着夜行衣的数十人，出现在军营外侧。他们统一着装，以黑布蒙面，手持弯刀，只露出一双双会发光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衬下，宛若一群盯上猎物的狼群。 为首者站在最前面，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处军营。半晌，方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看样子，这次朝廷是来真的。” “坛主，需要派几个兄弟，去谈一谈虚实吗？”跟着为首者身后的人，个虽不高，但处处透着一股机灵，“要不要，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仓？” “不用。”为首者抬起左手，做出拒绝的动作。而后转身，对着众人命令道，“十九，你跟我去探探情况，其他人留在原地。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擅自离开。” “是。”众人得令，立刻匍匐在地，以免被他人发现。点到名的十九出列，蹑手蹑脚地走到坛主身边，跟着他向军营前进。 坛主与十九一直走到离军营不足百米处，放才停下脚步，蹲下身，躲在一处小山丘后，观察着所需细节。有四万多人马的军营，占地太大，因而，分到每一处的巡逻士兵人数并不多，只不过零散的四五人而已。 连军营的入口处，也只剩了八人巡逻。 “哎，大将军真是的，也不让人好生休息。”其中一名巡逻的士兵，正向他的同伴抱怨道。急行一整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应该有换班的，再等等看。”另一名士兵打了个哈欠，出声劝慰道。 相隔有些距离，坛主并未听见士兵的抱怨，“你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吗？”他压低声音，只顾着与身边的十九相交流。 作为此次重大消息的传递者，十九被玄武坛主委以重任。也因此，坛主只带着十九近距离观察军营。十九扫视一圈，果真，他看到了异样的地方，“回坛主，属下没有看到马匹。” “嗯，确实如此。”坛主肯定着十九的发现，继而补充道，“看来，这处军营只不过是人多，并非精英所在，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那坛主，需要给这群草包们一点颜色看看吗？”十九抓住机会，献上一策，“属下以为，不必偷袭，只需要搅乱他们的正常作息，即可。” “哦？那你想怎么做？”坛主欣赏十九的主意，在他看来，这小子年轻虽轻，但观察力敏锐，又在京城待过三个月，能想到他人想不到的地方。“你且说来听听。” “是。”十九凑上前，在坛主耳边一番低语，将心中所想告知对方。 “可行。”面对十九所呈计策，坛主点点头，表示欣然同意，起身，道，“走，我们过去，以你为队长，交给你二十名兄弟，即刻实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5章 铁刀门（十四）【第二更】 十九带着小分队成员，回到军营外。他将这二十人等分为四组，每组五人，安排道，“第一组与第二组，目标粮仓，记住，只需要点燃一堆粮草即可。” 而后，将视线放在剩下的三组成员身上，郑重其事地命令道，“这粮仓一燃，铁定惊动军营内的人马。在他们救火的时候，你们趁乱进入军营，不需要杀人，但至少得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 十九伸出右手，比划着数字“五”，“最起码，得保证这个数。” 不是五十，而是五百。十九的目标，在于搅乱军心，使之对铁刀门产生畏惧心理。既然主力人马不在此处，那么不需要提前露出实力。“听清楚安排了吗？” “是。”二十人得令，立刻开始分头行动。 平西将军只脱掉盔甲，便就着军装躺下。暑天天热，军装略厚，即便夜晚与白日相比气温略低，但平西将军仍出了一身的汗水，加之压力太大，他久久无法入眠。 大帐正对着粮仓，在他辗转反侧之际，突然间，两道黑影掠过粮仓，而后只见火光乍现，似有一场大火的趋势。“不好，有人偷袭。”平西将军迅速起身，顾不及戴上盔甲，立刻敲响大帐前挂着的军鼓。 这支大军是平西将军的嫡系部队，平日里训练有素，三声军鼓，象征着有突发情况。众人闻声，迅速给予反应，离粮仓最近的军帐，已有士兵冲了出来，大喊道，“粮仓起火，迅速救援。” 火势有弥漫的趋势，但好在，平西将军发现及时，逐渐得到控制。不少士兵打着水桶，一遍又一遍地扑灭火星。眼看着火势渐渐衰弱，所有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正当众人救火之际，军营里骤然出现十数个陌生的黑衣人。他们空手而来，不带任何武器，显然不把这群人放在眼里。他们动动手指，便能点住一群人的命脉，身体稍弱者，更是直接吐血倒地，眼看有昏迷的意外。 “是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平西将军察觉到这群人的不怀好意，再次敲响军鼓，“传令，全军进入警备状态。” 为时已晚。 一边是粮仓起火，一边是不明身份的高手进行偷袭，又在深夜，仓促之间，不少人还未从懵懂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一时间，军营噪声乍起，一片混乱。 但这群人并未有灭敌的打算，轻则给士兵们一掌，重则将士兵们如投掷般狠狠地摔在地上。前后闹腾半个时辰，放下作罢。 而在平西将军不经意的片刻，其中一道黑影，更是直接闪到他的面前，立定，以阴森的口气，向他劝诫道，“这份见面礼，不过只是开始。倘若你们胆敢继续向前，那么后果自负。” 赤裸裸的威胁。 平西将军手持长剑，正欲挥剑砍向黑影。说时迟那时快，谁知道那黑影身手矫健，不过一侧身，便毫发无伤地躲过平西将军致命一击。黑影冷笑，道，“只需要记住一点，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夜袭一事，犹如平地惊雷，给了平西将军一记响亮的耳光，使之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行军打仗，他在强项。然而，面对来自江湖高手的威胁，他的四万多人马，实在太过于渺小。 更何况，这只是出征的第一天，此处离京城不过百里。倘若这些人凭着自身武艺，直奔京城而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睡了，睡不了。想到此处，平西将军执笔写信，将突发的意外状况如实禀报，并在密信上再三强调，一定要加强京城的防备，连夜派人呈给启泰帝。 启泰帝收到密信时，正值早朝之际。当他将此消息告诉众臣后，所有人大惊失色。对上官丞相而言，这犹如天塌的消息，让他眼前一黑，若不是扶住身旁的柱子，他定是会直直地摔倒在地。 但好在，这封信里，并未提及嘉怡的消息。对上官丞相而言，他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任何消息，便是好消息。 “依平西将军而言，对手实力强大，不容小觑。”启泰帝没有注意到上官丞相的异样神情，只以平稳的声音，与众人相商，“兵部尚书何在，对此，你如何看待？” “臣在。”被点名的兵部尚书出列，他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留着棕黑色的胡须，身为文臣，却有武将的相貌，“微臣以为，这铁刀门不可再留，否则危及皇上的安全。故而，斩草必定除根。” “是的，不能再留了。”启泰帝双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龙椅上，满是愤慨，“这群江湖浪子，实在过于嚣张，竟敢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传令给平西将军，继续向前，若不够，再调三万人马。” 在朝廷与江湖之间，自古以来，便有着微妙的平衡。倘若江湖人士，只不过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那么对此，朝廷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政务繁多，不能面面俱到。 但倘若，江湖的存在危及朝廷的统治，甚至出现如今这般铁刀门在京郊撒野的情况，那么，就别怪朝廷不留情面。 想到这里，启泰帝再发一道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传给林县县令。圣旨里只有一句话：尔等务必严格按照平西将军的军令行事，倘若违抗军纪，视为重罪，一律从重处罚。 这些意料之外的状况，对于跟着周长青走的嘉怡而言，一无所知。这第二日，他们依旧在山林间行进，睡了一整晚地面的嘉怡，无精打采，腰酸背痛，整个人只能趴在马背上。 卫管家心疼嘉怡，刻意放慢了速度，尽可能保持马儿的平稳，“郡主，你看，需不需要马车？若需要，这附近应该能找到一辆。” 不得不承认，眼下，嘉怡很是需要马车。但她依旧强撑着，拒绝道，“不用啦，我这，还行，还能坚持。”话虽如此，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疲倦。 “那也罢。只是郡主，这再往前，便是一连十几座大山。这翻山越岭，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你可得多留个神。”卫管家提前给嘉怡打了一剂心理预防针，并非危言耸听，这连片的大山，是前往西南地区的必经之地。 嘉怡自幼长在京城，未曾亲眼见过崇山峻岭的气势，只在书本里学过一句：“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那好呀，顺便看看这些山。”想到这里，嘉怡忍住全身的酸痛，挺直腰杆，做出远望的姿势，“卫管家，你说，算不算这次出来的意外收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6章 铁刀门（十五） 脱离大部队而北上的金眉，并不清楚他们的情况。与玄三黄四连赶两天路，才在六月初九清晨，进入人迹罕至的大漠。 饶是好马，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况且大漠里温度陡然升高，任凭金眉三人如何催促，马儿也只肯慢悠悠地前行。无奈之下，三人只好将马儿寄存于大漠的驿站处。凭借着金眉模棱两可的记忆，三人徒步向大漠深处的拜月神教走去。 在此之前，玄三与黄四从未到过大漠，看到这黄沙漫天的场景，二人深感惊叹，“真是想不到，这拜月神教会隐匿在大漠深处。难怪，江湖里只有传闻。”玄三对黄四交谈着。 黄四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却发现鼻腔里满是黄沙，忍不住剧烈咳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地方，不适合久待。也不知道拜月神教的人，是怎么生存的。” “也还好。”金眉以衣领蒙住口鼻，减少吸入黄沙的次数，“这大漠里有绿洲，喏，就在那里。而这拜月神教就在绿洲附近，所以不存在你们所担心的情况。”他腾出一只手，向前方指了指。 玄三与黄四跟在金眉身后，一边用手捂住口鼻，一边观察着所谓绿洲的情况。倘若是在森林里，出现一小片绿树，那是稀疏平常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倘若是在遍地黄沙，一眼望去看不到任何水源的情况里，出现一大片树林，那就只能感叹，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这地方，竟有如此奇景。”玄三又一次惊叹。远远看去，绿洲的面积并不大，但有水源的地方，便足够养活许多生命。 “过了那绿洲，就能看到拜月神教的宫殿。”金眉微眯着眼，将左手放在额头处，遮挡着刺眼的阳光，“约莫着，得再走一个多时辰。” 在进入皇宫前，玄三与黄四都是久经江湖的人，这点考验，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在话下。又是一阵疾行，三人方才到达绿洲。在绿洲稍微歇息，补充身体所需的水量后，三人才继续向前走去。 太阳渐渐升至最高处，这黄沙吸热，每走一步，犹如在火架上烘烤，皮肤的灼烧感，刺激着每一个神经细胞。若非三人身体强健，恐怕走不出百步，便会倒在这大漠之中，任由烈日烧心。 但好在，拜月神教的宫殿隐约出现在眼前，给了三人莫大的鼓励。不由分说，三人加快前行的脚步。又是半个时辰，放在抵达宫殿前。 有宫殿，便有屋檐；有屋檐，便有阴影。玄三与黄四被暑气门地够呛，一看到有阴影的存在，便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阴影下。有微风吹过，带来阵阵热浪。但站在阴影之中，却在热浪中感受到一丝凉意。 金眉瞥了二人一眼，没有说什么，只站在宫殿前，拉动门扣，敲了敲禁闭的宫门，有力而规则的三声之后，从里传出女子清脆的声音，“请问是谁，有何贵干？” “我是金眉，此来是找教主南姜。”隔着一扇大门，金眉简明扼要地传递着信息，“南姜说过，无论何时，只要她在，都会见我。” “那你稍等，我去告诉教主。”警惕的女子并未开门，而是选择核实信息。 “你说，这拜月神教教主，到底会不会出来？”虽然知晓金眉在误打误撞的过程里，成为了南姜的救命恩人，但眼见宫门紧闭，玄三依旧不放心。 “既来之，则安之。”相较于玄三的浮躁，黄四则沉稳许多，他从阴影里走出，站在金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不开门，你打算怎么办？” “那只有靠我们三个人，单独与铁刀门拼一拼了。”金眉耸肩，给出了一个最坏但最有可能的结果，“论时间，断不能再去搬其他救兵。” 正当三人思考着所有结果的可能性时，宫门从内而外被缓缓推开，一道粉红色的身影伴随着阵阵银铃声，直接扑到了金眉怀里，给了他一个最热烈的拥抱，“金眉，好久不见，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这一幕来得太过于突然，金眉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若不是身旁还站着一个黄四，他便要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击倒在地。好一阵儿，他才反应过来，“咳咳，吓了我一大跳，南姜，你还是这个样子。” “是呀，我还是这个样子。”南姜双手勾住金眉的脖子，微微垫脚，整个人便犹如挂在他身上一般。长于中原的玄三与黄四一直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育，哪里见过如此奔放的画面，一时间不知所措。 “好了，快下来。”金眉友好地拍了拍南姜的后背，示意她放开。而后向她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朋友，玄三、黄四。可以让他们也一起进去坐坐吗？” “当然可以呀！”既然是金眉的朋友，那南姜一定得是热情地邀请，她摇晃着手腕处的铃铛，露出与铃铛相配的笑容，两个酒窝格外可爱，“都进来吧，里面凉快。你们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外面热，小心中暑。” 这不说不打紧，一提到中暑二字，玄三还当真觉得脑袋有些沉重，有天旋地转之感，连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 南姜心细，一见此状，便向身边的侍女吩咐道，“赶紧去准备去暑药。” 三人跟在南姜身后，穿过主殿，进入后庭。后庭是一处木质结构，有几分中原凉亭的风格。南姜招呼着，让三人坐在凉亭的横栏处，而后，跟着坐在金眉身边，笑嘻嘻地问道，“嘿，我又一年多没有见到你了，别来无恙。” 黄四坐在玄三身边，默不出声，只一边帮他揉着太阳穴，又一边竖着耳朵，听着金眉与南姜的对话。 “是啊，有一年半了吧。”金眉约莫着说出一个大概的范围，“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见你，你还只是一个丫头片子，这不，一转眼，你都成了教主了。” “哎呀呀，什么教主。”南姜见到故人，甭提有多兴奋，“大半年前，娘亲过世了，所以我才成了教主。你可不知道，我现在整日就只能待在这地方，闷得直发慌。还不如以前，偶尔我还能偷偷摸摸出去看看。” 一提到这个话题，南姜便有些不高兴。但一眨眼，她又露出最灿烂的笑容，“不过，现在看到你啦，哎呀呀，金眉，你时常过来坐一坐，可好？” “有时间，我一定常来看你。”金眉此来有求于南姜，自然，他不能拒绝南姜的想法。而在进入正题前，常见的叙旧也是必不可免，“那你平时呆在这里，都做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7章 铁刀门（十六）【第二更】 南姜本就活泼，见到金眉更是有说不完的话，“就只能看书，练功，啧啧，你是不知道，我这大半年，把拜月神教收藏的武林秘籍都给看了一遍，太简单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朝金眉空手比划，“就是，一直找不到练习的机会。” “我这有个练习的机会，你可愿意试一试？”金眉正愁不知道如何向南姜提出邀请，可巧，南姜自个儿将话题引导这里，“我这遇到了一点麻烦，正想着找你帮忙。” “啊？是谁，敢欺负你，快告诉我。”南姜活动着手指头，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连带着手腕上的铃铛，也更清脆了几分。 索性，金眉便将与铁刀门的往事，一一说与南姜，末了，不忘强调，“这铁刀门，与我有杀父之仇，此仇不报非君子。”只不过，略去了周长青这一重要环节。在他心里，真正的仇人，那还是不能假借他人之手，得自行解决。 玄三用过去暑药，整个人清醒不少，与黄四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二人听到重点内容，方才明白，为何嘉怡铁了心要带着金眉，原来，金眉才是本次事件的重要人物之一。杀父之仇，在任何时代，都是为人最大的仇恨，可谓不共戴天。 “！！！”这是南姜第一次听到金眉提及往事，“我虽没有见过父亲，但自小跟着母亲生活。倘若有人敢杀了母亲，我也一定会跟你有同样的选择。”金眉是南姜的恩人，而金眉的仇人，自然也是南姜的仇人，“金眉，你说，需要我怎么帮忙？” 金眉向玄三黄四抛去一个眼神，在得到二人的确认后，他又将此次朝廷派兵的消息告知了南姜，“这次，我们人虽众多，但论实力，并不是铁刀门的对手。如果可以，南姜，你看，能不能亲自出马，今日，便与我去一趟林县？” “当然可以！”南姜毫不犹豫地同意，“就算你不提这个要求，我也会跟你一块儿去的。而且，你是不知道，我在这里有多闷”一提到这里，原本兴高采烈的南姜，便有些闷闷不乐，“那金眉，你且等等，我得收拾收拾行李。” 南姜的话音刚落，身旁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便满脸着急，开口劝阻道。因着是方言，三人听不懂其中的含义，但从南姜的争辩里，隐约可以猜到七八分，“别用以前那套束缚我，现在我是教主，一切就得我说了算。你若不赞同，大可保持沉默。” 约莫着南姜第一次用如此态度对待老嬷嬷，她愣了片刻，两行眼泪便不由得夺眶而出，哽咽着，但却沉默着。南姜见状，于心不忍，这才放缓了语气，“孙嬷嬷，你且安心，我去去就回。”而后歪着头，思考了一番，“你若不放心，我再带六支金钗一块儿去。” “六支金钗？”金眉脱口问道。他并不熟悉拜月神教的内部情况，但按照中原门派的规矩，这应该是六大高手的含义吧？他不放心自己的猜测，追问道，“那南姜，这次，你预备带多少人？” “就我们七个人。”许是从人数判断，七个人是有些势单力薄，眼见金眉有半抹怀疑的状态，南姜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有些嗔怪，“你放心好啦，六支金钗，还从未输过呢。再则，你这是不相信我嘛？”南姜越说越委屈，竟哼了一声。 “没有没有。”金眉连忙否认道。 “那你们在这里坐一坐，我去安排。”南姜恢复笑容，起身，跟着孙嬷嬷回到房间。 见南姜离开，一直保持沉默的玄三忍不住打趣道，“咦，瞧不出来，这拜月神教的教主，竟是这般有趣的人物。有意思，实在有意思。”偌大的江湖，玄三见过不少巾帼英雄，但大多自带杀气与寒意，让人不由得后退三分。只有这南姜，生得活泼机灵，活像邻家姑娘。 “我倒是觉得，这教主，与郡主有几分相似。”黄四将手指放在人中穴，一边轻轻地按揉，一边经过思考得出结论。也难怪，礼教的束缚，本就压制着女子的天性。加之进宫后，日夜待在昭文太子与修文身边，使黄四更是难见到如此开朗的少女。 “还别说，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玄三点点头，赞同着黄四的结论，但不忘补充道，“只不过，不是相貌的相似。”而后，他像想到什么，笑道，“走之前，郡主特意嘱咐，让我们寻一些小姐姐。这可好，别说一两个，直接带回去七个。” 金眉没有参与二人的讨论，只陷入一种异样的情愫里，无法自拔。一年多未见，想不到，曾经那个会露出一副可怜模样的豆蔻少女，如今竟长得这般标致。北方有佳人，容华若桃李。尤其是她笑起来的那两个酒窝，甜甜的，宛若一壶美酒，使人沉醉而不能自拔。 而刚见面那热烈的拥抱，更是让金眉心跳加速不已，仿佛快要跳出嗓子眼。 而这，并不是南姜第一次让金眉怦然心动。犹记得，一年多前，金眉在拜月神教小住一日，而当他辞别，欲继续探寻线索时，南姜送行的一幕。 她穿着一身浅黄色衣裳，围着面纱，戴着头巾，站在黄沙中。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一丝光圈，若隐若现地围绕在她身侧。她强忍住不舍的情绪，只浅浅地开口，道，“金眉，你这就要离开了吗？为何不再多待一两日。” “我还有别的事情。”金眉对她隐瞒着此行目的，只借口路过此处。“已经打扰一日，实不敢久留于此。”他这一住，本就破了拜月神教的规矩，实在不想再给她们添加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还会过来看看我吗？”南姜小心翼翼地问道，但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期待，“等你忙完手里的事情，你答应我，再过来坐一坐，好吗？”虽是反问句，但南姜却期盼得到肯定的答案。 金眉不敢给出肯定的答案，只模糊着回答，“如果顺利，我会再过来的。只是，我不能保证时间。”当时的他，连仇人身在何方，都无从知晓。 “那我等你！”即便不是南姜想要的答案，但至少，金眉给了她希望。她连蹦带跳，直扑在他的怀里，身高刚刚好，能将脑袋埋在他的左心房。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我不管，你要是不来找我，我，我，我就去找你。” 这大概，就是被需要的感觉吧？自从父母双亡后，金眉已经许久未曾感到这般温暖，这般，与人近距离的温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8章 铁刀门（十七） 除了山，还是山，一眼望去，山势起伏，重峦叠嶂，看不到任何尽头。倘若是第一次见，一定会为如此奇景惊叹不已，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然而，这却是嘉怡在山里行走的第三天。日山三竿，山势见陡，疲惫的马儿无法提速，只得缓慢前行。而她早早地失去了兴奋，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 卫管家得操两份心，前方栈道修建于悬崖峭壁间，他得一边留神路况，一边照顾嘉怡。“郡主，前方得多加小心，需打起精神。” “可是，我真的很累。”在烈日的灼烧下，嘉怡的脸蛋有些发红，衣角也有些发黑。她身在闺阁之中，哪里吃过这般苦头，能抗住压力，不哭不闹，已是奇迹，“卫管家，我能趴一会儿吗？” “不可以，前方危险。”卫管家拍了拍嘉怡的后背，示意她提起精神，“你看，那栈道一侧是峭壁，得留意滚石，一侧是深渊，深不见底。” “那好吧”嘉怡揉了揉迷糊的眼睛，拼命地摇晃着小脑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我只有尽力了。哎，为什么你们不累呢？”她低头叹气，向跟在身边的天一和地二提出疑惑。 “郡主，属下曾经连续三天三夜不休息，这点，还不算什么。”天一笑呵呵地，向嘉怡讲述着他的故事，“那时奉命，得看守宝藏，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眠。” “咦？宝藏？”有新鲜话题吸引着嘉怡的注意力，她便不觉困乏，“嘿嘿，我猜猜，是不是传说中的五百万黄金？哇，那你可发财了。”在嘉怡的概念里，宝藏等同于财富。 “不是哦。”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天一早已与嘉怡相互熟悉，于是，便简单地用嘉怡能理解的方式，向她概括道，“这宝藏呢，其实是一堆书籍，只不过上面记载着许多奇奇怪怪的武功与口诀。” “哎？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嘉怡毕竟年幼，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我再猜猜，是不是那种所谓点石成金的口诀呢？我记得在某本书里看到过，高手们是可以‘指水为油，点石成金，却如转身之易’。” “郡主，你这满脑子都是钱呀。”地二跟在天一身后，听了好一阵，得出中肯的结论，“看不出来，郡主小小年纪，竟是一个守财奴，哈哈。”地二比天一略小两三岁，因着说话更直接与活泼。 “哼，地二，你居然敢打趣我，等着，回京城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嘉怡被地二冷不防寻了开心，便摆出一副折磨人的态度，势要给地二一次下马威。 “哈哈，那地二，回去之后，可有得你好受。”依卫管家对嘉怡的了解，她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总之，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有这么恐怖吗？！”地二被卫管家这一番善意的提醒，吓得直哆嗦，饶是见过刀光剑影，也不免对嘉怡另眼相看，“看来，我得与郡主重新认识。” 正说着，前方的队伍猛然停了下来。若不是卫管家反应迅速，这四人三马便会撞在一块儿，人仰马翻。卫管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前面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不走了？” 正当四人疑惑之际，周长青下马，从前方掉头步行至此，看了看嘉怡，有些担心，“前方栈道有出现裂缝，但缝隙不大。卫管家，你看，我们需要改道吗？” “裂缝？”卫管家将马绳递给天一，翻身下马，反问道，“是木板出现裂缝吗？有多长？这一带的栈道确实是年久失修，你且带我去看看。” “我也要去！”嘉怡走了三天山路，但却是首次见到栈道，自然不肯放过这般新奇且长眼界的机会，一边小心翼翼地从马背上跳到地上，一边抓住卫管家的衣袖，“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不行，这太危险了。”卫管家就知道嘉怡会有这一项要求，干脆而又果断地拒绝，“你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不要！”嘉怡哪里肯放过这次机会，与卫管家讨价还价，“我答应你，只站在栈道边。我就是想去看看，保证，不给你们添乱。” 听到此话，天一与地二也跟着翻身下马，一左一右地站在嘉怡身边。天一主动开口，向卫管家补充道，“若是卫兄不放心，那我与地二，跟着郡主一块儿去吧。” “再说，好歹我也算是半个策划者嘛，怎么能不去实地看一看呢。”有了天一与地二的保护，嘉怡为自己争取满足好奇心的底气，也更充足了不少。“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真是歪主意多。”卫管家弹了弹嘉怡的脑门，还是松了口，同意了嘉怡的想法，“那行吧，周兄，你走最前，负责带路，我跟着你。郡主，你走中间。” 于是，五人向出现裂缝的栈道走去。 数千人马奉命留在原地，稍作休息。他们本坐在地上，或背靠大树，或平躺于地，用手扇着风。这一见嘉怡过来，齐刷刷地打起精神，向嘉怡行礼。嘉怡不喜规矩，更何况，通过这几日的接触，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部队里，只有兄弟，没有长官。 “哎呀，你们不用这样的。快继续休息，我只是路过。”嘉怡连忙摆摆手，笑嘻嘻地对这群大哥哥们解释道，“这几天，多亏你们照顾。要说行礼，也得是我感谢你们呢。”为以示友好，她甚至掏出手绢，就近擦了擦一名普通士兵额头的汗水。 “多谢郡主。”这名士兵带着感谢的语气，低着头，不敢直视嘉怡。 不得不承认，因着有嘉怡的存在，这支原本应身心疲倦的队伍，倒是有了一些不一样的颜色。她的活泼与健谈，宛如一抹清泉，是烈日炎炎中必不可少的亮点。 或许，这正是启泰帝同意嘉怡参与此行出征的原因之一吧。 所有士兵向嘉怡行注目礼，嘉怡也尽可能一一给予回应。以至于，好半天才走到栈道旁。“哇，这就是栈道吗？好厉害！”她由衷地发出一声惊叹。 确实厉害。只见一条木质结构的的栈道，半悬在峭壁之间，仅靠三角形支架支撑，能容两匹马并肩而行。栈道沿着峭壁，整整绕了三圈，才通向另一座山头。 有白云飘过，竟似伸手可触。嘉怡站在栈道边，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向下观察着。只见那深渊，一眼望不到底，偶有猿猴在峭壁间攀爬而行，踢落细碎石子。而石子掉落后，竟听不见落地的回响。 嘉怡倒吸一口凉气，如此高山，令她不由得敬畏三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9章 铁刀门（十八）【第二更】 而卫管家的注意力，却全在栈道出现的裂缝上，虽不明显，但这数千人通过，却实有风险。“若改道，如何？”卫管家一边护着嘉怡，一边与周长青商量解决办法。“从这里绕过去，需耗时多久？” “至少得慢一整天。”周长青顺着卫管家的思路，向山峰望去，“这是主峰，翻越需耗费不少力气。眼下人困马乏，走栈道，是捷径。”周长青三步向前，踏上栈道，在原地使劲跺脚，只见这栈道微微震动，并无其他异常，“我的想法，是派一小队人，先行探路。” “那我要探路！”嘉怡凡事都喜争第一，却忘了，这栈道并不是如同儿戏，可以闹着玩。卫管家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带着喜悦与兴奋劲，以短跑冲刺的速度，站到了栈道上，“哎？这没有什么嘛，就是普通的木板。” 为了应征自己的结论，嘉怡面向深渊，弯腰，轻轻地触碰着栈道最外侧的木板边缘，甚至伸出手，使之处于悬空状态。 一旁的卫管家，面对嘉怡这般心血来潮，顿时傻了眼，愣了半晌，才大喊道，“郡主，你赶紧过来，这里太危险。” “我才不怕呢。”在嘉怡眼里，越是危险的地方，她越是得去碰一碰、去试一试，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嘉怡从小便不把危险二字写入人生字典里，“卫管家，你且与周师傅商量着，我沿着栈道过去瞧一瞧。” 她不仅是这么说，还真准备这么做。只见她起身，摇摇晃晃地伸开双臂，在确定保持平衡后，便开始大步流星沿着栈道迈开步伐。卫管家急了，哪里顾得上与周长青的讨论，一把将他推开，紧跟着嘉怡追了上去。 平日里，栈道只是这处峭壁的装饰品，鲜有人途经此处。而此时，栈道上一下子站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还不停地在栈道上来回跑动。饶是栈道身子骨硬朗，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只听“咔嚓”一声，支撑栈道的某一根横木应声而断。而嘉怡，正巧就站在这根横木旁。由于失去支撑力，嘉怡脚下的木板瞬间断裂成两部分。 “！！！”嘉怡根本来不及反应，更谈不上大声呼救，眼瞧着她便随着重力直直地下坠，完成一道独特的垂直线。 说时迟那时快，紧跟在嘉怡身后的卫管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嘉怡的小手。由于惯性作用，他整个人猛然向前倾倒，重重地摔倒在栈道上。 由于巨大的冲击力，眼瞅卫管家所处的这块木板，也跟着有断裂的可能。 “郡主，抓稳了。”面对这般突发情况，卫管家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倘若刚才慢了一拍，来不及抓住嘉怡，便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调入这深渊之中。到时候，他如何能活着回去见上官丞相。 “啊！”嘉怡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等她明白自己已悬于半空，脚底甚至连一块石头也没有后，她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有没有人！救命呀！” “郡主，你把那只手递给我，我拉你上来。”卫管家咬着牙，一边平衡着身体，一边颤颤巍巍地将左手递出去，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抓住嘉怡的另一只手。 嘉怡手心里出了不少汗，眼看着这只手就快抓不稳，哪里还顾得上去抓卫管家的另一只手。人在危险的情况里，会不由自主的紧张与发抖，大脑根本来不及对其他危险的可能性做出相应的判断。 错过了最关键的时机，又是“咔嚓”一声，卫管家所处的木板也跟着断裂。 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卫管家也跟着掉了下去。好在，他身手敏捷，左手攀住岩石，一用内力，整个人便吸附于峭壁之间，使得二人不至于继续下落。 嘉怡从未经历过如此惊险的一刻，早已吓破了胆，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嘴唇，只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牢牢地抓住卫管家的右手，借此，以争取存活的可能性。 在意外突发的那一刻，天一与地二便跟着走上了栈道，一边大喊，一边搜索着二人的身影。“郡主，卫兄！”终于，二人发现了处在悬空状态的嘉怡与卫管家。 天一与地二对视一眼，而后纵身翻出栈道，施展轻功，悬浮于嘉怡与卫管家身下，双手举过头顶，分别托住一人。在重力与惯性的双重施压下，天一与地二拿出飞檐走壁的真本事，救出了嘉怡与卫管家。 待嘉怡被安全地送回地面后，数千人马跪倒在她的面前。周长青站在这群人最前列，急得满脸通红，“郡主，你这真是太惊险了。” 自从一身绝学被废后，作为普通人的周长青，是第一次感到重重地无能为力。倘若他还是当年的他，面对嘉怡生死一线的情况，定是不顾一切冲上去救人。然而，此时的他，有这个心却没有这个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到嘉怡一点点逼近死亡。 好在，这次有天一跟地二跟着。 嘉怡连着深呼吸三次，才缓过神来。没有哭，没有闹，她明白，此时的哭闹只不过是更添麻烦，强压住内心的恐惧，以最正常的状态，告诉周长青，“周师傅，刚才我们试探过了，这条栈道确有危险，看来，只能绕行。” 连同周长青在内的所有人，听到嘉怡的话，都愣住了。即便是成年人，在这么惊险万分的状态里，也很难在瞬间调整心态。但嘉怡做到了，甚至，她比其他成年人做得更出色。 好一会儿，周长青才反应过来，顺着嘉怡的话，点点头，“看来只能这样，那大家原地休息一个时辰，而后再赶路。” 嘉怡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面向卫管家，低着头，“对不起，刚入差点让你也”想到刚才那令人提心吊胆的一幕，后半句，嘉怡怎么也说不出来。而后，她抬头，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卫管家手臂的伤口，“呀，你在流血，疼不疼？” “没关系，只要郡主无碍。”此前，卫管家是用身体支撑着二人的力量，手臂难免与峭壁的岩石间有些微的摩擦，“郡主，你可真得答应我，这接下来的路程，不可再这般心血来潮，否则” “我答应你！”嘉怡狠狠地点点头。这样的意外，有过一次就好，她也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天一，我的包袱里有草药，趁休息的时间，给卫管家上点药吧。这天气炎热，可千万别感染。”而后，她转动着眼珠，似思考后有所决定，“我得去给爹爹写一封家信，一会儿就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0章 铁刀门（十九） 六月十一，黄昏时分，周长青一行人率先抵达林县郊外。数千人马，就这般浩浩荡荡地驶入城内，必然会影响到百姓们的正常起居。因此，周长青下令，原地扎营。 嘉怡整整有五六天的时间，没有舒舒服服地洗过澡、睡过觉，若不是五官生得俊俏，恐怕早已成了泥娃娃。别的都能忍，但爱干净，是小女孩的天性。嘉怡一听原地扎营的消息，便找到周长青，有些不满意，“周师傅，真的不能进城吗，我想找家客栈休息。” 周长青看了看卫管家，又看了看嘉怡，犹豫好一阵子，才开口，“可以是可以，但这里离铁刀门太近，你若进城，恐会不安全。” “可是可是我想洗澡。”嘉怡一边嘟着嘴，一边伸出手，不停地在后背挠着痒，“周师傅，我保证，明天天一亮就回来，你看可以吗？” “那这样，你让天一与地二陪你进城，我得与卫兄再做仔细商量。”考虑到嘉怡的实际情况，周长青还是松了口，放了行，取出腰间的钱袋，递给嘉怡，“这里是一些银两，足够你用的。” “呀，那怎么行，我不能要你的。”嘉怡拒绝接受钱袋，将手掌伸向卫管家，“出门之前，卫管家这里带着有呢，是吧？” “嗯，周兄，这点小事就不老你费心了。”卫管家将钱袋搁在嘉怡的手心里，而后嘱托道，“郡主，最迟明日午时，你得赶回来。不然，我们就只有强行进城了。” “知道啦！”自从栈道一事后，这两日，嘉怡领教了一番卫管家犹如念经似的口才，对此，她只能瘪瘪嘴，深表不耐烦。 林县只不过是偏安西南的小县城，比不得京城的豪华与气派，更何况，众所周知，这里还有声名赫赫的铁刀门，自然，这里不会常见外地人。 也因此，当嘉怡三人通过城门，马马虎虎地完成例行检查后，守在城门口的士兵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奇怪，想不到这小小的林县，还能看到陌生面孔。” “就是。”旁边的士兵也忍不住好奇心，指着嘉怡离去的背影，评头论足，道，“我看那女娃娃，肯定不是普通人，年纪这么小，却能让气质不凡的青年汉子们乖乖地跟着。” 嘉怡却无暇留意士兵们的八卦，一心只放在寻找客栈。她的要求不多，能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能洗一次热水澡，能有一张软软的床，就是眼下最开心的事情。 “小姐，你准备去哪里？”天一机智地改口称呼嘉怡为小姐，并提醒道，“是先去布店选衣服，还是直接去客栈呢？” “布店！衣服！”嘉怡不假思索，对她而言，一件衣服穿两天，已是极限。但现在，她已然超过极限。“但好像，我还没有看到布店” “我们去问问吧，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也不是办法。”想到这里，天一便拦住迎面走来的路人，客客气气地开口，“这位兄弟，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想问问，这林县的布店与客栈，分别在什么地方呢？” 谁能想到，这路人一听是外地口音，二话不说，便拼命地摇头，“我不知道，别问我。”而后，像躲避瘟神一般，急匆匆地与天一擦肩而过。 “这什么情况？”天一想不到，这最正常的询问，却被碰了一鼻子灰。“我刚才，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 “应该不是你的问题。”地二皱了皱眉，重复着天一的动作，拦住另一个路人，“这位小哥，你知道附近的布店在哪里吗？” “不知道，不知道，别问我。”在三人眼前，又重复了一出之前的情景。 能选入大内，保护昭文太子与修文，天一与地二自然有着足够的敏锐度，一瞬间，他们便察觉到林县县城内有一股异样的气氛。但没有理由支撑，二人也只能停留于猜测。 “哎呀，让我来。”嘉怡推开天一与地二，径直朝街边正在淘米洗菜的中年妇女走去，“这位大娘，能告诉我，这附近有布店吗？” 中年妇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娃娃，“前面路口向左走就是。”而后，提高警惕性，又问道，“你是外地人？” “嗯嗯。”有着口音的约束，嘉怡也不能隐瞒，承认后反问，“大娘，难道这林县歧视外地人吗？我们刚刚只是问路，谁知道却被当成了瘟疫。” “不是歧视，是害怕。”中年妇女瞧见女娃娃身后跟着俩青年汉子，瞬间闭上了嘴，沉默片刻，又才提醒道，“总之，这里不是外地人该来的地方，你们还是早点离开吧。” 嘉怡也不再多问，只好对她一番言谢，而后顺着她指的方向，转身，朝布店走去。林县不大，百姓们彼此之间都有所熟悉。这一见陌生面孔，他们不约而同做出同样的选择：躲避。实在躲闪不及，也要绕开三人而行。 一次还好，两次也罢，但当所有人都有共同的行为后，嘉怡实在忍不住，发了一句牢骚，“哎，天一，地二，你们说，我们有这么可怕吗？” “是挺奇怪的。”天一淡淡地开口，但他却不想让嘉怡也产生压力，只开口劝道，“不过也没有关系，我们只休息一个晚上，明早就离开这里。” “可是，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怕我们。”面对未知的事物，嘉怡有着刨根问底的精神，更何况，好奇心已经悬在嗓子眼，可不是那么容易咽下去的，“喏，我们去问问布店老板吧，说不定他知道情况。” 傍晚，是生意最冷淡的时候，布店老板正捧着账本，整理货架上的布料。他核对得极其认真，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到嘉怡三人站在店门口。 “咳咳，老板，我们是来买衣服的。”嘉怡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这布店，现在还做生意吗？” 布店老板听见有生意，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向前走了两三步，眯着眼，和善地回答道，“还做生意，请问，是谁要买衣服呢？” “是我要买！”嘉怡举起右手，在布店老板的眼前晃了晃，“老板，你这里，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吗？最好是深色的、耐脏的。” “有是有，不过你等等，我得去库房看看。”正当布店老板转身之际，他却后知后觉地听出嘉怡的口音不太对劲，反问道，“对了，你们是外地人？” “不算外地人，我们祖籍在这里，这不，跟哥哥们回来看亲戚。”嘉怡这次学乖了，换了一种答案，回答着布店老板的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1章 铁刀门（二十）【第二更】 布店老板半信半疑，但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他转身，进入库房，在库房内好一阵翻箱倒柜，才找到嘉怡所需要的衣服。他将一件紫蓝相间的布衣递给嘉怡，“就只剩这一件了，你看看，合适吗？” 嘉怡接过布衣，展开，随意地比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应该挺合适的，谢谢老板。”而后取出银两，在柜台上放了一小锭碎银，“这点银子，应该够了吧？” 布店老板见这锭碎银，不由得重新打量眼前灰头土脸的女娃娃，“是够了。” “对啦，老板，我们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嘉怡踮着脚尖，在柜台前整理着新衣服，头也不抬地向布店老板询问，“这附近有客栈吗？” “有是有。只不过”布店老板叹了一口气，才接着往下说，“前两个月，客栈老板得罪了人，所以这客栈，也就关门咯。”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谈了不该说的内容，立刻住了嘴，转身，只顾着核对账目。 “得罪谁了？”天一随口反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布店老板摆摆手，有逐客之意，但看在碎银的份上，他还是回答道，“要是想找地方落脚，沿着这条巷子往里走，有个小院，或许能接纳你们。” “那谢谢你。”嘉怡想着洗澡，想着睡觉，也不愿意再与布店老板深入交谈。遂转身，与天一地二前往他所指的小院。 这条巷子不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来到了小院门口。地二站在嘉怡身边，时刻护着她，天一则上前，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家吗？” “哎哟，谁呀，来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紧跟在字正腔圆的声音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院门由内向外推开，是披着及腰长发、穿着翠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哎哟，你们谁呀？” 天一草草地扫了一眼，却看不出年轻女子的具体年纪，“大妹子，前面布店老板指的路，告诉我们可以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你看，我们三个人，方便吗？”天一单刀直入，将他们的需求告诉了对方。 “又是老曹，啧啧，下次，我可得收他的钱。”听见布店老板四个字，年轻女子瘪瘪嘴，有些不乐意，“算啦，最后一次，你们先进来吧。”她招呼着三人进入院内，随手关上了院门。 扑鼻而来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家禽味。三人定睛细看，才发现这院子内，是遍地的鸡食，院角，有一堆空空如也的鸡笼，但却看不见一只活鸡。 “我这里呢，的确可以提供借宿。不过，五两银子一间房。你们这三人，怎么着也得两间房吧，那我给你们打个折，八两银子好了。”年轻女子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八。 “这么黑？”一听此价，地二忍不住抱怨道，“大妹子，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你这摆明趁火打劫，就你这小院，还收我们八两银子？” 实在不怨地二讨价还价，这确实只是一处普通的四合院，毫无特色。就居住条件而言，实在对不住八两银子的天价。 “呵呵。”年轻女子毫不客气地冷笑两声，“哟，你还不乐意住？那你出去问问，这林县，除了我这里，看哪家还能收留外地人。真是的，给你们面子，还不要。” “算啦，算啦。”嘉怡忙出声化解着年轻女子的怨气。嘉怡倒不在乎八两银子的天价，她只心心念念两件事：洗澡、睡觉。“那大姐姐，一会儿可以让我洗洗澡吗？是算在八两银子里的吗？” “可以是可以。”受到了地二的质疑，年轻女子双手抱在胸前，对嘉怡也使出了脸色，“但热水得另行加钱，还有，那个木桶，你们自己洗刷。” “嗯嗯，那谢谢你。”嘉怡微笑着承受年轻女子的怒气，抱着新衣服，转身，向天一与地二拜托道，“那麻烦你们，帮忙烧烧水，刷刷桶，我去房间里躺一会儿。” 这在情理之中的要求，着实让二人哭笑不得。原本，二人的义务只在于保护嘉怡的安全，而现在，却多了干杂活的义务。有那么一瞬间，二人理解着卫管家平日里的辛苦与不易。 嘉怡泡了整整半个时辰的澡，若不是水温渐渐冷却，她还想再泡上一会儿。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嘉怡来到院内，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与天一地二打了个招呼。 盛夏的夜晚，有繁星点点，有蝉鸣阵阵，有蛙声连连。这是嘉怡离开丞相府后，第一次有闲心欣赏这样的农家精致。这么一想，八两银子，似乎也挺值得。 “哎呀，这个是什么虫，还会一闪一闪的。”嘉怡半蹲着，拨弄着草丛，像发现新大陆般，观察着草丛间一闪一闪的小昆虫。 “这个是萤火虫。”天一走到嘉怡身边，学着她的模样，半蹲着，随手一抓，便将其中萤火虫捧在手心里，以便让嘉怡近距离观察，“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别看它小，这萤火虫聚在一块儿，还能有照明的作用。” “这个我知道！”天一的关键词，唤醒了嘉怡脑海里的知识点，“有个成语是囊萤映雪，这囊萤，说的就是车胤家贫，夏夜练囊盛萤，借萤火虫的微光读书的故事。”想到这里，嘉怡便对天一手中的小昆虫，多了一份敬佩之心。 “时间不早了，小姐，你且回房间休息吧，明日一早，还得回去。”地二看了看天空中月亮的位置，在心中判断着大概时辰，在一旁提醒道。而后，还不忘用嘉怡的思路再劝一次，“这洗了澡之后睡觉，是很舒服的事情。” “没错！”对地二的这番言论，嘉怡深表认同，“那我去休息啦，你们也是。别光顾着守夜啦，舒舒服服地睡一晚吧。”而后起身，向房间内走去。 小院内，便只剩下天一与地二，一蹲一立。天一未起身，一边将萤火虫放回草丛间，一边问道，“地二，你现在是去休息，还是？” “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两年的磨合，早已让二人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有一肚子的疑问。即使现在去休息，约莫着也睡不了吧。” “是兄弟了。”天一这才起身，伸出右手，与地二来了一次漂亮的击拳。“我猜，周长青安排你我二人到这里落脚，并不只是陪小姐休息这么简单。” “那咱们过去吧。喏，你看，大妹子房间的灯还亮着。”地二指了指主卧，他透过纸糊的木窗，能隐约瞧见油灯下的朦脓人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2章 铁刀门（二十一） 天一敲响主卧的门，见灯光下的人影有微微晃动，遂问道，“大妹子，睡下了吗？” “哎哟，你们这二位，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敲人家的门，啧啧。”年轻女子若不是看在嘉怡的份儿上，定会将这二人当成别有用心的歹徒，“去去去，有什么事，白天再说。” “那么，我们就隔着门，只问一个问题。大妹子，你看成吗？”天一一边开口，一边用眼神示意地儿，让他退到嘉怡的房间门口。见屋内人影保持原有的姿势，但人却迟迟不出声，他便大胆地追问道，“大妹子，这县城内，为何众人一听我们是外地口音，便纷纷露出害怕的神色？” “哎哟，你们都到这里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年轻女子起身，猛然地从内推开门，双手叉腰，站在门槛上，“你要问什么，直接点，别躲躲藏藏的。”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只着披肩，露出胳膊。若只看她的样貌，而不闻其声，约莫着会以为是邻家碧玉的小姑娘。 确实是明知故问，既然年轻女子已经知晓铁刀门一事，那天一便直说，“大妹子，那你与铁刀门，可有何关系？” “哎哟哟哟，这问题，果然直接。”年轻女子往前两步走，逼近天一，摘下披肩，系了个蝴蝶结后，将一端抛给天一，而后一用力，便将自己顺着这件披肩倒在他的怀里，“你口口声声喊我大妹子，依你之见，我该和这铁刀门，有关系吗？” 天一不吃美人计，一把将年轻女子推开，而后倒退三四步，刻意拉开距离，“既然你不肯回答，那么我也不便细问。” “啧啧，连个玩笑也开不得。”见天一如此正经，年轻女子只觉索然无趣，重新围上披肩，看向另一处警惕性更强的地二，这才回答，“确有关系，不过你们放心，我只不过是铁刀门放在这里收钱的，这不，客栈关了，但这住宿的生意，总得有人做吧。” 天一朝地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站在原地。而后，才对上年轻女子的眼神，用江湖语气交谈道，“大妹子如此爽快，果真是女中豪杰。” “得了吧，我就一收钱的。”年轻女子许是见了太多这般恭维，一脸鄙夷，“你们放心，我只负责收钱，别的一句话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可要回去休息了。真是的，最” 眼见年轻女子退回房内，话音还未落，天一便疾步上前，重重地按住她的左肩，有扑鼻而来的陌生香气，天一迅速止住呼吸，三秒后，才开口道，“等等，还有一事不解，望大妹子能告知。” “走开走开，哪里有这么问题。”年轻女子一甩手，打掉天一的胳膊，一脸不耐烦，“我要睡觉！再吵，信不信连夜把你们轰出去，啊，别以为给了八两银子就了不起。”随后，“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门。似隔着纸窗，能看到天一继续立在门前，年轻女子隔着门，继续指责道，“走开，别挡在这里。” 天一这里离开，朝地二所在位置走去。他谨慎地推开门，见嘉怡安然地躺在床上，还在熟睡之中，并未被刚才的争吵声惊醒，这才松了一口气，关上门，只留条缝，压低声音，与地二交谈道，“刚才试过，这大妹子确实很普通，应该只是一条眼线。” “算了，看她的脾气，挺冲，即便问，也问不出什么。”地二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咱俩先考虑轮流休息的事情吧，既然此处与铁刀门有关，那肯定得守夜了。” “你睡吧，我还不困。”天一看出地二的疲惫，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排在四人之首，自然，凡事得多照顾，“若有什么状况，我会处理的。” 然而，令天一与地二想不到的是，状况不在此处，而在周长青这里。 当嘉怡正舒舒服服地进入梦乡时，周长青是睡不着的，不单是他，这数千人马，没有一个人敢睡。大家都明白，此地已是铁刀门的势力范围，这一路走来，太过于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异常。 “周兄，依你所见，我们该当如何？”卫管家站在周长青身旁，背着手，视线望向林县县城。 “如果不出意料，他们已经来了。”周长青叹了一口气，低着头，用脚扫出一个小圆，“更或者，从我们启程之时，便已有人跟在身后。”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众所周知，铁刀门眼线甚多，而这次，又是由启泰帝下令，出征一事早已广告天下。 要想铁刀门不知道，还真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胜在人多，不如强攻。”卫管家不懂军事，对此只略知一二。 “强攻？我反而担心，此时此刻，已经被铁刀门包围了。”周长青环顾四周后，小心翼翼地得出结论。 “哈哈，果然，周长青还是周长青。”正当此时，从二人的身后响起一阵大笑声。而后，两柄冷冷的长剑分别搭在周长青与卫管家的肩膀上，寒光微露的剑刃，满满全是杀意。“别回头，只要你们一动，这剑刃，可就不长眼睛。” “你是谁？”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毕竟三年未曾与铁刀门打交道，一时半会儿，周长青也想不出与声音匹配的信息。 “哟，老朋友，你忘了？”这人依旧站在二人身后，只不带温度地与周长青交流。 老朋友三字，划过周长青的心头，他这才反应过来，得出结论，但随后微微摇头，又自我否认，“是百生？不可能，眼下，你怎会出来见我？” “算你有良心，还记得老朋友。”熊百生这才放下长剑，将长剑收回到剑鞘中，从二人背后走到面前，微笑着，向周长青打招呼，“三年不见，别来无恙。” “你们认识？”此话脱口后，卫管家才意识到，以周长青在铁刀门混迹多年的经历，能得到“老朋友”的问候，并不足奇。 “嗯，不仅认识，还很熟悉。”周长青拍了拍卫管家的肩膀，示意他放心，而后又问道，“百生，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你觉得呢？”熊百生故意卖了个关子，绕开了答案，而后询问道，“方便吗？我们过去叙叙旧。放心，至少叙旧的时候，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卫管家只觉不妥，大敌当前，作为关键人物的周长青，却要与对方密谋，难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而周长青不傻，他看出卫管家的疑虑，笑着解释，“卫兄，你且安心，我周某人，该有的底线，还是会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3章 铁刀门（二十二）【第二更】 熊百生此次趁夜而来，确实只为叙旧。二人向后退了十米远，背对着卫管家站在月色下，一人佩剑，一人垂手，与此地一触即发的紧迫感格格不入。卫管家不敢大意，只留在原地，聚精会神，注意着二人的动向。 说来奇怪，数千人马，竟无一人注意到熊百生的动向。可见，此人脚步之轻，身法之快，功力之深，实非可以小瞧之辈。 “三年不见，你是越来越意气风发。”周长青上下打量着熊百生，在夜行衣里，他搭配着一件书生专用的灰白色里衫，即使腰间配着两柄长剑，依旧掩盖不了熊百生特有的沉着气场，“嗯，你还是老样子。”他一边感叹道，一边拿捏准力道，往熊百生胸口拍了一掌。 作为前任青龙坛主，周长青曾经是铁刀门的核心成员之一。而他能成为青龙坛主，与熊百生在背地里的扶持有莫大关系。对外，铁刀门的门主是雄霸天，但在周长青眼里，他不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周长青更看重熊百生，虽在武功上，他曾输给过熊百生，但铁刀门的所有事务，实际上是熊百生在操作并处理。 熊百生欣赏周长青，正如周长青欣赏熊百生。因此，二人一拍即合，关系越来越紧密。 然而，三年前，周长青执意脱离铁刀门后，二人便再无联系。因此，故友重逢，分外欣喜。 “你跟当年一样，心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再来林县，不怕大哥杀了你？”熊百生用玩笑的口气，说着极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半是吓唬，半是轻松，“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收尸的。” “哈哈，彼此彼此。”周长青淡然一笑，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顺便摆手，“这么危险的关头，你还能背着所有人出来见我，不一样不怕吗？”当周长青成为叛徒后，铁刀门颁布禁令，任何人不得私自与他联络，凡是见到，必格杀勿论。“说吧，这番叙旧，到底怎么个叙法？” “确实，需要你帮一个忙。”熊百生沉思片刻，理清头绪，方才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挑重点内容。这第一件事，其实，你们还未出发，我们便已得到消息。故而，这一路，其实是有准备伏击的。” “那为何，我们能平安抵达这里？”周长青猜中结果，但却猜不到原因。 “是我，阻止了。”熊百生环视四周，确认身旁没有其他人后，才继续解释道，“确有其他人在与平西将军打游击战，但你这里，是我护住了。”谈到这里，熊百生收起笑容，眼露寒光，狠狠地道，“至于为什么得护住你，与第二件事有关。那便是，我需要你们，替我杀了大哥。” “什么？”饶是周长青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但仍出于本能反应，被这藏不住的杀气震得直退两腿，再确认并未听错消息后，声音有些颤抖，“此话怎讲？” “我早就想杀他了，若不是你突然离开铁刀门，说不定，这心愿，我已然了结。”熊百生的杀气在眨眼间又重了不少，以至于脚边路过的一条小蛇，也被杀气震住，掉头改道。 饶是相交多年，周长青也并不知道，兄友弟恭的二人，原来是这般貌合神离。他知道有关铁刀门的事情不宜深入，但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追问道，“方便说一说吗？不然，我也不知道如何更好地帮你。” “当然，今夜此来，就是决定告诉你这件事。”熊百生点点头，又朝周长青的位置微微挪动半步，确定此时的谈话不会被旁人听见后，才开口，“你知道的，我和熊霸天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熊家原是林县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以经商起家，家底殷实。然而，传到熊式兄弟父辈时，却因投资失败，朝夕之间宣告破产，不过三日，富贵人家便背负上沉重的债务关系。 熊霸天出生时，家庭正好。而晚他五六年出生的熊百生，却赶上了最差的时候。如此这般，熊百生自幼体弱，比不得熊霸天强壮。因而，在习武一事上，熊百生不得不输给熊霸天。 熊百生九岁那年，一向身体健康的娘亲突然患病，竟在三日之内暴毙而亡。事情发生得太快，年幼的熊百生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由于他的娘亲只是妾室，按照规矩，丧事得由正妻、也就是熊霸天的娘亲主持。 熊百生换上丧服，找到正妻，“大娘，你看，娘亲的丧事，该如何处理呢？” “哟，还处理，依我说，直接挖个坑，埋了不就得了。”熊百生万万想不到，娘亲尸骨未寒之际，大娘能说出这般不近人情的话语。更有甚者，大娘还往他的心尖插了一刀，“就你娘亲那货色，我看呐，死有余辜。” 熊百生是清楚大娘爱吃醋、爱争风头的习惯，也知道大娘与娘亲之间，时常闹有矛盾。但在他的意识里，死者为大，即便生前有任何矛盾，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出言不逊，“大娘，请你放尊重些。” “哟呵，你谁呀，还尊重。”大娘不依不饶，直接朝熊百生甩出一记响亮的耳光，“告诉你，这家里我说了算，你这娃娃，才应该知道尊重二字。” 周长青从未听过熊百生讲述陈年旧事，但只凭这一段，他便有了大致的猜测，“你是怀疑，熊霸天的娘亲，谋害了你的娘亲？” “呵呵。”熊百生冷笑一声，“不是怀疑，我是有确凿证据。” 熊百生发现异常，是在娘亲下葬当日。按照习俗，得开棺验尸，在确认死者身份后，方可入土为安。就在开馆的过程里，熊百生看到娘亲那乌黑泛紫的嘴唇，心里一惊。 “你知道吗，娘亲最后那一眼，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熊百生狠狠地啐了一口，杀气又增长几分。连站在他身旁的周长青，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气。 “你也不容易，这些年，能忍。”事已至此，周长青已大致明白。熊百生要杀了大娘的儿子熊霸天，为娘亲复仇。就像，金眉想杀了他，为父母复仇。 “我的想法挺简单，得借助你们的力量，剪除熊霸天的羽翼。其余的，我自会处理。”片刻之间，熊百生收起所有杀气，展露出温和的笑容，仿佛换了一个人。 “此事，得与卫兄商量一番，你看可否。”周长青转头，将目光对上不远处耐心等候的卫管家，而后淡然开口，“我想，卫兄是会同意与你里应外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4章 铁刀门（二十三） 相比周长青一路人马的平静，平西将军则真是不堪其扰。一连五天，天天夜袭。眼看林县越来越近，但这四万多人，却是越来越疲惫。睡眠得不到充足补充，体力无法正常恢复，眼看这支军队，即将失去作战能力。 以至于，这天刚蒙蒙亮，这四万多人才稍微进入梦乡。平西将军估算着能在十五日之前安全抵达，便下令全军扎营，原地休息。 趁着休息的时间，平西将军在营帐内视察着伤员的具体情况。难以想象，还未正式交手，竟会重伤如此多人。平西将军扶额，连连叹气，“哎，这么下去，可真不是办法。” 副将跟在他身后，一听这般消极的话，忙劝道，“将军不必着急，眼下，好生休息，好生恢复体力，才是正道。将军也跟着劳累五日，得去休息，这里，由我看着。” “那就麻烦你了。”已过天命之年的平西将军，能强撑住五日，已是接近体能极限，“若有任何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告知我。” 玄武坛主一行人紧跟在大军身后，相距不足五百米。人数也由一开始的数十人，不断增加至五百人。与其同时，熊霸天还派出朱雀坛主分队三百人，进行后续接应。 这几日，十九跟在玄武坛主身旁，俨然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他敏锐地察觉到，敌疲我打，这是最好的机会，“坛主，我看，是时候了。” “那就，动手吧。”在玄武坛主眼里，这支四万多人的军队，不过是外强中干，经过这五日的骚扰之后，即使未曾伤及性命，但重伤至少也有上千人。而这，还是玄武坛主保存实力的结果。 这次，是玩真的了。 玄武坛主带着五百人的骨干成员，以黑布蒙面，纷纷抽出佩剑，从后方猛然杀向军营。当清晨第一缕曙光穿过云层洒在地面上时，这五百人，犹如草原上的猛狼，冲向各自的猎物。 “一剑毙命，不留活口。”玄武坛主冷冷地下达八字命令。 军营里的士兵们大多正在沉睡状态，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喊一句“救命”，便被毫无人性的铁刀门成员送上黄泉路。抽回带血的剑刃，这群嗜血狂欢的恶魔，便又举剑，瞄准下一个目标。 平西将军被一阵阵的惊叫声吓醒。待他手持长剑，冲出军营时，眼前所见，乃是一片血河，以及如同无头苍蝇般到处逃命的普通士兵。而此时，一道寒光闪到他的面前，出于本能反应，平西将军挥动长剑，剑刃向外，方才挡住这致命一击。 “哟，是我小看你了。”一击未曾毙命，玄武坛主便不会再有第二击，“不过，将军，平心而论，你的反应是太慢了。” 平西将军被这般狂妄的挑衅气得直咬牙，二话不说，便使出全身力气，朝不速之客头部砍去。但他使剑的速度，比不过不速之客反应的速度。不速之客只微微侧身，便躲过这一击。平西将军所得之物，不过是不速之客的几缕发梢。 “先前就告诉过你，后果自负。”不速之客冷笑一声。 “老夫，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与你拼了。”平西将军何曾受过被人偷袭的奇耻大辱，身为军人，他有他的骄傲。更何况，这么多兄弟命丧于此，他又岂能独活。他转身，片刻之间，敲响军鼓，大喊道，“所有人，立刻备战。” 不速之客继续冷笑，似刻意般，给了平西将军足够的反应时间。“我是真有兴趣了，不妨，你我二人单挑一番？”他摘掉蒙面黑布，以真面目示人，“我乃铁刀门玄武坛主，这身份，够有与你切磋的资格吧？” “来！”战书已在眼前，平西将军不可能不接。他稳住丹田的一股气，扔掉手中的长剑，换上一对大锤，朝地上啐了一口，“接招吧。” 只见平西将军抡起大锤，朝玄武坛主的要害部位发力，百会穴、膻中穴、巨阙穴、命门穴平西将军就是冲着要了对方的性命。 但玄武坛主是真练家子，这些招数对他而言，不过只是挠痒痒般轻松。他连连侧身躲避，情急之下，也不过使出一次蜻蜓点水，悬停在半空中，与平西将军拉开一定的垂直距离。 “原来，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又怎么是我的对手？”原以为，能当将军之人，必定是身怀绝招。而现在，玄武坛主是真心高看平西将军，“那么，是轮到我出手了。” 他一个俯冲，两手呈十字状，直朝平西将军的头盖骨而来。玄武坛主使出二三分力气，却一章将平西将军击晕。见此，玄武坛主耸耸肩，一脸无奈，“我还当他是条汉子，敢答应单挑。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好歹对方是朝廷要臣，玄武坛主自知不可与朝廷为敌，遂命令道，“收队。”待退到安全距离后，他清点人数，五百人，不多不少，全部安然无恙。只有个别体弱者，受到了轻微的皮外伤，约莫着是逃离时，不慎擦伤所致。 “真是想不到，这堂堂四万人马，竟虚弱至此。”玄武坛主欣赏强者，而鄙视弱者。在他眼里，弱肉强食，是生存的不二法门。 “坛主，我看呐，这群人不过尔尔。”趁势，十九在一旁煽动着情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一番一网打尽。” “那还是不可能。”玄武坛主摇摇头，拒绝十九的建议，“我们毕竟才五百人，对方人多，稍有不慎，便有被围攻之势。刚才，只不过是趁对方疲惫后取胜。后续，我们还是得靠援军，至少在人数上，不可有如此差距。” 玄武坛主所思极是，众人听后，无不点头称道。 正当这五百人打了一次漂亮的突袭，稍作休息，松懈之际，他们的左前方，传来一句清脆的藐视声，“呵呵，还想等援军呀？我看，真是不知轻重，你们呢，不如想想自保之策。” 众人循声望去，却看不到说话之人。玄武坛主内力深厚，一闻此声，便知对方是隔空传话，至少得在数百米之外，“你是谁？为何不肯露面？” “呵呵，凭你们呀，还不足以让我露面呢。”清脆的声音伴着阵阵铃铛声，本该悦耳动听，而此时此刻，却是藏不住的杀气，“我得试试，你们呢，若能躲过这一招，才有资格见我呢。嘻嘻。” 这一声杀气外露的“嘻嘻”，当真是让五百人不寒而栗。众人立刻处于警戒状态，手中紧握长剑。只见远处平地而起一卷黄沙，似在外力的驱动下，正向此处席卷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5章 铁刀门（二十四）【第二更】 这平地而起的黄沙，可不是一般的沙砾，这每一粒沙砾，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暗器。且看，当沙砾接触到这群人的肌肤时，不过眨眼功夫，便是一道见血的伤口。饶是众人反应及时，以剑相博，但这些沙砾，是无孔不入。长剑，不是它的对手。 玄武坛主心知对方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拿不出看家本领，这五百人，便会全部丧命于此。想到这里，他双手画出太极圆，展开屏障，将黄沙抵挡在屏障之外。 “咦，有意思，还能挡住。”这清脆的声音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棋逢对手般的兴奋，“那这样呢，你还能接住吗？”是反问，但更是宣战。 话音刚落，原本只是一卷黄沙，顷刻之间分散成四卷，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向人群袭来。屏障只能挡住一面，却挡不住其他三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五百人便被这诡异的黄沙扰乱心智，重伤者倒地，轻伤者也只能依靠长剑的支撑，勉强站立。 玄武坛主是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会有如此高手，不露面，仅远程操控，便能置人于死地。而这高手，眼下却是铁刀门的敌人。他默默地在心中盘算着对方的实力，大概，只有熊霸天能与之相抗衡。 “赶紧撤。”趁黄沙有衰弱之势，玄武坛主来不及多想，赶紧下令，“十九，你且回去传递消息，其余人，留下来收拾残局。” “哎呀，这就撤了，真没意思，好不容易逮着个活动筋骨的机会，别走嘛，留下来，咱们再玩一玩。”这清脆的声音叹着气，有些许无奈，“算啦，这次，就放过你们吧。”而后，话锋一转，“不过，我得让你们长点记性。” 玄武坛主还来不及思考“长点记性”是何用意，只见四个方向的黄沙，合聚成团，如鼓点般砸向重伤之人。黄沙漫眼，只问惨叫，却不见经过。待黄沙逐渐散去后，玄武坛主才发现，这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若干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所有人，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好啦，我只杀了十分之一，还留了十分之九给你哟。快，记得感谢我，嘻嘻。”眼前是惨状，而耳边是这样的“嘻嘻”，所有人，呆在原地，被吓得无法动弹。 玄武坛主最先回过神来，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若不是十九眼疾手快，将他扶稳，恐怕，他便要成了这十分之一后的又一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撤！”十九代玄武坛主发出一道号令。 待这群人撤离后，黄沙才恢复成一堆普通的沙砾。除了尸体，此地只余有平静。 “什么嘛！不好玩！”远处，南姜见这一群人灰溜溜地逃走，嘟着嘴，满脸写着不开心，“我还想跟他们再玩一玩的呢，哎。” “再等等，与高手过招，那才好玩。”金眉顺着南姜的心思，安抚道。刚才，他站在一边，看着南姜出神入化的招数，心里真是七八番滋味：幸好，南姜只活动在北方大漠，否则，放眼整个中原武林，还真找不出几个人，会是她的对手。 “好吧，那我就再等等，嘻嘻。”南姜这才露出正常的笑容，挽住金眉的胳膊，做出亲密而又撒娇的姿势，“那金眉，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呢？趁胜追击吗？” “不了，我们去看看平西将军。”金眉本能地想挣脱掉南姜的亲昵，但却被南姜死死地挂住，也就任她去了。“真是回来得巧，难以想象要是晚一步，这军营会是什么模样。” 确实巧。一行人刚赶到军营前，便看到玄武坛主胜利撤退的身影。金眉将玄三、黄四与六支金钗留在营地里，收拾并照顾伤员，而与南姜一道，沿着对方撤离的方向追了出去，打算杀铁刀门一个措手不及。 这南姜自告奋勇，“金眉，你就站在一旁看着好啦！”谁成想，她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群人打了个落花流水，狼狈逃离。 “平西将军应该没有什么事吧？之前，只是看他在昏迷状态。”南姜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金眉，进入军营。因着刚才二人的出手相助，军营里的士兵也并未加以阻拦，便放任二人朝主帐走去。 平西将军伤得不轻，玄武坛主这一招，直灌天灵盖，是人体最坚硬、也是最柔弱的部分。若不是倒地之前，平西将军护住心脉，恐怕便是性命堪忧。此时，他正平躺在木板床上，床边，是副将与军医。 “你是谁？竟敢直闯军营？”自从平西将军昏迷后，副将便一直守在床边，并不清楚军营之外的突发情况。他反应速度，瞪着一双圆眼，手持佩剑，怒目而视。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能恩将仇报呢？”南姜吹出一口真气，那佩剑竟应声而断成三段，“刚才，我们可是替平西将军收拾了铁刀门，怎么着，你还要拿剑伤人，哼。”她这一声冷哼，吓得副将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更加难看。 “南姜，不可以这样。”金眉出声制止道，而后，和颜悦色地向副将解释着来龙去脉，将他与嘉怡、卫管家的关系，南姜的真实身份，也一并告知对方。听完金眉的叙述，副将的脸色才稍微缓和。 “原来如此，只是这将军尚在昏迷中”副将一向以平西将军为主心骨，这一时半会儿，他还拿不定主意，只得询问道，“军医，你看将军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少则三日，多则七八日。”军医取出针灸盒，从盒中抽出银针，“这个可说不好，得试试。好在只是昏迷，并无其他大碍。” “那这样，随我们而来的其他人，就暂且留在军营里。一则，可以照顾伤员，二则，可以保护你们。”金眉站在平西将军身侧，观察着他的病情，沉思后，迅速给出当前最有利的解决办法。末了，补充道，“我与南姜，先行与周长青会和，告知他这里的情况。” “那就，有劳你们了。”副将起身，向金眉行拱手礼，神情也由一开始的敌意，转变成此刻的感谢，“还麻烦你们传一句话，‘请放心，六月十五日之前，我们一定会赶到林县。’” “那金眉，我们现在是直接去林县吗？”南姜摇晃着金眉的手臂，神情有些疲倦。“能不能休息会儿呀，我有点累，你看看，脚都肿啦。”连着数日赶路，南姜着实难受，“就一个时辰，怎么样？” “也好。”金眉体谅南姜，也就应允了，转身，向副将询问道，“有劳副将，借我们一张床，让南姜休息片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6章 铁刀门（二十五） 劳累过度，嘉怡终于抓住机会，美美地睡了一觉。以至于第二天醒过来时，竟有点目光呆滞。她揉揉迷糊的睡眼，推开房门，门前，是一夜未睡的天一。“今天是什么日子呀，现在又是什么时辰？”她的意识还处在朦胧中，只好奶声奶气地问道。 天一见到嘉怡如此一面，睡迷糊的她，只让人感到有趣。他一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一边回答道，“今天是六月十二，眼下，我们正在林县县城内。小姐，可想起来了吗？” 被天一暗中取笑了一番，嘉怡的脸瞬间红透了。也难怪，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她还能一觉醒来忘掉所有事，堪称奇迹。“那，等我洗把脸，我们就走吧。” “好。”天一强忍住笑意，为嘉怡打来一盆洗脸水，“没有擦脸用的毛巾哦，小姐，直接用手洗。”他担心身在富贵乡的嘉怡会介意这些细节，特意嘱咐道。 “地二呢，为何没有看到他？”嘉怡一边捧起水洗着脸，一边问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会时时刻刻呆在一块儿的。” “他去买包子了。这大妹子，可不管饭。”提到这里，天一忍不住与嘉怡分享着地二的说辞，“你是不知道，地二口口声声用黑心称呼她呢。” “去去去，说谁黑心呢？”不巧，天一的话音刚落，便被站在房门口的年轻女子听见了，她一手叉腰，一手对着天一指指点点，“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们，你们可真是狼心狗肺。” “你说谁狼心狗肺呢？”地二买来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站在院门口，与年轻女子四目相对，“你这本来就黑心，怎么，还容不得他人说出事实吗？” “算啦算啦。”眼看地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嘉怡赶紧起身，插话劝阻道，“我收拾好了，咱们可以离开了。这黑不黑的，留给以后的人评判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地二手中的肉包子，咬了一口，“嗯，好吃。” “哼。”年轻女子也不想在暴露身份后依旧惹出是非，只“砰”地一声关上房间门，隔着窗户，冷冷地说道，“赶紧走吧，我这里，可不欢迎你们。” 离开小院，三人便往城外走去。休息之后的嘉怡恢复精气神，元气满满，连蹦带跳，若不是林县人生地不熟，那定会在街道上狂奔一番。天一与地二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允许她在视线范围内招摇一番。 正在兴头上，嘉怡经过一个拐角处，却不想，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她连忙停下脚步，回头，招招手，“天一，地二，你们快过来看，这是什么情况？” 嘉怡很少露出如此惊愕的一面，天一与地二来不及细想，便健步上前，将嘉怡护在身后，而后，才探出身子，往外看去。只见，主路上满是血迹，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令不少路人掩面而走。 “这这是”嘉怡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声音有些颤抖，立刻想到最坏的结果，“不，不可能的吧？天一，地二，我们赶紧出城。”嘉怡担心，这些血迹，来自城外周长青带领的数千人马。 “应该不会是。”天一底气有些不足，在铁刀门的地盘上，他也不敢向嘉怡做出保证。“走，我们赶紧回去看看。” 许是因为这些血迹，今日出城的人特别多。排队检查时，嘉怡心急如焚。这些血迹，必定大战之后才会出现的痕迹，绝非个人受伤所能遗留。不知道卫管家安全吗，不知道周长青安全吗想到这里，嘉怡的身体有些颤抖。 天一赶紧按住嘉怡发抖的双肩，劝慰道，“不会有事的，小姐，别多想。” 带着着急的心情，一出城，嘉怡便撒开双腿向营地跑去。天一与地二从身后追上来，二人分别牵住嘉怡的一只手，天一提醒道，“小姐，闭上眼，全身放松，我们带你回去。”言语之间，二人架住嘉怡，屏住呼吸，腾地而起，施展轻功，向营地方向疾驰而去。 这飞一般的速度，让嘉怡不敢睁眼。等她感受到速度有所放缓后，才慢慢地睁开眼：只见营地的数千人马安然无恙，正在进行晨练。而卫管家，已远远地出营等候。 见到卫管家的一刹那，嘉怡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她扑倒在卫管家怀里，有些哽咽，“我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发生什么事了？”卫管家跟在嘉怡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不定的神情，立刻反问道，“天一，地二，郡主可是遇到意外了？” “并不是，郡主只是担心你。”天一开口，向卫管家解释道。而后，简明扼要地把在林县县城内所见到的血迹，生动形象地向卫管家进行描述。“不只是郡主，连我与地二，都差点以为是你们受伤了。” “哦，原来是这样。”卫管家点点头，拍了拍嘉怡的后背，语气渐柔，“郡主，我们没事的，不用担心。”确认嘉怡的情绪稳定后，他才开口，释疑，“那些血迹，应该是铁刀门的。” “铁刀门？难不成，你们已与对方交过手了？”地二察觉到关键信息，立刻反问道。而后，向营地内张望，却并未见到有受伤的士兵。卫管家的这番解释，却让他心生更多困惑。 “是交过手，但不是我们，是他们。”卫管家牵着嘉怡的小手，朝营地内走去，指着角落里正窃窃私语的二人，向天一地二解释道，“是金眉与南姜。南姜，她便是拜月神教的现任教主。” “咦，是谁在喊我？”南姜听力极好，听见有人点到她的名字，便回头，“嘿，卫兄，是你在喊我吗？有什么事吗？” “拜月神教的现任教主？”天一与地二异口同声地重复着重点信息，而后，二人移动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少女。难以想象，金眉搬来的救兵，居然会是这般神秘高人？ “对呀，是我。”南姜迎面走来，分别拍了拍天一与地二的肩膀，开口解释道，“对啦，你们的兄弟，在平西将军那里，没有跟过来。平西将军受了伤，玄三与黄四正在照顾他。” “还是我来解释吧。”南姜的这番陈述，让天一与地二产生更大的困惑。幸好，金眉看出二人的迷茫，接过话题，将这几日所发生的所有状况一一叙述，并总结道，“总之，一切有惊无险。” “金眉哥哥，你真的有带回来漂亮姐姐！”嘉怡的关注点不同于他人，她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南姜身上，一边拍着手，一边称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7章 铁刀门（二十六）【第二更】 “哎呀，这就是你说的郡主吗？好可爱。”被夸漂亮，南姜心里甭提有多甜，弯着腰，捏了捏嘉怡的脸蛋，柔柔的，软软的，“嘴真甜。下次，你到我家去做客，姐姐请你吃糖，怎么样？” “真的吗！”有着这份糖的承诺，嘉怡对南姜的好感度直线上升，“那，谢谢姐姐。”小女孩抵抗不了糖的魅力，就是少女抵抗不了漂亮的称赞。 四个汉子听到这般有趣的交流，也忍不住哈哈一笑。应当说，这是数日来，四人最为轻松的片刻，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好了，都进来吧，别站在营地门口。”还是卫管家先行回过神来，护着嘉怡，率先进入大帐。其他四人跟着卫管家的步伐，也齐齐进入帐内。 按照尊卑座次，年纪最小的嘉怡，反而坐在主座之上。卫管家站在她身后，询问道，“郡主，这林县县城内，好玩吗？” “不不不，不好玩。”嘉怡拼命地摇着头，用手指指向天一与地二，“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我们遇到了一个坐地起价的黑心女子，就住一晚，非得要我们八两银子。” “这么贵？”南姜虽不清楚中原的物价，但她也明白，这是一笔极为不划算的交易，遂打算替嘉怡出这口恶气，“在哪儿？别怕，有姐姐撑腰。” “卫兄，这黑心女子，是铁刀门的眼线。”为防嘉怡越说越远，天一开口，完完整整地向众人告知在林县县城内的所见所闻，“依我看，百姓们对铁刀门，是望而生畏。” “我也这么觉得。”地二坐在一旁，点点头，补充着观点，“不只是对铁刀门，但凡县城内出现任何外地口音，百姓们便会草木皆兵。可见，铁刀门并未得到百姓们的认可。” 周长青沉思片刻，整理着思绪，综合所有人的发言，总结道，“目前情况已然明了，其一，铁刀门早已知晓我方动向，想必，肯定早有防范；其二，平西将军所率大军，有部分折损，此为不利之处；其三，有南姜相助，铁刀门暂时不敢掉以轻心；其四，铁刀门并未群众基础。” “那周兄，对此，你有何高见？”见周长青分析得头头是道，卫管家便已然明白，此时，他是心中有计，“不妨，说出来听听。” 周长青并没有立即说，而是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金眉。当二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金眉有片刻的杀气，但很快，便被另一种情绪掩盖住，“你且说说看，我也想知道。” 得到金眉的应允，周长青这才开口，“其一，卫管家你得时刻护住郡主，因此，你并不能在我们讨论的范围内；其二，南姜当与我们一道，杀入铁刀门内部；其三，这数千精兵，当能围剿铁刀门的骨干成员；其四，平西将军当率大军，阻断铁刀门的接应之路。” “这其他，我能理解。但平西将军尚在昏迷当中，何解？”卫管家抓住关键问题，细问道，“若平西将军不能指挥，那谁能当此重任？” 平心而论，最合适的指挥人员，是周长青。但他需要带领小分队，偷袭铁刀门，作为领路人，他分身乏术。想到这里，大帐内有片刻的沉默。 卫管家见众人沉默，便知此处问题是个坎儿，仅凭众人的讨论，是得不出结果。“那不着急，我已派人前去接应平西将军。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对嘛，不着急。”嘉怡默默地听完周长青的观点，对局势已然明了，“要我看呢，大家先好生休息一番，有南姜姐姐在这里，这一时半会儿，铁刀门是不敢乱来的。这养精蓄锐，才能克敌制胜。” “那就依郡主所言。待平西将军与玄三、黄四赶到这里，我们再做定夺。今日，各位就好生休息。”卫管家扫视一周，见众人并无异议，遂就此决定。 他的话音刚落，嘉怡便从座位上起身，蹦蹦跳跳地来到金眉与南姜面前，仰着小脸，天真地问道，“南姜姐姐，拜月神教是什么？能和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吗？” “当然可以呀。”南姜是当真喜欢嘉怡，竟有与她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她将嘉怡拉到身边，分出半个座位，让嘉怡坐在身旁，“故事有点长，那我先将拜月神教的趣闻，说于你听，你看可好？” “嗯嗯，谢谢南姜姐姐。”嘉怡双手撑在膝盖上，摆好听故事的姿态。 “这拜月神教呢，有个规矩，只收女弟子，只传女掌门。”南姜微微偏头，学着嘉怡的姿势，盘着腿，相面而坐。“不瞒你说，我长这么大呀，还没有在别处见过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的异性。”她夸张地画出一个圆。 “咦？南姜姐姐的家里，是看不到异性吗？”嘉怡用她的思路，转述着南姜的故事，也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追问道，“那，不是很无聊吗？”在丞相府里，嘉怡最喜欢寻小厮们的开心，这些小厮，皮糙肉厚，经得住折腾。不像丫鬟，有一点疼痛，便总是哭鼻子。 “是呀。而且，娘亲总是责备说，说我会是未来的教主，不可以常常偷跑出去，这样很没有身份。”提到这里，南姜吐了吐舌头，偏着头，看向金眉，“可是，如果我没有偷跑出去，又怎么会认识金眉呢，你说对吧？” “娘亲”嘉怡喃喃地回味着温馨的字眼。没心没肺的她，除了一日一封家信，还真没有想念过家人。然而此时，因着南姜的一句话，却勾起了嘉怡思家的情绪，“我我有点想娘亲了。” “哎？”南姜察觉到嘉怡情绪的变化，忙将她搂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有什么的啦，咱们呢，是开开心心地出来玩，所以呀，就要开开心心的。” 卫管家见状，也跟了过来，揉了揉嘉怡的小脑袋，“郡主，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嘉怡毕竟还是孩子，没有哪个孩子，在离开父母身边之后，还能忍得住思念之情。 “哎呀，都怪我，呸呸呸。”南姜做出夸张的动作，一边给嘉怡道歉，一边哄她开心，“是姐姐不好，不该和你提这个话题。来来来，姐姐给你讲童话故事，你要听吗？” “嗯嗯。”嘉怡从南姜怀里仰起头，强忍住心中的情绪，微微展开笑脸，“我要听，有没有跌宕起伏的童话故事，南姜姐姐快告诉我。” “那我想一想哦”南姜一边挠着头，一边拼命地在脑海里搜索着，“有了！传说呀，大漠里有一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8章 铁刀门（二十七） 尚未破晓，当玄武坛主带着死里逃生的残部返回到铁刀门时，包括熊百生在内，所有人震惊了。要知道，玄武所率领的这五百人，个个都是铁刀门的真汉子，哪成想，伤亡如此惨重。 熊霸天暴怒，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掷于地上，只听“啪”的一声，杯子应声裂成碎片，“妈的，说，是谁做的！” “属下属下不知。”玄武以头触地，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混账！”熊霸天猛劈桌子，桌子应声断成两截，“在你手里出了这档子事，你却告诉我，不知道是谁做的？呵呵，我看你是活得不够耐烦了！”熊霸天运足真气，眼看就要出掌。 “大哥，等等，且问清楚也不迟。”熊百生适当地阻止着熊霸天的暴行，而后解释道，“玄武此次也受了重伤，我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而非故意隐瞒。” 熊百生说得没错，玄武确实受了重伤，左臂粉粹性骨折，若非留了一口气护着，这左臂算是得彻底废了。稳住熊霸天的情绪后，熊百生收合折扇，以扇指人，“玄武，究竟出了何事？死伤如何？” 玄武这才开口，将所遭遇的意外全盘告知，重点描述那诡异的黄沙，“门主，我发誓，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黄沙，确实这般。” “是啊，属下也可以作证。”十九跟在玄武身后，只将头埋得比他更低，“那黄沙，来得太奇怪，像是被人操控着，确实可以致命。” “黄沙？”熊百生抓住关键字，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可能与之对应的关键信息。他是真心佩服周长青，竟能瞒住如此重要的信息。看来，今日的他，确实与昨日不同。 “妈的，我不管是黄沙还是绿沙还是黑沙，总之，这个仇，铁刀门是报定了。”依旧处在暴怒状态里的熊霸天，青筋暴跳，整个人犹如充气气球般，在运足内力的情况下，竟有些膨胀，“查，给我认真地查。” “大哥，不可动怒。”熊百生走了过来，连忙点住熊霸天的心脉，输入一股真气，“早前与你说过，这一动怒，就容易伤心伤肝，对五脏六腑具不好。” “我能不气吗！你去看看，那回来的人，断胳膊断腿的，妈的，到底是谁？！”自熊霸天担任门主成立以来，从未遇过如此情况。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 “门主，身体要紧，属下这就派人前去勘察。”朱雀坛主上前，主动揽下这刺探任务，“一有消息，立刻回禀。” 正在这时，可儿从屏风后走出，手中端着一碗热茶。她一见熊霸天劈裂了桌子，吓得待在原地，赶紧将热茶放在一边，站了过来，替熊霸天揉捏着肩膀，“大王，怎么又生气了呢？” 可儿软绵绵的话，犹如一股清风，吹散着熊霸天心中的怒火。他闭上双眼，平复心情，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睁眼，反手握住可儿的手掌，“你怎么出来了？这风寒还未好，大夫不是不准你走动吗？” “可我要是不出来，大王不就更生气了吗？”可儿加重手中的力道，让熊霸天更觉舒服，“大王，这动怒可是不好的习惯。” “也罢，那就不生气。”熊霸天屏住片刻的呼吸，而后，才开口，道，“朱雀，这件事情，我需要在一天之内得到结果，此外，由你负责召集散落各地的兄弟，务必在三日内回到这里。”又朝玄武命令道，“你且带着兄弟们养伤，你手里的所有事情，交由青龙处理。” 当熊霸天下达完命令后，在四大坛主中存在感最薄弱的白虎坛主，站了出来，“门主，现已探明情况，林县县城外聚集着数千人马，另还有援军上万人，正在前来的路上。” “怕什么！来多少，杀多少！”熊霸天稳住情绪，而后又命令道，“白虎，你再带五百人，先把那数千杂碎给我干掉！” 自认为安排合理后，熊霸天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你们找二弟商量。”而后回头，舒展眉头，“可儿，我送你回去。” 一听此话，朱雀不由得皱了皱眉，微微抬眼，斜看着熊霸天怀中的可儿，正准备对此说点什么，刚一张口，就被身边的青龙伸手拦住，“不可。” 青龙知道朱雀将要说的内容，无非就是对可儿的不满、以及对熊霸天的批评。但眼下，并不适合谈论这些，“朱雀，忍住。” “哎。”朱雀叹了一口气，又看了可儿一眼，实在无奈。 熊霸天搂着可儿的细腰回到房间。可儿当真配合，这刚踏进房间，浑身便像散了骨架似的，软绵绵地贴在熊霸天身上。尚在病中她的脸颊白里泛红，有三分病西施的模样。“大王，大夫说了，我这已经好了。” “是吗？让我看看。”这几日，熊霸天时刻挂念着可儿的风寒程度，早已能仅靠以手背触额头便知发烧与否，“还是有点烫，你呢，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养好病，听见了吗？” “那大王，你得答应可儿。”可儿踮着脚尖，双手环住熊霸天，在耳边娇滴滴地咬字，“你呢，不可以生气，不可以动怒。好不好嘛” 可儿故意拖长的尾音，在熊霸天听来，便是十足十的诱惑，那娇滴滴软绵绵的声音，唤醒他最原始的欲望，恨不得立刻将可儿揉进骨髓里。他是这么想的，也准备这么做。“可儿，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正当熊霸天伸手欲解开可儿的外衣时，不巧，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他尴尬地亮了亮嗓子，“大哥，玄武坛主这里有一些事情，需要和你商量。” “该死的。”熊霸天止住了手中的动作，强压住一触即发的愿望，搂着可儿，转身，“有什么事，一定得现在商量吗？” “是的。”熊百生看了看衣衫不整的可儿，目光里有异样的抖动，“他找你，是商量伤亡者的抚恤问题。包括丧葬费，以及对家人” “行了行了，我知道，总是这些事，头疼。”熊霸天不耐烦地打断熊百生的禀报，露出一副的脸色，“我现在就去。”而后侧头，摸了摸可儿光滑的脸蛋，坏笑着，“那你等我会儿，去去就回。” “知道啦，大王快去吧。”可儿主动将嘴唇贴上熊霸天的侧脸，在留下一抹唇印后，才松开手，“大王，可别让我等太久哦。” 熊霸天只注意到可儿迷人的笑脸，却不曾注意到，此时的可儿，眼角的余光正与熊百生进行着秘密交流，“那我过去了，你好好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9章 铁刀门（二十八）【第二更】 当熊霸天离开后，熊百生却仍旧站在门口，视线锁定可儿。可儿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喃喃开口，“百生别这样看我”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熊百生的语气里，满是悲愁，他伸出手，隔空，做出抚摸可儿的动作，“对不起，让你牵扯进来。” “百生，不用这样！”可儿迈开小碎步，一点一点朝熊百生所在位置挪动着，最终，在距离他三步的地方停下脚步，“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熊百生看着可儿的脸，明明是这般熟悉，却又带着丝毫的陌生感。他的心里像是打翻调味瓶，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熊百生与可儿是相识的，甚至，远远早于熊霸天与可儿。 两年前，熊百生曾亲赴江南，跟踪冯三千一案的后续情况。对于官府而言，这是一件大案，自古便有官商勾结之事，冯三千出事后，官府比他更为着急。因而，官方不留余力，狠狠打压铁刀门在江南的发展势头。 持续一年的围剿，让江南区域的铁刀门成员苦不堪言。基于此，熊百生才不得不动身前往江南。 他与可儿，便是相识于江南。 犹记得那是清明时分，熊百生正泛舟西湖，小舟轻飏，有微风拂面，水面清澈，波光粼粼，隐约可见有三两条金鱼游荡期间。 只可惜天色不好，乌云密布，有下雨的趋势。 船夫撑着船，在船头站立，与熊百生交流道，“这位爷，你来得不算时候。这西湖，得七月时分，荷花盛开，那才是最美的季节。” 熊百生眯着眼，不语。他的心情，一如这天气，低压、沉闷。前两天，他刚看完青龙坛主整理的一份江南地区的情报，而这份情报，足以证明官府对冯三千一案的重视。 难道，冯三千这步棋，是走错了吗？不，不可能。想到这里，熊百生猛然睁开眼，作为智囊，他为铁刀门制定的每一个计划，都只能是万无一失。 “这位爷，你看，前面便是有名的三潭印月。三座石塔塔腹中空，这据说，月明之夜，月光透过这三座石塔印出倒影，是真月、假月难以区分。”船夫只当熊百生是普通的游客，热情洋溢地为他介绍着西湖美景。 罢了，还是散散心吧。熊百生摇摇头，拼命地将多余的思绪甩出脑海。他微微斜靠在船栏边，侧坐，将视线投向远方。 “这江南，确实好。”熊百生常年待在林县，对他而言，贫瘠的林县与富饶的江南形成最为鲜明的对比，世间的贫富差距，也不过如此。 “江南好，风景就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船夫现出江南口音，随口吟道一首词，“这位爷，有时间，可得常来江南走走。” 就在此时，另一艘船以相反的前进方向，出现在熊百生的视野范围内。这是一艘双层大船，有乐师奏乐，有歌女行舞，“那是什么？”熊百生第一次见，遂问道。 “那个是怡红院的船，能上那艘船的，可都是达官显贵。”船夫笑呵呵地向熊百生解释道，而后，腾出一只手，指着第二层介绍道，“瞧见了吗？那第二层正在表演舞技的女子，便是怡红院的花魁了。” “哦？花魁？”在江湖行走多年，熊百生自是明白怡红院与花魁的含义。只不过，他却从未见过白日里的花魁。他微眯着眼，视线聚焦，却发现相隔太远，看不清花魁的具体面貌。 “这位爷，你是有兴致了吗？”同是男人，船夫自然明白熊百生那视线背后的想法，“要不然，我们改道，去船上坐一坐？” “也好，那便去坐一坐。”有美人在侧，有美酒相伴，或许，这样才能短时间地遗忘冯三千一事带来的压力与不悦。 登上双层大船，熊百生并未急着欣赏花魁曼妙的舞姿，只在第一层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他的样貌特殊，即使扮成书生模样，但嘴角的刀疤，还是极容易泄露他的江湖身份。 熊百生与可儿，便是在这艘船上相遇。 按照船中规矩，每一位客人，都得由一名姑娘伺候。熊百生嫌眼前的姑娘话多聒噪，便要求换成其他人。而替换者，便是可儿。 可儿怯生生地站在熊百生面前时，扎着羊角辫，在眉间点有一处抹红，双手揉着衣角，低着头，不敢说话。熊百生阅人无数，只浅浅地笑着，问道，“你这是多大了？小小年纪，为何流落于此？” 在熊百生的猜测里，可儿不过十二三岁。 “我”可儿微微抬头，软软地开口，却在看见熊百生那一处刀疤时，又吓得赶紧缩了回去。良久，也没有接上后半句。 “来，坐下。”熊百生轻轻地捏住可儿的手腕，软软的，像是一用力，这手腕便能粉碎。他引导她面对面坐好，而后才问道，“会饮酒吗？来，陪我喝三杯。” “我我还不会。”可儿摇摇头。 “那你会唱小曲吗？”熊百生又问道。 “还还不太熟练。”可儿深呼吸一口气，才敢抬头，直视熊百生的眼神，回答道。 熊百生倒是第一次见如此青涩的青楼女子，遂起了好奇心，“所以你这，是什么也不会？哈哈，你不会是才到这怡红院吧？” 像是提到可儿的伤心处，一听此话，她立即红了眼眶，语气哽咽，眼看便是声泪俱下，“这位爷，我我是被伯母卖到这里的。” 熊百生怔了怔，在他眼里，青楼女子一向是卖笑与卖唱，确实未曾见过她们抹泪的动作。他饮了一杯酒后，伸手，拭去可儿眼角的泪痕，“发生了什么？你且说与我听听。” 在可儿断断续续的叙述里，熊百生得知，她原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七岁那年开始，便轮流寄住在叔伯家里。今年开春，她轮到大伯家里。但大伯天性惧内，家里大小事都是大伯母说了算。 大伯母膝下有子有女，因而视可儿为累赘，遂起了歹心，“你这个狗东西，白吃我的，白住我的，你还想怎么样？” 只是打骂远不足以泄愤，而后，她又起了邪念，说服大伯，将她卖入怡红院，“这些钱，算是这两年养你的回报，滚吧，再也别见。” 听完可儿的叙述，许是身世相仿，熊百生动了恻隐之心。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不受待见的孩子，熊百生明白其中的苦楚，是不足以为外人道。“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当熊百生说出这句话后，不仅可儿吓了一跳，连他自己，也跟着吓了一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0章 铁刀门（二十九） “你是认真的吗？”可儿将信将疑。她刚到怡红院不过三四个月，并未见过太多的客人。而熊百生，无疑是最另类的一位。 “当然。”虽被自己这一句话吓了一跳，但却并不是戏言。熊百生挑眉，点头，一气呵成，“与你有缘，你若愿意，我可替你赎身。” 好比天下掉馅饼，不偏不倚，刚好砸中可儿。她眼中带着感激的热泪，扑通一声跪倒在熊百生跟前，磕头道，“若真是如此，那此后当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熊百生并不需要可儿做牛做马，于他而言，他只是在帮助曾经受欺负而无法反抗的自己。办完赎身的手续后，他将可儿带到一处民居内，安顿好后，向她坦白了身份。 “你已知我并非好人，可还愿意跟着我？若不愿意，即刻起，你便自由了。”熊百生不愿强人所难，将选择权交还给可儿。 在江南地区，冯三千一事可谓家喻户晓。可儿即便年纪尚小，但也明白铁刀门三字的分量。她愣了愣，呆了许久，也回不过神。 “你怕了？”熊百生倚靠在门边，一脸懒散，双手抱在胸前，露出不明就里的笑容，“若是怕，也是自然之事。毕竟，在你们眼里，铁刀门不是什么好事。” “不，我不拍。”可儿抬起头，咬咬牙，似在内心做着激烈斗争，“至少，我认定你是好人，这就够了。”而后，才肯定地回答熊百生的问题，“我愿意跟着你。” “哈哈。”熊百生哈哈一笑，神色轻松不少，“既然你愿意，那你就跟着我吧。不过，我不方便常带着你，你且在这里暂居数日。”于熊百生而言，眼下，可儿只是萍水相逢，“等我忙完手里的事，再来找你。” 就这样，仿佛是宿命安排，熊百生便与可儿由相遇到相识到相知。于熊百生而言，身边多了一个小丫头，而在可儿眼里，熊百生却是可依靠之人。 某些情愫，从一开始便不是对等。 因此，当相处一年多后，熊百生找到可儿，将熊霸天的存在告知她，并要求她成为熊霸天的女人时，可儿愣住了，断不敢相信他会吐出这样的字眼，“你你这是”你这是把我当成利用的工具吗？这个问题，她问不出口。 “得委屈你了。”熊百生并非无情之人，但有着特殊身份的他，可信任的人并不多。他实在不愿冒其他的风险，另寻他人，“你若不愿意，那我只能想想其他办法。” “你让我考虑考虑。”短时间内，可儿实在无法做出选择。曾几何时，她将熊百生当成生命里的一束光，甚至，暗想非他不嫁。但少女情怀，终究只能是少女情怀。 即使内心有过痛苦的挣扎，但数日后，可儿还是答应了。熊百生是她的恩公，而后，才是她的意中人。别无他法，可儿只能这般进行自我安慰。 再之后，便是可儿与熊霸天的巧遇。美人计也，看似天意，实则人为。也是在熊百生的示意下，可儿才由一开始的羞涩，逐渐转变成对熊霸天的主动与勾引。 “这三个多月，你住在这里，可还习惯？”熊百生向前一步走，伸手，拍了拍可儿的肩膀，“此前来不及细看，你这是又长高了些。” 温柔的语气，亲密的动作，是可儿抵挡不住的诱惑。她极力平复着心境，而后淡淡地开口，“百生，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熊百生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瓶只不过半个手掌般大小的药瓶，递到可儿手中，“这里有六粒丸药，遇水即化。找个时间，让大哥喝了。” ！！！可儿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她虽已明白熊氏兄弟间的矛盾，但她万万想不到，熊百生居然还有后招，“这，这是什么？”她抑制不住颤抖，开口问道。 “放心，不是毒药。”熊百生露出浅浅的笑容，但深邃的眼神，却出卖着他内心的汹涌，“只不过是软骨散，让他一时半会儿使不出内力罢了。” 熊霸天那是何等人物？行走江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熊百生不傻，不至于用投毒这般下三滥的招数。要想不被熊霸天发现，只能使用别的方式。 “不我不答应。”与熊百生相识以来，可儿第一次想也没想，便果断拒绝，道，“这，这是不能做的事情，百生，他是你大哥。” “我说了，这不是毒药。”熊百生伸手，握住可儿，将药瓶重重地捏在二人的掌心之间，“此药无色无味，一次只放一粒，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可儿浑身颤栗，止不住内心的恐惧与不安，脸上的血色也逐渐退出，露出苍白色的病容，“百生，我，我真的做不到。”不由得，她的语气里染上了三分哭腔。 熊百生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抽回手，只维持着这般姿势。若说他有什么变化，那大概是眼神里渐渐流露出的恳求，让可儿心软以至于无法再次拒绝的恳求。 可儿咬着嘴唇，低着头，不敢再对视熊百生的目光，“好，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一个问题，百生，你可以回答我吗？” 熊百生这才抽回手，倒退一步，与可儿保持安全距离，“可以，你问吧。” 可儿转身，一边将药瓶藏入衣柜的暗格内，一边强压住心中的情愫，柔声问道，“百生，在你眼里，我算是什么？”算是，你复仇的工具吗？可儿不敢直问，她承受不住充满可能性的答案。 这次，轮到熊百生愣住。他不傻，并非不知道可儿的少女情怀。但幼年之事，早已让他对女人失去任何兴趣。初遇可儿时，他只当是缘分，再后来，也只是将可儿当成妹妹。 但当可儿进入他与熊霸天的纷争后，眼下，他却逐渐将她当成一枚棋子，一枚，或许有足够分量的棋子。想到这里，他无法开口，直面可儿的问题。 沉默，是最好的回应。 “罢了。其实，你我都知道答案。”可儿苦笑，压抑住内心的酸涩，转身，强迫自己露出笑脸，“你且回去吧，这里交给我。百生，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自当还你罢了。” 于可儿，熊百生不仅给了她重生的机会，更给了她一年多真正像家的温暖。她相信，即便此时此刻，她只是被利用的工具，但那一年多的温暖，却是熊百生发自内心的真诚。 或许，这就够了吧？ “那我走了，你且安心养病，我有时间，便会来看你。”熊百生伸出手，揉了揉可儿的脑袋，“不要想太多，明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1章 铁刀门（三十）【第二更】 正当南姜与嘉怡说着有趣的童话故事时，白虎坛主得令，领着又一批五百人的精英，从深山里俯冲而下，犹如一道黑色闪电，刮过林县上空。 远远地，传来一阵又一阵嘈杂的叫喊声。林县百姓们见状，便知又是铁刀门下山，吓得纷纷躲回屋内，门窗紧闭。对这群瘟神，唯恐避之而不及。铁刀门虽不骚扰林县百姓，但在百姓心中，对他们充满着畏惧之情。 “所以呀，这公主，便中了小人的诡异，掉进了陷阱里。”南姜讲到童话最精彩的部分，一边拍手，一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嘉怡妹妹，你说这公主傻不傻？” “哈哈，真傻，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公主。”嘉怡只在学堂里听太傅讲过历史故事，从未听过这般有趣的童话，直弯腰笑成一团。 就在大帐充满欢声笑语时，一名手持鸡毛令箭的探子闯入帐中，单膝着地，向周长青禀告，道，“报！前方有铁刀门数百人，正朝这里急行。” 原有的欢声笑语，在瞬间消失殆尽。 “什么？”周长青拍案而起，满脸愤怒，“何人领队，共有多少人？” “报！是白虎坛主带队，共有五百人，自带兵器，未见马屁。”探子将所得消息如实禀报，而后起身，退出大帐。 “哎呀，不怕，让我来，起初还没有过足瘾呢。”南姜露出轻松的笑容，起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铁刀门也真是的，又只是派五百人。” “南姜教主，你且休息着。暂时，不必惊扰你。”周长青摆了摆手，示意南姜稍安勿躁，而后解释道，“白虎此来，是再探虚实，摸清你的底细。你若露面，定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呢？我就只能袖手旁观吗？”南姜望向身边的金眉，似求助，眼神里像是在说，我也想去，你能帮忙说说情吗？ 金眉无视南姜的恳求，暂时放下与周长青的私人恩怨，开口问道，“那此刻，你打算如何？硬碰硬吗？” “呵呵。你可不要小看这数千人马。”面对金眉的质疑，周长青有一丝冷笑，但眼神里，更多的是严肃，“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应战。传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 纵然周长青武功全失，但凭借着逍遥派所学排兵布阵之法，有信心以数千人马应付这小小的五百人，是绰绰有余。 因而，当白虎坛主自认为快刀斩乱麻，可以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时，摆在他眼前的，是由周长青率领的、已经布好阵法的数千骑兵。 林县多山，地势并不开阔，论理，并不适合骑兵发挥实力。但周长青考虑到，这群骑兵早已习惯马背作战，人马合二为一时，方能发挥出色。倘若弃优势而不顾，执意采用步兵的形式，反而先输了一局。 白虎坛主定睛细看，见为首者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遂抬手，示意所有人停下前进的步伐，“哟，我当是谁，兄弟们，瞧见了吗，那便是铁刀门的叛徒。周长青，你当着苟活于世？” 故人相见，周长青却分外平静。他本是因妻儿才受制于铁刀门，自是对铁刀门的其他成员并无好感，更甚，对他们抱有天然的敌意。而当初，他成为青龙坛主之时，白虎便是极力反对者之一。 “是我，但我不是苟活。”周长青抬头挺胸，底气十足，“只可惜，我现在不能与你一较高下，否则，我定要给你些许颜色瞧瞧。” “哈哈，少说废话，兄弟们，取回周长青的项上人头，门主定有重赏。”白虎坛主挥动右手，一声令下，顿时喊杀声响彻天地，五百人马，扬起尘土纷纷。所有人看向周长青的眼神，均露出可怕的寒光。 大帐离交战的地方并不远，当喊杀声传来时，嘉怡正缩在南姜怀里，有些瑟瑟发抖。到底年纪小，平日里她只在课本里看到过描写战争的文字段落，哪里见识过真实场面。 “嘉怡妹妹，可别害怕。”偶见嘉怡的脆弱，唤醒了南姜潜藏着的保护欲，她拍了拍嘉怡的后背，信誓旦旦地承诺，道，“你放心，这里有这么多人保护着你的，没事。” “那，我可以出去看看吗？”嘉怡吞了吞口水，强压住内心的不安，“我想见一见，真实的对战是什么模样，到底有多可怕。”她知道南姜做不了主，便将楚楚可怜的眼光投向卫管家，“可以吗？” “只能站在帐门口，远远看一眼。”卫管家走了过来，将嘉怡从南姜的怀里牵走，“你呀，就是好奇心太重，这迟早会害死猫的。” 不只是卫管家，天一与地二也跟在嘉怡身后，走出大帐。 好家伙，远远望去，竟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铁刀门统一着装，身轻如燕，灵活地穿梭在人马之间。逮住机会，便挥动大刀，朝马腿砍去。间或有骑兵从马背上翻身摔在地上，与铁刀门赤手相博。 马儿受惊，嘶鸣不断，但也爆发出更大的威力。抬高马蹄，在骑兵的命令声中，狠狠地向对方的要害部位踩踏。骑兵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刀刀直取对手姓名。 眼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双方交战的区域内，已是血流遍地。有微风吹过，带来阵阵刺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嘉怡受不得这气息，忙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继续注视着交战进展。 “卫管家，现在是什么情况？”隔得太远，嘉怡无法直观感受带双方的胜负，“周师傅呢，为何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卫管家只注意到双方势均力敌的现状，而经嘉怡提醒后，方才留意到：确实，在交战的人群里，并未见周长青的身影。他不会武功，按理，此刻，他应该在一旁指挥大军。 难道，周长青再度生变？ 想到这里，卫管家心里咯噔一下，骤然紧张，忙命令道，“天一、地二，你俩赶紧去看看情况，直到发现周长青的身影，方可回营。” 天一与地二不明就里，只道是卫管家担心周长青的安危，遂领命。 就在二人刚离开时，金眉与南姜也走出大帐。南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趣，“哎，要我去呢，保证现在已经解决战斗了。” “南姜姐姐，你为何这般厉害？”嘉怡拉扯著南姜的衣角，一脸天真，“是有什么独门秘籍吗？我也想学一学呢。” “哈哈，成，等有时间，我教你两三招。”话音刚落，南姜便感受到卫管家异样的眼光，心知不对，遂改口，“两三招基本的防身术，以后你呢，就不怕被人欺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2章 铁刀门（三十一） 周长青确实不在眼前激烈的交战中，当他察觉到白虎坛主率众是冲着自己来之后，便带着三百人马往后直退。白虎见状，冷笑道，“呵呵，原来你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 周长青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借此机会将对方实力进行分散。他率领三百人马在后退的同时，其余数千人马蜂拥而上，形成一堵无坚不摧的人墙，将周长青与铁刀门分隔开来。 白虎不傻，迅速明白周长青此举是何用意，立刻带着五名骨干，似不要命般直冲周长青而来。于是，这交战便分成两个战场，主战场看似人多，实则只是血肉相博。而第二战场，才是重头戏所在。 周长青带着三百人马，直奔向一处山谷后，放在勒马停步，转身，面向白虎。“三百将士听我号令，列第一队形。” 周长青所谓第一队形，乃是每九人一个分组，二百七十人呈品字形布局。剩下三十人，形成一个半圆，将周长青圈在半圆内，取出盾牌，只防御，不到万不得已，不进攻。 白虎带着五名骨干成员猛追而来时，等着他的，便是这般队形。 “呵呵，你这太小看我了，周长青，你这不过区区数百人。”白虎气沉丹田，发出如猛虎般的低吼声，那山间碎石，应声滑落，滚入溪涧。“兄弟们，咱们要全歼这数百人。” “好！”五人齐声回应，是在交手之前的最后一次宣誓。 先下手为强，周长青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一声令下，“放箭。”只见数百支利箭齐刷刷地射向白虎。白虎反应速度，抽出大刀，用力挥动，将利箭纷纷斩成两截。 正当白虎以为周长青是在给他挠痒痒时，却想不到，这利箭竟未有断绝之势。他刚用力清除掉一批利箭，这第二批利箭，便跟上节奏，直索他命而来。 “卑鄙！”白虎总算理清了头绪，这周长青，分明是使出声东击西之招，要以人数的优势，将他们活活困死于此。“兄弟们，给我拼了。” 饶是高手，但毕竟只是血肉之躯，短时间内，是不足以使出内力挡住利箭。周长青不费一兵一卒之力，白虎已失去五名骨干成员的帮助，呈孤岛之态。 “合围。”周长青挥动军旗，冷冷地吐出这二字。二百七十人立刻转化队形，将白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绕中心处。第一层士兵翻身下马，手挽手，以血肉之躯筑成一道人墙。 “哈哈，好你个周长青，竟能想出如此招数。”白虎眼见形式不对，大笑着隐藏着些许暴怒，“那就，让我会会你这些小喽啰吧。” 没有一点看家本领，白虎能混不到坛主的地位。在现任的四名坛主中，白虎的性格与熊霸天最为接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内力深厚，擅长怒吼。相比更侧重防御的玄武，白虎更擅长攻击。 是亮出真本事了。白虎扎好马步，平举双手，气沉丹田，深吐一口气。只见平底硬生生被白虎踩踏出深坑，伴随着一击怒吼，白虎迎向剑雨，迅速出拳，竟赤手将利箭拦住，而后，反转在手中，用力朝人墙投掷。 周长青与白虎相识多年，他会什么，他会多少，一切尽在掌握制之中。“后退。”周长青大喊一声，那第一层士兵迅速弯腰，双手抱头，以防被利箭误伤。 而第二层、第三层的骑兵，则抽出长刀，以刀背拦截利箭。 “攻击！”周长青再出一道命令，第四层士兵再次射箭。同时，第一层士兵起身，依旧手挽着手，以相同的步伐节奏向白虎逼近，缩小着对他的包围圈。 白虎大意了，他本想借这般反击，打乱对方的阵形。却不想，对方非但不受干扰，还能迅速做出判断，趁胜追击。当所有的长矛都集中指向他时，白虎认输了。 “呵呵，周长青，想不到，三年后，我还是败给你了。”白虎恶狠狠地盯着周长青，眼神里满是仇恨。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刻，白虎已杀了他无数次。 周长青不屑于与他废话，只瞥了一眼，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你活着回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有！”白虎啐了一口，因内力反震，而吐出一口鲜血，“周长青，我问你，既然你无心铁刀门，为何，又要坐上青龙坛主的位置，你可知道” “我知道，你做梦都想坐到这里。”周长青是瞧不起白虎，无论出于实力的差距，还是出于智商的差距，但话已至此，他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白虎，我恨铁刀门。所以，只有坐在最高处，才有可能毁了它。” 因为铁刀门，周长青的命运轨迹从此发生巨变。出师后，他本该行侠仗义，凭借独孤长老的地位，成为声名显赫的一代大侠。而现在呢，他是声名显赫，但却是过街老鼠。 “动手吧。”周长青闭上眼。而后，便只有血溅出、人倒地的声音。 带天一与地二气喘吁吁地追到这里时，便看到众人为铁刀门收尸的场景，目瞪口呆。好半晌，天一才回过神来，问道，“周兄这” “如你所见，这六具尸体，有一具是白虎坛主的。”周长青面无表情地向二人诉说着结果，而后转身，继续冷静地指挥着这路骑兵。 难以想象，这三百人，毫发无伤，却能拿到白虎的性命。 “有点麻烦，我该留个活口的。”像是想到关键部分，周长青面露难色，“这人都死了，该谁去通风报信呢？”按照周长青的想法，除了白虎的尸体，其余五人，那是得交还给铁刀门，以启震慑之用。 “莫慌，刚过来的时候，见战场上还有不少伤兵。让伤兵们送回去，你看如何？”地二不假思索地提出解决办法，回应周长青的困惑。 “也好。”周长青叹了一口气，只得点点头，勉强接受，“原想，是有人能带去关于过程的口信。现在，只能将结果报给铁刀门了。” 残局处理结束后，周长青与天一地二回到大帐内。此时，已是傍晚。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这场胜利，无疑是画上了最完美的句号。 “我就知道！周师傅，你是最厉害的！”听到获胜的消息，嘉怡最为开心，直围绕着周长青打转，“周师傅！回去之后！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你还小，不着急。”周长青揉着嘉怡的脑袋，一边抬头，与金眉的视线不期而遇。似有千言万语，但却一言不发。周长青转移视线，只笑呵呵地告诉嘉怡，“等你大一点，自然就会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3章 铁刀门（三十二）【第二更】 熊霸天摆出一副臭脸，与玄武坛主在偏厅商量伤亡者的抚恤问题。虽是大事，但在他的眼力，熊百生是完全可以应付的，根本不需要让他亲自出面。 “说吧，你想怎么解决？”这是一次大失败，熊霸天强压住对玄武的不满，才能用尽量平和的语气与他交流，“你有什么想法吗？” “回门主，属下认为，至少得厚葬死去的兄弟们，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玄武受了重伤，只盘腿而坐，低垂头，“兄弟们，死得真惨。” 行走江湖，铁刀门义字当先，更何况，这群兄弟们跟着玄武出生入死多年，不是手足胜似手足。他只悔恨，当时太匆忙，来不及送兄弟们最后一程。 “是该厚葬。”熊霸天冷哼一声，右手重重地往茶案一拍，怒斥道，“那你说，这厚葬的钱，该谁出？玄武，你是为兄弟们而来，还是为钱而来？” 有条条冷汗自玄武额头上留下，他强忍住手臂传来的阵阵疼痛感，起身，“回门主，确实只为兄弟们而来，只要你同意，这笔厚葬的费用，我自己出。” “说得容易，玄武，这些年，你背着我藏了多少私房钱，真当我心里没有数吗？”熊霸天越说越气，那额头上的青筋再度暴跳。若不是看在玄武是分坛坛主的份儿上，恐怕，此刻他的怒气已然爆发。 “回门主，属下知错了。”玄武并不愿意与熊霸天有任何正面冲突，平心而论，这些年，他确实有隐藏的小秘密，但，“请门主相信，玄武绝无私心。” “哼，最好是这样。”熊霸天得到承诺，这才缓和脸色，“兄弟们的后事，你看着安排。你这受了伤，其他事，就不用你插手了。” 正当二人在继续商议后续事项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循声看去，只见是两个表情严肃的成员，架着一个血迹淋漓的伤员。伤员气息虚弱，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这是什么情况？”熊霸天拍案起身，认出这伤员乃是白虎分坛的一名骨干，遂将玄武坛主视为隐形，“白虎呢，叫白虎来见我。” “回门主”伤员残留着最后一口气，向熊霸天带来最坏的消息，“白虎坛主他，他，阵亡了五百名兄弟，只逃回来不到五十人。” 他的话音刚落，便沉沉地合上了双眼，将身体的全部重量转移给旁人。他的使命已然完成，现在，他可以去另一个世界，去白虎坛主继续称兄道弟。 “什么？！”白虎是熊霸天最为倚重的分坛坛主，闻此噩耗，他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庞大的身躯向前一倾，便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当周长青等人在大帐内庆祝旗开得胜时，熊霸天正躺在貂皮床上，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直到入夜时分，他仍未有苏醒迹象。 这可急坏了所有人，可儿守在床边，伏在熊霸天怀里，双眼已哭得红肿。大夫正在一旁煎药，时不时地抬头，观察熊霸天的实时情况。而其他人，正站在屏风之后，等待他的苏醒。 熊百生皱着眉，向玄武坛主询问着具体情况。当他得知熊霸天是因白虎坛主一事而昏迷时，眉头的皱纹更为加深数道。 但他只能隐藏住心中所有的情绪，铁刀门，此时此刻，需要有一人支撑台面。“眼下，白虎已死，玄武已伤。青龙，朱雀，目前我们还有多少兄弟？” 青龙与朱雀互相看了一眼，而后，由青龙率先回答：“若只是身在林县的兄弟，那还有四千二百人。若算上零散于各地的兄弟，大概还有一两千人。” “差不多是这个数，但这些人里，还有不少是刚入门的新成员。”朱雀连叹三声，“这两三日，我们折损不少精兵强将，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足以与官府相抗衡。” “咳咳，谁说不足以相抗衡？”朱雀的话音刚落，尚在昏迷状态的熊霸天，便因刺激而惊醒。他猛然坐起，双目圆瞪，“传我令，所有人带足兵器，我要与他们来一次决战。” “大王，不可。”可儿哽咽着抱住熊霸天，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声泪俱下，“大王，容休息一两日，再行决战，眼下，你的身体可吃不消。” “是啊。”大夫擦了擦太阳穴的冷汗，起身，走到床边，端出一碗药，“门主，且休息一晚，你这气急攻心，恐怕有损心脉，这” “这仇一定得报，但大哥，身体要紧。”熊百生绕过屏风，与大夫擦肩而立，向可儿使出一个眼神，片刻后便移走，“且容我与青龙、朱雀相商一番。” “也好。”熊霸天深呼吸三口气，眼神里才逐渐恢复已往的神采。他端过药，也未细看，便仰头一饮而尽，“且准备一番，明日，便是生死之战。” 看到熊霸天将这碗汤药喝得一干二净，可儿的眼眶更加红了三分。当着众人的面，她死死地抱住熊霸天，有三分柔情、七分真心，“大王，你可不能抛下可儿一人。” 朱雀向来不待见可儿，但眼下，却是被她的真心实意所感动，表情可以出卖人心，但眼泪不会。朱雀在不经意间，算是勉强接纳了她。 “好了，我这好好的，哭什么哭。”熊霸天只当可儿是为他昏迷而着急，反抱住可儿，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这还在病中，可别让大夫照顾两个人，他可是忙不过来的。” 可儿没有接话，只哽咽着，一边用手背抹去眼泪，“是可儿不对，不该让大王操心。” 熊百生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柔情戏码，眼神却在飘着停留在那空碗中。她，还是下了药吧。这招险棋，究竟胜算又能有几分？ “你们都下去吧，好生休息，白虎的事，我会亲自解决的。”熊霸天稳住情绪，一把将可儿抱在床上，朝众人摆手示意。 而这边，周长青接到消息，副将将暂时接替平西将军，正率领剩下的人马朝这里赶来。不出半日，便能会师。“好！”周长青放下手中的卷宗，脸上露出不可多见的笑容。 “看来，我们可以趁胜追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听到此消息，南姜拍手称快，用手肘撞了撞金眉，“你说，对不对？” “自然。”金眉点点头，而后，用关心的语气询问道，“会是一场恶战，你怕不怕？” “不怕！”南姜露出灿烂的笑容，有着十足的底气，“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她的声音足够响亮，让大帐内的其他人也能清晰听见。或者，南姜就是想让所有人做这次见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4章 铁刀门（三十三） 趁着朦胧的夜色，副将便带着所有人马赶来回合。事态紧急，周长青没有多余的废话，一口气，将近日情报告诉副将，“眼下，平西将军尚在昏迷状态，需一人指挥这数万人马，以期阻断铁刀门的接应之路。” “末将愿领命。”大敌当前，副将责无旁贷。 “那便如此。至于这骑兵，我已然安排妥当。现下，南姜、金眉，还有天地玄黄四人，请与我一道，前往铁刀门的老巢。”越是紧张的时刻，周长青越是冷静。 “那她们呢？”南姜指了指身后容貌相似的六支金钗，眼神里有一些诧异，“周师傅，她们不跟我们一块去吗？” “不了。”周长青摇摇头，许是知道对方言语不通，便只说与南姜听，“她们得留下山下，做接应，若有任何” “放心好啦，有我在，不会有任何问题。”南姜拍了拍胸脯，信心十足，“周师傅，有时候呢，你就是太过于担心啦。” “那便如此。各位，一炷香之后，我们集合，分头行动。”周长青起身，向大帐内所有人行拱手礼，并深深鞠躬以示情义。而后，他走到金眉面前，再度向他鞠躬。 “周师傅。”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嘉怡走到周长青身边，拉扯着他的衣袖，眼神里写满担忧，“你们，会平安归来的吧？” 自从亲眼见过战场的残酷，知道铁刀门三字背后的生死攸关，嘉怡便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此刻，她所有的心事，都集中写在脸上。 周长青愣了愣，万万想不到，如此时刻，嘉怡能惦记着自己的安危，疲倦中带有一丝欣慰，“郡主且放心，会的，会平安归来的。” “那你答应我，一言为定。”嘉怡不放心，伸出小手，勾住周长青的小指，“来，我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被人关心的感觉，犹如一股暖流，点点滴滴慎入周长青的心里。 按照周长青的要求，这一行七人，得统一着装，在青色长衣内，得再加一层软猬甲，以防被暗器与毒箭所伤。 当第一缕曙光照耀在这片深山中时，七人已站在山脚下。有三年未到此地，周长青的神色中，有微微的波动。于他而言，这地方，既熟悉却也陌生。 “你们要小心，这座山里，分散住着铁刀门的大批主力。还有一炷香的时候，骑兵才会赶到这里。我们得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差，争取不动神色，靠近铁刀门的总坛。”周长青一边解释着，一边抬手，指了指山峰最高处。 “呀，这山峰这么高？”南姜常年生活在大漠，头一次见到高山。她一边跟着周长青的步伐，一边向四周张望，只见杂草丛生，不少野草竟到半腰高度，“这里，真适合埋伏。” “你说得没错。”周长青点点头，认同南姜的说法，“以往，官府派人围剿时，铁刀门的成员时常隐匿于草丛之间，一有风声，便能立即行动。” “那这次，我们就不怕有埋伏吗？”因为仇恨，金眉对周长青时刻保持着敌意与怀疑，在他眼里，周长青仍与铁刀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怕。”周长青回头，给了金眉一个肯定的眼神，“此时，主力应该都下山，与大军进行正面对战。不可能、也不允许多余人马留在这里。”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周长青当真是太了解铁刀门，对方的每一步，犹如棋局，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刚走到半山腰，众人便听见山下传来交战的喊叫声、刀剑相触的清脆声。周长青停下脚步，转身向山下张望。然而草丛过于密集、树叶过于茂盛，他什么也看不到。 “即使不能全歼，至少，寄希望于骑兵以及后续支援的步兵，能为我们争取片刻的时间。”周长青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与他人听。 而后，他双手合十，放于胸前，为这群好儿郎默念祈祷。 “周师傅，以你所见，既然主力已下山，那这山上，还会有哪些人？”天一三步上前，与周长青并肩而行，“我还想知道，那熊霸天会留在山上吗？” “一定会的。”周长青微眯着眼，用不接受反驳的语气肯定地回答。这是他与熊百生的约定，他相信、也只能相信，熊百生不会食言。 事实证明，熊百生是足以信任的“盟友”。在周长青上山的同时，他正守在熊霸天的床边，与大夫商谈着熊霸天的病情。 对内力深厚的人而言，气急攻心，当属反噬。而此时，熊霸天又着急于下山应战，一股心火在身体内正乱窜，搅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可儿在床边搀扶着熊霸天，时不时地替他擦拭着眉间的汗珠。 “大夫，我必须下山。”熊霸天一把推开可儿，任由她重重地跌倒在地。“我还不信，这么一点小问题，能拦得住我？” “门主，这真不是小问题。”大夫情急，将药碗放在桌上，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门主，身体要紧，眼下，你真的不适合走动。” “大哥，你若执意去，那我陪你去吧。”眼见熊霸天即将再度暴怒，熊百生站了出来，拦在他的面前，伸出手，似要与他击掌，“兄弟一心，其利断金。” “好兄弟！”熊霸天握住手，一扫阴霾，露出晴天般的微笑，“那咱们走，去会会这些虾兵蟹将。是时候告诉他们，咱铁刀门不是好惹的。” 可儿倒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了，只用含着眼泪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二人。眼见二人即将走出门口，可儿再也无法沉默，她起身，急匆匆地跟上去，而后立住，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可，千万小心。” 这句话，她冲着熊霸天而说，但却是在挂念熊百生。 “嘿，你等着，我去去就回。”熊霸天转身，重重地拍了拍可儿的肩膀，“大夫，你先医可儿的风寒，等我回来，我得看见健康的她。” 当四目相对时，熊百生沉默着。可儿的眼眸里，似有千言万语，似有情愫万千。但她不不能说，他亦不能懂。 只是兄弟二人，要应付成千上万的人马，自是远远不够。因此，熊百生又叫来滞留在总坛里的其他人，组成一支数十人的精英分队，沿着唯一一条主路向山下走去。 熊百生走在分队的最前列，目不转动地盯着前方。应该，会相遇的。他在心里默念着、祈祷着，以期早早地看到故人身影。 按照约定，他与周长青会在半山腰的石碑处不期而遇。一场恶战，即将触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5章 铁刀门（三十四）【第二更】 在距离石碑还有一百步的时候，周长青停了下来，多年训练出来的敏锐听力，让他下意识绷直神经。他回头，不带温度，向同伴们打着招呼，“他们来了，看样子人不少，你们得小心。” 的确来了，两路人在半山腰正式相遇。 远远地，熊霸天便注意到石碑旁那熟悉的身影，无名火再度从心窝处被点燃，若不是熊百生出手，拦在他的面前，他恐怕会一鼓作气直冲到半山腰而后一掌将周长青劈成两半，“好你个周长青，你还当真敢来，是我小看你了，有种。” “三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周长青上前两步，虽是从下往上，但却并无仰视之感，语气里尽是嘲讽，“熊霸天，别来无恙。只可惜，我现在无法亲自与你过过招。” “少说废话，今日，我定要让你替白虎偿命。”熊霸天一把将熊百生推开，带着数十人的精英分队，仿佛脚踩风火轮，眨眼之间便有俯冲之势。周长青所带六人也绝非等闲之辈，金眉与天地玄黄四人，咬着牙往上直冲，一头扎进对方的阵型中，开始以一敌十的厮杀。 天地玄黄四人上来不及抽出佩剑，只左手出拳、右手出掌，赤手空拳比拼江湖内力与对方厮杀。那一招一式之间，似有仙鹤起舞，似有猛虎下山，如风如影，拳脚之间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而金眉更是以一挑十，左右手各持一把短刀，与对方进行近身搏杀。 “嘿，你在看哪里呢。你的对手可不是周师傅，而是我哟。”南姜将周长青护住身后，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向熊霸天发出挑战。眼见那熊霸天直冲周长青而来，南姜不由分说，伸出双手，以一人之力，活生生地挡住熊霸天的第一次出招。 熊霸天因气急攻心尚未痊愈，并未使出百分之百的力气，能被拦住也在情理之中。他倒退五六步，拉开安全距离，嘲讽道，“呵呵，周长青，如今，你竟轮流到得靠女娃娃了？丢人吗？”而后，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笑声。这笑声震得南姜连忙捂住耳朵。 “不丢人。这女娃娃，怕是十个你加在一块儿，也打不赢。”周长青像是平静地叙述事实，眼中不起一丝波澜。 “得了吧，这瘦弱的身板，恐怕我一推便会摔下悬崖。”在熊霸天眼里，凭着悬殊的身材比例，胜券已然在握，压根不把周长青与南姜放在眼里。因而，他有足够的时间，聊一聊这无关风月的玩笑。“周长青，最起码，你得找个真正的高手。” “大哥，不可大意。”熊百生站在他的身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少女。从未见过，应当不属于中原人士。 “啧啧，谁说我不是高手啦。这可告诉你，我南姜，不是吃素的。”南姜受到挑衅，摇晃着手腕上的铃铛，铃声清脆，却直震耳膜，“不信？咱们且比一比。” “呸。”熊霸天朝地上啐了一口，用手背擦拭着嘴角多余的水渍，“我熊霸天向来不打女人，但更受不得这般挑衅，比就比，休怪刀剑无情。”话音刚落，他便抽出佩剑，剑锋向外，直冲南姜而去，“那且试试看！” 熊霸天是急性子，但熊百生不是。几乎是同时，他再度伸手拦住熊霸天，提醒道，“大哥，这南姜，真不是一般人。” “滚开，是不是一般人，打了再说。”出招最讲究一气呵成，岂能被人轻易打断。顾不得熊百生的提醒，熊霸天撤掉披风，扔在地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豪情，如图他手中的佩剑，向南姜索命。刀光剑影之间，南姜却站在原地，等到那剑锋离她只有三村时，她方伸出手，只用指尖，便抵挡住那锋利的剑锋。 按理，人的血肉之躯，是不足以挡住无坚不摧的利剑。但南姜做到了，甚至，微微用力，那长剑便如同被折叠后，产生弯曲感。而她的指尖，竟未见一处伤口。“喂喂喂，就这么点力气吗？再用力看看。”南姜嘟着嘴，一脸不满，“周师傅是大骗子，说你武功盖世，让我处处小心。” 熊霸天愣住了，他这才明白，眼前的女娃娃，功力远在他的想象之上。“你是谁？” “刚说了呀，我是南姜。”她再度发力，那利剑应声而断。南姜望着地上那一堆利剑的残渣，拍了拍手，“没有意思，话说，你还有什么招数呀，尽管亮出来。” “你是，拜月神教的人？”熊霸天还在沉默，但熊百生却想到了与之匹配的信息，“呵呵，什么时候，这拜月神教也敢插手中原的事情？”他一边说着，一边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南姜的视线盲区发起进攻，眼见这一掌将让她无法应接。 “小心。”这边，正在交手中的金眉注意到熊百生的偷袭，情急之下一跃而起，使出全身力气跳出这十数人的包围，硬生生地替南姜挡住这致命的一掌，“玩阴招？呵呵，你的对手在这里。今日，我便要替父母杀了你。” 于是，这里的交战情况有所变化，天地玄黄四人得应付数十人的精英分队的轮流攻击，早已挂彩。而熊氏兄弟联手，正对付着难缠的金眉与南姜。这地方不够开阔，南姜只能以硬碰硬，战况越发胶着。只有这周长青，因着武功尽失，只能避开数十米远，尽量不给他人添麻烦。 高手过招，当真精彩。这山势本就险恶，只见众人时而跃上高石，占领高度以期猛然俯冲，时而蜻蜓点水避开攻击，跳到树枝间，企图找准最好时机，以期快准狠地下手。南姜身轻如燕，更是如此，连连避开熊霸天致命的攻击，反而跃到他的身后，伸出双手猛然给他一推。 这一切，周长青都看在眼里。看得他心里直痒痒，也想参与其中，比划两三招。 曾几何时，他还是独孤长老的得意弟子，犹记得师父曾有言：“百余年后，这武林里，自然会有你应得的分量。”只可惜，原定宿命都被突如其来的铁刀门所毁，周长青真是对熊霸天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想到这里，周长青艰难地抱起身边的一块四五个人头般大小的巨石，用尽全身蛮力，将巨石向熊霸天掷去。熊霸天正与南姜激战，没有一丝丝防备，便被这巨石砸中后背，重重地摔倒在地。好在熊霸天有深厚的内力，迅速起身，避开南姜劈头盖脸的一掌。 “周长青！你找死！”熊霸天忍住疼痛，抹掉嘴边的血迹，面向周长青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6章 铁刀门（三十五） 周长青呆在原地，不动声色，只默数着，“五、四、三、二、一。”不多不少，正是熊霸天前进的步伐。熊霸天担心有诈，遂在话音刚落的同时，止住了脚步。“怎么，不走了？还是，走不动了？”周长青嘴角有一丝冷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 这笑容，直叫熊霸天心里发毛。他甩了甩脑袋，不信邪地回应道，“哼，能有什么好怕的，周长青，我看你真是活腻了。”熊霸天决议再向前一步走。 但他万万想不到，这一步，竟让他的五脏六腑犹如被熊熊烈火灼烧一般，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他冷汗直流，捂住胸口，半句话也说不出口。金眉与南姜怎可放过这般好机会，追了上来，一左一右架住熊霸天，使他无法动弹。 想不到，竟能生擒。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熊霸天沙哑着嗓子，连连喘气，才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 “和我无关，这你得问问熊百生。”周长青面无表情，只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与熊百生交换着眼神。 一句话，无意中晴天霹雳，不仅震碎着熊霸天的三观，更震碎着金眉的三观。他甚至先于熊霸天脱口问道，“周长青！你竟与熊百生还有联系？”原以为，周长青当真是弃恶从善，改过自新，谁成想，背地里竟有这等见不得人的事。 “周长青！熊百生！你你们！”趁金眉不注意，熊霸天摆脱掉二人的钳制，立在原地，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怀疑、愤怒、悲伤当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时，熊霸天再度气急攻心，一口鲜血从嘴里吐出，染红了眼前的数堆草丛。 南姜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躲闪到金眉身后。 “大哥，大夫说过，你不可以动怒。”熊百生收回所有的杀气，慢悠悠地走到熊霸天身边，伸出手，抓住他的一缕头发，用力一扯，便犹如提着他的脑袋一般，“你看看，怎么大夫的建议，你也不听了呢？血的味道，可还满意？” “熊百生，你！”熊霸天连连换气，但却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以挣脱熊百生，只能任由他拖拽。 “我？哦，你是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还是想问，为何此时此刻，你动弹不得？”熊百生像随手丢垃圾般，将熊霸天丢在一旁，任由他瘫倒在地，“熊霸天，你知道吗，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少年？呵呵，若不是三年前周长青背叛铁刀门，你岂能苟活到现在？” “熊百生！这些年，我带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义字当头，熊霸天平生最恨被人暗算，更何况，眼下这使出暗招者，是他的亲手足。 “不薄？熊霸天，你怕是忘了，当年我的娘亲，是如何惨死的吧！！！”熊百生弯腰，拾起地上利剑的碎片，拿在手里把玩着，“熊霸天，你叫我如何能放过你呢？嗯？” 这一声反问，让熊霸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让他暂时忘掉周长青的存在，只看得见熊百生向他逼近后不断放大的这张脸，“二弟，你在说什么呢，我，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谁是你二弟？当年，娘亲惨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兄弟之情？”熊百生将碎片搁置在熊霸天的下巴处，在距离只有三寸的位置，隔空做着划出伤痕的动作，“还有，我这道疤痕，你可还记得又是如何印上去的？” 也许熊霸天会忘，但熊百生将永远牢记这一切。记得娘亲的惨死，记得脸上这道刀疤。 “金眉，他们在说什么？”在南姜的印象里，兄友弟恭，是中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目睹兄弟相残的局面。 “嘘。”金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南姜不必出声，“我们且看着。” “熊百生！你你要做什么？”那碎片几乎将于熊霸天的皮肤来一次亲密接触，饶是不可一世，他也被吓得不轻，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 “我真想让你试试，这被破相的滋味。”熊百生伸出右手，将手掌移动到熊霸天的耳根边，轻轻摩挲着，触碰到一条细微的裂缝，“不知道，这张人皮面具之下，你到底是何模样？” “熊百生，你想做什么？”周长青冷冷地出声制止道。 “放心，我不会破坏约定。”就差一点，熊百生止住了行动，抬头，与周长青相视一笑，“按照约定，熊霸天会交给你们。同时，你们得放我一条生路。” “不可以！”金眉这才明白二人背后的肮脏交易，用眼神恶狠狠地看着二人，“周长青，我不会放过铁刀门的任何一人。”而后，用手指着熊百生，“你，休想从这里离开。” “哈哈，这位小兄弟，我想应该还轮不到你说话吧？”熊百生一边观察着金眉的表情，一边缓缓向后退着，“周长青，这里就交给你了。” 而后，原地丢出一个烟雾弹。众人下意识捂住口鼻，止不住地咳嗽。待烟雾散尽，那熊百生早已离开现场，寻不到他半分踪迹。 而这边，数十人眼见熊霸天被生擒，而熊百生又逃走，树倒猢狲散，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动力，纷纷放下武器，捂住伤口，原地投降。 一场恶战，竟就这般结束。 天一与地二赶了过来，按住熊霸天的双肩，一把扯掉他的人皮面具，露出他的真实面目：一把十字叉，正从两处对角线斜穿他的整张脸，触目惊心。 难怪，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天一，你们带着熊霸天回去吧。”周长青继续停留在原地，眼神却看向遥远的彼方，找不到任何焦点，“南姜，你是不是也累了？且回去休息吧。” “是累了，但你呢？”南姜出声反问道。 “我与金眉，还有要事相商。”说这话时，周长青微微抬头，闭着眼，有日光透过树林的缝隙，点点滴滴洒在他的脸上。 有片刻的沉默。南姜不解，只偏着头，不肯挪步。 最终，是金眉开口，打破了它，“你且回去吧，我要与周长青单独谈一谈。”他将南姜推给天一，嘱托道，“暂时交给你照顾了。” “好。”天一看了看二人，心知不便多问。“那兄弟们，我们先离开。”玄三与黄四押解着数十人的精英分队，跟在天一与地二身后，径直下山。 当石碑旁只剩下周长青与金眉时，周长青才往前迈出三步，而后淡淡地开口，“这里，只剩下你与我了。现在，你想问什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不会反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7章 铁刀门（三十六）【第二更】 趁有烟雾的掩护中，熊百生使用一流的轻功，迅速离开现场。但他并没有逃跑，只不过是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到铁刀门的总坛。 他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处理：那就是留在铁刀门里的可儿。 当所有成员倾巢而出后，熊百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偌大的铁刀门，竟能如此空旷。以至于，行走在走廊上时，除了自己的脚步声，竟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有一阵微风吹过，只吹起“沙沙沙”的声响。 熊百生在可儿的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木门留着一条细缝，隐隐约约有阵阵药香从内飘出，间杂着可儿的咳嗽声。 “是谁回来了？”可儿有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但却分不清楚这脚步声属于谁。 熊百生没有应答，只伸出双手，缓慢地推开房门。当可儿带着疑惑与期待的目光出现在面前时，有片刻，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希望是我，还是熊霸天？”熊百生没有选择进入房间，只留在原地，以复杂的眼神观察着可儿的表情，企图窥探到她内心的秘密。 可儿没有作答，只转身，一口气喝完碗中残余的汤药，而后，用手绢擦拭着嘴角的药痕，背对着熊百生，邀请道，“我这里有一壶好酒，百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块儿喝酒聊天了。现在，你愿意陪我再喝一次吗？” “当然。”熊百生这才迈进房间。自从可儿被安排在熊霸天身边后，他这是第一次，能单独与可儿在一个房间内相处。“还是一壶陈年女儿红吗？” “你且尝尝。”可儿从床底取出酒壶，“这是我瞒着熊霸天私藏的，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与你再共饮一回。”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壶中酒倒入两只酒杯中，“别站在，来，坐下。” 二人对坐，仿佛有种回到初遇时的情景。那一日，可儿还不会饮酒，只怯生生地摇摇头。而现在，可儿能与他畅饮，能与他把酒相谈。 岁月啊，真是不饶人。 熊百生端起酒杯，放在鼻侧，有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好酒，这女儿红，至少得有十年吧，可儿，你这是从哪里寻来的宝贝？” “前些日子，托人从林县带回来的。”可儿抿了一小扣酒，而后才继续回答道，“一直舍不得喝，就盼着，能有机会与你再共饮一番。” “你有心了。”美酒入肠，馥郁芳香，熊百生忍不住一口气喝完这一杯，而后感叹道，“知我者，酒也。” “你若喜欢，我且记着，日后，我再替你寻来。”可儿见熊百生一饮而尽，便又替他倒满酒杯，“这可惜，现在是白天。不然，有明月相伴，对酒当歌，那才真是人生几何。” 一席话，让往事浮现在眼前。熊百生抑制不住回忆的冲动，便任由思绪飘走。 犹记得那是去年中秋前夕。熊百生受青龙坛主的邀请，前往江南，赴团圆宴。原本，他打算只身赴宴。当想着可儿是江南人，便带上了她。 中秋前一夜，熊百生呆在江南民居内，与可儿单独庆祝着中秋。他买来上等酒，在院中准备了一桌子菜肴，给了可儿莫大的惊喜。 “这这是？”可儿惊讶得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中秋到了，怕你想家。”熊百生端来椅子，邀请可儿坐下，“明日不在这里，索性提前一晚与你庆祝。来，这里是江南好酒，喝一杯如何？” 自从父母双亡后，可儿再也没有享受过中秋的团圆感。而现在，熊百生给了她想要的一切温暖，让她沉醉其中而不能自拔。 “谢谢，百生。”这是可儿第一次改口。 “哈哈，你要真谢我，那今天就不醉不归。”熊百生替可儿斟酒，一杯接着一杯。 那一夜，不胜酒力的可儿第一次醉倒在熊百生怀里。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熊百生并非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但他更不想趁人之危。 “百生，我喜欢你。”可儿应该是不记得，她在醉酒之后，红着脸，向熊百生大胆地吐露心意。 酒后吐真言，熊百生是信了。但他没有给予回应，只将可儿抱回房间。而后，握住她的手，在床边守了她整整一夜。 “百生，你在想什么呢？”可儿也已喝了三杯，但淡淡红晕浮现在脸颊双侧，但看着熊百生出神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遂脱口问道。 “刚才，大哥被他们抓走了。”熊百生开口，简明扼要地叙述着结果，而后，连饮两杯酒，方才停歇，“可儿，你怎么想？” “我？呵呵，我能怎么想？”可儿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不知是已然看开，还是心中另有所想，“百生，反倒是你，打算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似醉非醉之际，熊百生说着似真非真的话语。有三分玩笑，三分认真，“就在这里，可好？” 有一瞬间，可儿被这句话深深地冲击着，久久不能回神。而后，她鼓足全身的勇气，猛然扑在熊百生怀里。力气太大，以至于熊百生没有坐稳，直直地向后倒去，摔在地上。 “百生，带我走吧，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有些话，始终得借助酒的力量，可儿才有胆量说出口，“我不想留在这里。” “哈哈，可儿，你真是傻。”许是此款女儿红的后劲太大，熊百生也竟有了两三分醉意，“可儿啊，我们能去哪里呢？这次肯放过我，又怎么会有下次呢？”他反抱住怀中那柔软的身躯，有无奈，也有惆怅。 久久的沉默，可儿享受着此刻的温存。 “可儿，你恨我吗？”熊百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连带着半分酒意。 “一开始恨过，但现在不了。”可儿死死地贴住熊百生，似一松手，便会酒醒，便会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让我跟着你，浪迹天涯，好吗？” “但现在，我们是走不了了。”熊百生哈哈一笑，有半分释然。他摸了摸可儿的后脑勺，“那酒里，你下了毒吧，我知道，但我也不愿意知道。” “你你知道？”可儿像做了错事，被父母当场逮住的孩子，浑身一颤。 “没关系，就当，我欠你的吧。”熊百生悠悠地说出这句话，而后，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衣领，“拿命还你，这样，我们便两清了吧。” 熊百生知道，他欠可儿的情谊，只能拿命还。因此，他没有逃，而是选择回到铁刀门。就算没有这壶毒酒，他也会用别的方式偿还可儿。 “不，还有来生。”可儿含着热血带着泪痕，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8章 铁刀门（三十七） 周长青与金眉相隔不过五步，这大概，是二人能共存的最短距离。有风声、虫鸣声、鸟叫声，但却没有二人的交谈声。 金眉不断压制着内心的怒火，那怒火，在不断地灼烧，不断地沸腾，“周长青，你可知道，我是如何度过这噩梦般的三年吗？” “也许知道。”周长青不敢直视金眉，便侧身，将视线投向相反的方向，“吃过不少苦吧，流浪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周长青，三年来，每时每刻，我都想杀了你！”金眉向前三步走，站在一处石头上，伸出右手，抓住周长青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周长青，凭什么你能安然度过三年，而我，却得陷在无休止的噩梦里。” “我这条命，是你的，任由你处置。”周长青闭着眼，放弃任何抵抗，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动作，“动手吧。”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任何流逝的可能性。 周长青没有等到金眉的处置，只等到温热的液体滚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蓦然睁开眼，却发现金眉的眼角挂着两行清晰可见的泪痕。他哽咽着问道，“周长青，这三年，你可曾有半分悔意？” “何止半分悔意。”周长青淡淡地开口，似在倾诉，似在回忆，“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忏悔。曾经，我去过少林寺，准备遁入空门。但大师却道，我尘缘未了。” “周长青！午夜梦回，你就不怕被人索命吗？！”话音一落，金眉便使出内力，将周长青推开到三丈之外，冷眼看着他重重地摔落到地上。 “怕。”周长青用手背擦拭着嘴角的血痕，而后捂住胸口，“三年来，我尝遍了睁眼到天亮的感觉。直到遇到你后，我才能试着入睡。” 有一只麻雀落到周长青面前，好奇地张望着。而后，似感受到金眉的杀气，它又扑扇着翅膀，向更高更远的天空飞去，远离这是非之地。 “周长青！我恨你！”金眉深吸一口气，使出全力进行助跑，伸出双掌，直冲周长青的命门而来，“我要杀了你，为父母偿命。” 金眉的怒意惊动着树枝间的鸟类，它们竟在同一时刻展开双翅，四散逃开。 唯一没有逃走的，只有周长青。他看见金眉怒发冲冠，他感觉到金眉以命相博。当金眉的双掌接触到他的胸膛时，周长青反而松了一口气：背负了三年的血债，终于可以偿还。 头晕眼花，周长青只觉得五脏六腑处在冰与火交织的边缘。连吐三口血，仍不能缓解这由内而外产生的难受感觉。 金眉收手，立在周长青身边，“我真想杀了你。” “为何，留了一手。”挨了这一掌，周长青仿佛年老了十岁，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颤颤巍巍、吞吞吐吐，“我说过，不会还手。” “呵呵。”金眉冷笑，看向周长青的眼神里，多了七八分不屑，“你以为，我会做和你一样的人吗，会杀手无寸铁之力的人吗？” 娘亲求饶的声音，仍停留在金眉的耳畔：“你杀了我吧，但，请你放过我的儿子。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周长青沉默着，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一掌，至少得让你少活五年。”金眉收齐脸上所有的表情，回归到平静状态，“这也算，替父母报仇了吧。” “你愿意告诉我金叶子的墓，在哪里吗？”周长青忍住剧烈咳嗽的冲动，艰难地用双手支撑着自己，重新站起来，“我想去看看，去拜祭。” “不用。”金眉转身，背对着周长青，“他们是不愿意看到你的。”而后，像是下了万分决心，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自此以后，你我两清。” 于金眉而言，从此以后，他不必再背负报仇雪恨的压力，能彻底告别仇恨，开始全新的生活。于周长青而言，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必夜夜提心吊胆，长夜漫漫，终于能安心睡眠。 “谢谢。”周长青背靠一棵大树，向金眉深深地鞠躬。 “呵呵，别谢谢我。”金眉甩手，大步流星向前走去，“我只是不恨你，但不代表原谅你。从此以后，你我只是路人。”金眉选择放下，给了二人重生。而后，他淡淡地开口，提醒道，“天色已晚，我们得回去了。” “是啊，该回去了。”周长青仰着头，极力克制内心的情绪，但眼角那一颗晶莹剔透的液体，仍然出卖着波动的内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深情处。 金眉与周长青一前一后回到大帐时，竟已是傍晚。嘉怡守到大帐外，眼看二人越来越近的身影，才阴转晴，露出高兴的欢呼，一路小跑，“你们，终于回来了。” “嗯，回来了。”金眉不带温度地点点头，算是给予嘉怡肯定的回答。而后绕开她，径直向大帐走去。 嘉怡这才注意到周长青眼角的淤青、嘴角的血渍、以及气喘吁吁的模样，忙关心地问道，“周师傅，你这是受了重伤吗？”焦急中，嘉怡带了三分哭腔。 “不碍事。”周长青强忍着疼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好让嘉怡放心，“我且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告诉我吧。” “好。”嘉怡点点头，但未离开，只跟在周长青身后，小步走着。直到他回到专属帐中，方才离开。嘉怡不傻，心里明白，周长青的伤痕，是金眉弄出来的。他能活着回来，定是金眉留了一手。 熊霸天及骨干成员多数被生擒，副将正亲自看守重犯，至此，铁刀门的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除了平西将军仍处在昏迷状态，一切，回归到了正常状态。 入夜后，嘉怡终于有闲心，欣赏着漫天的星空。卫管家守在她的身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郡主，事情总算结束，我们可以回去了。” “嗯，挺好的。”嘉怡伸出手指，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卫管家，你看这里的星星，可很多呀。” “传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夜空里的一颗星星，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他所爱的人。”卫管家双手背在身后，学着嘉怡的方式，也看着这漫天星空。 “那么，你说，金眉的父母，也会在这些星星里吗？”嘉怡扑闪着大眼睛，不停地转移视线，在星辰里认真搜索着，“你看，那两颗会是吗？” 卫管家顺着嘉怡的指向看去，见是夜空中最耀眼的两颗星星，彼此紧挨。他笑着点点头，“金眉的父母，一定会以他为傲。”人在凝望仇恨时，会被深渊吞噬；但金眉，却是选择转身离开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9章 铁刀门（三十八）【第二更】 当嘉怡与卫管家谈论到金眉时，当事人正待在营帐中，对着铜镜清理胸前的伤口。他裸露着上半身，熟练地为每一处伤口上药。炎炎夏日，若伤口得不到及时处理，定是会感染的。 就在此时，南姜掀开营帐，悄无声息地走到金眉身后，猛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你还不休息呢？” 金眉正专心致志处理伤口，被突然出现的南姜吓了一大跳，手一抖，药粉便洒在地上。他无奈，只得放下药瓶，“我还早，倒是你，怎么还不休息呢？” “我这是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你嘛。”南姜握住药瓶，将药粉洒在掌心，而后微微侧身，将药粉贴在金眉的伤口处，“你的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她一边为金眉上药，一边抚摸着金眉的胸膛。 这亲密的举动，让金眉顿感不自在，他僵硬地挺直后背，双手不知道放在何处才好，“南姜，这个这样其实不好。” “哪样？”南姜不解，一边继续着上药的动作，一边问道，“金眉，对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吗？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金眉正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而南姜的声音又是点点柔情。他极力克制住内心的躁动，强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听清楚南姜的问题，“还没有想好，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南姜放下药瓶，将右手手掌紧贴他心脏跳动的地方，问道，“那你，愿意和我回大漠吗？” “什么？”当他的心脏感触到南姜的接近时，金眉有片刻的失神，以至于并未听清楚她的疑问，“你刚才，问我什么了？” 南姜羞红了脸，但她明白，有些话，如果此刻不说，便有可能再也说不出口。人海茫茫，相逢一场并不容易，“金眉，我喜欢你，和我一起回大漠吧！” 金眉怔了怔，脸上的红晕胜过南姜。而后，他反握住南姜的手，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南姜，你明白你在问什么吗？” “当然啦！”南姜顺势坐在金眉身边，将头微微地靠在他的肩上，“大漠儿女，向来不遮遮掩掩，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而后，她羞答答地笑着，“金眉，你没有拒绝我哟。” 怎能拒绝？少女的气息就在他的耳边，宛若最美妙的音符，悄然萦绕在心间。 “我只是觉得，这话，应该由我说更合适。”金眉捏住南姜的手指，软软的，柔柔的，像棉花一样，让他感到安心与舒适。“这天大地大，你可愿和我浪迹天涯？” “好呀。”南姜环抱住金眉，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我们去看看山、看看水，而后，我再把你拐回大漠。嘿嘿，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了。” “好。”金眉点点头，给了南姜一份承诺，亦是给自己一份保证。 而这边，待嘉怡休息后，卫管家才抽出时间，来到周长青所在的营帐中。他带来一盘点心，准备与周长青边吃边聊。 周长青也未休息，他只盘腿呆坐在床边，两眼放空，灵魂似有出窍之意。若非有微弱的呼吸声，卫管家定会以为他有三长两短。 “周兄，恭喜你。”卫管家抱拳，以江湖礼节向周长青祝贺。“自今日始，你总算是可以与过去彻底告别。” “还是得谢谢你。”周长青起身，以同样的方式向卫管家言谢，“我欠金眉一条命，而欠你，则是一份人情。偿命能解决，这人情，恐怕” “哎？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卫管家开口笑道，将点心推给周长青，“只可惜，这军营里禁酒，否则，我定是要与你不醉不归。”而后，他收敛笑容，用关心的语气问道，“伤势如何？严重吗？” “至少，无性命之忧。”周长青已然当卫管家是兄弟，便不再遮遮掩掩。他脱掉上衣，露出健硕的胸膛，指着膻中****伤而已，有些淤青，不知道会不会好。” “也好，金眉到底是留了一招。”卫管家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制的小药瓶，交给周长青，“这里是一些金疮药，等回京之后，丞相府内的奇药，你尽管用。” “那怎么成？卫兄，你已然做了许多。”周长青不肯再欠人情，连声拒绝。越是心怀任意，这人情债，便更像一重大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用客气，你若过意不去，那便应了郡主的邀请吧。”卫管家顺水推舟，将人情推给嘉怡，“前些日子，郡主嚷嚷着，想拜师学艺。” 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想向你拜师学艺，你能收我为徒吗？”嘉怡的话犹在耳畔，但周长青只当郡主是玩笑，却想不到，她是认真的。“可是，我这什么也不会” “没事的。你呢，就让郡主随随便便学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能保护自己就成。”说到这里，卫管家的眼神里有莫名的担忧，“我是真不想再看到郡主发生任何意外，像上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摔下去了” “丞相大人，他会同意吗？”即便是一般人，收徒之前，也得问问父母的想法。周长青又问道，“他会介意吗？” “这个你放心，嘉怡想做的事情，丞相大人不会拒绝。”卫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看样子，周兄是答应了？” “嗯，多谢卫兄的好意。”周长青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卫管家弯腰表示谢意，末了，补充道，“只是，也许，有可能，我得带着郡主去一次逍遥派，带她回一次师门。” 即便周长青早已被独孤长老逐出师门，但在他的心里，仍将自己算作逍遥派的一份子，仍是独孤长老唯一的弟子。 “这个无妨，回京之后，再行商议。”见周长青应允，卫管家便也不再追问，只淡淡地提及，“你与金眉，日后再相见，会如何？” “他当我是路人，而我，始终欠他一条命。”提到这里，周长青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红润，“自三年前开始，我这条命，便不再是我一人的了。” “所以，在金眉没有收回你的命之前，你可得好好的。”卫管家取出药瓶中的金疮丸药，放在周长青手心里，“一半口服，一半外敷，至少得连续三日。” “有劳你了。”周长青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人啊，即使再冷酷无情，也始终无法拒绝他人的温暖。就像夸父生而追逐太阳，也只不过是为了那一抹太阳的恩赐。 “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我且回去了。”卫管家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借此机会，离开营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0章 祭天（一） 在返程的途中，平西将军才渐渐苏醒。他平躺在马车内，是马车的颠簸，惊扰了他的美梦。平西将军睁开眼后，环顾四周，一片陌生，下意识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啊？将军，你醒了？停车！停车！”守在马车前的副将，听到平西将军的动静，方才掀开帘子，“将军，你这昏迷了五六天。” 昏迷？想起来了，他是被铁刀门击伤。这是昏迷之前，平西将军残留的最后一点意识。“那我现在在哪里？为何不在大帐中？” 副将伸出手，掌心向外，在平西将军眼前晃了晃。在确认他的确恢复意识后，才将这几日发生的所有时间，一点一滴告诉他。末了，副将总结道，“将军，铁刀门一事已然结束，此刻，我们正在回京的途中。” “啊？”平西将军的脸上写满震惊，他万万想不到，这一番昏迷之后，竟能听到这般好消息。而后，他自嘲地笑道，“看来，这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要被后浪拍在沙滩上。”言语之间，满是对周长青的赞叹。 见马车停止前行，卫管家领着嘉怡也跟了过来。嘉怡站在马车前，清了清嗓子，露出稚嫩的声音，“将军叔叔，你是醒了吗？” “是郡主？”平西将军赶紧起身，从马车上走下来，声音里满是愧疚，“参见郡主。”出发之前，上官丞相再三叮嘱，将嘉怡拜托给他。但偏偏，这一路，他却几乎没有照顾过嘉怡。想到这里，平西将军很是汗颜。 “将军叔叔，你可终于醒了，太好啦！”看到平西将军神采奕奕，面色红润，嘉怡拍着手，露出笑脸，“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一路有多担心你。” “哈哈，看来我是成累赘了。”平西将军自嘲道。确实，这一路，他几乎没有行使过作为将军的任何权力，倒是周长青，替他完成了这一路的安排与决定，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周长青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周师傅呀？他在最后面。”嘉怡伸手，指了指队伍的末尾。“怎么啦，将军叔叔，你是要喊他吗？可能不方便哦，他得亲自看押犯人。” “确实，这一路，看守铁刀门一事，是周兄亲力亲为。”担心嘉怡的解释不够清楚，卫管家在一旁补充道，“天地玄黄四人，也在后面。” “那就没事了。”平西将军松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周长青妥当的安排，让他少了许多麻烦，“此处，离京城还有多久？” “还有两三日吧。”卫管家向京城所在的方向瑶瑶望去，给出一个大概数字，“我们走的官道，沿途会有不少百姓夹道欢迎，高呼为民除害，因而有些慢。” “待回京，我一定向皇上如实禀报，让你们论功行赏。”平西将军哈哈一笑，这笑容，犹如此刻的天空，一眼望去尽是蓝天，看不到一处乌云。 启泰帝接到八百里加急的捷报时，正在御书房内，查看昭文太子与修文的功课。听到捷报，启泰帝龙颜大悦，“好，这个好，来人，赶紧传丞相进宫。” 昭文太子与修文也格外高兴。一则，为平定铁刀门；二则，为能见到嘉怡。“儿臣恭喜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二人异口同声地进行祝贺。 “真是，太好了。”启泰帝激动得语无伦次。十余年来，数次围剿铁刀门，均以失败告终。而这次，却在最短的时间内，直捣对方老巢，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待平西将军凯旋，朕一定重重嘉奖。” “父皇，儿臣以为，这是特大喜事，单只是嘉奖，万万不足以体现皇恩浩荡。”昭文太子开口，告诉启泰帝他的想法，“儿臣认为，还得有其他行为。” 启泰帝正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里，对昭文太子的提议，连连点头，连声称道，“说得也是。此事，明日再议。昭文，你记得提醒朕。” 上官丞相接到进宫的口谕时，正在丞相府内翻看嘉怡寄来的家信。信中记录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末了，还不忘对周长青赞不绝口，“爹爹，周师傅真的很厉害，你说是不是？” 而当他听见太监传来消息，“丞相大人，皇上有请，共议铁刀门奖赏一事。”上官丞相愣了愣，好半晌，也回不过神来，“什么？你的意思是，铁刀门被顺利平定了？” “是啊，丞相大人，快跟我进宫吧，皇上还等着呢。”太监点点头，弯着腰，语速有些快，连声催促道。 “这么说嘉怡，也快回来了？”想到这里，上官丞相不由红了眼眶，有一滴眼泪，顺着面部落在手中的新纸上，诠释着一位父亲对出门在外的女儿的担忧。 “太好了，嘉怡她，终于要回来了。”听到这消息，站在门口的丞相夫人眨眼之间便眼中含泪，不停地用手绢擦拭着眼角，连站在身边的柳絮，也有七分哽咽。“柳絮，走，我们去准备准备，给嘉怡接风洗尘。” 上官丞相随太监进了御书房，此时，启泰帝已变得逐渐平静，但嘴角的那一丝笑容，却始终抹不去。他笑着，开口道，“丞相，这里是捷报，你且看看。” 上官丞相翻看着捷报，当看到所写“连根铲除铁刀门”这一结论时，他不由得双膝着地，以磕头的方式，向启泰帝表示祝贺：“皇上，这可是值得与民同乐的特大消息。” “朕也如此想。”启泰帝一边说着，一边说出平身的姿势，“这招你进宫，一则告诉你，郡主平安无恙，二则，想与你商讨祭天的安排。” “祭天？”上官丞相微微抬头，用余光观察着启泰帝的表情，“这可不是一桩小事，敢问皇上，心中可有想法？” “只一件而已。”启泰帝长舒一口气，释放着身体的紧张与压力，“这次祭天，想由太子代朕主持。但太子年纪尚小，因此，得丞相会同礼部，多多指点。” 上官丞相为官多年，自是明白，这祭天，是所有典礼里意义最重要，但同时流程也最繁琐的一种。启泰帝登基五年以来，还从未有过祭天的行为，并无先例可循。 “皇上，此事需从长计议，请容微臣与礼部商议之后，再行答复。”启泰帝表情虽然平静，但上官丞相仍然敏锐地察觉到，对此，他是抱有极大的兴趣，万不能马虎对待。 “无妨，你且商议，明日早朝，给朕一个答复便是。”启泰帝起身，露出笑意，收拾着杂乱无章的桌面，“只这一件事罢了，你且退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1章 祭天（二） 自从在御书房内，昭文太子与修文得到嘉怡正踏上返程的消息后，二人便兴奋了整整一个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以至于，当次日二人顶着黑眼圈进入学堂后，被太傅狠狠地骂了一顿：“太子，王爷，这成何体统？” 这还只是小事，更严重的地方在于，当太傅发现修文捧着课本，当上下眼皮却在打架时，他竹编一挥，便惊得修文出了一身冷汗。“小王爷，刚才，我讲到哪里了？”太傅冷冷地问道。 “这”修文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边慌乱地翻开课本，一边朝昭文太子递出眼神。但奈何这点小伎俩躲不过太傅的眼神，他只侧身，挡在二人中间。修文无奈，只得胡乱指着一行，以测试运气，“刚才刚才太傅在讲，‘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太傅的眼神更冷了三分，“小王爷，你这上课时发呆走神，暂且放下不谈，现在可好，还学会撒谎了？”竹编一拍，便重重地落到书桌上，那溅起的墨汁，沾染着修文的上衣，“既然你念到此处，那你且讲一讲，这句是什么意思。” 修文挖了个坑，本以为太傅会跳进去，没想到最后坑到的还是自己。他捧着课文，匆忙之间草草地上下文，“这这是屈原所作离骚，大概大概讲的是百姓生活不容易，所以” “所以什么？”太傅的脸色又难看了七分，若不是顾念着修文的身份，这竹编，铁定是要落在他的身上，“小王爷，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你怎可如此荒废学业？” “弟子知错了。”修文不敢同太傅争执，但内心里，他却是怨念着：哎，明明只不过是走了一次神，就被太傅理解成荒废学业。 “这离骚一文，回去好好细读。明日休息，后日，我会检查你背诵的情况。”太傅再度挥着竹编，连敲三下桌面，“只此一次，若再犯，小王爷，你是知道利害关系的。” “弟子不敢了。”修文长舒一口气，仔细翻看着离骚。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全文，竟这么长？要在一日之内记住全部内容，真是背诵难，难于上青天。想到这里，修文噘着嘴，连叹三口气，一脸不高兴。 一向严肃的昭文太子，在听到修文的叹气声后，不由得往这里看了看。正欲开口安慰，却不想，被太傅注意到了，他干咳两声，开口道，“太子，这小王爷读书不用功，而你既然身为兄长，便得多严加管教。” 昭文太子无辜躺枪，为防太傅继续念叨，只好将视线收回，想了想，决定开口解释，“太傅，并非王弟不用功，而是因为昨夜我们在商量给郡主惊喜，故而今日才失态。” “哦？郡主要回来了？”太傅听到此处，用手指算了算天数，“约莫着才十日。”不得不承认，这十日，学堂内少了嘉怡的声音，还当真不太习惯。连带着想出的惩罚方式，都找不到实施的对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暂时还不知道。”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太傅的表情，注意到一切正常，昭文太子这才回答道。 不仅昭文太子不知道，就连嘉怡自己也不知道。出发之前，原以为得用许多时日，却想不到，只过了短短十天。难得离开家，出来透透气，嘉怡还没有看够外面精彩的世界。因此，她尽可能拖延着返程速度。平西将军拿她没辙，只得走一程，歇一程。 来时，嘉怡只看得到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而此时，她才真正能感受到平民百姓的市井生活。她就像脱线之后被放飞的风筝，所看到的一切，皆是新鲜的、好玩的、有趣的。 “卫管家，一会儿，我能进城看看吗？”嘉怡指着前方的一座小城问道。“你放心，我只是随便逛逛，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卫管家抬头，见拿城墙上刻着“单县”二字，心知此地距离京城不过两日功夫，便点头同意了。 嘉怡确实只是随处逛逛，但想着昭文太子曾从河西带回礼物，她也不愿意空手回去。所以，当她在路边看到风车时，便停下了脚步，“卫管家，我想买这个。” “是买风车吗？”卫管家一边确认着，一边取出碎银子，“要不要再买点别的？” “要！”嘉怡干脆地回答道，又指了指旁边摊位布老虎与香包，“这些也要。”而后转动着眼珠，询问着卫管家的建议，“你说，够了吗？” 卫管家愣了愣，才想到嘉怡是将这些当做礼物，买来送给昭文太子与修文，便点了点头，“数量是够了，这礼物，其实不必一次性送太多。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有时候，心意是比礼物更重要的存在，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嘉怡若有所思，顺着卫管家的提醒，得出自己的结论，“那以后，就可以只表达心意，而不送礼物了。这个主意好，以后就这么办。” 买好礼物，嘉怡跟着卫管家回到队伍里。这几日，嘉怡已然习惯马背上的生活，遂向卫管家提出想法，“那卫管家，我能自己骑马吗？想尝试一番，看看这骑马到底是什么感觉。” “可以是可以。”卫管家扶着嘉怡上了马，但他并未撒手，而是走在马前，替嘉怡牵着马绳，“但郡主，这马缰你可得提紧。马儿有灵性，也有脾气，全看你如何操纵。” “有这么复杂吗？”前些日子，嘉怡只顾着安全，并没有仔细观察如何操纵马儿。卫管家这一提醒，反倒让嘉怡犯了难，“那我这马儿该不会把我摔下来吧？” “郡主，你且放心，我这帮你看着呢。”嘉怡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难得见到她紧张的状态，卫管家笑了笑，直宽慰道，“等回去，让周兄慢慢教你，我已经与他说好了。” “好耶！”周长青肯答应收嘉怡为徒，于她而言，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足以让她不再只顾着东瞧瞧、西看看，反而，多了一份对回京的期待。也因此，这一路，嘉怡也再没有拿出其它借口，耽误行程。 “这郡主，为何突然变得懂事了？”对于嘉怡的骤变，平西将军犹如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得求助卫管家。 “哈哈，天机不可泄露。”卫管家哈哈一笑，刻意卖了个关子，而后，找出合适的理由，委婉解释道，“大概是，郡主思家心切，顾盼着早日回去见丞相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2章 祭天（三）【第三更】 嘉怡与卫管家，在距离京城还有三里地的时候，脱离队伍，快马加鞭，早于他人进了城。嘉怡不想声张，只想偷偷摸摸地回到丞相府，给所有人一次惊喜。“嘘，一会儿，你可不能惊动其他人哟。”为此，她特意嘱托卫管家。 “是，郡主。”卫管家只笑着点头。 平定铁刀门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里的大街小巷，时值傍晚，正适合唠嗑家长里短，那王阿婆正坐在路边，嗑着瓜子，与李大娘聊着天，“听说了吗，这次，上官丞相家的小郡主，也跟着去了。” “早就听说了。”李大娘剥着花生，提高分贝，回应道，“可不是，这小郡主可真勇敢，你瞧瞧，咱家那孙女，一天到晚只会哭鼻子。” “放眼这全京城，也就小郡主有这般胆量。”王阿婆不知面前路过的小女孩儿，便是口中谈论着的嘉怡，只顾着继续八卦，“我还听说，那小郡主差点被铁刀门抓走，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哎呀，那要真是被抓走，可就不得了。”李大娘面露骇色，好一会儿，才长舒一口气，“好在，这小郡主平平安安回来了。听说，那小郡主，和我家孙女差不多大咧。” “啧啧，你家孙女，那能跟小郡主比吗？”王阿婆翻了一个白眼，冷哼一声，对这样的比较表示不屑。 虽只是路过，但能听到这样的评价，嘉怡依旧很高兴，“嘿嘿，卫管家，她们在夸我呢。” “是该夸夸你。”卫管家揉了揉嘉怡的脑袋，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有这些时日的单独相处，在卫管家眼里，嘉怡不再是丞相府内那只会胡搅蛮缠的小霸王，而是带了七分性情中人的标签。也因此，在卫管家眼里，嘉怡多了不少优点。 “不过，我可没有被铁刀门抓走，嘿嘿。”这市井八卦，总是越传越离奇，嘉怡也明白，偶尔的添油加醋，也是在情理之中，“卫管家，你说，如果我真的被铁刀门抓走了，会怎么样呢？” “没有如果。”卫管家收齐所有的笑意，格外严肃，“郡主，就是我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你被铁刀门抓走。”若嘉怡真被铁刀门抓走，那卫管家，怕是也不能活着回来。只是这后半句，他只能在心里默念，而不能告诉嘉怡。 “哎呀。只是假设嘛，卫管家不用当真。”嘉怡吐了吐舌头，活跃着这严肃的氛围。 说笑之间，二人已然回到丞相府前。门口，站着两个长着陌生面孔的小厮，见有人过来，忙上前，道，“是郡主与卫管家吗，小的们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上官丞相还未回府，还请二位跟着我们，先去见一见丞相夫人。” “哎？你们都知道了呀？”嘉怡有些沮丧，原以为还能给大家一次惊喜，“不用啦，我自己去见娘亲，她在哪里呢？” “回郡主，在大厅。”其中一个小厮弯着腰，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进了府，当看到处处张灯结彩、每个拐角处都挂着大红灯笼时，放眼看去，红红火火，嘉怡大为吃惊，直有种过春节的错觉，“卫管家，为何这府内会是这般装饰？” “你这平安归来，于丞相府而言，是一桩大喜事，正是应该如此的。”卫管家跟在嘉怡身后，淡淡地解释道。看来，在他离开丞相府的这些日子里，府内的日常生活，还是有在正常运转。想到这里，卫管家也格外舒心。 “娘亲！我回来啦！”当看到丞相夫人那熟悉的背影时，嘉怡撒开脚丫子，便朝她奔跑过来，从背后抱住她的大腿，直蹭道，“娘亲，我好想你呀！” 丞相夫人正在发呆，却不想是被嘉怡的声音召唤回神。她没有转身，只愣在原地，生怕只是错觉。但当她意识到，的确是嘉怡回来后，眼眶一红，两眼直落泪，蹲下神，将嘉怡抱在怀里，“娘亲也想你。这出去时，也不曾和娘亲说一声再见。” “娘亲，莫哭，莫哭”分别许久，嘉怡料不到丞相夫人会如此伤心，慌乱中忙用肉乎乎的小手替她擦拭着眼泪，“娘亲，见到我回来，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丞相夫人眼角还挂着泪水，但嘴角已扯开笑容，“回来就好，让娘亲看看，小胳膊小腿有没有受伤。”丞相夫人拉着嘉怡的小手，让她原地转了个圈，“阿弥陀佛，谢天谢地，真是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嘉怡挠着后脑勺，凑上前，亲了亲丞相夫人的脸颊，而后，才道，“娘亲，我得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儿再过来。” “好好好，快去。”丞相夫人起身，向门口的丫鬟们挥了挥手，“来人，替郡主烧水。”而后，抹掉眼角的泪痕，又朝卫管家开口，道，“你且等等，我有些话，要问问你。” 待嘉怡退出大厅后，不等丞相夫人开口，卫管家便主动开口，将这一路上的所言所闻通通讲述了一遍。当然，对于嘉怡差点跌入悬崖这段故事，卫管家稍稍做了一些变动。“大体如此，夫人，你看有什么问题吗？” “有！”丞相夫人喝了一口茶，而后缓缓开口，“那周长青，究竟是何来历？为何嘉怡对他如此信任？” “这，说来话长。”卫管家并不清楚丞相夫人知道多少信息，只能挑出重点告知，“郡主与周长青因泥人相识，而后，仰慕他的功底，已下决心拜师学艺。” 当卫管家说出拜师学艺四个字后，他微微抬头，观察着丞相夫人的面部表情，有惊愕，有震怒，有无奈，也有一副不知所措。 原以为嘉怡回来能收心，却想不到，这只是一切的开始，叫丞相夫人如何能接受？“这卫管家，嘉怡是已然决定了吗？” “千真万确。本想，让郡主告诉夫人。”卫管家低着头，垂着手，唯唯诺诺地回答道，“这些时日，周长青的确很照顾郡主，看得出来，他对郡主是极好的。” “哎，这嘉怡是越来越难以管束了，以后可怎么办才好。”想到这里，丞相夫人一阵头疼，用双手揉按着太阳穴。 “我倒是认为，郡主可以学一些基本的防身术，一则强身健体，不至于体弱多病；二则，有能力自我保护。这样，丞相与夫人也可以稍稍放心。”卫管家有理有据，直戳丞相夫人的要害处。 “此事，再议吧。”有这么个心头肉在身边，丞相夫人哪里敢放心。更何况，嘉怡是她唯一的孩子。“你且退下吧，一会儿，同我们一起吃晚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3章 祭天（四） 洗漱之后，嘉怡回到房间。刚推开房门，便注意到一抹翠绿色的身影，在床前挪动。定睛细看，是那多日未见的柳絮，正在为她整理床铺。 “柳絮姐姐！我可好想你！”嘉怡连蹦带跳，兴奋得声音都有微微颤抖，“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这丞相府内，可有人欺负你？” 柳絮想不到，嘉怡竟能如此惦记自己，有七八分感动涌上心头。眼看她便要红了眼眶，却被嘉怡出声制止道，“咳咳，可别哭哦，刚才娘亲才哭过了。”而后，嘉怡走到柳絮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呢，想看到你们多笑一笑哦。” “好，不哭，我该高兴。”柳絮哽咽着，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郡主妹妹，这一路颠簸是很辛苦的吧？刚给你铺好了床，要不要睡会儿？” “不用啦，一会儿得吃晚饭了。”嘉怡坐在床边，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叹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柳絮体贴嘉怡的劳累，也跟着坐下，伸出手，替她揉捏着双肩，柔声交流道，“你是不知道，现在，你可是全京城的风云人物了。” “我知道呀，嘿嘿。”嘉怡伸了一个懒腰，舒展四肢，“回来的路上，有听到他们在议论，说我很勇敢，哈哈。”她露出骄傲且自豪的笑容，被夸奖后，心情总是格外好。 “那你是真的被铁刀门抓走了吗？”柳絮一边观察着嘉怡的身体状况，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当我听到你有可能被抓走之后，真是担心死了。” “哈哈，这市井消息呢，听一半，信一半。”嘉怡微闭着眼，摇晃着双腿，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这次出去，有遇到很危险的状况吗？”柳絮还是不放心，她相信，一些八卦即使有夸大的成分，但并非空穴来风，因而继续追问道。 “这个”嘉怡睁开眼，想了想，一副犹豫的模样。她并不想让柳絮担心，因而避重就轻，删去重要信息，“有呀，我们翻了好多好多山，那山可高了，大概，有这么高吧？真是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她一边比划着，一边隐瞒着。 “下次，我一定得陪着你，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这是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即使说好不哭，但柳絮忍不住心底里那股情绪，依旧落了泪。 “哎呀，柳絮姐姐，不哭不哭。”嘉怡伸出小手，替柳絮抹掉眼角的泪水，而后转移着话题，“我饿啦，不如去厨房瞧瞧有什么好吃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跳下床，拉住柳絮的手，邀请道，“走吧。” 当嘉怡与柳絮站在厨房着，一边擦着嘴角的口水，一边观察着丰盛的晚饭时，上官丞相正在御书房内，与六部尚书商议着祭天一事。 礼部尚书明轩是皇室的远方宗亲，论辈分，启泰帝当称呼一声王叔。此刻，所有人正听着他的发言，“本朝自立国以来，还未出现太子代行祭天，此乃首例。故，老臣以为，规格不可过高。” “那王叔，你认为该是何等规格？”启泰帝端坐着，静听礼部尚书的想法。 “这祭天程序，本为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老臣认为，可删繁就简，保留迎帝神、奠玉帛、进俎、撤馔、送帝神即可。”礼部尚书声音浑厚，有理有据。 “那王叔，你认为该在何时祭天？”启泰帝接着提出第二个问题。 “半月之后，便是立秋。这立秋时，禾谷成熟，正合适。”许是怕启泰帝不能理解，礼部尚书进一步补充道，“一则，可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谷物丰收；二则，可告诉上苍，平定铁刀门后，百姓们路不拾遗，安居乐业。” “如此，甚好。”听完礼部尚书的想法，上官丞相在一旁连连点头。“只是，这祭天的礼仪，太子殿下来得及学习吗？” “这个无妨。”启泰帝摆了摆手，示意上官丞相不必担心，“来人，将朕的口谕带给太傅，就说太子殿下将主持祭天典礼，近日不必去学堂。”而后，微笑着，向礼部尚书嘱托道，“王叔，这教导昭文的事，还得劳你多多费心。” 一听启泰帝直呼昭文太子的本名，礼部尚书便知分量轻重，忙双膝着地，一边磕头，一边做出保证，“请皇上放心，老臣一定鞠躬尽瘁。” “还有一事，这平定铁刀门之后，当论功行赏。只是，平西将军执意不要头功，而要将它让给周长青，此事，你们怎么看？”启泰帝翻看着平西将军所呈奏折，一边将其中的重点信息告知众人。 “这”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轻易做出结论。他们都知道，这周长青本是戴罪立功，能功过相抵，已是法外开恩，怎敢轻易居头功？ 最后，还是吏部尚书出声，打破了这份沉默，“老臣认为，这周长青，确为可用之才，但不可直接拔高。再则，江湖中人，应有江湖中的规矩，朝廷，还是尽量不去插手。” “也好。”启泰帝频频点头，“那此事，还有劳蒋卿费心，尽早定夺。待到祭天之时，再行公之于众。”处理完这两件事，启泰帝才松了一口气，“没有别的事，你们都且回去吧。” 他们的政务是结束了，但昭文太子的重任才刚刚开始。当他接到消息，得知祭天的重任落在他的身上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难过。这意味着，他不但不能与嘉怡叙旧，甚至，又是十来天的时间见不到她。 “王兄，你怎么了？”修文看出昭文太子的异常反应，忙出声，关切地问道。然而，修文只当昭文太子是嫌麻烦，“其实，这对你而言，只是迟早的事情。趁早学习，也挺好的。” 昭文太子心情烦躁，只能默不作声，以沉默克制住内心的风起云涌。 但修文哪里想得到这茬，只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王兄，我得去休息了，明日还得去学堂，那太傅，还得抽查我的离骚呢。”想到这里，修文心里一沉，皱了皱眉，“这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昭文太子脱口而出，提醒道，“王弟，看来你记得还不够牢。” “哎呀，应付而已，差不多就行啦。”修文渐露困意，神色疲倦，“我可得养精蓄锐，明日，指不定会被嘉怡妹妹折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4章 祭天（五） 嘉怡不想回来上课的第一天就迟到，故而早早地赶到学堂。她的想法很是简单：从今天起，做一个让太傅满意的好学生。 有些日子没有翻课本，她不清楚太傅的教学进度，只好随手翻开一页，用清脆的嗓子朗读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有一只蝴蝶被嘉怡用功的模样所吸引，收起翅膀，安安静静地趴在窗边。 嘉怡正翻看着课本，这时，修文也跟着进入学堂。“呀，嘉怡妹妹，你今天这么早？”修文快步走到座位上，回头，与嘉怡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还好啦，没有太久。”嘉怡合上课本，向门口张望了一番，露出坏笑，疑惑道，“咦，昭文哥哥今天没有来吗？还是，他赖床啦？” “什么嘛，你就惦记着王兄。”修文瘪瘪嘴，佯装生气，一脸不乐意，“他请假了。喂喂喂，不公平，咱们这么久没有见面，你可不能只想着他。” 嘉怡伸出手，弹了弹修文的脑门，一脸得瑟，“瞧瞧你，就知道生气。喏，这是给你们带的礼物。既然昭文哥哥不来，那只有麻烦你转交给他啦。”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将一个大包袱递给修文。 “这里面都装了什么？”修文接过包袱，上上下下地掂量着，欲解开一探究竟。 “哎？别急，你拿回去再拆。”嘉怡伸出手，制止道，“既然昭文哥哥不在，总得给他留一次拆礼物的惊喜嘛。” “什么嘛！”修文是真不乐意了，将包袱放在一边，嘟着嘴，生着闷气，“你这回来，口口声声念叨着王兄，难不成，你就只想着王兄吗？” 修文不乐意，嘉怡是比修文更不高兴，“喂喂喂，我这一回来，你就给我摆脸色。亏我还心心念念记着带礼物，你也太过分了！”说完这句话，嘉怡冷哼一声，伸手推开修文，“走开走开，别挡着我看书。” 原以为佯装生气，能得到嘉怡的一番安慰。修文却是想不到，这马屁拍在马腿上，更容易激怒嘉怡，只好示弱，“嘉怡妹妹，我这只是玩笑，你就大人有大量” “什么玩笑嘛，你就是处处和我作对！”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修文，本想着能和和气气地聊聊路上的见闻，哪知道修文还是这般惹人生气，嘉怡更是恼怒。 “哎呀，嘉怡妹妹，你就”修文的话音还未落，嘉怡便起身，跳到一旁，避开修文，“我不要和你玩了，你就知道惹我生气，一点儿也不友好。” “我我我”修文急了，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合适的安慰方式，只好跟着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嘉怡身边，“嘉怡妹妹，我这给你赔个不是。” 嘉怡并不领情，在她看来，修文就是闲着没事，故意招惹她。她越来越气，伸手抓过桌上的砚台，便朝修文扔去。“你这个大！坏！蛋！” 修文见势不对，出于身体本能，赶紧侧身一躲。 修文是躲开了，但那砚台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砸中了意料之外的一个人：那便是恰好出现在门口的太傅。砚台砸中太傅后，墨汁统统溅在他的身上，而后，才落在地上，愉快地碎成两半。 完了！这次真完了！还说什么要做让太傅满意的好学生，这下，全完了。 嘉怡的脑袋空白了三秒，在太傅黑脸之前，慌乱地躲在修文身后，蹲下身，全身发抖，“太傅！我不是故意的！这这都是误会呀。” 嘉怡看不见太傅的表情，但能听到他朝这里走过来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直到站在她的面前。嘉怡欲哭无泪，不敢抬头，只敢盯着地面，继续解释道，“太傅！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郡主，你回来了？”太傅的声音有些低沉，嘉怡无法从声音里判断太傅的怒气值。 “太傅，刚才是郡主与我开着玩笑，所以真的是误会。”修文一边护着嘉怡，一边用身体挡在太傅面前，老老实实地交代着，企图降低太傅的怒意。 “就是就是，都是修文哥哥的错，是他是他躲开了，才会这样。”嘉怡不仅将修文当做了救命稻草，更是将他当成了挡箭牌。天不怕地不怕的嘉怡，此时此刻是真认怂。 “我没有问你。”太傅的声音陡然增加七分寒意，明明还是盛夏时节，却让嘉怡不禁打了个寒颤。“郡主，这就是你送的见面礼吗？” “不不不，太傅你真误会了。”是福不是祸，嘉怡自知是祸躲不过，索性硬着头皮，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继续辩解道，“太傅，你看这样，我赔你一件新衣服，如何？” “太傅，看在郡主是无心之过的份儿上，你就原谅她吧。”面对太傅的寒意，修文并不怕，继续挺身，张开手，微微侧头，尽可能用身体护好嘉怡。 “行，你们俩是串通好来气我的，对不对？”太傅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但这笑意，却是比寻常更为可怕，“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们。去，在外面站两个时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 “太傅，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修文哥哥无关。”嘉怡连忙出声，她并不想连累其他人，更何况，烈日当头，这被罚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敢辩解？”太傅一挥竹编，“啪”的一声打在桌面上，“赶紧出去！” 嘉怡与修文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说话，便低着头，退出学堂。 三伏酷暑，即便是清晨，也令人燥热不安。更何况，还有接受烈日当空的灼热考验。嘉怡垂着手，试图寻找有树荫遮蔽的地方，但这小心思却被太傅一眼识破，“站出去，不许站在树荫底下。” “哎。”嘉怡无奈，只能移动脚步，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她转身，朝身边的修文道歉，“对不起呀，这次连累你了。” “没关系。”修文挥动着双手，尽可能制造凉风，以驱散围绕在二人身边的热气，“嘉怡妹妹，看在我陪你罚站的份儿上，你就原谅我吧。” “那你以后，不能再惹我生气了。”嘉怡嘟囔着，怨念道，“你是不知道，我差点就回不来了，这刚一回来，你就惹我生气，你你你”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修文重复两次，一次咬重“我”的读音，二次咬重“不对”的读音，“如果再惹你生气，我就是小狗。” “不许交头接耳！”太傅阴沉着脸，给了二人最狠的目光，“我去换一身衣服，你俩认真反省，再有下次，一定严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5章 祭天（六）【第三更】 二人注视着太傅离去的背景，待确认太傅走远后，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换到走廊上，企图以学堂里的凉气降低燥热感。这时，修文才留意到嘉怡话中的意思，忙问道，“对了，嘉怡妹妹，为何是差点就回不来呢？” 嘉怡愣了愣，犹豫片刻，只反问道，“天一与地二，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修文摇了摇头，“他们还在休息中，得等小半个月，才会回来当差。”他看出了嘉怡的神色异常，心知不对，便继续追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也就，还好啦。”嘉怡摆出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欲言又止，“总之，有惊无险。你呢，可得替我好好谢谢天一与地二哦。” “你若不说，我就不帮你。”修文抓住嘉怡话中的漏洞，再次问道。 “那你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哟。”嘉怡无奈，只得将栈道一事简明扼要地告诉修文，末了，特意强调，“我可是连爹爹与娘亲都没有说，你可不能出卖我哟。” 修文的心当真是漏跳了数拍，虽然是只言片语，但他能从嘉怡的叙述中，想象出当时有多么千钧一发。生死关头，若只慢一拍，嘉怡便会摔落悬崖，怕是尸骨无存。 想到最坏的结果，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活着的嘉怡，修文是久久说不出话。只愣在原地，目不转动，注视着嘉怡。 “喂，你在想什么呢？”嘉怡伸手，轻轻地推了推修文，“咱们可是说好的，你记得替我向他们道谢哦。还有，不可以告诉昭文哥哥。” 修文这才回过神来，内心波动不已，但仍佯装平静，“好，我答应你。” “嘿嘿，就知道修文哥哥够义气。”嘉怡并未看出隐藏在平静背后的担忧与不安，直露出笑脸，向修文表示感谢，“还是修文哥哥好，能替我保守秘密。” 对此，修文可以说什么，又可以做什么？他想不到。但他却能想到，日后，定不能再让嘉怡受半分危险。嘉怡心大，但她身边的人，却做不到这般洒脱。 许是打开话匣子，嘉怡又一股脑地与修文聊着其他好玩的事情，说道精彩处，还不忘手舞足蹈，“真的，比待在京城里好玩。” 二人正聊着，冷不防，嘉怡瞥见太傅出现在拐角处，忙拉着修文的衣角，重新站回到原处。演戏要有七分真，才能糊弄观众，嘉怡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夸张地喊道，“好热呀，修文哥哥，你说是不是？” “站好，不许说话。”太傅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而后，他走进学堂，取出课本，翻开其中一页，站在门口，“今天，给你们讲一讲卧冰求鲤的故事。” “卧冰求鲤？那是什么？”嘉怡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是二十四孝里的故事，这两天，太傅正讲到这里。”修文压低声音，在一旁解释。“太傅说，会给我们介绍二十四个孝子。” “王祥性至孝。早丧亲，继母朱氏不慈，数谮之，由是失爱于父。每使扫除牛下，祥愈恭谨。父母有疾，衣不解带，汤药必亲尝。母常欲生鱼，时天寒冰冻，祥解衣将剖冰求之，冰忽自解，双鲤跃出，持之而归。”太傅照着课本里的内容，念道。 “太傅，这人真傻！”嘉怡开口，打断太傅，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这河面结冰，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拿锄头砸开，怎能用肉身相博呢？” 太傅的脸又黑了一度。“那依你之见，这故事，其非儿戏？” “本来就是儿戏嘛。”嘉怡忽略太傅的神情，自顾自地发表见解，“另外，还可以找邻居帮忙。他是有孝心，但只有孝心，而不将就方法，就是傻。” 嘉怡的一番解读，让修文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太傅板着脸，似有一肚子怒气，“那这个故事，你又如何解读？”他翻看着书，继续念道，“郭巨，家贫。有子三岁，母尝减食与之。巨谓妻曰：贫乏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儿可再有，母不可复得” “停停停！”嘉怡开口，连胜喊停，“太傅，你确定这是孝子的故事吗？为了母亲，就把幼子活埋，这郭巨还是人吗？家贫就是理由吗？” “若是你，你会如何？”太傅的声音里有七八分平静，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就是上街乞讨，就是街头卖艺，也不能活埋幼子呀。”嘉怡第一次对太傅所讲内容提出质疑，“母亲是人，拿幼子就不是人了吗？这哪里是孝，分明是杀人的恶魔。” 若说卧冰求鲤是傻，这埋儿奉母，就真是愚昧至极。若是老母亲醒了过来，却发现孙儿没了，还不得活活气死？想到这里，嘉怡不禁对所谓的经典产生巨大的怀疑与排斥。 这哪里是经典，分明是吃人的礼教。 “太傅，弟子也是这么想。”修文开口，声援嘉怡，“况且，幼子是人，按律，杀人是犯法的大罪，按律，当偿命。” 太傅嘴角有微微的颤抖，似准备说什么，但最后，却放下课本，摆摆手，“罢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这二十四孝子的故事，暂且讲到这里。”而后，看了看绚烂夺目的阳光，“且进来，我们接着讲别的内容。” “太傅，我想听你讲山海经的故事。”嘉怡仰着小脸，一脸天真与好奇，“反正昭文哥哥不在这里，你就当，给我们讲讲童话好啦。” “也行。”太傅点点头，转身，从书架中取出山海经，随意翻开一页，念道，“又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 这可比二十四孝子的故事有趣多了，嘉怡听得格外认真，而后，去修文小声交流着感受，“修文哥哥，真希望以后太傅能多讲一讲这些故事。” “没办法，太傅不仅得教授我们知识，还得照顾王兄，得时不时告诉他一些为君之道。”想到这里，修文不由得替昭文太子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王兄此时在做什么？” “学礼仪会很麻烦吗？”嘉怡咬重读音，好奇道。 “应该是的吧。”修文虽不清楚其中的程序，但也知道，祭天是一件大事。“等放学后，我问问王兄，明天再告诉你。” “不许说话，学堂内请保持安静。”太傅又挥了挥竹编，厉声提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6章 祭天（七） 地位越高，责任越大。作为帝国的接班人，昭文太子在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殊荣时，也得承担与地位相匹配的责任。 礼部尚书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仔仔细细地讲解祭天的流程。昭文太子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用心记住关键词。在他看来，就是得走最正的路，行最正的礼，丝毫容不得出错。 “太子殿下，这些都记住了吗？”礼部尚书起身，将与祭天相关的三卷竹简递给昭文太子，“这些，都是我从皇家库房里寻来的，你且看看。” “有劳礼部尚书。”昭文太子接过竹简，有些沉，“那我先看着，有不会的地方，我做个记号，明日再问你。” “也好，这礼部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老臣告退。”礼部尚书行礼后，便退出书房。 寻常里都是看书，昭文太子很少翻阅竹简，有些不适应，以至于大大降低了他的速度。又是一个下午过去，他才勉强看完第一卷的内容。 这第一个环节迎帝神，着实让昭文太子大开眼界，平日，都是他人向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而迎帝神，却是皇帝向诸神行三跪九叩大礼。 诸神的地位，当真了得。 “哎，头疼。”昭文太子叹了一口气，见那窗外已在阴阳割昏晓，有些无奈。原以为，可以见一见嘉怡，聊一聊体己话，却想不到，又是责任，让他只能端坐在书房里，看这些枯燥乏味的内容。 “王兄！我回来了。”正想着，这边，修文已出现在门口，有模有样地敲了敲门，“有没有打扰到你，我可以进来吗？” “无妨，你进来便是。”昭文太子将竹简放在一边，揉了揉太阳穴，而后，注意到修文手中的包袱，好奇地问道，“王弟，这是从哪里来的？” “嘉怡妹妹给我们带的，她要我与你一起拆。”修文将包袱放在书桌上，一边猜测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小玩意儿，嘉怡妹妹不肯说。” “那就拆开看看吧。”昭文太子表面不动声色，内心里却是欣喜异常。在他看来，只要是嘉怡送的礼物，都是花了心思的，都是值得珍藏的。 就像，他日日夜夜挂在腰间的泥人一般。 二人说拆便拆，三下五除二，便将包袱打开，露出其中的礼物，两架风车、两个香包、两只布老虎，都是皇宫里见不到的东西。 修文一边平分礼物，一边把玩着风车，“呀，嘉怡妹妹可真有心。” 昭文太子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将布老虎摆放在书桌前，将香包挂在窗前，将风车插在一旁的花瓶内。这样，便能在疲倦时一眼看到。“明日，替我跟她说一声谢谢。” “哎呀，其实不用跟她这么客气。”修文一边回应道，一边在房间内来回跑动，以期看到风车更快的转速，“王兄，你看，这风车真好玩。” “是什么真好玩？让我也看看。”修文正跑着，没想到撞到门口突然出现的怀抱里，他定睛一看，见是皇后，忙收起笑容，“参见母后。” “刚才在跑什么呢？”皇后笑着，摸了摸修文的脑袋，而后，才看到他手中的小玩意儿，“咦？这是风车？从哪里来的？” “回母后，是郡主送的礼物。”修文一边回答着，一边指了指昭文太子，“王兄也有一份，是一模一样的。”同时，他悄悄地将风车藏在身后。 “心意是极好的。”皇后看了看二人的礼物，若有所思，但很快，便回到正题上，“我过来，是想看看昭文关于祭天一事的学习进度，你可有任何不适？” “回母后，目前还好，礼部尚书有认真指点。”昭文太子走到修文身边，目光里有些躲闪，好半天，才问道，“母后，这祭天的时候，王弟会去吗？” “自然会去。”皇后也摸了摸昭文太子的脑袋，但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温柔，“昭文，你也确实辛苦，这个年纪，本该是好好玩乐的年龄。” 生为人母，皇后自然是想看到昭文太子与修文健健康康成长，这是天底下做母亲对孩子的唯一一份心愿。但她也明白，昭文太子不是一般的孩子，自出生开始，便注定与众不同。 “母后，儿臣会注意休息的。”昭文太子读出了皇后对他的关心，便用合适的方式回应道，“但该完成的事情，儿臣也会认真对待。” “明白就好。”皇后看了看昭文太子，又看了看修文，眼神里满是温柔与慈爱，“那我放心了，改日再来看你们。修文，别在房间里跑，容易摔着。” “嘿嘿，儿臣知道。”修文笑着回答道。 收到礼物的昭文太子与修文，是开心的。但与此同时，也有不开心的人，那便是上官丞相。当太傅把学堂里一事告诉他之后，上官丞相真是怒火攻心，却不得不强压住火气，替嘉怡向太傅赔不是。 “无妨，只是丞相大人，你确实该管教郡主了。”太傅说这话时，脸上是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令人分不清是无奈，还是尴尬。 以至于，嘉怡不仅在学堂里被罚站，回到家后，还被罚跪。上官丞相顾不得丞相夫人的劝阻，硬是将嘉怡关进小黑屋，美其名曰，“你就在这里待着，今天，你必须给我长点记性。” 话音刚落，上官丞相便在门外挂上一把锁。 “夫君，这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要把嘉怡关进小黑屋？”眼看上官丞相收走钥匙，丞相夫人急了，三步上前，想要抢走钥匙。 上官丞相冷哼一声，将钥匙放进衣袖里，隔着门，教训道，“你这宝贝女儿，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这竟敢泼了太傅一身墨汁。我这赔礼道歉，太傅才肯原谅。你说说，我这张脸，还要往哪里搁？” “夫君，这肯定是误会。”丞相夫人仍然护着嘉怡，辩解道。 “误会？就算是误会，这泼了墨汁也是事实。”上官丞相微微推开丞相夫人，语气又加重了三分，“你就别整天护着嘉怡，迟早，她得给我们闯出大篓子。” 这次，上官丞相是真生气了，任由丞相夫人如何劝说，他也不肯交出钥匙。最终，只冷冷地丢出一句话，“谁也别劝了，就该惩罚一次，省得隔三差五，就惹出是非。” 嘉怡待在小黑屋内，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心里真不是滋味。看来，要想得到太傅的夸奖，可真是比登天还难。索性，还是做回原本的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嘉怡连连叹气，找了个角落，蜷缩成一团，打着心中的小算盘，昏昏欲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7章 祭天（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嘉怡已在小黑屋内睡了一觉。当她揉了揉睡眼，正准备像平常那般平躺着伸个懒腰时，才想到此刻是在小黑屋内，而不是在那张柔软又舒适的大床上。“哎，爹爹也真是心狠。”嘉怡不自主地怨念道。 睡是睡不着了，嘉怡只好起身，围绕着小黑屋转圈。四四方方的房间并不大，沿着墙壁走一圈，不过才三四十步。转了两圈，嘉怡便也累了，索性回到原地，继续缩成一团。“这天，怎么还不亮呢？”连个说话的人儿也没有，嘉怡只好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便是门锁被打开的金属声。 “是谁呀？”嘉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眨巴着眼睛，期待着。 “郡主妹妹，是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柳絮探了个头，手里抱着一条薄毯，蹑手蹑脚地进入小黑屋，“我是担心你着凉，所以带了条薄毯。这小黑屋怪阴冷的，郡主妹妹，身体重要。” “谢谢柳絮姐姐。”嘉怡顺手关上门，却见锁还完好无损地挂在门上，接过薄毯后，便好奇地问道，“这没有钥匙，你是怎么打开门的呢？” “这个容易，你看，用这个。”柳絮取下头上做装饰用的发簪，指了指尖锐的一端，“把这里塞进锁里，找准锁芯的位置，然后一点点挪动，就能打开门锁了。以前，我经常这么做。”柳絮一边说着，一边展开薄毯，盖在嘉怡身上。 “好厉害！想不到这发簪还有这样的用途！”对于从未听说的内容，嘉怡总是保持着最大的好奇心，“快教教我，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这以后，我就不怕被爹爹关小黑屋了。” “办法呢，有的是。不过这最好的办法，就是少惹丞相大人生气。”柳絮刮了刮嘉怡的鼻梁，像姐姐对妹妹那般教育道，“你是不知道，今天丞相大人是真生气了。” “我知道呀，但柳絮姐姐，你相信我，真的只是误会。”一提到这里，嘉怡真是百口莫辩。事实虽然摆在眼前，但那真不是故意为之。“哎，算啦，这惩罚我也认了。就是，一个人呆在这里，实在无聊。” “那不如，我给你讲讲故事吧。”柳絮学着嘉怡的模样，靠着墙根坐下，“反正，我现在也不困。” “真的吗？那太好了！”嘉怡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柳絮，而后开口，道，“那，可以和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吗？像我一样大的时候，柳絮姐姐，你都会做些什么事情呢？”嘉怡询问着柳絮的开心事。 “可以呀，我想想。”柳絮偏着头，回想着在河西时最愉快的往事，“以前，我家是住在大湖边上的，除了捡石头，我还喜欢去湖里捉鱼。” “捉鱼？鱼儿不是直接吃的吗？为什么要捉它？”嘉怡不解，连发三问。 “哈哈，你真是傻得可爱。”柳絮被嘉怡的疑惑逗笑了，捂着肚子，好半天才回过神，“得捉到鱼，我们才能吃。这捉鱼，也是讲究技巧的，有些人靠钓鱼，有些人用渔网，像我呢，喜欢用叉子去叉鱼。” “是什么叉子呀？”嘉怡只见过饭桌上的刀叉，想象不出用刀叉叉鱼会是怎样一副情况。 “大概是这么大的叉子。”柳絮一边回忆，一边比划，“还挺重的，我那时候大概才五六岁吧，还拿不稳。”许是担心比划不够精准，柳絮起身，又重新比划着叉子的高度，“这叉鱼，可真得费不少力气。” “为什么呀？”嘉怡摇晃着小脑袋，跟着柳絮的动作，想象着叉鱼的画面。 “鱼儿为了活命，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有时候，明明看着叉准了，却是想不到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溜走。”柳絮一边模仿着叉鱼的姿势，一边回想着当时的垂头丧气，“总之，有时候忙活一整天，也才只有三四条鱼。” “这么少呀？”丞相府不比他处，一条鱼或许只是一顿饭的配菜，对嘉怡而言，三四条鱼，是完全不够吃的。 “郡主妹妹，别看少，这三四条鱼，可得吃上好几天呢。有时候，我们还要用盐做成鱼干，风干后留着过年吃。”柳絮摸了摸嘉怡的小脑袋，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她知道，嘉怡这么问，是因为生活不同。 “那等我有时间，柳絮姐姐，你也带我去捉鱼吧，很好玩哎。”嘉怡轻轻地抓住柳絮的衣角，似在撒娇，也似在憧憬。 柳絮没有回答，只捏着薄毯的四角，将嘉怡的四肢塞了进去。“这以后的事呢，以后再说。现在呢，郡主妹妹，你该乖乖睡觉了。不然，你这去学堂的时候，又该因为打瞌睡，而被太傅责备吧。”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嘉怡对“太傅”二字已形成条件反射，赶紧乖乖地闭上眼，“那我接着睡觉啦。” 有薄毯盖着，嘉怡这才找回一点躺在床上的感觉。但奈何地面太硬，折腾好一阵，也只不过是迷迷糊糊进入浅睡眠状态。以至于，她又毫无悬念地再一次迟到。 “郡主，这让我说你什么好？”太傅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嘉怡，叹声叹气，连表无奈，“罢了，你且进来。” “谢谢太傅”嘉怡的声音有些不稳，难得有一次因迟到而免于被太傅责备，实在算不准太傅究竟是何想法，也因此，她的心里实在没底。只得乖乖地坐到位置上，翻开课本，准备聆听太傅的教诲。 修文回过头，看了看嘉怡，关心地问道，“嘉怡妹妹，你是没有好好休息吗？” “不止呢。”嘉怡瞥了瞥太傅，压低声音，怨念道，“昨日，被爹爹关进了小黑屋，在里面呆了整整一夜。”而后，又接着对太傅表示强烈不满，“都是太傅不好，就喜欢给爹爹打小报告。” “你在说什么呢？”太傅只听到一个大概，但想来，又是嘉怡在发泄怨念，“罢了，这在学堂里，你们得保持安静。” 嘉怡偷偷地对着修文笑了笑，示意他别担心，而后翻开课本，跟着太傅的节奏。但修文转过身后，怎能不担心，一听小黑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知道嘉怡，在小黑屋里待了一整夜，会不会害怕。 想到这里，修文一阵懊恼，要是，他没有躲开，而是让嘉怡将墨汁泼到他的身上，便不会有后续的麻烦了吧？ “小王爷，你得专心点。”太傅拿着竹编，在修文面前走动着，“可别跟郡主一般，学习不用功，丝毫不上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8章 祭天（九）【第三更】 昭文太子即将代行祭天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街头巷尾对此议论不已。自从小满之后，他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便有显著的提升，纷纷将他视作帝国未来的希望。 连带着不少与昭文太子有关的“奇迹”，也成了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知道吗？听说太子殿下出生的前一晚，有九条龙盘旋在皇宫正上方。”街头的王二瞎子正敲着碗，传递着各类小道消息。“那九条龙，久久不肯离去，直到太子殿下平安出生。” “是了，是了，我也见到过。”围观人群里传来一句迎合声，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有一条火龙，当时喷出火，照亮了半个皇宫。” “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王二瞎子故作玄虚，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待嘈杂的围观人群渐渐安静后，他才继续开口，“这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实乃主持祭天的不二人选。”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起了一个头，竟引得其他百姓连呼千岁，好半晌，才逐渐平息。 “这太子殿下，真乃国之幸运。”王二瞎子做着最后的总结陈述，末了，继续敲着碗，起身，摸索着街道的方向，渐渐离开。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昭文太子持有肯定态度，曾被昭文太子当众斥责的京城令尹，便是其中之一。自从地契一事后，令尹在百姓们心中的威望值急剧下降，真可谓丢脸丢到全京城。 令尹作为京官，受到上官丞相的直接管辖。他曾就此事向上官丞相做过详细解释，“丞相大人，下官着实冤枉，这该如何是好？” 上官丞相头也不抬，一边翻看着公文，一边回答道，“能怎么办？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你我皆是臣子，听之、忍之。” “下官咽不下这口气。”令尹与上官丞相同岁，却不如上官丞相稳重，一时间忘了身份，竟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那太子，不过黄口小儿，怎可” “住口！”上官丞相放下手中的公文，抬眼，目露狠意，然而开口，却是亲切地喊出令尹的名字，“子初，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是下官知错了。”令尹忙捂着嘴，左顾右盼，待确定房间内只有二人时，方才松了一口气，“下官也就只是随口说说，上官丞相可别往心里去。” “我自然是无妨。”上官丞相继续翻阅着公文，面色平静，“子初，这话，只可你我二人知道。若是被第三者偷听，你真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抵罪。” “那丞相大人，这地契一事，下官该如何解决？”令尹叹了一口气，一时间没了主意，“现在，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这让下官的脸，该往哪里搁。” “无妨，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上官丞相淡淡地开口，给了令尹一条建议，“无非就是被当成谈资而已，难不成，百姓们还敢蔑视你这官？只需要记住，你才是京城的父母官，而太子，并不是。” “多谢丞相大人。”有了这句话，令尹悬着的一颗心才逐渐落了地。 然而，上官丞相的一席话，只能安抚令尹不安的心，并不能缓解令尹对昭文太子的偏见。因此，当他巡视民情，却发现有一群人围着王二瞎子讨论昭文太子的轶事时，一股无名火，便从内而外扩散开来。 “散开，散开，这太子殿下，是你们讨论的话题吗？”令尹咽不下这口气，出声训斥道。但那王二瞎子早已走远，剩下的也不过只是听众。 “啧啧，原来是被太子殿下当众下令调查的令尹大人。罢了，还是散开吧”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冷哼，竟引得其他人大笑不已。 “就是，竟然还在任，也不知道后台是有多硬。”另一个尖锐的女声，宛若一把刀子，直直地插在令尹的心口间。 “你，你们！”令尹气得直哆嗦。 “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站在令尹身后的衙役一边护着令尹，一边低声提醒道，“这祭天一事，礼部尚书还等着与大人商议。” “罢了，走，我们回去。”又一次被百姓们当众取笑，令尹强忍住内心的怒火，只好点点头。但他与昭文太子的梁子，却是越来越深。 而这些关于地契一事的后续，昭文太子并不知情。连日来，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习祭天的礼节上，甚至，为了背诵贺文，连熬了两个通宵。 夜深人静时，修文最为心疼昭文太子。他蹑手蹑脚地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昭文太子继续背诵贺文，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想来想去，只得提醒道，“王兄，你这都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还是别看了。” “是王弟，快进来。”昭文太子这才放下手中的贺文，摇摇晃晃地起身，有些无奈，“没办法，这三日后便是立秋，还有一篇贺文需要记住。” “王兄，身体要紧。”修文三步上前，按住昭文太子的双肩，“你看看，都站不稳了。若是祭天之时闹出笑话，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说的也有道理。”许是一直紧绷着神经，在得到修文的安慰后，昭文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打着哈欠，露出倦意，“你这一说，我是觉得有些困了。” “那就去休息。”修文不给昭文太子辩驳的机会，拉住他的衣角，便朝门外走去，“王兄，主持祭天虽重要，但也别给自己添加太大的压力。” 昭文太子没有搭话，只跟着修文走出书房，站立在院内，抬头，欣赏着皎洁的月光。而这月光，似乎正一点一滴地消除着他的疲倦。“王弟，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不仅不用明白，而且不用明白。想到这里，昭文太子嘴角扯出苦涩笑容。若可以，他也只愿做一个逍遥王爷，而不用背负整个江山的重担。 至少，可以在嘉怡回京之后，去陪陪她，听她说一说路上有趣的见闻。而不是只能将担心藏在心里，无法亲口告诉她。 “我不明白，王兄，为何突然这么说？”修文不理解昭文太子的想法。 “也没什么，就随口说一说。”昭文太子移开话题，又伸了个懒腰，“时辰不早了，王弟，你也早点休息吧。明日，你还得去学堂。” “说得也是，那我先回房间了。”修文心大，并不会在意昭文太子偶尔流露出的异样，只当他是太过劳累。 皎洁的月色，空留昭文太子一人欣赏。他忽然想到一首诗：“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9章 祭天（十） 转眼便是立秋之日。按照礼部尚书确定的吉时，昭文太子应在象征除旧布新的辰时，从宫内动身，向城外的天坛出发。 昭文太子换上象征天子的玄色礼服，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皇家马车，向天坛驶去。启泰帝与皇后、修文，共乘另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昭文，当真是有天子风范。”看着昭文威风凛凛的背景，启泰帝忍不住赞叹道，“朕跟昭文一般大时，哪里能懂这么多。” “皇上，你这是谦虚了。”皇后坐在启泰帝的身旁，出声安抚道，“虎父无犬子，昭文不过是继承了皇上的风范。你瞧，那分明就是当年皇上的缩影。” 修文坐在一侧，附和道，“母后说的极是，王兄不过是年轻时的父皇。” “哈哈，修文，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启泰帝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修文的肩膀，“这油嘴滑舌，也是学了朕吗？” “儿臣不敢，儿臣说的都是实话。”修文偷偷抬头，向皇后递了一个眼色，待确认眼神后，他才继续开口，“父皇，若是不信，你可以问问母后。” “好啊，修文，你这是与皇后沆瀣一气。”启泰帝佯装生气，但看向修文的眼神里，却满满的都是慈父的气息，“你就不怕，这马屁拍不准位置吗？” 昭文太子行在最前方，听不见后方三人的交谈内容，却能听见启泰帝朗朗的笑声，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很羡慕修文，能像正常的同龄孩子那般，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见想见的人。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并没有这么好当。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制定的祭祀地点。而昭文太子所有的烦恼，在看到嘉怡的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只见一个小人儿，混杂在围观朝臣中，向他不停地招手，连声呼喊，“看这里，看这里。” 昭文太子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能在这么正式的场合，见到朝思暮想的嘉怡。但他不能出声，只微微地向她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站在嘉怡身旁的上官丞相顾不得他人异样的目光，连忙捂住她的嘴，一边厉声训斥，“这里是天坛，岂容你如此放肆，赶紧闭嘴。” 哎，就知道带嘉怡过来，是个错。想到这里，上官丞相只能重重地叹一口气。 “知道了知道了”被捂住嘴后，嘉怡半天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只能透过上官丞相指尖的缝隙，才勉强表达着态度。 上官丞相这才松开手，恶狠狠地给出严重警告，“要是再添乱，回去，我一定好好收拾你。你就是欠揍。” 被关过一次小黑屋后，嘉怡写老实了，知道上官丞相不只是说说而已，便上排牙齿咬住下嘴唇，乖乖地闭上嘴，只用眼睛看着看着昭文太子。 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昭文太子似乎更英俊了三分，玄色礼服，衬托出他与众不同的气质。眉眼之间，有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英气，使他成为众人的焦点。挺拔的五官，直叫人移不开眼。嘉怡久久不能回神。 貌比潘安，也不过如此。 接着进入嘉怡视线的，便是修文，他主动朝嘉怡挥了挥手，用唇语打着招呼。嘉怡回过神来，暂时忘了上官丞相的叮嘱，又开了口，“你也来啦？” 上官丞相冷汗直流，不敢直视启泰帝，连忙将嘉怡拉回到身后，“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由上官丞相带头，这时，在场的朝臣们齐刷刷地匍匐在地，一边磕头，一边三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启泰帝示意停车，笑了笑，牵着皇后的手下了马车，回到他的位置上，站好。修文不敢放肆，低着头，也乖乖地站好，等候着昭文太子主持祭天。 礼部尚书站在台阶之下，恭迎昭文太子一步一步登上四四方方的祭祀台。而后，方才清了清嗓子，取出袖中的圣旨，高声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起，已过五载” 嘉怡听不懂这高深莫测的圣旨，她只知道，当礼部尚书逐字逐句念诵的过程里，她的脚步路过了一只小蚂蚁。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蚂蚁，想看看它会如何越过面前的一块小石头。 “专心点。”上官丞相拍了拍嘉怡的后脑勺。 嘉怡这才抬起头，注视着祭祀台。不知何时，礼部尚书站在了昭文太子身边，正替他点燃着三支香烛，而香烛后，便是一尊象征着天帝的人形雕像。礼部尚书引导着昭文太子，跪倒在天帝的雕像前，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有微风吹过，三支香主燃烧得更加旺盛。 待昭文太子行完大礼后，他起身，面向天帝的雕像，背诵着烂熟于心的贺文：“仰惟圣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礼部尚书平举右手，而后面无表情地示意：“唱” 嘉怡这才注意到，这祭祀台后，排列着皇家乐师。如同小满当日那般，他们熟练地运用着手中的乐器，吹奏出一支上古时代便流传于世间的乐曲。相传，这是天帝化身成人时，在人间所做的断章残曲。 一曲终了，昭文太子再次开口，背诵第二篇贺文。 嘉怡只觉得这般流程格外无聊，遂又收回视线，一心一意地观察着脚边的小蚂蚁。那蚂蚁被小石头挡住了去路，不知道绕行，却非要拼了全力，朝顶部攀爬着。 嘉怡看得入迷，暗自为蚂蚁加油打气。以至于当昭文太子走下祭祀台后，她才回过神来。这时，昭文太子已站在修文身边，而启泰帝却在礼部尚书的指引下，徐步走上祭祀台。 启泰帝接过吏部尚书呈上的奏折，摊开，“前些日子，平西将军率众平定作恶多端危害一方的铁刀门，生擒铁刀门门主，朕特在祭天之时，论功行赏。平西将军何在？” “臣在。”平西将军听令出列。 “赏黄金千两，赐御前带刀行走，赐黄马褂一件”启泰帝照着吏部尚书给出的奖赏名录，逐一念着，末了，补充道，“军中格外赏赐黄金千两，平西将军，你可得好好与将士们庆祝一番。” “臣领命！”平西将军由衷地感谢启泰帝，并不忘向吏部尚书微微示意。 “丞相何在？”启泰帝扫视一周，在人群中看到上官丞相后，遂宣读道，“这次，你选派的周长青功劳极大，朕特免他此前的一切罪行，并加赐白银五百两。” 将功抵过，已是周长青最大的幸运。嘉怡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祭天（十一） 当京城沉浸在昭文太子成功主持祭天的喜庆氛围中时，庄亲王正在河西，与新任刺史高昌进行着工作交接。虽说高昌有着八年肃州令尹的资质，但他对河西的印象，是模糊的。更何况，河西之地还处在灾后重建的阶段。 也因此，庄亲王特意多留了些许时日，与高昌详细商议着河西的大小事务。 等到高昌能单独处理河西的事务后，庄亲王才向他提出辞行，“高大人，本王明日便回京述职。河西之事，有劳你多多费心。” 高昌虽比庄亲王年长数岁，却在短短数日的相处时间内，与他成为了莫逆之交，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心中有些许不舍，“王爷，何不在此处再留一段时间，这回到京城，你也是无所事事。” “不一样。”庄亲王摆了摆手，婉拒了高昌的挽留，“离京已有一段时日，若再不回去，恐皇上生疑。咱们做臣子的，得替皇上分忧，而不是给他添麻烦。” 言外之意，高昌已然明了，便不再挽留，遂提议道，“那留在这里，一同吃个晚饭，总是可以的吧？”高昌想在临别之际，与庄亲王再畅谈一番。 “高大人的心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我还有一件心事未了，得去看看。”庄亲王起身，一边向高昌道别，一边朝门外走去。而后，他立在门边，“明日启程前，一定再来与高大人辞行。” 高昌也不便再留，只提醒道，“那王爷快去吧，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开口。” 庄亲王并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他这心愿，不过是想在离别之前，与如意尔雅再见一面，看一看她们过得如何，最后郑重地道个别。 东街一百零一号，是如意留下的地址，庄亲王一直记得。与高昌道别后，庄亲王便在小白的陪同下，进入东街。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朝茶铺走去。 离茶铺越来越近，庄亲王心里却不由得产生三分忐忑。不自然的表情，让小白疑惑地问道，“王爷，你这是不舒服吗？” 是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是为何。庄亲王只得摇晃着脑袋，将多余的思绪甩出去，而后开口，“刚才有点晕，现在好了。我们这是到了吧。”他指着前方，喃喃自语。 是到了，门掩着，但没有上锁。 “咚咚咚。”小白走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有人在吗？”只听见屋内传来小步快跑的脚步声，隔着门缝，小白能看见是穿着红色衣服、梳着两条鞭子的尔雅。 尔雅打开门，愣了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白叔叔！庄叔叔！是你们！”而后，她转身，扯开嗓子，朝屋内大声喊道，“爹爹，娘亲，快出来，是白叔叔和庄叔叔。” 听到尔雅的声音，如意夫妇赶紧从屏风后走出来。如意怔住，再见故人，她不由得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在庄亲王眼前，“恩公，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快起来。”庄亲王隔着门槛，隔空做出搀扶如意的动作，“你现在身体可好？” “一切都好，前些日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幸好遇到神医，硬是捡回来一条命。”如意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哽咽道。“神医说，若再晚到一天，便真是回天乏术。” “是呀，娘亲当真是差那么一点点，便再也醒不过来了”想到这里，尔雅的眼眶也不由得泛红，她虽小，但却明白死亡是一个人生命的重点。 “好了，快别说这些丧气话。恩公，快进来。”站在如意身旁的高个男人，肤色偏黑，留着浓密的胡须，眉间有三道明显的皱纹，“娘子能躲过一劫，真全靠了恩公。” “恩公，我这条命，全靠你才捡了回来。”如意挂着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庄亲王这才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带了些许红润，而不是之前的苍白色。 病根还在，但目前人是无恙的。想来，遵照医嘱按时服药，即使不能药到病除，延年益寿也还是可以的。庄亲王暗自作出结论。 “不必客气。”庄亲王摆摆手，目光在如意与尔雅之间来回转移，“明日，我便要离开河西城了，所以在临走之前，来看看你们。既然知道你们过得好，那便不打扰。” “恩公，你这就要回去了吗？”如意记得，眼前的二人是自京城而来，除此之外，并不知道其他更多的信息，“为何，不再多呆几天，也好让我们偿还这份恩情。”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庄亲王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一步，视线落在尔雅身上，“尔雅，以后，你可得好好照顾父母，明白吗？” “我会的！”尔雅虽小，但清脆的童音里满满都是坚定，“庄叔叔，你等等，我去取一些茶叶，日后，你回到京城，也好品一品。” “就是，你瞧，我都忘了。”经尔雅的提醒，高个男人拍了拍脑门，转身，在屏风后捣鼓好一阵子，才取出两盒茶叶，分别递给庄亲王与小白，“一人一份，咱这里别的没有，茶叶还是挺多的。你们放心，这都是最好的茶叶。” “那有劳你了。”庄亲王收下茶叶，淡淡地露出笑容。 与此同时，小白敞开双手，也隔空给了尔雅一个大大的拥抱，“尔雅，随时欢迎你到京城做客，有空记得常来玩玩。” “好！一言为定！”尔雅露出灿烂的笑容，朝小白点点头，而后回答如意身后。 “那不打扰你们了。既然知道你们过得好，那我们便也心安。”庄亲王一边说着，一边又向后退了两步，像如意夫妇鞠躬道别。而后，与小白转身离开。 “王爷，这下你放心了吧。”小白跟在庄亲王身边，小声询问道。 “算是放心了。”庄亲王一边回答着，一边低头，嗅着手中的茶叶盒的气味。有一股淡淡的茶叶香气扑鼻而来，夹杂着甜甜的味道，令人在不经意间心旷神怡。连续多日的疲惫，竟在这一瞬间消除殆尽。 小白学着庄亲王的样子，也嗅了一番，而后评价道，“好香的茶叶。” “确实是好茶。”庄亲王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朝茶铺张望了一番，却并没有在视线范围内看到他想要看到的身影。有些失落，但很快转眼即逝，“看来，如意找到的夫婿确实不错，值得托付。” “是啊，一开始，我还以为她的夫婿抛弃妻子，独自逃了。”想到这里，小白也有些无奈，“不过，还好，这些都只是我以为。” 那么，祝你们继续幸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庄亲王默默地送出祝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祭天（十二）【第三更】 主持祭天后的第二日，昭文太子总算是回到学堂。因此，他早早地喊醒睡眼朦胧的修文，与他一块儿来到学堂里。修文还未睡醒，刚到学堂，便直接趴在桌子上，有力无气地吐槽，“王兄，你没有必要这么心急的。” 在修文眼里，昭文太子就是一读书狂魔，像他这种立志得过且过的人，是无法理解昭文太子对学堂的热爱。真是不疯魔，不成活。 “王弟，太傅这些日子，讲到哪里了？”昭文太子忽略修文的抱怨，只翻开书桌上的课本，询问道，“还记得是哪一页吗？” “这些日子，太傅在给嘉怡妹妹讲山海经里的故事。”修文接连打了三个哈欠，才总算恢复点精神，而后，又继续补充道，“这两天，在讲史记。太傅说”修文挠着头，好半天，才回想到：“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 “有道理。”昭文太子默念三次这句话，翻开史记，准备在太傅开始讲课之前，看看内容。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又问道，“嘉怡妹妹，最近有被太傅责备吗？” 修文还来不及回答，便听见嘉怡站在门口满口怨念，“有！昭文哥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呀！”嘉怡有天生的表演技能，一边怨念，一边硬是从眼角挤出一两滴眼泪。 昭文太子只见过嘉怡的笑脸，但他哪里能想到嘉怡落泪的表情，即使只是夸张的表演。他一下子慌了神，放下书籍，连忙开口安抚道，“嘉怡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都是太傅的错，你不在的时候，他就老欺负我！”嘉怡嘉怡憋了一肚子的气，总算是能一次性吐个干净，顺带，还能埋怨无辜的修文，“还有，修文哥哥也不帮我，就知道眼睁睁地看我被太傅责备。” “哪有！嘉怡妹妹，你可是冤枉我了。”修文被嘉怡的投诉吓得浑身一颤，忙辩解道，“你忘了，那日，我可是有与你一同被罚站的，可不能过河拆桥。” “你才是过河拆桥！”嘉怡嘟着小嘴，一脸不服气，“这两日，你分明就是和太傅商量好，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合伙欺负人。”而后，她又憋出两滴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昭文太子，“昭文哥哥，你可得还我一个公道。” “好好好，还你公道，你且说，想要什么？”昭文太子起身，走到嘉怡身边，轻轻地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满脸笑意，“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那”嘉怡转动着眼珠，默默地在心里打着算盘，“有了！那能不能，太傅再有责备的时候，替我说说好话。说不定，太傅可以听你的。” “不可以。”昭文太子还未表态，就听见从身后传来一句冷冷地呵斥声，吓得嘉怡一颤，赶紧躲在昭文太子身旁。“郡主，现在看到你，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太傅！我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嘉怡双手抱头，在太傅暴怒之前，赶紧回到座位上，翻开书籍，“太傅，你看，我有很认真的看书，真的！” 昭文太子回过神来，赶紧站在一旁，给太傅让路，而后，补充道，“太傅，刚才嘉怡妹妹只是在同我们嬉戏，并没有做其他事情。” “是吗？”太傅瞥了瞥昭文太子，又看了看嘉怡，开了口，但却将话憋了回去，“罢了，郡主，你且记住，即使再顽劣，也得适可而止，明白吗？” 因着昭文太子重新回到学堂，有了这座靠山，嘉怡便安心许多。连上课时偷偷走神也不怕了，反正，太傅的注意力都在昭文太子那儿。 终于撑到放学的时间，嘉怡别提有多开心。甚至，在太傅刚刚宣布今日的课程结束后，她便猛然从座位上跳起，满心欢呼雀跃。若不是看到太傅的黑脸，她只怕会连声惊叫。 太傅冷哼一声，不再同嘉怡纠缠，转身离开学堂。 “真是太好啦！”嘉怡憋了一整天，总算是将心里的话吐了出来。她用手指戳了戳修文的后背，一脸得瑟，“看到了吗？有昭文哥哥在，太傅就不会责备我。哪像你，一点儿也不帮我，就知道说风凉话。” “王兄，我真是百口莫辩。”修文说不过嘉怡，只得向昭文太子求助。 昭文太子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打嘴仗的二人，满心欣喜。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安抚道，“王弟，咱们都是做兄长的，就让着点嘉怡妹妹吧。” “就是就是，还是昭文哥哥好，知道心疼人。”有了昭文这番话，嘉怡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脸得瑟，“修文哥哥，你就得多跟着昭文哥哥学一学，省得一天到晚就知道损人。”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敢。”修文连连否认。但他知道说不过嘉怡，只得低着头，表示认输，“罢了，嘉怡妹妹，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当然啦。”终于赢了修文一次，嘉怡别提有多高兴，连走路，都不由自主地蹦蹦跳跳。昭文太子与修文跟在嘉怡身后，一人跟着高兴，一人继续沮丧。 “王弟，这几日，你是真的有欺负嘉怡妹妹吗？”在目送嘉怡离开后，昭文太子淡淡地开口，似认真，似玩笑， 修文连声叹气，向昭文太子解释道，“王兄，我真的没有欺负。只不过是在太傅责备嘉怡妹妹的时候，不厚道地笑了出声”说到这里，修文举着右手，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取笑她的意思，只不过就是想笑” “也就亏得嘉怡妹妹脾气好，若换成别人，王弟，你可真是得罪人。”昭文太子故意将后果说得严重三分，而后，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嘉怡妹妹心大，不会和你计较的。” 确实不会计较，在学堂里发生的事情，嘉怡只当是日常生活之外的娱乐。只要太傅不会向上官丞相告状，那对于嘉怡而言，这一天便是完美的。 当然，更完美的事情，便是在三天一休的作息规律时，太傅不会布置书面作业。 回到丞相府，嘉怡美美地躺在床上，彻彻底底地伸了一个懒腰后，便在床上开始打滚，直到柳絮走进房间，也未曾停下。 “郡主妹妹，该吃晚饭了哦。”柳絮走过来，轻轻地替嘉怡锤了锤肩膀。 “再躺会儿，你去告诉爹爹和娘亲，我晚点再吃。”躺着真舒服，嘉怡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离开大床，“对了，卫管家在不在，我有事要找他的。” 嘉怡是有事，而且还是大事，那便是周长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祭天（十三） 当庄亲王带着小黑小白返回到京城时，启泰帝与昭文太子已在皇宫门口等候多时。此次河西一事，令启泰帝对庄亲王刮目相看，连连称道。“王弟，此次你辛苦了。” “参见皇上。”庄亲王翻身下马，单膝着地，向启泰帝行李。而后，才回答道，“能替皇上分忧，是臣子分内之事。” “哪里话，你我之间，只有兄弟之情。”启泰帝伸手，亲自扶起庄亲王，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笑意，“不错，朕有你这个王弟，可真是放心。” “王叔，我这里有一件事，能与小白单独说几句话吗？”昭文太子向前两步走，站在启泰帝身边，询问道。 “当然。”庄亲王侧身，让出一条路，“小白，过来，太子殿下找你。” 小白正与小黑站在十步以外的地方，顺着马儿的毛。听到庄亲王点到名字，小白才抬起头，向前五步走，站在昭文太子面前，拱手，“太子殿下，不知道是何事？” “小白，这是借你的二十两银子，连同利息。”昭文太子从腰间取下一个小钱袋，郑重地交到小白手里，并表示感谢，“当日，多亏了你这二十两。” 小白愣了愣，万万想不到昭文太子还惦记着这二十两银子，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庄亲王见小白有所犹豫，便笑着打圆场，“既然是太子殿下还你的，那你便收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有了庄亲王的话，小白才放心地将钱袋揣入袖中，而后，向昭文太子鞠躬弯腰，“想不到太子殿下年纪虽小，心思却如此缜密，这点小事儿，还惦记在心。” “这不是小事。”昭文太子摇了摇头，向小白解释道，“有借有还，是人之常情。” “哈哈，王弟，你看看昭文，真是人小鬼大。”通过昭文太子与小白的对话，启泰帝约莫明白了七八分，他走上前，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脑袋，肯定道，“果真是朕的好孩子。”继而，转身，邀请道，“王弟，我们也别站在这里，走，去宫里坐坐。” 庄亲王看了看小黑小白，有片刻的犹豫，而后吩咐道，“那你们，便先行回王府。” 皇宫内，按照启泰帝的吩咐，早已为庄亲王准备好家宴。启泰帝与皇后坐在一块儿，另有昭文太子与修文陪同。 “今日，只是家宴，王弟不必客气，尽管吃，尽管喝。”启泰帝率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圆桌上，不分君臣。” 庄亲王不敢怠慢，连忙端起酒杯，向启泰帝回敬道，“多谢王兄。” 客套话是在所难免的，但家宴特有的温馨气氛，庄亲王也能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也因此，他特别尽情，一口气连饮九杯，待红晕渐渐浮现在脸上，才放下酒杯，“王兄，这酒确实好。” “既然好，那你就多喝点。”平日里，启泰帝总是以皇上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如今，他只是以兄长的身份，尽情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来人，替王爷倒满。” 昭文太子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得学着庄亲王的模样，端着酒杯，与修文碰了碰，“见王叔喝得这么尽情，王弟，你我要尝一尝吗？” “只可以喝三杯。”皇后摸了摸昭文太子的脑袋，温馨提醒。 酒过三巡，庄亲王逐渐有了醉意，连连摆手，“不喝了，不喝了，王兄，这酒是好，但臣弟不敢贪杯。若再喝，只怕就要睡在皇宫里了。” “哈哈，王弟，你又说笑了。”启泰帝一边打趣道，一边招手，吩咐太监们撤掉酒壶，而后，才开口，道，“王弟，既然这是家宴，那便可不只是邀请你喝酒的。” 庄亲王有七分醉意，但保留着三分清醒。他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忙问道，“不知道王兄此次设宴，是有什么目的？恕臣弟愚昧，猜不到。” “既是家宴，那便是私事。”皇后一边为启泰帝端上一盏醒酒茶，一边向庄亲王解释道，“王弟，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 庄亲王的脸一下子红了五六分，看了看昭文太子与修文，挺不好意思，“王兄，这两位王子还在这里，说这个怕是不太合适” “无妨，他们还小，听不懂。”难得畅饮一番，启泰帝也有些许的醉意，连喝三口醒酒茶，才有些清醒，“先皇离世前，一直挂念着你，如今，是时候替你操办一番。你尽管说，可有心仪的对象？” “王兄的好意，臣弟心领了，只是”庄亲王放下碗筷，忙起身，一边言谢，一边婉拒，“臣弟，尚未考虑过这些，只想着为王兄分忧，以尽” “这是家宴，不必客套。”启泰帝收回笑意，佯装严肃，但眼神之间，却依旧是兄长对弟弟的关怀，“既然这样，朕替你寻一门亲事，你看可好？” “这亲事，你也认得，就是吏部尚书三妹的女儿，今年十八，郎才女貌，与你正是匹配。”皇后在一旁详细介绍道，末了，眼含笑意，“咱们只当一回红娘，这成与不成，还得看你俩的缘分。不知道王爷可有兴趣认识一番？” 盛情难却，话已至此，庄亲王也只好点点头，但却将最坏的打算提前告知，“那就有劳王兄做主，只是，臣弟对男女之情，确实没有多大的心思。” “既然王弟松了口，那朕便着手安排。至少，见一面，终归是好的。”见庄亲王不再拒绝，启泰帝心情大好，直拍着胸膛，“我这做王兄的，心里的石头也可以落了地。” 修文引了三杯酒，醉眼朦脓，年纪尚小的他，自是听不懂这些话题，只迷迷糊糊地趴倒在饭桌上，“王兄，我困了，你呢。” 昭文太子忙起身，扶住修文，向启泰帝开口，“父皇，王弟醉了，我且送他回去。”而后，又向庄亲王微微弯腰，“王叔这一路辛苦，恕昭文无法再陪。” 二人回答房间后，昭文太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修文扶上床。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连喘气，待回过神后，才吩咐道，“来人，去太医院，配一副醒酒药。你们好好看着王弟，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 安排妥当后，昭文太子转身进入书房。虽已过立秋，但暑气并未褪去，饮过酒，心中的燥热更是难耐。他想到了写字，太傅曾言：练字，就是练心境。 他随心写着，想到什么，便在纸上写下什么。或是一句诗，或是一段文章。而待他酒意散去逐渐清醒，却发现，纸上有一半的内容是相同的两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逍遥派（一） 自回京后，嘉怡便再也没有见过周长青。听卫管家说，他现在可是京城里的大红人，走哪儿，哪儿都有属于他的欢呼声。连带着泥人摊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咦？周师傅，现在还在捏泥人吗？”听完卫管家的概括，嘉怡有些好奇。在她的想象里，周长青已得到一笔数额不小的巨款，犯不着再用捏泥人的方式谋生。 “他呀，只怕是闲不住，所以才继续捏泥人的。”卫管家一边喝着水，一边向嘉怡解释道，“这泥人的生意，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听说，得预约三日，才能拿到泥人。” “我不信，这生意再好，也不可能。”嘉怡坏笑着，走到卫管家身边，“你肯定是骗我的，对不对？除非亲眼见一见，否则，我肯定不相信。” “哈哈，郡主，你想去看看周兄，便直说，犯不着套我的话。”卫管家将嘉怡的心思一语道破，末了，不忘补充道，“我猜，你肯定还想说，顺便，得正式向周兄拜师。” “讨厌！我的话都被你说了，那我还说什么？”嘉怡佯装不高兴，心里却乐得跟开了花儿似的，从林县回来后，卫管家俨然成了嘉怡肚子里的蛔虫。 “那就什么也不说，郡主，这就带你去找周兄，可好？”卫管家将嘉怡的心思拿捏得十分到位，甚至，能顺着嘉怡的想法，为她安排最好的选项。 午后，按理，百姓们正悠闲地躺在家里，享受宁静的午休时分。但出现在嘉怡眼前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数十人，将周长青的泥人摊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纷纷争吵着，想从他的手中得到一份泥人。 “别挤，别挤，明明是我先来的。”排在人群最里层的，是个年轻书生，正承受着外围人群的压力。眼看他那瘦弱的身板即将支撑不住，于是，他便只好开口，发着牢骚。 “谁挤你了，站不稳就让开，别挡着。”他的身后，是一个体态偏胖的中年妇女，显然，她误以为年轻书生是有所针对，故而不乐意了，开口便是指责。 “都有都有，大伙儿别急。”周长青用手背擦了擦汗水，一边抬头，维持着人群的秩序。今日人数超过了他的预期，单凭他一人，还真有点应接不暇，“麻烦大伙儿排个队，遵守次序，先到先得。” 在卫管家的帮忙下，嘉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通道，弯着腰，喘着粗气，“周师傅！想不到你这里生意这么好？！” “周兄，别来无恙。”卫管家一边问候着，一边主动替周长青维持着现场秩序，替他与嘉怡清理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 周长青抬眼，却看到是嘉怡与卫管家，忙放下手中的泥人，拍拍手，起身，“哎呀，你们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而后，他又朝人群深深鞠躬，充满歉意地开口，“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有贵客上门，暂时歇业。” “什么嘛！我们等了这么久，你就歇业了？”那中年妇女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向前迈了两步，气势汹汹地站在周长青面前，质问道，“说好的泥人呢，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这大概是遇到泼妇了，周长青心知不好对付，只好向卫管家求助。卫管家见多识广，面带微笑，向中年妇女解释道，“这位大妹子，等一日是等，等两日也是等。多等一日，又有何妨呢？” “是了，明日，你们来，我再额外准备点小礼物。”跟泼妇是讲不清道理，周长青只好以礼物相待，半是哄，半是劝。 “那成，我们明日再来。”中年妇女这才作罢，转身，挤出人群。其他人明事理，见周长青作出承诺，便不好再强求半分，也渐渐散去。 周长青这才腾出功夫，将嘉怡与卫管家请进家中，“实在不好意思，你们来得太突然，我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随便坐。”他一边端出椅子，一边替二人倒茶。 “我们只是来看看你啦。卫管家和我说，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我不信，所以他带我来验证一番。”嘉怡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与第一次的感觉不同，如此，这房间内多了些许的亮意，四角摆放着盆栽，多了几分生气。 “周兄，近日可好？”卫管家笑呵呵地与周长青话着家常，“本以为，你会另找地方居住，想不到，你还是住在这里。” “习惯了，再说，别的地方不如这里方便。”周长青将热茶递给二人，而后解释道，“我这还得兼顾泥人摊的生意，如今，新顾客是越来越多，快忙不过来了。” “啊？”嘉怡一听周长青的忙碌，心里咯噔一下，“那，周师傅，你还能抽出时间，教教我最基本的武艺吗？我这还想着，你能到丞相府内坐一坐，多教教我。” 嘉怡三顾茅庐，周长青若再拒绝，便是不通人情。“时间是有的，只是郡主，你想学些什么呢？如今，我也就只能教教你最基本的招式。” “随便啦，能学一点三脚猫的功夫，我也很开心。”对嘉怡而言，最开心的时候，那便是从此以后有了个师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她学着从书里看到的动作，恭恭敬敬地向周长青行拜师礼。 有些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周长青连忙将嘉怡扶起，语气里满是温柔，“那我便收了你这个徒弟，从今以后，你我二人便是师徒关系。” “多谢师父！”有了名正言顺的师徒关系，嘉怡甭提有多开心。 见到嘉怡的笑脸，周长青心中也平添了三分欣喜，而后，他开口，问道，“郡主，你可愿随我一道，回逍遥派看一看，得带你，见过我的师父。” “好！回去，我便同爹爹说一说。”对于周长青的过往经历，嘉怡并不了解，只知道她与逍遥派有过师徒关系，“那师父，这里离逍遥派远吗？” “不太远，逍遥派在中部。”周长青淡淡地回答道，努力让自己不陷入对于逍遥派的回忆里，“过两日，我到丞相府找你，教你几招基本的招式。” “太好啦！”嘉怡乐得原地直蹦，好半晌，才逐渐恢复平静，“那我可得好好招待你，卫管家，你记着，回去之后，给师父准备一份厚礼。” “这是自然的。”嘉怡的喜悦有着莫大的感染力，连卫管家也情不自禁跟着她一道开心，“那郡主，我们回去后，得跟丞相大人说一声。” “这么好的消息，一定要告诉爹爹与娘亲。”嘉怡重重地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逍遥派（二）【第三更】 入夜，周长青坐在院内的躺椅上，久久无法入眠。只要他一闭上眼，便会出现当年在逍遥派的经历。许是与嘉怡提到逍遥派，便在一起勾起他的心绪。往事历历在目，叫人如何安心，叫人如何安睡。 二十年前，周长青十八岁，正是青年意气风发的年纪。当他不顾一切来到逍遥山山脚时，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他心神荡漾。一想到有可能成为逍遥派的一员，热血涌上心间。 这是逍遥派每三年一次的收徒大会，掌门以及三大长老均将现身。而今年，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逍遥派赫赫有名的独孤长老将出山，亲自招收有天分者。 山脚下，聚集着一群与周长青年岁相仿的青年。或围坐在一块儿，交流收徒大会的相关信息；或比划切磋招数，引得众人喝彩不断。 周长青孤身一人，只凭着一腔热血，才从家乡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他只好跟着坐在人群最外侧，侧耳倾听青年们的议论。 “听说了吗？这次独孤长老有说，不以武艺高低收徒，只按天分进行评价。”说这话的青年，声音浑厚，穿着玄色披风，手上戴着玉质扳指。 “这天分，从何评价，有何依据？”有一穿白色长衣的青年不解，提出自己的疑问，并补充道，“那岂不是说，咱们这一身功夫，是白学了？” “这位兄弟，话也不能这么说。”前者歪着脸，似安慰，似玩笑，“这逍遥派，又不只是独孤长老才收徒，依我看，还是拜入掌门门下，说不定日后有风光的机会。” “哼，咱们都是冲着独孤长老才来的，要是不能拜他为师，那岂不是丢人现眼？”后者冷笑一声，语气里除了嘲讽，更多的是不屑，“算了，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说完，他便起身，离开这堆人群。 “啧啧，还以为自己是谁呢？”前者受了气，朝后者的背景啐了一口，表示鄙视，而后，又哈哈一笑，“罢了，不与这种人计较。” 周长青只听过逍遥派的名号，却不知道独孤长老是何许人，更不明白为什么非拜独孤长老为师不可。于是，他便打着胆，向披风青年请教，“这位大哥，小弟初来，不懂规矩，斗胆一问，这独孤长老，到底是谁？” 众人愣了愣，片刻后，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嘲笑声。这披风青年笑得喘不过气，好半晌才恢复平静，指着周长青，笑道，“不会吧？你连大名鼎鼎的独孤长老也不知道？” 周长青也跟着憨笑，右手摸着后脑勺，“我只是来凑个热闹，确实不知。”而后，起身，环顾四周，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不知道各位兄弟，可否告知小弟？” “罢了，看你喊一声大哥的份儿上，那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披风青年在言语间占了周长青的便宜，便也顺水推舟，还了他这份人情。 这独孤长老，原为逍遥派掌门莫寒的师兄，无论是江湖地位，还是武学造诣，都远在莫寒之上。据说，莫寒曾与独孤长老密谈，要将掌门之位让给他，但独孤长老却以不感兴趣为由，直接推辞。 莫寒拿他没辙，此事只好做罢。 独孤长老没有多余的爱好，平日里，只一头扎进武林秘籍中，无论是正道武术，还是旁门外道，他都有所涉猎。根据不可靠的小道消息，如今，十大高手排行榜，若不是独孤长老不屑这样的虚名，他本该是排在前三的。 正因为一心专研武艺，独孤长老年过四十，身边也仍然没有亲传弟子。平日里，跟在他身边琢磨武艺的，也不过是莫寒最出色的几个弟子。而这，也是莫寒好说歹说，才恳求而来的结果。 “师兄，你就看在咱们都是逍遥派弟子的份儿上，或多或少教教他们吧。”披风青年有模有样地学着莫寒的口音，向周长青解释道。 不过，独孤长老性格着实怪异，身边的师侄换了一批又一批，也没有见他松口收徒。因此，当江湖中所有人知道今年独孤长老将破格亲收徒弟时，大家都兴奋了。 哪怕，名额屈指可数，大家也都愿意挤破头皮，从四处聚集到此，跃跃欲试。 听完披风青年的讲述，周长青对独孤长老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遂半信半疑，再次提问，“独孤长老，当真有这么厉害吗？或者，只是大家吹出来的？” “啧啧。”周围响起一阵嘘声。 披风青年愣了愣，而后哈哈大笑，只觉眼前人甚至好笑，遂起身，伸出右手，给了他一拳，“你这人还蛮有意思的，我叫诸葛鸿，你呢，你叫什么？” “周长青，幸会，幸会。”他学着诸葛鸿的动作，也还了他一拳。不过，力道掌握得不够好，用了点力，以至于诸葛鸿连退三步，方才站稳。 好在诸葛鸿不计较，也就不把这样的插曲当回事。“看在咱们幸会的份儿上，我就再给你解释解释吧。”诸葛鸿越说越兴奋，顾不得还有其他人在场，便解开披风，卷成一团，搭在手臂上。 没有人见过独孤长老亮出十成功力，毕竟，他在江湖之中露面次数并不多。而在这为数不多的露面次数中，他一出手，便是从鸿蒙渊中，取回了震惊江湖的宝物：鸿蒙剑。 “鸿蒙渊是什么地方？鸿蒙剑又是什么？”周长青从未了解过江湖轶事，对他而言，诸葛鸿所讲述的一切故事，都是又新鲜又好玩的。因此，他化身成十万个为什么，不停地追着诸葛鸿问。 不知道周长青，围坐着的其他人，大多也是第一次听到关于鸿蒙渊的故事。有不少好奇者，学着周长青的动作，向诸葛鸿轮番发起提问。诸葛鸿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想不到众人对此均不知晓，便摆出说书先生的驾驶，清了清嗓子，有板有眼地开口。 鸿蒙渊地处西北蛮荒之地，是两座高山之间自然形成的深渊，因常年干燥炎热，故而多有瘴气。曾有好奇者欲到此地勘探，但还未走近，便被这渗入皮肤的瘴气吓退。以至于，传说鸿蒙渊多猛虎野兽的消息，甚至，是累累白骨铺成了进入鸿蒙渊的道路。 “有这么夸张吗？”周长青年轻气盛，对这样的传闻，自然是半信半疑，开口质疑道，“不过是瘴气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实在不行，憋一口气，也能闯进去。” 诸葛鸿被周长青的豪言壮语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又是一番大笑，“哈哈，我看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闯，我敬你是条汉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逍遥派（三） 周长青正欲继续倾听诸葛鸿讲述鸿蒙渊的故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锣鼓声。众人回头，见是穿着逍遥派灰白色弟子服的三位少年。为首的少年有挺拔的剑眉，手中拿着拂尘，“诸位远道而来，皆是客。我等奉掌门之令，特邀诸位上山，请跟上我等步伐。”话音刚落，三位少年便转身，迈开上山的步伐。 所有人迟疑半分，待回过神来后，那三位少年，已踏上台阶。众人见状，赶紧行动，扯开大步，努力跟在三位少年的身后。 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特别难。明明三位少年就在眼前，明明三位少年步伐均匀，没有丝毫加速的迹象。然而，任由众人如何追赶，硬是无法赶在三位少年身旁，最近者，也离三人有十步之遥。 为首的少年见状，回头，朝身后的众人微微一笑，“诸位，此乃上山的考验。相信凭借各位的能力，能顺利到达。”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年心无旁骛，继续领着众人上山。 逍遥派建在逍遥山之巅，从山脚到山顶，只有一条石梯路，约莫着有数千步，要想一口气爬到山顶，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少自诩为高手的青年，才刚走到四分之一的地方，便已是气喘吁吁，直呼“不行、不行”。 周长青处在队伍的中间位置，深吸一口气，尽量无视他人的抱怨，只顾着踩稳眼前的每一步。诸葛鸿跟在他的身边，却是粗气也不带喘，显得悠悠然，甚至，还能换口气，与周长青交谈，“这考验好，能直接测出谁有真内力，谁是冒牌货。” “多嘴。”一旁，是最初的白衣青年，对诸葛鸿的结论表示不屑，“我看你，就只是会逞口舌之快。” “哟呵，又是你，我看你这是专业拆台？”诸葛鸿学着白衣青年的口气，回敬道，“咱就比比，看是你先到山顶，还是我先到山顶？敢不敢？”他向对方发出挑战书。 “虽是无聊，但，比就比。”白衣青年目不斜视，只用眼角的余光撇着诸葛鸿，“你若输了，可别哭。” 二人的比赛虽与周长青无关，他却好奇，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二人立刻鼓足全身的力气，连超若干人，甚至超越三位少年，直冲山顶而去。众人目瞪口呆，议论连连。 “不过如此。”为首的少年只用四个字，便为二人的比拼下了结论。而后，少年始才加快步伐，轻而易举地反超二人。 这可苦了跟在少年身后的其他人，已行至半山腰，不少人早已筋疲力尽，哪里还匀得出多余的力气，纷纷哀叹不已。只有这周长青，又深吸一口气，不快不慢，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既然上山之路如此漫长，那拼的不会是蛮力，而是毅力。 事实证明，周长青的选择是正确的。像他这般底子薄的人，只有慢慢来，才能赢回几分胜算。因此，他属于顺利到达山顶的十二人之一，也在情理之中。 唯一的插曲，大概就是诸葛鸿输给了白衣少年，正不停地向周长青抱怨，“那小子，一定是玩了阴招，不然，他明明在我后面，怎么一眨眼，就超过我先一步登顶？太气人了。”对此，周长青只笑笑，不回应。 “恭喜你们。”为首的翩翩少年挥动手中的拂尘，向这十二人表示祝贺，“请随我来，掌门正等着你们。” 这是周长青第一次踏进逍遥派，于他而言，一切皆是陌生的。他忍不住四处张望，有正在练功的弟子站在木桩之下，训练平衡；也有正在两两切磋的同门师兄弟，势均力敌。一想到日后有可能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周长青便更加兴奋。 “到了，掌门在大殿里，你们且进去吧。”三位少年侧身，站在台阶下，让开一条路。 大殿逆光，众人站在大殿之下，看不清内部的情况。十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贸然踏出第一步：倘若，这又是一场考验，那谁先进入大殿，谁不就成了试验品？ 周长青想不到这么多，他站在最末，对于其他十一人原地不动的情况表示疑惑，索性一根筋走上前，“既然你们都不肯进去，那我便进去好了。”管他里面是什么情况，总得进去看看，不然，这数千步台阶，不是白费力气了？ 当周长青踏入大殿的那一刻，有十二道光束从四面八方射来，集中在他的身上，刺得他睁不开眼，赶紧捂住双眼。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此时，十一人也已进入大殿，跟在周长青身后。 即使已经过去二十年，但周长青也忘不了那一刻，他的面前，端坐着掌门莫寒，而莫寒身旁，便是传说中的独孤长老。他留着长长的胡须，瘦弱但不虚弱，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孤独师兄，今年便是这十二人了。你看，想要如何测试？”莫寒将优先选择徒弟的机会让给了独孤长老，而后，语气里是对他的尊重，并没有半分掌门的架子。 独孤长老还未表态，但这十二人已是兴奋不已，他们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摩拳擦掌，势要在独孤长老面前露两招，就差站在最前面，直截了当地说一句：请独孤长老收我为徒。 “在下自天山而来，不知道，独孤长老有什么要求，在下都愿意一试。”终是白衣青年打破沉默，主动开口，向独孤长老发问。 “就是，我也愿意。”有人开了头，便收不住尾，众人纷纷表态。 独孤长老这才有所表示，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耳膜甚至会有震痛感，“既然如此，那我便考考你们。喏，这里有一些图，没人三张，你们且拿去。请仔细模仿图中的动作，十日后，我会根据你们的动作进行评判。”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如同投掷暗器，将这些图准确无误地隔空扔到每个人面前。有三四人躲避不及，甚至被纸张刮伤了手背。独孤长老笑了笑，淡淡地开口，“这些动作，都是基本功。” 确实只是基本功，周长青拾起面前的三页图，是弓步压腿、八卦步和跃步。三张图之间，找不到丝毫联系。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多也是这个情况。 “这些是什么嘛，就拿这个出考题，未免也太小瞧人了。”有人发了一句牢骚，而后，整个大殿便议论纷纷。独孤长老也并未出声制止，只一边微笑，一边看着。 发牢骚是没有用的，周长青将三页图揣入怀中，那便，接受挑战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逍遥派（四） 十二人分配到三间房，周长青有幸与年岁相仿的诸葛鸿被分配在一块儿。起初的三日，周长青与诸葛鸿一道，从早到晚，反复练习图中的动作，但一无所获。 “什么嘛，我看，那独孤长老，就是把我们当猴子耍。”诸葛鸿沉不住气，从第四日起，便忍不住在练习的过程里大吐怨言，“这些动作，早十年前就会了。”一石激起千层浪，诸葛鸿的一句话，竟引得其他人的同意。 “我看未必。”白衣青年站了出来，指着诸葛鸿反驳道，“独孤长老的用意，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理解。” “喂喂喂，你说谁是凡夫俗子？”诸葛鸿心直口快，被白衣青年这番用词羞辱，顿时火冒三丈，三步上前，便抓住他的衣领，质问道，“我看你也不过如此，甚至，还不如凡夫俗子。”随后，他松开手，上下打量一番，又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不妨报个姓名？” “怕吓着你。”白衣青年皱着眉，整理着衣领。被诸葛鸿当众挑衅，他似在努力压住内心的怒意，“我自天山而来，江湖人称雪莲公子。” “我管你是雪莲还是白莲，总之，咱们这仇，算是结下了。”面对雪莲公子无时无刻的抬杠，诸葛鸿早已是一忍再忍，如今，却是忍不住了。 眼见矛头不对，周长青赶紧挺身制止，“罢了，诸葛兄，咱们练咱们的，不跟他一般计较。这倘若闹出什么事，被掌门知道，可就不太好了。”他故意夸大后果。 平心而论，周长青并不是十二人里最用功的，但他却是十二人里最聪明的。在他看来，独孤长老肯定不是想看到众人重复图上的动作，那样太简单、太单调。 那么，独孤长老会希望看到什么呢？周长青试着站在他的角度，对这番考验进行分析。如果不是想看到重复，那么，又会是什么答案呢？ 周长青一连思考了三日，也未曾得到结果，眼看离十日的期限越来越近，他急了。“反正这里高手云集，再怎样也不会轮到我，索性，豁出去。” 司马当成活马医，周长青想到一个歪招，以这三张图的招式为基础，自创一套拳法。到时候胡乱比划三五招，即使不能胜过对方，至少也能显摆显摆。 有了这个想法，在最后两日，周长青开始研究拳法。诸葛鸿不明就里，只当周长青走火入魔，遂取笑道，“周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周长青不反驳，只默默地在心里回应道，“可别小看我，到时候，可得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他的想法甚是简单，既然按套路出牌没有胜算，那干脆不按套路出牌。 评判当日，十二人换上逍遥派的指定服装，放眼看去，清一色的蓝色道服，只在腰间挂着印有个人姓名的铭牌加以区分。莫寒与独孤长老站在比试区域外，静候结果。 “那么，请各位出招吧。”独孤长老开口，却震得地面上不少碎石微微颤抖。 十二人同时进入比试区域，然而，令莫寒与独孤长老大跌眼镜的情况产生了：这十二人里，竟有一半以上是在机械化地重复图上的动作，毫无连贯性。 周长青也惊呆了。他有想过激烈的比斗场面，但却想不到如此意外的状况。他的身边，还站在同样目瞪口呆的诸葛鸿与雪莲公子。 “停！”独孤长老怒了，“这十日，你们就只学会了这些吗？”他的分贝陡然增大，有一股风力吹在十二人脸上，如同被刀割之后，有火辣辣的疼痛感，“你，你，还有你，都出列。”他点到只会重复动作的八人，“你们不合格，回去再练三年吧。” “凭什么？”其中一人表示不服气，“我们明明是按照你给的图，依样画葫芦学习的。这有哪里不对了？我们需要解释。” “就是，我们需要解释。”其他人纷纷应和道。 “解释？就凭你们，还敢找我要解释？”独孤长老冷笑一声，眨眼功夫，便用瞬移术，脚底生风，移动到这八人面前，出手迅疾，点到每个人的肩前穴。 八人竟不敌这一次点穴，纷纷倒退四五步，方才站稳。 独孤长老不屑于这八人多说一句话，而后，将目光转移到剩下的四人里，“你们也是照葫芦画瓢吗？若是，不必了，也跟着回去吧。” “我不是！”周长青咽了咽口水，出列，“我，就自创了几招，前辈可以指点一二吗？” “哦？你自创的？”独孤长老眼前一亮，来了兴趣，“你们都让开，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有什么样的花招。来，耍两招我看看。” 周长青实在是想不到，独孤长老对此会格外有兴趣，竟直接点名要他单独演示。这套拳法，他只琢磨了两天，还不够熟练，以至于刚露前两招，便引得众人嘲笑不已。 “什么嘛，这般花拳绣腿，也敢在这里班门弄斧？” “就是，完全就是小孩子水平。” 被淘汰的八人对着周长青指指点点，各自发表意见，甚至，有好事者响起一阵嘘声，以嘲弄周长青的不自量力。 周长青不为所动，只咬咬牙，继续着他的拳脚功夫。对他而言，能有资格站在这里，站在掌门莫寒与独孤长老面前，就已经是莫大的福分。而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抓住这样的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想到这里，周长青暗下功夫，将能想到的招式通通运用在拳法里。有一股真气自丹田升起，给了周长青莫大的鼓励。他一用力，双手出拳，凭借着这股凭空出现的真气，竟在最后时分，隔空斩断十米之外的一棵大树。 现场鸦雀无声，再也没有人敢嘲笑周长青。 诸葛鸿愣了愣，走上前，拍了拍周长青的双肩，“好小子，原来你这几天偷偷摸摸地，是在做这个，算我小看你了。”语气里，有半分羡慕，也有半分嫉妒。 一旁的雪莲公子面无表情，只看着周长青，但深邃的目光里，却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力量，直叫人心里发寒。想来，便是赤裸裸的恨意。恨默默无闻的周长青，在这里出尽了风头。 独孤长老微眯着眼，露出顽童般夸张的笑容，“不错不错，你这是学了多久，能学到这般地步，有前途。” “啊？”周长青愣了愣，一时间分不清楚独孤长老这笑容里，是夸还是贬，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这我只琢磨了两三天，还有很多地方不够完善，而且” 他正欲接着解释，独孤长老便打断道，“行了，就你，跟我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逍遥派（五）【第三更】 周长青立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他只不是匆匆练了一套不入流的拳法，竟能得到独孤长老的赏识？这跟天上掉陷阱，还是十斤重的馅饼，有什么区别呢？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独孤长老见周长青愣了愣，便板着一张脸，赶紧向他招手，“告诉你，说不定下一秒我就变卦了。” “这确实不公平。”周长青还来不及反应，雪莲公子便出声呛人，侧身挡在周长青与独孤长老之间，“凭什么他打了一套四不像的拳，你就收他为徒。更何况，我们这里还有三个人未曾演示，你就能确定他比我们厉害吗？” “当然。”独孤长老锁着眉，语气里却温柔了七分，“这收徒嘛，除了天分，那就是靠缘分了。谁让你们没有先露招？这名额有限，先到先得。”独孤长老的理由很是充沛，竟叫人无法反驳。 雪莲公子气得直咬牙，冷哼一声，“既然如此，这逍遥派，我等也不屑入门。” “这逍遥派，不过如此。”先前被淘汰的八人，也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饶是诸葛鸿，也藏不住脾气，与身边的另一人异口同声地反驳道，“独孤长老，你连机会都不给我们，岂不是太过分了？” 只有周长青，处在一群人怨念的漩涡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已经被馅饼砸晕，雪莲公子又挡住他前进的方向，一时间，他还真不知所措。 “哈哈，这些人脾气还真冲，莫寒，要不然你来试试，赏脸收个徒弟？”独孤长老一边玩味地看着莫寒，一边给他出了个不好不坏的主意。“哦对了，还有两个师弟，要不要也问问他们的意见？” 莫寒深知独孤长老的怪异性格，没办法，身为掌门，就是要在骑虎难下的时候出面收拾烂摊子，“诸位且稍安勿躁，这只是独孤长老为收徒而出的题，不代表逍遥派的其他人。我与另两个师弟，今年也会收徒，诸位可有意愿？” “没意思！我们都是冲着独孤长老而来！”有人率先回答了一句，并向莫寒啐了一口。而后，便引得一半以上的人跟着他转身离开。 连同周长青在内，在场者只剩下不过五人。 雪莲公子冷冷地看着莫寒，良久，才从口中吐出一句略带酸意的话，“我自天山而来，不屑于你这般同情。既然独孤长老看不上眼，那便是此地不留人。再会。” 周长青呆呆地看着眼前骤变的情况，一瞬间，竟只剩下了四人？！ 好在诸葛鸿还未曾离开，周长青移动脚步，站在他的身旁，低声问道，“诸葛兄，你有什么打算吗？也要学着他们这般，潇洒离开？” “才不呢！我是因仰慕逍遥派而来。既然独孤长老不收我，那我便试试拜掌门为师。”他一边说着，一边站出来，向莫寒拱手，“我愿意一试，不知道掌门会有什么样的考验？” 另两人也学着诸葛鸿的动作，退而且其次，齐声道，“我等也愿意，请掌门出题。” “师兄，那我先带着这三人离开，你且与他好生谈谈。”莫寒指了指周长青，用笑意不明的态度，询问道，“这位年轻人，如何称呼？” “周长青。”他简简单单地向莫寒以及独孤长老做着自我介绍，而后，在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眼神里，走到独孤长老身边，向他深深地行大礼，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你真的，是收我为徒了吗？” “那还与假，我从不与人玩笑。”独孤长老佯装严肃，却在话音刚落的同时笑出了声，重重地拍了拍周长青的肩膀，而后顺着手臂检查着他的骨骼与经络，“是块料子，走，我会慢慢开发你的。” 误打误撞，周长青便成了独孤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而诸葛鸿，则顺利通过莫寒的考验，拜入掌门门下，成为莫寒的得意门生。 周长青从最简单的基础功开始，直到学成，掐指一算，已过去整整五年的时间。不得不承认，独孤长老看人的眼光格外毒辣，周长青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天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最深奥的秘籍。 出师当日，由于莫寒正在闭关修炼，已是代行掌门一职的诸葛鸿，向周长青敬酒三杯，“周兄，恭喜你。” 周长青的内心真是五味杂陈，这三杯酒，哪里能道清他心中的千丝万绪，“诸葛兄，此一别，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这五年，他与诸葛鸿早已成为生死之交，岂是三杯酒便足以话别，“说真的，我还真舍不得。” “哪里话，这出师是好事情。”诸葛鸿伸手，猛然捶了捶周长青的胸口，“若真舍不得，便时常回逍遥派看一看。有我在，这里一定会欢迎你。” “你呢，有什么打算，就一直留在这里吗？”周长青不忍离别，强忍住心中的难过，扯出笑脸，反手给了诸葛鸿一掌，“这日后回来，是不是得喊你一句掌门？” “哈哈，哪里话。”五年过去，诸葛鸿早已不是当初那般急躁的性格，谦虚地笑了笑。然而周长青说得没有错，身为莫寒的得意门生，诸葛鸿备受倚重，继承掌门之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与诸葛鸿话别之后，周长青来到独孤长老面前。五年的师徒缘分，让二人情同父子，一向喜怒不定的独孤长老，竟难得流露出不舍的一面，“这时间，过得真快。” “师父”周长青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哽咽道。 独孤长老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勉强吐出一句话，“你已学有所成，此番下山，定要行侠仗义，切不可心生歹念。” “是，徒儿谨遵师命。”周长青扑通一声跪倒在独孤长老面前，连磕三个响头，“师父，你万万要保重身体，徒儿，一定会回来看望你的。” 是啊，当初的承诺都是美好的，然而，却没有一件是真正做到的。自从加入铁刀门后，周长青便与初心渐行渐远，甚至，连一句返回逍遥派看望独孤长老的诺言，都未曾履行。 直到噩耗传来，已是掌门的诸葛鸿派人向他传来消息，是一句独孤长老的临终遗言：“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生离、死别，周长青在同一时间遭受双重打击。 月色褪去，天边微白，恍惚间，回顾往事的周长青像做了一场梦。这场梦，是如此真实，而梦醒时分，便是回到现实的那一刻。 “师父徒儿，想你了”周长青低声自语，像是为这场美梦画上最合适的休止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逍遥派（六） 这次周长青第一次主动出现在丞相府门口，他看到站在门口无精打采的小厮，三步上前，客客气气地问道，“这位小哥，请问卫管家在府中吗？我有事找他。” 被点到名的小厮浑身打了个机灵，立刻清醒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后，尖声问道，“你是说呀？有拜名帖吗？卫管家可忙了，一般不见客。” 周长青想不到丞相府也会这般要求，拿不出拜名帖的他只好欠身，报上大名，“我是东街卖泥人的，我姓周，与卫管家是故交。小哥，你看能帮个忙吗？”他一边说道，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串铜钱，交给小厮。 小厮笑呵呵地收下这串铜钱，掂量一番后放入怀中，“成，那你等等，我进去看看。”说完，便推开们，转身入内。 周长青无奈地笑了笑，看样子，这无论在什么地方，打点费都是必不可少的。 不一会儿，小厮便领着卫管家出现在门口，卫管家擦了擦眼睛，待看清楚来人后，惊呼道，“周兄，我这正想着找时间邀请你到府上坐一坐，没想到，你自己就来了。快进来。”而后，他向小厮训斥道，“你这东西，也不长长眼睛，这可是周长青。” 听到周长青三个字，小厮吓得浑身一颤，想不到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名人，竟被自己当成了一般人，连忙开口道歉，“对不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大人赔不是了。” 周长青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跟着卫管家进入丞相府，“卫兄，今日冒昧前来，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你我不必客气，再则，丞相大人也是早就想见你。只是丞相大人还有一会儿才回来，你要不要随我去大厅坐一坐？”卫管家领着周长青，经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大厅，“你且等等，我去给你准备一壶茶。 当卫管家与周长青品着茶，有说有笑时，上官丞相与嘉怡也一前一后回到府内。当嘉怡看到周长青时，眼睛直发光，高兴地叫出声，“师父！你怎么来了！” 听到嘉怡这般称呼，上官丞相黑了脸，伸出手，拉住欲跑向周长青的嘉怡，训斥道，“你还懂不懂规矩，师父二字，岂是能随意叫出口的？” “他本来就是我的师父嘛！也没有叫错呀？”嘉怡反驳道，简单地将师徒关系向上官丞相解释了一番，而后笑嘻嘻地走到周长青面前，向他行礼。 周长青赶紧起身还礼，并主动向上官丞相解释道，“这件事情太过仓促，在下不敢不来向丞相大人禀报。在下不才，承蒙郡主抬举厚爱。” 上官丞相留在原地，默默地观察着眼前人，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确是有一番风骨。只是看着有些虚弱，倒不像是高手模样。 “周先生是谦虚了，以一己之力，助平西将军平定铁刀门，早已是名扬西海。”上官丞相接过周长青的话题，勉为其难露出笑容，“嘉怡能有幸拜入高人门下，是她的荣幸。” “丞相大人，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商。”周长青恭敬地站在上官丞相身前，眉眼之间有一股敬仰，“按照师门要求，在下需带郡主回一次逍遥派，以告诉师兄弟们。” “什么？” “真的吗？” 上官丞相与嘉怡先后发出声，不同的地方在于，一个是惊呼，一个是惊叹。最后，还是被嘉怡抢了先，“师父！你是说带我去看看逍遥派吗！真的吗！” 上官丞相又一次黑了脸，连着深呼吸三次，才平复心情，“周先生，是一定得去逍遥派吗？以我所见，不如就在这里行个拜师礼，也就定了关系。”能接受凭空多出来的周长青，已是上官丞相最后的底线。 “不嘛！爹爹！我想去看看！”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眼看要被上官丞相拒绝，嘉怡不乐意了，直撒娇道，“连林县那么危险的地方，我都能去，为什么就不能回一次师门呢？” 许是三人的声音过大，惊动了丞相夫人，她站在门口，只听见嘉怡最后一句话，差点站不稳，“嘉怡你这是又要去哪里？” “娘亲？”嘉怡看了看周长青，又看了看上官丞相，硬着头皮回答道，“娘亲，我要跟师父回一次逍遥派，你和爹爹就允了吧。” “这逍遥派在何处？”上官丞相冷冷地问道。 “不远，在逍遥山，距离京城也不过三五日。”周长青神态自若地回答着上官丞相的问题，而后，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丞相夫人，语气有所缓和，“若是不行” “不要！我要去啦！”嘉怡认定的事情，是不肯妥协的，“爹爹，娘亲，只不过三五日而已啦，就让我去嘛。我会乖乖听话的，会安全回来的。” 上官丞相沉默了，丞相夫人也沉默了。 最后，还是由卫管家打破这份沉默，“郡主，你是真心想去吗？但你才从林县回来，若这么着急，丞相大人也是会不放心的。” “爹爹，你就答应我嘛。”嘉怡年纪尚小，此时还不能完全体会为人父母的这番牵挂，“卫管家也和我一块儿怎么样？还有柳絮姐姐，多个人可以照顾我。” 上官丞相依旧不说话，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丞相夫人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柔声道，“罢了，夫君，就让她去吧，这女大不中留” “这才多大？就不中留了？真是气死我。”上官丞相猛然拍了拍嘉怡的脑袋，吓得她连声大叫，“你若要去，便去吧。但我有个条件。” “爹爹你说！”见上官丞相松了口，嘉怡是满心欣喜，“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出发之前，将三字经全文熟练背诵。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我什么时候同意你去。”上官丞相思索再三，决定给嘉怡出一道难题，“行了，不许讨价还价。” “啊？好吧”嘉怡着实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条件，欲哭无泪。 倒是一旁的周长青，见嘉怡这副表情，不由得笑了笑，“那郡主，你且安心学习，我过几日再来找你。这几天，我也得修书一封，传给逍遥派的师兄弟们。” 作为已被逐出逍遥派的弟子，周长青还不确定，他的师兄弟们是否能重新接纳他。即使，他只是想带着嘉怡，回去拜一拜独孤长老的墓地。好在，现任掌门是诸葛鸿。 “周先生，留下来用个晚饭吧。既然你是嘉怡的师父，那你我便是一家人。”上官丞相半客套半真诚地向周长青发出邀请，而后吩咐道，“卫管家，速去准备菜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逍遥派（七） 诸葛鸿是在三日后收到周长青的来信，彼时，窗外秋雨绵绵，他正待在练功房内，督促着两名新入门的弟子勤学武艺。 时间过得真快，二十年前，那个怀揣着拜师学艺的青年，如今竟是逍遥派的一代掌门。从前，他是徒弟，而如今，他的徒弟得用两只手才能数得过来。 “天清，别走神，你学一学地宁的动作。”他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温柔地提醒道，就像当年，莫寒提醒他这般。时过境迁，他不仅学会了逍遥派的所有武艺，更学会了逍遥派的为人风范。 唯一不能释怀的，便是周长青一事了。以至于，当他看到由弟子呈上来的信封上，署名为周长青时，宛若被人重重地击倒，若不是弟子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他，诸葛鸿便要因受刺激而直直地倒在地上。 “师父！”天清与地宁赶紧围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没事，你们继续，我去休息会儿。”诸葛鸿摇摇晃晃地站稳，而后，将这封还未拆开的信放入袖中，“你们一个是大师兄，一个是二师兄，不可偷懒，得给师弟们树立榜样。” “是，弟子明白。”二人异口同声地向诸葛鸿承诺道。 待回到房间，诸葛鸿才拆开信，是熟悉的笔迹。“诸葛兄，别来无恙。近日，小弟将携徒弟回一次逍遥派，不知可否？”而后，便是洋洋洒洒地一整夜，介绍嘉怡的身份以及拜师的过程。末了，是醒目的四个字：“恳请同意。” 诸葛鸿没了主意，这一时半会儿，他还真不敢贸然答应。 周长青三个字，是逍遥派的耻辱。当年，是莫寒仙逝后的第二年，诸葛鸿继任后，便得到消息：独孤长老的亲传弟子，竟背叛江湖正道，堕入铁刀门。 “什么？”诸葛鸿看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质疑，第二反应是不相信。在他眼里，周长青为人正直，天生有一股大侠风范，断不会与铁刀门同流合污。 但证据确凿，他不得不信。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竟传到了独孤长老耳里。彼时，独孤长老因年岁已高，心脉受损，正在养病的过程里。闻言，大怒，竟连吐三口鲜血。“好小子，这周长青，当真是翅膀长硬了。” “师叔，万一，这消息有误呢？”诸葛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劝慰道，“我已派人下山，向各路江湖豪杰确认，还望师叔耐心等待。” “诸葛鸿，你是掌门，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理？”独孤长老擦掉嘴角的鲜血，声音沙哑，“如今我是快不行了，不然，我一定亲自下山，将那逆徒抓回来。” 随后的事情，便在意料当中。逍遥派名声受损，备受江湖豪杰所不齿，甚至，连名声赫赫的独孤长老，也受到非议：“这逍遥派，原来就是这样的地方，呸。” 一边应付对外形象，一边应付对内稳定，在极短的时间内，诸葛鸿明白了身为掌门的责任所在。在逍遥派最难过的时间里，他也跟着憔悴了不少。 而现在，想不到的消息又一次传来。这周长青，竟然与平西将军一道，率领朝廷五万人马，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铁刀门。一时间，江湖中对他的态度大变，甚至有人肯定道，“当初，周长青铁定是卧薪尝胆，才有今日之光明磊落。” 真是，人言如同变天，说变就变。 “罢了，还是让他回来看看吧。”诸葛鸿心软，又念及同门手足情谊，暗下决心。“只是，独孤师叔那，该如何交代呢？”他又没了主意。 “师父！”就在他暗自伤神的时候，天清站在门外，向他问候，“身体可还好？” “你怎么过来了？”诸葛鸿放下手中的书信，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闭目思索，“也罢，既然你过来了，为师有一件事，得交代于你。” “师父请说。”天清轻声走进房间，站在诸葛鸿身后，熟练地替他捶着肩膀。作为诸葛鸿的大弟子，这些年，无论逍遥派遭受怎样的流言蜚语，他都坚定不移地站在诸葛鸿身后，是诸葛鸿最为信任之一。 “周长青，你还记得吗？”诸葛鸿睁开眼，淡淡地说出这个名字。 天清明显一愣，断然想不到会从诸葛鸿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但很快，他回过神来，“记得，徒儿不敢忘。” “他现在在京城，收了丞相府的郡主为徒，这几日，准备带着郡主回逍遥派探望，祭拜独孤师叔。”诸葛鸿简简单单地复述着书信上的内容，而后，安排道，“需要你替我前往京城，迎接周长青。你可有异议？” 犹如平地惊雷，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天清，也无法在第一时间给出反应。半晌，他才回答道，“这，师父，会不会有不妥的地方。毕竟，他已被逍遥派除名。” 天清是不会忘记的。正是祸起周长青，才使得逍遥派陷入漩涡之中。 “无妨，权当他只是迷路者，也该让他回来看看。”往事都已随风去，诸葛鸿已然看开，“这唯一让我犯难的地方，还在在于是否应该同意他祭拜独孤师叔。” 当年，独孤长老一怒之下，与他断绝师徒关系，形同陌路。 “师父，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吗？”天清开口，以将心比心的方式询问道，“若是你，会接纳迷途知返的徒儿吗？”他不清楚独孤长老与周长青的关系，但他明白，师徒关系，亦父子亦朋友，是难以轻易隔断的。 “有道理。”诸葛鸿明白天清的用意，频频点头。“那就麻烦你了。这里是我的信物，周兄看到此物，便会相信你的身份。”诸葛鸿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 “那徒儿即刻启程。”天清接过玉佩，向诸葛鸿辞行。 天清前脚离开房间，地宁便与他擦肩而进入，“师父，三清师叔找你。”这三清先于诸葛鸿拜入莫寒门下，但奈何天资不够，便无缘掌门之位。好在，三清为人心胸开阔，并无计较之一。 “我这就过去。”诸葛鸿起身，跟在地宁身后，“你可知道，三清师兄找我，是有何事吗？”平日里，三清常呆在后山的小屋里，闲弄花草三两枝。 “三清师叔说，他养的花儿快死了，想请你过去瞧瞧，是否还有救。”地宁模仿着三清的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但神情却是格外紧张。 “哈哈，好个三清。”一听此话，诸葛鸿不由得放下心中的烦闷，拍了拍地宁的后背，“走，咱们去瞧瞧，顺带，讨他一坛美酒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逍遥派（八）【第三更】 逍遥派虽与京城相距不远，但平日里，天清得协助诸葛鸿处理日常事务，甚少下山。为数不多的几次，也不过是跟着门中师弟到京城采购生活必需品。当天清来到京城时，转了好几圈，才按照地址找到周长青的泥人摊。 在天清的印象里，周长青与泥人，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存在。他能理解周长青开一个武术馆维持生活，退而求其次，也应该是开一间茶馆，但实在不能理解最后选择了泥人。因此，当泥人摊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呆住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将周长青团团围住。 “周师傅！我的泥人什么时候可以出货啊？”说话的声音有些急促，但却格外响亮。 “周师傅，孩子的泥人都拖三天了，这可怎么办？”另一个声音是属于大娘的，显然，她是替孩子到这里进行催促。 周长青头也不抬，只专注于手中的功夫。“大家别急，都有份。只是先到先得，还望大家多多包涵。”也难为他，要在嘈杂的环境里，静下心摆弄手中的小玩意，实属不易。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天清站立在人群之外，正试图将眼前的手艺人，与印象中的武林高手周长青合二为一。但他失败了，眼前的周长青，没有一丝武林气息。既然如此，天清只好接受现实，往前三步，开了口，“大家都排队，别着急。” “你谁呀？”最里层的声音不乐意了，“我们都等了这么久，排什么队？” 周长青倒也习惯被催促的节奏，顺手，便将完工的泥人递给他们，“这三位兄弟，这是你们要的泥人。”而后，他数了数剩余的材料，欠身道，“各位，不好意思，我这里材料不够了，得再准备准备。诸位请先回，这几日，我得休息了。” “什么嘛！”拿到泥人的人高兴不已，等不到泥人的人抱怨连连。周长青只好赔着笑脸，一一安抚情绪。 待人群散开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自从这泥人摊名气越来越大，每天都犹如在旋转的陀螺，从早忙到晚，也不一定能满足大家的需求。但忙并快乐着，这又何尝不是周长青梦寐以求的生活呢？ 天清没有离开，反而在周长青收摊的过程里，上前，打了一把手，“我来帮你。” “这位小兄弟，谢谢你了。”周长青一边言谢，一边抬头，却猛然发现眼前的青年穿着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长衣，“你你是？” “周先生，我自逍遥山而来，叫我天清就好。”天清斟酌一番，还是用最礼貌的称呼称呼周长青，“是奉师父之名，前来接你。你的来信，他已收到，届时，请随我一块儿回去。” “你的师父，是”惊喜一个接着一个，周长青有些回不过神，“莫非，是诸葛兄？”作为被逐出的弟子，他不敢用掌门这个称呼，“那你是，诸葛兄的徒弟吗？”想到这里，他赶紧邀请道，“快进来，坐一坐。” 周长青将天清迎进屋内，一边匆忙地为他准备茶点，一边使用宛若长辈对晚辈的和气语气，“我真是想不到，诸葛兄会让你大老远过来，屋内有点乱，你可别介意，随意坐。” 天清也就随意坐着，一边观察着屋内的陈设，一边注视着周长青。也难怪，他能在市井气息浓厚的京城久住，眼前的他，就和街头偶遇的平民百姓没有半分区别。不仅没有江湖气息，甚至，连说话与行动的方式，都已然去江湖化。 “天清，我还得再过几日才能出发，郡主还没有准备好。你看，你要住在我这儿吗？”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周长青却是最诚恳的邀请，“这地方看起来虽然小了点，但住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那就麻烦周先生了。”天清起身，向周长青致谢，而后又问道，“听说，郡主是丞相的女儿？” 周长青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也算是机缘巧合。郡主性格挺好的，等你见到她的时候，自然会明白。”想到此时此刻嘉怡也许正在用功读书，周长青便不禁会心一笑。儿子前些年已去戍守边疆，或多或少，周长青是把嘉怡当成半个孩子。 周长青料事如神，如他所想，嘉怡正在学堂内，对着三字经的内容愁眉苦脸。难得放学后，嘉怡不急着回家，还能如此用功一番，即使目的出人意料，但太傅便也随她去了。 “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嘉怡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可要么是记住上句忘了下句，要么索性中间漏了几句，连在一旁监督着的修文，也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可恶的爹爹，竟给我出难题。”嘉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嘉怡妹妹，别急，我们再来一次。”修文将内容摊开，指着这一行，提醒道，“爱恶欲，七情具。” “知道啦知道啦。”嘉怡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垂头丧气，“照这样子，我还得待上好多天，才能通过爹爹的考核，而去逍遥山呀。” “嘉怡妹妹，你是非去不可吗？”昭文太子一边整理着书桌，一边提出疑问，“这一去，可又得十天半个月了吧？” “哎呀，我就只是去完成拜师仪式，没什么的啦。”嘉怡大大咧咧地回答道，末了，还不忘夸一夸周长青，“师父人可好了，等有机会，我一定给你们介绍一番，保证你们也会欣赏他的。” “是是是，你呢，其实就是想炫耀有师父了，对不对？”修文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嘉怡，一语道破她的心思。 “当然啦！以后呢，你如果再欺负我，我就去跟师父告状，他一定会帮我收拾你的。”在嘉怡眼里，周长青的存在，意味着多了一个保护者，意味着说话的底气可以更足三分。“这在学堂里，有昭文哥哥保护我，这离了学堂，有师父保护我，看谁还敢？” “那我可真怕了。”修文配合着嘉怡的语气，悄悄地躲在昭文太子身后，“王兄，你别傻站着，赶紧表个态。” 昭文太子这才回过神来，开了口，温柔地提醒道，“嘉怡妹妹，既然你如此心急，那还是赶紧再多看几遍吧。”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舍不得嘉怡又一次离开。哪怕，只是短暂的。 “有道理！”有了目标，嘉怡再一次点燃学习的斗志，“你们快回去吧，我这还得再待一会儿。” “我不碍事，反正回去也是休息，来，我监督你。”修文自告奋勇，替嘉怡合上书，“刚才背到哪里了？嘉怡妹妹，你还记得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逍遥派（九） 就差头悬梁、锥刺股，嘉怡连续奋斗五天，终于战胜三字经，虽谈不上滚瓜烂熟，但至少能记住全文。当通过上官丞相的验收后，嘉怡发誓，再也不想看到这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行吧，我说话算话，就让你去逍遥山。”上官丞相无奈地点点头。 “柳絮姐姐！卫管家！我们明天就出发哦，你们收拾好了吗？”嘉怡连蹦带跳出现在二人身前，佯装威胁，“我可说好哦，明天，不许赖床，都得早早地起来。” 卫管家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柳絮，伸手捏了捏嘉怡的鼻翼，“知道啦，你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了。就怕呢，明天我们不赖床，反而是你，不肯起。”柳絮一边说着，一边叉着腰，取笑道。 事实证明，柳絮确实有预见未来的能力，第二天，嘉怡是在她的催促声中，才慢悠悠地起床，是在睡眼朦胧里，穿好衣服。临出发前，丞相夫人将三人送至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路上，可千万得小心，别出什么岔子。” 好在，丞相夫人依旧不知道嘉怡最惊险的那一刻，不然，肯定死活不同意让她再出远门。 三人结伴，来到周长青的泥人摊。嘉怡上前，敲了敲门，“师父，我来啦！你在里面吗？”一想到即将开始一段全新的体验，嘉怡的声音便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连带着敲门的力道，也重了半分。 周长青听见嘉怡的敲门声，打开门，看了看随行的卫管家与柳絮，遂笑着将三人迎入屋内，“还想着再过两日去找你们，没想到郡主这么快就通过考验。” “没有什么是可以难倒我的啦，不过是区区三字经而已。”嘉怡口气不小，故作轻松，引得知情的柳絮大笑不已。周长青倒也不戳穿，只微微点头。 这时，天清从屏风后走出，见屋内多出三个陌生面孔，愣了愣，但很快，便从嘉怡的年纪判断出她的身份，微笑着与她打招呼，“这就是郡主吗？久闻大名。” “咦？你怎么知道我？你又是谁？”嘉怡是第一次在周长青家里见到陌生人，遂生了好奇心，向前三四步，围着天清不停地打转，“我猜猜，你肯定是师父的朋友？” “不算对。”天清没有肯定嘉怡的答案，但也没有否认，而后，才向她解释道，“我是逍遥派掌门的大徒弟天清，论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师兄。” “才不要呢。”嘉怡吐了吐舌头，果断拒绝，“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怎么会凭空冒出一个师兄？我才不要这么喊你，就叫你天清好了。”嘉怡的小心思昭然若揭，她是想独占周长青这份师徒情。 “郡主妹妹，但你是该叫一声师兄的。”柳絮看了看天清的脸色，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再则，他可是掌门的大徒弟，你总得看在掌门的面子上吧？” “那行吧。”嘉怡在心里权衡着轻重，是称呼重要，还是给掌门留下更好的印象重要？权衡再三，她选择后者，甜甜地喊道，“天清师兄。” “哈哈，这么快就改口了。”天清被嘉怡的吓了一跳，但很快，他便明白这就是嘉怡的性格，“行吧，随你，怎么叫都可以的。”而后，转身，他向周长青问道，“那周先生，我们是现在出发吗？” “是呀，快走吧，趁天还亮着。”嘉怡忍不住从后往前推了天清一把，而后兴高采烈地宣布道，“我们要出发啦！” 为了照顾嘉怡与柳絮，周长青租了一辆马车，替嘉怡驾车。而天清执意骑马，不肯上车，“这马车，是大户人家才会有的交通工具，我这在江湖走了多年，不习惯。” “天清师兄，你真的不上来吗？马车里很舒服的哦。”嘉怡掀开车帘，向天清提出邀请，“这马车够大的，还能再坐一个人。” “不用了，这车里有卫兄陪着你们。”天清淡淡地拒绝道。 “天清兄弟，你在逍遥派待了多久？”一直沉默着的卫管家出了声，开口问道，“看你年纪不大，修行却挺高。” “哈哈，比起周先生，我还是差太远了。”天清笑了笑，将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向周长青，“想当年，他可是咱们逍遥派的名人，我和他一般大的时候，连基本功都不会。” 周长青本是在默默地驾车，一听此话，不由得开口问道，“不知道逍遥派里，如今是怎么议论我的？我这番回去，诸葛兄，想来是会顶着极大的压力吧？给他添麻烦了。” “这个没有关系。”天清收起笑脸，平静的神色中暗藏一丝严肃，“如今，逍遥派中大多都是年轻弟子，对你的故事也仅限于耳闻。”他顿了顿，而后，简单地向周长青解释道，“你不必担心，总体来说，还算平静。” 是吗？周长青瞥了瞥天清的表情，有些阴沉。他明白，这一句“还算平静”的背后，包含着太多的风波。诸葛鸿，一定肩负着难以想象的责任。 “你们在说什么呀？”嘉怡适当地插话，将这个话题暂时终结，“我才不管师父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他半点儿武功都不会，我可告诉你哦，逍遥派的师兄们，不许欺负师父。否则，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向来是师父护着徒弟，天清还是第一次见到人小鬼大的徒弟，敢口口声声护着师父，遂开口，打趣道，“周先生，你这徒弟着实有趣。” “这不算什么，她呀，就这个性格。”周长青被嘉怡的暖心言语戳中，有些许欣慰。 一行人沿着官道，有说有笑地向逍遥山方向前行。遇到有趣的话题，嘉怡还会手舞足蹈，甚至轻哼两句歌词，以表示激动的心情。 自从进入丞相府后，柳絮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她一边听着大家的谈话，一边向四周张望着，“郡主妹妹，你看那棵树，居然是白色树冠？”只要发现新鲜事，她便会主动与嘉怡分享，“还有，你看，那两只鸟，可真逗。” “咦？还真是。”嘉怡的注意力被柳絮引走，跟着她一块儿寻找稀奇的新事物，“还有那个，你看，居然有这么大的蝴蝶？”那蝴蝶停留在一朵野花上，翅膀展开后，竟能遮挡整朵花蕊，“真是神奇。” “周先生，这郡主可这奇怪，一点儿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天清骑着马，与周长青并肩前行，一边转头，看了看正充满着好奇心的嘉怡，“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跟她在一块儿，会忘掉很多烦恼。”周长青含笑着说出客观的评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逍遥派（十） 逍遥派人才济济，高手辈出，但也有例外，譬如三清，便是逍遥派中不伦不类的那一人。会作诗、会作画、会摆弄花草，但偏偏，武学造诣只在入门处。 诸葛鸿时常以此打趣，在欣赏三清的画作时，还不忘调侃，“师父当年莫非是看走眼，才会破格收你为徒？” “师父这是有眼光，再则，我那年就三个人过了考验。”三清一边回应道，一边又回忆着陈年旧事，“你也知道，当年独孤师叔是不收徒的，所以我们三人，就各自拜了师父。”这是一个理由，但更多的是缘分。 莫寒明白，三清并不是学武的料，他有底子，但上升空间不足，便给他下了一个结论：“你确实不是练武的料。”而此后不久，诸葛鸿拜入师门，莫寒遂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三清也乐得自在，心态颇好的他，善于自我安慰：既然我不是练武的料，但总能在别的地方发光发热吧？基于这样的想法，他开始研琴棋书画，成了逍遥派最另类的存在。 青年时的诸葛鸿，最喜结交另类人物，在整个逍遥派里，除了周长青，便是与三清相交最深。因着同门的关系，三清时常带着诸葛鸿欣赏他的得意作品，久而久之，诸葛鸿便有了三四分艺术气息。 “师兄，今天你又画什么作品了？”当三清又一次将诸葛鸿喊进房间时，他已摸清对方的套路，不等对方介绍，便主动走到书桌前，准备低头观察。 “且慢，你先猜猜看？”三清眼疾手快，迅速地将另一张干净的白纸铺在画作之上，语气里满是兴奋，“我相信，你肯定猜得到的。” “啊？”看到三清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诸葛鸿心里反而没了底，只好硬着头皮猜测道，“莫非，是牡丹花？”三清最喜欢画牡丹，诸葛鸿首先想到这个答案。 “不对，再猜猜。”三清摇了摇头。 “那，是金鱼？”诸葛鸿再次提出猜想。自从三清在逍遥派养了一池金鱼后，这些小动物便成了他平日里乐趣的来源，故诸葛鸿有此猜测。 “也不对，哎呀，师弟，你为何这般愚钝？”三清坏笑着，但语气里有些失望。他将白纸掀开，露出画作的庐山真面目，“你看，是这个。” 诸葛鸿定睛细看，只见画中是胖嘟嘟的三个人物：福星、禄星、寿星，而寿星怀里还抱着一条大鲤鱼，嘴角笑起来只成了一轮弯月。他不解，疑惑道，“师兄，你这兴致勃勃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吗？”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三清想不到诸葛鸿如此愚钝，赶紧反问道，“这三日后，便是师父四十诞辰。”而后，又主动替诸葛鸿辩解道，“也是，师父从来不会主动提及此事，你才刚来一年，自是不知的。” “什么？”诸葛鸿愣了愣，很快便从三清给予的信息里得到关键词，“这可怎么办才好，我还没有准备什么，现在想办法还来得及吗？”他挠了挠后颈，一脸焦急。 三清只笑笑，不说话。 有这份心意，也难怪，虽然三清天资不高，但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莫寒都对他赞不绝口。当收到三清准备的这份礼物时，莫寒更是连连称赞，“你确实有心了。为师这也有一份礼物，你且拿去吧。” “是什么？”三清一边好奇，一边向前，接过莫寒递给他的木盒子。木盒子不大，两只手刚好能拿稳，他掂了掂分量，并不重。 “是一本书，上面记载着一些另类武器的使用办法。既然你兴趣在此，相信你定能有更深入地研究。这本书，为师放在身边已有十年，今日，就送你了。”莫寒起身，拍了拍三清的肩膀，露出父辈对晚辈的笑容。 诸葛鸿有些眼馋，也有些嫉妒。因此，接下来的数日，他便一直缠着三清，直嚷嚷道，“师兄，你就让我看看嘛，那书里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一开始，三清还会和诸葛鸿说说笑笑，但架不住他如此执拗，只好将话挑明，“并不是我不给你看，而是你看不懂。这书里，大部分都是图。”许是担心诸葛鸿不够理解，三清便随意翻开一页，将书递给他，“你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每一页上都只画着四幅小图，或者组装方式，或者使用解说，只配着一至两行简单的文字。诸葛鸿愣了愣，随后哈哈一笑，“这书果然深奥，看来师父很重视你。” “我打算按照书中的方式，做一张琴，将银针插入琴内。”三清向诸葛鸿表达着想法，说道高兴处，还简单地在纸上画上两笔，“你看，把银针放在这里，这样在弹琴的同时，还可以发射银针。” “哎呀，师兄，你可真聪明。”诸葛鸿一边惊叹，一边朝三清竖了个大拇指。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在这方面，三清简直就是天才。 三个月后，当三清将这张琴摆在诸葛鸿面前时，一脸骄傲，“师弟，你看，我做出来了。师父那本书可真是好用，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里面都有规划。” “师兄，要不要赶紧露两招，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期待你的展示了。”诸葛鸿也不由得跟着兴奋，伸手，便想着拨动琴弦。 却不想，这手指刚碰到琴弦，便被三清阻止了，“这琴弦可不能乱动，每一根弦，都是一种触发方式，小心点，别被误伤了。” “有这么严重吗？”诸葛鸿不信邪，但瞧着三清一本正经的神色，也不敢轻易尝试，只嘟哝道，“不过是一张琴而已嘛。” “哈哈，这还真不是一张普通的琴。”二人正交流着，莫寒从房间外走了进来，给了三清肯定的评价，“不错，上次给你的书，看来你是有用心研究。” “多谢师父。”三清一边向莫寒道谢，一边向莫寒解释，“其实，这张琴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我会继续努力的，研究出更多有趣的武器。” 三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方式，潜心为逍遥派的师兄弟们，研制着各类称心如意的武器。也因此，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三清，却能赢得师兄弟们的肯定。 他给诸葛鸿配了一支特别的武器：竹笛。“你呢，有时间的时候多听听音乐，这竹笛，你可得拿好了。” 诸葛鸿有些无奈，反问道，“为什么会是竹笛？上次说好的长剑呢？” “哈哈，长剑给其他人了，我想了想，还是竹笛适合你。”三清爽朗地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逍遥派（十一）【第三更】 三四日后，一行人到达逍遥山山脚。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若不是嘉怡在场，周长青怕是会忍不住内心的冲动，于他而言，这本是最熟悉的地方，但十余年之后，这里却早已陌生。 “哇，师父，你看，这山真好！”嘉怡拉着周长青的衣角，指着眼前的道路，兴高采烈地说道，“这可不输给林县的山呢！” “这山不止高，而且，可以在山顶俯瞰这一片大地，风景这边独好。”天清将马车交给山脚下的驿站后，转身，向嘉怡介绍道，“你看见了吗？在那个地方，有一处观景台，是前两年才修好的。” “观景台？”周长青反问道。 “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修成。”天清向他点点头，而后补充道，“只要是大型节日，诸如除夕与中秋，师父都会欢迎各地百姓到这里游玩。” “那他们，都是从这条路上山的吗？”柳絮在一旁小声嘀咕，又指了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太夸张了，这都得多久呀？” “哈哈，当然不是，这条路是逍遥派的弟子们专用的。”天清回答柳絮的疑问后，又向周长青询问道，“你应该很眼熟的吧，当年，你也是从这里上去的。” 周长青点点头。往事历历在目，当年，他从那一场消耗体力的比赛中脱颖而出，才有幸成为逍遥派的一员，更有幸才能成为独孤长老的亲传弟子。“这不知不觉，已经是二十年了。” “师父！难道我们也要从这里上去吗？”嘉怡望着这条道路，眼前只觉晕眩，遂抓住周长青的衣袖，似撒娇，似惊讶，“我肯定得断腿的，就不能换一条路吗？” “不可以的。”不等周长青表态，天清便握住嘉怡的手腕，弯着腰，向她耐心解释，“这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考验，郡主，你不会被这点小事吓退的吧？” “好吧”天清言之有理，嘉怡不得不从。 确实，对嘉怡而言，这条路是太难走了。每层台阶的高度直接到她的膝盖处，每一步，她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迈上台阶。卫管家在一旁看得心疼，欲伸手，扶住她，却被嘉怡果断拒绝，“不用，我可以的。” “郡主妹妹，你真的没事吗？”柳絮跟在嘉怡身后，想要从后托住她，“这条路这么长，可得走很久的。要不要歇一会儿？” “不用我，我真的可以”嘉怡喘着粗气，又拒绝着柳絮的好意，“嘘，你们都别和我说话，我我要专心。” 周长青看到嘉怡的反应，停住脚步，愣了愣。这不正是当年的他吗？同样的不轻易服气，同样的不肯被杂音干扰，同样的只相信自己的节奏。恍惚间，周长青竟分不清楚身在何时，仿佛回到当年比赛的场景。 “周先生，你怎么了？”见周长青在原地停留片刻，天清出于好意，忙开口问道，“是太疲惫了吗？”在他的意识里，周长青武功尽失，这条路，会特别困难。 但他没有想到，当年，周长青也是在毫无基础的前提下，顺利走完这条路。“不碍事，只是想到一些陈年往事。”周长青一边解释道，一边恢复节奏，继续向前走着，还不忘提醒道，“郡主，可得多留意脚下。” 才走到三分之一处，嘉怡便直接瘫倒在台阶上，“不行了我，我得歇会儿。”眼冒金星，四肢发软，口舌干燥，她已然消耗了绝大部分的体力。“师父，这条路，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尽头呀？” “郡主，站起来。”周长青向嘉怡伸出手，不得她反应，便强行将她拉了起来，“这过度劳累，是不可以坐的，容易伤身，你跟着我的节奏，原地跳一跳。” “可是我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嘉怡就像海绵，软软地靠在柳絮身上，“师父，你就让我坐一会儿嘛，我保证，就一会儿。” 柳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还得护着嘉怡，好在，卫管家一眼看到柳絮的疲惫，将嘉怡转移过去，笑着对她解释道，“郡主，你再坚持会儿？，这半途而废，可不是好事情。” 嘉怡的脸色已接近苍白，跟着周长青的节奏原地蹦跶，而后，又深呼吸三次，才逐渐恢复红润，“好多了，那我们继续吧，只是得走慢一点。” 这一切，天清全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嘉怡倔强的眼神，给了他最大的冲击。原以为，嘉怡只不过是任性一点，不守规矩一点，但现在，他却分明读出了嘉怡的骨气。而这样的骨气，正是逍遥派传承着的精神。 难怪，周长青会破格收年幼的嘉怡为徒。 嘉怡太累了，如有必要，也就不再拒绝卫管家伸出的援助之手。但更多的时候，她是用双手支撑在地面上，宁可四脚前行，也要走完这条路。甚至，还不忘对柳絮关心道，“卫管家，你去帮一帮柳絮姐姐吧，我还行。” “我想，师父会喜欢你这徒弟的。”天清面带微笑，向周长青交流着感受，“且不说，这逍遥派已有多年未收过女徒弟，单就郡主这性格，师父也会特别喜欢。” “我的事，也就这样了。但郡主是无辜的，或多或少，还是希望逍遥派能接纳她。”这一路，周长青是第一次向天清吐露内心的忧虑，“实在不行，就让诸葛兄收了这徒弟吧，至少” “不要！”明明已经没有了力气，但听到周长青这句话，嘉怡还是憋足了气，大声拒绝，“我只有你一个师父啦，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 “哈哈，周先生，这别人是想拜掌门为师而不得，偏偏郡主是送上门的机会却不要。”天清只顾着笑着，刻意忽略嘉怡难看的脸色。等他笑够后，才开口，安慰道，“我们也就只是说说而已。” 嘉怡不高兴了，偏着头，冷哼一声，只顾着埋头，继续上山，不再搭理天清。 许是掌握着节奏，又许是累到一定程度便不知疲倦，嘉怡突然来了力气，这山顶，是离她越来越近。当还剩下最后五六十步时，她才抬头，喘气。 而此时，书写着逍遥派三个字的牌楼，已清晰可见。 站在牌楼处，有一中年男子，一席黄杉，腰间系着竹笛，风度翩翩。在他身后，排列着十余张年轻面孔，众人沉默着，只用眼神向一行人打着招呼。 中年男人缓缓开口，底气十足，语气里不乏喜悦之情，“等你们半个时辰了，总算是等到了。周兄，可别来无恙？”熟悉的声音，让周长青为之一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逍遥派（十二） 立在楼派处的中年男人，正是诸葛鸿。早些时辰，便有弟子来报，说天清领着一行人正在上山的途中。诸葛鸿轻挑眉毛，反问道，“为何天清要带着他们走这条路？郡主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在没有见到嘉怡前，诸葛鸿只当她和寻常女孩儿一般，但当他亲眼见到，嘉怡宁可四肢并用也不愿借助他人之力，完成最后几步时，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不说他人，就是诸葛鸿，倘若与嘉怡同样的年纪，也不一定能有她这般的毅力。因此，当嘉怡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眼看着就要体力不支栽倒在地时，诸葛鸿赶紧伸出手，将她扶稳，“郡主，可还好？” 地宁站在一旁，眼尖的他立刻从嘉怡的状态里判断出脱水的症状，赶紧给她端来一碗清水，“郡主，快喝完这碗水。” 憋着最后一点力气，嘉怡将这碗清水一饮而尽，而后不顾形象，直接瘫坐在石凳上，任凭柳絮如何拉拽，丝毫也不肯动弹半分。“我实在没有力气了，柳絮姐姐，让我坐会儿。” 一旁的年轻弟子，哪里见过如此不顾规矩的女娃娃，纷纷捂着嘴暗笑道，若不是诸葛鸿狠狠地盯了他们一眼，只怕是会笑出声。“郡主，请跟我到屋内休息，这地上容易着凉。”他向嘉怡伸出手。 这是一双白皙却有力的手，关节分明，指腹有浅浅的伤痕，嘉怡一时间看得直出神。还在卫管家拍了拍她的脑袋，她才如梦初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谢谢掌门！” “郡主，这边请。”于辈分，诸葛鸿不应当对嘉怡如此亲密，但论身份，诸葛鸿不敢不敬。以至于，全程他都是以半步的差距，落在嘉怡身后。“这一路，可还适应？” “还好啦，就是，这山太高了。”嘉怡一边抱怨道，一边向诸葛鸿询问，“对啦，掌门，我还带了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丞相府的管家，一个是我的贴身丫鬟，他们可以也在这里小住几日吗？” “当然。”诸葛鸿转身，向身后的天清与地宁吩咐道，“你俩，赶紧再去收拾两间客房，先带二位去休息。我这里要和郡主聊一聊，还有”随后，他将视线停留在周长青身上，补充道，“还有周兄。” 跟在诸葛鸿的身后，嘉怡与周长青进入到拐角处一间敞亮的房间内。有三只香炉摆在屋内，烟雾缭绕间，嘉怡仿佛还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遂问道，“掌门，那位是谁呀？” “是我的师兄，你可以喊一声师叔。”诸葛鸿往前两步，站在烟雾中，向嘉怡介绍道，“他叫三清，人有点愚笨，你可别见怪。” “说谁愚笨呢？”三清不服气，从烟雾后走出，立在诸葛鸿身边，“这郡主刚来，你就如此诋毁我，居心何在？”日常的拌嘴，是二人正常的相处模式，嘉怡不笨，这点儿还是能看明白。 “师叔好！”嘉怡用清脆而有力的声音，向三清问安。 “哎呀，郡主你来得太匆忙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就临时磨了一根玉簪，你看看，样式可还喜欢？”三清从袖中取出礼物盒，交到嘉怡手中。 “谢谢师叔！”嘉怡打开礼物盒，抽出玉簪。三清在玉簪末尾雕刻着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雍容富贵，正衬托嘉怡的身份，“好看！” 当嘉怡正在把玩玉簪时，三清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周长青身上。当年，他与周长青分属不同的师父，相交不多，唯一的联系，也只是通过诸葛鸿，才得知对方的人设。他伸出手，向周长青示意友好，“好久不见。” 周长青努力在记忆深处搜刮着眼前人的信息，好不容易，才将三清与记忆里的某个人影对上号，尴尬地笑道，“好久不见，我这记性不如从前，差点就想不到了。” “不碍事，我也差不多。”三清笑呵呵地替周长青打着圆场。 诸葛鸿站在一边，拍了拍周长青的肩膀，问道，“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真是的，也不跟老朋友写封信联系一番。”说完，为表示不满，他朝周长青的胸口狠狠地锤了一拳。 前些日子才受过金叶子的重击，周长青的内伤并未完全恢复。这一拳可不得了，直接打在旧伤的位置上，瞬间，周长青的脸色变得惨白，眉角冷汗直流，连声喘息。 诸葛鸿怔了怔，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周长青真的不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遂扶住他，开口问道，“要紧吗？是我没有注意力道，抱歉。” 周长青并不想过多的提及金叶子一事，更何况，此时身边还有嘉怡，只得勉强扯出笑容，摇了摇头，“不要紧，也许是刚才太累了，一时间没有抗住。” 这话，瞒得过嘉怡，但瞒不过诸葛鸿与三清。但二人并未挑明，只顺着他的想法同声附和道，“那别站着了，过来坐一坐。”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周长青。而诸葛鸿在此过程中，更是有意无意地碰触到他的手腕。 这虚弱的脉搏？！ 诸葛鸿惊了，当他对上周长青的眼神时，万千滋味涌上心间。“周兄，这些年，辛苦你了。”然而开口，他却只能用苍白的文字，做着最简单的安慰。 平心而论，诸葛鸿的这一拳并不重，但凡有些许内力，都足以应付，甚至，只是挠挠痒。但就是这般开玩笑的一拳，也足够周长青休息三五日。 真是，今非昔比。 嘉怡并未注意到此处的插曲，因着玉簪的关系，只不停地围绕着三清转圈，想要从他的身上再发现一些宝贝。三清一边观察着周长青的神色，一边与嘉怡打趣道，“郡主，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做什么，嘿嘿。”嘉怡露出狡黠的笑容，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三清的衣袖。 “郡主，你是在找礼物吗？”嘉怡的小心思昭然若揭，自是逃不开三清的法眼，“我只准备了一份玉簪，若你喜欢，我再送你一件武器，你看可好？” “好呀！”被三清识破心思，嘉怡也不再藏着掖着，“是什么样的武器呀？” “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做。”三清别的不会，但制作武器，却是他的看家本领，“还别说，这些年，我还没有给女娃娃做过武器，这可不会难倒我吧？”是自嘲，但也有七分自信。 “我想想呀。”嘉怡悄悄地移动到周长青身边，压低声音，与他商量，“师父，你看我适合用什么武器呢？” “就短刀吧，方便。”周长青替嘉怡做出决定，又补充道，“得用轻一点的材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逍遥派（十三） 客房收拾妥当后，天清返回到这里，准备将疲倦的嘉怡接走。此举正合诸葛鸿之意，他想与多年未见的周长青好好聊聊，遂将他请到后山三清的小屋内。 故人相见，围着小木桌席地而坐，最尴尬的莫过于有一肚子话，却不知道从何问起。幸好有三清在，开朗的他善于打破沉默，“周老弟，听说你会捏泥人，还在京城里掀起了一股泥人热，是真的吗？” 周长青相视一笑，跟着三清的节奏，或多或少找回当年在逍遥派的感觉，“也还好，一开始只能勉强为生，我跟郡主，就是在这种时候认识的。至于现在，哎，确实忙，每天都被街坊们催个不停。” “哈哈，我理解你，就像他们催着我要武器，是一个道理。”有了共同感受，这话题自然可以继续，连带着三人之间的气氛，也轻松不少。三清乘兴，继续问道，“周老弟，你可有想要的武器，我可以送你一把。” “用不着了。”周长青摆摆手，无奈的神情里有一丝苦笑，“如今，我也就会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恐怕是连拿武器的力量，也没有咯。”他刻意强调尾音的愉快，但却更让人闻之心酸。 “罢了，那不提这个。”三清见状，适时地岔开话题，“这不能用武器，喝酒的力气总该还是有吧，来，先喝三杯。” 诸葛鸿微微张嘴，似有话要问，到话到嘴边，却和着一口酒咽回肚里。周长青看出诸葛鸿的犹豫，打趣道，“诸葛兄，这当了掌门，反而不如当年的豪爽？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我问了。”诸葛鸿思虑再三，决定直言，“你的身体，到底如何？就算是废了武功，也大不至于虚弱到这般地步。” “哈哈，我还当是什么事，让你如此扭扭捏捏。旧疾复发而已，老毛病。”周长青哈哈一笑，跟着再饮一杯酒，化解此时诸葛鸿的担忧。末了，他反问道，“对了，为何这逍遥派里，只见你二人？” “师兄弟们出师之后都选择下山了，这该成亲的成亲，该立业的立业，我嘛，逍遥惯了，不愿意受尘世的束缚，也就选择留在这里。”三清三言两语，便将过程与结果告知周长青。 “好在有三清师兄，不然，我可成孤家寡人。”诸葛鸿接过三清的话茬，打趣道，而后，又朝周长青问道，“你呢，儿子怎么样？” “还在边疆，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想到这里，周长青露出慈父般的神情，语气夹在着自嘲，也温和了不少，“他哪里都好，就是不顾家，也不知道常回来看看。” 酒过三巡，一番闲聊，周长青也不再见外，直接进入正题，“其实，我这次来，有两个心愿。”诸葛鸿收起嬉笑的神情，虽已从来信中得知对方的想法，但仍然认真地听着。 “一则，想让嘉怡正式拜师。但碍于我的身份，不知道逍遥派能不能破个例？”周长青所指破例，是指让嘉怡直接拜独孤长老为师公。 诸葛鸿看了看三清，确认过眼神后，方才点头，“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再则，郡主看上去天分不错，我想，独孤师叔也是乐意有这么个徒孙的。” “二则，我想替师父，扫一次墓。”当说到师父二字时，周长青有明显的停顿与犹豫。或许，他也在纠结是否还拥有喊一声师父的资格。 不过，诸葛鸿与三清并不在意这处细节，只沉默着，用眼神交流。而后，三清才开口，半犹豫半委婉地道，“若是清明时节，或许我们还有办法，但眼下” “嗯，我明白了。”周长青露出苦涩的笑意，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独孤长老也是逍遥派的重要人物。有些遗憾，看来只能继续留在心里。 “不过，我可以把鸿蒙剑给你。”许是担心周长青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诸葛鸿还刻意补充道，“就是独孤师叔从鸿蒙渊取出来的鸿蒙剑。” “这是真的吗？”周长青跟在独孤长老身边整整五年，自是清楚此剑的分量。未曾想，有朝一日，他能有继承这把剑的机会，“师父他，没有将此剑带过去吗？” 诸葛鸿摇了摇头，又喝了一杯酒，才缓缓开口，“独孤师叔去世之际，将此剑交给了我。他说，若有机会，可将此剑转赠有缘人。我想，这最合适的有缘人，肯定是你。” 有热泪即将夺眶，周长青背过身，用食指使劲按压太阳穴，才拼了命的将眼泪逼回去。他起身，单膝着地，向诸葛鸿行了最大的江湖礼，“诸葛兄，此恩永生难忘。” “哎呀，你我之间不必这样。”诸葛鸿赶紧将周长青扶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交代道，“当年，你我二人情同手足，若非突遭横祸，也不会到今日才重新有联系。” “我何尝不想联系你，但又能有什么资格联系你。”周长青憋了许久的心里话，终于在此刻喷薄而出，“我，就是罪人，是逍遥派乃至整个武林的罪人。” 十余年了，对周长青而言，道义有多重要，这份自我的罪恶感就有多沉重。甚至，当金叶子拼死废掉他的武功时，他得到的是洒脱，是解脱，是救赎。 “罢了，铁刀门已除，往事不必再提。”二十年前，诸葛鸿与周长青都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为了各自的理想迈开走向逍遥派的第一步，谁能想到，二十年后会是这般模样。 “瞧瞧，你一说话，大家便都不高兴，该罚。”三清又给诸葛鸿斟满酒，“三杯，我可数着。”他伸出右手，比划着数字三。 “成成成，师兄，今日你做东，你说了算。”诸葛鸿扯出笑脸，连着将三杯酒一饮而尽，脸上浮现出微微醉意，“你可给我记着，下次，我非得灌醉你。” “来呀，谁怕谁。”三清一边嘲讽，一边又给诸葛鸿倒上一杯酒，“这周老弟大老远来一次，不容易，今天你可得多喝几杯。”寥寥三两句，竟将之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 周长青也被三清轻快的语气感染，一边喝着酒，一边开口请求道，“三清兄，这几日你可有时间，替我教一教郡主基本功吧。我担心掌握不到力度。” “成，正好我闲来无事。”三清举杯，与周长青轻轻碰杯，“不过，我可说话，我只负责一部分。你这当师父的，可不能完全袖手旁观。” 此时，疲劳过度的嘉怡，正躺在床上酣然大睡，完全想不到接下来在逍遥派里，会度过一段怎样的时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逍遥派（十四）【第三更】 休息一整晚，次日，嘉怡起了一个大早，在天清与柳絮的陪同下，用过早饭。席间，天青告诉她，“郡主，一会儿你得去拜师公。” “这么快！我还没有收拾好呢！哎呀，柳絮姐姐，你快帮我重新梳一梳头发。”即便独孤长老已去世多年，但嘉怡仍想在灵前，给师公展示最佳的一面。 天清带着嘉怡与柳絮，来到逍遥派的祭祀堂，推开门，停下脚步，“郡主，师父在里面等你，我与柳絮就不进去了。” “好，谢谢天清师兄。”嘉怡点点头，向祭祀堂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有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嘉怡不禁打了个寒颤。没有窗，室内的光源来源于烛台，在摇曳的炷影中，嘉怡看见诸葛鸿的身影。 “掌门，只有你一人吗？”嘉怡双手抱胸，哆哆嗦嗦地开口，小步快走停在诸葛鸿身边，软软地开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郡主，跪下吧。”诸葛鸿指了指祭祀台前的圆形跪垫。嘉怡闻言，乖乖地照做。正当她下跪之时，她才看清楚，祭祀台上放有两个人的牌位，除此之外，便是一封信。 “这是前任掌门莫寒，以及你师公独孤长老。”诸葛鸿手持拂尘，用它轻轻地敲打着嘉怡的脑袋，“向他们磕三个头。” “弟子参见前掌门，参见师公。”嘉怡一边磕头，一边向他们问好。三次磕头之后，她又补充道，“师公，如果你泉下有知，就原谅师父吧，他很想你。” 这是意料之外的一句话，诸葛鸿愣了愣，好半晌，才继续用拂尘敲打着嘉怡的后背，“郡主，起来，走到那个圆圈内，盘腿坐下。” 顺着诸葛鸿的指向，嘉怡又发现，原来在祭祀台背后，有一处正闪着灰白色光的圆圈，呈太极图案，分别在黑白处各设置一张坐垫。嘉怡选择坐在白处，“是这样吗？” “把眼睛闭上。”诸葛鸿与嘉怡面对面坐着，彼此之间相隔刚好不过两步，“把双手伸出来，平举过肩。”他握住嘉怡的手腕，轻轻揉捏。 有一股热气直冲胸腔而来，嘉怡忍不住剧烈咳嗽，想要将这股不适感吐出。但奈何热气太足、太猛，嘉怡犹如溺水之人，来不及反应，便被一波接一波的大浪席卷。她本能地反抓住诸葛鸿的手腕，此刻，他便是嘉怡的救命稻草。 “忍住，深呼吸。”诸葛鸿睁着眼，观察着嘉怡的反应，脸色越来越通红，“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很热，说不出来，想吐。”嘉怡断断续续地憋出这句并不完整的话，她皱着眉，努力克制着想要睁开眼、想要将这股热气逼出体外的冲动。 诸葛鸿见状，渐渐放缓了速度，改用单手的形式，将这股热气分批传递给嘉怡，“注意你的腹部，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随着诸葛鸿的提示，嘉怡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腹部，有一股暖流在腹部游走，不停地撞击着身体内的五脏六腑，有点疼，但更多的是舒服。“现在好多了，身体似乎，轻盈了？” “试着控制住这股热气，用你的意念，引导它向你的四肢舒展。”诸葛鸿耐心地提醒，并顺着手腕，抓住嘉怡的手臂，微微用力，直到手臂出现一小块淤青。“疼不疼？” “没有感觉。”嘉怡体从诸葛鸿的要求，像捉迷藏一般，一点点去发现这股热气的精髓所在，而后，一个猛扑，将它制服在地。 诸葛鸿清楚地看到，嘉怡手腕处的淤青渐渐消失，直到恢复原本的肤色。他松开手，长舒一口气，“好了，郡主，现在你可以睁开眼。” 闻言，嘉怡慢慢睁开双眼，扑闪着大眼睛，似在极力感受身体的变化，“掌门，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我现在好舒服，身体轻飘飘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按捺不住惊喜，在原地蹦跳着。 “给你输了一口真气，你底子薄，得用真气打通经脉。”诸葛鸿也跟着起身，用拂尘拍了拍嘉怡的双肩，“现在，你可以挥拳试一试。” 嘉怡使出右手，像平常一般随意地挥动拳头。但明显的，她感觉到挥拳之后能产生更足的风力，甚至，还有一小股热气集中到了拳头处。她充满惊喜地道，“多谢掌门！” “好了，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逍遥派的弟子。你虽年幼，但也需勤学苦练，不可荒废，明白吗？”诸葛鸿这才放下掌门的身段，只当嘉怡是晚辈，向她和蔼地笑了笑。 推开门，门口站在一脸焦急的柳絮，她赶紧走到嘉怡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当然啦，柳絮姐姐，我来给你露两招。”嘉怡迫不及待地想秀一秀自己的能力，四下张望，看到一块小石头，“我呢，给你表演一次空手碎大石。” “郡主，这可不行。”站在另一侧的天清赶紧伸手制止，“你现在真气不稳，可不能乱用。倘若真气乱窜，那会伤身的。”他出手，按住嘉怡的肩膀。 “哇，那我现在什么都不可以做吗？”嘉怡反问道，有些垂头丧气，“我还以为，可以表演给柳絮姐姐看的呢。” “郡主，咱们学武，一则强身健体，二则行侠仗义，可不是表演用的。”天清摆出大师兄的身份，一本正经地纠正嘉怡的观点，“不可乱用，不可善用。” “天清，带郡主四处走走吧，让她熟悉这里的环境。”诸葛鸿刚好走了出来，听到天清与嘉怡的谈话，适时地打断，“记得，你是大师兄，对师妹可得温柔。” 四人站在祭祀堂，碰巧，卫管家与周长青也走了过来。嘉怡小步快跑，停在周长青面前，冲他耍着最基本的拳法，“师父，你看，掌门替我传了真气后，现在我是不是更厉害了？” “诸葛兄，有劳你了。”嘉怡不懂，但周长青却明白，这真气里，藏着诸葛鸿数十年的武学造诣，哪怕只是一部分，也会伤及身体，“你还好吧？” “无妨，只不过替她疏通经络而已。”诸葛鸿摇动着手中的拂尘，给了嘉怡莫大的肯定，“你这徒弟，有灵性。” “师父，掌门所说的灵性是什么意思？”嘉怡压低声音，向周长青求助。 “哈哈，反正是在夸你。”周长青揉了揉嘉怡的脑袋，而后，将嘉怡交给柳絮，“你且自己玩会儿，我与诸葛兄还有事情要说。” “正好，天清师兄要带我和柳絮姐姐到处走走。”嘉怡蹦跶着，抓住天清的衣角，“我要去看观景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逍遥派（十五） 安全到达逍遥派已是整整一日，嘉怡终于有时间到处看一看。曾经，周长青在这里待了五年，而现在，嘉怡也有机会，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 她就像个好奇宝宝，不停地缠着天清询问，“天清师兄，那些人在做什么呀？”顺着嘉怡的手指，是十来个正在分组练习基础功的少年。他们明明比划着同样的动作，却一定要分出胜负。 “正常的练习，他们都是预备弟子。”天清简单地向嘉怡解释道，而后，他看出嘉怡眼神中的期待，露出笑容，亲切地问道，“郡主，你也想去试试吗？” “想！可是我还什么都不会，应该不行的吧。”嘉怡看了看少年们，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上，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能在这里看一会儿吗？” “那我给你安排一场比试吧。”天清将双手背在身后，摆出大师兄的威严，向这群少年命令道，“都停下，第一组出列。” 听从天清的命令，第一组的两名少年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向天清拱手。天清向二人介绍后，继续命令，“这是今日入门的新师妹，你俩，露两手给师妹看看。” 嘉怡格外兴奋，与柳絮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二人。 虽然只是比试，但能被分到第一组，足以见二人实力不俗。即便是同样的动作，但出手的角度与力度也不尽相同。眼看着站在左侧的少年出现破绽，让右侧少年有了可趁之机，直接一拳砸中左侧少年的左心房处。 左侧少年也不甘示弱，连续翻着三次后空翻，当拉开足够的距离后，猛然冲刺，绕到右侧少年身后，抓住他的肩膀与腰部，来了一次漂亮的过肩摔。 这过肩摔可不得了，右侧少年在地上磨蹭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站起来，自觉认输。围观的少年们为左侧少年出色的一招报以最热烈的掌声，纷纷竖起大拇指。 “好厉害！”只不是简单的切磋，但却大大的满足了嘉怡的好奇心，“天清师兄，我也可以学这些动作吗？是不是以后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哈哈，不急，你呢，得从最基本的学起。”天清继续向前走，带着嘉怡带来梅花桩处，“你试试这个，可以练习平衡感。” 这处梅花桩由二十多根短柱组成，在柳絮的帮忙下，嘉怡颤颤巍巍地站上第一根梅花桩。“郡主，我可要松手了，你自己能行吗？”柳絮握着嘉怡的一只手，似放开未放开。 “我我试试。”梅花桩并不是平地，嘉怡费了好大半天的功夫，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脚心，才勉强控制住重心，“好了，你松手。” 当柳絮松开手的一瞬间，嘉怡伸开双手，尽量保持着平衡。而后，慢慢地抬起一只脚，向左前方的第二根梅花桩迈出第一步。虽然两根梅花桩之间的距离有些大，但她还是成功地站稳了。 “不错，郡主，你保持平衡，向前快走。”天清站在嘉怡身边，提醒她可以加快移动节奏，并伸出手，以防万一，得时刻保护嘉怡。 嘉怡深吸一口气，毕竟是从小就有翻墙上树的习惯，这小小的梅花桩还真难不倒嘉怡。她憋着气，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大着胆子向前快步移动。第三根、第四根一直到第十根，她才停下脚步。 “怎么样，天清师兄，我很厉害吧！”嘉怡有些得瑟。 对初学者而言，梅花桩是一大考验。不仅在于平衡感，而在于勇气。天清见过不少初学者，因内心的恐惧，而迟迟不敢移动。显然，嘉怡足够令他刮目相看。“还想试试吗？我可以教你一招。” 天清跳上嘉怡面前的一根梅花桩，展开双手，与鸟类一般，不停地扇动。左脚悬空，半折至膝盖处，仅用右腿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这叫白鹤亮翅。” 白鹤亮翅是梅花桩基本动作之一，天清的姿势优美，引得嘉怡激动连连，眼看便要学着他的动作，也摆出同样的姿势。 柳絮有些着急，“郡主妹妹，这挺危险的，你可得小心点。” “我知道啦！”嘉怡展开双手，将注意力全放在脚下。只见她试探性地抬起左脚，努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度。当左脚尖即将离地的瞬间，她迅速的将重心转移到右脚上，勉勉强强地让左脚顺利离地。 只不过，她不能像天清这般长时间保持，只不过三秒，嘉怡出于本能，便不得不重新将左脚放在梅花桩上，“哎呀，不行呢，还差一点点。” “已经很不错。”天清跳下梅花桩，扶住嘉怡，落到平地。“郡主是有天分的，只可惜不是江湖儿女，不然，说不定江湖中又会多一代侠女。” “好呀！那我不做什么郡主，就做侠女。”嘉怡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柳絮却不然，听到嘉怡这句话，便赶紧提醒道，“郡主妹妹，这话可不能说。万一被丞相大人知道了，他又该生气了。” “哎呀，柳絮姐姐，这离京城好远呢，就不许我随便说说嘛。”嘉怡伸手，敲了敲柳絮的脑门，“你可不许在这里提爹爹，对了，还不许提太傅。”一想到有这两个魔王般的存在，嘉怡顿时头疼不已。 天清没有插话，只领着嘉怡继续向前走着，“前面便是观景台了，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逍遥山，以及山下的小镇。” 嘉怡闻言，三五步快跑，停在观景台的栏杆处。已是秋季，天高气爽，放眼望去，只见漫山遍野染上一层黄色的新装，偶见深绿色的树叶，倒成了其中的点缀。 “其实，最适合观景的时节是春季，从这里看下去，会有一大片花海。”天清站在嘉怡身边，替她解释道，“你看，花海会在那儿。” 她依靠着栏杆，用手肘撑着小脑袋，想象着百花盛开的模样。“原来，这逍遥派是别有洞天，真想在这里多呆几天。”而后，她又看向山下的小镇，“咦，这么看着，逍遥山也不高嘛，那为什么我上山的时候，那么累？” “主要是台阶太高了，你走着吃力。”天清又往小镇的方向指了指，“看见那条白色的粗线了吗？从那边也可以上山，绕一点，但是相对于平坦不少。” “天清师兄！你们平常会有下山的机会吗？”嘉怡仰着小脸，一脸好奇，“还是，得一直待在山上，直到可以出师？” “哈哈，逍遥派之所以逍遥，便是没有太多的门禁。只要师父同意，便可以下山走一走。”天清反靠着栏杆，有微风拂面，实在是自在惬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逍遥派（十六） 三日后，嘉怡终于等到梦寐以求的一刻，周长青带着三清找到她，开口道，“郡主，想必你已能熟练控制体内的真气。从今日开始，便可以开始练武。” “好呀！是要教我最高超的动作吗？”嘉怡兴奋得直蹦跶，还不忘原地比划最简单的的招式。这三日，天清一边带她熟悉逍遥派，一边间杂着教她最基本的动作。 “不高超，但是得必须掌握。”三清难得一本正经，往身旁移动一步，替嘉怡留出一条路，而后道，“你跟我们来。” 跟在二人身后，嘉怡来到一处练武的空地。“就这里了，郡主，今日要求不多，只有一点，你得学会扎马步。”三清向前推了嘉怡一把，将她推向空地中心的圆圈处。 “扎马步？这个我会的呀，你看。”嘉怡一边说着，一边叉开双腿，重心下倾，做出并不标准的马步姿势，“哎呀，师父，三清师叔，我不要学” 话音未落，三清便拾起脚边的碎石子，猛然向嘉怡的脚踝处掷去。这碎石子力度可不小，嘉怡来不及反应，竟直接被打了个四脚朝天。她穿着单衣，后背落地的那一刻，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但嘉怡没有落泪，艰难地重新站起来，呆在原地。 “郡主，这马步若扎得不稳，便只不过是摆设。难道，你想给其他人欺负你的机会吗？”三清俨然一副严师的模样，替周长青教诲道。而后，他给嘉怡示范着标准的马步姿势，“你看，无论对方如何攻击，我自岿然不动。” 他朝周长青递了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重重出掌，直击他的胸膛。然而对于三清而言，只有一阵风刮过，他保持下盘不动，微微侧身，便躲开了周长青的攻击。“看见了吗？你得做到这个程度。” 三清的示范显然是有效的，嘉怡不再有任何怨言，老老实实地开始练习扎马步。这马步，意味着得将身体的重心转移到悬空的大腿上，不多时，嘉怡便感觉到大腿再微微颤抖。 疼，疼，酸，胀，各种不适感一起袭来，嘉怡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扎不稳。 “郡主，这可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周长青向前两步，用身体替嘉怡挡住斜照的日光，“还得坚持，至少得一个时辰不动弹。” “什么？”这消息无疑于重磅炸弹，炸得嘉怡眼前一黑，“师父，我不行了，能不能教我别的。”她低着头，喘着粗气。但在没有喊停之前，她依旧咬牙坚持。 “我数五十个数，数到五十时，这马步就到这里。”在确认过周长青的眼神后，三清才缓缓开口，一边踱步，一边念道，“一。”嘉怡原以为三清会继续念“二”，但他没有，隔了好一会儿，才喊出第二个数字。 “三清师叔，你能快一点吗？我快支持不住了。”双腿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嘉怡第一次感觉到时间流失的速度，的确可以用眨眼计算。 “三。”又是一会儿，天清才冷冰冰地喊道第三个数字。 嘉怡实在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她用双手不停地揉捏着大腿，肌肉的酸疼感让她叫苦连连。唯一令她保持清醒的，便是后背因擦伤而传来的阵痛感。 “师父，一定要连扎马步吗？”嘉怡硬是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周长青。 周长青只笑笑，伸手，擦掉嘉怡的眼泪，而后回答道，“这只是基本功，要学武，是一定得吃苦头的，怎么，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嘉怡摇摇头，她确实想不到，连扎马步这么简单的动作，背后也得花大功夫。原以为，高手们都是天才，眼下她才明白，高手们也并非一日而成，“师父，能不能休息会儿，我腿疼。”她委婉地恳求道。 “郡主，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周长青也不勉强，跟着坐在嘉怡身边，娓娓道来，“古时候，有一个叫乐羊子的人，要离开家，到很远的地方拜师学艺。” “后来呢？”嘉怡歪着头，一边继续揉着大腿，一边听周长青讲故事。 “有一天，他的妻子正在家里织布，却不妨看到乐羊子回家了。”周长青模仿着女声，还原着当时的情景，“你这么快就学完了吗？” “呀，那乐羊子是天才吗？”嘉怡被周长青的模仿逗乐了，眼睛直笑成一条线。 “不是，我不想学了，所以就回家。”周长青根据嘉怡的实际情况，微微改动故事的后续，而后，一本正经地告诉嘉怡，“郡主，难道你也想学乐羊子，才刚开始，就半途而废吗？” 嘉怡羞得满脸通红，“师父，我明白了，是徒儿不对。”她站起来，不得三清开口，便规规矩矩地继续扎马步。大腿还是疼，但她再也不吭声。 “四。”三清继续计数，并向周长青报以肯定的微笑。 五十个数，漫长而难耐。但嘉怡只闭着眼，咬牙，全神贯注进行这一件事情。有秋风从她的耳边刮过，似在对她进行鼓励：你很棒，加油，再坚持一会儿。 “五十。”终于，嘉怡等到了这个数字。当心理防线松弛的这一刻，嘉怡又一次瘫坐在地上。这时，她才注意到，因用力过猛，她的小腿已有些许红肿。 “早上就到这里，郡主，你可休息会儿，咱们下午再继续。”三清收起严肃的表情，一秒切换成关心的模式，他走到嘉怡身边，这才注意到，透过单衣，嘉怡的后背有点点血迹。“郡主，你受伤了？为何不说？” “还好，就是腿疼。”嘉怡一边用力揉着腿肚，一边回答道，“以前贪玩，我从树上摔下来过，所以也就还好啦。”比起后背的疼痛，显然，嘉怡更关心双腿，“师父，我走不动了，你能扶我一把吗？” 三清有些紧张，毕竟，嘉怡不是一般的徒弟，她还有一重郡主的身份。但当他看到周长青淡淡的笑容时，便明白，是自己多虑了。 “当然，疼痛是难免的事情。卫兄应该带了药，我送你过去。”周长青握住嘉怡的手腕，跟着她的步伐，一点点移动着。“等你再大一点，学有所成，就会感谢现在的疼痛。” “我记住了。”嘉怡咬着嘴唇，每走一步，那双腿的疼痛感便要加剧一分，以至于，她不得不向三清提出要求，“三清师叔，下午我想学一点掌法，可以吗？” “可以，那我得先回去看看书，研究一番，想一想你适合学哪些掌法。”在拐角处，三清答应嘉怡的要求，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逍遥派（十七）【第三更】 周长青将嘉怡送到客房时，柳絮与卫管家正在默默地打扫房间。“卫兄，郡主双腿有些疼痛，你可得给她上点药酒。”周长青将嘉怡放在木椅上，又端来一张圆凳，“郡主，你且将双腿搭在圆凳上。” 嘉怡照做。 柳絮赶紧放下手中的扫帚，走了过来，一见嘉怡双腿肿得厉害，不由得尖叫一声，“郡主妹妹，你怎么弄成这样，快让我看看，你这疼不疼。” “那我去隔壁房间待着，若有事，可以喊我。”周长青打完招呼后，看了看嘉怡满脸通红的模样，退出房间，顺手替三人关上房门。 “不碍事，郡主，你得露出小腿，让我替你揉一揉。”卫管家从包袱里取出一瓶棕色药酒，倒在干净的茶杯里，用食指占了些许，洒在嘉怡的腿肚上。 他一边轻轻揉着，一边询问着嘉怡的感受，“还疼不疼？” 熟练的指法让柳絮发出阵阵感叹，“卫管家，你可真厉害。平日里倒是瞧不出来，你是在哪里学的呀？”她蹲在卫管家身边，模仿着他的动作。 “是呀，我也一直好奇呢。卫管家，你还会武功，对不对？呀，你是从哪里学的呢，也是有师父的吗，那你师父是谁呢？”柳絮的感叹宛如锋利的刀，撕开嘉怡好奇的口袋，一股脑地将心中的疑问都吐出。 “我呢，就是平日里爱琢磨，没有师父教我。”卫管家避重就轻，淡淡地回答道，“你也知道，我跟着丞相大人好多年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拜师学艺。” “我不信！”嘉怡露出神秘的坏笑，低着头，在卫管家耳边悄悄私语，“你一定有师父，只是不肯告诉我，对不对？” 卫管家愣了愣，尴尬地回过神，“罢了，真是什么也瞒不过郡主。我只跟着一位高人学了三个月，没有拜师，其他的都是我自己琢磨的。平常里，应付些小毛贼，到是绰绰有余。” “卫管家，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的故事呢！快讲一讲。”这些皮毛消息，哪能满足嘉怡的求知欲，“我不管啦，卫管家，你可得多说一说。” 故事有点长，卫管家一时间还想不到应该从哪里讲起。“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我刚十五，因着家里贫困，又是次子，父母便想着将我送去军营。” 二十多年前，天下还不算太平，正值皇位交替，来自西边的蛮族虎视眈眈，想趁火打劫。新帝继位之初，便广招天下兵马，意欲在极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一批新兵，派往前线。 当征兵的消息传到卫村时，正愁着一家四口吃穿的卫父，想出一个主意，送次子卫羽当兵，一则节省家里的口粮，二则若次子有军功，家里还能得一笔奖赏。 “儿啊，这一去，可得多加小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为娘不求你飞黄腾达，但求你平平安安。”常年替他人缝补衣服，卫母的视力已大不如前，她扶着门，眼里含着热泪。 卫羽点点头，拜别父母后，向长兄嘱托道，“大哥，这家里就交给你了，爹娘，也交给你了。”卫羽明白，一旦转身离开，这家，从此便与他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新兵营的训练期是三个月，大多都是与卫羽一般年纪的少年。时隔太久，卫羽早已记不清在新兵营发生的点滴故事，但他能记住一个人：关枫。当时，关枫是他所在的新兵营的训练长官，卫羽的许多动作，便是关枫交给他的。 “这名字好熟悉呀！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嘉怡努力地在记忆里搜索着相关信息，但最终以失败告终，“哎呀，想不到了。” “他现在是边防将军，常年驻扎在河西以西，兴许，你是听丞相大人提过一句的吧。”卫管家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将关枫的新身份告诉嘉怡，末了，补充道，“他之前受过刀伤，差一点就没命了。” “是的是的！”听到卫管家的解释，嘉怡终于想到了关键信息，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兴奋，“我是听爹爹说过，边疆有个将军，旧伤复发。” “想不到，卫管家是军营出身。”柳絮一边替嘉怡捏着肩膀，一边感叹道，“难怪，总是觉得卫管家有四五分威严，原来是军营里带出来的气息。” “都过去了，后来仗打完了，我也就被遣返了。再然后，当时还只是一方县令的丞相大人，要招管家，我就去报名了。”卫管家略过冷酷无情的军营岁月，直接向嘉怡与柳絮讲述之后的事情，“我呢，就一直当管家，到现在。” “打仗好玩吗？”嘉怡的兴趣被点燃，卫管家简略的回答，显然不能满足她，“我还要听嘛，卫管家，你别老是说一半憋一半。” “哎呀，郡主，你的后背！”正在这时，柳絮看到嘉怡后背沁出的点点血迹，惊讶道，“你怎么不早说呢，这擦伤得上药，万一感染了可不好。” “让我看看。”围观起身，走到嘉怡背后，“不要紧，一点小伤。柳絮，你会上药了吗？我且出去，你替郡主将药酒均匀地涂抹。” “哎呀，我还要听”嘉怡嘟着嘴，一脸不高兴。 但卫管家并没有继续满足嘉怡的愿望，只淡淡地开口，“有时间再说于你听。”而后转身，离开房间。 此时此刻，卫管家的心情是十二分复杂，多年未曾提及的名字，却冷不防再次被提及。他按住胸口，那不断加快的心跳，让他一时间无法回过神。 他不知道，是该感谢关枫，还是该恨关枫。 “卫兄，郡主可还好？”听见动静，周长青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然而，当他与卫管家打招呼时，卫管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予回应。直到周长青拍了拍他的双肩，卫管家才答复道，“啊？刚才你在问什么？” 第一次见到卫管家心事重重的模样，周长青也愣了愣，只重复道，“我刚是在问，郡主可还好？还在疼吗？” “不碍事，郡主常年有擦伤。”卫管家一本正经说着事实，却让周长青笑出了声。卫管家依旧面不改色，语气里有七八分疲倦，“我累了，且回房间了。” 果然是有心事吧。卫管家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但周长青不便细问，只点点头，“那好，我在这里等着郡主。”他一边说着，一边目送卫管家回到房间。 房间内，柳絮正用着不熟练的动作，替嘉怡涂抹药酒，“郡主，你也太不小心，倘若带一身伤回去，丞相大人” “不许提爹爹啦！”趴在床上的嘉怡果断打断柳絮的话，“暂时不提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逍遥派（十八） 军营、号角、战火当曾经最熟悉的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时，卫管家半靠在床上，脑袋一片混乱。有些事便是如此，越是压迫记忆，记忆反弹得越是厉害。 关枫是卫管家的恩人。 当年，进入新兵营的卫羽还是毛头小子，什么也不会，连挥动长矛，也显得格外吃力，“这长矛，怎么这么重？”他连着试了十几次，才勉强用上力。 同是新兵营的战友们，看到他这副傻样，不由得哈哈大笑，甚至有人当着他的面，直接开启嘲讽模式，“我说，老弟，瞧你这身板，别上了战场就等于送人头。” “你说什么呢？”卫羽年纪虽小，但脾气不小，一听这话，便来了气，丢下长矛，便作势扑了上去，狠狠地朝对方的脸上揍了一拳，“你嘴巴可得放干净点。” “住手！”正在二人厮打之际，关枫板着脸，出现在围观士兵身后，不由分说，便下令道，“军中不可如此任性，来人，二人各打十次大板。” “我不服！”被卫羽殴打的新兵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脸愤慨，“明明是他动的手，凭什么连我也要被罚，我不服！” “凭你敢冲撞长官，来人，再加十次大板。”关枫并不是第一次训练新兵，自是知道新兵蛋子们的脾气，若不杀鸡给猴看，只怕是更加难以约束，“军中，一切行动听指挥，再有顶撞者，四十大板起步。” 周围立刻鸦雀无声。 军营里的大板，可比其他地方下手重得多，十次之后，卫羽只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痛，连起身，都显得异常困难。“我是不是废了？”这是出现在卫羽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他勉强支撑着身体，颤颤巍巍地回到营帐中。出乎他的意料，营帐中没有看到别的战友的身影，反而，是关枫，坐到了他的草垫上。“不就挨了十板子，怎么这么久？”关枫折皱眉，上下打量着卫羽。 卫羽不敢吭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用右手扶住腰，半靠在帐边，“长官，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关枫起身，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小药瓶，递给卫羽，“这里面是药粉，你自己学会上药，十板子，用不了几天就会好。”他的语气虽冷，但卫羽却感受到一丝关怀。 “多谢长官。”卫羽接过小药瓶，拿在手里。 “我见你小子有骨气，所以才给你药。”关枫拍了拍卫羽的双肩，语气里有些许的欣赏，“这军营里，最不能缺的就是骨气。等你伤好了，过来找我，我教你几招防身术。” 这不亚于是天上掉的馅饼，直接砸中卫羽。他还来不及思考什么是骨气，便听到关枫告诉他，愿意私下教他防身术。“多谢长官！”这次，卫羽的声音陡然洪亮三分。 在新兵营的时间过得很快，似乎每天一睁眼是训练，再一睁眼，便到了休息时分。三个月的时间，卫羽与关枫混熟了，也与其他战友们混熟了，甚至，是一开始有冲突的牛贰，也成了好兄弟。 战事吃紧，关枫便跟着这群新兵一同到了前线。 “嘿，兄弟，明天就要真正地同他们干一仗，你怕不怕。”牛贰躺在卫羽隔壁的草垫上，双手枕头，眼神里，有七八分期待，“来之前，俺娘说，一定要杀他七八个人。” “不怕。”卫羽虽是这么说，但心底并不如牛贰有底气。“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人过得好不好。”他有种隐约的预感，明天，一定是场恶战。 “等仗打完了，俺要回去娶个媳妇，生个胖小子。”牛贰闭着眼，似乎沉浸在幸福的美梦中，“你是不知道，俺走之前，邻居家的青莲妹子，就吵着要嫁给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呢？”卫羽不解。 “出来混点军功，当个小官，俺也要衣锦还乡。”牛贰一边幻想着，一边向卫羽描绘着最期待的场景，“你看，俺一回去，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出来迎接，到时候，俺那青莲妹子，也可以跟着我享福咯。” “你跟她是青梅竹马吗？”卫羽似乎问了一个多余的话题。 “那肯定的，不只是青梅竹马，咱们还从小定了娃娃亲。”说道这里，牛贰的语气里别提有多自豪，“青莲妹子长得可水嫩，周围十里没有谁不夸她是个美人胚子。” 卫羽没有接话，倒是睡在牛贰另一边的战友推了推他的胳膊，打趣道，“哎哟，瞧你，还青莲妹子，少来忽悠我们。这大晚上的，你还做什么白日梦。” “哈哈，这青莲妹子，该不是你编出来的故事吗？”另一个战友哈哈大笑，重重地拍了拍牛贰的脑袋，“醒一醒，别睡了。” “我看呐，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又一人打趣道，甚至，还朝牛贰竖着中指，以表示不屑。 “就是，啧啧。”营帐中的其他战友，也跟着发出嘘声。 牛贰朝他们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不去搭理这群人，而是继续和卫羽交谈道，“俺出来三个月了，也不知道青莲妹子怎么样，你说，俺这次回去，得给她带点什么礼物？” “这我可不知道。”卫羽摇了摇头，但看向牛贰的眼神里，却有点点光芒。他是羡慕牛贰的，至少心里有一份牵挂，不像他，临行前，便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打算。 “吵什么吵，你们还不睡觉吗？”这时，正在巡逻的关枫走了进来，一脸严肃，“明天就要上战场了，还在这里嚷什么嚷，赶紧睡觉，养精蓄锐。” 所有人这才闭上了嘴。 但待关枫离开后，牛贰又悄悄地推了推卫羽，压低声音，“对了，这长官，是不是也会和我们一起上战场？” “应该是吧。”卫羽也拿不准，因此无法给牛贰最准确的答复，“别想那么多，赶紧休息吧，不然明天顶着黑眼圈，那才真是给对方送人头。” “哈哈，你也打趣我。”这话，分明是前些日子牛贰送给卫羽的，没想到此时此刻被他反将了一军，“兄弟，等咱们回去，你可一定要来参加我与青莲妹子的婚礼。” “成，到时候，我可得讨一口新娘子的酒。”卫羽伸手，与牛贰来了一次漂亮而又默契的击掌，“一言为定，到时候，不醉不归。” 明明离战场只有半步的距离，但二人却因为这般温馨的话题，少了对死亡的恐惧，多了对新生活的期待。甚至，卫羽也不由得期待着，是不是也能顺利回家，也能抱得美人归。 成家立业，是每个男儿毕生的梦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逍遥派（十九） 天还未亮，卫羽便被集合的号角唤醒。和所有人一样，他赶紧穿戴好盔甲，拿上床边的长矛，跑到集合地点。此时，天边有第一缕曙光，照在他的身上。 多年之后，卫管家早已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但那一缕曙光，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间，不曾离开半分。他甚至还能清晰地记得，这一缕曙光，给他带来了半分胜利的欲望。 “将士们！今天！就是你们上战场的日子！你们看！蛮族就在那十里之外的地方等着我们！你们怕不怕！”关枫又一次吹响号角，但多了一份雄壮的气魄。 “不怕！视死如归！”所有人齐声念出这六个字，是一份回答，更是一份誓言。 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便永远不会懂刀剑无眼的残酷。卫羽与牛贰组成二人分队，互相替对方留意从背后偷袭的刀剑。最默契的战斗，是背对背战斗。 “嘿，兄弟，你还别说，这蛮族有两下子。”牛贰一口气击退对方三五人的轮流攻击，在喘息的片刻，与卫羽交流着感受，“原以为这些蛮族只会用蛮力，现在，是俺低估他们了。” “小心。”一只冷箭射向二人，卫羽挥动着手中的长矛，将那冷箭准去地击开。好险，那冷箭竟从牛贰的额头前三寸擦过，“别说话了，有什么话，等离开战场再谈。” 牛贰被这冷箭吓出一身汗，便不再多说，只顾着专心退敌。 应当说，二人是新兵营最出色的战士，当其他人还在苦战时，二人已逐渐靠近洞敌方的军旗。“兄弟，你说，这斩获军旗，是不是会算头等功？” 眼看着离敌方的军旗越来越近，卫羽也心生一股激情，“肯定的，来，咱们比一把，看谁先拿到这面军旗。” 蛮族的军旗象征性地画着一只神牛的形象，只用不到十个人守着。二人在心里掂量着各自的能力，相互看了一眼，确认着眼神。“那好，就比一比。”牛贰点头同意。 守卫军旗的蛮族士兵，看到突然冒出的两张陌生面孔，愣了愣，但很快，便给出最合适的反应：杀！他们抡着手中的大锤，向二人连番攻击。 二人的武器只有长矛，这适合拉开较长的距离时搏斗，而不适合近身战。十个回合后，二人压根伤不到对方半根汗毛。反而是蛮族，凭借着手中的大锤，给了二人最沉重的打击。 卫羽伤在后背，牛贰伤在胸前。 “你们在做什么！”眼看着二人即将到底，这时，关枫冲了过来，挥动着手中的长剑，以一敌十，与蛮族士兵进行着激烈地厮杀，“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离开！” “不行，牛贰他，受了重伤。”卫羽还能勉强站起来，但牛贰却被大锤震伤了内脏，任凭卫羽如何拉拽，他也动弹不了半分，“兄弟，赶紧起来，青莲妹子还等着你。” “俺俺不行了。”牛贰试图依靠卫羽的力量支撑住身体，但尝试三次后，他失败了，“兄弟，你赶紧走，别管俺。”他一把将卫羽推开，任凭自己即将重新倒在地上。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赶紧走！这是战场！容不得你们慢半分！”关枫急了，他拼死拼活为二人争取着活命的机会，但他们似乎并不珍惜，“走！” “兄弟，你赶紧走。”牛贰再度提醒道。而此时，蛮族的大锤再向卫羽袭来，牛贰拼着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卫羽推开。那大锤，摧毁了牛贰最后一线生机。 牛贰留给卫羽的最后一句话，是：“兄弟，替俺回去，看看青莲妹子，把这个，交给她。”牛贰指了指腰间的吊坠，而后手一垂，咽了气。 是两人一起死，还是丢下同伴独自苟活？ 这个选择题，在很多年后，依旧困惑着卫羽。他恨关枫，在匆忙之间替自己作出决定。但他又何尝不恨自己，倘若本领再高强一些，或许，就不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卫羽活下来了，但提卫羽承受致命一击的牛贰，却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他留给卫羽的，只有这一件吊坠。 战场上，从来不只是胜负，更多的，是生与死的考验。当死亡摆在面前时，是迎难而上，还是溃不成军？勇气与良心的较量，谁又能胜出？ 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一条鲜活的生命便消失在眼前。接下来的数日内，卫羽不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只躲在大帐中，美其名曰养伤。但他心里清楚，他是忘不掉牛贰，忘不掉他将生的机会送给自己，独自面对死亡。 “你给我振作点！”啪的一声，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关枫，给了卫羽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仗还没有打完，你给我抬起头，明天，你还得给我滚回战场。”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脚尖狠狠地踢着卫羽。 “是，长官。”卫羽出于本能地答应着。 “你认为，牛贰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吗？”又是一记耳光，但如刀子般的话，却直直地扎心卫羽的心脏，“给我醒一醒，替牛贰打赢这场仗。” 卫羽依旧沉默，只紧紧地握着胸前的吊坠。 “难道，你不想替牛贰报仇吗？”关枫摇晃着卫羽的双肩，语气里，是着急与关心，“如果你死了，牛贰是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卫羽涣散的瞳孔中，再度有了焦点。“我明白了。”不为别的，哪怕只是替牛贰手刃仇人，也是再上战场的动力所在。 有了这样的信念，再度应战的卫羽，成了不要命的亡徒。他丢掉长矛，换上短刀，眼露凶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凡是阻拦在他面前的蛮族士兵，一一成了他的刀下魂。 他的脸上沾染着蛮族士兵的血迹，却犹如是给英雄最完美的点缀，以至于，到这场仗进行到后半段时，蛮族士兵只要见到他的身影，便自动拉开五步以上的距离。 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的时候，便是最可怕的存在。 夕阳西下，卫羽听到鸣金收兵的号角。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左臂早已有了三条刀痕，可为何，一点疼痛感也感觉不到呢？他捂住伤口，站在战场上，壮烈地哈哈大笑。 “走吧，回去，你该论功行赏了。”关枫听到笑声，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少说有二十个人头吧。” “我不要什么论功行赏。”卫羽收起笑意，果断地拒绝了关枫的建议，“长官，这仗结束了，我要回去了，还得替牛贰完成他的心愿。”说这话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吊坠，仿佛，牛贰还站在他的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逍遥派（二十）【第三更】 牛家村在大山深处，自战场归来，卫羽走了整整一个月，才走到牛家村的村头。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在大山深处能有如此土地，实属世外桃源。 卫羽穿着白色素服，没有半分心思去欣赏这地方的世外美景。村头有三三两两在玩耍的幼童，一见陌生面孔，便围了上来，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盘问道：“你是谁？你要找谁？” “请问，牛贰是住在这里吗？”卫羽沉沉地开口，这个名字，已然成为他的心结。 “贰大哥啊！就住在我家附近，我带你去。”有个剃着光头的小男童自告奋勇，扯住卫羽的衣角，便领着他向村子深处走去，“贰大哥可厉害了！是咱们全村人的英雄！” “有这么厉害吗？”卫羽并不了解牛贰的生活，一听小男童的夸奖，便不由得产生好奇。也许，多了解他几分，也会更记住他几分。 “那肯定的！人特好，是远近闻名的热心肠。我爹娘不在家的时候，他还会过来帮忙打理农活儿。”一提到牛贰，小男童便竖着大拇指，连声称赞，“上次，李婶家要修房子，是他主动承包了一半的活。” 原来，牛贰是真正的好人。难怪，他会出于本能，将生的希望留给卫羽。 正说着，小男童便带着卫羽走到牛贰的家门口，这是一处典型的茅草屋。刚停下脚步，小男童便扯开嗓子，朝屋内喊道，“大爹，大娘，有人来找贰大哥！” “来啦！”有中年妇女从里往外打开门，她穿着最朴素的麻布衣服，是典型的农家妇女。“是谁找牛贰，他出去当兵，还没有”正说着，她便看到穿着素服的卫羽，这白色太过于刺眼，以至于牛大娘直接愣在原地。 卫羽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双膝落地，跪倒在牛大娘面前，止不住地磕着响头，“大娘，我替牛贰回来看你了。” “什什么？”这消息太过于直接，以至于牛大娘没有半分的喘息机会，“这位小哥，我家牛贰出去打仗了，这这还没有回来”而后，她忽略卫羽的存在，转身，朝屋内喊道，“他爹，你快出来。” 牛大爹跟着探出头，站在牛大娘身边，看着地上的卫羽，一言不发。直到街坊四邻都围在牛贰家门前，卫羽也一直保持着磕头的动作。 最终，是卫羽打破了这份沉默，“大爹，大娘，节哀。” “不不可能的，小哥，你是在开玩笑吧？”牛大娘只觉眼前一黑，若不是牛大爹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只怕她便要昏倒在地，“怎么可能？这还不到半年？” 人在最悲痛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但，还有一种比眼泪更令人悲伤的表达方式，那便是沉默。一直沉默着的牛大爹这才开了口，缓缓的问道，“小哥，你先起来。” 卫羽仍然跪在地上，不肯动弹。 围观的乡亲们越来越多，大伙儿交头接耳，起初只是小声议论，但声音越来越大，时不时能听见有人发出一句感叹，“多好的小伙子，就这么没了。” “是啊，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卫羽将所有声音听在耳朵里，令他心里骤然收缩。他起身，向牛大爹深深鞠躬，“大爹，大娘，这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你们有什么” “不用了，你也有爹娘。”难以想象，到此时此刻，牛大爹还能保持一份清醒，“谢谢你，将这个消息带回来。这也算，牛贰回家了吧” “我的牛贰啊，你怎么就抛弃爹娘自己走了！”许是终于明白这是事实，牛大娘开始放肆哭泣，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母亲对孩子的不舍与难受，“你叫我，如何活下去！” 牛大爹什么也没有说，只将牛大娘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战场无情，人各有命，这就是牛贰的命吧。” 正当卫羽想办法安抚二人的情绪时，从人群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女声，哀恸之情无以言表，“贰郎！你怎么这么狠心！”卫羽转身，见是一名二八少女，披头散发，满脸悲伤。 “是青莲妹子吗？”卫羽大胆地猜测着对方的身份，而后走到她的面前，扶住她的胳膊，“牛贰，有一样东西要我交给你。” 听到牛贰战死的消息时，青莲悲痛欲绝。她顾不上衣衫不整，便从闺房里跑到这里。若说心里还存在着一丝幻想，但当她看到卫羽的素服以及牛大娘的眼泪时，这最后一丝希望，也便生生掐断。 “我不要他的东西！我要他回来！要他回来！”青莲将男女有别的教诲抛在脑后，死命地抓住卫羽的衣袖，仿佛抓着她的救命稻草，“你告诉我，他会回来的，对不对！” 卫羽沉默着，不敢开口。 围观的乡亲们连声叹息，有知情者，向他人传递着信息，“这青莲，就是牛贰未过门的媳妇，刚出生时就定了娃娃亲，感情可好。” “哎，只可惜天意弄人，得阴阳相隔。”另一人叹着气，似惋惜，回应道。 “不！我不是未过门的媳妇，我就是他的娘子！”耳尖的青莲听到议论声，连连反驳，“我就只是等着他娶我过门！可为什么？他这个骗子，你告诉我，他就是个骗子！” 青莲受到巨大的刺激，语无伦次地向卫羽吐露着心声。牛大娘见状，赶紧上前，将青莲抱在怀里，“我可怜的孩子，别哭，别哭。” 卫羽站在一旁，心如刀绞。 “娘！你告诉我！牛贰会回来的对不对！他会回来娶我的对不对！”青莲将头埋在牛大娘怀里，声泪俱下。“娘！牛贰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每一句哭诉，都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扎在卫羽的心口处。卫羽取下吊坠，递到青莲面前，“青莲妹子，这吊坠，你收好，是牛贰拼死交给我的。” 青莲抓过吊坠，目光有瞬间的放亮，但很快，便黯淡了。她将吊坠放在心口处，就像，她所爱的人，一直陪伴着她，喃喃自语，“贰郎！你好狠的心！” 即便过去许多年，卫管家依旧记得这一幕。他时常想，如果，当初战死沙场的，是他而不是牛贰，或许，这世间会多一对如花美眷，而不是多一人形单影只。 “卫管家！我回来啦！”是嘉怡清脆的嗓音，将他从遥远的记忆深处拽回到现实里，“你给的药酒真有效，下午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那就好。”看着嘉怡的笑脸，卫管家明白，记忆，是时候放下。他起身，拍了拍嘉怡的肩膀，“走吧，该用晚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逍遥派（二十一） 十日之后，三清决定给嘉怡组织一次一对一测试。他从预备弟子中找出一名年纪最小、入门最晚的少年，“一会儿，你与郡主过两招。记住，不可马虎，但也不可出手过重。” 少年虽才十二三岁，但却高出嘉怡不少，有着体能的优势。当她站在少年面前时，嘉怡有一丢丢打退堂鼓的打算，“那个，咳咳，师兄，还望手下留情。” 周长青则在嘉怡身后替她鼓掌打气，“别怕，这十日，你学到多少，就用多少。只切磋，不分胜负。”随后，他又向少年嘱托道，“点到即止，不可伤人。” 少年向嘉怡行抱拳礼，而后双手平举，重心下移，向前推力，气沉丹田，“你来，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内，我绝不还手。” “好！”嘉怡也不再谦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她围绕着少年转了一圈，试图发现少年的破绽。周长青站在比试区域外，向她提出建议，“攻他下盘。” 嘉怡得到建议，往后倒退三步，蓄足力，猛然向前从此，而后弯腰，对准少年的左脚脚踝，向他使出一次横扫踢。然而，出乎嘉怡的意料，少年只不过是微微挪动了脚步，并没有如意料中摔倒。 “郡主，还可以再使点力气，再来。”少年挥动着右手，向嘉怡再次发出挑战。这次，嘉怡放下了下盘，而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胸前。她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腕，尽最大的努力将体内的真气运到右手手腕处。 “你看我的！接招吧！”嘉怡出掌，猛击少年的胸膛。 许是有真气加持，这次，少年向后滑动了一步。但，也只是一步。“郡主，你这掌没有选对角度，得微微倾斜，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少年看出嘉怡的不足之处，耐心向她解释。“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嘉怡微微皱眉，认真地思索着，想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那你试试我的连环掌！”这是嘉怡随后胡诌的一个名字，但动作却如名字这般，是一套连环掌法。 嘉怡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一招抵不过，那一连串的一招，总有一个瞬间，是能击倒对手。她以最快的速度，向少年的面部、颈部、肩部、胸部出掌。刚开始，少年还能保持原有的姿势，迎接嘉怡的攻击。 但随着嘉怡的出掌越来越密集，少年渐渐吃不消，不得不移动脚步，由防守变为被动进攻。他试图以掌还掌，阻止嘉怡的进攻。但失败了。当嘉怡掌握节奏后，她抓住少年的漏洞，一个出其不意，便将他击倒在地。 “师兄，承让了！”她伸手，将少年从地上扶起。 “精彩，确实精彩。”三清在一旁鼓掌，走上前，询问道，“郡主，这套掌法，是自创的吗？”他原想问，是周长青教你的吗？但一想到周长青武功尽废，便肯定不是了。 “不算吧？”嘉怡不懂自创的含义，歪着头，回答道，“就是你平日里教我的掌法，我只不过，活学活用。” “哈哈，周老弟，你这徒弟可真有趣。”听完嘉怡的解释，三清哈哈大笑，“若不是我在一旁监督着，还真不敢相信，小小年纪，竟能理解以一到万的道理。” “以一到万，那是什么？”嘉怡遇到不懂的问题，就喜欢缠着对方不停地追问，“三清师叔，你快告诉我啦，不可以卖关子。” “你说说，什么是以一到万。”三清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将问题抛给一旁的少年，“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你可愿意说一说？” 少年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很惭愧地低着头，“弟子不知，请三清师叔赐教。” “这一，指的是基本功是一。但这万，是指的武术有一万种变化与可能。刚才，郡主前两招便是一，这一是死的，是固定的。但最后一招，便是万，是自己悟出的。”三清一边解释着，一边顺带夸了夸嘉怡，“确实有天分。” “你也别太夸她，小心她膨胀了。”周长青面带微笑，走上前，打着圆场。“今天的测试就到这里吧，对了，郡主，你是不是该准备回去了？” “啊？我这才来半个月呢。”一听这话，原本脸上堆满笑容的嘉怡，立刻跟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师父，我还想再待会儿，你看可以吗？” “这个可不行，半个月了，是该回去了。”周长青揉了揉嘉怡的脑袋，耐心地解释道，“出来太久，丞相大人是会担心的。万一，他怪罪到”周长青刻意留了一半的话。 “唔，好吧。”嘉怡也明白，道理确实这样，但她仍然不死心，继续追问，“那我可以再过来吗？你看，我才学了这么几天，还远远不够呢。” “当然可以，你现在已经是逍遥派的弟子了，随时都可以过来。”三清抢在周长青表态之前，先行回答道，“你放心，有我三清在，这逍遥派一定欢迎你。” “那好！”得到肯定答复，嘉怡也不再纠缠，跟着周长青回到房间，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卫管家与柳絮。“下个月！我还要过来，嘿嘿，卫管家，到时候，你可得在爹爹面前，多多帮忙美言几句。” “郡主妹妹，你这么两边跑，不嫌累吗？”柳絮将双手搭在嘉怡的肩膀上，语气里满是柔和，“再则，回去，你还得去学堂的。” “那，我就三个月过来一次。”柳絮的话有道理，嘉怡想了想，便将一个月来一次的打算，改成了三个月的频率，“哎呀，好在逍遥派离京城不远，爹爹不会太担心我的！” “那卫兄，过两日，你们便先回去吧，我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不与你们一道了。”周长青微微弯腰，向卫管家鞠躬，“这路上，还得有劳你照顾郡主了。” “师父，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嘉怡拽着周长青的衣袖，依依不舍，“那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哟！我在丞相府里等着你。” “哈哈，我只是与诸葛兄还有事情相商，毕竟，我那泥人摊，还等着我回去。”周长青摸了摸嘉怡的脑袋，一脸慈爱，“你放心，我只是多待几日，一定会回去的。” 两日后，嘉怡与卫管家、柳絮，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临行前，诸葛鸿带着天清与地宁，特意送至山脚。他站在嘉怡面前，温柔地嘱托道，“郡主，这回去可不能荒废，一定得日日练习，否则前功尽弃。” “我明白！等下次过来的时候，掌门，请你验收！”嘉怡信誓旦旦地作出承诺，嘴角上扬，露出最完美的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生日（一） 时光荏苒，仿佛是眨眼的功夫，岁月便从启泰帝五年翻到启泰帝八年。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嘉怡只要一得空，便会回到逍遥派，跟着同门精进武艺。一来二去，她便同师兄弟们混了个熟悉。 不得不承认，习武之后，嘉怡的身体更加健康，再也没有着凉，精神也更加饱满。久而久之，上官丞相也就随她去了。只立了一个条件，不得耽误学业。 “是！爹爹果然最疼我！”嘉怡一边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一边得用双倍精力，才能弥补因习武而耽误的学业。好在，太傅对此不多说什么，每当嘉怡有任何疑问的时候，总能耐心解答。 “嘉怡妹妹，我看呐，你快成文武双全的女中豪杰。”同窗两三载，不变的依旧是修文的毒舌，一句夸奖的话，却始终得掺杂着两三分打趣。 嘉怡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跟你一般计较。”话虽如此，但她仍然伸手，弹了弹修文的脑门，“你怎么这么有能耐，每天都能用新花样调侃我。” 坐在另一边的昭文太子，早已习惯二人的拌嘴，也不再劝架，只侧过身，询问道，“嘉怡妹妹，我记得，再有小半月，就轮到你生日了。今年，你打算怎么过？” “哎呀，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嘉怡故作惊讶，但眼神里却流露出藏不住的期待。说来也巧，嘉怡的生日在元宵之后的第二日，往年，她都是搭配着元宵一起过。 但今年不一样，她十岁了，是值得大办的年龄。更何况，上官丞相在朝廷内势力如日中天，多少门人眼巴巴地盯着嘉怡，想从她的生日宴会入手，与上官丞相套一次近乎。 说不定，还能得到上官丞相的赏识，从此一步青云，步步高升。 “是得想一想，不过别急嘛，这刚过完春节，得缓一缓。”嘉怡双手撑着脑袋，用眼神与昭文太子进行着交流。“总之，你俩可得赏个脸，到丞相府里坐一坐。” “没问题。”修文一口答应。 “我得跟父皇说一说。”不比修文，昭文太子有一重特殊的身份，凡事更得谨慎，“努力争取，如果去，一定告诉你。” “你们又在吵吵嚷嚷说些什么呢？我就出去一小会儿，你们就又开始闹了，成何体统？”三人正说着，依旧严肃的太傅从学堂外走了进来，瞪着眼睛，怒目而视，“刚才，我讲到哪里了？” “回太傅，是第七十一页，项羽与刘邦的故事，二人正在鸿门宴中。”昭文太子起身，作为代表，太傅的任何疑问统统由他负责。而修文与嘉怡，常常是打酱油的陪读角色。 不过，对于这样的定位，三人都欣然接受。毕竟，昭文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修文与嘉怡从小便明白这一道理。 初一虽过，但京城里仍然是红红火火的喜庆气象，人逢喜事尚且精神爽，更何况，是除旧迎新的大节日。走街的、串巷的、吆喝的、做买卖的，都想着趁这个机会，为新的一年开一个好头。 因此，无论是以民市为主的东街，还是以官市为主的南街，大小店铺都使出奇招，以不同的方式招揽生意。有降价的，有打折的，有赠送礼品的，不胜枚举。 当然，生意最火的，依旧是做泥人的周长青。周长青与三清谈成了一笔交易，即三清所制作的武器或者小物件，均可以在周长青这里卖出，所得利润二八分成。 “行，你二，我八，定价你说了算。”三清本就只是图个兴趣，想不到，还能借此得到一笔额外收入，“若有新玩意，我就派人给你送过去。” 诸葛鸿也乐见其成，毕竟，三清所得收入，有相当一部分会成为逍遥派的公共财产。作为掌门，他也愿意看到逍遥派日渐兴旺，便对二人的交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就一言为定。”周长青没了武功，但总得继续生存，而做点小本生意，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与丞相府的关系，知道他是郡主名义上的师父，自是不会亏待。 有心之人，甚至想与他结交，以便打通与上官丞相的私人关系。 天时地利人和，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周长青牢牢占据着东街排行榜的榜首，有时候，甚至忙到没有时间招呼嘉怡，只让她进到屋内随便坐坐。 “师父，要是再不找帮工，我可真不高兴了。”一再受到冷落的嘉怡，心情可真不是滋味。她想不明白，周长青为什么非得执意一个人操持这些琐事。 “周兄，还是找两个帮工吧，你这身体”卫管家欲言又止。他清楚，周长青所受的重创，会在不断的劳累中进行积累，久而久之，身体会垮掉，“不如，我替你物色试试，你一定会满意的。” 卫管家的理由让周长青不得不思考一番，劳累过度，对他而言的确不是好事。因此，在七日后，他便用了卫管家介绍的两个年轻人当帮工，替他照顾日常生意。 生意越做越大，周长青索性另租他处睡觉，而将整座房间改成临街店铺。因此，当嘉怡与卫管家在新年里第一次走进周长青的新家时，嘉怡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叹：“师父，你的新家这么小？”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周长青接过话，笑着与二人打招呼，“我就只是回来睡个觉，平日里都在店里。这里嘛，能放得下一张床，就好。” “哎呀，还是以前那地方好。”嘉怡嘴上是嫌弃，但表情里却是惊喜。房间虽小，屋外自带一处小庭院，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找到这么一处住宅，确实不容易。 更何况，新家离丞相府更近了不少。 “好了，郡主，这次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周长青不与嘉怡就小事争辩，只伸手，推开窗，让屋外的暖阳也能照进房间。“我猜，是你要过生日了？” “哎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嘉怡拍着手，笑得格外开心，“师父，我想去逍遥派过生日，但爹爹肯定不准。所以，能拜托你，让三清师叔与天清师兄过来吗？”嘉怡的想法很简单，想让更多的人，分享她的喜悦。 “我试试。”周长青略所思索，暂且应下，“你这次，还准备请谁？” “也就昭文哥哥和修文哥哥啦，但是也不一定。”嘉怡没有十足的底气，她也逐渐明白，身份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可以不懂规矩，但不能不顾身份。 “哈哈，你竟然不请为师？”周长青难得心情大好，与嘉怡开了一次玩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生日（二）【第三更】 岁末年初，上官丞相是越发忙碌，分身乏术。朝廷内，例行休假的官员们都回老家了，连六部尚书，也走了一半。只有他，家眷都在京城，便一个人扛起了半边江山。 而在朝廷外，眼瞅着嘉怡的生日越来越近，送到丞相府的贺礼也越来越多。他在丞相一职干了八年，当然明白这些人的小心思，只不过借着贺礼的名义，私下里送一份人情。 这些贺礼，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绝大部分，他只放在库房里，任由其沾满灰尘。只有极少数的贺礼，他会选择拆开，看见有意思的礼物，便留给嘉怡。 这背后的事情，嘉怡自是不清楚。她只知道，隔三差五，上官丞相便会拿出好玩的小物件，递到她的手上，“谢谢爹爹！”每当这时，她总是甜甜地微笑。 丞相夫人自是明白其中的秘密，有时，她会在嘉怡离开房间后，规劝道，“夫君，这么多贺礼，倒不如退一部分，这样，库房也能腾出别的位置。” “无妨，反正也不拆。”上官丞相对此总是打着哈哈，一笔带过的态度，显得他并不在意，“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退回去只容易得罪人。”而后，他一改平日里的态度，向丞相夫人诉苦，“你不知道，这群人有多难伺候。” 寻常有句俗话，伴君如伴虎。但却很少有人提到，伴朝臣同样如伴虎。尤其是身居丞相的高位，稍有不慎，便容易被人背后插一刀。“我能坚持到现在，娘子，可不容易。” 一句抱怨，便将丞相夫人的其他话挡了回去。她只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夫君，量力而行，有些东西，该拒绝还是得拒绝的。” “我自有分寸，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上官丞相收回抱怨的神情，眨眼之前，便转成严肃的态度，甚至，还有些许的冷漠，“娘子身体欠佳，不如早些休息。”而后，转身离开房间，空留丞相夫人独在卧房。 “哎。”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身边最紧密的人，是最能明显地感受到这样的变化。然而，丞相夫人却想不到，这种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 是上官丞相再想要一个儿子，但却一直未能如愿吗？也不像，他对嘉怡还是万般疼爱，看不出半点儿对儿子的期许。甚至，连纳妾这样的想法，也不见他提过。 “纳什么妾，一个嘉怡就够头疼了，难道家里还要三个女人一台戏吗？”曾经，上官丞相对丞相夫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你呢，别胡思乱想。” 怎么能不胡思乱想？丞相夫人躺在床上，透过窗户，能看见书房点点的烛光。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官丞相宁愿待在书房，也不肯留在卧房？想到这里，她久久不能入睡。 丞相夫人的这些心思，上官丞相是不知道的。当公事与家事混杂在一块儿时，他只能强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应付各类事务。旁人只看得到他一人之下，位高权重，哪里能想到背后的付出与心酸。 尤其是，他还不得不抽出时间，应付各类应酬。 “哈哈，真是大忙人，连本王，想请丞相大人喝一杯酒，都得排时间。”端亲王刚走进丞相府，便看到院子内摆放着堆积如山的贺礼，“原来，是在忙这些事。” “不敢不敢，王爷说笑了。”上官丞相一边赔着不是，一边还得赔着笑脸。“这还有七八日，便是嘉怡的生日，故而，一直在准备。” “郡主今年多大了？”端亲王一边问着，一边掰着手指头数着数，“呀，这都十岁了，转眼都这么大了。想当初，郡主还只是这么高的小不点儿。”他用手大致比划着。 “是挺快的，转眼都十岁了。有劳挂心，替嘉怡谢过王爷。”上官丞相一边将端亲王请进屋内，一边与他说着客套话。卫管家站在门口，替二人把风。 “哎，你我不必如此。本王带过来一壶好酒，只与你尝尝。”端亲王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小厮便将美酒放在桌上，替二人斟满酒杯，“你且试试，口感如何。” 上官丞相慢悠悠地喝了一杯，含在口中，初觉有些辣口，细细品尝，却又意味深长。他尝不出这酒的年份，但却能尝出这酒的与众不同，“好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到。” 他注意到端亲王格外期待的眼神，在心里暗自盘算一番，似察觉到评价过于草率，他又补充道，“不瞒王爷，尝过此酒，方知以前的酒都白喝了。” “哈哈，丞相大人果然有眼光。”得到上官丞相这般肯定，端亲王显得格外高兴，“这酒，乃是本王亲自酿造，准备送些到这里，为郡主生日助兴。” “哎呀，这可怎么好？”虽然心里大致猜到是万一挑一的上等酒，但上官丞相依旧想不到，会是端亲王亲自酿造而成。如此心意，实属厚礼，“王爷，这” “不必客气！”端亲王再次重申，语气虽重了几分，但眼神里还是带着笑意，“你若真想谢我，不妨替我完成一个心愿，你看如何？”有来有往，才是官场应酬之道。 “王爷请说，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定当全力以赴。”上官丞相也想到了这点，但他刻意咬重“力所能及”四字的读音，以提醒端亲王。 这些小把戏，端亲王自是明白，但不拆穿，也不为难，“你放心，肯定是你能做到的。”端亲王伸手，拍了拍上官丞相的右肩，“我有两个儿子，均在外地。骨肉分别已久，丞相大人，可否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招他们回京，哪怕只小住半月，也能共享天伦之乐。” “这”上官丞相是真想不到，端亲王会提出这般要求。按规矩，非亲王的皇室成员，每年只有述职的时候，可以回到京城，小住五日。而端亲王的两个儿子，还未到今年的述职之时，“王爷，你这是在” “放心，你只需要在皇上面前，在合适的时候，替我说说话，其他的，不用你操心。”端亲王看出上官丞相面露难色，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来来来，我们接着喝酒。” “那我看看，找机会，替王爷了了这桩心愿。”上官丞相一边与端亲王碰杯，一边微笑着应允，“至少，不能辜负眼前的美酒。” “哈哈，丞相大人果然是爽快人，本王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端亲王出拳，拿捏力道，朝他的胸口打了一拳，“来，今日，本王与你不醉不归。” 上官丞相喝着酒，心里却淡淡犯愁，这，可真是棘手的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生日（三） 逍遥派也有着过节的气氛，每年春节，诸葛鸿便会同意弟子们回家探亲，为期半月，直到闹完元宵。因此，当他收到周长青所写关于嘉怡生日的邀请书信时，便将二人喊了过来，问道：“郡主所邀，你们可愿意去看看？” 三清无所谓，反正在逍遥派闲着也是闲着，偶尔去凑一凑京城的热闹，也是自得其乐，“我当然会去，这给郡主的礼物，得亲自交给她，才有心意。” “那天清，你呢，准备去京城看看吗？”诸葛鸿接着问道。 比不得三清的逍遥自在，天清还得替诸葛鸿分担逍遥派的日常事务。他有些犹豫，看了看诸葛鸿，半晌，也没有给出答复。 诸葛鸿见天清一直沉默，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连忙微笑着缓解他的压力，“不必担心，这里，我一人可以应付。你若想去，便去吧。” “多谢师父！”天清这才给出答案，“那我也去找一找，看送郡主什么样的礼物才合适。” 二人算准时间，在离嘉怡生日还有五日时，来到京城，找到周长青的新家。幸好，自从店里有帮工后，周长青便得了不少空闲时间。当二人来到新家时，周长青正在院中摆弄花草。 “哎哟，周老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着种这些了，快让我看看。”一见到花花草草，三清眼里直放光，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态度，“跟你说，这些花都经常松土，定期施肥，尽量不要盆栽。” “哈哈，需要这么麻烦吗？”天清站在一旁，悠悠地打趣道，“依我看，就随他们去吧，那些开在山野之中的野花，也没有见过被打理，一样开得正好。” “那能一块儿比吗？”三清自认是其中的行家，对他外行的见解表示不服，“这养花花草草，图的就是一个过程，自然得尽心尽力。”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指弹了弹天清的脑门，“孺子不可教也。” “好了好了，这诸葛兄不在，就变成你俩斗嘴了。”周长青一边打趣着，一边将话题引向正事，“这些，都是准备送给郡主的。好歹，她叫了我两年多的师父。” “我看可以，要是郡主不喜欢，你还可以送给我。”一看到这些花花草草，三清便移不开视线，甚至蹲下身，替周长青继续松土与浇水，“看来，郡主摊上你这个师父，倒也不算是太坏的事情。” 嘉怡自是不知道这事，此时此刻，她正待着学堂内，接受着无聊枯燥又乏味的思想教育。她不知道哪里又惹得太傅不高兴，竟能让他喋喋不休连说一炷香的时间。 太傅还是那套脾气，习惯性地给嘉怡摆出一张臭脸，以至于，嘉怡只低头看着桌面，不再去观察他的表情。“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嘉怡故意拖长尾音，似在与太傅斗气。 “那你复述一遍，我刚才都说了什么？”太傅挥动着竹编，不停地在嘉怡眼前晃动着。似是错觉，嘉怡只觉得那竹编粗了好几圈。 “啊？我”嘉怡吓出一身冷汗，她还真不知道太傅说了什么，只顾着走神，而对他的教诲，则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大概，就是在数落我吧。”死马当成活马医，嘉怡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郡主！你可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任性？”太傅是真着急了，连眼眶也红了几分。不是难过，而是气愤，“合着，我刚才说了这么久，你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嘉怡低着头，保持沉默，是最有效的办法。 “罢了，下课！”破天荒的，太傅竟然没有选择惩罚嘉怡，而是直接选择下课。嘉怡愣了愣，向昭文太子与修文投去求助的眼神。 太傅是铁了心下课，不给二人辩驳的机会，便径直离开学堂。嘉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将课本重重地摔在书桌上，不高兴，“什么嘛！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又招惹他了！” “嘉怡妹妹，刚才，太傅是在教你女子的德行。”修文腆着脸，回头，向嘉怡解释道，“太傅认为，你的一些行为得纠正，所以才” “我一直这样呀！”嘉怡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误，更何况，学堂是学习知识的地点，不是受窝囊气的地方，“我今天，一没有迟到，二没有走神，凭什么认为我没有德行呀？” “咳咳，你的坐姿。”修文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太傅认为，你不能盘着腿。” 嘉怡这才恍然大悟，瞥了一眼修文，只默默地收拾书本，不再说话。“明天起，我就不来了，等过完生日再来吧，反正，少我一个人，太傅也落得清静。” “哎，嘉怡妹妹，你可别生气。”眼见气氛不对，昭文太子连忙插话，打断嘉怡的牢骚。他走到嘉怡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傅也是为你好，只不过，语气重了点。” “无所谓啦！反正，这两三年，他对我一直这样。”嘉怡有些气愤，也有些委屈，“就不能，看在我要过生日的份儿上，放过我一两次嘛！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嘿嘿，他不给你面子，我给你，还有王兄，也会给你的。”修文抓住机会，赶紧引开话题，并朝昭文太子递了个眼神。 昭文太子心领神会，接过话，点点头，“你看，你这里有双倍的面子，只少太傅一人，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呢，就不必再生气了。” 这是一个毫无逻辑的理由，但足够引开嘉怡的注意力。相处这么久，昭文太子与修文早已熟悉嘉怡的性格，所以不能以常规套路出牌。 这一招甚有奇效，果然，嘉怡便不再纠结于太傅的找茬，只低声抱怨道，“哼，等我有机会，一定要拔掉太傅的胡须，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是是是，嘉怡妹妹，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修文拌着鬼脸，哄着嘉怡，还不忘想到好主意，“反正下课了，嘉怡妹妹，要不要在皇宫里走一走？” “有什么好玩的吗？”嘉怡歪着头，反问道。 “听说，御花园新安置了一架秋千，嘉怡妹妹，你要去试一试吗？”昭文太子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替嘉怡想到最合适的玩法，“最近，宫女们可喜欢荡秋千。” “好呀，我还没有试过。”嘉怡拍着手，将对太傅的不满暂时性抛在脑后，“昭文哥哥，你也来吧！不会又去御书房吧？” 看到嘉怡期待的目光，昭文太子不忍心拒绝，“近日有丞相大人替父皇出主意，这次，我就不去御书房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生日（四） 自初一后，为替留守宫内的宫女们解闷，皇后下令，在御花园设置一架秋千，以解乡愁。这可不得了，只要一得空，宫女们便蜂拥而至，围着秋千转悠。倘若落后半分，便只能乖乖地在一旁排队等候。 秋千只是个摆设，皇后的初衷在于拉近宫女们彼此的距离，这偌大的皇宫，有些说话的声音，也不至于显得异常冷清。启泰帝得知后，只笑了笑，“小玖，你若嫌冷清，不如再生个孩子玩一玩？” “讨厌。”闻得此般打趣，皇后羞红了脸，直伸出小拳头，敲打着启泰帝的胸膛，“我这都一把年纪了，想来，也无法为皇上再生儿育女。” “哪里话，在我眼里，小玖还跟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似的，可水灵。”遇到皇后，启泰帝总是没有一句正经话。明明老夫老妻，却还跟初次接触时一般，无所顾忌。 有了启泰帝的默许，御花园内的秋千便成了宫女们最爱去的地方。以至于，当嘉怡跟着二人走到此处时，被眼前的热闹吓了一一大跳，“昭文哥哥，修文哥哥，你们怎么不告诉我，这里人这么多呀？” 有多少人？嘉怡甚至只能站在离秋千十米开外的地方。 “等等，我让她们退下。”昭文太子清了清嗓子，半威严半认真，“咳咳，郡主到了，你们暂时退开，可以吗？” 宫女们还来不及给出反应，仍旧继续着嬉笑与玩耍。只有靠近三人的宫女们，听到昭文太子的命令，赶紧转身，向三人弯腰行礼。 宫女们微弱的反应让嘉怡大为惊讶，“昭文哥哥，平常你都是这般平易近人吗？”她故意咬重读音，倒显得有半分嫌弃。“你瞧我的，咳咳，都让开，都让开。”嘉怡摆出平常里在丞相府的姿态。 宫女们哪里见过这般架势，被嘉怡这一声训斥吓得赶紧退到一边，为她让开一条路。正在荡秋千的小宫女，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不知郡主在此，还望赎罪。” 昭文太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语气温和不少，似在替嘉怡做出解释，“你们一会儿再来吧，现在郡主想试试。” 待宫女们退下后，修文忍不住盯着嘉怡，似在打量稀奇生物，“嘉怡妹妹，你该不会一直都这么凶的吧？呀，平日里倒是小瞧你了。” “这算什么呀？”嘉怡瘪了瘪嘴，对她而言，刚才只不过是正常的说话语气，“明明是你们太温柔了，连宫女们都学会摆架子了。”而后，她转动着眼珠，反问道，“怎么啦？难道你还怕我不成？” “哎哟，不敢，我可什么也没有说。”修文赶紧捂住嘴。嘉怡的变脸比翻书还要快，他是领略过威力，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再惹怒她。“快坐上去试试看。”他连忙岔开话题。 这是一架单人秋千，只有一个简单的木板，嘉怡刚坐上去，抓住两侧的绳索，这秋千便开始摇晃。“昭文哥哥，修文哥哥，这个怎么玩呀？” “好像是，我记得需要有人在后面推你一把。”修文站在嘉怡身后，认认真真地回忆着宫女们的动作，而后伸出双手，拉住绳索的上部分，轻轻地晃动，“应该是这样吧。” 摇晃的幅度不够大，嘉怡只觉得和平常的摇椅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不如摇椅有张靠背来得舒服，“不好玩，修文哥哥，你骗我！” “让我来试试吧。”昭文太子自告奋勇，站在嘉怡身边，修文自觉地闪到一边，给他站出位置。他想了想，伸出手，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地抓住了嘉怡的衣衫，而后带动力气，向前推出去。 数次之后，嘉怡终于感受到荡秋千的乐趣。“哇，果然是得荡起来，这秋千才好玩！” 昭文太子控制着手中的力道，使秋千始终保持在安全的合理高度，“好玩吗？” “好玩！昭文哥哥，可以再高一点吗？”嘉怡得寸进尺，向昭文太子提出要求，“我想看更高的风景，再用点力气，好不好？” “不可以，你会甩出去的。”昭文太子直接拒绝，甚至放缓了手中的力气，让秋千逐渐降低高度，“嘉怡妹妹，安全第一，可不要贪玩。” 玩够了，昭文太子便将嘉怡放了下来。谁成想，胆子颇大的嘉怡，竟然想到另一招。她趁昭文太子不注意，直接站在了木板上，打算挑战新难度，“昭文哥哥，快看我。” 昭文太子刚转身，便看到嘉怡利用弯膝产生的力量，带动秋千荡了起来，立刻吓了一大跳，“嘉怡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快下来。” “就是就是，快下来，这太危险了。”原本站在一旁的修文，赶紧靠了过来，想替嘉怡扶住绳索，“嘉怡妹妹，你这” “哎呀，这样才更好玩！”嘉怡为自己发现了荡秋千的新乐趣而高兴不已，哪里听得进去二人的劝告。这秋千越来越高，几乎到了三分之二的极限高度。连等候在一旁的宫女们，也不禁替嘉怡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嘉怡只图个新鲜，不一会儿，便学会控制秋千的力道，降低了秋千的高度，顺利落地。她露出最灿烂的笑容，高兴得直拍手，“这个好玩！等我回去，一定叫卫管家也弄一个！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玩了！” 见嘉怡安全落地，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连平常不轻易表露神色的昭文太子，也破天荒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嘉怡妹妹，你可真是太让人担心了。” “你看，我魂儿都被你吓傻了，你可得赔我。”修文走了过来，做着搞笑的动作，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的迷茫状态，“可不许耍赖，你得赔我损失费。” “成成成，赔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嘉怡被修文逗得直捧腹大笑，也不跟他一般计较，便一口应允，“只要我能拿得出手的，你随便开口。” “听说东街新开了一家桂花糕店，味道很不错。可惜我在这宫里，吃不着。不如，嘉怡妹妹，你替我买一点，怎么样？”修文露出馋嘴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嘉怡，期待她能点头同意。 “哎呀，我当是什么要求。没有问题，等我生日的时候，保证你能尝到。”嘉怡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让修文的期待落了地。她转身，向昭文太子问道，“昭文哥哥，你呢，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也给你带一点。” “没有。”昭文太子摇了摇头，而后看了看天色，叮嘱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不然，丞相大人又该着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生日（五）【第三更】 上官丞相是在着急，但并不是因为嘉怡，而是因为御书房内静得可怕的异常气氛。散朝后，启泰帝单独将他留了下来，说是要共商国是。但只讨论了一小会儿，启泰帝便继续翻看奏折，将上官丞相冷落在一旁。 而且，这昭文太子，今天也未到御书房，实在怪异。上官丞相不停地张望着门口，期盼着昭文太子的出现，能缓解此刻的宁静。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只能干站着，静候启泰帝的其他吩咐。 不知不觉，启泰帝与上官丞相这对组合，已经磨合到第八个年头。年岁相仿，志气相投，一开始，他们便是百姓口中的明主贤臣，犹如唐太宗与魏征。大小事务，启泰帝均可放心地交给上官丞相，而他，只需要在最后关头做出决定。 二人最有默契的事情，当属殿试。在数十份答卷中，二人总是能确定同一人为状元，天子门生，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半个丞相门生。 上官丞相也注重分寸，会与殿试的优胜者刻意保持距离。逢人便说，“你们有这样的机会，是皇上的恩赐，一定要时刻铭记，报效皇恩。” 当这话传到启泰帝耳中时，无疑，他对上官丞相更是倚重了三分。凡是小事，也就任由上官丞相处理，他需要一个结果，而不再插手过程。 信任，是启泰帝对上官丞相最大的恩赐，胜过一切物质奖赏。 当谈到上官丞相时，通常，启泰帝会哈哈一笑，忍不住向他人炫耀这样的君臣默契，“朕有贤相，当真是上天对朕最高的嘉尚，得忠臣如此，夫复何求。” 这是二人最合拍的蜜月期。 许是直觉，当合作关系进入到第八个念头时，上官丞相却多了一份敏感，总是觉得二人之间的君臣关系出现了问题。尤其是眼下，当启泰帝保持刻意的沉默时，他心里便有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 眼看奏折已经翻阅到三分之一处，上官丞相终于耐不住性子，开了口，“皇上，微臣家里还有些许事宜，这，能回家了吗？” “啊？贤相怎么还在这里？”启泰帝这才抬起头，装出惊讶的样子，“原以为，贤相已经回去了，哎呀，是朕的疏忽。”而后，他从已经批阅过的奏折中，翻出其中一份，递给上官丞相，“对了，你看看这个，该如何处理？” 上官丞相接过奏折，是河西新任刺史高昌的八百里急报。奏折中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西北部的蛮族察哈尔部，将派王子前来瞻仰皇上圣颜，一则学习，二则送礼，并小住些许时日。 他匆匆浏览着奏折内容，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与察哈尔部相关的信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微臣以为，可行。只不过，这察哈尔部，可得慎重对待。” “那就再议。”启泰帝将奏折单独放在一边，起身，走到上官丞相身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以示亲密，“贤相最近，可是辛苦。这朝中大多都在休息，唯独贤相，还在尽心尽力操持国事。” “微臣不敢，是微臣分内之事。”没理由的，上官丞相心里咯噔一下。明明是亲密的举动，却被他读出五六分瘆人之意，“能替皇上分忧，微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自然是最好的。”启泰帝露出浅浅的笑容，眼神里是对他的肯定，但却让上官丞相心里更不是滋味。“这几日，正好是郡主的生日，你且好好休息，八年了，该给你假期的。”他顿了顿，才接着说，“不然，贤相可得累坏身体。” 上官丞相愣了愣，在朝为官多年，他自是听出启泰帝的弦外之音。这，分明是疏远他的意思。“多谢皇上关心，那微臣，请假五日，待郡主生日结束，一定准时回来，可否？” “哈哈，成，朕就准了贤相的假。”启泰帝开口便笑，但笑声里，倒有三四分洒脱，“你且安心，这段时间的奏折不多，朕能应付。实在不行，还有太子帮忙处理。” 上官丞相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被人打碎了牙齿，明知道疼痛，却只能往心里吞咽，“那微臣告退。”他很识相，知道不便再留。 就在他推开门，准备离开的同时，昭文太子却从门外走了进来。二人擦肩的同时，上官丞相向昭文太子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眼神，“太子殿下，微臣告退。” 昭文太子愣了愣，正欲挽留，却被启泰帝叫住，“昭文，今日，怎么这么晚？”他只好不顾上官丞相，硬着头皮，走到启泰帝跟前。 “请父皇赎罪。”这皇宫里，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有议论声，昭文太子心里清楚，启泰帝定是明了原委。认错，总是最好的办法。 “无妨，你也忙，偶尔玩一玩，是可以的。”启泰帝也不再追问，只抬着眼皮，观察着昭文太子的神情，“朕有一事，需要你出面应对，你可有信心？” “儿臣定当尽心尽力。”既是国事，昭文太子便用国礼相待，匍匐在启泰帝面前，等候命令，“不知道，是何事？” “察哈尔部有一王子，将过来住一段时间。朕看你俩年岁相仿，你可有信心，替朕接待他，并尽地主之谊？”启泰帝简单地复述着奏折内容，末了，将这一想法告诉了他，并反问道，“当然，你可以拒绝。” “儿臣不敢。”匆忙之间，昭文太子想不到与察哈尔部有关的信息，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儿臣定当尽心尽力，替父皇分忧。” “国事说完了，咱们聊点别的，你先起来。”启泰帝伸手，将昭文太子扶起，替他整理着衣裳，“过几日，郡主生日，朕怎么没有听你提及？” “这儿臣还在思考，尚未想好如何开口。”昭文太子万万想不到，启泰帝会主动与他提到此事，一时间也想不到应对说辞。 “那你，可准备去丞相府内坐一坐？”启泰帝更干脆，直接挑明昭文太子的心思。 “这儿臣确实想去，但”昭文太子看了看启泰帝的神色，心里有些不安，干脆只说了一半。启泰帝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才继续补充道，“但，儿臣顾及身份，所以一直没有拿定主意。” “朕替你拿主意，那便去吧。”启泰帝重重地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脑袋，语气里有些许慈父的温和，“朕也会准备一份薄礼，到时候，你一并交给丞相。” 启泰帝为君清醒，刻意强调丞相二字。他明白，郡主的生日，是缓和关系的不二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生日（六） 嘉怡的生日前夕，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与各地有异，京城的上元灯会，从正月十四开始，要连着举行两日。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主题。因此，在征得上官丞相同意后，嘉怡便拉着柳絮，乔装成少爷与跟班，混入到人群中。 这两三年，嘉怡功夫见长，普通的小毛贼早已不在话下。因此，她终于可以脱离卫管家的保护，与柳絮单独出来逛街，欣赏京城最美的夜景。 熙熙攘攘的东街，是二人必须的地方，更何况，嘉怡还得替修文寻一份桂花糕。“柳絮姐姐，你是不是第一次参加上元灯会？”嘉怡一边朝桂花糕店走去，一边询问道。 “是啊，前两年，我都留在丞相府里，也没有出来看看。”柳絮一边护着嘉怡，一边忍不住好奇心，向四处东张西望。于她而言，眼前的一切是陌生的，充满新鲜感的，以至于，她忍不住想多看看。 整条东街，淹没在各式花灯的装点之中，就连逛街的行人，手中也必定提着一个灯笼，或是普通造型，或是四面转动。有年轻男女，借此机会，故意与对方来了一次不经意间的碰撞，而后，互相道个歉。 “这位姑娘，对不起，小生刚才未曾留意。”书生模样的俊秀青年，连声向眼前的大家闺秀致歉，但他的眼睛，却呆呆地盯着对方。 少女只用手绢捂着嘴，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杏仁眼，“没关系，是我不曾注意。”娇滴滴的语气，仿佛一阵清风，传入青年心中，荡起点点涟漪。 老套的一见钟情，嘉怡可是见得太多，根本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倒是柳絮，第一次见到年轻男女互相打招呼，心里倍感好奇。若不是得跟着嘉怡的脚步，她定是要停下脚步，再仔仔细细听几句。 “到啦！前面就是桂花糕店。”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香甜气息，嘉怡是开心的；但看到人山人海的排队人群，嘉怡是绝望的。“怎么，这么多人？”她拼命地揉着眼睛，多么希望只是一场错觉。 然而与她所想相反，这家店虽然新开张不久，连正式的店名也还未定，但架不住口味独特，有口皆碑，便成了东街的新宠。据说，生意最好的时候，得等上半个时辰。 “完了，要是一直在这里排队，咱们今晚上就不用玩了。”嘉怡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脸沮丧，“明天晚上，可就看不到好玩的杂技表演，这可怎么办？” “要不然，我们去看杂技表演，等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这里人就会少一些？”柳絮用她的理解方式，替嘉怡出着主意。不得不承认，两三年的接触，柳絮的性格是越发接近嘉怡，甚至，会采用嘉怡的思维去判断一件事的进行方式。 “等等，我有办法。”嘉怡像是想到更好的点子，“柳絮姐姐，你把钱袋给我。” “啊？好。”柳絮解开腰间的钱袋，递给嘉怡，“少爷，你这是” “你看着好啦。”嘉怡从钱袋里取出一串铜钱，拆开后，将零散的铜钱放在掌心里，走上前，向排队等候的人群开口，道，“大哥哥，大姐姐，这两文铜钱，买一次插队，愿意让我一次的，我这即刻兑现。” 原来，嘉怡竟想到用钱买排队的歪点子？！柳絮看在眼里，吃惊在心里。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只是买一次插队的机会。不一会儿，嘉怡便站在了队伍最前列，她仰着得意的小脸，向柳絮炫耀道，“怎么样，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柳絮还能说什么？除了点头表示肯定，她也想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 面对如此阔绰的方式，排队的人群倒是响起阵阵议论声，“这是谁家的少爷，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有好奇者，带了一波节奏。 “就是，太大方了，真不愧是有钱人。”另一人附和道，声音里却满是羡慕与嫉妒。毕竟，嘉怡随手掏出的铜钱，可以是一般人家好几天的饭钱。 “这有钱人的日子，跟咱们老百姓就是不一样。”也不知道是谁，跟着嘀咕了一声，引得这议论的分贝陡然增加不少。 所有人的视线，无疑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好在，嘉怡心大，对此一律采取无视的态度。在她眼里，结果远比过程重要。更何况，一番乔装之后，即便是熟人，也不一定能认出她与丞相府的关系。 “老板，我要两份桂花糕。”嘉怡看了一眼价格，将铜钱放在柜台上。虽然修文只要一份，但她是主人，总不能太过于小气，“麻烦帮我装在袋子里。” 桂花糕店的老板是一家三口，一对年轻夫妻，以及一个比嘉怡略小的幼童。幼童负责收钱，年轻夫妻负责蒸热桂花糕。虽然忙碌，但一切看着井井有条。 “来，这位公子哥，这是你的。”年轻女人将包装好之后的两份桂花糕递给嘉怡，而身边的柳絮习惯性地接在手里。年轻女人愣了愣，便知这二人是主仆身份，也就没有说什么。 “好啦，咱们去看杂技吧，我记得，是在南门路口，那里搭建了一处高台。”凭借着残留的记忆，嘉怡也没有选择问路，而是带着柳絮直奔南门路口。“柳絮姐姐，你在河西的时候，会有这些好玩的内容吗？” 河西这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嘉怡猛然提起，柳絮反而有片刻的失神。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回答道，“不太记得了，河西也有元宵节，但这么热闹，应该是没有的吧。” “那还真是可惜。”嘉怡叹了一口气，拽住柳絮的衣角，“我还以为，这每一处，都跟京城差不多的热闹。至少，也不会差太多。” “少爷，你真是说笑了，河西怎么能和京城比呢。”柳絮笑了小，只当嘉怡是玩笑话，“这天子脚下，无论是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好。河西偏远，跟京城不能相提并论。” “哎？柳絮姐姐，你会想家吗？”难得找到机会，嘉怡便沿着话题，继续问道，“有没有想过联系你的亲人？” 这是一个扎心的问题，柳絮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但她尽可能保持平静，强颜欢笑，“不用了，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再说，我现在认识了你，就已经很满足了。”她伸手，捏了捏嘉怡的小脸蛋。 会想家，但那又如何呢？在父母眼里，她俨然成了多余的孩子，或许，他们早已当她去世了吧？这样也好，少了一份牵挂。柳絮默默地在心里思索着，这些话，即使到嘴边，她也不会告诉嘉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生日（七） 南门路口处在闹市，每逢大型节日，便会由令尹组织各项节目表演。今年上元灯会，便轮到了杂技表演。无论男女老少，对杂技表演都有一种莫名的好奇心。 如眼前的高难度项目，四人用双手扶住长方形底座，顺着底座，是一双层塔的缩小版模型。在那塔尖之上，有一赤裸着上身的少年，正赤脚踩在塔顶。还未开春，只穿着七分裤的少年有些瑟瑟发抖。 “哎呀，这个厉害！”嘉怡只看了一眼，便明白，要从底座徒手攀爬到七八米高的塔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来，这少年一定是有真本事。“柳絮姐姐，你快看，那少年可真了不起。” 柳絮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少年的一举一动，情不自禁握成拳头，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只见少年以塔尖为支撑点，不断地变换着动作。或金鸡独立，或单手倒立，甚至，还在塔尖表演着一阳指。 围观的百姓们连声喝彩，是对少年最大的肯定。 待他完成一套空手动作，重新恢复成站立姿势后，在底座旁的同伴丢给他一张木板。少年微微弯腰，在保持平衡的前提下，顺利接住木板，又赢得阵阵掌声。 他以塔尖为支点，将木板横在塔尖之上，而后，两只脚缓缓地踩了上去。 柳絮大气也不敢出，有些恐高的她，甚至捂住了双眼，只在手指间留了一条缝隙，若不是有年岁差，她定会躲在嘉怡身后。 嘉怡则一副悠悠然的态度，从她这个角度，能观察到少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明白，若非十拿九稳，这少年也不会选择表演这般精彩的节目。 “柳絮姐姐，你还要继续看吗？”对嘉怡而言，太有把握的挑战，反而少了一丝刺激，也就不如一开始那般有兴趣。 “啊？”柳絮还沉浸在少年的表演中，被嘉怡这么一说，方才回过神来。“我想再看会儿你是想要回去了吗？”难得一次，柳絮对嘉怡报以期待的目光。 “那就再看会儿吧。”嘉怡双手抱头，微微侧身，将视线从少年身上转移开去。谁成想，这一张望，竟看到不得了的事情：有一鬼鬼祟祟的男青年，正贼眉鼠眼的到处张望。 几乎是本能，嘉怡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好家伙，钱袋居然不见了？她刚欲张口，正巧，那男青年便对上了她的眼神。见势不对，电光火石之间，做贼心虚的男青年下意识转身便跑，试图拉开与嘉怡的距离。 “有贼！我们的钱袋被偷了！”嘉怡大喊一声，不得柳絮反应，便撒腿去追男青年，“你别管我，我有办法。”嘉怡练过武，身手敏捷的她直朝男青年而去。 柳絮慢了半拍，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便只能咬着牙，尽可能跟在嘉怡身后，“少爷，你慢一点，可别摔着，钱袋不值钱。” 嘉怡刻意忽略柳絮的声音，一心一意盯着前方的男青年。这小贼，胆儿够肥，竟敢在嘉怡面前行窃。想到这里，她更是窝了一肚子火，非得给他一点儿颜色瞧瞧。 男青年像是提前规划好逃跑路线，刻意避开人多的地方，而只选择弯弯曲曲的小巷。他一边逃跑，一边回头张望，企图甩开后者。他哪里知道，嘉怡别的不行，但耐力格外好，拼长跑，一般人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连过四条小巷，男青年进入一个岔路。他往后一瞧，见对方没有追上来，索性侧身，选择往右。而右边，直通城外。他本想图财，但奈何对方死缠烂打，他便改了主意，有意将嘉怡引到无人的地方。 只不过是个小娃娃，还能怕了他不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嘉怡不会知道男青年的心思，即便知道，她还真不怕。正愁学了两三年的武功，没有可以施展的机会，这一来，得要回面子，二来，她也想试试身手。 “小贼，别跑！”跟着男青年的脚步，嘉怡一直追到城外。 男青年这才停下脚步，将钱袋仍在地上，一脸坏笑，“小兄弟，我看你还真是不要命。既然如此，那小爷我，不如成全你。”男青年挽起袖子，露出带有文身的胳膊，朝嘉怡面对面冲了过来。 “好啊，那你试试。”嘉怡气沉丹田，定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男青年还真被眼前的气场镇住了，原以为，这细皮嫩肉的小娃娃会吓得尿裤子，谁成想，竟敢直面挑战。但也就只是片刻的想法，他缓过神后，出拳，准备以一拳击倒对方。 甚至，连击倒后嚣张的说法，都已经想好：“还跟我得瑟，你还是回家尿裤子吧。” 嘉怡出掌，只用一只手，便稳稳地接住了对方的拳头。“什么嘛，小贼，你倒是用点力气。”她微微使劲，捏住男青年的手腕，一旋转，只听得咔嚓一声，便有骨头应声而断。 “疼疼疼！”出于本能，男青年想夺回他的右手。奈何嘉怡不肯放，甚至，还在暗中加大力量。“小爷，我错了！这钱袋，还你，还你！” “谁稀罕那点钱。”嘉怡这才松口手，瞄准男青年的膝盖处，重重地踢了一脚，“我可告诉你，再被我抓到，我一定废了你！”那声音，有五六分坚定。 男青年摔倒在地，不敢动，只缩成一团，捂住右手，瑟瑟发抖，“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小爷，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放你？不行，走，跟我见官。”嘉怡容不得对方再接话，伸手，欲抓住对方的双肩。 谁成想，那男青年有备而来，竟用可以活动的左手，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匕首，下意识瞄准嘉怡的薄弱处，便要向她动真格。那锋利的匕首，眼看就要割破嘉怡的皮肤。 好在嘉怡身手敏捷，眼见不对，迅速作出反应，微微侧身，躲过这次伤害。好险，她与匕首只差不到三寸的距离。“呀，你还跟我玩阴的。那今天，我非得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眼露寒气，让男青年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求饶：“小爷，我错了。放了我吧，你就是我爷爷，哦不对，爷爷的爷爷。” 嘉怡才不管这些。她不玩阴招，只出脚，重重地踩着男青年的腹部，不断地用脚尖摩擦着肚脐眼的区域，“小贼，碰上我，真算你八辈子倒来的霉运。” “住手。”嘉怡还没有玩够，这时，便听到身后传来制止的声音。她回头，见是柳絮领着巡逻的官兵赶了过来，“参见郡主，有劳郡主，将这小贼交给我们处置。”带队的官兵三步上前，向嘉怡恭恭敬敬地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生日（八）【第三更】 郡郡主？这小娃娃竟然女扮男装，居然还是郡主？男青年宛若被雷劈中一般，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裤裆处，甚至还出现了点点水渍。柳絮观察敏锐，赶紧捂住嘉怡的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那就非礼勿视吧。嘉怡转身，面朝带队者背对男青年，似要求似恳求，“那个，今晚上的事情，你们可不许告诉爹爹，否则否则”嘉怡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后半句，“否则，我也会要你们尿裤子。” “哎呀，郡主妹妹，你在说什么呢。”非礼勿言，柳絮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 巡逻的官兵强忍着笑意，但还是有点点笑声从嘴角流出，被带队者狠狠地盯了回去。而后，他弯腰，向嘉怡表示歉意，“是属下失职，未能保护郡主安全，请郡主原谅。” “没关系啦，这点小贼，我动动手指头就能制服。”嘉怡伸出右手，晃动着食指，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好了，你们赶紧处置吧，我跟柳絮姐姐要回家啦。” 柳絮一手拿着桂花糕，一手紧紧地牵住嘉怡。她被刚才突然发生的意外吓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碰巧遇到巡逻的官兵，且拿出丞相府的令牌，才及时赶了过来。若是嘉怡有个意外，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上官丞相交代。 “郡主妹妹，刚才，你可真是”柳絮无法往更坏的方向设想结果。 嘉怡瘪瘪嘴，对柳絮的担心丝毫不挂在心上，“哎呀，柳絮姐姐，一般人是难不倒我的，你放心好啦。明天会有烟火，咱们明天接着出来玩呀。” 上官丞相并不担心嘉怡，他将自己反锁在书房内，正在烦心别的事。丞相夫人来过三次，但敲了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到第四次时，丞相夫人找来卫管家，“你可知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卫管家摇了摇头，正想上前敲一敲，却不想上官丞相主动打开了门。月色之下，那一张愁云密布的脸，显得格外刺眼，只不过一两个时辰，他却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岁。 “夫君，你”丞相夫人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上官丞相，陌生的态度让她有些许哽咽，“夫君，需要派人叫大夫瞧一瞧吗？” “不必了。”上官丞相有些冷漠，似直接将她当成路人，“卫管家，嘉怡回来了吗？” “刚才还没有。”察言观色是卫管家的能力之一，他明白，此刻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若回来，让她早些休息。”上官丞相面露疲倦，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半分沙哑。但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身，牵着丞相夫人的手，“娘子，我们回去歇息。” 有些话，想问；但有些话，也不该问。丞相夫人强压住内心的好奇与关心，只点点头，却刻意保持沉默。 待二人离开后，卫管家习惯性地走进书房，准备替上官丞相整理并收拾相关公文。却不想，映入眼帘是凌乱的一幕：书架上的书籍七七八八地散落在地，文房四宝似被人用力气，重重地摔在地上，连两支毛笔，也被拦腰折断。 地上有或大或小的碎纸，看得出来，上官丞相在这里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只不过，所谓何事？卫管家一边打扫着狼藉的书房，一边找不到合理答案。是因为嘉怡？不太像，最近她还是蛮听话，也不怎么惹上官丞相生气。 或者，是压力太大？那也难怪，上官丞相得替启泰帝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有些劳累，需要发泄，也在情理之中。 只有上官丞相自己才明白，真正的问题，还是出在他与启泰帝的关系骤变。八年，从未有过被休息的说法。表面上是得到启泰帝的体谅，但私下，他却明白，是关系出现了裂缝。 但这两日，他实在想不出答案，年前，还一切正常，怎么过了初一，就变成了这样？ 他久久不能入眠，躺在身旁的丞相夫人，也跟着无法入睡。她翻身，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前，低声轻语，“夫君，你还好吧？有什么心事，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丞相夫人是传统女性，在她眼里，上官丞相便是他的天。现在天有变化了，叫她如何不担心，如何不着急。 上官丞相默不作声，只将她的手撇开，而后翻身，背对着她，“快睡吧，我累了。” 当一人选择沉默时，另一人的担心，往往会显得多余。丞相夫人无计可施，只得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试图以疲倦麻痹自己的想法。 嘉怡回到丞相府时，已是深夜。卫管家守在门口，见嘉怡平安归来，忙迎了上去，看到她开心的笑容，担忧的话便转成了关心，“郡主，今夜玩得可还开心？” “哈哈，非常开心！”有了第一次追贼的经历，嘉怡获得双倍喜悦，“对啦，卫管家，这个是桂花糕，你赶紧拿到厨房去，过两天，给修文哥哥留着。” 顺利安排桂花糕后，嘉怡才拉着柳絮的衣角，回到房间。当她躺在床上时，四肢舒展，不由得摆出一个大字时，嘉怡软软地开口，“柳絮姐姐，今天，可真是太刺激了。” 这算是嘉怡第一次成功地将所学招数运用到实战里，若不是情况特殊，她真想让身边的所有人，都来分享这样的喜悦。“要是，明天也能再遇见小贼，那就好了。” “可别。”柳絮一边替嘉怡整理着被角，一边赶紧拒绝道，“我可不想再提心吊胆了，咱们是出去过节的，可不是出去抓贼的。” “哎呀，只是顺手的事情嘛。”能有一次大展身手的机会，无异于满足嘉怡的虚荣心。原想再继续说点心情，但当她看到柳絮一脸焦急的表情时，却选择了住口，“好啦，不谈这个。柳絮姐姐，你有特别想要的新年礼物吗？” “没有呢。”柳絮摇了摇头。对她而言，能吃饱，能穿暖，就是最大的福气。而这些，丞相府都已然满足了她，“我呢，只盼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柳絮没有了家人，因此，嘉怡就是她唯一的牵挂。 “那可不行，新年得有新礼物。”嘉怡转着眼珠子，暗自在心里盘算，“有啦，我想到明天送你什么了。嘿嘿，你要不要先猜一猜？” 到丞相府快三年，逢年过节，嘉怡都会替柳絮准备一份礼物。即便如此，柳絮也摸不清她的套路，想了半天，也想不到答案，“总不至于是新衣服吧？若不是，那就猜不到了。”而后，她笑着嘱咐道，“快休息吧，明天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生日（九）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嘉怡一边念着这首诗，一边拉着柳絮的手，穿梭在更加热闹的集市中。 若说前一日只是在城中进行预热，那正月十五闹元宵，便是更加多姿多彩。吆喝声连绵不绝，各家都拿出花式揽客的手段，争取创造最多的利润。出门前，嘉怡特意装满了一整袋的碎银子，可这刚走了半条街，就已经用掉了小半袋。 “哎呀，看来我们不一会儿就可以花光这点钱了。”嘉怡头一次发出钱不够用的感慨，更何况，她似乎也没有买太多的东西？“早知道，我就再装一个钱袋。” “少爷，谁让你走一路买一路呢。瞧瞧，刚才都买了多少东西？”甭说别的，就柳絮手里，也还提着两把木剑与一串冰糖葫芦，“若你再不克制点，咱们呐，估计就回不去啦。”跟在嘉怡身边，柳絮也逐渐学会了俏皮话。 “放心好啦，这还没有买到要送你的礼物，我肯定得节约一些。”提到这里，嘉怡拽住柳絮的衣角，顺着人流移动的方向，也不再东张西望，只一心一意快步向前走去。 最后，她在一处面具摊前停下了脚步，“柳絮姐姐，你选一张吧，我送你。” 竟然是面具？！这样的礼物，还真是出乎柳絮的意料。她站在面具摊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不同的面具纹路，有钟馗等人物脸，也有夸张的戏剧脸，甚至还有动物脸。每一张面具，都有各自不同的表情。 相比其他摊位，面具摊生意一般，也因此，当看到有人主动拿着面具把玩时，摊主也并未阻拦，反而笑呵呵地向对方介绍道，“我看两位小哥骨骼清秀，这款面具倒是挺适合你们。”他一边说着，一边取下昆仑奴面具。 “哎呀，这个不错，霸气。”嘉怡并不懂昆仑奴是何意思，只道这黑不溜秋的颜色，有一种莫名的神秘感，她正喜欢，却想着送给柳絮并不合适，也就放下了，重新选择了一款印有蝴蝶的面具，“你看这个，好看吗？” “我也刚好看到这个。”柳絮将面具接在手里，一副爱不释手的表情，“这两只蝴蝶，可真栩栩如生。”她用指腹，不停地摩擦着面具表面的纹路。 “那就这个啦！”嘉怡按照价格表，取出碎银，交给摊主，“不用找啦。”而后，挽着柳絮的胳膊，向观赏烟火的城外走去。 “柳絮姐姐，元宵节快乐！”嘉怡露出甜甜的笑容，给了柳絮一份节日祝福。 有一股暖流流动在柳絮心间，嘉怡给了她太多而索要太少，甚至不曾将她当做贴身丫鬟，而是真正地以姐妹相待。柳絮有些感动，默默地将这份温暖留在心里。 越往城外走，人流量越密集。为防止出现意外，巡逻的官兵数量也较昨日有所上升。嘉怡偷偷地观察着，有些失望，“哎，好像没有看到小贼。” 柳絮扑哧一笑，直乐着，“这是京城，偶尔有一次便够了。”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继续向前移动。京城内是居住地，只适合交易，顶多也就是烘托节日气氛。真正地“闹”元宵，得将主场搬到城外。也因此，这一日，京城会破例取消宵禁，城门整夜不关。 于是，为了等一场烟火，东门外聚集着京城十之四五的人口。嘉怡挤破脑袋，费了好大半天的力气，才终于挤到前排，抢到最佳观赏处。 “我怎么觉得今年人特别多？”嘉怡喘着粗气，站在一块小石头上，朝身后望去，只见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一眼看不到底。幸好嘉怡没有密集恐惧症，不然定会被吓得晕过去，“年年都有烟火，怎么今年这么热闹？” “或许，大家都出来看热闹了。”柳絮也被挤得够呛，上气不接下气，还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抢个位置不容易，真是太累了。” 二人正交流着感受，这时，天边有一簇烟火平地而起，升至半空中，裂开，形成一朵盛开且漂亮的花朵形状，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呀，开始了！快看！”嘉怡也不再抱怨，而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半空。 一团团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者，到达稳定高度后，只在半空中留下一线灰色的烟雾。啪！那烟火真美，一朵接一朵的鲜花在半空中绽放，就像另一幅绝美的画卷。只不过，作画者由画师变成了烟火。 有一簇烟火形似一盆金菊，橙黄色的盛开仿佛带人回到秋高气爽的季节。而后，它缩小，像颗颗宝石，点缀着漆黑的夜空。虽绽放的过程只在眨眼之间，但那一瞬间的美丽，却足以成为永恒。 每绽放一次，人群中便会响起一阵欢呼。有孩子拍手欢笑的声音，也有青年们谈笑风生的感慨。而嘉怡，则呆呆地看着天空，除了烟火，仿佛别的一切都不存在。 “真美！”嘉怡心满意足地总结，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是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大的烟火！”柳絮显得比嘉怡还要兴奋，手舞足蹈，连声感叹。烟火的美丽，足以成为柳絮心里最耀眼的记忆。 烟火结束后，人群并未立即散去。不少人干脆席地而坐，打算待上一整晚。就在嘉怡面前，便有一家四口，铺开事先准备的棉絮，让两个孩子在棉絮上翻滚玩耍。 可惜嘉怡有些困，连连打着哈欠，不然，也定会凑一番热闹。“柳絮姐姐，我们回去吧，等天一亮，我们还得早起见客人。” 嘉怡并不清楚会有多少人参加她的生日，但估算着往年的数量，以及想到上官丞相的声望，大概只会有增无减吧。更何况，昭文哥哥和修文哥哥也都会来，一定会更热闹。 “那我们回去吧。”柳絮一手拿着面具，一手牵着嘉怡，慢悠悠地走在回丞相府的道路上。有点点星光出现在夜空中，柳絮忍不住抬头，默默地数着星星的数量。 “明天，我就又能大一岁啦！”趁着星空，嘉怡发出一句由衷的感慨，“柳絮姐姐，你知道吗，我总想着能快快长大，这样，你们就不会把我当小孩子了。” “嘿嘿，当小孩子还不好吗？”柳絮已经十三了，童年已是过去的记忆。对她而言，童年有着最简单且幸福的意义。 “不好。”嘉怡喃喃低语，似在倾诉，“长大才好呢，长大就可以做好多事情。”有小小的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只盼着长大，这颗种子才能发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生日（十） 早早地，嘉怡起了床，扎着新发髻，在眉间点了一颗红点，又换上一身崭新的大红色礼服，显得神采奕奕。新的一岁，得有一个红红火火的好兆头。 在柳絮的陪同下，她还未走到正厅，便听到一阵接着一阵的议论声，正巧，卫管家迎面走来，向她解释道，“郡主，太子与小王爷已经到了，正在等你。” “呀，这么早？！”嘉怡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看天色，时辰尚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那我这就去。对啦，你赶紧去把桂花糕拿出来，记住，得蒸热！” “郡主，你这生日，排场还挺大的，连太子殿下都亲自过来了。”虽然经常听嘉怡提及，但柳絮还未真正见过昭文太子，在她的想象里，应该是一位气质翩翩、且颇有未来天子气场的俊俏少年。 “嘿嘿，他若是不来，我肯定得生气。”嘉怡半开玩笑半认真，语气里有七八分调侃，以至于并未曾注意到，昭文太子已然悄悄地出现在她身旁。 “咳咳，郡主，你在说我什么坏话呢？”在特殊的场合，昭文太子刻意换了称呼，以示对嘉怡的尊重。这是昭文太子第一次到丞相府，因此，他特意在正厅周围转悠着，却不想，正听见嘉怡提及他。 “啊？昭文哥哥哦不，太子，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嘉怡赶忙捂住嘴，左看看右看看，待确定没有其他人听到后，才松了一口气，“真是不习惯，这还得改口呢。” “一天而已。”昭文太子显得从容许多，寒暄后，他这才留意到嘉怡身边还站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小丫鬟，遂笑了笑，问道，“这就是柳絮吗？常听郡主谈及你。”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柳絮第一次近距离接近大人物，一时间忘了规矩。待听得昭文太子的问候后，方才想起。好在昭文太子深受嘉怡影响，也不在意细节。 “那太子，你今天会送我什么礼物呢？”嘉怡歪着头，伸出双手，做出索要礼物的动作，一脸期待，“可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准备哦？” “所以你要生我的气吗？”昭文太子笑了笑，借用偷听到的话语，还给嘉怡。“你放心，肯定少不了你的礼物。一部分是父皇赐给你的，一部分是我带来的，都交给丞相大人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嘉怡往正厅走去。 正厅里，上官丞相正接待着修文，卫管家站在修文身后，正准备随时伺候。修文一边吃着桂花糕，见嘉怡走了进来，立马中断与上官丞相的交谈内容。他起身，以笑脸相迎，“郡主，生日快乐。这桂花糕，确实美味。” “好吃就成，若得空，我再替你买一点。”嘉怡走到修文面前，伸手也拿了一块桂花糕，“还真不错，香甜可口，是最正宗的味道。”能用桂花糕讨好小王爷者，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嘉怡一人吧。 说笑之间，发觉嘉怡又一次忘了规矩的上官丞相不禁皱了皱眉。好在修文并未表示不满，上官丞相也就只好压住怒意。 “那嘉怡，这里你先接待着，我得去偏厅看看。”他自知三人关系不错，年岁也相仿，交给嘉怡应付，他也能放心一些。“卫管家，你帮忙看着，有什么事情，再告诉我。”随后，他向昭文太子致歉，“还望太子见谅。” 昭文太子正愁没有机会与嘉怡单独相处，正好，上官丞相主动提出避开，倒也十分乐意，“没有关系，有劳丞相。” 又是一番寒暄，嘉怡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等上官丞相走远后，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昭文哥哥，你这么假情假意，不嫌累得慌吗？” “你懂什么，这叫正常谈话。”修文果断站了出来，替昭文太子辩解道，“哪像你，见到太子不行礼，还” “还什么还，去去去，修文哥哥，你真是吐不出象牙。”嘉怡一边挥着手，一边拍打着修文的后背。即便拿捏着力道，修文也故意装出吃疼的模样，引得嘉怡更加下了重手。 好在围观者只有卫管家与柳絮，二人都是清楚地明白这三人日常的相处模式，便也没有大惊小怪。但卫管家也明白，不能太任性，遂提醒道，“郡主，这还是得注意点。” “那成吧，我就暂且放过你。”嘉怡吐着舌头，扮着鬼脸，而后伸出手，“修文哥哥，我的礼物呢，我这生日，都想着给你准备了的，你可不能空手而来。” 修文看了看昭文太子，灵机一动，便顺着嘉怡的话佯装演戏，“哎呀，我还真的没有准备，怎么办？”而后，刻意向昭文太子求助，“王兄，你身上可有带多余的礼物，先借我用一用，回宫之后我再还你。” 嘉怡不知是玩笑，见修文越演越逼真，竟信了！“好啊，修文哥哥，你居然什么也不带！？”她有些生气，伸出手，往修文胸前一推，“你出去，我不欢迎你！” 这一唱一和之间，莫说卫管家与柳絮，就连昭文太子，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嘉怡妹妹，你还真的相信了？王弟有给你准备礼物的。” “哎呀，王兄，我这不是逗她玩嘛，你就别拆穿！”修文见这出戏演到了结尾，便摆出摆出笑脸，从衣袖里取出礼物盒，“这是一颗南海珍珠，送你啦。” “我不要！你这个大骗子！”被修文戏弄一番，嘉怡有些恼怒，下意识地推开礼物盒，表示不接受。“哼，反正你没有带礼物，你就知道欺负人！” 好在柳絮在现场，见势不对，便插了过来，替嘉怡接过礼物盒，“多谢小王爷，这礼物，我先替郡主收下了。”而后，她转身，拍了拍嘉怡的肩膀，“小王爷只是开个玩笑，郡主妹妹，可别往心里去。” “哼。”嘉怡双手抱在胸前，不吭声。 昭文太子也跟着劝道，“嘉怡妹妹，这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你生日，若是不开心，这一年可得跟着不开心了。难道，你愿意吗？” 昭文太子的话倒是说到嘉怡心坎里，她想了想，跟着点点头，“那好吧，我就原谅你了。你若再戏弄我，我肯定跟你没完。”她伸出手，指着修文的鼻梁怨念道。 也就只有嘉怡，敢这么对高高在上的修文。 “是是是，一切你说了算，不敢不从。”修文埋着头，连声附和，“今日你最大，只要你开心，怎么着都可以。” 见气氛有所好转，嘉怡也不再纠结，立刻将此事翻了篇。她提出建议，“反正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到后院玩一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 生日（十一）【第三更】 “郡主，且慢。”不等昭文太子与修文表态，卫管家适时地插上一句话，问道，“这一会儿，周兄可就过来了。若他来时，你不在，这可怎么办？” “是哦，你还提醒我了。”嘉怡愣了愣，显然，这一时半会儿，她遗漏了周长青等人，“那这样，你替我招待一番，反正，你跟他们也都认识。”思考过后，嘉怡自认为得出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这样也好。”卫管家点了点头，勉强同意了，而后，他又吩咐道，“柳絮，你去陪着他们吧。多一个同龄人，也多一份欢乐。” 上官丞相并不知道嘉怡有这番临时兴起，此刻，他正在偏厅中，接待两位重量来客。这其一，便是端亲王，他如约送来亲自酿造的好酒，正与上官丞相对饮三杯。 “这酒，确实好喝。”三杯过后，上官丞相有微微的醉意，“比先前烈了不少。” “哈哈，那是自然的，这酒纯度高。”端亲王轻轻地与他捧杯，率先喝完第四杯酒，而后才问道，“这子初，怎么还未到？” 自从地契一事被揭发后，子初越来越不得民心，启泰帝迫于压力，不得不将他调离令尹一职。原本，是想派他担任京郊附近泉县县令一职，但上官丞相多次上书，强调地契一事与他无关，这才使得启泰帝改变了命令。 最终，是将他调去文曲阁，明升暗降，担任着大学士这一无实权的虚职，修缮史料，混混度日，似乎再无出头之日。 “他最近在整理资料，或许有些忙吧。”上官丞相喝着小酒，表面上不动声色，但语气里，却隐约有些苦涩。待他放下酒杯，已是情不自禁轻叹一声。 “怎么了？”端亲王一眼便看出上官丞相的不自在，遂关切地问道，“丞相大人，怎么愁眉苦脸，仿佛有人欠了你百八十万似的。” 上官丞相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天的担心告诉对方。犹豫再三，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笑着摇了摇头，岔开话题，“还不是嘉怡，实在太不听话。我这当爹的，不知道为她操碎了多少心。” “哈哈，这女儿好。你瞧我，生了两个儿子，等于没有。”端亲王摊开手，一脸无奈，“我呢，奢求也不多，身边能留有一个孩子，就好。”而后，他给上官丞相递了个神秘的眼神，问道，“上次拜托丞相大人的事，可有进展？” 上官丞相正准备回答，没想到，这门便从外推开，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在等候的子初。他被调去文曲阁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原本是闲职，但整个人看着却衰老了三分，全无以前的精气神。 “哎呀，我们等你许久，你终于过来了。”端亲王起身，先于上官丞相表示欢迎，“大学士，快坐过来，尝一尝本王亲自酿造的好酒。” 大学士三字，对子初而言，是刺耳的。他苦笑着，坐到上官丞相左手边，“王爷，你这又是在打趣我，哎，只可惜，今日只是大学士。”无时无刻，他都在怀念当初做令尹那风光无限好的岁月。 “怕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看，这大学士也很好嘛。”端亲王将酒杯递给子初，豪迈的语气里有三分安慰，“放宽心，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 “你最近，还在忙修缮史料的差事吗？”仔细想来，上官丞相已有一段时间，未曾与子初有任何交流。趁此机会，他也适当地问及对方的近况。 “也就那样吧，修缮史料只是借口，每天只能待在固定的地方，跟无所事事，也没有什么区别。”子初有些沉闷，这一年多以来，他逐渐明白一个道理：是大起还是大落，全凭皇上一句话。 “哪里话，这修缮史料可是美差。”端亲王也有些醉意，但人还是在清醒状态，知道不能顺着子初的话题继续深入，以免祸从口出，“就当，用别的办法报答圣恩。” 子初没有表态，只沉默着接过酒杯，将美酒一饮而尽。而后，他将话题抛给上官丞相，反问道，“丞相大人，听说最近你一直待在家里，是身体不好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偏偏，子初提到了上官丞相最不想提的一壶。无奈，他只得淡淡地回答道，“承蒙圣恩，因嘉怡的生日，特意放了假。”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显然，在端亲王与子初面前，是无法蒙混过关。 谁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端亲王一下子明白了上官丞相心中的忧愁，沉默片刻，而后开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情，说明皇上体谅你。而且，这还让太子殿下亲自祝贺，可是天大的面子。” “太子殿下？他也来了吗？”听到这里，子初的伤痕仿佛又在隐隐作痛。若不是昭文太子，或许，他现在依旧担任令尹一职，甚至有可能平步青云，直入六部。 “来了，还有小王爷，嘉怡在接待他们。”上官丞相喝了一口酒，仿佛想借着酒力，忘掉最近的不愉快。“罢了，不提这些烦心事，来来来，我们喝酒，一醉解千愁。”他只举杯，以喝酒为借口，转移话题。 三人喝得正开心，慢慢地，其他受到邀请的官员们，也陆陆续续地来到丞相府。偏厅不算大，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大有无法安排位置的窘境。 来宾中有达官显贵，也有不少他的门生。但每个人，都是不能怠慢的对象。上官丞相只得放下酒杯，将一部分先行邀请道隔壁房间，不停地在两处来回走动，与客人们交流感情。 觥筹交错，上官丞相醉意更深。数次走动后，他才回到座位，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向端亲王与子初致歉，“冷落二位了，还望见谅。”这二人是他的主客，与其他来宾自然是得区别对待。 “想不到，丞相大人的面子可真足。只不过是郡主的生日，竟能有这么多人参加？”端亲王有些惊讶，微眯着眼，似乎在重新审视上官丞相。八年丞相，这分量还真不容小觑。 上官丞相尴尬地笑了笑，脸上浮现着醉酒后的红晕，“都是朋友，不请自来。” 子初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喝着酒，偶尔，与旁人来一次捧杯。能到这里参加嘉怡生日的官员，大多都眼熟子初，偶尔关心者，会主动上前问一句，“近来可好？” “多谢关心，一切皆好。”子初淡淡地回答着，但眼神里，却透露着说不尽的疲倦。 好在，端亲王站在他身后，拍了拍肩膀，“大丈夫，这郡主的生日，可别苦着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 生日（十二） 想着离午时还早，周长青便慢悠悠地出现在丞相府门口。却不想，眼前看到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人流，这才自嘲道，“看来，我们还来晚了。” “我就说吧，得早点到，你不信。”三清在一边冷哼一声，顺带，还敲了敲周长青的脑门，“这下好了，郡主肯定得怪我们迟到了。我看你这做师父的，怎么给郡主一个交代。” 周长青也不着急，只笑了笑，用眼神指了指手中的花束，“不怕，哄一哄，郡主便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他是有备而来，相信嘉怡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 丞相府的小厮们早已眼熟周长青，虽说身后还跟着两张陌生的面孔，但也二话不问，便领着他们去到了正厅。卫管家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一见三人，便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周兄，总算把你们等来了。” “郡主呢，怎么没有看到她。”周长青左看看右看看，还真没有看到嘉怡的身影，遂笑了笑，半开玩笑，“她不会还没有起床吧？” “哪里话，郡主在陪太子殿下与小王爷，让我先接待你们。”卫管家指了指座椅，示意三人分别坐下，“这礼物，你们一会儿亲自给她就成。” “没问题。”周长青将花束放在一旁，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润喉，“这丞相府可真是热闹，除了太子殿下，还来了不少大人物吧？” “哈哈，那就不知道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们。”卫管家露出笑容，豪爽地解释道，“不过，我想，应该和往年差不多把。其实，每年郡主生日，这里都挺热闹的。” “看样子，郡主可真是大忙人。”三清是第一次参加丞相府的宴会，他只简单地认为，既然是嘉怡生日，那主角便定是嘉怡。显然，他想不到更深的一面。 天清则不同，他虽年轻，但常年协助诸葛鸿处理逍遥派的事务，自是对这些有所理解。卫管家不过只提了一句话，他便能立即明白上官丞相的号召力，是在京城数一数二，便开口总结道，“丞相大人，才肯定是大忙人。” “好了，不说这个。”卫管家适当地打断话题，与三人聊着日常琐事，“逍遥派近来可好？前些日子，郡主还嚷嚷着，要再去逍遥派补一次生日。” “挺好的，也多亏了郡主，这两年，逍遥派又渐渐在江湖中站稳了脚跟。”提到这里，天清的语气欢快不少，连带着说话的神色，也甚是喜悦，“再过两三个月，师父还等去参加武林盟主的盛会。” “武林盛会？”卫管家倒是第一次听说此消息，遂好奇地追问道。 “每五年一次，由历任武林盟主发出请柬。以前，逍遥派是武林盛会的常客。不过，有两三次没有去了。”天清说到这里，才意识到有间接责备周长青的意思，遂住了口。 好在，三清善于见缝插针，化解误会与尴尬是他的强项，“哎呀，什么盛会，就一群人吃吃喝喝。还邀请，啧啧，就是亲自到逍遥派请我，我也不会参加。”而后，当着天清的面，拐弯抹角发表着对诸葛鸿的不理解，“也就他，乐意去。” “哈哈，去是肯定可以去。”聊到这里，卫管家默默地提出疑问，“那最近，是否不适合去逍遥派？若是，那我与郡主另行安排时间。” “没关系，只有师父会去，我们都不去。”天清解释道。 问完逍遥派的情况，卫管家又将注意力转向周长青，起身，坐在他的身边，“周兄，近来生意可好？听说，你现在可是京城的名人。” “哪里哪里。”周长青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名人不敢当，只不过生意有所起色，倒也能过一过小康生活。” “那可不是，这两天，周老弟还和我商量开一家分店，得请我当分店店主。”三清的语气里满是得瑟，甚至出手，拍了拍周长青的肩膀，“开分店可以，不过我可不当这店主。” “这还在计划，你可别急。”周长青笑着回应道，有些疲倦，但更多的是喜悦，“没办法，东街那家店人太多了，好几次，都严重影响到隔壁的生意。我这，也不想和他人抢生意。” “少来，我看呐，你现在是无奸不商。”三清的语气里有七八分调侃，以至于引得天清与卫管家哈哈一笑，“哎？既然说到这里，那周老弟，你现在日进多少金啊，透个数呗？”他眯着眼，笑着打趣道。 “这个，可不好说。”周长青正准备敷衍，却不想被三清看穿心思，“你可别蒙我，好歹，我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不然，单靠你的泥人，你也混不到这个份儿上。” 连向来不关心此事的天清，也忍不住好奇，跟着追问道，“那大概是多少呢？” 眼见没辙，周长青只好伸出手指头，比划着数字三。 “是三斗？”卫管家反问道，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对周长青的肯定。这一路走来，他非常清楚周长青的变化。而日进三斗金，不过是他生活的另一种开始模式。“那生意不错啊，周兄，你快成富翁了。” “行啊，周老弟，我算是小看你了，有两把刷子。”三清的语气里有三四分嫉妒，也有三四分自豪。好歹，他也参与其中，是周长青生意上的合伙人，“那咱们商量个事呗，我呢，替你多做点，你呢” 周长青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等话落，便接了过去，“你三我七，够意思了吧？”钱财乃身外之物，他本就未曾看重。 “哎呀，周老弟，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样子。”三清笑得直合不拢嘴，虽只是简简单单加了一份，但他明白，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看来，我也在跟着你发财，再过几日，也能成富翁了。” 走廊上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周长青忍不住向门外多看了几眼，而后，向卫管家问道，“这郡主，怎么还不曾过来？我们要过去找找她吗？” “也好，反正，我们坐在这里干等，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三清并不认识丞相府里的其他人，他本只是来参加嘉怡的生日，当然，得跟着嘉怡聊天。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卫管家起身，走在最前，领着三人朝后院走去。没有理由的，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不祥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卫兄，你这是怎么了？”周长青拍了拍他的肩膀。 卫管家回过神来，想要将这不详的感觉抛出脑海，只故作镇定，“没什么，跟我走吧，郡主在这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生日（十三） 嘉怡领着三人，蹦蹦跳跳地到了后院。此处是个小花园，虽比不上皇宫内的御花园，但也颇有几分味道。有一座小型假山与一处小池塘，还未开春，但已有些许花骨朵冒了出来。生机，若隐若现。 “嘉怡妹妹，我们在这里玩什么呢？”修文歪着头，等候着嘉怡的安排。 “当然是捉迷藏啦！”嘉怡一脸贼笑，似乎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规则很简单啦！一个人蒙眼，当瞎子。另外三个人呢，就要想方设法躲开瞎子，回到起点。明白了吗？” 昭文太子与修文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玩法，互相看了看，依旧是懵逼状态。嘉怡有些性急，无奈之下，她只好拉过柳絮，与她做着示范。“看好了哦，就是这么玩的。” 这下，二人才大概明白了游戏规则。修文开了口，问道，“那这第一局，谁当瞎子呢？” “当然是我啦！我数十个数，你们得想办法藏起来！要避开我的抓捕哟！还得回到起点！”嘉怡又一次重复规矩，特意咬重若干个关键字眼，“嘿嘿，没有逃过我抓捕的人，可是要接受惩罚的呢。” “郡主妹妹，这惩罚，能不能轻一点？”一听惩罚二字，柳絮便知道嘉怡又齐了坏心眼，心里不由得害怕半分，“我可不想再跟上次一般，闹出大笑话了。” “放心好啦！我会手下留情的！”敲着嘉怡信誓旦旦的模样，三人反而是更加担心，总觉得，嘉怡一定会有不同的惩罚措施。“游戏的范围，仅限于后院哟。” “那惩罚到底是什么？”听得柳絮与嘉怡的对话，昭文太子与修文沉不住气，确认过眼神后，便异口同声地问道。 “嘿嘿，保密！”嘉怡特意留了个悬念，而后转身，走到一个大树前，用双手捂住双眼，“我开始计数啦！你们可得加油哟！”她顿了顿，有意给了三人足够的反应时间，而后才开始数数：“一！” “别傻站了，我们快躲起来。”在确认嘉怡的确没有回头偷看的前提下，柳絮才出声提醒，“我先去找地方，你们可得自求多福，多多保重。”一想到嘉怡层出不穷的惩罚花招，柳絮心里便瘆得慌，眨眼便不见人影。 说话之间，嘉怡已数到“三”，响亮的声音，让昭文太子与修文面面相觑，“你往这边，我去那边。”不由分说，二人决定分头行动。 有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但嘉怡仍旧尊重规矩，一直数到“十”，才松开双手，在转身之前，还不忘大声提醒道，“我要开始抓捕啦！你们躲好了吗？！” 三人不傻，即使听见声音，也不会主动发出声响以暴露自己的位置。 嘉怡左看看右看看，决定先向最简单的柳絮下手。平日里，她与柳絮玩过数次捉迷藏，早已摸清柳絮的藏身地点。她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故意在草丛旁走来走去，还一边嘀咕，“咦，怎么就是找不到柳絮姐姐呢？” 单靠草丛的掩护，根本不足以掩饰柳絮的存在。她半蹲着，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嘉怡的视线，还得尽量控制窸窸窣窣的声响。眼看嘉怡离她越来越近，柳絮的心也跟着被提到嗓子眼。无奈之下，她只得大着胆子，赌一把。 趁嘉怡不注意，她微微弯腰，试图离开草丛。明明就差最后一步，却冷不防，被嘉怡拍了拍后背，“嘿嘿，柳絮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柳絮哭丧着脸，做求饶状，“郡主妹妹，你可别惩罚我了。” “那可不行，不过你别着急，我得想一想。”嘉怡露出笑脸，拍了拍柳絮的肩膀，虽是安抚，但话语里却更有一种先礼后兵的错觉，“你去一边休息会儿，这还有两个人呢。”趁胜追击，嘉怡的目标是连中三人。 虽说昭文太子与修文，是第一次玩捉迷藏的游戏，但不得不承认，二人很有天分。嘉怡围着草丛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二人的身影。她一边提防着二人突然出现在起点，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他们的藏身地点。 “会在哪里呢？”号称无敌手的嘉怡，似乎碰到了硬骨头。 但这才是游戏的乐趣所在，嘉怡停下搜索的脚步，换位思考：如果是她，她会选择藏在哪里呢？ 有了！嘉怡灵机一动，想到一出歪招。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嘉怡立马掉头，跑回到起点，在此处附近进行地毯式发现。 “咳咳，快出来！我可看到你们了！”嘉怡善用烟雾弹，企图以此迷惑二人的心智。但这招对柳絮有用，对昭文太子与修文可就没有用。好一会儿，嘉怡也未曾发觉任何动静。 嘿，嘉怡可真碰到难题了。怎么办呢？ 好在她鬼主意多，既然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她开始启动一波地毯式搜索，仔仔细细每一处角落也不放过。终于，她在一棵大树边发现了人的影子。 原来，昭文太子一直在与她进行着真正的捉迷藏游戏，只要嘉怡走过来，他便立刻转身，以树为遮挡，产生视线盲区。嘉怡平日里比较马虎，若非这般认真观察，还真不容易注意到昭文太子的人影。 以至于，当她抓住昭文太子的衣角时，不得不佩服：“昭文哥哥，你可真厉害，就差一点，获胜者就是你了。”在她眼里，第一次参加游戏，就能赢得这么长的时间，确实不容易。 “好险，刚才，我就看着你从我面前走过去。”昭文太子捂住胸口，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憋了一口气，就怕被你发现。” “嘿嘿，但最后还是被我找到啦！”嘉怡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有难度的挑战，是嘉怡更喜欢的游戏模式，“好啦，你也去休息会儿吧，还差修文哥哥了！” 说到这里，嘉怡神秘兮兮地凑近昭文太子，有些撒娇似地问道，“昭文哥哥，你有什么线索吗，悄悄告诉我好不好？”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昭文太子耸耸肩，一脸迷茫，“反正，他和我没有藏在同一处，或者，你去相反的方向找找看？” “那好吧。”嘉怡有些沮丧，她已经找过一圈，却只发现昭文太子，而没有看到修文，足以证明修文更有能耐。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嘉怡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对付的办法。 不服输的嘉怡，当然不肯低头。她现在立场十分坚定，就算掘地三尺，她也要将修文找出来。她重新展开地毯式搜索，还不忘迷惑对方，“修文哥哥，可别躲了，我都看到你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生日（十四）【第三更】 嘉怡找了整整两圈，仍然没有看到修文的影子。真是奇怪，后院就只有这么大，难不成，他还能插着翅膀飞上天？嘉怡不信这个邪。 她将注意力放在这座假山处。还别说，她只围绕着假山走了一圈，并没有深入调查。看来，这唯一的可能性，便在这里。想到答案，嘉怡便迅速接近假山。 她故意放轻脚步，并不想打草惊蛇，以给修文逃走的机会。假山中空，有一条小通道。嘉怡猫着腰，钻入通道内。有些昏暗，但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修文的身影。 “咦，修文哥哥，莫非真的长了翅膀吗？”嘉怡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 就在此时，她听见头顶上传来碎石子的声音，给了她一丝提示。“修文哥哥！是你吗！”嘉怡不假思索，几乎就给出正确的判断。她从通道中走出，只见有一条白色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是修文，一定没有错！只不过，她万万想不到，修文竟然冒着危险，爬上了假山。难怪，在地面搜索的时候，是看不到他的一丝痕迹。 好家伙，真有能耐！ 嘉怡大着胆子，一步一个脚印，踩在假山上，准备向上走。这假山是由不同大小的石块拼接而成，有缝隙处，便会有碎石子落下。嘉怡一边盯着脚下的路，一边又抬头，注意着前方即将出现的身影。 果不其然，刚走到三分之一处，便看到修文的身影，嘉怡露出坏笑，得意洋洋，“修文哥哥，这下你跑不掉了吧，乖乖束手就擒。” “我才不呢，有本事，你来抓我呀！”通过刚才的观察，修文明白了游戏的隐藏规则，那就是抓捕者必须亲手抓到对方，只是发现，还不能算胜利。他凭借这一规则，迅速转身，眼看就要从嘉怡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自诩常胜的嘉怡，难能容忍这样的情况，眼疾手快，她便三步上前，伸出手准备抓住修文。谁曾想，踩到一颗石头的边缘，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从假山上摔下去。 “小心！”修文反应极快，转过身，伸出手，拉住嘉怡。但惯性太过于强烈，致使他不能保持自身平衡。嘉怡是脱离危险了，但他却被反作用力推了出去。 只听见“噗通”一声，修文掉进了池塘中，渐起满池水花。 “修文哥哥！”只在瞬间发生的意外，嘉怡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修文在池塘里挣扎。昭文太子与柳絮也没有闲着，听到异常的声音，便跑了过来。 但意外的是，三人都不会游泳！怎么办？ 嘉怡从假山上跑了下来，眼看修文有沉入池塘的风险。她不顾一切，跟着跳进池塘里，将手伸向修文，“快抓住我，快呀！” “来人啊，救命！王弟，嘉怡妹妹，你们再坚持会儿！”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昭文太子的心骤然缩紧，他想不到，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而，越是挣扎，越是着急，修文沉入水中的速度越快。 就在这时，救星赶了过来。卫管家听见呼喊声，连忙询问道，“发生什么了？”不等柳絮回答，便注意到池塘中的二人，赶紧跳了下去，一只胳膊夹住一人，费了半天的利器，总算是将他们从池塘中救起。 还未开春，池塘中的水冰冷入骨。嘉怡只在池塘里待了一小会儿，就已经冻得浑身发颤，嘴唇发紫。柳絮赶紧将她抱在怀里，企图将身体的温度传递给她，“郡主妹妹，你还好吗？” “我我还好”嘉怡冷得直哆嗦，但她还是拼着一口气，推开柳絮，蹲在修文身边。只见修文紧闭着双眼，脸色早已苍白，“修文哥哥你醒一醒”破天荒的，嘉怡的声音里带了一些哽咽。 “赶紧来人，给小王爷准备热水与干净的衣服。”卫管家大吼一声，立马，周边便传出小厮们奔跑的脚步声。“郡主，你别着急，让我看看。”卫管家蹲在一边，伸手，探了探修文的鼻息，微弱，但还在。 “卫管家，修文哥哥他，没有什么事吧。”嘉怡眼眶一红，眼看着便要落泪。 “昏过去了，但性命无碍。”卫管家下了结论，将修文横抱在怀里，“柳絮，你去找大夫。” “嘉怡妹妹，你别着急，王弟他不会有事的。”昭文太子用言语安慰着嘉怡，何尝不是在用言语安慰着自己。他难以想象，若是有最坏的情况发生，他该怎么办？ 修文落水昏迷，丞相府大乱。当听到这一消息时，上官丞相真是眼前一黑，差一点被昏了过去。“什么？你再说一次？”众目睽睽之下，他强烈克制自己的怒火，若不是端亲王拦着，他当真是要出手狠狠地扇嘉怡一个耳光。 嘉怡已经哭过一次，此刻，她正跪在众人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倒是昭文太子，在一旁安抚着上官丞相的情绪，“大夫已经在做检查，王弟只是呛了水，有些着凉，睡一觉，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太子殿下，请你让开。”深呼吸三口气，上官丞相仍旧被气得浑身发抖。此刻，他顾不得丞相的身份，顾不得连同昭文太子在内的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只想狠狠地揍嘉怡一次，“今天，我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这可使不得。”端亲王又一次出手，挡住了上官丞相，“郡主也只是无心之过，可别伤了一家人的和气。”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昭文太子递了个眼神。 昭文太子心领神会，赶紧将嘉怡护在身后，跟着劝道，“还请丞相大人息怒，郡主刚才也救了王弟，算是将功补过。” “就是，丞相大人，还请三思。”也不知道是哪位带头，正厅里立刻响成一片，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射在上官丞相身上，等候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嘉怡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她的身上还带着水渍，甚至来不及换一身衣服，便主动下跪认错。卫管家跟在她的身边，替她发言，“丞相大人，是我失职，与郡主无关。” “行了，你们都别替她说话！”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上官丞相推开端亲王的手臂，径直走到嘉怡面前，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当场便把嘉怡打倒在地，嘴角出血。“若非小王爷福大命大，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抵一次。” 嘉怡强忍住眼泪，从地上爬起，重新跪好，“爹爹，你打我吧，是我错了。” “好了，你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端亲王又一次出声，制止着上官丞相的行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生日（十五） “罢了，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跟我去看看小王爷的情况。”不看僧面看佛面，更何况，上官丞相的面前，是端亲王与昭文太子的双重阻拦，“卫管家，你留在这里，替我招待大家。” 修文被送到客房内，此时，客房内除了大夫，还有丞相夫人与柳絮。在得知事情发生的经过时，丞相夫人重重地叹气，“好在小王爷没有生命危险，否则，嘉怡肯定是得偿命。” “大夫，小王爷怎么样了？”刚走进客房，上官丞相便迫不及待地询问着情况，“还在昏迷中吗？大概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回丞相大人，这个说不好。”大夫起身，向上官丞相介绍着修文的情况，“小王爷落水太急，胸部有积水，这一时半会儿，还是醒不过来。”而后，大夫充满歉意地向他提出建议，“依我看，得将小王爷送回宫内，有太医照顾，才会有起色。” 昭文太子走到床边，紧紧地握住修文的双手，有些寒意传递到他的掌心。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在心里默默地进行祈祷：王弟，你便快些醒过来吧。 “爹爹，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吧。”嘉怡又一次跪倒在上官丞相的脚边，两行热泪滚滚而出，令人心疼不已，“让我去宫里，照顾修文哥哥，直到他醒过来。” “你又在说什么？！”上官丞相努力压制住的火气，又一次因嘉怡冒了出来，他伸脚，便直接踢在嘉怡的肋骨处，“你到底想做什么？” “夫君，有话好好说，可别动手。”丞相夫人赶紧用身体护住嘉怡，以防上官丞相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若说夫为天，那嘉怡，便是她的命。 “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气死我！”上官丞相胸前一热，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溅在了地上。幸好大夫眼尖，赶紧扶住他，替他拍打着后背，以顺气。 “爹爹，你就答应我吧。”嘉怡从丞相夫人的怀抱中挪动出身体，又一次恳求道。 昭文太子哪里见过上官丞相与嘉怡这副模样，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嘉怡妹妹，王弟没有大碍，你也别太挂心。只是，你这要求，确实不合适。”嘉怡是郡主，郡主怎么可以伺候小王爷？这身份是不对等的。 “可是，我只是想赎罪”嘉怡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但更多的，却是内疚。修文是因她才掉入水中，是因她才陷入昏迷。若她什么也不做，可真是狼心狗肺。 “你，现在跟我进宫，我要带你，去跟皇上请罪。”上官丞相稳住一口气，才深深地将更多的鲜血压了回去，“至于皇上怎么处置，我一概不管。” 出乎众人的意料，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场生日宴会，竟会以这么狼狈的方式收尾。以至于，当启泰帝看到上官丞相带着嘉怡，跪倒在他的面前时，好半晌，他从回过神来，“原来竟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回父皇，王弟他只是处于昏迷状态，太医已经检查过了，并无大碍，过两三日，便会醒过来。”昭文太子抢在启泰帝发表态度前，向他总结道。 “皇上，是臣女的错，请皇上赐罪。”嘉怡有些颤抖，她设想着最坏的结果，努力说服自己，用最诚恳的态度，面对一切可能的处罚方式。 启泰帝没有说话，只看着三人，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郡主，你且说说，你想要怎样的惩罚？” 谁也想不到，启泰帝竟将难题抛给了嘉怡？！上官丞相正欲开口，却被启泰帝的眼神挡了回去。无奈之下，他只好跪在一边，静候着嘉怡的说辞。 “臣女愿在小王爷身边伺候，直到他清醒，直到他康复。”嘉怡深呼吸三五次，方才小找回平静。她大着胆子，向启泰帝磕头，“还请皇上成全。” 气氛骤变，所有人，都在等着启泰帝的态度。此刻，他不仅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更是修文的父亲，有一重人之常情的身份。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值得被理解。 然而，令三人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那就以你所言。”启泰帝思虑再三，最终同意了嘉怡大胆的请求，只补充一句，“只不过，在宫中，你便不再是郡主的身份，算是对你小小的惩罚。” “多谢皇上。”有一滴眼泪，从嘉怡的眼角滑过。昭文太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但他没有说，只领着嘉怡，回到御德苑。此时，御德苑内传出阵阵的中药气息，忙碌的太医们正不停地在院中与房间中来回走动。昭文太子叫住其中的一名太医，问道，“王弟情况如何？” “回太子殿下，有些发烧，属于落水后的正常情况。”这名太医简单地描述着修文的情况，末了，强调道，“小王爷需要静养，暂且不适合被人打扰。” “那，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嘉怡红着眼，拽住太医的衣角，有些着急。倘若不能见到修文，嘉怡悬着的心，便是万万不能落地。 “可以，不过不能大声喧哗。”太医点了点头，但仍不忘细心提醒，“一定要轻手轻脚，明白了吗？” 嘉怡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而后跟着昭文太子的脚步，走近房间内。屋内，只留有三五个太监与丫鬟，在替太医查看药材分量，并没有人守在修文床边。 她走了过去，顾不上男女有别的传统，轻轻地用双手握住了修文的右手。有一颗滚烫的热泪，滴在修文的掌心。嘉怡有些哽咽，断断续续地开口，“修文哥哥，你快醒一醒。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跟你拌嘴了。” 昭文太子将嘉怡亲密的举动看在眼里，有一瞬间，他想冲上去制止。但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嘉怡还小，有些行为，也许，并没有什么深意吧。 “修文哥哥，你快些醒过来，好不好。”嘉怡的热泪一颗接着一颗，昭文太子默默地看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若此时，躺在床上的是他，而非修文，那该有多好？ 当嘉怡出现意外的那一瞬间，修文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反应，将她从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以至于，当他看到嘉怡平安，而自己却掉进水里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并没有意思恐惧，有的，只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嘉怡妹妹平安，一切就好。” 他能听到嘉怡的惊呼声，能感受到被人从水中救起，但他的眼前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想说话，却发现只能张开嘴巴，并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仿佛，他与嘉怡所在的世界，被活生生地剥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生日（十六） 这是哪里？修文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高山之上，冷风扑面，险些让人无法站稳。好一会儿，修文才定住神，而他的眼前，是不可见底的深渊。 “这我这是在哪里？”修文向左看看，又朝右看看，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这是一处孤零零的悬崖，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除了光秃秃的石头，连一棵树也没有。 “王兄！嘉怡妹妹！你们在哪里？”修文扯着嗓子，用力全身力气。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山谷底传出来的回声，久久未曾消散。 修文慌了神，他甚至看不到一条可以下山的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就在此时，他的身边出现小女孩儿清脆的童声，“修文哥哥，你刚才是在喊我吗？”嘉怡拍了拍修文的后背，笑得如花朵般灿烂，眼睛直眯成一条缝。 “呀，嘉怡妹妹，你可吓死我了。”修文夸张地拍了拍胸膛，极力地喘着粗气，“这地方，可不能开玩笑。万一，一个不留神，就得掉下去了。”许是担心嘉怡产生怀疑，修文还亲自做着示范，朝深渊踢了一粒碎石子，“你看。” 嘉怡好奇，身体向前倾，似乎想要看到这粒碎石子的结局。然而，她失望了，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山谷地传出回响。“你看，这里很高的，可得小心。”修文在一旁提醒道，甚至，他大着胆子，抓住嘉怡的手腕。。 “我不信，我得去看看！”嘉怡挣脱掉修文的束缚，猛然向前一扑，竟直直地坠落到深渊底部。这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修文根本来不及有丝毫反应。 待他回过神后，才意识到：嘉怡，这是摔进了深渊，凶多吉少？！ “嘉怡妹妹！嘉怡妹妹！你快回答我！”修文心急，站在山顶，不停地朝深渊大喊着。可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叫，都得不到嘉怡的半分回应。 “不要！不要”修文惊叫着，猛然睁开眼。 映入眼前的，是最熟悉的床帘。房间内，有浓重的药草气息，呛得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刚才的一幕，只是一场梦吗？可为何，这场梦，是这般熟悉，仿佛，在哪里发生过？ 是了，嘉怡曾经告诉过他，险些坠入山崖。 “修文哥哥！你终于醒了！”修文还在确认着意识，却不想，怀里多了一个软绵绵的小脑袋，正匍匐在他的胸前，忍不住哭泣，“你已经睡了两三天，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这是，嘉怡的声音？修文勉强动了动手臂，拍了拍她的后背，“嘉怡妹妹，你怎么过来了？你可别哭，一哭就成小花猫了。” 话音刚落，有一两滴热泪，便透过衣衫，落到修文的胸前。当胸前感受到嘉怡的热泪时，修文这才惊觉，认识她这么久，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哭泣的模样？！ “修文哥哥！你”嘉怡抽噎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嘉怡妹妹，你怎么在这里？”修文拍了拍嘉怡的肩膀，重复着心中的疑问。 “你昏迷后，我就一直在这里。”嘉怡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两夜未眠，也不知道这红肿，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因为哭泣得厉害。 “你别哭，你这一哭，我心里就难受。”修文还不理解这样的状态，但他却能深深地体会到，那心脏抽搐般的疼痛，是最真实的存在。他伸出手，用指腹擦拭着嘉怡的泪痕。可这眼泪，却是越来越多。 “修文哥哥，你要是醒不过来，我也不要活了。”嘉怡又扑在修文怀里，哭得更加厉害。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呢，就别瞎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修文微微起身，半靠在床边，右手支撑着身体，左手拍打着嘉怡的后背，用他的方式安抚着嘉怡的情绪，“那你的生日，过得还好吗？” “不好”嘉怡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努力控制着情绪，摇了摇头，“可糟了，大概，我现在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吧。” 嘉怡的生日，大半个京城的名流们都到了。可偏偏，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时候，捅了天大的篓子。大概，她是没有脸再在京城待了吧。想到这里，嘉怡的难过便更添了三分。 “不怕，等我好了，再重新给你办一次。嘉怡妹妹可十岁了，总要留点高兴的记忆。”修文悠悠然地说道，艰难地露出笑脸，似要扫除嘉怡心中的阴霾，“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笑话你。” “真的吗？”嘉怡仰着头，满脸都是泪痕。她一边用手背胡乱地擦拭着眼泪，一边起身，坐在修文的床沿边，朝他露出半怀疑半信任的目光，“那，你可不许骗我。” “傻丫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见嘉怡终于止住了哭泣，修文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只要她不哭，似乎心里，也就没有那股窒息般的难受。“这次欠你的，过两天，我统统还给你。” “修文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嘉怡歪着脸，明明脸上还挂着泪滴，却忍不住裂开嘴角，笑了出来，“比爹爹娘亲，对我还要好。” “那你可不许哭了。”修文趁机，给嘉怡提了一个要求，“你要再哭，嘿嘿，可别怪我又欺负你哟。”似是不够，修文还不忘强调一遍带着玩笑的威胁语气。 “好！那我不哭了！”原本，这眼泪就是因担心修文而流。现在，见到修文又充满活力地与她说说笑笑，自然，嘉怡也便放了心，将难过的情绪收了回去。 看着嘉怡的笑脸，修文的心才逐渐恢复平静，而后，他开口，带着七八分歉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哎？”嘉怡一时半会儿愣住了，明明，做了错事的是她，可为何，修文还要主动道歉呢？“不不不，该道歉的是我，让修文哥哥受伤了，是我的错。” 房间里有些安静，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停止了。仿佛又一次走入梦境，鬼使神差般，修文伸出手，将嘉怡揽在怀里，而后低头，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修文似乎看到梦里的嘉怡，正冲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道最灿烂的阳光，直射入他的心扉。心跳有微微加速，但感觉，却是好极了。 “修文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嘉怡傻掉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坐好，呆呆地看着修文。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那一刻，是真的吗，亦或者，只是错觉？ “哎呀，我饿了，嘉怡妹妹，快去帮我找吃的。”修文果断岔开话题，露出一副嘉怡最熟悉的坏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 生日（十七）【第三更】 “那，我去御膳房看一看。”嘉怡转身，正准备离开房间，却不想，看到昭文太子立在门口，正用异样的眼神注视着二人。 他来了多久？或许，连昭文太子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当看到修文亲吻嘉怡的额头时，有那么一瞬间，昭文太子想冲进房间里，将嘉怡拉开。只不过，这只是昭文太子的想法，他终究没有落实到行动上。 这两日，昭文太子看到嘉怡对修文各种悉心照顾，俨然不像是出身高贵的郡主。他看到她为修文哭泣，甚至，为修文彻夜不眠，心中的酸涩，又能与何人说？ 罢了，想再多，又能怎样呢？昭文太子露出苦笑，笑自己，笑想法。 “王弟，你醒了？”收拾好情绪，昭文太子方才走进房间，正好，与嘉怡擦肩而过，“太医在院内，正在煎药，你现在想要喝药吗？” “多谢王兄，暂时还不想喝。”修文不知道昭文太子看到多少，但从他冷冷的表情里，或许，昭文太子是目睹了全部的经过吧？有些尴尬，但二人却心照不宣，对于刚才出现的意外，都选择避而不谈。 昭文太子停在床边一米的位置，淡淡地开口，试图以平静掩盖内心的风起云涌，“那我去找太医，让他重新给你把一次脉。” 修文昏迷，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也是太医们眼下最关心的难题。十余名太医轮流守在这里，只等修文清醒，以便在第一时间通知启泰帝与皇后。 因此，当昭文太子告诉他们，修文已经苏醒后，有两名年轻的太医立刻转身，跑着向帝后报告。而太医院的院长，年过七旬的程太医，跟着昭文太子进了房间。 “小王爷，微臣替你把脉，请伸出左手。”程太医打开医药盒，从里面取出一张干净的红色方帕，搭在修文的左手腕。脉搏的跳动向程太医传递着信号，他微微思考，得出结论，“小王爷一切安好，只是还需要调养三五日。” “那就好。”昭文太子替修文发出感慨，而后，又问道，“王弟现在不想喝药，程太医，可有什么办法？” “这不想喝药是正常情况，可以先喝一点粥，而后再喝药。”程太医起身，微微弯腰，向二人解释，“微臣这就出去，准备一些凝神固本的药方。” “能不能加点糖，太医院的药，每次都特别苦。”修文瘪着嘴，忍不住提出自己的想法，“实在不行，我也只有硬着头皮喝下去了。” 三人交换着意见的同时，嘉怡已从御膳房取回食物。如程太医所想，是一碗白粥，以及一碗开胃的酸梅汤。嘉怡将食物放在桌边，朝修文挥了挥手，“修文哥哥，过来吃吗？” 程太医看了看食物，满意地点点头，而后才道，“那微臣告退。” 当修文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着白粥时，昭文太子正和嘉怡站在窗边，相顾无言。嘉怡看着修文，而昭文太子，却在假装看向窗外时，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嘉怡。 “修文哥哥说，会替我重新办一次生日宴会。那昭文哥哥，你会来吗？”嘉怡微微开口，声音里有些许期待，将视线从修文身上移向昭文太子。 “还是在丞相府吗，不如换个地方，你看如何？”昭文太子反问道。 “咦？”嘉怡还未曾想到这里，许是两夜未睡，不仅精神虚弱，连跟着思维，也慢了一拍。她打了个一个哈欠，伸着懒腰，“那，我想一想。” “困了吗？要不要去休息会儿。王弟醒了，这里有我看着。”昭文太子看了看嘉怡，又看了看修文，恢复到往常的平静。“隔壁有空房间，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他伸手，指了指走廊的另一侧。 “好，那我这就去休息。这里就麻烦你啦！”嘉怡朝昭文太子微微点头，以示感激。在跟修文说明情况后，她转身，离开房间。 当神经由紧绷变成松懈时，在交换的那一刻，整个人会异常困乏。以至于，嘉怡行走在走廊上时，不得不强撑着眼皮，直到躺在床上。她还来不及多想，便沉沉地进入梦乡。 待房间内只剩下昭文太子与修文时，修文刚好喝完最后一口粥。他擦了擦嘴角，似随意地问道，“王兄，嘉怡妹妹她还好吗？” “还行吧。”昭文太子心中有涩涩的错觉，“被丞相大人骂了，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继续在生气。” “等过两日，我去丞相府，向丞相大人解释一番。”提到这里，修文才弱弱地开口，将当时的情况还原一番，简明扼要地告诉昭文太子，“其实，只是一次意外。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掉进池塘里的。” “都过去了，幸好，你没有大碍。”昭文太子走了过来，坐在修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笑容，“还别说，你这身板还挺经摔的。” “嘿嘿，就是被呛了好几口池塘水，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修文接过昭文太子的话题，竟能带着七八分的幽默，以缓解某种尴尬而又微妙的气氛，“看来，我们得学一学游泳了。” “是该学一学！”正在二人交谈的缝隙处，启泰帝与皇后已走进房间，听到二人的交流，便不约而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启泰帝分别摸了摸二人的脑袋，方才开口，语气里有半分威严，也有半分心疼，“已替你们寻了一位专教游泳的先生，等天气暖和一点，你们可得认真学一学。” “就是，可别再有这样的意外了。”皇后更是心疼，用手心不停地摩擦着修文的脸颊，“你看看，都瘦了。”女子本弱，当了母亲，更是有七八分柔肠。 “母后，让你担心了。”修文垂着头，声音里有半分沙哑。 “罢了，你没有事就好，就当长个记性。”启泰帝还准备说更多的内容，却在看到皇后那微红的眼眶后，生生地吞了回去。而后，他在房间内环视一圈，问道，“郡主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回父皇，郡主已经两夜没有休息。所以，儿臣让她去休息了。”昭文太子起身，向启泰帝解释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这两三日，郡主的照顾确实有尽心尽力。” “昭文，你可得记住。你是兄长，得好好照顾弟弟。”启泰帝用双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这转眼，你就成小伙子了。” 是错觉吗？昭文太子本能地察觉到，启泰帝这话里有话。但一时半会儿，却猜不出画外音是什么，他只好尴尬地点点头，道，“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生日（十八） 修文苏醒的消息，是在傍晚传到丞相府里。当卫管家将这一消息向上官丞相复述三次后，后者才真正地相信了，“那就好，哎，总算是醒了。” 上官丞相的一张老脸，算是在嘉怡的生日宴会上彻底丢尽。那日，当他从皇宫中走出，回到丞相府时，来宾们早已散去。除了周长青三人，便只有端亲王还在等候。 “你可总算回来了，如何？”端亲王起身，见上官丞相那如苦瓜一般的脸色，便有了七八分答案，遂侧身，似乎以主人身份，吩咐道，“卫管家，你带着他们出去吧，我得和上官丞相单独聊一聊。” 当屋内只有上官丞相与端亲王后，上官丞相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右手支撑着脑袋，声音嘶哑，“王爷，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哎。” “依我看，未必是坏事。”端亲王慢悠悠地开口，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替上官丞相分析着情况，“丞相大人，难道你还没有看出点什么吗？” “什么？什么跟什么？”上官丞相一门心思扑在启泰帝的态度上，那冷冷的目光，宛若一击重锤，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哪里还有其他想法。 “郡主与小王爷的关系，可真不错。”端亲王淡淡地提醒道，见上官丞相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急了，才直接挑明，“我看，可不只是学堂里的同窗之情。” “什么？”上官丞相这才将思绪拉了回来，跟上端亲王的节奏，只不过，开口便是反驳，“王爷，恐怕是你想太多了吧，嘉怡才多大，十岁而已，能懂什么。” “那可不一定，郡主不懂，不代表小王爷不懂，甚至，不代表太子不懂。”端亲王犹如神算子，将心中所想告知上官丞相，而后开口便笑，笑声里有七八分玩味，“丞相大人，依我看啊，这可是你的福气。” 端亲王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若只是同窗之情，昭文太子便不会出于本能，将嘉怡护在身后，修文更不会在危险来临之际，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但，谁又能说得清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算了，随他们去吧。”且不说三人年纪尚小，就算是真的，也解不了上官丞相的燃眉之急。启泰帝已渐渐有了疏远之意，而嘉怡此举，无疑更是在推波助澜，“哎，王爷，你说，明日早朝时，我该如何面对皇上？” “寻常如何，明日便如何。”端亲王拍了拍上官丞相的手臂，以示安慰，“这本是小孩子们的打打闹闹，且是无心之失。丞相大人，可不能自乱阵脚。” “王爷说的极是。”上官丞相又是微微叹气，似在进行自我安慰。 “明日，该回来的朝臣，应该都回来了吧？”端亲王一边思考着，一边替上官丞相谋划着，“无论怎样，皇上还是特别倚重你，你该做的，是继续替他分忧。” “也罢。”上官丞相自然明白端亲王的用意，一切都只是猜测，若被这般猜测吓唬住，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况且，说不定还会衍生出更大的麻烦。“多谢王爷开导。” “谢什么，咱们谁跟谁，你说是不是。”端亲王笑着，拍了拍上官丞相的手背，“放宽心，别一有风吹草动，就被吓成这样。你看，皇上也没有因此而怪罪你，这就是好事。” 也许真的是上官丞相多心，接下来的两三日，启泰帝与他的关系又恢复成以往的亲密。以至于，有好事者，想借嘉怡之事弹劾上官丞相，也被启泰帝冷冷地驳回。 不过，该有的流言蜚语，还是一如既往地存在。上官丞相算是想明白了，有嘉怡的存在，他这张老脸，也就得做好随时被丢掉的准备。 “那嘉怡呢，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见卫管家没有其他消息，上官丞相又反问道。 “暂时不知道，约莫着，还得有数日吧。”卫管家一边数着指头，一边给了上官丞相模棱两可的答案，“丞相大人，若是担心，不如明日散朝后，去看看郡主？” 上官丞相摇了摇头，拒绝了卫管家的建议，“算了，叫她吃点苦头，以后，也便懂得什么是规矩了。”他还真不担心嘉怡，皇宫，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二人正聊着，丞相夫人从屋外走了过来。这两三日，因嘉怡一事，她看上去虚弱不少，眼眶深陷，脸颊的血色也减了五六分。她用手帕捂住嘴巴，止不住地咳嗽。 “娘子，你怎么过来了，且去好好休息。”上官丞相心一紧，忙起身，扶住丞相夫人，语气里带着关心与着急，“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听说，小王爷醒了，我过来看看情况。”丞相夫人咬着下嘴唇，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没事就好，这样，嘉怡也可以早些回来。”这些年，嘉怡时常不在家，但没有哪一次，丞相夫人有过这般担心。 “你别着急，嘉怡很好。”上官丞相搂住丞相夫人的肩，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有些烫手，遂焦急地问道，“你在发烧？怎么不告诉我。” “没关系，我有按时喝药。”丞相夫人露出虚弱的笑容，本想打消上官丞相的担心，却不想，更添了几分担忧。上官丞相厉声打断道，“别说了，跟我回去。”而后，他又吩咐道，“卫管家，快去找大夫。” 丞相夫人靠在上官丞相怀里，心却是安稳。这些日子，她明显地感觉到被冷落，但眼下，这一丝关心，足以打消她所有的疑虑。看来，确实是想太多了。 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丞相夫人躺在床上，上官丞相在一旁替她盖好被子。而后转身，向大夫询问着情况，“大夫，这突然发烧，是为何？” “有些受寒，我再另行开些药吧。”大夫一边将药方递给卫管家，一边叮嘱道，“夫人是心中有事，郁结而生病，这心啊，得放宽一些。” “哎。”提到这里，上官丞相便忍不住叹气。这丞相府里有嘉怡，怎能叫人放宽心。“有劳大夫，卫管家，得麻烦你跟着去抓药。” 卫管家识相，离开前，还不忘替上官丞相吹灭蜡烛，顺手关上房门。待二人离开后，上官丞相便也跟着躺下，紧握住丞相夫人的手，“娘子，辛苦你了。”他将她的手掌，轻轻地放在胸口。 丞相夫人感受到那熟悉的心跳声，有些许感动，也有些许感触，“夫君，你也是，辛苦了。”她明白，嘉怡的事情，肯定给上官丞相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然而，他却什么也不说，只继续为这个家遮风挡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生日（十九） 修文醒了，但嘉怡的责任才刚开始。由于三五日的恢复期，她还得在宫里待着。没有别的事，只需要做一件，那便是哄修文开心。 这可真是难为嘉怡，需知，往日她是被哄的角色。好在，修文不难为她，只不过偶尔会与她开些许玩笑，逗一逗，只当是日常玩笑。 他半靠在床边，装作虚弱的模样，捂着肚子，耍了个小心思，“嘉怡妹妹，好歹我是个病人，是不是该喂我喝药呢？” 嘉怡端着药碗，正愁房间内没有太监与宫女，确实想不到修文会有如此想法。但也无奈，只得照办。她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那你张嘴。” 修文尝了一口，滚烫的药汁立刻给了他一点颜色，以至于他一边吹着气，一边才勉强咽了下去，“嘉怡妹妹，这药太烫了，你还少了一步。” “少了哪一步？”嘉怡第一次给人喂药，再则，她也甚少生病，并不懂其中的规则，“那我应该怎么做呢？”面对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她犯了难。 “你替我吹一吹。”修文露出期待而又享受的表情，还故意调整到最舒适的坐姿，等候着嘉怡的下一个举动，“就轻轻地，吹散热气。” 嘉怡重新舀了一勺，放在嘴边，按照修文所说，吹了一口气，而后，才递到修文的嘴边，“你再试试，还烫不烫？” “不烫了，嘿嘿，嘉怡妹妹果真聪明，连这药，也没有那么苦了。”修文一边享受着嘉怡的照顾，一边夸赞道，“来来来，再来一勺。”他乖乖地张开嘴。 嘉怡感到不对劲，有些被他戏弄的错觉。但能怎么办呢？他现在是病人，照顾病人，是她主动申请的赎罪的方式之一。也罢，等他病好了，再谈其他的吧。 嘉怡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着喂药的动作。很快，一碗药见底。她正欲起身，却不想，又被修文叫住，“嘉怡妹妹，等等，这还没有完呢。” “又怎么了？”在丞相府，嘉怡甚少需要他人全方位照顾，因而，也不太会照顾别人，“可别告诉我，你这得喝第二碗药。” “不是不是。”修文连忙摇了摇头，而后，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嘴角的药渍，“嘉怡妹妹，你可得替我擦一擦嘴角哟。” “什么嘛。”嘉怡是真想不到还得有这个步骤，她从衣袖里取出手绢，丢给修文，“喏，自己擦。这点力气，总该还是有的吧。” “不行不行，你看看，我是擦不干净的。”修文故意胡乱地比划三两下，指着嘴角残留的药渍，诚恳地道，“嘉怡妹妹，你就帮帮我吧。” 嘉怡无奈，只好放下碗，坐回木椅上，仔仔细细地替修文擦拭着嘴角。房间内没有嘈杂的声音，而二人的距离是如此近，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好了，现在没有我的事了吧，那我要去学堂了。”嘉怡起身，将手绢放在一边，“我可答应了皇后，得替你温习功课。你呢，就等着做作业吧。” “哎？坐一会儿再去吧，别着急呀。”眼见嘉怡准备离开，修文赶紧出声，“就一小会儿，怎么样？你看，王兄也去学堂了，就留我一人在这里，多无聊。” “你要是无聊呢，就睡觉吧。”嘉怡一边说着，一边朝他扮了个鬼脸，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朝学堂方向走去。原本，温习功课并不在照顾的范围内，但没办法，皇后发话了，嘉怡只得照做。 有太监进入房间，收走药碗。但修文，却没有将手绢一并交给太监，而是自顾自地拿在手中，规整地折叠着，而后悄悄地放在枕头上。手绢上，残留着嘉怡的气息，修文舍不得让其他人破坏这份美好。 嘉怡自是不知的，她只知道，一会儿到了学堂，约莫着，又得被太傅一顿责备吧。也难怪，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情，闹得整个京城风风雨雨，太傅自是看不下去的。 以至于，当她站在学堂门口时，犹豫好一阵，才试探性地踏出第一步，“太傅，我来了。” 太傅连正眼也不给嘉怡，只冷哼一声，指了指座位，“去坐下吧，正在讲第三十五页的内容。”而后，便不再搭理嘉怡。似乎，学堂内并没有她的存在。 哎，谁让她，无意中弄伤了修文呢。 看到嘉怡的身影，昭文太子的心情格外复杂。许是有了魔怔，他的眼前，总是有意无意地浮现修文亲吻嘉怡额头的那一幕。而他复杂的心情，却找不到任何发泄的方式。 “太子殿下，刚才所讲的内容，都记住了吗？”看出昭文太子又在走神，无奈，太傅只好走到他的桌边，敲了敲桌面，“太子殿下，可别走神了。” “是，太傅。”昭文太子拼命地想忘掉这一幕，一边回应着太傅的话，一边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到课本里。 可就在此时，他听到嘉怡软软的询问声，“昭文哥哥，太傅刚才都讲了什么呢？” “不得无礼，郡主，你得称呼太子殿下。”太傅站在二人中间，自是听见嘉怡的这句询问，转身，不由分说便冷冷地打断，语气里夹杂着三分训斥。 “是”嘉怡低着头，不敢同太傅争辩，“太子殿下，刚才讲到哪里了？” 昭文太子看了看太傅的脸色，淡淡地开口，解释道，“是曹操与袁绍的官渡之战，正准备讲曹操与孙刘联军的赤壁之战。” 嘉怡执笔，将昭文太子所说内容，一点点记了下来。虽说，她对战争没有半点兴趣，但总得回去转告修文。可不能因为她，而让修文落下学业。 “现在，我教你们一首词。”太傅见嘉怡认真地做着摘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跟我一起念：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太傅，弟子有一事不知。”昭文太子念了一次，而后举手提问，“在官渡之战中，人人都说曹操是英雄。但在赤壁之战里，为何，他又被排除在豪杰的范围内呢？” “太子殿下，有句俗话，是这样的。”太傅合上书，一脸严肃地回答着昭文太子的疑问，“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向来是被胜利者书写。” “那如果在赤壁之战里，是曹操获得了胜利呢？”顺着二人的对话，嘉怡插了一句。 “那么，便不会再有孙刘联军的故事。”太傅清了清嗓子，郑重提醒，“你们记住，历史的机会，只有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3章 生日（二十）【第三更】 在嘉怡的悉心照顾中，修文很快恢复到生龙活虎的健康状态，当太医做了一次详细检查，以判定修文康复后，嘉怡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我可以回家了。” “你快回去吧，丞相大人一定很担心你。”昭文太子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掐指一算，嘉怡在宫里待了整整七日，似乎，消瘦了不少。 “那我回去啦。修文哥哥，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再有什么意外，我可就不负责了。”嘉怡吐了吐舌头，轻快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祝福。 反倒是修文，听到这消息，有些闷闷不乐。这几日，他已经习惯了有嘉怡照顾的生活，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嘉怡守在床边，这是何等的幸福。他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有这样的享受。 “就现在啦，昭文哥哥已经帮我安排好马车啦。”嘉怡忽略了修文的表情，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便在太监的带领下离开房间，只给修文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哎。”修文叹了叹气，翻身，将自己闷在被子里。 昭文太子看在眼里，读懂在心里。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走上前，替修文盖好被子，“王弟，身体要紧，可不能再出意外。” 嘉怡回到丞相府时，为时尚早，上官丞相还在宫内。丞相夫人将嘉怡搂在怀里，左看看右看看，语气里格外心疼，“都瘦了。” “娘亲，我没事的啦。”嘉怡在丞相夫人的脸颊上轻轻地蹭了蹭，有些撒娇的意味。而后，她看了看卫管家，提出想法，“娘亲，我想出去一会儿，可以吗？”许是担心被拒绝，她义正言辞地保证道，“肯定赶在爹爹之前回来。” “你要去哪里？”丞相夫人愣了愣，丝毫想不到这才刚回府，嘉怡便又要急匆匆地外出，“你呀，可真是让我不放心。” “我想去看一看师父，前些日子，请他来参加生日宴会，可是我都没有和他说上半句话”嘉怡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委屈，也有些无奈。 她的本意，是想介绍师父与昭文太子与修文认识，双方都是她最亲密的人。可谁曾想，出了意外，闹了笑话。恐怕，这笑话，已经传到逍遥派了吧。 想到这里，嘉怡便不禁一阵头疼。 “那你早去早回。”丞相夫人摸了摸嘉怡的脑袋，点了点头，“卫管家，你跟着一起去。” 嘉怡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周长青是在店里，还是在家里，只不过凭着撞一撞运气的想法，决定先到家里看看。嘿，还别说，嘉怡运气好，周长青难得正在家里休息。 “师父，我来啦！”嘉怡站在门外，敲了敲半掩着的门。 不过眨眼的时间，周长青便由内而外打开了门，“郡主，卫兄，你们总算来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我了。”嘉怡站在门口，低着头，向周长青道歉，“上次，请了你与三清师叔、天清师兄，却没有好好招待你们。” “无妨，他们已经回去了，给你的礼物还在我这里，来，快进来。”周长青拍了拍嘉怡的脑袋，将她带进了房间内，“都过去了，郡主，就不要放在心上。”他从书桌上找出两个礼物盒，转身递给嘉怡。 “师父，我是不是错得很厉害？”也许，只有在周长青面前，嘉怡才敢说一些真心话。这些日子，她似乎长大不少，心中的烦恼也越来越多，胸口真是堵得慌。 “你觉得呢？如果错，你错在哪里？”周长青笑了笑，将问题反抛给嘉怡。 “或者，是不该和修文哥哥玩游戏吧。”嘉怡揉了揉太阳穴，一想到上官丞相对她的责备，甚至还挨了一次耳光，她心里便隐隐难受，“或者，是像他们说的那般，是我不懂规矩。” “事情已经发生了，思考原因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面对他们。”周长青一句道破嘉怡的心思。有时，他发觉嘉怡容易走进死胡同，“且告诉我，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对待太子殿下与小王爷吗？” “不知道”嘉怡抬着头，眼神里充满困惑。 “郡主，这件事是严重，但万幸的地方在于，最严重的结果并没有发生。你看，小王爷也没有责备你，不是吗？”周长青试图用他的方式，开导嘉怡的心结。在他眼里，她还小，不能轻易被心结所困扰。 “其实，修文哥哥，人还蛮好的。”嘉怡一边点点头，一边顺着周长青的想法总结道，“哎，算啦，我这小脑袋，不适合想这些。” “那就别去想。”看到嘉怡如释重负的样子，周长青便明白，这一页，总算是翻过去了，“郡主，来，看看我送给你的礼物。” “是什么！？”这一话题，让嘉怡格外兴奋，她甚至忍不住猜测，“是泥人吗？师父，你都很久没有给我做泥人啦！” “不是哦。”周长青故意拖长尾音，而后打开门，指了指门前花团锦簇的花圃，“你看，这些花，都是送给你的，你还喜欢吗？” “哇！师父！你怎么这么好！”进门之前，嘉怡是有注意到多了一处花圃，但万万想不到，这竟然就是周长青送出的礼物？！原以为，有泥人做礼物就已经够惊喜。 “看来，你很喜欢。”周长青跟在嘉怡身后，看着她半蹲，小心翼翼地欣赏着每一朵花，“你若喜欢，明年，我再给你培育更多的花朵。” “敲不出来，周兄还有这样的癖好。”卫管家站在周长青身旁，忍不住打趣道，“这泥人与下棋，就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眼下，怕是京城内的花匠们，得多留意自家饭碗。” “哎，卫兄，我可没有想过以种花谋生。”他顺着周长青的话，反向打趣，欢快的语气，衬托着欢快的气氛，“这还得麻烦卫兄，替我找一找分店店主。” “成，我帮你留意着，有合适的人选，定会推荐给你。”卫管家爽快地答应，拍了拍周长青的肩膀，反问道，“这分店，准备开在哪里？” “想去南街试一试，虽然是官市，但最近有两三个店铺出租。说不定我运气好，能拿到其中一家。”远离江湖后，周长青是越发看重自家生意。哪里有最新的动态，他都能在谈听清楚后一网打尽。 “师父！你快看！这里有一只蝴蝶！”嘉怡微微挪动着脚步，低着头，用手指了指某一朵花瓣，那上面正有粉色蝴蝶扑扇着双翼，“好漂亮的蝴蝶！师父，是不是春天快到了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4章 生日（二十一） 在春天到来前，修文决定兑现承诺，替嘉怡补办一次生日宴会。只不过，地点选得格外特别，竟然是在学堂。以至于，当嘉怡提前一天得知消息后，愣了愣，反问道：“修文哥哥，你不怕被太傅责备吗？” “你们这么胡闹，成何体统！”不用多想，嘉怡自动脑补出太傅的严厉。 “明天休息哟，太傅不会过来的。”修文的笑容里有三分狡猾，显然，他是算好时间，才决定邀请嘉怡，“放心好啦，我们不在学堂里玩，喏，外面可是有走廊和小庭院的。” “那，昭文哥哥，你会来吗？”嘉怡明白，在通常情况下，昭文太子是需要去御书房守着，参与议政。但，若他不来，这生日宴会，总是缺少点感觉。 “我尽量吧。”昭文太子不敢做出十足的保证，但他也并不想错过嘉怡的生日。只是，他身为太子，有许许多多太子应尽的责任，这是逃不掉的。 次日，嘉怡起得挺早，特意换上一身干净的橘色长裙，微微装扮后，倒有几分小美人儿的姿色。以至于，当她到了学堂后，昭文太子与修文都还未到。 “咦？是我来得太早了吗？”嘉怡揉了揉眼睛，似是不相信。休息时，学堂不开门，嘉怡只能无聊地坐在小庭院的石凳上，双手支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入口。 有宫女走过，为嘉怡端来一份可口的点心。嘉怡抓住宫女，问道，“太子殿下与小王爷，是还没有起床吗？这可都日上三竿。” “奴婢不知。”宫女摇了摇头，用弱弱的声音回答着嘉怡的问题。 “罢了，那我再等一会儿吧。”早知道这二人会迟到，索性，便在家里多躺一会儿。想到这里，嘉怡嘟着嘴，有些不高兴。 一个人的等待，总会让时间过得特别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嘉怡甚至产生了睡意，就差直接倒在石桌上小睡一会儿。 “嘉怡妹妹！你怎么这么早？”就在此时，修文才从门口冒出头。一见嘉怡，便惊呼道，“呀，是我的错，忘了和你约具体的时间。” “哼。”嘉怡冷哼一声，有些不高兴，“我都等你很久啦！你怎么才来？咦，昭文哥哥呢，他真的不来吗？”她一边问道，一边朝修文身后看了看，似想要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兄来不了呢，一大早，便被父皇叫过去了，说有要事。”修文眨了眨眼，努力地想要缓和嘉怡的表情，“王兄说，等他忙完，就过来。” “那，我们怎么过呢？”嘉怡歪着头，认认真真地思考着。可好一会儿，也想不出内容。对她而言，只有两个人，是做不了任何游戏的。 “嘿嘿，有办法的。我呢，学了一套戏法，变给你看。”修文伸手，想要捂住嘉怡的双眼，但只悬在半空，“嘉怡妹妹，你快闭上眼睛，不能偷看。” “好，我不偷看。”嘉怡不知道修文要做什么，但一听戏法两个字，便来了兴趣，乖乖地闭上双眼。只听见修文不断地提醒：“在没有说睁开眼之前，可不许耍赖。” 啧啧，不许耍赖就不许耍赖。嘉怡端端正正地坐好，用双手紧紧地捂住眼睛，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进去。耳边，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 “好了吗？”嘉怡快耐不住性子，急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戏法，会有这么多人参加呢？ “好了，你数五个数。”修文拍了拍手，附近的脚步声在同一刻停止了。 “五四三二一。”嘉怡几乎是一口气数完五个数，而后松开手，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只见，眼前有一棵小树，而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有小玩具，也有新衣服，甚至，还有不多见的奇珍异宝。 “喜欢吗！你看，我凭空变出了一棵礼物树哟。”修文站在小树边，那树，竟比他高出大半个身体。他指了指树顶，是一张弯弓，“这张弓，送给你当武器。” “谢谢！”若不是顾忌他人在场，嘉怡真想猛然跳起，直扑到修文怀里，才足以证明此时此刻她激动不已的心情，“修文哥哥，这些礼物，都是你准备的吗？” “有一部分是王兄送的，你呢，不妨猜猜看，哪些是我送的，哪些是王兄送的。”修文刻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直说，将难题丢给了嘉怡。 别的无所谓，嘉怡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弓，真想拿在手里，试一试弓的力道。“那张弓呢，是你送的吗？我猜不到，修文哥哥，快告诉我啦。” “就不告诉你，嘿嘿。”修文扮了个鬼脸，将嘉怡的疑问堵了回去。眼看嘉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修文很识相，拔腿就跑。 “哼，你又欺负人，站住！”嘉怡不甘示弱，赶紧追了上去。然而，男女之间始终有体力的差异，即使修文初愈，但仍然轻轻松松地将嘉怡甩在身后。 围观的太监与宫女们，很少见到修文如此活泼的一面，忍不住捂嘴轻笑。有懂事的太监，甚至还不停地用身体挡住嘉怡前进的道路，以便替修文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玩了，你就知道耍赖！”嘉怡有些吃不消，索性转身，走到小树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每一件礼物。不得不承认，这份礼物非常用心，比起一开始收到的南海珍珠，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大餐，想吃吗？”修文走了过来，与嘉怡并肩而站。 “想呀！不过，修文哥哥，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又不喜欢吃什么吗？”嘉怡坏笑着，给了修文一个世纪难题，半开玩笑半认真，“我可是很偏食的哟。” “所以嘛，我能想到的菜肴，都准备了一些。走，带你去御膳房。”修文推了推嘉怡的后背，示意她别傻站在这里，“这棵小树，我让太监给你送回去。” “真好！”嘉怡不顾笑不露齿的规矩，高兴得直露出牙齿，拽住修文的衣角，“我饿了，修文哥哥，快带我去找好吃的。” “咱们这就走。”修文拍了拍嘉怡的肩膀，而后转身，吩咐道，“你们，去把小树送到丞相府。注意一点，这礼物若是少了一件，郡主可得生气。”他刻意留了半句，替嘉怡照顾着脸面：若是郡主真生气，你们定吃不了兜着走。 以至于，当这棵小树被安全护送到丞相府时，却让卫管家犯了难：小树已经高过丞相府门，该怎么搬进去呢？ 当然，嘉怡是不着急的。难题有卫管家解决，她只负责享用美味佳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5章 生日（二十二） 御书房内，昭文太子正垂手立在一旁。他的左手边，是上官丞相，面前，是六部尚书。除此之外，连素来无权的太傅也破例参与此次议事。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对于耳边议论着的政事，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似乎听见，启泰帝就察哈尔王子一事，与众人进行着商议。但究竟说了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的心思不在此处，全在嘉怡的生日宴会上。若不是一大早，便被启泰帝叫到此处，他可真想与修文一道，替嘉怡补过这次生日。 哎，没办法，眼下，只能祈祷此次议事早些结束。但愿，结束之后，嘉怡还留在皇宫内，并没有急着回丞相府。 哪怕，是补一句“生日快乐”，也可以了一桩心愿吧。 他正走着神，思考着与嘉怡有关的内容，却冷不防地被启泰帝点到名字，“昭文，对此，你可有什么想法？”昭文太子愣了愣，抬头，看到启泰帝一脸严肃的模样。 有片刻的沉默，昭文太子需要一点时间，归纳并整理左耳朵内听到的信息。好一会儿，总算理清思路：刚才，他们是在讨论察哈尔王子来访的事情，从接待到礼仪，需再三斟酌着各个方面。 只有这样，才能一则扬我国威，二则与邻交好。 好在，他还记得，此前，启泰帝是有要求他接待察哈尔王子。想到这里，他才开口，道，“回父皇，儿臣认为，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为察哈尔王子接风洗尘。” 启泰帝沉默着，不表态，只冷眼看着昭文太子，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倒是身旁的上官丞相，用手肘撞了撞他，低声提醒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昭文太子有些慌了神，只继续低着头，不敢直视启泰帝的目光。好在，太傅及时救场，站出来，道，“微臣以为，察哈尔王子不可能只是普通来访，一定另有隐情，得做万全之策。” “此事，是得认真想一想。”启泰帝将视线移开，不再为难昭文太子，而与太傅进行交流，深入问道，“爱卿，你认为，还能有什么样的隐情？”他翻开桌上的奏折，递给太傅，“这是高昌寄过来的第二份急报，你们且再看看。” 这份急报里，详细说明了察哈尔王子来访的随性安排，共有百余人，是一次大规模访问。而众人的注意力，则集中在时间上，急报中清楚地写到，一行人将于三月初三抵达京城，望启泰帝做好准备工作。 好家伙，这时间可真够仓促。掐指一算，不过月余。 “行了，不讨论了，就按照最高规格的国宾礼节。”启泰帝猛然拍了拍桌子，下了决心，“此事，交由礼部处理。”而后，他顿了顿，将实现看向太傅，“爱卿，你也是礼部的一员，此事，由你牵头。” 责任重大，太傅不敢怠慢，忙跪下磕头，“微臣领旨。” 似不够，启泰帝咬重读音，强调道，“察哈尔王子来访期间，相关事宜由你安排。若有任何人不从，你可以先行处理，而后禀报。”他虽未特指，但御书房内的气氛，骤然变得压抑，令人喘不过气。 昭文太子被启泰帝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低着头，不敢再走神。 上官丞相的心里可真不是滋味，以往，哪次重大事宜不是由他负责。可偏偏，这次交给了毫无经验的太傅，甚至连从中辅助的资格也没有。这君心，当真是在变化吧。 因安排妥当，启泰帝便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轻轻地靠在椅背上，“好了，你们都退下吧。”他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但在众人告退后，他又开口，道，“贤相，你留下来。” 一股冷汗，不由得顺着上官丞相的脊梁流了下来。待御书房内又一次只剩下二人时，他的心里格外忐忑不安。 启泰帝会说什么内容？上官丞相猜不着，甚至，一点思绪也没有。无奈，他只好跪在地上，先行请罪，“谢皇上开恩，饶嘉怡这一次。” “快起来，郡主年幼，此事就算过去了。”启泰帝倒是和颜悦色，甚至起身，亲自搀扶着上官丞相，露出久违的亲切笑容，“朕单独留你，正是与你商议有关郡主的事情。” “皇上请说。”是跟嘉怡有关吗？上官丞相更是不解。 “眼下，察哈尔王子即将来访，而朕只有两个皇儿，未免显得无趣。因此，朕想请郡主进宫作伴，贤相，你看如何？”启泰帝的语气里，没有王者的尊严，只是朋友之间的商议。 但这温和的语气，偏偏让上官丞相犯了难。这拒绝吗？君命不可为。这接受吗？万一嘉怡再捅出什么篓子，可真没办法交代。思虑再三，他只好微微开口，道，“这容微臣思考一番，可否？” “不着急，你也问问郡主的想法，朕不勉强。”话虽如此，但启泰帝的口气，却加重了三分。上官丞相在朝廷里行走多年，已然读出命令的口吻。哎，看来是避不开了。 “微臣领旨。”上官丞相叹了一口气，这一句领旨，竟有些许的不情愿。 嘉怡并不知道御书房内发生的事情，此刻，她正一边尝着修文准备的美食，一边开心地与修文交流，“修文哥哥！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你居然可以这么好？”见美食而眼开，大概说的就是嘉怡吧。 “咳咳，明明我一直都是这么好。”修文装出不高兴的样子，但弯弯的眼角，却出卖了他的笑意，“既然好，那你就多吃点。”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地刮了刮嘉怡的鼻梁。 不巧，昭文太子刚好走进房间，便看到这般亲昵的举动。一股酸意直在胃里翻滚，令人难受不已。他捂着胃，走到二人身边，坐了下来，脸色苍白。 “昭文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嘉怡放下手中的碗筷，看了看昭文太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咦，没有发烧？” 昭文太子心里难受，但又偏偏什么话也不能说。他只艰难地扯出笑容，佯装镇定，淡淡地说：“嘉怡妹妹，生日快乐。” “哎呀，还这么客气。王兄，可不像你平常的作风。”修文忽略昭文太子的不适，只当他在说客套话，便小小地打趣一番。 “好啦，修文哥哥，你呢，就是嘴欠。”嘉怡伸手，护住昭文太子，对修文有些责备，“昭文哥哥不舒服呀，你就少说两句吧。来，咱们也来干杯。”为活跃气氛，嘉怡端着盛有茶水的酒杯，高兴道，“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6章 察哈尔（一）【第三更】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耳边，远远地，有嘹亮的歌声随风传来。 蓝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一切是那么美好而又静谧。 有一少年，骑着马，从远处奔驰而来，成了这幅画卷上最亮眼的存在。只见他神采奕奕，器宇轩昂，右手挥动着马鞭，那白色的马儿，便犹如一道闪电，迅速划过这片草原。 “驾，驾，驾！”少年越来越尽兴，他本就是为草原而生，在草原上奔驰，是他一天里最大的乐趣。与白马为伴，从不孤单。 奔跑了整整三圈，他才勒住马缰，止了脚步，翻身下马，顺了顺白马的鬃毛，“好家伙，今天你也很出色，走，回去给你上等草料。” 白马似是听懂了少年的话语，长啸一声，以示应和。 “走，咱们回去！”少年牵着白马，缓步向前方不远处的帐篷走去。他抬头看了看蓝天，赫然，有一片白马形状的云朵飘过，两相对比相映成趣。 少年露出笑容，不由得加快脚步。那大型白色尖顶帐篷，便是他的家，也是这片草原赫赫有名的察哈尔王所在的营地。 作为这片草原之王，察哈尔王赤术的大名响彻草原。三十年前，他以一己之力，平息草原逐部的纷争，被十余个部落共推为草原之王。年过五旬，赤术依旧宝刀未老，神采不输当年，各部有任何争议，依旧以他的处置结果为准。 而这少年，便是察哈尔王的幼子，木合。与中原有异，草原各部均以幼子为尊，更何况，木合还是察哈尔王的嫡子。双重身份，注定了他与众不同的尊贵地位。 “我的儿，你怎么又跑出去了。”木合刚牵着白马，回到帐篷外，便看到穿着乳白色长衣的阿娘站在门口，等候着他，“大汗正在里面，等着你。” “我这就进去。”木合将马绳递给阿娘，转身，掀开门帘，走进帐篷内。 这里面，早有十数个熟悉的脸庞。木合匆匆地扫了一眼，除了察哈尔王，还有长兄韩吉，二兄巴图，以及其他管事的亲友。他们脸色铁青，当十余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在他身上时，木合感到浑身上下的不舒服。 “你怎么才到？”察哈尔王高声怒斥。 “我不知道要开会，并没有人通知我。”木合找了个空位置，也不正眼看察哈尔王，只随意坐下，语气里，有些许不在意。 “胡说！明明昨天有告诉过你！”察哈尔王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对他而言，这幼子哪里都好，就是太不听话，年纪虽小，但架子却大，总是一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态度，真叫人窝火。 “我这不是过来了么，大汗，有什么事非得我参加吗？”木合的语气里满是不在乎，甚至，还有些许的轻蔑。他只不过十五，因着未成年，凡事便也没有决定权。故而，在他眼里，他的参加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三弟，我们在讨论派你去中原的事，这还真得你参加。”坐在木合身边的韩吉，推了推他的胳膊肘，低声提醒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不去。”木合眼皮也不抬，干脆利落地拒绝，“草原多好，干嘛要我去中原？那么远，那么无聊，还不如” “这也是为你好，多看看草原之外的世界，可以长长见识。毕竟，我们与中原相邻，日后打交道的地方多了去了。”作为长兄，韩吉多了三分耐心，见木合有些许不耐烦，只更耐心地讲解其中原委。 “我不去，没意思。”木合故意侧坐，背对着韩吉，重复着他的观点。 帐篷里的其他人见状，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在他们眼里，木合便是未来的草原之王，却依旧如此意气用事，真是令人不明。 “都闭嘴！”察哈尔王被木合的态度气得直哆嗦，若不是巴图拦着，真是会一巴掌扇到木合的脸上，“瞧瞧你，最近都成什么样子了，你的眼里还有这片草原吗？” 木合不说话，只保持沉默。然而，他的眼神，却犹如腊月里的冰雪般寒冷。许久，他才开口，忍住怒火，问道，“什么时候？” “三月初三，到达中原的京城。这两三天，你得早做准备。”见木合松了口，察哈尔王的语气才逐渐平衡，有了些许慈父的味道。他走到木合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此去较远，可以不急着回来。” “为何？”木合不解，反问道。 帐篷内响起众人的叹气声，察哈尔王的脸色，也在一瞬间由晴转阴。有些话，不能明说，但若不明说，看来木合是不能理解。“没有为什么，这是一道命令。”无奈，他只有下了狠话，才堵住木合的嘴。 “那为什么不选二哥去呢？二哥分明比我更合适。”木合又一次高调地唱出反调，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在他眼里，巴图能说会道，常年与草原各部落接触，更善于外交。 “可别，三弟，真得你去。”巴图反应迅速，在察哈尔王暴怒之前，果断拒绝了木合的提议。但眼神里，分明有一丝落寞。他想去，但，他不能去，这不属于他的职责氛围。 “够了，就这么定了。”察哈尔王忍住最后一丝怒意，才使得慈父的形象不至于轰然倒塌，“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领导一个部落。” 又来了，又是老掉牙的故事。木合瘪了瘪嘴，一脸不耐烦，甚至，不等察哈尔王说出散会二字，便径直离开了帐篷。帐篷内的气氛，太过压抑，还是帐篷外好，蓝天白云，空气清新，是自由的味道。 帐篷内，气氛骤降至零点。 “大汗，我去劝劝他。”韩吉起身，朝巴图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稳住察哈尔王的情绪。待确认对方明白后，韩吉才欠身，离开帐篷。 韩吉与木合是异母兄弟，比他年长十余岁，办事果断老练，深得众人口碑。察哈尔王忙于草原事务时，便习惯性将木合交给韩吉教育。 在木合眼里，长兄亦是半个父亲，当木合不肯听他人的话时，韩吉的话，却多多少少占据着些许分量。是一份尊重，更是一份仰慕。 因此，当韩吉站在木合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时，木合并未表现出任何反感，只悠悠地开了口，道，“大哥，你知道的，我是真的不想去。” “但非你去不可，明白吗？”与往常的温和不同，此刻，韩吉的话里带了三分强硬，不容任何反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7章 察哈尔（二） 木合又一次沉默，他微微抬头，直视着蓝天。有一只翱翔的雄鹰正展翅划过天际，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木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羡慕，良久，他才开口，道，“大哥，我若去了，再回来，便不会自由了吧。” 作为草原的儿子，自由，是木合最想拥有的东西。然而，作为幼子，他生来便注定要继承这一大片草原，成为新一代的察哈尔王。自由，一旦与汗位产生冲突，便注定与他无缘。何其可悲，何其无奈。 韩吉犹豫再三，最终，仍重重地点了点头。木合是他带大的，他太清楚对方的性格，但，他仍要开口劝道，以说服对方：“三弟，这是你应尽的责任。即便你不能自由，但却可以将自由带给其他人。” 韩吉明白，察哈尔王肩上的重担，是木合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整个草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汗位，但偏偏，木合不属于其中之一。 “大哥，容我想一想。”木合往前走了三步，刻意与韩吉拉开距离。有一束阳光从背后打在木合身上，显示出三分落魄，三分痛苦。韩吉说得对，木合没有自由，但他可以将自由带给其他人。 韩吉点了点头，转身，进入帐篷。 此时，帐篷内已吵得不可开交，以巴图为首的一帮人，正就木合的态度，与察哈尔王进行着最激烈的争论。作为察哈尔王的第二个儿子，巴图当过一段时间的幼子，直到木合出生前，他都是作为继承人来培养。 因此，当他的身边凭空多出一个木合时，巴图不服气，非常不服气！凭什么，他所拥有的一切，就该被人夺走。明明，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大汗，既然三弟不愿意去，为何一定得是他？”巴图的不满，直接表现在脸上，连半点伪装也不给。他的身边，坐着三五个支持者，都是从小跟着巴图长大的至交好友，眼见巴图受了委屈，他们也跟着议论纷纷。 “不为什么。”巴图的意图太过于明显，以至于察哈尔王压根不想多解释半分，只冷冷地回应道，“他是天选之子，就应该是他代表草原去中原。” “我不服。”巴图腾的一声站起，身强体壮的他，立马有了一种威严感，气场直逼察哈尔王，“大汗，三弟已经说了不去，那我去。” 韩吉便是在巴图这句话落音之后，出了声，他微微一笑，语气里有一丝警告成分，“二弟，三弟可还在考虑，你怎知他就不去呢？” 不看大汗面，但巴图却不得不看韩吉的面。他猛然甩手，憋了一肚子气，只得乖乖地坐回位置上。但那眼神里，却露出明目张胆的杀意。 韩吉只当没有看见，不过是一场兄弟之间的纠纷，本着大事化小的态度，也不想让在场的其他人看了个笑话。他拍了拍巴图的肩膀，微笑道，“行了，二弟，来，喝了这杯酒。” 帐篷内发生的纠纷，木合并不知道，他仍然继续思考着关于自由的话题。自由是什么，它从哪里来，它又该到哪里去？当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心间时，他对眼前的汗位，更多了三分不满：为什么，一定得是他？ 正在他思考的片刻，有一少女，从另一间帐篷里探了头，穿着一身粉嫩的长裙，戴着粉色的小帽子，一脸青春。她蹑手蹑脚，走到木合身后，猛然拍了拍他的双肩，“嘿，木合，你又在想什么？” “是你啊”木合压根不用回头，只听声音，便知道来者是他叔叔的女儿，萨仁。据说，萨仁出生的时候，正好皓月当空，因此，察哈尔王赐给了她月亮的名字。 萨仁弯腰，蹲在木合身边，微微抬头，询问道，“怎么啦，你一脸焦虑的模样？可不像平常的你，总是笑嘻嘻的。” “这两天，我要去中原了。”木合想了想，以最直接的方式，将答案与问题统统告诉萨仁，“但，其实我并不想去，所以正犯愁呢。” “哎呀，挺好的呀，那可是中原！多少人想去看看，还没有机会。你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萨仁推了推木合的后背，微微用力，木合便被推倒在地，啃了一嘴的青草。 木合连连吐着青草，一脸无奈。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多多少少有些怕他这位堂姐，毕竟，萨仁不分轻重，有时候重重的一掌，便能直接给他一个下马威。“萨仁，你就不能轻点吗？” “不能！”萨仁起身，双手叉腰，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若轻了，你定是不会长记性的。快进去，大家一定都在等你。”她转身，指了指帐篷。“你知道吗？你是未来的王，可不是未来的孩子。” 是啊，是王。想到这里，木合心里便是一阵泛酸。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木合算是勉强说服自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与青草，“那我进去了，谢谢你，萨仁。” 在进帐篷前，木合最后看了一眼蓝天，那象征自由的天空，或许，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能看到了吧？！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入。“大汗，我去。”这是他进了帐篷的第一句话。 察哈尔王正喝着美酒，听见木合这句话，立马喜笑颜开，“好！那就这么定了。”他起身，走到木合身前，重重地锤了锤他的胸口，蛮是肯定，“这才是咱们草原未来的雄鹰！” 有人欢喜，便有人愁。巴图紧紧地握着拳头，愤然离席。紧随他离席的，还有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三五人。察哈尔王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只朝韩吉使了一个眼神。 回到自己的帐篷内，巴图伸手，便将桌上最精致的一个花瓶重重地摔在地上，“真是太过分了，凭什么所有都是他的，这不公平。” 离他最近的青年是布和，皮肤黝黑，与巴图一样身材魁梧，二人互为最亲密的至交。他拍了拍巴图的左肩，愤然提议，“既然如此，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什么意思？”巴图愣了愣，并未从愤怒的情绪中缓过神来，随即反问道。 布和没有说话，只动手，做了一个刺杀的动作。 这次，不只是巴图，帐篷内的其他人也跟着愣了。刺杀手足，是察哈尔部的重罪，更何况，布和的对象，还是未来的草原之王？！这？！合适吗？ “别愣了，机会只有一次，若再晚，等到他从中原回来，巴图，这草原，还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吗？”布和将最坏但最有可能的结果，直接摆在巴图面前，一针见血指出关键，“草原，不会有两个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8章 察哈尔（三） “我我需要想一想。”巴图平日里性格暴躁，但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他却是下意识犹豫。诚然，他对木合有着不满的情绪，但仍有一份兄弟情谊。 “别犹豫了，就今晚，干不干。”布和继续怂恿道，目光里，那杀气可真叫人不由得害怕，连巴图都不得不避开他的眼神。“只要你敢，那我替你去办。” “可别。”帐篷里的其他人齐刷刷地劝阻道，甚至，有人大着胆子，准备继续劝阻，却被布和一个眼神吓着，从而不敢再说话，“巴图，你想想玄武门之变，如今，还会有人说唐太宗有何不是？” 察哈尔王尊重中原文化，便请来汉人师父，教授草原儿女最基本的中原知识。这玄武门之变，巴图是听过的。当年，唐太宗李世民本无继承皇位的权力，索性，将长兄皇太子李建成封锁在玄武门之内。 当李建成身死后，李世民便强迫李渊退位，并自立为帝。 “你想一想，如今，我们是称赞唐太宗的英明，还是讽刺他亲手弑兄的罪行？”布和的一句话，宛若一把刀子，直直地插在巴图心口，激活了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你你想怎么做？”巴图咽了咽口水，欲望，在他眼前不断地向他招手，等候着他热情而又激烈地拥抱，“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布和摇了摇头，左手放在胸口，右手搭在巴图的肩膀，“你我是兄弟，我自当为你扫清障碍。赢了，这草原是你的，输了，所有事我一人承担。” 不只是巴图，帐篷内的其他人，也跟着倒吸一口气。为一人出头，无论生死与成败，这是何等的勇气。巴图眼眶一热，反手握住布和的手掌，承诺道：“若事成，这草原，我与你共有，绝不独食。” 布和勇气可嘉，但智谋却不足。他能想到的办法，便是趁着月黑风高之时，进行最简单的刺杀。因此，当他准备好一把弯刀，正准备偷偷摸摸潜入木合所在的帐篷时，却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背。 “咳咳，你这小子，准备做什么？”是韩吉的声音。 “你？！”布和想不到，韩吉会守在木合的帐篷外，犹如猫捉老鼠般，等着看他的好戏，“你怎么会在这里？”布和将手中的弯刀藏进衣袖，故作镇定。 “小子，我劝你收手。”布和的动作太过于明显，韩吉甚至不用搜身，便能猜想到那衣袖里，定是藏着致命的武器，“是巴图让你来的吗？” “跟他没有关系。”布和冷冷地甩开韩吉的的手，语气里，有七分威逼，“你且让开，不然，我连你一块儿不放过。”说话之间，便准备朝韩吉的胸口给出一拳。 “小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身为长子，韩吉绝对不是吃素的料。相反，论体力，他早早地将其他人甩在身后，反手向前一挡，便直接握住布和的手腕，“现在放弃，我会当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他的意思，更是察哈尔王的意思。兄弟之间，万不能伤了和气。否则，不仅会闹出笑话，更会引起其他部落有所猜忌。 凡事，以大局为重。 “哼，不可能。”布和决议一条路走到底，将衣袖中的弯刀抽出，在月光的照耀下，那明晃晃的刀刃显得格外刺眼，“既然如此，那我便先杀了你。”言语之间，弯刀出手，直向韩吉的命门而去。 韩吉侧身一躲，虽躲开致命伤害，但左手臂仍然被划开一条口子，顿时，鲜血直流。他忍住剧痛，右手猛然施力，抓住布和的左肩，便来了一次漂亮的过肩摔。 当布和摔倒在地时，韩吉眼疾手快，赶紧踩住弯刀，并用脚步的力量，将弯刀踢了出去。他狠狠地踩住布和的手腕，重重地说道，“小子，我再告诉你一次，收手，明白吗？” “不成功，便成仁，你杀了我吧。”布和反手抓住韩吉的脚腕，企图凭借身体的力量，做最后一次搏斗。然而，他失败了，韩吉稳如泰山，重心显然比他想象中要稳得多，他，动不了韩吉半分。 “杀了你，我怕脏了我的手。”韩吉松开脚，拍了怕手，便立刻有两名潜伏在一旁的卫队队员走了过来，“带他下去，记住，此事不可让其他人知道。否则，我一定杀了你们。” 天下没有不透声音的帐篷，木合在帐篷内，早已听清外面的争吵。但他没有出声，更没有走出帐篷，只傻傻地呆在里面，思绪难定。 那两个人熟悉的声音，他听得出来，是韩吉与布和。而布和，却是二哥巴图的心腹。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巴图会深夜派布和到这里，而目的，却是要了他的命。 这汗位，当真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连兄弟之情都可以不顾？好在，韩吉并没有走入帐篷，这能给木合足够多的思考时间。 一整夜，木合无眠。 巴图却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他只知道，当天亮时，他没有等到布和回来，反而，看到阴沉着脸的韩吉，正冲着他的脸给了重重的一拳。 巴图捂住脸，惶恐地问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还想问你做什么！”韩吉的反问格外尖锐，直伸出脚，朝他的肋骨处踢去，将巴图踢翻在地，“我警告你，别动任何心思。木合，是未来的草原之王，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否则，我救不了你。” 韩吉的一字一顿，字字扎心，刺入巴图的心脏。他明白，一切都完了，再也不可能有任何机会。甚至，就连他目前的地位，也不一定能保住。 “大哥，我我错了！”巴图趴在韩吉的脚前，试图做最后一次挣扎。 “此事，我替你压下去。但布和，你救不了他。”韩吉弯腰，将巴图扶起，眼神里，却无半点长兄的温和，有的，只是对敌人应有的杀意，“你放心，你我还是兄弟，这点是不会变的，木合，他什么也不知道。” 惊险的一晚，便以这般平静的结尾收场。但平静只是表面，有一颗罪恶的种子，在此时留在巴图的心里。他的不甘心，他的不服气，他的不服输，当所有的情绪集中在一块儿时，差的，只是一个爆发的理由。 与木合分道扬镳，或许，就会从这里开始吧。 木合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正收拾着行李，以准备前去中原。萨仁站在他的身边，高高兴兴地拍着手，提醒道，“你可别忘了，多带一些好玩的的东西回来呀。最好，装满整整两匹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9章 察哈尔（四）【第三更】 近日，太傅忙着准备察哈尔王子来访的大小事务，便将学堂的作息时间改成隔天一休。但休息时，三人并非无所事事，而是依旧得坐在学堂里，学习并了解察哈尔部的历史，以备不时之需。 尤其是嘉怡，成了太傅重点督促对象，“郡主，你可得多看一看，到时候别闹出笑话。否则，笑话的不是你一人，而是我们整个中原。” “是”嘉怡有气无力地应和着，但若不是昭文太子在一旁提醒，她恐怕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这些书页都是由看不懂的符号组成，嘉怡实在倍感吃力。 “嘉怡妹妹，你若实在看不懂，那不如这样”修文在回头，眨了眨眼睛，“到时候，你装个病，这样就不用到宫里了，岂不美哉。” “胡说，这是儿戏吗？”太傅耳尖，当听到这句话时，拍了拍修文的书桌，以示提醒，“小王爷，说大一些，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交往，是国事，岂容你们胡闹。” “太傅，我也就只是说一说嘛。”修文低着头，主动认错。待确认太傅不予追究后，又转身，露出笑容，“嘉怡妹妹，我刚才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都只是玩笑。” 修文的这一声提醒，反而有些刻意。 嘉怡倒是无所谓，于她而言，只不过是多了一次愉快玩耍的机会。她头疼的，只是在于需要记住大量无关的内容，“太傅，我保证乖乖的，能不能不看了呀。” “不行。”太傅瞪了嘉怡一眼，随口问道，“那你告诉我，这次是哪位王子，将到京城做客？你若答出，那今日便到此为止。” “啊？”嘉怡傻了眼。她看了大半本的符号，却未看到有任何王子的名字，这，不是故意为难她吗？“太傅，你没有告诉我呀，我还真不知道是谁”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没有了尾巴。 “郡主，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太傅着急的语气里，带着七八分无奈。若所有事情准备妥当，但最后败给嘉怡，那可真是成了千万人的笑话，定会贻笑大方，“王子名为木合，是察哈尔王的幼子。” “木盒？！”嘉怡愣了愣，自动脑补出木制盒子的形状。这王子的名字倒挺有趣，想到这里，嘉怡不禁笑出了声。 太傅的脸色，在笑声中变得铁青。他挥了挥竹编，直接打在了嘉怡的右手掌心中，瞬间，便出现了一道血痕，“郡主，不可无礼，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嘉怡挨打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的事，她一边捂住右手掌心，一边忍住笑意，认真地反问道，“可是太傅，木盒这个名字真的很好笑呀，哪里会有人叫木头盒子的。” 这番解释，不只是修文，连昭文太子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若不是太傅严厉地瞪着二人，这笑声，怕是没完没了。“郡主！是天地六合的合！你在想什么呢？”他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嘉怡的脑门。 “哎哟，太傅，疼。”嘉怡装出疼痛的样子，微微侧身，躲过太傅的第二击，“我错啦！这次记住了，是木合，木头的木，六合的合！”而后，她低声请求道，“那，今天可以放学了吗？掌心很疼哎。” 嘉怡摊开手掌，摆在太傅面前。不得不承认，这一鞭暗含了两三分力道，饶是嘉怡学过武术，也有丝丝血迹若隐若现，“太傅，有那么一点点疼。” 疼是真的，但不想呆在学堂继续学习看不懂的符号，亦是真的。 太傅无奈，只好点了点头，“明天，我不在这里，你们可得靠自觉。”他松了口，语气也温和不少。看在上官丞相的面子上，太傅还是得给嘉怡一份宽容。 修文转身，看到嘉怡的伤口，却比她更着急，“嘉怡妹妹，疼不疼？” “还好啦！小伤口！”嘉怡熟练地取出手绢，用牙齿咬住一端，包扎着伤口。她见修文愣在一边，还不忘提醒道，“修文哥哥，你别只看着呀，来，帮我拿住这一端。” 是错觉吗？这般亲密的举动，昭文太子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恍惚之间，他感觉嘉怡对修文，有更明显的好感，而对他，却有刻意的疏远。 好在，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当下一秒，昭文太子看到嘉怡的笑脸时，所有烦恼又都抛在了脑后，“那我回去啦！明天见！” “我去送送你。”修文自告奋勇，跟狗皮膏药似的，赶紧贴了上去，“嘉怡妹妹，你走慢一点呀，等等我。”他一边说着，一边小跑。 “啧啧，谁要你送啦，这段路我闭着眼睛都会走的。”嘉怡明知道修文跟在身后，却头也不回，反而加快脚步，想要甩开与他的距离，“你回去吧。” “嘉怡妹妹，这次，你有什么想法吗？”修文见嘉怡不肯放慢脚步，便只好三步上前，挡在她的面前，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心，“听说，察哈尔王子们各个身强力壮，跟一头牛似的，你这么弱，会不会被欺负？” “你说什么呢？！”嘉怡伸手，直接推开了修文，“呸呸呸，这能有什么想法。身为堂堂的逍遥派弟子，我还能怕他们吗？”嘉怡一边解释着，一边比划着拳脚功夫。 有太监宫女们从她身边路过，被嘉怡的三脚猫拳脚吓得不轻。在他们眼里，会武功的郡主，嘉怡是前无古人，目前也是后无来者。 “得了得了，算是多担心。”修文瘪了瘪嘴，一副拿嘉怡没有任何办法的模样。他摊了摊手，侧身，不再挡住嘉怡回家的方向，“那我就送你到这里，路上小心。” “你放心好啦，我可不相信有人敢欺负我。”嘉怡伸手，学着他人的模样，摸了摸修文的脑袋，一脸得瑟，“只要你别欺负我，一切都好。” “嘉怡妹妹，天地良心，我可不敢欺负你。”若不是顾及身份，修文只怕会伸出手指，对天发誓，以证其心。“我呢，就是嘴上调侃而已，哪里真敢欺负你。” 若是欺负你，便不会在危急关头，本能地将安全留给你，而自己独自面对危险。 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修文失了神。 有最后一阵冬风吹过，带着些许初春的温暖，萦绕在二人心间。若只如初见，修文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那是一份情愫珍藏在心间，许久后悄然开花，呈现出最纯真的模样。 不过嘉怡心大，她是不会往这方面想。对她而言，满脑子只有两个字，木合，是六合的合，不是木盒的盒。记住两个字，也许，就能轻松搞定察哈尔王子来访一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0章 察哈尔（五） 三月初，万物复苏，大地一派生机，连枝头的黄鹂鸟，整日里叽叽喳喳，也叫得格外欢快。还剩下最后三天，太傅进入到最忙碌的准备工作中，便无暇应付学堂内的三个顽童。 索性，放了三天假。 这可便宜了嘉怡，在她眼里，有整整三天的时间，不用去学堂，不用观察奇奇怪怪的符号，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情。一大早，便叫上卫管家，准备去周长青那里坐一坐。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找师父啦，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嘉怡拽着卫管家的衣角，一脸好奇，语气里带了些许的抱怨。 “周兄最近在忙分店的事情，据说生意也还不错。”出了丞相府，卫管家站在街头，犹豫了片刻，才决定道，“他应该在分店里，走，在这边。” 嘉怡只是在偶然间，听得卫管家说过一次，但并为深入了解。她跟在卫管家身后，一边走着，一边问道，“生意有多好呀？难怪，这段时间师父都不来找我玩啦。” “哈哈，我是不得不佩服周兄，他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提到这里，卫管家便笑了笑，语气里有些钦佩，“供不应求，据说每天都有人排着队，等着周兄营业。” “哇，那我们是不是也得派对？”嘉怡见识过老店的人气，自动脑补出分店可能会有的场面，不由得有些退缩，“我可不想挤进去，啧啧，师父也真是的，也不知道给我们留一条绿色通道。” “还别说，这次分店还真有。”卫管家摸了摸嘉怡的脑袋，语气里有半分温和，“有道侧门，是专门供内部成员进出，一会儿，我们从侧门进去。” 周长青的分店离丞相府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日上三竿，正是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一条可容三驾马车并行的路面，早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以至于，官府不得不专门派出一小队官兵，维持此处的安全，“都排好队，别挤。” 温柔的提醒想来作用不大，以至于，官兵们不得不扯出嗓门，一边用手推着人群，大声喊道，“让开让开，这里得留出半条路。” 这阵仗，嘉怡是第一次见，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在豆腐里吃出过青虫的京城第一楼菜肴打折时，也不见得会有这么多人捧场。 若不是嘉怡提前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她定会以为，这些人都是周长青找来的托。“卫管家，师父的生意，什么时候有这么好了？！” “据说是跟逍遥派达成了合作协议，逍遥派会固定制作一批武器，送到这里。”卫管家用嘉怡能听懂的方式，告诉她其中的关键所在，“因此，到这里排队等候的人，不只是百姓们，还有不少武林人士。” “这么厉害？！”一听武林二字，嘉怡便来了兴趣。她好奇地张望着，试图从人群中发现武林人士的身影。然而看了好半天，她愣是没有与百姓们看出来有什么区别。 “还是据说，因为这家店，周兄与武林人士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卫管家没有用最肯定的语气，因为，他明白，这期间的变化，仍然是存在的。 似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大，站在二人身前的四五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眼神里有些许好奇：这二人还挺有些意思，连这些小道消息都知道。 就在嘉怡与卫管家，站在分店外不停地讨论时，穿着蓝色布衣的周长青从侧门走出。原本，他是在想忙碌的缝隙间喘口气，却没想到看到眼熟的身影，便主动走上前，打了招呼：“好久不见，你们怎么过来了？” 有眼尖者，迅速认出这蓝色布衣者便是周长青，正准备围上去，却被嘉怡抢了先，“师父！好久不见！你都不来找我！”清脆的声音，连抱怨都让人忍俊不禁。 师父？！听到这一称呼，围观的五六人立马退到一边，不敢直视眼前的小娃娃。不只是京城，只要有点常识，便知道，普天之下，能叫周长青一声师父的人，便只有上官丞相家的郡主了。 “原来这就是郡主？！”有大胆者，正小声议论。 嘉怡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随便大家伙儿议论。倒是卫管家，冷冷地看了一眼人群，而后建议道，“周兄，我们进去再聊吧。” “哎呀，你瞧，我都忘了。”周长青猛然拍了拍脑门，将二人迎了进去。“有点乱，你们随便坐一坐，我还来不及收拾。” 不只是乱，还挺脏。刚一进屋，嘉怡便被扑鼻而来的灰尘呛得不轻，一直咳嗽，“师父，你这里，咳咳，怎么这么脏？” 待适应屋内的灰尘后，嘉怡才睁开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可真被吓到了，箱子、盒子毫无规律地重叠在一块儿，只用封条加以区分，只在缝隙处，摆放着三五张椅子，勉强可以落个座。 “师父！你平常都不收拾的吗？！”嘉怡傻了眼。 “我也想收拾，可是没时间，最近忙得，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周长青将椅子从角落里拉了出来，简单擦拭后，递给二人，“这就是个库房，所以乱了点。” 嘉怡不再说话，只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师父，我还是喜欢去你家里坐一坐。只是，你最近都在这里吗？” “差不多，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这些日子，竟有不少武林门派前来订货。只可怜三清，他才怕是忙不过来。”周长青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木箱，“这还是一个月前的货。” “哎，我最近也好忙。那个什么察哈尔的王子会过来，皇上非得点名要我陪着。”嘉怡嘟着嘴，也不顾忌，一屁股坐在木箱上，叹着气，“师父，我都有一个多月没有去逍遥派啦，好想三清师叔，天清师兄。” “见见世面也挺好的。”周长青拍了拍嘉怡的肩膀，安抚道，“说不定，这王子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难道，你不想试试？” “不想！”说到这里，嘉怡可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她伸出手掌，指着残留的疤痕，“你看，就因为这破王子，太傅还打了我，可疼呢。” 卫管家不说话，只在一边捂着嘴笑。嘉怡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明白，这点小伤口，对她而言，那还真是家常便饭。当日回府后，也不过只是略做处理，她便又活蹦乱跳。 周长青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只担心地问道，“还是疼吗？我这里有去疤痕的药，你拿去试一试，效果还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蓝色小药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1章 察哈尔（六） 嘉怡接过小药瓶后，便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观察，“这小药瓶可真精致，师父，还有吗？” “没有了，我也只有这一份。”见嘉怡喜欢，周长青也觉高兴，“不过，我倒是可以拜托三清，再做一个更精致的，你看如何？” “真好！师父果然宠我！”嘉怡将小药瓶小心翼翼地放在腰间的荷包内，高兴得直拍手。而后，她又询问道，“师父，我想去你的店里看一看，可以吗？” “当然。”周长青拍了拍手，立刻，有年轻的帮工走了进来，“小莫，这是郡主，你带她到店里看一看。若郡主喜欢什么，直接给她便是。” 卫管家没有跟着嘉怡走出去，反而留在原地。待嘉怡离开房间后，他才开了口，语气里有三分担忧，“周兄，如今，你还是随身带着些药瓶吗？”打从周长青熟练地掏出小药瓶时，卫管家便心里一紧。 “算是吧，这人不中用了，全靠药瓶吊着一口气。”相识三年，周长青与卫管家早已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也不再有所隐瞒。他脱掉上衣，露出上半身，指着胸腔的疤痕，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 那疤痕，可真是触目惊心，一道又一道，犹如密布的蜘蛛网，摆在卫管家眼前。“这这是什么情况？”卫管家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伤势，声音里，竟有微微颤抖。 “当年的后遗症。”周长青简单地将情况告知了卫管家，有些释然，也有些许无奈，“当年金眉真是下了狠手，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内伤，却想不到，之后不久，胸前便有了这道道伤口，还不能祛除。” “那，那你？”下意识地，卫管家想到最坏的结果。 “现在没有什么，只不过不能劳累，得按时休息。”周长青重新穿好上衣，露出简单的笑容，拍了拍卫管家的肩膀，“嘘，你可别告诉郡主和其他人，我可不想让他们知道。” 卫管家心里一抽，但还是点了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而后，他看了看屋内的木箱，又建议道，“那我再帮你物色一些帮工，周兄，身体要紧。” “我清楚。”在卫管家面前，或许，周长青才能有最自然的一面。“我只有一件心事，还得不到解决，故而难受。” “你且说说看，是什么心事？”卫管家反问道。 “哎，我那儿子，想见一见他。”周长青淡淡地开了口，却掩藏不住一丝忧愁，“你也知道，他一直在边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上一面。” 卫管家没有立刻答应，这不在他能帮忙的范围内。但本真不想让周长青失望的态度，最终，他还是开了口，“我尽量，替你在丞相大人面前提一两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周长青看出卫管家的犹豫，也不好勉强，只笑了笑，“没关系，卫兄能有这份心，已是很好。”他明白，若卫管家答应，反而有些强人所难。 “只不过，丞相大人眼下正备受冷落，恐怕是没有什么说话的分量。”卫管家在确认不会有人偷听后，才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有一丝叹气，但更多的是认清现实后的沉默。 周长青的眼神里有一刻猛然聚焦，但他话到嘴边，却只吐出一句话，“那郡主呢，她可知道？”君王善变，这是历史见证后的真理。做臣子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卫管家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暂时，别告诉她。” 嘉怡不在屋内，自是不知道二人各自对她有所隐瞒。她跟在小莫身后，正在店内转悠，时不时地，还与前来排队的顾客攀谈两句。 排在队伍最前列的，是一个有着长胡须的中年男人，声音粗狂，不像是京城本地人，“我是来取货的，上次那把萧，做好了吗？”他一手拿着纸质的订单，一边交给帮工核对内容。 小莫接过订单，匆匆地扫了一眼，而后转身，在货架上翻找一阵，才找到中年男人所需要的萧，“在这里，你且打开，验验货。”小莫轻声提醒道。 “不用了，我信得过你们。”话虽如此，中年男人还是打开了盒子，瞧见确实是他所需要的一把萧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祝你们生意兴隆，大吉大利。” 旁观一阵，嘉怡便弄懂小莫平日里的工作内容，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一年轻女子身边，询问道，“这位大姐姐，你是来取什么东西的呢？” 年轻女子低着头，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小娃娃是郡主。愣了愣，才开口，语气里有三分尊敬，道，“我是来买泥人的，你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 这还真难倒嘉怡，她向小莫发出求助的声音。小莫看到后，一边应着，一边走了过来，“郡主，这里人多，你到柜台后面去玩吧。”而后，才引导着年轻女子，朝泥人柜走去。 “郡主？！”小莫的声音不高，但还是被三五人听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店内顿时安静了不少，纷纷将注意力放在嘉怡身上。精致的小娃娃，五官端正，却无半分架子。 百姓们少有机会能见到达官显贵，若不是嘉怡穿着一身精致的绸缎衣服，非寻常人家可有，他们还真不敢相信，郡主能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嘉怡有些不好意思，她并不想影响店内的生意，更不想过于招摇，从而又被上官丞相训斥一番。她缩回到柜台后，主动给小莫让出一条路。 恰好，这时，卫管家与周长青，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嘉怡才蹦蹦跳跳地跑到周长青面前，笑嘻嘻地说，“师父，刚才差一点，就帮你做成一笔生意了。” “是吗？郡主可真厉害。”周长青宠溺地笑了笑，这两年多，他看着嘉怡长大，越发把她当成自家孩子。他自是知道嘉怡的性格，故而顺着她的话，夸了夸。 “时候不早了，郡主，你看我们是回去吗？”卫管家走到嘉怡身边，轻声提醒道，“咱们呢，就别在这里，耽误周兄做生意了，你看可以吗？” “行啊，那我们，去第一楼坐坐吧。”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嘉怡并不想着急回去，丞相府里，毕竟太闷，还是外面好玩，连空气也要新鲜许多。 卫管家掂量着腰间的钱袋，幸好，出门时带够了钱。周长青见二人准备离开，便从柜台下取出一个胖娃娃般的泥人，递给嘉怡，“这个，送你。” “谢谢师父！”有泥人在手，嘉怡别提有多高兴，连走路，都带着一阵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2章 察哈尔（七）【第三更】 嘉怡并非第一楼的常客，相反，自从吃出青虫后，对食材格外挑剔的嘉怡，便暗自将第一楼拉入黑名单。无论他人如何劝说，她绝不踏入第一楼半步。 好在，这两年，第一楼换了主厨，以西南地区偏辣的口味为主，打出全新的招牌菜，这才重新吸引嘉怡的注意力。偶尔，她会拉着柳絮去第一楼尝尝鲜。 不过，作为京城最有名的酒楼，绝大部分人到第一楼，并不是像嘉怡这般为了吃吃喝喝，而是探听消息，打探第一手热门信息。 无论文人墨客，还是达官显贵，总有机会在第一楼碰个面，相互之间打个招呼，联络一番感情。因此，当嘉怡走到第一楼门口时，便看到最熟悉的热闹场景。 “哎呀，我忘了，这正好是午饭的时间。”嘉怡猛然拍了拍脑门，一脸尴尬，“卫管家，咱们会不会没有位置呀。” 嘉怡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当她走进第一层时，一眼望过去便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忙碌的店小二们穿梭在各个桌子之间，丝毫顾及不了新出现的客官们。 “我记得有包间，在第二层。”卫管家握住嘉怡的手腕，担心她被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撞出小伤口，用身体替她挤出一条道，径直朝第二层走去。 若说第一层以百姓为主，格调平民化，那第二层便大有不同，以包间为主，且每个包间都有各自的装修风格。譬如入口处的兰居，甚至会在包间内摆放盛开的兰花。 “这里还有位置吗？”卫管家走到第二层的柜台前，取出丞相府的腰牌，询问道。 柜台后站着一年轻小伙，许是见过大世面，只一眼，便认出这腰牌的出处，对嘉怡以及卫管家的态度立刻变得尊重，“还有的，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吗？”见对方点了点头，他从柜台后走出，弯着腰，“请跟我来。” 年轻小伙将二人领至最里侧的包间，“只有这一间了，不知道二位，想要吃点什么呢？” “都可以啦，随便上一点吧。”嘉怡眨巴着眼睛，推开年轻小伙递出的菜单，“我只有一个条件，可别让我再在菜里发现青虫，否则我就再也不来了。” 卫管家忍住笑意，补充道，“就上你们的招牌菜吧，少放一些辣椒。” 年轻小伙记录完毕，刚转身，准备离开房间，便听得柜台前有一声刺耳的喧闹声，“怎么没有人呢？这第一楼，服务态度这么差吗？” 敢上第二层的人，非富即贵，这是大家的共识。以至于年轻小伙随手将菜单交给跑堂的店小二，便赶紧走了过去，耐心地询问道，“这位客官，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们三个人，要一处包间”嘉怡好奇地向柜台处张望着，却只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背影，只听见底气十足的怒吼，吓得她赶紧缩回头，不敢继续直视。 “实在抱歉，包间已经没有了。或者，三位楼上请。”年轻小伙虽低着头，显示出对壮汉的尊重，但语气里却是不卑不亢。 “不行！我们就要这里的包间。”壮汉用力拍打着柜台，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柜台桌面，竟裂开缝隙，若不是有支撑物，这柜台，恐怕便是应声而碎。 有意思，这壮汉是有真功夫的人。看到这里，嘉怡与卫管家交换着眼神，似在询问。卫管家无奈，只好点点头，“郡主，那你去看看吧，不过可得小心。” 嘉怡高兴地冲了出去，跑到壮汉身边，稚嫩的声音里，却有半分容不得拒绝，“这位叔叔，我们只有两个人，你们想拼个包间吗？” 壮汉愣了愣，回头，见是一小女娃娃，便不由得有些放肆，“哈哈，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娃娃，敢跟我这么说话？赶紧一边玩儿去。”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作势要将碍眼的嘉怡推开。 嘉怡不是吃素的，处于本能，她立刻伸手，借力打力，反推了壮汉一把。壮汉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嘉怡，竟有如此力量，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若不是被身旁书生模样的公子哥扶住，便要闹出大笑话。 “你你你！”壮汉正准备再说什么，却被公子哥伸手挡住，“你让开。”声音不大，但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味道。 嘉怡迅速地在脑海里总结出二人的关系，看样子，壮汉只不过是公子哥的奴仆，真正有发言权的，并不是他，而是看着文质彬彬的后者。 想明白这层关系，嘉怡便扯出笑脸，笑嘻嘻地说着客套话，“这位小哥哥，怎么着，也得和我说一句对不起吧。”笑容里，有一丝藏刀的意味。 “我从不知道对不起三个字怎么写。”公子哥冷冷地瞥了嘉怡一眼，不带温度的声音，若是换成其他人，定会瑟瑟发抖。 但嘉怡偏不，自幼在宠溺的环境中长大，很少有人敢在嘉怡面前，用如此态度说话。她双手叉腰，拿出更胜一筹的气势，逼问道，“这可不行，今天，我非得等到你们一句对不起。” “若我不呢？”公子哥的声音，比之前更加阴沉。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杠得过谁。”嘉怡保持着双手叉腰的动作，用同样的语气，反击道，“我可告诉你们，这全京城，还没有谁敢惹我。不错，你们是第一批。” 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也八九不离十。闻得此言，公子哥的眼神里有微微闪动，似在猜测女娃娃的身份。好一会儿，他微微一笑，将目光锁定在嘉怡腰间的泥人，“这小玩意儿不错，在哪里买的？” “我才不会告诉你！你赶紧给我道歉！”嘉怡认准道理，便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们太过分了！到底眼里还懂不懂尊重人？” 大约，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同公子哥说过话，只见公子哥的眼睛有微微抖动，好半晌，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倒是身边的壮汉，走上前，指着嘉怡的鼻子，“你这女娃娃，好大的口气。” “算了。”公子哥伸出手，再一次拦住壮汉，与身边另一个挨个男人确认眼神后，才低头，道，“对不起，刚才冒犯你了。” “这还差不多。”嘉怡得了一寸，便不会再进一尺，满意地笑了笑，又回到最初的话题，邀请道，“不打不相识，那你们，要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吗？” 面对嘉怡真诚的邀请，公子哥一番思索后，也不便再拒绝，只好点点头，“行，就冲你一句不打不相识。走，那我们不客气，这就去蹭个位置。”他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二人跟上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3章 察哈尔（八） 这一切的过程，卫管家都看在眼里。身为上官丞相的左膀右臂，卫管家自然见过京城内绝大多数高官贵族。眼前这位公子哥，虽然眼生，操着非本地口音，但气度不凡，一看就非池中之物。 他大着胆子，默默地在心里猜测着公子哥的身份。 正想着，嘉怡已经领着三人走进包间，那年轻小伙也极其懂事，随即跟了过来，向三人推荐着招牌菜。五花八门的菜名，让壮汉显得不耐烦，直摆了摆手，“听不懂，你们随便上一些，真麻烦。” 五人围着八仙桌坐定后，嘉怡便开始大大咧咧地套着近乎。当然，她对三人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只将问题抛给壮汉，“喂，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小姐，可不能这么无礼。”见嘉怡开口便是喂，卫管家赶紧出声，打着圆场，“这位兄弟，我家小姐一向如此，还望见谅。” “那行吧。”嘉怡转动着眼珠，思索一番后，改了口，“这位大叔。” 还不等嘉怡继续开口，公子哥便忍不住笑出声，转身将手搭在壮汉的肩上，打趣道，“行啊，都有小妹妹喊你大叔了，这辈分不错。” 壮汉涨红了脸，带着半分恼怒半分不解，向嘉怡询问道，“我看着，像大叔？” “是啊，挺大叔样的。”从公子哥的笑声里，嘉怡已然猜出，或许这壮汉的年纪并不大。但借着打趣，她便也顺水推舟，继续调侃，“我猜，得有个三十岁吧。” “哈哈。”这下，公子哥是再也忍不住，直接捧腹大笑，“行，三十岁的大叔，我算是长见识了。平日里，让你多注意修整边幅，这下好了吧？” 壮汉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在公子哥面前，丝毫没有对待嘉怡那般不容抗拒的气场，只能小声嘀咕，“那我有什么办法，就长了这么一张脸。” 公子哥也不再继续纠结此话题，倒是面朝嘉怡，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调侃道，“那小妹妹，你看我，算是大叔吗？” “不算。”嘉怡摇了摇头，倒是挺识相，“看上去嘛，你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公子哥从腰间取下香囊，又从香囊里摸出一小粒香料，递给嘉怡，“这算是见面礼，刚才多有误会，还望海涵。” “咦？这是什么？”嘉怡接过香料，晶莹剔透，虽只不过是指甲盖大小，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嘉怡忍不住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赞叹道，“这味道这香，浓而不闷。哎，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饶是嘉怡见过不少稀奇宝贝，也不禁对这种香料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你若喜欢，这一袋，便都送给你。”公子哥出手大方，直接将香囊一并推给嘉怡，“这香料，我也是偶然得来。赠给有缘人，自然也是一份归宿。” 嘉怡有半分犹豫，潜意识告诉她，这个香囊是极其贵重的礼物，断不可贸然接受。她看了看卫管家的脸色，却看不出任何提示。好在，就在此时，年轻小伙端着热气腾腾的佳肴佳肴走了进来，“各位，这就上菜，请诸位慢用。” 公子哥眼含笑意，趁着上菜的缝隙，又一次将香囊推给嘉怡。 “那我就，收下了。”嘉怡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于她而言，面前的公子哥仍是陌生人，甚至，连最基本的名字都未曾知晓。贸然收下礼物，约莫着回去又得是一顿责备吧。 不过，这香囊与香料确实有意思，当嘉怡拿在手里时，便再也不忍放手。若不是卫管家在一旁提醒，恐怕，嘉怡连填饱肚子这一事，也会被完全抛在脑后。 一顿饭，有说有笑，好生热闹。但双方有着默契，丝毫不谈及身份这一问题，以至于一顿饭结束后，嘉怡仍然猜不到三人到底是谁。 倒是卫管家，以最标准的礼仪，向三人告别，“我们得回去了，诸位告辞，有缘再见。” “会再见的。”公子哥随手捋了捋耳边的发梢，玩世不恭的表情里，倒是有七八分认真，“小妹妹，再见的时候，你应该会记得我的，对吧。” “看在香囊的面子上，肯定不会忘。”嘉怡一边应答着，一边将香囊挂在腰间，“那再见，后会有期。” 公子哥目送嘉怡与卫管家离开，久久不曾挪动半步。若不是壮汉在一旁嘀咕着，“木合，你怎么还不走？”公子哥怕是不能回神。 “真有趣，想不到，这京城里还能有这么有趣的人儿。”看着嘉怡远去的背景，木合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你们猜到她是谁了吗？” “不用猜，定是丞相大人的郡主。”一直站在公子哥身后、似是隐身人的随从，冷冷的开了口。他伸手，推了推壮汉，语气里有些许指责，“你也真是，太不会看人。” “那就是郡主？”壮汉一下子呆在原地，待他回过神，回想起自己刚才那些举动时，可真是懊恼不已，“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用不着。”木合摊开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想看看郡主的真实性格，确实想不到，她那骨子里的倔强，还挺吸引人。” “完了，完了。”壮汉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字，引得过路者连连侧目。 随从皱了皱眉，冷冷地以咳嗽做提醒，“这是在街上，注意一点。”待壮汉恢复平静后，他才又开了口，“木合，这饭吃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又被念叨，木合没有接话，只不过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刻意走快两步，以便拉开与随从的距离。可别小看其貌不扬的随从，这可是由察哈尔王亲自指定。以防木合在京城闹出诸多幺蛾子。 换言之，这随从，便是木合的监视者。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他不禁想到离开前的一幕，当木合得知察哈尔王留了一手后，忍不住争辩道：“我不需要什么随从，这简直就是约束人身自由，我不同意。” “由不得你。”看到木合这般态度，察哈尔王怒火中烧，直拍桌子。 还好，韩吉拦在察哈尔王身前，温和地劝说道，“三弟，有个精通中原文化的随从在身边，你在中原也方便许多。不然，这万一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该如何？” “那行吧，不过，他得当哑巴，别有事没事，就在我耳边念叨。”木合一边搓着双耳，一边格外不耐烦。若不是看到察哈尔王那一张难看的脸色，木合还得继续抱怨。“我可答应了，你们也别再说我不懂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4章 察哈尔（九） 嘉怡戴着香囊，高高兴兴地回到丞相府，却发现门口等着不少小厮。小厮们见嘉怡与卫管家归来，赶紧迎了上去，站在最前面的小厮，开口便道：“可算把你们等回来了，郡主，太子殿下在大堂等着你。” 什么？昭文太子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记忆里，这还是昭文太子第一次单独到丞相府，不知为何，面对如此正式的身份，嘉怡突然有些紧张。她赶紧走进府内，一边向大堂走去，一边问道。 “有一个时辰了。太子殿下不肯回去，只说在大堂等你。”小厮快步跟在嘉怡身后，看了看卫管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丞相大人，可在府内？”卫管家不假思索，抛出最关键的问题。若是上官丞相回到府内，那至少，能有个合适的接待昭文太子的对象。 但小厮的沉默，印证了卫管家最坏的猜测：这一个时辰，是让昭文太子干等着。待客不周，已是最不礼貌的行为。更何况，客非一般人，这可是犯了最大的忌讳。 “为何不告诉我们？”卫管家提高分贝，语气里是严厉地指责。 “这我们去找了的，但是没有找到。”许是被卫管家的指责震住，小厮的声音有微微颤抖，若不是嘉怡出了声，这小厮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算啦。卫管家，你赶紧去准备一番，我先去见见昭文哥哥。”既然上官丞相不在，那至少此时此刻，便是嘉怡说了算，“对啦，赶紧派人进宫，把这一消息告诉爹爹。” 一番安排后，嘉怡正了正衣冠，才走入大堂，“昭文哥哥，你怎么来啦！”她坐在昭文太子身边，清了清嗓子，换了一副致歉的语气，“你要是告诉我，刚才就不会去找师父了。” 昭文太子没有出声，他只抬眼，便注意到嘉怡腰间的香囊。嘉怡向来不喜欢佩戴这些小玩意儿，他微微张口，便问道，“你这香囊，很是眼生。” “好看吧，嘿嘿，刚才认识了一位公子哥，他送我的。”嘉怡取下香囊，递给昭文太子，充满着分享的喜悦，“你闻闻，这香气可舒服，令人心旷神怡。” 公子哥，还是刚认识的？昭文太子脸色一沉，便将香囊还给嘉怡，有些刻意的冷漠，“不用了，你若喜欢，皇宫内有许多，改明，我送你一些。” 卫管家送来茶水，搁在桌子上，看了看昭文太子的神色，而后在嘉怡耳边轻语，“已经派人告知丞相大人了，但一时半会儿，他还回不来。郡主，你可得单独接待。” 好吧，那就单独接待吧。嘉怡清了清嗓子，回想着上官丞相平日里的语调，问道，“昭文哥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当昭文太子听到有些陌生的语气，从嘉怡嘴里吐出时，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适应，“是找你商量察哈尔王子来访一事。还有三天，嘉怡妹妹，你有什么疑虑吗？” “没什么的了啦。”原来是这事，难怪他非得等到她回府，嘉怡心里松了一口气。“对啦，这次，我们会宴请多少人呢，该不会数百人都参加吧？” “不会，约莫着十余人吧，还在确认名单。”昭文太子回答道。 “还有一个问题，那我需要带什么吗？”嘉怡追问道。按照礼节，见面礼自然是少不了的，但她并不知道，用什么礼物，才能匹配察哈尔王子的身份。 “丞相大人会安排的吧，嘉怡妹妹，这些就不需要你操心。”昭文太子浅浅地露出笑容，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我来这里，就是想问问，你可有心理准备？” 相处三年，昭文太子自是清楚，有时候，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嘉怡，也会有不知所措的一面。更何况，这次是国与国之间的邦交行为，或多或少，嘉怡都会有一些压力。 “应该，差不多吧。反正，我尽量不给你们惹事啦。”嘉怡歪着头，认真地回复道，只是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咳咳，昭文哥哥，那个木合，不会长得像吃人的怪兽吧？听说，他们长相与中原人有异。” “哈哈，你在担心这个吗？”饶是昭文太子，也少见嘉怡这般神情，不由得笑出了声，“放心好了，和我们一样，也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巴。” “那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啦。”嘉怡起身，拽住昭文太子的衣袖，有些撒娇，“昭文哥哥，我带你到府里走一走吧。上次，你可都没有仔细看过。” 嘉怡所说，乃是前月生日一事。昭文太子愣了愣，倒也点头同意了。其实，他今日过来，所为不过是一件小事。无非，是寻个正经由头，过来瞧一瞧嘉怡。 丞相府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开春之后，后院内多了许多鲜花。有花自有蝴蝶，当嘉怡与蝴蝶一般，穿梭在花丛中时，有一瞬间，昭文太子希望时间能够静止。 时间停下来的那一刻，他便能多有一刻功夫，仔仔细细欣赏嘉怡的笑容。 “昭文哥哥，我可告诉你哦，这些鲜花，都是师父送给我的，他可真厉害。”嘉怡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眼前的花瓣，生怕一用力，便将其折断。 “常听你提及，却一直未能与他交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嘉怡妹妹，你再带我认识一番？”生日宴会时，匆匆一瞥，还来不及与周长青交流。因而，昭文太子对于他的存在，一直保持着最大的好奇心。 周长青的故事，他听嘉怡提过一些，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吸引嘉怡的注意力？ “你若有时间，我带你去他的店里看一看，嘿嘿。”嘉怡起身，揉着双膝，一脸笑意，“家里还有我的少爷服，昭文哥哥，你要不要换微服去看看？” “这”生于宫廷内，昭文太子自幼便学习着各项礼节，他明白，这微服是有失身份的行为，下意识犹豫着。但看到嘉怡眼神里的期待，他却是说不出半分拒绝的话，“那明日，我再来找你，你带我去看看？” “真的吗！”嘉怡断然想不到，昭文太子真的同意了？！她直接蹦了起来，笑声里格外欢快，“好啊，那你早点过来，我还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看一看。放心，不会太久的。” 若是被启泰帝知道，在察哈尔王子即将来访的关键时候，他还和嘉怡微服游京城，恐怕，会被训斥一番吧。但当这个念头与嘉怡的期待相比时，似乎，也不显得那么重要。 “昭文哥哥！那明天见！”嘉怡开心地向他挥挥手，仿佛是初春里最美的风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5章 察哈尔（十）【第三更】 昭文太子回到宫里时，已是傍晚，有点点繁星，在天空中若隐若现。修文正在院中来来回回地走动，见到昭文太子的身影，赶紧走了过去，“王兄，怎么这么晚？” 昭文太子拍了拍修文的肩膀，淡淡地回答道，“和嘉怡妹妹多谈了一会儿，所以回来得晚了一些。是父皇或者母后，让你在这里等我的吗？” “还真是。”修文露出神秘兮兮地表情，还特意压低声音，“父皇来过了，他见你不在，还有些不大高兴。” “那你怎么说的？”昭文太子心里一沉，但表面上，还是尽量保持平静。 “嘿嘿，王兄，这你就得感谢我了。”修文拍了拍昭文太子的后背，一副手足情深的模样，“前些日子，天一不是受伤了吗，我就和父皇说，你前去探望天一的病情。” “父皇信了？”这理由虽好，但禁不住推敲。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也没有追问，只强调一句，天地玄黄四人，这两天务必提高警惕性，不可大意。”修文模仿着启泰帝的语调，向昭文太子转述道。 “知道了，多谢王弟。”既然没有追问，那修文的掩护，应该算是勉强过关了吧。只是，明日之约，可就得再想想办法了，“对了，王弟，明日，我还得去一次丞相府。” “咦？你还要去吗？”修文愣了愣，用观察陌生人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昭文太子。“王兄，若明日，父皇再来，我就” “无妨，我会尽早回来。”昭文太子拍了拍修文的脑袋，示意他不用过多担心，却在刹那之间，看到修文眼里异样的光。他，也想去吗？ 昭文太子没有追问，修文也没有主动开口。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就在此时，地二走了过来，向二人行礼，并禀告，“太子殿下，小王爷，太医说，天一的伤情稳定了，明日便可回来继续当差。” 天一受伤，确实是一次意外。那日，也不知道为何，这宫里突然出现一条毒蛇，正盘旋在树枝上，眼瞅着便要吐着信子向修文扑来。若非天一眼疾手快，一把将修文推开，那毒蛇，便可以直接要了修文的半条命。 当毒蛇咬在天一左脚腕上时，除了火辣辣的疼痛，还有一阵酸麻的感觉。不过眨眼功夫，伤口便呈现出乌黑的颜色。 毒这么重？！反应过来后的天一，立马点住全身关键穴位，并扯掉衣角，紧紧扎住紧紧包扎着伤口，以防止毒素乱窜。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他才松了一口气，问道，“小王爷，你没事吧？” “你你没事吧？”这话，应该是修文问天一。修文搀扶着对方，让他靠在大树边，而后立刻找来太医，查看伤口。 太医混合着温酒，在替天一清理伤口的同时，感慨道，“幸好及时处理，没有让毒素流向更多的地方。否则，你这一条腿，算是得废了。” 对于习武者而言，一条腿废了，那便是注定一生废了。 听到这话，修文与天一齐刷刷地出了一身冷汗。还未开春，寒意还可以深入骨髓。 “太医，为何，我们这里会有毒蛇？”修文紧紧地握住天一的手，眼神里，有对天一的感激，也有对毒蛇出现的不安。 修文只顾着天一的伤口，却忘了派人抓蛇。等到他想到这事时，任凭太监有宫女们，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寻到一丁点儿蛇影。 “或许是春天即将到了，冬眠的蛇类也开始苏醒。小王爷请放心，太医院会配一些驱蛇的药酒，以防止此类情况再次发生。”太医起身，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向修文解释道。 这理由，似乎是可信的。 天一的眼睛有些晃动，直觉告诉他，这蛇出现得太过怪异。 不过，修文没有深想，只当是一场意外。然而天一受伤，是不争的事实。待昭文太子得知后，便破例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天一，你安心休息，若有任何需要，及时告诉我。” “多谢太子殿下。”在昭文太子与修文身边待了好些年，还是第一次因伤休息，天一的语气里，也有半分不好意思。他转身，向地二等人嘱咐道，“那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们。”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天一说出这番客套话，倒是引得地二一阵哄笑，“行了，你就好生休息，到时候，可别瘸着一条腿回来。” 但当启泰帝得知此事后，脸色骤变，好一会儿，才关切地问道，“可有后续？” “回父皇，并没有。”昭文太子尚小，还不能完全猜出启泰帝的心思，只当是身为父亲，替幼子担心，“王弟一切安好，并未受伤。” “那就好。”启泰帝顿了顿，顺着昭文太子给出的台阶走了下来，又恢复成日常里的平静，“昭文，回去告诉地二等人，平日里，得多加注意。” 然而，注意什么？启泰帝并未明说。 但从天一受伤那日开始，昭文太子有明显察觉到，御德苑的安全戒备强于往日，而今日，启泰帝更是特意过来，只叮嘱这一句话。敏感的昭文太子，有不一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昭文太子开口，向地二确认天一的伤情，“已经康复了吗？” 地二点点头，以太医的口吻，向昭文太子解释道，“太医看过伤势了，用银针试探过，毒素已然排除。只是近日，不可以用力。” “那就好。”修文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取出腰间的玉坠，递给地二，“一点心意，你替我转交给天一吧。”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天一，便是修文的救命恩人。 “不敢！”地二虽明白修文所想，但仍果断拒绝，“这是天一该做的事情，也是我们该做的事情。倘若不能护得小王爷安全，那我们又有何用？” “你就收下吧，也是王弟的一番心意。”昭文太子拍了拍地二的肩膀，又替修文将玉坠搁在他的手里，“这玉坠，是王弟最喜欢的一款，半年前，我想借用一番，都被他拒绝了。” “哪里有的事，王兄，你可别胡说。”修文红着脸，推了昭文太子一把，“那都是误会，再说，王兄，你肯定记错了，我反正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见昭文太子也跟着劝道，地二也不能再推辞，便替天一收下。“那，我便替天一，谢过太子殿下、谢过小王爷。”只是，他难得见到兄弟间亲密的互动，宛若寻常人家，倒也十分有趣，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昭文太子笑了笑，也不戳穿修文的假话，“那便是我记错了。王弟，这就向你赔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6章 察哈尔（十一） 清晨，嘉怡还沉浸在美梦中，却听得耳边传来春雨淅淅沥沥的声音。猛然被惊醒的她，捂着后脑勺，挣扎着从床上坐起。 过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嘉怡才从美梦中清醒。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被吓了一大跳：糟了，今天与昭文太子有约，现在是什么时辰？ “柳絮姐姐，你在外面吗？”嘉怡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呼喊道。 “来了来了。”柳絮小跑着，推门入内，喘了喘气，问道，“郡主妹妹，现在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她走了过来，替嘉怡梳着头发。 “待会儿昭文哥哥会过来，柳絮姐姐，得麻烦你一件事。”嘉怡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顺手拿着棕色粉末，便扑在脸蛋上，“替我找两套少爷服装，我得跟昭文哥哥出去。” “什么？”柳絮怀疑自己听错了内容，但看着嘉怡信誓旦旦的模样，便更加怀疑人生，“这可使不得。明日便是初三，你就不怕”你就不怕出个什么意外吗？ “怕什么？”嘉怡反问道。“哎呀，柳絮姐姐，你悄悄地，咱们不告诉其他人，不就没事了吗？再说，我会保护昭文哥哥的！”嘉怡说到高兴处，还不忘伸手比划两招。 但由于许多没有锻炼，只听得咔嚓一声，嘉怡不小心扭伤了手腕，“哎呀呀，疼疼疼”她忍不住叫出了声，捂住左手腕，无力地斜靠在床边。 “郡主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柳絮有些担心，赶紧查看着她的手腕。幸好，并没有皮外伤。柳絮松了一口气，替她轻轻地按揉着。 “还好，还好。”话虽如此，但疼痛感，仍然令嘉怡冷汗直流。但她并不想让柳絮过于担心，只推了推，督促道，“好啦，柳絮姐姐，快去帮我找找衣服吧。” 拿嘉怡实在没辙，柳絮也只好照办。待她取回衣服好，正好碰上卫管家派人过来通知，“太子殿下到了，正等着你。” 没有正当理由，昭文太子算是偷偷摸摸离开皇宫，只向修文拜托道，“若父皇过来，就告诉他，我与天一去太医院做最后的确认。”蹩脚的理由，甚至无法说服修文。 没有办法，既然答应嘉怡，那他会尽量做到。在太监的帮忙下，他第一次，没有从正门离开皇宫，这，大概是昭文太子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吧。 但他不会将这些告诉嘉怡，昭文太子所做的，只是给她一个结果：你看，我如约到了。 嘉怡抱着衣服，一路小跑，赶到昭文太子面前。“昭文哥哥，这里是衣服，你去换上吧。”她取出一套偏大一点的，递给昭文太子。 昭文太子愣了愣，接过粗布衣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与平日里的绫罗绸缎相比，这布料确实粗糙。但一想到，百姓们都穿着这样的衣服，昭文太子便也不再犹豫，“那我去换衣服，嘉怡妹妹，你等等我。” 当二人换好衣服，再次碰面后，还真是一时半会儿认不出对方。这是昭文太子第一次见到嘉怡穿男装的模样，有片刻的呆滞，实在无法将眼前手持折扇的小少爷，与嘉怡相匹配。 “昭文哥哥，得委屈你啦，咳咳，这出门在外，你我便是兄弟。”嘉怡用折扇敲了敲昭文太子的肩膀，故意装出少爷的感觉。 柳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在她眼里，昭文太子是最遵守规矩的人，谁能想到，他也会有被嘉怡带坏的一天。“你们这就出去了吗？需要卫管家陪着吗？” “不用啦！嘘，柳絮姐姐，若是卫管家或者娘亲问道，得拜托你帮忙圆场啦。”嘉怡伸手，拽住昭文太子的衣袖，腾出一只手，打着把木伞，向侧门走去。 春雨继续下着，似乎看不到有停止的迹象。当二人共乘一把伞时，昭文太子的心跳有莫名的加速。不过，嘉怡还是挺自然的，只淡淡地交流着，“昭文哥哥，昨天我派人告诉师父了，他今天会在分店里等我们。” “分店？”昭文太子反问道。 “哎呀，忘了跟你说。师父呢，可厉害，已经在京城开了第二家店，”提到这里，嘉怡的语气满是自豪，她不禁为优秀的师父竖了个大拇指。 开春后的第一场雨，落到京城，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因此，大街上冷清不少，偶遇行人，却是打着伞匆匆而过。不像昭文太子与嘉怡，还有说有笑，在雨中闲庭漫步。 “你看，那就是分店。”嘉怡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家店，向昭文太子介绍道，“只可惜，今天下雨，生意不如往常热闹。不然呐，咱俩是挤破头皮，也不一定能挤进去。” “会有这么多人吗？”按照嘉怡的描述，昭文太子适当地进行脑补，想象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热闹。但眼前的店铺并不大，能装得下吗？ 二人正聊天，听到声音的周长青从侧门走出，看到二人的装扮，怔了怔，“参见太子殿下，郡主。你们，怎么穿成这样了？” “嘘！”嘉怡不大高兴，赶紧做出噤声的手势，“师父！我们是悄悄过来的，你可小声点，我可不想被其他人听见。”她一边说着，一边东张西望。好在，没有其他人听见那一句“参见太子殿下”。 从侧门而入，本该是上次所见杂乱无章的小房间。但显然，周长青有所准备，提前收拾了一番，显得干净而又整洁。嘉怡不得不惊呼道：“师父！不公平！上次，我可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昭文太子见过嘉怡活泼的一面，但着实想不到，在周长青这里，能看到嘉怡更纯真的一面。莫名的，他对周长青产生一股好感，“周师傅，幸会。” “不敢，在下担不起。”周长青的语气里，有七八分谦让。而后转身，从柜子上取下一块玉雕仙鹤，递给昭文太子，“这是给你准备的见面礼，还望喜欢。” “师父！你怎么不送泥人呢？”嘉怡瞥了一眼仙鹤，只见仙鹤以单足的姿势，立在玉质底座上，展翅欲飞的模样，显得神采奕奕。这分明，是三清的杰作。 “来不及做，已经欠了数百张订单了。”周长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答道。 “这仙鹤可真逼真。”昭文太子见过皇宫内无数宝贝，但依旧为这只仙鹤的雕工所折服。甚至，那点点羽翼，都清晰可见，足以见雕刻者的缜密心思。 正说着，便听见嘉怡空腹作响的声音。“师父，有吃的吗，我和昭文哥哥都是饿着肚子过来的。”嘉怡揉了揉肚子，一脸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7章 察哈尔（十二） 周长青早有准备，转身，便从屏风后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放在桌上，“还热着，你们快吃吧。” “昭文哥哥，你尝一尝。”嘉怡端过米粥，便咕嘟咕嘟连喝三口，不顾形象的她，自然也不会顾忌嘴角残留的米渣，“好喝！师父，你该不会偷偷在练习厨艺吧？” “郡主，这哪里算得上厨艺，只不过是煮米粥而已。”周长青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嘉怡的脑袋，“你若喜欢，常来，我这里常备着。” “真的吗！师父果然最好啦！”嘉怡露出笑容，一口气将剩下的米粥一饮而尽。 昭文太子一边喝着米粥，一边看着师徒二人的逗趣日常，倒也是另一种体验。“周师傅，这米粥确实好喝，甜而不腻，你是有格外放什么材料吗？” “太子殿下说笑了，并没有，只不过加了一勺蜂蜜。”周长青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回答道昭文太子的疑惑，“这蜂蜜，乃是从逍遥派带过来的，自然味道不一样。” “呀，逍遥派还养蜜蜂吗？我怎么不知道！”嘉怡像是发现新大陆，忍不住抓住机会，追问道，“哎呀，等见过那什么察哈尔王子，我便去逍遥派走一走。也不知道，三清师叔与天清师兄，近来可好？” 周长青只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正聊着，店外传来一阵热闹的买卖声，仔细一听，似有人认为所定价格过高，在与帮工讨价还价。这可不得了，周长青的生意，一向是明码实价，他隔着墙，确认没有听错后，欠身道，“我去看看，外面好像有情况。” “我也去！”嘿，这人还真不懂规矩，敢在周长青这里撒野？也不问问，他的徒弟是谁。“昭文哥哥，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昭文太子点了点头，既然这一趟，是来瞧瞧周长青，那顺便看看他的生意，也是意外的收获。想到这里，他便跟在嘉怡身后，走入店内。 真是冤家路窄，嘉怡万万想不到，竟然是昨天那三人？！她正欲出声，却发现那壮汉并未察觉，这才想到，今日，她换了一身少爷装。嘉怡便只待在角落里，等着周长青亲自处理。 “这三位客人，请问你们是有什么需要呢？”周长青只一眼，便看出三人非京城人士，想来，也是第一次光顾本店。本着和气生财的想法，他刻意放缓语气。 谁曾想，这竟然给壮汉造成了一种人善所以好欺负的错觉，“你就是掌柜的吗？我们要买东西，不能讲价是什么意思？”当壮汉硬邦邦地抛出这一句话时，嘉怡真是恨不得走上前，给他重重的一拳。 “别急，我们看看。”昭文太子感觉到嘉怡的怒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制止道。 周长青淡淡地笑了笑，做生意的这几年，再难缠的客人，他也是见过的。“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里都有标注价格，不接受讲价。” “呸。”壮汉朝地上啐了一口，眼看着气氛骤变，这时，公子哥走上前，拦住了壮汉，只轻声道，“那多买一些，可以有优惠吗？”虽是反问，但却更像是肯定的语气。 这人，不简单？！昭文太子常年与人接触，早已养成一眼看穿他人身份的能力。衣着可以改变，但那份气场，却非一般人能够拥有。 “对不起，不可以。”周长青微微侧身，做出一个送客的动作，“若三位执意如此，那请回吧，恕本店太小，容不下三位。” 昭文太子愣了愣，他原以为，周长青会退一步，接受优惠的要求，但周长青那不卑不亢坚持原则与底线的作风，反而令他刮目相看。经商之人，能拒绝蝇头小利，难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生意能越做越大。 “你这什么态度？！”见公子哥被泼了一瓢冷水，壮汉气不过，伸手，便给了周长青重重的一掌，直接将他打翻在地，“告诉你，这生意，你不做也得做。”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帮工们吓了一大跳，纷纷躲到一边。 这一掌的力度并不大，只不过周长青毫无心理准备。当他的嘴角出现一丝血迹后，嘉怡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跳了出来，“啪啪啪”，朝壮汉的脸上连扇三下，“你太过分了！” 火辣辣的疼痛加剧着壮汉的怒意，“哟，你这小不点儿，敢打我？行啊，那我让你尝尝什么叫厉害。”壮汉捏住嘉怡的双肩，一把将她提起。 “混蛋！”嘉怡不给壮汉任何反应的机会，趁双脚离地的片刻，直接朝对方的膝关节狠狠地猛踢，“真是我不发威，你就当我是病猫？” 这一猛踢，力道可不小，壮汉下意识松手，弯腰，忍不住捂着膝盖，露出吃疼的表情，“你你这小娃娃，真是欠揍” “我看你才欠揍！昨天，已经放过你一次了。看来，你还真是死性不改，竟敢欺负到这里！”嘉怡是真气了，敢在她面前动手伤害周长青，便是踩到她的底线。不顾昭文太子伸手阻拦，她又朝壮汉的后背一顿好打。 壮汉脸色苍白，半句话也说不出。 “还有你！管好你家的人，别整天出来惹是生非！”嘉怡绕过壮汉，走到公子哥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教训道，“欺人太甚，这店，也是你敢惹的吗？” 公子哥玩味地笑着，倒也没有说什么，“起来，我们该回去了。” “你就这么走了吗！”嘉怡用身体挡在公子哥面前，气冲冲地训斥，“打伤了人，拍拍屁股就走，这是小人的作风！” “你不也打伤了人吗？我们扯平了。”公子哥只瞥了嘉怡一眼，便将视线移开。目中无人的态度，是公子哥给予嘉怡的回应。 “算了，小莫，送客。”周长青拉住嘉怡，示意她不必得理不饶人。“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说给你听。” “我不去！”嘉怡反手甩掉周长青的束缚，又一次挡在公子哥面前，气得全身直发抖，“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必须！道歉！” “若我不肯呢。”公子哥伸手，在离嘉怡的鼻尖只有三寸的位置处停了下来，“误会一场，买卖不成人情在，何必呢，是吧？” 气氛，在刹那间变了味道。 “回来！”周长青和昭文太子异口同声地提醒道。似是担心嘉怡的安全，昭文太子更是冲了过去，将嘉怡拉在怀里，“这次就算了，让他们走吧。”他拍了拍嘉怡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别急。” 嘉怡不再说话。 公子哥冷眼看着，嘴角有一丝笑意。“那我们走了，若有机会，再来拜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8章 察哈尔（十三）【第三更】 雨势溅小，木合抬头，只见眼前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不由得感慨道，“这中原的雨，到底是不一样。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看，这中原人，也不一样。” “呸，有什么不一样。”壮汉吃了嘉怡的重击，像是受到最大的侮辱，顾不得偶有行人擦肩而过，挽起衣袖，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真可恶，就那郡主，我一定得让她张长记性。” “我倒觉得，君主蛮有趣的。”两次见面，木合看到了嘉怡的多面性。更重要的是，在嘉怡身上，他能看到过去的自己，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真是一模一样，“我是忍不住，想和郡主有深入交流。” 缘分，是很奇怪的事情。有些人，只一眼，便能叫人挂在心间。 “啧啧，还别说，郡主下手可真狠，一点儿也不像中原娃娃该有的力气。”壮汉一会儿捏捏手臂，一会儿捶捶膝盖，总之，浑身上下到处都不舒服。 “你忘了，郡主师从逍遥派，会点武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木合走在最前，转身，回到暂时居住的客栈房间内，随手关上门，“那周长青，便是郡主的师父。” “什么？就那人，还是郡主的师父？”壮汉再次怀疑人生。郡主能使出这般力气，而她的师父却不堪一击，这，可能吗？“那，我岂不是，又招惹到郡主了？”想到这层，壮汉不禁打了个寒颤。 木合只笑笑，不说话，眼神里似乎飘出来一句话：你的反应可真迟钝。 “完了，完了。”壮汉重重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露出一副苦瓜脸。倘若，他事先知道，那人便是嘉怡的师父，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木合，这，还有办法吗？” “没什么，只不过，明天你就不能和我们一块儿进宫了。”木合轻轻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定，“正巧，名单还在确认中。” “木合，你有注意到郡主身边的另一人吗？”在二人结束话题后，随从从另一个角度问道，有些疑惑，也有些好奇，“那娃娃看着，不像是丞相府的人。” “若非太子殿下，那便是恭亲王。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人。”与随从不同，木合的声音里有十之八九的确信，“这郡主胆子真够大的，还能将皇子带出宫，哈哈，有意思。”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下，壮汉更加吃了一惊。 “看出来的呗，你忘了，昨天之后，我们探听了许多关于郡主的消息。她跟两位皇子，可有同窗之情。”木合随手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我倒真是好奇，明天在皇宫里见面，会有怎样一番热闹。” 在木合的声音里，随从听到了一丝玩味，皱了皱眉，提醒道，“木合，明天可是正式场合，断不可再像这两日这般胡闹。” “行，我知道。”木合随口应答道，只不过，在看向随从的眼神里，有一丝厌烦，“得了，你去把最终的名单交给对方，记住，别把他算进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壮汉的肩膀。 安排妥当后，二人一前一后退出房间，只留木合一人。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他便半躺在床上，耳边，又是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既然睡不着，那便闭目养神。 或许，只有独处时，木合才能做回草原上那个自由且不愿受束缚的少年。 从草原到中原，这一路，恍若一场梦境。或许是认命，也或许是无力抗拒，木合的行进速度极快，比预定时间早了五六日。但他并未急着去与中原官吏见面，而是带着壮汉巴雅尔与随从莫日根，先行进入京城。 原意，是想入乡随俗，多多了解中原风情。 巴雅尔是土生土长的草原雄鹰，世世代代居住在草原上，从未踏入中原一步。于他而言，一切都是新鲜的，无论看到什么，总是一副好奇不已的样子，“木合，你看看这里，一处帐篷也没有。” 还记得刚京城时，看到鳞次栉比的房屋，巴雅尔发出第一句惊叹。 “早些时候便告诉你，得恶补中原知识。”木合与巴雅尔祖上五代有姻亲关系，因此，二人也算半个兄弟，说话之间便也少了主仆之别，“你看，这就闹笑话了吧。” “还是咱草原好，我看这中原人，一个个瘦小的身板，真是跟蚂蚁一般，一捏就碎。”巴雅尔拍了拍肚皮，又指了指擦肩而过的一行人，对比之下，不由得嘟囔道。 “高手在民间，你可别小看谁。”和巴雅尔说话，木合总是放松的。或许，源于他俩骨子里那份如出一辙的桀骜不驯，“不然，你若是被谁打趴下了，可就成笑话。” 巴雅尔是草原的勇士，曾经一口气击败过三大高手。要想把他打趴下，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仗着身强体壮的优势，巴雅尔是自信满满，“我可不信，木合，你到底是帮我说话，还是帮这群人说话？” 确实想不到，一向自诩为无人能敌的巴雅尔，竟然能被小小年纪的嘉怡打伤。更何况，嘉怡还只是个小姑娘。她出手时，木合正站在一旁，他分明清楚地看到，她在最后一刻时有些许收力。 草原多出英雄儿女，但在嘉怡这个年纪，便能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实在少见。 想到这里，木合不仅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更好奇背后的逍遥派，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更何况，逍遥派与京城一样，只是偌大中原里的一两处缩影。 看来，此行不亏。 木合挂着笑意，睁开眼，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拍了拍手，守在门边的巴雅尔便推门进入，问道，“木合，怎么了？” “你还疼不疼？”木合翻身下床，走到巴雅尔身边，拍打着他的后背，调侃道，“看你这一身肉，估计也不疼，得了，可别再一副苦瓜脸。” 听到木合这般言论，巴雅尔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顺着他的话，接道，“哎，只可惜，明天不能和你一起进宫，否则，我还真想知道，当郡主看到你我的身份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会很好玩。”木合挑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不得不承认，这次远赴京城，能遇见嘉怡，实在是意外之喜。“等这事结束后，咱们还得去一次丞相府，向郡主郑重地赔礼道歉。” “啊？这”一想到得向嘉怡赔礼道歉，巴雅尔心里便堵塞。他张了张口，正欲反驳，却看到木合用手指着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9章 察哈尔（十四） 公子哥离开后，嘉怡已在店内怨念了至少一炷香的时间，以至于周长青不得不一边忙着收拾店内，一边安抚她的情绪。“师父，你干嘛放走他们！”嘉怡一脸不满。 周长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声音里有些疲惫，“常言道，和气生财，咱们做生意的人，总得微笑待人，你说是不是？” “我才不管！他竟然敢打你！回去，我就把香囊丢了！真是太可恶！”一想到昨天还把香囊拿在手里把玩，嘉怡便直嫌恶心，连连拍手，想要将手中残留的香气祛除掉。 “周师傅，你还好吧？”与嘉怡不同，昭文太子更关心周长青的伤势，“刚才，有磕着碰着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始终觉得周长青虚弱得有些异常。 “不碍事，老毛病。”周长青下意识地拉动着衣角，想要遮挡住胸前的伤痕。倘若，被嘉怡发现身上还残留着过去的旧伤，以她的性格，定是要将金眉找回，算一算旧账。“真是抱歉，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周师傅为人和蔼可亲，又不失英雄气度。我终于能理解，为何嘉怡妹妹如此钦佩你。”昭文太子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周长青行晚辈对长辈的礼节。 “师父！你真的没事吗？”嘉怡有些担心，赶紧扶着周长青坐下，站在他的身后，替他轻轻地捏着肩膀，“你就不该拦着我，早知道，我就手下不留情。” “哈哈，郡主，你记得，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周长青不像对晚辈的谆谆教诲，倒像是朋友之间的自然交流，只在言语中，带着两三分对嘉怡的提醒。 “是，师父说的都对。”嘉怡瘪了瘪嘴，将满满的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 嘉怡的这些样子，都是昭文太子在学堂内见不到的存在。看到她挺身而出，为周长青出头时，有那么一瞬间，在他眼里，她长大了。 她知道，保护要保护的人。 “雨停了，你们赶紧回去吧，若再迟一些，被人看到，可就不好。”周长青起身，拍了拍嘉怡的双肩，叮嘱道，“下次，可不能再这般顽劣。太子殿下始终是太子殿下，你可不能失了身份与分寸。” “不碍事的啦，是吧，昭文哥哥。”嘉怡听不懂周长青的画外音，只当是平日里耳朵听得起茧的一般叮嘱。不过，是该回去了。“那师父，我们走啦，下次再来看你。” “路上小心。”周长青微微起身，目送二人离开。 但当二人离开后，憋了许久的一口鲜血，猛然间从口腔内喷出，若非走进仓库的小莫及时发现，周长青便是要昏迷倒地。 “周师傅！你还好吗？”小莫哪里见过这一幕，慌得连手臂都在不停地抖动。 “老毛病犯了，不碍事。”周长青忍住强烈的眩晕感，连说一句话，都得时断时续。他向小莫摆了摆手，吩咐道，“替我倒一杯热水，以及，这件事，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怕是，旧伤犯了。 周长青捂住疼痛难忍的胸口，脸色苍白。 嘉怡自是不知道周长青身有旧疾，她只拽着昭文太子的衣袖往回走，“怎么样，师父人不错吧？”语气里，有三分得意，甚至，还不忘吐槽，“可比太傅强多了。” 提到太傅，嘉怡的脸色总是不自然。在她眼里，学堂不是痛苦的地方，只是因为有太傅的存在，才显得痛苦万分。若是，换成周长青，那她定是每天都能高高兴兴。 “也不知道，太傅最近在忙什么。”昭文太子压低声音，与嘉怡吐露着心事，“按理，他得和我商量一些具体事项。但，他总是很忙。” “也难怪啦，太傅第一次操办，或许是得尽心尽力吧。”一想到太傅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作风，嘉怡便轻而易举地推算出他现在的忙碌程度，“不提他，一提他我就不高兴。” “好，那就不提。”昭文太子顺着嘉怡的心思，转移着话题。太阳渐渐立在正空，驱散着清晨小雨带来的微凉。与嘉怡并肩而行，似乎，是一件值得深刻记忆的事情。 “我送你到哪里呢？是回府，还是直接回宫？”站在岔路口，嘉怡挠了挠小脑袋，歪着头，疑问道，“不过，你穿这身衣服，应该不会被太监们认出来吧？” “那还是先回丞相府吧。”昭文太子想了想，指了指其中一条路。若是直接回宫，那得让嘉怡一个人回府，他，也是不会放心的，“走吧。” 回到丞相府，一切正常，直到卫管家亲自将昭文太子送回皇宫门口，嘉怡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呀，好险，我还以为会被其他人发现。” “郡主妹妹，你可别再做类似的事情，我这心，悬了整整一个上午。”柳絮连连拍着胸脯，故意做出一副惊骇不已的夸张表情。 “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当嘉怡说出这句话时，不只是柳絮，连带着身旁的其他小厮们，也不由得笑出声。一个从不把规矩与分寸看在眼里的人，却说出这般话，可真是好笑。 若不是被嘉怡狠狠地瞪了一眼，柳絮只怕会一直笑下去。 “算啦，随便你们吧。”嘉怡只好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们呐，可真是皮糙肉厚，说，是不是欠揍？”一提到这里，她猛然想到壮汉，继而怒意十足，“柳絮姐姐，昨日那香囊，你可帮我收着？” “挂在房间内的书架上。”面对嘉怡突如其来的提问，柳絮不明就里，只低声回答道。但她分明从嘉怡的态度里， “拿出去扔了，哦不行，拿出去烧了！”嘉怡愤愤然的模样，让众人的笑声在刹那间凝固，“要一丁点儿不剩！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烧了！” “郡主妹妹，那香囊看上去挺值钱的，要不要留着？”柳絮壮着胆子，微微提醒。 “不行！烧了！连灰也得给扔出去！”嘉怡不能拿公子哥与壮汉出气，但至少，可以拿香囊出气。想到昨天有一起在第一楼吃饭，嘉怡便更加膈应，果然，第一楼就是个不该去的地方，“记得哦，要烧得干干净净！” 就在此时，丞相夫人走了过来，一看嘉怡又在耍性子，便忍不住出了声，“嘉怡，可不能大呼小叫，让他人看见，又得说你不懂规矩。” “娘亲，我才没有大呼小叫，只是让柳絮姐姐帮忙处理一件东西。”嘉怡极力辩解道，但立场不稳，底气也不够足。 丞相夫人回头，与柳絮确认着眼神，当她明白嘉怡并未说谎时，也就不再追问原因。“那你便去处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0章 察哈尔（十五） 三月初三，有朋自远方来，举国同庆。城墙上悬挂着象征草原部落的旗帜，这是太傅特意安排的环节，以示尊重与友好。 百姓们争先恐后涌上街头，想要一睹草原人的风貌。于他们而言，草原是一个陌生的国度，有着太多美丽的传说与故事。更何况，这次还有察哈尔王子亲临。 这王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少百姓抱着强烈的好奇心，拼命地往前挤，似要在第一时间，看一看草原王子的长相。此前，坊间有传闻，据说这王子生而长有一双飞翼，能一鼓作气腾云驾雾。 “不会是真的吧？”听闻此消息，不少人在表示惊讶的同时，还留有一丝怀疑。 以至于，当察哈尔的马队从城外驿站缓缓进入京城内时，百姓们的眼里，齐刷刷地闪出一道光，集中投射向马队中身着深绿色长袍的尊贵人物。 木合已经在京城内逗留了数日，自以为已然熟悉中原生活。但当他看到密密麻麻犹如一片片乌鸦般的黑色人头时，还是不由得愣了愣。广袤的草原，人们分散而居，少见这般密集的人群。 “还真是不习惯。”木合悠悠地吐出一句话，“对了，莫日根，我们这次要待多久？”这才开始，他已然产生了离开之意。 “大汗没有吩咐，但只有一条，尽可能多吸收中原文化。”莫日根的语气有些生硬，似乎只是照搬察哈尔王的说法，不带一丝温度。 “那挺好的。”木合转过头，不再直视莫日根，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口吻，“那就待一天，咱们明天就回去。”是玩笑，但却也是木合的真心话。 “这可使不得。”莫日根生怕木合以玩笑名义，行非玩笑之事，赶紧骑马跟上，“这至少，得逗留十天半个月，才算结束。” “开个玩笑而已，不必认真。”木合双腿夹紧马腹，从队伍中赶到队伍前，刻意拉开与莫日根的距离。平心而论，他不讨厌莫日根。只不过，他讨厌莫日根象征的那套规则。 百姓们并不知道木合的想法，只看到他突然冲到队伍前，还以为他准备一扬草原风采，纷纷低着头，不敢再直视。有胆大着，也不过只是微微抬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你吓到他们了。”莫日根追了上来，冷眼提醒。 阴魂不散。不知为何，木合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四个字。嘿，还别说，这一路上，莫日根还真是这讨厌的阴魂，走到哪，跟到哪。“这有什么，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木合，马上就要进皇宫了，你可得收敛着点。”莫日根动了动嘴唇，似压抑着内心的不满。他对木合的不满，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在莫日根眼里，无论是韩吉还是巴图，都比木合优秀许多。 作为察哈尔王的安答，曾经，莫日根旁敲侧击，在他面前提及过木合的缺点，并不适合立为王储。但察哈尔王只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这并非你可以插手的的事。” “但是” 莫日根正准备反驳，继续陈述，却被察哈尔王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是我的安答，你应该知道，什么话是可以说的，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 “正因为我是你的安答，所以我才要说。”有些话，憋在他的心里许久，早已不吐不快，“大汗，木合为人轻浮，相较韩吉亦或者巴图，实在差太多。” “他只是还小。”为人父母，或多或少总是偏爱幼子。更何况，在草原文化中，本就最看重幼子的地位，“韩吉太死板，巴图心眼太多，只有木合，才是真正的草原儿郎。” 草原儿郎？想到这里，莫日根实在难以将这四字评价，与眼前桀骜不驯的公子哥联系在一块儿。他只能从木合的身上，看到一股浮躁之气。 “知道了，走，咱们进皇宫哟。”木合拍了拍爱马的屁股，眼带笑意。一句咱们，竟不知道是说他与莫日根，还是指他与这匹马。 嘉怡早早地便跟着上官丞相进了宫，乖乖地在宴会地点耐心等候。与小满时不同，此次宴会是国宴，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参与。除了昭文太子与修文，便是庄亲王、端亲王，以及六部尚书与太傅。 只是，这座位次序，似乎有些奇怪？嘉怡年幼，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上官丞相却一眼看到其中的玄机：论尊卑，太傅本该在所有人之下。而此时，他甚至坐在昭文太子的右侧，位居所有人之上。 而他，当朝丞相，却只能坐在角落里。他有理由相信，若非带着嘉怡，甚至，他连参与国宴的资格，都会被生生地剥夺。 一想到最坏的结果，上官丞相便止不住犯愁，端着酒杯，将苦酒一饮而尽。 “丞相大人，这喝酒，可不能独饮。”端亲王看出上官丞相的苦涩，笑着打趣道，“若独饮，这酒，只会越来越苦。” 庄亲王坐在端亲王的右侧，一听这话，微微转头，“这酒，是苦的？”似是不信，他也端着酒杯，抿了一口，“这这味道。” 难以用语言形容，一股羊奶冲鼻的味道，再加上舌尖传来苦涩的感觉。连吞咽的动作，都不禁变得缓慢。可是，当真正吞咽之后，又有一股回甜的香气，溢满口舌之间。 “这是特意准备的草原酒，一般人，还真难以习惯。”端亲王饮酒无数，自是知道其中奥秘，“这还不算什么，若在里面，加上一些特制的泡馍，那才尽情。” “王叔，你还真懂得不少。”庄亲王放下酒杯，向端亲王表示敬意。 “客气了，我这一把年纪，也没有别的爱好，闲来无事，就只能喝点小酒。”端亲王伸手，拍了拍庄亲王的肩膀，“倒是你，最近可有喜事？” 两年前，在启泰帝的赐婚下，庄亲王迎娶了吏部尚书三妹的女儿，闺名元英。可是一晃两年过去，也不见元英为庄亲王添一儿半女。端亲王所指，便是此事。 “咳咳，端王爷，在这里谈，恐怕不好吧。”上官丞相压低声音，在一旁提醒。 “哎呀，你看，我忘了。来来来，自罚三杯。”端亲王倒是爽快，立刻将话题引开。端起酒杯，便连着喝了三杯，滴酒不剩，“这酒，得这么喝，才尽兴。” 端亲王的玩笑，似一把刀子，插在了庄亲王的心口上。他不再插入对方的话题里，只转身，沉默地等候国宴的开始。上官丞相眼尖，注意到庄亲王情绪的变化，也只能默默地叹一口气，却想不到如何开口活跃气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1章 察哈尔（十六）【第三更】 嘉怡已经干等了一个时辰，既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能与相隔较远的昭文太子与修文打一声招呼。发呆，令嘉怡的情绪越发暴躁。“这木合，为什么还不来？” “住口，王子的名字，岂是你能直呼的？”上官丞相拍了拍嘉怡的脑袋，厉声制止，“倘若被他人听见，你这又是犯了一次大错。”若在平时，上官丞相只当嘉怡心直口快，但今时不同往日，得小心为上。 就在嘉怡不满的时候，远远地，听到太监一声高音传令：“察哈尔王子到！” 大殿内，所有人停止交头接耳，纷纷起身，微微弯腰，准备向木合行注目礼。连启泰帝，也跟着站了起来，已是对来者的尊重。 木合逆着光，大步迈上台阶，在他的身后，只跟着包括莫日根在内的五人。“木合王子，这边请。”走在六人之前的老太监，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请进殿内。 当木合的身影出现在嘉怡眼前时，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不偏不倚，刚好砸中她。“怎怎么可能？！”顾不得其他，嘉怡脱口而出。 愣了足足三秒，嘉怡才接受现实，将眼前的察哈尔王子，与前两日匆匆相见的可恶公子哥联系在一块儿。这，算不算冤家路窄？ 上官丞相并不知道嘉怡的心理活动，只瞪了她一眼，赶紧将她拉回到身后。 “我们又见面了。”在走过嘉怡面前时，木合似是无意，故意放慢脚步，轻快地丢下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嘉怡听见。自然，上官丞相也是听见了。 嘉怡脸色骤变，若非上官丞相挡在身前，真想给他一拳，以出心中的恶气。“谁跟你又见面了，太可恶，有本事，你等着。” “哦？”木合轻挑双眉，只多看了嘉怡一眼。 什么意思？难道，木合认识嘉怡？从对话里，上官丞相察觉到二人并非第一次相见。他看了看木合，又看了看嘉怡，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他心间形成。 “参见皇上。”木合没有向中原一般，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而只是以草原礼节相待。 礼部尚书看在眼里，有一瞬间的摇头。但启泰帝倒是无所谓，一则，木合本是王子，不是臣子，不能以君臣礼节相待。二则，木合所行的单膝礼，也是草原礼节中最高规格的一种，可算作对他的尊重。 “王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请坐。”启泰帝微微露出笑容，指了指昭文太子面对面的位置。立刻，有太监走到木合身边，将他迎向座位。 “这”昭文太子拼命地擦了擦眼睛，想要确认眼前所见之人，并非只是错觉。这木合，竟然是昨日在周长青店里，所遇到的纨绔子弟？！ 这世间，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王兄，你的眼睛不舒服吗？”修文坐在一旁，轻轻拉动昭文太子的衣袖。 “没没什么。”昭文太子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波动。这是国宴，容不得有一丝差错。但当他抬起头，对上木合的视线时，却看到对方微微张开，那口型似在说：有缘又见。 是被认出来了吧？！昭文太子只得尴尬地点点头，以示回应。 自从木合走近殿内时，嘉怡便一直捏着小拳头，紧咬牙齿，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上官丞相看出嘉怡的异样，只得低头，凑到她的耳边，问道，“你这是认识他？” “不只是认识，我还和他有仇呢，哼。”饶是嘉怡压低声音，也被一旁的端亲王听到耳朵里。他收回视线，落到嘉怡身上，露出有些玩味的笑容。 “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知女莫若父，当上官丞相看到嘉怡的神情时，便知道绝非有仇二字可以概括，那分明，有厌恶是最高境界。 就在嘉怡准备回答时，启泰帝见木合坐定，便开了口，一番寒暄：“王子此来，定是舟车劳顿。朕已为你们你们准备上好的草原酒，且试试，可还满意？” 听得此言，木合低头，看了看眼前玲珑剔透的小酒杯，不由得哈哈一笑，“回皇上，在咱们草原，这酒，都是用大碗装着的。所谓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真是惬意。” “哈哈，王子好雅兴。来人，替王子换上大碗。”启泰帝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太监便拍了拍手，立刻，有小太监为木合端上最大尺寸的木碗。 “这碗还差不多。”木合翻看着木碗的尺寸，这才微微点头，将酒壶中的温酒倒入碗内。一壶酒，只得刚好装满半个碗。木合也不再介意，仰头，将草原酒一饮而尽。“这味道，是家乡的感觉，多谢皇上。” “王子喜欢就好。”见木合给予满意的回复，启泰帝也跟着满意地点点头。只不过，他这点头不是送给木合的，而是送给太傅的。 一开始，礼部并未准备草原酒，依礼部尚书所言，当让木合领略中原文化，遍尝中原美食。是太傅，坚持己见，“这草原酒，是对王子的尊重。依臣看，当是第一道佳肴。” “胡闹。”礼部尚书猛然甩袖，当着启泰帝的面，给了太傅一个最冷的脸色。 上官丞相站在一旁，看了看启泰帝的表情，越发猜不透君心的他，只得贸然发表己见，“微臣以为，草原酒虽好，但不可作为第一道佳肴。倒不如，放在桌上，任意使用。” 若是第一道佳肴，那来宾便没有选择权。但倘若任意使用，选择权便还到所有人手里。不得不承认，上官丞相有着缜密的逻辑与心思。 但可惜，启泰帝并未肯定上官丞相的建议，只将准备草原酒的想法，算在太傅一人身上。因此，当他朝太傅微微点头，却并没有给上官丞相投去一道眼神时，上官丞相的心，一凉。 罢了，罢了！ “有劳皇上费心，到底君临天下，是比某些人懂得尊重二字。”说这话时，木合在殿内扫视一周，似有意，似无意，将最后一道眼神落在嘉怡身上。 “你！”幸好上官丞相反应够快，赶紧伸手，按住了嘉怡的右肩。否则，她定是滕然起身，要给木合一些颜色看看。“不可胡来。” “郡主，这是身体不适吗？”启泰帝注意到嘉怡的异样，语气里，有些许的关心。 “回皇上，臣女无恙。”嘉怡再不懂事，也明白，在启泰帝面前，当真是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算了，这账，留在私底下再算吧。想到这里，嘉怡才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 有意思。木合微眯着眼，重新审视嘉怡。或许是玩性大发，他忍不住想要火上浇油，再刺激她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2章 察哈尔（十七） 只有佳肴，那国宴未免单调。有歌舞助兴，才能愉快人心。酒过三巡，一群舞姬扭动着小蛮腰华丽登场，为营造异域风情，还特意装扮成胡姬模样。 草原酒后劲极大，连一向自认为是酒中仙人的端亲王，也破天荒感觉到一丝醉意。以至于，当舞姬们和着乐器，跳出一支支优美的舞蹈时，酒不醉人人自醉。 为替启泰帝挡酒，昭文太子也喝了不少，早已喝得面红耳赤。若非修文在一旁搀扶，恐怕头一载便醉得不省人事。“王兄，你可不能再喝了。” 木合自知中原人酒量不行，但却想不到只到这份上。他才刚喝得有些微醉，而只比他小三岁的昭文太子，已是酩酊大醉。“没意思，那就不喝了。”他放下酒杯，只欣赏眼前的一支支舞蹈。 草原有歌声，但却没有舞蹈。不知怎的，木合突然有了一种高歌一曲的冲动。 在场者，大概只有嘉怡是彻底保持清醒的状态。上官丞相不允许她饮酒，好几次，看到嘉怡偷偷端起酒杯，都严声拒绝，“你一个女娃娃，学什么不好，学喝酒？给我放下。” 但那酒香，实在太迷人。嘉怡忍不住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只得拼命压制住内心小酌一杯的欲望。端亲王刚一回头，便看到嘉怡眼馋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郡主，可想来一杯？” “端王爷，这可使不得。”上官丞相伸手，便将端亲王递过来的酒杯拦住，放在自己的面前，笑着拒绝道，“嘉怡还小，可不敢给她喝酒。” “爹爹，我想尝一尝。”嘉怡拽着上官丞相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他。 “哈哈，丞相大人，你就让郡主尝一杯吧。”许是喝了酒，端亲王有些许忽略嘉怡的年纪，再一次将酒杯推到她的面前，“只可以喝一杯。”他伸出右手，比出数字一。 上官丞相还想再一次阻拦，但嘉怡眼疾手快，已将酒杯拿在手里，看了看身边其他人的做法，仰头，竟将这大半杯酒一饮而尽。“咳咳，这味道” 第一次饮酒，嘉怡操之过急，却忽略饮酒得慢慢喝。 “哈哈，真爽快，郡主好酒量，本王喜欢。”端亲王眼带笑意，趁着酒兴，为嘉怡豪爽的饮酒风范鼓了掌。当掌声穿插在舞蹈中时，引得不少人向这里张望。 “嘉怡妹妹喝酒了？”修文转头，刚好看到嘉怡放下酒杯的这一幕。 “来人，替郡主准备些许醒酒汤。”昭文太子摇晃着小脑袋，在意识即将松散的前一刻，替嘉怡准备后续。他可不想，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嘉怡突然耍了酒疯。 那可就真收不了场。 太傅皱了皱眉，若非启泰帝看着，他定是拍案而起，怒斥嘉怡：哪有小小年纪的郡主，学喝酒的道理，成何体统？但当他与上官丞相对视的那一刹那，还是拼命地忍住了内心的波动与起伏。 “好喝，爹爹，我能再来一杯吗？”当刺激的味道散去后，回甜之感充斥着嘉怡的口腔，令她忍不住诱惑，想再尝试一番。 “不行。”这次，无论说什么，上官丞相都是持坚定的态度。 木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当醉酒的红晕浮现在嘉怡的脸颊两侧时，恍惚间，似给她更平添了七分可爱。“莫日根，道具准备好了吗？”想到这里，他转头，询问着右后方的随从。 “准备好了的。”莫日根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盒子，交到木合手里。只不过，他有些犹豫，“木合，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就权当是尽兴。”木合接过盒子，拿在手里把玩着。待眼前的这支舞结束后，他起身，向启泰帝开口，“皇上，这舞蹈确实不错，令在下大开眼界。” “王子是贵客，朕理应金地主之谊。”启泰帝露出微微笑意，与木合搭着话。他注意到木合手里多了一块盒子，便问道，“不知道王子手中所持何物，朕刚才竟没有注意到。” “是咱草原的宝贝，皇上不妨一看。”木合将盒子递给身旁的太监。此前，莫日根有强调一番，凡事不可直接与启泰帝沟通，得由太监们转交。 而听到此话时，木合下意识地抱怨道，“可真麻烦，难道中原的天子，都是这般无力吗？明明有手有脚，为何还要他人转交？” 木合习惯草原的生活，凡事亲力亲为。需要什么，得自己去争取，才能最终拿到手里。因此，他并不能理解启泰帝的习惯。在木合眼里，这就是一种低能的表现。 但，面对木合的抱怨，莫日根只轻悠悠地解释道，“这就是天子的威严。” “这有什么？”木合并未深思莫日根话里的弦外音，中原的天子，与草原的大汗，并无太大的区别。可为何，天子还得强调威严二字？ 而这个问题，当木合见到启泰帝的第一眼时，便有了答案。好吧，是挺威严的。启泰帝坐在高堂之上，以一人之躯面对万千膜拜，木合忽然明白了，权力的存在，的确值得绝大多数人为他死而后已。 启泰帝接过盒子，用右手掂了掂重量。盒子不大，原以为较轻，没想到拿到手里后，竟还是有些许分量。微微晃动，似有叮叮当当清脆的金属声。启泰帝来了兴趣，在未打开前，便问道，“王子，这是什么宝贝？” “回皇上，是草原的九连环。”木合一边解释道，一边示意启泰帝打开盒子。 九连环？当听到这三个字时，在场的朝臣们无不议论纷纷，就连有些沉醉的昭文太子，也低头向身边的修文交谈道，“王弟，这九连环，你可曾听说过？” “好像，有点印象。”修文拿捏不准，只隐隐约约地记得，在太傅所给予的书籍里见过一眼，“好像就是九个圆环，以某种巧妙的方式串联在一块儿？” 昭文太子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拼命地回忆着相关信息。经修文的提醒，他这才想起来，确实，之前有看到过九连环的玩法说明。“这似乎，是一项游戏？”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被木合听到耳朵里，正好，顺着昭文太子的疑问，木合回答道，“太子殿下果然聪慧，的确，这九连环是一项小游戏。只不过，需要一点心思。” 听到二人的对话，启泰帝这才打开盒子。只见里面用两层薄布包裹着一串金属圆环，屈指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九个。看似普通，然而，当启泰帝将它从盒子内取出时，这才注意到其中的奥妙所在：“这，竟然是难以分开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3章 察哈尔（十八） 朝臣们不明就里，木合突然展示九连环，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很快，木合便揭晓了答案：“听说中原人才济济，不知道在场者，可有人能解开九连环？”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议论声频起的大殿，刹时间变得鸦雀无声。这意料之外的挑战，让微微醉酒的朝臣们，顷刻间清醒不少。 “难道，这偌大的中原，竟无一人能解开这九连环吗？”意料之中的寂静，使得木合的声音被空前放大。当略带挑衅的声音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时，在自尊心的驱使下，所有人都变得跃跃欲试。 第一个举手的，便是庄亲王。“回皇上，臣弟愿意一试。” 庄亲王曾经在河西之地见过类似的小玩意儿，有青年围在一块，试图解开九连环的奥秘。但只是匆匆一瞥，并未放在心上。依稀记得，即便三五个青年轮番上阵，也不过只解到第三个圆环。 “这太难了，不会。”有一围观者索性放弃。 “庄王爷好胆量，有请一试。”木合微眯着眼，用一只手枕在桌边。启泰帝见状，亲自将九连环交到庄亲王手里，虽未有半句言语，但在眼神之间，却给予了对方莫大的鼓励。 身为帝王，启泰帝当然明白，木合所言，不只是一次游戏，而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中原算什么，若连最简单的九连环也不能解开，啧啧，不过尔尔。 当庄亲王将九连环拿在手里时，手指有一丝发颤。别看九连环虽小，但环环相扣，要想在短时间看出其中的奥妙，非一般人可为之。 更何况，在草原酒后劲的作用下，能勉强保持清醒，已属不易。 庄亲王拼命回忆当时青年们的解环技巧，只记得是利用巧劲，而非蛮力。想到这里，他开始寻找九连环的突破口。还别说，真让他看到一处。“这里，得这么打开吧？”他似反问，一边动手，轻轻摇晃着其中的一个圆环。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庄亲王的手上动作，特别是木合，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眼前最特别的演出。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庄亲王只能发现突破口，却不能利用突破口的存在，解开最简单的一环。 一炷香的时间后，庄亲王只好无力地摇摇头。 启泰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但他并未表露，只淡淡地鼓励道，“王弟辛苦了，可还有人愿意试一试？” “父皇，儿臣愿意一试。”昭文太子与修文同时站起，异口同声地表态。而后，互相看了一眼，由昭文太子代表提出疑问：“王子，可以由我们共同解开吧？” 昭文太子钻了一个规则的漏洞，木合只要求解开九连环，却并未规定解开人数。有意思，这两位皇子不简单。想到这里，木合点点头，表示赞赏，“当然可以，有请。” 庄亲王走了两三步，将九连环带到二人面前，并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肩膀，“有点难度，可别小看。”言语之间，有对二人的鼓励与提醒。 昭文太子接过九连环，将其平放在桌面上，并未急着动手，而是与修文一道，仔仔细细地观察其中的纹路。兄弟同心，在他们眼里，只要是环，便一定有开始的节。 “王兄，你看这里。”修文伸出手指，指了指第一个环与第二个环之间的交界处，有微微的凹凸不平，“我想，这里一定是可以打开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试图用蛮力将两个环强行分开。 “王弟，这是行不通的。”昭文太子看出修文的举动，连声制止，“不能硬来，咱们得想想办法。”他接过修文的思路，再次观察着手中的九连环。 办法的确是人想出来的，当昭文太子与修文不停地交流着彼此的想法时，随着哐当的一声，还真让他们解开了第一个环。“好！”启泰帝带头，为二人鼓掌喝彩。 “确实精彩。只不过，这第一个环，是最简单的一处。”木合先扬后抑，泼了正在兴头上的二人一瓢冷水。顺带的，向他们投去略带鄙视的目光。 昭文太子咬了咬牙齿，有些不甘心。只是解开这第一个环，便用了半柱香的时间。照这样的进度，要想解开其余八个圆环，可真得从日中等到日落。 怎么办？昭文太子抬起头，与修文进行着眼神交流。 大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庄亲王与端亲王在一旁交头接耳，似在尽自己的努力，为二人出谋划策。但，并没有什么用处，剩下的八个圆环，依旧纹丝不动。 木合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还不忘调侃道，“看来，两位皇子也就只能到这里了。还有谁，愿意再试一试吗？” 事不过三，倘若第三次挑战依旧失败，即使最后解开九连环，也依旧丢了启泰帝的脸。大家都明白这点，因此，纷纷低着头，不愿当这出头鸟。 “让我来！”见二人陷入解环盲区，嘉怡实在看不下去，腾然一声站起，“这有什么难处，若我解开，木合，你必须向我道歉！”她直呼其名，令太傅心里一紧。 但木合并未有所不满，只不过一脸坏笑地看着嘉怡。 “不可无礼！”上官丞相赶紧拉住嘉怡，试图阻止她接下来的举动。或许是凭借着一杯酒的后劲，嘉怡挣脱掉上官丞相的束缚，走到昭文太子面前，“请让我试一试。” 上官丞相有些焦急，正欲开口，却从启泰帝的目光里读出一丝赞许，并示意他不得阻拦。 “郡主，请。”木合起身，以中原礼节向嘉怡做出请的动作。实在有趣，虽然嘉怡的出声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想不到嘉怡能有如此底气。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倒真是令人期待她接下来的行为。 “解环之前，我有些话，想对木合说。”虽未真醉，但已有一两分酒后的狂妄感，不得启泰帝点头，嘉怡径直走到木合面前，敲了敲桌面，“木合，你欠我两次道歉。” “哪又怎样？”与嘉怡不同，木合刻意调整了说话的音量，旁人只能看到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却听不到他的声音，“郡主，这可是在皇上面前。” 是了，在启泰帝面前，嘉怡能做的事情，便是忍耐。但，一味的忍耐，并不是嘉怡的作风，“行，咱们的事，回头再算。不过，我一定加倍讨回来。”想到周长青嘴角的血渍，嘉怡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郡主，请开始你的表演。”木合伸手，指了指昭文太子手中的九连环。好戏，似乎这才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4章 察哈尔（十九）【第三更】 当所有人的视线转而集中到嘉怡身上时，她有片刻的沉默。随后，她抬头，径直朝门外走去。面对嘉怡出乎意料的举动，大家一头雾水，连端亲王都不禁轻声问道，“丞相大人，郡主这是准备做什么？” 上官丞相紧锁眉头，摸不清嘉怡的想法，实在无法回答端亲王的问题。 不管三七二十一，嘉怡走到殿外，拍了拍侍卫的肩膀，“这位小哥，能借你的佩刀一用吗？”不等侍卫同意，嘉怡便直接抽出佩刀，转身回到大殿。 所有人眼前一亮，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惊愕。 “木合，你给我看好了！”随着嘉怡恶狠狠的一声，她从昭文太子手中夺过九连环，重重地扔在地上。而后，她使用佩刀，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九连环上连砍七八刀，直到九连环碎成五六段为止。 “皇上，臣女解决了。”嘉怡弯腰，捧着一堆碎片，向启泰帝解释道。 “这？”所有人目瞪口呆，连一直沉默着干坐在一旁的莫日根，也忍不住开口惊呼道，“这九连环乃是草原的宝贝，怎可” “为什么不可以？！”嘉怡借此机会，发泄着对木合的不满，“你们的规则，只要求解开九连环，并未规定以何办法。我这砍碎，也是办法之一，难道不是吗？”嘉怡学着木合的口吻，融合着七八分的不屑。 上官丞相直冒冷汗，万万想不到，嘉怡竟想出这个办法！没办法，他只好出声，以丞相的身份，准备先行向对方致歉，以缓和双方的气氛。 但启泰帝嘴角的一抹微笑，却让上官丞相闭上了嘴。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有资格说话，所有人都等待着木合开口。此时此刻，话语权在木合这里。“哈哈，郡主果然聪明，能轻而易举解开九连环之谜。”木合起身，连连拍手，发自内心地为嘉怡喝彩。 “哼，木合，请你道歉。”嘉怡的犟脾气一上来，便会抓住一件事情不放手。若非昭文太子及时起身，站在嘉怡身边，向木合解释，恐怕他人只会当嘉怡越发不懂规矩。 “木合，这九连环”莫日根站了出来，走到这堆碎片前，眼神里流露出最心疼的模样。要知道，这套九连环，乃是察哈尔王亲自赐予木合的礼物，极为贵重。 “不急，这宫中有会金镶玉的能工巧匠。王子，你看，可否将这堆碎片暂时放在这里，待匠人们修复后，再还予你。”昭文太子欠身，替启泰帝做出决定。当然，父子一心，昭文太子所说，也正是启泰帝所想。 “朕亦是这般思考，不知道王子意下如何？”面对昭文太子的提议，启泰帝欣慰地点点头。总算是长大了，在突发事件发生后，能独当一面。 “主意不错。”木合向莫日根招了招手，示意他回到座位上，“不过，郡主，你弄坏了我的宝贝，咱们这次是扯平了吧？” “哼。”嘉怡一甩手，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木合最难看的脸色。 看到嘉怡如此不懂事，上官丞相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好在，端亲王微微侧身，与他交流道，“看样子，郡主与王子，是旧相识？”言之凿凿，上官丞相不能反驳。 但，他的确不了解内情。“端王爷，微臣实在不知。” 待嘉怡返回到座位上后，启泰帝见势收尾，“朕有些累了，今日宴会便到这里吧。王子若不嫌弃，一会儿，可由朕的两位皇儿，陪你在宫内走一走。” “多谢皇上。”盛情难却，木合起身，向启泰帝弯腰致谢。 木合没有为难嘉怡，不代表上官丞相不会就此事责备嘉怡。待回到丞相府，上官丞相极力压制内心的怒火，盘问道，“说吧，你和王子，是怎么认识的？” “哼，还什么王子，就一小人，还是最卑鄙最无耻的小人。”一提到木合的名字，嘉怡便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木合那张狂妄的脸，嘉怡便如鲠在喉。 “胡闹！”上官丞相再是忍不住，猛然拍案，震得在场的小厮们浑身一个激灵，“你身为郡主，又是国宴，岂是你撒泼的地方？就不怕传出去，闹个大笑话，丢了咱中原的脸？” 上官丞相刻意放大后果，以便警告嘉怡。 情理之中，嘉怡压根不吃这套，以更强硬的态度反驳道，“爹爹！木合真的太过分了！不信你问问卫管家！他都做了什么事！” “什么？！”上官丞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卫管家，竟也私下接触过木合？他转头，将视线聚焦到卫管家身上，冷冷地问道，“有这么一回事吗？” “回丞相，事发突然。”卫管家看了看嘉怡，又看了看上官丞相，自知瞒不过，便将在第一楼里所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情况就是这样，还望丞相大人明鉴。” “你你你！”上官丞相想不到，竟是这般小事。“就只是这一件事情，值得你如此深仇大恨吗？嘉怡啊嘉怡，我多次教育你，懂宽容、懂包容，你都忘了吗？!” “才不只是这样！”嘉怡越说越气，也跟着一口气，将在周长青店里所遇到的情况全盘托出。唯一隐瞒的点，便在于昭文太子的存在，“爹爹！哪有看到师父被欺负，徒弟却袖手旁观的道理！” 上官丞相一时语塞。若换做其他人，或许他还能指责一二。但周长青他太清楚，嘉怡与周长青的关系，是建立在生死关头的师徒情谊，非一般人可比。 故而，他的语气有所放缓，但仍夹杂着责备，“无论怎样，你都不可以在国宴上如此放肆。明日，随我去找王子，向他赔礼道歉。” “我不去！”嘉怡气得直跺脚，卫管家见状，赶紧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稳定住情绪。“爹爹！木合还欠师父一次道歉，凭什么我还要给他道歉？” “就凭你是郡主。”上官丞相被气得够呛，说话之间，忍不住直咳嗽，好一会儿，才平息怒气，“嘉怡，你有一重尊贵的身份，在其位谋其政，明白我的意思吗？” 道理自然是明白，但要付诸于行动，却是另一码事。嘉怡沉默着，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将视线移至角落，不再直视上官丞相。 “那就这么定了。卫管家，你以丞相府的名义，先行向王子准备一份拜门帖。”上官丞相连着深呼吸三次，才完整地说出这句话。但看向嘉怡的眼神里，依旧是严父的严厉。“你今天黑屋待着吧，好好反省反省。” 又是小黑屋！哼，爹爹真欺负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5章 察哈尔（二十） 木合是贵客，原本，应由启泰帝亲自陪同。但考虑到昭文太子和修文与他年岁相仿，才特意安排二人与他游玩。只不过，皇宫内可以随意走动的地方，也就只是御花园一处。 雨后初晴，花瓣上还积攒着昨日的雨水，羞答答地低着头，似不敢直视贵客。偶尔三五只小鸟，从木合头顶飞过，留下一声又一声的叽叽喳喳。 “草原也有此景吗？”见木合不停地张望，眼神里满是好奇，昭文太子便先行开口，抛出话题，“我与王弟，只在书本里见过草原。” “是了，太傅还教过一首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修文走在昭文太子左后方，紧跟他的话语，接道。 听到这句词，木合的眼神里有些许闪动，忍不住停下脚步，回看修文。“这是草原最出名的一首歌，想不到小王爷会这么一句。” “哪里哪里，一时半会儿想到了。”修文摸着后脑勺，被夸奖后，满是不好意思。 “来，我唱给你听。”木合移动脚步，从昭文太子身侧走到修文身边，像兄弟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清嗓开唱。他的声音浑厚有力，似有一只草原的雄鹰，正扇动翅膀，迎面飞来，好不自在。 “王子果然厉害。”昭文太子向木合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平常在皇宫内，会唱歌吗？”莫日根不在身旁，并未精通中原文化的木合，便提出心中的困惑。但话音刚落，只见太监宫女们纷纷侧目，眼神里有些许异样。 昭文太子倒是大度，只微笑回答道，“唱歌是不务正业的事情，一般只有戏子才会做。我与王弟，平常也就只是读书罢了。” “那挺无聊的。”木合双手枕在脑后，故意忽略戏子二字，但态度上，却不像先前那般尊重，反而有些轻佻，“中原是不是有句古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昭文太子自是明白画外音，但刻意避开木合的话题，并未正面与之相较，“中原版图太大，行万里路，那可得废很多时日，不划算。” “版图有多大？有草原那么大吗？”在木合眼里，一望无际的草原，不仅是自由的象征，更是天地的存在。他无法想象，中原的版图，会比草原大得多。 “当然。王子，你可别小看中原哟。”昭文太子不适合回答的问题，自然由修文出面解决。在修文轻快的语气里，他以玩笑的方式，回击着木合的蔑视。 木合讨了个没趣，便也不再继续此话题。倒是昭文太子，以和事佬的角色，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射击场，“王子，可有兴趣去试一试中原的弓箭？” 这是太傅特意准备的环节，深得启泰帝赞赏。“微臣以为，射击场不需准备草原的弯弓，不如放置中原的弓箭，以让王子大开眼界。” “那是否，需要准备数名神射手？”当启泰帝听完太傅的建议后，敏锐地提出更详细的建议，“肯定会有比试环节，太傅，你意下如何？” “回皇上，神射手不需要太多，两三名足矣。”他刻意地顿了顿，将视线放在昭文太子与修文身上，“倒是太子殿下与小王爷，需要在短时间内掌握精湛的射箭技术。” “为何？”修文不解，提出疑惑。 “察哈尔王子的比试目标，铁定在你们二人之间。神射手，只不过是配角。”太傅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的关键，“因此，微臣恳请皇上，近日得督促两位皇子的射箭练习。” 事实证明，太傅的考虑确有先见之明。当木合进入射击场后，等候在一旁的三名神射手，便抓稳手中的弓箭，稳稳地射出第一箭。站在五十米开外，有两人准确命中靶心，有一人只差毫厘。 “好！”木合见此，鼓掌喝彩，眼神里发出与先前不一样的光芒，“让我来试试。”他走到其中一人的身旁，这名神射手挺识相，主动将弓箭递给木合。 与草原沉甸甸的弯弓不同，中原的弓箭拿在手里，倒是轻巧不少。木合学着神射手的动作，横向拉弓，闭上左眼，只用右眼对准靶心的位置。 这有何难？在草原上时，木合可是能准确弯弓射大雕。面对眼前定点的靶心，他自是不在话下。长箭离弦，只是眨眼功夫，便准确射中靶心。 “太简答了。”木合耸了耸肩，一脸轻松。 “王子技术高超，在下佩服。”三名神射手看了看木合的靶心，脸上写满钦佩。只不过，这钦佩，是太傅提前沟通之后的结果：得给足木合面子。 “你们要试试吗？”木合将手中的弓箭递给昭文太子，还不忘刻意强调一句，“很容易。” “既然是很容易，那我便加一点难度吧。”昭文太子接过弓箭，向身旁的太监招了招手，“去拿一颗柑橘，放在与靶心同样远的距离处。” 一听这话，木合便知道昭文太子接下来的打算。前两日，他在京城见过柑橘，知道只是手掌般大小的水果。但要想射中柑橘，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眼力，还得有一定的计算能力。“太子勇气可嘉，佩服佩服。” 昭文太子没有接话，倒是一旁的修文，跟着将另一张弓箭拿在手里，道，“王兄，算我一个，我们来一次两箭一雕。” 有意思，要想同时命中，还得同时射箭，保证同时命中，三要素缺一不可。木合退到一边，让出位置，微眯着眼，兴致高涨，等候着二人的挑战。 “我数到一，便放弓。”昭文太子与修文确认过眼神后，便开始数数，“三、二、一。”一字一顿，给足修文反应时间。 话音刚落，只见两支长箭从不同角度，向远处的柑橘射去。“啪嗒”一声，只见昭文太子的长箭命中，而修文的长箭却慢了一拍，错失良机。 “哎呀，差了一点。”修文有些懊恼。按照计划，这本应是给木合的下马威，却不想，仍是出了纰漏。不服输的修文，直嚷嚷道，“再来一次，定能成功。” “哈哈，精彩。”木合忽略修文不和谐的声音，向二人表示祝贺，“我像你们这般年纪时，还做不到这一点。确实，中原人才济济，今日，我算是见着了。” “与王子的技术相比，我们还差得远。”是自谦，但也是事实。当昭文太子放下弓箭时，右手手臂有微微酸胀。但木合，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在，这射击场只是助兴而已。 “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修文接过昭文太子的话，侧身，向木合让开前进的道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6章 察哈尔（二十一） 上一次被关进小黑屋，还是因为得罪太傅。而这次，则是得罪察哈尔王子。这么想一想，嘉怡还是挺自豪，至少每次得罪的对象，都非富即贵。 自从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嘉怡便学乖了，有事没事便在小黑屋内走一走，随手放一些小玩意儿。反正上官丞相不会进来，那提前布置一番，也是挺好的选择。 所以，当嘉怡又被关进小黑屋时，心情反而轻松不少。不就是面壁嘛，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不怕。想到这里，嘉怡坐在垫子上，随手摆弄着身边的泥人。 “不过，那木合真是可恶，一定得让他知道天高地厚。”想到这里，嘉怡便连玩弄泥人的心思也没有，眼前只浮现出木合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庞。 “看我的左勾拳、右勾拳、回旋踢。”嘉怡起身，面对着空白的墙壁，一边怨念一边比划。直到那墙壁上出现道道灰色印迹，这才停下动作。 而此时，正在与昭文太子对饮三杯的木合，突然间打了个喷嚏：“咦，这是着凉了？”他还不知道，中原文化里有一项奇怪的规定：打喷嚏，意味着被某人提到。 入夜，皓月当空。嘉怡缩在墙角，昏昏欲睡。 “阿欠。”虽然是春天，但昼夜温差极大，当嘉怡鼻子一痒，忍不住流出鼻涕时，她意识到，不能再睡了。“竟然着凉了？真是不可思议。”自从练武后，嘉怡便很少沾染风寒。 “砰砰砰。”门外，传来一阵小心翼翼地敲门声，“郡主妹妹，你还在里面吗？” 是柳絮！嘉怡起身，赶紧走到门前，捣鼓好一阵，才从内撬动门锁，推开木门，“柳絮姐姐，你怎么过来啦！”但当她看到柳絮手中的棉被时，便有了答案，“还是你关心我！”嘉怡忘了，上一次，柳絮也做着同样的事情。 “郡主妹妹，有没有着凉？刚才，隐隐约约听见你打了喷嚏。”柳絮伸手，摸了摸嘉怡的额头，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大跳，“你在发烧？！” “有吗？我没有什么感觉。”嘉怡后知后觉，这才有了一种头昏脑涨的病痛感，“哎呀，还真是。”嘉怡软绵绵地靠在柳絮身上，有些无力。 “我去找大夫。”柳絮将棉被披在嘉怡身上，体贴而又照顾，“你等等，我去告诉丞相夫人。”话音刚落，不得嘉怡阻拦，柳絮转身便小跑出去。 发烧了？嘉怡一边吸着鼻涕，一边与残存的意识进行交流。上一次发烧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眼皮好重，迷糊中，似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嘉怡微微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似在梦里，嘉怡的背上生出一对洁白的羽翼，不停地向天空最高处飞去。“哇，好高！”当地面的建筑物一点点缩小成芝麻绿豆般大小时，她的脸上写满兴奋。“再高点，再高点” 正当嘉怡兴奋之际，“砰”的一声，她的脑袋撞到了一处坚硬的石头。“哎哟，好疼。”她揉了揉眼睛，只见这块大石头上，写到三个字：南天门。 南天门？这是在哪里？嘉怡收起羽翼，小心翼翼地踩在云端。与地面不同，这洁白的云朵，柔柔的软软的，一个不小心，便能踩出一个浅坑。 “来者何人？”正当嘉怡准备继续向前走时，却被一身着金色盔甲、看不清五官的男子拦了下来，“这里是南天门，岂容你随意进出。” “哼，我就是要进去，怎么样？”连在梦中，嘉怡也不由自主摆出郡主的态度，抢占势头，给了男子一个下马威，“让开让开。” “放肆。”不知何时，那男子手中竟出现一根比人还要高的长矛，并将矛头对准嘉怡，眼看那锋利的刀刃，离嘉怡只在分寸之间。 换成别的孩子，恐怕会被震住。但嘉怡自认为学了武术，便无人能敌，丝毫不将长矛发在眼里，伸手，便将矛头稳稳地抓住，任由掌心出现血迹，也不肯放手。“我今天，就是要进去，你让还是不让？” “此乃禁地，请速速回去。”男子只想吓唬嘉怡，但想不到嘉怡禁得住吓唬，一时间，也不敢动了真格，有将长矛从嘉怡手中抽回的举动。 “让我进去！”嘉怡使出吃奶的力气，不顾掌心传来的刺痛感，仍是一股脑儿地想要往里凑，“哼，我可是堂堂郡主，你拦不住我的。” “是吗？”那男子闻得此言，脸色骤变，原本模糊的五官，竟在顷刻间变得清晰起来。嘉怡定睛细看，这不是木合那张臭脸，又是谁？ “又是你！”嘉怡当真怒了。白日里，他当众让她挨了骂。而夜里，他又跑进她的梦里，扰得她不得安宁。“木合！我要和你拼命！” 当嘉怡奋力向梦中的木合扑过去时，脚底的云朵，却在一刹那散开。嘉怡来不及展翅，便直直地从云端往下坠落，甚至，连呼救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郡主妹妹，快醒一醒。”眼看就要重重地跌倒在地面，却被柳絮的一声声疾呼唤醒。嘉怡艰难地睁开眼，只见床边围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有正掩面哭泣的丞相夫人，也有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的上官丞相。 “我睡了多久？”头好痛！嘉怡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努力地朝窗外看了看。天空还是黑色，应该只是睡了一小会儿吧。 “你可真吓死我们了。”见到嘉怡渐渐苏醒，柳絮终是红了眼眶，“等我回到小黑屋，就看到你昏倒在角落里。真是不敢想，倘若没有被人发现，这可怎么办？” “夫君啊！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万一嘉怡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听到柳絮这段话，丞相夫人更加有感而发，哭得越发厉害，以至于上官丞相不得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娘亲，我没事的啦，就是头有点痛。”嘉怡努力扯出一张笑脸，想要令丞相夫人放心。 “郡主妹妹，你可别动，赶紧躺好。”柳絮见状，立即伸出手，按住嘉怡的双肩，“大夫正在替你扎针，可得小心点。” 柳絮这一提醒，嘉怡这才注意到，原来两只手背都各扎着数支银针。想来，刚才在梦中所察觉到的疼痛感，便来自于此处吧。 只是，为什么木合那家伙，还会出现在她的梦里？！一想到此人的存在，嘉怡便浑身不舒服，连带着脑袋也更疼三分。“爹爹！等天亮了，我要去找木合，得跟他认真理论一番！”此仇不报，嘉怡非君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7章 察哈尔（二十二）【第三更】 “带你去是肯定的，但不是去理论，而是去跟王子道歉。”上官丞相一边安抚着丞相夫人的情绪，一边向嘉怡露出最严厉的目光，“别以为生病，就可以躲过去。” “爹爹！你为什么要胳膊肘往外拐？”一想到上官丞相频频为了木合而指责自己，嘉怡便着实气不过。若不是顾及到手背上的银针，她会更直接地提出不满。 “夫君，可别动气。”丞相夫人带着哭腔，调和着二人的矛盾。 但并没有效果，上官丞相看了一眼嘉怡，冷冷地丢出一句话，“你早点休息，天一亮，就跟着我去一趟驿站。”他看到嘉怡眼神中的抵触，随后，只得无奈地叹口气，继续解释道，“身为郡主，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 嘉怡狠狠地抓着手中的被单，心里一阵翻涌。但当她读出上官丞相眼神中的无奈时，似有千言万语，也只得咽了回去。良久，她点点头，“我知道了，爹爹。” 见嘉怡破天荒地有了一次妥协，上官丞相露出一丝欣喜，一扫脸上的阴霾。他拍了拍嘉怡的肩膀，有半分赞许，“那就是了。你啊，总有一天是得长大的。” 朝堂之上，局势风起云涌，瞬息万变。上官丞相已然看出，他被启泰帝边缘化，就只差当众公布而已。而今之时，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只愿嘉怡不再招惹是非。 大夫与柳絮忙活整整一夜，嘉怡的高烧才逐渐退却。当天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时，挂着黑眼圈的嘉怡，在卫管家的陪同下，走到上官丞相面前。她连连打着哈欠，努力保持清醒，“爹爹，我准备好了。” “卫管家，赔礼的宝贝准备好了吗？”上官丞相看到她疲惫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嘉怡的额头，有些心疼。 “准备好了，翡翠挂件十件，镶金戒指十只。”卫管家挥了挥手，便有小厮抬着沉重的小木箱走到门外。他指了指小木箱，伸出右手，比划着数字五。 “那便出发吧。”上官丞相牵着嘉怡的小手，走在最前。难得与嘉怡独处，身为父亲，他也有慈祥的一面，“你可怨我？” 一夜未睡，加之在病中，嘉怡的脑袋不允许她进行过多的思考，只简单地回答道，“不怨了啦，只是小黑屋太冷，爹爹，下次可得记得换个向阳的房间。” 如果可以，真想一直看到嘉怡纯真的笑容，无忧无虑不染尘埃。想到这里，上官丞相终于有了一丝欣慰，这些年在朝中的打拼，是值得的。 前一日，在皇宫内闹腾到傍晚，木合才返回到驿站。刚一回来，便得到巴雅尔最急的消息：“明天，丞相大人会带着郡主前来一叙。咱们怎么办？” 木合当然理解巴雅尔的着急，无非是担心嘉怡上门算账。但一听上官丞相也会到这里，便松了一口气，“不用怕，到时候，定有人替我们撑腰。” 故而，当木合听到上官丞相与嘉怡已走到驿站门口时，他才慢悠悠地走下楼，故意在楼梯上伸了个懒腰，才露出笑容，向二人打着招呼，“等了好一会儿，总算把你们等到了。” 不知为何，一见木合，嘉怡便清醒了不少。但既然她答应上官丞相在先，便不会再贸然赌气，而是乖乖地站在一边，总算有一丝郡主的风范。 “下官是带着小女，来向王子请罪的。还望王子看在小女年幼，尚未懂事的份儿上，不计前嫌。”上官丞相一边弯腰致歉，一边拍了拍手。随即，卫管家便领着人，将小木箱抬到木合跟前，“一点心意，还望王子收下。” “这是什么？”原以为只是简单致歉，却想不到凭空多出一个小木箱。木合不解，遂问道。不过，站在一旁的莫日根却心领神会，微微侧头，向木合解释道。 一阵耳语，木合终于弄明白，小木箱里藏着大玄机。遂笑道，“这些不用，我呢，就一个想法。想听听郡主亲口道歉，这总不难吧？”说这话时，木合在看向上官丞相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鄙夷。 若凡事都能用金钱解决，那要真心实意有何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放在嘉怡身上。尤其是木合，正翘着嘴角，等着一向高傲的嘉怡低头认错。比起小木箱里的金银珠宝，显然，他对嘉怡更有兴趣。 嘉怡咬了咬下嘴唇，正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最终，是上官丞相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后，她才向前一步走，低着头，向木合赔礼道歉，“对不起，多有得罪，还望王子见谅。” “哈哈。”木合的自尊心得到大大的满足，便想着得寸进尺，又提出要求，“那郡主，还得给他道歉。”他抬手，指了指身边的巴雅尔。 “什么？！”对嘉怡而言，肯低头，向木合道歉，已然是最大的突破。可现在，木合还想着要她向动手打周长青的人道歉，这绝对不可能！“木合！我已经给你面子了，你可别欺人太甚！” “不可无礼。”上官丞相打断嘉怡的话，向木合赔着笑脸，“小女性子急躁，有口无心，望王子不必挂在心上。” “不！爹爹！我不可能给他道歉！”嘉怡用手指了指巴雅尔，眼神里，闪过怒意。 “丞相大人，郡主的诚意可还不够。”木合来了兴趣，硬是想见到嘉怡彻底低头的一面，故而再次紧逼，道，“郡主，可是将我这名壮汉，打了个半死不活。” “没有那么夸张！爹爹，你相信我！”这木合，可真是把恶人的角色演绎到极致，竟然学会先告状？可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句被夸大后的话，上官丞相看向嘉怡的眼神里，却多了些许恼怒。 “木合，不用，只是一场误会。”巴雅尔见气氛有些凝固，赶紧出声打了圆场。“丞相大人，我与郡主确有一面之交，但误会一场，不足挂齿。” “你”什么误会，明明不是！嘉怡正准备反驳，却被上官丞相拦在身后。她不懂，但上官丞相懂，这已然是对方给了台阶，不可以不下。 “别急，我倒有个想法。”木合看了看嘉怡，索性一口气，将心中的恶作剧说了出来，“既然郡主不服气，那你俩，不妨放手一搏。谁赢了，就有理。” 嘉怡断然想不到，木合会光明正大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好，我应战。”这次，她抢在上官丞相前，赶紧应承，“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你说。” “哈哈，郡主果然爽快。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木合挑眉，将难题抛给嘉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8章 察哈尔（二十三） “郡主，不可。”卫管家赶紧走到嘉怡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些发烧的迹象，“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不可轻易应战。” “我知道。”嘉怡撇开卫管家的关心，强打精神，硬着头皮答应道，“一局定胜负。”是可忍，孰不可忍，木合欺人太甚，还真当嘉怡是病猫？ 上官丞相正想劝阻，却被木合的笑声打断，仔细听一听，还能理解到笑声里的些许赞扬，“那郡主，这边请。”他侧身，让出一条通往后院的路。 “点到即止，万不可伤人。”上官丞相抢在木合之前，向嘉怡说出心中的规则。他不是担心巴雅尔受伤，而是担心病中的嘉怡。以她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这次，断不会放手。 后院比不得御花园，不过是四四方方的一小块儿地。除了巴雅尔与嘉怡，其余人都只能站在走廊上，静待二人的空手搏斗。 糟糕，又开始头疼。嘉怡立在原地，尽可能保持身体的平衡，以免让巴雅尔看出异常。面对只到腰间的嘉怡，巴雅尔不敢轻易出手，只想着以退为进。更何况，上官丞相就在一旁，倘若下手过重，他可真吃不了兜着走。 “动手吧。”见对方久久不肯出招，嘉怡只好冷冷地进行挑衅，“你若不动手，可别怪我出手太重，伤到你的筋骨。” 饶是如此，巴雅尔也不愿意出第一招。 “那我不客气了。”嘉怡深吸一口气，后退七八步，急速助跑，在离巴雅尔只有一米距离时猛然跳离地面，准备朝巴雅尔的面部给予重重的一击。 巴雅尔领略过嘉怡的威力，自知这一拳用力十足。硬接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微微侧身，以期躲开这一拳。同时，他伸出右手，以掌护面，试图用身高的优势，挡住嘉怡的拳头。 嘉怡不傻，在瞧见巴雅尔有侧身躲避的趋势后，迅速调整出拳的角度，微微偏右，抢在巴雅尔反应前，落到他的鼻梁处。一拳命中，只见一股血液，从巴雅尔的鼻腔里流出。 “拿出你的实力！”嘉怡愤怒道。 上官丞相当真替嘉怡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当他发现巴雅尔的眼神，不再像开始那般平静，而有了一丝波动后。便知道，嘉怡这句挑衅，触到了巴雅尔的禁区。 “小心啊！”上官丞相不便开口，但卫管家却可以替他鼓励。 嘉怡尽可能集中全部的注意力，观察着巴雅尔出拳以及迈步的变化趋势。很快，她便总结出巴雅尔的招式套路，上三下一，她掐着点，俯身一个横扫，准备抢在巴雅尔初教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巴雅尔已经连让嘉怡三招，若再让，便只能等着被羞辱。顾不得其他，巴雅尔只能将嘉怡视作正常的对手给予还击。他弯腰抓住嘉怡的脚踝，一用力，便将嘉怡倒提在手。 有一瞬间的眩晕感，嘉怡差点吐了出来。但好在有内力支持，她才不至于当众出丑。巴雅尔只能控制她的脚，却不能控制她的手。正好，以脚腕为支点，她抓住巴雅尔的膝盖，猛然向后摇晃，以期使出力的反作用。 她拼命地攻击巴雅尔的双腿，从膝盖到大腿，一处也不放过。似是红了眼，哪怕巴雅尔松开手，还给嘉怡自由，她也停不了手上的进攻动作。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可见的，那便是，打到巴雅尔跪地求饶。 “够了！嘉怡！住手！”上官丞相并不想招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原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切磋，却想不到，能看到嘉怡与往日不同的一面。 但是，心无旁骛的嘉怡，哪里能听见上官丞相的劝告。每一次出掌，都比前一次更狠；每一次踢脚，都直至对方的命门。哪怕巴雅尔一直左躲右闪，也被嘉怡打出几处淤青。 然而，即便如此，木合也没有喊停的打算。他想看看，嘉怡究竟还有多少的潜力，究竟能给巴雅尔造成多重的创伤。 “呀！我跟你拼了！”巴雅尔被逼到墙角，眼看就要被嘉怡制服，为了面子，更为了草原的尊严，他决定背水一战。他使出全身的最后一份力气，集中到右手，以嘉怡的胸口为目标，而后出拳。 在这紧要关头，几乎一夜未眠的嘉怡眼前一黑。只听得有出拳的风声，却见不到任何拳头。唯一的感觉，便是胸口那十足十的疼痛。下一秒，一口鲜血从她的口腔里喷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疼”当最后一点内力用尽时，嘉怡才发现，原来疼痛感，是真的可以深入骨髓。难道，会这么窝囊地死去吗？不，不甘心！ “郡主！” “嘉怡！” 卫管家与上官丞相异口同声地喊出，由不得木合同意，便急匆匆地跑到嘉怡身边，想要接住嘉怡落地的身体。可迟了一步，二人只能眼睁睁地看到嘉怡倒地昏迷。 木合正兴致盎然地欣赏着二人的搏斗，却想不到，嘉怡会吐血倒地。事发突然，若不是莫日根在背后推了他一把，木合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合适。 “郡主！你醒一醒。”卫管家半蹲着，将嘉怡抱在怀里。但无论他如何呼唤，嘉怡始终紧闭双眼，未曾给予一丝回应。 “嘉怡”平日里，再打、再骂，嘉怡始终是上官丞相唯一的孩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哪里见过她昏迷的状况？ 幸好，卫管家伸手，探了探嘉怡的鼻息，还在。紧接着，他护住嘉怡的心脉，转身，询问道，“可有空房间，郡主需要休息。” “有的！”木合不敢怠慢，赶紧领着众人，将嘉怡送回房间。 巴雅尔呆立在一旁，手足无措。若有可能，他真想回到那一刻，任嘉怡出招，而不再反抗。幸好，上官丞相暂时将注意力放在嘉怡身上，而刻意忽略了他。 莫日根走到巴雅尔身边，叹了一口气，“你是怎么想的？明知道郡主的身份，更何况，此处是京城，不怕替木合招惹麻烦吗？” “我我错了”不只是声音，连巴雅尔整个人，都禁不住颤抖。而这种不安，当看到上官丞相的眼神时，更是到达顶峰。不等木合下令，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上官丞相面前，以求原谅。 “卫管家，该如何是好？”然而，一时半会儿间，上官丞相却并无心思，找巴雅尔算账，一心只给了嘉怡，“我去找太医，你看可以吗？” “不用了，郡主伤在身体里。”卫管家进行简单地把脉后，摇了摇头，得出结论。“我去找周长青，你们在这里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9章 察哈尔（二十四） 周长青正吃着午饭，却看到卫管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发生什么事了？”莫名的，周长青心里一紧，能让卫管家如此着急，答案显而易见，“是郡主吗？” 上气不接下气的卫管家点点头，好一会儿，才将事情的起因与经过告诉对方。末了，总结道，“眼下，郡主正处在昏迷状态。周兄，你这里可还有逍遥派的续命丹？” “续命丹？郡主伤得这么严重？”周长青赶紧放下碗筷，起身，在抽屉里翻找着续命丹的小药瓶。“不可能的，郡主身体一向健康，端不至于需要续命丹。” “心脉时断时续，也不知道，那察哈尔的壮汉，究竟出了几分力。”卫管家不敢在上官丞相面前直言详情，只能将猜测告诉周长青，还不忘强调一番，“若无续命丹，郡主恐怕难以清醒，至少得昏迷十数日。” “找到了。”周长青在抽屉最里层，摸到装有续命丹的灰色小药瓶。他放在衣袖里，道，“事不宜迟，那赶紧带我过去。我得亲眼看看，才敢相信郡主的伤势。” 上官丞相坐在床边，看着嘉怡虚弱的小脸，酸甜苦辣，心间五味杂陈。若有可能，他真想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是自己，而非嘉怡。更重要的是，上官丞相还不知道如何告诉丞相夫人，能瞒着，便瞒着吧。 昏睡中的嘉怡，切断了与外界的感官交流，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当她的面前，又一次出现南天门这块大石头时，嘿，她可真是高兴。 “今天，无论怎样，我都要进去瞧一瞧。”嘉怡甚少做梦，更何况，还是情节连续的梦境。因此，哪怕残存的意识告诉她，这只不过是梦一场时，她也不愿意醒来。 南天门的深处，到底有什么呢？ 没有木合的阻拦，怀揣着这般好奇，嘉怡轻轻松松地越过南天门。却不想，当她与大石头擦肩而过时，天色骤变，原本晴空万里，却在顷刻间出现一条黑龙，正盘旋在她的正上方，凝视着她。 “呀，龙？！”作为上古传说中的神兽，嘉怡还是第一次见到。但她并不知道，黑龙，象征着凶煞，是不吉利的象征，稍有不慎，便有血光之灾。 “你现在回去，我还可以饶你一命。”黑龙舞动着龙尾，气势震人。嘉怡只觉得脚下的白云，正跟着黑龙的节奏，不停地摇晃，似有山崩地裂之感。 “你为什么会说话？”嘉怡不肯走回头路，更何况，反正只是在梦境里，又有什么是不可以尝试的呢？“前一次，你们找木合阻拦我，这一次，你又是谁？”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得回去！”见嘉怡过于执拗，黑龙怒目圆瞪，一个扫尾，便将嘉怡击倒在地，“此乃禁地，你一凡人，怎可硬闯？” 疼！好疼！怎么这么疼！ 嘉怡倒在地上，仿佛有人将她的力气，硬生生地从身体里剥离出去，致使她连开口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得集中万分精神。“我，我不回去！” 冥冥之中，嘉怡有种预感。若是此时回去，她便再也梦不到南天门，再也无法知道南天门的深处，究竟有什么。想到这里，她才勉强支撑住身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与黑龙讨价还价，“让我看一眼，行吗？” “不行！”黑龙不由分说，又给了嘉怡重重的一击。 同样的错误，嘉怡不会再犯第二次。“喂喂喂，你这条恶龙，怎么这么粗暴！”她迅速跑到黑龙的后方，是那龙尾扫不到的区域。 “我这是为你好。”黑龙冷冷地看着嘉怡，却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万分坚定，“你当真想知道，南天门里藏着什么秘密吗？” “对！我一定要知道！”嘉怡吐着舌头，向黑龙做出鬼脸。 “那么，你只能看一眼。”黑龙微微侧身，为嘉怡让开一条路。它伸出龙爪，指了指正前方的一朵白云。“就在那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会是什么？！ 嘉怡一路小跑，总算是到达白云边缘。她微微向前倾斜，在保持身体平衡的同时，偷偷地看着白云背后藏匿着的秘密。 然而，令她万万想不到，白云背后看不到人，只能看到一座空空如也的住宅，正被团团大火包围。热气逼人，火光直冲云霄，竟能照亮半边天！ 那，那是什么！嘉怡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火灾，一下子，她瘫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再也不肯看第二眼。 “现在，你可愿意回去？”黑龙依旧盘旋在嘉怡的正上方，但语气里，却不似先前那般生硬，倒多了些许关心的成分，“如你所见，所谓的秘密只是这样。” 不知为何，这火灾，比这梦境，来得真实，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发生在身边，令嘉怡久久无法回神。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有短暂的窒息感。 “我我回去！”嘉怡不敢久留，无尽的恐慌，正蔓延在她的心头。“我要回去！告诉我，怎么回去！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耳边，仿佛残存着黑龙的声音。而当嘉怡睁开眼时，已无黑龙的影子。只不过梦一场，嘉怡伸手，揉了揉后脑勺。大约，只有疼痛感是最真实的。 陌生的床，陌生的墙，陌生的一切正告诉嘉怡，她不在丞相府内。 “你醒了吗？”正当嘉怡的心中充满疑问时，有人移动脚步，站了过来。她定睛细看，却不想看到木合的一张臭脸，差点没有压制住胸口的一股闷气。 “怎么会是你？”下意识地，嘉怡伸出双手，想要将木合从床边赶走，“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爹爹呢？卫管家呢？为什么都不在！” “为什么不能是我？”木合停下脚步，双手抱胸，斜靠在床边，看向嘉怡的眼神里，有些许玩味，“这里是驿站，你睡了三天三夜，丞相大人早回去了。至于卫管家，刚才去替你抓药了。所以，这里只有我。” “那你也出去！我讨厌你！”嘉怡爱憎分明，并不愿意看到心中讨厌之人。 “我若出去，你再有个什么事，可没办法向丞相大人交代。”木合懒洋洋的声音里，却是不给嘉怡辩驳的机会，“你且躺好，卫管家一会儿就回来。” “哼。”嘉怡冷哼一声，原想翻身下床，却只觉得四肢酸痛，动弹不得。“刚才你说什么，我睡了三天三夜？”她一边躺好，一边询问道。 “是啊，我可真是小看你。巴雅尔只不过出了一掌，你竟然差点”意识到不对，木合只说了一半，便住了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0章 察哈尔（二十五）【第三更】 跟讨厌的人待在一块儿，嘉怡浑身上下写满三个字：不舒服。她尽量将视线移向他处，可平躺着时，无论如何，木合的身影都能进入视线范围内。这让她很是不开心：“木合，你就不能站过去吗？” “为什么？”木合不仅没有站过去，反而端来一张小板凳，坐在床边，替嘉怡整理着被角，“为什么明明还在病中，却硬要答应与巴雅尔的挑战？” “哎？谁和你说的？”嘉怡愣了愣，反问道。“哎呀，是不是卫管家！我就知道，他一直这么多舌！”她有些愤怒，并不想被木合知道自己的事。 “明明还在发烧，你真是不要命了。”木合严厉责备道，但却是一副温柔的表情。 当周长青拿着续命丹赶过来时，木合才知道，原来，嘉怡是拖着虚弱的身体，与巴雅尔进行着全力厮杀。而巴雅尔的一掌，不偏不倚，正好阻断嘉怡的内力，使原本受控制的内力，一下子在她的身体里乱窜。 若非周长青及时赶到，让嘉怡服下续命丹，只怕，便不只是昏睡三天三夜这么简单。 身为师父，周长青在嘉怡的病床前守了整整一夜，待确认内力不再乱窜后，才松了一口气，“已经没有大碍了，可以找大夫治一治身体的毛病。”他伸手，摸了摸嘉怡的额头，“温度也正常了。” 幸好，有卫管家搀扶着，不然，上官丞相定是会瘫坐在地上。他赶紧握住周长青的双手，以父亲的身份，向周长青表示感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敢当，郡主乃我的徒弟，作为师父，不可能见死不救。”周长青拍了拍上官丞相的肩膀，以示安慰。“这里有我们，丞相大人还是先行回府吧。” “哎，看不到嘉怡清醒，我怎能放心。”上官丞相走到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嘉怡的发梢，眼神里满是慈爱。倘若嘉怡睁眼，定会看到与平常不一样的上官丞相。 “若郡主清醒，我便在第一时间告诉你。”周长青也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道，“丞相大人，可还有国事处理，万不能留在这里。” 一句话，让上官丞相浑身一个激灵。 “对啊，我就是不要命，也要让你们道歉！”不提则已，一提到这里，嘉怡便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太可恶了，一次次欺负到我头上，怎么能忍？” “扑哧。”原本严肃的话题，却因嘉怡夸张的表情而显得生动不已。木合实在忍不住笑意，竟直接笑出了声，“那我便向你道歉，郡主可否原谅？” “那那我就原谅你吧。”尚在虚弱中，嘉怡的思维变得更加单纯与直接。她本没有得理不饶人的习惯，只不过想讨回一个说法，“那你们，以后可不能随便欺负人！” “我已经教训过巴雅尔了。”木合浅浅地开口，打消了嘉怡的顾虑，“昨日，已经让他先回草原，郡主，眼不见，是不是会心不烦？” “草原好玩吗？”嘉怡歪着脑袋，绕开木合的话题，反问道，“我没有去过草原，木合，既然我们化干戈为玉帛，那能跟我讲一讲草原吗？”嘉怡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 “让我想一想。”木合愣了愣，想不到嘉怡会问这个问题，“你想知道什么呢？” “草原是什么样子的？”嘉怡想了想，决定先从最基础部分进行了解，“是一望无际的小草吗？会有鲜花吗？你们就住在草堆上吗？”她只在书籍里看过一张草原的水墨画，但只是局部，无法想像更广袤的景象。 “就像，京城里到处都是石板路。草原里，到处都是小草。”木合用类比的方式，向嘉怡做着简单的描述。担心嘉怡听不懂，他只好补充道，“看不到边际，我也从来没有找到过草原的边际。” “这么大呀！我也好想去看看。”从林县回来后，除了去逍遥派练武，嘉怡便再也没有离开京城的机会。在她小小的心中，悄然种下一颗种子，那便是，有生之年，一定要去草原看一看，顺便，找一找草原的边际。 “行，若你来，我定为你举办最浓重的欢迎仪式。”木合想也没有想，便一口应承道。或许，在他心里，此次中原之行，最重要的意义不在于了解中原文化，而在于认识嘉怡。 最特别的存在，最铭记于心的存在。 “那你呢，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嘉怡得到木合的承诺，自是不愿意欠他一份人情，“想去逍遥派看看吗？” 木合的眼神里，陡然间多出一道光。还别说，因着嘉怡与周长青，他是真对逍遥派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那等你病好，再带我去？” “行，一言为定。”嘉怡点了点头，只是，声音了多出一丝不确定性，“我能保证带你去，但不能保证带这么多人去。所以，他们可能还得留在驿站。” 正聊着，卫管家已带着大夫回到房间内。当他看到嘉怡已然苏醒，且正和木合有说有笑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郡主，你终于醒了！” “是啊，听木合说，我睡了三天三夜，可舒服。”为免卫管家担心，嘉怡故意说着俏皮话，已化解房间内多出来的一份焦虑与不安。 “郡主，请让老朽替你把脉。”大夫放下医药箱，握住嘉怡的左手腕，找准穴位，感知脉搏的跳动规律。一会儿过去，大夫才道出结果，“心律平稳，静养三五日，便可痊愈。” “你看吧，我就说没有事的啦！”嘉怡露出笑脸，向卫管家报平安。“对啦，大夫，那我可以回去了吗？这里的床硬邦邦的，连觉也睡不好。” “可以的。”大夫一边点点头，一边叮嘱道，“回去之后，得按时喝药。切记，不可以到处走动，尽量卧床休息。” “哎，好吧。”对于天生活泼好动的嘉怡而言，她宁愿被关在小黑屋里，也不愿意卧床休息。但有什么办法呢？只好乖乖养病。 木合亲自将嘉怡送到丞相府后，方才准备转身离开。但卫管家见夕阳西下，便挽留道，“王子，若不嫌弃，可在这里用过晚饭后，再回驿站。” 他只笑了笑，一改先前乖戾的脾气，露出温和的一面，“过于仓促，不太好。等郡主病好，一定再亲自上门拜访。” 卫管家不再劝留，只与嘉怡一道，目送木合离开。“其实，他人还蛮好的。”看着木合离去的背景，嘉怡压低声音，嘀咕道，“不过，就是喜欢欺负人，本性嘛，我看倒是挺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1章 察哈尔（二十六） 丞相府内，上官丞相正将自己反锁在书房内，一边执笔书写奏折，一边却头疼不已。许是因为嘉怡出色的表现，这两日，启泰帝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时不时地，还能当众肯定他一番。 而端亲王则见缝插针，散朝后，笑嘻嘻地走到他的身边，提出要求，“丞相大人，上次拜托你的事，不如就现在做吧。” “微臣尽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上官丞相只有硬着头皮答应道。 但谈何容易？在非述职的时间段内，贸然将两个儿子接回京城，可是一大禁忌。至少，本朝还从未有过先例。但承诺已给，他也不愿意得罪端亲王，“王爷，不如你生病在家，至少也有个借口。” “正合我意。”端亲王笑了笑，拍了拍上官丞相的肩膀，“这两日，我就告病在家。我想，皇上总不至于阻拦儿子探望生病的父亲吧。”自古，中原便有着孝文化。以孝为名，倒也是办法之一。 “不知道，王爷想要什么时候见到两位公子？”上官丞相压低声音，对端亲王确认着更详细的信息，“微臣以为，至少得半个月后。” “这个没关系，只要能回来见上一面，我就满足了。”端亲王笑呵呵的声音里，却是有一抹深意。或许，他有他的打算。“有劳丞相大人费心。” 至少，上官丞相不便细问。为官多年，他一直遵守一个原则：该知道的消息，迟早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消息，也不便再问。 二人正聊着，太傅却板着脸，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似是错觉，上官丞相从太傅的眼神里，读出一丝轻蔑。这太傅，真是一个奇人，独来独往，总是在朝堂之上显得格格不入。 “听说，近日，郡主未曾到学堂上课？”看到太傅，端亲王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想到嘉怡。毕竟，她是出了名的令太傅头疼的学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咳咳，是啊，可能还得数日吧。”想不到端亲王会关心嘉怡的事情，上官丞相愣了愣，只得尴尬地接过话，却没有道出其中缘由，“哎，不提她。” “丞相大人，有女如此，是你的福气。”端亲王哈哈一笑，继而转身，走到停靠在宫墙边的马车旁，“我先回去了，这事，就交给你了。” “恭送端亲王。”上官丞相目送他离去后，才转身回府。 哎，还真是个烫手山芋。“那么，便只有借端亲王的名义上书了。”上官丞相一边思考着，一边在奏折上落下第一笔。哎，今时到底不如往日，也想不通，到底是何处得罪了启泰帝。 正烦心着，丞相夫人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夫君，嘉怡回来了。”隔着一道门，仍能清晰地感觉到丞相夫人话音里的轻快。她并不知道嘉怡昏迷的事情，只当嘉怡又玩性大发，在驿站小留数日。 “我去看看。”上官丞相搁下笔，赶紧推开门，跟着丞相夫人来到嘉怡的房间。此时此刻，嘉怡正与柳絮说着体己话，一阵一阵的，还能从房间里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爹爹！”见上官丞相过来，嘉怡露出笑脸，直扑到他的怀里，撒娇道，“我可真想你，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和以前一样撒娇。”丞相夫人揉了揉嘉怡的头发，一脸慈爱。“在驿站玩得可开心，听卫管家说，你与察哈尔王子是旧相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见到嘉怡没有缺胳膊也没有瘸腿，上官丞相才当真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难得露出慈父的一面。 “爹爹，娘亲，我饿啦！”听卫管家说，这三天，她全靠药汁吊命。难怪，醒来之后，肚子就一直咕噜噜、咕噜噜地叫唤，可真难受，“我要吃好多好多碗饭。” “郡主妹妹，可不能暴饮暴食。”柳絮拍了拍嘉怡的脑袋，才让她离开上官丞相的怀抱，“小心吃太多，容易噎着。” 这三年的相处，丞相夫人对柳絮格外满意，几乎将她当成了半个女儿。听得柳絮对嘉怡的劝解，更是连连点头，“柳絮说得对，嘉怡，你可不能一口气吃成大胖子。” 只有上官丞相，是明白人。难得一次，他站在嘉怡这边，“多吃点好，你瞧瞧，都瘦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嘉怡的小手，往大厅走去。 “真是奇了怪了，什么时候，夫君对嘉怡这般好？”丞相夫人不明就里，见多了上官丞相对嘉怡的训斥，反而不习惯父女之间的亲昵，只当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但上官丞相心里却是明白，见到生死瞬间的离别，才明白，只要嘉怡开心就好，只要嘉怡幸福就好。其余的风和浪，便由他去承担吧。为女儿撑起一片天，本是为人父母的责任。 皇宫内，昭文太子正挑灯夜读，研习律法条文。这是太傅额外布置的功课，“常言道，法者，天下之仪也。太子殿下，这本名律，你当熟记。” 但，心烦意乱的他，却是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自从国宴后，嘉怡已经有三天未曾到学堂内按时上课，往日，哪怕是去一次逍遥派，她也会提前告知。可眼下，无声无息地消失，还真叫人难以接受。 “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这里，昭文太子只得合上名律，暂时放下太傅的嘱托，一心一意牵挂着她。或许，从很早的时候开始，牵挂嘉怡，便成了昭文太子每日最寻常的习惯。 只是，不足为外人道。 “王兄，怎的还不休息？”修文穿着常服，走进昭文太子的房间。见他正朝着窗外发呆，便猛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在回忆刚才看到的法律条文。”昭文太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名律拿在手里，随意翻开一页，佯装。“王弟，你呢，为何还不休息？” “睡不着，有点烦。”修文不像昭文太子，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他斜靠在桌边，犹豫片刻，才讲道，“也不知道嘉怡妹妹在做什么，刚才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她。王兄，你呢，会不会也这样？” 这一问，吓得昭文太子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名律，险些掉落在地。但修文更像倾诉，喃喃自语，“王兄，若是明日，嘉怡妹妹还不来学堂，我可要去丞相府探一探消息。” “你忘了，明日休息。”昭文太子拍了拍修文的脑袋，提醒道，“不用着急，兴许只是有事，再等两天看看吧。”一番言语，似在安慰他，但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2章 察哈尔（二十七） 趁着生病，嘉怡一口气请了半个月的假。无所事事的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伸着懒腰，从床上下来。或者，去周长青那里打法漫长的下午，亦或者，去驿站陪木合逛一逛京城。 一来二去，二人便也混熟了。 当嘉怡病好时，她便迫不及待地向上官丞相提出，“爹爹，我想带木合去一次逍遥派，你看可以吗？”虽是反问，但却算准他会点头。 “只你一人吗？”上官丞相不放心，便向卫管家投去眼神，“你会去吗？” 出乎意料，卫管家摇了摇头，向上官丞相说明缘由，“近日，丞相府内事情繁琐，一时走不开。已同郡主商议，这次，她与周长青一同去。” “还有柳絮姐姐！”嘉怡扯出大大的笑容，令上官丞相无法反驳。 但他仍然忧心忡忡，反问道，“那王子怎么办？可需要派人保护？”嘉怡的病是好了，但也不能一人护三人。更何况，她只是柔弱的女儿家。 “放心好啦！天清师兄会来接我们的！”见上官丞相没有反对，嘉怡便也安了心，向他信誓旦旦地承诺道，“爹爹！你放心！我一定带着木合平安回来，嘿嘿！”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上一次到逍遥派，还是去年年底的事情。这一晃眼，便是三四个月过去。时间啊，可真不等人。想到这里，嘉怡真想像梦中那般，插上翅膀，便能从京城飞到逍遥派。 按照约定的时间，嘉怡乘着马车，带着柳絮与周长青，来到驿站。此时，乔装成百姓模样的木合，正在驿站门口等候。见马车驶来，他主动挥了挥手，道，“等你们好久了。” 周长青稳住马车，嘉怡才从车上下来，一见木合的装束，便吃了一惊，“呀，你怎么穿成这样子？”她揉了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只见木合一改王子的风格，穿着粗布长衣，连脚上的布鞋，也刻意沾染着泥土。粗略看去，竟跟市井百姓没有太大的区别。仿佛，他不是王子，只是普通人。 “图个方便。”木合浅浅地笑道，随意找了个理由，“这算不算，微服出巡？” “哈哈，我觉得不算，不伦不类的样子，不如叫画虎不成反类犬。”嘉怡借此机会，狠狠地取笑道。好在，木合听不懂后半句，只当嘉怡在夸赞，便也没有说什么。 待木合上了车，这才发现，马车内竟还有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小姑娘，正怯生生地端坐在角落里，遂问道，“郡主，这是谁？不会是你的姐姐吧？” “对呀，这还真是我的姐姐。”嘉怡坐在柳絮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反问道，“怎么着，看着不像吗？我可告诉你哟，柳絮姐姐很厉害的，你可不能欺负她。” “郡主妹妹，你又在说笑了。”柳絮起身，微微弯腰，向木合行礼，“见过王子。我只是她的贴身丫鬟，并非姐妹关系。”温柔的声音，倒是给木合留下不错的第一印象。 “哎呀，本来就是姐妹嘛。”这句话，是嘉怡发自内心的。她们不像主仆，更像姐妹，三年的朝夕相处，早已是一家人。若不是柳絮执意拒绝，嘉怡可真想让丞相夫人收个义女。 “就我们四人吗？”见马车后并没有其他人的跟随，木合有些疑问。 “又不远的啦，只不过两三天而已。再说，天清师兄会在半道里接我们。”这条路，嘉怡走过多次，早已烂熟于心。就算是闭着眼，她也不会走丢。“怎么啦，你该不会是怕了？” 木合倒不怕。只是他对嘉怡，又得重新审视。他本好奇，嘉怡身上那股劲，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眼下，算是有了答案：也许，只是天生的。 “郡主，要不要下车休息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隔着车帘，周长青提醒道，“不知为何，这马儿，有些跑不动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疑惑。 “咦？不会吧？明明是吃饱了的。”嘉怡掀开车帘，看了看肥硕的棕马，一脸惊讶。“不应该的呀，哎，那好吧，只能休息片刻了。” 可这是在郊外，上哪儿去休息呢？ 嘉怡抬头，向前方张望着。嘿，别说，眼尖的她，还真看到不一样的建筑：在那百米之外的地方，有一草棚，似一处临时歇脚的地方。“我们去那里吧。” “那是什么？好奇怪的房屋。”此前，木合的活动区域只限于京城，还是第一次见到用茅草盖住屋顶的房子，“远远看去，有点像草原的帐篷。” 待走近后，嘉怡才注意到，这处草屋前，挂着一个黑色小木板，上面写着白色字迹：小酒馆。“这么简陋的小酒馆？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或许是新开的吧。”柳絮走到嘉怡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附近也没有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只能暂时委屈一番。” “可这”嘉怡瘪了瘪嘴，一脸不高兴。自从林县之后，嘉怡还从未见过如此破败的房屋，娇生惯养的她，一时间难以适应。若不是柳絮在一边安抚情绪，还真可能掉头就走，“好吧，那我们进去坐一坐。” 周长青走在最前面，伸手，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来啦！”清脆的声音，出乎四人的意料，待开门后，四人更是震惊不已。原来，这小酒馆的主人，竟是一妙龄女子，正穿着轻薄的纱裙，向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你是，老板娘？”嘉怡小心翼翼地问道。在她看来，如此破败的小酒馆，与妙龄女子干净整洁的打扮好不相符，甚至，有些不相匹配。 “是啊，刚开的，快进来吧。”年轻女子一抬头，便注意到四人身后高大的马车。即使他们穿着普通，但那马车，也不像一般人能够拥有。因此，她认定四人的身份非富即贵。“我们这儿啊，什么都有。” “老板娘，有草料吗？马儿饿了，得喂一些。”嘉怡站在门口，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当然。来，你们先坐着，我去找草料，稍等。”年轻女子侧身，给四人让出进屋的一条路后，转身，向后院走去。 草屋不大，只在屋内放得下八张桌子，略显拥挤。窗户紧闭，有些昏暗，嘉怡走到窗边，费了好大半天的劲，才勉强推开一扇。有微弱的光线射进屋内，才勉强有了一丝光亮。 “咳咳，等马儿吃饱了，我们就继续吧。”有刺鼻的味道，侵蚀着嘉怡的鼻腔，她忍不住伸手挡住鼻孔，改用嘴巴呼吸，“师父，我不喜欢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3章 察哈尔（二十八）【第三更】 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动着，行走江湖多年，周长青早已养成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他一边护着嘉怡，一边在屋内四处张望：确实，只是很普通的小酒馆，但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安，久久不能消散。 木合神经大条，只当是普通的落脚点，随意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还不忘招呼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赶紧过来。” “师父，我们去外面站着，可以吗？”嘉怡的声音已开始颤抖，有一股寒气，正直逼她的脊梁骨，令她浑身上下充斥着不适感，“我总觉得，这里怪怪的。” “呀，好冷。”不只是嘉怡，连柳絮，也察觉到一阵阴风，正在屋内肆意流窜。“怎么会这么冷？”柳絮忍不住双手抱胸，只见，她的嘴唇已被冻得乌青。 “不好，走，我们赶紧出去。”周长青一手抓住嘉怡，一手推着柳絮，转身便向门口走去。可谁想，在他迈开脚步的一刹那，门，竟然自动关上了！等他走到门边，想要推开时，却发现，无论怎样用力，这门，竟然纹丝不动。 “让我试一试。”木合挽着衣袖，露出健硕的肌肉，抓住门把，用力扯动。但，自以为力大无穷的木合，也只不过斗罗了门上的点点灰尘。“该死，我们被锁在里面了。” 寒气越来越重，似是进入冰窖。 柳絮将嘉怡紧紧地抱在怀里，准备用提问驱逐寒意。可她自己，也是冷得直打颤，抱团取暖的做法，显然行不通。“师父，我们出不去了吗？”缩在柳絮怀里，嘉怡心里一沉。 “哈哈，今天，你们一个也别走！”年轻女子从后院回来，站在四人身后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一脸得意。那锋利的刀刃上，已沾染些许冰块。可年轻女子，依旧察觉不到寒冷。 “你要做什么？”周长青将三人护在身后，面向年轻女子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要做什么才重要。”有菜刀在手，年轻女子丝毫不惧。更何况，眼前的四人，三人年幼，一人年老，压根不是她的对手，“我要喝你们的血，啊，鲜血的味道，可真香甜。” “你是嗜血族？”周长青抓住关键字，反问道。 “咦？”听得周长青的疑惑，年轻女子停下脚步，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你竟然能看出我的身份？不错不错，那你又是谁？” “在下周长青，与嗜血族还颇有点缘分。”周长青自报家门，想通过周旋，护得身后三人的平安，“七八年前，月圆之夜，是我，救了你们的族长。” 是真？是假？年轻女子拿不定主意。“周长青？我不知道你。但七八年前，确有人救过族长。你，如何证明是你？”她的声音里有微微怀疑，但却假装镇定。 “师父，什么是嗜血族。”嘉怡拽住周长青的衣角，问道。当她听得年轻女子想要喝人血时，嘉怡反而不害怕了，弄清楚对方的目的，总比一无所知更有底。更何况，周长青似乎与对方颇有渊源。 “那请你，先解开这屋内的寒气。”周长青的发梢上，结上了一层冰晶，但眉眼之间，却依旧保留着一份英气，不容小觑。连沉默在旁的木合，也被周长青此刻的气场震住，非一般高人而不可比。 这周长青，当真是小看他了。木合暗自在心里想道。 “行。”年轻女子打了一个响指。瞬间，那刺骨的寒气竟然烟消云散，再寻不得丝毫。窗外的暖气源源不断地进入屋内，四人总算能原地活跃僵硬的四肢。“周长青？行，你且说说，是怎么救了族长的。” “月圆之夜，嗜血一族必定需要饮血，否则，会饥渴而死。”周长青淡淡地开口，却陈述着耸人听闻的消息。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嘉怡，都不禁对眼前的年轻女子刮目相看。 “不错，确实如此。”既然被看穿身份，年轻女子也不横加掩饰。 “我与你们族长，偶遇在林间小道。他昏迷在地，不省人事，嘴角残留着一股血迹。”周长青继续讲述道，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里，却暗藏着跌宕起伏的陈年旧事。 七八年前，周长青已是铁刀门的得力骨干，早已取得熊霸天的信任，正独自走在返回林县的小道上。那一夜，明月高悬，亮度格外刺眼。 “救救救我。”有微弱的呼救声，在不远处响起。 周长青停下脚步，定睛细看，这才注意到，前方十步的距离处，有一中年男子，正倒在地上，靠在微弱的呼喊声，才引得他的注意。 “你是谁？”周长青站在原地，没有贸然走上前。因着铁刀门的身份，他时常遇到暗杀行为，故而，养成了过人的戒备心，不轻易出手相助。 “血我需要鲜血”中年男人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周长青的耳朵里。鲜血？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分辨出，中年男人确实说道需要鲜血。 就当，救了一条命，抵消部分欠债吧。周长青这才走到中年男人身边，用随手携带的锋利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臂。顿时，有鲜血溢出。他将伤口对准中年男人的嘴巴，让鲜血得以流进中年男人的口腔内。 “够了吗？”只一会儿，周长青便借着月光，观察到中年男人的肤色逐渐变得红润，似有清醒之意。他扯掉一块儿布料，熟练地包扎伤口。 有了鲜血的滋润，中年男人逐渐恢复意识。当他重新睁开眼时，周长青正背对着月光。“恩人请留步，在下乃嗜血族族长，请告知姓名，我一定举全族之力报答你！” “周长青。”他淡淡地回答道，却将嗜血族三个字印在心里。“你们就是传说中以人血续命的嗜血族吗？今日一见，确实传闻非虚。” 中年男人有片刻的沉默，声音也变得喑哑三分，“若有可能，谁愿意以人血为食。实不相瞒，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喝过人血了。实在不行，便用鸡血代替。” “哦？”周长青这才转过身，面向中年男人，一脸好奇。 “不过，鸡血的味道，始终不足人血。更可恶的，竟有人在鸡血里下了毒，逼得我不得不出来找寻人血。若非周公，此刻，我恐怕已然毙命。”中年男人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似有后怕之意。 “所以，是你救了他？”听完周长青的讲述，年轻女子对他的态度转变不少，似乎带了五六分尊重，“他是我哥哥，多谢周公。” “哥哥？”嘉怡惊得，真是连下巴都快掉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4章 察哈尔（二十九） 年轻女子转身，从厨房内端出干净的食物，摆放在桌子上。但四人明明饥肠辘辘，却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最后，还是柳絮开口打破沉默，“这些，是不带血的吧？” “哈哈，不瞒你们说，我这还是第一次想要喝血，结果却碰到周公。”年轻女子为四人的疑虑，还特意翻动着眼前的一盘青菜，“你们看，没有血迹的。” 四人这才壮着胆子，动了筷子。 “瞧我，忘了自我介绍。”年轻女子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向四人郑重地自我介绍，“我叫厷伊，今年二十出头。”她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周长青。 “你真的会喝血吗？”柳絮咽了咽口水，像是在看怪物般打量着厷伊，躲闪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恐惧与不安。毕竟，喝血这种习惯，太过于耸人听闻。 “我们一般都是喝鸡血的，不过嘛，我还是想尝一尝人血，就瞒着哥哥，在这里开了一家店。原想尝一次就好，结果还是尝不了。”厷伊像聊家常般，与柳絮聊着喝血一事。越是神情自若，柳絮越是害怕。 “为什么你们一定得喝血呢？”木合只当是中原人的一种习俗，未曾深想，开口问道，“就像我们，必须喝草原酒一样吗？”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身体原因吧。我们嗜血族，世世代代以人血为生，直到哥哥当了族长，才强行改成鸡血。”提到哥哥时，厷伊的眼神里有一丝骄傲与钦佩。 “贵兄可一切安好？”想不到七八年前的举手之劳，能在今日得有回报。周长青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一点柔和与庆幸，救人一命果真胜造七级浮屠。 “还行，就那样子。”厷伊摆了摆手，向周长青介绍着嗜血族族长的近况，“反正身体不错，不过常年不喝人血，脸色不太好。一走出去，总有旁人认为他得了绝症。” “你们住在哪里呀？为什么以前从未见过你们。”嘉怡一边扒着米饭，一边仰着小脸问道。既然厷伊看在周长青的份儿上，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危险的举动，那便可以当成朋友。 “离这还蛮远的，我是背着哥哥偷偷跑出来的，看样子过个两三天，就不得不回去。”想到这里，厷伊的声音里满是沮丧，连夹菜也没有了力气。“我还想去京城看看呢，哎。” 嘉怡太能理解厷伊的心情，曾几何时，她也是被困在丞相府里，而不能自由活动。“我们准备去逍遥派，厷伊姐姐，你要和我们一块儿去吗？” “这样合适吗？”柳絮推了推嘉怡，小声问道。 “没事啦，带木合是带，多带厷伊姐姐也是带。”嘉怡想得简单，不喜欢将问题复杂化。在她眼里，不过只是多一个人顺路而已。 “逍遥派？”厷伊看了看周长青，眼神里有一丝复杂。“周公，你现在回去可还方便？”厷伊的消息，还停留在周长青与逍遥派决裂的时间段。 “早就和好啦！”嘉怡大大方方地将后续故事告诉厷伊，尤其是铁刀门一段，更是讲得绘声绘色，令听者大呼过瘾。尤其是木合，看向嘉怡的目光里更加诧异，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她，竟有过这般经历。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厷伊爽快地点了点头。 又多了一人，马车有些超过负荷，因此，行进速度变得更加缓慢。以至于，周长青不得不额外出钱，在农家买了一匹新马，以便木合骑乘。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当三个年龄不同的姑娘共乘马车时，也是格外热闹。嘉怡逮住机会，不停地向厷伊提出疑问，以便更深入了解嗜血族。“厷伊姐姐，嗜血族有多少人呀？” “在我们那，也就一个村庄。”厷伊轻轻地开口，似在叙述，也像是在回忆。 厷伊出生在嗜血族最有名望的家族里，比哥哥厷瞻小了整整二十岁。她还在襁褓中时，厷瞻当选为嗜血族族长，她便在嗜血族族人们的关怀中成长，整个童年，她都过着公主一般的生活。 不过，仅限于村庄内。一旦离开嗜血族的领地，厷伊便成了其他人口中的恶魔，非除之而不能后快。一切，仅仅因为嗜血族的天性，以人血为生。 “其实，我们喝人血的次数并不频繁，一个月一碗而已。”一提到喝血，厷伊便忍不住吧唧嘴，似在回味这世间最甜美的味道。这副表情，吓得柳絮赶紧躲到嘉怡身后，瑟瑟发抖。 厷伊看出柳絮的害怕，赶紧笑了笑，道，“放心，我不喝人血。” 的确，厷伊是嗜血族的另类，从小喝鸡血长大，而非人血。这一切，都源于她有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哥哥。厷瞻见过世人的冷眼，不想令嗜血族的后代再遭受非议，因此，强行下令：“从今以后，嗜血族只喝鸡血，不喝人血。” “什么！那怎么行！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此令一出，便遭到各种非议。甚至，有嗜血族杀手扬言，欲除厷瞻而后快。“杀了他！我们先喝光他的血！” 年轻气盛的厷瞻根本不怕杀手的说辞，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追加一道命令：“若有人继续喝人血，当开出祖籍，世世代代不得再回村庄。” 外放，是嗜血族最可怕的惩罚。离开同类，嗜血族族人将受到难以言表的羞辱以及追杀，只有抱成一团，才有活命的机会。 为起表率作用，厷瞻从自我做起，拒绝人血，同时，也不再给年幼的妹妹喝人血，而改用鸡血。说来也奇怪，鸡血的味道虽不如人血美味，但久而久之，嗜血族族人们也能养成习惯，勉强下咽。 除了特殊情况，新一代的嗜血族族人们，已不再食用人血，也能渐渐走出村庄，见一见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当老一辈人唾骂厷瞻时，新一代人却以有厷瞻为荣。 “算一算，大概有上百人吧。”讲完整个故事后，厷伊回答了嘉怡的疑问，“具体嘛，我还真不知道，得问哥哥。”她一边露出笑容，一边猜测。 “好神奇的地方！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去看看！”嘉怡总是对未知的事物保持着好奇心，在她眼里，以血为食的嗜血族，是另类的存在，非得亲眼见见才敢相信。 “郡主，咱们还是别去了，太危险。”柳絮摇晃着嘉怡的手臂，一脸担忧。她可不像嘉怡那般胆大勇敢，但求平安，是她唯一的想法。 “我也就说一说啦，更何况，爹爹也不会允许的。”一想到上官丞相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嘉怡便有自知之明，“你呢，放心好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5章 察哈尔（三十） 一行人在半道上与天清迎面相遇。天清骑着灰白色的马儿，正挥动着马鞭赶路，却不想见到周长青熟悉的身影，便停了下来，主动打着招呼，“见过周师叔。” “这就是逍遥派掌门的大弟子吗？那我可得认真瞧一瞧。”从天清的称呼里，木合很容易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他见天清神采奕奕，也忍不住多打量三两次。 “这位是”没想到有旁人在场，天清愣了愣。 “察哈尔王子，木合。”周长青指着介绍后，又转身指了指马车内，“车上还有一人，是嗜血族的厷伊姑娘。”说这话时，周长青略显无奈，“你也知道，郡主就这脾气。” “嗜血族？”饶是天清见多识广，听得此信息，也不禁吓了一大跳。嘉怡是越大胆大，这嗜血族岂能轻易接触？“在哪儿？让我见见。” “你是在喊我吗？”厷伊听得声音，掀开车帘，从车内露出大半个身子，“嘿嘿，这位公子，瞧你细皮嫩肉，像是一道美味，不如，让我尝一口？”她一边说着，还不忘用舌头舔着嘴唇，露出对美食的痴迷。 话音刚落，天清还来不及给出反应，那马儿却是被吓了一大跳，原地嘶鸣后，竟一蹬腿，将天清从马背上摔落在地。“呀！天清师兄小心！”嘉怡来不及出手，只能眼睁睁地看到天清跌落在地。 “这马儿太不听话了！”嘉怡一边责备道，一边跳下马车，将天清扶起，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他的四肢，“有没有伤着？”嘉怡关切地问道。 “啧啧，郡主，你家师兄就这点能耐吗，连一匹马儿也不能制服。”见天清如此狼狈，厷伊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言语之间，有轻蔑与不屑。 天清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常年待在逍遥派，他甚少与女子接触，偶尔见到嘉怡，已是非日常生活。可眼前的厷伊，生得一张俊俏的小脸，弯弯的柳叶眉，真能被轻易地印在心间。 连他自己也未察觉，脸颊有微微泛红。 “你来驾车吧，我骑马。”周长青起身，拍了拍天清的双肩，让出座位，“可得小心，别太颠簸，车内是三个姑娘。” “师父，那马儿不听话，你可得小心！”见周长青翻身上马，嘉怡的语气有些急促，生怕他也如天清这般，被马儿甩在地上。好在，周长青骑术了得，只不过眨眼功夫，便把这匹烈马驯服。 马车外，周长青与木合骑马走在车后。刚开始，二人还有片刻的沉默，但随着木合主动打开话匣子，便也很快变得熟稔，“周师傅骑术了得，实在佩服。” “习惯了，其实这马儿，也还是蛮听话的。”周长青摸了摸马背上的长毛，亲昵的举动很容易便赢得马儿的好感，“曾经，我见过真正的烈马，那可是真愁煞人。” “哦？不如说来听一听。”木合有着自己的爱马，但草原马与中原马的性情完全不同，一个热烈，一个温顺，很难得见到一匹烈马，“有什么好玩的故事吗？” “谈不上好玩。”周长青笑着摇了摇头，“十几年前，我得了一匹宝马，嘿，你还别说，那匹马真有个性，连着上了三名骑手，也未能将它制服。”说道这里，周长青故意卖了个关子，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想想。”木合转动着眼珠，思考着最合适的答案。良久，他才开口，道，“或许，我会用草料诱惑它吧。毕竟跟马儿需要有缘分，缘分到了，便不需要驯服。” 周长青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接话，“那时候，想不到这么多。直接拿刀，往马屁股上扎了下去。那匹马吃了疼，便有了教训。看到我时，便不敢再乱来。” ！！！ 木合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眼前温和的周长青，与叙述里残暴的周长青合二为一。或许，时间的冲刷，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形象与观念吧。 马车上，天清正隔着车帘，与厷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而看看眼前的路，时而回头，看看厷伊的笑脸。以至于，嘉怡似乎都成了多余的角色，嗔怪道，“天清师兄！你为什么不理我！” “哪里，有理你的。”天清这才回过神，赶紧接话。 “喊了很多声，可你就只顾着和厷伊姐姐聊天。”若非在马车内，嘉怡可真想给天清数个小拳头。“我刚问你呢，我们还要走多久呀？”她一边问道，一边指了指天色。 夕阳西下，原本泛蓝的天色，已渐渐染上灰色。可一行人的眼前，连个落脚地也看不到，这可真急人。以至于嘉怡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这马车到底有多慢，竟与往日的行程完全不一样。 “大不了，一会儿露宿。”明明是回答嘉怡的问题，但天清却一直看着厷伊。 厷伊有点受不了天清那炙热的目光，冷哼一声，索性怼了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吗？瞧你那色眯眯的样子，啧啧，可别给逍遥派抹黑。” 她这一句话，倒是让天清彻底清醒过来。面红耳赤的他，赶紧扭头，正视前方，用回答嘉怡问题的方式打破尴尬的气氛，“郡主，你想在哪里休息？” “逍遥派呀！所以才问你还得多久。我记得，以往这个时候，都可以到逍遥派附近。”嘉怡年纪尚小，不懂厷伊问题里的调侃，只认真与天清交谈道。 但嘉怡不懂的地方，年长的柳絮却懂。她看到天清脸红的模样，便忍不住压低声音，在厷伊耳边打趣道，“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啧啧，谁稀罕。”厷伊一边搅动着发梢，一边却认真观察天清的背影。有一道橘黄色的光芒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他的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一层金光，真让人怦然心动。 “你若稀罕，我可以替你说一说。”都是女儿家，厷伊的眼神能瞒过嘉怡，却瞒不过柳絮，“不过，可不能告诉郡主，这是咱们的小秘密。”她可不想带坏小小年纪的嘉怡，否则，可真是会被重罚。 “哎？你们背着我在说什么呢？”出于惯性，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嘉怡的听力总是异常敏锐。她凑到柳絮身边，佯装生气，“柳絮姐姐！刚才，我可都听到了！” 柳絮笑了笑，只给厷伊递出一个眼神，而后才安抚道，“我们可没有背着你说，都坐在马车内，明明是当着你面说的。”蹩脚的解释，却赢得嘉怡阵阵笑声，便也不再追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6章 察哈尔（三十一）【第三更】 到达逍遥山山脚时，天清停住马车，在成千的阶梯前犹豫片刻，回头看了看厷伊，道，“要不然，我们改从小道上山吧。这里太陡，恐怕厷伊姑娘吃不消。” “天清师兄你偏心！”嘉怡可真不服气，连连挥动小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他的身上，嘟着嘴，“我在这条路上走了两三年，也没有见你关心过一次。为什么刚认识厷伊姐姐，你就对她这么好！” 天清又好气又好笑，正欲摸一摸嘉怡的脑袋，进行解释，却不想木合悠悠地吐出一句话，令他尴尬不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子，这句话可不能这么用。”周长青适时开口，给了天清一步台阶，“你与厷伊姑娘都是远道的客人，这条路乃逍遥派的弟子们日常进出使用，你们二人确实不适合。” 有理有据的一席话，木合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道，“既然如此，那有换一条路吧。”除了嘉怡，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一路上，天清的视线就一直挂在厷伊身上，赤裸裸的爱意，真是瞒得住口，藏不住眼。 盘山小道，绿树成荫，偶有爬山锻炼的行人路过，更添三分活力。成为逍遥派的弟子之后，嘉怡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每走一步，便有一分好奇。时停时走，整个上午，才走了三分之二的路上。 迎面走来一个长着白色胡须的老者，脚步轻盈，若不是满头白发，只看满脸的精气神，还真不容易猜出他的实际年轻。天清主动与老者打着招呼，满脸笑意，“郑伯，又遇见你了。” “是天清啊，有数日未曾看到你，最近是不在山中吗？”郑伯笑呵呵地走到天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才注意到他的身后，跟着一群陌生人，遂问道，“原来，你是去接客人了吗？” “不是客人啦！我是他的小师妹！”见天清与郑伯似是旧相识，嘉怡便露出笑脸，大大咧咧地进行介绍，“老伯伯，你会经常走这条路吗？” “当然。”郑伯点点头，一一打量着天清身后的这群人，眼神里似有深意。“那天清，我回家做饭去了。若得空，记得来家里坐一坐，我一定给你做最好吃的绿豆粥。” 见老伯继续往前走，嘉怡按捺不住好奇心，拽着天清的衣角，问道，“天清师兄，那老伯伯是谁呀？为什么我从未见过。” “这附近居住的百姓，时有人上山锻炼，郑伯便是其中之一。一来二去，倒也熟悉。”说到这里，天清顿了顿，不由自主地看向木合，“别看郑伯整天笑呵呵，可他的长子，已在战场上牺牲。” 嘉怡没有亲临战场，但她在林县时，见过尸横遍野的惨状，对死亡有着切身体会，一时沉默。木合不傻，只一句，便知战争二字背后的含义，倒也收敛笑容，转身，目送郑伯离去。 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一行人便不再说说笑笑，只有厷伊，不时与柳絮嘀咕两句，向她打听逍遥派的具体情况。一时激动，忘了控制声音，便被一旁的天清听见，“厷伊姑娘，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厷伊姐姐，天清师兄可是万事通，你的问题他一定会回答你的！”嘉怡不知其中利害，只当二人是一般朋友，谁成想，这句话刚一说出，便被柳絮拉到一边，直捂着嘴笑。 “咦？有什么问题吗？”嘉怡不理解。 “咳咳，理论上你是对的。”天清干咳两声，走过来替嘉怡圆场，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厷伊，“在逍遥派小住之时，你若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厷伊正欲说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她回头一看，见是一陌生人，正笑呵呵地迎面走来，“总算等到你们了，郡主，来让我看看，嗯，不错，又长高了。” “三清师叔！我可好想你！”嘉怡直扑到三清怀里，三年前，她还只能摸到三清的大腿，可现在，已经是齐腰高，“上次生日时，可真是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 “不碍事，最近怎么样，身体可还好？”三清只不过摸了摸嘉怡的手腕，便察觉到一股异样的力量，正在她的身体里乱窜，“周老弟，发生什么了？” “哎呀，就着了风寒，你看，我现在身体可好。”为让三清放心，嘉怡一边回答道，一边露出小胳膊小腿，在原地随意比划三两招，“嘿嘿，三清师叔快夸我啦！” “诸葛兄呢，怎么没有见到他？”以往，诸葛鸿都会亲自到门口等候嘉怡，可这次，周长青却只见到三清一人，有些好奇与关心，“他可还好？” “哎哟，大忙人一个，这些天去参加武林盛会，少则也得十天半个月。”三清打着哈哈，伸手拍了拍周长青的肩膀，而后顺着手臂往下，抓住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探了探脉搏，“不错，身体健康。” “三清师叔，我带了两个朋友，来，给你介绍一番。”嘉怡指了指木合与厷伊，向三清做着简明扼要的介绍，末了，只强调一句，“放心啦，他们不会惹是生非的。” “哈哈，没关系，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话虽如此，但三清仍在二人身上停留多时，想要观察到更详细的信息，“天清，带他们去休息吧。郡主，跟我过来，我可得检查一番你的功课。” “没问题！”嘉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眼神里或多或少透露着一丝缺乏底气。幸好，周长青见状，赶紧补充道，“可别太折腾人，郡主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弱着。” “我有分寸的。”三清轻轻地抓住嘉怡的手腕，在拐角处将她带向练功区域，“周老弟，这我可要批评你，不能整天忙着生意，就忽略郡主的功课。”有些许调侃，但并无埋怨。 虽然周长青是嘉怡名义上的师父，但这两三年，一招一式，都是由三清指导，他早已将嘉怡当作自家徒弟。只一点，令他不满，嘉怡从不叫他师父，只称呼师叔。 “三清师叔，武林盛会好玩吗？我也想去看看。”嘉怡走在三清身边，有些许撒娇。但她明白，既然是诸葛鸿亲自参与的盛会，那她肯定是去不了，也就只是随口说一说。 “放心，等他回来，一定会给你带许多好玩的玩具，保证你喜欢。”三清知道嘉怡的个性，有玩具在手，便能万事无忧。 “如果不好玩呢？”嘉怡歪着头，反问道。 “那我动手，改装成好玩的玩具。”三清拍了拍嘉怡的脑袋，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7章 察哈尔（三十二） 入夜，逍遥派一片寂静。劳累一天，好生休息，才能养精蓄锐。有点点繁星，在黑夜的映衬中显得格外明亮，仿佛点睛之笔，为夜幕添上最耀眼的画面。 嘉怡睡不着，正躺在床上发呆。她看着夜空，数着流逝的时间。同一个房间内，柳絮早已呼呼大睡，就连嘉怡何时推开房门，走入院中，也不得而知。 “这么巧，你也睡不着？”正当嘉怡仰头欣赏繁星一片时，冷不防，木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此时的木合，已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色长衫，若不细看，还真难以发现草原文化熏陶后的模样。 “是呀，睡不着。”嘉怡将双手抱在脑后，似以平常心与木合闲聊，“你呢，为何不睡？” “你猜猜看呢？”木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嘉怡，一边跟着嘉怡在院中闲逛，一边静待她的答案。 “我猜，你是想家了。”嘉怡年幼，想不到更多的答案，在她的潜意识中，思念，是最容易产生失眠的原因之一。木合远道而来，想家，也是在情理之中，“我说对了吗？” 木合有片刻的沉默，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淡淡地开口，“或许，我只是单纯睡不着。”他该如何开口，告诉嘉怡，只要一闭眼，耳边会回响着她银玲般的声音，扰得人心不安。 “那我们到处走走吧，说不定，一会儿就困了。”看不出木合的心思，嘉怡只在一边伸着懒腰，指了指前方的岔路，“沿着这条路走一走吧。” 嘉怡话多，无论和谁在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木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草原呀？”她走在木合的左侧，没有灯笼，只能依靠月光辨识脚下的路。 “下个月吧，四月中旬。”木合算了算时间，只给出一个大概范围，“其实，我待多久都可以，只不过，家里有要事需要处理。”偶尔，他会因巴图一事而担心。 “家？木合，听说你有哥哥，对吧？”聊到这里，嘉怡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木合，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有哥哥的生活是怎样的呢？我一直很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作为独女，嘉怡在受到百般呵护的同时，难免寂寞。 这一问题，还真问倒木合，难道，要告诉嘉怡事情，哥哥派杀手刺杀弟弟？木合笑了笑，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挺好的，有兄弟姐妹，很热闹。” “哎，我就不想一个人。”嘉怡没有听出木合的潜台词，只当他在说真心话，“一个人可真是很无聊，连挨骂的时候，都没有人出来护着我。” 该怎么告诉她，有兄弟姐妹，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话到嘴边，木合忍了忍，看着嘉怡天真的笑容，真是不忍心告诉她实情。“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 二人正说着，不知不觉走到一棵大树底下。有一小动物，正在树底下休息，听见脚步声，便竖着耳朵，眨眼功夫间便窜到草丛里，消失不见。 “要不要去树上坐一会儿？”嘉怡指了指粗壮的树干。这是一棵百年老树，得两三人合抱，才能勉强抱住树干。嘉怡站在树边，试探性地伸出手，问道，“你会爬树吗？” “难不倒我。”说话之间，木合已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地攀爬到第一根树枝旁，当他坐稳后，朝嘉怡伸出手，“来，我拉你一把。” “啧啧，不需要啦，我也会。”从小，嘉怡便掌握爬树的技能。虽久为爬树，但这点步骤，早已牢记于心。“木合，好歹给我留一点位置吧。”嘉怡微微推了一把他。 树干有些许摇晃，但好在是棵百年老树，足够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待嘉怡坐定后，树干才逐渐恢复平静。有斑驳的月光透过树叶间，洒在二人身上，平添几分宁静。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坐在树枝上，俯瞰地面。”嘉怡摇晃着双腿，向木合诉说着童年旧事，“可娘亲总是不放心，以为很危险。每次，她总是叫我快点下去。” “你可真和其他人不一样。”木合一只手绕过嘉怡的后背，替她掌握平衡，“原以为，中原女子，都是小家碧玉，温文尔雅。” “啧啧，你也不一样啊，哪里有贵为王子，还在大街上出手伤人的道理。”嘉怡毫不客气，又将木合的黑历史翻出来，彻彻底底地数落一次，“你呢，也就是碰到我，不然，可真没有好果子吃。” “动手的又不是我，我可什么都没有做。”木合故意装出无辜的表情，企图蒙混过关。 “哼。”嘉怡冷哼一声，知道木合是开玩笑，便也不跟他一般计较，只继续此前的话题，谈道，“有一次，我从树上摔了下来，整个丞相府可是人仰马翻。” “疼不疼？”木合随口一问，却藏着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关心。 “反正，躺了半个月吧。”聊到这件事时，嘉怡下意识地揉了揉膝盖，疼痛的记忆似被唤醒，让她不仅皱了皱眉，“从那之后，爹爹下了命令，不允许我爬树，否则小厮们也得跟着受惩罚。” “为什么会喜欢爬树？”对于嘉怡另类的爱好，木合很是不解。在他的印象里，中原女子，多是待在闺房，学习女红与琴棋书画。还真是头一遭，听闻有郡主热衷于爬树。 “好奇嘛，总想着挑战更刺激的东西。”嘉怡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起身，由坐改成站立。幸好，木合手快，扶住嘉怡的手臂，“你看，我可以在这里走一走。” “可别，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得被丞相大人骂死。”嘉怡在他面前已经伤过一次，若再有第二次，不仅他没有办法交代，就是集整个草原之力，也不一定可以交代。 “放心啦，真的没有事”嘉怡话音未落，正好月光被一团云挡住，以至于看不清脚下的树干，一个不留神，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从树干上摔落在地。 木合眼疾手快，赶紧拉住嘉怡的手腕，将她圈在怀里。但在惯性的作用下，他只有同嘉怡一样，重心偏离，急速下坠。在落地前的一刹那，木合将嘉怡紧紧地抱在怀里，背部着地，以保证她的安全。 “哎呀！”木合没有出声，反倒是嘉怡，吓得连连惊呼。 一看到嘉怡在眼前又发生意外，木合心里只咯噔一下，似是漏跳一拍。 “你没事吧。”木合拍了拍嘉怡的后背，安抚道，“说好的放心呢，若不是我当了人肉垫子，只怕郡主又得躺半个月吧？”虽是玩笑，但却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8章 察哈尔（三十三） “我才没有那么娇气。”嘉怡不服气，但毫无底气的声音里，却不得不认栽，“一时失误啦，不信，你让我再试试，保证不会再” “你还想试一试？”木合冷冷地打断嘉怡的话，将她从怀抱里推开，而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郡主，这样的玩笑，我可受不了，不如，你找其他人吧。” 不知为何，有一股无名火，在木合的心中陡然升起。良久，他才意识到，这不是生气，而是对嘉怡的担心与着急，倘若，真有个意外 “好啦，玩笑而已，瞧瞧你，还认真。”见木合似有真生气的意味，嘉怡便也知趣，不再提爬树的想法，只意犹未尽，道，“哎，刚才的失误可真丢人。” “我们再往前面走一走吧。”胸前仍有嘉怡的余温，想到这里，木合便一阵加速心跳，既刺激，也害羞。他别过脸，不再直视嘉怡，只用手指了指正前方的路。 “前面呀，前面没有什么好玩的了。我们回去吧！”嘉怡走到木合背后，正准备拍一拍他的肩膀，却不想，看到他的后背有微微印迹，“呀，你刚才受伤了吗？” “当了一把人肉垫子，你说呢？”木合摆摆手，反问的语气里却有一丝平静。 “我们快回去，得让师父帮你看看！”嘉怡有些着急，连说话的语速，也陡然加快不少。玩笑归玩笑，但嘉怡还是明白，木合是察哈尔王子，乃是千金之躯，可容不得差错。 感受到嘉怡的关心，木合愣了愣。 贵为察哈尔王的幼子，木合生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见过阿谀奉承，见过笑里藏刀，见过唯唯诺诺，但唯独没有见过真心相待。尤其是巴图事件后，他连最亲密的手足都无法再给与信任。 可嘉怡，给了他生命里最缺少的一份真心。犹如一道白月光，直直地烙在心间。 “想什么呢，快走啦！”嘉怡已迈开脚步，与木合有四五步的距离。见他迟迟不肯挪动脚步，嘉怡只好叹了一口气，倒回来，推了他一把，“快走啦，小心伤口感染。” 有些事，十岁的嘉怡不懂，但十五岁的木合却懂，只不过，他只能懂，不能说。 二人并肩行走，一人满腹心事，另一人却哼着小调，轻快前行。走到周长青房间前时，嘉怡看到摇曳着的烛光，便上前敲了敲门，“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周长青刚和衣躺下，却听得嘉怡的声音，赶紧起身，打开房门，“夜已深，你怎么来了？”而后，才注意到她身边还跟着木合，满脸灰尘，一副狼狈模样。 “嘿嘿，师父，木合摔伤了，你帮我看看？”嘉怡站在木合身后，将他推进房里后，随手关上门，“我就不进去啦！在外面等你！” “发生什么了？”周长青上下打量着木合，愣是没有看出一丝伤口。 木合想了想，没有直说，只淡淡地开口，“背上有点疼。” “哎，郡主这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这不只是周长青的牢骚，更是他的心声。这两三年，他算是明白，要当好嘉怡的师父，就得有替她解决麻烦的自知之明。“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何夜无月，何处无松柏。嘉怡站在院中，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两句话。而下一句是：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两人？如果有木合一个名额，那勉强算吧。 “我这是，欠了木合一次人情。”想到这里，嘉怡便有些闷闷不乐。她不喜欢欠人情债，否则，心里总是藏着沉甸甸的包袱，真叫人寝食难安，“得想办法还他一次。” 她正嘀咕着，房间内，木合已脱掉上衣，让周长青检查伤口。幸好，只是些许擦伤，并未造成严重的后果。“你这莫非是保护郡主造成的？”周长青不傻，凭木合的本事，断不会轻易受伤。 木合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摇曳的烛光中，周长青似乎意识到什么。可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转瞬即逝，令他无暇抓住。他拿着药瓶，替木合敷药，叮嘱道，“虽是外伤，这两日，可别碰到伤口。” “师父！好了吗！”嘉怡独自待在门外，只得原地走动，略显无聊，“我数到十哟，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进去啦！” “好了，这就出来。”正巧，周长青上完最后一点药，一边替木合整理上衣，一边应答。而后，他拉开门，道，“时间不早，你们赶快回去吧。尤其是你，明日，你还得早起练武。”他伸手揉了揉嘉怡的脑袋。 “知道啦！”不说则已，一说，嘉怡还真有些困倦。想到明日早起练武，嘉怡可真是心里直哆嗦，“那我们回去啦！师父再见！” “既然，你要早起，为何，还要夜游？”在回去的路上，木合不解，提出疑问。 “反正睡不着啦，总比躺在床上好。”嘉怡耸耸肩，表情无所谓，但神情却有一丝疲倦，“哎，明日，约莫着会被三清师叔惩罚的吧，说我注意力不集中。” 嘉怡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次日，当柳絮使劲呼喊，才勉强将嘉怡从睡梦中唤醒时，她还处在一脸懵逼的状态里，“柳絮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郡主！三清师傅可派人来过好几次了！你怎么还在睡！”柳絮急促地提醒道，还不忘大着胆子，拍了拍嘉怡的双脸，已使她尽快清醒。 “什什么！”犹如五雷轰顶，嘉怡真是一脸惊慌，不知所措。“完了！我是不是迟到了！”她只在学堂内有过迟到的不良记录，但在逍遥派，却还是第一次。一想到三清即将露出太傅般的严厉，嘉怡心里可真不好受。 一路小跑，顾不得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嘉怡总算在三清即将发火之前，赶到他的面前。“三清师叔！我错了！”先认错，再等惩罚，是她惯用的套路。 三清是真生气，毕竟，嘉怡迟到了整整半个时辰。但当她看到嘉怡主动认错的态度后，怒气便也消散了七八分。而周长青，更是在一旁打了圆场，道，“昨日夜里，王子受伤，郡主带王子到我这里上药，故而晚了。” “行吧，这理由勉强成立。”三清对嘉怡一向友好，顶多装装样子，也不会真的责备。“下不为例，你若再迟到，就围着逍遥派跑三圈。” “啊？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别说三圈，就是一圈，嘉怡也不见得能坚持。一想到迟到会产生严重的后果，嘉怡便主动认怂。“我发誓！我保证！不会再迟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9章 察哈尔（三十四）【第三更】 嘉怡忙着练武时，天清也未曾闲着。顶着大师兄的名义，一连数日，都带着厷伊到处转悠，到最后，厷伊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天清，你每天都有这么多时间吗？” 路过的少年听得这句话，看了天清一眼，忍不住加快脚步，捂嘴笑道。 “笑什么笑，说你呢。”天清涨红了脸，有些恼怒。但转过身，面向厷伊时，却又是一脸温柔，“这两天没有什么事，所以时间多。” “天清师兄，我看不是这样的吧？”那少年停下脚步，回头，一脸坏笑，“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走开，一边玩你的。”有佳人在旁，天清不敢太过张扬，只向少年做出驱逐的动作，但玩笑之间，却能让人看出师兄弟的情谊。“我这师弟不懂事，厷伊姑娘可别见怪。” “依我看，不懂事的是你吧。”厷伊走到栏杆边，背靠栏杆，微微侧脸，将视线投向山下，“我呢，也只不过是出来走一走，你若有事，可以去忙的。” “那怎么成，万一怠慢你，可会被责备的。”天清赶紧走了过来，面朝厷伊，解释道，“这逍遥派，最是好客，而你，又是郡主的贵客。” “你且说说，谁会责备你？”厷伊转脸，对上天清那火辣辣的目光。有晨光迎面打在天清的脸上，更衬托出他那俊俏的五官，尤其是挺拔的鼻梁，有一瞬间，厷伊有些失神。 天清有微微沉默，似在心里做着最后的决定。他深呼吸一口，伸手握住厷伊的手腕，而后顺着用大掌将其包裹在掌心内，“我的良心会不安，厷伊姑娘。” 厷伊着实想不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天清，能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但不知为何，那一双大掌如此有力，掌心的温度通过肌肤的接触直抵内心深处，令她无法脱身。“啧啧，你的良心又值多少钱？” “你希望是多少，那就是多少。”见厷伊没有抵触，天清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不仅不放手，反而更将其牢牢握在手里，“厷伊姑娘，你开个价吧。” “说什么呢，不害臊。”厷伊愣了愣，片刻之后，才明白，此价非彼价，天清所问，乃是聘礼。“好歹，我可是嗜血族族长的亲妹妹，你呢，可得好好想一想。” “那，我得认真想一想。”言语之间，天清第一次感受到男女情义的懵懂感。似有一种吸引力，令他不自觉地向厷伊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那触手可及的温暖，就在眼前。 正在这时，结束练习的嘉怡，正拖着疲惫的身躯，跟在周长青身后，慢悠悠地向休息处走来。她一抬头，便见到有亲密举动的天清与厷伊，当场便哇的一声大叫出来：“天清师兄，你们你们！” 被嘉怡无意间发现，厷伊羞红了脸，正想抽手，却被天清更加用力地反握住。 “恭喜。”相比嘉怡的惊讶，周长青倒是镇定许多，送上祝福后，又开口道，“只可惜，诸葛兄还未回来，不然，这可是喜事一桩。”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这就喜事！”趁天清不注意，厷伊赶紧抽出手，走到嘉怡身边，与天清拉开距离，“这人，胆子也太大，这叫非礼！” “嘿嘿，师父，想当年，金眉哥哥，是不是也这样非礼过姑娘的？”嘉怡虽小，但有林县的经历，倒也懂得不少，不像一般孩子那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厷伊姐姐，天清师兄人可真是好，你呢” “合着，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逍遥派，沆瀣一气，都是同一套说辞。”厷伊佯装生气，瞥了一眼天清，转身便做出离开的动作。 “天清师兄，可别愣着，赶紧去哄一哄。”嘉怡人小鬼大，站在天清身后，朝厷伊所在的方向推了一把，“快去，厷伊姐姐等着你呢。” “我可没有等他。”厷伊一边挽着发梢，一边刻意放缓脚步。 看着二人嬉闹离去的背影，嘉怡心里着实跟尝了甜蜜一般开心，“师父！等天清师兄成亲，我一定送最大最圆满的祝福。”想到这里，她又有片刻的失落，“也不知道金眉哥哥怎么样，我还欠他一句祝福。” 林县一别，嘉怡与金眉便失去联系。从此天大地大，只盼有缘再会。 倒是周长青，在听见金眉这个名字时，像是条件反射般，胸口有抑制不住的疼痛。若是旁人在场，一定能看出他的异常表情。“放心，他一定过得很好。”他强打起精神，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天清跟在厷伊身后，眼神里只看得到她，就连脚下突然冒出一粒碎石子，也未曾留意。只听得哎哟一声，他不小心中了招，扭到了脚腕。 厷伊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再仔细一看，才注意到，原是天清踩到碎石子，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是逍遥派的大师兄，怎么，还能败给一粒碎石子？”虽是玩笑，但却有三五分关心。 “我这只是没有注意。”天清单脚落地，蹦跳着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弯腰按揉脚踝。 厷伊跟着走了过来，看了看天清的动作，提醒道，“你这动作可不标准，小心点，别越揉越疼。伤筋动骨可得一百天。” “我这点伤，小问题。”似为了证明给厷伊看，天清赶紧起身，正准备多蹦跶两次，却不想脚踝处的疼痛越来越明显，连额头上，也出现了三五滴汗珠。 “算啦，别逞强。起来，我送你回房间吧。”她朝天清伸出一只手，示意他抓住。 起初那个少年，转了一圈后又回到此处。不明情况的他，只看到厷伊主动向天清伸出手，一脸错愕，大声惊呼，“天清师兄！你这是” “怎么又是你？”天清可真是恼怒，好好的气氛，被少年这么一闹后，荡然无存。眼见厷伊又抽回手的趋势，天清赶紧抓住手腕，起身，站在她的身旁，“赶紧一边去，不然，小心我可要惩罚你。” “天清师兄，你这可是以公谋私！”少年不服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反驳道。 “行啊，那我就以公谋私，你，现在就罚你扫地三日。”少年是玩笑，但天清却摆出认真的态度。至少，在厷伊面前，不能丢了大师兄的面子。 “等掌门回来，我一定去告状！”受到惩罚后，少年憋了一肚子气，但碍于天清的身份，只得默默忍受。转身离开前，还不忘朝天清扮了个鬼脸，那嘴型，仿佛是在说，“这事我记着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0章 察哈尔（三十五） 转眼便是梅雨季节，一连五日，整个京城都弥漫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因忙着处理察哈尔王子来访一事，启泰帝已连续三日未曾好好休息。 当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时，最为着急的便是皇后。作为枕边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启泰帝的身体状况。她来到御书房，轻声走到启泰帝身后，提醒道，“皇上，夜已深，该休息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替启泰帝整理奏折。 “哎，没办法。”只有在皇后面前，启泰帝才能完全放松身心，露出最平淡且自然的一面，“小玖，我最近可真累。”在旁人面前，启泰帝断不会直呼劳累。 “皇上辛苦了。”皇后伸出手，替启泰帝轻轻地揉捏着肩膀，继而顺着颈部，衍生到头皮，一下又一下地按揉。“熬夜伤身，有什么问题，明日再处理吧。” “现在什么时辰了？”因着窗外的雨声，启泰帝很容易便错过更夫的报时提醒。经皇后的提醒，他还真有些困乏，“是过子时了吗？” “现在已是子时三刻。”皇后一边替启泰帝按揉经脉，一边解开他的衣领，以便启泰帝有更舒适的享受。可就在解开衣领的一刹那，皇后注意到一粒奇特的红点。 她伸手揉了揉，有点硬，不像是被蚊虫叮咬后造成的普通疙瘩，“皇上，这里疼不疼？” “舒服，还是小玖捏得到位。”启泰帝微闭着眼，并未察觉身上有任何的异样，只享受着片刻的放松，“再重一点，哎，对了，就是那。” 那红点过于明显，皇后心里猛然一沉。但所有的想法都藏在心里，她只淡淡地开口，道，“皇上日理万机，可得好好补补身子。明日，且让太医过来看看，开一些滋补的药方。” “行。”启泰帝点了点头。 但尚未等到天亮，启泰帝便出了事。刚回到寝宫，正准备解衣入睡，他便因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相处多年，皇后哪里见过这般状况，一下子慌了神，伸手摸了摸额头，却只觉得烧得滚烫。 “皇上！”随着皇后的一声惊呼，原以进入深夜的皇宫，突然间点亮各处灯火。正值班的太医们，纷纷拿着药箱，匆忙之间赶了过来。为首的付太医只看了一眼，便赶紧下令：“所有人，停在原地，不可随意走动。” “付太医，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皇后守在启泰帝床边，勉强打起精神，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这刚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 付太医没有直接回答，只走了过来，询问道，“皇后，请恕微臣无礼。不知道幼年时，皇后可曾出过天花？” “天花？！”付太医这一问，犹如平地惊雷。皇后不傻，自是明白其中深意，缓缓点头，一脸错愕，“我出过，付太医，你是说皇上他得了天花？” “皇后，请在一旁等候，且让微臣替皇上诊断。”付太医年过六旬，医术深厚，深得皇后信任。这一猜测，那十有八九便确有其事。 他走到启泰帝身边，伸出手，翻动着启泰帝的眼皮，只见其双眼无神。又探了探手腕处的脉搏，见其跳动无力。又为启泰帝翻了翻身，察觉道颈部的红点，叹了一口气，“哎，是天花了。” 皇后出过天花，自是无碍，可“糟了，昭文与修文，这可怎么办？”若真是天花，昭文太子与修文可是没有抵抗力。一想到这里，刚刚忍住的眼泪，顷刻间又要夺眶而出。 “幸好发现得早。”付太医摆了摆手，示意皇后平复心情，“微臣会为两位皇子开出药方，一则预防，二则强身健体，还望皇后放心。”而后，他转身，向在寝宫内的太监与宫女们询问道，“有多少人出过天花？” 约有三分之一的人站了出来。 “这些日子，你们留在这里伺候皇上。其余人，去太医院领药。”付太医迅速化解危机，再一次安抚着皇后的情绪，“皇上太过劳累，才使得天花入侵龙体。只要休息得当，便不会有更严重的情况。” 皇后吸了吸鼻子，紧紧握住启泰帝的手，哽咽道，“那就有劳付太医。” 越来越沉，越老越沉连带着呼吸，也异常困难。耳边只有哗啦啦的流动水声，在这昏暗的水底，启泰帝抓不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云鹤，你在哪里！”当来自外界的第一声呼喊传入他的耳里时，他猛然回过神，扑腾数次后，从水中探出头。他摇晃着脑袋，试图擦干眼前的水迹。 “我在这里！”他朝声源处挥动着双手。 “你怎么在水里，快起来！”那声音柔柔的、软软的，有着属于少女的特点。她向云鹤伸出手，将他从水中拉起，“瞧你，浑身都湿透了。” 这是梦吧云鹤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否则，他怎会又见到少女时代的小玖？还像当年那般，有着青春的气息，眉眼之间，满是爱意。 “我刚不小心，掉进去了。”云鹤找不到其他说辞，只临时想到最不合理的借口。 但小玖并未戳穿，只笑了笑，拿出手绢，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水滴，“这池塘里的水还有些冰冷，你就不怕掉进去之后，生病吗？” “不怕，有你照顾着。”云鹤伸手，捏了捏小玖的脸蛋，尚未成亲，这亲密的举动，羞得她满脸通红。“可别害羞，过两日，咱们就是夫妻了。” 云鹤越说越来劲，小玖越听越脸红，露出少女特有的娇羞模样，下意识转身，“这还没有过门呢，你就这般打趣我，真是越来越坏了。”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在人前，云鹤得时时刻刻摆出一副尊贵的架势。但在小玖面前，云鹤便只是云鹤。他从后抱住小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温柔地开口，“小玖，你可不能离开我。” 云鹤闭着眼，似在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等咱们成亲，生一堆胖娃娃，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身后再跟着一个，你说好不好？”成亲在即，佳人在怀，云鹤陷入对幸福的满心期待中。“小玖，你放心，我不会再娶其他女子，这一生，有你一人便足矣。” 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怀里哪里还有小玖的影子？眼前所见，皆是虚无。一个猛浪袭来，带着充斥着腥味的海水，盖过头顶，将云鹤再次卷入水中。 “小玖！小玖！你在哪里！”他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呼喊，可再也听不到小玖的回应。只有冷冷的海水，不断灌入他的口鼻之中，将其淹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1章 察哈尔（三十六） 京城里发生的意外，嘉怡自是不知。不仅如此，连山中的天气，也一如既往的阳光明媚。伴随着阵阵春风，驱散寒意，迎来温暖。 得知天清与厷伊的关系后，诸葛鸿快马加鞭，提前回到逍遥派。刚下马，便有好事的少年，将这一消息完完整整、添油加醋地告诉诸葛鸿，还不忘打趣道，“掌门，你这次回来，可得向天清讨杯酒喝。” 虽是玩笑，但诸葛鸿脸色铁青，全无笑意，只冷冷地开口，“天清在哪里，叫他来见我。”身为掌门，诸葛鸿向来以温和一面示人，少有严厉的时候。 见此状，众人赶紧闭嘴，保持沉默。只有两三人，转身，向天清通风报信。 房间内，诸葛鸿背着手，背对着房门站立。天清刚走到门口，便敏锐地察觉道气氛不对，赶紧放慢脚步，停在诸葛鸿身后，“参见掌门。” “给我跪下！”诸葛鸿甚至未曾转身，便用最严厉的声音训斥道，“天清，你可知错？” 天清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双膝着地，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直视。但他的声音里，却有着坚定与执着，“徒弟不知，还望掌门明示。” “那厷伊姑娘，乃是嗜血族女子。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与她有所来往？”说到这里，诸葛鸿才勉强恢复平静的心情，转过身，但看向天清的眼神里，依旧有着些许严厉，“回答我，这是为何？” “掌门，徒弟喜欢厷伊姑娘。”既然瞒不住，那最好的办法便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但天清实在不知，为何当提到嗜血族时，诸葛鸿的脸上是一阵苍白。“还望掌门明鉴。” “哼！”甚至，未曾听完天清讲述整个故事，诸葛鸿便猛然甩袖，离开房间。 地宁站在门口，见诸葛鸿面带怒意，愣了愣，待他离开后，方才转身进屋，“师兄，难道你忘了，逍遥派与嗜血族，有着血海深仇吗？你这纯心让掌门为难。” 这两三年，天清与地宁，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分别管理逍遥派的内务与外事。二人的亲疏关系，甚至不如天清与嘉怡。因此，当地宁反问时，天清才突然想起，“是了，是有旧怨。” 旧怨发生在五十年前。 那时，逍遥派在江湖里还算小有名气。偶然间，时任掌门拂云，得知中原内存在一种以喝人血为生的族类，名曰嗜血族，一时间愤慨不已。 “为何竟有此种人类！真是不可理喻！”随着一道令下，拂云亲率数十名弟子下山，以探听虚实为由，欲借嗜血族一事，在江湖中竖立威望。 但嗜血族并非善类，见有敌人来袭，遂群起而攻之。拂云武功一般，且人数不如对方，不到一个时辰，数十名弟子便被团团包围，犹如笼中之雀，插翅难飞。 “我们从未得罪过你们，可为何，你们要来搅乱我们平静的生活？”当时，嗜血族族长是一垂髫老者，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一旁。“就因为我们，以喝人血为生吗？” “没错！”拂云自认为占领道德高点，便可以向对方指手画脚。“你们乃非我族类，必处之而后快，否则贻害无穷，为我中原大患。” 拂云若换成另一种说辞，或许能逃过一劫。但他咄咄逼人的口气，当真令人不满，甚至，招致嗜血族族人们的愤怒，以至于，有族人不等老者下令，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向拂云投掷石块。 “你这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我今天，就是要打死你！”也不知道是谁开了口，一时间，群起而攻之，所有的石头、木块，齐刷刷地朝拂云扔去。 老者来不及阻拦，竟眼睁睁地看着拂云受了重伤，另有十余名弟子受了轻伤。 当鲜血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时，更进一步刺激着嗜血族族人们的神经，唤醒他们体内最原始的兽性。有冲动的青年，向拂云跑去，跪倒在地，舔舐着伤口附近的鲜血。 其他人跟着效仿，不过眨眼的功夫，整个现场一片狼藉。 “够了！够了！都给我住手！”老者用拐杖拼命地敲击着地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总算稳定住大家的情绪。当所有人逐渐散开后，围在圆圈中的拂云，已然奄奄一息。 “只要逍遥派存在一天便一定与你们势不两立！”说完这句话后，拂云便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饶是经过弟子们的抢救，也在数日后抱憾病逝。 对外，逍遥派统一口径，只道是掌门拂云病逝。但对内，尤其是对核心弟子，逍遥派一直秉承拂云的理念，与嗜血族坚持不共戴天之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师兄，你可真糊涂，竟连这事，也能抛在脑后。”地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拍了拍天清的肩膀，半安慰，半职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天清摇了摇头，当记忆涌入脑海中时，他犹如脱了一层皮，只能无力地半跪在地上，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力气，道，“让我想一想。” 当心动与责任同时摆在面前，必须做出二选一的抉择时，天清很是惆怅。就像一碗水，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平衡点，始终不能保持碗中水的平静。 难道，真的没有解决办法吗？ 不，一定有的！ 就在天清自问自答的片刻，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人：“为何，不找一找周师叔？”作为逍遥派内为数不多有家室的弟子，周长青的想法，一定更能给出合适的建议。 但他晚了一步，此时此刻，诸葛鸿正与周长青待在另一房间内，商议此事。诸葛鸿愁容满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哎，我那徒弟，竟被嗜血族的女子迷了心窍。” “你有仔细问过原由吗？”天清与厷伊的相处，周长青一直看在眼里。那炽热的眼神，掩藏不了二人的心事。郎有情妾有意，本该是天作之合。 但，是周长青疏忽了，他也忘了逍遥派与嗜血族曾有过不共戴天之仇。 “你知道吗？本来，我是将天清作为下一任掌门培养的。”若是一般弟子，或许诸葛鸿只是恼怒，但作为大弟子，天清在他心中的分量，却是一般人不能与之相比，“你说，我该如何？” 诸葛鸿并未强调天清的抉择，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对待天清。 “你想听实话吗？”周长青虽拿不定主意，但依旧淡淡地开口，告诉对方心中所想，“以我所见，趁此机会，与嗜血族化干戈为玉帛，以解五十年来所有的恩恩怨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2章 察哈尔（三十七）【第三更】 诸葛鸿默不作声，似在沉思。周长青也不再多做解释，毕竟，他不是掌门，诸葛鸿需要考虑的问题，远不是他能想象的深度。 逍遥派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一连三日，天清想求见诸葛鸿，但都被地宁无情地拒之门外，“师兄，你回去吧，掌门不想见你。” 眼看，一场萌芽中的爱情，便要被活生生地掐死在摇篮里。 嘉怡心里略带酸涩，当她在第一时间得知诸葛鸿的态度后，便一直替天清捏了一把冷汗。她终究太小，心里藏不住秘密，找到周长青，问道，“师父，为什么？” 周长青正在看书，面对嘉怡的疑问，愣了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叹了一口气，合上书页，“有些事，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但两情相悦，不是更重要的吗？”嘉怡歪着头，以稚嫩的童声，发表她对爱情的见解，“就像金眉哥哥，或者，就像爹爹与娘亲，真的需要考虑那么多吗？” 周长青有片刻的沉默，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和诸葛兄交谈过了，至于他最后的选择，就不是我能左右的结果。” 但，心里最难过的，却是厷伊。她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原来，嗜血族与逍遥派有过这样一段过往。当她想到，逍遥派竟曾经要灭掉整个嗜血族时，看向天清的眼神里，便不自觉带上一抹恨意。 “你呢，也是想杀了我吗？”厷伊站在天清面前，红着眼眶，冷冷地逼问道。 天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该说哪些内容，才能赢得对方的信任。思来想去，他仍是说不说一句完整的话，“厷伊姑娘，我从未这般想过。” “可你的掌门会！你的师弟们会！在你们眼里，嗜血族终究是另类！”厷伊越来越激动，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陡然提高不少，委屈、愤怒、难过所有的情绪涌上心间。 “可我不会！”天清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向厷伊郑重承诺，“没有谁是另类，你就是你，你们就是你们，只不过习性不一样。若是这点都无法包容，那逍遥派何谈包容精神。” 天清的这句话掷地有声，甚至，连路过的少年们都不禁为之驻足。 “厷伊姑娘，请你相信我。”憋了许久，他终于有足够的勇气，说出这句一直萦绕在心间的承诺。他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对方的手腕，任对方微微挣扎，也不再松手。 厷伊红了脸颊，低头不语，指了指他的身后，道，“天清，你松手，掌门过来了。” “咳咳。”诸葛鸿干咳两声，以示提醒。原本，是三清找他，说有要事相商。不得已，他才走出房间。谁曾想，在半路上，便听得天清的一席话，甚至谈到逍遥派的包容精神。遂停下脚步，静观后续。 “罢了，天清，你随我来。”诸葛鸿招了招手，冷静三日，最终，他还是恢复到往日的随和与平静。只不过，看向厷伊的眼神里，依旧带着戒备。 天清看了一眼厷伊，只好松手，默默地站在诸葛鸿身后。诸葛鸿淡淡地开口，解释道，“随我去找三清。这两日，我想，你心里也有许多话。” 三清正在后山的小屋内，摆弄着茶具。天清与厷伊的事情，他是从周长青那里听到风声。“哎，或许，只有你开口，诸葛兄才能听进去。” “为什么是我？”三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倒是令周长青错愕不已。“你希望我说什么？或者，我可以说什么？” “至少劝一劝，不能伤及师徒情。”独孤长老带着对周长青的恨意而死，是他一辈子的心结。有过经历，便不想再看到天清重走他的路。“对天清，诸葛兄寄予厚望。” “那我试一试。”三清这才松口，点了点头。 因此，当诸葛鸿与天清一前一后走进小屋时，三清连头也没抬，只从脚步声里判断来者身份，“随便坐吧，来，师徒俩，试一试我刚刚泡好的热茶” 窗外竹影斑驳，三人席地围坐，颇有七八分古韵的味道。 “掌门，近来可好？”三清向诸葛鸿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你，怎么感觉，你一下子心事重重？” “哎，我也不跟你绕圈子。师兄，我这徒弟之事，该如何处理？”自从与周长青谈过一次之后，诸葛鸿心里便跟打翻水桶一般，七上八下。他能处理大事、难事，却无法处理儿女情长的情事。 “天清，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三清品了一杯茶，带着些许对天清的鼓励，道。 “掌门，三清师叔，我”天清顿了顿，在看向诸葛鸿的眼神里，有微微闪躲。良久，才似下定决心，道，“我是认真的，厷伊姑娘，确实是一个好姑娘，还望掌门与师叔成全。” “那你，置逍遥派于何地？”三清抢在诸葛鸿之前，厉声问道。 “三清师叔，难道就不能共存吗？难道，一定要有选择吗？鱼和熊掌，我都想要。”许是诸葛鸿的沉默，给了天清勇气，他才能将这三日的想法全盘托出，“我已决定，与厷伊去一次嗜血族，亲自向他们道歉。” “然后呢？”三清看着天清坚定的目光，有一丝肯定。 “我会向他们解释并承诺，直到对方理解为止。”既然开了口，索性，天清便一口气说出心声，“掌门，常言道，化干戈为玉帛，难道，我们必须得世世代代活在仇恨里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天清转身，将心声说给诸葛鸿听。 “该你了，你也说说看吧。”三清耐心地听完天清的叙述，转而，将话题抛给诸葛鸿。无论如何，身为掌门，他才拥有最后的话语权。 否则，天清的想法，永远只能是想法。 诸葛鸿真是百感交集，这三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表态。而这样的压力，只有当年在处理独孤长老与周长青一事时，才有过类似的经历。 若厷伊只是嗜血族普通的女子，或许，他能看在师徒情谊上，退让一步。但厷伊，偏偏是嗜血族族长的亲妹妹。这样复杂的关系，令诸葛鸿一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但，严肃不是他的本性。 “罢了，就依你所言。”在真挚的爱情面前，诸葛鸿终是退了一步。三年前，他能包容周长青，三年后，他便能包容更无辜的厷伊。“待郡主回京后，你便与厷伊姑娘去一次嗜血族吧。记住你所说的，化干戈为玉帛。” 世代的仇恨，不如世代的和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3章 察哈尔（三十八） 得知诸葛鸿的最新态度，嘉怡可真是由衷地替二人高兴。哪怕已是深夜，她躺在床上，仍然兴奋得难以入眠。“柳絮姐姐，看来，我们得准备大红包。” “瞎说什么呢。”柳絮眼带笑意，替嘉怡整理好床被，刮了刮她的鼻梁，道，“郡主，你还小，这些事情，原本不应该懂的。”在柳絮眼里，嘉怡还是长不大的小丫头。 “但我就是高兴嘛！”嘉怡翻身，面向柳絮，好奇地问道，“柳絮姐姐，将来，你准备嫁给什么样的人呢？需要我帮你找一找吗？” 柳絮万万想不到，嘉怡的口中竟能说出这样这句话，一时间羞得满脸通红，“郡主妹妹，有些话，可说不得。被丞相大人听见，可又得挨骂。” “没事啦，这里就你我二人。”嘉怡微微朝里挪动身体，给柳絮让出可以落座的床边，“柳絮姐姐，你心目中的未来夫婿，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我想一想。”见嘉怡真挚的神情，柳絮便也松了一口气，只当是女儿家的闺房私事。她坐在床边，一边思考，一边描述，“大概，他的个子得高高大大，最好有一技之长，能养活一家人。” 幼年时，柳絮吃过生活的苦。因此，对未来的憧憬，便更加现实。她不愿，也不想，再尝一次颠沛流离、甚至是卖儿卖女的悲惨故事。 “郡主妹妹，你呢，有想过吗？”柳絮顿了顿，只当是闺房秘密，遂反问道。 “不知道呢。”嘉怡瘪了瘪嘴，摇了摇头，“或者，再过两三年，我就可以回答你啦。”此时的嘉怡，对心动一事，仅停留在旁观者的角度。从未想过，在她的身上，也会产生心动这般神奇的体验。 “不说啦，我们早点休息。明日，还得去跟掌门与三清师叔辞行。”嘉怡一边说着，一边往被窝里缩了缩身子，只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明日，便要回去吗？”这消息有点突然，以往，嘉怡总是得舍不得离开，从未主动辞行。柳絮愣了愣，道，“原以为，还得再小住数日。” “我们早点回去，天清师兄才能尽早跟着厷伊姐姐回嗜血族。”嘉怡给出最合适的理由，令柳絮点头认可。善良的嘉怡，总是尽可能替他人着想。 次日，当诸葛鸿得知嘉怡辞行的消息后，只淡淡地开口，道，“郡主，回京路上多加小心，可不能再大意。若得空，可再过来。” “下次你来，我给你准备一只仿真青蛙。”三清拍了拍嘉怡的肩膀，一脸得瑟，“这可是我研究数月的宝贝，一般人，我还不肯告诉他。” “真的吗！是会动的吗！”对于三清的手艺，嘉怡一向信任备至，更何况，他从不令她失望，只会给她更多的惊喜，“三清师叔！你怎么这么好！” “周老弟，我可真羡慕你。”三清揉了揉嘉怡的脑袋，面朝周长青，“如果郡主是我的徒弟，那可真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周长青笑了笑，未曾说话。 倒是木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有些不大高兴，“怎么突然急着回去，我可还没有玩够。郡主，你这也太匆忙了，都不给我一点准备时间。” “需要什么准备呀！”嘉怡转身，，直接给了木合一拳，“你在这里，整日除了吃便是睡，还想做什么？”玩笑之间，略带三分鄙视。 好在，数日的相处，木合与嘉怡的关系早已变得融洽，便也不计较，只淡淡地回答道，“还在看看山外的风景，这偌大的中原，我还只到了一处，可真不甘心。” “没事啦！下次你再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走一走！”嘉怡踮着脚尖，拍了拍木合的右肩，面露微笑，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放心好啦，就怕到时候，你走不动。” “那可不一定。”面对嘉怡的幽默，木合挑眉，一脸泰然。只是，这一回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新踏入中原。更不知道，那时候的嘉怡，会是什么模样。 来时，是六人。但回去时，却只有四人。少了天清与厷伊的眉来眼去，马车内倒是有三分宁静。嘉怡有些困乏，枕在柳絮的肩膀上呼呼入睡。但柳絮身体瘦弱，并不能长时间支撑嘉怡的重量。 “让我来吧。”木合坐在嘉怡身边，向柳絮微微示意，“你也累了。” 碍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柳絮有片刻的犹豫。但睡梦中的嘉怡，却及时为她做出决定。随着马车有轻微晃动，嘉怡竟在不自觉的状态下，改变坐姿，倒向木合的肩膀。 木合倒也配合，微微抬起手臂，以便嘉怡能睡得更安稳。 “为何郡主会迷上武功？”确认嘉怡陷入沉沉的梦乡后，木合开口，向柳絮提出疑问。若只是强身健体，以丞相府的能力，聘任一流高手担任指导，也绰绰有余。 “郡主妹妹，是很看重缘分的人。”不知道如何解释，柳絮只能从头说起，以她的视角，试着解析嘉怡不为人知的一面，“她很看重与周师傅的缘分，所以才决定拜师。至于武功，大概只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看重缘分？”这般解释，木合倒是第一次听见。 “或许，郡主妹妹太孤独了。”柳絮淡淡地开口，却在不经意间染上一抹哀愁，“她一直渴望手足之情，认为偌大的丞相府内，只有她一人，是一件寂寞的事情。” 说到这里，柳絮住了口，不再深谈。偶尔，她也会好奇，从嘉怡记事起，直到她误打误撞进入丞相府为止，期间数年，嘉怡到底是怎么成长的？ 每每提及，嘉怡总是打着哈哈，一脸随意，“欺负他们啦，不信，你去问问，这丞相府内，谁没有被我欺负过，嘿嘿。” 但在卫管家那里，曾有一次，柳絮听到过不同的版本：“小时候的郡主，经常看到她独自玩泥巴。大家都知道，她是丞相大人的独女，都怕她，不敢同她亲近。我看在眼里，也只觉得怪可怜。” 卫管家的答案，太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甚至，柳絮不由得脑补出嘉怡一人呆在空旷的丞相府，却找不到可以说话的小伙伴的画面。 二人正聊着，熟睡中的嘉怡被颠簸的马车惊醒。她揉了揉睡眼，见自己倒在木合怀里，顿时错愕，“呀！为什么是你！”她赶紧起身，坐回到柳絮身边。“难怪，梦里有一只吃人的大老虎，原来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木合听罢，哈哈一笑，看向嘉怡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温柔，“不过，我可不吃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4章 父与子（一） 回到京郊的驿站时，已是两天后的事。原本，嘉怡只想在驿站稍作休息，喝一口热茶。谁知道，却只见驿站内的所有人神情严肃，更在驿站里听得惊天大消息：“启泰帝沾染天花，京城已处在警备状态。” “什么！”嘉怡吓得拿不住茶碗，只放任那茶碗直直地摔落在地，碎成两半。“你再说一次！”她的声音里有些急促，似是不敢相信这一消息。 “木合，我们一直在等你。”莫日根走了过来，将已经打包好的行李丢在桌上，神情冷漠，只瞥了嘉怡一眼，“事不宜迟，我们得现在回去。” 木合不懂天花的危害，更不懂为何莫日根这般着急，只绕开他，走到嘉怡的身边，安抚道，“兴许只是小病，没有太大问题。” “不你不懂。”从出生到现在，嘉怡从未这般害怕。不只是为启泰帝，更是为昭文太子、修文，以及丞相府内的双亲，“木合，抱歉，我要回去了。天大地大，咱们有缘再见。”事发突然，不给嘉怡任何道别的机会。 “这”木合愣了愣，压根来不及反应，便只能目送嘉怡三人离去。“莫日根，这天花是何病情，非常严重吗？”他只得转身，问道。 “一种传染病，会有大概率造成死亡的后果。”见木合有片刻的走神，莫日根便向他挥了挥手，提醒道，“幸好，这段时间你不在京城。否则，就是想走，我们也走不了。” “那郡主回去，不是也有危险吗！”木合迅速地在大脑里处理中信息，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不行，我得把她喊回来！”不给莫日根阻拦的时间，木合推开门，便冲了出去。 可眼前，哪里还有嘉怡的影子，留给他的，不过是一道又一道马车行驶过的痕迹。 “嘉怡！”木合心里一紧，骤然疼痛。 这一切，莫日根看在眼里。木合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要是正常的旁观者，便能一眼读出他心中那份依依不舍。还是，不够稳重。莫日根在心里，暗自为木合做出结论。 “辞行的奏折，已于昨日递给皇上。”他走了过来，拍了拍木合的肩膀，强迫木合将注意力从嘉怡身上转移开去，“我们现在就得回去，这两天，天花有扩大的趋势。” 为什么？为什么！ 嘉怡想不明白，也想不到任何理由。她只知道，刚回到京城，便看到所有的店铺紧闭大门，偶有行人路过，也是用纱巾蒙面，一路小跑，生怕在街道上多耽搁一秒。 “师父，你告诉我，这些不是真的”若说在进城之前，她尚能进行自我安慰。但眼见实情后，嘉怡确实慌了神。从未想过，灾难有一天，离她如此之近，甚至，就发生在身边。“爹爹与娘亲，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的。”虽然周长青心里也没有底，但他仍给了嘉怡一丝希望，“别慌，我同你一道回去看看。这天花，只要处理得当，便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他一边说着，一边驾驶马车，向丞相府狂奔而去。 冷清！寂静！当嘉怡看到丞相府门口没有任何一名小厮当差时，心可真是凉了半截。她赶紧走下马车，跑到门口，不停地敲着门，“卫管家！在不在！快开门！” 可好一会儿过去，也见不到有一人回应。 柳絮小跑到嘉怡身边，连着深呼吸三次，才止住内心的不安，“郡主妹妹，别着急，或许只是没有人听到，要不然” 她的话音未落，嘉怡便急了眼，“不！我现在就要进去！”她走下台阶，退到墙边，看了看周长青，而后猛然助跑，在离墙边最近的地方原地起跳。只不过眨眼功夫，她便摸到墙沿，“师父，快帮我一把。” 周长青心领神会，伸出，抓住嘉怡的脚踝，猛然用力，将她送向更高的地方。在周长青的帮忙下，嘉怡成功翻墙入院，替二人打开丞相府的大门。 了无生机，静得，连地上掉根针也可以听见。热闹是从前的，而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这是丞相府给周长青最直观的感受。但却嘉怡而言，最熟悉的成长环境，眼下，却成了最陌生的地方。举目四望，甚至，连一普通小厮的身影也看不到。 “卫管家！你在哪里！爹爹！娘亲！”迫于无奈，嘉怡只有扯着喉咙，企图以声音寻人。她一边向房间内跑去，一边期待能在转角处看到熟悉的身影。 此时此刻，卫管家正在书房内，替上官丞相研墨。耳尖的他，似听到嘉怡熟悉的声音，愣了愣，待确认后，才开口，道，“丞相大人，是郡主回来了。我且出去看看。” “什么？她回来了？她怎么回来了？！”上官丞相正在准备奏折，一听这话，赶紧放下笔，抢在卫管家之前，拉开房门。 嘉怡正好跑到书房附近，见到熟悉的身影，两行热泪顿时夺眶而出，直扑到上官丞相怀里，声泪俱下，“爹爹！我好想你！我好着急！你还好吗？” 不给上官丞相反应的时间，嘉怡抹了抹眼泪，又继续哭泣，“爹爹！可真的把我吓坏了！我这回来，看不到一个人，还以为以为” 上官丞相极少见到嘉怡落泪，有些慌乱，他一边安抚着嘉怡的情绪，一边解释道，“还好，我只是放了众人的长假，待天花之后，他们便会回来。” “娘亲呢！为什么没有看到娘亲！”嘉怡哽咽着，抬头，继续追问。“娘亲去哪里了！我要见娘亲！”若不能见到丞相夫人，嘉怡的心始终不能落地。 “她回娘家了，这段时间，丞相府内，便只有我与卫管家二人。”上官丞相拍了拍嘉怡的后背，有些心疼，“放心，她一切安好，未曾染病。” 卫管家走到周长青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的店，我有帮你照看着。不过，生意大不如从前。” 因着启泰帝染病，京城内弥漫着一股巨大的恐慌。有钱有权者，一接到消息，便尽可能逃离出去，能有多远，便离多远。一时间，京城内百废待兴，商业萧条。 当出城人数远远大于进城人数后，昭文太子下了一道命令，让太医院们配制更多的药方，分发给百姓，并广发告示，以稳住民心。这才使得不安的情绪得到控制，渐渐地，离京的人们又回到了。 只不过，若无大事，便待在家中，不再出门。 “有劳卫兄。”周长青并非贪恋钱财之人，自是明白，身外之物可以再次获得，便也不太着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5章 父与子（二）【第三更】 自从启泰帝患病后，所有人都陷入到恐慌与不安的情绪里，并逐渐有蔓延之势。就在这时，昭文太子却不得不肩挑大梁，担负重责。 启泰帝的病情时好时坏，偶有一次，稍作清醒，发出一道谕令：“命太子监国，太傅辅政。”随后，便又陷入到昏迷状态里。一连数日，全靠太医院的药方续命。 这是一道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谕令。太子监国，只是迟早的问题，故众人并未察觉有何异样。但辅政者，非上官丞相，而是太傅，却是大大的意外。 幸好，昭文太子时常参与国政，对错综复杂的官场交际也略有耳闻。他并没有一味遵从启泰帝的命令，而是在辅政的同时，保留上官丞相的一切权力，给予上官丞相与太傅平等的地位。 然而，这只是昭文太子一厢情愿的想法。 从年初开始，上官丞相便隐约察觉，他在启泰帝面前有失宠的趋势。但万万想不到，失宠的结果来得如此之快。若非昭文太子顾及与嘉怡的同窗之情，只怕从这次开始，便注定之后的结果。 不甘心！着实不甘心！ 欲望，本就是一个无底洞，更何况，上官丞相领略过权力之巅的风采，更难以接受从高处摔落在地的疼痛。有隐隐恨意，骤然出现在他的心间。 最明白上官丞相心思的人，当属端亲王。因此，他借着商议疫情的名义，邀上官丞相到府上一叙。面对上官丞相的满面愁容，端亲王笑呵呵地开口，道，“丞相大人，近来可真是心事重重。” “哎，这官场沉浮，本是正常事。”随着启泰帝的态度越来越明显，事到如今，上官丞相也不能再自欺欺人，权当睁眼瞎。偶尔的自我调侃，也是内心不安的开始。 “以我之见，你这丞相位，暂时不会动摇。”作为王叔，端亲王自认为对启泰帝有七八分了解。“那位太傅，你对他了解几分？” “少有交集，除了嘉怡被训斥时，偶有交谈。”对于上官丞相而言，他与太傅的关系，不像是同朝为官的同僚，倒像是围绕着嘉怡转动的父亲与师长。 “或者，试图将他拉入阵营。”端亲王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自以为给出最合适的策谋，“如若不行，便”虽为省略，但上官丞相却明白其中深意。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换话题，道，“王爷，先前你交代我的事情，这奏折已呈了上去。却不想，还未等批复，便赶上皇上患病。可否推迟？” “不着急。或者，我们可以顺水推舟”端亲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凑到上官丞相耳边，轻声低语。 昭文太子很是心累，以往，有启泰帝做出最后抉择，他只需要学习与模仿。可如今，当他身为高位，这才明白，原来，皇帝并不好当。有多大的权力，就得有多大的压力。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监国，但第一次掌握到实际的权力，他还有些力不从心。晨会时，他抛出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交由朝臣们商议，“而今，京城人心涣散，该如何是好？” 启泰帝患病的消息，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公之于众。但昭文太子想不到，公布消息后，反而人心惶惶，不少人拖家带口外出避难。一时间，原本繁荣的京城市井，竟沦落到百废待兴的地步。 “诸位，可有何高见？”昭文太子起身，走下台阶，与众人并肩而站，以示尊重。 最先开口者乃是户部尚书，他递上一本奏折后，才解释道，“近十日以来，京城商业利润大幅下滑。微臣以为，每日当提前关闭城门，以防止百姓继续流窜。” “万万不可。”不等户部尚书继续陈述观点，太傅便站了出来，当即反驳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微臣以为，当正常开市，并不限制任何初入。一切照旧，方能稳定民心。” “但眼下人心不定，在皇上龙体安康前，谈何稳定民心？”户部尚书厉声反驳，似有与太傅一较高下之意，“微臣以为，当出告示，以令服人。” “民心岂是条令所能约束，你可真糊涂！”太傅直接甩袖，以宣泄心中不满。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昭文太子需要做的事情，便是理清两种观点中的利弊所在，争取得到更合理的结果。而仅有十二岁的他，还不足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出头绪。 端亲王看出昭文太子的犹豫，见火候已到，便朝上官丞相递出眼神。上官丞相心领神会，站了出来，作揖后方才开口，“微臣赞成太傅的意见，且以为，当有人做出表率，方能安定民心。” “如何做出表率？”昭文太子反问道。 “端亲王有二子，均在外地。若此时，能将二子召回京城，以探望皇上龙体为名义，微臣以为，当有表率作用。”上官丞相声音平稳，不起一丝波澜，似有十拿九稳之意。 太傅正欲反驳，却见端亲王冷冷地一瞥，心中一紧。倒是户部尚书，立马改了口风，向上官丞相表示认可，“丞相大人考虑周全，此主意甚好，是微臣糊涂。” 画面突变，一时间，众人竟统一口径，纷纷支持上官丞相。而或许有反对声音的太傅，也在端亲王的怒目注视中，第一次表现出沉默。太傅尚无实权，不得不顾忌端亲王的身份与地位，以无言相待。 “那么，便依丞相大人之见。”讨论出有效且看似合理的答案，昭文太子方才松了一口气，叮嘱道，“有劳丞相大人，全权负责此事。若有需要，可随时与我商量。” 没想到，拖延许久的想法，竟误打误撞，因启泰帝患病一事得到解决。上官丞相朝端亲王不动声色地浅笑，确认过眼神，二人想法一致。“微臣定当尽心尽力，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以辅国政。” “有劳丞相大人。”昭文太子拍了拍上官丞相的手臂，以示鼓励。尚未完全读懂复杂关系的他，此时此刻并不清楚，上官丞相与端亲王的心里，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诸位，可还有事要奏？”昭文太子回到座位上，以代行天子职权的威严问道。按照惯例，此乃散会的标志。众人纷纷摇头之后，晨会便到此结束。 可就在此时，一则坏消息传来。有太监急匆匆地跑到大殿之外，双膝跪地，略带哽咽，“太子殿下，不好了，小王爷他他”太监瑟瑟发抖，良久，才补充完整，“他也染上天花，太医们正在全力救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6章 父与子（三） 昭文太子忙于监国，数日里，与修文少有交流与接触。谁曾想，当他猛然听到修文的消息时，竟会是此等噩耗！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太监身前，声音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回太子殿下，是今早发现的。有太监久敲房门而不应，遂推门入内，便发现小王爷已在昏迷状态”太监一边回答着，一边止不住地磕头，以平息昭文太子的不安。 不能倒！不能在所有人都需要的时候倒下！ 昭文太子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恢复精神，正欲开口，却被看出心事的太傅抢先阻拦，“太子殿下，万望以身体为重。眼下，并非探望的最好时机。” 在太傅眼里，昭文太子的确有着出色的帝王之相，然而，太重感情，是他最大的弱点。若是不加以阻拦，一旦染病，那国可危矣。 “是了，不能去。”昭文太子忍了忍，扶住太监，才不至于昏倒在地。“命太医院加紧备药，每日出入皇宫者，须人手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因了丞相府中无人，近日晚饭都格外简陋。柳絮只会简单的家常菜，厨艺不精，只能勉强果腹。嘉怡瘪了瘪嘴，忍不住发出牢骚：“爹爹，明日，我们去第一楼聘个厨师吧。” “郡主妹妹，实在对不起”自从住在丞相府，柳絮已有三年未曾下厨。曾经学会的厨艺技能，早已忘在脑后。见嘉怡胃口不好，难免心生愧疚之意。 “爹爹真是的，再怎么样，不能让厨师回家呀。哎。”嘉怡一边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柳絮的黑暗食材。 上官丞相心事重重，朝堂之事，已令他心烦不已。又听得嘉怡的话，更是直接当成出气筒，怒斥道，“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连小王爷也已染病，你还有心思” 话音未落，嘉怡听到关键词，一碗米饭，竟直接打翻在地，“爹爹，你说什么？修文哥哥他他怎么了？”不，不会的，一定是听错了。饶是如此，嘉怡依旧保持一份怀疑。 连卫管家也愣了愣，看向上官丞相的眼神里有一丝错愕。 “别问了，赶快吃饭。”上官丞相自知食言，一时间想不到圆场的办法，只好企图以吃饭为由，蒙混过关，打消嘉怡的顾虑。 但三年多的同窗时间，修文与嘉怡的关系早已亲密无间，她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只道了一句：“爹爹，我要进宫，我要去看看修文哥哥！” “什么，你再说一次？！” “郡主，万不可如此！” 上官丞相与卫管家同时出声制止，却只是令嘉怡的想法更为坚定。“爹爹，年初，修文哥哥舍命救过我一次，于情于理，这次，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打定主意，嘉怡霍然起身，一旦她做出决定，哪怕是八头牛一起用力，也不一定能将她拉回来，“我就不信，那天花有这么可怕！” “不许去！”曾有多次，面对嘉怡的执着，上官丞相做出妥协。但这次不一样，她若进宫，便是真真切切地有生命危险。身为父亲，他怎能接受？“宫内人手足够，你若前去，定是帮倒忙。” “那我什么也不做，就在一旁守着他。”嘉怡咬了咬下嘴唇，似在坚定内心所想，“爹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修文哥哥染病，却什么也不做。万一万一” 万一，修文有任何三长两短，她该如何面对？ “丞相大人，让郡主妹妹去吧。”柳絮双膝着地，跪倒在上官丞相面前，替嘉怡解释道，“郡主心善，且宫内有太医们照顾，定不会有任何意外。” 上官丞相的双手一直在发抖，连一双筷子都无法拿稳。但柳絮的理由，却令他不得不正视。眼下，丞相府里连多余的人手都没有，嘉怡呆在这里，焉知比呆在皇宫内强吗？ 至少，皇宫内有昭文太子，可护得嘉怡一时安全。 想到这里，上官丞相只得微微点头，强忍住胸中的疼痛之感，开口道，“那明日，你随我一同入宫，我会向太子殿下稍作解释。” 昭文太子着实想不到，就在启泰帝与修文接连染病、皇后两边奔波、整个皇宫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嘉怡，也要趟这趟浑水。当他看到上官丞相领着嘉怡嘉怡出现在眼前时，真是不知所措。 “昭文哥哥，我想去见一见修文哥哥，可以吗？”嘉怡开门见山，直抒来意。随时疑问，但眼神里的坚定，却并非昭文太子一次拒绝可以阻拦。“我照顾过修文哥哥，这次，也会继续照顾他的。” 有过一次经验，嘉怡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郡主，这可不是儿戏。”昭文太子深知嘉怡的性格，竟想不出任何合理的拒绝方式，“天花乃是传染病，你就不怕” “不怕！”既然敢到宫内，那便是考虑过任何后果。“昭文哥哥，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有那么一瞬间，昭文太子很是羡慕修文，不用肩负江山的重责，而一次患病，也能得到嘉怡的关心与照顾。但羡慕归羡慕，二人的身份不可逆。“只许三日，三日后，必须离开。” 昭文太子做出妥协，但也给了嘉怡一次机会。 “好！”嘉怡点点头，一言为定。 一旁的太监很是识相，便领着嘉怡退出书房，转而向修文所在的房间走去。 上官丞相站在一旁，见昭文太子最终松了口，心里顿时不知应是喜还是悲。他只得开口，转移话题，道，“太子殿下，这里有一份京城百姓的实情记录，请过目。” “这两日，京城可安稳？”当国事与家事并行时，有监国责任的昭文太子，不得不以国事为重，“以京城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地方，可还安稳？” “一切照旧，暂未发现新疫情。”上官丞相弯着腰，将所收集到的信息反馈给昭文太子，还不忘补充道，“太医院所配置药方，已陆续发给百姓。若有新怡情，微臣定会在第一时间呈上奏折。 昭文太子一边查看着实情记录，一边暗自思索。末了，给予上官丞相肯定，道，“有劳丞相大人，近日，可真得麻烦你，多多留心。” 闻得此言，上官丞相赶紧下跪，露出少见的父亲身份，道，“微臣也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太子殿下能在三日内照顾好嘉怡。微臣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万一”他无法讲出最坏的结果，早已哽咽。 在这个节骨眼，嘉怡，可真是令人不省心。昭文太子的头皮直跳，不得不按揉太阳穴，以缓解内心的压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7章 父与子（四） 病来如山倒。或许是因年初落水落下病根，这次，修文的病情比启泰帝更为严重。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眼看已是奄奄一息。 皇后疲惫地守在床边，一夜未眠的她，不敢在关键时候有任何松懈。“如果有可能，真宁愿高烧不退的我，而不是修文。”她握住修文的小手，喃喃自语。 启泰帝与修文接连染病，犹如两根支撑生活的擎天柱，在同一时间轰然倒塌。若非还有昭文太子，皇后当真会筋疲力尽，再无支撑的动力。 “韩太医，皇儿何时会醒？”皇后招了招手，询问忙得脚不离地的年轻太医。太医院人手不多，因此，韩太医是为修文的主治太医。 “回皇后，小王爷病得厉害，若退烧顺利，至少也得七八日。”韩太医年轻，尚未懂得委婉告知病情。待察觉到皇后神色有变时，才意识到脱口而出的内容并不合适，遂住了口。 “得这么久”皇后轻声低语，却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加重手腕间的力量。 嘉怡便是在皇后与韩太医对话的片刻沉默中，走近房间内。当嘉怡与皇后四目相对时，各自都愣了愣。好在，嘉怡反应够快，主动向皇后问好。 “郡主？你怎么来了？”看到嘉怡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皇后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确认没有眼花，语气里有些惊喜，“你是来看望修文的吗？” “是，太子殿下已经答应，我可以在这里照顾三日。”嘉怡微微低头，却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平躺着的修文。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连嘴唇，也不在红润。若非胸膛有呼吸的起伏，当真是与尸体无二。 “郡主，你可曾患过天花？”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韩太医满腹心事，站了过来，问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嘉怡乃是上官丞相的爱女，若在这里出了事，怕真是难以了解。 “没有，但是我不怕。”嘉怡摇了摇头，但眼神里的坚定，却像是定心丸，令烦躁不安的皇后沉下了心。“太医，我只留三日，不会有事的。”不是反问，而是确信。 “既然如此，那郡主，请先喝一碗汤药。”韩太医转身，从桌上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每日，得喝三碗。若有不适，请立即告诉我。” 嘉怡一饮而尽，即便味道再苦涩，也比不上此时此刻照顾修文那坚定的心意。她不喜欢欠人情，更何况，修文曾经给的人情，是救命之恩。“皇后，这里有我，你且去休息吧。” 皇后是觉疲劳，两处奔波，到底不是个办法。有嘉怡帮忙，心里也安稳。她起身，走出房间后，仍不忘叮嘱道，“郡主不可以有事，否则，太医院重罚。” 嘉怡接替皇后的位置，坐在修文床边。有一颗斗大的汗珠，从修文的鬓角滑落，嘉怡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地替修文擦拭。手腹传来因高烧而产生的灼热感，令嘉怡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才离开多久？为何一回来，就只能看到重病在身的修文？ 嘉怡越想越难过，若有可能，她真想修文立刻苏醒，再调侃一句“嘉怡妹妹”。可惜，这只能是她最美好的心愿，眼下，是没有这个可能了。 “修文哥哥，你别吓我，醒一醒好不好？”嘉怡紧紧抓住修文的手腕，回忆，似潮涌般一幕接一幕袭来，令嘉怡产生最陌生的窒息感。 记得，那是去年岁末的一场冬雪。银装素裹，京城被皑皑白雪包裹，整片大地，似染上一层雪白色的素装。瑞雪兆丰年，于百姓而言，这是一个好兆头。 当然，在嘉怡眼里，下雪，意味着多了一段轻松而又愉快的游戏时间。堆雪人、打雪仗，这是冬雪时分必备的点缀，缺一不可。 早早地，甚至天边的月亮还未被云朵淹没，她便来到学堂，准备大干一场。一夜的积雪，最适合堆出高高大大雪人。“得在昭文哥哥和修文哥哥来之前，送他们一个惊喜。” 说干就干，嘉怡是行动派。 雪人的模样早已想好，最方便的形象，便是采用太傅的模样。一想到太傅那种严厉而又可恶的脸，嘉怡忍不住一边堆雪人，一边咒骂道，“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她刚堆出圆滚滚的肚子，修文便在腋下夹带着两本书籍走入院中。这么早见到嘉怡，他着实意外，“嘉怡妹妹，今日怎么这么早？” 话音刚落，迎接他的不是嘉怡的笑脸与问好，而是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大雪球，直接砸中他的鼻梁，又疼又冷，可真不好受。“修文哥哥！我们来打雪仗！” 修文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雪球的刺激中缓过神来，“嘉怡妹妹，你这么早，莫非就是冲着打雪仗吗？”他向嘉怡走动三五步，才注意到嘉怡身边有一圆滚滚的大肚皮，遂又问道，“这是什么？我可从未见过。” “这是雪人！我想堆出一个太傅！”嘉怡弯腰，从地上捧着一大把积雪，捏成一团，搁在雪人的大肚皮上，“修文哥哥，你想帮忙吗！” “我能做什么？”以往，修文只偶尔在太监们的嬉笑声里，略微听说堆雪人的玩法。但真轮到上手，他也是第一次参与，当认认真真地用积雪捏出最完美的圆球，搁在手掌里时，他问道，“这样可以吗？” “你这个呢，适合打雪仗。”嘉怡从他的手掌里抢过圆球，故意后退七八步，抛掷出完美的抛物线，又一次命中修文的脖颈。当雪水顺着脖颈窜进衣服内时，那滋味，修文若是有一百张口，也难以描述。 “好呀，嘉怡妹妹，我好心好心帮你，你却要整蛊我。”修文若是再次示弱，定会让嘉怡得寸进尺。他弯腰取雪，以最快的速度捏出雪球，向嘉怡投掷，“也得让你，瞧瞧我的厉害，看招。” 嘉怡想不到修文竟然会突然袭击，当雪球砸中她的耳朵时，嘉怡才回过神来。那冰冷的触觉，可真让她浑身一哆嗦。在丞相府内，所有人都让着她，不敢胜过她。但修文并不知道规矩，一出手，便命中成功。 “怎么样，这感觉不错吧。”给了一雪球，还得再给一颗糖，修文走了过来，伸出双手，捂住嘉怡的耳朵，企图以手掌的热度温暖嘉怡，“看你还敢不敢，这次呢，就给你一点小教训，长长记性。” “修文哥哥，你快起来，说好给教训呢”一想到这里，嘉怡便是发自内心的难受。当生龙活虎的修文，第二次躺在嘉怡面前时，无力与不安并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8章 父与子（五）【第三更】 迷迷糊糊中，修文听得耳边有熟悉的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终于，他在呼喊声的召唤中，慢慢地睁开了眼。 有些昏暗，但隐隐约约，有一两束光线。 “修文哥哥！你醒啦！”嘉怡抓住他的手腕，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呼，“韩太医！修文哥哥醒过来啦！你快来看看！”她松开手，向屋外跑去。 是嘉怡的声音？修文有些恍惚。刚睁开眼的他，还来不及确认身旁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又差点昏了过去。头好痛、眼皮好重 “小王爷，且让微臣看一看。”韩太医摸了摸修文的额头，又翻动着他的眼皮，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才开口道，“恭喜小王爷，高烧已退。” “高烧？我我这是怎么了？”修文的意识还处在涣散的状态里，似零星的碎片，尚未组合成整张拼图，“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嘉怡妹妹会在这里？”看到熟悉的人影，修文才发现，这并不是幻觉。 “修文哥哥，你生病啦！已经昏睡了两日，好歹，是醒过来了。”嘉怡走了过来，拍了拍修文的脑袋，言笑之间，却红了眼眶，“你知道吗，差点你就” 差点，你就活不下来了想到最坏的结果，嘉怡赶紧背过身，不让修文发现眼角那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有点痒，浑身不舒服。”修文将双手从被窝里取出，那满是红点的手背，可真是触目惊心。眼看，他便要用手指逐个击破，用以止痒。 “可别，小王爷，忍一忍，微臣这就去取药。”韩太医赶紧出声制止，同时，将最坏的结果告知修文，“若这些红点被挠破，那是会留疤的。” “对呀，可不能挠。说不定，原本英俊帅气的修文哥哥，就要变成另一副模样了。”嘉怡稳住情绪，转过身，咧开嘴角的笑容。只是，无论她怎样掩饰，红红的眼眶，始终明显。 待韩太医转身离开后，嘉怡才大着胆子，重新坐到修文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与脸颊，“修文哥哥，能看到你醒过来，可真是不容易。” “放心啦，我这福大命大的，怕什么。”此时，修文只当是普通的着凉，并未想到是天花。“嘉怡妹妹，你怎么过来了？丞相大人知道吗？” “过来看看你，见你醒了，我就得回去。”嘉怡拍了拍修文的肩膀，见他清醒后能对答如流，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你得好好休息，可别乱跑。”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正欲离开，却被修文反手抓住手腕。 “嘉怡妹妹，等等。”修文咽了咽口水，似有心里话。可话已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他有些着急，嘉怡有些错愕，四目相对时，竟成了最沉默的一刻。 饶是话多的修文，也只得想出最简单的理由，以打破这份沉默，“我口渴了，能帮我倒一杯水吗？”最尴尬的话语，却有三分温情存在。 “是了，韩太医有叮嘱，你得多喝热水。”嘉怡抽出手，转身奔向桌旁，替修文倒来满满一杯温水，“来，试试看，会不会烫口？” “还行，谢谢。”在嘉怡的帮忙下，修文勉强喝到第一口水。那温润的液体顺着喉咙直达胃部后，仿佛一击灵丹妙药，唤醒他所有的潜意识。待这杯水一饮而尽后，修文才反应过来，断断续续地问道，“我是得了天花吗？” 嘉怡愣了愣，但随即点了点头，“韩太医说，只有你醒过来，那危险期便是过了。” 修文看着面前站立的嘉怡，吞吞吐吐好一阵，才凑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嘉怡妹妹，你这是你疯了！你不怕也染病吗！” “怕！可是，更怕看不到你醒过来。”嘉怡耸耸肩，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以缓解修文内心的压力与不安，“不过呢，你看，我可好着呢。嘿嘿，你就是身体太虚弱，才会染病。”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好在嘉怡平安无恙，若是有任何意外，修文定不会原谅自己。 嘉怡沉默片刻，直觉告诉她，修文有更多的话，是藏在心里却羞于开口。当空气有些凝固时，嘉怡露出笑容，向修文挥了挥手，道，“那我回去啦！修文哥哥，你自己小心呀！” 不等修文挽留，嘉怡洒脱地转身离去。 她怎么这么傻！心脏一阵又一阵地紧锁，胸腔内似乎缺少多余的空气，连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可修文明白，不是因染病而难受，是因嘉怡的傻劲而难受。 他的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 或许，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但患难见真情，嘉怡能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本就是最意外的存在。修文的心扉，因嘉怡的善良，正逐渐敞开。 正当修文陷入深思的时候，皇后与昭文太子接到韩太医的消息，一前一后赶了过来。当看到苏醒后面色略显红润的修文时，皇后的热泪立即夺眶而出，“修文，你真是吓死我了！” “母后，让你担心了。”修文想要勉强支撑身体，向皇后行礼，却被昭文太子拦了下来，“王弟，大病未愈，你且多加休息。” “父皇如何？可康复了？”修文抬眼，向皇后询问启泰帝的近况。 “时好时坏，但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付太医正在配药，料想没有大碍。”皇后伸手，将修文的手掌放在胸口处，流露出慈母的神情，“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母后，我想去看看父皇。”修文微微眨眼，有一丝撒娇的成分，“如今，我染病了，不怕再被传染。不然，父皇久病，床前看不到皇儿，心情也不好受。” “是了，这两日，你父皇常念叨你与昭文。”皇后微微侧身，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肩膀，“这些时日，辛苦你了。”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但昭文太子所做的一切，身为母亲，她心里都是有数的。 就连启泰帝，在清醒的片刻里，闻得昭文太子的口令，也是倍加赞扬，“有子如此，夫复何求，朕心甚微。” “母后，待王弟病情稳定，再去探望父皇，可否？”一连数日的运转，昭文太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沾染上数分成熟的气息，连说话的方式，也稳重许多。 “甚好。”皇后微微点头，“这两日，郡主多有辛苦。你可得记住，替本宫向郡主表示谢意。”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目光在昭文太子与修文之间来回移动。“累了，我且回去。” “儿臣恭送母后。”昭文太子与修文异口同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9章 父与子（六）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江南，自古以来便是中原最富饶的区域，无可匹敌。最是销魂的温柔乡，直叫英雄儿郎断了魂肠，不再寻觅天涯路。 端亲王的两位公子，便被分封在江南一带。常年离京，二人早已改做江南人。大公子名曰宁远，年过二十五，自封江南公子，最喜烟柳之地。久而久之，时人也送称号为花街公子。 本是贬义，但宁远得知后，不过哈哈一笑，“好！这名字妥当。这以后，我就不住在府内，倒不如，在百乐街旁，买一处民宅得了。” 因着无所事事，宁远的日常生活，便只能在烟柳之地流连忘返，醉卧美人乡。不仅如此，待二公子宁晧也被派到江南一带时，他更是拉着宁晧一同玩耍。数年间，二人硬是将江南一带的烟花巷一一查看。 “那怎么可以，大哥，你可不能只顾着自己，有这民宅，得你我二人平分。”宁晧正坐在宁远的左手侧，怀里搂着妙龄女子，正在调情之余饮着美酒。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若说宁远只不过寻花问柳，那这宁晧，便是风流成性。偶尔，宁远还能同江南士子们谈论诗词，附庸风雅，但宁晧，却只知道看姑娘，一如不见，便会茶饭不思，如隔三秋。 “行，到时候，你我二人各一间，剩下的空房间，咱们装满姑娘。”宁远举杯，一饮而尽，好一个畅饮之意。“听说了吗？最近凤尾楼又来了一批新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去瞧一瞧？” “行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宁晧有个癖好，喜欢新姑娘，听到凤尾楼的消息，眼睛里顿时闪出一道光，猛然推开怀里的妙龄女子。 “哎呀，二公子又变心了。”妙龄女子面带纱巾，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虽是打趣，却也是调侃，“你且说说，人家才跟了你多久？” “哈哈，二弟就是这般性格，莫见怪。三水姑娘，你倒不如往我这里来，我保证，三个月内不变心。”宁远一边说着，一边朝一旁挪出半个位置，色眯眯地看着三水。 三水倒也挺配合，估计磨蹭掉半边上衣，微微露出胸部以上的特殊位置。扭动着小蛮腰的同时，还不忘低声细语，道，“那二公子，我可过去了。”她伸手，故意隔着手绢的厚度，抚摸着宁晧的脸。 “大哥，你这可不厚道。有道是，兄弟妻，不可欺。”宁晧哪里肯放过娇滴滴的三水，见她有起身之意，赶紧做出反应，一个反抱，便将她重新用入怀中。 三水有着白里透红的皮肤，那犹如婴儿般的触觉，真叫宁晧爱不释手。因着她有过人的魅力，便成了宁晧身边屈指可数的、能带入厅堂的姑娘。 “谁跟你厚道，我可是认真的。”三水向宁远跑去媚眼，那勾魂的神情，竟让宁远在最短的时间里起了不该有的反应，身体的燥热，让宁远不由得动了动喉结。 “行啊，你越来越有能耐，敢当着我的面，勾引大哥。”宁晧阅女无数，自是明白三水的意图是什么，“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就办了你。” “可不信。”三水双手攀在宁晧的后背，柔软的身体似无力，与宁晧的躯体有着亲密接触，“刚才，你可是有说，准备去找新姑娘。我看呐，你没有这么好的体力。” “哈哈，二弟，我看这三水姑娘的嘴，是越来越犀利了。”宁远又喝了一杯酒，才压住身体的不适感。早知如此，刚才，便应该随便抓个姑娘到这里陪着。 就在这时，有一小厮出现在门口，见宁晧与三水的亲密举动，赶紧捂住双眼，背过身，道，“大公子、二公子，有京城里的圣旨到了，请二位到正厅听旨。” “京城？圣旨？有意思。”宁远放下酒杯，与宁晧对上眼神，嘴角那一抹不屑的笑容，显示着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活动。自从到了江南，二人便和京城断了联系，连述职时，也尽可能找足借口拖延时间。 也难为启泰帝，还能抽个时间，想到遗落江南的二人。 “呸，早不来，晚不来，真扫兴。”宁晧正解开三水的第一层衣衫，刚挑起的火热，却不得不强压了回去。没办法，他只好摸了一把三水的翘臀，道，“三水，你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真是奇怪，这并非述职时间，怎会有京城的消息。”走在大厅的走廊上，宁远不禁提出疑问。客居江南多年，宁远还是第一次在特殊时间段里，接到紧急圣旨。 “赶紧领了圣旨，我这可等不及。”宁晧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大汗。一想到三水那婀娜多姿的身体，宁晧哪里还能腾出时间，搭理圣旨。 圣旨是从江南总督处传给二人，宣旨者见二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方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圣上龙体有恙，特令二人回京探望，不可延误。” 简短的旨意，却让二人面面相觑，心里更是一阵嘀咕：京城有端亲王在，为何启泰帝生病，还得急招二人回京？这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 宣旨者将圣旨递给宁远后，便在小厮的陪同下转身离开。待大厅内只剩下二人时，宁远这才打开圣旨，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只不过，他发现了异样之处：落款，并非启泰帝的名号，而换成昭文太子监国。 “皇上这是得了什么病，竟要那黄毛小儿监国。”论备份，昭文太子得叫宁晧一声王叔，故而，他便也不太将昭文太子放在眼里，“那小不点儿，能懂什么？” 一想到昭文太子不谙世事的模样，宁晧便从心眼里表示不服气。他有什么资格，能担任监国的重责，无非就是凭借着血统。而论血统，谁又不是皇家子弟？ “我看，此事大有文章。”宁远不解宁晧的心思，只皱着眉，认认真真地思考着圣旨背后的意思，“二弟，一会儿你别去和三水姑娘鬼混，我们得换一身衣服，去总督府问问情况。” “啊？非得一会儿去吗？我这可好”宁晧的话音未落，宁远被给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直叫他把更多的怨气压了回去，“行，我知道了，那你等等，我去换衣服。” “速度快点，这事不简单。”宁远一边催促道，一边从背后推了宁晧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0章 父与子（七） 江南总督，可是一块肥缺，常言道，辛苦赚钱三十年，不如总督三个月。启泰帝不傻，自是明白江南总督其间的利益所在。因此，他强行规定，总督一职一年一换，五年内不得重复就职。 本意虽好，但却有个致命的缺陷。就任期越短，出于贪婪的本性，敛财速度也会越快。只不过江南自古富饶，百姓们户户有余粮，才经得起这番折腾。否则，那可真是年年强取豪夺，年年民不聊生。 时任江南总督者，名曰秦泰，上任不过三月有余。因其名字的二字形似，又被笑称为二秦先生。好在，四十有余的秦泰不拘小节，便也随了大众。 刚一上任，秦泰便摸清楚了宁远与宁晧两兄弟的秉性，见缝插针，以会友的名义，为二人送上各地的漂亮姑娘。在秦泰眼里，二人虽无实权，但架不住有个在京城的端亲王，不可不投其所好，搞好关系。 说不定，二人能在端亲王面前美言两句，以使得他在卸任总督一职后，能顺利调往京城，过一把京官的瘾。哪怕是七品芝麻官，也比地方官员更有面子。 当宁远与宁晧一前一后进入总督府时，秦泰正在书房内研究京城的各类消息。自从对外宣布令昭文太子监国后，秦泰那敏锐的神经便告诉他，一定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远在京城的眼线捎来消息，启泰帝染上天花，正在养病，京城大小事务，由太傅与上官丞相共同处理，昭文太子只做最后的决定。 “要是此时此刻，我能在京城露个面，该有多好。”他正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却不想，一时间话从口出，被站在门口的宁远听见。 “二秦先生，你在嘀咕什么呢？不妨说一说，这京城到底怎么好？”宁远走到秦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头，看了一眼满桌子的书信，“哟，这都是哪家姑娘，写给你的情书？” “大公子见笑了，这些都是一般的书信，没有什么可看的。”秦泰一边唯唯诺诺地表示尊敬，一边却腾出手，收拾并整理桌面，眼看着就要将这一堆书信放回抽屉。 宁晧见状，走了过来，随手从秦泰手里抢走一封书信，有模有样地拆开，道，“真不是情书？我可不信，非得瞧瞧到底是什么内容。”不给秦泰任何反应的时间，宁晧便匆匆浏览着书信的内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什么？皇上得了天花？”宁晧吓得赶紧将信纸丢在地上，像远离瘟神般赶紧后退三五步，“这消息可靠吗？” “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应该可靠。”秦泰一边弯腰拾起信纸，一边回答着宁晧的疑问，“据说，不只是皇上染病，连那小王爷，也得了天花。京城可真是人心惶惶。” “那是疯了！这种情况，还叫我们回去！”宁晧直翻白眼，以他特有的方式，宣泄着心中不满，“大哥，我可不回去。这将在外，军令还有所不受。” 秦泰愣了愣，方从宁晧的宣泄中了解刚才那道圣旨的内容。确实，人都是有私心，在有生命危险的关头，任何人都不会选择轻易冒险。 “但这是圣旨，难道你想抗旨不遵吗？”宁远狠狠地打了宁晧一拳，以示提醒。又看了看秦泰，以眼神示意，所听内容不可外传。“以我所见，我们得给父亲写封信，问问情况。” “我才不管那么多，江南这么好，为什么要回去？”宁晧揉了揉被宁远捶打的手臂，一脸吃疼，“哥，你就不能轻点吗？下手怎么这么狠？” 秦泰不知道这只是兄弟二人间惯有的动作，只当宁远是真生气，忙出声劝道，“二公子别着急，我们且想想办法，说不定，过两天还有别的消息。” “说得也是，父亲肯定知道圣旨的内容，我们且等等。”想到这里，宁远拍了拍书桌，向秦泰淡淡地开口，道，“这两日，若有端亲王的书信，可别私自留着。” “不敢，不敢，我一定在第一时间送至二位府上。”秦泰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弯着腰，直点点头，“二位若有其他消息，我也可以代为传达。” “行了，没事。”听得秦泰的保证，宁晧这才回过神，露出纨绔子弟应有的无所谓。“我们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宁远的肩膀。 破天荒的，宁远朝宁晧皱了眉头。在宁晧的脑袋里，除了容纳姑娘，还真是其他任何事都装不下，丝毫不分场合，不知轻重。 秦泰深知二人的性格，一见宁晧那放荡的笑容，便知所为何事。未曾多言，只叮嘱道，“那两位公子，玩得尽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 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难道，需要秦泰帮忙物色凤尾楼的新姑娘？宁晧瞥了一眼，不再说话，只与宁远转身离开，朝着凤尾楼所在方向走去。 “大哥，这凤尾楼新招了一批什么样的姑娘，不妨说来听听？”宁晧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向宁远打听最新消息，“有没有秀色可餐的姑娘？最好，是像三水那样的。” “先把你的口水擦一擦，省得吓跑姑娘们。”宁远拍了拍宁晧的肩膀，像是玩笑，又像是责备，“我可告诉你，这次都是苏鸨母亲自挑选的姑娘，据说，几十号人等着围观。” “那不行，我得先下手为强。”一听苏鸨母三字，宁晧的兴趣陡然上升。作为凤尾楼的老板娘，能入苏鸨母法眼的姑娘，那可真是凤毛麟角，百里挑一毫不为过。“大哥，你可不许和我抢！” 更何况，作为这一代远近闻名的花楼，凤尾楼本就艳压群芳。江南十大名妓，凤尾楼独占其四，多少公子哥们，挤破脑袋，也想挤进去一睹姑娘们的芳容。 “我？不需要。”在玩弄姑娘这一方面，宁远有着迷之自信。在他眼里，宁晧的行为不过只是过家家，“你且看着，到时候，姑娘们会排着队往我这靠。就像，你的三水姑娘。” “呸，大哥，你怎么还惦记着。”宁晧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以表示心中不满，“你可别打三水的主意，不然，咱这兄弟之情，算是绝了。” “哟，看不出来，那三水姑娘挺得你心。”能让宁晧说出断绝兄弟之情这番言论，看来，那三水确实不可小看，非一般姑娘可与之相比，“怎么着，心动了？” “动什么动，我呢，就喜欢她那身子，软软的，跟蛇一般。”也只有宁晧，在说下流话的时候，能面不改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1章 父与子（八）【第三更】 夜幕之下，江南喧闹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当二人出现在凤尾楼门口时，便有眼熟的姑娘们主动投入怀中，妩媚的声音，可真让人浮想联翩。若非二人见多识广，面对美色，还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苏鸨母呢，在哪里？”对宁远而言，时间是宝贵的，他并不想与这般平庸姿色的姑娘有过多的言语。他正欲推开怀里的佳人，却不想，身旁的宁晧已左拥右抱，一下子拿下两人。 “大哥，咱们要不要玩一把？”三水点燃的火，一直保存在宁晧体内。此时，又碰到合适的地点，那股火可真是越来越旺盛，眼看便要燃烧全身。 “你可别像一只发情的公狗。”当着众人的面，宁远忍不住调侃。他这弟弟，哪里都好，就是见到姑娘便挪不开脚步，宛若在万花丛中采蜜的蜜蜂。 当身边的姑娘们一个接一个，都在捂着嘴偷笑时，宁晧才不得不松开手，满脸恼怒，“大哥，你刚才说什么呢，谁发情了？”被他这一打趣，宁晧对怀里的姑娘也失了兴趣。 “我们进去吧，苏鸨母还在等着。”宁远打住话题，并未与宁晧深究。 江南到底有多繁华，从这凤尾楼便可窥知一二。明明只是一座青楼，却能容纳成百上千人共处一堂。觥筹交错间，有往来穿梭者数十人。饶是有着尊贵身份的宁远与宁晧，也不得不勉强在角落里落座。 大堂正中央，摆放着四四方方的舞台。后有一层楼梯，可供姑娘们从二楼走至此处。 “呸，这都什么位置，赶紧找苏鸨母，我们要包间！”身为常客，宁晧还是第一次坐到非包间的位置，心情复杂的他，忍不住向身边的姑娘发火。 有眼熟二人者，赶紧转身，去找苏鸨母。 “看来，是我们晚到了。”相比宁晧，年长一些的宁远更沉得住气，但他浑身上下仍旧充斥着不愉快的信号。若非有识相者，赶紧递上一壶美酒，恐怕，他会当场发作。 “哎哟，二位公子，失礼失礼。”正在生气，穿着轻如薄纱的苏鸨母便敞着笑脸，缓步走了过来。苏鸨母年过三十，按理，已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的她，仍不失当年的美色。 那雪白的胳膊，裸露在空气中。当她走过时，能在无意中留下一股清新的香气，直叫好色者微闭着眼，逐一回味。有好事者，评她为十大名妓后的第十一人。 “说好的包间，怎么，这次竟安排我们坐在这里？”宁晧抢在苏鸨母解释前，先行发难。 “哎呀，二位公子，你们是有所不知。今夜，我们取消了包间，一律都只能坐在这里。”苏鸨母转身，指了指这处大堂，以作解释，“人太多，包间坐不下。” “那我们就不能坐到那边去吗？”宁晧指了指舞台处，满腹牢骚，“坐在这么远的地方，怎能瞧见姑娘们的容颜。苏鸨母，你这不是成心为难我们吗？” “哎哟，别慌。”这二人，可是凤尾楼的摇钱树之一，看在金银的份儿上，苏鸨母也不会轻易与二人过不去，只半哄道，“放心，姑娘们会逐一入场，保管二位开心。” 开心是假，郁闷是真。但得了苏鸨母的承诺，宁晧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敲着二郎腿落座，顺带，掐了一把苏鸨母的水蛇腰。 有旁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深邃的目光，流露出异样的心情。 随着大堂的烛光一一熄灭，只留舞台处的亮度，所有人便将视线投向此处。当第一位佳人扭动着细腰与翘臀，徐徐从二楼走出时，在场者无不惊呼，一片掌声。 “有美人兮，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得见佳人一眼，宁远情不自禁地吟出洛神赋的第一句，以示赞赏。见多了美人，眼光也会变得挑剔，但不得不承认，苏鸨母所推出的新姑娘们，仍有眼前一亮之感。 “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文绉绉，可不像你。”宁晧不学无术，自是不知此句出处，只给出最简单、最下流的评价，“看上去真不错，我可是想睡了她。” 当这句话刚刚落地时，又有两名佳人，互相依偎，渐渐登台。容貌相似的二人，很容易被人看出是一对双胞胎。但所不同之处在于，一人皮肤白皙，一人皮肤黝黑，在舞台上呈现出最明显的对比。 “大哥，这对也不错。到时候，你一个，我一个。”一边盯着姑娘，宁晧一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若说秀色真可餐，那宁晧一定是肥头大耳。 “那黑姑娘不错，有个性。”宁远微微眯眼，轻佻嘴唇。 二人正在评头论足之际，有旁人的身影，向这边缓缓挪动。一把锋利的匕首，从旁人的衣袖中取出，朝准宁晧的左肩，便猛然动手。 “啊！” 一声尖叫，划破黑暗的大堂。 “有刺客！抓刺客！”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整个大堂顿时乱成一锅粥。跑的跑、躲的躲，尖叫声与哭泣声混在一块儿，继而，是桌子被打翻后，酒杯与茶具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就连那舞台上的姑娘们，也不由得抱成团，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被胆大妄为的刺客所伤。对她们而言，每一寸肌肤，都价值千金。 苏鸨母赶紧命人点亮大堂的烛光，有了光线，所有人的心情才逐渐平稳。当她看到宁晧倒在血泊之中时，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二公子二公子！”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找大夫！”宁远用力踢翻面前的椅子，以宣泄心中的愤怒。“苏鸨母，今日之事，你们得负全责！否则，这凤尾楼，也不用开了！” 不像是威胁，更像是陈述事实。以宁远的地位与号召力，在江南一带可谓是呼风唤雨，就是十个凤尾楼，也有办法叫他关门大吉。 有好事者欲凑上来围观，却被宁远直接甩了一个耳光，怒斥道，“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赶紧给我让开！”一想到行刺者便在这些人中，他又补充道：“一个也别想走，都给我待在原地！” 碍于宁远的身份，众人只得低着头，立在原地而不敢动弹。 大夫急匆匆地赶来，蹲下身，一边检查伤口，一边替宁晧简单包扎。“幸好，没有伤着经脉，只是一点皮外伤。二公子，且等等，我为你上点药。”说罢，他从医药箱里取出常用的外敷药，贴在伤口处。 “疼疼疼！你给我轻点！”宁晧皮肉细嫩，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刀刃所伤。眼瞅着，硬是从眼角疼出几滴眼泪，真叫人又好笑又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2章 父与子（九） 接到宁晧被行刺的消息后，秦泰一个鲤鱼打挺，便从穿上起身，赶紧穿好衣服，带着一大堆人马赶到事发地点。哎，这在凤尾楼出了事，也真是够丢人。 “都让开。”见总督亲自出马，所有人赶紧往两侧散开，让开一条路。秦泰小步快跑，来到宁晧面前，只见他平躺在一张木板上，露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一旁的大夫正为他多次清理伤口，已防范感染。 “可有中毒？伤势如何？”秦泰抓着大夫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 “回总督大人，伤口一切正常，只是暂时不能活动手臂。”面对秦泰的威严，大夫不敢不如实禀报。 “总督大人，当务之急，是找出凶手。”宁远斜坐在木椅上，将两只脚搭在面前的桌子，玩世不恭的态度里暗藏一份笑里藏刀，“我已经确认过了，从事发到现在，没有一人离开现场。接下来，便是你的责任。” 这该死的凶手！秦泰在心里暗骂一句，惹到谁不好，非要惹到这一带有名的江南公子。若换成其他人，还能趁着夜色蒙混过关。可如今，若不给宁远一份交代，只怕会引祸上身。 “来人，给我一一检查。”秦泰摆了摆手，随即，便有数十名穿着官府的侍卫，将大堂内的可疑人群一一包围，甚至，连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们，也未曾放过。 苏鸨母见过各种大场面，这点风浪还不算什么。她一边召集姑娘们围聚在一块儿，接受侍卫们的检查，一边与秦泰打着圆场，尽可能客观地还原事发经过，还不忘保证道，“总督大人，我敢承诺，此事与凤尾楼绝无关系。” “但二弟，就在凤尾楼被刺伤了！”苏鸨母的解释，显然惹恼了宁远。他端着酒杯，轻轻地将酒水洒在地上，而后，似有深意道，“今晚，若查不出凶手，咱们就在这里耗着。” “哎哟，疼。”一直未出声的宁晧，似配合宁远的威胁，发出两三声低吟。 按照受伤的严重程度，侍卫们将重点排查对象集中在非粗壮的成年男性，经过一个时辰的调查，侍卫们将三名有重大嫌疑的对象，带到秦泰面前。 为首的侍卫站在最前面，解释道，“总督大人，我们在这三人的衣服上发现大面积血迹，且三人在事发时，离二公子较近。故凶手必在这三人当中。” “都给我抓起来！”秦泰不问青红皂白，当即下令。当务之急，是给宁远一份交代，而非当众抓出凶手。实在不行，他已然想好下下策：从牢房里找个死囚当替罪羊。 谁成想，一向无所谓的宁远，这次动了真格，“慢着，总督大人，我们不想惹是生非，只求给二弟一份公道。还望你现在审出凶手。”他微眯着眼，眼神里那道光可真叫人心里发颤，“我也不要什么惩罚，只求” “只求什么？”秦泰心里一惊，如此严肃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在宁远脸上看到。 “只求，断了他一条手臂。”宁远摇晃着双腿，用手腹擦拭着酒杯，头也不抬。声音不大，但却足够让面前的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总督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果然，当听得宁远的条件后，第一人沉不住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腿之间，隐隐约约有液体流出，刺鼻的气味让人不由得捂住鼻腔。 “哟，吓尿了？”宁远将双腿从桌上放下，伸出脚尖，猛然踢了这人一脚，“没出息，算了，看来你没有这个胆子。”他摆了摆手，示意侍卫松绑。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这人止不住地磕头，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只得被侍卫们强行拖走，留下一滩液体。苏鸨母眼疾手快，赶紧吩咐小厮，端来水桶，打扫地面。 “还有两个，凶手，是你们吗？”宁远起身，向前一步走，站在二人面前。他的左手侧，是一莽夫，圆滚滚的肚皮，不知道装了多少货。右手侧，是一匠人，十指间密布着各类老茧。“若主动承认，我可从轻计较。” 莽夫与匠人都未开口，只继续沉默。 “有意思，不说话？行，我让你们不说话！”宁远反手抓住身后的木椅，径直朝二人砸去。那木椅是用紫檀木制作而成，落在地上，木椅未碎，但莽夫与匠人却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个重伤，有点点血迹从脑门上沁出。 有胆小的姑娘，见到宁远暴躁的一面，吓得掩面哭泣。 奇怪的是，莽夫与匠人依旧一声不吭。有见势的侍卫，从背后朝二人的脚踝处踢了一脚，以替宁远出气。 “呸，这该死的杂碎。”即便跪倒在地，莽夫也挺直腰杆，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态度。他向宁晧啐了一口，而后才道，“真希望刚才是我动的手，这样，就可以替妹妹出一口恶气。” “你说谁是杂碎？”宁远忽略后半句，直接向莽夫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嘴巴可给我放干净点，否则，即便凶手另有他人，我也饶不了你。” “我说宁晧！他就是个杂碎！而你，就是杂碎的哥哥！也是杂碎！”若非被侍卫们按住双肩，莽夫必定会跳起，朝宁远的脸上狠狠地揍上一拳。“你可知道，我妹妹疯了！就全因为宁晧！” 众人听得此言，不约而同地看向宁晧，却被宁远那可以杀人的视线挡了回去。 “妹妹她，从十八。可是，一辈子只能这般疯疯癫癫，再也回不去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该有多伤心，才能引出莽夫的眼泪。 “你胡说什么！我可不记得你妹妹的事！说话得有证据！你别胡乱污蔑人！”躺在木板上的宁晧，强忍疼痛，挣扎着回应道。 “那你可曾记得，大半年前，见过一个姓孙的姑娘？”除了愤怒，在莽夫的语气里听不出其他情感。而当他注意到宁晧脸上闪过茫然时，更是怒不可遏，“孙小小！这是她的名字！” 孙小小？ 孙小小？ 孙小小 宁晧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与之相关的信息，但他见过的姑娘实在太多，像三水这般能给他留下印象者，实在太少。好一会儿过去，他对这个名字依旧一无所知。 “你这个杂碎！枉我妹妹对你一片情深！你竟然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此时的莽夫，犹如一头发疯的野兽，而眼前的宁晧，便是他即将到嘴边的食物。 “你等等，我再想想”出于求生的本能，宁晧不得不从头到尾再次审视脑海里的信息，终于，他从某个角落里找到孙小小三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3章 父与子（十） 宁晧与孙小小的相识，纯属出于偶然。那一日，他正与宁远在醉翁楼饮酒，有一提着花篮的年轻女子，穿梭在各张桌前，吆喝着生意，“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 彼时，宁晧正与宁远谈论着江南最近上演的一出新戏，商量着找个时间，得再看一场，并未注意到身边多出的卖花女子。待他留意时，她已与邻桌的客人们起了冲突，“你放开，我只是在卖花。” “卖什么花，来，给大爷笑一个。”说这话的人，长着一双油腻的大耳朵，嘴角留着一小撮胡须，一看面相，便知是地痞流氓。那流氓一边说着，一边将卖花女子往怀中拉拽。 “你放开，你这流氓！”饶是卖花女子使出最大的力气，也拼不过浑身蛮力的流氓。眼看，她便要坐到流氓的大腿上，供他调戏把玩。 宁晧被卖花女子的呼叫声吸引，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流氓钳制卖花女子的细腰，“嘿，还没有见过这么流氓的人。” 许是多喝了一口酒，平日里只看热闹不出头的宁晧，此时却燃起了一股英雄气概。他起身，走向邻桌，呵斥道，“你这流氓，想做什么，也不问问小爷的意思。” “哟，还能抢人？你又算哪根葱，敢跟老子较量？”比起美人的诱惑，显然，流氓更不能接受尊严的侮辱，当即松开手，放开卖花女子，准备正面迎接挑战。 谁曾想，流氓还来不及反应，宁晧便抢先动手，一把掀翻桌上的酒菜，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赶紧给我滚，否则，有你好看！” 有眼尖者，一眼认出宁晧的身份，赶紧在流氓耳边低语提醒。当那流氓意识到宁晧非一般人时，赶紧由怒转笑，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赔礼道歉，“是小人有眼无珠，小人这就走，哦，这就滚。” 流氓离开后，卖花女子仍旧惊魂未定。刚才的一幕太过于粗暴，未曾见过世面的她，哪里懂得人心险恶。她抹了抹眼泪，向宁晧致谢，“恩公，请受小女子一拜。” “一拜不用。”那卖花女子只道宁晧是好人，却想不到，他是流氓中的大流氓。只见他一脸坏笑，伸出手，捏住卖花女子的下巴，打趣道，“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处在围观状态的宁远，听得宁晧此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以为他一出手打抱不平，是改了本性。原来，是另有主意。宁远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一边继续喝酒。 卖花女子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却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眼前的恩公。长相端正，一表人才，是年轻姑娘们梦中所求的对象。更何况，他还伸出援手，救她于水火之中。 不反对，那便是同意了。 宁晧一眼便看穿卖花女子的心思，转身，朝宁远打了个响指。那嘴型，仿佛是在炫耀：“大哥，你看我厉害吧，比你强多了。” 当晚，宁晧便领着卖花女子进了房间，宽衣解带之时，他才得知，眼前的小姑娘名曰孙小小，是地道的江南女子。只不过迫于生计，才不得不以卖花为生。 肌肤相亲时，宁晧的双手游走在孙小小的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足以让人流连忘返。春宵一刻值千金？不，遇上佳人，只怕是万金难寻。 “你这勾人的妖精。”一番云雨，宁晧恨不得将孙小小揉进骨髓间。尤其是她那微微泛红的脸颊，在烛光的映衬中更显风情万千，犹如熟透熟透的苹果，真叫人忍不住亲一口。 “公子，如今我是你的人了。”孙小小趴在宁晧的胸前，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赤裸相待时，或许，孙小小领略过宁晧片刻的柔情，宛如昙花一现。 “我，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可她疯了，关我什么事！”宁晧用力翻身，由平躺改成趴着，咬牙切齿地为自己辩驳，只道是眼前的莽夫在含血喷人。 “先将此人押下去，本官再行审判。”秦泰不傻，听得莽夫一番言论，便知是宁晧又招惹到某位良家姑娘。为了不让他丢更多的面子，秦泰赶紧招了招手，命侍卫将莽夫带离现场，择日再判。 “我不会放过你的！”这是莽夫离开凤尾楼前，丢出的最后一句话。 三名嫌疑对象，转眼便只剩下匠人。秦泰真是忍不住冒冷汗，若这人并非凶手，那还得重新搜索一次，这可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总督的脸。不由得，他在心里暗自期许，等待匠人认罪的那一刻。 匠人只扫了宁晧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是你伤的吗！”宁远几乎已经认定此人便是凶手，不由分说，便直接伸脚踢在对方的右肩，使得对方重重地倒在地上，“我可告诉你，本大爷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你今日，不招也得招！” “是我干的。”将宁远将匠人的脸踩在脚下时，他终于松了口。“只可惜，没有命中要害，否则，这王八羔子，哪里能这么容易还活着。” “你你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许是有了莽夫的教训，宁晧的口气收敛不少，但仍夹带着怒意。“谁是王八羔子，我看你才是！” “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王八羔子，玩弄了别人的妹妹，还要玩弄别人的女儿？”匠人越说越愤怒，若不是被宁远踩在脚下，他定会再用匕首，准确刺向宁晧的关键部位，“宁晧！我要你替女儿偿命！” 有了莽夫的爆料，围观者便多多少少能猜出匠人所说内容的深意。有好事者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宁晧的风流韵事，但议论声越来越多时，场面险些失控。 “安静！都给我安静！”秦泰急得直跺脚，看了宁远一眼后，便直接宣布结果，“已抓到凶手，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都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里待着！” 总督下令，一般百姓不可不从。就连宁远，也得给秦泰三分薄面，松开脚，放了匠人一马，“哼，你的手臂，先留着，本大爷改日再取。” 见好戏落幕，众人识趣地散开。待身边只剩下苏鸨母与大夫后，宁远将心中所憋的怒火统统撒在宁晧身上，“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让你平时收敛点，你不信。这下可好，弄得整个江南都知道你的风流！” “大哥！我是冤枉的！”宁晧毫无底气地替自己辩驳，那冤枉二字，不像是澄清，倒像是求情，“我哪里知道会惹出这些事，不过只是睡了一晚而已。” 在宁晧的字典里，并没有责任二字。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各取所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4章 父与子（十一）【第三更】 折腾大半夜，二人回到府邸时，已是次日。当宁晧紧赶慢赶，才追上宁远的步伐走入府内时，已上气不接下气，“大哥，你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宁远白了他一眼，直说道，“我可不想同你一样丢人现眼。” 宁晧正准备回击，等了一整夜的三水，挂着黑眼圈从房间里探出头。“二公子，你可总算回来了。”她正欲像往日那般，扑倒在宁晧怀里，却发现他负了伤，“哎呀，这是怎么了？” “别问。”这伤来得太丢人，宁晧不想再在三水面前失了自尊。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他，立马露出一副痞坏的表情，用未受伤的手拍了拍三水的嫩腰，“一夜未见，可有想念？” “行了，要发情回房间去，我看你真是一点记性也没有。”不等三水给予回答，宁远便使劲拍了拍宁晧的后脑勺，“要不然，就给我忍着。” 三水瞧出宁远的眼神里有莫名的鄙视，便学了乖，赶紧住口，顺着他给出的台阶走了走，只欠身道，“那我先回房间，二公子，可别让我等太久。” 当三水转身离开时，有小厮疾步跑到二人面前，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喘着粗气，道，“大公子、二公子，这是端亲王从京城捎来的口信，万望你们亲启。” “还真有信。”昨日，也就随口一说，想不到端亲王还真惦记着二人。只不过，这信中到底是什么内容，以宁远宁晧那简单的脑袋，定是想不到。 “父亲还卖什么关子，一封家信而已，还得装三层信封。”宁晧不明就里，只当是端亲王多此一举，言语之间多有轻蔑。常年离京，父子之情早已生疏，对于宁晧而言，端亲王的存在只不过是头衔而已。 “别急，我们先看看。”宁远一边拆着书信，一边安抚着宁晧的脾气。与宁晧不同，或多或少，宁远还保留了一份对端亲王的尊重。他明白，没有端亲王的势力，二人绝不可能在江南有落脚之地。 会写些什么内容呢？ 怀揣着这样的好奇，二人迫不及待地来信。但当二人看完来信后，却当场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以至于，站在一旁的小厮大着胆子，拍了拍宁远的肩膀，道，“大公子，到底写了什么？” 不可说！当二人交换眼神时，彼此确认了这一想法。 “这里没有你的事，赶紧出去！”宁晧猛然拍了拍小厮的后脑勺，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加重力道，以至于小厮吃痛般捂着脑袋，向外跑开。 “看来，我们得尽快返回京城。”宁远一扫平日里纨绔子弟的作风，露出难得认真的一面。“父亲一定在京城等着我们，事不宜迟，我们得尽快回去。” “可是，大哥，三水怎么办？”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宁晧是一见到佳人便移不开视线。在他眼里，此次回京，少者半月，多则数月。一想到得与三水分开，他心里可真是一阵翻涌。 “去你的，难不成，京城就见不到姑娘？”作为长兄，宁远对宁晧始终带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虽然，他也没有炼出一块像样的好钢，“又不是不回来，还怕三水姑娘忘了你？”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朝三水所在的房间走去。 正欲进屋，宁晧似想到好办法，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大哥，干脆这次带三水一块儿回京，也好让父亲瞧一瞧。” “你想什么呢你！”一听宁晧的办法，宁远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是谁？不过街边一娼妇，何能进咱王爷府。别说父亲不同意，你敢带她回京，我就立刻打断你的腿。” “是是是，大哥说得对。”若说端亲王是宁远的靠山，那宁远便是宁晧的靠山。出门在外，他不得不依仗宁远的名望，也因此，凡是都得敬宁远三分。 娼妇原来，在你们心里 隔墙尚且有耳，更何况，二人就站在三水的房间门口。三水站在门的另一侧，原本，她听见脚步声，正准备为二人开门，却不想，听到宁远的一番真心话。 有眼泪溢满眼眶，可三水能做的，便是拼命地将眼泪倒逼回去，不让他人发现。不仅如此，她还得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心情，以便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迎接宁晧的到来。 “行了，你俩有什么话快说，我得去收拾行李。”宁远将宁晧推进屋内，只看了三水一眼，眼神中似有深意。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在退出房间的同时，反手关上房门。 相顾无言，唯有沉默。 “三水，我得回京。”宁晧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便将重点内容简明扼要地告诉对方。末了，才补充道，“是皇上急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强忍住酸涩的情绪，三水尽可能将笑容最大化。她走到宁晧身边，微微倚靠，一只手攀在他的胸前，柔声道，“那二公子，可得早些回来。” 宁晧的眼神有微微闪动，他按住三水的细腰，将她带向床边。待三水坐在床沿时，他以站立的姿势，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她。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有躁动的气氛游动在二人之间，令三水一阵脸红。 “都跟了我这么久，还是害羞。”宁晧伸手，轻轻抚摸着三水的脸颊，而后顺着往下，有条不紊地解开三水的衣衫，露出粉红色肚兜。寻常，二人的亲密均在夜里，只这一次，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清楚地观察她的每一寸肌肤。 “别看”三水羞得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撑在床边。起伏的呼吸带动着三水的胸部，一上一下，像是诱人的葡萄，等待着宁晧的采摘。 “哎，只可惜”只可惜你是娼妇，若是寻常女子，我定纳你为妾。当这一念头出现在宁晧脑中时，他不由得吓了一跳。情场浪子，最怕的便是被家庭束缚。可如今，他对三水动了本不该有的念头。 “二公子，你会回来的，对吧？”三水无法克制内心的情感，将脸埋在他的臂弯之间。一边替对方解开外衣，一边哽咽，“我只怕，京城女子太多，二公子一时乱入花丛。” “那你也会是花丛里最美艳的一朵。”三水楚楚动人的模样，更令血气方刚的宁晧把持不住。他扯掉三水最后一层肚兜，露出最迷惑人心的禁地。 “二公子，可别忘了我。”当三水被压在宁晧身下时，她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叮嘱道。犹如春风拂面，带去阵阵暖流。 一室春光，俊男美女，上演着攻城略地的绝佳好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5章 父与子（十二） 从江南到京城，宁远与宁晧刻意放慢脚步，尽量拖延归京时间。二人的想法很是简单，万一走到京城，启泰帝早已痊愈，那可真是一举两得。 天随人愿，二人还真赶上好时间。等他们到京城时，启泰帝已能勉强处理政务，大有龙体恢复的趋势。不过，他们并不急着面见圣上，而是回到熟悉又陌生的王府，准备稍作休息。 早有小厮向端亲王通报二人的行程，当二人前脚刚踏进王府，下一秒，端亲王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父子相见的那一瞬间，端亲王真是百感交集。 他已记不清，上一次见到兄弟二人时，是什么时候。只记得，与记忆相比，兄弟二人更显成熟，一脱当年的稚嫩之气。尤其是长子宁远，竟在不知不觉间多出一份风流才子的形象。 岁月，可真是不饶人。 “回来就好，快，进来。”端亲王握住宁远的手腕，将他引向房间。 “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眼里只看得到大哥。”略显被冷落的宁晧心生不满，心直口快的他竟当场说出，令走在前方的端亲王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并非端亲王嫡子，只不过是端亲王某一夜恩爱的意外品。因此，从小，宁晧便不如宁远得宠，但像今日这般，彻底被忽视，还算少见。 端亲王的笑脸给了宁远，与之对应，他的怒气便给了宁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江南做了什么，你可真是丢尽了咱家的脸。” 两日前，端亲王接到密信，详细道尽宁晧在凤尾楼一事。阅毕，端亲王震怒，若非有旁人在场，只差一点，便将书桌嫌翻，以宣泄心中的怒意，“我这大半辈子的脸，可都被他丢尽了！真是气煞我也！” 适逢端王妃在侧，作为王府新人，她与宁远宁晧皆不过有点头之仪，原本，出于立场，她并不方便说什么。更何况，她知道，尤其是宁晧的性格，像极年轻时的端亲王。 端王妃只站在端亲王身后，一边捏着肩膀，一边出声劝道，“晧儿尚且年轻，并不懂事，择日说教一番即可，千万别气坏身子。” “年轻？哼，我像他这般年纪时，早已成家立业。可他呢？都做了什么！若非我在江南还有一丝人脉，只怕他这小子，早就死在江南。”按端亲王的想法，让宁晧在江南待着，是让他安享生活，而不是捅出娄子。 “罢了，罢了。王爷，气急攻心，可得悠着点。”端王妃一边替端亲王顺着气，一边低头，在他的唇间轻吻一口。许是看在端王妃的情分上，端亲王才渐渐消了怒气。 可这怒气，才消了两天，便又被宁晧过分的态度点燃，“你且告诉我！你在江南，到底害了多少良家姑娘？若非我强压下去，只怕弹劾你的奏折，皇上已然查阅。” “父亲，我真是冤枉。”听出端亲王言语之间的怒意，宁晧赶紧跪倒在他的面前。但他并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只当是一夜风流后的琐碎事件，“这些姑娘爱缠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 “你还顶嘴！”端亲王的怒气值滕地一下升值满格状态，宁远眼见不对，赶紧上前阻拦，拉住端亲王的胳膊，以防止更坏的结果。“那孙小小到底是谁？你到底招惹了多少像孙小小这般的良家姑娘？” “还不是跟你学的”宁晧瞥了一眼端亲王，自顾自地嘀咕着。声音不大，但却足够令端亲王听见。“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只不过是学你的样子。” “够了，二弟，你少说两句。”宁远上前，捂住宁晧的嘴，以制止口无遮拦的他再出狂言，“这是京城，有些话不该说，切莫惹事。” “今日，我偏要说！”宁晧用力挣脱掉宁远的束缚，事已至此，也便顾不得父子之间的情面，“父亲！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吗！既然以前没有，那又何必今日管教！” “你你你你这个逆子！”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端亲王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上官丞相与嘉怡的模样。或许，上官丞相每日面对的，便是这般顽劣不堪的孩子。 但宁晧与嘉怡实在有着天壤之别，嘉怡只是不懂规矩，但宁晧，却是行走在深渊的边缘。只差微微用力，便足以掉进万丈深渊，再无翻身的可能。 正当父子之间爆发激烈的争吵时，端王妃迈着轻盈的步伐，从后院缓缓走出。她一见暴怒状态中的端亲王，心中便有了数。“哎呀，你们难得见一次，为何要待在这里？往这边来，我已为你们备好茶点。” 宁晧瞥了端王妃一眼，冷哼一声，只是不屑。 倒是宁远，借着这般台阶，赶紧稳住端亲王的情绪，道，“说得极是。父亲，有什么话，回房间里再说。毕竟这里，还有其他人的眼睛看着。”话音刚落，他便用犀利的眼神扫视四周，有围观的小厮，赶紧低下头，远离现场。 “让他跪在这里！好生反省！”端亲王不再用正眼看向宁晧。对他而言，宁晧是迟早坏了大事的存在。是累赘，是负担，是万恶之源。 “为什么为什么！”宁晧不顾伤口处撕裂般的疼痛，用双手狠狠地砸向地面，知道手背出现血迹，也未曾停止。他恨！恨端亲王！恨带他来到世界上、却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恨一切人！甚至，恨自己！ “既然不喜欢我，为何，又要让我存在？”只挂着二公子的头衔，但他所享受的待遇，却与宁远有着天壤之别。好在，宁远未曾有明显的鄙视，心里尚能拥有一丝慰藉。 “父亲，要不要与二弟深谈一次？”宁远坐在端亲王的左手侧，一边饮酒，一边向端亲王建议道，“孙小小一事，我也略有耳闻，或许，其中存在误会也未可知。” “不必了。”端亲王指了指眼前的三坛美酒，似有意岔开话题，“来，尝一尝，这三坛酒的味道各有千秋。”他令人分别倒了一杯，亲自递给宁远，“你试试。” 宁远接过三杯酒，在端亲王期待的眼神里仰头一饮而尽。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美酒痕迹，有些回味，道，“都不错！在江南时，还未曾饮过这般美酒！”虽是吹捧，也是事实。“若要选择其一，我会选第二杯。” 端王妃在一旁掩面浅笑，似开心，也似肯定，道，“远儿好酒力，这第二坛酒，乃是王爷亲自酿造。这父子一心，果然名不虚传。” 听得远儿二字，宁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年岁上而言，宁远比端王妃年长，但却差了辈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6章 父与子（十三） 关于童年，宁晧的记忆只有一片灰色。他出生时，王府里已有宁远的存在。作为嫡长子，宁远有着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感，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受到一片瞩目。 “王爷，这大公子可真是俊美，像极了年轻时的你。”不知为何，这一句话，是宁晧有关他人声音的第一抹印记，无论怎样，也无法从脑海里消除。 “哪里话，孩子尚小，得再有两三年方可知晓。”端亲王熟练地运用客套话进行回应，一边忍不住揉了揉宁远的小脑袋，一副溺爱模样，“只可惜，这孩子从小没了母亲” 由于难产，宁远出生之时，也是原配夫人离世之时。此乃端亲王心中的遗憾，故而，虽常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但他却从未给过正夫人的地位。 彼时，宁远已有六七岁，正是少儿郎的年纪。他时常跟在端亲王身后，在接受旁人的赞美与肯定的同时，也懂得察言观色。一听端亲王提到母亲一事，便装出难过的表情，眼看着，两行热泪即将夺眶。 来者也挺识趣，赶紧转移话题，由宁远扯到宁晧，“听闻，王爷还有一位二公子，可为何不见他的身影？”来着左顾右盼，企图在角落里发现宁晧的身影。 “幼子无知，不足以露面。”提到宁晧时，端亲王的神情陡然严肃不少，嘴角的笑容也格外僵硬，不似慈父。“说不定，此刻正在某处贪玩。” 彼时的宁晧，就躲在桌子下面，正准备给端亲王一个惊喜。谁成想，却听得端亲王这番解释，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小小的他，就这般被端亲王遗忘。 端亲王不喜欢宁晧，是有原因的。多年以后，他才明白，一切只因他有一个不成体统的母亲，明明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丫鬟，却企图以爬山端亲王的床而翻身改运。他的存在，不过是丫鬟与王爷一夜风流的结果。 宁晧通过多方打听，才勉强还原当年这段难以启齿的往事。他的母亲姓刘，本是京郊人士。宁远出生后，因母亲难产而亡，王府里急需一批女眷照顾公子。故而，刘氏有了进入王府的机会。 起初的四五年里，刘氏恪守本分，尽职尽责，与端亲王并无任何交集。更何况，在美人如云的王府内，刘氏姿色平庸，也不会引起端亲王的任何注意。 只不过，当刘氏看着越来越多的姑娘，凭借着端亲王这棵大树得到金银珠宝时，暗自产生嫉妒之情：凭什么她们能得到的赏赐，她却得不到呢？女子的青春不过三五年，一旦错过，便是容颜易老。 自从有了这样的想法，刘氏仿佛开了窍，逮住各种机会，只求在端亲王面前露个脸。嘿，还真让她逮住一次机会。那一晚，端亲王得到一款烈酒，号称千杯不醉的他，竟然第一次有了醉意。 刘氏在一旁伺候着，聪慧的她意识到，这次一次绝佳的机会。不成功，便成仁。索性，一杯接一杯，她不断向端亲王递上美酒。禁不住美酒的诱惑，端亲王醉得更加厉害。 “王爷，你醉了。”刘氏扶住软弱无力的端亲王，刻意地进行肌肤之间的接触。“让妾身送王爷回房间，可好？” “嗝，你是谁？”端亲王已是酩酊大醉，他只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却无法看出对方的身份，只知道是府内的普通丫鬟。“好！今天就你了！” 那一晚，是刘氏与端亲王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也是惟一一次接触。 当酒醒后，端亲王便猛然将刘氏从被窝里推倒在地上，一脸惊慌，“你，你是谁？为何会在我的床上？”他实在无法相信，酒后乱性这等龌龊之事，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王爷，妾身”刘氏愣了愣，断然不敢相信，前一夜还留有温存的端亲王，变脸竟如此之快。他的变脸，断了刘氏所有的幻想。 “赶紧滚出去！”做出糊涂事的端亲王，决定糊涂到底，只当昨夜是场梦。“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听到了吗！” 当天，刘氏便被管家强行关押至后院，由普通丫鬟，贬为洗衣工。 命运给刘氏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不仅没有能俘获端亲王的心，反而，弄巧成拙，成了端亲王的弃妇，成了整个王府的笑话。 “知道吗？后院里有个不自量力的丫鬟，竟爬山了端亲王的床！” “听说了，啧啧，就她那样的姿色，真是可怜王爷，不知道得倒多少次胃口。” 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不断传至刘氏耳中。她能做什么？自杀？逃跑？不，她什么都做不了。端亲王下了命令，需得严加看管，以防家丑外扬。 命运的戏弄并未就此松手，三个月后，刘氏等不来月事，心里一惊。她按了按肚子，冥冥之中，她意识到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出现在肚子里。“我怀了王爷的孩子？” “胡闹！怎么可能！”当这一消息传入端亲王耳朵里时，犹如地震般，直叫端亲王无法缓过气。他不愿意承认刘氏的身份，更不愿意回想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晧并不清楚，从怀孕到生产，身为母亲的刘氏究竟经历了什么。或许，有过责难，有过酸楚，甚至，有过危险。他只知道，端亲王看在血脉二字的份儿上，最终还是选择妥协，至少，承认了他作为二公子的身份。 至于刘氏，再也没有出现在王府内。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宁晧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结果，但他不断麻痹自己，只当是刘氏被驱逐出王府，另找了一处生活的地方。若非如此，他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身为父亲的端亲王？ 宁晧曾经有过自我反省，在他眼里，放荡不羁的养成，或许就与这段故事有关。从小得不到父母的关心，宁晧的性格早已发生扭曲。眼前所见，皆是灰色。好在，有宁远的帮忙，他才不至于彻底堕落，彻底无可救药。 “二公子，王爷请你过去饮酒。”当宁晧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时，有一小厮走了过来，向他发出邀请，道，“王爷说” “我不去！”宁晧双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我累了，要回房间休息。” “那怎么行，王爷正等着二公子。”小厮有些着急，赶紧拽住宁晧的衣袖。 这一举动，彻底点燃宁晧。 “你算什么东西！敢拉住我？”这名小厮才来不久，显然，他不清楚宁晧的性格。当他被宁晧重重地摔倒在地时，仍是一脸懵逼。“我说了，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7章 父与子（十四）【第三更】 自从踏上返程，木合便一直心不在焉。寻常一日不折腾，便浑身难受的他，如今，却变得格外安静，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事重重。 原因无他，只一件。他迫切地需要知道嘉怡是否安全，走得过于匆忙，甚至，来不及话别。想到这里，木合心里便一阵又一阵地难受。曾有数次，他想转身，沿原路返回。 但莫日根一眼便看出木合的心思，制止道，“不可，我们已然辞行。若再回去，毫无身份与立场，是国之大忌。”此行，他们并不代表个人，而是代表草原。凡事，得以大局为重。 木合没有反驳，只抬了抬眼，欲言又止。他想不出合理的借口，以向莫日根间接询问嘉怡的近况。但倘若不问，心中总是堵得慌。“京城，一切可好？”末了，他只能选择折中的办法，以此探听消息。 倘若换成他人，定以为木合是在关心京城局势。但莫日根却心知肚明，知道木合顾左右而言其他。他皱了皱眉，着实想不到，毫不起眼的嘉怡，能吸引住木合的眼光。“据说一切安好，只皇上与小王爷染病。” “为何？”听得这一回答，木合是又惊又喜。喜自嘉怡未曾染病，惊自作为一种恶性传染病，天花只传染二人，未免太不合常理。“难道，其他人没有被传染吗？” “听说，是太医们研制出相应的配药，防范于未然。”木合的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莫日根几乎不用猜测，便能得知他的想法，“放心，郡主一切健康。” 被他人看出心思，木合不由得脸一红，赶紧装出无关者的态度，叉开话题，“咳咳，我可没有在想她。”但不打自招的做法，俨然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此次天花确实奇怪，但又不知道原因在何处。” 似有一根最重要的线，突然间断掉。 不过，得知嘉怡一切健康后，返程的后半段，木合便逐渐走出低气压的状态。当往常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时，连带着身边的其他人，心情也好了许多。 离草原越来越近，终于，木合眼前出现熟悉的蓝天与白云。察哈尔王亲率部落成员相迎，那富有代表性的笑声，凸显出察哈尔王此刻的好心情，“我的儿，你可终于回来了！” 木合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旁人，右手放在腹部，弯腰道，“拜见大汗。” “这一路，可有什么消息，说来听听？”察哈尔王将手搭在木合的肩膀上，以向他人展现父子之间的亲密无间。“走，咱们去帐篷里坐着聊。” 有人欢喜有人愁，当巴图看见木合平安归来时，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甚至，冷哼一声以表示内心的不服气。好在，站在他身边的人是韩吉，一见苗头不对，赶紧拍了拍巴图的肩膀，叮嘱道，“可别乱来。” 有过一次先例，如今，巴图是察哈尔王的重点防范对象。虽然并未撤职，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已然对巴图有所疏远，不再像往日那般信任。也因此，有不少依附于巴图者，转而投向韩吉，一时间，韩吉威望陡增。 木合简单地就京城状况进行总结，并不忘强调，道，“中原的皇上虽然只有两个儿子，但太子殿下与小王爷手足情深，着实令人大开眼见。”不知何时，木合也学会了话里藏话的方式，视线只落在巴图身上。 巴图不傻，自是明白木合所指。但他正欲解释，却被韩吉抢了先，只见他端着大碗，道，“三弟一路辛苦，来，大哥敬你一杯。” 酒是熟悉的味道，但心境，却不再似从前。从前那个无忧无虑不知天高地厚的木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扛起草原重责的他。草原的未来，只能属于木合！ 一顿相应，直接从傍晚喝到深夜。待所有人离去，帐篷里只剩下察哈尔王与木合时，察哈尔王才露出衰老的神情，微眯着眼，注视着眼前高大的接班人，“好！有你在！我就可以放心了！” 木合愣了愣，随即明白察哈尔王的潜台词，赶紧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道，“大汗，草原之王仍是你，我还不敢” “确实，你还不敢。”察哈尔王点了点头，笑容里似有深意。但他并未按照木合所想，继续深入此类话题，话锋一转，道，“等你成家，便敢！对不对？” “成家？”木合实在想不到，察哈尔王竟提到这个话题。当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只听得察哈尔王在耳边嘀咕道，“我知你心意，与萨仁青梅竹马。你放心！明天，我就去找萨仁谈一谈。” 什么？！ 木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汗你是从哪里得知，我与萨仁情投意合？”这一消息，让木合在眨眼的功夫里清醒过来，他呆呆地看着察哈尔王，竟忘了拒绝。 “你这孩子，傻不傻？”大概，只有与木合独处时，察哈尔王才能放下作为王的地位，与木合做一次普普通通的寻常父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木合想要辩驳，可当他读出察哈尔王眼神里的坚定时，一切便已明了。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不过只是说辞而已。作为草原的接班人，与萨仁的婚事，更像一桩联姻。 所为，不过是巩固地位罢了。 “萨仁那孩子，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确实不错，放眼整个草原，有谁能比得过她？”借着三分醉意，察哈尔王在木合面前直夸道，仿佛，只有娶得萨仁，木合才算成功。 “但她，是叔叔的女儿。”木合试图找出最合适的理由，用以拒绝。 “那又如何？”察哈尔王挑眉反问，似在打量最陌生的人，“这样，更能保证咱们尊贵的血统不被旁族玷污，是一举两得！”他伸手，敲了敲木合的额头，“怎么了？难道，你不愿意迎娶萨仁？” 不愿意。木合在心里暗自答道。 可话刚要到嘴边，却只能活生生地咽回去。他明白，这不是一次沟通，只不过是一次决定前的知会。他，并没有向察哈尔王说不的权力。 木合不太记得，是如何趁着月色与醉意，回到自己的床上。他只记得，当他正准备入睡时，眼前却满是嘉怡的身影。小小的嘉怡，向他不断靠近，可总在最关键的刹那，被迫转身，与他越来越远。 直至最后一次，嘉怡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木合才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若不能抱得佳人归，那是否，娶谁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8章 父与子（十五） 木合是在一阵鼻腔瘙痒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的。大醉一场，又整夜未得安眠的他，在睁开眼的那一刹那，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揉了揉脑袋，才勉强缓过神。 “喂，想不到，你这么贪睡。日上三竿，也不起床。”身旁传来清脆而又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木合全部的注意力。待他聚焦视线，才惊觉，原来是萨仁。 萨仁是在一炷香之前偷偷溜进木合的帐篷，她的手里正拿着从地上随意拾起的一根狗尾巴草，时不时地放在木合眼前晃荡。“怎么着，去了一趟中原，就忘了咱们有早起的习惯？” “这就起来。”看到萨仁，木合难免会想到昨晚与察哈尔王谈论的话题，一时有些涩意。当他双脚刚落地，呈坐立的姿势时，萨仁便也跟着坐在他的身边，摊开右手，索要道，“这次，可有带礼物给我吗？” 糟糕，还真忘了！ 木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犹豫的举动，已让萨仁明白，“好啊，你竟然给忘了？看来，你真是够欠收拾！”她立马丢掉手中的狗尾巴草，直扑向木合。 木合还在重启反应迟钝的大脑，哪里还能针对萨仁的进攻给出反应，只好本能性地往后一仰，倒在床上，直求饶道：“我错啦！你就放过我吧！” “不可能！”萨仁继续出招，反身压在木合之上，不停地朝他胸前挥动着小拳头，还不忘叫喊道，“叫你欺负人，叫你欺负人！你说，这次去中原，你都记得什么！” “萨仁，别闹。”木合一边躲闪着小拳头，一边用手臂遮挡自己的脸，“我这还没有清醒，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行不行？” “不行！你赔我的礼物！”萨仁咬住重点不放，也不给木合解释的机会。“好小子，你是越发得意，竟敢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木合躲闪不及，“砰”的一声撞在床头。虽然这床不似中原木床那般坚硬，但疼痛感却是一样。“停停停！”木合眼冒金星，只用手捂住脑袋，疼痛感让他的五官拧在一块儿，着实换了一个人。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出现意外，萨仁只得听下玩闹的动作，赶紧凑了过去仔仔细细地查看。只见木合的后脑勺出现一个斗大的包，很明显，刚才那一下受伤可不轻。 “肯定疼！”木合真想两眼一翻，就此昏睡过去。 可真当他平躺着，准备闭着眼小睡一会儿时，却发现，身旁似乎多了一种气息。他猛然睁开眼，只见萨仁的脸在眼前迅速放大，直至相聚不到五公分。 “别动，让我看看。”萨仁伸手，摸了摸木合的后脑勺，“你看吧，让你不记得准备礼物，这就是报应！”原以为，萨仁会出言安慰，却不想，是一番抨击。 倒也是，这才像是萨仁会说的话。 正当木合准备回应时，莫日根从帐篷外走了进来。他并不清楚一开始的状况，只看见木合与萨仁双双躺在床上，而木合，甚至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顿时怒道，“你们在做什么？” “糟了，被误会了，你赶紧起来。”木合推了一把萨仁，起身整理衣服，匆忙之间，甚至忘了系上象征身份的腰带。“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你们这还没有成婚，急急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就不怕传出去，丢了你木合的脸。”莫日根看了一眼面带红晕的萨仁，遂将对两个人的怒意，全都发泄在木合处。 “什么？谁要和他成婚？”萨仁愣了愣，立马跳下床，正要反驳，却看到木合微微偏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半句话。“是真的？” 莫日根这才意识到，他提前向萨仁透露了察哈尔王的用意，但为时已晚，无法圆场，只好干笑两声，“这只是迟早的事，萨仁，你放心，木合不会亏待你。” “谁，谁要嫁给他，我才不要。”身为草原儿女，萨仁难得也有一次扭捏的状态，也不看向木合，只害羞道，“人这么笨，要是我嫁过去，可不得变得一样笨？”她刚说完，便捂着脸跑了出去。 “这”因着头疼，木合想不到任何应变的办法，只看着莫日根，有求助之意。 莫日根倒也不再说什么，只叮嘱道，“成婚之前，你还是得注意点分寸，以免落人口舌。”随后，他才呈放松状态，拍了拍木合的肩膀，“萨仁对你有情有义，你可不能辜负她。” “此话怎讲？”木合忍受着脑袋的剧烈疼痛，一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与莫日根进行交流。但他的反应总是愣了半拍，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不该记住的人，切不可再放在心上。否则，你失去的只会更多。”莫日根看出木合是真不懂，索性，直接将话挑明。他微微侧头，靠近木合的耳边，道，“忘了郡主，是你最好的选择。” 郡主 木合在心中回味着这二字的同时，才从混沌的状态猛然清醒过来。 “我相信你心中有数。”莫日根像长辈般，又拍了一下木合的后背，提醒道，“萨仁不是一般女子，断不可任性待之，明白吗？” 原本，莫日根没有资格与立场，就此事与木合进行交谈。但木合对嘉怡的心思，并无第三人知晓。故而，他不得不站出来，提前向木合告知轻重。 “与萨仁的成婚，定在何时，你可知晓？”木合将双手背在身后，再度强迫自己，从游离的状态里找回一丝清醒与定位。他明白，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任性妄为。许多事，由不得他，更由不得心。 “未定。”看到木合的神态，便知他已下了决心，莫日根这才稍稍放心，露出少见的笑容，“总之，你做好准备，尤其是心理上的。” 还能怎样？处在这般地位，木合连拒绝的权力，也已然被没收。更或者，从出生开始，作为幼子的他，便被安排好人生路线。所为、所不为，均不能由自己决定。 忽然间，木合想通一件事。他对嘉怡的偏爱，不仅源于嘉怡的个人魅力，更重要的是，他在嘉怡身上，看到了另一种不同的人生。而这样的人生，恰恰是他需要并向往。 “莫日根，我得拜托你一件事。”木合微微开口，似有犹豫，“得你替我写一封信，送至郡主处，以表达问候，及婚事的消息。”以免被误会，木合还不忘强调一番，“以朋友的名义，总是可以的吧？” “当然。郡主也是我们的伙伴。”莫日根点了点头，看向木合的眼神里，多了一份肯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9章 父与子（十六） 启泰帝渐渐恢复健康，乃京城一大幸事。不用昭文太子再行命令，京城自然而然恢复以往的生机。甚至，为庆祝启泰帝康复，京城的热闹程度更甚以往。 宁远与宁晧便是在启泰帝重掌朝政的第一天，入宫面见。在王府不过小住三日，二人便领略到京城那森严的等级，与江南的松散有着天壤之别。 因此，二人一改在江南的游手好闲，三日内，匆忙之间学会一整套规矩与传统。待一切准备妥当，端亲王才敢放心，带着二人进入御书房。 御书房内，启泰帝与昭文太子早已等候多时。自从昭文太子顺利完成监国的重任后，启泰帝对他是愈发看重，不仅令人赶制太子印，以便让昭文太子获得更多的决策权，甚至，赐昭文太子御前带刀行走的特权。 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在启泰帝眼里，从来不曾担心昭文太子有不敬之心。相反，他更想早日看到昭文太子独当一面的模样。因此，当端亲王领着两位公子入宫时，他便有意将昭文太子留在御书房内。 无他，哪怕只是长长见识。 此前，昭文太子从未见过宁远与宁晧，但并不妨碍，他在二人走进房间的那刻时，便迅速判断出与之对应的身份。 “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论辈分，五人里端亲王最长。但论身份，端亲王却不得不先行行礼。“皇上龙体康复，微臣特携二子，向皇上表示祝贺。” “自家人，不必拘礼。”启泰帝招了招手，立刻便有太监端着木椅出现在端亲王身旁，“今日只当是唠唠家常，聊聊有趣的见闻，别站着，都坐着说。” 为显尊重，昭文太子故意坐在宁远与宁晧中间，将最昭示身份的位置，留给端亲王。 “两位公子久居江南，不知道此次回京，可有什么感慨？”启泰帝率先了口，引出话题。言谈之间，并无半分帝王的尊严，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兄长，与远道而来的旁支兄弟闲聊。 “回皇上，回京后，微臣只待在王府内，尚未来得及到处走一走。”入宫前，端亲王再三叮嘱，不可对启泰帝有任何隐瞒，否则，便是欺君之罪。故而，宁远只得如实相告。 “咱们本是兄弟，奈何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次。”提到这里，启泰帝的语气里似有半分伤感，连带着端亲王的情绪，也不由得变了变。“江南虽好，但到底不是故土。这次，二位便在京城多留些时日，得空时，常入宫坐坐。” 宁晧正准备答应，却被宁远拦截道，“多谢皇上美意，此次回京，我们只留数日。一则，我们得去广化寺，为皇上祈福。二则，留在王府内，与父亲共享天伦之乐。” 什么嘛！这哪里像宁远的态度？宁晧瞪了宁远一眼，有对虚伪的鄙视。 “不着急，多留一段时间。”启泰帝半真半假地挽留，令昭文太子读不出其中深意。“二位若有任何需求，可尽管开口。朕若能满足，便一定答应。” 待听得这句话，昭文太子方才明白，启泰帝在待客的同时，仍不忘显露帝王的尊严。故而赶紧开口，接应道，“父皇繁忙，不如交给儿臣。” “如此甚好。”启泰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仅是为昭文太子迅速的反应，更为他读懂人心。“这两日，你便陪在两位公子身边，切记，不可有任何怠慢之处。” 真的只是相陪吗？端亲王闻得此言，不由得露出怀疑的目光，看向昭文太子。但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转换成感谢，“若得太子殿下相陪，那便是犬子们的荣耀。” 犬子？真虚伪！宁晧在心里冷哼一声，扭头，不再参与他们的话题。 昭文太子看出宁晧的不满，遂端着酒杯，邀请道，“二公子，听说你对酒的造诣，不亚于端亲王。这里有一份皇家美酒，不知可有兴趣一试？” 宁晧正欲脱口拒绝，却不想昭文太子这一问题，使他成为御书房内的焦点。当他看到端亲王那束严厉得渗人的眼神时，赶紧换了态度，勉强开口，道，“造诣没有，只是略知一二。太子殿下若不嫌弃，微臣可以一试。” 宁晧将斗大的“不情愿”三字写在脸上，启泰帝只需一瞥，便能看出。但他并没有直接点明，只笑呵呵地开口，“是该上酒了，来人，赶紧将皇家美酒端出来！朕要与王叔痛饮三大杯。” “皇上大病初愈，不可过多饮酒。”端亲王只看了宁晧一眼，便不再搭理，只借着启泰帝给出的台阶往下走，“犬子久在江南，对京城美酒不甚熟悉，还是，由微臣代替。” “行！今日高兴，王叔尽管喝。这皇家美酒，要多少有多少！”启泰帝哈哈一笑，却在微笑的同时，不动声色地看了宁晧一眼。 宁晧的所作所为，启泰帝并非一无所知。皇家枝叶庞大，难免出现像宁晧这般斯文败类。在不触犯底线的前提下，睁只眼闭只眼，权当卖端亲王一个人情。 只不过，对于端亲王与宁晧的父子关系，启泰帝也略有耳闻。仅从为人父亲的角度，他对于端亲王的态度，着实不能理解。手心手背都是肉，宁晧的意外出生，错不在他自己，端亲王的迁怒，确实站不住脚。 想到这里，启泰帝决定顺水推舟，卖端亲王一个人情，“王叔，这酒若是美味，不妨多拿一点回去。说不定，在王府时，二公子还能与你对酌两杯，共话家常。” 又一次被点名，宁晧顿时目瞪口呆。这启泰帝与昭文太子，到底有何心思，为何不约而同将注意力都放在他，而非宁远身上。更何况，在王府时，宁晧都会尽可能避开端亲王，怎会共话家常。 “多谢皇上美意，微臣这就取三坛。”这次，端亲王连看也懒得看向宁晧，直接答应道。 真是无聊，真是无趣。宁晧微微侧身，将视线透过窗户看向窗外的天空。还是在江南时有几分自由，这一回到京城，便犹如笼中雀，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做。 着实心烦。 宁晧端着面前的酒杯，企图借酒消愁。奈何这是一杯苦酒，苦酒入场愁更愁，习惯于甜酒的宁晧，就差一点，便直接吐了出来。 好在，在最后一刻，他忍住了。 “二公子，你可是不舒服？”昭文太子眼尖，一察觉宁晧有不对劲，便赶紧拍了拍他的后背，“需要请太医看一看吗？” “不用了我就是有点头晕。”宁晧顺着话题，名正言顺，干脆称病，“在江南久住，大概是水土不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0章 父与子（十七）【第三更】 自从丞相夫人回府后，嘉怡便不得不陪在她的身边，以叙母女之情。待丞相夫人确认活蹦乱跳的嘉怡的确无碍，她终于松了口，放嘉怡出去溜达：“出去玩玩吧，记得早些回府。” “知道啦！谢谢娘亲！”终于得空溜出丞相府，嘉怡别提有多开心，脸上直笑成一朵花的模样。虽然，嘉怡的目的地一向简单，那便是去看看周长青。 “不知道师父最近在忙什么，也不见他来看看我。”路上，嘉怡忍不住与卫管家抱怨，原本笑逐颜开的表情，也随之拧成一团。 “周兄最近在盘点货物，清算账单，终归是忙碌着。”卫管家拍了拍嘉怡的脑袋，简明扼要地给出答案。“你也知道，如今，周兄得打理两家店。” “那又怎么样嘛，总不至于，连一天的空闲时间也没有。”嘉怡嘟着嘴，以她的角度发泄着不满，振振有词的态度，却让卫管家微微一笑。 周长青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眼下，百姓们提到他的名字，绝不再只是以郡主的师父相待，更多的，是将他当成京城富商。虽然，他的生意并不以低买高卖而出名。 每家每户，以拥有一件周长青的作品为荣。甚至，有男方以此为聘礼，向女方约定婚姻。尤其是，经过江湖高手们的一阵炒作，更是有价无市，一件难求。 偶尔，卫管家会帮忙打理生意，便常看着周长青一边摸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核算生意。有一次，卫管家实在忍不住，方才开口劝道，“何必这般劳累，身体要紧。你这每况日下，要是有个万一” “我的身体，自是清楚。”周长青怕了拍胸膛，示意卫管家放心，“郡主那，她还是不知道的吧？”瞒住嘉怡，是二人心照不宣的选择。 “还真的一日不得闲，你可知道，为了见你，周兄得单独腾出一天时间。”卫管家刮了刮嘉怡的鼻梁，满脸宠溺。这话，虽有夸大的嫌疑，但到底不差。“周兄可真是宠你，一听你要过去，便赶紧推掉手中所有事。” “那必须的！他可是我师父！”嘉怡双手叉腰，一副洋洋得意的姿势，“嘿嘿，我的眼光不错吧，人海茫茫，偏偏相中他！” 大千世界，相遇本就是缘分。更何况，毫无联系的两个人，能在冥冥之中结成师徒关系。对于嘉怡而言，她比任何人都珍惜与周长青的这段缘分。 有路过者，见到嘉怡神采奕奕的模样，一时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或许，他们正纳闷，“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眼前的女娃娃这般开心？” 嘉怡迈着轻快的步伐，一时走在卫管家前面。待她多走了十来步，却发现后者并未跟上，便停下脚步，催促道，“卫管家！快点啦！省得让师父久等！” 卫管家只笑了笑，默默跟上嘉怡的步伐。 此时，周长青正摆弄着他的花花草草。有一段时间未曾打理，花儿们已有衰败枯萎之势，春意不等人，眼看，便又要进入夏季。 “师父！我们来啦！”嘉怡推开门，兴致勃勃地冲到周长青背后，给了他一份惊吓。“呀，师父，你的胡须越来越长了。” “还来不及打理。”周长青笑呵呵地用手摸了摸胡须，倒也有三分书生模样。他拍了拍嘉怡的肩膀，领着她进了屋。“郡主可又长高了不少。” “都怪你，你都不来看看我！”嘉怡一边嗔怪，一边主动替周长青整理房间，就像是在自己家中。“师父，你可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近日，身体可好？”周长青在询问的同时，抓住嘉怡的手腕，为她探了探心脉。“不错，并未受天花影响，到底身子骨强健。” “周兄，我有一事，当向你说明。”卫管家走了过来，挡在二人中间，面向周长青，有不可为外人道的眼神。“郡主，可否让我与周兄单独谈一谈。” “哎？有什么事，不可以让我知道吗？！”嘉怡有些不高兴，但她并不勉强，只向卫管家吐了吐舌头，而后跳到门口，“行，不过，我可不保证不偷听。” 待嘉怡蹦蹦跳跳地离开房间，前去捉弄花草后，卫管家拽住周长的衣袖，走到角落处，道，“周兄，前两日，我得到你儿子的音信了。” “什么！”万万想不到，卫管家给周长青带来一个晴天霹雳。对于常年在边疆，几乎杳无音信的儿子，周长青早已不记得对方的面孔。甚至，连名字，都早已封存于心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也巧。”卫管家想了想，简单地提取重点，将其中缘由道出，“现任河西将军，名曰关枫，我曾与他有过一段交情。前月，关枫将军新招募一批士兵，其中有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颇得赏识。” 周长青愣在原地，良久，竟无法吐出半句话。“他，他怎么去了河西？” 六年前，因无法接受周长青杀死金叶子一事，他的独子周凡初离家出走，不过十岁的他，主动报名投靠军营，成了边防少年营的其中一员。六年过去，周长青对凡初的消息，仍旧停留在此。 甚至，是生是死，也未尝得知。 偶尔，他会想到父子决绝的那一幕，虽然藏在记忆深处，可总是能在无意间浮现在眼前。而每当想到往事，周长青总是心痛如刀绞。 若时间可以重来，是否会给他第二次选择，不去动手杀死金叶子？ “自从察哈尔王子来访中原，关枫将军便注意到察哈尔部有蠢蠢欲动之势。”卫管家将前因一笔带过，而着重讲述带来的结果，“因此，欲成立一批新军。” 卫管家顿了顿，注意到周长青那不断变色的神情，“而你的儿子，有过少年营的经历，便在新军中脱颖而出，得到关枫将军的格外留意。后来，派人暗中调查，方知与你的关系。” 这，这是真的吗？ 周长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散六年的独子，竟能在这般意外的巧合中，获得一丝音讯。“他他还好吗？” “关枫将军尚在观察，只知这少年，与你格外相似。”卫管家并无子嗣，但并不妨碍他去理解命中注定的父子之情。“周兄，你若有意，我可安排你俩见上一次。” “让让我缓一缓。”这一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心理准备的周长青，宛若受到最大的震撼，连身体也止不住地在颤抖，“卫兄，我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哪里话，不必客气。”卫管家拍了拍周长青的肩膀，以示亲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1章 父与子（十八） 多年以前，周长青有过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妻子梅氏，贤惠有名，但凡听说过她的名字，便会对她竖起大拇指，称赞其持家有方。 有了贤妻后，不过一年时间，周长青便升格当了爹。他还记得，当第一次将稚嫩的幼儿抱在臂弯里时，初为人父的满足感，是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娘子，辛苦你了。”他将幼儿放在虚弱的梅氏身旁，腾出手，紧紧地将对方的手掌握在怀里。看着梅氏那疲惫却幸福的笑容，周长青的心情，真是激动不已。 记得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梅氏正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幼儿，倚靠在周长青怀里。窗前，有萧萧落叶，本是秋风秋意秋煞人，却因有了妻儿在畔，显得倍是温馨。 “夫君，孩子的满月礼快到了，是时候该给他取个名字。”看着幼儿熟睡的小脸，梅氏的脸上洋溢着做母亲的喜悦。一旦为人母，孩子便是女人的一切。 “论辈分，这第一个字得是凡。”周长青拍了拍幼儿的脸蛋，不停地在脑海里搜索着最适合的字眼。这取名，可得慎重。然而，他思考许久，却也想不出最满意的字眼。 “以我所见，不如就叫凡初。”梅氏浅浅地笑着，似在与周长青商议，“这初，有初识的含义，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没有过多的含义，只是为了纪念一份情谊。 “不错！这以后，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便可锦上添花。”周长青低头，亲了亲幼儿稚嫩的额头，一边逗弄着，一边开口道，“以后，你便是凡初。” 话音刚落，熟睡中的幼儿微微睁开眼，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不哭，也不闹，只用最普通的微笑，向眼前的二人打招呼。 “你看，他笑了！”梅氏低头，以额头碰触幼儿的额头，母子之间亲密的互动，是增加幼儿对母亲信任感的办法之一。“夫君，他可真像你。将来，一定同你一般帅气。” 可惜，好景不长。当铁刀门找上周长青，并以妻儿的姓名相要挟时，所有的美好，便犹如落花流水，一去不复返。 “夫君，你断不能去这般危险的地方！”那时，梅氏正身患重疾，卧病在床。当她得知消息后，拖着虚弱的身体，出现在周长青面前。惨白的脸色，预示着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夫君，我已活不了几日，断不要” “我不准你这么说！”周长青将梅氏圈在怀里，声音哽咽，“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神医，治好你的病！咱们的孩子还这么小，我不允许你离我而去。” “生死有命，夫君，只可惜，我怕是见不到凡初长大。”梅氏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若不是靠在周长青的肩膀上，说不定，她便会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夫君，铁刀门是深渊，去了，便再也出不来。” “若不能保护你们，何谈保护天下！”在周长青心里，天下，那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而眼前的妻儿，才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财富。他不允许，也不能承受，失去妻儿的痛苦。“你放心，我已然谈妥，只做一般的营生。” 周长青只向铁刀门开出一个条件，绝不参与打家劫舍、有悖良心的勾当。当他忘了，铁刀门是一处泥潭，只要一只脚陷了进去，便再也翻身的余地。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因此，在凡初的童年里，有一半的岁月是彩色，而另一半则是灰色。铁刀门有多危险？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从住在铁刀门后，他便失去了微笑的能力。 不会哭，不会闹，不会笑，就像一个乖巧的提线木偶。 尤其是，当年幼的他失去母亲，而父亲却成了天下人口中十恶不赦的坏人时，凡初的天彻底塌了。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读懂他，所见所闻，无一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心险恶。 当周长青发现与凡初的父子之情渐渐冷淡时，为时已晚。当他想不到那一声“爹爹”的语气时，周长青慌了神。他赶紧找到凡初，想要通过一次谈心，修复父子之情。 可惜，凡初并不给周长青这样的机会，只冷冷地丢出一句话，“我没有你这样的爹爹。我的爹爹，早已死了。你，不过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畜生。” “你！你怎么能”那年，凡初不过才刚满十岁，可畜生二字，却是从他的口里冒出。周长青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竟换回一句“畜生”！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回房间了。”不等周长青回答，凡初头也不回，便转身向房间所在的方向迈开脚步。 “等等。”周长青伸出手，欲搭在凡初的肩膀上。 却不想，凡初一个侧身，躲过与周长青的亲密接触，“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他的脸上，露出一副极度嫌弃的表情，似视周长青为肮脏的存在。 “好，我不动手。”周长青的心一阵绞痛，但仍强忍住起伏的情绪，淡淡地开口，道，“再过三个月，我将去江南。你可有想要的礼物，我会带给你。” “不需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到的坏习惯，凡初朝地上啐了一口，倒退两步，刻意与周长青拉开距离，“你又准备做什么？” 周长青愣了愣，只摇了摇头，“不可说。” “呵呵，我就知道！”凡初用打量陌生人的眼光，注视着眼前本该是最亲密的人，“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听好了！”不是威胁的口气，却胜似威胁。“我准备离开这里，另立门户，与铁刀门，还有你，彻底划清界限。” 才十岁，凡初便已有了如此决绝的信念。一时间，周长青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那时候，谁也想不到，这会是父子之间最后一次谈话。当周长青前往江南，参与冯三千一案，并杀了金叶子之后，凡初彻底死了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遇到这样的父亲，放着光宗耀祖的江湖大侠不当，偏偏要落草为寇，与这般不入流的江湖混混待在一块，成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若是，九泉之下的娘亲有知，又该有何想法？ 金叶子之死，成了压垮父子之情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留下更多的解释，他只交代了一句：“我要去投军。” 待周长青得知这一消息时，他已错过与凡初的道别。直到今日，卫管家带来凡初的最新消息，他依旧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往事历历在目，怎能叫人不泪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2章 父与子（十九） 嘉怡重新进入房间时，卫管家与周长青正沏上一壶好茶，准备小喝一口。“你们的秘密说完啦？哼，这事我可记住了，小心哦，我可是记仇的。” 看到嘉怡出现在眼前时，周长青哈哈一笑，才算了彻底回过神。“看不出来，郡主也有记仇的时候。说吧，想要我怎么补偿？” “嘿嘿，还是师父最懂我！”嘉怡并非真生气，只不过寻了个由头，向周长青撒一次娇，“师父你很久没有送我泥人啦！什么时候再送我一个！” “行，你想要什么样的泥人？”捏泥人是周长青的老本行，生意虽然忙碌，但却从未丢下这门手艺。“亦或者，送你一条龙如何？” “好啊！我要最大尺寸的龙！可别是一条小龙。”嘉怡不忘强调要求，末了，甚至伸手比划道，“如果这样这么一丁点儿，那就不是龙，得是虫。师父，你可不能糊弄我！” “放心，你想想，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对待嘉怡，周长青几乎是有求必应，有时候连卫管家也看不下去。但只有周长青清楚，对嘉怡的好，何尝不是一份对凡初的补偿。 “师父真好！”嘉怡张开双手，正准备给周长青一个大大的拥抱。却不想，不争气的肚子，在此刻饿得咕咕作响。“呀，我饿了师父！这顿我请你，如何？” “你想请我吃什么？”周长青摸了摸嘉怡的脑袋，满是宠溺。 不过，嘉怡有一段时间未曾上街溜达，也不清楚京城内有何新鲜美食。她向卫管家投去求助的目光，卫管家心领神会，提出建议，“有一家烤鱼店，生意不错，可以去试试。” “好哎！那就吃烤鱼！”嘉怡高兴得直蹦跶。烤鱼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与周长青一块儿吃。“那卫管家，你带路！这就出发！” 作为一种奢侈的食材，鱼，那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以见到的一道菜。因此，当京城开了第一家烤鱼店后，便迅速走红，吸引百姓们的好奇与关注。有好美食者率先尝试，给予这家新店最高的评价。 “味道确实不错，麻辣鲜香，值得一试。”说这话时，好美食者还不忘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那一脸回味无穷的表情，便足以证明烤鱼店的味道一流。 一炮走红。烤鱼店迅速风靡整个京城。 因此，当嘉怡站在烤鱼店前时，不得不为之火爆的生意感叹一番，“卫管家！怎么这么多人！会不会没有位置，我可不想站着吃烤鱼。” 嘉怡声音本不大，但却被站在门口，听力敏锐的老板娘听见。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老板娘，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介绍道，“你们是三位吗？位置有的，请跟我来。” 烤鱼店虽小，但五脏俱全。嘉怡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得出至少有二十桌的结论。幸好，只是午饭的点，尚能在角落里寻得一处空位。“三位客官，你们是要吃几斤的鱼？我们这里呀，都是现点现杀。” “都是活鱼吗？”一听这话，周长青忍不住伸长脖子，向厨房处看了一眼。只不过，厨房设置在屏风之后，隐隐约约可见厨师忙碌的身影，却看不到宰杀活鱼的现场。 “肯定都是活鱼。”老板娘熟练地拿出菜单，放在桌上，“你们瞧，这里有各种品类的活鱼，不着急，你们慢慢商量。” 周长青不停地翻动菜单，可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也未见他得出结论。嘉怡早已饿得前胸贴了后背，有些着急，便催促道，“师父！你快点决定啦！” “那就，上这条鱼。”周长青指着其中的招牌菜，将菜单还给老板娘。 “小姐，你若是饿，我去取一些点心。”卫管家指了指屏风左侧的糕点区域，向嘉怡解释道，“这家烤鱼店，有个特色。点了烤鱼后，一切点心免费食用。” “呀，那他们不怕亏本吗？”嘉怡不懂其中的门路，只为老板娘亏了一笔点心钱而惊叹不已。在她的概念里，一份点心也可得值不少钱。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以小诱大，可别小看一条鱼的利润。”卫管家拍了拍嘉怡的脑袋，并没有立刻深入解释，而是转身，取回一小盘点心，道，“这叫，以免费的借口，吸引更多人的口碑。” “这招不错，我可以试试。”在商言商，周长青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借鉴的机会，“或许，我也可以做一些活动。说不定，能消耗一大批库存。” “你就别想了。”卫管家一边倒水，一边与周长青闲聊，“且不说一次活动就得折腾半条命，我只问你，你这供不应求的局面，还能有库存吗？” “哎呀，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嘉怡拿着筷子，往卫管家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有些玩笑般的生气，“打住！不许再说啦！不然，你就得把这一盘吃完！” 就在三人一边等待烤鱼，一边分享近日趣事时，烤鱼店门口，出现一玄色长衣的男子。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摇动着手中的折扇，装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老板呢？赶紧给我出来！” 这态度，可真和木合有一拼！想到这里，嘉怡禁不住向男子多看了一眼。只不过，那眉目之间，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有过一次木合的教训，卫管家不想再惹出篓子，赶紧伸手，捂住嘉怡的眼睛，强迫她扭动脖子后收回视线，再劝阻道，“小姐，可别再有好奇心。” “知道啦！好奇心会害死猫。”嘉怡吐了吐舌头，不再回头，只竖着耳朵。 “来啦！”老板娘扯着嗓子，从厨房小跑出来，停在男子面前，开口之前便是笑脸，道，“这位客官，你有什么问题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点鱼。”男子环顾四周，随意找了一处空位坐了下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准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态度却是特别暴躁，似不将老板娘放在眼里。 生意人，自是见过各种脾气的客官。但向男子这般过于目中无人，老板娘却是第一次见。“那行，我们为你准备招牌菜，你看如何？”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菜单放在男子面前。 谁能想到，那男子不仅不看菜单，反而将菜单重重地摔在地上，火气渐上心头，大有争吵的打算，“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叫你快去准备！” 有坐在一旁的客人，出声替老板娘解释道，“你这人也太不讲道理，要我是老板，定轰你出去，宁可不做这单买卖。” “就是，不过少卖一条鱼而已。”有人故意说给男子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3章 父与子（二十）【第三更】 “你们说什么！”男子听到隔壁桌的声音，怒气直冲脑门，站起后一把掀翻面前的桌子，碗筷乒乒乓乓地掉在地上，吓得所有人大吃一惊，“滚出去！赶紧从爷的面前消失！” 卫管家将嘉怡护在怀里，生怕她被男子误伤。不过，嘉怡倒是不怕，缩成一团的同时，仍不忘露出两只眼睛，从缝隙里继续注视这件事的进展情况。 “哟呵，你谁啊，这么大的脾气，敢在京城撒野。”隔壁桌的青年也并非等闲之辈，见男子如此横行霸道，自然不肯失了这份面子，“我看，该滚出去的是你！”先下手为强，青年伸手猛推了男子一把。 “你他妈还动手！”男子垂头，低沉的声音暗示着即将爆发的一次盛怒。只见他转身，抓住一根板凳，直接朝对方的脑袋处砸了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鲜血顺着青年的额头缓缓流出，温热的液体让其余人退后三步，不敢再惹祸上身。青年动了动嘴唇，正准备说什么，却见他两眼一闭，直直地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就算是见过大场面，但哪里可能见过使人重伤的恶性事件。老板娘吓得连连尖叫，转身跑了出去，有厨师见状，赶紧追了出来，“走！我们去报官！” “哼，量你报官也没有用！”那男子只冷哼一声，也不顾旁人异样的眼神，径直走到门口，站立不动，似在向老板娘示威，“赶紧去，爷在这里等你们！” “卫管家，那人是谁，为何如此猖狂？”嘉怡不断地在脑海里搜索与之匹配的信息，明明是第一次见，可总觉得并不陌生，“论嚣张，他排第二，木合不敢排第一。” 卫管家拍了拍嘉怡的脑袋，故意引开话题，笑着与周长青交谈道，“看来，我们的午饭是没有着落了，要不然换一家？”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周长青递出眼神。 周长青自是明白卫管家的想法，微微起身，向嘉怡询问道，“郡主，你是不是饿坏了，亦或者我们换一家。你看，连厨师也跑出去了。” “再等一炷香的时间，我想看看后续。”嘉怡歪着头，当好奇心被点燃的时候，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能被熄灭的，“准确地说，我想知道他是谁。” 答案很快揭晓。 按照京城规定，一旦发生伤人事件，报官后必须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抵达事发现场。当两名穿着官服的官差赶到烤鱼店时，不由分说，便准备一左一右逮捕犯人。 “天子脚下，你也敢伤人，走，和我们去官府报道。” “你敢！”男子反手，便甩出一记响亮的耳光，五道鲜红的指印，利落地出现在官差的脸上，“叫你们管事的人过来，我倒要看看，今天到底谁敢抓我！” 两名官差面面相觑，许是被男子恶劣的态度震惊到，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恶狠狠地指着男子的脸，道，“那你等着，只不过，到时候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哇，这人真胆大。”嘉怡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动手打官差，便越发对男子的身份感到好奇，她忍不住压低声音，与卫管家交换意见，“这该不会是哪位皇亲国戚吧？” “有可能。”卫管家点了点头，大致已在心里猜到答案。“小姐，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还是换一处地方吧。” “最后半柱香的时间！再等等好不好！”眼看答案越来越近，若真是此时此刻离开，嘉怡的心窝子可得被好奇心往死里挠，“别着急！一会儿请你们吃大餐！” 管事的人还未来得及赶到现场，门口却又出现一名陌生的长衫者，他看上去比男子年长数岁，眉毛眼睛拧成一团，似在压制住内心的怒气，“你在做什么？赶紧和我回去。” “我不回去！”男子一甩手，挣脱掉长衫者的束缚，“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抓我！” “你疯了！这里是京城！”长衫者握住男子的右手手腕，一用力，便捏出一团淤青，“走，和我去官府自首，主动交代情况，或许能少受责罚。” “大哥！是他先动的手！我只是正当防卫！”男子一副不服气的态度，自以为占据道德立场，连声反驳，“难道，他打了我，我还能笑着给他赔不是吗？我做不到！” 正在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官差领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为首的人看了男子一眼，正准备开口，却被男子瞪了回去。好半晌，那为首的人意识到男子的身份，才有了反应，道，“请跟我们到官府走一趟。” “知道我是谁吗！”男子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个分贝。 “知道，但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至于其他的，下官会向端亲王说明。”为首的人态度端正，不卑不亢，但却给足了男子颜面。而后，又转身，吩咐道，“清理现场，救治伤者，此事，不可外传。” 端亲王？！ 男子竟然与端亲王沾亲带故吗？ 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嘉怡，却不想，一口吃了个大瓜。眼瞧着男子与长衫者，跟在官差身后向官府走去，嘉怡才悄悄地开了口，问道，“卫管家，他们莫非是” “看样子是了。”卫管家微微皱眉，眼神紧随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似肯定嘉怡的想法，“只怕，王爷那，可得收拾一番。” “哎呀，不管啦！走走走，待师父去第一楼吃。”嘉怡起身，拽住周长青的衣袖，有些撒娇，也有些歉意，“真是对不住师父，让你挨饿了。” 卫管家的猜测一向很准，当端亲王收到令尹的消息时，正与端王妃吃着午饭。他听完消息，当场便把碗筷摔在地上，额头上直冒青筋，“这该死的逆子！总有一天，我得被他气死！” “王爷，莫慌。万一，只是一场误会。”端王妃赶紧出声，安抚端亲王暴怒的情绪。但站不住脚的言语，却只能是火上浇油，徒增他的怒火。 “误会？这能叫误会？”纵然端亲王极力克制，但眼神里依旧有一道无法被忽视的杀意，“这逆子！等着，我这就去令尹处看看！” “等等，王爷，带上这个。”端王妃见拦不住端亲王的怒火，便转身，从柜子上取出一个钱袋，交到端亲王手里，道，“必要时，可” “不需要！”端亲王并未接住，反而便将钱袋丢在地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留着也是祸害。这次，能让他长长记性，才好！” 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宁远身上，端亲王一定设法息事宁人。但，依宁远的性格，他断不会如此冒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4章 父与子（二十一） 自从子初被撤职后，京城令尹一职便由康墨接任。偶尔，借着品酒的名义，端亲王也会与康墨有私人交流，拉近二人的距离。 不过，只是点头之交，到底不如与子初那般亲近，总有隔阂。 当令尹看到宁晧站在堂下、而宁远待在堂外时，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对于宁晧的性格，他确实有所耳闻，但仅限于知道。依他所想，京城与江南到底不同，怎么着，到了京城，也得安分守法。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宁晧不仅做不到安分守法，甚至，直接大打出手。只能庆幸，伤者并无生命之忧，否则，便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你可知罪？”令尹拍响惊堂木，准备审理此案。 “何罪之有？”不服气的宁晧当场挑眉反问，“我这是正当防卫！”大约，犯错二字，宁晧已主动从字典里剔除掉。 端亲王赶过来时，正好听到宁晧这句话，随即翻了脸。不等令尹发话，便冲了上去，朝他的脑袋给了一拳，“你这逆子！还不认罪！我看你是纯心以身试*******到令尹瞎了眼。起先，他考虑到宁晧的特殊身份，并未对他有任何为难之处。可如今，端亲王的态度，却大大超过了他的想象。这下可犯了难，到底要不要看在端亲王的脸面上，以钱了事，从轻处理？ 若赔偿到位，得到伤者的原谅，那此案便可了结。 但似乎，端亲王并没有了结的意愿。只看他勃然大怒，一脚踢在宁晧的肋骨处，“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我不会” “父亲！”就在端亲王准备继续表明态度时，宁远冲了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嘀咕道，“这可不行，二弟，毕竟是家里的一份子。说出去，丢的是咱们的脸。” “哼。”端亲王看在宁远的面子上，这才强压住心中的怒气，而后，向令尹开口，道，“子不教，父之过。还望令尹大人看在本王的博面上，安抚伤者的情绪。至于犬子，请令尹大人严加管教。” 所以，端亲王的意思是，事情可以平息，但人不可以放走吗？令尹愣了愣，一边猜测，一边总结。待端亲王的神色趋于平静后，令尹才又一次拍响惊堂木，“来人，将犯人押下去，带进大牢。” 当官差押解宁晧时，他有过微微的反抗。但在与端亲王擦肩而过时，他的眼神有一丝闪动。似怨恨，更似陌生。 对于令尹的决定，端亲王并未提出异议，只转身，不再正眼看着宁晧。 令尹并不清楚端亲王与宁晧那僵硬的父子关系，但看着这尴尬的一幕，或多或少有一些猜测。但对他更重要的关注点在于，因为宁晧一事，是否会影响与端亲王的关系。 虽然二人并无太多交集，但好歹端亲王身为启泰帝的王叔，不能得罪。 “王爷，前两日，下官偶尔一坛美酒，可否赏个脸，与下官品尝一番？”公事解决后，令尹起身，走向端亲王，以酒为引，与他唠着家常。 端亲王确实没有心情，宁晧犯了大错，差一点搅乱他的整个计划。但所有的情绪只能压在心里，毕竟，表面的态度需要维持，不可让旁人看出端倪。 “令尹大人的美意，本王可不能不领情。”他深呼吸一口气，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情绪，拿出笑脸，接受令尹的邀请。而后转身，拍了拍宁远的肩膀，道，“你也来。” 见端亲王笑着应了邀请，令尹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理解其中缘由，但他已然确定，宁晧一事，端亲王并不会迁怒于他。 当三人有说有笑，喝着美酒，闲话趣事时，宁晧已被安排到牢房里。考虑到他是端亲王的二公子，还特意给了他一家环境过得去的单人牢房。 但所谓过得去三字，只是与其他牢房对比之后得出的结论。满地杂乱的、已带着霉味的稻草，便是宁晧暂时休息的“床”。当宁晧走进牢房时，甚至，还在墙角处看到一个老鼠洞。 “二公子，这两日，只得委屈你。”官差还是给宁晧留了一份颜面，并未像对待其他犯人那般简单粗暴。只不过，官差的眼神里，会流露出七八分不屑。 丢脸丢到牢房里，宁晧也算是第一人。 自始至终，宁晧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用脚将稻草堆到一处，而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了上去。二十出头的男子汉，竟像受伤的刺猬般，背靠着墙角，心里一阵翻涌。 “喂，新来的？”隔壁牢房里，有一瞎了右眼的莽汉，向他靠了过来。隔着一道走廊，与他攀谈道，“犯了什么事？瞧你年轻，这是第一次吧？” 宁晧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视独眼莽汉的交流。 “你看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怕啥，过两天出去，又是好汉一条。”独眼莽汉仗着有过坐牢的经历，只当宁晧的沉默是出于对未知的不安，“像你这样的新人，我可见多了。” 宁晧依旧沉默。 但独眼莽汉却会错了意，将他的沉默理解成倾听，继续讲述道，“就你那房间，三个月的时间，换了五个小伙子。啧啧，你们这些年轻人，可真是会闹事。” “闭嘴。”忍受不了独眼莽汉那聒噪的声音，宁晧抬头，冷冷地丢出两个字。他最不能接受，有人在他沉思的同时，扰乱他的思考。 不过，许是一个人待得太久，难得遇见可以说话的人，独眼莽汉一旦开了头，便不打算停下来。“我跟你说，年轻人脾气大，遇事太急躁，迟早会吃亏。” “我叫你闭嘴！”宁晧起身，若不是有一道牢门的阻拦，他定会抓住对方的肩膀，拼命摇晃，“你有什么资格职责我！倒不如撒泡尿瞧瞧你自己。” 这次，轮到独眼莽汉沉默。 “就因为有你们这种喜欢指手画脚的人存在，这个世界才不得安宁！”宁晧把独眼莽汉当成出气筒，将回到京城后所受的一肚子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该死的不是我，是你们！” 说这话时，宁晧的眼前浮现出端亲王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明明都是端亲王的儿子，他却无法像宁远那般，享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 凭什么？！ “年轻人，你可真是想多了。这里也不是死牢，顶多关上十天半个月，就放你出去。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独眼莽汉倒也不介意宁晧的臭脾气，只将双手抱在脑后，继续与他聊天。 他淡淡的语气里，满是往事的味道。“嘿，反正呆着无聊，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5章 父与子（二十二） 莽汉原本不是独眼，一年多以前，他本是地地道道的农夫一名，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一心一意打理着那一亩三分地，指望着靠土地养活自己，再讨个媳妇。 村里的媒婆已经替他物色到了好姑娘，姑娘家不嫌弃他的贫困，只开出一个条件，得要新房一间，以便姑娘嫁过来后，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莽汉一口答应了，按照他的想法，再存三个月的小钱，便能修好好新房，迎娶梦寐以求的姑娘。家里有个媳妇，这家才算完整。 谁成想，就在这关键的时期，出了一件事，莽汉的计划被完全打乱。 “年轻人，你猜猜，是什么事？”独眼莽汉改成盘腿的姿势，摆出说书的阵仗，打算与宁晧讲他个三天三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话题唠嗑唠嗑。 “猜不到。”不得不承认，独眼莽汉的故事，在不知不觉间吸引住了宁晧的注意力。只见他学着独眼莽汉的坐姿，双手放在腿上，准备认真听一场。“跟你的眼睛有关吗？” “有！”独眼莽汉没有激动，反倒是很平静地点点头，“嘿，说真的，我现在还挺适应用一只眼睛看世界，能看到以前遗漏掉的不少东西。” 莽汉所遭遇的这件事太过意外。某天夜里，从山上下来一帮打家劫舍的土匪，或许，是注意到莽汉的新房间过于漂亮，便决定放弃更富有的人家，只盯住莽汉。 但为了修这间新房，莽汉拿出所有的积蓄，家里早已没有多余的存粮。以至于，那为首的盗贼，丝毫不肯相信莽汉家一贫如洗，只抽出冷刀，不带一丝温度，“今晚，你要是不给小爷们弄点钱出来，你就别活着回去！” “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说了算！”有小喽啰在一旁附和道。 “要钱没有，要命不给！”莽汉随手抄起可以砍人的菜刀，既然对方不准备留一条活口，那不如与这群土匪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你可真傻。”听到这里，宁晧打断独眼莽汉的叙述，原本冷淡的口气里，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你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土匪一帮人。” “嘿嘿，所以我丢了一只眼睛，惹了一身官司。顺带，还丢了一个媳妇。”原本，这是一个心酸的结局。可在独眼莽汉的口里，却只不过一笔带过，云淡风轻，仿佛结局里的主角，并非是自己。“你有没有被我吓到？” “没有。”这是宁晧的真实回答，“我觉得挺酷。”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捂住一只眼睛，尝试用独眼莽汉同样的视角，看一看这陌生的环境。 看到宁晧笨拙的态度，独眼莽汉哈哈一笑，隔着走廊，朝他丢出一束稻草，以示友好。“我的故事说完了，该你了。年纪轻轻，你又是为了入了牢房？” 宁晧眼眸里的光，在对方话音刚落的瞬间黯淡了。这是宁晧不愿意提及的时期，就像受伤的孤独的野兽，他更情愿一个人舔舐伤口。 正当他开口欲拒绝时，独眼莽汉抢在他开口之前，有些激动，道，“可不能沉默。不然，我跟你讲了故事，你却不能讲一个，这就不公平。” 权当，陌生人是树洞。 宁晧从未有过倾诉的习惯，一下子多了这个机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今天心情不好，路过一家烤鱼店，谁知道烤鱼店里有个不识抬举的家伙。我一激动，就出手伤了他。” “为何心情不好？”独眼莽汉不慌不忙，只耐着性子，抽丝剥茧。 “和父亲吵了一架。”宁晧没有犹豫，尽量以平静的状态叙述事实。既是陌生人，对方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便也不怕。“父亲说，真希望没有我这个儿子，我的存在是多余的。” “天下无不是的父亲，是否，这其中另有隐情？”在这个父为子纲的社会里，独眼莽汉还是第一次听到儿子抱怨父亲的话题，“看你年纪，应该有家室了吧。按理，父亲不会对成家立业的儿子过于责备。” 宁晧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思绪，继续讲述，“家中只有大哥与我，但都未曾成家。大哥的想法我不清楚，但我是没有这个心思。摊上这么个父亲，约莫着，我是彻底死了心。” “打算聊一聊吗？”清官难断家务事，独眼莽汉并非不懂其中的道理。只不过，当他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浑身上下充斥着颓废的气息时，终是忍不住问道，“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分析原因。” “原因？我是知道的。”宁晧露出惨淡的笑容，在不得不面对过去的伤疤时，心里的阴影陡然间增大不少，“父亲不喜欢我的母亲，连带着，不喜欢我。或许，在他眼里，只有大哥才是儿子。” “那你呢，你对父亲的态度如何？”眼看对方眼里的那道光越来越黯淡，似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吞噬，独眼莽汉向宁晧抛出最后一根稻草。或许，能拉他一把。 宁晧想不到独眼莽汉会抛出这个问题，从未想过答案的他，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对父亲的态度？一想到端亲王的脸，宁晧心里便是一阵疼痛。“有恨意，恨不得断绝父子关系。” 是什么时候，对端亲王产生了恨意？或许，连宁晧自己也给不出答案。 他只知道，久居江南而不愿回京的最重要的理由，便是不想看到端亲王。犹如水火不相容，父子之间反目成仇人，也只在朝夕之间。 “如果离了父亲，你还会是你吗？”独眼莽汉循循善诱，似将宁晧从边缘一步步引向问题的关键所在，“既然这么恨他，为何，不另立门户，从此脱离父子关系。” 见对方并未给出反应，独眼莽汉顿了顿，才继续总结，“你是不是从未想过离开他，或者说，你的生活，压根离不开他。”明明只是猜测，独眼莽汉却用着肯定句。“见的人多了，我呢，看人一向很准。” 宁晧无言以对，再次沉默。 他从未想过，内心深处那连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秘密，竟被一个陌生人轻易看穿。有理有据，甚至，连自己都不得不信服。 他能离开端亲王的庇佑吗？不能。在江南，那优哉游哉的自由，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全都是拜端亲王所赐。若离开二公子的身份，他便什么都不是。 亦或者，连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都不如。 想到最坏的结果，宁晧不禁打了个寒颤。是了，明明是这么明显的答案，为何，自己却从未想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6章 父与子（二十三）【第三更】 宁晧在三天后回到王府。离开牢房时，天色阴暗，似有刮风下雨的趋势。令尹亲自将他送到门口，语重心长，道，“二公子，可不能再有下次。否则，我就压不住了。” 思虑再三，令尹并没有将此事报给启泰帝，只当作一般的案子处理。再加上端亲王花掉一大笔赔偿款，已得到伤者及家属的原谅，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牢里呆了三天，宁晧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独眼莽汉的一些话，令他茅塞顿开，看问题的角度，也随之发生巨变。谈不上翻天覆地，但洗心革面的效果，总是有的。 既然已恢复到二公子的身份，那宁晧便不再对令尹客气，摆出以往的态度，只语气多有平和，问道，“令尹大人，你可知，与我关在一块儿的那独眼男子是谁吗？” 三日来，他只当对方是陌生人。但眼下，他却有将对方当成朋友的打算。若等他也离开牢房，说不定，还能共邀一杯酒，再谈一谈不一样的人生。 “你说他啊，哎，说来怪可怜的。”令尹想不到宁晧会在这种时候，关心与他本不是一种生活的阶下囚，“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原本，他早就可以出去了。但他离开牢房之后，连个栖身之处也没有。所以，总是找各种机会回来。” “你可知道他的姓名？”宁晧追问道。 “好像叫，白老幺。”平日里，令尹得处理不少纠纷，成百上千的人名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也就只能记住大概。“得有时间，我去帮你查一查。二公子可是对这人有兴趣？” 宁晧不加隐瞒，点点头，只补充道，“此事，不可让他人知晓。还望令尹大人替我保密，过两日，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轮到令尹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这般有礼有节的话，会从宁晧嘴里说出来。但转念一想，好歹，他是端亲王的儿子，总有一些习惯，是得以记住的。“成，我答应你。” 与令尹一阵客套后，宁晧独自走在回王府的路上。天色不好，风势也越来越大，路上的行人脚步也不由得加快，都想赶在下雨之前回到家中。 只有宁晧，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悠悠然向王府靠近。他需要在这条路上，调整出最好的心态，以便迎接王府内更可能出现的狂风暴雨。 耳边，是白老幺对他的一句忠告：“若你一时离不开父亲，还得依靠他才能生活，那无论心中有多少怨恨，都必须忍住。学会隐忍，是你必修的一课。” 或许是巧合，当他站在王府前，正准备敲门时，闪电划破天空，一声惊雷炸响。而他，站在屋檐下，刚好躲过这次狂风暴雨。 王府内，端亲王正在书房内与上官丞相谈着正事，当有小厮告诉他，宁晧已回府时，端亲王的脸色在瞬间变了颜色，只碍于上官丞相在场，不变发作。“让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过来见我。” “二公子一事，王爷可有什么想法？”上官丞相是为数不多知道端亲王家事的人，自然，他也明白端亲王对宁晧那有异的态度，盖上茶碗，道，“我已尽力，命令尹将此事压住。目前，皇上尚未知晓。” “让他知道也无妨。”端亲王倒是显得无所谓，一脸淡定，“就当，放了一些烟雾。” “可若是，坏了王爷的计划，岂非得不偿失？”上官丞相压低声音，神情严肃。 “留着他，我看，只能拖后腿。”说这话时，端亲王不像是在讨论儿子，更像是讨论一枚可以随时弃用的兵卒。“你若知道他在江南的那些混账事，只怕和我是一样的心情。” 对于宁晧在江南的胡作非为，上官丞相略有耳闻。但事关端亲王的颜面，他并没有立场过多评价，只淡淡地开口，道，“二公子尚未婚配，或许，成个家，便能管得住他。” “哎，何止是他，连远儿也未有过这般想法，可真是不让我省心。”端亲王无奈地叹了叹气，一旦为人父亲，便得为子女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王爷莫着急。你看，庄亲王也刚成亲不久。”父子之事不能深谈，但这个话题，上官丞相还是挺乐意继续聊一聊，“若有合适的姑娘，我一定替王爷留意着。” “我只怕，他们若再不成亲，便会被江南的姑娘们勾走魂魄。到时候，只怕为时晚矣。”一想到宁晧所做的苟且之事，想来，宁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兄弟俩，他自是清楚，无非半斤与八两。 王府内，可供宁晧选择的常服只有两三套。到底，不是久住的地方。 换上干净的衣服，他跟在小厮的身后，出现在书房门口。原以为，书房内会是端亲王与宁远，却不想，看到的却是陌生的上官丞相。他只知道，端亲王与上官丞相关系亲密。 “父亲，丞相大人。”宁晧弯腰，行最简单的礼节。 看在宁晧难得守了一次规矩的份儿上，端亲王便也将怒气吞了回去，只道，“回来就好，若有下次，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 “父亲，我会记住教训的。”宁晧的声音平平淡淡，不起一丝波澜。或许，三日牢房的收获，确实令他改变不少。“若有下例，自请责罚。” 甚至，连端亲王也愣了愣，不敢相信宁晧会有如此平静的一面。“明白就好。远儿今日不在府内，已去广化寺。你过来，陪丞相大人随便聊一聊。” 随便聊一聊？但宁晧并没有与官场人士打交道的习惯。他坐在一旁，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话题。忽然间，他想到上官丞相有一郡主，便道，“听闻丞相大人家有郡主，乃是女中豪杰，可真是令人佩服。” “哈哈，什么时候，嘉怡成了女中豪杰，我怎么不知。”这个话题算是聊到上官丞相的心坎儿上，哈哈一笑，缓和书房内沉闷的气氛，“她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不令人省心。” “听闻，郡主已是逍遥派弟子，身手定然了得。”宁晧见拍对了马屁，便紧跟着补充道。官场里的交往过于复杂，但这些小道消息，宁晧却是知其十之八九。 “说来也是，郡主这爱好，可真是与一般人不同。”见宁晧找了个不错的话题，端亲王难得向他露出肯定的目光。“你也可真是心大，敢让郡主舞刀弄枪。就不怕，一不小心，她会伤到自己吗？” “哈哈，没办法。一看她撒娇的模样，我就只能答应。好在，有卫管家陪着，我也能放半个心。”聊到嘉怡，上官丞相总是面露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7章 江南行（一） 许是有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嘉怡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莫非，是有人在念叨着她？她停下书写的动作，望向窗外，有些发呆。 “专心点。”这一走神可不得了，立刻引来太傅一声责备。手持竹编的太傅越发严厉，不断地在嘉怡身边巡视，“不可东张西望，不可有做小抄的行为。” 嘉怡吐了吐舌头，只好收回向修文求助的目光。 这是一次默写考试，太傅制定了三篇课文，要求三人在规定的时间内写出全文。昭文太子自是得心应手，不过三下五除二，洋洋洒洒便写满三页纸，率先交出一份最完美的答卷。 太傅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硬是没有发现一处错误，直夸道，“太子殿下天资聪颖，这份答卷很是优异，自是令人刮目相看。”一边说着，他一边向昭文太子竖起大拇指。 修文却是磕磕绊绊，才勉强写完第二篇。但这第三篇桃花源记，他已想不到其中关键的几句，正咬着笔头，在心里默想答案，期盼灵光一闪。 而嘉怡，只能勉强写完三分之一的内容，加之太傅不断地走动，更是在无形中给她增加了三分压力。当时间结束时，她才刚刚写完第一篇的内容。 “你写了多少？”放下笔之后，修文回头，看了看嘉怡的答卷，“呀，你空了这么多？” “其实三篇课文都有写，但只有第一篇写完了。”嘉怡有些无奈，估计又得挨骂，就不是块读书的料。想到这里，嘉怡眼一闭心一横，将答卷交给太傅，道，“我尽力了，但有些内容，记得不太确切。” “哎！”修文正准备替嘉怡多写两句，却想不到，她如此干脆地交出答卷，直替嘉怡着急，“我还想着，给你偷偷念两句的。你呀，太着急。” “算啦！反正我呢，不准备当大官，能读书、会识字就好。”有三分之一的想法，是在自我调侃，但也有三分之二，是嘉怡的真心话。毕竟，昭文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修文会是未来的贤臣。 而嘉怡，更愿意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做一个红衣女侠。 看到嘉怡的答卷，是情理之中的结果，太傅倒也只能接受。只不过，太傅并未有任何责备，只在答卷上圈出若干处重要内容，交还给嘉怡，叮嘱道，“这些段落，你得牢记。其余的内容，我也不过多要求。” “太傅今天对你不错！”修文悄悄地与嘉怡嘀咕道，“这恐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想也是。”难得有一次，不被太傅为难，嘉怡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习惯。“我还以为，太傅只会对昭文哥哥温柔，想不到，我也有这般机会。” “严师出高徒，说不定，太傅是对你抱有更高的希望。”修文趴在嘉怡的书桌上，与她交流着想法，“你看，连错别字，也给你检查出来了。” 太傅听见二人说话的内容，倒也没有出声打断，只站在昭文太子面前，翻开其中一页，安排道，“这篇内容，你得烂熟于心，明日，我会再行检查。” 撑到放学时间，嘉怡正收拾着桌面，准备离开，却在此时，听得多人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却是多日未见的皇后，赶紧打了个招呼，道，“参加皇后。” “母后，你怎么来了？”昭文太子起身，给皇后腾出一个位置，解释道，“这几日，母后身体不好，付太医可有说，得多加静养。” 启泰帝与修文接连染上天花，皇后心力交瘁。等到二人病好，终是紧绷的弦应声而断，透支体力的皇后反倒成了病号。幸好，只是劳累过度而产生的虚弱感，并无其他大碍，才使得启泰帝放了心。 “小玖若是病倒，我这心里，可一定不安。”说这话时，启泰帝当着太监宫女们的面，紧紧地握住皇后的手，一脸心疼，“我已恢复，小玖可别担心。” “不担心。”皇后笑了笑，反握住启泰帝的手，相敬如宾，“只不过，今年未曾给昭文与修文庆祝生日，确实放在心里，不太好受。”说到这里，皇后叹了一口气。 每年小满，雷打不动，但今年，由于天花一事，硬生生地将其错过。等到想补办时，皇后却已劳累，不得不暂且搁置。“我有一想法，小玖你看如何？” “是什么想法？”皇后不解，问道。 “数日前，端亲王在江南的两位公子回京，与我谈了谈江南趣事，甚觉有趣。不如，我们也去江南看一看，权当为昭文与修文弥补生日。”启泰帝用着商量的口气，但却有一丝坚定的成分。 “江南？”皇后愣了愣，疲倦的神态里有了一丝精气神。自从嫁给启泰帝，她的生活范围便是王府与皇宫，亦或者，有机会在京城里看一看。江南，只不过是做梦会梦见的地方。“听说，那儿很是热闹。” “咱们在京城待了八年，也该出去走一走。”启泰帝抽回手，搭在皇后的腰间，也有两三分期待，“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带昭文与修文出去看看，也能增长见识。” “皇上所言极是。”皇后点了点头，认可了启泰帝的想法，只考虑道，“得有所规划，不然，这又得是劳民伤财的计划。” “不碍事，有端亲王在，此事，交给他筹备，最为得当。”提到端亲王，启泰帝的视线一下子有了焦点，连同心中的算盘，也打得更响，“近来无事，只等你身体好起来，咱们可在江南多留一阵。” “可否，让郡主一块儿前去？”皇后当真是喜欢嘉怡，有任何好事，都惦记着她。 为了确认嘉怡的想法，皇后才到了学堂，将江南行一事告诉三人。“皇上已然同意郡主随行，只看郡主的意思。若是答应，我们也好尽早安排。” 江南，对于嘉怡而言，是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地方。因着周长青一事，她早早地便对江南有神往之意，却不想，皇后为她争取到游玩的机会。一时间激动不已，就差原地跳跃，“多谢皇后，臣女愿意。” “如此甚好。”皇后摸了摸嘉怡的脑袋，语气里有些许高兴，“不过，这在路上，功课是不能被荒废的。你们明白吗？”她转身，向昭文太子与修文叮嘱道。“到时候，你们可得带上书本。” “大概是什么时候？”昭文太子提出疑问。 “暂定七月初一出发，在江南过一次中秋节，而后八月底回京。”按照与启泰帝商议的结果，皇后给出大致的时间范围，“你们可以早做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8章 江南行（二） 江南江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回到府内，嘉怡脑海中的疑问越来越多。自从得到皇后的消息，她已迫不及待，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江南的信息。 以往，她只在书本里看到过关于江南的记载，“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令文人墨客魂牵梦萦的江南，便成了嘉怡的心头之爱。 而眼下，她有机会，得见真实的江南。 趁上官丞相不在家，她悄悄地溜进书房内，翻开地图，不断地审视京城与江南之间的距离。有一人工开凿的运河，可走水路，直达江南。亦或者，顺着官道，也可到达目的地。 “江南，可真是大啊。”根据地图的标记，江南的范围远远大过京城，若说五倍有余，也毫不夸张。“真盼着，能早一点去看一看江南。” “你在这里做什么？”当嘉怡沉浸在对江南的幻想中时，上官丞相也已走到书房门口，“你在看什么？”他瞧见嘉怡趴在书桌上，正聚精会神，便好奇地问道。 “爹爹！皇后说，要带我去江南看一看！”嘉怡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与上官丞相分享心中的喜悦，“你也会去的，对吗？！” 上官丞相断然想不到，嘉怡竟能先他一步，获得江南行的消息。原本，他还在担心，嘉怡是否会吵着跟去，但看来，是他多虑了。“还在准备中。只不过，这次，可不能带其他人。” 言下之意，无非是嘉怡不能带周长青。 “咦？卫管家与柳絮姐姐也不可以吗？”嘉怡会错了意，只当任何人都不能去，“呀，我还真不习惯一个人出远门。”想到身边不会再有卫管家与柳絮的照顾，嘉怡便有些失落。 “皇上决定一切从简。”上官丞相淡淡地开口，以嘉怡能理解的方式，向她解释道，“这次，你可不能乱来。随皇上出行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知道啦！”嘉怡故意拖长尾音，一字一顿，“我保证，能沉默就沉默，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这样，总不至于出错了吧！”按照嘉怡的想法，她只管欣赏眼里的江南美景，哪里还能腾出时间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 不过，去江南前，嘉怡想见一见周长青。虽然，江南在周长青心里，有着并不美好的记忆。但或许，也存在着值得聊一聊的故事。 当嘉怡抱着这个想法，来到周长青的新店时，他正与商人讨价还价，商量着大订单的买卖。“我七你三，不能再让步了。”他直接抛出底线，不给商人任何余地。 “成。那合作愉快。”商人也不再抬高利益，能从周长青嘴里拿到三分钱，这笔买卖也算是物有所值，“过两日，我会再来，商讨细节。” 待商人离开后，嘉怡找准时机，跳到周长青面前，惊呼道，“师父！你们终于谈完啦！等你太久啦！” 周长青想不到嘉怡会在午后出现，更何况，这次她还是一个人，“卫兄，没有同你一块儿过来吗？你这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 “没什么的啦！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能久待。”嘉怡坐在商人的位置上，向周长青解释道，“师父，我又得出一次远门，所以提前过来和你说一声。” “去哪里？”周长青心里有些不解。若只是道别，嘉怡是会与卫管家一同前来，正大光明说一次再见，而非眼下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要去江南。”嘉怡将缘由简单告知对方后，才抬头看了一眼周长青的反应。只见他的目光有些呆滞，似因江南二字而怔住，迷失在自己的故事中。“师父，我呢，是想问问你，江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嘉怡的声音越来越小，当最后一个字结束时，已几近无声。 “我当是有何大事，原来，是为了这个。”周长青强迫自己，从糟糕的记忆里理出头绪，回到与嘉怡交谈的现实世界里。“你想知道哪方面的情况，我一一回答。” “真的吗！那我问啦！”嘉怡满怀期待地搓着双手，“师父！江南真的有断桥相遇的故事吗！”江南，有着太多美好的传说，而断桥，无疑是最浪漫的地点。 “没有许仙与白娘子，不过，断桥倒是真的有。”周长青在打破嘉怡美好的幻想时，却也不忍心，到底是给她留了一分憧憬，“在断桥上，可以将西湖之景尽收眼底。” “啊？居然没有”或多或少，嘉怡还是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可以偶遇许仙或者白娘子。原来，书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十个故事里，有九个是假的，剩下其一，也是经过加工。”周长青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揭穿关于江南的真面目。不过，话锋一转，他还是留了余地，“故事虽然是假的，但江南风景优美却是真的。” “真的吗！那就好！”嘉怡看过太多与江南有关的诗词佳句，一幅又一幅关于江南的画卷，早已在她的心间成型。于她而言，那便是人间天堂。 “江南是个好地方，可以慢慢玩。”周长青忍不住，为嘉怡的美好再添上一笔，“我去过无数地方，但只有江南，‘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师父！那你喜欢江南吗？”嘉怡忍不住脱口问道，但并无其他想法，甚至，不等周长青回答，便先行说出自己的想法，“反正，除了京城，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江南啦！” “自然是喜欢。”周长青的笑容有所收敛，语气也趋于平淡。虽然，在江南发生了一生里永远无法释怀的事情，但并不能因此而否认江南的美好，否认留下过太多幸福的记忆，“此生若有机会，还真想再去看看。” “师父！有没有什么特产，想让我替你带回来！”嘉怡越来越兴奋，已然忽略周长青的淡然。她若有心，便能看出，这份淡然里，其实另有深意。 “替我带一些西湖的清水吧。”周长青淡淡地笑着，并未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告诉嘉怡。其实，他想让嘉怡找一找冯三千，或者，与之相关的人。有一句对不起，是一定得说。 但，借嘉怡之口，难免少了一份真诚。便也作罢。 “行！包在我身上！”嘉怡一口应允，而后，起身，准备离开，“师父！那我最近不能去逍遥派啦，你记得替我向掌门问好，得空时，我一定会去！” “好，我替你向他们解释。”周长青拍了怕嘉怡的脑袋，收好心中所有的杂念，一脸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9章 江南行（三）【第三更】 “什么？皇上要去江南？”当这一消息被宁晧知道后，一口热茶猛然从他嘴里喷出，幸好宁远躲避及时，否则，便要被这一口热茶喷溅一身。“大哥，这不是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半个京城都知道了。”宁远一边翻转着长衣，留神衣上的茶渍，一边用肯定的态度回应宁晧的疑问，“你这天天呆在府里，也不出门，难怪不知道。” “完了，完了。”宁晧神色紧张，一脸担忧，连十个指头也不由得颤抖，“到时候，江南那处指不定如何笑话我。大哥，你快替我想个法子，至少，在皇上这里蒙过去。” 他在江南欠下太多桃花债，还真不确定，这些债主会不会趁此机会讨债上门，要求宁晧给出一个说法。平日里到也罢，可在启泰帝面前，终归会是纸包不住火。 “你现在知道着急了？”宁远挑眉，半开玩笑半认真，“亦或者这样，你写一封信给三水姑娘，让她提前帮你打通关系。我记得，三水姑娘那，还有你不少资产。” “大哥那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一提到资产，宁晧便是一副苦瓜脸。虽不吝啬，但要他一次性出一大笔钱，终归是有割肉之疼，“有没有别的办法？要不然，我提前回去，处理杂事。” “哈哈，你就算提前回去，也得准备金钱。”宁远虽然露出笑声，但背后的语气却是格外认真，没有半分打趣，“你听我的，离皇上江南行一事还有十天半个月，你现在给三水姑娘写信，还来得及。” “哎，也就只能这样，只可惜我的钱。”宁晧故意捂住胸口，装出一副心疼不已的表情。不过，当他话锋一转时，语气里却有了三分柔情，“也不知道三水一个人在那边，可还好。” “你该不会回来这么久，还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吧？”宁远意识到宁晧的问题所在，用力拍了拍他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得亏是三水姑娘，要换成其他人，早就和你吵架闹翻。” 宁晧不再回答，只侧头，又喝了一杯茶。 不是不想写信，不是不想联系。而是，话到笔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难不成，要告诉三水，他在京城被关进大牢，成为过一名阶下囚？多丢脸。 “三水脾气好，不会和我计较这些。”谈到三水，宁晧总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对待三水，他是认真且给予了信任。 “你就不怕，三水姑娘跟着别人跑了？”宁远拍了拍宁晧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打趣，“到时候，你可别一边哭泣，一边找我诉苦。”许是玩笑不够，宁远还大着胆子，模仿着宁晧的动作，“大哥，我这心里可真是苦。” “得了得了，你又拿我寻开心。”宁晧起身，轻轻地推了宁远一把。兄弟间的玩笑与大脑，他自是不会在意。 “二弟，这里只你我二人，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宁远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甚至，还左顾右盼，确定不会被旁人听见，“你对三水姑娘，可有几分真心？” 这次，宁远可就不走运了，半口热茶，对准他的胸膛喷了过去。“大哥你这是在开玩笑吗？”宁晧吞咽不及，甚至，还被另半口热茶呛到，止不住地咳嗽。 宁远也不避讳，将他得到的消息一并分享给宁晧。只不过这语气里，有一丝无奈，“父亲有意替你我二人寻一门亲事，你若对三水姑娘无意，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若是有意，我劝你早日了断。” “什么？”又是一个惊天消息，而后者，丝毫不亚于启泰帝江南行带给宁晧的冲击力，“果真如此，我会逃婚，不用劝了。”不留情面的语气，或许，才是宁晧最真实的一面。“大哥，你呢，难道你想成亲？” 这一反问，倒是戳中宁远的内心深处。只不过，他善于压制情绪，表面上依旧嘻嘻哈哈，“缘分到了，自然可以。再则，要为你我二人寻门当户对的亲事，可没有那么容易。” “啧啧，这一套说辞，忽悠他人尚可。大哥，莫非你想忽悠我？”宁晧耸耸肩，也不再戳穿宁远的想法，只拍了拍他的长衣，道，“赶紧回去换一身衣服，瞧瞧，刚才都弄脏了。” 宁远回到房间，反手将房门上锁。或许，与宁晧的差别便在这里，他有什么想法，不会当场流露情绪。隐藏，是宁远的一层保护色。 宁晧有宁晧的苦衷，宁远也有宁远的烦恼。 端亲王给了宁远足够的身份地位与百般疼爱，但他却忘了给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作为父亲的真情实意。他对宁远的好，只不过是为了填充颜面的权益之举。 宁远是在没有母亲关心，而父亲只不过是个摆设的前提下长大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多或少，他会羡慕宁晧，毕竟，他见过宁晧的母亲，见过刘氏为了宁晧所做的一切努力。 更何况，端亲王风流成性，年轻时的他，怀里从不缺少美人。见惯了清场韵事，又怎能叫宁远选择相信真心。他不似宁晧，身边会有三水做伴。在他眼里，女人，只是生活的调味品，而非必需品。 看得出来，三水已拿出七八分真心对待宁晧，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他的身影。而不像如今的端王妃，眼神里对端亲王始终少了一份柔情。 想到这里，宁远可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到底，端亲王选择辜负往日的誓言，另择他人，而忘了昔日的枕边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宁远已不指望能寻得意中人。 因此，当端亲王告诉他，有为他寻觅成亲对象的计划时，宁远只能选择皮笑肉不笑。 “早日成亲，我这王位，才能传给你，明白吗？”端亲王一改平日里的温和，那冰冷的眼神，似在与陌生人交谈，“这是要求，容不得你反驳。” “那可否，让我在江南寻一名姑娘。”既然做不得成亲的主，那至少，宁远想要保留一份择偶的权力。虽然，他也知道，这句话只会是多此一问。 “不可能。若是晧儿，尚且可以。你是我的嫡长子，怎可寻江南姑娘做你的正妻。”端亲王声色俱厉，怒斥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看皇上，两个皇子都有你一半大小。” 有千言万语，想要脱口反驳。但宁远终是忍住了，只点了点头，道，“一切遵从父亲的安排。”说这话时，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只觉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0章 江南行（四） 三水是在五日后接到宁晧的书信，自前月一别，这还是宁晧的第一封书信。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宁晧的音讯。即使三水想将喜悦掩藏在心里，但眼神里的光，却足以透露她的全部心思。 连送信的小厮，也止不住地打趣道，“三水姑娘，我瞧，二公子对你可是上了心，还知道写信关心你。”小厮一边说着，一边将眼神飘向这封书信，“我也瞧瞧，到底写了什么情话。” “这哪能给你看。”三水将书信藏在衣袖中，转身进入房间，隔着门，向小厮吩咐道，“你可别嘴贫，当心二公子回来，叫他赶你离开。” “可别，三水姑娘心地善良，不会做这样残酷无情的事情。”虽是玩笑，但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厮，还是借此机会夸了夸三水，并补充道，“三水姑娘，可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有奉承的含义，但却是真心话。 能留在宁晧身边，除了需要得到宁晧的认可，更重要的是，得学会迎合这里的每一个人。依照宁晧那眼里不能容忍沙子的性格，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便足以摧毁他对这个人的偏爱。 换做旁人，恐怕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三水却并不需要过多的刻意，有些性格，是天生的。或许，她那令人倍感舒服的气质，懂得分寸的话语，能让每个人发自内心的高兴。待在宁晧身边，也有半年时光，还不曾有任何关于三水的负面信息。 在小厮们眼里，三水早已成了女主人，只差一个名分罢了。 不过，小厮们的这些想法，三水只装作不知。眼下，她的心思全在这封书信里。怀着忐忑而又期待的心情，三水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抽出。心，如小鹿乱撞般，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会有相思的内容吗？他会不会，像她思念他这般，也正好在思念她？ 可是，当展开信纸的那一瞬间，犹如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三水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没有半分温存的话语，只用公事公办般的口气，告知她启泰帝江南行一事，并要求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抚某些人的情绪。 最后，叮嘱道，“事不宜迟，请速办。” 没有落款，若不是熟悉宁晧的字迹，三水甚至得怀疑这封书信的内容，是否真实。 耳边，又一次响起宁远那句结论：“她是谁？不过街边一娼妇” 原以为，宁晧会惦记着三分情面，可是，一切只是镜中花与水中月。哪怕，这封书信里，只有一句关心体贴的话，也能打消三水的全部忧愁。但，终究是她痴心妄想。 “是我想太多，原以为，你待我与待他人不同。”三水任由信纸从指间滑落，与此同时，有一行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泪水沾湿她的妆容，露出疲惫的神情。 宁晧与三水的相遇，并没有特别之处。无非，便是一夜之后，互相心生欢喜。因此，当宁晧提出为三水赎身，将她领府内时，三水心里也并未有太多波澜。 还记得赎身前一夜，有小姐妹借着恭喜的名义，讽刺道，“就你那姿色，你那脸蛋，还能攀上二公子的床，可真是八百年前修来的福气。” 阴阳怪气的腔调，并未引起三水的不满。在一个扭曲的环境里呆久了，性格也会随之发生巨变。当然，该反击的时候，还是得反击。“只可惜，这样的福气，我有，你没有。” “你！哼！三水，我告诉你，你别太得意。”小姐妹伸出手指，指着三水的鼻梁，嚣张的气焰下，掩藏不住对三水麻雀成功变凤凰的嫉妒，“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二公子扫出家门。” “那又如何？”此时的三水，与宁晧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丝毫不把小姐妹的挑衅放在心上，“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总之，有你的苦日子！”小姐妹冷哼一声，不再直视三水，转身离开房间。 在最初的日子里，三水并未感觉到有任何不适应。不过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伺候宁晧，以及眼前多了个经常晃荡、闲来无事便调戏三句的宁远，倒也在接受范围内。 偶尔，三水心情不错时，还能当着宁晧的面，与宁远调侃一句：“大公子，你这般玩笑，我可接受不了。你就不怕，二公子吃醋吗？” “醋是什么？二弟，你想喝吗？等着，我去给你买一坛。”既是玩笑，那便以玩笑的方式回应。甚至，宁远还不忘假戏真做，起身，掂量着钱袋里的银两，道，“二弟，你需要多少，尽管开口。” “去去去，大哥，三水可是我的人，好歹，得给我留一份面子。”每当这时，宁晧便会伸手，将三水搂在怀里，故意在宁远面前秀一把恩爱，“是吧，三水？” “奴家，便是二公子的人。”逢场作戏，该配合宁晧的戏，三水不会视而不见。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变了味道，多放了一勺真心呢？三水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因泪痕而弄花的妆容，心里一阵紧缩。原来，依旧是假戏真做了。 三水是在十岁那年，被亲生父母卖进青楼。一家八口，上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下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儿，迫于生计，只能将大女儿送进青楼，以换取一把可观的金钱。 至今，三水仍记得，当她被父母亲手交给青楼鸨母时，父亲那张见钱眼开的笑脸，止不住地向鸨母道谢，“多谢多谢，有这笔钱，我们这一家人，两年内可就不愁吃不愁穿。” 卖儿卖女，在穷人眼里，永远是维持生计的一条可行路。 “你这女娃娃，瘦是瘦了点，但五官标志，是个胚子。”鸨母捏着三水的下巴，仔细端详，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最终，给了她一个中肯的评价，“还挺耐看，说不定，日后有你的好运。” 三水被捏得生疼，身体不自然地扭动着，冷汗直流，但却是一声不吭。 “行了，你且留在这里。日后，需要学习的地方可多着。”见三水吃疼的模样，鸨母这才松开手，而后，吩咐道，“从今天开始，这便是你的命，记住了吗？” 命是什么？三水不懂。她只知道，从此以后，离开父母的她，得学会一个人生活，甚至，得学会在如此复杂的环境里生活。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将决定她的未来的。 或许，正是有在青楼里不断摸爬滚打的经历，才训练出三水敏锐的神经。只是，再敏锐的神经，也无法收回一颗已然动情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1章 江南行（五） 平复心情后，三水才擦掉泪痕，打开化妆盒，重新补妆。无论怎样，宁晧毕竟替她赎了身，就当是，还他一份恩情。想到这里，三水思索着书信里的内容，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孙小小身上。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稍一打听，便能知道宁晧与孙小小那闹得满城皆知的八卦事件。只是，这孙小小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便只能亲眼去看一看。 初夏的正午，已有五六分炎热之意，农田里，青蛙与蟋蟀正叫得欢快。有三五小儿，正在田间追逐嬉笑，你追我赶，好不惬意。 孙家住在城外，三水一边走，一边打听，才找到孙家的确切位置。可当她站在孙家门前时，却发现大门紧闭，似无人居住。 恰好，有一满头白发的妇人为招呼着田间的孙儿，路过此处，见三水站在孙家门前，好奇地问道，“姑娘，孙家早就没有人了，你来此处，是何故？” “我想找一找孙家姑娘，有一朋友，托我给孙家姑娘带份薄礼。”三水指了指三肩上的包袱，向白发妇人询问道，“孙家是搬走了吗？我还以为，他们还住在这里。” “房子是在这里，但孙家没有人咯。”白发妇人故意咬重奇怪的尾音，有哀叹，也有愤怒，“大半个月前，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地痞流氓，硬是强迫孙家离开此处。” “那，你可知道，孙家姑娘眼下去了哪里吗？”听到白发妇人的解释，三水心里有了底，约莫着，有人抢在她之前，已替宁晧收拾过一次残局。“这份薄利，朋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亲自交给孙姑娘。” “你是说小小吗？哎，那孩子，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只怕现在，不认人咯。”人一旦到了一定年纪，便总是忍不住多啰嗦两句，白发妇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讲述道，“我可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却不想如今她，哎。” “阿婆！”正当这时，田间里的一名幼童朝白发妇人挥了挥手，并向她跑了过来。 这熟悉的呼喊声，吸引了白发妇人全部的注意力，让她暂时放下与三水的交谈。“哎哟，我的乖孙孙，慢一点。”白发妇人越过三水，向幼童张开怀抱。 “那老婆婆，你是知道她在哪里吗？”三水担心白发妇人转移注意力后，便忘了回答，索性重复了一次问题。 “在那边的庙里。”白发妇人指了指前方林间隐约可见的一处寺庙，向三水解释道，“平日里，也就孙家大哥会过去。哎，别提有多可怜。” 饶是拥有白发妇人的提醒，三水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可当她接近这处破败的寺庙时，心里依旧不安。不用细看，便知这处寺庙人迹罕至。杂草丛生的小道，已遍布灰尘。庙外的香火早已熄灭，无人问津。 “我不喝药！”还未走近庙里，便听得清脆的女声传入耳中。三水心里一颤，这声音，便来自孙小小吧。喝药？为何？她是生病了吗？ “乖，喝了这碗药，哥哥带你去集市里走一走。”有一莽夫，站在孙小小的身边，手里端着一个药碗，像哄小孩子那般，哄着孙小小。“听话，张嘴，啊——” “啊——”孙小小学着莽夫的嘴型，微微张嘴。莽夫见状，赶紧将一碗药倒在她的嘴里。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传递开去，直让孙小小的五官拧成一团。眼看她作势呕吐，莽夫赶紧用手帕捂住她的嘴，提防药汁漏出。 “小小，听话，喝完这药，你就能睡会儿。”莽夫的声音与他的提醒明显不符，难以想象，这般温柔的声音，会从这般虎背熊腰的人嘴里发出。 三水站在门口，竟忘了迈开脚步。待莽夫收拾药碗时，她才回过神来，开口，道，“请问，孙小小姑娘，是在这里吗？”她环顾四周，竟没有看到其他人。 “你是谁？”莽夫转身，眼神里充满戒备。可当他发现来者只是年轻姑娘时，戒备之意有明显散去，连语气也柔和了不少，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事？” 许是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有心，才变得安静的孙小小一下子有了精气神，绕开莽夫，站在三水面前，用手指着自己，兴高采烈，道，“我就是！你是来找我的吗？” 三水点了点头，取下肩上的包袱，交到孙小小手里，“这是朋友托我给你送的礼物，还望孙姑娘可以收下。这里面，有两件干净的新衣服。” “朋友？哪个朋友？嘻嘻，我没有朋友，只有哥哥。”孙小小已失了心智，并没有朋友的概念。她将包袱随意丢在地上，而后蹲下身，慢慢拆开，嘴里念念有词，“村里的娃娃有朋友，朋友走在” 看到孙小小摇头晃脑，模仿三岁小儿的模样，三水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冲动，背过身，任由眼泪划过面颊。即便亲眼所见，她也依旧不敢相信，宁晧竟能眼睁睁地看着孙小小为他痴狂，却无动于衷。 没有一丝悔意，甚至，压根不记得孙小小的存在。 莽夫走了过来，递给三水一张干净的手绢，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第一个，来看望小小的人。感谢。” “不，我不值得你感谢。”三水咬住下嘴唇，内心里有过一阵纠结，但最后，依旧选择如实相告，“我是替二公子过来看她的，只是，想不到” “我猜到了。”出乎意料的是，莽夫并没有暴怒，相反，语气里更多的是隐忍与平静，“也怪小小傻，一根筋，只认死理。”说这话时，莽夫转身，将视线放在孙小小身上，“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她会好的，对吗？”三水的眼泪越来越多，似在位孙小小难过，也像是在为自己难过。 “你回去吧。对了，告诉他，从此以后，我们便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请他放心，我们不会再纠缠。”莽夫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做出这一决定，他仰着头，看着天空，又道，“只盼他，还有一丝人情味。” 三水咬住手绢，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兄妹俩，心情复杂。 “请回吧，恕不远送。”莽夫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以示对三水的尊重。“这两件衣服，多谢姑娘的心意。只是，没有必要打着他的名义。他只是人面兽心的畜生，断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三水的眼泪越来越多，莽夫的每一句话，都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她的心里重重地割上一刀。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孙小小的惨状，便会是三水的结局？宁晧，当真值得信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2章 江南行（六）【第三更】 眼看离江南行的日子越来越近，嘉怡也紧锣密鼓地进行准备工作，只不过收拾行李，便硬是打包了整整四个包袱。“啊，好重，到时候可怎么办呢！”嘉怡试图以一人之力搬动四个包袱，但只能以失败告终。 “郡主妹妹，你都装了哪些东西？”柳絮刚一进屋，便看见嘉怡吃力的模样，赶紧放下手中的点心，准备重新替嘉怡整理包袱。可她刚打开第一个包袱，便傻了眼，“你这全是书？！” “就只有第一个包袱是书，其他三个包袱都是衣服。听说要待两个月，我可不想到时候没有衣服穿。”嘉怡吐了吐舌头，耸了耸肩，“不过，好重啊，这可怎么办？” “郡主妹妹，你真是太可爱了！”面对嘉怡的一脸天真，柳絮是又好气又好笑，直建议道，“你呢，可以多带点钱，到时候呀，必要的东西，可以在当地买。”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取出若干个钱袋，递给嘉怡，“喏，这才是必须带的。” “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谢谢柳絮姐姐！”嘉怡开开心心地接过钱袋，重新审视着四个包袱。片刻犹豫后，决定清理掉一半的行李，轻装出行。当她重新掂量包袱的重量时，松了一口气，“哎，这就轻松多啦！” 看着嘉怡如释重负的模样，柳絮却有一些酸楚，竟在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嘉怡眼尖，立马看出柳絮情绪有所变化，出于关心，问道，“柳絮姐姐，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柳絮摇了摇头，赶紧清理掉多余的情绪，回答道，“只是，想到你会离开两个月，这心里，就有一些不舍。” 在丞相府待了三年有余，柳絮早已将嘉怡当成自家亲妹妹。这出趟远门，难免会替她着想担忧。何况，连卫管家也不能跟着去，也不知道谁可以照顾她。 嘉怡愣了愣，很快，便懂了柳絮的良苦用心。她搁下手中的包袱，拉着柳絮的手，像亲姐妹般摇晃着，道，“柳絮姐姐，你放心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听说江南会比较炎热，你可小心点，别中暑。”柳絮一边替嘉怡收拾着多余的衣物，一边叮嘱道，“别到处乱跑，万一丞相大人看不见你，可就麻烦。” 有丝丝暖流，在嘉怡的心间窜动。柳絮的关心，对嘉怡而言，是最特别的存在。原因无它，姐姐的角色，只能由柳絮扮演。想到这里，嘉怡抓住柳絮的手腕，道，“柳絮姐姐，今晚上，我们睡一块儿吧。” 柳絮也未推辞，点头答应。 夜里，当二人躺在一张床上时，便是女儿家间说悄悄话的时间。窗门大开，有点点星辰映入眼帘。初夏时节，月亮与繁星，是夜空里最得宠的骄子。 “柳絮姐姐，最近，京城有没有好玩的消息，说来听一听？”嘉怡睡在里侧，攀着柳絮的手臂，出于好奇，问道。自从柳絮帮着卫管家打理丞相府后，便经常从市井里带回一些有意思的消息。 “你想听什么？”柳絮捏了捏嘉怡的小脸，反问道。 “朱婆婆那只鸡，有后续吗？”不知为何，一只鸡的形象从嘉怡的脑海里被挖出，“上次，你告诉我，朱婆婆那只鸡还打了官司，我没有记错吧？” 说来也是好笑，朱婆婆本是独居老人，靠着官府每月的补助生活。平日里没有别的爱好，也就养了一只鸡，闲来无事，靠鸡蛋填补生活。 可这只鸡，并不让朱婆婆省心，趁她不注意，溜进邻居家的菜园子里，偷吃了一大片蔬菜，给邻居造成了一笔不小的经济损失。 但按照现行法律条文，只有牛、驴等大型牲畜践踏菜园子时，才能向牲畜主人索要赔偿。 邻居家表示不认可，不仅向朱婆婆索要赔偿，更是以法律条文不够明确为由，直接闹到官府，要求官府给予明确答复。 面对天价赔偿，朱婆婆哪里承受得住，直在令尹面前哭得涕泗横流，“青天大老爷，论理，这只鸡才是罪人，论赔钱，老朽可真是身无分文，就只有最后一点棺材钱。” 见过各种难以判断的官司，但第一次见人与鸡之间的官司。令尹无奈，下令，“将犯罪者，哦不对，犯罪鸡，关押至大牢。此案择日再判。” 一只鸡成了被告对象，被关进大牢，成了京城街头巷尾热议的大事件，甚至一度盖过启泰帝即将江南行的热度。 有好事者，更始以此为原型，创作一出金鸡独立的说书剧本。 “那只鸡呢，最后被判无罪，被朱婆婆要回去，据说，被炖了鸡汤。邻居家所受的惩罚，令尹私自出了一笔钱，以示安慰。”柳絮简明扼要地概括事件结局，一边捂着嘴直笑，“这只鸡，也算是出过名了。” “哎？居然被炖鸡汤了，真可惜。”嘉怡翻身侧卧，根据柳絮的描述，脑补着本应最有可能的结果，“我还以为，这只鸡会被判给邻居家，以示公平。” “对了，最近还有一件事，也挺好玩的。”柳絮搜刮着肚子里的新闻，又找出一件，说与嘉怡听，“毛家染坊你还记得吗？据说染坊内来了一个新帮工，不懂事，一不留神，结果掉进染缸里。” “噗嗤。”嘉怡忍不住捧着肚子大笑道，“那一定很好玩，是被染成红人，还是被染成绿人了？”一想到有人顶着一身染料走在大街上，嘉怡只觉得比戏台上的小丑更滑稽可笑。 “都不是，据说，他染了一身金黄色。”提到这里，柳絮笑得可比嘉怡更夸张，仿佛，是连日里听到最好笑的事件，“你想一想，一身金黄色，那可真是” “哈哈。”二人的笑声叠加在一块儿，甚至赛过窗外的知了声。 丞相夫人被二人的吵闹声惊醒，随手披上一件衣服，走了过来，隔着门提醒道，“夜已深，嘉怡，你还不睡吗？柳絮，你可不能跟着她一块儿胡闹。”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柳絮的歉意，“是，我知道了。” “嘉怡不懂事的时候，你得提醒她。”偶尔，丞相夫人也会用严肃的口气，向柳絮提出要求，“夜深人静，即使有悄悄话，也得小声，明白吗？” “娘亲，那我们休息啦，你也快回去睡觉吧。”嘉怡并未起身，只扯着喉咙，替柳絮与丞相夫人解释道。她可不愿意看到柳絮受责备，而自己却袖手旁观。 听得丞相夫人的脚步声逐渐离开，嘉怡才主动为柳絮盖好棉被，道，“那晚安啦。柳絮姐姐，可得做个好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3章 江南行（七） “我这是在哪里？”当柳絮看清身在何处时，只愣在原地，甚至，忘了惊呼：这是一处一望无尽的森林，每棵树，不仅枝繁叶茂，甚至高耸入云霄。相比之下，柳絮的存在感显得太过于渺小。 这不是熟悉的环境，柳絮的第一反应，便是离开。可当她抬起右脚，准备迈出离开的第一步时，却发现，地面有一股强大的排斥力，阻止她走出原地。待她低头细看，却发现，脚边赫然有一道白色圆圈。 柳絮被圈在白色圆圈内，无法动弹。那圆圈的线条内似有一股暗光在流动，若隐若现，似在提醒：不可越界，否则后果自负。 怎么办，谁能来救救她？ 正当柳絮迷茫得不知所措时，耳边，传来一阵呼救声：“救命！救命！”仔细一听，竟然是嘉怡的声音！“柳絮姐姐，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 “郡主妹妹！你怎么了！”柳絮看不到嘉怡的身影，只能通过声音大致判断方位。可当她出于本能，想要跨过这道圆圈前去营救嘉怡时，却被圆圈中那股神秘的暗光击中，倒在地上，摔了一跤。 “火，好大的火。”嘉怡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慌张，自从二人相识，柳絮还从未听到过嘉怡如此慌乱的语气，心里越发着急。 可她走不出这个怪圈，就像是被人封印在此处，只能活动上半身，却无法用自己的意志操控下半身。“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越是着急，柳絮越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柳絮姐姐，我好怕，你快过来！”嘉怡的声音有更明显的颤抖，甚至，一度染上哭腔。可柳絮看不见嘉怡的实际情况，更无法判断，她虽说的大火是什么情况。 怎么办，怎么办？！ “柳絮姐姐，你醒一醒！”正当这时，耳边又传来嘉怡的声音。柳絮迷茫地睁开眼，却并没有发现森林和圆圈的存在，她依旧躺在床上。微微侧头，还能看见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 刚才，只是一场梦吗？ “柳絮姐姐，刚才你梦见什么啦。我就听见你不停地喊，救命，救命。难不成，被人追杀了吗？”在嘉怡的概念里，只有遇见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不停地呼喊救命。 “火，梦见火。”柳絮还沉浸在噩梦带来的情绪里，一时间，神情还有些恍惚。“我梦见，你告诉我，有一场大火。”当森林与圆圈的印象逐渐在柳絮脑海里散去后，大火的存在，变成了梦里的绝对主角。 “咦？你也梦见大火？”嘉怡有些惊讶，随后，以看似平静的语气告诉柳絮，“前不久，我还真梦见过一次大火，莫非，这只是一次巧合吗？” “毛家染坊门口，有一瞎眼算命师，听说解梦是他的副业，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若只是一人梦见大火，可以只当做噩梦；可当二人都梦见大火时，或许，便不是巧合。 “行，咱们这就去。”嘉怡看了看窗外，初升的太阳正躲在云层背后，隐约露出真容。夜晚已过，白天的时间，总是漫长且有趣。 毛家染坊与周长青的旧店相隔不远，以往，嘉怡到旧店玩耍时，总会路过此处，但却从未向里张望过。这次，因了柳絮所言的黄人帮工，她才对毛家染坊有了三分好奇，路过侧门时，偷偷地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 “柳絮姐姐，你说，那新帮工，可还在这里干活吗？”透过门缝，嘉怡只能看到十余个帮工忙碌的身影，他们正有条不紊地晾晒着布匹，并未发现任何黄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许还在吧。只是，闹出这般笑话，新帮工估计也是很尴尬。”柳絮拍了拍嘉怡的肩膀，示意她继续往前走，“喏，瞎眼算命师就在那。”她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临街摊位。 “我还没有找人算过命呢。”见到新鲜事，嘉怡总是保持着她的好奇心。“听娘亲说，我刚满月时，有一神人，想替我算命，被爹爹阻止了。他只道，命若是被固定，那算与不算，皆是一个答案。” “那你想试试吗？”柳絮从嘉怡的语气里，听出三分跃跃欲试，便问道。 “还是不了吧。我对命运呢，不好奇，爹爹常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们呢，还是找他解梦吧。”嘉怡略加思索，最终，还是将好奇心压了回去。 二人越走越近，最后，停在距离瞎眼算命师三步的距离处。嘉怡尚未开口，那头发胡子白了一大半的瞎眼算命师，便开口问道，“两位姑娘，可是从丞相府而来。” 没有使用疑问句，面对他自信满满的判断，嘉怡吃了一惊。“你，你怎会知道？莫非，你只是装成瞎子？”她伸出右手，在靠近对方眼睛的地方，晃了晃。 可那只往上翻的眼珠，毫不躲闪的反应，显示出他并非伪装。 “并非所有的判断结果，都需要依靠眼睛才能得出。”瞎眼算命师平和的语气里，有一丝自信与得意，许是担心二人不信，他补充道，“一则，听二位的声音，还挺年幼，普通人家断不会放任女儿私自出行。” “那其二呢。”单凭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嘉怡。 “其二，二位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气，此香气，得是达官贵人家才能配制使用。眼下，京城内，便只有郡主附和这两项条件。”瞎眼算命师看不见嘉怡的面容，却轻而易举判断出她的身份。 “那你可知，我们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嘉怡不信邪，紧跟着抛出问题。她到想看看，这瞎眼算命师，到底能算出哪些内容。 “我想，郡主定是遇到烦心事。而这样的烦心事，知道者并不多。亦或者，只你与身旁的姑娘知晓。”瞎眼算命师微微抬头，似在思考，良久，做出大致的猜测，“兴许，是你的私事，只在闺房谈过。” “行吧，算你猜对八分。”嘉怡也不再继续为难瞎眼算命师，只开门见山，提出疑问，“不算私事，是我做了一个梦，想让你做一次解读。”嘉怡一边说着，一边按照市价，取出碎银，递给对方。 瞎眼算命师只将碎银放在手掌内，也不计较具体重量，摸出两张小板凳，递给嘉怡，而后问道，“请问郡主，你是做了什么梦？可否还原梦境。” “具体嘛，我不太记得。只记得有一场火，似在吞噬一切。”嘉怡挠着后脑勺，一边回忆，一边补充，“昨晚，柳絮姐姐也梦到我与大火，但我并未与她说过。这，应该不会只是巧合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4章 江南行（八） “哦？大火？”瞎眼算命师抓住关键词，既是反问，也是解释，“如果没有更详细的描述，那姑且有两个结果：一方面，火象征着权力与财富；另一方面，火又代表的毁灭、灾难。” “哎？”无论是哪个结果，对于嘉怡而言，都是晦涩难懂的答案。 瞎眼算命师掐着手指，似在心里盘算。 “什么嘛，模棱两可的答案，一点也不可信。”嘉怡只当瞎眼算命师糊弄人，给不出更准确的答案，便企图蒙混过关，“哼，我可不是三岁孩子。难怪爹爹常说，这算命先生都是半个骗子。” “先生，可有详细解读吗？”许是担心嘉怡的态度令瞎眼算命师生气，柳絮开口，轻柔地问道，以缓和气氛。只是，她的语气里，与嘉怡一样，有明显的不信任。 瞎眼算命师的嘴角微微抽搐，似有话憋在嘴中，但最终并没有反驳，只笑道，“既然郡主不相信，那意味着这次解梦失败。这钱，便还给你。”他摊开手掌，准备将碎银还给嘉怡。 “你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嘉怡不服气，继续追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思虑再三，瞎眼算命师只摇了摇头，并未给嘉怡的疑问画上句号。 嘉怡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算啦，这钱你留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后起身，拽住柳絮的衣袖，道，“柳絮姐姐，走，咱们去师父的旧店看一看。” “好。”柳絮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多看了瞎眼算命师一眼。眼神里，似在怀疑。她相信，瞎眼算命师的出名，是有道理的。但她却无法就解嘉怡的梦一事，对他抱有足够的信任。 “看样子，还是爹爹做得对。对这些算命先生，笑一笑便可。”嘉怡叹了一口气，转身，远远地看了瞎眼算命师一眼，“也就全凭一张嘴，而后天花乱坠地吹。” 许是料到二人的疑虑，待确定她们离开后，瞎眼算命师方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无奈，似惋惜，更似着急，自言自语地道，“天火烧门，是凶兆，家人定有意外发生” 但他，并不想将这一判断告诉嘉怡。众所周知，上官丞相乃是启泰帝面前的红人，为相八载有余，根基早已无法动摇。这一判断，约莫着，只是出错了吧 瞎眼算命师宁愿相信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错，也不愿意相信嘉怡将会遭遇这样的重大变故。“哎，时也，命也。郡主，可得好自为之。” 他的呢喃，嘉怡自是听不见。三步并作两步走，她已站在旧店门前。周长青不在这里，但并不妨碍旧店的生意。但嘉怡转了一圈，并未看到好玩的新鲜玩意儿，有些失望，便拉着柳絮回到丞相府。 谁成想，刚一进门，便看到上官丞相一脸严肃的模样，质问道，“这一大早就跑出去，出去做什么了？明日就要启程，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啦！爹爹放心！”嘉怡选择性地略过第一个问题，毕竟，若说一大早跑出去听人解梦，还解不了，约莫着，又得是一顿批评。这多一事嘛，不如少一事。 丞相夫人站在上官丞相身旁，倒是平静许多。只是，当上官丞相提到明日便启程时，不由得红了眼眶，难过之情溢于言表，“来，到娘亲这里来。”她微微弯腰，招呼着嘉怡。 “娘亲——”嘉怡故意拖长尾音，以显示亲昵。待她扑倒丞相夫人怀里的同时，有一滴热泪落在她的脸颊上。嘉怡抬头，只见丞相夫人哭了。“不哭不哭，我只是出去玩一玩。” “你且宽心，有我带着，不会出事。”上官丞相拍了拍丞相夫人的后背，语气温和且柔软，“再则，只是去两个月而已，一转眼就回来了。” “是呀，娘亲，你若是在家里待着无聊，可以让卫管家同你去逍遥派住一段时间。”嘉怡眨巴着眼睛，自认为提出最合适的安排，一边擦拭着丞相夫人的眼泪，一边安慰道，“而且，还有柳絮姐姐陪你呢。” 嘉怡尚小，还不懂得在母亲心里，孩子是最特别的存在这一道理。她只知道，丞相夫人太为她牵肠挂肚，有时候，担心似乎有点多余。 “好，我不哭。”丞相夫人强忍住眼泪，硬生生憋出一张笑脸，道，“我这亲手缝制了一条新裙子，你穿上试试，看是否合身。” 嘉怡跟着丞相夫人进了房间，而柳絮与上官丞相则留在房间外。待嘉怡看到这条新裙子时，眼里顿时闪出一丝光亮，“哇，好特别的颜色！娘亲，我可喜欢！” 确实特别。丞相夫人舍弃常见的浅色系，而给嘉怡准备了一条墨绿色的衣裙。浓烈的颜色，正好衬托出嘉怡白皙的皮肤。两相比较，嘉怡便犹如初夏里的精灵，多了一份俏皮。 “还挺合适。”丞相夫人像欣赏一件艺术作品般，打量着嘉怡的新模样，“快出去，让他们也看看。”她打开房间门，将嘉怡推了出去。 “爹爹！你看！”嘉怡原地转了一圈，向上官丞相全方位展示这条衣裙，“娘亲果真心灵手巧！每次送我的衣服，都比裁缝厉害！” “郡主妹妹，我看，这有时间，你也得学一学女红。”柳絮捂着嘴，一边微笑，一边打趣，“总得，你也学会缝制衣裳。” “说得有道理。”上官丞相频频点头，表示赞同柳絮的说法。他肯将来路不明柳絮留在丞相府里长达三年，最重要的原因便在于，柳絮能以嘉怡接受的方式，不时地向她提出遵守规矩的建议。 “我才不要！”嘉怡嘟着嘴，表情由晴转阴，“那针拿在手里，好几次都戳疼我。我呢，适合舞刀弄剑，不适合学女红。”她吐了吐舌头，向上官丞相扮了个鬼脸。 “夫君，嘉怡不愿意，便由着她吧。她若缺衣服，这还有我呢。”丞相夫人将嘉怡搂在怀里，一脸宠溺。为了嘉怡，丞相夫人愿意牺牲一切，奉献所有。 “还是娘亲疼我！我最喜欢娘亲啦，才不要喜欢爹爹！”每当这时，嘉怡总会拿出这套说辞，拍一拍丞相夫人的马屁，而后发泄对上官丞相的不满。 柳絮则习惯性地在一旁偷笑，待看到上官丞相处在发怒的边缘时，又会及时安抚道，“郡主妹妹，丞相大人待你也是极好的。你看，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 “那爹爹！以后，不许再叫我学女红！”顺着台阶，嘉怡一边撒娇，一边向上官丞相表示更进一步的抗议，“女红太无聊啦！我喜欢有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5章 江南行（九）【第三更】 启程之日，整个京城的百姓倾巢而出，欲一睹皇家威严。自启泰帝登基以来，从未离开京城，有过巡视的先例。虽然，此次启泰帝只打出江南行的名义，但都明白，暗地里，还是一次南巡。 只不过，本着一切从简的原则，启泰帝并未兴师动众，只带了两百人的精英护卫。论规模，甚至不如一般亲王出行时的排场。对此，启泰帝的理由只有一句话：“只当作是一般的休息，不要扰民。” 饶是如此，京城的百姓们，仍然涌上街头，想趁此机会，护送启泰帝一程。人山人海的场面，竟直接排到京郊处。若不是令尹提前有了安排，只怕会乱成一锅粥。 “快看！那就是太子殿下！”当昭文太子的马车紧跟在启泰帝身后，出现在百姓们面前时，引得阵阵热烈的欢呼声。自从昭文太子取得监国资格以后，其民望日渐高涨，竟有盖过启泰帝之势。 昭文太子单独乘坐马车，只探出头，向百姓们挥手示意。见启泰帝并未有停车之意，还大着胆子，喊了一句，“你们辛苦了，快回去吧。” “吾等护送太子殿下，，不觉辛苦。”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一个头，瞬间，有一些百姓顺势跪倒在路边，齐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轮到昭文太子尴尬，他只好合上车帘，保持低调。 启泰帝与皇后共乘一辆马车，见此情景，皇后连忙出声解释道，“昭文爱民如子，方才有这般情况。皇上，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哈哈，我有这么小气吗？”启泰帝哈哈一笑，伸手，刮了刮皇后的鼻梁，道，“江山后继有人，是一大幸事，我应该替昭文高兴。”他将皇后的小手放在胸口处，信誓旦旦，“只盼昭文早日长大，我才能退隐。” “退隐？为何？”皇后第一次听到启泰帝的心声，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反问道，“皇上，是有什么心事吗？不妨说与我听一听。” “我呢，就想和小玖长相厮守，这江山，还是交给昭文妥当。”启泰帝倒也不隐晦，大大方方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咱们先去江南看看，若是江南确实不错，日后，咱们就定居在那里。” “那可怎么行，这”皇后愣了愣，赶紧伸手挡住启泰帝的嘴。自开国以来，尚未有过退位的先例。听闻启泰帝有如此想法，一时间，皇后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昭文还小，皇上，可不能离开。” “我自有分寸。”启泰帝搂住皇后的肩膀，将她代入怀里，一脸满足，“爱美人不爱江山，在他人眼里，我会是一个不称职的皇上吧。” “皇上，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皇后眼眶一热，心中感慨万千。到底，上辈子修了多少福分，这辈子才能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启泰帝的想法，只有皇后一人听见。昭文太子正默默地在马车内翻看书籍，而另一旁，修文选择放弃乘坐马车，正陪着嘉怡骑马跟在队伍当中。 修文还不太习惯骑马出行，若不是天一跟在身后，时不时指点他骑马的要点，他可还真难以驯服。“哎呀，这马儿太不听话了。嘉怡妹妹，你是怎么学会骑马的。” “习惯就好啦！是你太笨，出门的时候就只知道坐马车。”嘉怡尽量保持与修文平行的状态，偶尔，也会在一旁提点两句，“你呢，得跟马儿交个朋友，它才更容易听你的指挥。” “郡主说得极是，小王爷，你别急躁。这马儿性格温顺，不会和你闹脾气。”天一骑马行在二人身后，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马儿的屁股。 论惊喜，这次，又能见到天一与地二，是嘉怡最开心的事情。只不过，并未见到玄三与黄四，倒有点可惜。叙旧时一问方才得知，玄三与黄四已先行离开京城，得在江南处打点一二，以保证昭文太子与修文的安全。 “这么说！到了江南，我也可以看到他们吗？”嘉怡忍不住拍着手，向天一露出灿烂的笑容。“上次一别，想不到过了这么久，才又看到你们。” “不过，我们经常从小王爷嘴里，听到关于郡主的消息。”与以往相比，天一更显成熟稳重，但在嘉怡面前，仍会是一副轻松的状态，“小王爷常说” “打住打住！天一，你不可以继续说了！”修文正在与马儿交谈，听到天一将要泄露他的小秘密，赶紧制止，“咳咳，我可没有在你面前提到过嘉怡妹妹。” “不信！天一！你快告诉我！修文哥哥都说了我什么坏话？”嘉怡瞪了修文一眼，刻意将马儿引向一旁，微微拉开与修文的距离，“你放心，有我撑腰，修文哥哥不敢责备你！” 夹在二人中间，天一犯了难。修文是不能得罪的人，嘉怡是得罪不起的人，拿不定主意的他，只好向地二求助，道，“地二，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地二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等着看天一出糗，却不想，天一将这个烂皮球踢给了他，“咳咳，我可真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呢，小王爷会跟天一说悄悄话。” “哼！你们联合起来我！不跟你们玩了！”嘉怡佯装生气，挥动马鞭，立刻远离三人，向昭文太子所在的马车出前进，还不忘回头，给了三人一张鬼脸。那嘴型，似在抱怨：“你们都是一群坏人！” 听得哒哒的马蹄声，昭文太子重新掀开车帘。百姓们庞大的队伍，早已甩在身后，眼前，除了嘉怡的脸，便只剩下官道旁的苍天大树。“嘉怡妹妹，是骑马累了吗？”见嘉怡满头大汗，昭文太子关切地问道。 “不累！昭文哥哥！你得替我做主！修文哥哥连同天一地二，合伙欺负人！”不知何时，嘉怡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受了委屈，便想着找昭文太子讨个公道，演戏演全套，她就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 “嘉怡妹妹，你可真冤枉我。”在天一的帮助下，修文赶了过来，当着昭文太子的面，解释道，“我发誓！没有跟天一说过一句你的不是！若有！我就” “少来，动不动就发誓，谁信呀？”话虽如此，但嘉怡仍然担心修文口无遮拦，一不留神就说个毒誓。这万一应验，她可就成了罪人，担待不起，“好吧，我相信你啦！不过！绝对不可以说我坏话！” 听得二人的对话，昭文太子便也明了七八分，只笑了笑，向二人招手，道，“我瞧你们也累了，来，坐一段马车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6章 江南行（十） 本是半个东道主，而眼下，宁远与宁晧只得选择跟在队伍末尾，尽量避开成为队伍的焦点，以一副半吊子的态度，慢悠悠地随队伍前进。 “大哥，为什么我们不走水路，而得走官道。”习惯于养尊处优的日子，宁晧早已忘了骑马的基本技能。这次，一共就只准备了两辆马车，自然没有宁晧的份。“若是走水路，啧啧，那船一定很舒服。” 宁晧一边聊着天，一边畅想坐在船里优哉游哉的舒适度，嘴角便不自觉上翘。可当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还是停留在马背上时，便有些不愉快。 “你又在做白日梦了。我可和你说过的，在皇上面前，凡事学会收敛。”宁远只当宁晧是不成器的兄弟，偶尔，便会以兄长的身份对他批评与教育。“认真点，别一不留神，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宁远话音未落，宁晧所骑乘的马儿，便踩中一块碎石子，长鸣一声，重心不稳，眼看，便要将宁晧撂倒在地。幸好，宁晧谨记骑马的原则，无论发生什么，手中的缰绳不可丢，这才救了他一次。 “大哥！你这乌鸦嘴！”丢了一次脸，宁晧气不打一处来，便将满肚子的怨气出在宁远身上，“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行，你想听什么？”宁远不慌不忙，一边看着宁晧重新坐稳，一边慢悠悠地吐出字眼，“我这有一百种夸你的方式，你想听第几种？”只是，语气里，却有戏谑的味道。 宁晧白了他一眼，不再与之纠缠，只换了一副神情，悠悠地聊着，“也不知道，三水可好？我这信是寄出去了，可一直没有等到她的回信。” “怎么了？开始担心她了？”宁远挑动眉毛，打算从宁晧的细微之处，窥探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平心而论，宁远自认为对宁晧有八九分的了解，而不了解的区域，便来自三水。 宁远并不能完全判断出，三水在宁晧心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分量。只是用来取悦的娼妇吗？不太像，宁晧看向三水的眼神里，有隐藏不了的真情。但宁晧真的能不介意三水的过去吗？不可能。 “只是不确定，三水到底有没有将琐碎的事情处理妥当。”宁晧绕开宁远的问题，而选择了一个看似有关、实则无关的答案。但这个答案，才是他内心真正担忧所在，“我可不想，孙小小一事闹到皇上面前。” “知道怕了？”宁远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宁晧的肩膀，微微点头，“还算有救。” 宁晧沉默不语，倒不是怕启泰帝因孙小小而对他有任何责备，只是担心，孙小小一事将只是开始，从而牵扯出更复杂的后果。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宁远一眼，只与对方开着玩笑，“还是得有害怕的时候。” 许是从牢里出来之后，宁晧便有了更多的内心想法，与宁远的距离，也不再似从前。表面上，二人还维持着以往的关系。但宁晧心里清楚，隔阂渐生。 宁晧并不清楚三水的情况，但隐隐约约，却对三水有一些信任。事实证明，三水并未辜负宁晧的嘱托，正自发地继续替宁晧排忧解难。无论天晴还是下雨，每一日，她都会到城外的破庙里，探望孙小小。 第一次，莽夫当三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将她推出门外，并嚷嚷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们不需要！” 三水将委屈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并未有一句解释，只放下手中的食盒，道，“这是蒸热后的米饭与蔬菜，得多少给小小吃一些” “我们不需要！”莽夫重复着这句话，一抬手，便将食盒打翻在地，香喷喷的米饭连同饭碗一道滚落在地，吸引了在一旁玩线团的孙小小的注意力。 她放下手中的毛线团，像小猫咪一般凑了过来，趴在地上，用鼻子嗅了嗅米饭的味道，惊呼道，“好香！我要吃！”不等莽夫阻止，便伸出舌头，舔食着。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继续看笑话吗！”虽然明知三水只是局外人，但莽夫仍然将心里多日以来积压的憋屈，通通发泄在她的身上，“你知道吗，不仅仅是小小，连我，也成了大家眼里的笑话。” 三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一边落泪，一边弯腰致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重复了无数次之后，似乎，她的嘴里便只能剩下这三个字。 “咦，你怎么哭了？”三水重复的声音，拉回孙小小的神智。当她的视线从地面上移至三水身上时，孙小小看到的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不哭不哭，我这里有米饭，来，我们一起吃。” “小小，对不起，请你原谅。”顾不得莽夫站在一旁，三水冲了上去，将孙小小狠狠地抱在怀里。她是那么的瘦弱，身上几乎已是皮包骨头。眼睛深陷，只有眼眶支撑。但依旧，能看出往日的美丽。 孙小小有些恍惚，迷茫且不知所措地看着莽夫，似在求助，也似在求解。但最终，孙小小并未推开三水，只反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哄幼儿一般，念道，“小宝宝，睡觉觉” “罢了，错不在你。”从三水对孙小小的态度里，莽夫自然明白，她对孙小小是出自内心的关心，便也收敛情绪，恢复以往的平静，“平日里，小小太寂寞了。有时候，我去忙农活，便只有她一人。” “我会时常过来看看的，多一个人陪着小小，说不定，她的病也会慢慢好起来。”三水止住眼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孙应天。”莽夫弯腰，一边收拾着地上的残渣，一边回答道。“小小喜欢你，我看得出。换做别人，早就躲在一边不肯露面。只有你过来时，她才会有反应。” “好！我一定会常来看小小！”自从有了这句约定，三水变成了这里的常客。孙应天也不再为难三水，偶尔，也会问一问三水的近况，算作对她的关心与回报。 只不过，当他得知三水与宁晧那暧昧不清不可见人的关系后，眼神里有过一丝闪动。他看了看与三水正有说有笑的孙小小，忽然间便明白了，三水对孙小小的好，不只是同情，更多的，是一份理解。 或许，今日的孙小小，便会是明日的她。 “孙大哥，天色渐晚，我得回去。”三水起身，一边向孙应天告别，一边拍了拍孙小小的后背，安抚道，“乖，我明日再来，你可得听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7章 江南行（十一） 此次江南行，启泰帝特意精简班子，除了端亲王、庄亲王，便只带着上官丞相与太傅，以及六部侍郎各一名，太医两名，其余人等，则留在京城内，维持日常秩序。三日一报，若有紧急事宜，可八百里加急。 端亲王没有选择与宁远走在一块儿，而是与庄亲王并行。似有长辈对晚辈的打趣，端亲王开口，笑着谈道，“听说，尊夫人有喜，可是真的？” 男人之间的话题，除了国事，大抵便只剩下女人。 这并不是端亲王第一次关心庄亲王的子嗣问题，亦或者，在长辈看来，晚辈的终身大事，才是真正值得讨论的话题。“恭喜恭喜，此乃大喜事。” “有劳王叔关心。”庄亲王皮笑肉不笑，只尴尬地回应。论亲疏关系，庄亲王对端亲王的印象，只停留在“王叔”二字，并没有过多的交集，甚至，不如端亲王与上官丞相的关系那般亲密。 “这第一胎，可得多花点心思。”端亲王忽略掉庄亲王脸上的尴尬，只自顾自地提醒道，“想当初，我就是太大意，才有了一次悲剧。” “多谢王叔，我会多加注意。”庄亲王的嘴角有微微抽搐，已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端亲王的消息倒是灵通，临行前三日，才得到太医的准确结果，想不到，三日后，端亲王的消息也跟了过来。 真是，事事都要领先他人一步。 “你们还是小年轻，日后定会儿孙满堂。”端亲王看着庄亲王铁青的脸色，笑了笑，这才将话题转移开去，谈道，“河西最近似有变动，你可知晓？” 听得河西二字，庄亲王思考再三，最后摇了摇头，“并不知晓，近日，我的心思只在家里，不像王叔，消息可真是灵通。”语气里，有三分讽刺，三分不屑。 “这人到了一定年纪，自然爱打听八卦。等你啊，到了我这把年纪，指不定消息比我更多。”作为辈分最高的人，端亲王在庄亲王面前，总是有意无意端出王叔的架子。或许，他能获得一定的满足感。 正当二人的气氛有些沉默时，上官丞相追了上来，看了看庄亲王的脸色，回过头，又向端亲王开口，道，“端王爷，大公子遇到一些问题，需要你过去看一看。” “哦？是吗？那我去看看。”端亲王回头，与在队伍末尾的宁远对上眼神。当他注意到宁远眼神里的求助信号时，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向庄亲王开口，道，“我且过去，失陪。” 庄亲王不予回应，连正眼也不给端亲王。 上官丞相不傻，一眼便看出庄亲王对端亲王的不满，但碍于二人特殊的身份，他不便就事论事，只另寻话题，谈道，“庄王爷可是第一次去江南？可有何好奇之处吗？” “算是第一次吧。”庄亲王略加思索，品读着上官丞相的语气，而后补充道，“听说，江南天气炎热。我只盼，到时候能有一处纳凉的地方。” “这个好办，总有阴凉处，可以躲开太阳的暴晒。”上官丞相笑呵呵地谈道，见庄亲王的脸色有所缓和，知其不满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才松了口气，“到时候，一定满足庄王爷的需求。” 或许没有辈分的尴尬，即使明知上官丞相与端亲王关系密切，在他面前，庄亲王也能放松不少戒备心。“此次江南行，丞相大人带郡主出门，若有不便之处，也可直言。本王能帮忙的地方，一定不会推辞。” 因着嘉怡，上官丞相总能与他人找到合适的话题。听到庄亲王的保证，他连连摆手，微笑着婉拒，“嘉怡不太需要被照顾，我只求，她别给我惹是生非，就算万事大吉。” “此话何解？”庄亲王对嘉怡的印象不深，但因着九连环一事，或多或少对她有三分刮目相看。“郡主聪明伶俐，是丞相大人的一大幸事。本王别无他愿，只盼未来的孩子，有郡主一半的聪慧。” “她啊，也就只会一点小聪明，登不上台面。”说这话时，上官丞相将视线投放在前方的马车上，此时，嘉怡已由骑马改乘马车，想必，定和昭文太子、修文聊得正欢。 “哎？我似乎听到有人在说我的名字？”或许是父女间的心灵感应，坐在马车内的嘉怡愣了愣。不过，当她并未确认后，只当是一次幻听，也就作罢。 “嘉怡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昭文太子关切地问道，“是有点头晕吗？” “不碍事！”嘉怡摇了摇头，打消昭文太子的顾虑。 端亲王放慢速度，待宁远与宁晧追上他时，他有些不大高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还得让丞相大人亲自传话。你们真是太不懂规矩！”他向宁远瞪了瞪眼，略加指责。 “父亲，不是我。”宁远下意识地撇开关系，用手肘指了指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宁晧，“是二弟，找你有事。”而后，宁远又伸手，推了宁晧一把，“二弟，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吧，别吞吞吐吐的。” “你要做什么？”一听是宁晧的事，端亲王立马变了脸色，在他眼里，宁晧那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确实令人不由得产生怒意。若非身旁还有他人，端亲王可真会调转马头，不再回应。 “父亲，我想先行回江南，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宁晧犹豫再三，最终，整理出这句话，回答道。许是担心端亲王不理解，他还不忘补充道，“是急事，必须回去。” “现在才想起来了吗？”端亲王似乎站在高处，以俯瞰的姿态对待宁晧，有所不屑，也有所关切，“你所顾虑的事，我已替你打点妥当。只此一次。”端亲王咬重读音，提醒道。 什么？！ 宁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一切已打点妥当，证明江南所有的问题，端亲王君了如指掌。既然如此，那三水怎么办？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时，宁晧失了神，只呆呆地看着端亲王，一言不发。 端亲王也曾年轻过，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宁晧在想什么。他冷哼一声，语气坚硬，道，“那三水，还留在府中。”见宁晧继续沉默，端亲王失了三分耐心，问道，“可还有事？” 宁晧摇了摇头，而后，看了看宁远，似有千言万语。 “就你那点破事，远儿想替你隐瞒，也隐瞒不了。”端亲王眼神复杂，看向宁晧时，竟有一丝失望，“你啊，有些事，还是学不会。”喜怒哀乐，宁晧的所有情绪，是直接写在脸上，一眼便能看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8章 江南行（十二）【第三更】 停停走走，三日后，一行人来到第一座大型城市，沧州。沧州地处要道，地势平坦，交通便利，商户云集，有天下第一商城的美誉。每年商户们的税收收入，能占全国总收入的十至二三。 坊间传言，只有你想不到的东西，没有在沧州买不到的意外。 虽不及京城的中心地位，但沧州的热闹与繁华，仍令其成为可与京城相比肩的繁华都市。而这一切的诞生，不得不归功于沧州百年世家，池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沧州与池家早已形成纽带关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池家并非沧州土生土长的家族，原本是江南池家的一族分支，百年前迁徙至此，从此落地生根。百年前的沧州，不过只是一群农户的聚集地，当池家族长选择落地于此时，遭到了绝大部分族人的反对。 “放着江南舒适的生活不过，我们干嘛要在这里开荒？”有习惯于江南温柔乡的族人，率先表示不满，接连提出异议，“我们北上，得去京城，留在这破地方有什么意义？” 但当年的族长极具战略眼光，只一句，便打消大部分族人的疑虑，“去京城，我们只是外来者，拿不到任何好处。但在这里，我们是开荒者，可以拥有未来沧州的无限荣耀。凡事，不可只图眼前利益。” 仍有年轻者表示不服，紧跟着提出反对的声音，“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可眼下去京城，凭我们的家族声望，定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不过，不得族长反驳，便有年长者摆出道理，教训道，“你们这群年轻人，就知道贪图享乐。难道，你们忘了池家家训吗？” 这话，让年轻者们保持沉默。八字家训，不敢遗忘：贫而无怨，富而不骄。 “依我看，沧州这地方挺好。咱们老池家，就得靠自己的双手，在这里打出一片天。”说完这话，年长者代替族长，振臂一呼，响应者云集。 从此，池家便在沧州落了地。 族长的战略，不过十年，便初现效果。当池家放弃以耕种为生，而选择赚钱更快的经商时，不得不承认，池家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在沧州，在这个曾经贫瘠的土地上，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有眼红者，眼瞧着池家在积累财富的道路上越走越高，便学着池家的经商模式，低买高卖，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不过半年时间，以池家为原点，沧州的商贾越来越多。 竟形成天下之商，池州五占其三的局面。 大批商人聚集于此，便自发形成商会。有人建议，应当推举商会会长，以不成文的规定，管理混乱的市场。 “我看呐，就该推选池家老大！” “就是！这商会会长，我只服池家。若换旁人，也就只是笑话而已。” 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一时间，池家再度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但不骄不躁的池家，对商会会长一职确实没有兴趣，只由族长出面，谢绝道，“诸位的心意，池家心领。但商事繁忙，实在抽不开身。” 无奈之下，商会只得给了池家一个挂名的位置。 等到池家的威望越来越高，甚至盖过沧州州长时，朝廷为拉拢池家，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任命沧州的每任州长，但副州长，则会由沧家长子兼任。 启泰帝当然明白池家的重要性，因此，他舍沧州行宫而不入，只选择住在池家大院。两百多人的队伍，以池家大院的规模，容纳绰绰有余。 池家现任族长年过七旬，满头白发，但精神抖擞，耳聪目明，并无半分衰老迹象，他正率领所有族人，跪在道路两旁，恭恭敬敬地迎接启泰帝的到来。 早在六月，当七旬族长接到朝廷消息，启泰帝将下榻于此时，便开始进行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暂时遣散池家大院中无干的人等，谢绝迎客，腾出至少二十间房，准备大量宫廷用具，以供众人休息。 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七旬族长只谈了一句话，“这是池家的又一机会，若抓住，便能飞黄腾达，一跃而位居人之上。” 启泰帝走下马车，一眼便在人群里看到七旬族长的身影。七旬族长看见夕阳下拉长的影子，便刻意提高声音，领着众人高声道，“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启泰帝露出微笑，赶紧走上前去，以礼相待，亲自搀扶，道，“老人家，快起来，身体可还好？”一句关心，瞬间拉拢彼此的距离。 “多谢皇上挂念，草民身体无恙。”与启泰帝近距离接触时，七旬族长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气息，虽不浓烈，但却萦绕在启泰帝身旁，未曾消散。只这一刻，七旬族长便明白，启泰帝药不离身。 一番寒暄，启泰帝抬头，看了看眼前数十人的庞大家族，不甚感慨，“早有听闻，池家家业庞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眼下池家，有多少人口？”只匆匆一看，启泰帝便看到至少有二三十名的青壮年。 “回皇上，草民一家乃是四世同堂，同辈仅余三人，子辈有八人，孙辈有十七人，另有尚未出嫁的孙女五人。”七旬族长不敢隐瞒，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仆人地上一本厚厚的家谱，道，“皇上请看，这边是池家家谱。” 嘉怡站在昭文太子身旁，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只惊叹道，“原来，家族一旦庞大，便会有这么多人口，真乃罕见。”转念想到丞相府里，不过一家三口，对比之下，可真是形单影只。 昭文太子微微侧头，瞧见嘉怡脸上的落寞，便懂了她的心事，安慰道，“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烦恼，无需比较。” 嘉怡只沉默，不吭声。修文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过昭文太子的话题，补充道，“你看，我也只有王兄一人，并不觉有何不妥。” “你们在讨论什么呢，这么热闹。”当七旬族长领着启泰帝进入池家大院时，皇后放慢脚步，向三人问道，“有什么热闹事，不妨我也听一听。” “郡主不太开心，我们正在安慰。”昭文太子以一言回复道，不过，当他意识到安慰二字有不妥当时，便改了口，“我们正在讨论趣事。” 皇后倒也不戳穿昭文太子的心思，只摸了摸嘉怡的脑袋，轻声问道，“郡主，今夜得一人入睡，你若害怕，我可再行安排。” “谢谢皇后关心，臣女不怕。”嘉怡轻轻地摇了摇头，只解释道，“常年都是一人休息，臣女已然习惯，不觉有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9章 江南行（十三） 夜间时分，启泰帝并未着急入睡，而是在书房接见池家七旬族长池暮以及现任沧州副州长池萧然。并未有旁人在场，这是三人的密谈时分。 有些话，不方便被他人知晓。 “不用拘束，二位请坐。”启泰帝并未摆出帝王的架子，只当是主客之间的普通交流。“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待池暮与池萧然坐定后，他方才开口，问道，“近日，池家生意如何，可还顺利？” 既是商人，启泰帝便从生意入手，挖掘想要的其他信息。 欺君之罪，池暮担待不了，只得如实相告，“一切顺利，六月盈利较五月增加一成，目前的计划，是开通河西以西这条新线路。” “哦？河西以西，可有何生意？”启泰帝来了兴趣，半是猜测，半是反问，道，“莫非，池家想做马匹生意？听说河西以西有汗血宝马，有市无价。” 池暮笑了笑，也不反驳，只接着启泰帝的话题补充道，“河西以西，生意诸多，这宝马只是其中一项。草民不敢有所隐瞒，如今，是准备谁水果生意。” “已是夏日，天气渐热，就不怕这一原因致使大批水果烂在路上吗？”启泰帝抛出最关键的原因，追问道。在他眼里，水果极易腐烂，一不留神，便真是竹篮打水。 池暮没有正面回答，只将话题递给池萧然。“这一问题，可由萧然回答。提出做水果生意的人，也是他。”言罢，笑了笑，语气里满是对池萧然的认可。 “如皇上所言，这水果确实容易腐烂。这皇上只知其一，并不知其二。”人到中年的池萧然，在谈到这一话题时，明显底气十足。若非池暮递了一个眼神，令其注意分寸，只怕他会忘了身份。 “何解？”启泰帝不拘小节，倒也不会将此放在心上。 “越是有风险的选择，获利的可能性越大。”池萧然随手在桌上比划，一边向启泰帝详细解释，道，“如这水果声音，正因为存在风险，所以竞争对手较少。一旦我们成功运回，便可独占市场。” 原来如此，池萧然稍微解释，启泰帝便明了其中门道。果然，经商者需要一定头脑，非常人可为之。但他仍存在疑惑，问道，“如此，就不怕有人抢走这份生意吗？” “非也。”池萧然摇了摇头，一副坦然且无所谓的态度，“池家家训，欢迎同行竞争，不可以非常手段行事。” 听到这番解释，启泰帝忍不住拍手鼓掌以示肯定，“难怪池家可以有百年基业，朕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寻常。”言语之间，是对池家的欣赏与赞叹。寒暄结束，启泰帝话锋一转，又问道，“沧州情况如何？” 池暮愣了愣，并未读懂启泰帝话中之音，只当他在询问池州商会的情况，便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在商会的管控下，总体物价平稳，偶有争利者，欲以低价扰乱市场，均被商会及时处理。” “这沧州商会，可是民间组织？”以往，启泰帝只在奏折里见过沧州商会的相关信息，并没有直接接触的可能。眼下，有了这个机会，他便想深入打听与了解，“可有保障？” 池萧然接过话题，以沧州副州长的身份，向启泰帝做出汇报，道，“商会乃是民间组织，已囊括目前沧州境内大大小小共计三十七家家族。”刻意顿了顿，见启泰帝越发好奇，方才继续谈道，“商会有监督权，可以监管市场。” “继续。”启泰帝听得津津有味，并未打断，反而鼓励池萧然深入解释。 “商会的日常工作，便在于制定物价，例如，同一种类型的商品，限制最低价，不限最高价。”当然，池暮不忘强调最重要的原则，刻意提高声音，道，“一切，建立在公平与自愿的基础上。” “这个办法不错！”启泰帝频频点头，脸上尽显称赞，道，“朕有意在京城计划实施商会一事，你可愿前往京城，助朕一臂之力。” 天上掉下个京官的机会，任谁，都得在心里乐开花。但这个机会摆在池萧然眼前时，他却犹豫，看了看池暮，又看了看启泰帝，方才开口，“谢皇上隆恩，只是，草民已习惯沧州的生活，这” “不着急。你若不肯去，那便推荐一人，如何？”启泰帝看出池萧然的为难之色，也不勉强，只觉错过眼前的人才甚为可惜，“可有想法？” 池萧然也不再推辞，大着胆子，以一副毛遂自荐的态度，向启泰帝提出人选，道，“草民斗胆，推荐次子，还望皇上考虑。” “你的次子？可有何过人之处。”倒是挺新鲜的事，启泰帝眼露笑意，等着池萧然作进一步解释。寻常人家，往往偏爱长子，亦或者幼子。他可倒好，选择推荐次子。 “不敢夸大，但草民的次子，自小便颇有经商的天分，若不是池家有长子继承家业的传统，草民可真想将偌大的家业传给他。”池萧然起身，拱手作揖，语气虔诚，丝毫没有故意渲染的痕迹。 “有意思，这样，明日，你找个时间，朕见一见他。”启泰帝摆了摆手，示意池萧然不必拘礼，只开口，淡淡地道，“咱这京城里，有一名人周长青，或许，你这次子，可以与他有两三分交谈。” “若有机会，正好可以交流经商的经验。”周长青的大名，自铁刀门一事后，便响彻天下，池萧然也是有所耳闻，神交已久。但碍于京城与沧州的距离，却从未见过面。 正谈到这里，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皇后站在门外，也未推门，只轻声提醒道，“皇上，夜已深，该休息了。” 池暮与池萧然不约而同看了看启泰帝的反应，见他循声望去，也不再开口，便告退，“那皇上早些休息，草民告退。”而后，从屏风后的侧门退出，离开书房。 启泰帝走出书房，看见皇后披着披风站在风口，皱了皱眉，“这里风大，小玖本可让他人代为传话，何必亲自过来。”言罢，脱掉身上的外衣，搭在皇后身上。 “我见皇上迟迟未归，便索性过来看看。”皇后娇羞中带着一抹笑意，看向启泰帝的目光里，仿佛有一道又一道星辰，正熠熠发光，“咱们好不容易出来走一走，这该放下的事，便放下吧。” “是，小玖说得对。”启泰帝将皇后的双手握在手中，朝房间走去。有月光洒在蜿蜒曲折的走廊上，将二人的身影拖长。若是低头细看，便会发现那身影交叠在一块儿，好一副恩爱和美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0章 江南行（十四） 得知将在沧州逗留一日，最高兴者，莫过于嘉怡。“太好了！爹爹！我可以去大街上走一走吗！”当她拉扯着上官丞相的衣角时，上官丞相除了点头，似乎没有其它选项。 “只你一人吗？”上官丞相看了看站在门外穿着便服的昭文太子与修文，冷汗一阵直流。“你若独自去，我肯定不放心；你若带上太子殿下与小王爷，我更是不放心。” “爹爹，你放心啦！再说，有天一与地二陪着，出不了什么事。”当上官丞相为嘉怡的安全担心时，嘉怡指了指昭文太子身后的两人，向上官丞相介绍道，“都是高手，武功可厉害的！” “皇上知道吗？”上官丞相抓住嘉怡的手腕，领着她站在门口，看着天一问道，“若是皇上允许，我便也不说什么。” “父皇与母后都同意的！”修文抢在天一之前开了口，足以见其兴奋程度，丝毫不亚于嘉怡。 “那便去吧。”上官丞相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紧张。整夜，在虫鸣与蝉叫中度过，一夜未曾安睡。却不想，天刚亮，便听到嘉怡这则重磅消息。可真是别样的醒脑方式。 嘉怡自是不知，只顾着离开池家大院，向市集走去。“哇！沧州的空气可真新鲜！我喜欢这里，你们呢！”她像只精灵般，一边旋转一边向前，时不时地回头，与身后的四人交流。 “京城有京城的好，沧州有沧州的热闹。”昭文太子与嘉怡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一边观察着沧州市集，一边发出感叹。“京城的生活有些按部就班，这里，倒是新鲜许多。” 拐过街角，顺着视线，便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区域内，排列着大小不一的数十家商铺，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小摊，拥挤地凑在一块儿，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有卖糕点的商铺，门前排着长队，香气四溢，不需要任何吆喝声，便能脱颖而出，成为区域内的焦点。也有卖食材的商铺，另辟蹊径，聘请专人在门口进行原料推磨的表演，现场制作更显透明。 为招揽生意，商铺老板们拿出十八般武艺，与同行斗智斗勇。 “哇，好热闹！”饶是见过京城的大世面，嘉怡也忍不住再次惊呼。 “据说，像这样的区域，沧州内共有七八处。”昭文太子一边解释，一边指了指生意最红火的糕点铺，询问道，“嘉怡妹妹，王弟，你们若饿了，可过去看一看。” “换一家吧，这队伍太长了。”修文瘪了瘪嘴，反驳道，“我们呢，得去找一找冷门的美食，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我也是这么想的！”嘉怡站在修文身边，表示支持修文的观点。而后，她转动着脑袋，向四处张望，企图寻找到合适的目光。突然，她眼前一亮，“我们去那里看一看，好不好？” 嘉怡所指，乃是一家装修极为朴素的面馆，地处闹市而不争艳，倒显得别具一格。远远看去，就像一位低调的老者，处在热闹的年轻人中间。 “那是面馆吗？”修文用胳膊肘推了推嘉怡，问道。 “看上去是的。”嘉怡点点头，拽着修文的衣袖，便朝面馆走去。还不忘回头，提醒道，“昭文哥哥，你们也快点过来哟。” 面馆不算冷清，店里也坐着三桌人。只是，面馆里有些安静，除了吃面时会发出吸溜的声音，倒也没有人与人的交谈声。以至于，当五人走进面馆时，连脚步声也不由自主放轻许多，生怕破坏这份安静。 奇怪，面馆老板可真不看重生意，连有客人上门，也看不到老板出来招呼一声。无奈之下，嘉怡只得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再喊了一声，“老板，来五碗面。” “老板在吗？”修文一边观察着面馆的陈列布局，一边补充应和。 “这就来了。”先闻其声后见其人，老板的声音有些苍老无力。当他从厨房中走出时，嘉怡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板佝偻着身体，行动有些不便，仅靠一根拐杖支撑。“请问，是需要五碗清汤面吗？” “多放点葱，少放点盐！”嘉怡美滋滋地点点头，随后，从钱袋里取出一锭银两，交到老板手里，并摆手道，“不用找零。” 老板愣了愣，掂量着银两的重量，有些尴尬。他见眼前的女娃娃没有后续动作，这才出声，提醒道，“五碗面，一共五两银子。你这一锭银两，可不够。” “什么？！要五两银子？”嘉怡瞪大眼睛，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在她的概念里，一两银子可以点至少十碗面，且一定管饱。可这老板，开口便是天价！ “是啊，我这墙上明码实价，童叟无欺。”老板指了指墙面，果然，那上面印刷这斗大的白字：一两一碗，恕不讲价。 原来，这一两的意思，并不是指面的重量，而是指面的价钱。看到这一句提示，嘉怡涨红了脸，一时间语塞，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嘉怡妹妹，亦或者，我们换一家吧。”昭文太子起身，挡在嘉怡身前，准备替她化解尴尬，向老板致歉后离开。 可这嘉怡，似在赌一口气，竟是拒绝了昭文太子的好意，又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两，道，“这下总够了吧！记住，要多放葱，少放点盐！” 老板这才点了点头，收好银两，转身进入厨房。 “嘉怡妹妹，你这是何苦呢？”昭文太子又好气又好笑，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修文在一旁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表示疑惑，“对呀，这可是五两银子！天价！” “难怪，这家面馆生意一般，原来是这么回事。”天一接过话题，与地二面对面进行探讨，但仍不忘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嘉怡的反应，生怕她一激动，做出反常的行为。 “一般人，可还真吃不起。”为显夸张，地二还不忘打了个激灵，以示惊讶。 只有嘉怡，无视四人的议论，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道，“哼，我就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面，能值这个价钱。”言毕，她拍了拍桌子，豪气十足，又道，“算我请客，你们尽管吃，放开吃！” 这面馆内本就安静，待嘉怡说完这句话后，其他人纷纷停止吃面的行为，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或许，在他们眼里，此时此刻的嘉怡，便是挥金如土的“大小姐”。 “看什么看！没见过吗！”被面馆老板敲了竹杠，嘉怡正憋了一肚子火。幸好，昭文太子伸手，及时按住她的肩膀，才避免了一场即将爆发的争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1章 江南行（十五）【第三更】 不过一小会儿功夫，老板便将五碗清汤面一一端了过来，摆放在嘉怡面前，并叮嘱道，“如果味道太淡，可以放一点酱料。喏，那瓶就是。”老板指了指一个棕色调味瓶。 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可眼前的这碗面，除了有几粒葱花漂浮在面汤之上，并无任何亮眼之处。若不是看在一两银子一碗面的价值上，嘉怡可真是没有半分食欲。 天一斗胆，做了第一个尝试者。当他将第一口面吸进嘴里时，其他四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他的嘴里，等待天一的评价。可想不到的是，天一一句话也没有说，只顾着吃第二口面，眼里仿佛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味道如何？”看到天一着迷的模样，地二咽了咽口水，一边询问，一边用勺子品尝着面汤的味道。出乎他的意料，看似清汤寡味，入口实则别有洞天。当各种层次的滋味在嘴里炸开时，地二忍不住用舌头舔舐嘴唇。 “有那么好吃吗？”修文将一个大大的疑问号写在脸上，看了看天一与地二的模样，也跟着动了筷子，“我可不信，这碗面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昭文太子与嘉怡面面相觑，也跟着开始品尝。 打脸的声音“啪啪啪”作响。嘉怡终于明白，这面馆内如此安静的原因。实在是太好吃了！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巴不得一口气吃得连一滴面汤也不剩。 清香爽口的味道包裹着每一寸味蕾，如丝般顺滑的面条入口即化，不用咀嚼，也能轻松下咽，顺着食道进入胃部，回甜的味道便装进了身体里，流动在每一处肌肤中。 嘉怡食量不大，但一碗面之后，她忍不住喊道：“老板，再来一碗面。” 不等老板回应，昭文太子便指了指墙上的一行小字，念给嘉怡，“这可不行，老板写道，一人一碗，恕不多点。” “什么嘛！有生意也不做，这老板可真是怪人。”嘉怡盯着空空如也的面碗，回味着刚才品尝过的味道，“不行，我太想再吃一碗。老板！二两银子，再来一碗，可以吗？” 修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打趣道，“嘉怡妹妹，你这出手可真是阔绰。也不知道刚才是谁直嚷嚷，嫌这一碗面得花一两银子太贵。” 嘉怡瞪了修文一眼，别揭了黑历史，她有些不高兴，但看在美味的份儿上，便也不打算与他计较。“可是！真的很好吃！我敢打赌，这是我吃过的美食里，最好吃的，没有之一！” “你若喜欢，回去的时候，叫厨师们做给你。”昭文太子一边揉着肚子，一边与嘉怡交流道，“我想，这秘诀定在这碗面汤里，老板一定有自己的独门配方。” 正说着，老板才慢悠悠地出现在五人面前，看着桌上干干净净的五个碗，老板有些得意地笑道，“如何，这味道，值得上一两银子吧？”虽是反问，但语气里却是十足的自信。 “自然！”嘉怡率先回答道，眼神里直冒出崇拜的神色，“老板！再来一碗好不好！” “这可不行，店里有店里的规矩，一人一碗。”老板坚定的语气，打消了嘉怡的期待。但同时，老板也不忘提醒道，“你们若喜欢，可明日再来。” “不行呢，明日，我们就不在这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尝一尝这碗面的味道。”一旦认可某件事物，嘉怡便会露出牛脾气般的倔强，亦或者称之为执念，“我真的很喜欢” 还是修文有办法，灵机一动，找准老板的漏洞，与他玩了一把文字游戏，道，“老板！你只说一人一碗，那我们可以再点半碗吗？不算坏了你的规矩！” 听得修文的话，嘉怡心中又燃起点点期待，眼巴巴地望着老板，若非顾及身份，就会同往日撒娇一样，扯着老板的衣角不肯松手。“老板！你就答应我吧，再点半碗！可以吗？” “看来，你们与这面有缘。也行，今日，就破一次例，再多送你们半碗。”或许是嘉怡真诚的目光，触动老板的软肋，他竟点了点头，还不忘在“多送”二字上咬重读音，强调免费的概念。 又是半碗面下肚，嘉怡这才真正的心满意足。任世间美味众多，此时此刻，嘉怡只愿取这一碗面。真是美食不可貌相，面汤不可斗量。 “极少看到嘉怡妹妹对美食有如此执着的一面，倒也不容易。”昭文太子抽出袖中的手绢，递给嘉怡，提醒道，“喏，擦一擦你嘴角的印迹。” “嗝。”嘉怡拍了拍肚皮，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此生无憾也。”小小年纪的她，一本正经念出这句话，逗得一桌人哈哈大笑。 连天一也忍不住忽略身份，指着嘉怡笑道，“小姐，倘若被其他人知道你这副模样，约莫着，你又得被骂了。”这所谓的其他人，自是所指上官丞相。 “骂就骂吧！难得，能遇见自己喜欢的美食。”嘉怡瘫坐在凳子上，丝毫不愿意挪动半寸位置，舌头在牙齿间不停地游动，不放过齿间任何一处残留的味道。 “起来啦！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总得再看看其他地方。”眼见嘉怡有扎根于此的想法，修文猛然间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你看你，像个小馋猫。” “也是，走，咱们再到处看看。”这五人里，论尊卑，明明得昭文太子或者修文说了算。可惜，他们总是让着嘉怡，反而，让她成了绝对主角。“算你聪明了一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嘉怡朝修文吐了吐舌头。 一边游玩，一边玩笑，转过一条又一条街道，领略属于沧州的市井生活。嘉怡算是彻底开了眼界：原来，京城之外，有如此广阔的天地，有更精彩的故事。真应了书本里的道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 直到傍晚时分，五人才依依不舍地回到池家大院。看到昭文太子与修文均是满头大汗，皇后一边替二人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笑着询问，道，“今日，可还尽兴，都见到什么？” “回母后，儿臣只走了小半个沧州，但已看出其繁华与热闹的程度。”昭文太子顿了顿，似一边思考，一边组织语言，而后又道，“可见，商业的发展与昌盛，也是国之命脉。” “哎呀，王兄，你每次都说得一本正经。”修文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肩膀，有些调侃，紧接着，用他的表达方式，向皇后回答道，“我们走了至少五条街，嘿，连街边卖艺者的技艺，也能令人刮目相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2章 江南行（十六） 次日，池暮领着全家人，将启泰帝一直送至沧州郊外十里地，方才止步。不过接触两日，启泰帝已越发看重池家，因此，当池暮跪倒在马车前，三呼万岁时，启泰帝亲自走下马车，摆了摆手，道，“这两日，辛苦你了。” “能为皇上分忧，是草民的荣幸。”得到启泰帝的认可，池暮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宝是押对了。日后，池家又多了一重靠山。“皇上不嫌弃寒舍简陋，是看得起草民。” 启泰帝只笑了笑，绕开池暮，将脚步停在池萧然与其次子池鸿雁身边，道，“朕拟好诏书，已派人送至京城。过两日，便会有专人送来任命书与官府。这京城商业一事，就拜托给你了。” 嘱托的语气里，是启泰帝对池鸿雁的一番殷切期望。 “草民一定不辜负皇上所托，尽全力，营造京城商业的新气象。”池鸿雁额头碰地，以面君的最高礼节，向启泰帝保证道。 “如此，甚好，朕也就放心。”启泰帝笑着拍了拍池鸿雁的肩膀，转身，走上马车，将池家的男女老少尽看在眼里，道，“你们回去吧，送至此处足矣！” “恭送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嘉怡掀开车帘，看着行驶的马车，将沧州远远地甩在身后时，心生不舍，“哎，看来，是没有机会再吃到那一碗面了。” “行啦，小馋猫，你就心心念念着那一碗面，啧啧。”自从发现嘉怡的隐藏属性后，修文便改了口，不再称呼嘉怡妹妹。“那若是到了江南，你怎么办？” “打住！我不是小馋猫！哼！”嘉怡双手抱胸，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再用正眼看修文，只怒道，“我决定啦！从现在开始，三个时辰里，我不要和你说一句话！” “哎呀，嘉怡妹妹，我只是玩笑，你可别往心里去。”修文赶紧换了位置，从昭文太子身边挪到嘉怡身旁，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半是玩笑半是哄劝，“嘉怡妹妹，只是称呼而已，你就别跟我一般计较。” 嘉怡不说话，只起身，坐到昭文太子身侧。 “王兄，你别愣着呀，快帮我劝一劝。”只要一碰见嘉怡，平常满肚子歪点子的修文总是束手无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偏偏，嘉怡两项都占。 “嘉怡妹妹，你是真生气了吗？”昭文太子微微侧头，观察着嘉怡红润的脸颊。只不过，无论昭文太子说任何内容，嘉怡只当作是耳旁风，不给任何回应。 最后，连昭文太子也没了辙，只好摇了摇头，“王弟，我也没有办法了。要不然，你就老老实实向嘉怡妹妹道个歉，我想，嘉怡妹妹不会将玩笑放心上的。” “哼！才不是！这次我是认真的！”嘉怡瞥了修文一眼，终于开了口，发泄心中的不满，“要不是看在昭文哥哥的面子上，你信不信，我一定把你丢出车外。” “信，我肯定信。”只要嘉怡开了口，那边一切都好说。修文赶紧凑了过来，学着太监的动作，替嘉怡揉揉肩膀捶捶背，献殷勤的动作倒是又快又积极，“嘉怡妹妹，我保证，不再叫你小馋猫。” “你！”嘉怡猛然甩手，推开修文，“停车！我要去骑马！”甚至，不等马夫停稳马车，她便跳下马车。幸好，天一眼疾手快，赶紧翻身下马扶住嘉怡，这才使她避开摔伤的可能性。 “郡主，你这太危险了。”天一听得马车内的争吵声，约莫着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但他不会细问，只稳住嘉怡的情绪，将她扶上马儿，道，“可得坐稳，马儿若是与你心意相通，此刻也会是情绪不好。” 嘉怡点了点头，尽量控制着心中的情绪。 上官丞相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惊，正准备追上去，询问缘由，而与他并肩的端亲王已开口，打趣道，“郡主可真有趣，想必，又是跟小王爷吵了架。” “哎，越来越不分大小，这可如何是好。”上官丞相没有半分玩笑的心思，只远远地看着嘉怡，暗自发愁，“得亏小王爷脾气好，不与嘉怡一般见识。” “我看，可不只是脾气好。”端亲王的微笑里，似有深意。只不过，尚有他人在旁，也不便深入探讨，只提醒道，“依我看，你不必插手，随他们去吧。我敢跟你打赌，一炷香之后，郡主便也就消气。” “只是时常会想，是否对她过于放养。”上官丞相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似有难言之隐。“可若真让我严加管教” “你也做不到，是吗？”端亲王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与上官丞相探讨道，“当父亲，可是个辛苦活。你看看我那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中用，真是家门不幸。”声音虽低，但足以让上官丞相听见。 “王爷，可不能这么说。”上官丞相赶紧回过神，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确定旁人没有异常后，才开口劝道，“大公子与二公子，本性不坏，只是平日里无所事事。依我所见，不妨替二人安排点差事。” “再说吧。”端亲王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而后，他收回视线，将话题切至嘉怡身上，道，“丞相大人，还是养个女儿好，不必操这么多心。你看郡主，这不，又和小王爷说说笑笑。” 上官丞相抬头，不知何时，修文也离开马车，与嘉怡并肩骑马。远远看去，两小无猜的身影，到有几分童真与乐趣。“那就好，我只盼，嘉怡别给我惹太多事。” 端亲王笑而不语，也看着二人的身影，却读出七八分异样的情愫。 “嘉怡妹妹，你可原谅我了？”修文一根筋走到底，得不到嘉怡的原谅，便打算缠着她不放。嘉怡扭不过，只得放弃，“行啦，我原谅你！”但同时，她不忘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小王爷，你就这么担心郡主生气吗？”看着二人互相打趣的对话，天一忍不住插嘴，也跟着调侃道，“看来，郡主便是小王爷的弱点。” “天一，你话太多了。”地二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天一的肩膀，提醒道。 “哎，没办法。谁让嘉怡妹妹太容易生气。”明明是自己的错，修文却巧妙地将问题推给嘉怡，故作无辜，“偏偏我心地善良，不与她一般计较。是吧，嘉怡妹妹？” 又被修文摆了一道，话音刚落，嘉怡又是一次冷哼，“那行，你不和我一般计较，我却偏偏与你一般计较！这次，我真不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3章 江南行（十七） 一路小吵小闹，倒也不是为一种乐趣。又是数日过去，江南近在咫尺，很快，便即将到达第一站“扬州”。作为江南的第二大城市，扬州自有扬州美，百余年间，引无数文人墨客为之竞折腰。 与沧州重视发展商业不同，扬州则更看重士子的地位。“学而优则仕”，则是扬州百姓们心中的标准之一。因此，这里私塾林立，连女儿家，也得送进书房。若是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便会引得街坊笑话。 作为读书人的天堂，扬州最适合发展文化产业。诸如笔墨纸砚，文人书画，是扬州街头最常见的物品。连平日里不大喜欢学堂的嘉怡，在听得昭文太子这番解释后，也对读书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看来，平日里，我缺的不是读书的能力，而是读书的氛围。”说这话时，嘉怡将视线聚焦到修文身上，仿佛缺少读书的氛围，是修文的错。 “哎？你看我做什么！”修文有些慌乱，这一路，他得罪嘉怡太多次，虽然不敢再胡乱开口，惹她生气，但并不等于，他能接受被嘉怡任意贴标签，“嘉怡妹妹，我可是有认真学习的，不信，你问太傅。” 提到太傅两个字，嘉怡的好心情便消失掉了一大半。为防嘉怡再次生气，昭文太子赶紧岔开话题，替修文解难，“这段时间，似乎没有看到太傅。” “有呀！喏，跟王叔待在一块儿。”修文掀开车帘，探出小脑袋，用手指了指后方太傅的身影，打趣道，“约莫着，此时此刻，太傅心里很兴奋。” 兴奋只是猜测，但或多或少，太傅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期待。作为曾经的状元，扬州，是太傅心里的圣地之一。当年，他远在汉中，期盼着某一日能一举成名时，便种下了一颗仰慕扬州的心。 “不出半日，便能到扬州，不知太傅心里可有何想法？”庄亲王左手持扇，右手勒住马缰，挺直后背，拿出气场，与太傅交谈。因着昭文太子的关系，庄亲王对太傅有三分敬仰，七分推崇。 “听皇上说，会在扬州逗留十日。”提到扬州二字时，太傅的声音里有掩藏不了的喜悦。离梦想之地越来越近，喜悦与紧张并存于心间。“微臣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找处酒楼，与文人们切磋一番。” “太傅好雅兴，到时候，可否带上本王？”庄亲王收回折扇，满脸笑意，“本王也想与文人们一较高低，试一试这江南才子们的真是水准。” “甚好，王爷愿一同前去，实乃微臣之幸。”不过两三句话，太傅便与庄亲王拉近了距离。不仅如此，太傅还微微开口，谈道，“古人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这算七月下扬州。” 离扬州越近，宁晧心里越是忐忑。每隔一两月，但凡闲来无事，他便会到扬州城内逗留三五日，久而久之，这扬州城，也算摸了个熟。本是普通一件事，此刻却成了他的心病，这扬州城里，会不会有第二个孙小小？ “二弟，你在想什么？”见宁晧分了神，宁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道。 “我在想，这扬州城里，我还有多少相好。”宁晧一边回想，一边掰着手指头计算。一只手不够用时，便换到另一只手。可数来数去，宁晧也没有一个准确数。 “不用担心，父亲已安排妥当。”较之宁晧，宁远显得淡定许多，丝毫不被宁晧的焦躁所感染，“你只当与往日无二即可，放心，皇上自有他的想法，不会有多余的心思盯着你。” “我只是担心存在万一的可能性。”等不到三水的回信，却等到扬州城的出现，对宁晧而言，真是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逢连夜雨。 宁远也未多言，或许，在他看来，能让宁晧吃这一鳖，长点记性，倒也是一件好事。否则，任由他胡作非为，迟早会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 州长黄廷钰算准启泰帝的行程，在扬州城外三里的地方，早早地准备接驾。他知道启泰帝不喜夸张的排场，便只带了三五随从，以最简单的方式相应。 黄廷钰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自幼被浓厚的江南文化的氛围包围，与地道的江南才子无二，视骨气为最重要的象征。宁折不屈，是他的座右铭。也因此，他不喜阿谀奉承的那一套作风，甚至是不屑。 曾有下级官吏，不清楚他的行为作风，贸然在其生日时，借着祝寿的名义，送出一份厚礼，被黄廷钰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东西拿回去，人也跟着滚出去！” 好端端的生日宴，因了这则插曲，让宾客们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再出。只有黄廷钰，因一言而成名，成了百姓们心目中的清官。 “微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虽然黄廷钰油盐不进，但同样的，在他眼里，也有另一条准绳，君为臣纲，启泰帝是真正的天子。三呼万岁，黄廷钰得拿出最响亮的声音。 “爱卿不必拘礼。”见只有三五人相迎，启泰帝愣了愣，但随即垫了点头，表示欣赏与肯定，“爱卿深知朕之癖好，实乃知音。” “微臣不敢，斗胆揣测圣意，还望皇上赎罪。”黄廷钰不会拍马屁，他只是选择在坚持己见的同时，考虑到启泰帝的想法。“行宫已准备妥当，皇上是现在过去吗？” “哈哈，朕不住行宫。今日，就住你家里，爱卿意下如何？”启泰帝极少亲自见到地方官员，但眼前的黄廷钰，却一见如故，深得他的欢心。“若有不便，朕也只能去住行宫。” “啊？回皇上，寒舍简陋，实在”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眼前的两百人，一下子没了底，“实在容不下这么多人，只有行宫，方才可以。” “既然如此，那朕便不为难你。只不过，这一顿晚饭，得在你家里吃。”以示亲近，启泰帝伸出手，握住黄廷钰的手腕，微微一笑，“爱卿不必刻意，朕也是临时兴起，想尝一尝扬州当地的菜肴。” “容微臣准备一番，皇上可先至行宫处休息。”往日，黄廷钰只在同僚的口中，听过启泰帝礼贤下士的故事。今日一见方才知晓，礼贤下士一词，断不能形容启泰帝的十分之一。 “对了，你过来时，记得将最近扬州已处理的政务，带一些过来。朕也想瞧一瞧，扬州都有哪些趣事。”本是督查工作，启泰帝却以另一种幽默的方式进行表达。“若有疑难问题，朕也可以替爱卿出一出主意。” “微臣多谢皇上。”黄廷钰弯腰致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4章 江南行（十八）【第三更】 在行宫稍作休息后，启泰帝便与上官丞相，在黄廷钰的带领下，前往州长府邸。听闻黄廷钰会准备地道的扬州美食，嘉怡眼前直放光，悄声向身边的二人询问道，“你们知道吗，扬州可有什么美食？” “这还不简单，扬州炒饭！”修文兴致勃勃，率先回答，“嘉怡妹妹，这可难不倒我，我是做过了解的。”但显然，这答案犹如一瓢冷水，泼了嘉怡一个措手不及。 “王弟，你这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炒饭，扬州还有许多美食。”昭文太子看到嘉怡眼里的那丝光有瞬间黯淡，便赶紧开口，补充道，“扬州菜以三头为代表，分别是：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蟹粉狮子头。” “还有吗！”光是听这名字，嘉怡便有了十足的好奇心，“想不到，扬州人这般重口味，连猪头与狮子头都敢吃。” “卖个关子，一会儿，由黄大人向你介绍吧。”昭文太子笑了笑，故意按下不表，吊足嘉怡的好奇心。“若一口气知道太多，一会儿你准会失去兴趣。” “还是昭文哥哥好！”嘉怡朝昭文太子露出大大的笑脸，而扭头向修文表示强烈的不满，“哼，修文哥哥，你该好好学一学，这才叫会说话。” 三人有说有笑的声音，引得走在前方的皇后连连回头，“这三个孩子，凑在一块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或许，是嘉怡的存在，给她带来诸多的欢乐，她才这般喜欢嘉怡。 “郡主确实不一样，丞相大人，你这是教女有方。”因了铁刀门一事，嘉怡的大名早早地便在外地流传，连一向对这类消息不感兴趣的黄廷钰，也略有耳闻，“原以为，郡主会是女中豪杰，想不到，是这般可爱的小娃娃。” 可爱吗？！若非启泰帝在身前，上官丞相可真想瞪着眼睛反问道。“哪里话，嘉怡只是会点拳脚功夫，女中豪杰是万万不敢当。” 州长府邸位于扬州的闹市区，正对着扬州最大的一处集市，以方便处理百姓之间的任何纠纷。当启泰帝步行至州长府邸的消息不胫而走时，沿途早已跪满了扬州百姓。原因无他，只为一睹启泰帝的龙颜。 见百姓们越来越多，黄廷钰也不由得皱了眉头，为启泰帝的安全而担心。毕竟，启泰帝将大批人马均留在行宫，只带着一个小分队进行安全保护。“皇上，此处人多，我们” “不必慌张，看一看市井生活，也是一番收获。”黄廷钰将担忧完全写在脸上，启泰帝不必细看，也能料到他的心中所想，“大内侍卫都得经过层层选拔，可别小看他们。”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冲到启泰帝面前，距离启泰帝最近的大内侍卫眼疾手快，挺身上前，拦住黑影，“你是做什么？不可冒犯。” 启泰帝推开大内侍卫，定睛细看，见只是一五六岁的小男孩儿，额头处有明显的淤青痕迹，身上穿着又破烂又满是灰尘的旧衣服，手里捧着一只破碗，遂道，“这是哪家的孩子？” 跪在两旁的百姓们无一人应答。 那小男孩儿吸了吸鼻涕，奶声奶气地回答道，“我没有家！听说，你是皇上，神通广大，那你可以帮我找一找家在哪里吗？” 启泰帝愣了愣，看了看黄廷钰，一脸茫然。就在这时，昭文太子上前三步走，替启泰帝追问道，“你且说说，对家还有什么印象，还记得家的大致位置吗？” 小男孩儿摇了摇头，蓬松的头发里，竟摇晃出一只虱子，“平常，我就睡在路边。可是，为什么你们都可以睡在家里呢，那我的家又在哪里？” 通过小男孩儿稚嫩的表达方式，众人才明白原由。约莫着，他只是流落街头的孤儿，想要通过启泰帝的力量，寻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扬州乃至整个江南，大得出奇，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皇上，要不这样，我且将他安置在城外的”不等黄廷钰说完，启泰帝便冷冷地打断道，“不必，你且派人，将他送至行宫。” “这这是为何？”面对启泰帝出人意料的决定，黄廷钰丝毫摸不着头脑。“这孩子来路不明，皇上可得多加留意。” 启泰帝只摆了摆手，当他踏进州长府邸后，才厉声询问道，“人常说，江南好，乃是富饶之地。可为何，还会有流落街头的孩子？”若是乞丐，启泰帝也就随他去了。可偏偏，是如此瘦弱的孩子。 扬州只不过是江南的第一站，可想而知，在江南表面的富庶状态里，掩藏着多少危机。民不安，国如何能安。 上官丞相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看来，黄廷钰并未完全懂得启泰帝的心思。眼见气氛尴尬，他赶紧出声，缓和道，“皇上莫急，待那孩子，在行宫内吃饱喝足，我们再慢慢询问。”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黄廷钰递出眼神。 黄廷钰接过眼神，赶紧认错，道，“是微臣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这倒不必。”启泰帝收回脸上的厉色，沉默片刻，才平复心情，“明日，你若有空，不妨去市井里走一走，朕想，有这般遭遇的孩子，肯定不止他一人。” “是，微臣遵命。”黄廷钰抹了抹冷汗，见启泰帝并无责备之意，这才安了心。 “贤相，回去后写一道命令。在整个江南范围内，排查无人照顾的孤儿，统计名单及数量后，报给当地官吏。同时，统计有意收养孤儿的家庭，有意者，当赏。”启泰帝简单地陈述着观点，而后转身，“昭文，你过来。” “是。”昭文太子站在启泰帝身后十步处，突然间被点到名，有些错愕。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且记住，百姓安好，才是国之幸事。”启泰帝利用这个机会，顺势给昭文太子上了一课，讲解为君之道。 “皇上，咱们是出来散心的，可别这么严肃。”待启泰帝讲解完毕，皇后笑了笑，才开口打断，道，“你看，我们一直站在这里，兴许，黄大人准备的地道菜，早已错过最美味的食用时刻，岂不可惜。” “皇后说得极是，皇上，微臣已备好佳肴，请随微臣来。”黄廷钰懂得皇后给出的台阶，找准方向顺势而下。启泰帝倒也不为难他，只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脑袋，示意他跟上。 “嘉怡妹妹，你是不是饿了。”昭文太子注意到嘉怡无精打采的模样，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放心，再过一会儿，就能填饱肚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5章 江南行（十九） 天刚蒙蒙亮，嘉怡还沉浸在有扬州美食的美梦中，当昨日黄廷钰准备的一桌子菜肴侵入梦境时，嘉怡只觉得就此睡过去，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不愿意醒过来的她，正翻了个身，准备进入又一轮美梦里。 天不遂人愿，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郡主，该起床了。” 咦？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在睁开眼的同时，嘉怡努力回想着与声音匹配的各种信息。而后，终于意识到，这是太傅！嘉怡垂着头，看了看窗外，一脸茫然。 “太傅这么早就喊我，有什么事吗？”若换做其他人，嘉怡只会选择充耳不闻，但惧于太傅的威严，嘉怡不得不给出回应，“我还想再睡会儿。” 太傅有片刻的沉默，似在积蓄怒气值，“昨日通知你的事，难不成，一杯酒下肚，你就全忘了吗？！” “啊？什么事？”嘉怡赶紧穿好衣服，简单地梳顺及腰长发，顾不得盘好发髻，便打开门，一脸懵逼地看着太傅，“我我不记得了” 太傅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只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道，“今日，带你们去万松楼，会一会江南才子。这等事，你也忘了吗？” 嘉怡张大嘴巴，瞪圆眼睛，拼命地在记忆里搜索着相关信息。她只记得，昨日有一桌子扬州美食，每一份，都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惊喜。甚至，当扬州美酒放在她面前时，趁上官丞相不注意，还偷偷地喝了一口。 美酒穿肠过，酒肉心中留。嘉怡总算体会了一把，人间享乐的真正含义。 “这酒，味道”嘉怡刚开口，上官丞相便闻到一股酒味，赶紧中止与端亲王的交谈，转身重重地拍了拍嘉怡的后背，“你喝酒了？这酒酒性极烈，你” 半杯便倒，当嘉怡失去意识，栽倒在桌子旁时，剩下的事情便也与她无关。甚至，连自己如何回到行宫，也全无记忆。 “我忘了”嘉怡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着，“不过现在知道，还来得及吗？”她秒变脸色，抬头看着太傅。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在门口等你。”太傅看了看还未盘发的嘉怡，提醒道，“今日，带上第一册与第二册书，届时，若是丢脸，我可不会圆场。” 江南才子有那么厉害吗？连当过状元的太傅，也有如临大敌的紧迫感。怀揣着这般疑问，嘉怡用最快的方式收拾妥当，而后出现在门口。此时，众人已等候多时。 “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看在太傅与庄亲王同时在场，嘉怡不得不低头，先行认错。而后才露出笑脸，打趣道，“下次，换我等你们。” “出发吧。”太傅只看了嘉怡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昭文哥哥，修文哥哥，你们知道万松楼是什么地方吗？”嘉怡将两册书交给天一，而后跟上脚步，低声问道。她可不想被太傅听见，这万一问得不对，又得是一顿责罚。 “你还记得万松书院吗？”昭文太子淡淡地开口，不等嘉怡回答，便继续解释道，“万松楼，由万松书院创办，是扬州最集中的江南文化阵地之一。”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嘉怡一边在脑海里挖掘有关万松书院的信息，一边忍不住赞叹，“那一会儿，我们不是得遇见很多文化人吗？” “岂止是很多。”修文伸手，弹了弹嘉怡的脑门，一脸调侃，“江南遍地无白丁，更何况，人外有人，焉知这里不会有卧虎藏龙之辈。” 三人的议论话语，太傅与庄亲王自是听见，只不过，并未回头，而是相顾一笑。“你有什么想法？想试一试三名弟子的真才实学吗？”庄亲王笑着问道。 “至少，带他们长长见识，尤其是郡主，整日吊儿郎当，全无斯文可言。”说这话时，太傅忍不住回头，看了嘉怡一眼，有三分无奈，三分惋惜，“郡主有天分，只是不上进。” “你似乎很看重她？”虽是反问，但庄亲王却从太傅的眼神里，看出一份殷切的期望。而这份殷切的目光，从未给过昭文太子或者修文，“原来，你对她的严厉，都是有初心的。” “我若不严厉一点，只怕会埋没郡主的天分。”难得与他人谈一次有关嘉怡的话题，太傅索性便敞开了话，不再隐瞒，“哎，丞相大人有些放养，总得有人扮黑脸的角色，才能与之平衡。” “难道，就不担心郡主对你会产生怨恨亦或者反感的情绪吗？”庄亲王一边看着太傅，一边用余光在嘉怡身上来回扫射。他与嘉怡交集不多，但瞧得出来，嘉怡身边的人都挺喜欢且用心对待她。 “不必担心，郡主心大，不记仇。”谈到这里，太傅有刻意地停顿，末了，才压低声音，“或许连郡主自己也未曾发觉，她” 话音未落，嘉怡敏锐地察觉到太傅与庄亲王正压低声音交谈，便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太傅，刚才，你是不是提到我了？难不成，又在庄王爷面前，说我坏话了吗？” “嘉怡妹妹，太傅不是这样的人。”修文跟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调侃道，“太傅从不背地里说你不是，只会当面责备。你看，我比你了解太傅。”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修文便识相地撒开腿准备跑。 “你！你给我站住！”嘉怡作势要追上去，却被昭文太子拦住，道，“可别，在扬州，最不喜追逐打闹。你看，大家都挺安静。” “哎？”听到昭文太子的提醒，嘉怡这才注意到，与沧州相比，扬州最大的区别就是安静，没有喧哗与吵闹声，连街边摆摊的商贩，也只是手捧一本书，以随缘的心态，等候生意自己找上门。 更不用说，这些在街上行走的路人，脚步轻盈，笑不露齿，仪态端庄，连说话，都刻意压低声音，用团扇或者折扇挡面，以防影响他人。 “咱们可得入乡随俗，不然，可就闹了笑话。”昭文太子学着他人的动作，摇动着手中的折扇，年纪不大，但动作有模有样，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竟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 “咳咳，大公子，咱得低调。”天一向前一步走，刚好挡在路人与昭文太子之间，半是提醒半是玩笑，道，“否则，就太招摇。” “咦，你在说昭文哥哥招摇？”嘉怡露出疑惑的表情，直盯着天一，眼角的余光还撇向一旁的地二，替昭文太子解围，道，“不过，我看呐，你俩这格格不入的装束，是真招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6章 江南行（二十） 互相调侃，已成为他们日常相处的模式之一。以至于，当太傅与庄亲王停在万松楼前时，嘉怡仍保持着打趣的态度。“一会儿，你俩可别太丢人，不然，我会装作不认识你们的。” 对此，昭文太子只微笑，不说话。但修文却表示一脸的不服气，只哼一声，道，“我可不会丢人，到时候，只怕嘉怡妹妹会丢脸。” “你说什么！”嘉怡不满，正欲与修文争吵，但刚一出声，便看到昭文太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伸出手指，往里指了指，示意嘉怡安静。 与其他酒楼亦或者茶楼有别，万松楼更像是一座书楼，并不高，不过三层楼而已。虽然地处闹市且临街，但每一层楼里，都清晰地传出朗朗读书声。若非太傅领着众人踏进大厅，嘉怡可真会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大厅装饰极为简单，除了若干张木桌，便是在角落里用竹子进行点缀，间或放置盆栽的兰花与菊花，已显君子之高雅风貌。有穿着书童服饰的店小二穿梭于各种桌子间，为读书上沏上一壶好茶。 当茶香与读书声交叠在一块儿时，万松楼的独特风貌便可窥知一二。 嘉怡站在太傅身后，放眼看去，江南士子们或站立于窗前，交流着读书心得，或静坐于桌旁，奋笔疾书。偶有士子因意见不合，抬高议论的声音，也会尽量注意不去惊扰他人。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楼梯间的画轴。江南十景，分别在楼梯两侧进行展示，顺着楼梯走到第二层，便能通过十幅文人山水画，将江南美景尽收眼底。 “若到扬州，不来此处，甚为可惜。”太傅寻得二楼一张靠窗的八仙桌，款款坐下。他伸手，推开窗，只见窗台上还铺满一层翠绿色的兰草，更显一份雅致。 “这地方不错，我喜欢。”庄亲王落座于太傅左侧，面朝窗外，正好将街上的情景尽收眼底，“真是想不到，一楼之隔，楼外嘈杂，但楼内却能安静。” “你们准备好了吗？”太傅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向三名弟子提出疑问。“一会儿，便有人主持答题赛，获胜者，将赢得一份由万松楼准备的礼物。”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墙上的一张红底告示。 嘉怡伸长脖子，定睛细看。原来，每日午时，在万松楼均会举行一场答题赛。不需要任何报名程序，只为切磋学识，为江南士子提供交流的场所。末了，特地注明：每日优胜者，将有礼物一份。 “是什么礼物呀？”见有惊喜，嘉怡便对这场答题赛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我要去试试！说不定，能拔得头筹！” 她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被旁边一位正在翻阅书籍的黄衫书生听见。他放下手中的古书，开口便呛到，语气里满是不屑，“你一个黄毛丫头，还想摘得第一，真是不自量力。” “喂喂喂，你说谁是黄毛丫头？”嘉怡被人当场泼了一瓢冷水，心里十分不高兴。但她并未怒斥，只挑衅道，“若是一会儿，我得了第一，你该当如何？” “没有如果。”黄衫书生冷冷地回应道，似完全不将嘉怡放在眼里，“今日，我稳拿第一。你这个丫头片子，还是一边玩去吧。” “你！”嘉怡只觉得胸中有一股闷气，无处发泄，正四处流窜。“我偏不信这个邪，那咱们走着瞧，不到最后一刻，你可别得意太早。” “嘉怡妹妹，你有几分把握？”昭文太子面朝黄衫书生，只凭他翻阅的古书，便能猜测出其人功底深厚，或许，连太傅也不一定会是他的对手，“可别” “就是，你可别说了大话，最后又输了人。”修文离黄衫书生只隔了一张板凳的距离，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古书是用不常见的小篆进行书写，想必，其人在某一领域定是高手，“你可得小心。”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嘉怡的斗志一旦被激发，便会不撞南墙心不死。亦或者，撞破南墙也不回头。“我才不管他是哪路英雄好汉，今日，我非症这一口气！” 太傅看着嘉怡斗志昂扬的模样，只淡淡地笑着，并未阻拦。 “有点意思，小丫头，你若输了，可当如何？”黄衫书生见这八仙桌还留了一个空位，便换了位置，挪了过来，坐在嘉怡身边，道，“到时候，可别哭鼻子，涕泗横流。” 离午时越来越近，二楼的江南士子与姑娘也越来越多。座无虚席，不少晚到者只能见缝插针般地站在空隙处。无一例外，所有人手捧一卷书籍，正快速翻阅，认真且严谨的态度，仿佛在准备一场大型考试。 “这这么多人？”嘉怡咽了咽口水，忽然间失去底气。原以为，对手不过只是黄衫书生，想不到，不过片刻功夫，竟然冒出来这么多人？刹那间，嘉怡想到一个词：过五关，斩六将。 “嘉怡妹妹，你别怕。到时候，我们给你提示。”修文拍了拍嘉怡的肩膀，做出加油的动作，替嘉怡找回一些信心，“三个臭皮匠，还可以顶个诸葛亮。” 嘉怡点了点头，迅速翻开天一递过来的两册书。所谓临时抱佛脚，总会有奇迹发生。她囫囵吞枣般地吸收着书中的知识，能争一秒，便是一秒。 刚到午时，便有身着传统服饰的长胡子大儒踏上二楼，手中拿着一面铜锣，轻轻一敲，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今日答题赛正式开始，愿意参加者，请站在台上。”他左手一挥，瞬间，便有一处七尺红台出现在靠近楼梯处。 “我去啦！”嘉怡深呼吸三次，起身，像为自己打气般露出笑容。 “我也去！嘉怡妹妹，等等我！”修文跟着起身，与嘉怡一同站上红台。 “你不去吗？不用担心，只当试一试。”见昭文太子纹丝不动，太傅侧身，眼里含有十足的期待，询问道。 昭文太子摇了摇头，婉拒太傅的提醒，道，“总得有人坐在这里，为他们鼓掌。不然，到时候听不见喝彩声，嘉怡妹妹会失望的。” “哈哈，大公子，你放心，还有我俩呢，不怕。”听得昭文太子的解释，天一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小姐与二公子，还等着你这个智囊，可别缺席。” “就是，大公子，我们会为你们鼓掌的！”地二接过天一的话，向昭文太子做出保证。 黄衫书生刚起身，向前不过走了三步，便听得身后的这一段对话声，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昭文太子。“小兄弟，来，一起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7章 江南行（二十一）【第三更】 这是昭文太子第一次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现在公共场所。他有些拘谨，不似修文那般豁达，直拽住嘉怡的衣袖，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嘉怡妹妹，一会儿，你负责抢题，我负责给你做答案。” “不需要，哼，别小看我。”话虽如此，但毫无底气的声音，却出卖嘉怡的内心。二三十人凑在一块儿，嘉怡的胜算一下子成二分之一变成二三十分之一，心情可想而知。 “请问，哪一首诗里，含有‘皎皎河汉女’一句。”长胡子大儒清了清嗓子，做出开始抢答的手势。不过眨眼功夫，便有十来人向前迈出一步。其中，更是有七八人，在同一时间举手，准备作答。 嘉怡个小，长胡子大儒并没有看到她，而是将答题的机会，给了她身旁的青衣姑娘。 青衣姑娘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典雅，细语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错失第一题的机会，嘉怡有些懊恼。修文站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别慌，这才刚开始，咱们三个人，怎么着胜算也比其他人大。”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一连过到第七题，嘉怡愣是没有抢到答题的机会。眼瞅着旁人的分数越来越多，嘉怡一紧张，便在第八题题目尚未念完时，直接站了出来，“我会！” 见是年纪并不大的女娃娃，长胡子大儒笑了笑，对着嘉怡打趣道，“我这题目才念道一半，你怎知答案如何？”随后，拍了拍手，有半分取笑，“你这是犯规，会取消资格。” “但是！之前七道题，你连一次机会也不给我！”嘉怡憋了一肚子的气，当着众人的面，指责长胡子大儒的不公平，“尤其是第三题与第六题，我分明是率先举手，可为何，你不给我回答的机会？” “小丫头，我看你也只是凑个热闹，不如回去再看看书，过两年再来，如何？”长胡子大儒只当女娃娃是过来凑个热闹，并未将她放在眼里，眼神直接越过她，准备继续出题。 但嘉怡并不好惹，一向求个公平的她，径直走向长胡子大儒，死死地抓住他的长胡子不放，厉声逼问道，“不行！你得给我一个说法！凭什么我就得回去看看书，你又怎知，我学得不多？” 被嘉怡抓住胡须，长胡子大儒有些吃疼，赶紧往后退了两步，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娃娃。见她眉眼之间有一股傲气，这才松了口，“那我且单独问你，诗经里开篇是哪首诗？你若能答出，我便” “我若能答出，你得承认，今日有失公允！”嘉怡冷哼一声，猛然施力，将长胡子大儒推向一旁。若非黄衫书生正好站在长胡子大儒身后，伸手接住，他便会当场摔个踉跄。 “要不要去圆个场？”庄亲王不由得替嘉怡捏了一把冷汗，挺直后背，与太傅交谈。 太傅摇了摇头，谈不上胸有成竹，但对嘉怡还是有八分信心，“再等等，不着急。我相信她可以应付，只是”只是，别闹得不可收拾。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嘉怡一字一顿，用并不流利的背诵方式，拖长尾音，顺利背诵到最后一个字。 “好！”天一与地二履行承诺，向嘉怡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长胡子大儒这才意识到，他是小瞧了眼前的女娃娃，指不定，看上去不起眼的她，会是名门望族之后，便赶紧弯腰，准备致歉。 但他还未说出第一个字，嘉怡便离开红台，向他表示发自内心的不屑与讽刺，“我当万松楼，是平等自由的场所，却不想，骨子里仍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不和你们玩了，这争第一，我不稀罕！” “我去看看。”太傅见势不对，这才起身，走到嘉怡面前，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以平息她的不满，道，“只是一次测试，不必如此。” “不公平！”嘉怡故意提高分贝，提出抗议，“我有认真准备，但得不到应有的机会，这样的测试，我不要！”长胡子大儒那轻蔑的眼神，仿佛点燃嘉怡心中的爆竹，“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去！” 昭文太子与修文站在她的身后，竟不知道从何开口以化解她的怨气。 “小丫头，瞧不出来，你脾气这么冲。”黄衫书生倒是不慌不忙，也从红台上走了过来，语气里有一丝平和，似在用他的方式，安抚嘉怡的情绪，“这世间，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就能保证一直公平吗？” “若不能，那我就破了这规则，重新建立新规则！”嘉怡低着头，有力的眼神似要看穿地面，以伸向更深的地方，“刚才的赌，是我输了，这第一，我要不起。” “既然你输了，那不如”黄衫书生挑眉，看向嘉怡的目光里，多了三分敬意，“我知道，有一家店的扬州炒饭味道不错。既然你输了，那不如请我吃一碗。” 沉默片刻，嘉怡缓过情绪，点了点头，“行。”甚至，她不等太傅以及庄亲王表态，便向前迈了一步，而后，才压低声音，语气复杂，道，“对不起，我有点任性。但眼下，着实不想待在这里。” 受到委屈，嘉怡心里一阵阵泛酸与疼痛。 庄亲王正欲出声制止，却被太傅的手势拦住，他只道，“天一，你跟着，保护安全。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就不去凑热闹。”甚至，他阻拦着昭文太子与修文跟随嘉怡的步伐。 “为何？”庄亲王不解。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这孩子，迟早会吃大亏。”太傅摇了摇头，似是无奈，更是叹息。“有陌生人在，或许，她能明白更多的道理。” “我我不放心。”修文用牙齿咬住下嘴唇，看着嘉怡渐渐离开的背影，一脸着急，“扬州城大，倘若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 “别担心，有天一在。”地二走了过来，揉了揉修文的脑袋，提醒道。 长胡子大儒这才注意到嘉怡身后还有这么一群人，显然，他得罪了不该得罪、也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赶紧小跑过来，再次致歉，“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们见谅。” “罢了，这地方，确实来错。”太傅失望的语气里，满是对万松楼的不客气。“想不到，这趋炎附势的歪门邪道，有一日也成了万松楼的规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8章 江南行（二十二） “你胆子倒是挺大，随随便便就和一陌生人离开，就不怕我是坏人吗？”黄衫书生见嘉怡保持三步的距离跟在身后，便忍不住回头打趣，“你心挺大的。” “不怕，你打不过我。”嘉怡一直低着头，只顾着看眼前的石板路，并不将黄衫书生放在眼里，“更何况，我这还跟着一大高手，该怕的，不是我，是你。” 见嘉怡提到自己，天一摸着后脑勺笑了笑，向黄衫书生解释道，“不算高手，但对付的一般的地痞流氓，还是绰绰有余。” “哦？在你们眼里，我就是地痞流氓吗？”黄衫书生不怒反笑，停下脚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反问道，“看来，我得学一学流氓的模样，换一身别的衣服。” 若在平时，嘉怡一定会露出笑容，接过他的话茬，继续调侃。可眼下，她沉浸在自己的委屈里，听不进去半分玩笑。只沉默，仿佛周围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倒是天一，以防冷场，尴尬地回应道，“依我看，这想法可行。” 黄衫书生也不再说什么，只带着二人，七拐八拐走近一条巷道，在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居前停下脚步，敲了敲门，道，“阿婶，今日的炒饭，可还替我留着？” 许是饥肠辘辘的不适感，令嘉怡有些难受，她这才回过神，抬起头，观察着眼前的巷道与民居。未曾留意脚下的路，此刻，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看见青灰色的砖瓦，在蓝天的映衬下，组成一幅静谧的画卷。 嘉怡站在天一身旁，拉扯着他的衣角，语气里有三分歉意，“真是对不起，刚才太任性了，害得你也不得不跟了过来。” “这有什么，我的任务，便是护得你们的安全。”天一拍了拍嘉怡的脑袋，只道她是太多心，“小姐，受过委屈，是很正常的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正说着，有一腿脚不灵活的矮个老婆婆，从内往外打开宅门，见眼前是熟悉的人影，便热情洋溢地招呼道，“还留着，怎么，今日是三位吗？” “这是今日结交的两位新友。”黄衫书生侧身，向阿婶介绍道，“听口音，不像本地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缘分使然。”随后，便领着嘉怡与天一，轻车熟路地走进民居。 原来，这并不是普通的民居，而是借着民居的外壳，包装成一处小饭馆。饭馆的门上，用朱笔赫然写道：“正宗扬州炒饭，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内有七八张木桌，饭香四溢。 “咕噜噜。”嘉怡的肚子唱出一次空城计。 “饿了？”黄衫书生故意问道。 “饿了。”嘉怡点点头，跟在黄衫书生身后，随意找了一处空位。“你经常到这里吗？看你与阿婶挺熟悉的。” “我是吃阿婶的炒饭长大的，喏，算是半个亲人。”黄衫书生倒也不隐瞒，向嘉怡简单描述着自己的故事，“爹在我五岁那年，进京赶考，却一去不复还。平日里，娘得忙着替人洗衣服，便将我交给阿婶。” “哎？原来是这样。”相识不过数个时辰，嘉怡想不到，黄衫书生竟如此直接，将自己的故事向半个陌生人道出，“那你肯定不容易吧。” “习惯便好。”淡淡的四个字里，却透露出一丝心酸，“幼年时，邻居家的孩子常欺负我没有爹爹，在他们眼里，我的存在便是多余的。” “是吗”这句话，似拨动嘉怡的心弦。 “所以，这世间没有绝对公平的事。”黄衫书生再次重复着自己的观点，一边给嘉怡与天一倒了一杯水，一边继续补充，道，“你这小丫头，若是连一点委屈也受不了，日后，又该如何？” 平日里，嘉怡被上官丞相护在掌心里，甚少让她承受委屈。即便出门在外，也有卫管家与周长青替她遮风挡雨。而眼下，黄衫书生的一段话，却令嘉怡陷入沉思状态，是了，平日里，她是见得太少。 阿婶端来三碗冒着热气的扬州炒饭，一一放在三人面前，笑呵呵地道，“慢慢吃，我这里别的不多，但这炒饭，一定管饱。”言毕，还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小碗咸菜，递给黄衫书生，“喏，泡萝卜。” 嘉怡虽饿，但并无太多的食欲，勉强动了动筷子。但不过三下，便又搁下了。她抬头，直视着对方的视线，问道，“那你呢，当遇到不公平的事时，便只能认命吗？” “你觉得呢？”黄衫书生眼里含笑，他倒想看看，眼前还在用稚嫩的童音说话的小丫头，能讲出多少分道理，“实话告诉你，今日那主持者，非一般人，乃是万松楼的二当家。”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人竟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嘉怡喃喃自语，一边回忆着与长胡子大儒的冲突过程，一边感慨道，“许是，他见过太多的人，只凭经验断定，我只不过是胡闹着玩。” “你能这么想，那便极好。”黄衫书生微微开口，有三分肯定与赞许。“公平与否，全在人心。而人心的存在，最是复杂。” 嘉怡长叹一口气，有一堆想法萦绕在脑海里，形成一个死结，一时半会儿，怕是解不开。“罢了，不谈这事，喏，我们还是吃饭吧。”嘉怡耸了耸肩，将这个死结扔在一边。 公平也罢，不公平也罢，正如黄衫书生所言，日后，定会遇到更多、更复杂的情况。权当是一次经验，买个教训。想到这里，嘉怡才算是彻底回过神来。 “对，吃饭，想不明白的事，咱们便不去想。”天一顺着嘉怡的话，开导道，“你可别笑话，咱们这小姐，平日里就是心思细腻，看上去大大咧咧，就容易钻牛角尖。” 黄衫书生微微一笑，不作回应。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嘉怡一边扒拉着碗中的炒饭，一边询问道，“若是有缘，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可别到了再见之时，我却喊不出你的名字。” “无妨，那就再见之时告诉你。”黄衫书生故作神秘，巧妙绕开嘉怡的问题，“天下太大，有些人一生只能见一次。这样的人，也不需留下名字。” 是吗黄衫书生的语言似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嘉怡有些恍惚，一时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办法，只从腰间取出半块玉佩，交给黄衫书生，“那再见之时，此物便是凭证。” 有来有往，黄衫书生也从衣袖里取出玉佩，交换给嘉怡，道，“也行，留个记号，天涯海角，说不定能在某地重逢。” 冥冥之中的缘分，又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9章 江南行（二十三） 夜渐深，行宫内鸦雀无声，偶有巡逻的侍卫，也注意放轻脚步，以免惊扰他人的美梦。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已入睡，嘉怡便是例外。此时，她正半躺在床上，回想着白天里发生的事情。 手中把玩着黄衫书生交换的玉佩，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他的样貌。他叫什么，有多大，家住哪里，嘉怡一概不知。本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却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许，如他所言，有一日会重逢吧。 实在睡不着，嘉怡只好起身，推开门，准备在行宫内到处走一走。有皎洁的月光洒在眼前，落在地上形成明亮的圆圈，宛如向前指引的路标，替嘉怡规划着行走的路线。“那就，走这边。”嘉怡不假思索，决定跟上月光的方向。 各地行宫均按统一规格修建，共十间大房，以及若干小房间，以备巡视的不时之需。只不过，扬州的行宫有一特点，那便是单独开凿出一片小池塘，池塘边栽种竹林，以添江南的高洁之气。 走过两条走廊，偶遇三次巡逻的侍卫，嘉怡最后来到这片竹林。此时，明月当空，竹林间万籁俱寂，偶有蝉鸣，但听得脚步声，便识相地选择沉默。 “好像，就只有我没有睡”当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嘉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意找了一块石头，便自顾自地坐下。 越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越容易有各种情绪涌上心间。莫名的，嘉怡开始想家，思念丞相夫人，想念柳絮。在京城时，她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是众人眼里的掌上明珠。可到了扬州，便有了极大的心理落差。 若是，丞相夫人与柳絮知道她的处境，一定会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吧。想到这里，嘉怡的眼眶有些湿润。如若可能，真想扑在她们怀里，亲一亲，蹭一蹭。 “嘿，嘉怡妹妹，你也还没有睡觉吗？”当嘉怡正陷入思念的漩涡里时，有一熟悉的声音，将她从不断下沉的漩涡里拉了出来。是修文的声音，成了嘉怡新的希望。 “咦？你怎么在这里？”嘉怡回头，见修文站在身后，挡住一半的月亮。有点点月光从后往前照在修文的身上，形成一道独特的月晕。“你来多久啦？刚才没有看到你。” “我刚到，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儿，便走了过来。”修文紧挨着嘉怡坐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夜空，“今天的月，真美啊。” “修文哥哥，反正无聊，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嘉怡用双手支撑着脑袋，将上半身的重量放在膝盖处，微微倾斜，做出一副倾听的动作。 “你想听什么？我这儿别的不多，故事倒是有一箩筐。”修文侧身，与嘉怡呈九十度方向，忽然间，他灵感乍现，“有了，给你讲一个书生与女鬼的故事，故事就发生在江南，可有兴趣？” “好呀！”嘉怡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出强烈的好奇心。 “有一书生，名叫宁采臣，正在行路途中，忽逢大雨。为避雨，宁采臣躲进一处破庙。”讲到这里，修文有片刻的停顿，见嘉怡渐渐被吸引，便才继续往下讲述。 “他不知道，这破庙里有一受妖怪致使的女鬼，名聂小倩，年方十八，貌美如花。聂小倩想要索宁采臣的命，却被他的正气所吸引，将有妖怪一事告诉于他。” “在聂小倩的帮忙中，宁采臣躲过一劫，并将聂小倩带回家中，收她为仆。不久后，宁采臣的原配妻子病逝，聂小倩便嫁给他当了鬼妻。” “呀？鬼妻？”在嘉怡的概念里，人鬼殊途，鬼妻无疑是一个新鲜词。“难以想象”一想到鬼魂的阴冷之气，嘉怡便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过这鬼妻，可是相当厉害。不过几年，宁采臣中了进士，而鬼妻还给他生下一子，可以说是人生赢家。”修文简单地概括结局，末了，才从故事的感慨里回过神，询问道，“这故事如何？” “可吓人啦！修文哥哥！你这大晚上，就不能讲个有趣的故事吗！”嘉怡伸手，推了修文一把，以示不满，“我看呐，你就是纯心跟我过不去，不想让我睡觉！” “嘉怡妹妹，我哪里敢，你又冤枉我！”修文故意提高声音，以高出嘉怡一点点的分贝，盖过她的话语，而后，才放低声音，故作委屈，“是你要我讲故事的，这” “不管！反正都是你的错！”嘉怡哼了一声，背过身，不再看向修文。“我只是觉得，那鬼妻挺可怜的。明明已成了鬼，却不能转生，又得嫁做人气，只不过蹉跎岁月而已。”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写故事？”修文听出嘉怡语气里的忧愁，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喏，笔给你。”他凭空做出递一支笔的动作。 “很简单呀！”嘉怡毫不犹豫，便讲出她心中的结局，“宁采臣救了聂小倩，而后在破庙里为她诵经祈福，超度亡灵，送她前往另一个世界。”在嘉怡心里，这才是女鬼最好的结局，“现在的结局，只让我以为宁采臣别有所图。” “你呀，就是鬼主意太多！”修文轻轻地刮了刮嘉怡的鼻梁，半是玩笑半是打趣，“看不出来，嘉怡妹妹还有写故事的本领，这以后，可以去做个说书先生。” “我才不要！”嘉怡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我要回去睡觉啦！你呢，继续在这里呆坐吗？我可不管你哟。” “那我送你回去。”修文站起来，跟在嘉怡身后，正准备迈开步伐，“若看不见你，我这心，始终不安。” “这有什么嘛！”听得修文的话，嘉怡猛然间停下脚步，转身，正准备反驳，却不想一头撞进修文的怀里。有一束月光正好打在二人身上，形成竹林间绝美的画面。 从未有过这么近的距离，有一瞬间，修文只觉得呼吸暂停。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按住嘉怡的后背，以更贴近她。可右手像是僵硬一般，只停在半空，做不出更进一步的动作。 本能的反应告诉他，他想离她再近三寸、两寸、一寸 是嘉怡的反应，拉回修文多余的想法。“疼疼疼”她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修文的骨头上，连忙捂住额头，吃疼道，“跟你在一块儿，准不会发生好事。” 修文愣了愣，原有的气氛被嘉怡的表情破坏，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抽回手，揉了揉嘉怡的额头，“去找太医看看吧，他那应该有药酒。万一额头肿了，可就破坏美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0章 江南行（二十四）【第三更】 启泰帝是在打更之时，被更夫的锣鸣声惊醒。或许是受到过死亡的威胁，自从染病后，启泰帝的睡眠质量逐夜变差，稍有声响，便容易失眠。 他正揉着太阳穴，以缓解头疼的症状，忽然间，却发现，身侧的床位空了。“小玖，你在哪里？”发现皇后不在身边，启泰帝心里一紧，赶紧起身。 房间内，无人应答，只有脚步声，以空旷的方式进行回应。 启泰帝扯下搭在架子上的披风，微微打了个结，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但他看到皇后正在院中背对他静坐时，心里的不安才算是慢慢消除，“小玖，夜已深，为何不睡，反而跑到这里” 启泰帝一边询问着，一边轻声向皇后靠近。可当他走到皇后身边时，才注意到皇后手忙脚乱的将一张手绢塞进怀里，在月光的映衬下，脸色有些苍白的她，向启泰帝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皇上，你怎么起来了？”皇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起身，准备挽住启泰帝一同回房间休息，“大病初愈，担心夜里着凉。” “小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多年夫妻，皇后的一颦一簇，启泰帝比任何人都熟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出于本能反应，启泰帝紧紧地抓住皇后的手腕，深邃的目光里有一丝不容反驳。 “疼”皇后咬住嘴唇，从牙齿间松出一个字。 启泰帝这才注意到，由于担心，他不仅加重手中的力道，眼见皇后的右手手腕处出现一道红印。他赶紧松开手，将手腕放在嘴边，轻轻吹气，道，“还疼吗？” 皇后摇了摇头，反握住启泰帝的手掌，道，“不疼了，这里风大，我们进去吧。” 待回到房间里，皇后径直朝雕花大床走去，趁启泰帝不注意，将怀里的手绢塞进枕头下。而后平躺，向启泰帝招呼，道，“皇上，过来歇息吧。” 刚才，似乎有什么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启泰帝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可由于睡意来袭，他很快将疑问抛在脑后，只顾着拥皇后在怀中，肌肤相触的那一刻，紧紧地将她圈在臂弯里。 皇后笑了笑，伸手触碰着启泰帝的脸颊，有七分柔情，道，“皇上待我，还是如往日那般好。大概，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身在帝王家，能得到一人垂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当初，帝舜娶帝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为妻，还成就一段佳话。与他人相比，皇后的福气不言而喻。 “胡说，这福气，明明是小玖应该得到的。”启泰帝低头，轻轻地在她的眉间落下一吻，四目相对时，那溢出的柔情，连天上的月亮瞧见，也会害羞得躲进云后，只露出一弯月角，偷偷观察。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皇上，倘若有一日，我先离你而去，该如何？”说这话时，皇后将耳朵贴在启泰帝的胸膛处，倾听着从胸腔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有力的心跳声。“那时，皇上还会记得我吗？” “瞎说什么。”启泰帝推开皇后，而后翻身平躺，猛然又将她拉回怀里。原本有规律的心跳声，在听得皇后的这句话后，似有片刻的静止，“我不许你这么想，更不许你这么说。” “皇上，如果真的有万一呢”难得有一次，皇后没有听从启泰帝的劝阻，而是选择继续讲述。只是，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颤抖。 启泰帝没有说话，只是加重力道，将皇后狠狠地抱在怀里，似要将她揉进骨肉。“你知道吗？前些日子，还在昏迷中时，我并不担心昭文与修文，我只担心你。”启泰帝咬重读音，强调皇后在其心中的分量。 相顾无言，但并不妨碍二人的温存。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我这天下，也可不要，就交给昭文吧。”启泰帝的话语坚定，并不像是一般的玩笑言语，“我只愿与你携手，走遍这天下的山山水水。” 有困意袭来，启泰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一小会儿，便有一阵轻微的呼声从鼻间传出。皇后看着启泰帝熟睡的脸庞，有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过。 当初生的朝阳睁开了眼，透过窗户望向窗内时，皇后才勉勉强强醒了过来。此时，启泰帝已离开房间，与上官丞相一道，前去查看扬州的市井民情。只派了一名丫鬟，颤巍巍地守在床边，将这一消息告知皇后。 “皇上也真是的，夜里不好好休息，清晨又去那么早。”皇后浅浅地笑着，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在离开床的那一刹那，手腕不小心碰到枕头，露出夜里塞进去的那一张手绢。 洁白的手绢中，有点点血迹，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宛如冬日里盛开的梅花，那么鲜艳，那么显眼。 “你什么也没有看到，听见了吗？”当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从皇后口中说出时，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她找回一丝温度，淡淡地开口，“这件事，务必瞒着皇上。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 丫鬟本是行宫内的小丫鬟，胆怯的她并没有服侍过大人物的经历，何曾见过这般突发情况。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两只肩膀止不住地发抖，“皇后，奴婢替你找一找太医。” “不必了。”皇后伸手，拦住丫鬟，声音里有三分无奈，三分淡然，“生死有命，这病，太医是治不了的。记住，不可以告诉皇上，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丫鬟深知皇后的地位与分量，面对这般要求，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唯唯诺诺地点点头，但眼角的余光，却透露出她内心的矛盾与挣扎。 “你下去吧。”看出丫鬟的不知所措，皇后退了一步，不愿意为难她，只叹了一口气，道，“去叫付太医吧，只说风寒，明白吗？” 很快，付太医便带着药箱，出现在皇后面前。此时的皇后，只简单地换了一身衣服，在唇间点了一抹朱红色，并未用妆的她，显得脸颊异常苍白。 作为太医之首，付太医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咯噔一声，赶紧跪倒在地。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出房间，单留丫鬟在身侧。而后，付太医才开口，问道，“皇后，是否有咳血的症状，若是，症状又有多久？” “自从到了扬州，便有了。”既然被看穿，皇后便也不再隐瞒，“付太医，我的身体，我自然明白。只问你一句，若用药，能有多久？”三年，三个月，还是三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1章 江南行（二十五） 受了委屈，一连三四日，嘉怡都不肯离开行宫半步，任昭文太子与修文连番哄劝，也不肯改变心意。她只当扬州是一处不合心意的地方，数着日子，盼着早早离开，以便可以去看看真正的江南。 到了第五日，不死心的修文又一次出现在嘉怡面前。这次，他带来不一样的消息，只神秘兮兮地向嘉怡传播着小道消息，“昨日，听茶楼里的老板说，扬州有八大怪人，以卖画为生。嘉怡妹妹，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怪人？是那种眉毛眼睛长一块儿的怪人吗？”嘉怡转动着眼珠，按照修文的用词，思考着怪人的存在方式，毫不掩饰心中的好奇。闷在行宫内数日，嘉怡早已变成一条咸鱼，只盼着寻个理由，出去走一走。 “我也不知道，嘉怡妹妹，咱们一块儿去看看，怎么样？”修文故意卖了个关子，吊足嘉怡的胃口，“王兄已经在门口等着，就差你了。” “那你们等等我！我去换一身衣服！”有了扬州八怪为由，嘉怡暂时将不愉快的情绪忘在脑后，再一次对扬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以怪而出名。 抱着这样的心思，嘉怡跟在昭文太子与修文身后，慢悠悠地出了门。“昭文哥哥、修文哥哥，你们确定有怪人吗，他们会吃人吗？” “咦？王弟没有告诉你吗？”听得此话，昭文太子充满疑惑地反问道，“扬州八怪，只是八大有名的画师。前日，太傅替我们联系到其中一人郑先生，邀请我们去看一看他的画作，仅此而已。” “什么嘛！修文哥哥，你又骗我！”再一次被修文糊弄，嘉怡挥动着小拳头，作势又要发泄，“你你你，若是一天不欺负我，是不是浑身上下就不舒服。” “嘉怡妹妹，我没有骗你！”修文躲在昭文太子身后，企图以他当挡箭牌，拦住嘉怡的不满，“我有告诉你的，八大怪人，以卖画为生，是你没有注意听。” “你胡说！”嘉怡不服气，仰着小脸，询问着一旁的天一与地二，“刚才你们也在，修文哥哥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天一识相的往后退了一步，还用手指戳了戳地二的后背，将这烫手山芋丢了出去，“刚才，你听到了吗？” “回郡主，刚才小王爷确实有告诉你。”地二比天一老实，不善于应变。 “看吧，是你太笨啦！”修文抓住机会，弹了弹嘉怡的脑门，半是取笑半是玩笑，“一直待在行宫里，也不出去走一走，脑子生锈了吧。” “修文哥哥！你真是越发过分！”嘉怡抓住昭文太子的衣袖，将他往前拉扯，道，“我不跟你玩，我只找昭文哥哥玩，他可不会像你这般欺负人。” 每当二人发生口舌之争，昭文太子总是笑了笑，由着嘉怡的性子，当个和事佬，“我看呐，你们也别吵。生气可对身体不好，不如去看看画，陶冶情操。” “那昭文哥哥，你带路！我跟着你走好啦！”嘉怡一边慢吞吞地跟在昭文太子身后，一边忍不住问道，“郑先生是谁呀，你们可以跟我说一说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昭文太子指了指拐角处的一处民宅，道，“那就是，离行宫不远。” 确实不远，只有三条街的距离。远远看去，嘉怡看到满眼翠绿色的竹子，正探出头，伸向高强之外。偶有行人路过，那竹子还能跟着微风轻轻摇动，似在向行人行人致意。 待走近时，嘉怡闻到一股花香，熟悉的味道沁人心脾，是在炎炎夏日里的一股清凉。“这是什么花呀！好香！可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名字。” “你猜猜看？”修文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桂花吗？不太像。”嘉怡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可能出现的答案，末了，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最有可能的选项。“猜不到，修文哥哥，你快告诉我吧？” “笨蛋！是兰花。”修文捏了捏嘉怡的脸蛋，有些调侃，“梅兰竹菊，是四君子。郑先生有个怪癖，只画兰花与、竹子与怪石。喏，你看，门口堆放的便是怪石。” 顺着修文的指向，嘉怡看到一堆中有镂空的怪石，正随意地摆放在民宅门口。若不是这条路比较宽敞，还真是容易给他人行路造成不便。“好多石头！郑先生是有奇怪的收藏癖吗？” “非也。”昭文太子摇了摇头，模仿着太傅的语气，向嘉怡转述道，“郑先生有一名言，自称‘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 “原来如此。”嘉怡也跟着摇头晃脑，似有所悟，“有趣！我想见一见郑先生，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有趣的灵魂，总是更容易触及嘉怡内心的柔软。在她眼里，郑先生便有着能打动他人的有趣之处。 “郑先生未曾做官，太傅交代，只以平常心对待，即可。”昭文太子文绉绉的表述方式，引起修文的注意，待他的话音刚落，修文便着急补充道，“也就是说，我们不用摆架子。” “太傅真啰嗦。”嘉怡吐了吐舌头，转身，向行宫的方向以她的方式表达不满，“不过，太傅今日怎么没有一起过来呢？我还以为，他会与我们一块儿的。” “太傅去拜访其他怪人们了，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据说，要走遍扬州八怪。”昭文太子略加思索，向嘉怡补充着太傅的信息，“就连父皇，这两日也是找不到他的身影。” “哈哈，太傅怕是会成这扬州第九怪。”嘉怡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偶有三五少女路过，只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或许，在她们眼里，笑不露齿，才是最应该的选择。 天一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利用身高的优势，造成一定的视觉差，悄悄地将嘉怡挡在身后。 “是谁在门外吵吵嚷嚷？”嘉怡的笑声，不仅引得路过的侧目，更传入民宅主人郑先生的耳里。他拉开半扇门，一只脚留在原地，而另一只脚迈过门槛，微眯着眼，笑呵呵地问道，“让我看看，是谁这么不懂礼貌。” 嘉怡的笑容僵在脸上，赶紧捂住嘴，躲在昭文太子身后，“郑先生，是我不对！我这就闭嘴！” 说这话时，嘉怡悄悄地露出脑袋，大着胆子上下打量眼前的郑先生。只见拥有白色胡须的他，还穿着一袭白衣，连一双布鞋，也选用白色。若不仔细看，倒会以为是仙人下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2章 江南行（二十六） “见过郑先生。”昭文太子与修文确认过眼神，异口同声地向郑先生作揖行礼。嘉怡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后，也向对方行礼。 尊卑有序，三人的行礼，向郑先生致以了最崇高的尊重与敬意。郑先生捋了捋胡须，赶紧侧身，将眼前的五人迎进家中，“寒舍简陋，若不嫌弃，尽可进来一叙。” 踏过门槛，一片竹林与一片兰花丛相继映入嘉怡的眼中。一片翠绿，一片紫黑，当两种相异的颜色交织在一块儿时，有一种鲜明的层次感，让人仿佛置身于自然的怀抱里，而忘记来时路。 两种不同的颜色，被细碎怪石铺成的弯弯曲曲的小路隔开。当嘉怡踩在第一块怪石上时，那石头仿佛有了灵性，竟吱吱呀呀地传出欢快的声音，似在欢迎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嘉宾。 小路的尽头，是三间古朴的民房，其一为正厅，左侧是敞开木门的书房，有阵阵墨香混杂在兰花的香气里，平添三分滋味，右侧为起居室，只开了半扇窗，隐约可见墙上挂着一幅未完成的山水画。 郑先生不说过多的客套语，径直将五人迎入书房。宽敞的书房，在容纳一地画卷的同时，似没有多余的地方，再强行装下这么多人。天一与地二见状，便停住脚步，只待在门口，守护三人的安全。 “书房里有点乱，三位小友，可别见怪。”郑先生并不看重三人显赫的声明与地位，只简简单单地当三人为好友，语气里充满着和谐与亲近，“随便坐，桌子上有热茶，随便喝。” “哎呀，你这里可真乱的。除了师父的仓库，我还没有见过这么乱的房间。”刚走两步，嘉怡便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一幅画，准备替郑先生整理房间。 谁知郑先生瞧见嘉怡的举动，赶紧转身，伸出手制止道，“就放地上，这画墨迹未干，恐有损画面。”作为爱画之人，他的语气有些着急，不等嘉怡有所反应，直接从她手中夺过画卷，重新摆放在地上。 “你这画的是什么呢？”修文站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欣赏着眼前的画作。 “一座假山罢了。”郑先生常年独居，脾气古怪，但乐意与他人分享绘画的感受，“这奇石堆砌而成的假山，就成了一幅画的灵魂。若多一笔，这画便也不是画了。” “为什么呢？我看，还有很多地方是空着的。”嘉怡从未见过以假山为主体的画作，只歪着头，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打量着这幅画的空白处。 “郡主，你这就有所不知。”许是提前与太傅有过交集，从太傅口中得知三人的性情，面对嘉怡天真的提问，郑先生只温柔地笑了笑，解释道，“一旦开始画一幅画，那完成与否，便不在我。” “那在谁呢？”昭文太子站在画的一侧，以另一种角度欣赏眼前的作品，“你是画家，这幅画，不过是你的作品而已。” “不对。”郑先生摇了摇头，有三分感慨憋在心里，不吐不快，“我只是这幅画的传递者，当一幅画快结束时，它会有一种表达的声音，告诉我，‘停了，就这样，不可以再多一笔。’” “这么神奇吗？！”嘉怡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画久了，便也能听懂画中的声音。”大约难得与人交谈绘画的感受，郑先生开了口，便犹如滔滔洪水，一泻而出，“就像这幅画，它会告诉我，‘假山完成了，不可以再做手脚。’” “好厉害！”嘉怡听懂了其中五六分奥秘，剩下的四五分，只当是怪人言语，“郑先生，我可以看看你的其它画吗？” “当然。”郑先生点了点头，用右手指了指书房中的其他画卷，“有三幅摆在书桌上，有五幅放在地上，还有两幅搁在瓶中。” 嘉怡挪动着脚步，继续欣赏面前的另一幅作品。这是一幅彩色作品，用墨色画出三根竹子的主体部分，而用翠绿色与墨绿色分别修饰竹子的枝干与竹叶，寥寥数笔，却将竹子画活了，竟比门外的竹林更美三分。 有一只小鸟收起翅膀，停留在三根竹子间，微微抬头，似在打量留白的天空。那深邃而又悠长的眼神，无疑是画卷中的点睛之笔。 “这只鸟，是有什么话想说吧。”昭文太子用半分疑问的语气，道出心中肯定的猜想，“这竹林虽美，可却成了小鸟的束缚。它的眼里，还是只有天空的存在。” “还看到什么？”郑先生没有选择打断昭文太子的猜想，而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还看到，小鸟心里有某种抱负，那即将展开的双翅，或许就是一种体现吧。”昭文太子一边观察着小鸟的神态，一边用眼神打量着郑先生。在他的眼神里，有对郑先生的敬意与佩服。 “这是友人托我画的作品，这只鸟，或许就是友人的心声。”郑先生向昭文太子竖了一个大拇指，言谈之间，对他的好感度倍增，“友人常言，学而优则仕。只可惜，他这一生，在官场起起伏伏，终是不得用。” “官场有这么好吗？”嘉怡不解，有些疑惑，“爹爹每天又忙又累，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爹爹像师父那般，做点大生意。” “每个人的追求有所不同，在大部分读书人眼里，考中进士，将心中的抱负与满腔的热血尽洒仕途，便是最辉煌的一刻。”嘉怡尚小，郑先生用她能听懂的解释，向她表达自己的观点。 “可束缚这只鸟的，不是他人，正是小鸟自己。”昭文太子沉默片刻，最终，找到问题的关键，“你看，它的翅膀没有受伤的痕迹，是它不愿意继续飞，对吧？” “太子殿下，你果然聪慧。”饶是太傅已经说过，但亲眼所见，到底比借他人之口更直接，“眼下，我这友人已有颓废之意，郁郁不得志，终归对他是一份打击。” 自从昭文太子监国后，便对人心二字有了一定的认知。在他眼里，所谓的困扰，无非只是庸人自扰之。“你的友人在哪里？我想见一见他。” “我也想去看看！”嘉怡的好奇心与昭文太子有所不同，她只是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被画成小鸟的形象。莫非，是传说中的鸟人？ “既然你们都想去，那我也跟着去看看吧。”修文绕了一圈，停在昭文太子身旁，“王兄，为何，你突然想去见一见这个人？” “我想知道，为何他的抱负得不到施展。”昭文太子双手抱胸，年纪虽小，但却有一股王者的气场，彰显着他的身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3章 江南行（二十七）【第三更】 郑先生所说的友人，自称秋池客，曾在各地为官，是百姓们心目中的“青天”。但由于他的性格过于耿直，不懂变通之道，得罪不少权贵者，最终，因一起莫须有的贪污案被革职，不得不远离官场。 其后，秋池客寄情于书画之间，寻得一处扬州古宅，作为一家人的落脚之处。与郑先生一道，也属于扬州八怪之一。作品主题多变，尤以画梅而出名。 “我这朋友，哪里都好，就是脾气太犟。一旦认准死理，就是八头牛，拉不回来。”郑先生笑呵呵地向他们解释道，末了，还不忘着重补充，“我带你们去，还没有通知他，也不知他会有何反应。” “嘉怡妹妹，我看，你可以跟他比一比脾气。”修文抓住重点，又拿嘉怡打趣道。只是这次，他刻意观察着嘉怡的反应，眼见不对，便住了嘴。 嘉怡倒也没有在意，只反问道，“郑先生，既然这位秋池客的脾气不好，那跟他做朋友，会不会比较累呢？”在她的观点里，脾气犟的人，容易固执。 “倒也还好。”郑先生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嘉怡会有此一问，只向她继续介绍道，“我与他，只在绘画时会有所交流，实则，不算深入了解。”顿了顿，似想到什么，又道，“这两日，他迷上了饮酒。” “又是一个酒坛子吗？”修文瘪了瘪嘴，脑海里迅速闪过端亲王的形象，“我认识一人，饮酒是他的乐趣。只是不知，为何会有人喜爱饮酒。” “他呀，只是心里苦，借饮酒发泄罢了。”郑先生拍了拍修文的肩膀，向他讲述着秋池客的遭遇，“最近，他做了一幅画。却不想，被不识货的人当成寻常画作，竟只肯给三两银子。伤了自尊，故而饮酒。” “三两银子，还不够吗？”嘉怡不懂画作的价值，在她眼里，三两银子可以买许多东西，不至于连一幅画也买不到，“我可不信。” “哈哈，快到了，前面就是。郡主，一会儿，你可以亲眼看看。”郑先生一边指着眼前的一座青瓦古宅，一边向嘉怡浅浅开口，道，“曾有人出价三百两银子，而他依旧不肯卖画。” “这么值钱！三百两！”听得这个数字，嘉怡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饶是生活在丞相府内，平日里，嘉怡也甚少见到这么大一笔银两，“那郑先生，你的画，会比三百两更多吗？” 郑先生摇了摇头，继而伸出手，比划着数字“一”，“我的画都是固定价格，一百两一张，不多，不少。”见嘉怡的表情越来越夸张，他又笑了笑，“不过放心，画作用来欣赏，并非用来交易。” 一群人正聊着，或许是声音有些大，惊扰到古宅内的居住者。有脚步声隔着门渐渐靠近，沙哑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并伴随轻微的咳嗽，“咳咳，是谁在外面？” “秋池君，是我！我带了三位小友，过来看看你。”郑先生熟练地推开门，露出笑脸，与门后的黄杉青年打着招呼，“多日未见，你的病好了吗？” 嘉怡向前走了七八步，停在郑先生身后，观察着眼前的中年人。本与郑先生年岁相仿的他，眉眼之间，却是一种哀怨的情绪，与郑先生的乐观形成鲜明对比。 “吃了药，不见效。”秋池客疲惫地回答着，厚重的黑眼圈，更为这般疲惫添上几分困倦，“这三位是？”他在心中默默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最可能的答案。 不等昭文太子自报家门，郑先生便通过眼神向秋池客告知答案。而后，他又问道，“今日家中怎么无人？只你一人在家吗？” “不巧，他们都出去了。”秋池客侧身，将众人迎进屋内，“出去避暑，他们得再有两三天才回来。”他一边解释道，一边随手关上门。 与郑先生家中的陈设有异，秋池客在院中单独围出一块区域，饲养着三只兔子与两只雪白色的小猫。而在另一侧，则种植着梅花。尚未到梅花盛开的季节，梅树这有光秃秃的树干，有些冷清。 “好可爱的小猫！”嘉怡发现有趣的小动物，三步上前，蹲下身体，准备伸手抚摸小猫的毛发。许是感受到生人的气息，小猫赶紧跳开，躲在角落里，用可怜且害怕的眼神看着嘉怡，不再活动。 “嘉怡妹妹，你吓到它了。”修文走了过来，向另一只小猫热情地打着招呼。想不到，另一只小猫只高冷地看了修文一眼，便扭过头，自顾自地向另一个方向漫步，丝毫不将修文放在眼里。 两只小猫，一只胆怯，一只高傲，性格迥异。 三只兔子在小猫身边啃着切碎的胡萝卜，时不时地向四周张望。当其中一只看见生人的面孔时，立刻发出奇怪的声音，向同伴传递信息。 “你养的动物，性格是越来越像你了。”郑先生拍了拍秋池客的肩膀，忍不住调侃道，“你呢，应该挂一个牌子，写上四个字，‘生人勿进’。” 只有昭文太子，未曾前去逗弄小动物，只站在秋池客身边，感受着一股强烈的书生怨气。而后，他悠悠地开口，问道，“秋池君，慕名而来，可以带我们看一看你的画作吗？” “当然。”已确认对方的身份，秋池客只能选择点头，“请随我来。” 不似郑先生的书房那般杂乱，秋池客更注重整洁且干净的环境。这一点，从书房内放着一抹沉香，便可窥知一二。所有的画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只有一张未完成的作品，摊开在书桌上。 “难得，能看到你在画新作品。”同是画师，郑先生却甚少见到秋池客的半成品。无它，只因尊重对方的构思。他靠在门边，与书桌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 嘉怡到没有这些忌讳，只蹦蹦跳跳地靠近书桌，欣赏着眼前的作品。是一群兔子，正以各种姿态，出现在同一张画卷上。或张望，或依偎，或打闹，十余只兔子里，竟找不出相似的两只。 作品并未完成，停留在最后为草地上色的阶段。画卷的一旁，摆放着墨绿色的颜料，等候着被秋池客使用。 “这么多兔子！”嘉怡张大嘴巴，一脸惊愕。 “闲着无事，便画着玩一玩。”秋池客淡淡地解释道，平静里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感情，“最近没有生意，只能随便画一画。” 昭文太子走了过来，一边观察着形态各异的兔子，一边开口问道，“秋池君，在这些兔子里，你最喜欢哪一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4章 江南行（二十八） “谈不上最喜欢哪一只，各有各的特点。”秋池君躲避着昭文太子的目光，只将注意力集中在画卷上。或许，在他的眼里，每一只兔子都有各自不可取代的位置。 “秋池君，你会遗憾吗？”当嘉怡与修文在一旁欣赏其他画作时，昭文太子站在秋池君身侧，压低声音，似关心，也似鼓励，“离开官场，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秋池君的身体有明显的僵硬，疲倦的神色在某一刻闪现出异样的亮光，可随即又变得黯淡。他看了看郑先生，显然，已经猜到郑先生说过什么。 昭文太子单刀直入的提问，让秋池君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沉思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有遗憾，但这样的结果，或许更适合我。” “我只是想不到，在地方官场里，竟会有这么多黑幕。”说这话时，昭文太子的颜色陡然变得犀利，似在用他的办法，想看穿一切，“原以为，清官难当，只是一句说辞。” “太子殿下，许多事，并非你我所想。”既然开了口，秋池君便也不再有所隐瞒，简单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百姓们看得到我所做的努力，那便是对我最大的肯定。” “回行宫之后，我得告诉父皇。”深受太傅的影响，昭文太子见不得世间不公平之事。更何况，他相信，能被称之为青天的官吏，才是真正的栋梁之才。而他，不愿意这样的栋梁之才被污浊所淹没。 “有劳太子殿下的心意，只是不必如此。”秋池君没有任何犹豫，婉言谢绝昭文太子的邀请，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只淡淡地补充道，“如今，我可以画自己喜欢的作品，已然开始新生活。”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二人正聊着，嘉怡已从书架上取出一幅画，抱着画卷走到秋池君身边，道，“秋池先生，这幅画有买家了吗？可以卖给我吗？” “嘉怡妹妹，你别着急！”修文跟着跑了过来，眼看便要再跟嘉怡理论一番，“这画买不得，买不起。这么大一笔银子，可得再考虑考虑。” “多少钱？”昭文太子反问道。 “标间五百两。”修文伸出右手，五个手指头微微颤抖，“嘉怡妹妹很喜欢，一定想要。可五百两的价格，确实买不起。” “所以嘛，秋池先生，这幅画可以留给我吗！等有一天，我有五百两银子的时候，再来买，可以吗？”嘉怡没有选择讨价还价，而是选择另一种方式，提前锁定画卷的所属权。 秋池客有片刻的安静，看向嘉怡的眼神里，充满着不可思议，“这幅画，画了一名戴有面纱的红衣少女，正独自行走在漫天黄沙里。想不到，郡主会喜欢这幅画。” “红衣少女？秋池君，我记得这幅画画完后，你足足卖了大半年，也见不到买家。”郑先生走了过来，接过嘉怡手中的画卷，展开后，又一次细细欣赏，“你曾说，这画有灵魂，会自己寻找主人。” “郡主与这画有缘分，那便送你吧。”秋池君拱手，向小小年纪的嘉怡行礼，谦卑的语气里，仿佛有一种与至交谈心的柔软，“这幅画，确实与郡主格外匹配。” 天上掉下个免费的馅饼，砸中嘉怡的脑袋。一时间，她有点懵。“这样合适吗！五百两哎，我不能免费要你的作品。”嘉怡一边回答着，一边摸索着腰间的钱袋，“我只有二十两，先给你。剩下的，我会想办法。” “我这有一块玉环，替她垫付了。”难得看到嘉怡如此痴迷的一面，昭文太子顺水推舟，准备送一个人情。他取下腰间的玉环，递给秋池客，道，“这玉环，虽比不上五百两银子，但到底也是值钱的。” 秋池客愣了愣，半晌，才接过嘉怡的钱袋与昭文太子的玉环，小心翼翼地放在抽屉里，并上了锁。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他才淡淡地开口，道，“久闻太子殿下与郡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咦？你听过我？嘿嘿，他们都有说我什么呀！”嘉怡向前跳了两步，笑嘻嘻地看着秋池客，一脸期待，等待着他的回答。 “郡主平定铁刀门有功，这事，早已传遍天下。我们都说，郡主是女中豪杰，一定不会输给其他男儿。”话是客套话，但也是秋池客的真实想法。在他看向嘉怡的眼神里，藏着些许敬佩。 曾几何时，铁刀门的恶名令江南民众闻风丧胆。更何况，他们还曾在江南制造了轰动一时的冯三千惨案。而嘉怡，在某种意义上，是江南民众的救星，在平定铁刀门一事中，嘉怡可以瓜分一份功劳。 “嘿嘿，都过去三年啦，你们还记得！”被夸奖后，嘉怡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她便恢复成自然的状态，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好啦！为民除恶，是应该做的事情。” 秋池客动了动嘴唇，似准备说什么，但却被他强压在心间。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快正午了，既然有缘相遇，那我便做东，请各位用一顿正宗的扬州菜。” 因着郑先生与秋池客的缘故，嘉怡总算是对扬州城扳回一点印象分。用过正宗的扬州菜，行走在返回行宫的道路上，嘉怡只觉得一身轻松，心情也格外舒畅。 “看来，这扬州，还是挺有趣的。”嘉怡一扫心中的阴霾，将不开心的事情统统抛在脑后，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若有机会，我可真想在这里多呆数日。” “嘉怡妹妹，前两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修文故意重提旧事，借此机会，打算再次调侃。不料，话音刚落，嘉怡便直接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冷哼一声后，走向昭文太子，而不再搭理他。 “王弟，这一会儿，若是嘉怡妹妹又生气，我可不负责劝架。”昭文太子抓住修文的肩膀，看了看嘉怡的神色，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可别！”修文紧紧抓住昭文太子的衣袖，兄弟之间的有爱，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王兄，你可不能袖手旁观。我这得全靠你，才能劝得住嘉怡妹妹。” “小王爷，依我之见，你少说两句，郡主便不会生气。”天一走了过来，摸了摸修文的脑袋，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嘉怡，道，“郡主心大，不会跟你一般计较。” “对呀！我才不会跟你一般计较！”嘉怡扭头，接过天一的话茬，朝修文扮了个鬼脸，“我呢，大人有大量，只跟你二般计较。”她故意玩了一把文字游戏，语气里满是轻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5章 江南行（二十九） 在扬州逗留的时间越长，宁晧的心里越是不安稳。整日里，他老是担心相好的姑娘会找到行宫。以防万一，他索性装病，绝不出门，当上了缩头乌龟的生活。 宁远实在看不下去，终于，以此打趣道，“二弟，你这病，也该好了吧？”他按住宁晧的肩膀，微微用力，一直到宁晧吃疼，才住手。 “大哥！我是真病了！你看看，我这黑眼圈，你看看，我这面黄肌瘦的样子。”作为放荡公子，宁晧甚少不出门。一旦闷在家里，便容易出各种毛病。“太医说了，我这得静养。” “行了，你这套说辞，骗骗其他人还行。”宁远使力，重重地垂向宁晧，“傍晚的时候，跟我出去一趟。听说，甜水楼来了一个新姑娘，模样挺标致。” “我不去！大哥，你可别坑我。”话虽如此，但听得标致二字时，宁晧心里直痒痒，忍不住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甜水楼，“等皇上回去时，我们再去看看。” “得了吧，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宁远一声冷哼，有半分嘲讽，“赶紧去换衣服，过会儿，我来找你。”他拍了拍宁晧的肩膀，又补充道，“那姑娘年方十五，听说，是甜水楼本月主打的头牌。” 不得不承认，宁远的一席话，使得宁晧心中的天秤有所倾斜。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宁晧咬了咬牙，拿定了主意，道，“那行，我去看看。不过，这事可得瞒着父亲！” 在启泰帝面前，在端亲王面前，宁晧可不想惹出多余的事。他暗自下定决心，只去看看，喝一杯花酒，再一睹美人的芳容。 入夜，才是江南生活的开始。 启泰帝在外奔波且劳累一天，回到行宫后，已过了晚饭的时辰。当他继续在书房内，与上官丞相、太傅讨论扬州事宜时，皇后正端着简单的米粥，出现在书房门口。 “皇上，该用膳了。”皇后故意选在启泰帝话音刚落的时候走进书房，将米粥递给一旁的丫鬟，而后提醒道，“身体要紧，一日三餐，得有规律。” 上官丞相正低着头，听到皇后的声音，赶紧开口，道，“皇上所言，微臣定当尽心尽力。眼下，皇上该用膳，那微臣告退。”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向太傅递出眼神。 “行，那你们先回去。”启泰帝摆了摆手，目送二人一前一后退出书房。而后，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收起严肃的表情，只向皇后露出笑容，“小玖，这送膳的事，大可不必亲力亲为。” “倘若换成旁人，皇上恐怕便会将米粥忘在脑后。”多年夫妻，皇后自是清楚启泰帝的习惯，若无提醒，这碗米粥便可以放到深夜无人之时。 “听说，昭文与修文，今日出去寻了扬州八怪？”启泰帝一边喝着清甜的米粥，一边向皇后询问着家事，“可有何见识？” “昭文说，他见到了秋池客，深感悲哀。”皇后倒也不顾忌，将昭文太子的原话转述给启泰帝，末了，总结道，“在他看来，作为清官，秋池客不该落得这般下场。” “哎，他终究小了点。”启泰帝放下米粥，对于昭文太子的评论，略加思考后，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历来，官场便有诸多门道。秋池客一事，我也有所耳闻。能全身而退，倒也是一种选择。” “皇上，听昭文的意思，是想再给秋池客一次机会。”皇后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淡淡地与启泰帝交换意见，“他说，秋池客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气场，本非池中之物，不该被埋没。” “怎么？今日，你是替昭文当了一次说客吗？”启泰帝挑眉，起身，拍了拍皇后的肩膀，半是宠溺半是玩笑，“这些话，昭文为何不亲自来说。正好，我也可以顺便问问他的想法。” “皇上是有所不知，此时，昭文正陪着郡主，欣赏她刚得到的一幅画作。”皇后整理着昭文太子的叙述，将嘉怡得画的经过说与启泰帝。只是，昭文太子有意略过玉环一事。 “哦？还有这等事？”启泰帝笑了笑，只当嘉怡得画是意见插曲，并未有深入了解的想法。但他以此为由，向皇后反问道，“小玖，在你眼里，郡主如何？” 启泰帝意向不明，皇后愣了愣，半晌，也未读懂话中的含义，只好用最浅显的方式，解读他的疑问，“郡主甚是懂事与可爱，在我眼里，就跟女儿一般。” “昭文十二了，再过两三年，就得替他寻一位太子妃。”书房内，只有启泰帝与皇后两人，有些事，只适合二人独处时进行讨论，“依你之见，昭文可有什么主意吗？” 皇后淡淡地笑了笑，走到启泰帝身边，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昭文还小，这些事，不着急。”不过，她话锋一转，笑容也逐渐清晰，“亦或者，我找个机会，问一问昭文的心思。” “哎。”启泰帝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与哀愁，明明白白地体现在话语里，“我这身体，是大不如从前，只盼着昭文早些成家。”想到这里，启泰帝有更多的话涌上心间。但最后，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就不必去担心这些。”皇后握住启泰帝是手，将手掌放在心间。“太子妃的人选，还是得找大家闺秀。毕竟，那可是未来母仪天下的人。”说道这里，皇后有刻意的停顿。 见皇后没有继续往下说，启泰帝回头，“小玖，这话”他正欲追问，却看到一股殷红色的血迹，从皇后嘴角渗出，“小玖！你怎么了！”他伸手，轻轻擦拭着那一抹刺眼的红色，颤抖的声音里，装满难以置信。 皇后挣脱掉启泰帝的怀抱，刻意测过身，慌乱之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没没什么，这两日有些上火，所以所以才这样。” “太医！快传太医！”直觉告诉启泰帝，事实并非如此。但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去相信，会有更坏的结果，在前方等着他。“小玖，你没事吧？” “真的没事，皇上不必担心。”稳住情绪后，皇后才转过身，露出无力的笑容。但越是微笑，越令启泰帝心里一阵紧缩。“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真的没什么”有强烈的晕眩感，突然向皇后发动袭击。无力的她招架不住，只好缴械认输。一个不稳，她便栽倒在启泰帝怀里。当眼前的光线由白到灰再到黑时，皇后沉沉地闭上双眼，陷入昏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6章 江南行（三十）【第三更】 皇后病了。这四个字，犹如一把利剑，扎在启泰帝的心间。他强忍住锥心之痛，将皇后抱回床边，紧紧握住她的右手腕，等待着付太医的出现。 他不敢想象、也不能去想象，皇后究竟得了什么病，才会支撑不住从而晕倒在他面前。“小玖，这只是一次玩笑，对吧？”启泰帝喃喃自语，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以至于，当付太医走进房间时，他并未有丝毫察觉。 “皇上，请让微臣看一看。”付太医跪倒在床边，低声提醒已陷入恍惚状态的启泰帝，“请允许微臣，向皇后施以银针。” 启泰帝默然，起身，让开位置。他看着付太医从银针盒内，取出一根粗长的银针，继而，银针准确无误地扎向皇后的人中穴。有些疼痛，从心间传出，引得胃里一阵翻涌。 付太医熟练地找准关键穴位，一口气使用六根银针后，方才停手。而后，他翻动着皇后的眼皮，又按压住手腕的脉搏，感受心脏的规律跳动。良久，见皇后仍然没有苏醒的意识，他才起身。 “请恕微臣直言，皇后时日不多，万望皇上早做准备。”付太医犹豫片刻，选择以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启泰帝后果。见启泰帝未有任何反应，他只能继续匍匐在床前，不敢有任何动弹。 “时日不多是什么意思？”启泰帝的声音有些喑哑，似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轻声询问。他的眼神涣散，无法找到合适的聚焦点，耳边嗡嗡作响，不断重复着付太医的结论。 “回皇上，因过度劳累，皇后心脉有损，前日，已出现咳血的症状。”事已至此，付太医不敢再有所隐瞒，顾不得其他，只能选择如实相告，将皇后的病情说与启泰帝。 “什什么？”启泰帝的耳边依旧回响着可怕的声音，无法聚拢全部意识的他，根本听不进付太医的任何言语。他的眼神直直地落在皇后身上，再也看不见旁人与旁物，“怎么会这样？” 付太医不敢再出声，只沉默，等待启泰帝消化这一噩耗。 夫妻情深，纵然是一国之主，纵然是一朝天子，纵然见过大风大浪，启泰帝也断不能在短时间内接受如此噩耗。待他回过神后，猛然抓起桌边的茶杯，用力抛掷在地。茶杯碎了一地，叮叮当当的声音，给了他一丝清醒。 “朕不信！”启泰帝青筋暴跳，似一团燃烧的烈火，将要吞噬身边的一切。他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即将达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从未见过龙颜大怒的付太医，只敢将头埋得更低，避开启泰帝的怒火。 “你告诉朕！皇后会好起来的，对不对！”又是啪的一声，启泰帝索性掀翻桌子，七七八八的碎片散落一地，一屋狼藉。“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朕！为什么！” 宁静的夜，因着这番声响，变得不再宁静。当昭文太子与修文先后跑进房间里时，二人所看到的，便是启泰帝孤独地站在窗口。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也不会有其他人。 直接告诉二人，出了事，而且，出了大事。 “父皇，发生了什么？”昭文太子小心翼翼地踩在碎片之上，走到启泰帝身边，先于修文开口。“父皇，万事切勿动怒，以便伤及身体。” 启泰帝沉默，不做任何回应。压抑的氛围，令昭文太子的心间蒙上一层阴影。 这时，修文发现，付太医正跪在床边，替皇后取下银针。或许是母子连心，修文在片刻之间，猜想到最坏的结果。“太医，母后这是怎么了？” 付太医摇了摇头，只收拾着银针，并不回答。 “你快告诉我！母后这是怎么了！”修文的心跳猛然加速，沉默的房间里，因修文的询问，而显得万分嘈杂。“付太医，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修文抓住他的衣领，不让他离开房间。 “小王爷，皇后生病了，需要静养，不可以在这里大声喧哗。”付太医扭不过修文，只好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最常见的答案。“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 “等等。”昭文太子三步上前，挡在付太医面前，有片刻吞吞吐吐，似下了决心，才开口，问道，“太医，母后的病，很严重吗？” “你们都出去！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一直沉默着、宛如一具雕像立在窗前的启泰帝，重重地开口。伴随着说话声，是他向三人投掷一个花瓶。当花瓶砸中墙上时，修文不禁全身一颤。 昭文太子不敢回头，他无法想像，此时此刻，启泰帝的内心该有多么复杂。“王弟，我们出去吧。”有一滴眼泪，一直在眼眶内打转。昭文太子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眼泪夺眶而出。 月牙儿悄悄地躲在云层后，没有月、没有光，若非走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只怕三人眼前会是一抹漆黑。付太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昭文太子与修文讲述实情，“皇后劳累过度，只怕回天无力。” “不可能！太医！你一定是骗我的！”修文三步后退，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两眼无神，空洞地看向付太医，“就刚才，母后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转眼，就病倒了” “皇后真是陈年旧疾，积压在内。”付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见修文反应如此激烈，索性便也住了口，只道，“我去准备一些药方。眼下，你们得保持安静，大约天亮时，皇后便会苏醒。” “付太医，母后她”即便再有理智，昭文太子也无法彻底压制住内心的波动。声音哽咽的他，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母后她，会好的吧？” 付太医犹豫片刻，半是点头，半是摇头，放弃了给昭文太子明确回复的打算。他不敢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但同时，他也不愿给年纪不大的昭文太子与修文一次重击。“听天由命，哎，都是命。” 只隔着一扇门，付太医的话，清清楚楚地传进启泰帝的耳朵里。他瘫软地靠在墙边，目光落在皇后身上，不肯眨眼，不肯移动视线。人有七魂六魄，而此时的启泰帝，仿佛失去了一魂一魄。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病倒的是皇后，而不是自己？启泰帝想不到答案，找不到答案，仿佛一叶孤舟，在茫茫汪洋里，失去前行的方向。有惊涛骇浪迎面袭来，下一秒，便足以将他卷入海中。 门外，昭文太子与修文保持沉默的状态。他们想进去，想陪在皇后床边，可碍于启泰帝的命令，只能孤零零地呆在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7章 江南行（三十一） 从熬药到喂药，付太医忙碌一整夜，直到天亮时，才总算告一段落。行宫内的其他人，已陆续接到皇后病倒的消息，正待在院子里，以昭文太子为首，默默地为皇后祈祷平安。 房间内，仍然只有启泰帝守在床边。一夜未眠，他的眼里早已布满血丝。即便如此，启泰帝依然不肯放开握住皇后的手。他只盼，盼皇后苏醒的第一刻，能看到他。 药效渐渐起了作用，皇后的手指有微微反应。当启泰帝感受到掌心中指尖的轻微颤动时，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喊出皇后的名字，轻轻地，“小玖，你醒了吗？” “嗯”皇后闭着眼，似是出于本能，在给予启泰帝回应。继而，她缓缓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有丝丝抖动，似刚出生的婴儿，正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你。”皇后露出疲倦的笑容，苍白的脸庞，因药物的滋润，而逐渐恢复红润与光泽。“皇上，我睡了多久？” “不久，只一个晚上。”启泰帝强压住内心落泪的欲望，以微笑的方式，回应皇后的笑容，“饿了吗？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皇后摇了摇头，只轻轻拽住启泰帝的衣角，不让他离开，“不饿，只想你陪陪我。就一小会儿，不碍事的吧。”每日，启泰帝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处理各项事宜，皇后体谅他，甚少提出陪伴的要求。 “好，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启泰帝重新坐在床边，将皇后的脑袋搁在大腿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份不再是帝后，而只是一对寻常且恩爱的夫妻，一起携手度过岁岁年年。 “皇上，我想去看看西湖。”皇后靠在启泰帝怀里，提出她的心愿，“明日，我们便去西湖看看吧。”话音刚落，皇后便伸出手指，放在启泰帝的唇间，“不可以拒绝我。” 皇后不愿意因她一人，而扫了大家的兴，提前返京，中止江南行的过程。更何况，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生老病死，不过人之常情。如今，她只愿多保存一些记忆，定格住最美好的画面。 启泰帝抖了抖嘴唇，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在皇后的手指上。“好，明日，我们便去看看西湖。小玖，你还想去哪里，我一并带去你。” “想在西湖上，看一出表演。”得到启泰帝的应允，皇后的眼神里有点点光芒，她用指腹在他的脸颊上微微摩擦，移动着，探寻着，想要在每一寸肌肤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皇上，西湖很美。” “不如你美。”启泰帝腾出右手，反抓住皇后的手腕，眼里尽是温柔与宠溺，“到了西湖，我会找最有名的画师，到时候，便知道是西湖美，还是你更美。” 耳鬓厮磨，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当启泰帝走出房间时，所有人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皇后无恙，诸位，可回去收拾行礼，明日，我们启程去西湖。” 倘若在平时，听到这一消息，嘉怡一定会欢呼雀跃，将内心的兴奋与激动直接写在脸上。可此时，她却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内心毫无波动。待启泰帝重新走进房间后，她才挪动脚步，站在昭文太子与修文身边。 “你们还好吗？听说，你们昨晚没有休息。”嘉怡只听说皇后病倒，并不清楚具体的病情有多严重。作为局外人，她只能用简单的方式，向二人表示安慰，“会没事的，你们要不要去躺一会儿？” “不碍事的。”昭文太子摇了摇头，看着嘉怡一脸担忧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王弟，我们进去看看母后吧。嘉怡妹妹，我们一会儿再来找你。” 真的不碍事吗？看着二人的背影，嘉怡有许多话停留在嘴里。来不及问，便只能再咽回去。上官丞相走了过来，拍了拍嘉怡的脑袋，“我们回房间吧，这里，不是我们该留的地方。” 只一眼，敏锐的上官丞相便猜测出最坏、但却是最有可能的结果。若非重病，启泰帝断不会有如此疲惫的神色。或许，情况更糟糕。但他不能问，也不便问。 “爹爹，生病是很可怕的事情吗？”回到房间后，嘉怡一边折叠衣物，一边嘟囔着，提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他们会这么伤心？” 上官丞相沉思片刻，找出实例，向嘉怡解答道，“就像，小王爷生病时，你也会着急、会担心。”他朝窗边走了两步，眼神有些刻意地放空，“并不是因为生病而伤心，而是因为害怕失去与离别。” “皇后病得很严重吗？”嘉怡不傻，一个激灵便听出上官丞相的弦外之音，“昭文哥哥与修文哥哥，会失去” “不可胡说！”上官丞相厉声打断嘉怡的话，并向窗外张望一番，确定没有他人听到嘉怡这句话后，才淡淡地回答道，“付太医医术高明，一定会有办法的。在此之前，有些话，你不可以说。” 嘉怡用牙齿咬住嘴唇，整理衣物的双手禁不住地颤抖。时光仿佛有片刻的倒退，让她重新体验了一把当初会失去修文的心情。那般疼痛，那般不舍，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传出阵阵的酸麻感。 “爹爹，如果换做娘亲，你会害怕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进了沙子。嘉怡得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阻止眼泪随着沙子流出眼眶，“如果是娘亲爹爹，我会很难过。” “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护住你们的平安。”嘉怡的情景假设，无疑是一把刀，笔直地插在上官丞相心口。同是用情至深的人，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启泰帝此时的情绪。“别瞎想，明白吗？” “爹爹，我想家了。”嘉怡终是忍不住，扑在上官丞相怀里，细声轻语，“爹爹，我想写一封信，问问娘亲，她有没有在想我。”还有柳絮、还有卫管家、还有师父有许许多多她所爱的人，都在京城里。 上官丞相点了点头，牵着嘉怡的手腕，将她带到书桌边，“记得告诉她，这里一切安好，不必担心，明白吗？”言毕，上官丞相摸了摸嘉怡的脑袋，露出慈父的神情。 很快，嘉怡便写完一封家书。但她并没有放下笔，只咬了咬笔杆，询问道，“爹爹，一会儿，我想去看看皇后，可以吗？”此刻，有万般情绪，涌在嘉怡心上。 皇后待她，极好。没有任何理由与借口，能打消嘉怡想去探望尚在病中的皇后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8章 江南行（三十二） 在皇后的极力要求下，一行人匆匆忙忙离开扬州，前往西湖。二者相距并不远，但顾及皇后虚弱的身体，硬是走了一天又一夜，也尚未走到西湖边。 “皇上，我没事的。”皇后尽可能做出正常的状态，以免启泰帝过于担心。但清晰的喘气声，还是接连传入启泰帝的耳朵里。他皱了皱眉，没有拆穿皇后的伪装，只将她搂在怀里，给予她最可靠的怀抱。 “我已派人通知秦泰，行宫已收拾妥当，到时候，你先休息一晚，咱们再去看一看西湖。”启泰帝拍了拍皇后的后背，像安抚小孩子那般，安抚道。 困意来袭，皇后微微点头，而后闭上双眼，靠在启泰帝的肩膀上，略作休息。 梦里，皇后行走在一潭清水的边缘，偶有潭水从鞋边流过，不费吹灰之力，便足以沾湿鞋袜。走出十来步时，皇后的一双绣花鞋已湿了一半。她停下脚步，向四处张望，见身旁无人，便大着胆子，脱掉湿漉漉的鞋袜。 作为隐私部位，女子，不可以让他人看见足。不过，这里只有皇后一人，所有的禁忌便不再有任何作用。想到这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又缓慢呼出，一瞬间，身体的疲惫都得到消除。 不远处，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寻声看去，原来，是一处小瀑布，正裹挟着上游的枯木与杂草，向下游奔腾而去，时不时地溅起朵朵水花。想必，这是在深山里才会看到的景象。 皇后停在瀑布边，却发现此处是断头路，找不到任何可以逆流而上的路径。眼下，她只有一个办法，沿着原路返回，兴许能看到走出去的路。 “哎，有些累，就在这里歇会儿吧。”皇后弯腰，将手中的鞋袜放在一边，赤脚踩进水里。有细碎的鹅卵石按摩着脚底，倒也是一份舒坦。往前不过走了两步，潭水已至脚踝处，出于安全考虑，皇后停了下来。 她挽起长裙，露出膝盖以上的部位，而后将多余的部分扎了个蝴蝶结。继而蹲下身，仿佛十五六岁的少女般，捧起手掌中清澈的潭水，静静地看着潭水从指尖流出。 “来者何人？”正当皇后独自与潭水嬉戏着时，冷不防，从身后传来一句刺耳的尖锐的声音，吓得皇后一个冷颤。待她转身后，才发现，身后站着两个人。 亦或者，是两个人影。皇后清楚地看见，面前的两个人影，在太阳的照耀下，并没有任何影子。他们不是人，而是鬼。左手边的人影一袭白衣，而另一侧的人影则是一袭黑衣。 不需要任何理由，一个大胆的假设出现在皇后的脑海里。“你们是黑白无常吗？”她挪动脚步，从潭水中走出，脸上微微露出笑容，似有一番豁达。 白无常凭空画出一个圆圈，而圆圈内，是一本“生死录”。他看了皇后一眼，便迅速地翻动生死录，三下五除二，找到与她对应的那一页，而后偏头，与黑无常小声交流。 他们的交流方式比较特殊，没有用人语。皇后只听见从二人的口中，发出奇奇怪怪类似于轰鸣般的声音，却无法进行准确识别。声音越来越嘈杂，一阵晕眩感并翻涌的恶心感猛然向她袭来。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阳寿为尽，不可再私自到这里。”与黑无常确认信息后，白无常才重新发出皇后能听懂的声音，并伸出手，掷出一黄色光点，正准备击中皇后。 却不想，皇后微微侧身，躲开这粒光点，淡淡地口气里，只有平静，“两位无常兄弟，若真要取我性命，可否，再多给我留一些时间。我我还想” “阎王要你三更死，我们不能留你到五更。”相比白无常的客气，黑无常更加阴冷，仿佛他自带地狱的温度。“请速速回去，否则，我们将直接带你走。” 不给皇后任何反应的时间，黑无常凭空抓起一团空气，揉捏成正红色的光团，砸中皇后的印堂穴。顿时，她的身后出现一道奇异的隧道，隧道内有无数流窜的光束，并伴随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皇后带入隧道内。 “生者，当珍惜。”这是白无常留给皇后的最后一句话。 “小玖，你快醒一醒。”当皇后睁开双眼时，映入眼里的，是启泰帝焦灼的目光。他不停地用手背触碰皇后的额头，似在感受温度，“醒了吗？饿了吗？” 皇后摇了摇头，尚在半梦半醒状态的她，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她抬眼，看了看启泰帝身后的木窗，意识到这并非在马车上，便脱口问道，“我们到行宫了吗？我这是睡了多久？” 她只记得，在闭眼的时候，是在马车内，是在启泰帝的怀里。那达达的马蹄声，仍留在耳畔。可再等她睁开眼时，没有了马车，有的，只是一处陌生的房间。 此时，似是在夜里，窗外没有光，有的，只是一阵接一阵的清风，并伴有清新的荷花的味道。皇后忍不住多吸了一口气，将荷花的味道囊括在胸腔里，这才彻底回过神。 “没有多久，我们也是刚到。”启泰帝平息着内心里的不安，付太医说了，只要皇后清醒过来，便也就没有大碍。“我这就吩咐人，给你熬药。这药，一日得喝三次。” 该不该向他讲述梦里的故事？看着启泰帝忙碌的背影，皇后心里一阵酸楚。“阎王要你三更死，我们不能留你到五更。”黑无常的话言犹在耳畔，生老病死，死亡，终究是人最怕但不得不面对的终点。 “皇上，我想出去走一走。”最终，皇后丢开这个念头。有些话，留在心里便好。她挣扎着起身，坐在床沿边，整理着衣衫，“刚才有一阵很舒服的荷花的味道，这附近是有盛开的荷花吗？” “夜里风大，明日再去，可好？”启泰帝不忍心拒绝，但又不得不顾念她的病情，赶紧走过来，扶住皇后的身体。但看着皇后一脸期待的模样，他又选择反悔，点了点头，“就在走廊的另一侧，我带你去。” 启泰帝不肯让其他人搀扶皇后，自从皇后的病情突然加重后，他将所有的政务交给昭文太子，而自己，则选择亲力亲为般地照顾皇后。江山算什么，天下算什么，在启泰帝眼里，都比不得皇后的份量。 二人漫步在荷花池边，行宫内的丫鬟们早已点亮池边的每一盏灯笼。时值荷花盛开的季节，荷花是绝对的主角。香气沁入心脾，恍惚间，皇后似回到皇宫内，而眼前的荷花池，则变成了御花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9章 江南行（三十三）【第三更】 正当启泰帝与皇后沿着荷花池边散步时，却不想，在转角处看到修文的身影。“参见父皇，参见母后。”修文正坐在池边，双腿悬空，若有所思。见到二人，赶紧起身，向二人行礼。 “为何不睡？”启泰帝已然想不到，上一次单独见到修文是在什么时候。在他的潜意识里，修文总是跟在昭文太子身后，相比对后者倾注的心血，他对修文，则是选择放养的态度。 好在，有昭文太子做出表率，修文倒也没有太出格的举动，本性不坏。 “回父皇，儿臣挂念母后的病情，故而睡不着，想出来走一走。”修文如实以告，与此同时，挪动脚步，轻轻地向皇后靠近。“母后，儿臣担心你。”碍于启泰帝的眼神，修文没有继续往下说。 启泰帝见人太多，只不过一眼，便从修文的言行举止里，判断出这一席话发自内心，而非停留在表面。越是真实，越不加修饰，越容易抵达他人内心深处。当启泰帝感动于修文的孝心时，他伸出手，揉了揉修文的脑袋，“好孩子。” “父皇，儿臣愿为母后祈福。只要母后一切安好，儿臣”修文一着急，差一点，便将折换寿命四个字脱口而出。“儿臣想为父皇与母后分忧，想为母后尽一份绵薄的孝心。” “你若是想尽孝，现在就快回去休息吧，担心着凉。”此前，修文与启泰帝一样，染上天花，虽已痊愈，但到底落下病根。想到这里，皇后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软，将修文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微微摩擦。 “明日，在西湖游玩时，你过来坐在朕的身边。”被修文的孝心感动，有刹那功夫，启泰帝为有他而感到骄傲并自豪，但同时，也为平时对他的忽略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但，没有办法，自古一碗水，是注定无法端平。更何况，身在帝王家，有许多事，是难以进行平衡。 “母后，这次今日在西湖边为你祈求的平安符。法师说了，挂在手腕上，只要在三日内不曾取下，便可护得平安。”修文从腰间取出一块用红色绸布包裹着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交到皇后手中，“还望母后收下。” 祈福这件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这块平安符，也是修文的一番孝心。无论出于何种解读，皇后都会选择收下，并当着修文的面，认认真真地系在右手手腕上，“这样，便可安心了，是吗？” 修文重重地点了点头，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找到落脚的地方。“父皇，母后，那儿臣这就回去休息。” 待修文转身离开后，启泰帝的目光也并未收回，只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似在自言自语，道，“若修文生在普通人家，想必，会比现在更有福气。”普通人家更爱幼子，至少，修文会获得更多的关注与宠爱。 皇后想了想，正准备开口回应启泰帝的思考，却不想，胸腔内突然有一股刺痛感，直痛得叫人呼吸困难。出于本能，皇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想要将这团刺痛感甩出胸腔。“咳咳咳咳！” 当刺痛感逐渐减轻时，有一团深红色的淤血，也跟着皇后的咳嗽，被甩出口腔。当点点血迹落在地上时，直叫人看得头皮发麻。 启泰帝有些手足无措，他不能忽视眼前存在的血迹，但更不能在心疼的同时，表露出过多的担忧。“这里风大，我们回房间吧。”他伸出手，呈叶状，替皇后挡住一部分清风。 “也好，我是有点困乏。”皇后擦拭着嘴角的血迹，那斑斑鲜血，仿佛在宣告不久后她将面临的结果。但她只笑了笑，便将手绢放回衣袖里，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皇上，这里的荷花，真美。” “到底还是小玖美，荷花在你面前，也失了颜色。”启泰帝刮了刮皇后的鼻梁，又低头，在脸颊上落下一吻，“你若喜欢，我便命人在各地行宫内均种植荷花，到时候，你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想当初，杨玉环受到玄宗的独宠，也莫过如此。愿为一人，而倾天下之力，这大概是做女子最大的福气吧。 修文回到房间里时，昭文太子还在同上官丞相与太傅交流政务。监国二字，给了昭文太子最大的权力，但与此同时，也无形中给他施加了最大的压力。好在，有上官丞相与太傅充当左膀右臂，二人能替他分担压力。 “王兄，该休息了。”修文走了过来，见书桌上的烛光即将熄灭，便重新点燃蜡烛，放回烛台，细心地挪动着位置，为昭文太子提供最合适的照明条件。 “最后一件事，明日西湖的小船表演，可已准备妥当？”昭文太子抬了抬眼皮，向修文摆了摆手，比出数字“一”，“无论如何，小船表演时，容不得任何差错。” “太子殿下，小船表演的节目，需要呈给皇上过目吗？”上官丞相一边整理今日讨论的结果，一边提出关键性的遗漏问题，“依微臣所见，还是应该删减其中一两个节目。” “不必了。”昭文太子摇了摇头，坚持己见，“权当是，给父皇与母后一份惊喜。否则，京城里看过太多，母后也不会高兴。” “既然如此，那微臣告退。”上官丞相不再劝说，只与太傅一道，行礼后退出房间。 “王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修文没有帮忙的立场，只能在言语上，替昭文太子分担压力。 是挺累了，他不过才十二岁的年纪，换做寻常人家，大抵还处在读书写字的阶段。可昭文太子，却必须提前承受国之重任。“没事的，我们去休息吧。天亮时，还得早起。” 在其位，谋其政，身在帝王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平安符，交给母后了吗？”昭文太子拍了拍修文的肩膀，在看到他点头的瞬间，心里才算是放松了片刻，“有你在，我就不必分心。” 近日虽无大事，但每一件小事，上官丞相与太傅都会报给他。当太多的芝麻堆积到一块儿时，便也会忙得焦头烂额。若有可能，还是修文幸福，只当个闲散且逍遥的王爷，不必操心国之诸事。 “王兄，明日都会有哪些节目呢？”修文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肩膀，一脸好奇。 “不着急，等到西湖时，你便知道。”昭文太子按了按鼻梁处，上眼皮与下眼皮不断打架，最终，失败的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0章 江南行（三十四） 前脚刚踏上熟悉的土地，后脚，宁晧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准备开溜。在心里的大石头没有落地前，他不能再跟着众人住在行宫。做了亏心事，夜里只怕鬼敲门。万一，再有孙小小找到行宫里，可真是丢了大脸。 “大哥，父亲那得你帮我应付，今晚，我就不回行宫了。”这一路，宁晧尽可能保持低调的属性，按照他的想法，只要宁远在，哪怕这群里少了他一人，也不见得会是大事。“我得回去，看看三水。” “哟呵，二弟，你这是栽在三水姑娘手里了吗？”在扬州时，二人见到甜水楼的新姑娘，可无论这名女子如何搔首弄姿，宁晧也只保持冷冷的距离。当时，宁远便只觉意外，而有了宁晧这句话，一切便也说得通。“成，我帮你应付着。不过，明日一早，你得回来。” “我尽量。”宁晧犹豫片刻，没有给出确切答复，“我不知道，三水那里会有什么情况。万一遇到棘手的问题，这可” “那也得回来！”宁远刻意提高声音，不给宁晧辩驳的机会。而后，才清了清嗓子，补充道，“就这么定了。明日辰时，你若回不来，那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也不知道，三水现在会做什么。在独自回府的路上，宁晧抬头，看了看西沉的夕阳，心里满是忐忑。或许，只有经历过分开，才会尝到思念的味道，是酸酸甜甜的感觉，有陌生的牵肠挂肚之感。 “三水，我回来了！”宁晧熟练地推开大门，当熟悉的味道传入鼻中时，他惊觉，眼前的一切，还保留着当初他离开的模样。什么也没有变，可最重要的人却不见了。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三水的身影，是出什么事了吗？ 宁晧不敢深想，自从皇后得了重病，他目睹启泰帝日夜守在床前，那一幕幕感人至深的画面，直直地击中他的内心深处。曾几何时，他有向往过拥有这般的爱情与温存。想不到，在帝王之家，还能得见。 人啊，一旦开了窍，便再也不会是曾经的自己。尤其是，宁晧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启泰帝的角色，那么，三水，便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 可回来的第一刻，他却找不到三水。翻遍每一处房间，衣服还在，却看不到那熟悉的人儿。宁晧有些着急，可又不知道向谁询问。 从夕阳初现等到日落，宁晧也没有等到三水。 她会去哪里？她又能去哪里？无数个疑问在同一瞬间冒了出来，宁晧来不及解决第一个，却又被第二个、第三个击中。若非定力强，恐怕，他早已被击倒。 惴惴不安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三水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二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猛然深吸一口气，是熟悉的味道，传入鼻腔。宁晧抬头，是三水，不是他的臆想。“原以为，还得再有几日，才能见到你。” 当担心、着急、气恼所有的情绪一并产生后，宁晧来不及抓住其中任何一种，出口便是不带温度的冰冷与寒气。那质问的态度，令三水打了个寒颤，“你去了哪里？” 三水的手里还提着饭盒，不等她放下，宁晧便大步上前，夺过饭盒，一使劲，便直接摔在地上。破碎的碗筷从饭盒中露出残缺的笑容，似在无声诉说。“我问你！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答！” 三水被吓呆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她想不明白，宁晧究竟是怎么了。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一记响亮的耳朵，直接甩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直抵心扉。 “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宁晧忍无可忍，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什么温存，什么柔情，统统被他抛在脑后。他按住三水的双肩，厉声逼问，就像对仇人那般，“天都黑了，你才回来！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你怀疑我？”又是一记耳光，扇在三水脸上，将她抽了个半醒，“你也不想一想，全江南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我能去哪里？难道，我连上街走一走的权力，也没有了吗？” 三水没有哭，只默默地流出两行热泪。有对宁晧的失望，也有对眼下生活的委屈与不满。她想过，二人再次见面时，会有热情的拥抱。但断然想不到，等待她的，是无缘无故的指责与打骂。 宁晧沉默着，似在调整情绪。 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在担忧三水，可为何，一出口变成了伤人的话？宁晧找不到、也想不到答案，只好背过身，不再看向三水。 但宁晧不说，三水也不会读懂。她只当宁晧在发泄纨绔子弟的脾气，一声冷笑后，将心里的实话，全盘说出，“或许，在你眼里，我只是你养的一只宠物，一只关在笼中的金丝雀。但是！金丝雀，也是有感情的！” 因为愤怒而产生的委屈，使得三水在短时间内很难平复心情。她双手捂住脸颊，那强烈的疼痛感，一阵又一阵地将她推向现实。冷冷的目光放在宁晧的后背处，似要将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子看穿。 “三水，你变了。”良久，宁晧只冷酷地吐出这五个字。离开前，三水是温柔的，是懂事的，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不会与他发生正面争执。一度，这是三水最吸引他的地方。 “你想知道原因吗？”三水缓缓退至墙边，无力地斜靠着，两眼无神，有半分恐惧，有半分不安，“这些日子，我一直陪着小小。我想了许多，二公子，正常人，都不会愿意成为第二个小小。” 越是接近孙小小，越是靠近孙小小，对宁晧的憎恶便是与日俱增。或许，在无情无义的人眼里，感情不算什么，也算不得什么。逢场作戏，无非图个乐呵。一旦想明白，三水便是彻底下了决心。 “你你说什么？”宁晧怔住，许久，才转身回头，对上三水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别的地方不去，为何，你偏偏要去理会这个贱人？” “贱人？呵呵，二公子，你可知道，小小她，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若说三水对宁晧还存有最后一丝希望，那贱人这两个字，便是断绝了她所有的念想，“为你痴，为你狂，最后却只落得个贱人的评价。” “三水！你到底在想什么？”当话题向宁晧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时，他慌了神。“我不准你再去见她，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抓住三水的双肩，用十足的力气进行摇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1章 江南行（三十五） 当沉默成为房间里的常驻气氛时，冷却的不只是话语，还有人心。三水看向宁晧的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看向陌生人般的隔阂与距离感。仿佛，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人。 “二公子，你心好狠。”若说现在的三水是过去的孙小小，那谁能肯定，现在的孙小小，不会是未来的三水？“我不求你去见小小一面，但求你心里对小小能抱有一丝尊重。你，就是刽子手！” “你说什么？”宁晧似是不敢相信，如此话语，能从三水嘴里说出。“你为了一个陌生人，竟如此评价我？三水，枉我昔日对你的一番深情。” “深情？呵呵。”三水擦干眼角的泪珠，宛若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自保的同时，不得不伤人七分，“二公子，平心而论，你用过情吗？你可知道，小小她现在疯疯癫癫的模样，全是拜你所赐。” 言罢，三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当抹掉最后一丝对宁晧的幻想后，于她而言，宁晧的存在已成为可有可无的多余。她不再收拾地上的残片，而是转身，准备离开房间，离开这处住宅，以及，离开宁晧。 “我不准你走！”宁晧看出三水的意图，三步上前，死死地抓住三水的手臂，直至出现深红色的印迹，“往日，我替你赎了身。没有我的允许，你怎可擅自离开？！” 宁晧不会通过言语表达内心的起伏波动，更不懂言语的魅力在于缓和矛盾，而非激化矛盾。他只是疑惑，为何三水看不懂他的内心，也想不明白言语背后的真实意图。 但宁晧忘了，任何人，都有自尊，都有底线，都有原则。而他的每一句话，都犹如一把熊熊烈火，在三水面前剧烈燃烧，使她无法前进，不得不一步步往后退，企图在烈火的包围里，寻找出一条求生的路。 “是啊，我只是你买来的宠物。”三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泪已干，可心里，却在滴血。“二公子，我没有活着离开你的机会，那么，便让我去死吧！” 不想步孙小小的后尘，不想成为第二个孙小小，三水咬着牙，拼了命地挣脱宁晧的束缚，而后用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撞向一旁的柱子。“噗通”一声，力度之猛，连宁晧都感受到大地在颤动。 “你疯了！”宁晧赶紧跑了过来，在三水倒地之前，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她的额头上有一片明显的血迹，两眼紧密，人已陷入昏迷。他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放在三水的鼻息之间，探寻着三水存在的可能性。 有小厮听到声响，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二人面前。小厮张口，来不及出声，便被眼前的血迹吓了一跳，“我我去找大夫。” “三水，你竟如此恨我？”宁晧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惨笑，他轻轻地将三水抱在怀里，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询问着沉睡中的可人儿，“三水，你可知道，你哪里只是我的宠物，你分明，是我最重要的人” 可是，最重要的人，却也是最恨他的人。谁能理解宁晧心里的苦，谁能读懂他心中的涩。或许，一切也是他的自作自受。“三水，你叫我，拿你如何是好？” 许是因为宁晧的缘故，大夫来得很快，不敢有一丝怠慢。他熟练地查看三水的伤口，用简单且有效的草药替她包扎，并留下药方，提醒道，“三水姑娘心中有郁结之处，这外伤可医，心病却难。” “心病？她有何心病？”宁晧坐在床边，像启泰帝对待皇后那般，紧紧地握住三水的手，“是了，是有心病，我却忘了。”他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出，只在房间留他一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滴、滴、答、答，是沙漏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晧一直保持痴痴看着三水的姿势，连有扰人的蚊虫，停留在他的鼻翼两侧，也不见他有半分动弹。亦或者，他不敢动弹。 宁晧害怕，错过三水睁开眼的那一刻。可直到月上三更，三水依旧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三水，告诉我，为什么？”宁晧终于动了动，将三水的双手捧在胸口，企图以自己的心跳声，唤醒三水深睡的意识，“为什么要去见孙小小，为什么要与我争吵，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意” 或许是草药产生效果，亦或许，是三水听到宁晧的呼唤。有千万分不情愿睁开眼的她，最终，不得不被迫清醒过来。当她的眼里，出现宁晧被放大的脸时，她下意识别开脸，躲过宁晧的亲吻。 “二公子，我不想看到你。”每一处肌肤，都在抗拒与宁晧的亲密接触。三水试图从宁晧怀里抽回双手，但越是反抗，宁晧用力越大，出于力量悬殊的考虑，三水最终放弃了。 “为什么？”找不到答案的宁晧，不肯死心。 “二公子，答案你知道的，不是吗？”三水微微闭上眼，并不想与宁晧有过多的交流，“我累了，想休息，你出去吧。”在意识回笼的刹那，大脑通过她的芳唇，向宁晧下达逐客的命令。 宁晧不会选择离开，他俯身，半躺在三水身侧，从后往前，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他的双手放在三水的腹间，隔着一层衣裳，有规律地进行摩擦。常年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宁晧已然忘了，如何去照顾他人的情绪。 但有些话，他却明白，此时不说，以后，或许就不会再有机会。宁晧咽了咽口水，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将心里说原封不动地倾倒在三水耳边，“我们做笔交易，我给你名分，你替我留个子嗣。” 据说，有了孩子的女人，便会死心塌地留在男人身边。 三水没有回应，只一门心思地重新进入梦乡，寻找着梦里的一份温存。至于宁晧的话，她听到多少，听进去多少，听懂多少，眼下，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累了吗？好，你睡吧，我陪你。”宁晧调整姿势，给了三水一个最舒适的臂弯。那被眼泪沾湿的睫毛，在烛光的映衬下，似有一道光，照亮宁晧的心扉里每一处死角，直至彻底沦陷，再也无法抽身。 漫长的夜啊，什么时候，可以迎来黎明？ 三水不知道睡了多久，但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床边，已没有了宁晧的身影。只给她留下一纸书信，告诉她不得不返回行宫。 头有些疼三水按住太阳穴，将书信折叠好后，放在书桌上。昨夜，似乎听见宁晧说了什么，可记忆像上了锁，无法完整回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2章 江南行（三十六）【第三更】 当宁晧掐着点，返回行宫时，端亲王正因宁晧擅自离开行宫，而在房间里向宁远发泄心中的怒火。隔着一条走廊，宁晧也清楚地听见端亲王的咆哮声，“成何体统！他真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父亲，我回来了。”宁晧站在门口，低垂着头，破天荒地没有与端亲王发生正面对峙。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的想法也不在这里。于他而言，端亲王不过只是一个可以移动的人影，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孔。 “呵，还知道回来？”端亲王朝宁晧处走了三五步，停在他的面前，当着众人的面，伸手，便甩了宁晧一记响亮的耳光。“又去哪里了？你真是一天见不到花姑娘，心里就不好受，是吗？” 宁晧捂住脸，依旧低头，默不作声。端亲王喋喋不休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进他的耳中，诸如“逆子”这般字眼，也丝毫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只是在心中默默地思考，昨日，当耳光落在三水脸上时，她该有多疼？ “父亲，二弟知错了。”直觉告诉宁远，过于沉默的宁晧，即将在沉默中爆发。他赶紧上前，站在宁晧面前，替他挡住端亲王更多的发泄，“父亲，皇上还在这里，可不能惊动他。”他以启泰帝为借口，试图缓和气氛。 “哼！这件事，你也有责任！”听到宁远的劝阻理由，端亲王这才停止谩骂，不顾他人在场，伸出食指，顶住宁晧的脑门，“你这小子，给我记好了！倘若再有出格的举动，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说完了吗？”宁晧低声吐出四个字，抬了抬眼皮，却并不直视端亲王，“一会儿得去西湖，我去换一身衣服。”不等端亲王表态，他直接转身，拉开与端亲王的距离。 “父亲，我去看看。”宁远从未见过以平静态度，对待端亲王怒火的宁晧。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一定与三水有关！他赶紧追了上去，在宁晧的房间内，按住他的肩膀，询问道，“出了什么事，你脸色不大好。” 宁晧摇了摇头，几乎彻底未眠的他，并不想与任何人交谈。“大哥，我要换衣服，你先出去吧。”不知为何，“隐忍”二字，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想到这里，他选择回避宁远的问题，只淡淡地开口，“没有发生任何事。” “你也该明白，不可以轻易意气用事的道理。否则，一时冲动，只怕会抱憾终身。”身为亲兄弟，宁远太清楚宁晧的性情。“你多想想吧，哎。”他叹了一口气，退出房间。 是这样吗？当房间内只剩下宁晧时，他陷入深深的呆滞状态中。三水的声音、端亲王的声音、宁远的声音，重叠且重复地炸响在耳边，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靠着强大的吸引力，一寸寸的将他带向漩涡中心。 当宁晧正陷入无尽的烦恼时，在另一个房间里的嘉怡，则露出久违的笑容。因着皇后病重，昭文太子与修文相继处在低气压的状态里，平日里，最爱笑的嘉怡，也不得不考虑二人的感受，适当收敛笑容。 不过，当上官丞相告诉嘉怡，一炷香之后，启程前往西湖时，她还是笑了出来。“真的吗！谢谢爹爹！”去西湖看一看，才是不枉到一次江南。 “你呀，注意一点。”上官丞相拍了拍嘉怡的脑袋，柔声提醒，“这两日，皇后病情不稳，不该笑的时候，千万别笑，明白吗？”他揉了揉嘉怡的脸颊，以强迫她收回笑容。 “知道了”嘉怡艰难地从嘴唇的缝隙吐出三个字，待上官丞相收回双手后，才淡淡地问道，“皇后很严重吗？昭文哥哥与修文哥哥，还好吗？” “哎，听天由命吧。”上官丞相微微叹了一口气，在没有想好如何向嘉怡解释之前，听天由命，无疑是最合适的答案。“太子殿下近日有些劳累，一会儿，你可别缠着他。” 嘉怡点了点头，看似平静的态度，却藏着些许担忧。“爹爹，这些天，你也累了。可得注意身体。”她踮着脚尖，伸出右手，碰了碰上官丞相的眉毛。 “我知道的。”上官丞相揉了揉嘉怡的小手，数日的疲倦，竟因嘉怡发自内心的关怀，而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看来，此言非虚。“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作为江南的第一大景点，占地近万亩的西湖，是历代文人骚客眼中的胜地。无论是赏景，还是作诗，亦或者是吟赋，属于西湖的文化，不胜枚举。 刚走到西湖边，太傅便借此机会，向他的三名弟子，讲述西湖的历史。“古时白乐天与东坡居士，先后在此为官。当时，西湖泥沙堆积，杂物遍地，臭气熏天，百姓们苦不堪言，西湖乃此地一患。” 治水，历来便是为官者的重责之一。在太傅眼里，向昭文太子普及治水要点，也是一种传授方式。“你们想一想，这泥沙，如何处置方为上策？” 修文与嘉怡均摇了摇头，深奥的问题，二人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想到答案。昭文太子微微转身，向广阔的西湖湖面投去深邃的目光，略加思索后，回答道，“治水，得疏，不能堵。能清理泥沙，而非放任不管。” “大体如此。”太傅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昭文太子的回答。而后，他伸出右手，指向不远处一横一竖的两条长堤，解释道，“白乐天与东坡居士，均选择同样的处理方式。以泥沙筑堤，即可根治水患，也为西湖平添两道风景。” 说这话时，太傅挪动脚步，调整站姿，面朝其中一处长堤，继续补充道，“此为苏堤，另一条，则称白堤。为官者，能为一方百姓造福，实乃功在千秋之盛举。” “太傅，我有一事不明。”昭文太子将双手背在身后，眼睛不停地在两处长堤间来回移动，“为何，这些为民做事的好官，却得不到重用，只能一贬再贬，最后流落至此。”话音刚落，眼前便浮现出秋池客的模样。 普天之下，像秋池客这般郁郁不得志、且胸有有大抱负的人，又该有多少？昭文太子不敢细想，不愿深想。“太傅，难道，就不能给他们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吗？” “这得看王者的态度。”太傅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肩膀，在给予肯定的同时，也向他提出些许建议，“这是人治的社会，而人治的出发点，便在于君临天下者。太子殿下，你是国之希望、国之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3章 江南行（三十七） 一条三层大船停靠在岸边，秦泰正领着人，为大船的顺利启程做最后的关键准备。闷热的天气里，秦泰汗流浃背，顾不上形象的他，像普通船夫那般，在肩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以备擦汗之需。 “快一点，冰块多放一点。”为降低船中难耐的暑气，秦泰采用最常见的冰块降暑的办法，以期给启泰帝留下最好的印象。“动作麻利点，说你呢，还愣着做什么。” 终于，赶在启泰帝登船前，放下最后一块冰块。 “二秦先生，好久不见。”宁远摇着扇子，走到秦泰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脸，露得不容易。也是难为你，暑天找来这么多冰块。” “没办法，圣驾亲临，不敢怠慢。”秦泰用毛巾擦拭着满脸的汗水，一脸疲惫，“大公子，你是不知道，为了迎驾，我已经三天三夜不敢合眼。” “哦？”宁远停下摇扇的动作，用折扇敲了敲秦泰的脑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那证明你精神不错。对了，这次，到底安排了什么节目，这般神秘，听不到一点儿风声。” 宁远开着玩笑的时候，昭文太子缓慢地走了过来，冷冷地干咳两声，打断二人的交谈，“总督大人，若准备妥当，烦劳安排登船事宜。母后体弱，经不得久晒。” 江南炎热的气候，非一般人可以适应，更何况，是常年在京城生活的人们。当旁人已觉酷暑难耐时，尚在病中的皇后，已有些晕眩感。幸好，有付太医配制的解暑药，可供眼下的一时之需。 启泰帝亲自搀扶着皇后，保持沉默的他，心情比任何人都难受。他知道，皇后的身体，受不了任何风吹日晒，静养，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他，实在无法拒绝皇后的任何要求，“皇上，我没事的。只去西湖看一看，一会儿便回来。”天还未亮，皇后便硬撑着虚弱的身体，向启泰帝提出心愿。“若有任何不适，即刻回来，便好。” “但太医一再强调，小玖，你不可太任性。”启泰帝将皇后的双手放在掌心里，不肯松手，也不愿放手，“到午时，便回来。” 冰块是启泰帝临时要求秦泰准备的，上船后，当看到各个角落里均堆放着冰块时，启泰帝在心里，暗自给秦泰加上了相应的印象分。他扶住皇后的腰，慢慢地走向靠窗的位置，而后坐下。 有一处细节，引起了端亲王的的注意力。一反常态，坐在皇后身边的，不是昭文太子，而是修文。他压低声音，向一旁的上官丞相询问道，“这是为何？” “临时决定的，许是皇后的主意吧。”连日来，昭文太子犹如一匹不知疲倦的野马，拉着上官丞相与太傅，一同向前奔跑。年轻人精力旺盛，但上官丞相实在已到身体极限，与端亲王交谈时，黑眼圈实在扎眼。 “怎么，没有休息好吗？”看出上官丞相的困乏之意，端亲王从衣袖里取出青色药瓶，递到他的手里，道，“这是本王随身携带的醒脑药膏，只在太阳穴处涂上一点，便有提神醒脑的妙用。” “有这么神奇吗？”上官丞相将信将疑，拧开药瓶的刹那，有薄荷的气息，立刻直冲他的脑门而去。他只不过深吸两口气，便觉身体舒畅，一扫七八分的困倦，“这到底是何方神药，竟有如此功效。” “本地的草药而已。”端亲王顺水推舟，将药瓶送给上官丞相，而后解释道，“与寻常的醒脑药膏相比，只在其中多加了一味药引，便是当地盛产的绿茶龙井。” “江南确实繁华，连小小的药膏，也能与别处有所区别。”上官丞相发出由衷地感慨，侧头看向窗外的西湖时，也对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水，产生莫名的敬意，“地大物博，实乃江南之幸。” 庄亲王同太傅坐在一块儿，并未有太多交谈，只一边品茶，一边交谈与西湖相关的文化名人。当坐在对面的上官丞相打开药瓶的那一刹那，薄荷的气息，也传出二人的鼻腔中。 “这是什么味道，甚是舒服。”庄亲王深深地呼吸一大口气，似要将更多夹杂薄荷的空气通通吸入肺里，以缓解闷热潮湿的空气带来的不适感，“王叔，你还有多的吗？我也想要一份。” 端亲王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表示一无所有。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什么，转身，向坐在船尾的宁远喊了一句，“远儿，你过来。”与此同时，他向宁远招了招手。 相比船中的热闹，坐在船尾的宁远与宁晧，则保持异常沉默的气氛。宁晧将所有的心事，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但却不与宁远有任何交流，只独自看向早已熟悉的西湖，两眼无神的他，似劳累，更似心累。 宁远不便多说，只静静地品尝着桌上的糕点与果实。正好，端亲王的呼唤声，化解了宁远的尴尬。他起身，走到端亲王身边，随意坐下，“父亲，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薄荷膏，你身上带了吗？”端亲王不说用途，只伸手，示意宁远交出来。 “有是有，但量不多，已快见底。”宁远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四人的表情，最终，锁定在庄亲王身上，便笑呵呵地侧身，向庄亲王解释道，“庄王爷若是需要，待回到行宫，定亲自送上两瓶。” 当然，比宁晧更精通人情世故的宁远，并未遗漏太傅，面带同样的微笑，告诉太傅，“若太傅需要，我也同样送上两瓶。” “这薄荷膏，挺昂贵的吧。”太傅没有点头接受，只淡淡地提出看似无关的话题，“端王爷与大公子真是好兴致，这般药膏，寻常人家必定当做神药。” 端亲王常与人打交道，太傅话里的弦外音，过于明显。他正欲补充，却被宁远抢过话茬，“太傅有所不知，这药膏是贵，但江南这地门户兴旺，稍有积蓄，便买得起。”一语双关，既向太傅解释，又暗示江南的富庶与繁华。 热闹是他们的，与宁晧无关。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犹如西湖湖面，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暗藏汹涌。一有风吹，便足以有掀起层层波动。 兴许是错觉，恍惚间，他竟然在湖面上看到三水的脸，那种充满仇恨与敌意的表情，那道直勾勾不带任何温情的眼神，以及悬挂在嘴角冰冷的笑容。宁晧打了个寒颤，急匆匆地将视线收回。 大船摇摇晃晃地行驶到西湖湖中央，在指定的位置停止了前进。左右两侧，各有一艘小船，为大船保驾护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4章 江南行（三十八） 当两艘小船向大船缓慢靠近时，嘉怡正在甲板上来回走动。船舱内的气氛过于奇怪，嘉怡闷得慌，便出来走一走。却不想，在两艘小船上看到熟悉的身影。是天地玄黄四人，分乘两艘小船。 “好久不见！”嘉怡热情地朝玄三与黄四招了招手，若不是处在特别的场合里，她可真想一跃而跳到小船上，与玄三、黄四叙叙旧，聊一聊二人的近况，“别来无恙！” “劳郡主挂念，我们一切安好。”玄三手持船桨，控制着小船的方向，使之与大船保持最合适且安全的距离，“郡主，这里晒，你还是回船舱吧，里面凉快。” “可是，里面很闷。”嘉怡嘟囔了一句，似想到什么，回过神后，她朝四人分别挥挥手，“我还是进去吧，你们注意安全，别掉进水里。” “放心吧，我们熟知水性。”黄四拍了拍胸脯，向嘉怡做出保证。 返回船舱时，她没有选择坐回原位，反而找了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与宁晧坐在一块儿。这一路，嘉怡与宁晧几乎零交流，对她而言，宁晧是陌生且透明的存在。 却不想，当身边有他人靠近时，宁晧就像是受伤的刺猬，浑身上下充满不可靠近的气息，将嘉怡阻挡在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之外。“别坐这里。”冷冷的语气里，带着半分命令。 嘉怡微微摇头，双手撑在桌上，以商量的口吻，向宁晧表达她的想法，“我只坐一小会儿，可以吗？保证，不会吵到你。” “我说，让你走开。”冲动是魔鬼，但最后一刻的理智，将宁晧拉了回来。当他想到嘉怡的身份，是丞相府的郡主，而非普通人时，最后的尾音有明显的收敛。“罢了，你愿意坐这里，便坐这里吧。” “你是心情不好吗？”嘉怡没有读出宁晧的不耐烦，只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父说，不开心的事，要学会不去想，这样便可放下。” “轮不到你教训我。”宁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非一时半刻，并非嘉怡一句简单的话就能拉回来。“要么闭嘴，要么你别坐这里。” 正当嘉怡准备说一句“不识好人心”时，昭文太子走了过来，端着一盘鲜嫩多汁的水果，递给嘉怡，“嘉怡妹妹，我们坐别处去吧，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昭文太子承担统领全局的重责，自然，不会错过脸色阴沉的宁晧。他本不愿挑破，但想不到，嘉怡却直直地戳穿宁晧的尴尬。没办法，他只好起身，以水果为由，替嘉怡解围，“都是你爱吃的。” “谢谢昭文哥哥！”看在水果的份儿上，嘉怡便将与宁晧产生的不愉快丢在脑后，跟在昭文太子身后，换到靠窗的位置。“哇！昭文哥哥！那是什么？”当她看出窗外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有三艘豪华且用铁索相连的双层木船，正停在大船正前方，宽阔的甲板，在西湖湖面上组成一处别致的舞台。有忙碌的舞女，在舞台上来回奔走，时不时地整理妆容，似在做最后的准备。 “怎么样？”离节目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昭文太子的心里比任何人都紧张。这是献给启泰帝与皇后的礼物，容不得一丁点儿差错。力求完美的他，只愿看到最好的舞台效果。“有些匆忙，但愿过得去。” “很棒啊！昭文哥哥，你的想法一向靠谱。”嘉怡从未见过利用甲板搭建而成的舞台，在她的概念里，舞台只能修在陆地上，昭文太子的想法，着实令她大开眼界，“你看那，是要开始了吗？”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吧。”昭文太子看了看准备情况，给出一个大致范围。“不着急，都是一些歌舞节目，慢慢欣赏。”或许，只有在嘉怡面前，昭文太子才能脱掉往日伪装的面具，露出放松的一面。 “昭文哥哥，到底有什么节目呢，能不能提前告诉我呀。”嘉怡歪着头，以十分期待的目光看向昭文太子，期盼着能得到昭文太子准确的答复，“别卖关子啦，反正，马上就开始。” “那就，再等一会儿，如何？”昭文太子笑了笑，一连数日紧缩眉头、奔波处理各项事宜的他，终于，有了一次笑容。“一会儿，如果你满意，我再额外赔你一个节目，如何？” “好呀！那我可得想一想，这额外的节目得是什么内容。”嘉怡伸手，轻轻地推了推昭文太子，满是调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昭文太子与嘉怡的嬉闹，启泰帝与皇后尽收眼底。不难看出，于昭文太子而言，嘉怡是特别的存在，言行举止，可以隐藏一个人的心事，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却做不了假。是宠溺，是在乎，答案都在眼神里。 太子妃，那便是未来的一国之母。诚然，皇后欣赏并喜欢嘉怡，但同时，她也深知，嘉怡活泼好动喜欢热闹的性子，并不适合寂寞且寡淡的皇宫生活。一只喜欢自由的苍鹰，并不会甘愿被困于笼中。 看出昭文太子的心事，皇后没有立刻挑明，只笑了笑，起身，领着修文，走到二人身边，“在说什么悄悄话，这般开心。”她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脑袋，一脸慈爱。 “回母后，郡主想知道节目内容。”在皇后面前，昭文太子刻意使用对嘉怡的尊称。但称呼只是外在的体现，并不妨碍二人亲近的关系，“母后，表演即将开始，儿臣领你去最好的位置，如何。” “不必了，这里也能看见。”她淡淡地朝嘉怡露出微笑，并未多言，“修文，你坐这里吧，同龄人之间，可以交谈的话题总是多了不少。”而后，皇后重新坐回原位置，静待表演。 “啧啧，还是和你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舒坦。”修文从盘中取出一粒荔枝，放进口中，冰甜的味道立刻四散，替修文醒了醒神，“坐在父皇身边时，我连大气都不敢出。王兄，平日里也是难为你了。” “习惯就好。”昭文太子倒也不觉得有异，他与修文，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日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与命运。倘若不接受，那又能如何？“王弟，其实父皇没有那么可怕的。” “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修文又抓起第二颗荔枝，丢在嘴里，“可能，在他面前，我会下意识想到，自己还有一个王爷的身份。” “我看呐，你是最不懂事的王爷。”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领略过端亲王与庄亲王的风范，在嘉怡眼里，修文太过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5章 江南行（三十九）【第三更】 备受期待的节目，是在一阵悠扬的笛声中拉开序幕。远远看去，只见一白衫男子，梳着简单的发髻，穿着一双青色的书生布鞋，从左前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舞台中央。 他的手里只拿着一根竹笛，清脆且悠长的笛声，便是通过竹笛发出，仿佛将众人引向一片清静淡雅的圣地。没有任何外在的干扰，有的，只是内心与自己的对话。喧杂的交谈声渐渐被笛声所覆盖，众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于此。 “这笛声真美。”嘉怡想不到更多的形容词，来描述当前所感知到的一切。她只知道，原本浮躁的心情，因一首笛曲而渐渐平静。就连闷热且难耐的空气，似乎也被笛声动容，变得不再那么讨厌。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难怪，古人总喜欢以笛声诉情。”开幕笛曲，是太傅强烈主张安排的，看似简单，实则有凝神静气的计划。想到这里，昭文太子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太傅处。 一曲笛声悠悠，白衫男子移动到右前方，放下手中的竹笛，而后转身，打了个响指。几乎是同一瞬间，有一艘小船出现在船侧，只有一名船夫立在船头，向白衫男子伸出手。只见他纵身一跃，准确无误地跳上小船，而后背向离开。 当众人的视线还悬停在小船上时，有两名歌女，已轻柔地出现在舞台上。她们采用完全相同的装扮，露出肚皮，赤脚踩在木板上，只用轻薄的面纱挡脸。若不去倾听一旁的奏乐，而只看她们的装扮，便也能猜想到，即将表演的节目是胡旋舞。 “你们猜猜，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昭文太子悠悠然地提出问题，末了，还不忘补充道，“她们是双胞胎，长得大体不差，就连身高，也不过是毫厘之差。” “看不清楚”嘉怡瘪了瘪嘴，聚精会神地对二人进行观察。这是一支节拍鲜明且奔腾欢快的舞蹈，姐妹俩原地旋转着，宽摆的长裙一并旋舞，犹如飘雪。每一次旋转，都与强健有力的节拍完美融合，为温柔的江南水乡，带来别样的异域风情。 半支舞蹈结束后，姐妹俩开始了不同的表演。当左侧歌女扭动芊芊细腰，步步上前时，右侧歌女则低眉顺眼，缓缓向后退出。一前一后，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把注意力放在左侧，还是停在右侧。 “我猜，右侧歌女是姐姐。”修文伸出手指，指向歌女，并提出自己的看法，“感觉，她更温柔一些。” “是吗？那你猜错了。”昭文太子掐算着舞蹈节奏，拍了拍手。随即，令修文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右侧歌女，退到最后一步时，猛然抬头，完美表演一个精彩的空翻。当柔软的身体，与看似强硬的武术相结合时，则又是另一番视觉享受。 她稳稳地站立在舞台之上，取代左侧歌女，而一跃成为众人视觉的焦点。以至于，当二人手牵手着，弯腰行礼时，众人依旧沉浸在一个空翻所带来的震撼里。掌声与喝彩声，十之七八是送给她。 “这两朵姐妹花，是总督大人从勾栏瓦肆处寻来。丞相大人曾与我据理力争，认为不能登大雅台面。”昭文太子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无奈。不过，在嘉怡面前，他也未有过多的抱怨。 “勾栏瓦肆是什么，好玩吗？”这是一个陌生且新鲜的名词，让嘉怡暂时忘掉胡旋舞带来的视觉刺激，转而追问道，“是民宅聚集地吗？为什么爹爹以前没有告诉过我。” “不该你知道的地方，别问。”许是嘉怡的声音过大，连坐在不远处的上官丞相也听见这番询问，不由得出声训斥。 “丞相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端亲王喝了一口小酒，心情正好的他，笑了笑，向上官丞相打趣道，“勾栏瓦肆不过是商业游玩的地方，可别想太多。”他意味深长，拖长尾音，暗有所指。 越是不让嘉怡知道的消息，越能激发她的好奇心，上官丞相刻意地回应，使得嘉怡真想去勾栏瓦肆，走一走，看一看，瞧一瞧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只是，嘉怡明白，皇后尚在病中，一切的好奇心都只能被藏在心里。 嘉怡的小心思，能瞒过上官丞相，却不易躲过昭文太子敏锐的观察。当他看到嘉怡的眼神里，有一丝暗淡后，开口，道，“嘉怡妹妹，等忙完这段时间，回京前，我一定带你去勾栏瓦肆走一走。” “真真的吗？”犹如天下突然掉下的惊喜，嘉怡有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我何尝骗过你。”昭文太子点了点头，嘉怡的每一次期待，他都不愿意错过。“只是，有些不能去的地方，咱们就别去掺和，明白吗？” 二人正聊着，第三个节目已然掀开神秘的面纱。这次是集体舞蹈，有一群穿着印有水墨江南字样的少男少女，从左右两侧分别进入舞台。他们统一穿着嫩绿色的舞蹈服装，少男手中，还拿着挂着露珠的荷叶。 有两名戴着草帽、穿着草鞋的小童，站在所有人之前，待古筝的声音响起时，他们找准节奏，以稚嫩的童声开口唱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今日的节目里，我最喜欢采薇。”昭文太子目不转睛，锁定这群人的表演，倾注了不少的心血，这出的节目成功与否，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好听，我喜欢他们的声音。”虽然小童只有这四句简单的歌词，但无疑，他们的亮相令嘉怡眼前一亮，“原来，诗经里的文章，果真都是唱出来的。” “别着急，还有。”昭文太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嘉怡安静欣赏。 作为配角，两名小童自然不能抢走少男少女的风头。他们一左一右，乖乖地站在两侧，将最大化的舞台留给他人。同时，他们再度开口，似低诉，“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一曲戛然而止，少男少女们的动作，也定格于此。 “太棒了！”嘉怡仍然沉浸在一曲采薇营造的江南氛围里，仿佛置身于荷叶里，耳边回响着小童清脆的童声。弯弯曲曲的荷叶，遮挡住小船前行的方向，却挡不住一颗年轻且躁动的心。 “昭文，辛苦你了。”一直专注着欣赏节目的皇后，也向昭文太子投来肯定的目光，“短短时间里，你必定花了一番心思，实在有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6章 江南行（四十） 按照既定安排，第四个节目是一出热闹的江南戏曲。可正当戏曲主演迈着方步登场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好端端欣赏节目的皇后，似是受到冲击般，突然剧烈地咳嗽。当一口鲜血当着众人的面，喷出口腔后，她两眼一闭，昏倒在启泰帝怀里。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几乎只在眨眼之间，连启泰帝也愣在原地。当他反应过来后，不顾他人在场，立刻将皇后横抱在怀里，惊呼，道，“太医在哪里！传太医！” 船舱内立刻乱成一团，众人纷纷退出船舱，将空间留给启泰帝与皇后。付太医并未登船，而是在岸边等候。好在，天地玄黄四人在侧，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岸边，匆忙之间，将付太医接了过来。 “太医！你快看看，小玖这是怎么了！”船舱与甲板之间，只用一层蓝色绸缎进行阻挡。所有人，都将启泰帝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有担忧，有着急，甚至，还有微微颤抖。 付太医上前，翻动着皇后的眼皮。可那本应给出反应的眼珠，却在受到光线刺激的瞬间，保持原样，没有丝毫的转动。“皇上，依微臣之间，应即可返回行宫。皇后她” “皇后怎么了，你快说！”当最坏的结果摆在启泰帝面前时，他才惊觉，原来，自己并没有做好迎接它的准备。他不愿意失去皇后，不敢想象没有皇后的生活。多年夫妻，多年形影不离，早已缺她不可。 “皇后心脉已到极限，还望皇上速速送回行宫，或许，微臣还有办法。”付太医一边向启泰帝提醒，一边从随身药瓶里取出一粒药丸，掰开皇后的嘴，硬塞了进去，“这是速效救心丸，可保证皇后在短时间内无恙。” “速回行宫！”启泰帝一声令下，抱着皇后冲出船舱。“小玖，你会没事的，相信我，我一定要把你救过来。”一国之君，倘若不能护得心爱之人，那得了天下，又有何用？ 行宫内，所有人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启泰帝不允许任何接近皇后，他们也只能干着急。付太医忙得就跟陀螺一般，不停地往返于房间与煎药处。在皇后没有苏醒、恢复意识之前，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小玖，我们说好要到白首，你怎么这么狠心”当太阳逐渐向西，一点一点沉入西湖以下时，皇后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启泰帝守在床前，犹如失去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我们还没有去看过大漠的落日，你说过，想亲眼见证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我们还没有去看过大海，你说过，想见一见海天相接融为一体的奇景。” “小玖，我们还年轻，还没有公主。你说过，你喜欢女儿”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小玖，你醒一醒，没有你的生活，叫我怎么过下去” 然而，无论启泰帝如何努力，他还是得不到一丝回应。沉睡中的皇后，自动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将启泰帝一声又一声深情的呼唤，阻挡在外。信息无法顺利的传入耳中，她就这般安详地闭着眼，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房间外，修文无力地靠在墙边，等不到任何消息，那便是最坏的消息。他紧紧地拽住昭文太子的衣袖，当启泰帝与皇后均不在身边时，昭文太子便是他的依靠。“王兄，我怕” 但修文忘了，甚至所有人都忘了，昭文太子不过只有十二岁，即便挂着监国的名义，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脆弱的权力。他心里的悲痛，不亚于任何人，可当修文抓住衣袖时，昭文太子只能以兄长的身份，不顾个人的感受，安抚他的情绪。“别怕，我在。” “王兄，母后会好的，对吗？”眼看一行热泪即将夺眶而出，修文赶紧背过身，不让旁人发现他的异常。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小，他便不善于以眼泪表达情感。 “坚强点，无论发生什么，母后她，也不愿看到我们难过。”与其说是安慰修文，不如说，是昭文太子在进行自我安慰。二人只有一岁的年龄差距，但昭文太子，却不得不选择为修文遮风挡雨。 “昭文哥哥，修文哥哥，我相信不会有事的！”嘉怡轻手轻脚，走到二人身边，肯定的语气里，却有一似沙哑，不再似往常那般活跃。上官丞相正准备伸手，将嘉怡召回身边，却被太傅打断，“随她吧，她的安慰，比任何人都有用。” 空气有些沉闷，嘉怡抬头，光线渐渐减弱。明明刚才还能见到夕阳的身影，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夕阳的余晖被一团接一团的乌云遮挡。气压越来越低，令人呼吸困难，而空气里，掺杂着暴雨前夕的味道。 干等不是办法，昭文太子转身，向其他人挥了挥手，“这里有我与王弟，你们都回去吧。看这天气，一会儿得下大雨。”说这话时，昭文太子刻意看向上官丞相与太傅，这些天，二人的劳累，他都看在眼里。 “嘉怡妹妹，你也回去吧。”修文推了嘉怡一把，似要将她推向上官丞相，许是担心嘉怡找出反驳的理由，修文还不忘拿去更有说服力的借口，“走廊处风大，万一着凉，可就不好。”其实，他只是不愿意让嘉怡看到自己难过的一面。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们！”不顾礼教的禁忌，嘉怡伸出左手，微微碰了碰修文的掌心，抓住他的无名指，“修文哥哥，千万别硬抗，人是会出毛病的。”她没有经历过彻底的生死离别，眼下，并不能完全理解修文的心境。 “别闹，回去吧。”修文抽出手指，再次将她推给上官丞相，“我们还好，不用担心。”修文无法向嘉怡完全表达内心的情绪，在一片混乱的状态里，他只能本能地选择推开。 “嘉怡，过来，我们回房间。”上官丞相拍了拍嘉怡的肩膀，准备从修文处将她带走。转身前，还不忘向修文表示安慰，“放心，付太医医术高明，有他在，皇后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 修文点点头，待房间外只剩下昭文太子与他时，积压的情绪终于有机会释放。他颤抖着身体，连声音也跟着不安，“王兄，我想进去看看。哪怕一眼，我只想确认母后的安好。” “再等等，王弟，我们不能给父皇添乱。”皇后病重，身为人子，昭文太子何尝不想直接推门而入。可他明白，独处的时间，是属于启泰帝，而非他与修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7章 江南行（四十一） 不知道是付太医医术果真高明，还是皇后有心愿未了，总之，她在深夜里慢慢地睁开了眼。眼皮很重，对她而言，得用十足的力气，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的世界。 启泰帝守在床边，几乎是皇后睁眼的同时，他便发现了她的苏醒，“小玖，你终于醒了。”他将她的双手放在嘴边，不停地亲吻每一处关节，贪婪地呼吸最熟悉的味道。 付太医站在不远处，正借着明晃晃的烛火，研究皇后的药方。但与启泰帝的激动不同，付太医愣了愣，却有叹气的趋势。“皇上，太子殿下与小王爷还在门外，需要喊他们进来吗？” 不等启泰帝给出回答，皇后却摇了摇头，拼着全身的力气，气若游丝地拒绝，“不必，我有些话，想单独说给皇上。一炷香之后，你再让他们进来吧。” 付太医动了动嘴唇，但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只身退出房间。 待房间里只剩二人时，皇后才露出疲倦的神情，反握住启泰帝的手，“皇上，我有一事，不可不说。”或许，皇后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向启泰帝说出她最后的想法。 “你说，只要是你的心愿，哪怕上天摘星星、摘月亮，我也一定办到。”启泰帝已顾不得其他，只要能换回皇后，他愿意献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小玖，你要说什么？” 皇后微微动了动嘴唇，可力气有限的她，已不能像往日那般，用正常的声音向启泰帝进行表述。启泰帝见状，低头，将耳朵移至皇后嘴边，才听清楚她说话的内容。 “皇上，太子妃的人选，万万不能选择郡主。”当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启泰帝后，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懈，皇后露出轻松的笑容，像是在与他做最后的告别，“只可惜，我看不到太子大婚的那一日了。” “不会的，小玖，我一定会留住你！”启泰帝不信神，不信佛，不信魔，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只剩下悔恨。倘若神、佛、魔，能将皇后留在他的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皇上，我是认真的。郡主不适合皇宫，她有她该去的地方。”皇后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弯弯的，像一枚月牙，给启泰帝留下最美的记忆，“只可惜，得委屈昭文。” 启泰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盼，皇后能与他多说几句话，让他能多听一听她的声音。可是，启泰帝也明白，皇后越来越虚弱，每说一句话，都会用掉她身上的一分力气。 “好！我答应你。”启泰帝坐在床边，将皇后的脑袋放在大腿上，双手捧着她的脸，不肯、不愿、不敢，让她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眼前，“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看着昭文、修文长大。” “来不及了，皇上，我我很清楚。”皇后伸出手指，想要反握住启泰帝的手掌。可一连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终，她放弃了，只无力地靠在启泰帝怀里。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当付太医领着昭文太子与修文走进房间里时，眼前看到的一幕，便是皇后倒在启泰帝怀里，呈半梦半醒的状态。七魂丢了三魂，剩下的四魂，似乎也即将离开这具躯壳。 “别哭，别难过。”皇后使出残余的力气，向二人招了招手。当昭文太子与修文站在床前时，皇后露出最后一丝笑容。能倒在心爱的人怀里，能触摸到疼爱有加的孩子们，已让皇后了无遗憾。 “以后，你们俩咳咳。”皇后挣扎着，想要一口气将最后一句话说完。可力气有限的她，断断续续试了好几次，也无法克服强烈的窒息感。 心跳的速度越来越慢，就像迟暮之时的南屏晚钟，一下、又一下，缓慢且无规律地撞击皇后的心房，企图为她送出最后一份氧气。此时的她，就像离开水的鱼儿，全凭一口气，支撑最后的呼吸。 “母后！”昭文太子与修文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波动，不约而同地跪倒在窗前，异口同声地喊出最后一声呼唤，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皇上，我走了。昭文与修文交给你了”一切来得太快，几乎不给房间内的三人任何反应的机会，皇后她，便吐出最后一口气，重重地闭上双眼，再也无法睁开。 她就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被狂风刮走，无力地挣扎后，重重地从空中跌落在地上，再也无法展翅，回到属于她的蓝天。 有一道闪电，划开苍穹，在偌大的天空里撕开一条可怕的口子。紧接着，是轰鸣的雷声，似要震慑大地上的一切牛鬼蛇神。同时，也替昭文太子与修文的哭声，进行最安全的掩护。 风声、雨声、声声入耳，仿佛捎来一句话：“哭吧，孩子，这是最后一次，为她哭泣的机会。从此以后，你们便不得不独自成长，迎接人生里的一切风和雨。” 付太医走了过来，双膝着地，向启泰帝做出最后一次关于皇后的禀告：“皇上！皇后她薨了！节哀！”一字一顿，仿佛一把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在启泰帝心口处挖开深不见底的伤口。 “你说什么？朕不相信。”启泰帝不抬头，继续保持皇后咽气那一刻的姿势，甚至，不曾眨眼睛，“刚才，她还好好的，还有说有笑” “皇上，刚才那是回光返照。”长痛不如短痛，付太医一咬牙，在启泰帝面前道出实情，“是微臣医术不精，未曾救回皇后，请皇上责罚！” “罚了你，小玖就可以回来吗？”启泰帝的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可谁都明白，越是平静，他心中所想，越是激烈，“付太医，小玖她，真的不会醒过来了吗？” “父皇！”昭文太子起身，擦掉泪水，站在启泰帝身后，按住他的双肩，企图给予他力量与支持，“父皇！母后只是睡着了，她会醒过来的。” “是吗？是这样吗？”启泰帝似喃喃自语，听得昭文太子的声音，这才缓缓转头。可两眼深陷的他，眼神早已失去聚焦的能力，仿佛看向空中那虚无的一处，宛如一具行尸走肉。除了呼吸，不会思考。 房间里有片刻的安静与沉默，除了昭文太子与修文的抽泣声，静得可怕。 “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启泰帝已最后一丝理性，向三人发出命令。三人愣了愣，并没有立刻离开。 “朕让你们出去！”伴随着不可遏制的怒气，还有一口鲜血，落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8章 江南行（四十二）【第三更】 皇后去世，启泰帝病倒，当两件大事集中在一起时，行宫彻底乱了，江南彻底慌了，天下彻底懵了。所有的重担，全部压在昭文太子瘦弱的双肩上，国不可一日无君，他需要在处理家事的同时，应付各项国事。 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忙碌的他，甚至连哭泣也不被允许。好在，家事有端亲王与庄亲王帮忙处理，国事有上官丞相与太傅与秦泰可以商议，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王兄，你睡会儿吧。”到第三天深夜，修文穿着披风，走进昭文太子的书房。“没有任何事，比你的身体更重要。”他为昭文太子点亮炷光，这才看清，只是三天的时间，昭文太子彻底瘦了一整圈。 昭文太子摇了摇头，不肯放下手中的笔，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答，“王弟，你去休息吧，我还得再忙一会儿。你看，这是为母后停灵的安排。眼下，父皇病了，这些事，都得我拿主意。” “王兄！你放心！再等几年，我一定替你分忧解难。”修文站在昭文太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出极具兄弟义气的承诺，“有我在，你不会是一个人！” “那就好。”昭文太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耳边回响着“嗡嗡嗡”的轰鸣声，连续三日未曾合眼，他也快到达身体的极限。修文的承诺，已没有多余的脑力进行信息处理。 当昭文太子与修文上演兄弟情深的戏码时，宁远与宁晧，则在房间内，以沉默对待彼此。自从宁晧返回行宫后，他就将自己牢牢地锁定在带有铁网的圆圈内，不让任何人靠近。连宁远，也未曾与他交谈超过十句话。 解铃还需系铃人，诡异的沉默，由宁晧打破，“大哥，我得回去。”几乎不给宁远反应的时间，他便抬脚，向房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幸好，宁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宁晧的胳膊，将他拖回原位置，“你要回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能容你随意走动吗？” “我不放心。”宁晧避开宁远的眼神，只空洞地看向墙角，当视线一点点聚焦后，宁晧才吐出实话，寻求宁远的开导，“我跟三水吵架了，很严重。”他不想有太多的解释，只一笔简单带过。 “那又怎么样？”宁远猛然推了宁晧一把，将他重重地推在椅子上，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厉声提醒，道，“她只是一名娼妇！呵呵，你还打算假戏真做吗？” “我只是不放心。”宁晧不屑、也不想与宁远进行争辩，悬着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的看法，“不等了，现在，我一定要回去。” 宁远侧身，挡在宁晧身前，二人的身高并无明显差距，但宁远的气场，却十足地压着宁晧，“你想清楚了吗？现在回去，后果自负。” “那便自负吧。”宁晧已然钻进牛角尖，急得红了眼的他，哪里还能计算出三七二十一。千万般思绪，汇成一个念头：现在、立刻、马上，他要见到三水。 悔不该，不等三水醒来，便急匆匆地返回行宫。他将所有的一切抛在脑后，只向唯一的目标奔跑而去。宁远站在门口，看着宁晧离去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但愿，你不会后悔。我亲爱的二弟。”除了宁远自己，再没有第二人，能听到这句冰冷刺骨的话语。他在想什么，他会做什么？或许，时间会告诉答案。 行宫内的每一人，都在为分内之事而忙碌，无人关心宁晧的离开。他一路畅行，顺利地离开行宫，向府邸的方向狂奔而去。“三水，再等等，我一定给你一个完美的解释。” 夜已深，只一轮弯弯的月亮，孤零零地悬挂着半空。没有星辰的陪伴，月亮就是夜空里最特别的存在。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府邸处，一片漆黑。没有一盏灯，为宁晧而亮。当小厮揉着朦胧的睡眼，为他打开大门时，才亮起点燃第一盏灯笼，“二公子，你怎么回来了？” “三水呢，她在哪里？”宁晧推开碍眼的小厮，不顾力度的轻重，直接将他推倒在地，“三水！我回来了！你快出来！”眼里、心里，只有一人的宁晧，哪里还容得下旁人的存在 被推倒在地的小厮，揉了揉疼痛难耐的屁股，艰难地起身，半跪在宁晧面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三水姑娘不在这里，她离开已有两日了，一直没有回来。” “什么？！”与其说宁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准确地说法，是他不愿意听到这般犹如平地惊雷的消息，“她离开了？呵呵，天大的笑话。她能去哪里？我不信，她离开我，还能生活？” “二公子，是真的。”小厮跪倒在宁晧面前，瑟瑟发抖，生怕一言不合，便触动他的怒火，“这这里是三水姑娘留下的一份书信。她交代，一定要亲手交到二公子手里。”小厮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书信，交到宁晧手里。 是三水的笔迹！宁晧一眼便认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撕开缺口，取出信纸，借着微弱的光线，打算认认真真地看一遍。却不想，这张信纸上只有简单又粗暴的四个字：“与君诀别。” 没有多余的话，甚至，连落款也没有。 “呵呵，我不信，我！不！信！”宁晧将信纸撕成碎片，宛如飘雪般，洒向空中。而后，在信纸的碎片慢悠悠地飘落地上时，他踩着碎片，向三水所在的房间走去。“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 只有草草的四个字，宁晧断然不会选择相信，三水的离开已是既定的事实。一夜温存百日恩，更何况，三水已被他养成了笼中的金丝雀，离开他的保护，在偌大的江南，断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可当他看到房门外的木锁时，脑袋里被彻底炸开，直至一片空白。愣在原地，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他保持伸出右手，将要推开门的动作，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有怎样的行为。“怎么会这样？” “二公子，三水姑娘临走前说了一句话”听到宁晧的喃喃自语，小厮才大着胆子，出声打破这份沉默，“她说，这辈子，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再看到你。”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恨我？”宁晧挥动拳头，重重地砸在墙面上。力度太大，以至于四根指头分别出现不同程度的擦伤。是疼痛感，将宁晧拉回现实。“找！给我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三水找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9章 江南行（四十三） 启泰帝进入时而昏睡时而清醒的状态，许是不愿意面对皇后离世的事实，他借用逃避的方式，麻痹自己的神经。付太医一连换了三副药方，均没有任何效果。启泰帝仍旧躺在床上，不肯离开房间。 万般无奈之下，付太医只好找到身着素服的昭文太子与修文，将启泰帝的真实情况告诉二人，“太子殿下，小王爷，微臣已然尽力。身体上的病，可以用药物医治，但这心理上的病，微臣的确束手无策。” “父皇他，还是处在昏迷状态吗？”每日请安时，昭文太子只在房间内停留一小会儿，还有许许多多的食事务，等着他做出决定。“我也有要事，需要同父皇商量。” “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不常说话。”付太医摇了摇头，想到启泰帝的憔悴，他便只想到形同枯槁。或许，一往情深者，总是最容易被离别刺伤柔软的心。“太子殿下，这两日，皇上脾气不大好。” 修文点了点头，替付太医补充道，“喜怒不定，王兄，若不是要紧的事，还是延后吧。”当昭文太子忙于政务时，照顾启泰帝的责任，便落到修文身上。说这话时，他刻意地挡住手臂，一副窘迫的神情。 “不行，今日，必须告诉父皇。”昭文太子捂住胸口，尽可能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明日，便是头七，灵柩一直放在行宫，并不是办法。”坚强者，往往因为生死而在瞬间成熟。譬如昭文太子，举手投足之间，已全无稚气。 听得此言，付太医也不再阻拦，只着重强调，“切记，不可以在皇上面前落泪。这人啊，一旦受了刺激，便容易陷入绝境。”他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侧身，让出一条走进房间的路。 窗户紧闭，明晃晃的日光，竟被一层深蓝色的窗纱阻挡在外。房间内静得可怕、暗得可怕，若非那一缕淡淡地药香不自主地飘入鼻中，难以想象，这边是启泰帝在行宫内的房间。阴暗，且阴森。 目光所及之处，皆被一层薄薄的白色绸缎所遮盖，连半躺在床上的启泰帝，也将一床绣有鸳鸯戏水的大红棉被，换成了白色锦缎。他呆呆地靠在床边，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双眼无神地盯着某一处空气。 昭文太子与修文刻意放轻脚步，除了呼吸声，他们不敢制造更多的声响，以干扰启泰帝的思考。他就像灵魂出窍般，只剩一具麻木的躯体，除了呼吸与机械的进食，再不会其他。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昭文太子缓了缓，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向启泰帝打了招呼。可是，启泰帝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待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连眼珠也不曾转动，没有任何回应。 昭文太子继续保持平静的状态，又一次开口。只是，这次他选择直截了当，而不再委婉，“明日，便是母后的头七。儿臣恳请父皇，安排回京事宜，以厚葬母后。”说这话时，他递上奏折。 “这是两日里，端亲王与庄亲王草拟的厚葬流程，请父皇过目。”许是担心启泰帝再度保持沉默，昭文太子刻意拿着奏折，在他眼前微微晃动，“父皇，母后需要你，需要你为她做完最后一件事。” “你说什么？”不知道有多久未曾开口，启泰帝的表达能力与理解能力，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以至于，他愣了许久，才听懂昭文太子的意思，那留着一口气的回答，竟全无王者气场，“好，那你说。” 昭文太子摊开奏折，开始逐字逐句地向启泰帝解释。可刚念到三分之一处，启泰帝便强行打断，微微侧身，看向一旁，眼神里，仿佛有一丝孩子气，“小玖，你觉得如何？” “父皇！母后不在这里！”修文咬咬牙，向前一步，横在昭文太子与启泰帝之间，“父皇！你知道的，母后已经去了，她不在这里！你醒一醒，好不好？” “胡说！你是谁？竟敢这般大逆不道！来人，拖出去！”被修文的提醒严重刺激，启泰帝手脚大乱，赶紧翻身下床，重重地甩了修文一个耳光。修文重心不稳，跌倒在地，左手臂与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 “滚！都给我滚！”启泰帝红了眼，全身发颤，连指向修文的手指，也微微颤抖。继而，他又转身，重新将视线聚焦在床上，“谁说小玖不在，你看，她在这里。”他爬上床，双手像在寻宝，不停地抚摸着床单。 “小玖，你在哪里，快出来，这么大的人，还玩躲猫猫。”启泰帝已全然忘了一切，甚至，忘了昭文太子与修文就在身后。在他的眼里、心里，只惦记着皇后一人。“哈哈！我看到你了！” “王兄，你看到了吗？这两日，父皇便是这般神智不清”得用多少分力气，才能抑制住内心的悲伤？修文不懂，他只知道，哭泣，是最没有用的办法。“太医说，短时间里，父皇怕是好不了了。” “那怎么办？”出乎意料，昭文太子手足无措地反问道，“没有父皇的安排，母后的身后事，便只能一直拖延。”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将奏折放在床边，朝修文递出右手，将他拉起，“王弟，这里辛苦你。我去找王叔商量一番。” “王叔他，有什么建议吗？”修文拍了拍素服上的灰尘，手臂有些火辣辣的疼痛，但他已然无法顾及，“王兄，恕我直言，回京是不可能的，以父皇的状况，只怕” 只怕在半路上，便凶多吉少。这是昨日，付太医的原话。 “务必回京。”昭文太子来不及与修文进行太多的解释，绕开所有，只切入关键，“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不可久留江南。万一，京城生变，王弟，你我又该如何？” 是了，是修文考虑不周，只顾着眼前的家事，却忘了，他们并非普通家庭，一言一行，均被天下人看在眼里。“王兄，你说得极是。你去吧，一会儿父皇安静了，我再告诉他。” “耐心点，父皇当真不能再受刺激。”昭文太子拍了拍修文的肩膀，又握紧他的手掌，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王弟，有你在，真是一大幸事。”有了修文，至少，昭文太子有了分担的同行者。 二人正说着，一直在床上摸索着的启泰帝，忽然恢复清醒的状态，一本正经地看向他们，“昭文，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王兄，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修文往后推开昭文太子，替他重新递出奏折，“父皇，是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0章 江南行（四十四） 没有月亮与星星的夜，是残缺的。自从皇后去世，上官丞相便忙于协助昭文太子处理大小事务，只留嘉怡独自待在房间。帮不上任何忙的她，不知道昭文太子与修文现状的他，只能干着急。 “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嘉怡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与担忧，不顾上官丞相的千叮咛万嘱咐，执意离开房间。她知道，还未到子时，昭文太子一定还在书房。想到这里，她便朝书房走去。 嘉怡想得没有错，昭文太子确实在书房内，正与众人商议回京一时。启泰帝的状况，并不适合做出任何决策，连皇后的身后事，他也拿不出任何合理的决定。面对修文的询问，只一味地重复，“小玖，你觉得怎么样？” “总之，明日，必须启程。各位，若再不回京，只恐会生事端。”昭文太子面向所有人，弯腰，行最大的礼节，以示对众人的倚重，“家事、国事，有劳诸位了。” “微臣定当尽心尽力，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太傅上前一步，率先做出表态，坚定的目光里，有对昭文太子的赞许，以及对君臣关系的绝对拥护，“太子殿下尽管放心，微臣一定鞠躬尽瘁。” “微臣附议。”上官丞相不得不紧跟在太傅之后，也说出他的态度。“微臣已按太子殿下的吩咐，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将皇后一事，告知留守京城的六部尚书，并令六部尚书，商议最佳方案。” “劳累多日，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吧，早些休息，身体要紧。”昭文太子依次拍了拍太傅与上官丞相的肩膀，年少的他，却能用语重心长的口吻，向二人表示感谢。 嘉怡赶到书房门口时，恰恰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看了看守在门口表情严肃的侍卫，没有选择硬闯，而是安静地等候在一旁，准备待众人陆陆续续走出房间时，她再走进去。 却不想，上官丞相第一个走出房间，便看到嘉怡的身影，“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跟我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伸出手，准备拽住嘉怡的胳膊，将她带回房间。 “我不回去！爹爹！你给我一炷香的时间，可好。”嘉怡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掉上官丞相的钳制，而后，嘟囔道，“我我想和昭文哥哥说一会儿话。爹爹，你就准了吧。” “丞相大人，让郡主进去吧。”难得有一次，太傅能在上官丞相面前替嘉怡说话。或许，他也明白，昭文太子背负太大的压力，只有面对嘉怡或者修文时，才能释放一点点。 “那你进去吧，我在院子里等你，早些出来，别误了太子殿下的休息。”上官丞相揉了揉太阳穴，径直走向院中的石凳，轻轻坐下。大事接二连三堆在眼前，八年多的丞相生涯，他从未这般忙碌。 而昭文太子的压力，却是所有人之最。 以至于，当嘉怡轻声走到昭文太子面前时，他头也不回，继续整理书桌上的奏章，“怎么又回来了，刚才，有让你回去休息的。”他只当眼前晃动的人影，是太傅。 “昭文哥哥，是我。”此时此刻，嘉怡想不到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简单地与昭文太子打了个招呼，而后走到他的身边，替他收拾并整理杂乱的桌面，“为何，你还不去休息？” “嘉怡妹妹，你怎么来了？”昭文太子的声音里，有些慌乱。着实想不到，嘉怡会在深夜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碍事，倒是你，不去休息，小心又长黑眼圈。”也不知为何，他还能匀出多余的心思，与嘉怡开一个小玩笑。 “我想来看看你。”看到昭文太子憔悴的面孔，嘉怡终是忍不住积压多日的情绪，吸了吸鼻子，“昭文哥哥，你还好吗？听旁人说，你都没有好好休息。” “哈哈，看来，你听到的是假消息。”眼看嘉怡的眼泪便要从脸颊滑落，昭文太子急中生智，继续以幽默的口吻，强行岔开话题，“你瞧，我好好的，也没有缺胳膊断腿。” 听得昭文太子幽默的语气，嘉怡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破涕而笑，浅浅的虎牙修饰着她的可爱，“昭文哥哥，你知道吗，我很担心你。” 嘉怡从来不逃避内心的真实想法，在她的潜意识里，心里的想法，一定得说出口，才能让对方明白。只是，她忘了一点，有时候，对方会误解一句单纯的话，会凭空多出三五分别样的情愫。 “不用担心的，我很好。”许是为了安慰嘉怡，昭文太子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与她一同整理桌面。但，他不能忽略，这一句“我很担心你”，犹如一缕清风，替昭文太子送来久违的凉爽。 “昭文哥哥，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吗？”不知道谁给的勇气，待书桌收拾结束后，嘉怡凭空冒出这样一句话。昭文太子愣了愣，脸上写满震惊，一时间，竟想不到如何回应。 嘉怡看出昭文太子的不解，紧跟着解释道，“我在书里看到的，拥抱能给对方最大程度的温暖。我想，你应该很需要的吧。”不等昭文太子回过神，嘉怡便伸出双手，抱住他的后背，将脸贴在他的肩膀。 “昭文哥哥，拥抱的力量，我给你了。”嘉怡像在安慰，不只是平静且柔和的言语，还有拍打后背的行动，“我知道，你很累，你不能倒下。可是，昭文哥哥，你也是个孩子啊！” 所有人心照不宣，只选择记住昭文太子的身份，却忘了昭文太子的年纪。只有嘉怡，真正地将他放在心上，真心地替他着想，真诚地视他为知己，而非高高在上的太子。 “谢谢你，嘉怡妹妹。”昭文太子犹豫片刻，最终，他选择伸出手，反抱住嘉怡，以行动回应她的温暖。“有你的理解，便不觉辛苦。” “昭文哥哥，你想哭的，对不对。哭吧，我假装看不到。”嘉怡刻意紧闭双眼，偏着头，不再直视昭文太子，“只有这一个机会哟，错过，就不给你。”她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脑袋，像是愿意替他分担这份悲伤。 哭吧，哭吧！ 当这样的念头在昭文太子脑海里闪现时，所有的包袱统统被他扔在地上。唯有眼泪，才能体现他最真实的一面。去世的皇后，可是他的母亲！天底下，没有哪个孩子，不会因失去母亲而痛彻心扉。 或许，只有在嘉怡面前，昭文太子才能大着胆子，将内心深处的脆弱与无助，变现得淋漓尽致。“母后我想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1章 江南行（四十五）【第三更】 等到天亮时分，端亲王便得跟随众人护送皇后的灵柩返回京城。可眼下，他抽不出半分回京的心思。当他深夜将宁远传到房间里时，隐忍数日的怒火，统统洒在了宁远的身上，“你告诉我！那逆子，究竟又做了什么？” “父亲，二弟他，只是在处理要事。”宁远不慌不忙，以平稳的语调，接住端亲王的暴怒，试图为宁晧遮住秘密，“你且放心，他并没有” “你别想糊弄我！”端亲王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扔在地上。茶杯碎了一地，但只是端亲王暴跳如雷的开始，“整整三日，行宫内竟看不到他的人影！你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 如有可能，端亲王真想亲自抓住宁晧，给予他最严厉的惩罚。“皇后去世，整个行宫乱成一团。他倒好，还有心思寻花问柳！就不怕被其他人知道之后，向皇上递出一封奏折，受到弹劾吗！” 看出端亲王是真生气，知道瞒不住了，宁远只能为宁晧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祈祷他自求多福。一咬牙，宁远只能选择全盘托出，“父亲，二弟他在找一个人，这两日，约莫着还没有结果吧。” “人？什么人？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他在这么关键的时间消失！”端亲王越说越气，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若是宁晧站在他的面前，耳光肯定是少不了的。 “父亲这，是二弟的心上人。”反正已经交代到这里，宁远索性也不再替宁晧隐瞒，直截了当地使用心上人的标签，将三水介绍给端亲王。“原以为，二弟只是玩一玩，谁成想，竟假戏真做” “这！个！逆！子！”当听到三水的出身时，端亲王已然感受到无法承受之重。可当宁远道出“假戏真做”四字时，他才发现，这惊雷，是一个接着一个，不曾断绝。“他在哪里？我一定要亲手废了他！” 宁远摇了摇头，避开端亲王的疑问，躲开端亲王的眼神，只开口，道，“他还在寻人，若是找不到人，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露面。” “他真是！要气死我！”端亲王气得满脸通红，胸口太闷，呼吸气促，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逆子！早知今日，当年，我就不必留他于世！”两眼闪出异样的光，在这一刻，端亲王竟动了杀子的念头。 “父亲！若有消息，我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宁远赶紧扶住端亲王，替他捋顺胸中的闷气，以缓解气喘的症状，“身体要紧，千万不能气坏身体。” “远儿，为父能依靠的，便只有你了。”端亲王握住宁远的手，仿佛，握住一缕未来的希望。“你是知道的，这条路，走到这一刻，很不容易。” “我知道，父亲，我都知道。”为宽慰端亲王的郁结之气，宁远重复并强调着，想要打消他心中的诸多顾虑，“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与你站在同一条船上。” “算他福大命大吧。哎。”端亲王叹了一口气，就像一盘布局缜密的棋，到了最后一步，却发现人算不如天算。“罢了，此事，你知我知，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明白吗？”他看向宁远的眼神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端亲王与宁远的秘密，宁晧自是不知。他不想去知道，也不愿去知道。眼下，他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掘地三尺，翻遍整个江南，也要将三水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天的时间，他去了所有可能出现三水的地方，问遍了所有认识三水的人。可得到的结果，只是一无所获。仿佛人间蒸发，好端端的大活人，竟从此销声匿迹。若非三水留下诀别的书信，宁晧当真不敢相信。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没有给宁晧一丝喘气的机会。 “二公子，依我看，实在找不到，便也罢了。整个江南，好姑娘多了去了。咱这地方，又不缺她一人。”小厮并不清楚宁晧已陷入偏执的地步，只当他是因三水不辞而别才产生的普通怒气。 宁晧动了动嘴唇，一句“非她不可”即将脱口而出，却被残存的理智拦了下来。“罢了，今天就到这里。”他无力地摆摆手，转身，回到房间，径直躺在床上。紧绷的神经得不到一丝放松，他正在崩溃的边缘行走。 “为什么，三水，你为什么要这般对我！”他犹如受伤的野兽，无助地蜷缩成一团，当双手将双膝抱在怀里时，俨然一副刚初生的婴儿的无意识动作。他以一颗真心对待三水，可为什么，得不到三水真心的回应？ 他找不到答案，找不到出口，犹如被困于黑暗之中，无论向东、向南、向西、向北，均不是他想看到的一条路。路的尽头，没有三水的身影，那一切便只是空。 当宁远走近房间里时，看到的便是宁晧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只站在床边，冷冷地向宁晧传递消息，“父亲已经知道你与三水的事，找个机会，好好地向父亲解释。否则，父亲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我也不知道。” 宁晧没有立刻回答，只转过身，拽住宁远的衣角。 “我来这里，是告诉你。二弟，你不可以再感情用事，明白吗！”宁远甩掉宁晧的手，一脸嫌弃。而当他观察到宁晧眼角那晶莹的液体时，更是错愕不已，“为了一个女人，至于吗？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宁远转身，从桌子上拿走一面铜镜，丢在宁晧胸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诫你多次，结果呢，呵呵，你还是这样！”朽木不可雕也，宁远算是彻底看清宁晧的潜质。 “大哥，再给我一天的时间。”宁晧挣扎着，犹如溺水的人，拼命地将全身的力气放在一根漂浮的稻草上。殊不知，这根稻草，便是压垮他最后的力量，“若是明日，还是没有三水的消息，我便彻底死心。” “一天？你赶紧醒一醒！今日，是父亲回京的日子。你，赶紧换上衣服，同我去送一程！”宁远将肩上的包袱狠狠地砸在宁晧脸上，企图用最暴力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宁晧从深渊里拉回来。 “是了，大哥说得对。”倘若有九十九分崩溃的理由，那宁远的提醒，无疑是宁晧最后一分的理智。他拼命将眼泪的液体逼回眼眶里，深呼吸一口气，找回面无表情的状态。起身，整理衣衫。 “这就对了。等这事结束，我带你去找新姑娘。”宁远拍了拍宁晧的肩膀，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2章 密谋（一）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秋去春来，转眼，又是三年。草木枯荣三年，世事转瞬即变。昔日叛逆的少年，今日已成为草原之主，雄霸一方。木合顺利接过其父的权杖，英姿勃发，犹如草原上的雄鹰，正欲展翅翱翔。 只是，他的权杖，建立在流血与牺牲之上。察哈尔王赤术去世的当天夜里，尸体甚至还停放在篝火圈中，二哥巴图，便急不可耐地发动兵变，做最后一次挣扎，意图从木合手中夺过权力。 风声啸啸，电光火石之间，巴图抓住机会，趁木合独自守灵时，带着数百人马将木合团团围住，“木合！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没有多余的周旋，巴图直接亮出长矛，在月光的反衬下，显现出兵器特有的寒意。 木合已不再是当年无知的少年，当身边同时出现数百件兵器，且统统指向他一人时，他竟没有半分胆怯，反而挺起胸膛，直面对方，“二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这里，不是该兵戈相见的场合。” “说吧，你有什么心愿，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我替你完成。”巴图翻身下马，将长矛直指木合的胸口，处在绝对优势的他，拿出胜利者的姿态，丝毫不把木合放在眼里。此刻，他只需要轻轻用力，便能轻易夺走木合的姓名。 “你还知道我们是兄弟，嗯，不错。”木合挺身一步，面对性命之忧，他不曾有半分畏惧，“二哥，大汗的遗体就在你的眼前，倘若大汗泉下有知，你拿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振振指责，声声落地，以风为媒介，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当木合提出“大汗”二字时，已在无形中将巴图置于不利之地。一代天骄，察哈尔王赤术，其名字，便是木合最安全的盾牌。 众人低头垂眼，愣在原地，进退两难。他们都是巴图一把手亲自养成的护卫队，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巴图的亲兵。按照草原的规矩，他们与巴图喝过血酒，那便生是巴图的人，死是巴图的鬼。 若巴图令众人将木合碎尸万段，众人不会有丝毫犹豫。可矛盾点在于，眼前的木合，不再是预期里的一人，他的身后，还有大汗的护佑。他是大汗的幼子，是大汗衣钵及魂灵的继承者。 “二弟，你少用大汗吓唬我。”这是一条不归路，打从拿定主意开始，巴图便不再有回头的可能性。“再问你一次，你有什么心愿，你若想留个全尸，我也可以成全你。” 巴图不只是说说，这人啊，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哪怕是杀人。他挑动长矛，用尖锐的矛头，轻而易举地划开木合的上衣，将其健硕的胸膛，暴露在月光之下。“认命吧！”他向木合发出最后的通牒。 时值深秋，草原昼夜温差越发明显。没有上衣护体，只是一阵凉风，便足以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木合也不例外，但他硬是咬着牙，用坚强的意志，对抗身体表面感受到的寒冷。 没有哼一声，没有吭半句，他保持原有的姿势，与巴图正面交锋。“二哥，若我不认命，会如何？” “那便是死！”巴图不愿再与木合啰嗦半句，决定速战速决。随着时间的流逝，数百人的声响，一定会引起他人的察觉。木合的困境一旦被发现，巴图所有的计划将付诸东流，“木合，不如我们来生再做兄弟！” 正当长矛将要刺进木合的前胸时，呼啸而过的马蹄声，响彻在众人耳畔。一支熟悉的箭犹如一道闪电，直击巴图的手掌，准确无误地将长矛击落在地。“住手！二弟，回头是岸！”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来者身上，那熟悉的声音已届时他的身份，只见韩吉手持弯弓，背负箭袋，一人一马正停在不远处，他的眼神如月光般寒冷，仿佛手中的弓箭，直指人心。 “你来这里做什么？”最好的机会被韩吉打断，巴图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侧身绕到木合背后，赤手空拳，右手遏制住他的咽喉，左手将木合的双手缚在腰间，“告诉你们！今日，我一定要得到结果！” “够了！”韩吉翻身下马，三步并五步，小步快跑停在巴图身前十步处，“二弟！念在手足情深，我一人前来，最后劝你一次。收手吧！我们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被权力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双眼已红的巴图，哪里听得进去韩吉的半分劝阻，只当他是最后一只拦路虎，非除之而不能后快。他松开木合，将所有的攻击转向韩吉，猛踢对方的大腿，只一招，便让韩吉摔倒在地。 他将受伤的韩吉踩在脚下，甚至，用脚尖在韩吉的胸口处进行点点摩擦，“你知道吗？我最是恨你。一副老好人的模样，究竟想讨好谁？你以为，木合会真把你当大哥吗？少做白日梦！”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木合得以有喘息的机会。他稍作调整，并不急于捡起地上的长矛，正面营救处在危险之中的韩吉，而是清了清嗓子，拿出王者风度，向身边的数百人发出第一次呼吁：“诸位，听我一言！” 声音不大，但却是木合运用丹田之气发出，至少，站在近处的数十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当真决定了吗？一个敢在大汗灵前手刃兄弟的人，一个不顾手足之情将长兄踩在脚底的人，值得你们为之拼命吗！” “住口！”巴图像是被人点到死穴，恼羞成怒，越发用力将韩吉死死地钉在草地之上。 “你们！能相信他的许诺吗？一个枉顾人伦之情的人，会将你们当做兄弟吗？”说完这话，木合反手抓住巴图的双肩，朝他的脚踝处猛踢一脚，以解救韩吉，“二哥，收手吧，我们还是兄弟。” 这是木合所能给出的最后一次机会，倘若韩吉就此打消一切念头，看在大汗的份儿上，他会当一切从未发生。听到木合的承诺，众人有短时间沉默。有摇摆者，已悄然放下手中的戈矛。 “二弟，收手吧！”韩吉捂住胸口，强忍锥心疼痛，费力地吐出对巴图的最后劝告。“这里没有其他人，请你相信我，相信木合！”主打亲情牌，不仅是为了劝说韩吉，更重要的，是俘虏数百人的人心。 这一招甚有奇效，最大限度地拉拢了摇摆不定的人。许是巴图的残忍，让他们联想到自身的安危，不约而同纷纷退后两步，为求自保，为求划清界限。不过眨眼的功夫，巴图已失去四分之一的支持力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3章 密谋（二） 木合与韩吉的亲情牌，不过只是一厢情愿。理想的美好，抵不过现实的残酷。对巴图而言，到手的权力即将随他而去，犹如煮熟的鸭子到嘴边却突然飞走，换做谁，都只剩下三个字：不甘心。 “呵呵，你们倒是会演戏，演一出兄弟情深的好戏。韩吉，我只问你！难道，你对大汗之位，没有一丝杂念吗？”他如疾风般出拳，重重地砸在韩吉的脸上，借着月光，隐约可见韩吉的嘴角出现一丝血迹。 “还有你！木合！我打心眼里不喜欢你！”他转身，反手给了木合一记过肩摔，将他狠狠地抛在地上，“大汗之位，本该属于我！是你，是凭空多出来的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看来，你是执迷不悟。”木合没有着急起身，只坐在草地上，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二哥，如果大汗知道，你说，他会不会亲手杀了你？”说这话时，木合抬头，直视巴图的目光。 “哈哈，木合，你别想糊弄我！我不是韩吉，不会听你摆布！”陷入对权力的痴迷中，巴图早已将其他想法丢在脑后。此刻的他，看向木合的眼神里，就像是猎人发现等候已久的猎物，只差最后的环节：捕杀。 “你们！都去死吧！”人啊，得存敬畏之心。若是连死也不怕，那便是最可怕的存在。如巴图，将生死放在权力之后，一心只想踩着木合的尸体上位。他一出拳，便直指木合的要害之处，企图一招制敌。 有巴图坚定的跟随者十来人，站在圆圈内最里侧，蜂拥而上，将二人牢牢围住，七八人的目标锁定韩吉，剩下的人，则成为支援巴图的核心力量。“大家都愣着做什么！” 可更多的人还来不及行动，远处，便有一支真正的军队，骑着最烈的宝马，如洪水般向此处聚集。领兵者，是木合的心腹巴雅尔，当年的壮汉，现已成为木合麾下一柄最锋利的宝剑。他身先士卒，最先赶到。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立刻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若说木合念在手足情深，主张温和处理，那巴雅尔便持完全相反的观点，斩草不除根，必有后乱。因此，当他们察觉道巴图的意图后，便定了两条计划。 若木合不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使巴图臣服，那便由巴雅尔登场，替木合做彻底的了断。 有少部分人举着火把，替这支军队照亮前进的方向。同时，也是向巴图证明：你们，不过是一群只配在夜里玩偷袭的小人，而我们，才是拥有合法身份与权力的继承者。 “二哥，是你不留情，休怪我不存义。”木合出掌，以十成的力量，拍在巴图的胸口处，为自己赢得起身的时间。而后，他原地旋转九十度，将视线从巴图的身上滑向保卫者。 “放下武器，我可以保证，放你们家人一条生路。否则！”木合不再多言，只拍了拍手，随即，令所有人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莫日根领着另一支军队，将数百名年幼的儿童捆绑在一起，站在夜幕之下。 随着一声令下，仿佛约好似的，幼童的哭泣声，在同一刻爆发。在哭闹声的间隙处，是莫日根的老道的声音，“你们的孩子，都带到这里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决定权，在诸位手里！” “木合！你太卑鄙！”巴图这下是真慌了，他无法从哭声里准确判断，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孩子。他只知道，木合抓住所有人的软肋，利用孩子的存在，企图让他们的不归路，彻底画上失败的句号。 “比起你，不算什么。”木合给了巴图太多次机会，但死不悔改的他，或许，真的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回心转意。“你且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家人。只是，二哥，我留不得你。” 若再将巴图留于世间，草原必乱！ “巴雅尔，你动手吧。”木合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将视线放在远处啼哭的幼童处，不再看向巴图。或许，到了最后一刻，他终究是于心不忍：不忍，在大汗的遗体前，目睹巴图的最后一面。 不再给巴图任何多余的说话时间，手起刀落，巴雅尔将长刀刺穿巴图的心脏。鲜血四溅，血腥味四溢。巴图来不及说出人生里的最后一句话，双眼，甚至来不及闭上，便被夺走了生命。 当身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时，木合才长叹一口气，眼角似悬挂着透明的液体，即将溢出眼眶。半晌，说出一句话，“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得去大汗那，看最后一眼。”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韩吉绕过巴图尚未合眼的尸体，走到木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兄弟情义，“大汗不会怪你，你是为草原的安定，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没有任何人的陪伴，没有任何人的跟随，木合孤零零地沿原路返回。缴械声、投降声、以及幼童的哭泣声，都渐渐地被他甩在身后。眼前，是一条熟悉但却漆黑的路，除了月光，他一无所有。 或许，这就是成为王者的必经之路，一个人，一个方向。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交不出十分真心。世事难料，任何人，都会成为背后的那一支穿骨箭。 当木合跌跌撞撞，扑倒在大汗遗体前时，他终是肯放纵一次，将压抑许久的情绪集中爆发。借着哭灵的行为，抒发内心一切阴暗面。“大汗！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手足相残，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但终究，巴图是死在他的面前，死于他的命令。从此以后，兄弟三人，便只剩下兄弟二人。木合无法回答内心的疑惑：这样做，究竟是完全正确的吗？ 漫长的夜啊，谁能给木合一个可信的答案？ 留在原地的韩吉与巴雅尔，开始替木合善后。数百名参与叛逆的青壮年被捕，连同他们的幼童，被关押至提前准备好的军牢中，等候木合的最后决定。 而巴图的双眼，则由韩吉轻轻地替他合上。“二弟，这条路，你是错了。”作为长兄，韩吉自知无缘大汗之位，故而从未存有异心。但他明白，巴图与他有所区别，曾经，大汗之位，是有可能属于巴图的。 在没有木合之前，巴图便是一人之外、众人之上的幼子，风光无限。人的弱点在于，不怕从未得到，而会害怕得到之后又生生地抽走。 “二弟，睡吧，你的家眷，我会替你看好。”韩吉颤抖着右手，为巴图合上双眼，以长兄的身份，送他最后一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4章 密谋（三）【第三更】 彻夜未眠，木合回到大帐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幸好，双眼的红肿，可以通过全无休息进行解释。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萨仁的问题，“你怎么了，眼睛这么肿？” 已是木合妻子的萨仁，伸出双手，极为关切地替他舒展眉头。她虽穿着一身洁白的孝服，但脸上并无太多哀伤的神色。于她而言，大汗的去世，只在意料之中。毕竟，大汗年迈，已经到了该寿终的年纪。 察哈尔部，从来都是看淡生死。在他们眼里，生与死，本就是一个闭合的圆圈，缺一不可。因此，他们盛行天葬，以最崇高的敬意，将人的肉身还给自然。 “二哥去了。”瞒是瞒不住的，木合不做任何铺垫，直接将结果告诉萨仁。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双眼里的光有顷刻的黯淡，“是我，杀了他。” “什么？！”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依旧让萨仁产生意料之外的错愕。巴图的狼子野心，自三年前木合返回草原时，便已是路人皆知。但真当结果摆在萨仁面前时，她依旧需要一点时间进行消化。 “萨仁，答应我一件事。”木合将双手搭在萨仁的双肩上，有短暂地停留。继而将她拉入怀里，右手不自然地抚摸着她那平坦的腹部，“咱们只要一个孩子。有了白汐，我也就没有别的想法。” 木合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投向一旁安睡着的、尚在襁褓中的男婴。出生不久，尚未满月的他，是木合的长子。白汐的名字，是大汗在徘徊在死亡边缘时亲自拟定的。在大汗眼里，白汐与幼年的木合，出奇的相似。 “那怎么行，咱们那，多子多福。”初为人母，萨仁沉浸在做母亲的喜悦里。而当她听到木合几近无力的要求时，来不及细想，便一口拒绝，“这自古，咱们察哈尔部，便没有独子的说法。” “我只要一个。”兄弟相残的悲剧，让他一个人承担便好。在木合的心里，他不愿、也不肯，让小小的白汐，承担与他一样的命运。没有手足的束缚，或许能彻底根治骨肉相残的局面吧。 “至少，咱们以后，给白汐添个妹妹。”萨仁不傻，当木合第二次表示拒绝时，便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随即，以另一种方式开导木合，“以后啊，咱们的白汐就是哥哥，一个知道心疼妹妹的哥哥。” 她朝白汐露出笑容，将尚在熟睡的他轻轻地抱在怀里。不太熟练的动作，惊扰到白汐的美梦。只不过，他不似一般的婴儿那般，爱哭爱闹，只捏着粉嫩的拳头，柔柔地伸了个懒觉，而后迷茫地睁开眼。 据说，刚出生的婴儿，在来到人世间的头一个月里，是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于白汐而言，眼前皆是朦胧的一片。但有熟悉的奶香味，萦绕在他的四周。他挥动着小拳头，朝熟悉的奶香味懵懂地笑了笑。 萨仁自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她只看到，白汐露出浅浅的笑容，似在用他的方式，安抚烦躁不安的木合。“你看，汐儿笑了。”她像献出宝贝一般，向木合展示，“汐儿在说，父亲，你别担忧。” 木合没有回应，只保持沉默，保持一定的距离感，无神地看着白汐。不得不说，白汐的诞生，是个意外，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在他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他便有了，不打一声招呼。 “我累了，萨仁，你把他抱过去吧。”木合指了指大帐内的另一张床，疲倦的神情，在这一刻得到充分的发泄，“让我独自躺一会儿，可以吗？” 大汗去世、巴图叛变、还有一群等待审判的青壮年，他又看了看弱小而又不懂人世的白汐，顿感肩上的重担，非以往所能想象。更何况，待内部的争乱解决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面对。 “木合，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接任大汗之位？”当萨仁抱着白汐，坐在另一张床上时，她一边生疏地哄抱着怀中的婴儿，一边向木合提出疑问。 “再过三日，与汐儿的满月礼，一同办吧。”木合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当平躺下的那一刻，四肢才得以有片刻的舒缓，“得给大哥一些时间，料理二哥的身后事。毕竟，二哥死得不光荣。” 与中原不同，属于草原文化的察哈尔部，历来便有争权夺势的不良传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放在中原，多半只是一句调侃，但用在形容草原文化，则是不争的事实。昨夜，若是巴图成功得手，今朝，便又是另一番局面。 想到这里，木合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父子同心，当白汐感应到木合的紧张与不适时，仿佛有无数根银针，齐刷刷地扎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强烈的疼痛感，陌生的压力感，让尚在平静中的他，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汐儿不哭，汐儿不哭，乖”萨仁只在白汐出生前一个月，恶补了一些照顾婴儿的办法，尚处于新手阶段的她，面对白汐突如其来的大哭，顿时手足无措。无奈之下，她只好起身，“木合，你休息会儿吧，我带汐儿出去走走。” “那你小心点，别让汐儿着凉。”木合翻身，从床上向萨仁扔出一条小棉被，不偏不倚，刚好盖在白汐身上，“若你出去时，见到大哥，让他过来找我。” “这”萨仁有片刻的犹豫，她想让木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方能处理更多的事情。一旦韩吉走进大帐，只怕木合又得开始忙碌。 “你不用担心我，带好汐儿，才是你的责任。”木合避开萨仁的眼神，偏头，微微闭眼，装出入睡的模样，实则以委婉的方式，命令萨仁离开大帐。 平心而论，在这尴尬且沉默的时刻里，木合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是韩吉。一旦看到韩吉，他便会联想到巴图死于自己的命令。可眼下，他最需要见到的，也是韩吉。只有通过韩吉，他才能真正地稳定人心。 韩吉是颗最关键的棋子，若他倒向巴图，试图将巴图扶上大汗之位，恐怕，今日便不会有他什么事了。只可惜，巴图不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将到手的硕果，白白让给后来居上的木合。 不知道为什么，木合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昭文太子与修文的身影。还记得那年相见，他看到贵为太子殿下与小王爷的二人，相处时毫无间隙，心中生出的那份诧异与羡慕。 生在帝王家，手足情深只是笑话。可昭文太子与修文，却将这份笑话演变成事实。怎能叫人不嫉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5章 密谋（四） 萨仁抱着白汐，就在大帐附近转悠。偶有亲兵巡至此处，便主动退后三步，给萨仁让出前行的路。他们都明白，只待木合接过大汗之位，萨仁便是名副其实的可敦，是草原文化赋予女性最高的地位。 躺在熟悉的臂弯里，不过一小会儿功夫，白汐又陷入甜美的梦境里。他还太小，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除了吃与睡，眼下，他还没有任何需要学会的技能。 “汐儿真乖。”看到白汐肉嘟嘟的小脸，萨仁忍不住低头，用脸颊与白汐进行亲密的接触。她太需要白汐，需要有一个维系与木合关系的纽带。而白汐的到来，无疑是草原赐予的最珍贵礼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萨仁明显感觉到与木合的关系有变呢？或许是日常生活里的某一件小事，又或许，是木合不再主动与她亲近。每次，木合那敷衍了事的态度，就像一瓢冷水，浇了萨仁一个透心凉。 “木合，你变了。”某个夜晚，当萨仁与木合平躺着准备入睡时，她终是忍不住，将心中的不满倾巢发泄，“你对我，越来越冷漠，一点儿也不再热情。” “有吗？是你想太多。”平静的语气里，掩藏不住木合对萨仁的不耐烦。他翻身，背对着萨仁，以沉默的态度，表达不愿倾听的想法。“夜深了，睡吧。” “木合！你告诉我，是不是看上了草原里的其他少女？”萨仁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哪里肯轻易放过木合，只按住他的肩膀，一用力，强迫他翻转一百八十度，面朝自己，“我不是醋坛子，只求你一句实话。” “真没有，你相信我。”木合无奈地笑了笑，他明白，嘴上说不吃醋的女人，心里一定是打翻了各种醋坛子，这不，连说话的语气里，都飘着醋香的味道，“只是最近太忙，对不起，或许忽略你。” 木合与萨仁的婚事，是由大汗钦定，换言之，萨仁是名正言顺的正妻。无论心里有多少分不满，他都必须看在大汗的份儿上，主动向萨仁低头，以换取和睦的表象。 他的确没有看上草原里的其他少女。只是，内心里深埋着的秘密，断不能让萨仁知晓，这是莫日根再三重复的提醒。嘉怡，这个久违的名字，被木合深深地锁入箱子里，而钥匙，早已不记得丢去哪里。 也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掐指一算，也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偶有中原的消息传入，木合需要在消息里翻找许久，才能确定，这些都与她无关。在逍遥派的那一夜，或许，瞬间便能定格成永恒。 想到嘉怡，便会有片刻的失神。而有片刻的失神，便有片刻的沉默。 女人的直觉一向敏锐，更何况，是在这般敏感的状态里。片刻的沉默，便是无声的答案。当萨仁意识到，木合确实有秘密时，她鼻子一酸，眼看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你别哭。”木合伸出手，替萨仁按住眼角，“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我向你保证，确实没有。”他拍了拍萨仁的后背，将她代入怀里，“那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 “我们，生个孩子吧。”萨仁将头埋在木合的胸前，羞答答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萨仁平日里的风格，“大汗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有了大哥。咱们，是不是也该快一点？” “生孩子是很痛的事，你有心理准备吗？”若是心意相通的二人，在聊到这个话题时，一定会有别样的暧昧与气氛。但木合，一如既往的平静，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你若愿意，那便生吧。” “啊？”萨仁还来不及做出回应，当脑海里还处在半空白时，木合已然翻身，熟练地将她压在身下。“等等我”萨仁的尾音，被木合炽热的双唇堵住，一个久违且神情的吻，点燃萨仁身体的躁动。 舌尖相触的一刻，萨仁主动环住木合的腰。 像剥粽子般，木合一层层地解开萨仁的衣裳。肌肤相触的瞬间，木合炽热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送给萨仁。这不是第一次亲密的接触，但每一次，总能叫萨仁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记得在书上看到过，夫妻二人，便是通过这般羞羞的行为，孕育一条全新的生命。 木合挺身，顺利进入萨仁的身体。温热的液体，成了二人亲密的见证。“木合，你快些”成亲已有两年，但二人亲密的机会并不多，一切全靠摸索。萨仁只能生疏地扭动身体，给予木合象征性的回应。 是床在晃动吗？不，是二人的身体在交缠。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萨仁不自觉地抬起细腰，夹紧双腿，想要木合给予更多。这是属于床笫之间的快乐，鱼水之欢，是身体的本能。 “好，如你所愿。”得到萨仁的需求，感受到萨仁的渴望，木合陡然加快进入的频率，冲撞着内壁最特殊的位置，想要给予她所有的火热。“是这里吗？是这样吗？”他咬重尾音，在萨仁耳边轻声询问。 还未等到萨仁的回应，木合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以躲开强光的刺激。片刻后，他再次睁开双眼，却看到另一张脸，叠加在萨仁的脸上。 难以置信的一幕！木合慌了，来不及抽出的分身，将一切温暖赐予萨仁。 幸好，一切只是错觉，大帐内并没有强光，萨仁也来不及看清木合脸上转瞬即逝的苦笑。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怎能在这种时候，突然想到她！木合的心里，有七八分懊恼。 “我累了，休息吧。”木合翻身，又回到平躺的姿势，替萨仁整理衣衫，盖好棉被，一气呵成。“别想太多，我对其他人没有兴趣。” “嗯，我相信你。”得到甜蜜的承诺，萨仁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也不去细想温存之后，木合本不该是这般冷淡的态度。她悄悄地将左手放在小腹之上，说不定，这里，便会是小宝宝的家。 “草原啊，请赐予我一个孩子吧。”临入睡前，萨仁轻轻地念出心愿。 或许是心诚则灵，草原还真实现了萨仁的愿望，当一条鲜活的生命，出现在萨仁肚子里时，满足感与幸福感，使她走向人生的又一新高度。 每每回想到这里，萨仁便忍不住再主动付出一分母爱。“汐儿乖，咱们要快快长大，早些成为这草原第一勇士，你说好不好呀。”像是给予萨仁的回应，白汐露出浅浅的笑容，逆着日光，笑容更加灿烂夺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6章 密谋（五） “萨仁，你怎么在这里？”刚拉回思绪，萨仁便听得有熟悉的声音，在右后方响起。她转身，见是穿着军装铠甲的韩吉，正朝她走来。“三弟呢，他在哪里？” “他在休息，我抱着汐儿出来走走，以免汐儿哭闹，扰到他的休息。”萨仁与韩吉保持着五步的距离，以示身份有别。“大哥，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问。”她朝四周看了看，确定二十步的范围内，没有其他人。 “你问吧，是关于二弟的事吗？”看出萨仁的谨慎，韩吉便在第一时间想到她的疑问，只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摆了摆手，“我正准备与三弟商量，说实话，二弟太一意孤行，非要选择一条不归路。” “木合恨他吗？”犹豫片刻，萨仁跳过其他问题，抛出最关心的疑虑，“他告诉我，只打算要一个孩子。看来，二哥的事，令他非常失望。” “我得去见见他，后续安排，得他拿主意。”韩吉绕过萨仁，将视线放在不远处的大帐里，“虽然一切皆在意料范围内，但总得该他出面，给二弟的死，画上一个句号。” 韩吉不再迟疑，大步进入帐内。此时，木合刚刚进入浅睡状态，听得脚步声，霍然睁开眼，“大哥，你来了？坐。”木合起身，坐在床边，并指了指床边的木椅，“事态如何？有失控的倾向吗？” “都在掌控范围内，只是，二弟的遗体，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不属于事先商量的范围，韩吉与莫日根、巴雅尔，也不可能越过木合，擅自做出决定，“你有什么打算吗？” “同大汗一并处理吧，既然二哥生前想做大汗，那死后，便给他大汗的殊荣。”出乎韩吉的意料，木合不带任何思考，直接抛出答案，“这不算什么要紧的事，除此之外，大哥，我还有一事拜托。” 会是什么事，比巴图的死更重要？韩吉想不到，也猜不透木合的心思。自从三年前，木合回到草原，打定主意承担大汗之位的责任，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见以往的稚气与任性。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木合，一个心思缜密、内心深不见底的政客。所有的事，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计划之内。他就像操纵者，主宰每一件事情的发展。 “替我留意中原动向，我需要知道更多中原的最新动态。每五日，向我传递一次。”说到中原二字时，木合眼里流露出闪烁的光，全无半分疲倦。“大哥，我信不过其他人，只相信你。” 沉甸甸的信任，是木合给予韩吉最大的殊荣，尤其是在巴图一事后。韩吉接住木合的信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坦荡，“包在我的身上，一有消息，我定告诉你。” “对了，我这里有封信，需要你找最信得过的人，送到京城郊外三里。那里，有接应者。”木合起身，从衣服的夹层里，取出带锁的小木盒，“这盒子，是用特殊材质制成，若没有钥匙，断然看不到其中的内容。” 是什么信？要交给什么人？韩吉一无所知。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木合似乎在筹备一件大事，眼下，并不是询问的时机。“可有暗号？”韩吉思来想去，只道出一个问题。 “那是一处乱葬岗，只需要说一句，生人勿进。”木合将小木盒郑重地交到韩吉手里，似有千斤的分量。“好了，我得出去看看，二哥的后事，不能太草率。” 名义上的后事，并不费力，大事由莫日根主导，巴雅尔实施，留给木合的只是一件事，那便是收缴巴图的兵权，将巴图剩下的力量，转移给韩吉。 这个想法，木合曾告诉过巴雅尔，但遭到对方的强烈反对，“不可以！倘若韩吉生变，木合，你就能保证，他不会是第二个巴图吗？” “我不需要兵权。”木合只瞥了巴雅尔一眼，有明晃晃的不客气，全然不似往日的亲密，有三分冷酷，七分冷漠。“我只需要，领兵者为我所用。更何况，万事不可做绝。”倘若，不给韩吉些许利益，只恐怕，他会提前生变。 木合一再下令，夜里的动静，不可以让更多人知晓，以免节外生枝。因此，当他走到大牢旁时，看守大牢的护卫，立刻主动向他汇报：“无人来此，所有人态度良好。” “引我去看看。”木合向护卫发出命令。 说是大牢，其实只是一处用栅栏围住的军帐群，远远看去，与一般军队的驻扎地，没有任何区别。这是莫日根替木合出的主意，倘若走露半点风声，恐引起更多事端。因此，才临时开辟此处大牢。 “草原有诸多部落，若是人人效仿巴图的行为，在权力不稳定前，胜算太小。”莫日根的话，言犹在耳畔，是木合尽可能压下声音的理由之一。 更重要的理由，是他不愿意背负弑兄的恶名。这是耻辱！不管巴图用何种方式、态度对待他，在木合心里，始终敬让巴图，始终将他当成兄弟。 木合收回思绪，随意走进一处军帐。这里用绳索绑着十人，随意地丢在各个角落，宛若丧家之犬。他们神色疲惫，一言不发，当他们选择踏上巴图这条贼船后，便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保持同样的姿势，抬头，冷冷地看向木合，以表示心中的不满与不欢迎。良久，最靠近木合的卫士，才代替大家，向木合发出疑问，“是要杀我们吗？动手吧！” “不，我是来放你们。”木合摇了摇头，以最真诚的态度，向众人做出承诺，“这是我与二哥的家事，本不该将无辜的你们牵扯进来。我替二哥，向你们致歉。” “虚伪！”或许这名卫士曾是巴图有过交心的关系，才使得他在巴图死后，仍旧对其念念不忘，“杀了我们，成全我们！” “杀了你，当然可以。但你没有资格，代替这里的数百人。”木合做出噤声的手势，以阻止此人继续说话。“两条路，放在你们面前。其一，追随二哥而死，我会送你们勇士的荣誉。”他故意停顿，以观察众人的反应。 “其二，为我所用，归属大哥麾下。”木合抬出韩吉的名义，而刻意省略自己的存在。“选择权在你们，若愿意，即可放你们出去。若不愿意，即可送你们去见二哥。” 说完这话，木合便走出军帐，并示意跟在身边的护卫，将这一消息传给每一个被关押的卫士。末了，他再次提醒：“尊重每个人的意愿，不可强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7章 密谋（六）【第三更】 木合即位与白汐满月，两件大事凑在一起，足以一扫所有的阴霾。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能再直呼“木合”二字，而是得尊称他为“大汗”，继赤术之后的又一任大汗。 万人来朝，原本稀稀疏疏的草原，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在木合的记忆里，甚至，连赤术去世时，也未曾有这么多人。呵呵，也是可笑，无非是一群附庸权力的小人而已。 若死掉的不是巴图，而是木合，或许，这群人会挂着同样的笑脸，出现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他们举着酒杯，露出伪善的笑容，一一向木合庆祝。“恭喜大汗！” 萨仁正坐在角落里，抱着白汐，安抚他的情绪。许是不乐意见到生人，当白汐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后，便哭闹不已。萨仁一连哄上大半个时辰，也没有任何效果，只得向木合求助，“怎么办？汐儿一直在哭。” “来，让我抱一抱。”木合接过萨仁怀中的婴儿，将软软的白汐抱在怀里。木合与白汐亲近的时间并不多，对白汐而言，还未彻底熟悉他的味道。只是，或许出于父子同心，当白汐靠在木合怀里时，还真停止了哭闹。 “白汐真懂事，一见到大汗，就不再哭闹。”韩吉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白汐的小脸，以此为由，向木合拍出第一声马屁。紧跟韩吉的步伐，不少刚到者，也用同样的理由，向木合表示祝福。 然而，木合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只在众人围堵的目光里，待上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觉心中慌闷不已，将白汐重新交给萨仁，寻了个理由，准备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看出木合的不对劲，萨仁连忙问道。 “我去找莫日根，在这里没有看到他。”不完全是借口，木合确实有事与莫日根相商。但并非急事，原本犯不着直接离开这么重要的场合。但他确实呆不下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表情。 或微笑，或谈笑，或抿笑。各种各样的笑容，无一不在透露虚伪二字。或许，木合还有待成熟，直至可以轻松面对。 莫日根的确不在此处，他在正后方，正替木合招待另一群贵客。他们都是赤术的亲友，论辈分，长于木合。而莫日根，是赤术的安答，由他出面最为合适。 见木合走了过来，莫日根只得暂停手中的一切事务，“将他们晾在一边，可不太好。”越是重要的场合，他越喜欢向木合摆出长辈的说教态度。 “信，送来了吗？”木合只抬眼，伸出手，向莫日根讨要道，“她一向准时，这次，不会无故失信。只有一个可能，信，已被你扣留。” “哎。”莫日根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要再横加指责，却发现木合自带的王者气场，已非昔日能比，“罢了，我给你。”他从衣袖里取出尚未拆开的信封，无奈地放到木合摊开的掌心里。 “我不希望再有下次，莫日根，我敬你是长辈，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他将信封揣进怀里，向莫日根露出最阴冷的眼神，以示警告。而后，他秒变神态，拍了拍莫日根的肩膀。 “大汗，有些事，我拦不住你。但我也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在木合即将转身离开的瞬间，莫日根终是向他表示妥协。一声大汗，从此改变二人的角色与关系。 木合没有急着回到万人的目光里，他寻了个稍微偏僻的地方，独自一人，将信封撕开。有两页半的信纸，从中滑落到手中。是木合熟悉的字迹，清秀且稚嫩，一如写信者的性格。“郡主，难为你，还挂念我。” 自从启泰帝痛失皇后，他便长期处在抑郁难解的心境中，所有的国事，统统交给昭文太子。甚至，一度流传出启泰帝准备出家为僧，但却考虑到昭文太子年少，不够登基的年龄而作废的谣言。 当昭文太子完全肩负监国的重则后，上官丞相与太傅张又温，便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朝中一度断定，上官丞相乃右丞相，而太傅则是无实际头衔的左丞相。昭文太子下令，凡事，需得二人共同作出决策。 凭借这层关系，嘉怡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得知赤术去世，而木合即将接任大汗之位的消息。这三年的时间里，嘉怡与木合在私底下，一直保持书信往来的交流。虽不多，但朋友的关系，算是一直维持着。 因此，木合断定，嘉怡一定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给他寄出一封信。果不其然，信上写满了对木合的挂念与祝福，“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让其他人替你担心。我想，大汗在天之灵，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这只是第一页的关键内容，第二页，则写满嘉怡对白汐的关切与祝福，“听说，你喜得爱子，会有活泼好动的性格吗？真想去看一看，一定，长得很像小时候的你！” 最后半页，则是嘉怡絮絮叨叨的朋友之义，“以后，你就是大汗，是草原之主！恭喜恭喜！所以，我得最后喊你一次，木合！” 是嘉怡的风格，两页半的内容，木合整整看了三遍，直到能一字不漏地将所有内容记在心里，他才将信纸折叠好，放回衣袖。对于他而言，这才是今日最好的祝福，缺它不可，缺它便不完整。 “谢谢你，郡主。”木合将右手放在心脏跳动的位置，微微抬头，目视天空，似有借蓝天之意，向远在京城的嘉怡，送去回应。 “大汗！恭喜！”当木合刚转身，准备返回到嘈杂的人群里时，巴雅尔迎面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其他人不同，巴雅尔是真真正正地、发自内心地替木合高兴，只有他明白，流血得来的位置，有多么重要。 “好兄弟，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木合将右手搭在巴雅尔的肩膀上，豪爽地露出笑容。或许，只有在巴雅尔面前，木合才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片刻的真心。 “嘿嘿，我要的不多，大汗，赐我三杯酒，就好。”巴雅尔憨厚地笑了笑，有真诚，也有羞涩。金、银、珠、宝，这些不属于巴雅尔的兴趣范围，他只是单纯地支持木合，支持心中真正的大汗。 “走，咱们回去，今天，得不醉不归。”待木合与巴雅尔一前一后回到人群中时，他顾不上旁人的欢呼，直接拿起一大杯酒，亲自递给巴雅尔，“来，喝了它！” “好酒量！不愧是勇士！”巴雅尔仰头一饮而尽，人群中响起热烈的喝彩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8章 密谋（七） 大汗之位，只是木合雄心勃勃的起点，至于未来会有什么衍变，全在一封至关重要的回信里。因此，接下来的数日，木合又恢复到昔日无所事事的状态里。每日，除了逗弄白汐，似乎，没有其他事值得做。 “眼看就要入冬了，咱们可得给汐儿准备厚一点的衣服。”借着正午的日光，萨仁正替白汐缝制夹杂着羊毛的虎皮衣。第一次做母亲，萨仁总想做到十分。 “过得真快，一年又要结束。”听得萨仁的话，木合不由心生感慨。他将渐渐进入梦乡的白汐，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盖好厚实的棉被，“萨仁，我得出去找找大哥，算时间，也该到了。” “什么时间？”萨仁以为木合是在与她交流，遂放下手中的工具，一脸茫然。 “没什么，小事情。”木合顿了顿，似犹豫后，才决定不向萨仁解释。就让萨仁与白汐，生活在编织的美梦里吧，所有的重担，由他一人承担。 距离送信的时间，已过去十余日，若再无音讯，可就过于反常。木合善于把控时间，不希望因某一件事，从而扰乱所有事情的计划与进展。 待木合找到韩吉时，韩吉正等独自待在大帐内，整理入冬前的最后信息。“有新消息吗？按理，回信应该到了。”木合用手扫开韩吉书桌上的杂物，撑着双手，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询问道。 “哎呀，我差点忘了。”韩吉赶紧从书桌最底下，翻出铜制小盒，交到木合手里，“原本想着，再过一个时辰，交到你的手里。想不到，你竟比我心急。”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木合将铜制小盒放在耳边，微微摇晃，倾听着从内而外发出的信纸碰撞的声音，“现在，立马，你去找到莫日根与巴雅尔，我有要事告诉你们。” 不是商量，而是告诉。木合已然打定主意，只差最后的吩咐。韩吉读出木合话语里的分量，心知是大事，不敢有任何怠慢。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二人召集到木合面前。 “你们是想长话短说，还是希望我说明来龙去脉？”木合正襟危坐于大帐之上，算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摆出大汗的态度，与最亲近的三人交谈。 “慢慢说吧，有什么事，值得这么着急？”韩吉倒是不慌不忙，甚至，准备倒一杯酒，与木合像闲聊一般，唠嗑三两句。“大汗，时间多的是。” “三位，是我最亲密之人。有什么话，我也不打算再瞒着你们。三年前，父汗派我到中原，便是打定了主意，有朝一日，要将中原纳入草原的版图。只可惜，父汗没有等到这个机会，但，我等到了！” 掷地有声的话语，却犹如激起千层浪的猛石，令三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尤其是韩吉，同为赤术的儿子，他却从来不知道，赤术竟有如此野心。 “眼下，我不是与你们商量，而是告诉你们，这是已经决定的计划，需要你们以此为目标，与我共同谋划大业！”不似巴图，目光只盯着一张大汗之位，木合的野心，早已跨过草原，看向更远的地方。 “你有把握吗？”与赤术情同手足，莫日根早已想到，有朝一日，木合会将此事公开。只是，他想不到，木合说这话时，竟似有十足的把握，全无半分的担忧。 “当然，若差之毫厘，我也不会轻易道出。”木合将一纸书信丢在莫日根眼前，语气里满是运筹帷幄的自豪与骄傲，“这是中原端亲王的亲笔信，他已答应。只是，提出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三年前，莫日根曾与木合一道到过中原，他可以相信，木合是干大事的人，但他依旧不敢轻易相信，木合竟能将端亲王拉下水。要知道，他可是启泰帝的王叔，是中原辈分最高者。 放着逍遥自在的王爷不当，为何，他要冒这般风险，与木合结盟？ 答案都在这纸书信里。原来，端亲王早已不满昭文太子，认为一黄口小儿，无法担当国之重任。而他，才是最有资格坐稳江山者。有了狼子野心，却无半分实力，而察哈尔部的力量，正是他所需要。 每一字，每一句，都有端亲王的真实不满。他明确提出对皇帝之位的渴望，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上的威风感，犹如有毒的罂粟花，一步步将他拖向欲望的深渊。 “我已经老了，再不做点什么，这一生就要结束。我不甘心！”书信的结局，是端亲王无力且悲鸣的控诉，是他向皇帝之位发起最后冲击的号角。 “有端亲王的先例，我才能平静地处理二哥的事情。”正事已说完，木合由此及彼，想到巴图。不得不说，端亲王的态度令他很是感慨，权力，当真这么重要吗？“或许，二哥和端亲王，真该见上一面。” “所以，端亲王希望与我们结盟吗？”莫日根仔仔细细地将书信看了三遍，才敢得出这般结论。“那他提出的要求，又是什么？” “他向我们借兵十万，待他成为中原的皇帝后，岁岁进贡。”看似诱人的条件，可当木合说出口时，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可靠吗？他值得我们信赖吗？”在巴雅尔眼里，能提出如此卑鄙无耻理由的人，本质上与巴图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对此，他深感不屑，“大汗，你能保证，他不背叛我们吗？” “无所谓。”木合耸了耸肩，起身，走到三人面前，恢复以往随和的态度，“我只需要他有借兵的计划，至于借兵之后做什么，便由不得他。”言毕，他拍了拍韩吉的肩膀，“大哥，事成与否，不在端亲王，而在你。” “在我？”韩吉愣了愣，在短暂的瞬间，明白了木合所指。这是一份重责，非完全信任者不可托付。“末将定不负大汗所托！一定替大汗剑指中原！” “不着急，这个冬天，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计划。”得到韩吉的承诺，木合眼角才有了一丝笑意。“囤粮，囤马，养兵，练兵，大哥，这四件事，就交给你了！” “末将领命！”这一刻，韩吉终于明白，他与木合的眼光，的确有着天壤之别。心悦诚服，是他给予木合最高的回应。“大汗，可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了。记住，此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眼下，还需要从端亲王处得到更多的信息。”好戏已然拉开序幕，木合断不会轻易就此中止演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9章 叶城（一） 今年京城的初雪，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日子刚翻到十一月下旬，一场小雪便悄然而至。虽说瑞雪兆丰年，但骤降的温度，依旧让不少人倍感不适，索性只顾窝在家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 只不过，嘉怡不属于此列。豆蔻年华的她，延续着以往对世间万物的好奇与热爱，趁上官丞相在书房整理朝事而无暇顾及时，她换上厚实的男装，又一次偷偷地溜出丞相府。 三年有余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但不变的，是人的本性，犹如嘉怡。或许，在其他人眼里，郡主的身份，是殊荣，是地位的象征。但在她的意识里，郡主二字，远远比不上逍遥派弟子的重要性。 周长青，依旧是她最亲密的人。所以，嘉怡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想出各种办法，或正当光明，或偷偷摸摸，去到周长青处，做师父面前的乖徒弟。 他的生意自然是越来越好，一口气又新开出第三家店，成了京城内赤手可热的人物。不仅以逍遥派为起点，包囊武林中人的生意，更凭借与京城商会会长池鸿雁的关系，顺势一举在京城彻底站稳脚跟。 这其中，或许池鸿雁身为池家次子的身份，提供了不少便利。毕竟，经商者需要广交朋友，广开人脉网，才能将生意做得越发庞大。 在各种因素的集中作用里，没有人再把周长青简单当成嘉怡的师父，没有人再提及他与丞相府之间紧密的关系，而是真真正正将他看作地道的商人。什么逍遥派，什么铁刀门，都只是周长青过去的往事。 当嘉怡耍了个调皮之心，施展轻功，翻墙进入周宅院中时，周长青正与池鸿雁商讨着入冬后，京城商会的新计划。 听得一丁点儿异样声响，池鸿雁笑了笑，赶紧提醒，道，“周兄，莫非，这不速之客，又来了。”他与嘉怡，曾有过数面之缘，自是清楚，光天化日之下，敢翻墙进入周宅者，只她一人。 “哈哈，池老弟，习惯就好。”周长青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假装看不到躲在草丛后墙根前的嘉怡，“是谁，这么大胆，敢不走正门。” 嘉怡沉住内气，学着男人粗犷的嗓音，回答着周长青的提问，“我乃天下第一神偷，你这里有什么宝贝，速速交出，否则，可别怪小爷我不留情。” 池鸿雁也格外佩服，并不戳穿嘉怡的玩笑，只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拍了拍周长青的肩膀，“周兄，这可如何是好？我记得，你这里只剩小半箱新奇玩意，不知道” “那可不行，这是留给郡主的。”周长青断然拒绝池鸿雁的提及，只叹了一口气，拿天下第一神偷没有一点儿办法，“这样吧，我还有一些泥人，你就全拿去吧。” “师父最好啦！新奇玩意和泥人都是我的！”听得周长青的加价，嘉怡便不再伪装，从草丛后直接跳了出来，笑嘻嘻地出现在二人眼前，“师父还是一如既往地疼我，真好！” “你这又是偷偷溜出来的，对吧？小心，下次让丞相大人发现，我可不会替你说清。”见嘉怡是一人前来，又穿着男子服装，周长青便一眼看到重点。“罢了，刚下过雪，这里冷，你快进来。” 屋内生着炭火，桌上还有留有余温的茶碗。嘉怡仿佛是回到丞相府，也不与周长青有任何客套，径直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啊，舒服。还是师父这里暖和，不像家里，没有一点儿热气，冷冰冰的。” “怎么会呢，丞相大人不至于克扣郡主的炭火吧。”池鸿雁看见嘉怡打了个哆嗦，将双手放在炭炉边，像被冻坏似的，不由得好奇一问。 “这个嘿嘿，爹爹他说，我这生火，容易烧了屋子。索性，便不准我在房间里生火。”说道这里，嘉怡怪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笑了笑。“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那也是去年的事。” “池老弟，你是有所不知。去年冬天，郡主一把火，烧掉了半间屋子”他的话音还未落，嘉怡便伸出手，直截了当地捂住周长青的嘴，不让他再发出半个字。 “师父！你可别在鸿雁大哥面前，拆穿我的糗事。”嘉怡有点不高兴，但很快，便调整好心态，恢复淡淡的笑容，“其实，只是一次意外啦！我就是，睡觉的时候忘了让柳絮姐姐看着火，所以才” 还真是个意外。去年冬天的某一日，由于天气太冷，嘉怡紧紧地关上窗户，几乎没有留出多余的缝隙。不过一小会儿，便有沉重的困乏之意向她袭来。左右是躲不过，嘉怡便听之任之，一头栽倒在床上。 待嘉怡再次醒来时，炭火顺着残缺的纸张，点燃了木桌，眼看便要烧到窗户。幸好，柳絮及时发现房间内的黑烟，令人在第一时间浇灭火星。否则，后果还真难以想象。 “谢天谢地，郡主妹妹，你没有被火星伤着。”柳絮冲进屋内，一眼便发现熟睡中的嘉怡，赶紧将她摇醒，仔仔细细地替她检查每一处。“也怪我，没有告诉你，烧炭的时候，房间里一定得留扇窗。” 丢人的事情，嘉怡只在周长青与池鸿雁面前一笔带过。但她依旧不解，歪着头，一脸疑惑，“师父，我想了整整一年，也不明白，为什么烧炭的同时不能关上窗户。倘若敞开，那屋子里的热气，不就全溜走了吗？” “哈哈，郡主，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愚钝呢？”周长青哈哈一笑，拍了拍嘉怡的脑袋，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这是约定成俗的事情，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或许是习惯。” “可我偏偏不要这习惯，一点儿也不舒服。”一想到房间里不再供应炭火，一想到冬日取暖，还得全靠太阳，嘉怡便打心眼里表示不高兴。“不行，我一定得再跟爹爹申请，没有炭火，这个冬天可真过不下去。” “所以，郡主今日到这里，是为了借周兄的口，替你索要炭火吗？”池鸿雁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闲谈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给了嘉怡一个台阶，以便她更方便地说出更多内容。 “还真是，差点忘了。”经池鸿雁这一提醒，嘉怡才猛然想起来，她并非为抱怨炭火，才偷偷溜到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与周长青商量，“听说，天清师兄与厷伊姐姐下月成亲，我能去看看吗？” 相恋三年多，二人终是修成正果，嘉怡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0章 叶城（二）【第三更】 天清与厷伊的故事，可谓一波三折。三年前，当厷伊第一次领着天清，回到嗜血村时，族长兼兄长厷瞻，向他们露出最凶狠的一面：“厷伊！你胆敢领着他走近村庄一步，我便立刻杀了他，再杀了你！” 逍遥派与嗜血族的仇恨，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几代人的恩恩怨怨，使他们早已成为水火不相容般的存在。当厷瞻在信里得知这一消息后，怒不可遏，直接向众人宣布，有他在一日，厷伊便不得踏入村庄半步！ “哥哥！你听我解释，天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是个好人。”厷伊想到过最坏的结果，但真当她看到厷瞻那份失望又愤怒的表情后，才明白，原来，没有最坏的结果，只有更坏的结果。 “呵呵，我的傻妹妹！你就那么肯定，他不是借你之手，从而连根铲除我们吗？”有过一次教训，嗜血族断不会再上逍遥派的当。在他们眼里，逍遥派都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其心可诛。 “厷瞻兄，这次，我只是一个人，没有带任何武器。”天清站在界限之外三步处，摊开双手，尽所有努力，向厷瞻表示最大的诚意。 但可惜的是，天清的诚意，不仅得不到厷瞻的认可，更激发嗜血族族人的愤怒与仇恨。倘若不是厷瞻再三强调禁止任何人喝血，恐怕，天清早已沦为他们的腹中美食。有年纪长于厷瞻者，更是直接露出贪婪的眼神。 就当前的情况而言，身处危险境地者，并不是嗜血族族人，而是单枪匹马，手无任何武器的天清。只要厷瞻一声令下，天清很难活着从这里离开。 “哥哥！你可以不相信他，但你得相信我啊！”厷伊关键的瞬间，看出族人们的敌意，挺身上前，替天清挡住族人们的仇恨与发泄，“哥哥！天清真的是好人，不然，他也不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走到这里” “够了，我不会相信他，更不会相信你。”只是一条人为制造的白色界限，此刻，却成了兄妹二人之间，最明显的沟壑。厷瞻站在沟壑的另一边，拒绝向厷伊伸出援手，“如果，你现在愿意过来，我还当你是妹妹。” “不，我不过去。”厷伊摇了摇头，拒绝厷瞻的建议，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握住天清的手。十指相交的那一刻，是二人的心意，更是厷伊无声的反抗，“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给我们一次机会” 厷伊的执拗，重重地击穿厷瞻的心。犹如千万只利箭，将厷瞻射成筛子。他再也无力支撑，只感觉大地在不停地晃动，晕眩感袭来，命中要害，他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哥！！！”突发情况，令所有人愣在原地。厷伊松开天清的手，顾不上其他，越过界限，冲到厷瞻身边。昏迷中的他，无法听见厷伊的声声悲哀，“哥，你醒一醒，不要吓我” “让我试一试。”天清从衣袖里取出一个药瓶，正准备将一粒药丸送入厷瞻嘴里，却被眼疾手快的高个男子阻拦。看上去，他与厷瞻同岁，只是，眼里布满因仇恨而凸显的血丝，甚是吓人。 “别妄想以救人的名义，伤了他的性命。”高个男子用最大程度的自我克制，才硬生生地，将他对逍遥派的仇恨压在心里。“你们走吧，族长的事，与你们无关。” “怎么无关！他可是我哥哥！”厷伊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拼命护住昏迷中的厷瞻，不让高个男子动他分毫，“我还要等他醒过来，等他答应我，等他相信我” “你以为，族长会有那么容易清醒吗？”高个男子冷冷地看着厷伊，仿佛在他眼前，厷伊只是个陌生人，是与嗜血族无关的陌生人。“族长心力交瘁，身体已到极限，非三味药引，不得好转。” “哪三味药引，我愿意替他寻来。”不等厷伊发出疑问，退回界限之外的天清，朝高个男子做出郑重的承诺，“我愿意以个人身份，以及逍遥派弟子的身份，答应你。” 高个男子面露疑惑，并未立刻做出回应。 天清也不追问，只将小药瓶抛向高个男子手里，见他稳稳接住后，再补充道，“这是速效救命丸，可保证厷瞻兄短时间内不再有晕眩的症状。若你不信，可托人拿去任何地方进行化验，以检测是否有毒。” 天清自问问心无愧，不惧任何谣言与指责。因此，他说这话时，声音足够洪亮，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位嗜血族族人，听得一清二楚。 天清的话语，引得一阵议论。但所有人，看在高个男子的手势上，均留在原地，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只通过眼神，表达他们对天清的怀疑与愤怒。逍遥派三字，是嗜血族族人们心里永远的伤疤。 “此话当真？”高个男子挑眉，凭借身高的优势，拿出居高临下的态度，似有对天清的藐视与不屑，“叶城你可知道？若你能从叶城，拿回红枫叶一枚、玉珍珠一颗与玲珑棋子一对，我便相信你。” “叶城？不，天清，你不可以去。”厷伊起身，可又放不下眼前的厷瞻，左顾右盼的她，竟不知道还走出这条界限，站在天清身旁，还在该留在原地，守在昏迷中的厷瞻身边。“你别去！那里太危险！” “好，我答应你。厷伊，你等我，一年之内，我一定将三味药引带回来。”天清比厷伊更加清楚，叶城是中原西南处最危险、最可能丢掉性命的地方。他不愿，也不敢，让厷伊陪他一起去冒险。 “不！我跟你一起去！”似是下定决心，厷伊将厷瞻交给高个男子，重新走出界限，与天清并肩而立，“不能只靠你，重建逍遥派与嗜血族的关系。我也要与你一起努力，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傻姑娘，留在这里，更安全，不好吗？”有丝丝暖流，涌入天清心里。若说一开始，他对厷伊只是一见钟情，那么，在这一刻，天清对厷伊的爱意，更上一层楼。 众人将二人的你请我侬看在眼里，有七八成人，对厷伊表示出强烈的鄙夷。若非看在厷瞻的份儿上，只怕，厷伊早就死在这群人的仇恨之下。 只有高个男子，无视二人的对话，将药丸拿走手中仔细观察，甚至，剥掉其中一层，放在嘴里，替厷瞻试毒。待确认药丸无毒后，才放心地送入厷瞻口中。 “姑且信你，若是族长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定去逍遥派，彻底讨个说法。”高个男子向天清投去异样的眼神，似隐藏半分谢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1章 叶城（三） 叶城，据说这是生人勿进、万鬼同哭的地方。整座城池，仿佛笼罩在阴影之中，即便是白天，也会感到一阵透心的凉意。直到日落黄昏时，城池里的百姓，才会陆陆续续走出家门，过属于他们的夜间生活。 叶城隐蔽在山林间，本只是不起眼的一座小县城，甚至，还保持着原有的自治制度。没有官差，没有衙役，有的，只是一群看似普普通通的百姓，他们过着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平静日子。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中盛传，叶城有鬼神护佑，埋藏着一批奇珍异宝。消息不胫而走，曾有好事者，想溜进叶城，一探虚实。但生人进去后，丢出来的，却是一堆白骨，甚至，没有一处血肉。 而红枫叶、玉珍珠、玲珑棋子，便是这批奇珍异宝里，最备受关注的三件物品。 当天清修书一封，传到诸葛鸿手里时，他迅速从字里行间，看到叶城二字。诸葛鸿只长叹一句，道了一声，“哎，这人大了，终归是留不住的。”没有阻拦，但也没有祝福，一切，全靠天清自己。 诸葛鸿的想法，在送出书信的那一刻，天清大约已猜到七八分。只是，眼下，比诸葛鸿更重要的人，是厷伊，是厷伊背后逍遥派与嗜血族的恩恩怨怨。“你后悔吗？若不是我，眼下，你本可过上安宁的日子。” “不后悔，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值得后悔的事。”认定了，便继续向前走，是厷伊的性格之一。“更何况，我同你一样，希望五十多年前的恩怨，能就此落下帷幕。”她的坚定，给了天清最大的鼓励。 叶城不远，二人依据各路消息，到达大致方位时，只用了半月。但这里，山峦重叠，高峰入云，一眼望去，竟看不到一丝人烟。要想在重峦叠嶂的山林间，寻找到一处小县城，无疑是登天难事。 生人勿进的说法，竟使得世间无一人拥有叶城的准确地图。二人只有凭借一双脚，一步又一步翻越每一座高山，在茫茫大山间，如大海捞针般，静待奇迹出现。 一日又一日，看不到希望的寻找，成了二人的日常。不知不觉间，天清与厷伊，竟在山林间寻找了三月有余。若非一场秋雨，告诉二人世事变迁，只怕，他们会在这里，过上与世隔绝的生活。 “哎呀，这雨太大，我们的衣服全湿透了。”在大树下避雨的厷伊，一边拧着湿漉漉的衣角，一边抱怨道。“你看看，这可怎么办？” “别着急，让我想想。”天清脱掉外衣，替厷伊支撑起临时避雨的一小块地方。他擦掉眼前的雨水，猛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山洞，“走，我们去山洞里避雨。”遂不管三七二十一，握住厷伊的手腕，跑了过去。 山洞挺宽敞，洞高三米有余，完全足够容纳二人。天清惊喜地发现，山洞内堆放着干柴与稻草，看样子，这里曾有人来过。他想到最古老的钻木取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利用眼前的工具，成功生火。 当他架起火堆后，朝厷伊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厷伊，这里暖和，坐过来吧，可以烘干衣服。”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外衣随意地搭在木架上，似准备继续脱掉里衣。 即便是江湖儿女，也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刚迈出第一步、准备挪换位置的厷伊，立刻转过身，羞得满脸通红，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要做什么？” “啊？我只是想烘干衣服。”看到厷伊吞吞吐吐的样子，天清这才意识到，男女共处一室，而他，甚至有袒胸的倾向，是多么不合常理的行为。“抱歉，这里留给你，我往那边坐一坐。” “也也不用。”厷伊深呼吸一口气，隔着火堆，与天清面对面坐下。她想刻意忽略只穿里衣的天清，但视线却向不受控般，或多或少，也得露在他的身上。 “你还是脱掉最外面的衣服吧，这样干得快一些。”天清是百分百为厷伊考虑，似照顾她的情绪，他刻意转身，由面对改为背对，“我不看你，放心。”身为正人君子，不会、不愿、不可能趁人之危。 有微微衣衫脱落的声音，厷伊小心翼翼地外衣搭在木架上，与天清的外衣放在一起。她虽确定，天清的余光不会看向自己，但仍侧身，双手环抱膝盖，一边倾听山洞外的雨声，一边为自己考虑。 山洞内惊得出奇，除了二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不知道这场秋雨，会下到什么时候。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天清淡淡地开口，找出话题，似想打破这份沉默。“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我这里都有。” “什么都可以吗？”厷伊想了想，略带好奇，向天清询问道，“我想知道郡主的故事，她很单纯，但也有趣。与她差不多大时，我还只会跟在哥哥身后到处跑，哭鼻子，也是常有的事。” “郡主的师父，曾经被逐出过逍遥派。”对于嘉怡，天清知道的不多，他只能向厷伊传递以逍遥派为起点，串联起来的部分。“后来，郡主在京城时，与他渐渐熟知。与其说她是逍遥派的弟子，不如说，她只是周长青的徒弟。” “郡主与师父的关系，竟然这么好？”厷伊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以嘉怡的单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原以为，郡主只是闹着玩。没有想到，却是这么认真。” “曾经，郡主与周师叔，联手平定铁刀门，算得上是同患难，共生死。”天清有意淡化铁刀门的信息，只突出师徒情深，末了，再补充道，“在我眼里，周师叔是郡主最重要的人之一。”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的郡主，竟然有这么多故事。”只通过天清的只言片语，在厷伊心里的嘉怡形象，便已多出不少血肉，更加丰满立体。“难怪，你们都这么喜欢她。” 山洞外的雨势渐小，二人的外衣也逐渐烘干。当厷伊起身，准备重新穿回外衣时，不巧，天清也选择在这一刻回头。即便再有心理准备，尴尬的情况还是突然发生，隔着一层轻薄的纱，天清隐约看见一层红色肚兜。 虽不丰满，但却均匀挺拔的胸部，隔着肚兜与轻纱，呼之欲出，那般迷人，似有无数种魔力，令天清一时间忘记移开双眼。 “你别，别看了。”厷伊赶紧穿好外衣，侧过身，捂住通红的双脸，羞得不行。“我们反正外面还在下雨，不如往山洞里走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2章 叶城（四） 当二人手持火把，一前一后向山洞深处走去时，厷伊刻意与天清保持三步的距离。刚才发生的一幕，实在过于尴尬。即便厷伊清楚，天清只是无意之举，一时间也难以消化。 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时，一个不留神，右脚踩上一处青苔，眼看着，身体无法继续保持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幸好，天清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代入怀里，这才使得厷伊不至于摔倒。 “小心点，这处山洞，似有玄机。”有两处柔软，紧紧地贴在天清的胸膛。但他尽可能不去深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松开双手，“你若不在意，可以拉住我的衣角。” “我我可以的！”厷伊的心跳如小鹿乱撞般，直直地要扑向胸外。虽只是短暂的接触，但身体上，似留存在怀抱里的余温，令厷伊更加难以集中注意力。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顺着往里走，能找到另一个出口。”当天清感觉到厷伊拽住他的衣角时，他才淡淡地开口，向她解释道，“你看，走到这里，火把仍未熄灭，证明此处空气是流通的。” “那又怎么样呢？”顺着天清的猜测，厷伊想不出答案。 “走到出口时，自然有答案。”想到这里，天清不由得加快脚步，连带着手中的火把，也越来越旺。强烈的预感，告诉天清，出口处一定有惊喜。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见风雨声，二人的眼前，才逐渐出现另一处亮点。随着亮点的扩大，二人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便是另一个出口。原本是天清大胆的想法，正逐渐演变成现实。 “这是哪里？”厷伊丢掉手中的火把，三步小跑，来到出口处。令她万万想不到的事，眼前，是一处城市。雨停后，重新露出笑容的太阳，正将城墙上的两个字，送到她的眼前，“叶城天清，你看，我们终于到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到，竟然是一场秋雨，将二人送至叶城面前。隐藏在山林中的叶城，原来，是通过一处山洞，方与外界相连。 俯瞰叶城，并不大，四四方方，只有一个城门，约莫着数百人亦或者千余人的规模。还未到黄昏时分，街上几乎看不到流动的人影，仿佛一片鬼城，有阴森的气氛。 “果然，和传说里一模一样。”天清站在洞口处，并没有立即入城的想法，“等天黑时，我们再过去吧。眼下，我们并不清楚，要想进入叶城，得有什么条件。” “条件？难道，我们不能硬闯吗？”厷伊不解。虽然，她相信天清的判断，但倘若天清无法给出更合理的解释，也难以打消她的疑虑。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看到叶城的庐山真面目，厷伊真不甘心。 “你有听过，硬闯者，活着出来的故事吗？”天清微眯着眼，远远打量着这处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小城。难以想象，只凭叶城百姓们的力量，能阻挡一波又一波，为奇珍异宝而来的勇士们。 “在这里睡会儿吧，难道有处休息的地方。”天清熄灭火把，用木棍在地上清扫出一大片柔软的稻草堆，“你若不嫌弃，就凑合待一会儿吧，还得为天黑后的行动，养精蓄锐。” “只是就”厷伊有片刻的尴尬，但行动上，却不加犹豫，径直躺了下去，并侧身，为天清留出一块位置，“你也过来吧，别站着。”看得见光的地方，应该不算男女留在同一屋吧。伴随着这样的想法，厷伊竟很快进入梦乡。 天清没有选择坐下去，而是站在厷伊身前，用身体，替她挡住出口处的阳光。 日暮西山，不久，黑暗便替换白昼，成为这片大地的主宰。他是高傲的，眼里容不得一寸光明，直到每一处角落，都染上黑夜的身影，他才肯罢休。 仿佛是听见黑暗的召唤，厷伊才逐渐从梦乡里清醒过来。当她睁开眼时，天清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静静地站在一旁，保护她的安全。 “你没有休息吗？”厷伊揉了揉眼睛，起身，与天清并肩而立。 “不碍事，我站着，也可以休息。”话虽如此，但天清语气里的疲惫，却是没有经过任何修饰。但他没有多说，只握住厷伊的手腕，指了指前方的下山路，“跟着我，这还算不上是经常被人踩踏的路。” 没有火把，没有一丝光亮，一切全靠摸索。这条下山路杂草丛生，天清担心，冷不防会有致命的危险，突然窜到二人眼前。因此，他走得格外缓慢，每迈出一步，都会停留三秒。 “你是在害怕吗？”厷伊不解天清的想法，只当他处于害怕，因而才走得异常缓慢，“要不然，我来探路吧。这样，你就不会害怕的。” “别闹，你跟在我身后就好。”似是对厷伊的回应，天清不由得加重手中的力道，并顺势，见她拉入臂弯里，“我总觉得，这里过于危险。倘若你带路，我定是不放心的。” “你是在担心我吗？”厷伊追问道。 天清愣了愣，厷伊大胆且直接的提问，不属于天清可以应变的范围。但片刻后，他还是点了点头，直面厷伊，也是在直面自己的内心。“担心你的安全，甚过担心自己。所以，我一定要护住你。” 所遇良人，大抵，是每个姑娘心中最期待的美好爱情。 “谢谢你，天清。”厷伊不再羞涩，反握住天清的手，就像在嗜血村时，十指相扣。“曾经，我以为，背负着嗜血族族人的身份，这辈子，恐怕是嫁不出去的。” “哈哈，得感谢这个身份，否则，你我二人便不会相遇。”世间万事，自有其轮回与定数。倘若差了一点，哪怕只在毫厘，每个人的命运，便不会走到最合适的位置。一如天清与厷伊，少了某一分，二人的故事便得改写。 厷伊愣了愣，待她明白天清话里的意思后，也跟着哈哈大笑。 “快到了，你看，叶城就在前方。”好在，天清的直觉，偶尔也会有失灵的情况。二人终究是平平安安、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叶城城门口。第一块石头，好歹是勉强落了地。 此时，华灯初上，叶城的繁华与热闹，这才刚刚开始。似有喧哗的叫卖声，急促的脚步声，纷纷穿透城墙，隐约进入二人耳里。 漫漫长夜，叶城里究竟会看到什么，遇见什么，发生什么，天清心里毫无底数。他只知道，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厷伊的安全，永远放在第一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3章 叶城（五）【第三更】 当叶城城门从内向外被缓缓推开时，天清与厷伊成了今晚最先进入、或许也是唯一进入的外来者。只是，当二人前脚刚踏进叶城，后脚尚未落地，便听得有古怪的声音，从正上方响起，“来者何人！” 与正常人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这古怪的声音，仿佛被套上一层金属材料的介质，当传入二人耳朵里时，已有了被加工的错觉。混沌感、厚重感与稚嫩感叠加在一起，令人心中发颤。 见陌生来客并未及时回答，古怪的声音又一次发出提醒，只是比前一句力度更重，似要穿透二人的耳膜，“生人勿进！请速速离开，否则，定取二人性命！”不似威胁，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无名高人！在下逍遥派弟子天清，此次不请自来，实则有难言之隐。还望无名高人网开一面，放我二人入城。”天清自报家门，着重强调逍遥派三字，希望发出古怪声音的人，能看在逍遥派的面子上，不再有所为难。 谁曾想，古怪的声音没有半分信任，用咄咄逼人的态度，反问道，“逍遥派？那是什么东西！无论你从哪里来，生人勿进，这是叶城的规矩。趁你二人，还有一只脚落在城外，速速离开！否则！” 这次不只是陈述事实，话音刚落，距离天清仅一步之遥的正上方，猛然落下一口大型铜钟，彻底挡住二人前进的道路。约莫着，这口铜钟得有数百斤的重量。认清事实后，天清与厷伊均吓出一声冷汗，若被这口铜钟罩住，只怕永远无法从内逃出。 “还不走！”古怪的声音似一把利剑，直穿二人的心脏。 “无名高人！内兄身体告急！需叶城三件宝物制作药引！还望高人放我们入城！”天清保持一只脚在城内，而另一只脚在城外的姿势，并没有半分怯懦的神情。反倒是厷伊，听得内兄的称呼，心里有一丝波动。 “叶城没有任何宝物！请速速离开！”对于天清的恳求，古怪的声音表示冷冰冰地拒绝。而后，一股强劲的风力由铜钟内生出，风力越来越猛，犹如十来把刀子，准备狠狠地割开天清与厷伊的皮肤。 被强风吹得生疼，天清下意识地用衣袖遮面。而后，又考虑到厷伊的处境，遂将她抱在怀里，用整个身体，替她遮挡强风。下意识地，他运出内力，企图以在逍遥派的修为，应付这场人为制造的恶劣环境。 手中没有任何武器，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物体，全靠一双脚站稳，全靠内力支撑两个人的重量，这便是天清目前的情况。但架不住风力太猛，眼瞧着，他不得不微微向后退了半步，眼看着，便要被这股强风吹出城外。 “停！你这人有点意思，行，我放你进城！”在最后一刻，古怪的声音发出中止的命令，眨眼之间，强风了无影踪，铜钟重新升到半空，为二人留出进城的路。“不过，我提醒你们！能否安全出城，另当别论！” “多谢无名高人，只是，我们可以在城内逗留多久？”在两只脚均安然踏进叶城城内后，天清才松开环抱厷伊的双手，用平静且尊敬的声音，向古怪的声音提出疑问。 叶城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自然有更多值得考虑的因素。而对身无长物，且身无武器的天清来说，鱼龙混杂，且前途未卜的叶城，是个危险与挑战并存的地方。凡事，需得格外留意。 “十日。”古怪的声音愣了愣，许是天清的问题，从未有他人问起。“第十日，你们二人需返回到此处，子时之前，可送你们出城。子时之后，恕城门不开。” “如果我没有猜错，叶城城内的百姓，便是因此而留住的。”天清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确定再无任何机关，才大着胆子，向古怪的声音抛出十之八九的确信，“否则，以叶城的封闭，不可能保持稳定的人口。” 是在什么时候，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天清也说不好。或许，只是出于第六感与本能，又或许，当他们站在出口时，便已有了两三分猜测。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又深处大山之中，不可能自然形成城市。 这次，古怪的声音不只是愣了愣，而有三秒明显的沉默。紧接着，声音似去掉多余的杂质，只留下最干净且透彻的稚嫩感，“是我小看你了，逍遥派果真名不虚传。” 天清没有再多言，只拽稳厷伊的手腕，将她牢牢护在身边，小心翼翼地踏出城中。 “哎？你怎么这么聪明！不过，要想在十天内，找到三件奇珍异宝，是不是太困难了。”厷伊的声音有着明显的起伏，从一开始的惊喜，到最后落音时的低沉，反应着此刻内心世界的剧烈波动。 “别担心，眼下，我们可以往人多的地方走一走，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至少进了城，至少得到出城的准确答案，最起码，不用考虑最坏的结果。哪怕是空手而归，也能护住厷伊的安全。 叶城不大，但已入夜，街上的行人明显增多。只是，站在山洞出口时，天清不方便细看。等到他们出现在身边时，才注意到众人共同的特点，像是某种安排，他们都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甚至，连着装也惊人的相似，统统选用偏黑色的长衣，遮挡全身各个部位，只露出一双手。单从外表判断，连是男是女也分不清。偶尔，能听到三两人的交流，才能确定，他们确实是活人，而非行走的僵尸。 而露出真实面容的天清与厷伊，不需要任何判断，则明显属于外来者。有好奇者，透过面具露出的双眼，向他们报以围观且可怜的眼神，仿佛，在等着看又一出悲剧的诞生。 “我们去这边吧，似乎，有热闹的声音。”站在十字路口处时，天清指了指向右的一条路，询问厷伊的意见。她当然不会表示反对，跟在天清身边，有莫名的安全与安心。 “目前来看，这些人对我们没有敌意，不过，还是得多留个心眼。”天清与叶城中人刻意保持五步以上的安全距离，这些人过于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反而让天清心生疑虑。处处谨慎，或许，能处处安全。 热闹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待快走近时，二人才发现，原来，这声音出自一处赌坊，摇骰子的碰撞声与参与者的下注声混杂在一起，仿佛，是叶城生活的一道独特风景线。 “去看看吧。”天清的脚步停在赌坊门口，询问厷伊的意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4章 叶城（六） “哎哟，是生人！”正当二人站在赌坊门口，犹豫是否应该进去时，一个带着阴阳怪气强调的瘦高个，出现在门口。听声音，似乎是个男人。“大伙儿快来瞧瞧，咱们这叶城，竟然来了生人！”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凝固在空气里，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往此处。想被当成猴子围观似的，厷伊有些不大高兴，微微后退半步，站在天清身后。倒是天清，微微一笑，正面对上这些不怀好意的眼睛。 “稀奇，真是稀奇。算一算，叶城有大半年，没有见到生人。”有一苍老的声音，从靠近门边的角落里发出。他缓慢起身，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喂，生人，你们来这赌坊，是要下注吗？” “在下逍遥派弟子，天清，她是嗜血族族人，厷伊，乃嗜血族族长厷瞻胞妹。”天清大大方方地抛出二人的身份，想借此，试探水深程度。毕竟，只要稍有阅历者，均会听说过这两个名字。 果然，天清明显察觉道，赌坊内的气氛在沉默的基础上，又平添了三分寂静。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中，明显带上了七八分猜测与不解。逍遥派与嗜血族，乃是相互排斥的存在，怎会有人并肩出现在这里？ “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瘦高个的声音不再装腔作势，而改成冷漠的态度，以不屑的声音，向二人询问道。“逍遥派乃是名门正派，莫非，也是看中叶城所谓的奇珍异宝吗？” “并不是，只是厷瞻兄得了病，需要三味药引，我们是为药引而来。”果然，这群人认得逍遥派，即便没有打过交道，至少，也听说过它的存在。想到这里，天清暗自松了一口气。 “咱们这里是赌坊，没有什么药引。你们若是寻药，去找药师。”有一虎背熊腰的猛汉，从围观人群中窜出，向天清与厷伊表达强烈的不欢迎。他摆了摆手，有逐客之意。 “等等！”好不容易找到人多一点的地方，天清并不肯轻易错过这个机会，只上前一步，向猛汉发出挑战，“既然是赌坊，那今日，我便与你赌一盘。若我赢了，你需告诉我药引的线索。若我输了，我可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原本安静的赌坊，又变得嘈杂起来。以猛汉为首，不少人对天清的的挑战表示有兴趣，“你且说一说，我得看看，值不值得赌。” “若你赢了，我可告诉你，离开叶城的办法！”天清咬重读音，一字一顿，生怕在场的所有人听不清。“压上逍遥派的名义，我可以保证，绝非虚言。”天清底气十足，倒像真有办法似的。 “不可能，这赌局，不成立。”旁人倒也罢了，苍老的声音率先表示反对，“我到这里，已有十余年，你，还是第一个敢夸下海口的人。”虽是褒义，但却明显表示出对天清的鄙夷。 “难道，你们都不想出去吗，难道，你们想一辈子留在叶城吗？”天清无视苍老的声音，只将眼神落在瘦高个与猛汉身上，间或，在人群中有所移动，“怎么，难道都没有兴趣吗？” “让我们想一想，对了，你需要的药引是什么？我们还不确定，是否有线索。”天清给出的诱惑太大，即便只是激将法，但仍然能轻易击中所有人最需要的一处。猛汉咬了咬牙，似有了判断。 “红枫叶、玉珍珠、玲珑棋子。”天清将药引一一念出，他有理由相信，人越多的地方，得到线索的可能性越大。总好过，犹如无头苍蝇般，在叶城苦苦寻觅，消耗时间。 “明日这个时候，你再过来，我们给你一个答复。”猛汉没有选择轻易点头，或许，他也存在自己的顾虑。但在他表达态度后，转身，在身后的柜子上翻找一番，朝天清丢出两个面具，“戴上这个，在这里，你们不能露面。” 至于为什么，猛汉没有解释，天清也没有追问。他接过面具，与厷伊分别戴好后，才开口，道，“那明日，不见不散。”遂牵着厷伊，向后慢慢退走，离开此处。 “他们会答应吗？你给出的条件，有把握吗？”厷伊相信天清，但并不能相信其他人。“这面具戴着好难受，连呼吸，也不顺畅。”厷伊一边调整面具的角度，一边向天清抱怨道。 “今天就调查到这里吧，走，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一日。”单单解决面具的问题，还不够。天清与厷伊，仍然穿着非叶城标准的长裳，依旧是最醒目的存在。越是低调，或许，找到线索的可能性越大。 “不过，我们身上没有钱，不能在客栈里休息。”想到这里，厷伊反抓住天清的手，将他带往不远处的墙根。这里，已有三五流浪者占据底盘。地上，铺着一层生灰的凉席。“就在这里坐会儿吧。” “这怎么可以，我们去试试借宿。”倘若天清只是一人，那睡在这里，全然无所谓。但他不愿意厷伊跟着时，也这般落寞，“别着急，我们找找看，肯定有落脚的地方。” 然而，流浪者并没有给二人机会，眼有生人，立马表示驱逐，“生人走开！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他们起身，将天清与厷伊逼出墙角，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清楚的敌意。 “明明写着生人勿进，你们还敢闯进来，有勇气。”就在天清与厷伊进退两难时，有一字正腔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二人退出流浪者的包围圈，转身，见是一身高刚到腰间的侏儒。与其他人不同，他只戴着半张面具。 这名侏儒似在叶城内有特殊的地位，流浪者们见他走了过来，立马散开，缩回原地，不敢直视。天清看到这一幕，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侏儒，或许会给他们提供可靠的支持。 他不愿错过这个机会，连忙主动上前，“初到此地，想寻一休息的地方，不知道足下，有何建议？” “哈哈，想到我这里借宿，直说，不用绕圈子。”侏儒拍了拍天清的胳膊，似有友好之意，“跟我走吧，好过你们睡在街头。” 若在平日里，天清断不会贸然跟着陌生人离开。可在叶城里，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见，信得过谁、信不过谁，全凭运气。既然如此，他决定赌一把，“那就有劳足下了。” 厷伊有些犹豫，若非天清已迈开脚步，她还真会选择留在原地。侏儒看出厷伊的防备，笑了笑，语气柔和，“放心，我一不会武功二不会吃人，伤不了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5章 叶城（七） 关于叶城，天清有太多的疑问，急需与人交谈后得到答案。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他只能相信侏儒。好在，在与侏儒的交谈里，天清与厷伊确实逐渐窥探到叶城的些许面目。 最要紧的问题，是确认他人的身份。天清实在不理解，戴面具的习惯，有何解释，遂问道，“为何，你们都需要戴上面具，难道，你们不需要知道对方的身份吗？” 侏儒走在左前方，没有回头，只顺着天清的提问，反问道，“你们是已然猜到，叶城中人，原本不属于这里吗？”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天清点了点头，侏儒才进一步解释道，“戴面具的习惯，源于防止仇人相见时，产生不必要的杀戮。” “那为何，大家都选择在夜间活动？”昼伏夜出，这一有悖于生理常识的行为，是天清的又一疑问点，“难道，这里还有一些禁忌吗？”陌生的信息太多，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得更多一些。 “生人，你们刚才走了多远？”侏儒想不到天清会提出这个问题，愣了愣，有些浅笑之意，“原以为，你们能想到叶城中人的来历，自然也能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顿了顿，刻意卖了个关子。 天清不傻，只不过片刻功夫，便想出合理的解释，进行自问自答，“难道，跟大家的爱好有关？”说这话时，天清忽然想到，叶城里最热闹的地方，竟然是赌坊。由此可见一斑。 “算说对了吧，更重要的是，这里只有娱乐生活，太阳未曾下山之前，除了睡着，找不到别的消遣方式。”侏儒一边说着，一边将二人领至自家门口。这是一处普普通通的民宅，并无异常。 “在叶城，能有自己的住处，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吧。”当天清跟着侏儒走进房间里时，不由道出疑惑。他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早在从山洞出口俯瞰时，他便已察觉道，叶城的民宅与可容纳的人口，并不成正比。 侏儒只笑了笑，不作回答。天清也明白，沉默即是回答，也没有追问。毕竟，在山林间折腾三个月，二人是真累了。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一处温暖的床榻，已是非常幸福的事。 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二人按照侏儒的分配，走进房间。天清将床让给厷伊，自己打了个地铺。而后，与侏儒互道晚安，二人方进入休息状态。在叶城的第一夜，看似幸运且顺利地度过。 日出日落，越是无所事事，白昼显得越发漫长。好不容易，二人总算是捱到夜幕降临。在约定的时间前，天清领着厷伊，提前达到赌坊。成与不成，总得试过之后才知道。 赌坊依旧是最热闹的地方，只是，当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时，天清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昨日眼熟的身影。无奈之下，他只好清了清嗓子，问道，“昨日之约，可有人应战？”似挑衅，但更是天清的孤独一掷。 索性，赌坊里的赌徒们，有眼熟二人者，立刻站了出来，“应战！你愿意怎么玩？”天清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更何况，看中逍遥派三字的重量，即便心生怀疑，也不愿意错过任何出城的机会。 “比大小，一局定胜负。”天清选择最简单、但也是最考验人品的规则。他当然知道，赌坊内有出老千的情况。但比无他法，既然选择赌一把，那便赌这一把！ 所有的赌徒集中在赌桌旁，一番交头接耳后，共同推出代表，与天清一决胜负。赌徒代表腆着大肚子，一看，便是常年混迹赌坊的浪子。他的声音浑厚，丝毫没有客气之意，“一局定胜负，确定吗？” “确定。”天清点了点头，而后示意赌徒代表开始摇骰子。赌徒代表也不推诿，将三颗骰子装进道具中，而后，将道具拿在手中，剧烈摇晃。 只听得三颗骰子不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时而重重地相互碰撞，时而与道具壁进行亲密接触。眨了三次眼后，赌徒代表便将道具倒扣于桌面之上，不给天清任何后路，道，“你猜，大，还是小。” 所有人屏气凝神，连厷伊也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都在等待天清的答案时，他反而笑了笑，一脸轻松，“你这里面，根本不止是三颗骰子。至少，得有六颗。”他顿了顿，给了赌徒代表足够的反应时间后，才继续补充，“你违反了规则，所以，我赢了。” “你！你耍赖！你有什么证据吗！”赌徒代表显然想不到，天清会给出这个答案，直接反将了他一军，有些慌乱，“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把道具拿起来，不就有答案了吗？”天清继续保持轻松的状态，步步紧逼，大有趁胜追击之势，“刚才，我已然听清楚，道具内含有暗格，暗格内同样是三颗骰子。” 被天清当中拆穿，赌徒代表咬着牙，一言不发。 “所以，我赢了。该你们履行赌约，告诉我三味药引的下落。”天清握住厷伊的手腕，将她护在身边后，才向赌徒亮出最后的底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掀翻你这小赌坊。” 天清并不是说大话的人，虽然以一敌众，并没有十分的胜算，但至少扰得赌坊鸡犬不宁，再全身而退，这点能耐，他还是可以做到。 “等等！”看出天清并非玩笑，赌徒代表只得选择让步，但同时，他也向天清提出新的要求，以试探对方的底线，“若我们告诉你三味药引的下落，你可否，告诉我们出城的办法？” “可以，但需要在我拿到药引之后。”天清无意在叶城过于招摇与树敌，他的目的，只在于拿到三味药引。“倘若我不能顺利拿到药引，咱们的约定自动作废。” “好！我们这就告诉你！”赌徒代表不再犹豫，转身，从背后的架子上翻出一张羊皮地图，丢在天清面前。“这地图上，用朱笔标出三个地点，便是三味药引的下落所在。” “消息可属实？”天清匆匆地扫了一眼，发现三个地点分别位于叶城的三个方位。 “十之八九。”赌徒代表不敢给出百分之百的肯定，但大体上，是无误的。“我们收集到的信息便是如此，至于取出药引的条件，还需要你自己去摸索。” “成交。”天清一边卷起地图，一边向众人做出承诺，“七日后，我会再次回到这里。若我能在七日内，取得三味药引，便告诉你们出城的办法。” 厷伊摇了摇天清的手臂，有些担心，但看到天清确信的眼神后，选择继续相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6章 叶城（八）【第三更】 天清与厷伊稍作商量，决定将红枫叶当作第一个寻找目标，按照地图标出来的信息，红枫叶所在的枫叶林，与赌坊只相隔两条街。夜色正浓，二人说干就干。 可当二人身处在枫叶林间时，他们才发现，要想在短时间内，找到第一位药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的枫叶，均是同样的大小，同样的颜色，若想轻易地用肉眼区分两片树叶的不同处，难于登天。 更何况，这是在夜里，全靠月亮提供微弱的光亮。在黑暗里，人的肉眼分辨度，会再次下降。要想找诸多片红枫叶里，找到他们所需要的一枚，真是天方夜谭。 “这这可怎么办？”没有任何线索，眼前的枫叶林，已然成为二人最大的绊脚石。“原以为，我们是在枫林林里，找到红枫叶的藏宝之地。实在想不到，是在所有的红枫叶里，猜出正确答案。” “别急，我们到处走走。”遇事不慌，是天清在逍遥派里学到的一个信念。越是在遇见麻烦时，越要稳定内心，才能在一番抽丝剥茧后，找出答案。“我相信，赌坊提供的信息，不会空穴来风。” 退一万步说，即使能被当作药引的红枫叶，并不在枫叶林里，那一定也在附近。叶城不大，可以提供奇珍异宝的地点，自然也不会太多。 有一阵凉风吹过，厷伊打了个寒颤。天清感觉到厷伊的发抖，担心因夜里气温低而造成着凉的后果，便将她揽在怀里，身体紧密接触的同时，可以互相取暖。“是我疏忽了，早知道，就多带点钱，替你备件后衣裳。” “不怪你，我不冷。”话虽如此，但出于本能，厷伊依旧像小奶猫一般，往暖和的怀抱里缩了缩。天清常年习武，有内气护体，所产生的热量，足以让厷伊感到温暖。 “谢谢你，肯到这里，肯做这些事。”厷伊要的不是结果，更多的，是天清的态度。看得出来，天清是真心在为二人的未来做努力，厷伊不傻，看在眼里的同时，感动放在心里。 “若这些事，能化解嗜血族对逍遥派的仇恨，那便是我该做的。”天清顿了顿，将厷伊往怀里再度圈了半分，“师父对我寄予厚望，我不能让他失望。而且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双重责任，双重压力，也是双重动力。 二人沿着枫叶林走了大半圈，终于，在枫叶林的另一侧，发现疑似线索的存在。有一处及膝高的石碑，刻有“红枫叶”三字。石碑旁，有一衣衫褴褛的流浪者，正披头散发，靠着石碑呼呼大睡。 至少，看见了活人，说不定，能从他的嘴里，得到更多信息。天清来不及多想，伸手推了推流浪者，想要将他从梦中拽出。“这位兄弟，我们有一事相求，可否相告。” 然而，他嘀咕了对方沉睡的深度，不仅没有将对方推醒，反而流浪者只当有蚊蝇在身边飞动，翻个身，又继续睡去，似进入更深层度的睡眠状态。 “这位兄弟，我们有急事相求。”天清顾不上其他，使出更重的力道，再次摇晃流浪者的身体，直至对方眨了眨眼，有苏醒的迹象，方才罢休，“实在情急，有对不住兄弟的地方，还望多多包容。” “你们是谁！太过分了！”被惊扰到美梦的流浪者，对天清表示出最大程度的不欢迎。面具之下，一定有一张愤怒且狰狞的脸，“知不知道，吵到别人休息，是极其不礼貌的事情！” “实在对不住，这位兄弟，我们是想在枫叶林里，寻红枫叶做药引。可眼前的红枫叶太多，我们实在毫无头绪。”趁流浪者清醒的片刻，天清省略客套之语，一口气道出原由，并向流浪者寻求帮助。 “走开！我可不知道什么是药引，什么是红枫叶。”流浪者尚在气头上，看天清的眼神里，除了不耐烦，便是不客气。 “你说，还是不说？！”厷伊可不像天清那般温柔，直接上前，遏制住对方的咽喉，反手便抓住对方要害部位，眨眼的功夫，便让其动弹不得，“若你不说，就在这里杀了你。反正，叶城处处皆是仇家。”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悄然无声地带走流浪者的睡意，令他浑身打了个激灵。意识到危险逼近，人的本能是求饶，是保命，“哎哟，这位姑奶奶，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那我问你，你是真不知道红枫叶的消息吗？”厷伊暗中加重手腕的力量，给了流浪者更重的承受力度，“我数三声，三、二” 一字未出口，流浪者便主动认怂，“说，我说，哎哟姑奶奶，你快放手。”见厷伊放轻手腕间的力道，流浪者才吃疼地道出他所知道的信息，“红枫叶代表孤独与寂寞，你们且找一找，若树枝间，只长出一片红枫叶，便是药引。” “此话当真？”天清与厷伊不约而同地问出口。 “自然，自然！”流浪者艰难地抬起食指，指了指一旁的石碑，解释道，“我是这里的看护人，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关于红枫叶的新消息。可以当作药引的红枫叶并不只有一枚，不过，需要看缘分。” “放开他吧，不像是假话。”在流浪者解释的同时，天清一直在观察对方的面部表情，每一次眼神的抖动，都不像是伪装。“我们去找一找，只取一片，应该不难。” 可惜，线索容易得到，但要想拿到红枫叶，还是得费一番功夫。这里的枫树树干，至少有二十米的高度，而树冠则至少有十米。要想一棵接一棵地在树枝间寻找落单的红枫叶，得有十成的轻功方可做到。 即便如底子不弱的天清，中途也不得不休息若干次。施展轻功，是一件极其消耗体力的事情，更何况，施展后，还得在半空中保持一定时间的悬浮。 “你可小心点，别摔下来。”厷伊扯着嗓子，向悬挂在树干上的天清提醒道，“咱们还有时间，不着急。”这么高的高度，倘若不慎摔落，后果一定很严重。 夜晚很快过去，当太阳渐渐从云层后露出笑容，并逐渐升高时，硬撑着一口气的天清，才终于在树枝间，发现他的目标。当他轻手轻脚，将落单的红枫叶摘到手里时，他忍不住向厷伊分享此刻的喜悦之情：“我找到了！” “太好啦！”厷伊为天清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当天清安全返回地面时，厷伊激动地奔向他，扑在他的怀里，双手环在他的腰间，“你知道吗？我很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7章 叶城（九） 都说万事开头难，按理，拿到第一味药引后，可以一鼓作气，将剩下的两位药引也顺利找出，以便早日离开叶城。但凡事都有意外，都会有万一，无论是玉珍珠还是玲珑棋子，天清与厷伊再无半分头绪。 有地图不假，但天清问遍地点附近的所有人，均表示，从未听过玉珍珠与玲珑棋子的说法。眼看时间一天天的流逝，直接来到第七日，二人却再无半分收获。 “你们最近在找什么？或许，我能帮帮忙。”这几日，天清与厷伊一直寄居在侏儒家里，虽然，三人并无太多的交流，但相处还算融洽，侏儒对他们并无任何不满之处。 “我们在找两味药引，玉珍珠与玲珑棋子。只是，叶城里似乎并没有这两件物品，莫非，当真不存在吗？”既免费提供住宿，还盛情邀请他们每日共用晚饭，天清对侏儒心存感激，便向他说了实话。 出乎天清的意料，当侏儒听到他的需求时，竟笑了笑，似乎，这对于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可巧，我家里便有玉珍珠。只是不知道，是否是二位需要的玉珍珠。” “什么？！”天清与厷伊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若二人知道，玉珍珠是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也犯不着白白浪费数日的功夫，做太多的无用功。“劳烦足下，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 “不行。”侏儒给了他们希望，又生生地给出绝望。他摇了摇头，似是无奈，“不巧，半月前，我已将玉珍珠送至典当行。我可以带你们去典当行看看，至于是否还在典当行内，就另当别论。” 典当行三字，当真一瓢冷水，浇灭天清与厷伊的希望。二人身无分文，即便，玉珍珠仍在典当行内，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它换取回来呢？ 罢了，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典当行是非去不可的地方，那就去吧。“劳烦足下带路，我们去典当行碰碰运气。” 除了赌坊，叶城里生意最好的地方，便是典当行。有赌就有输，有输就会缺钱，一旦缺钱，就会想着从典当行里抵押物品，以换取下一笔赌资。叶城里随处可见的流浪者，大部分便是由此而来。 典当行人声鼎沸，有的人准备抵押最后一件衣服，而有的人，则准备彻底卖掉身上最后最后值钱的小物件。讨价还价声，在这里此起彼伏，抵押者正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最后的利润。总之，典当行如叶城一般，只进不出。 “前些日子，家里杂物太多，清理了一遍，将不常用的东西都搬到这里，典当出去。”侏儒领着二人，径直朝典当行的贵客房间走去。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才会受到不一般的礼遇。 此刻，典当行的老板刚好在房间内，正左手敲着算盘，右手执笔记账，核对近日的出入账情况。当他看到侏儒站在门口时，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询问道，“有什么事吗？”随后，他上下打量着侏儒身后的二人。 “前些日子，在这里抵押出一颗玉珍珠，请问是否还在？”侏儒开门见山，将来意告诉老板，末了，才补充道，“这两位生人，想用玉珍珠做药引。” “生人？玉珍珠？药引？”老板的声音有些喑哑，一时半会儿，似不能完全串联三者之间的关系。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向侏儒摆了摆手，“昨日，玉珍珠已被人买走，你们回去吧。” “那你可否记得，是谁买走了玉珍珠？”侏儒抓住最后一丝线索，替天清询问道。“典当行卖者多，买者少，我想，你肯定是有印象的。” “这个”老板犹豫片刻，或许是顾念与侏儒的交情，不愿意失去他这个大客户，遂回答道，“你们去赌坊碰碰运气吧，我只知道，他买下玉珍珠后，转身进了赌坊。”这里的人们都戴着面具，老板并不能提供太多的有效信息。 “看来，兜兜转转，还是得去赌坊。”天清有些无奈，但转念一想，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足下，赌坊便不用你相陪了，此处我们能找到。”侏儒点了点头，在典当行门口，与二人相向而行。 第三次进入赌坊，天清已自带名人效应。只不过，与前两次的气氛有异，他刚牵着厷伊踏进赌坊，所有的声音均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不用细想，便也知道，典当行老板提供的消息不假，玉珍珠确在此处。 “我们知道你们到这里的原因，没有错，玉珍珠确实在我们手里。”还是上一次的赌徒代表，只是，因手中有了可与天清讨价的筹码，他的底气十足，声音更加洪亮。 “你们有什么条件吗？可以谈一谈。”得到玉珍珠的下落，好过盲目寻找，天清便有不再焦虑，平静不少，“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你们放心！我们要这颗玉珍珠，没有任何用。”赌徒代表打开手中的铜盒，向天清展示盒内的玉珍珠。它比一般的珍珠大上一倍有余，通体雪白，在夜间自带发光的效果，叫人移不开视线。 “不过，在我们安然离开叶城前，不会将玉珍珠交到你们手里！”赌徒代表锁上铜盒，明人不说暗话，直接亮出底牌，向天清与厷伊表达他们的条件，“离开叶城后，我们以原价卖给你们。” 赌徒们不愿被天清牵着鼻子走，他们的手里，也需要一定分量的筹码，才能防止天清临门一脚，将他们踢出赌约。若不如此，赌徒们便抓不住离开叶城的机会。 事关个人利益，没有给天清任何反驳的机会，赌徒代表的条件，更像是单方面商议后的决定。天清权衡一番，点了点头，“行，一切，按你们的要求。只是，我尚缺第三味药引，不知道你们可有什么新消息吗？” 还有两天时间，还缺一味玲珑棋子，想到这里，天清才有片刻的压力。继而，他补充道，“若大家，愿意替我寻到玲珑棋子，离开叶城后，我一定加倍补偿。” 钱的事情是小问题，逍遥派因着周长青的关系，已处在不缺钱的状态。若能以三味药引，换取与嗜血族冰释前嫌的机会，向来，双倍价钱，也不算什么。 “一言为定！”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跟钱过不去，更何况，这是一群赌徒，金钱的号召力，对他们而言是双倍的动力。“兄弟们！大家开始干活！若有消息，请在第一时间回到此处！” 天清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人多力量大，看来，是一句真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8章 叶城（十） 在焦灼地等待与盲目的寻找中，第八日很快过去。没有任何结果，没有任何方向，一切仿佛回到原点，保持流动的，只有时间。当第九日的夜幕落在天清与厷伊头上时，二人有半分泄气。 但二人需要面对的问题，不只是这一件，与此同时，天清还需要找到足够的理由，以证实关于离开叶城的猜测。正当他陷入思考时，厷伊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道，“有信心吗？带着他们，离开叶城。” “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七八分，还是有的。”天清坐在地上，靠着床沿，有些疲惫。他只是血肉之躯，就算信念没有上限，但身体的上限，依旧存在。“我只是在想，如何能保证他们平安出城。” “有什么想法，不如说出来，或许，我也可以帮你。”厷伊揉了揉天清的脑袋，语气里满是心疼。眼前这个汉子，将所有的责任与压力，均抗在肩上，这得有多少的勇气与决心，才可以丝毫不动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或许，在厷伊面前，天清才可以稍微放松警惕，眼皮有些沉重，数日里，均处在半梦半醒状态的他，也需要片刻的休息。“厷伊，最坏的结果，若是我们出不去，你怕吗？” “不怕，大不了，就一直呆在这里。”对待天清的疑问，厷伊没有半分犹豫，她挪动位置，以便天清的脑袋，能靠在她的大腿上，“你知道吗，小时候，嗜血村便是和叶城差不多的地方，我们不能选择出去。” “但你还是偷偷跑出来了，不得不说，你有勇气。”以厷伊的大腿当枕头，倒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有三分柔软，三分安心，“外面的世界，终归更吸引你。” “是啊，若不是偷偷跑出来，我也不会遇见你，对吧。”厷伊用食指，轻轻地弹了弹天清的脑门，即便隔着一层面具，也并不妨碍二人的亲密行为。 厷伊似乎还说了点别的话，但天清已无法完全集中注意力，将每一个字、每一个短句听在耳朵里。实在太困，急需片刻的喘息时间。当他慢慢地闭上眼，将所有的一切放进梦里时，才微微得以恢复精力。 不过一个时辰，天清便醒了过来。当他意识到，在这段时间里，厷伊一直保持原有的姿势，替他当人肉枕头时，赶紧翻身，询问道，“疼不疼，真是抱歉，刚才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不碍事，有点酸。”话是这么说，不过厷伊的行为，还是出卖了她的反应。她伸出双手，握成拳头，一点一点地敲打着双腿。难受是肯定的，只不过，不想让天清知道。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只当一次枕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厷伊，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一定让厷瞻兄，接受我们。”天清紧紧地将厷伊的小拳头握在手里，是承诺，更是患难之后的真心。 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天清忽然想到周长青，想到当年他为了妻儿，不惜背叛天下，而加入铁刀门。若是在遇见厷伊之前，他定是不能理解，无法理解，可现在，他却明白了，总有一些人的存在，是为了打破所谓的原则。 正当天清享受与厷伊独处的幸福感时，有慌乱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不等天清有任何反应，三五赌徒，便冲进房间内，跪倒在天清面前，声泪俱下，“求求你，救救我们！” “发生什么了？”天清有片刻的错愕，赶紧起身，将三五赌徒一一扶起，“有什么话，慢慢说。”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在心里生起。 “我们打探到玲珑棋子的下落，但但是”出声的赌徒年岁不大，缓了两口气，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转告给天清，“但是，那玲珑棋子，竟然认主！一般人，只要靠近它，便会” “便会怎样？”天清这才注意到，三五赌徒的身上，或多或少沾染着些许血迹，凑近后，能闻到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你们，有人受伤了？” “那玲珑棋子，是不祥之物啊！”有年岁较大的赌徒，向天清控诉道，“你！你到底是何居心！我们好心好意帮助你，可你却，想要害了我们的命！” “走，带我去看看。”心知情况紧急，天清便也不再有片刻的犹豫，况且，他也从赌徒们时断时续的叙述里，大致得知意外的发生经过。 有钱能使鬼推磨，赌徒们确实很给力，只用了一天的功夫，便在诸多奇珍异宝的小道消息里，挖掘出玲珑棋子的真实面目。原来，叶城内有一玲珑棋局，是埋葬数十万黄金的唯一入口。 后来，有人成功解开玲珑棋局的奥妙，盗走数十万黄金，只在原地，留下这对玲珑棋子，以作为向后来者示威的符号。当所有赌徒，均认为，玲珑棋子不过是一般棋子时，它们，竟在眨眼的功夫里，爆炸了！ 有刺鼻的火药味，包裹在空气里，向所有人发出最后的警告。虽然，玲珑棋子能产生的威力并不大，但仍然足以炸伤、甚至炸残接近者。 当天清与厷伊赶到现场时，已有七八名伤者，整齐地躺在地上，等待向天清讨个说法。其中有两人伤势较重，均已断了一条胳膊。 玲珑棋子自然是没有了踪影，留在原地里，只剩下旗子被炸开后的残片。一堆黑色与一堆白色，对比之下显得格外明显。 “你去清理残片，我去看看他们的伤势。”救人要紧，更何况，这些赌徒，是因天清的需求而伤，他做不到袖手旁观，弃之不顾。“诸位！你们放心，待离开叶城，我一定找最好的名医，替你们治疗！” 身无一物的天清，除了开出一张空头支票，他还真的做不出任何可以立即兑现的事。但江湖中人，要的便是一份承诺。更何况，赌徒们除了选择继续相信，也别无他法。 倒是厷伊，将残片收集到一块儿时，心情格外沮丧。费尽所有力气，换来的只是一堆残片。哎，也不知道，这些残片究竟是否有用，究竟是否能够代替完整的玲珑棋子，以完成对厷瞻的承诺。 许是听见厷伊的叹气声，天清朝她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有总比没有强。至少，我们不会空手回去。”哪怕只是残片，也是玲珑棋子的一部分。 天色渐暗，与古怪的声音最重要的约定，天清并不敢忘。他清了清嗓子，面向众人，开口道，“诸位，请随我一道，去往城门。今夜，我一定带你们安然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9章 叶城（十一）【第三更】 跟在天清身后的赌徒人数并不少，约莫着也得在五十左右。远远看去，有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场。他们呆在这里太久，久到，他们已快忘记，叶城外的世界，是怎样的景象。伤者不愿意掉队，被同伴搀扶，紧跟在队伍末尾。 当一群人逐渐靠近城门口时，不等天清说话，那古怪的声音，便抢走他的质问权，“哟，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丝惊讶，有的，只是玩笑里夹带的一丝讽刺，“怎么，你们都想出去吗？” “你到底是谁，要在这里装神弄鬼！”赌徒代表站在天清身边，以一己之力，代替赌徒们发表意见。“我们忍你很久了！今天，哪怕是死，我们也要死在城外。” “哦？难道，你们忘了，擅自出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古怪的声音不慌不忙，像是在欣赏一场演出，静静地等待主角们的表演。“上一次胆敢走出城外者，我可是丝毫不留情面的。” 一堆白骨，没有血肉，便是古怪的声音对逃离者最残忍的惩罚。 果然，当旧事重提时，所有人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处于恐惧，处于害怕，处于对死亡的不安。若非天清按住赌徒代表的手腕，示意他不必惊慌时，他也会选择后退一步。 “原本，我还想着，放你俩出城。只可惜，你们辜负了我的信任。”古怪的声音似有叹息之意，竟临时反悔，干脆断了天清与厷伊的生路，“无论是谁！休想从我这里活着出去！” “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吗？”若说此前，天清还有一两分顾虑，可当他被逼入所谓的绝境时，便只能选择向前，“死的不会是我，只会是你！”没有半分迟疑，天清抓起地上的一粒碎石，猛然向左前方投掷而去。 没有任何回响，这粒碎石，仿佛被人空手接住。 “有个问题，我一直疑惑不解。你与他们，本没有什么恩怨，可为何，一定要将他们锁在这里，而不准任何人出去呢？”天清的视线依旧保持平视，但声音，却是拐了个弯，传向左上方。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在这个方位？”古怪的声音没有选择回答天清的疑问，而是抛出他的问题，向天清讨教，“我见过太多人，你是第一个，能判断出我所在的方位。” “直觉。”天清无意隐瞒，只是从左右耳听见的分贝进行判断，明显，左耳的分贝更高一点。哪怕只在毫厘之间，也是一种有效的信号，“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以为，这群人都是好人吗？哈哈，那你就太单纯了。”古怪的声音哈哈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向天清表示出他的不屑与蔑视，“你以为，叶城是昼伏夜出的根本原因，真的是习惯吗？不，只不过这群人，本就是游手好闲之辈！” “你胡说！我们并不是游手好闲之辈！”赌徒代表向古怪的声音发出一声反驳，但很明显，反驳无力，似乎，连自己也无法说服。 “在到达叶城的所有人里，你们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不图任何奇珍异宝，只图药引。”古怪的声音有片刻的平静，但很快，便继续以往的腔调，“只可惜，送你们出城的机会，你们不要！” “我知道，出城还有一个办法。”天清顿了顿，继续探索古怪的声音最后一丝底线，“只要他们，肯交出身上所有的奇珍异宝，你便会放他们出城，对不对？！” “什么？！”赌徒们张大嘴巴，一脸错愕。 “那怎么行！这些都是我的宝贝，我可不愿意交出去！”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第一声拒绝，紧接着，反驳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竟有将天清淹没之势。 “是！你说得对！只要他们肯空手而归，我必定放他们出城！”古怪的声音倒也不隐瞒，既然被天清看穿心思，他也不再故弄玄虚。“只是！你也看到了，这些人，根本不愿意这么做！哪怕你给了他们机会，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这便是天清心中那所剩的一二分担忧。即便猜想到出城的办法，但那又如何，决定权不在天清手里，而在他们自己！ “诸位！钱财乃身外之物！若你们肯放弃钱财，离开叶城，到处都是赚钱的机会，何必流连于此！”天清试图用大道理，说服这群只看得到眼前利益的赌徒。 只可惜，徒劳无功，他失败了。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赚钱哪里容易，你可知道，我们都是抱着发大财的梦，才不远千里，寻至此处！若是空手出城，你问问，在这里的每个人，有谁是愿意的！”对于天清的劝告，赌徒们并不买账。 直到这一刻，厷伊终于明白天清的想法。原来，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里，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叶城并不是真的出不去，只是，叶城内的人，不愿意出去，不愿意主动放弃眼前的一切。 “难道，你们宁肯一辈子留在这里，也不肯回到充满更多挑战的城外世界吗？”面对这群赌徒，天清只觉得有莫名的悲哀。是他想得太美好，哪里只是一两分的不可能，明明，是十分。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沉默中的赌徒代表，向天清提出反问。看得出来，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痛苦的挣扎，摇摇欲坠的天平，正打破他内心的平衡与安宁。 “我想，应该没有。除非，他死。”若手中有可以使用的兵器，天清或许可以与之一战。但赤手空拳，天清一定不会是他的对手。“难道，你们都不愿意随我出城吗？我可以保证，离开这里，你们” “不了，你的好意，我们明白。只是，离开这里，天下之大，又有什么地方，会是我们的容身之地呢？”赌徒代表仰着头，无助地看着夜空。或许，习惯于被温水煮的日子，每个人，都会成为温水里的青蛙。 “走吧，我们出去。”厷伊拉拽着天清的衣角，似为这群人的命运，画上最后的句号。 “罢了。诸位，若有缘，日后，我还会回到这里。”天清转身，向赌徒们道别。声音里，有不舍，也有无可奈何，“既然没有完成赌约，愿赌服输，玉珍珠，便是你们的。” 至少，他的手里，有一片红枫叶，与玲珑棋子的残片。天清相信，若是了解前因后果，厷瞻一定会同意他的做法。 “子时已到！你们，出城吧！”古怪的声音不再为难二人，大开城门，没有半分为难，刻意淡定地目送他们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0章 弄青梅（一） 关于天清与厷伊的叶城之行，嘉怡是在收到他们的书信时，才得以知道整个故事的全貌。而此时，距离二人从叶城内逃出，已过去半年有余。那时的天清，正凭借自身的努力，全力修复逍遥派与嗜血族的关系。顺便，也频繁在厷瞻面前露脸。 除了惊讶，还有对二人最真诚的祝福。嘉怡用稚嫩的语气，在书信里反问道，“那天清师兄，你有想到，这个古怪的声音背后到底是谁吗？”是一番好奇，也是一片关心。 天清只笑了笑，并没有做出解释与回答。或许，他有自己的答案。又或许，嘉怡也能到答案，只是心中不够确定。总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天清的真心诚意，逐渐打消厷瞻的顾虑，也逐步瓦解嗜血族对逍遥派的世仇。 当嘉怡再次得到二人的消息时，便是成亲大事。她可真是高兴，比当初成功拜入逍遥派门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师父，你就答应我，好不好！”她拽住周长青的衣角，向他撒娇。 “于情，是可以带你去。”周长青并未完全抹杀嘉怡的期待，给了颗糖后，才道出第二层想法，“到了岁末，丞相大人，不一定肯放你走。阖家团圆的日子，你得在丞相府里待着。” “啊！师父，你放心，我一定说服爹爹！”打定主意的嘉怡，并非会因上官丞相的阻拦而改变想法，只要周长青同意她参加，那剩下的问题，便不是问题。“我这就回去！跟爹爹好好说说。” 池鸿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嘉怡与周长青之间的交流与互动，虽然并非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但每一次，他都会从内心发出同样的感慨，“周兄，你实在是太宠郡主。” “那肯定的！师父就只有我一个徒弟，若是不宠我，他还能宠谁呀？”仗着周长青的偏爱，嘉怡越发得意，一副“我有师父我第一”的自豪感。 不过，嘉怡也就看在和池鸿雁越来越熟的份儿上，才敢与他说着打趣的话。若换成一般人，她还是懂得收敛。毕竟，她也不再是小娃娃。 嘉怡站在门口，朝周长青挥了挥手后，便一路小跑，掐着时间，回到丞相府。当上官丞相将最后一件事处理完毕时，嘉怡已换回女儿家的衣服，端坐在房间内，佯装学习。 “哎呀，郡主妹妹，你这是又跑哪里去了？”当柳絮端着盛有热水的茶具，走近房间里时，一眼便看到嘉怡头上飘落着的雪花。她赶紧将一壶热水放在嘉怡面前，替她清理身上多余的雪渍。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柳絮住在丞相府已有六年多的时间。已是十六七岁的她，不再是瘦瘦弱弱的模样。嘉怡待她极好，用同等规模的饮食，将柳絮养成白白胖胖的大姑娘，再无半分过去狼狈的影子。 “嘘！小声点！”嘉怡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敢被其他人听见。这万一，一不留神，传进上官丞相耳朵里，又该责备她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刚才，我去找师父，恳请他带我去参加天清师兄的婚礼。” “我看悬，郡主妹妹，不如，你备点礼物，拖人送去。”因着快到岁末，柳絮不必细问，便知道嘉怡的心愿多半不合时宜。“再则，成亲之事，咱们做女儿家的，怎能去凑热闹？” “我不管啦！如果不去，肯定遗憾。”在嘉怡眼里，断不能因女儿身，就错过天清与厷伊的成亲仪式。更何况，她也是逍遥派的一份子，有义务见证逍遥派与嗜血族冰释前嫌的纪念日。 不过，当嘉怡撒着娇，半是吞吐，半是确信地向上官丞相告知这事时，出乎她的意料，上官丞相并未立即表态，只是过于平静地反问道，“这么说，你是非去不可吗？” “肯定的呀！爹爹，你想一想，这可是逍遥派的大日子，我怎么能缺席呢？”嘉怡鼓足勇气，趁热打铁，准备一举攻略上官丞相。只要他肯点头，那可真是万事大吉。 “不是不准你去，只是，你的娘亲尚在病中。嘉怡，到底是娘亲重要，还是师兄重要？”面对嘉怡的不懂事，上官丞相的眼眸里，有一层看不见的灰蒙。 是了，丞相夫人还在病中。想到这里，嘉怡心里一沉，便也不再任性地开口。丞相夫人常年体弱，而今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比往年更早一些。气温骤降，她那单薄的身躯，自然是扛不住寒冷的刺激。 老毛病上，平添新疾。丞相夫人便只能卧病在床，偶尔天气晴朗时，也只能在走廊上缓慢地走上两步。连常年服侍丞相夫人的侍女，都深感患病的程度严重。 “爹爹，我知道了。”嘉怡实在没有办法，将天清看得比丞相夫人更重要。这种时候，她便特别容易心生怨念，倘若，家中有个兄弟姐妹，或许，会有人分担一把。 “有时间，别到处跑，留在家里，陪陪娘亲，可好？”上官丞相微微侧身，无奈地叹了叹气，对嘉怡，他可真是束手无策。 “咦，爹爹，你怎么知道”嘉怡立刻捂住嘴，生怕因一时口误，而主动向上官丞相说出偷偷溜出去的秘密。然而，当她低头的那一刻，便也全然明了：她的脚上，还穿着一双沾有飘雪的男士长靴。 正当被抓住现行的嘉怡以为，上官丞相会由此而对她发一通脾气时，门外响起太监们尖锐且刺耳的高音：“太子殿下驾到！”尾音被人为地拖长，似担心无法在第一时间传入上官丞相耳里。 “呀，昭文哥哥来啦！爹爹，我能去看看吗？”昭文太子的突然出现，算是将嘉怡从水深火热的不安中解救出来。有他在，上官丞相便不会讲怒气当场发作。不看僧面，至少也得看佛面。 “说过多少次，现在不可以再这么称呼。”上官丞相狠狠地拍了拍嘉怡的脑袋，一脸严肃。“你也不是小孩子，该懂的基本规矩，不能忘。” 上官丞相说得没有错，但嘉怡一时激动，便将太子殿下四字抛在脑后，又用回曾经最熟悉的称呼。好在，这一声亲昵，没有被其他人听见。当昭文太子见到上官丞相与嘉怡时，她的称呼是随了大众，“参见太子殿下。” “丞相大人，郡主，不必多礼。”较之以往，昭文太子已然成为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一双剑眉，在儒雅的气质里，平添几分王者霸气。监国已有三年，他不再是当年干净如白纸的挂名太子。 “太子殿下，是有何事？”上官丞相将昭文太子请入书房后，方才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1章 弄青梅（二） “爹爹，我需要出去吗？”当书房内只剩下三人时，嘉怡主动提出避嫌。她明白，昭文太子是以监国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国家大事，她并没有资格参与到其中的讨论。 “不必，这事，你也可以听一听。”昭文太子摆了摆手，看了嘉怡一眼，反问道，“郡主，你与察哈尔部的新任大汗，曾经的木合王子，还有联系？” “木合？他，怎么了？”上一刻，嘉怡的脸上还挂着一抹微笑。而下一刻，她直接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她与木合之间的私人交流，属于半未公开的隐私，知道的人并不多。 “什么？嘉怡，你竟然与他有联系？”上官丞相正翻开一册书籍，但当他听到昭文太子的疑问时，手一抖，这册书籍应声落在地上，“你这逆子！这般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爹爹！到底怎么了？”嘉怡虽感疑惑，但眼看与木合的书信往来，已不再是秘密，便只好如实道出，“偶有联系，前些日子，他当上大汗，我有送去一封书信。除此之外，别无来往。” “他可有在书信里，向你说过什么吗？”昭文太子与嘉怡自幼一同成长，心知她断不是有所隐瞒的模样，便才大胆地继续追问，“可还记得，他有提到什么吗？” 嘉怡摇了摇头，对此，她表示一脸懵逼。“并没有，只是日常的问安。”书房内的气氛，在嘉怡简短的回答后，一时间陷入最沉默的状态。对此过于敏感的嘉怡，赶紧表示疑惑，“到底出什么事了？” “前线密探回报，察哈尔部聚兵，似有作乱之势。”昭文太子并没有任何隐瞒，将最关键的信息，告诉嘉怡。而后，才进一步解释道，“据言，此举并非木合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什么？太子殿下，你刚才！”当嘉怡听懂这一惊人的消息，其背后的分量时，她不由得倒退三两步，所有的震惊，全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不，不可能的，木合他！” “够了！”即便昭文太子在场，上官丞相也不得不拿出身为人父的立场，丝毫不留情面地对嘉怡进行严厉教训，“这有什么不可能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倒是你，为何，竟敢私自与他有来往？” 这是叛国！若非看在昭文太子的面上，这四个字，上官丞相真就脱口而出。 “我到这里，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眼下，心中已有答案。”昭文太子再度看了嘉怡一眼，所需要的答案，已了然于胸。他只是想确认，嘉怡，到底是否知道木合的企图，若非亲眼见到嘉怡的反应，他断不敢轻易判断。 “太子殿下，爹爹，你们你们打算做什么？”嘉怡用右手捂住胸口，才能避免心脏在一不留神的情况里，跳出胸膛。若说天清与厷伊即将成亲，带给嘉怡的是惊喜，那木合的作乱，带给她的便是惊怒！ “尚在讨论中。”既然确信嘉怡与木合作乱之事无关，那昭文太子便也不会对她有任何防备，“咱们啊，过惯太平日子，若真要动武，还得从长计议。” “太子殿下，我还是不相信！”嘉怡准备做最后一次挣扎，为心里的草原英雄，争取最后一次辩解的机会，“恳请太子殿下，彻查此次消息。木合他，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了解的木合，当真是他的全貌吗？”又看到嘉怡的稚气，昭文太子无奈地笑了笑。他理解她，但不等于，在国家大事的面前，能继续保持偏听的立场，“郡主，这不是儿戏，我不会胡乱开口。” “嘉怡，你出去吧，我得与太子殿下再仔细谈谈。”上官丞相拍了拍嘉怡的脑袋，在替嘉怡圆场的同时，也算是给了她一次台阶。“记住，从今日起，不可再与木合有任何联系，否则，后果极其严重。” 叛国罪三字，再次浮现在上官丞相的脑海里。 嘉怡被赶出了书房，当她保持发呆的状态，如木头人般回到房间时，柳絮正为她打扫房间。看出嘉怡的神色有异，柳絮赶紧走到她的身边，“郡主妹妹，你这是被丞相大人批评了吗？” 嘉怡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她走向书架，从第三层的夹板里，取出一叠书信，交到柳絮手里，“柳絮姐姐，拜托你一件事。将这些书信，送去书房，交到昭文哥哥手里。” 柳絮有片刻的迟疑，她是想知道，为何嘉怡不将这些书信亲自送去，而要委托于她。不过，柳絮并没有道出心中的疑虑，只按照嘉怡的吩咐，将书信送至书房。 正当她敲门时，昭文太子刚好摊开一张察哈尔部的地图，摆在上官丞相的书桌上，与他分析并讨论木合的作乱动向。柳絮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太子殿下，这是郡主交给你的书信。”尊卑有序，柳絮低着头，不能直视昭文太子的眼神。即便如此，她也能感觉到，昭文太子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的惊愕。 昭文太子当然明白，这是嘉怡与木合交谈的文字记录。他接过这叠书信，匆匆数了数，竟有八封。然而，平摊到三年多的时间里，差不多半年才有一次来往，并不算太频繁。想到这里，他才算轻松些许。 “我且看看，你回去吧，告诉郡主，让她不必多想。”昭文太子朝柳絮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出。待书房内只剩下他与上官丞相时，他才抽出第一封书信。看回信的内容，应该写于三年前，木合刚返回草原之时。 “太子殿下，是微臣教女无方。”上官丞相来不及猜测书信内容，便噗通一声跪倒在昭文太子面前，以示忠心。他着实想不到，嘉怡不只是顽劣，更是添乱的好帮手。 “丞相大人不必如此，我相信郡主。”当昭文太子将八封书信一一后，才放心地得出这一结论。“这些书信内容，只是朋友之间普通的问候，并无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他将八封书信放进衣袖里，准备带回宫中。 “微臣一定严加管教，还望太子殿下恕罪。”上官丞相并未立刻起身，反而，继续向昭文太子做出保证。有一行冷汗，从上官丞相的侧脸滑落，滚到地上。“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太子殿下明察。” 太子殿下愣了愣，片刻后，才读懂上官丞相的话中含义。若非明察，而只是私下判断，定会落人口实。届时，纵嘉怡确实清白，也只会百口莫辩。“好，我回去后，一定彻查。”昭文太子回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2章 弄青梅（三）【第三更】 一日之内，嘉怡遭遇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无论如何，她也断然想不到，看起来还算可靠的木合，竟有这般狼子野心。放着好好的草原之王不做，为何，一定要虎视眈眈。 冬季的白昼变短，当夜幕夹杂着飘雪悄然而至时，嘉怡正怀揣着满腹心事，半靠在床边，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她似乎看到木合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嘉怡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当面问个清楚。只可惜，终究只是身影，而非真人。当柳絮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的意识拉回到现实里，嘉怡才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道，“柳絮姐姐，你是在叫我吗？” “郡主妹妹，你可不能睡过去。这房间里，没有炭火，小心着凉。”柳絮一边提醒道，一边赶紧找出厚实的披风，为嘉怡披在肩上，“丞相大人有吩咐，让你明日，随他一同进宫，面见太子殿下。” 自从结束需要太傅授课的学业后，嘉怡便甚少再去皇宫。偶尔得有机会，也只是在逢年过节时，能远远地接触皇宫的威严。虽然，这里承载着嘉怡半个童年的成长记忆，但终究不是她的家。 “哎，我知道了。”嘉怡将头蒙进被子里，满是沮丧。知人知面不知心，用这句话形容木合，好像，特别合适。想到这里，嘉怡的沮丧便有添重七八分。藏不住心事的她，起身，向柳絮询问，“柳絮姐姐，人心都是会变的吗？” 看出嘉怡心事重重，柳絮放下手中的其他事，悄悄地走到床边，与嘉怡坐在一块儿。她并没有直问嘉怡，而是委婉地道出自己的观点，“世事无常，人心若有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难道，没有例外吗？”嘉怡的眼前，又浮现出木合的身影。越是想到他，嘉怡的心里越是酸涩。“我的一个朋友，做了错事。现在，我不知道，是否该继续把他当作朋友，亦或者，得当作敌人。” “不管发生什么，郡主妹妹，我可以向你保证，对你不会变。”柳絮拍了拍嘉怡的肩膀，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安慰。于柳絮而言，是嘉怡，当初在街上将她捡回到丞相府里，给了她一段全新的人生。 “哎，还是柳絮姐姐好！”嘉怡使出小女儿家的一面，摇晃着柳絮的胳膊，在她面前轻轻撒娇。“不管那么多啦，有什么事，明日见到昭文哥哥再说吧。”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次日，当嘉怡随着上官丞相进入大殿时，才明白，朝廷二字，并非是个好玩的地方。压抑的气氛，萦绕在大殿的各个角落，沉默的态度，挂在每个人的脸上。静得离奇，静得可怕。 昭文太子坐在次位上，正闭着眼睛，思考心中的问题。上官丞相与太傅碰了碰手臂，轻声交换着意见。太傅问道，“今日为何，郡主也在这里？” “哎，是太子殿下要求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上官丞相摇了摇头，将嘉怡带入身后，生怕她随意弄出声响，打破大殿内的宁静。“察哈尔部一事，太傅可曾知道？” 太傅点了点头，他也是在昨日夜里，才得到这一紧急消息。但他是文臣，并不能给出多少有用的建议或者谋划，只向昭文太子建议道，于第二日召开全体大会。 “众位爱卿，你们的态度，是主战，还是主和？”当昭文太子睁开眼时，话音里的分量，也随之加重。“事关重大，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微臣主战！”兵部尚书率先站了出来，向昭文太子表达他的观点。“微臣以为，定要抢走最重要的时间，给予对方当头一棒，好叫他们知道厉害！”兵部尚书有过战场经验，精神抖擞的他，老当益壮。 “微臣主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向兵部尚书提出反对意见者，并非他人，而是兵部侍郎。“在微臣眼里，不必与对方大动干戈，以免得不偿失。相反，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如施舍些许。” “胡闹！怎可轻易向对方屈服！”兵部侍郎的理由尚未补充完整，兵部尚书便抢走他的话语权，直截了当地训斥道，“你我乃军中将士的发言者，怎可这般窝囊！大丈夫，若不能血洒战场，还配得上大丈夫吗？” 上官丞相正欲表态，身旁的太傅却抢先站了出来，瞥了兵部尚书一眼，表达道，“微臣以为，即便主和，也只是寻常的外交手段。不可为了和气，而不做开战的准备。当此之时，我等，得探探虚实。” “如果探？”昭文太子忽略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的争执，向太傅提出反问。 “派出使者，直接与察哈尔部进行接触。”太傅思考了整整一晚，自认为，这是最合适的办法。要想彻底明白对方的动向，只凭猜测，远远不够。 “那太傅以为，谁为使者，最合适？”昭文太子是太傅教出来的学生，自然，或多或少，会听从太傅的判断与意见。更何况，在他的心里，相比吵嚷不休的主战与主和，这也是最佳方案。 “微臣以为，庄亲王最为合适。”太傅抛出一个重磅消息，犹如一道霹雳，将朝廷彻底炸开。“无论是身份、地位，亦或者是处理能力，庄亲王都是不二人选。” “诸位爱卿，还有别的人选与建议吗？”昭文太子暗自将名字记下，准备增加备选项后，再逐一考虑。可令他想不到的是，其余人，竟纷纷保持沉默的态度，不敢轻易就出使一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也罢，出使一事需要从长计议。”昭文太子心中有微微叹气，但也无可奈何。这帮大臣，均由启泰帝提拔，早已过了热血男儿的年纪，不轻易发表态度，已是约定成俗。“只是，尚书大人，备战一事，交给你全权负责。” “微臣领命！”兵部尚书接过昭文太子的嘱托，掷地有声地向他做出承诺。 “郡主，今日叫你到这里，为的便是备战一事。”当其余事项安排妥当后，昭文太子才将视线放在嘉怡身上。与平日里有所不同，此刻，二人是君臣身份，“需要托你，向逍遥派定制一批军用装备。” “啊？这个”嘉怡想不到，昭文太子会当众点到她的名字，有片刻的失神。不过，上官丞相敲了敲她的脑袋，倒也很快给出反应，“好，我一定办到。” “此事重大，明日，我会让天一，同你一道去逍遥派。”昭文太子取出桌上的一纸列出所需装备的公文，由太监交到嘉怡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3章 弄青梅（四） 散朝后，嘉怡并未能立刻跟着上官丞相返回丞相府，而是在沿着宫墙行走的时候，遇到了许久未见的修文。若说偶尔，还能因正事，在丞相府里见到昭文太子，那与修文，可就真的极少有碰面的机会。 “修”文哥哥。但尾音被嘉怡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并不熟悉的称呼，“参见恭亲王。”记得二人在最初接触的日子里，嘉怡也用过这般客套的称呼。兜兜转转，竟还是回到原点。 结束学业后，修文并未按照幼时的理想，做他逍遥自在的王爷。由于皇后去世，启泰帝不理朝政，所有的担子，都压在昭文太子肩上。想着为他分担压力的修文，主动提出进入兵营历练。 修文的想法非常简单，文臣，有上官丞相与太傅在朝，全力协助昭文太子，并不需要再操心。但武将，却是太平时代最稀缺的资源。每个月，他都会抽出一半的时间，在军营里与将士们同吃同睡。 剩下的时间，他或住在宫里，与昭文太子共同处理部分事务，或住在自己的王爷府，修身养性，熟读兵法。总之，很是忙碌。 皮肤被晒得黝黑，但却更加英俊挺拔。眉眼之间，与昭文太子有数分相似。但二人的气场，或为王者霸气，或为武者坚定，有着天壤之别。 “嘉怡妹妹，好久不见。”倒是修文，冲嘉怡微微一笑，使用亲昵称呼的他，很快，化解二人的尴尬与隔阂。“倒是想不到，能在宫里看到你。” “也是凑巧，刚准备回去，就在这里看到你。”化雪时，总是比下雪更冷。嘉怡一边跺着脚，一边哈着气，哆哆嗦嗦地与修文交谈。暮色渐浓，但修文依旧清晰地看到，嘉怡的耳朵已经被冻得通红。 “这里太冷，我那里暖和，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如何？”修文指了指不远处停靠着的马车，向嘉怡提出邀请，“说来也真是，嘉怡妹妹，还从未去过王府。” 修文是在今年小满之日时，才有了自己的府邸。按理，当他有了独立的王爷府邸时，便是他搬离皇宫之日。不过，昭文太子念在手足之情，依旧为他保留了房间，并道，“只要我在，皇宫内便有你一处栖身之地。” “现在吗？我想想。”嘉怡看了看天色，约莫着是在申时，离天黑尚有一段时间。“可以是可以，不过，明日我得与天一去逍遥派，所以不可以待太久。”嘉怡一边回答着，一边跟着修文，上了马车。 当二人坐在马车内时，修文才提出不对劲的地方，反问道，“为何这么匆忙？” “这个咳咳。”嘉怡想了想，还是决定一笔带过，“是昭文哥哥的意思，需要我替他出面，权当，帮个忙。”毕竟，她不清楚，修文是否知道木合作乱一事。但即便他知道，二人也并不适合在私下交谈。 恭亲王府设在北街，与设在西街的丞相府相隔不算远。只不过，恭亲王府不似皇宫亦或者丞相府那般热闹，时常人来人往。修文独自居住于此，平日里，也不过只有三五太监宫女照顾起居。 “修文哥哥，你骗我”当嘉怡进入王府后，一阵刺骨的冷风透过棉衣，径直钻入骨头里，使得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向修文提出抱怨与不满，“说好的暖和呢，我怎么觉得，比在宫里更冷？” 若非嘉怡有习武的经历，身子骨还算健壮，不然，这个冬天可有些难熬。 “别着急，走，到屋子里坐坐。”修文取下身上的披风，搭在嘉怡双肩上，替她增加一层保暖的措施，“去书房吧，我这里也不常有人作客，大厅怪冷清的。” 要想从正门走到书房，期间会经过王府内的一处院子。本是仿照御花园修建的小花园，却被修文大刀阔斧，改成了排兵布阵之地。当二人站在青石板路的一端时，修文向嘉怡发出挑战，“嘉怡妹妹，你能顺利通过此处吗？” “这不难啊，看我的。”嘉怡并未理解到修文话语中的含义，只当修文是在考验她的身手，微微运气，向后退了两步，以方便助跑。继而，吊着整整一口气，双脚离地，准备利用不熟练的轻功，飞过去！ “哈哈，嘉怡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嘉怡飞向半空时，修文愣了愣，随即明白，二人的沟通产生理解歧义，“我是说，你从这里走” 话音未落，悬在半空中的嘉怡，便遭到一股冷空气的突然袭击。尚不能熟练运用轻功的她，不得不向冷空气屈服，在顷刻间，嘉怡失去保持平衡的能力，眼看，便要被重重地摔倒在地。 “小心！”修文收起脸上所有的笑容，在嘉怡即将落地的那一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她的身边，伸出双手，将其安稳地纳入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二人同时滚落在雪地里。好在，有修文充当人肉垫子，嘉怡倒是没有受伤。 “哎呀，修文哥哥，要不要紧。”嘉怡赶紧翻身，伸出右手，摸了摸修文的脑袋，“疼不疼，有没有碰到哪里？这青石板太硬，若是摔伤，可真不得了。” “哎呀，疼疼疼！”约莫着是真被摔着，修文左手揉着后腰，右手支撑在地，保持身体不继续倾斜，“嘉怡妹妹，这有小半年未见，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哪里疼，让我看看！”嘉怡正准备仔仔细细替修文查看伤势，却不想，从修文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心中所有的感激不再存在，剩下的，便是恼怒，“修文哥哥！你是不是欺人太甚！” “哈哈，那你来打我呀！要是能抓到我，我就让你欺负！”眼看嘉怡眼神不对，修文以最快的速度翻身站起，一边向外跑开，一边向不忘朝她扮个鬼脸，“我也没有说错什么嘛！嘉怡妹妹还在长身体，对不对？” “你给我站住！修文哥哥！你今天死定了！”嘉怡甩掉披风，敞开衣袖，露出胳膊，大有在雪地里，拿出全部实力，与修文一较高低的的气场。她弯腰，用双手裹出一个大雪球，准备以雪球为武器，制服对方。 与昭文太子相比，修文显然不是吃素的角色，从小变大，便以整蛊嘉怡为乐。今日既然想到惹怒嘉怡的法子，便自然会有解决的套路。他绕着走廊，以固定的速度顺时针奔跑，与嘉怡保持恒定的距离。 “你！有本事！你别跑！”嘉怡不服气，这次，她一定得追上修文，让他好生明白，别给了颜色，就胆敢开出染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4章 弄青梅（五） 七八圈之后，有斗大的汗珠，渐渐出现在修文脸上。直到这时，他才渐渐放缓速度，故意给了嘉怡抓住他的机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刚才那句话，重新说一次！”嘉怡拽住修文的衣袖，不肯放过折腾。 “嘉怡妹妹，现在还冷吗？”修文倒是聪明，在最合适的时间里，选择陈述重点，转移嘉怡的注意力，“喏，咱们现在进屋吧，此刻炭火刚刚好，你也不会再觉得寒冷。” 原来，修文只是故意惹怒嘉怡，借以奔跑的运动方式，让嘉怡活动活动筋骨，以便身体自主产生热量，驱走寒意。 “行吧！这次原谅你，不过，若再有下次，嘿嘿，修文哥哥，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嘉怡在说话的同时，伸出右手，捏住修文的左手腕，一用力，便疼得修文五官直接堆在一块儿，成拧巴状。 “女侠！我错了！”修文赶紧用力甩掉嘉怡的手，向前迈出一步，推门进入书房。借着明亮的烛光，他看了看手腕的伤势，不由得喊叫一声，做出夸张的表情，“哎呀，嘉怡妹妹！你看，都肿了！” “那又怎么样，是你自找的！”嘉怡跟在修文的身后，进入书房，关上房门后，径直走到炭火边，伸出双手，一边取暖，一边向修文进行思想教育，“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修文哥哥，太傅可是有讲过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伤到了我，就得对我负责。”修文不管不顾，抓过木椅，坐在嘉怡身边，学着嘉怡往日里赖皮的模样，狡辩道，“一码事归一码事，可别想赖账。” “行吧，那你说，要怎么负责？”偶尔让着修文一次，嘉怡也不会有吃亏之感。更何况，二人从小的相处模式便是如此，早已习惯，早已理所当然。 “那你把眼睛闭上。”修文露出坏坏的笑容，似暗自在心里打出如意算盘，只等嘉怡上钩。嘉怡不傻，知道修文已摆开陷阱，只等她落入网中。不过，她还是乖乖地闭上双眼，想看看到底会是什么要求。 令嘉怡头皮发麻，在闭着双眼的时间里，她感受到有一股热气，从修文的鼻腔内呼出，点点滴滴地洒在她的脸上。不给嘉怡任何反应的时间，修文便在她的耳畔，轻声说出一句话：“嘉怡妹妹，不如，以身相许？” ！！！ 这是，被修文调戏了吗？ 当这样的意识出现在嘉怡的脑海中时，嘉怡猛然睁开双眼，怒不可遏，挥动双拳，作势便要给修文真正的颜色看看。“你别躲！修文哥哥！你真是在军营里学坏了！” 当修文选择抛弃逍遥王爷的生活，决定进入军营时，嘉怡便对军营里的风气有所耳闻。据说，那里都是一群常年见不到姑娘的年轻小伙子，喜欢以说荤段子取乐，打发在军营里漫长且无聊的时光。 万万想不到，修文竟然也沾染上这般恶习！ “别呀，嘉怡妹妹别动手！”修文故意左躲右闪，想要避开嘉怡的拳头。只可惜，他的躲闪率再高，也始终会被三五拳头，击中身体。他一边故作吃疼的模样，一边继续与嘉怡开着玩笑。 “想不到，修文哥哥，你竟然学坏了！”有一抹绯红，染上嘉怡的双颊。 “还有更坏的，你要不要试试看？”闹够之后，修文反手，抓住嘉怡的手腕，借力使力，径直将她带入怀里。当嘉怡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前时，修文才收起坏笑的模样，保持现有的姿势，不再玩闹。 “修” “嘘！”修文松手嘉怡的手腕，而后，改成环抱的动作，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他的左手放在她的腰后，右手抓住嘉怡的手指，轻轻地拿在手中把玩，像是对待心中最珍贵的一件宝贝。 所有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除了修文强有力的心跳声，嘉怡再也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原来，比炭火更温暖的地方，是怀抱。 “嘉怡妹妹，我有一件事情，想对你说。”修文咽了咽口水，似准备通过借助这样简单的动作，缓解心中的压力与紧张。“我们，认识快七年了吧。” “嗯，快七年。”嘉怡靠在修文怀里，悄悄地在心里数着数。有暧昧的情愫，萦绕在二人身旁，没有任何理由，嘉怡的心跳因修文的话语，而陡然加速。她按捺住内心的期待，悄悄地倾听修文的讲述。 “从一开始吧，我只是把你当做丞相府的郡主。不过，你这个郡主，倒是与我见过的别家女孩儿，不大一样。”迟到、逃课，那是经常有的事。可书里记载的大家闺秀，和嘉怡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样子。 莫非，这个郡主，是假的吗？ “不过，随着深入了解，我倒是对你越来越充满好奇与兴趣。”说道这里，修文不禁加重手中的力道，将嘉怡更进一步地禁锢在怀里，仿佛，不肯轻易让她挣脱开去。 “是什么时候，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许，是从三年前，你生日的时候开始吧。”修文难得露出羞涩的笑容，别开脸，不让嘉怡看到这一幕。“你即将落入水里的那一刻，我心里真是犹如刀绞。” “所以，我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几乎是出于本能，将你拉了回去。”如果愿意，所有的伤痛，就由我承担吧。能直接表明心意的话，已然到了修文的嘴边，只是，被他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嘉怡妹妹，我不后悔认识你，更不后悔”修文有刻意地停顿，摆正嘉怡的身体，四目相望之时，他能从嘉怡的眼眸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直到这时，他才鼓足所有的勇气，道出藏在心里已久的一句话： “更不后悔，喜欢你，喜欢上你。” 十三四岁的嘉怡，自然是明白，此刻的喜欢，并非往日兄妹亦或者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属于恋人的喜欢，属于男女之间的喜欢。 “修文哥哥，我”没有一丝丝心里准备，修文大胆且赤裸的表白，直接击穿嘉怡的心扉。犹如一道光，照亮心中的每一处角落。都说男追女，隔座山。但修文的告白，只是胜利者吹响最后的号角。 “嘘，别说话。就这样坐一会儿，挺好的。”修文在嘉怡的唇间，放上一根食指，另一只手，则悄悄地改成十指交叉的动作。嘉怡没有抗拒，没有任何反对，没有任何挣扎，也是一种态度。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当修文与嘉怡，不约而同想到这句话时，二人的眼眸里，更有柔情似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5章 弄青梅（六）【第三更】 修文执意将嘉怡送回丞相府，他的理解很简单：“能多呆一会儿，便是一会儿。再则，有我送你回去，丞相大人便也不会责备你。再怎么着，得给我这个王爷半分薄面。” “啧啧，你的脸呀，我看，有太阳那么大。”嘉怡夸张地比划出一个大圆，以此调侃。“不过，应该不会的，爹爹最近忙，很少搭理我。约莫着，也只是多看我两三眼。” 嘉怡猜得没错，当修文将她送到丞相府门口时，甚至，连卫管家也没有站在门口干等。只有两个看门的小厮，为嘉怡开了门。目送她平安进入府内后，修文方才转身离去。 本是晚饭的点，但由于上官丞相忙于政务，丞相夫人卧病在床，一家三口，已经甚少相聚在同一张桌子上。当嘉怡捧着饭碗，来到丞相夫人房间里时，满房间，均是中草药的味道。 进屋前，嘉怡深深地呼吸一大口新鲜口气，但进屋后，苦涩的药香弥漫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使得嘉怡肺中的新鲜空气，一扫而光。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丞相夫人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听到嘉怡的声音，才费尽力气，跟她扯出笑脸。“外面又下雪了吧，记得，每年下雪时，你都异常高兴。”有嘉怡在身边，丞相夫人心里满是欣慰。 “娘亲！我来陪你啦！”嘉怡胡乱地扒了两口米饭，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眼前的食物，擦了擦嘴角，便坐到丞相夫人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还好，今天没有发烧。” “哪里那么容易发烧，我只是虚弱。倒是你，小手怎么这么凉？”丞相夫人将嘉怡的双手拉进被窝，想要被窝里的温度，给予她足够的温暖。“哎，其实，只要你肯保证不玩火，房间里是不会断了炭火的。” “哎呀，都是小问题啦。”随着年岁的增长，嘉怡也逐渐开始向丞相夫人表达反对的意见。“不过，娘亲，我有一件事得告诉你。明日，我得去一次逍遥派，可能最近不能过来看你了。” “怎么这么突然？先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丞相夫人愣了愣，很快，便明白，又得是至少十天半个月，无法在丞相府内看到嘉怡。“眼看快过年了，记得早点回来。” “顺便，我会去找掌门，索求一些灵丹妙药。娘亲，你放心，你的病一定不会是问题。”嘉怡歪着头，像是承诺，也像是撒娇。在她眼里，父母仍然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当嘉怡与丞相夫人一番浅谈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是入夜时分。柳絮还等在房间里，为她点亮一盏灯。自从嘉怡无意间抱怨，房间里一个人的时候，总是黑灯瞎火，柳絮便多留了一份心，总是等待嘉怡入睡后，才离开房间。 “柳絮姐姐！我有一个消息，得告诉你。”嘉怡站在门口，神秘兮兮地东张西望，确认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后，才关上房门，兴冲冲地与柳絮分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用问，一定是特别的消息。 “别急，让我猜猜。”柳絮倒也挺配合嘉怡的性子，按照她的理解，想出最合适的原因，“莫非，今日中了大奖？也不对，你是从皇宫回来的，难道，是跟皇上有关？” “都不是啦！”嘉怡笑嘻嘻地走到柳絮身边，侧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出秘密，“是修文哥哥啦，他说，他喜欢我。嘿嘿。”属于少女的情意，正淋漓尽致地展示在嘉怡脸上。 “什么？真的吗？！”柳絮不由得大声惊呼。 “嘘，小声点，我，我可只告诉你一人，你得替我保守秘密。”嘉怡赶紧比划噤声的手势，示意柳絮不能惊慌。闺房秘密，总是不愿意被第三人知晓。“反正，柳絮姐姐，你不能出卖我。” “哎呀，不会的。只是，郡主妹妹，你是怎么想的呢？”柳絮虽未经历过感情之事，但她比嘉怡年长，有些道理，即便不曾经历，也会自然而然有一番理解与想法。“你对恭亲王，也是喜欢吗？” “我？应该，是吧”嘉怡不太确定，毕竟，她的心智尚浅，尚不到能彻底理解这些事的年纪。“修文哥哥经常欺负我，可是，我也乐意被他欺负。更何况，他曾经救过我。应该，是喜欢的吧。” “这些事，只能自己想明白，我是没有办法帮你的。”柳絮摸了摸嘉怡的脑袋，心里倒是欣慰不少。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好时节，有些懵懵懂懂的感情，便会在此时生根发言。柳絮明白，于嘉怡而言，并不算什么坏事。 “柳絮姐姐，那你呢，有喜欢过谁吗？”当嘉怡缩在被窝里，只露出脑袋时，她向柳絮反问道。 “还没有，不过，不着急吧。”柳絮笑了笑，摇了摇头，神色淡定而又自然。“不像你，平日里我能见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至于喜欢，便更是无从谈起。”她吹灭烛光，站在门口，向嘉怡道一声晚安。 如果，你会喜欢上谁，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嘉怡将小小的心愿藏在心里，是对柳絮的祝福，更是对这段姐妹情的坚定与执着。柳絮对嘉怡的好，她全部都记在心里，终有一日，会成全她。 有正事在身，天一到得很早，天刚蒙蒙亮，他便驾着马车，踏着积雪，候在丞相府门前。好在，可以到马车里再睡一会儿，嘉怡便也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省略与天一的一切客套，当务之急，是补充睡眠。 只不过，因着积雪的缘故，马车有些颠簸，嘉怡睡得并不安稳，在迷迷糊糊的状态里，她似乎听见天一向马车里嘀咕了一些内容。但具体是什么，实在对不住，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嗯，听到了”嘉怡仿佛是在说梦话，与天一进行不在一个频道里的交流。她用马车里备好的棉被，将自己裹成一团，翻了个身，找了个最舒服的姿态，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郡主，醒一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当嘉怡的耳朵里，又一次清楚地听见天一的声音里，她才猛然离开梦乡，睁开双眼。“今日，我们或许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哦，那就睡在马车里吧。”嘉怡没有那么多规矩，更何况，这三年里，她已然习惯因奔波于逍遥派与京城间，而在马车里度过夜里时分。“喏，我这里有厚实的披风，你披上吧。”嘉怡从车内取出最厚的一件披风，递给天一，“夜里风大，别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6章 弄青梅（七） 通过这些年的接触，逍遥派俨然成了嘉怡第二个家。可以说，从诸葛鸿到三清再到天清地宁，整个门派的所有人，都是看着嘉怡长大。从小娃娃成长到小姑娘，每个人心里，都对嘉怡产生出别样的牵挂。 因此，当嘉怡怀揣公事，而非私情来到逍遥派时，彼此之间并非生出太多尴尬。只是，当诸葛鸿得知嘉怡的来意后，十分抱歉地向她标明缘由：“最近，我们都在忙着天清大婚的事，军用装备是有，但不多。” “那现在有多少？我们全要了。”在场的所有人里，天一是最清楚紧迫的形势。因此，省略不必要的客套，甚至，来不及整理棉衣上的雪花，便直接进入正题，向诸葛鸿提出他的需求。 “不过百件。”诸葛鸿不敢对朝廷隐瞒实情，就这批装备的数量及及质量进行特意说明，“数量不多，但可以用逍遥派的声誉担保，每一件铠甲，都能抵得过最尖锐的长矛，足以保护将士们的性命。” “若再赶工，一个月内，能赶出多少？”嘉怡并不清楚昭文太子的具体需要，在谈正事的过程里，一直是天一与诸葛鸿直接进行对话。 “这”诸葛鸿有些犹豫，看了看一旁三清的神态，估摸着比出三根手指，“最多，能赶出三百件，且不能完全保证质量。你也知道，我们乃江湖中人，还有” 诸葛鸿的话音未落，天一便着急地抢走话题，向天一进一步追加需求：“若是贵派能直接提供图纸与详细工序，我们可以自己找人制作。”时不我待，眼下，哪怕是分秒，也不得不争取。 事关三清的底线，诸葛鸿不敢贸然替他做主，只递出眼神，示意由三清自己回答。三清想了想，半是犹豫地点点头，“只不过，我这图纸，有些草率。这样，我让地宁同你回去，他多少是会一些。” “那就太好了。”天一起身，向三清行江湖中最真挚的抱拳礼，以表达对三清的尊重与谢意，“明日，我便回京，向太子殿下汇报此事。皆是，还劳烦地宁兄弟，同我一块儿启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地宁必当竭尽全力。”自从天清将重心转移至处理嗜血族的宿愿，以及与厷伊的儿女情长后，地宁便不得不替他暂时承担逍遥派的重任。 按照诸葛鸿的想法，未来，逍遥派的掌门人肯定会在天清与地宁间产生。至于到底是谁，他心中尚无结论。或许，一切交给伟大的时间吧。 “那我呢？”嘉怡偏着头，向天一半是询问，半是建议，“我能在这里多待两三天吗？反正，你还得再找人过来，将这些军用装备运回去，对吧？”她抓住关键要素，向天一发出恳求的目光。 当正事在最短的时间处理结束后，天一才淡淡地笑了笑，“当然可以，只是郡主，也就只能多待两三天。待我从京城返回后，你便得同我一块儿回去。” “啊，那也好。哎，京城里，是一天比一天沉闷。”想到上官丞相终日紧缩的眉头，想到昭文太子整日因国事而忧心忡忡，嘉怡便只觉得，京城并不适合人待着。若一直待在那，迟早会出问题。 好在，眼下，她可以在逍遥派逗留两三天。最重要的事，便是见一见天清与厷伊。纵然，不能在二人大婚时，亲临现场。但能提前为他们送上祝福，在嘉怡心里，也是一件可以产生快乐的事情。 因此，当嘉怡走到逍遥派为厷伊单独开辟的房间门口，正好撞上厷伊依偎在天清怀里的这一幕时，她赶紧捂住双眼，只在手指间故意留出一条缝，惊叫道，“好呀！天清师兄，原来你走这么快，是有目的可言。” “从京城到这里，又累又冷。郡主，你不去休息，怎么反而跑到这里？”被嘉怡撞见二人亲密的模样，天清笑了笑，埋怨的语气里，掩藏不住对嘉怡的关心。 按理，二人得感谢嘉怡。那年，若非嘉怡带着木合，到逍遥派参观与休息，指不定，二人的相遇会就此产生偏差。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段良缘，全靠嘉怡的参与。 “我嘛，得先过来看看厷伊嫂子，礼貌还是得有的。嘿嘿，我可以进来吗？”在没有得到厷伊的允许前，嘉怡一直站在门口。好在，雪已停，并未觉过于寒冷。 至于改口，嘉怡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三年未见，若再像以往那样，称呼“厷伊姐姐”，总显七八分生疏。莫不如一声嫂子，更叫到人的心坎里。 “快进来，别一直傻站在门口。”厷伊起身，笑呵呵地朝嘉怡走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将她领进房间。“咱们以后，便是一家人。有什么说的话，尽管开口，别藏着掖着。” “真的吗？我还真的有一疑问，想问问天清师兄。”嘉怡坐在厷伊身边，看了看站在门前，正在反手关上房门的天清，偏着脑袋，道，“天清师兄，你还记得在叶城里的事吗？我很好奇哎。” “咦？我记得有告诉过你。”天清转身，似是不解。他暗自在脑海里，抽出关于叶城的记忆，在进行全方位的扫描后，才反问道，“肯定记得，不敢忘。” “那，你能告诉我，古怪的声音到底是谁吗？我想了很久，也猜不到答案。”刨根问底，是嘉怡最擅长的能力。倘若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便会紧紧拽住同一个问题，而不愿意轻易松手。 “哈哈，这个呀，其实我也只是猜测。不出意料，应该是典当行老板。”终是拗不过嘉怡，天清抛出心中的答案，并用他的理解，向嘉怡阐述道，“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彻底打消叶城百姓离开的欲望。” “为什么？”嘉怡想过诸多可能性，从侏儒，再到赌徒代表，但完全想不到，天清的答案竟然会是只露过一次面的典当行老板。 “哈哈，郡主，我是不是该说你笨呢？”天清拍了拍嘉怡的脑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只有他，能以典当的名义，收集所有人值钱的东西，逼得他们进入赌坊。若是赢了，便舍不得离开。若是输个精光，便没有脸面离开。” “当时，只因我们立场坚定，没有被赌坊的气氛所干扰。否则，还真难以想象，是否能安全离开。”厷伊叹了一口气，接过天清的话，补充道，“若我们带走多余的、属于典当行老板的奇珍异宝，指不定，会不会是两具尸体。” 人心叵测，在叶城表现得淋漓尽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7章 弄青梅（八） 修文所在的军营，属于驻扎京城的直隶兵团，本由启泰帝直接统领。但由于启泰帝三年未理朝政，昭文太子手中并无实际的兵权，直隶兵团的最高副统帅宇文将军，便成了军营的实际领导者。 宇文将军并非庸才，但也绝非帅才，充其量，只是一个善于听从皇帝命令、善于抓住皇帝喜好的走后门将军。但好在，直隶兵团最重要的作用，便是保护京城安全，不能指挥打仗，但教育这一万人，却是绰绰有余。 在军营里，修文刻意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化装成普通的平民子弟，混入其中。甚至连宇文将军，也只知道军营里出了个恭亲王。但具体恭亲王是谁，被分配到哪一支队伍，他一概不知。 从军不过两年多，修文已然适应忙碌且紧张的军营生活。他的分队队长钟离，比他年长七八岁，知道修文家中尚有卧病在床的老父亲，每月，便留出一定的时间，允许他归家探望，以享人伦之乐。 只不过这一次，当修文再次返回军营中时，面带桃花，不再似以往那般阴气沉沉。明眼人一看，便能知晓，这是有好事发生。莫非，是卧病在床的老父亲，得遇良医，找出治病的办法了吗？ 趁着夜色，钟离将修文单独叫了出去，以散心的名义，打算问个清楚。由于修文谎报年纪，入营时自称年满十六，钟离便将他看作年岁相仿的兄弟，多有关爱。 当月色与雪色相互映衬时，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二人的身影。军营里的号角声，成了二人耳边唯一的声音。钟离不敢将修文带去更远的地方，便在军营后的小山坡上停下脚步。借着月光，他开口问道，“今日，为何这般高兴？” 真正的喜悦，是藏不住的。哪怕收敛笑容，所有的心意，也会从眼睛里溜出来。修文愣了愣，正想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却看到钟离那道看穿人心的目光，无法进行任何虚伪地反驳，“真是什么也瞒不过钟大哥的眼神。” “你这小子，休想瞒我。”虽然分队队长，只是十来人的小头目，但受宇文将军的影响，钟离选择以感情拉拢人心。每一名成员，都是他的亲手足，更何况，是被他格外看重的修文，“说吧，到底有什么好事？” “这次回去，遇见小青梅了。”修文傻呵呵地笑了笑，虽是开门见山的说法，但一切心意，均在“小青梅”三字里。“总之，嘿嘿，你懂的。” “行啊你，我还当是你的老父亲有了治病的希望，原来，竟然是这等好事。”钟离拍了拍修文的肩膀，一副对他刮目相看的表情。而后，又神秘兮兮地低头，凑到他的耳边，询问道，“难不成，要提亲了？” “没有那么快，就只是确定了心意。”修文还未将提亲一事提上议程，还想着，能与嘉怡多待一两年。不过，他是打定主意，等嘉怡年满十五，便亲自向上官丞相讨个喜事。能与皇家结亲，想必，他是不会拒绝的。 “你这小子，偷偷摸摸背着我们，竟然找了个小青梅。”只一眼，钟离便看出修文眼里的那道光，异常坚定与执着。他能想到，小青梅在修文心里的位置，一定不同于别人。“这凡事，得趁热打铁。”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着急，我一口一口吃。”修文在收下钟离的好意时，也找出最合适的理由，告诉对方自己的态度。“而且，小青梅贪玩，我也不想那么快，就把她束缚在家里。” “哟？这年头，贪玩的姑娘可不多。”因修文的说法，钟离不由得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年轻姑娘个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留在家里学习相夫教子之道。修文的小青梅，到底是不一样。 修文与嘉怡的秘密，昭文太子并不知道。自从修文离开皇宫，改住在军营与王府后，偌大的皇宫，便成了冷冷清清的地方，只剩下形单影只的一人。有时候，连想找个人说话，也找不到。 太监宫女们，畏惧于昭文太子的身份，不可能与他像朋友般，正常交流。朝臣们因他监国的特殊身份，已然将他当作未来的皇帝，除了君臣之礼，甚至没有君臣之情。 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整座皇宫听不到其他人的脚步声，昭文太子就像是被世界遗忘在这里，独自承受一份来自静谧的压力。每当此时，他的脑海里，总是情不自禁浮现出，幼时与修文、嘉怡在学堂里的日子。 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有说有笑，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交流。 睡不着的时候，他便养成处理政务的习惯。在旁人眼里，昭文太子勤政，将来一定会是有作为的皇帝。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政务，他便再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困意越来越少，失眠的状态越来越严重。 但今晚，是特殊之夜。久未露面的启泰帝，竟然亲自来到昭文太子的书房里。许是太傅或者上官丞相，向启泰帝报告了察哈尔部一事，放不下心的他，决定亲自过来看看。 他依旧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有向昭文太子指点迷津的作用。当看到昭文太子正整理卷宗，并未留意到多出来的脚步声时，他敲了敲书架，“昭文，近来可好？” “是是父皇？”昭文太子揉了揉双眼，还在担心是否因熬夜而产生幻觉时，启泰帝已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我。” “父皇，儿臣”有多久未曾见到启泰帝主动踏入踏入书房？昭文太子无法计算出准确时间。他正准备起身，向启泰帝请安，却被启泰帝拦住。“不必多礼，我来，只有一句话，想要问问你。” “父皇请问。”昭文太子已然想到，是关于木合作乱一事。 “你的态度如何，是主和，还是主战？”启泰帝将长满皱纹的右手，放在昭文太子的右肩。他深知昭文太子的性格，过于重情，是好事，也是坏事。 “儿臣尚在考虑，目前，主战。”昭文太子沉思片刻，用只有七八分底气的声音，向启泰帝表明态度。“只是，目前尚在考虑将帅人选，需要一些时间。” “若主战，便要一口气做到底，不能半途而废。”启泰帝的话语，像是对昭文太子的鼓励，更是对他的刺激，“万万不可，在主战与主和之间摇摆不定，成为被他人利用的旗子。”启泰帝顿了顿，不再往下说。 “父皇，你是知道什么吗？”昭文太子敏锐地察觉到话中玄机，追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8章 弄青梅（九）【第三更】 时间一天天向前流逝，暗地里主战的昭文太子，依旧选择主战与主和同时并进的方式，以试探木合的底线。当逍遥派的军用装备，源源不断地提供到军中时，以庄亲王为主使的一行人，也光明正大地，向察哈尔部出发。 只不过，陷入热恋状态里的嘉怡与修文，自是认为昭文太子会将诸多事宜处理完毕，便放开胆子，进入全新而又甜蜜的恋爱阶段。最完美的爱情，便如同嘉怡与修文这般，你的眼里有我，我的眼里有你。 折腾了大半个月的风雪，终于在十二月中旬停止了蹂躏的节奏。自从有一次，修文说漏了嘴，将他身在军营里的消息告诉嘉怡后，嘉怡便一直想着找个机会，亲自去军营里走一走，涨一番见识。 更重要的是，嘉怡想看一看在军营里隐姓埋名的修文，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会是身穿铠甲，手拿武器，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吗？嘉怡脑补不出更多的画面，唯有亲眼目睹，才能有更立体的印象。 说干就干，嘉怡从来便是行动派。 找了个上官丞相不在家中，而是留在宫中，同昭文太子商议更详细的计划的机会，嘉怡又一次化装成少爷模样，偷偷摸摸溜出丞相府。她算过时间，从这里到军营，单程需要大半个时辰。只有早去，才能早回。 只不过，令嘉怡想不到的是，军营并非闲杂人等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当她还未靠近军营门口，便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为首的分队队长立刻训斥道，“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模样，你想要做什么？” “这位大哥，天地良心，我只是路过此处。”嘉怡扯了扯喉咙，故意学出男声，以混淆对方的视线。但她的理由站不住脚，眼神止不住地向军营的方向飘出，换做任何人，都会对她心生怀疑。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分队队长皱了皱眉，向嘉怡甩出最难看的脸色，三步上前，一下子拽住她的胳膊，准备像丢垃圾一般，将她从眼前丢开。“别挡着爷的路，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只是口头威胁，嘉怡倒是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他这又动手又动脚的行为，着实令人不爽。学过武功的嘉怡，反手便捏住此人的手腕，用力向外掰开，“哟呵，今个儿小爷还就不走，看谁敢打扰我。” “你特么是反了！”在军营里待得越久，越会有一种目中无人的高傲感。尤其是这名分队队长，自持当了个军中小官，便心生作威之感，眼里更不容下他人的挑衅。他凭借体力的优势，挣脱掉嘉怡的束缚，而后怒道，“来人，将他抓起来！” “行，小爷陪你们玩玩，活动活动筋骨。”学了一身本事的嘉怡，正愁京城内过于太平，找不到施展拳脚功夫的机会。以一敌十，倒是个不错的挑战机会。“一起上，我倒要看看，谁抓得住我。” 并非大话，当这支分队以嘉怡为绝对目标，蜂拥而上时，嘉怡丝毫没有闪躲之意。只见她赤手空拳，招招命中对方的要害之处。力度不打，即便没有伤骨之忧，但却足以让这群士兵吃个疼痛感。 他们都还只是新兵，平日里的演练，也只是走走过场，尚不会太多的搏斗技巧。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地上便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仅剩的两三人，也哆哆嗦嗦地看着嘉怡，处于本能，向后退了五六步。 “一群，没用的饭桶！”分队队长看到不成器的新兵新兵时，心里燃起无名火焰，想要将嘉怡彻底制服。但奈何，他也受了伤，即便起身，也只能艰难地保持站立的姿势，不能再有其他走动。 “你们输了吧，哎呀，都是一群，饭桶！”嘉怡有样学样，将分队队长辱骂新兵的字眼，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就这么不堪一击吗，你们平日里，都去做什么了？” “你怎么来了？”当嘉怡正准备继续训斥分队队长时，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嘉怡转身，只见是站在另一支分队里的修文，正打扮成普通士兵的模样，向她打了招呼。修文穿戴着盔甲，刚结束操练。 “修”嘉怡愣了愣，想到修文有意隐瞒身份，便改了口，道，“休息的时候，想出来转悠，可不知道为何，就转到这里。” “小兄弟，你这身手可真了得。”钟离看了看嘉怡身后一片狼藉的模样，便对她产出强烈的认同感。军营，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自然而然，钟离养成对强者本能的认可。更何况，这不是单挑，而是以一敌十。 “钟大哥，这是我家亲戚，可能与他们有什么误会，我以人格担保，绝对不是故意的。”修文叹了一口气，站到钟离面前，替嘉怡解围。而后，又走到分队队长面前，在握手的那一刻，向对方给出碎银子。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修文重复自己的观点，并用眼神暗示分队队长，期待息事宁人。“只是切磋，若是伤了和气，可就不好。” “哼，咱们走！”没有谁，愿意同钱过不去。修文拿钱摆平麻烦的习惯，也是在军营里养成的。更何况，若是无法摆平此事，说不定，嘉怡便会被按上干扰军营的罪名，从而押入军中大牢。 “钟大哥，我过去叙叙旧，一会儿回来。”当着钟离的面，修文将左手搭在嘉怡肩膀上，表现出亲昵的兄弟情，而后，将她带入前方不远处的小树林。 待进入小树林，并确定此处是钟离的视线盲区后，修文才松开手，半是惊讶，半是责备，“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再则，你怎么又突然动手打了人？你可知道，刚才差一点，你就能被抓入牢中。” “哎呀，不怕的啦。有你在，不会有谁敢抓我。”脱离众人的范围，嘉怡才恢复平日里的少女音，“我真的只是路过，天地良心，不信，你看！” 许是呼应嘉怡的话语，下一秒，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中，暗自炸响一道惊雷。 “得了吧，你看看，连老天爷，也不相信你的话。”拿嘉怡实在没辙，修文只好刮了刮她的鼻梁，牵着她的小手，又往前走了两三步，“这里，的确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要知道，军中条令甚严。” “那修文哥哥，你为什么不直接露出身份呢。我想，若是”嘉怡顿了顿，跳过恭亲王三字，而继续讲道，“那他们，一定会给你许多方便的。” “不需要吧，其实现在这样，挺好。”修文摇了摇头，俨然已完全适应军中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9章 弄青梅（十） 枝丫间，满是积雪。许是树枝承受不住多余的重量，随着一阵风过，有片片积雪，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嘉怡的脑袋上，引得她打了个寒颤。“好冷，早知道，我多穿点。”嘉怡双手抱胸，瑟瑟发抖。 看到一身少爷装束的嘉怡，却露出女儿家般的姿态，修文不禁笑了笑，伸手，便将她带入怀里，打趣道，“刚才以一敌十的威风，都去哪里了？” “我冷嘛，不信，你试试？”嘉怡一边清理着脑袋上的积雪，一边将细碎的雪块，从领口处塞进修文的脖子处。在明显感觉到修文打了个哆嗦后，嘉怡才学着他的语气，调侃道，“怎么样，确实冷吧。” “嘉怡妹妹，你又学坏了！”虽然修文拿嘉怡没有办法，但并不意味着，他想不出惩罚嘉怡的措施。“把眼睛闭上，我得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哼，谁怕谁。”明知前方有陷阱，但嘉怡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她到想看看，修文能使出什么花招，平日里只知道嬉皮笑脸的他，竟能想出歪招？ 正当嘉怡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时，有两片湿漉漉的嘴唇，像盖章似的，贴在了她的唇间。软软的，有棉花糖的味道。嘉怡睁开双眸，眼前是修文无限放大的一张脸，四目相望时，修文不禁缩紧怀抱。 这是二人的第一个吻，轻轻的，浅浅的，没有任何修饰。 “盖个戳，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修文露出坏坏的笑容，又在嘉怡的眉间，慢慢地落下一吻，“嘿嘿，来日方长，可别太着急。” “着急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吻迷失了心智，嘉怡在短时间内，还不能完全理解修文话中的意思。她的双眼有些迷幻，仿佛，仍然陷入在刚才的亲吻中，无法自拔。 时光仿佛因二人的亲密而静止，当修文看出嘉怡眼眸里的情意时，他再次低头，狠狠地吻住怀中的少女。不再似刚才那般温柔，此刻的他，多了三分霸道，由不得嘉怡有任何挣扎，径直将舌头送入对方口中。 修文的左手揽住嘉怡的细腰，右手按住她的脑袋，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仿佛寻觅多年的珍宝，终于被他拿到了手里。 “抱着我，对，就这样。”修文腾出换气的时间，引导着嘉怡，将双手攀在他的脖颈间。唇齿间，有二人最亲密的接触，牙齿互相碰撞的声音，一点一滴均进入到二人的耳朵里，形成一首别有趣味的乐章。 “想不到，你有断袖之癖。”在修文面前，若非他主动退让，嘉怡几乎没有过任何胜算，便只好，用能想到的办法，为自己扳回一局。“哼，难道，你喜欢看我穿少爷的衣服吗？” “只要是你，怎样都好。”修文用双手捧着嘉怡的小脸，他清晰地发现，嘉怡的眼眸里，正倒映出他的身影。仿佛得到一次赞许，他伸出舌头，轻轻地扫过嘉怡的唇间。每一寸，均深深地烙下他的气息。 “臭不要脸，修文哥哥，你果然学坏了。”早知道在军营里，修文能学会这些动作，嘉怡可真是对此处产生别样的看法。“说好的礼数呢，啧啧，你都忘了。” “看到你，我想不到别的。”虽是玩笑话，但也是修文的一番心意。从小到大，只要有嘉怡出现的场合，修文的眼里便甚少能容得下别的存在。“怎么着，你这是不相信我吗？”见嘉怡没有回应，修文故意追问道。 “你猜，嘿嘿。”别的不容易学会，但修文的坏笑，嘉怡倒是学得有模有样，“陪我走走，好不好。刚才折腾了一番，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勘察。” “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年轻士兵。毕竟，这里不是战场，平日里的训练，也只是小儿科罢了。”修文松开嘉怡，改成十指相扣的模样，朝军营的方向走了七八步，向嘉怡解释道。 “幼年时，去过一次战场，总觉得，那里的血腥味太重。”若说童年里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嘉怡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想到与铁刀门之间的林林总总。 正当二人继续交谈时，从军营里传出响亮的号角声，示意众人集合。 “我该回去了，嘉怡妹妹，你若要过来，提前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准备。”修文拍了拍嘉怡的脑袋，站在离军营最近的拐角处，才松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依依不舍。 “好！修文哥哥！再见！”嘉怡朝修文挥了挥手，目送他走入军营。 回到丞相府时，上官丞相还不在家中，只有卫管家，留在大厅里，等待嘉怡归来。“郡主，你可总算是回来。刚才，太子殿下与丞相大人，分别差人过来找你，让你回府后，立刻入宫。” “啊？有什么事，值得这么着急。”嘉怡还沉浸在修文那深情的亲吻里，却不想，被卫管家着急的语气，一把拽回现实。“那等等，我去换身衣服！” 到底是什么事？嘉怡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任何头脑。或许，是与逍遥派提供的军用装备有关吧？但也不太可能，此事，昭文太子已转交天一全权负责，作为沟通渠道的嘉怡，已顺利完成使命。 还会是什么事呢？莫非，她与修文的关系，已经被昭文太子与上官丞相知道了吗？也不太可能，毕竟，二人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发生在今日。即便隔墙有耳，也不可能比她还要快。 怀揣着各种猜想与疑问，嘉怡忐忑不安地进入皇宫，在太监的带领下，进入御书房。此刻，御书房内，只有昭文太子与上官丞相，甚至，连多余的太监宫女，也只能守在门口，不得随意进入。 上官丞相满脸疲惫，甚至，在看到嘉怡时，也无动于衷。“过来，有件事，得告诉你。” “是什么事？”嘉怡歪着头，压抑的气氛，竟让她忘了向昭文太子请安。“爹爹，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不算大事，郡主，别紧张。”昭文太子抢走上官丞相的话语，咬了咬牙，将紧急情况告知嘉怡，语气里，有些许犹豫。“王叔的谈判，不太理想。木合要求，必须你去，才能有继续谈判的可能性。” “什，什么？”嘉怡想过各种可能性，但万万想不到，竟会是因为木合，才将她紧急召入皇宫内。“为，为什么是我？”由于太过震惊，嘉怡已不能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木合的要求里，只说道，答应过你，带你看看草原。”即便冷静如昭文太子，也无法再克制内心的所有波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0章 情根（一） 当草原被皑皑白雪覆盖时，大地仿佛换上一件新装，一切进入蓄势待发的新阶段。在木合的要求下，草原各部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作战准备，看似了无生机，实则热火朝天，只为铺垫出同一个结果。 因此，当庄亲王奉命出使察哈尔部，就此事进行调查与磋商时，木合一点儿也不意外。这正好足以证明，中原已将草原看成真正的对手，比引起足够的重视。而不再以吊儿郎当的想法，只当作一场过家家。 只不过，木合并没有见庄亲王的任何打算，在他眼里，庄亲王不过只是昭文太子的代言人，还不够资格与他直接相商。他将全权重则委托给莫日根，无论过程，只要求结果：“战争势在必行，你只管拖延时日。” 由此，庄亲王在察哈尔部逗留将近十日，却无半分收获。无奈之下，他只好恳请莫日根，向木合转告他的态度：“如若想与大汗亲自谈上一次，到底需要什么条件？”有莫日根做转述者，难保不出差错。 “那请王爷稍作等待，我这就去转告大汗。”身为使臣的接待者，莫日根在委婉周旋的同时，也会偶尔顾及对方的身份，向庄亲王表示尊重。只不过，到底木合是否愿意与庄亲王面谈，那就另当别论。 此刻，木合正待在大帐内，逗弄着萨仁怀里的白汐。这是他的长子，也说不定，会是唯一的孩子。看到白汐白白胖胖的小脸蛋，木合便不由得心生感慨，“日后，咱们的汐儿，一定会是草原里最有名气的勇士。” “汐儿，你快告诉大汗，咱们要快快长大。”萨仁抓住白汐的小胳膊，替他向木合挥手致意。自从做了母亲，萨仁是越发温柔，或许，母爱的力量，便是这么神奇。 “求见大汗！”当莫日根的声音在大帐外响起时，木合拍了拍萨仁的胳膊，起身，走出大帐。“什么事，这么着急？”他抓住莫日根的肩膀，与他朝外走了十余步。“不是告诉过你吗？有任何事，不能在这里找我。” “大汗，庄亲王想要与你面谈一次。”莫日根单刀直入，在转告庄亲王的态度后，又补充自己的看法，道，“我以为，可以谈一次。否则，有过于傲慢之嫌。” “可以谈，只是，我有一条件。”木合沉思片刻，转身，将视线透过萨仁所在的大帐，而延伸向远方。身为草原之主，他握有的权力，足以满足任何想法。“既然如此，我只提一点，只要郡主肯来，我便见他一次。” “什么？！”莫日根当场表示反对，按住木合的双肩时，止不住的颤抖。“大汗，万万不可，这既不合规矩，也不合情理。再则，你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原以为木合已然放下，可这哪里有半分放下的影子？ “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木合甩开莫日根的双手，眼神凛冽，犹如一道寒光乍现，竟与寒冬里的气氛，不谋而合。“我答应过她，有朝一日，会请她到草原做客。” “你疯了。”莫日根忽略木合的身份，而直接得出结论。若是可能，他真想伸出手，摸了摸木合的额头，看是否处在发烧状态，“这是国事！岂容你随意给出条件？” “难吗？我只是想见一见她，而已。”木合咬重尾音，将所有的想法，集中在见嘉怡一面。他无法否认内心的真实想法，出兵中原，论私心，也只在于此。“不必多言，你就按原话，告诉庄亲王。” 言毕，不再给莫日根任何提出意见的机会，木合转身，大步走入大帐。只留下莫日根，为木合的古怪想法，而着急不已。他只是不明白，嘉怡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木合念念不忘？ 由是，庄亲王出于无奈，将这一消息转告昭文太子。当昭文太子看到书信时，整个人惊呆了，立刻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久久无法回神。他远远比同龄人成熟，自是能懂木合的心思。 真的只是见一面吗？他不相信这套说辞。 昭文太子扪心自问，终究，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打从知道木合与嘉怡有书信往来时，便应该想到这里：哪里会是朋友之情，这分明他不愿再想，嘉怡尚小，有些事，她的确不必知道。 即便如此，当经过一番痛苦而又激烈的心里挣扎时，昭文太子还是同意了木合的条件。在国事面前，任何事都在抛在一边。当他将这一消息告诉上官丞相与嘉怡时，他分明读出嘉怡脸上的震惊。 是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昭文太子来不及仔细分辨。他只知道，嘉怡的内心有着与他一样的挣扎与不安，他明白，嘉怡需要时间思考。 “此事，不必现在给出答复。郡主可以再想想，过两日，再告诉我。”在嘉怡面前，昭文太子终究选择按下国事，已给她足够的缓冲时间。“丞相大人，你若有别的主意，也是可以提出来的。” “微臣明白。”上官丞相早于嘉怡知晓此事，但久经官场的他，仍不能以平和心态看待木合的条件。身为人父，没有谁，会比他更关心嘉怡、更懂得为嘉怡考虑，“微臣领郡主回去，明日再来。” “等等，太子殿下，你刚才，是认真的吗？”当上官丞相准备抓住嘉怡的手腕，与她一同走出去时，回过神的嘉怡，向昭文太子提出追问。 昭文太子点了点头，看向嘉怡的眼神里，有万分无奈之情。 “我明白了，我愿意去。”嘉怡撇开上官丞相，径直给出答案。“我也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草原之王不做，而要选择最恶劣的手段！”嘉怡握紧双拳，眼神里，有一丝容易被察觉的怒气。 “嘉怡，这”上官丞相一手捂住心口，五官在这一刻，有抖动般的扭曲，“我们回去，明日，再给太子殿下一个回答。”担心嘉怡再次进行强硬的表态，上官丞相赶紧将她拽出书房。 回到丞相府后，嘉怡立刻表示强烈的不满。“爹爹！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完呢？”她虽拗不过上官丞相的执着，但不意味着，她心里会真的服从，“你知道吗！我有很多话，必须当面问他！” “啪！” 令嘉怡想不到的事情，在话音刚刚落下的同时，上官丞相抬手，猛然扇了她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痛感，立刻从左脸蔓延至全身，手指粗的五道红印，立刻印在脸上。从小到大，这竟是嘉怡第一次受到这般对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1章 情根（二）【第三更】 当所有人都在因各自的烦恼，而沉闷不已时，端亲王，却能完全置身事外，仿佛一切与他无关。殊不知，他却是最大的关键人物，正隐藏在王府内，蓄势待发，以求给予昭文太子最重一击。 他几乎是在与嘉怡同时知晓木合的条件，只是，当他仔仔细细将莫日根的书信，从头到尾看上三遍时，却不禁哈哈大笑，俨然一副发现新世界大门的模样。“想不到，确实想不到，是我小看了。” “父亲，何事令你这般开心？我还在走廊上时，便听见笑声阵阵。”岁末已至，宁远也从江南回到京城，以述职的名义，暂留王府。但实际上，他也是端亲王的“军师”，替他出谋划策。 “远儿，你来得真好，快看看这封书信。”端亲王向宁远招了招手，在将书信递给他的同时，拍了拍肚皮，强忍住笑意，“想不到，郡主的魅力这么大。原以为，只有太子殿下与恭亲王对她有意。” “哈哈，确实有意思，看来，是我们漏掉了关键人物。”宁远只匆匆看了一遍，便看出木合的真正意图。到底是情场老手，对于某些事，父子俩有着过人的敏锐感，“我有一计，只看父亲是否愿意一试。” “有什么不敢的，都已走到这一步，我还怕什么？”什么都不怕的人，或许是最可怕的人，如端亲王。“只是着实想不到，木合会对郡主有好感，啧啧。丞相大人果真好福气，养了一个女儿，得了三种机会。” “我的建议，正与丞相大人有关。”宁远低头，凑到端亲王耳边，小声嘀咕着。而后，在确认端亲王有仔细听清楚每一个字眼后，他才抬头，淡然一笑，“在父亲眼里，我这主意，不错吧？” “是一招险棋，不过”端亲王的眼神放空，似在用宁远的主意，为心中的棋局，落下关键一子，“可以试试，不过，不着急，来日方长。”当端亲王确认无误后，看向宁远的眼神里，又多了三分赞许。“到底，你比晧儿出色。” 提到宁晧的名字，二人不约而同选择沉默，此前愉快的气氛荡然无存，随即，有低沉的气氛，笼罩在二人之间。“二弟他，尚未完全懂事，父亲不必着急，多给他一些时间，自然便会好的。” “哼，给他时间？我给了他多少时间，结果呢！”提到宁晧，端亲王总是藏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一抬手，便将怒气全洒在眼前的酒杯中，“到底，当初留着他，就是留着个祸害！早知道” 早知道，便应该让他跟着下贱的刘氏，一块儿去死。 或多或少，宁远打听过宁晧的出生与往事。他自是知道，端亲王对宁晧的恨意，来源于宁晧有个不成器、且不成体统的母亲。只是，宁远想不到，当恨意蒙蔽端亲王的双眼时，端亲王会选择仇恨而非亲情。 “父亲，这一年多，二弟确实有所收敛。假以时日，一定能改过自新。”眼看端亲王的怒意越来越浓，宁远赶紧伸出双手，扶住端亲王的身体，并替他拍了拍后背，以缓解心中的郁结之气。 “他还念着那谁？叫什么来着？”端亲王与宁晧久未相见，但他在江南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端亲王了如指掌，“有机会，替我好好教训他。再不济，他也不能为了一女子，白白浪费生命。” 只是，端亲王不了解。人这一生啊，一定会遇见某些劫数。如宁晧，孙小小便是他的劫。一旦遇上，躲不开、避不掉，哪怕压出全部的赌注，也会输得一干二净。 “罢了，以后，若无要紧的事，不必在我面前提到他，明白吗？”眼不见，心为净，抱有这般想法的端亲王，直接向宁远给出命令。 宁远的主意，能顺利得到端亲王的认可。但嘉怡的想法，却得不到上官丞相的点头。当她平白无故挨了一记耳光后，她立刻向上官丞相提出异议：“爹爹！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想问你！”憋了一肚子心事的上官丞相，不顾卫管家的劝阻，又扇出第二记耳光，较之前者，更为响亮，“你告诉我！是什么时候，让木合盯上了你？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做，你到底做了什么？” “爹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两记耳光后，嘉怡的左右脸均有不同程度的红肿，疼痛感已逐渐变成麻木感，耳鸣的错觉加重，逼得嘉怡倒退两步，靠在墙边，无助地看向上官丞相。 她没有落泪，但心里的痛，更甚以往。 “你与木合，究竟是何关系？”上官丞相握紧拳头，若非卫管家执意阻拦，便会一拳砸在嘉怡的脑袋上，直到她交代出实话，方会罢休。“嘉怡啊嘉怡，你到底，是给我捅出了大篓子！” “我和木合？能有什么关系？爹爹，你到底在说什么！”嘉怡是真不懂，在她眼里，木合无非只是朋友，更何况，眼下有作乱一事，只怕连朋友，也再也没有办法做。“我只是要当面问他，为什么要挑起战争！” “丞相大人，请你相信郡主，她确实是清白的！”卫管家死命地抱住上官丞相，在感到他有片刻的冷静后，才向他提出自己的看法，“郡主虽然顽劣，但不至于，全然不顾基本的礼节。” 是了，嘉怡不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上官丞相的眼神才逐渐恢复到平常的状态，看向嘉怡时，也多了三分温柔。“罢了，此事，让我想想办法。”他转身，不再盯着嘉怡。 “爹爹！虽然，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扇我耳光。但我想告诉你！草原，我的一定要去的！谁说只有大丈夫，才能报效国家？我也可以！”虽然，嘉怡给出的理由，过于牵强，但分明，是她的心声。 上官丞相沉默了，卫管家也沉默了。房间内，一时静得可怕，谁也不敢主动打破这份沉默，以造成更尴尬的局面。 “你先休息吧，明日再商量。另外，卫管家，去找大夫，替她看看脸。”上官丞相背对着嘉怡，微微抬头，有抑制不住的情绪，在眼眶内、喉结处不停打转。 “不要紧，用冰敷一敷，就可以消肿。”嘉怡并不在意挨了两记耳光，她更在意上官丞相的态度，在意出使察哈尔部，是否能顺利成行。“爹爹，我心已定，还望成全。” “罢了！罢了！”上官丞相无力地叹了叹气，有对嘉怡的心疼，也有对自己的自责。“明日，我便让太傅，告诉你出使之道。你记住，不该说的话，一定不能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2章 情根（三） 当卫管家与嘉怡并肩走在回房间的走廊上时，卫管家忍不住开口，向嘉怡询问道，“郡主，你当真是决定了吗？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卫管家，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想想，我有过反悔的举动吗？”拿定主意，嘉怡便只会想方设法，敲完心中的算盘。半途而废，在嘉怡的字典里，绝对不会有这四个字，“我知道轻重的，放心。” “只是，快到新年，郡主，这本是阖家团圆的时间。”嘉怡的决定，卫管家并没有干涉的权力，他能做的，只是提醒与建议。“不瞒你说，我最近啊，心总是慌”说不定，这会是最后一次新年。 “要不然，这样吧，卫管家，你将一部分事，交给柳絮姐姐吧，也有人替你分担。”嘉怡只当卫管家是劳累过度，才产生心慌的错觉，并未深想。“对了，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嘘，不能告诉其他人。” “是什么事呢？”看到嘉怡神秘兮兮、欲言又止的样子，卫管家在好奇的同时，也有隐约的不安感。“郡主请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这个嗯是这样的。”嘉怡将卫管家拽到走廊的拐角处，确定身边没有其他人后，才低声开口，“想让你，替柳絮姐姐留心可靠的人家。你也知道的，柳絮姐姐到了待嫁年纪，我也” “哈哈，原来是这回事。那郡主大可放心，只管包在我的身上。”能有机会当一回月下老人，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是替柳絮寻人家，卫管家不敢有丝毫怠慢，“郡主可有哪些条件？” “家世要清白，不能委屈柳絮姐姐。”嘉怡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但具体的形象，却没有合适的内容进行填充。当她想不出更多的要求时，便将难题抛给卫管家，道，“总之，要让柳絮姐姐幸福。” 说完这件事后，压在嘉怡心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不再堵得慌。她与柳絮从小一块儿长大，论关系，只差一层血缘而已。除此之外，哪怕是亲姐妹，也不见得会比二人的关系更为牢固。 平心而论，柳絮的相貌并不差，虽不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但五官也有耐看之处。在嘉怡眼里，怎么着，也得替她找到合适的才子，才能与佳人进行匹配。 与卫管家道别后，嘉怡走进依旧没有炭火的房间。好在，她在适应这样的日子后，找到一条妙计，那便是直接躺在被窝里，既舒服，也舒坦。 只是，有个不太好的缺陷，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能进入梦乡。难怪，动物有冬眠的习惯，这人啊，与动物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差异。 久未做梦的嘉怡，竟然又一次在梦里，看到熟悉的场景。是学堂，但又不是真的学堂。有太傅、昭文太子与修文，但又不是真的他们。梦中的嘉怡，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好奇地向内张望。 没有空出来的书桌，意味着学堂内没有嘉怡的位置。梦境与现实，终究在细节处，有些许差异。嘉怡明白，这处学堂，不需要她。 “昨日，教给你们的道理，可都学会了吗？”太傅并未注意到门口多出来的身影，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昭文太子与修文身上，仿佛，除了二人，他再也看不到其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弟子明白。”昭文太子与修文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只是，梦里的他们，犹如一尊木偶人，不带一丝微妙的面部表情。 “太子殿下，小王爷，日后国家的重担，必定落在你们的肩上。若没有足够的勇气与信念，则会贻笑大方。”太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充满说教感。但不得不承认，他讲的道理，都是事实。 站在门口的嘉怡频频点头，表现出强烈的认同。甚至，她忍不住开口，顺着太傅的话，道出自己的心声，“我也要像你们这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嘉怡记得，出自范仲淹。 与普通的文臣不同，范仲淹有过真正的边防经验，在担任主帅期间，力主抗敌。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范仲淹的名句，是嘉怡最喜欢的诗词之一。 嘉怡一出声，便将太傅的注意力引至她的身上。看得出来，太傅的眼神里，满是不容置信。“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太傅三步走向门口，抓住嘉怡的手腕，质问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疼！太傅，你轻点。”梦里的嘉怡，似乎并不会一招一式，瘦弱的她，在太傅的力道面前，仿佛一只蚂蚁，只需要轻轻一捏，骨头便会彻底散架。“我是郡主，太傅，你不记得我了吗？” “郡主？宫中何来郡主！”太傅一把将嘉怡提起，猛然丢开，任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我只告诉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速速离开。” 好熟悉的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嘉怡有片刻的失神，但并不肯向太傅的威严低头。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又走向门口，恭恭敬敬地向太傅补了一个礼节，道，“我确实是郡主，请太傅相信。” “那又怎么样！有多远，你赶紧走多远！”太傅不再听嘉怡的解释，直接伸出脚，将她揣向半空中，“有你该去的地方，只是，不在这里。” “那是在哪里？”嘉怡仿佛凭空长出一双翅膀，学会了飞的能力。眼看地面的建筑离她越来越远，身处高空中的恐惧感，也逐渐加强。不安的她，拼了命地晃动脑袋，想要发出求救的声音。 终于，在一番挣扎的状态里，成功从噩梦里惊醒。 “讨厌的太傅！连做个梦，也不能放过我！”嘉怡揉了揉迷茫的双眼，回想到梦里的内容时，忍不住将不满全洒在现实世界的太傅身上。她看了看窗外，天已全黑，约莫着，是深夜时分吧。 房间内只留了一盏烛光，许是柳絮担心嘉怡会有深夜醒来的可能性，便留了一束光。只是，柳絮忘了，被窝里与被窝外，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也不知道，修文哥哥现在在做什么？”睡不着的嘉怡，便将脑海中的修文扯了出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思念，“哎，说不定，他已经睡着了呢。那，他的梦里会有我吗？” 想到与修文甜蜜的亲吻，一抹红晕悄然出现在嘉怡的脸上。学会了爱，心中便有了牵挂，便更能明白存在的意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3章 情根（四） 由于在梦里，太傅曾对嘉怡做出过激的行为，以至于，第二天，当嘉怡真见到太傅时，直接朝他摆出一副臭脸色。好在，上官丞相适时地打了个圆场，“昨夜，嘉怡没有睡好，还望太傅见谅。” “不碍事，郡主能有这番胆量，微臣实在佩服。”当太傅得知，嘉怡愿意出使，助庄亲王一臂之力时，着实吓了一跳。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以嘉怡的性格，若是拒绝，才当属意料之外。 “从未有过女子出使的案例，郡主，你这次，当真是要改写历史。”昭文太子走到太傅身边，面朝嘉怡，向她表示由衷的肯定。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将嘉怡愿意出使一事，彻底消化进肚子里。 “出使者，得善巧辨之术。郡主，我们的目的不在于一定要木合打消作乱的念头，而是在于探察动机，拖延时日，这你可明白？”太傅用嘉怡最熟悉的语气与语调，向她阐述道理与目的。 “若木合一心主战，那又该当如何？”嘉怡抛出最关键的问题，向太傅请教道，“我只需要与他进行周旋，而不管结果如何，是这样吗？” “有庄亲王在，其他事，他会替你想出办法。而你，只需要配合庄亲王，明白吗？”太傅给出万能办法，似是担心嘉怡注意力不够集中，他又着重提醒道：“凡事，不可以私自做出决定，明白吗？” “换言之，能保持沉默的时候，尽量保持沉默。”上官丞相拍了拍嘉怡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记住，一定不能给庄亲王添乱。” “哎呀，爹爹，我像是会添乱的人吗？”太傅与上官丞相的话，多少令嘉怡有些不高兴。他们并未真正将她当成使者，而依旧是将她看作不懂事小姑娘，“我是认真的，如果木合主战，该如何回应？” “若时机不对，与庄亲王尽快返回，明白吗？”太傅收起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一丝担心，当着昭文太子的面，道出最坏的结果，“无论如何，你与庄亲王，不可以成为木合手中的一双棋子。” 倘若，木合以庄亲王与嘉怡的安危，向昭文太子提出要挟，那可就真是难办。以昭文太子重感情的性格，断不会轻易舍弃二人。 “得找个人，同你一块儿去。”昭文太子在书房内来回走动，时不时地，用手指关节敲着桌面。处在思考状态的他，并不喜欢被他人的声音中断思路。“既然如此，我便令王弟与你一块儿去。” 昭文太子想过了，只有修文在，他才能真正放心嘉怡的安全。没有谁，比他更理解修文的心意，在对待嘉怡这件事上，二人都有最认真的态度。 “只不过，恭亲王，不能以王爷的身份出现。”太傅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将昭文太子的险棋，暗自拉回到正常棋面，“以郡主侍卫的身份，方可保证二人平安。” “也好，令王弟，在军营里挑选一支小分队。即可名正言顺，也可替郡主壮一壮声威。”不等嘉怡表态，昭文太子便直接拿了主意，用手拍了拍桌面，以示一锤定音。“就现在，去找宇文将军，让他转告王弟。” 但是，当这一道太子殿下的命令，传至宇文将军处时，他却真是犯了难。而最大的难处，便在于，他只知道军营里有一个恭亲王，却从未见过。要想在上万人里，找出恭亲王的存在，那可真是费时又费力。 好在，他有军师。当军师知道这一消息后，替宇文将军出了个主意，道，“不如，以五十人为单位，宇文将军只需要让有等级者知晓，而后，令他们传向一个单位，便能在短时间内，找出恭亲王。” “也就，只能这样。”宇文将军按下昭文太子的命令，心中满是焦虑。哎，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答应修文，放他一个人进入军营。 寻找的功夫，花了整整半日。当消息传至钟离处，已是傍晚时分。而当他将这一消息，传至分队里时，又花了小半个时辰。修文这才知道，原来，昭文太子与宇文将军，正要求他立刻现身。 “原来，在我们的军营里，有恭亲王同吃同住的说法，是真的！”军营生活，可供当作茶余饭后的消息并不多，而这一消息，无疑会引起地震般的效果。因此，众人兴致勃勃，都在议论此事。 只有修文，黑着脸，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身上，并未携带任何可以证明是恭亲王身份的令牌，即便此刻出现在宇文将军面前，也不一定能找出合适的理由，说服他。想到这里，修文只觉头疼。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钟离看出修文的失神，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耳边低声打趣道，“怎么着，和小青梅吵架了吗？” “啊？钟大哥，我还有点事，今夜，得回一次家。”如今之计，唯有避开宇文将军，省略不必要的麻烦与解释，直接去见昭文太子。 好在，钟离并未多问，只当他是与小青梅生出隔阂，急需回家安慰，便笑了笑，点点头，“行，快去快回。”他又压低声音，宽慰道，“要不然，小青梅可就嘿嘿。”也不知道钟离想到了什么，那笑声分明不是正经音。 到底是什么事，昭文太子竟如此着急？修文想不到，也猜不到。莫非，是启泰帝出事了吗？不太可能，若是启泰帝有事，至少，宇文将军不应该是着急，而是悲痛。眼下，他只知道，一定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对宇文将军而言，不幸的事，便是这么发生的。当整个军营里找不到修文的身影时，他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找！再给我找！只要他在军营里，哪怕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 可巧，修文还真不在军营里。若非修文回宫后，昭文太子立刻向宇文将军发出命令，令他不必再找时，恐怕，宇文将军是得彻夜不安。 “王弟，嘉怡妹妹的事，你知道了吗？”事态紧急，昭文太子只一笔带过，挑出重点，向修文解释道，“木合点明要她出使，才肯继续与王叔进行谈判。我不放心她一人去，需要你假装郡主侍卫，保护她的安全。” “什什么？”没有丝毫的心里准备，犹如一颗炸弹，瞬间将修文的五脏六腑，统统震出内伤。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信息，而每一件，都需要时间消化，需要时间理解，非短时间能做到。 “总之，你得收拾一番，同嘉怡妹妹出使。”昭文太子再次解释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4章 情根（五）【第三更】 有修文的陪同，算不算意料之外的惊喜？嘉怡想不到答案，她只会心一笑，若有修文在，这一路也就不觉孤单。她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有什么喜怒哀乐，便统统表现在脸上。 但或许，因达成心愿而快乐的只有她一人，至少，丞相府内的气氛，尤为低沉。尤其是丞相夫人，当她从上官丞相嘴里听到这一消息后，眼前一阵晕眩，半晌，才回过神，“为何这般突然，眼看，就要过年” “娘亲！能替昭文哥哥分忧，这是好事！”嘉怡到不这么看，或许，从小受到独一无二的宠爱，嘉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世界之外的风风雨雨。“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游必有方。” “嘉怡，柳絮，你们先出去。”上官丞相坐在床边，将丞相夫人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看向嘉怡的眼神里，多了三分无奈，三分心疼。但神经大条的嘉怡，并未读出上官丞相的潜台词，只拉着柳絮，离开房间。 “你老实告诉我，察哈尔部的大汗，究竟有什么意图？”越来越清楚的答案，浮现在丞相夫人眼前。或许，除了嘉怡，所有人都能看出木合的真实意图。“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我的猜测，不可向嘉怡明说。”上官丞相摇了摇头，连带着无奈的语气，越发沧桑与疲惫，“不过，这次有恭亲王在，相比，木合他也不会做太过的事。” “那能让她不去吗？”丞相夫人反握住上官丞相的手，抖动得格外厉害。她只有嘉怡一个孩子，在给嘉怡百分之百的宠爱时，也会给出百分之百的担心与挂念。更何况，木合是狼，嘉怡此去，莫过于羊入狼口。 听到丞相夫人的疑问，上官丞相的笑容，竟一时分不清是惨笑还是苦笑，“也许你不信，是嘉怡，执意要去。否则，有太子殿下在，是断不会放嘉怡出行的。”嘉怡着实太单纯，着实看不到所有人眼里异样的情愫。 眼看一行热泪，便要夺丞相夫人的眼眶而出，硬是被她生生地逼了回去，“只可惜，嘉怡生为女儿身，若是男儿，我便不会这般担心。”若是男儿，能成一番事业，做母亲的自然比任何人都高兴。 “我啊，不求那么多，只求她能平平安安地从草原回来。”只有在丞相夫人面前，上官丞相才能或多或少地露出一丝疲倦。连日来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并非是一把老骨头而能承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木合对嘉怡有所留意？明明，当年二人相见之时，嘉怡才十岁！想到这里，上官丞相便觉后怕。幸好，嘉怡会一些逍遥派的拳脚功夫，多少，是可以放心的吧。 “等她回来，咱们啊，热热闹闹地替她补办一场生日宴会。”丞相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屈指计算道。这个新年，嘉怡铁定不会留在身边。少了嘉怡，丞相府的新年，算是少了一大半的乐趣。 嘉怡不仅猜不到上官丞相的想法，更猜不到昭文太子与修文的摊牌。当修文从昭文太子口中得知来龙去脉后，他便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木合的真实意图。“想带她看看草原”，哪里会只是朋友之间的话？ 更何况，两军交战在即，木合看似以情动人的想法，实则蛊惑人心，除了哄一哄嘉怡，恐怕，哄不了其他人。想到这里，修文心里一紧，当真说不出任何话。 “只有你跟着去，我才能放心。”有时，昭文太子也会暗自庆幸，修文与他有一样的想法，同他一样，视嘉怡为最珍贵的存在。“王弟，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此时，昭文太子尚不清楚，修文与嘉怡已互露心意，哪怕没有这番要求，修文也必定会拼尽全力。然而，所有的情绪都被修文小心翼翼地压在心里，暂时，他还不愿意告诉昭文太子，“我明白了，王兄请放心。” 看出修文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想法，昭文太子并未选择揭穿。嘉怡的存在，始终是横在兄弟二人之间的隔阂，唯有避开这个话题，才能延续兄弟情谊，“军营里可好，我想着，让你回来。” “挺好的，钟大哥很照顾我。”提到军营二字，修文顿时从嘉怡一事里抽出些许思绪，“王兄，有一事，可能不太好安排。因着在军营里，他们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怕这次久不回去，钟大哥会怪罪于我。” “这个好办，不着急。”此前，昭文太子有从与修文的交谈中，知道钟大哥乃是其分队队长，“令他与你一块儿去往察哈尔部，可好？一则，打消他的疑虑，二则，给他一次锻炼的机会。” 是时候需要培养一批自己的亲信，除了修文，昭文太子的眼光必须放得更远。朝中已多年未有新人，宇文将军中看不中用，待有合适的机会，是时候有一次大规模替换吧。 “待我从草原归来，王兄，我便与你一道，守住这片大好河山！”修文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肩膀，不只是手足，不仅是君臣，二人，有更多同心同德的理由。 夜深时，真正难以入睡的，并非昭文太子亦或者修文，而是难掩激动与焦虑并存于心里的木合。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嘉怡，想到心里直痒痒，想得快要发疯。抑制不住的欲望，是一头凶狠的野兽。 萨仁抱着白汐，正躺在隔壁的小床上。刚出生不久的白汐，离不开萨仁的怀抱，为防止他夜里哭闹，惊吵到木合休息，萨仁便主动分了床。得等到白汐再大一点，萨仁才同意交给奶妈。 听到木合翻身的动静，萨仁迷迷糊糊睁开眼，询问道，“大汗，是还没有睡吗？” “刚醒。”木合并不想承认，是整夜未眠，直至此刻。“是动静太大，吵到你了吗？”木合尽量压低声音，用萨仁能听清，但不会吵醒白汐的分贝，与她进行交谈。 “大汗，我知你有心事，但并不强求你告诉我，只求”萨仁背对着木合，有刻意地停顿，似在酝酿情绪。但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才继续开口，道，“只求你我二人，能夫妻同心。” 纵然萨仁并不知道嘉怡的存在，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木合的心里，一定有一处深不见底的地方，是不属于她的位置。只是，木合不说，她也不愿意再问。 “别想太多，我不会负你。”木合轻飘飘的一句话，像蒲公英一般，随风飘到萨仁耳朵里。“我有更重要的事，只是眼下，不便与你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5章 情根（六） 离新年还有三日，当所有人都准备享受春节阖家团圆的幸福感时，嘉怡却准备逆行出城，向遥远的草原出发。跟在她身后的侍卫并不多，只十余人。在她眼里，除了修文与天一，其余人也只是充数。 嘉怡并不害怕，与不安相比，心里更多的情愫，是不舍。有些事啊，只有到了离别之时，才能明白分别的痛苦与难过。更何况，在送别的人群里，她看不到丞相夫人，看不到柳絮。 “多加小心，有任何问题，交给王叔处理。”昭文太子亲自将嘉怡送上马车，直至目睹马车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尘埃里后，他瞳孔里的光，才逐渐变得暗淡。 “太子殿下，郡主自幼聪慧，万勿挂念。”上官丞相不便开口说的内容，由太傅代为转达，最为合适。“此外，微恳请太子殿下与微臣一道，前去验收军用装备。” 由于天一同嘉怡一块儿出使，军用装备的验收工作，便暂时移交给了太傅。不得不承认，逍遥派的制作方法，有其最特别的地方，只要控制住火候，便能锻造出神兵利器。 “丞相大人，你同太傅去吧。我，有些累。”嘉怡的出使，仿佛是压垮昭文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紧绷的神经眼看将露出脆弱的一面。或许，只要这个时候，昭文太子才能稍稍放下肩上的压力。 “请太子殿下注意身体，微臣告退。”太傅看了看上官丞相的神色，待昭文太子随众人离开后，拉了拉他的衣角，有微微张口，似说了什么。最后，他小声交谈道，“丞相大人，依你所见，该当如何？” 上官丞相正沉浸在嘉怡离去的情绪里，一时半会儿，并不容易抽出多余的心思。回过神后，他愣了愣，对于太傅没有前因后果的问法，并未深想，“怎么都好，你有什么看法吗？” “有必要，替太子殿下寻一位太子妃。有佳人陪伴，也能替太子殿下分忧。”当太傅提出他的看法后，似有余意。但他并未着急说出，只试探性地等待上官丞相的反应。 平心而论，太傅找了个最坏的时间，与上官丞相就这么重大的事进行交流。诚然，身为丞相，他有这个发言权，但他更是父亲，除非嘉怡回到身边，否则，他很难从情绪里走出。 “挺好的，太傅果然有见解。”上官丞相强迫自己回过神，与太傅进行认真地交流。但无论怎样集中注意力，眼前能看到的，只有嘉怡离去的背景，与他越来越远。 “丞相大人，可有推荐之人？若有，我们便替太子殿下，拿一次主意。”或许是上官丞相将起伏的情绪隐藏得够好，又或许是，太傅故意装作看不出的样子。总之，他这么问了，并等待对方给予回答。 “怎样都好，太傅可有什么想法吗？”上官丞相只觉得胸中有一股郁结之气，正因嘉怡的离去，而有扩散之意。太子妃是什么？与他又有何干？他想不到建议，也没有任何建议。 或许是上官丞相的回应过于敷衍，又或许是上官丞相的答案，并非太傅心中所想。太傅停下脚步，站在上官丞相左前方，回头，问道，“难道，丞相大人，从未觊觎过太子妃之位吗？” “”有短暂的沉默，上官丞相需要重启大脑，才能彻底理解太傅话中的意思。他是指嘉怡吗？太子妃？呵呵。上官丞相轻蔑地笑了笑，反问道，“若你有女儿，你愿意吗？” 从太子妃到皇后，或许，在寻常人眼里，是一生的殊荣。那唐太宗与杨玉环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但知女莫若父，嘉怡的性格，适合留在高墙之内吗，适合折断双翼，从此远离蓝天吗？上官丞相心中早已有过答案，只当太傅所问，甚为可笑。“太傅，你着实想太多。” “如此，甚好。”太傅刻意选择嘉怡离去的时间，在上官丞相最恍惚、最来不及思考的关键节点，借以试探对方的真实想法。只有这样，他才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上官丞相说出的是实话。 “我啊，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求嘉怡能快快乐乐，寻到真心相爱的人。”要什么高位，要什么权力，到头来，无非是捆住人生的枷锁。这样的生活，他过了一生，不愿嘉怡重蹈覆辙。 “实不相瞒，为太子殿下寻太子妃的想法，非我之意，而是皇上的想法。”既然以测试出上官丞相的真话，太傅便也没有可隐瞒的理由，便向他转述启泰帝的考虑。 自从皇后去世，启泰帝的人生便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等死。每日，他在寝宫与佛堂之间来回走动，以他能做的方式，在所剩的人生时光里，为皇后默默祈福。 他只盼，在黄泉路上，在奈何桥边，在满眼彼岸花开的地方，皇后能走得慢一些，不必急于喝下那碗孟婆汤。他不怕死亡，只怕到了黄泉路上，与皇后擦肩而过时，她不再记得他。 启泰帝可以不顾朝政，但却不能不顾昭文太子与修文的终身大事。尤其是，当他看到书房里昭文太子形单影只、身边却无一人可以交流时，做父亲的感慨，便从心底里生出。 是时候了，替他寻一位太子妃，哪怕，只是与他共度漫漫长夜，也好过身边没有可以交谈的人。没有谁，能比启泰帝更懂昭文太子的想法，深夜里的寂寥，总是直穿人心。 他当然知道，昭文太子对嘉怡的心意，是通过每日的接触，从而有不断地积累，不断地叠加。当量变引起质变时，便非一般人可以撼动。嘉怡在昭文太子的心里，一定有根深蒂固的影响。 只不过，启泰帝牢牢记住皇后的遗言，太子妃一位，断不能给嘉怡，甚至，他与她，缘分注定到此为止。更何况，嘉怡的背后，还有权倾朝野的上官丞相，不可不多加留意。 由此，启泰帝只能将此事告诉太傅，并委托他，试探上官丞相的真实想法。若有意惦记太子妃一位，便劝他趁早断了念头。当然，这句话，太傅只能选择隐瞒。 “我明白了，会替太子殿下留意。只是，眼下，不太是时候。”上官丞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向太傅表达他的态度。“当前，太子殿下定将全部心思放在木合处，暂时不要添乱。”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当听到太傅的认同后，上官丞相便也沉默。二人并肩，在前往验收军用装备的路上，再无交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6章 情根（七） 这是钟离第一次见到嘉怡，确切地说，是第一次见到女儿身的她。在嘉怡即将登上马车的短暂时间里，他匆匆一瞥，是瞧着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他却想不到，是在何处见过嘉怡。 修文跟在钟离身边，是最普通的侍卫之一。但当他看到钟离流出好奇的眼神后，便忙出声，岔开了话题，道，“钟大哥，咱们这次要去至少一个月，这次的年，铁定是不能在家里过了，哎。” “怎么了，是想你的小青梅了吗？”自从钟离知道修文的秘密后，总是找出各种机会与借口，或者认真，或是玩笑，与他交谈道，“我当你是亲兄弟，这有一个办法，你愿不愿意听我一句？” “是何办法？”修文压低声音，反问道。 “早日找个媒人，跟小青梅把亲事定了。我看你啊，年纪也不小，是时候成个家。”在钟离眼里，终身大事，不能被轻易耽误。“你放心！十有八九，你家小青梅，就等着你主动开口！” 是这样吗？修文向马车里多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恍惚。若直接向上官丞相提亲，会不会有失身份与礼节？亦或者，得拜托昭文太子，由他做这个媒人。 想到昭文太子，修文心里一沉，有些念头，逐渐在他的心间变得明了。到底，昭文太子是知道了什么吗？修文猜不透他的想法，只知道，二人已不能再像幼时那般，畅所欲言，百无禁忌。 有资格成为马车车夫者，便是天一了。嘉怡有些困乏，若换做平日，便一定会选择入眠。只是，当修文就跟在跟马车身后时，嘉怡却舍不得浪费半点儿休息时间。“天一，我能让修文哥哥上马车吗？” “郡主，这是不可以的。”天一平淡地拒绝了嘉怡的想法，并悄声向她解释道，“恭亲王有意隐瞒身份，便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郡主，可不能辜负恭亲王的一番苦心。” “嘿，这个我有办法。”以嘉怡的聪慧，向来不缺歪点子。既然修文不愿意暴露身份，那她自然有办法尊重他的计划。“我记得，他在军营里的化名，是萧修。” 想到这里，不顾天一的劝阻，嘉怡在马车尚未停稳前，猛然伸出脑袋，向跟在马车后的侍卫们打了个招呼。而后，她特意只针对修文招手，点出名字，道，“萧修，在不在，请到马车里来。” “哟，看不出来，这郡主还很热情。”钟离三分玩笑七分打趣，目光不停地在修文与嘉怡之间来回扫视。他拍了拍修文的马屁股，示意赶紧过去，“还愣着做什么？郡主叫你，你还想抗命吗？” 修文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倒是嘉怡，看出修文的犹豫，故作恼怒，道，“萧修！倘若再不过来，小心重刑伺候！”反正，昭文太子有与她谈好条件，这些人，必须服从嘉怡的命令。 不知道嘉怡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修文半信半疑，跟了上来，但未急着登上马车，只隔着车帘，向嘉怡问道，“郡主有何吩咐？请明说。” “你上车后，我自然会告诉你啦！”看着修文一脸严肃，丝毫不似平常玩笑的表情，反而将嘉怡逗笑。或许，习惯一个人的嬉皮笑脸，便不容易在短时间内，接受他一本正经的另一面。 修文无奈，只得将马儿交给天一，翻身坐上马车。 “修文哥哥！终于可以这么喊你啦！”与众人话别后，嘉怡总算逮住机会，叫出修文的真名。她故意拖长尾音，一声“哥哥”，似包含所有的情愫。饶是在天一听来，也绝非朋友之情。 不过，天一没有资格评论什么。他不喜多言，更何况，无论是嘉怡郡主的身份，还是修文恭亲王的地位，都不是他能够评论的对象。即便看出端倪，也只能保持沉默。 “小声点！嘘！”修文有些紧张，赶紧伸出手，捂住嘉怡的嘴，“我可不想被钟大哥听见，你可记住，这一路只能称呼萧修。”似是怕嘉怡听漏关键字，修文还刻意强调“萧修”二字，以便引起足够的重视。 “不怕的啦，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恭亲王的名字，对吧？”每当修文有任何想法时，嘉怡总能找出最适合反驳的要素，向他提出异议。“更何况，这马车有隔音效果啦，在这里叫你，不怕被听见。” “要是有万一，怎么办？”修文实在拿嘉怡没有办法，只好将问题踢了回去。 “那那我就对你负责，怎么样？”嘉怡朝修文身边，挪了挪位置，主动抓住他的手掌，揉捏成团，学着调戏小姑娘的大叔音，调侃道，“从了我，如何？” “扑哧”。修文憋不住笑，按住肚子，直笑得在马车里打滚。好不容易，才缓过神，他用手指着嘉怡，脸上是藏不住的震惊与笑意，“嘉怡妹妹，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一招的。你可知道，这话不能乱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哼，只需你们调戏小姑娘，不许我调戏你吗？”嘉怡的胡诌能力，显然是更上一层楼，没有谁，能在嘉怡的逻辑里，试图说服她。“我呢，学的东西可多啦，你要不要试试？” “你还会什么？我倒是小看你了。”好在嘉怡只是玩笑，并不懂得“从了我”三字的真正含义，想明白这里，修文便也不着急，只乖乖地配合嘉怡，静待下一出戏的上演。“你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饶是嘉怡，也想不到修文，会不按套路出牌，反将了她一军。“那你等着，等我学会了，我再一一演给你看。”“从了我”一句，嘉怡也只是在京城里闲逛时，偶然听到的，哪里有那么多机会，让她学到不正经的内容。 “我就知道，嘉怡妹妹，只适合嘴上说说而已。”修文抓住嘉怡的手腕，面带神秘的微笑，看向嘉怡的眼神里，有不动神色的沉稳。“以后，可不许对其他人说这三个字，以免引起误会，明白吗？” “那你呢，会去调戏别的小姑娘吗？”嘉怡眨巴着大眼睛，扑闪着的睫毛，抛出一道致命题。若是修文的答案不合格，只怕当场便要遭受到残酷的摧残，嘉怡以摧枯拉朽之势，让修文终身难忘。 “哈哈，你当我傻吗？调戏别的小姑娘，哪里有调戏你好玩呢，嘉怡妹妹，你说对不对？”当修文又露出无赖式笑容的同时，他微微用力，将嘉怡带入怀里，刮了刮她的鼻梁，柔声安慰道，“傻丫头。” 有嘉怡在怀，修文的眼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其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7章 情根（八）【第三更】 在没有暴露身份前，修文不能一直留在嘉怡的马车内，不然，总得给嘉怡造成负面影响。待他主动离开马车时，嘉怡探出脑袋，朝他依依不舍地挥动双手，眼神里，流露出过于明显的依赖。 即便天一未曾回头，但从嘉怡甜甜的声音里，便可窥知一二。他自是知道，二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存在异于他人的亲密关系，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天一依旧开了口，低声提醒道，“郡主，可不能越过尺度。” “知道啦！”沉迷在修文的爱意中，嘉怡无法听进去天一的建议，只当他在耳边刮了一阵风，待回过神，却已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啦，一会儿，若是看到驿站，咱们休息一晚吧。” 深冬的天色，暗得越来越早，似乎黑夜的长度，远远超于白昼。其实，嘉怡是无所谓的，她能安心留在马车内入眠。但她心疼修文，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住所，而不得不留宿在雪夜中，难保不染疾病。 “最近的驿站，离这里尚有大半日路程。亦或者，我们可以选择去前方的小城，找处客栈。”临行前，天一有意浏览过从京城到察哈尔部的地图，能考虑到的住处问题，他自然是不会遗漏。 “听你的啦！不过，我得睡一会儿，有什么问题，记得再喊我。”路途遥远且困顿，嘉怡打了个哈欠，便缩着脖子，钻回马车内。待她盖好被子，准备入眠时，悠然间笑出了声。没有任何事，比修文在身边更值得喜悦。 二人同心，嘉怡的快乐，修文自然是能感应到的。当他面带笑意，眼睛直眯成一条线，嘴角上翘，骑着马，返回到钟离身旁时，似乎还哼了一首小曲。真是应了一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钟离不傻，修文的心事直接写在脸上，任谁，都看得出是欣喜的神色。“哟，这是和郡主谈了何事，竟令你这般开心。”与修文相处两年多，他还从未见过，修文这般开心。哪怕，之前有提到小青梅。 修文只笑笑，不说话。 “那我猜猜看。”路途漫漫，总得找点话题，才能打法漫长且无聊的时光。“莫非，郡主对你别有所意？”是想找你为夫婿吗？钟离刻意留了后半句话，以示对嘉怡的尊重。 “郡主着实有趣，与我聊了聊军营的事。”修文像是没有听懂钟离的潜台词，在最短的视角内，编织出符合嘉怡性格的借口，向钟离解释道，“郡主以为我在军营里有一定的身份，遂多问了几句。” “哈哈，都说郡主女儿身，男儿心，看来，此言非虚。”嘉怡的大名，自从铁刀门一事后，便在京城家喻户晓，人尽皆知。那年，钟离刚刚进入军营，便听得郡主的大名与故事，便将她视作女英雄。 而如今，女英雄就在前方的马车内。 “我看，说不定，待回来之后，郡主会想进军营里待段时间。”修文半是猜测，半是肯定。以他对嘉怡的了解，这样的行为，还真是有极大可能发生的。“你也知道，郡主会点武功，一直想试试身手。” “是逍遥派吧，嘿，郡主的故事，我都能倒背如流。”钟离这话，虽有夸张的成分，但大抵是不差的。“大概只有郡主，敢带最少的人马，去最远的地方。” “想不到，你也会对郡主刮目相看。”听到钟离对嘉怡的夸赞与肯定，修文心里又是惊喜，又是酸涩。自家的小姑娘，能越来越优秀，的确是一件好事。只是，这酸涩的醋意，令修文吃了一惊。 是了，当他知道木合对嘉怡多出来的心意时，也是这般酸涩。嘉怡的闪光点，就像西瓜里最甜的那一勺，令人想独占，而非与他人分享。 “嘿嘿，那是自然的。不瞒你说，郡主的故事，早已被写成街边的奇人志。”钟离暗自搓着双手，当话说出口时，才意识到有半分不对——胆敢拿郡主开玩笑，即便嘉怡不计较，但也不是小错一桩。 在天色完全进入黑暗状态前，一行人总算赶到最近的小城，随意找了处看得过去的客栈，留住一宿。只是，在分配房间时，有些难为情——若留嘉怡一个人住，大概，没有谁有这个胆量，承担可能发生的后果。 “留两个人，轮流守夜吧。”天一开口，用严肃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他替嘉怡做出决定，伸出手，指向修文，“就你了。上半夜，由你守着。到下半夜时，我会过来换岗。” 虽然，嘉怡在马车上小睡过一会儿，但直到天一点名前，她依旧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无力地靠在栏杆上，不停地打着哈欠，直到眼角挂出两滴眼泪。可当她看到天一指向修文时，所有的瞌睡，均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就你！听见了吗？”嘉怡银玲般的声音，落在走廊上，荡起朵朵浪花。“大家早些休息，明日还得继续赶路。好在，这两日不曾落雪，倒也平坦。” 待众人散去后，嘉怡才跨进门槛，进入房间。当她与修文的距离，只剩下一扇木门后，二人的心跳声，有不约而同的加快。有清白的月光，点点滴滴地洒在二人身上，仿佛构成一幅绝美的才子佳人图。 “修文哥哥，辛苦你了。”特别的独处时刻，当修文灼热的目光，一直盯住嘉怡时，她低着头，只敢看向自己的脚尖，露出少女般的娇羞。“我，准备关门了。” “留条缝吧，我想多看看你。”横在二人之间的小小门槛，却成了修文前进一步的阻挡之一。他咽了咽口水，拼了命地把踏进房间守在嘉怡床边静静看她入睡的想法，强压了回去，“以前，你也守过我的。” 修文还记得，当他大病初愈之时，映入眼帘的身影，永远是嘉怡担忧的模样。而现在，他想交换二人的角色，扮演守护的那一方。 “好！那我不关门，我去关上窗户。”嘉怡转身，走向床边，合上窗户，以减少因对流而产生的风力。她轻轻地将炭火从房中挪向门边，替修文做最全的照顾。“喏，这件披风，你拿去吧。” 修文看到嘉怡取下身上的披风，在递过来的同一刻，也为他披在身上，有一股暖流，仿佛被人为地按下开关，在心间流淌。直至窜向四肢，似乎，寒冬里的深夜，也不再寒冬，留下的全是温暖。 “嘉怡妹妹，谢谢你。”修文有些羞涩，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态度，将视线移向一旁，“看在你这么客气的份儿上，明日，请你吃冰糖葫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8章 情根（九） 这一夜，嘉怡睡得很是安稳。以至于，当她醒来后，看到天一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时，所有的欣喜，在这一刻攀上顶峰。一个接一个关于幸福的泡泡，在她的眼前炸开，溢出来的幸福感，将她团团包围。 “是真的冰糖葫芦哎，谢谢！”嘉怡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感觉，立刻充斥口腔，不放过任何一处死角，是味蕾的一次极致体验。“想不到，他还真的替我寻来了，太意外。” “他从不食言的。”当修文将冰糖葫芦交到天一手里，令他转交给嘉怡时，他只有片刻的惊讶。“郡主，恭喜。”天一淡淡地吐出恭喜二字，但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高兴。 “你你都知道了？”嘉怡羞红了脸，趁其他人还在收拾时，她悄悄地问道。“咳咳，你得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当只属于二人的秘密，被天一轻易看穿后，嘉怡只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一招。 天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在协助嘉怡登上马车后，他才回头，远远地看向正翻身上马的修文，目光中似有深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许多事，往往得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才能看得更远更明白。 “年轻人，就是精神好。”当修文回到马背上时，钟离又一次开了玩笑，打趣道，“那么早出去，老实交代，去做什么了？”钟离与修文住同一个房间，饶是修文手脚再轻，他也知道修文出门的事。 “嘿嘿，这都被你知道了。”修文暗自在心中盘算着解释理由，不一会儿，便想到最合适的说辞，“有早起的习惯，便城里到处走了走。还别说，这里的商贩，远比京城勤快。天未亮，便开始进行买卖。” 好在，钟离并无刨根问底的打算，只是将此当作闲聊话题。他见修文并无深入交谈之意，便适时地住了口，回到沉默的状态中。 一路向前，倒也平安无事。眼看着，便到了除夕夜。当家家户户挂着火红的灯笼，放着响彻天际的鞭炮时，嘉怡正进入到一处山谷，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不到任何烟火气息，嘉怡实在沮丧。 “哎，想不到，除夕之夜，竟会在这种鬼地方度过。”嘉怡走下马车，举目四望，可偏偏天色太黑，除了眼前的碎石，便再也看不到其他物体。她无奈地伸出脚，将脚边的碎石踢向远方。 “实在抱歉，地图显示，此处原本是有村庄的。”天一是万万想不到，按照地图的指示，竟也有走错的一刻。更何况，不偏不倚，正好是在除夕之夜。好在，嘉怡只是郁闷之情，并无抱怨的想法。 “罢了，就让大伙儿凑合着，在这里呆一晚吧。”嘉怡转身，从马车上取出若干条薄毯，嘱咐天一分发到每个人手里，道，“若是不够，只好让他们凑合着，两个人一条薄毯。正巧，可以互相取暖。” 正当所有人，感激于嘉怡的体谅时，前方不远处，竟有点点火把的光亮，映入众人眼里。除夕之夜，本就是最不寻常的时刻，哪里会有舍团聚之情，而在深夜外出的道理？想到这里，众人便将注意力，统统集中在此。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当火把越来越近时，有一彪悍之躯，见见变得清晰。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小啰嗦，穿着兽皮服装，正如猛兽看见羊群般，打量着眼前的这行人。 “不好，我们遇上山贼了。”天一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意图，赶紧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人拿好手中的武器，以备不时之需。“郡主，你快在马车内待好，千万别出来。” “才不要！我倒要看看，传说中的山贼，是什么模样。”嘉怡一边拒绝天一的好意，一边探出头，主动站了出来，向三十步开外的山贼贼首打了个挑衅的招呼，“若是我们一定要过去，你们又能如何？” 这群山贼显然是有备而来，知道马车内坐着个小姑娘。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他们，却忘了，并非所有小姑娘，遇到这类突发情况时，都会吓得屁滚尿流任人宰割。 按照山贼贼首的如意算盘，他本想抓住这个小姑娘，压回去当山寨夫人。可眼下，当他看到小姑娘丝毫不畏惧的神情，并且主动回应时，反而底气漏了不少，准备好的台词，也变成短时间的沉默。 “那就留下命来！”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山贼贼首为了抱住自己的颜面，真是什么话也能轻易说出。“不过，嘿嘿，若你愿意跟着我走，当那压寨夫人，我倒是可以放其他人一条生路。” “啊呸，就你那货色，还想打我的主意？”天一伸手，想再次拦住嘉怡，可却晚了一秒。嘉怡径直向前走了五步，主动缩短与山贼贼首的距离，朝他啐了一口，道，“倒是你，现在回去，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嘉怡并非说着玩，当她从腰间取出佩剑时，她立刻将锋利的长剑对准山贼贼首的要害部位，借着火把，明晃晃的长剑，成了此刻最闪眼的存在。“我数到三，你们若不后退，休怪我不客气！” “哟，有点意思，那大爷我，就陪你玩玩！”好歹有数十名兄弟跟在身后，若被小姑娘的三五句话唬住，可就太丢人现眼。再则，他是不信，小姑娘的拳脚功夫，能将他这般彪悍之躯制服。 “让我来吧，你别伤着了。”天一相信嘉怡的实力，但却不相信对方会手下留情。再则，他的存在，本就是为护住嘉怡的安。若有任何万一，他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足向昭文太子及上官丞相赔罪。 “你让开！我得亲自收拾他！”嘉怡反手将天一推向身后，看向山贼贼首的眼神里，多了三分热腾腾的杀气，“谅这贼人，绝非第一次做类似的事情。若非我亲自出面，不足以替更多人，讨回公道！” 不再有啰嗦的言语，不再给天一任何阻拦的机会，嘉怡提着长剑，便直接冲向山贼贼首。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但能混到贼首的位置，定具备一般山贼所不具备的能力。眼看长剑直逼命门，山贼贼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长剑上印有的杀气，心里一惊。他是想不到，对方看似小小年纪，却能运出远超成人的力量。 当他躲过嘉怡的第一招后，迅速侧身，转向嘉怡的右后方，准备以空拳还击，“小姑娘，你这招不行，得看我的！”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9章 情根（十） 山贼贼首绕到嘉怡身后，伸出龙爪，准备偷袭。嘉怡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企图，向右旋转九十度，一抬手，便将手中的长剑刺向对方的胸口。山贼贼手来不及回防，手臂与长剑接触的刹那，被划开一条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我当你有多厉害，只一招，便接不住，没意思。”嘉怡将长剑搭在对方脖颈上，冷冷的语气里，是强压住的杀气。周长青曾教导过她，“习武者，一则强身健体，二则除暴安良，切不可随意杀人。” “你你到底是谁？”山贼贼首是彻底失了算，原以为，小姑娘只是做做样子，掏一把长剑吓唬人，确实想不到，不只是三脚猫功夫，而且有过人的本领，“姑奶奶，我错了，求姑奶奶放小人一条生路。” 天一本已准备出手相助，可当他看到嘉怡只用一招，便制服对方后，遂打消帮忙的念头，只在一旁盯住局势，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郡主，回来吧，小心伤着他，玷污了你的长剑。”天一给出嘉怡能接受的理由。 “郡郡主？你是郡主？”山贼贼首听到这一称呼，立马吓破了胆。以他的脑袋，即使想破了，也万万想不到，眼前的小姑娘，便是轰动天下的嘉怡。“郡主奶奶！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继续呀，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嘉怡在抽回长剑的那一刻，猛然伸出右腿，踢向山贼贼首的膝关节，迫使他单膝着地，跪倒在地上，“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天，谁也别想跑！” 素日里，最不喜有人仗着一身本领，便欺压百姓。察觉到山贼们并非第一次作恶，嘉怡是动了真格，意欲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不过，天一见势，赶紧拦住嘉怡，劝阻道，“郡主，还是回马车上吧。” “不要！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厉害！不然，一定会有更多的良家姑娘，受到他们的欺辱。”一想到还有别的姑娘，受到过他们的恐吓，甚至遭遇到更恶劣的情况，嘉怡便不想向他们提供任何好果子。 “郡主奶奶，小人知错了！”山贼贼首捂住受伤的膝盖，连连向嘉怡磕头。只是，在磕头的同时，他悄悄地将右手挪向鞋后跟，趁嘉怡一个不留神，便掏出一把小心暗器，猛然投向嘉怡的后背。 “郡主小心！”天一的呼喊声明显慢了半拍，当暗器离嘉怡只有三公分时，天一才着急出手，想要阻拦暗器的进程。但奈何为时已晚，在惯性的作用下，暗器划开嘉怡的衣裳，挑开她的血肉。 见暗器命中嘉怡，山贼贼首总算找到喘息的机会，连忙起身，惊呼一声，“兄弟们！咱们撤！此地不宜久留！”话音刚落，他便使出提前准备好的烟雾弹，趁烟雾弥散之际，率其他山贼消失于夜色中。 “天一这暗器有毒”嘉怡转身，脸色苍白，以长剑做拐杖，依旧无法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眼看着，便要昏倒在地。在后背的伤口处，原本殷红的鲜血，已逐渐变得昏暗，血腥味，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 “别着急！郡主，你赶紧把药丸吞下去！”出发前，天一设想过各种情况，身上也备着常用的解毒药丸。当他将解毒药丸递给嘉怡时，嘉怡已无力吞咽。若非天一给了她一掌，这药丸，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咽下去。 “好累，我想睡会儿。”当嘉怡靠在天一怀里时，硬撑住的神经，总算有片刻的松懈。即便有疼痛感，令她的半个身体保持庆幸状态，但虚弱的她，依旧只能缓缓地闭上双眼，陷入半昏迷状态。 所有的经过，修文看在眼里，着急在心里。他得花掉多大的毅力，才能强迫自己不冲出去，稳住嘉怡的身体。百分之九十九的情感，被百分之一的理智战胜，他不得不相信，有天一在，一切不会有问题。 天一的药丸只能暂缓毒素的扩散，并不能药到毒除。匆忙间，一行人向最近的大城市阳城出发。在那里，或许，能有可替嘉怡解毒的名医。 “疼慢点”迷迷糊糊中，嘉怡发出两个口齿不清的单音节。奈何，马车内没有旁人，天一的注意力，然集中在驾驶马车上，并未听见嘉怡的呼喊。嘉怡似是被梦靥困住，想睁开眼，却挣脱不掉。 “刚才，我们应该助郡主一臂之力。”回想到刚才的突发意外，钟离的语气里满是后悔。他们是男人，怎能让郡主一弱小女子，轻易面对一群敌人？“真是该死的，竟在眼皮子底下，放他们走了！” “依你之见，那暗器的毒性，有多少？”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修文所能着急的，便只能是嘉怡的受伤程度。心里有隐隐的绞痛感，一阵又一阵，令修文应接不暇，可他不能说，更不能有一丝的情感流露。 “一般吧，若是剧毒，只怕郡主”只怕郡主撑不了太久。依据嘉怡的反应，钟离给出大致的答案。末了，他才补充道，“不过，郡主的内力果真强，换做你我，只怕在暗器接触的瞬间，便已昏迷。” 钟离所言大体不差，有内力护体，再有药丸的药效，嘉怡的大半条命，肯定是能保住。剩下的小半条命，便要逼出所有毒素，静待后续观察。 想到嘉怡的伤势，想到嘉怡是在自己眼前受了伤，想到嘉怡被山贼贼首辱骂欺辱，无名火，便窜出修文的心间，直烧得他眼前一片漆黑，胸口沉闷不已。“迟早有一日，我一定向这群山贼，讨个说法！” 天未亮，按律，阳城不得打开城门。但当守城的将士，看到天一出示昭文太子的令牌，并听到他大吼一声“郡主在此，谁敢阻拦”后，便赶紧在第一时间放一行人入城，不敢有丝毫怠慢。 或许是阳城陌生的气息唤醒了嘉怡，又或许是，药丸终于有了明显的作用。昏迷了大半夜的嘉怡，在马车刚刚驶入阳城后，便睁开了双眼。她按住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艰难地掀开车帘，询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百姓面孔，陌生的每一处青石板，嘉怡有些恍惚。她怎么也想不到，新年的第一天，竟会在这么特别的城市里度过。 好在，天一及时给出答案，并向嘉怡解释道，“这里是阳城，我们得在阳城内找找大夫，让大夫替你将毒素逼出身体。否则，恐有后患。”并非危言耸听，毒素是万万不可留在身体内的。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0章 情根（十一）【第三更】 由于天一在入城之时自报家门，故而，阳城太守钱凛便在第一时间，替嘉怡寻到阳城数名名医。身为郡主，嘉怡在阳城郊外出了事，想到这里，钱凛便是一身紧张。 “太守大人，山贼一事，还望你多多费心。”天一有昭文太子的令牌在身，他的要求，便等同于昭文太子的命令。“好在郡主并无性命之危，否则，你这阳城太守的脑袋，还能保住吗？” 钱凛为官近三十年，好不容易，才熬到个太守的位置。原想，在任上安安静静地待上一两年，便告老还乡。却不想，碰上嘉怡这事，上官丞相那，怕是给不出交代。 “天一，我没事啦。”嘉怡并不想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半躺在木椅上，一边观察着大夫们的扎针驱毒，一边与钱凛交谈道，“我在这里，大概要逗留三五日。太守大人，能在三五日内，抓到山贼贼首吗？”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嘉怡实在放不下心中，因中了暗器而受到的委屈。若是正大光明输给对方，嘉怡断不会有半分不满。只是，以小人之道，实在不耻。 正当天一与钱凛商讨山贼一事时，修文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故意干咳了两声，以引起房间内其他人的注意力。天一得到信息后，便找了个由头，将钱凛引出房间，“太守大人，我们去隔壁吧，不打扰郡主休息。” 此条理由，也得到大夫们的同意，“毒素暂时已经逼出体外，但仍需静养。明日，我们会再替郡主检查。”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药箱，随钱凛退出房间。 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嘉怡才踏进屋内，并随手关上了门，推动木条，进行反锁。待房间内只有二人后，修文才将隐忍了一整夜的担忧统统流露出来，连声音，也是止不住的颤抖。 “嘉怡妹妹，你”修文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轻轻地蹲在嘉怡身边，将她的双手捂热后，放在胸口处，“不过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八成是没有问题的。” “嗯哼，难道，你巴不得我有问题嘛？”修文的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若非看出他担忧的神色，嘉怡可不想这么容易放过他，“喂喂喂，我是真的差点死掉，好不好？” “放心，嘉怡妹妹福大命大，死不掉的。”修文微微低头，将嘉怡的双手放在脸颊一侧，不停地进行摩擦，“有我在，不会有这个意外。” “少来！昨日，你都不肯站出来”不提则已，提到这里，正好让嘉怡抓住把柄，“修文哥哥，昨日呢，也得亏暗器没有什么毒，不然，你肯定” “不许胡说。”哪怕是玩笑，修文也不愿意从嘉怡嘴里听到最坏的结果。他收起所有玩笑的神色，一本正经地看着嘉怡，关切地问道，“告诉我实话，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后背上有隐隐的疼痛感，但比起练武时曾经受到过的摔伤以及擦伤，似乎，不算什么。更何况涂了药膏，更有一些清凉的错觉。嘉怡想了想，一边摇头一边忽回答，“不疼，只是头有一点晕。” 修文的喉结有微微抖动，似准备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良久，他才重新开口，关切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愤怒，“等抓到山贼们，我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我跟你说哦，其实他们呢，也就只会吓唬人的功夫。啧啧，你是不知道，昨日，我只使出一成功夫。”当山贼贼首跪地求饶止不住喊“姑奶奶”的身影，出现在嘉怡眼前时，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以后，有什么问题，交给天一处理，别逞强。”修文挺直后背，轻轻地将嘉怡圈入怀里，右手手掌不停地在伤口边缘进行抚摸，“天一武功甚好，有他在，我是放心的。” “嘿嘿，我也想试试嘛，总不能，空有一身功夫，却没有用武之地。”难得遇见可以出招的机会，嘉怡可不想随便放过，她得意地笑了笑，“让天一出手，那多没有意思。” 哎。修文叹了一口气，略表无奈。当他紧紧贴住嘉怡的脸颊，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后，才悠悠然开了口，道，“你是有意思，就不怕万一，那是真没有意思。” 当嘉怡与修文互相倾诉心意时，钱凛已召集人马，交由天一负责，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山贼们一网打尽，“那就辛苦天一兄弟了，若有任何需要，请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太守大人，有一事，需要你多多留意。”天一看了看身后的数百人马，心中已有大致规划。但转身离开前，他却不得不向钱凛告知实情，“此次的侍卫中，有一人，乃是恭亲王。此事为绝密，万不可告诉任何人。” “什，什么？”嘉怡受伤，已让钱凛深感头疼，而天一的这一消息，又是一记重弹，只炸得他眼冒金星，无所适从。“那那我该怎么做？” “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便好。”天一有一丝顾虑，只怕这钱凛，在他处理山贼的同时，对嘉怡有所不敬。“此外，需要你修书两封，将郡主受伤一事，同时告知太子殿下与察哈尔部。” “什”若有可能，钱凛真是想吐出一口老血。但仔细一想，天一所言在理，嘉怡是使者的身份，有任何动态，都需要告知双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明白了，多谢提醒。” 正事已说完，天一翻身上马，领着这群人，前往昨日的案发地，再次探查实情。山贼们不敢进城，郊外，仍然是他们的根据地，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房间外的情况，嘉怡暂时还不清楚，她只保持斜靠在修文怀里的姿势，拽住他的衣袖，不停地进行手指摩擦的动作，似在把玩。“修文哥哥，新年第一天哎，我想出去看看。” “不可以，大夫要你静养。”修文将右手搭在嘉怡肩上，拒绝的语气里，有半丝温柔，“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再去走一走，可好？”他抚摸着嘉怡的长发，像是在抚摸最心爱的奇珍异宝。 “不嘛，修文哥哥，你带我出去嘛！”嘉怡不肯放过到手的机会，新年的第一天，她可不想闷在房间里，以养病为借口，待上一整天。“我们悄悄地出去，不被其他人发现便好。” 如意算盘已被打响，剩下的，便是考验嘉怡卖萌撒娇原地打滚的能力。她就像一只认准猎物的猫，一会儿往修文怀里蹭一蹭，一会儿摇晃着他的手臂，不达目的，她是誓不罢休。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1章 情根（十二） 直磨到修文点头答应，嘉怡才停了下来。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她，在书桌上，向钱凛留下一封书信，告知他不必担心，将在夜里返回后，便拽着修文，从侧门离开了驿站。 当钱凛站在门口，敲门却久久得不到回应后，不祥之感涌上心间。他推门而入，却发现房间内早日没有嘉怡的身影，而在看到书信后，更觉心里一紧。“这这可怎么是好？” 嘉怡的书信里，明确写道：“不必派人找我，到时自会返回。”许是强调，嘉怡连写三遍。看到嘉怡无理取闹的模样，钱凛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难怪，常听人言，嘉怡不好对付。 “来人，赶紧在城内寻找郡主。若有发现，不必惊扰对方，暗中保护即可。”哎，捅出一个篓子还不够，还想捅出第二个篓子。当各种可能性出现在钱凛的脑海里时，他是真百感交集。 不过，烦恼都是钱凛的，与嘉怡无关。当嘉怡强行将修文拽出驿站，走到熙熙攘攘的闹市时，她的心情，可真是有彻底解放之感。“修文哥哥，你身上带了多少碎银？” 临出发前，昭文太子特意嘱咐修文，多往钱袋里准备些碎银。他取下腰间的钱袋，掂量一番后，交到嘉怡手里，“喏，都在这里。你想要买什么，我陪去你买。” “新衣服新衣服，新！衣！服！”虽然马车内准备着好些可供换洗的衣服，但新年新气象，嘉怡仍然想从头到脚，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走走走，前面好像就是成衣铺。” 新年伊始，成衣铺是最热闹的地方。嘉怡与修文还未接近目标点，便被水泄不通的人群从道路中挤了出去。当二人被逼在拐角处找到落脚点时，嘉怡双手叉腰，大口喘着粗气。 “要不然，我们换一家店，阳城这么大，不会只有一家成衣铺。”修文将嘉怡圈在怀里，以防止其他人撞在她的伤口处，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这里人太多，你还好吗？” “就这家吧！人越多，说明这家生意越好，衣服更值得信赖！”在周长青身边待了这些年，或多或少，嘉怡能看出一些门道。“修文哥哥，我准备冲进去，你准备好了吗？” 不等修文给出回答，嘉怡别侧身，站在修文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推了出去。“忍着点，需要你当人墙，嘿嘿。”修文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觉嘉怡使了力，硬生生的挤出一条通向成衣铺的路。 待二人安抵达成衣铺门口后，嘉怡才收回力道，拍了拍修文的后背，以示肯定，“不错不错，你看，我们成功度过第一关！”当嘉怡的笑脸，建立在修文的酸痛感上时，除了沉默，修文想不到别的办法。 与门外的热闹相反，成衣铺的店内，人倒是不多，显得有些安静。细心的嘉怡注意到，门边站着两个年轻人，正替老板维持店内的秩序，一旦店内人数太多，便暂停进入。 货架上挂着琳琅满目的新衣服，嘉怡一眼便相中一件泛蓝色的大衣，只在衣袖处，绣有两朵小花。“昭文哥哥，就这件衣服吧！我看着挺不错的，嘿嘿。” “这件是我看中的，你算什么？”不巧，站在嘉怡身旁的少女，也看中同一件衣服，准备抢在她之前，买下大衣。“先到先得，这件大衣，我买定了。” 嘉怡有些沮丧，但少女说得有理，她也不能反驳，只好转移视线，观察成衣铺内的其他衣服。嘿，可巧，又被她看中藏青色的长衣，只在腰间绣有数朵牡丹，“修文哥哥，那件也不错。” “那件我也是要买的，你还是一边玩去。”少女趾高气昂，瞥了嘉怡一眼，鼻孔朝天，目中无人，似乎，还顺带冷哼了一声。“怎么着，不服气吗？” “”原本，嘉怡并未想太多，只当与少女有共同的审美情趣。可当嘉怡读出少女的挑衅时，她也跟着不乐意，“喂喂喂，你是故意的吗？这也太不友好了。” “干嘛要对你友好，我只是碰巧，喜欢你看上的衣服。”少女咬重“碰巧”二字的读音，给出一个看似合理，实则令嘉怡非常不爽的理由，“总之，先到先得。” “咱们还是换一家吧，不跟她争。”当嘉怡的眼神有些变色时，修文抢在嘉怡说话之前，拉动了她的衣袖，建议道，“我是觉得，这两件衣服都不好看，走，我帮你选一选。” “”嘉怡嘟着嘴，不说话。犹豫好一会儿，才恶狠狠地盯了少女一眼，“行吧，我不跟你抢。”新年的第一天，嘉怡可不想因为眼前蛮横且不讲理的少女，而让心情变得郁闷。 正在嘉怡离开之际，少女重重地哼了一声，似故意让嘉怡听见，“没意思，这些衣服不好看，送我我也不要。”随后，她转身赶紧跟上嘉怡，与她保持三五步的距离。 莫名其妙站出来的少女，显然与嘉怡杠上了。只是看在人太多的份儿上，嘉怡一而再、再而三的压住怒气。但少**魂不散，是可忍，孰不可忍。嘉怡怒道，“喂喂喂，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准备做什么呀，难道，这条路只允许你走，不允许我走吗？”少女用娇滴滴的声音，回应嘉怡的疑问，眼角的余光，却直直地落在修文身上，她打着胆，向修文询问道，“这位公子，你说对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少女之意不在衣。 只可惜，修文不是醉翁，更不懂少女心意。他只注意到嘉怡的恼怒，连带着抛向少女，对她并无半分好印象，“嘉怡妹妹，前面似乎还有一家成衣铺。”嘈杂的人声，令修文压根没有听清楚少女的问题。 “哎，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那件大衣。”眼看即将到手的衣服，却与自己失之交臂，嘉怡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泄气，“有些人真是的，明明自己不要，却非要和我抢衣服，真是太！过！分！” “你说谁呢你，嘴巴放干净点！”嘉怡的潜台词过于明显，这次，轮到少女恼怒。她跨出三大步，追上嘉怡，猛然从背后向前推了一把，叫嚣道，“看你年纪小，不过让你三分。你可别当我是吃素的！” 巧合的是，少女刚好碰到嘉怡的伤口。虽然敷过药，但伤口因外力而被撕开，剧烈的疼痛感从伤口开始，在嘉怡的身流窜。冷汗直流的她，立刻倒在修文怀里，失去所有力气。 “嘉怡妹妹，你怎么了？别吓我！”修文急了，赶紧握住手腕，扶稳嘉怡。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2章 情根（十三） “疼”伤口似乎有撕裂的迹象，嘉怡疼得直靠在修文怀里哼哼。“我们回去吧，衣服，是买不成。”自以为能扛得住疼痛的嘉怡，也不得不栽倒在伤口面前。 “好，我们立马回去。”修文扶住嘉怡，准备向前轻轻迈出一步，却不想，嘉怡连迈开脚的力气，也使不出。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伤口处时，嘉怡真想疼晕过去，便能什么都不知道。 “我背你，上来。”修文弯腰，给嘉怡腾出上背的空间。 “哼，真会装，我就轻轻推了一把，还能病成这个样子。”看到二人亲密的举动，少女朝嘉怡丢出最难看的眼神，有不屑，也有嫉妒。“我看你呐，就是装出来的，啧啧。公子，你可别被她骗了。” 疼痛感越来越明显，嘉怡的额头早已沁满冷汗，眼看便要达到身体的承受极限。修文有片刻的迟疑，想替嘉怡讨个说法。但他只回过头，在嘉怡靠在背上的同时，暗自在心里记住少女的相貌。 “嘉怡妹妹，你忍着点，驿馆离这里不远。”修文看了看眼前一重又一重的人墙，正盘算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最合适的捷径，顺利将嘉怡送回驿站。可人墙太过于凶猛，若潮水般，看不到尽头。 更何况，修文需要维持两个人的重量，每走一步，他都得大口喘着粗气。 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状态的嘉怡，实在不忍心看到修文吃力的表情，便主动提出，“修文哥哥，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声音越来越虚弱，仿佛，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立刻就要断掉。 “啧啧，你还装呢，分明就是故意的。”少女一直跟在二人身后，打定主意，想在修文面前揭穿嘉怡的真面目，说不定，还能趁机在修文面前赚个脸熟。没办法，谁让修文的颜值太高，令人一见钟情。 修文继续将少女的话当作耳旁风，将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嘉怡与眼前的人墙中。 “哎哟喂，公子，你可真是糊涂。”少女不依不饶，缠着修文的语气里，似妖媚，也似傲气，“这种人呀，就是吃定了你的善心，随随便便装个病，就能博得你的好感。反正，我是见得多。” 修文忍了又忍，可当他站在拐角处时，终于是忍不住。他转身，在护住嘉怡的同时，向少女表示最严厉的怒气，“她受了伤，而你，刚好使她的伤口撕裂。若她有半分危险，我一定要你偿命！” 深受太傅以“仁”为本的思想理念，修文从未有过“偿命”的念头，这是第一次。对象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也只是普通的弱女子。可见，当修文遇见嘉怡时，当所有的事情与嘉怡有关时，原则，便也不再是原则。 正当修文向少女置气的同时，有三五青衣人，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将拐角处的修文与嘉怡团团围住。为首的青衣人看了看修文背上的嘉怡，一时间惊得说不出任何话。半晌，他才才着急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修文看了看青衣人腰间的令牌，有醒目的驿站二字，便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叹了口气，方才回答道，“伤口裂开了，快带我们回去。”而后，他又将视线落在少女身上，严肃地道，“将她也带走！” “光天化日，你们想做什么！”看到青衣人目光迥然的模样，少女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才急了，连忙想要后退三五步，拉开与修文的距离。可身后是人墙，容不得她有半分退缩。 “你的胆子太的了，伤了郡主，万一有任何意外，你怕是小命不保。”为首的青衣人抛出嘉怡的身份，在最短的的时间内，震慑住少年。而后，他令同伴，替嘉怡在人墙中，强行打开一条回驿馆的路。 “等等，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修文用眼神指了指成衣铺，向青衣人解释道，“郡主看中了这家店铺的两件衣服，劳烦你们取回来。等郡主清醒后，自然会加倍补上。”言毕，修文迈开大步，向驿站走去。 那那竟然会是郡主？当怀疑由青衣人们的态度，渐渐转变成震惊时，少女失了神。那那公子的身份又是什么，竟能与郡主这么亲密，任由郡主靠在怀里，与之亲昵的交谈，却面不改色。 看到因再次受伤而陷入继续昏迷状态的嘉怡，钱凛真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好在，当天一返回时，并未为难钱凛，只向他询问嘉怡的伤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习惯就好，郡主一向如此。” “可可她”钱凛还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眼下，他唯一的愿望，便是盼着嘉怡早日康复，早日离开阳城。她在这里多逗留一日，他这乌纱帽，就多一分被掉的危险。“哎，大夫明明有说，郡主得静养。” “无事，郡主脾气好，不会怪责你。”天一常年跟在昭文太子与修文身边，早日养成读心术，只一眼，便抓对钱凛的心思，向她解释道。“若真让郡主静养，恐怕”恐怕，这驿站，便也不再是驿站。 “对了，和郡主一块儿回来的，那人”虽然答案明显，但钱凛依旧想做到心中有数。确认过天一的眼神后，他才松了口气，开口道，“恭亲王有言，需要严惩带回来的少女。你看，这事怎么办？” “等郡主清醒后，让她定夺吧。依郡主的性格，并不会为难谁。”此前，天一已从修文口中，了解过事情的起因与经过。能让修文说出“偿命”二字，可见，若少女交给他处理，后果定是严重。 “另外，郡主要的衣服，业已准备好。一共五件，成衣铺的老板，听得是郡主喜欢，便额外赠送了两件。”钱凛又将此事告诉天一，并隔着木门，指了指房间内的圆桌，示意衣服都放在圆桌处。 有天一在明、修文在暗，替嘉怡收拾摊子，无忧无虑她自是无所顾忌，趁着昏迷，进入昏睡状态，连丫鬟替她换药时，也睡得不省人事。直到次日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拉回涣散的意识。 “啊，睡得真舒服！”当然，这句话的前提，得是忽略后背伤口处的疼痛。“天一！你在不在！我有事得告诉你！”嘉怡起身下床，冲着门口大喊一声。 “郡主，何事？”在嘉怡尚未梳妆结束前，天一只敢站在门口，与嘉怡进行隔门交流。他大概摸清嘉怡的思路，猜测道，“若是为成衣铺一事，现下，人已带到驿站。”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3章 情根（十四）【第三更】 嘉怡是在天一与钱凛的陪同下，见到被“善待”一夜的少女。当嘉怡再度出现在少女眼前时，她无昨日的嚣张与跋扈，看向嘉怡的眼神里，有丝丝害怕与后悔。若是知道嘉怡的身份，少女恐怕便懂得收敛。 “算啦，我也不和你一般计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嘉怡眼里，同这般无趣的人浪费口舌，是在浪费时间与生命，“这样吧，既然你喜欢成衣铺的衣服，不如，你就去成衣铺待上十天半个月，学一门手艺。” 少女的神色，在瞬间由害怕切换成震惊。她愣在原地，竟忘了礼数，忘了向嘉怡磕头赔罪与谢恩。待回国神后，少女留着眼泪，跪倒在嘉怡面前，向她乞求原谅，“郡主，怪我一时糊涂，请郡主赎罪。” “小事一桩啦，只是撕开了伤口，没有太大的问题。”嘉怡不喜计较，她只是不明白，为何萍水相逢的少女，竟会处处针对她。不过，她没有问，只将少女扶起后，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 “郡主，此事就这样吗？”钱凛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担心喜怒无常的嘉怡，会提出更苛刻的条件。但显然，是钱凛多虑。嘉怡摇了摇头，示意此事就这么画上句号。 “多多谢郡主。”听到嘉怡的决定，少女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有三分怀疑，七分难以置信。“昨日，是是我不识郡主”少女并不了解嘉怡的习惯，谁能想到，郡主有微服的习惯？ “哎呀，不提这个。听说，太守大人替我准备了新衣服，嘿嘿，走，带我去看看，可以吗？”嘉怡容量不大，但能记住喜悦之事，便不愿将有限的空间挪给烦闷之事。当她绕开少女，走出房间时，便也将此事抛在脑后。 有新衣在手，嘉怡的年过得算是圆满，即便因静养而不能离开驿站，她的心中也不觉郁闷。更何况，在天一的出力下，这群山贼被一网打尽，正关押在大牢里，准备受到应有的惩罚。嘉怡的仇，算是得报。 只是，欢乐属于嘉怡，而不属于木合与昭文太子。当二人先后收到嘉怡受伤的消息时，均吃了一大惊。尤其是昭文太子，连夜招来密探，一遍又一遍地核实消息。在确认嘉怡中了暗器后，勃然大怒。 “一群废物！待天一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素日里，昭文太子不愿将喜怒形于色，自监国后，这是昭文太子为数不多表现出的震怒。“传令下去，告诉钱凛，一旦抓住山贼，格杀勿论！” “万万不可，太子殿下，请听微臣一劝。”纵然嘉怡受伤，使得上官丞相心中焦急，但所幸，未有生命危险，他便能保留一丝理性，开口劝道，“凡事，得以律法为基准，切不可莽撞行事。” “故意杀人，难道，不应该被判死刑吗？”昭文太子看向上官丞相的眼神里，有一丝不解，或许，上官丞相应该比他更愤怒，而非这般平静。“一群人打家劫舍，胡作非为，若不严惩，难保不是第二个铁刀门！” “太子殿下，再听微臣一言。”上官丞相摇了摇头，对昭文太子的情绪宣泄表示不认可，“倒不如小惩大诫，放他们回家。多种田，多收息，方为上策。”他顿了顿，进一步规劝道，“太子殿下以德治国，万不可鲁莽。” “丞相大人，郡主受伤，难道，你一点儿也不着急吗？”昭文太子着实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抛开山贼一事，向上官丞相询问道。他越发看不懂上官丞相的心思，或许是代沟，又或许是别的理由。 “着急，但微臣相信，嘉怡无事。”深夜里，当上官丞相咬重读音，强调无事二字后，昭文太子仿佛才从暴躁的情绪里缓解出来。有片刻冷静的他，这才重新审视上官诚的要求，以及自己的问题。 相比昭文太子的烦恼，木合倒显得不动声色。同样是深夜，当木合收到信息后，在第一时间找到巴雅尔，将此事转告了他，并开口要求道，“明日，你率一队人马，去迎接郡主。按路程，郡主还有三日到。” “大汗，这恐怕不好，有失身份。”巴雅尔愣了愣，在短时间内，他无法窥探到木合的真实意图，“按照以往的规定，只需要庄亲王去迎接郡主，便可。” “我让你去，你便去。若你不去，那我便亲自去。”木合一字一顿，看似平静的情绪，实则早已风起云涌。有些许后悔，悔不该令嘉怡出使，有些许担忧，忧嘉怡的伤势与病情。暗器中毒，但愿，没有大碍。 “大汗，这更不可以。”听得木合亲自迎接的计划，巴雅尔断然拒绝，并向木合提出严肃的意见，“若我们放低身份，恐有讨好之意，还望大汗三思。” 木合瞥了巴雅尔一眼，不再说话，只握紧手中的拳头，猛然砸向身前的案板。只听得咔嚓一声，案板断裂，出现明显的裂痕，“不用再议，明日，你一定要去迎接郡主，直至平安将郡主接到这里。” 不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以大汗的身份发出一道命令。 正当二人各怀心思，巴雅尔不愿听从木合的指挥之时，莫日根的出现，打破了这番僵局。他比木合晚一刻得到嘉怡受伤的消息，但心中，却已替木合提出规划，“明日，我去迎接郡主，以示欢迎。” “你去？你能护得郡主平安吗？”木合看了莫日根一眼，似想要看穿他的心思。但电光火石之间，莫日根却避开与木合进行眼神交流。木合不再纠结，开口，道，“不行，必须巴雅尔去，我只相信他的能力。” “那便是，我与巴雅尔一同去。”即便莫日根避开木合的眼神，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果断的声音里，不给一丝讨论商量的余地，“大汗请放心，有我们二人在，一定将郡主平安接至草原。” “行吧，依你。”木合只想早一日见到嘉怡，至于过程如何，也不想再花多余的心思。“对了，正月十五之后，是郡主的生日。她是贵客，咱们不能怠慢。宴会一事，可安排妥当？”陡然的目光，逼得莫日根不敢再有闪躲。 “回大汗，一切已安排妥当。”莫日根顿了顿，迫于木合的压力，只得将对上他的视线。“我们定当竭尽力，已满足郡主的要求。” “哼，不过一小姑娘，只得大费周章吗？依我看，早点出兵，灭了中原，才是真正给他们颜色。”巴雅尔读不懂木合的心意，只当是多此一举。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4章 情根（十五） 穿着新衣，离开阳城，嘉怡甭提有多高兴。一路哼着轻快的曲调，即便一个人坐在马车内，倒也不觉寂寞。偶尔无聊，她便找出各种理由，令修文共乘一段。当二人的欢声笑语传出车外时，连带着天一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如此数次，钟离终于忍不住，一边看向马车，一边同修文打趣道，“兄弟，我看，郡主同你的关系可不一般，莫非，你们有什么秘密吗？”潜台词过于明显，无非便是在怀疑修文与嘉怡的关系。 “正常交流，钟大哥，你想什么呢？”每当钟离怀疑时，修文总要找出各种理由进行掩饰。但情绪可以控制，眼神却不行。修文眼角露出的光，换做任何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并发现。 “哈哈，我看，郡主对你是有意思的吧。”钟离压低声音，用胳膊肘碰了碰修文的肩膀，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喂，我说真的，若郡主对你有意思，你家小青梅怎么办？啧啧，亦或者，你已有了主意？” 就不能，郡主与小青梅是同一人吗？当反问的话落在修文口中时，他顿了顿，将这句话改了又改，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别想太多，我与郡主只是合得来，并无太多的关系，小青梅还是比郡主重要。” “骗我可以，但别骗自己。”钟离提高认真语气的比例，使之更掷地有声。到底，钟离年长于修文，能注意到更多细节的地方。此时，他尚不清楚修文的真实身份，只当修文与嘉怡，在越界的边缘徘徊。 修文不说话，只笑了笑，将钟离的话忘在脑后。 当莫日根与巴雅尔，在嘉怡既定的路线上看到一行人的身影时，立刻点燃礼炮，向嘉怡致敬。一条十余米长的正红色地毯，在同一时刻被人铺在雪地上，以白色为底，更衬得红色的鲜艳与显眼。 “呀！我们是不是到草原啦？”听得礼炮的声音，嘉怡便激动地掀开车帘，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红地毯红地毯处。与此同时，她注意到声源处的数十名草原勇士，正候在原地，等待她的出现。 “还有两三日的路程，但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来接我们的。”天一勒住马绳，放慢马车的速度，以保持与草原勇士们的正常距离。“郡主，你且留在马车内，我去问问，探明情况后，再告诉你。” 正当天一跳下马车，向这群草原勇士走去时，骑在马背上的莫日根替所有人表了态，用最洪亮的声音，向嘉怡表示欢迎，道，“我等奉大汗之令，在此等候多时。请郡主随我们一道，进入草原区域。” “你们当真是察哈尔部大汗派过来的人吗？有何证据？”天一将信将疑，立在马车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数十人。穿着兽皮服饰的他们，只在腰间统一配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确无半分中原人的模样。 “郡主认得我们，不必怀疑。”莫日根抛出昔日在京城里的往事，只简单提了两句，便唤醒嘉怡所有的记忆。不等天一继续追问，嘉怡便走出马车，站在天一身旁，重新打量眼前的旧人。 “是你们呀，好久不见。”当眼前的人影，与记忆深处的影像相结合后，嘉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向莫日根与巴雅尔挥手致意，“木合呢，他没有来吗？” “郡主，不可。”天一敏锐地听到嘉怡的称呼，遂开口提醒道，“如今，他是察哈尔部大汗，得用尊称，明白吗？”对于嘉怡与木合在三年间保持联系的事，天一有所耳闻，但他想不到，二人的关系竟这般好。 除了天一，修文也深表惊讶。难怪，木合会找出这般借口，将嘉怡从京城带到草原，看来，二人的关系，却有过人之处。想到这里，修文的心情真不是一般的复杂。哎，谁让嘉怡太大大咧咧，想不到这么细微之处。 “哦，对，是大汗。那你们的大汗呢，现在在哪里？”嘉怡甩了甩脑袋，将木合的名字，刻意替换成大汗。只是，生疏的言语，一时半会儿她还是不大习惯。“对啦，这里离草原有多远呢？” “请郡主随我们而来，放心，草原就在前方。”莫日根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平原，向嘉怡解释道，“只是，此时为冬季，万物被一层白雪覆盖，是看不到翠绿色的景象。郡主，恐怕是会失望。” 正当莫日根将话题引得越来越远时，幸好，还有天一在旁，及时中止，向莫日根提到正事，“为何，不见庄亲王。按理，迎接仪式，不应该由你们主持。”也不怪天一生疑，此地不属于草原，只是草原与中原的过渡地带。 莫日根一边思考着措辞，一边将视线停留在嘉怡身上，那目光不似欢迎，倒像是防备与敌意。而这样的眼神，在巴雅尔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他甚至没有直视嘉怡，只透过嘉怡，看向身后的侍卫。 “是大汗的吩咐，以示对郡主的尊重。”莫日根找了个最简单的理由，试图打消天一的顾虑。好在，天一没有追问，只按照莫日根的说法，抓住嘉怡的肩膀，转身，将她送上马车，准备继续前行。 坐在马车内的嘉怡，有三分激动，三分好奇，与三分不解。但当所有的想法堆积在一处时，对国事的责任，无疑排在第一位。隔着车帘，她向天一询问道，“到了草原，我们是先见庄亲王，还是先见木合呢？” “总觉得有一些蹊跷，但又想不到具体原因是什么。”处于敏锐的第六感，天一总期望能在莫日根的眼神里，发现出多余的蛛丝马迹。他的职责在于保护嘉怡，在尚未见到庄亲王前，断不能放松警惕。 “天一，我有点紧张哎。”嘉怡悄悄地掀开车帘，将视线穿过天一，落在眼前的草原勇士身上。“倘若见到庄亲王，我该说什么呢？又或者，见到木合，我又该说什么呢？”临走前，太傅与上官丞相，并未交代清楚。 “放心，有郡主这层身份，不会有太多的意外。”天一将多余的想法藏在心里，尽量不影响嘉怡的情绪。而后，他淡淡地开口，安慰道，“再则，郡主是以使者的身份到这里，背后，是整个中原。” 有整个中原替嘉怡撑腰，想必，眼前这群人，即便心里有任何想法，也不敢乱来。 天一的猜测没有错，莫日根确实有多余的主意。只是，临出发前，木合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警告道，“若你对郡主有任何不轨之心，一切后果，自负。”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5章 情根（十六） 盼星星盼月亮，木合终于快盼到嘉怡的出现。当他准备抢在庄亲王前，以私交的身份，先行与嘉怡叙旧时，内心的激动与迫切，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虽然离嘉怡抵达还有一整晚的时间，但木合已是急不可耐。 “有什么事，值得你这般高兴？”萨仁将白汐放在一边，起身，走到木合的身后，在替他锤捏双肩的同时，不解地问道。“听说，明日会有一位郡主，从中原赶到此处，为的是与庄亲王见面。” “嗯。”木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沉浸在各种想法里的他，俨然将萨仁的存在，当成透明。若非察觉到萨仁的眼神，有隐隐的怒气，木合断不会将思绪猛然拉回。“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大汗，到底，你有什么瞒着我的，对吧。”木合不冷不淡的态度，再一次激发出萨仁的不满。自从有了白汐，她与木合的话题，便越来越单一。想不到任何答案的她，却因郡主的突然出现，而有了一丝名目。 明明，中原已有一位使者，为何，木合还要主动点名，向昭文太子提出条件，一定要嘉怡出现，方可继续谈判？当种种线索串联在一起时，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萨仁，你在想什么？”木合微微皱眉，与萨仁四目对望时，也多了些许不耐烦，“我告诉过你的，不要没事找事，不要胡思乱想。明明没有什么问题，你偏要想这么多，你说吧，我该怎么办？” 委屈的眼泪，悬挂着萨仁的眼眶内，眼看，便要夺眶而出。众人皆道，木合与萨仁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放眼整个草原，不会有比萨仁更幸福的女人。但只有萨仁清楚，木合默然的态度，到底有多么伤人。 “你心里的人，是她？”当答案挂在嘴边时，萨仁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冲动，将平日里积累的不满，统统洒在木合身上。她挥动着拳头，眼看便要落在木合胸前，“你知道吗，有时候，你会说梦话。” “哦？那我会说什么？”木合侧身，躲开萨仁的拳头，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以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将萨仁抱在怀里，一边安慰，一边哄劝，“你呀，就是容易想太多。以往，你可不是这样的。” “你你会喊一个人的名字，尤其是最近。”憋了一肚子委屈的萨仁，在靠在木合怀里的那一刻，终于找到情绪的宣泄口，本就在眼眶边试探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颗接一颗地滚落在木合胸前。 萨仁的话太过明显，木合愣了愣，没有继续追问。原来，哪怕平日里能有重重伪装，也架不住，嘉怡溜进梦里后，那一声梦话。 “明日，我想见见她，可以吗？”萨仁吸了吸鼻子，将所有的委屈，也一并吸回心里。她并不好奇木合与嘉怡的往事，只是想看看，究竟嘉怡长什么模样，能让木合为之倾心不已，单独在心房内，为此留一处空间。 “她什么都不知道，见是可以，只是萨仁，你万不能有任何多余的问题。”木合叹了口气，将藏在心间许久的情愫，简单地向萨仁道了出来，“你可以理解成，单相思。” 在“单相思”三字进入萨仁的耳朵里后，她的身体有明显的僵硬。万万想不到，木合与嘉怡的故事，竟能用这三个字概括。她该庆幸，还是该感到悲哀？日日夜夜相处的枕边人，却比不上远道而来的嘉怡。 “她有那么好吗？值得你为此魂牵梦萦。”萨仁一直都清楚，木合的心里有一处她进不去的角落。只是，当这处谜底突然被揭开后，她仍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化，去承受，去面对，去苦笑。 “若我告诉你，中原的太子殿下，也对她倾心不已，你信吗？”木合笑了笑，但却用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力气，将萨仁微微推开。“郡主的魅力，不在于美貌，而在于性格。萨仁，我相信，你也会喜欢她的。” “是吗我不信。”明明心里还隐藏着更多的思绪，但话到嘴边，偏偏像生了根似的，再也说不出。想到嘉怡的存在，想到嘉怡横在她与木合之间，心脏便骤然缩紧，一阵又一阵地抽搐，疼得好生厉害。 “我要休息了，萨仁，你也睡吧。”木合不愿与萨仁交谈更多信息，适可而止的他，将萨仁推向白汐，一边解开衣服，一边作势躺下。但当他看到萨仁犹如一桩木偶，没有半分灵魂时，便停了动作，问道，“还不困吗？” “大汗，我最后问一个问题，可以吗？”萨仁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将白汐抱在怀里，借白汐的存在，提醒她与木合的关系，“在你心里，我属于什么？”她与萨仁自幼长在一块儿，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何，会这样？ “别想太多，真的。”萨仁不断地追问，似要耗尽木合所有的耐心。平躺后，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对萨仁的那一刻，木合才感觉到些许轻松，“萨仁，你只需要记住，你是我的妻子，白汐的母亲，便够了。” 这场本就没有答案的争执，以木合假装入睡而告终。但笼罩在同一片夜空下，庄亲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入睡眠状态。他与木合几乎同一刻得到嘉怡的最新消息，心里却不是喜悦，而是不安。 他是成年人，他是有家室的成年人，怎能不懂木合对嘉怡的心思。庄亲王虽与上官丞相交情不深，但对于嘉怡，却是另眼相看。只是不知道，嘉怡的存在，到底对木合有多少作用。想到这里，哎，他叹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庄亲王并不赞成木合的条件，于私，对嘉怡不好，于公，对国事不好。难道一次谈判，还得需要小姑娘的作用吗？以至于，当木合提出这个条件时，庄亲王的第一反应，是找他当面理论。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庄亲王明白，他得争取更多的时间，为中原的备战做更充足的准备。无奈之下，想要进行最周顾虑的他，只得点了点头，将木合的条件，转告昭文太子。 但愿，能借助嘉怡的力量，使他与木合能见上一面。有些话，还是得坐下来，面对面地谈。有莫日根在从中搭话，始终，无法传递最准确的消息。 不过，庄亲王并不知道，这次，修文也跟了过来。更何况，他只明白木合对嘉怡的心思，却还未曾得知修文对嘉怡怀有同样的想法。需要考虑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6章 情根（十七）【第三更】 第296章 情根（十七）第三更 当嘉怡踩着雪中晨光，逐渐进入草原范围时，木合正站在逆光处，翘首以盼那久违的熟悉身影，能近一点，再近一点。当他不停地原地踱步时，显然，他忘了，眼下，二人的身份，并不能提供叙旧的机会。 立场不同，态度不同，身份不同，当所有的差异交织在一块儿时，注定嘉怡无法用他想象中的热情，与他畅所欲言，再忆当年往事。 心情最复杂者，莫过于萨仁。她将白汐留在大帐内，由奶妈照顾，只一人，站在木合身旁。看似天造地设的一对，此时，却是各怀心事，只顾着将目光锁定在前方。木合越是流露出对嘉怡的期待，萨仁越是表示好奇。 近了，是近了。 当莫日根的将旗迎风飘来，打出鲜明的“察哈尔”三字时，木合率众向一行人报以最热烈的欢呼声。早已准备妥当的乐师，在木合的命令下，击鼓弹奏出最具草原风情的曲调，为嘉怡的到来献上一出精彩的节目。 “哎呀，天一，我们终于到了。”从京城到这里，嘉怡断断续续花掉大半个月的时间。马车尚未停稳，她已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在人群里，一眼便认出阔别三年的木合。他壮了，但模样与昔日并无太大区别。 嘉怡并未急着与木合打招呼，只将眼神绕到他的身后，停在庄亲王身上。二人的眼神相交时，嘉怡向庄亲王报以微笑，并传递出一切平安的信号。 当两群人立在原地，互相等候对方开口时，场面一时陷入沉默。只有莫日根，领着巴雅尔等人，轻轻地转移阵地，站到木合身后。当莫日根用胳膊肘撞了撞木合后腰时，他方才清醒过来。 “郡主车马劳顿，实在辛苦。”见嘉怡没有主动开口，木合溢出来的期待，顿时像竹篮里的清水一般，点点滴滴漏在雪地里，连声音，也变得异常平静。“为欢迎郡主，我们已准备好” “不用啦！大汗，我得先见一见庄亲王。若有他事，我们再议吧。”令木合万万想不到的一幕，突然从嘉怡嘴里吐出，犹如惊雷般，炸裂他的内心。“很感谢你的盛情相迎，只是，我尚有要事在身。” 闻得嘉怡此言，庄亲王黯淡的瞳孔里，有刹那的光芒。只是，这光芒出自震惊，而非震撼。但郡主并非说着玩，她带着天一，从木合身侧擦过，径直走向庄亲王，而后，定在他的身边，冲他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明日，再行议事。”当着众人的面，嘉怡给了木合最难堪的台阶，丝毫未将“大汗”的身份放在眼里。或许，嘉怡有她的理由，但在木合心里，却打翻五味瓶，实在不是滋味。 “郡主，不可以。”看出木合心理变化的天一，按住嘉怡的肩膀，提醒道，“不可伤了和气，该给足的面子，还是得给。” “好吧”嘉怡拖长尾音，有些纠结地拽住衣角，在庄亲王眼神的鼓励中，重新站到木合面前，向他微微含笑，道，“实在是因为伤口疼痛，需要静养，还望大汗见谅。” 还别说，后背的这一道伤口，成了嘉怡最佳的借口。同时，不仅打消木合多余的想法，更在一瞬间，将他的情绪由不满转为担忧。是了，是他考虑不周。 萨仁站在近处，得有机会仔仔细细地打量嘉怡。与想象中最大的不同，便在于明明有美人的五官，却并无半分脂粉的修饰，就像是出水芙蓉，清澈而又透亮。越是纯美的笑容，越显得嘉怡与他人的区别。 忽然间，萨仁恍然大悟，木合对嘉怡念念不忘的理由，大抵在于此处。没有谁，能抵挡住真诚的灵魂。在浮躁的生活里，嘉怡的存在，便是一缕清风。 “严重吗？我这里有药，郡主可需要？”木合引着嘉怡，向为她单独准备的大帐走去。同时，他挥了挥手，示意无关人等不必跟上，以显嘈杂，只让萨仁、莫日根、庄亲王与天一，跟在二人身后。 “不用啦，此前在阳城得名医照料，已好得七七八八。”嘉怡摆了摆手，婉拒木合的好意。她明白，二人的关系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若再近一层，便是有伤国家面子的大事。更何况，庄亲王还在身侧。 嘉怡不懂别的规矩，但她牢牢记住一点：凡事，由庄亲王出面即可，能沉默的地方，尽量沉默。这是嘉怡的底线与原则所在，无论何时，都不得越界。 想到这里，当众人到达大帐前一步时，她淡淡地开口，以询问的态度，向木合提出，道，“大汗，今日要事，不妨与庄亲王相商。明日，我再听你们的结果。” 气氛又在瞬间变得冰冷，木合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锁定在嘉怡身上，似要将她看穿。好在，有莫日根及时提醒，方才拉回木合的思绪，“既然如此，那便依郡主之言，请庄亲王到大帐相商。” 罢了，罢了！终究，他还是输给了她。当木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因嘉怡的一言一行，而产生剧烈地起伏时，除了苦笑，他别无选择。 “劳烦庄亲王随我前来，待坐下来后，再慢慢谈。”待践行对庄亲王的承诺后，木合转身，拍了拍萨仁的肩膀，淡淡地开口，道，“郡主远道是客，今日，你且陪陪她吧。有什么需要，尽管满足。” 见萨仁没有立刻回应，木合又挺身上前，用最微弱的声音，在萨仁耳畔轻轻地交代道，“你知道的，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别让郡主知道一些秘密，明白吗？”他不愿自己的想法，有任何被嘉怡察觉的可能性。 萨仁咬了咬牙，点头答应。而后，她亲热地挽住嘉怡的胳膊，在目送木合离去后，将嘉怡带入大帐内。帐中，一切尽是女儿家的物品，甚至，连草原甚少出现的铜镜，也出现在梳妆台前。 除了房间并非木质结构，除了大帐内，有一层茅草盖在地上，这里，与中原木屋并无任何区别。尤其是那雕花木床，更是仿照中原文化，为嘉怡准备一层薄薄的纱帘。 萨仁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原来，木合一旦敞开心扉对待一人，便能是这般体贴。“郡主，草原不比中原，大帐内没有炭火，你可还习惯？”萨仁藏起所有情绪，只用最平常的声音对待嘉怡。 “没事的啦，在家里，我的房间也是没有炭火的。”嘉怡耸了耸肩，无所谓地坐在床沿边，一边把玩着纱帘一角，一边向萨仁解释，“放心啦，我是习惯了的。”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7章 情根（十八） 第297章 情根（十八） 有木合横在萨仁与嘉怡之间，注定萨仁不能以真心对待嘉怡。但架不住她对嘉怡的好奇心，当听到嘉怡念出习惯二字后，仍然下意识地反问道，“为何？郡主乃丞相大人的爱女，断不会连炭火也没有。” “哎呀，糗事一桩，无非嘛，我差点烧了房间。”又一次在他人面前谈到此事，嘉怡吐了吐舌头，一脸无奈，“爹爹担心再出现意外，索性，便停了炭火。美其名曰，为安考虑。啧啧，他是不知道，房间里有多冷。” 被窝外的世界，仿佛就是一处冰窖。想到冰冷的肌肤触感，嘉怡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连牙齿，也在同一瞬间开始不停地打颤。似有一阵寒风，透过大帐，吹进嘉怡的身体里，“好冷，好冷” “那郡主休息会儿，我这就令人准备食物。”萨仁将嘉怡安顿好后，起身，准备离开大帐。却不想，当她准备迈出第一步时，却被嘉怡抓住衣角。 “萨仁姐姐，你是不是不大欢迎我？”嘉怡顿了顿，有刻意地留出足够长的反应时间，以窥探萨仁的心事。不过，当萨仁尚未表态前，她便继续追问道：“或者，是整个草原，都不欢迎我。” 嘉怡并未采用疑问的口气，越是平淡的声音，越显示出她对这一结论的坚信。只是，一时半会儿，她还想不到合理的理由。“不过萨仁姐姐，托你转告大汗一句话吧，我在这里，不会抢庄亲王的风头。” 萨仁抽回思绪，并不清楚木合有开战意愿的她，还不能完理解嘉怡这句话。但她点了点头，表示愿意替嘉怡转告。“郡主放心，我一定替你带到。” 当嘉怡准备休息时，在另一处大帐内的木合等人，正陷入激烈的讨论状态里。这是木合与庄亲王的第一次交流，站在不同立场的他们，显然，不可能得出一致的结果。 木合为尊，语气里满是对庄亲王的不敬，丝毫不将对方放在眼里，“你的来意，我早已知晓。只不过，我想要的一切，你怕是给不了。”中原的文化、财富、土地、人口像魔鬼般，吸引着木合。 但庄亲王能给出的条件，只是其中一项：财富。甚至，是中原财富的数十分、数百分之一。木合的狼子野心，其能被这些小恩小惠蒙蔽双眼。 “大汗，若一定开战，与你们又有何宜。君不见，马革裹尸，多少壮士死于沙场！”庄亲王愤愤然，既然木合连表面功夫也不屑于配合，那便不需要再谈任何条件，倒不如亮出底牌，试探对方最后的底线。 “那又如何？我草原勇士，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木合笑了笑，端起手中的酒杯，隔空敬了庄亲王一杯，而后，淡淡的声音里，重新与庄亲王周旋道：“莫非，中原男儿，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你！”庄亲王热血上脑，哪里能容忍木合的挑衅，“既然如此，那便请大汗做好应战的准备。我中原子弟，不怕与你们为敌！” “哈哈，王爷，你在我面前说这番话，不怕”木合的目光陡然紧缩，似一道寒光，令在场者无不汗毛倒立，“你要知道，眼下，得学会自保！”话音刚落，一对穿着铠甲的勇士，便闯进大帐内，将庄亲王团团围住。 这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情况，庄亲王早已心中有数。他连眼皮也不抬，只淡淡地看向木合，“大汗，既然我已决定到此，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能拿我怎样？”不怕生死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王爷放心，这群人，只是保证你的安。”明明有什么紧张的氛围，将要一触即发。但善变的木合，却对上庄亲王的眼神，哈哈一笑，以笑声化解此刻的剑拔弩张，“有郡主在，我还不敢做什么。” 他不愿，给嘉怡留下最恶劣的印象。哪怕谈判失败，但仍想给嘉怡留下最后一丝情面，留下最后一份关于关于真善美的记忆。 当提到嘉怡二字时，在场所有人的神色，均有不同程度的抖动。尤其是，站在庄亲王身后，以侍卫名义存在的修文与钟离。修文不自觉地握紧双拳，若眼神可以杀人，那在修文眼里，木合早已死过千万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修文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昭文太子的身影。若昭文太子在此，看到木合这般嚣张且狂妄的态度，又该做何感想？ 而心情最复杂者，莫过于庄亲王。当他的安，因嘉怡的存在而变得微妙时，身为男儿的自尊心，在这一刻然被迫瓦解。他有片刻的失神，连木合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再向他敬酒时，也无正常反应。 “这两日，王爷便留在这里，待郡主生日之后，我便派人送你们回去，如何？”木合的嘴角浮现出自然而然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当计划按照原定路线前行着时，木合的心里，是坦然且放心的。 “时候不早，今日，便到这里吧。”莫日根跟着起身，站在木合身后，向庄亲王微微弯腰，他与木合，自然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断不能彻底与庄亲王伤了和气，“王爷请放心，一切，只是为了你的安。” “哼！”当尊严受到侮辱，庄亲王心里的涩苦，便不再隐忍。当他拂袖而去时，只用眼角的余光，向木合表达最直观的愤怒。此仇不报，誓不为君子。 当庄亲王怀揣着这般心情，回到属于他的大帐内时。前脚刚落座，后脚，修文便跟着天一走了进来。“王叔！一切可好？”修文摘掉侍卫的头盔，向庄亲王露出真实身份。 “你修文？你怎么来了？”庄亲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当他上下来回确认三遍后，才不得不将眼前风尘仆仆的普通侍卫，与修文的模样重叠在一块儿，“这里太危险，是自己的主意吗？” “是王兄的安排，一则教我跟着王叔，多学习锻炼，二则，得保护郡主的安。”修文简明扼要地向庄亲王转告道，只是，在提到嘉怡时，语气有一丝极易被察觉的抖动。 “哎，难为郡主，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时间，却不得不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想到这里，庄亲王有些于心不忍，在正常的年纪，在正常的情况里，谁家父母，舍得让自家女儿，来到此处？“郡主的伤势，如何？” “看上去，是没有什么大碍。至于其他情况，还得返回京城后，才能有个论断。”天一想了想，向庄亲王报告道。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8章 情根（十九） 第298章 情根（十九） 自到达草原开始，嘉怡便以静养为由，谢绝木合的一切邀请，安心留在大帐内，或吃、或睡、或发呆，过着不寻常的安静生活。仿佛，与世隔绝。掐指一算，便到了正月十五。 “不知道爹爹和娘亲，有没有想我。”嘉怡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回京的时间。“啊，还有师父，还有柳絮姐姐果然，还是京城好。”嘉怡躺在床上，摇晃着双腿，百无聊赖的她，发呆是最好的选择。 正当嘉怡陷入思考里时，萨仁抱着白汐走了进来。数日里，萨仁是嘉怡见得最多的人，或许是出于木合的吩咐，萨仁对嘉怡格外上心。但嘉怡还是第一次，见到萨仁怀里小小的、可爱的白汐。 “这就是汐儿吗？真是可爱。”嘉怡从未见过稚嫩的婴儿，只一眼，便将部的注意力移到白汐身上，再也挪不开视线。“汐儿同你，真是太像了。这眼睛与鼻梁，仿佛同你是一个模样印出来的。” “他们说，汐儿更像大汗。”萨仁是刻意将白汐抱来给嘉怡看的，起初，她是想借白汐宣誓主权，告诉嘉怡，她与木合才有真正的关系。但显然，嘉怡不按套路出牌，真诚的赞美，让萨仁丧失后续的主动权。 “是有点像，不过不多。”这几日，嘉怡压根没有见到木合，印象里的五官模样，早已变得不再清晰，像是被蒙上一层灰色阴影。“萨仁姐姐，你可真幸福，有了汐儿，生活里会多欢笑吧。” “汐儿不吵不闹，确实省心不少。”或许，是多了白汐为话题，身为人母的萨仁，还是选择暂时放下针对嘉怡的想法。不得不承认，与嘉怡聊天，是一件舒服且自然的事，有许多不便告诉他人的烦恼，萨仁愿意相信嘉怡。 哪怕，自始至终，横在二人中的木合，都是最大的阻碍。由此，萨仁并未久留，只待了一会儿，便主动离开。 除了萨仁，便无他人过来探望，仿佛，嘉怡是被遗忘在此处的贵客。但有天一在，她也依旧能得到木合与庄亲王谈判的最新消息。当她知道，谈判情况并不太好时，心里十分焦虑，“木合他，当真铁了心吗？” “郡主，主和是不可能的了，这是事实。”天一叹了一口气，将近日的情况，一一告诉嘉怡，末了，他再补充道，“郡主，有一事，需要向你说明。” “啊？是什么事，这么严肃。”嘉怡瘪了瘪嘴，看向天一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耐烦，“哎呀，你呢，就别卖关子，有什么话直说吧。” “明日，是郡主的生日。木合准备在草原，为郡主庆生。庄亲王的意思，还望郡主做好准备，以便出席。”天一挑出重点，向嘉怡解释道。不过，当他并未察觉嘉怡有任何拒绝之意时，倒也松了口气。 “啊是了，明日，是生日。”嘉怡的思考点，不在于拒绝二字，而在于生日。这是自小到今日，惟一一个不在父母身边度过的生日，到底，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天一，我想见一见修文哥哥，可以吗？” 有些话，有些心情，她想与修文分享。 “现在吗？已是傍晚，恐怕，不太方便。”嘉怡不常离开大帐，自是不清楚周围的状况。但从外入内的天一，却能清楚地看到，有一队看似巡逻的勇士，实则监控着嘉怡的一举一动。“郡主，小心为上。” “可是天一，我已经闷在这里好几天，看在我没有到处乱跑的份儿上，就让我见一见修文哥哥，好不好？”半是撒娇，半是陈述事实，嘉怡所有的心情，都藏在尾音里。限制自由，等于要了嘉怡半条命。 “好吧，我帮你。只是，郡主，不可以与恭亲王闹出任何声音，明白吗？”天一拍了拍嘉怡的脑袋，对待她，天一总是多了三分无奈。“不可以大声喧哗，若是被其他人听见，对你不好。” 天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以嘉怡的命令，将准备休息的修文，单独传入大帐内，而自己，则退出大帐，守在一旁。只是，当巡逻的勇士，透过点点烛光，察觉到嘉怡的大帐内，多出一人的身影后，立刻向木合禀告。 “哦？是吗？”听到这一消息时，木合正与莫日根制定行军路线，却不想，所以的想法，被嘉怡的身影覆盖。“那人是谁？进去有多久？”这几日，木合虽未与嘉怡见面，但他对嘉怡的生活，了如指掌。 “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侍卫。”勇士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并未有更详细的信息。“只是，与郡主一道而来的天一，却站在帐外，着实反常。” 天一需要为二人留出足够的独处空间，只是，弄巧成拙的他却忘了，越是不自然的举动，越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甚至，连修文也未曾注意到这点，只顾着与嘉怡倾诉心意，以解数日里的相思之情。 “嘉怡妹妹，元宵快乐。只可惜，来不及替你准备礼物。”修文握住嘉怡的小手，放在嘴边，一边哈气，一边用热气温暖她。“待回到京城，我一定补上。” “好呀！那我想要什么礼物都可以吗？”听得修文的承诺，嘉怡忍不住往他的怀里靠了靠，埋在心里的诸多烦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修文的话，便是一道光，能轻易去除嘉怡心中的阴霾。 “你呀，从小到大，我有哪次，是没有满足过你的吗？”嘉怡是修文放在心间上宠的人，只盼不能完成她的心愿，哪里还有拒绝的可能性。“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与月亮，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办到。” “那那我想要你！”嘉怡扑在修文怀里，死死地环抱住他，像粘人的小猫，一旦遇见主人，便不再轻易放手，“修文哥哥，好不好？” “嘉怡妹妹，这话不可以随便说的。”或许是烛光映出的错觉，又或许是一抹羞涩，当修文的脸上浮现出红晕时，他赶紧推开嘉怡，背过身，不让她发现此刻的窘迫，“你还小，有些话，你不懂的。” “有什么不懂的呀，我是说，想要你陪陪我。”嘉怡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她并不懂，刚才一句“我想要你”，于修文而言，是致命的诱惑。“到时候，陪我去第一楼坐一坐吧，嘿嘿，该你请客。” 原来是这样修文为自己冲动的理解而感到愧疚，转过身，重新将嘉怡揽入怀中。“这个没有问题，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就怕你呀，吃不下。”他刮了刮嘉怡的鼻梁，爱意流露于此。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9章 情根（二十）【第三更】 第299章 情根（二十）第三更 木合站在远处，背着手，一言不发。当二人依偎的身影，在烛光的反衬下，映入他的眼里时，愤怒、嫉妒、酸涩、苦楚，一并涌上心间。到底，他是错过了最重要的信息，想不到嘉怡竟会这么大胆。 大胆到，将自己的情郎安排到侍卫里，以出使的名义，与情郎暗自幽会。 有点点飘雪，落在木合的眉眼间，替他挡住视线。他就像雪地里的一尊雕像，除了呼吸，便不再有任何存活的迹象。耳边，似乎响起嘉怡与情郎欢笑的声音，耳鬓厮磨，是一番郎情妾意的画面。 心仿佛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骤然间疼痛不已，连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当木合回过神时，眉眼间的积雪，已是薄薄一层。 他伸手，狠狠地拂去积雪，冷哼一声，甩袖便走，强迫自己不再将视线落在大帐内。只是，此刻的他，暂时还想不到，嘉怡的情郎，便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修文。 “嘉怡妹妹，你早些休息，这里，我不能久留。”修文扶住嘉怡的双肩，待她平躺后，替她盖好被子，整理被角，“提前说一句生日快乐，总是，可以的吧。” “你就这么走了吗？”才待了小半个时辰，便又要与修文分开。初开情窦的嘉怡，自是对修文恋恋不舍，趁他转身之际，拽住他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他。“修文哥哥，再坐一会儿，好不好。” 修文的心里有片刻的纠结，但嘉怡的眼神，却是改变他心意的最后一根稻草。无需多言，他附身，双手撑在嘉怡枕边，呼出的气息，慢慢地洒在嘉怡的鼻翼两侧。二人的距离，被修文再一次拉近。 仿佛是在近距离审视一件珍宝，修文并未急于出声，以防破坏眼前的美好。他又轻轻地向前移动半寸，直到二人的鼻尖相触，方才停下所有的行为。“早点休息，明日，你还得拿出最有精神的一面。” 嘉怡点点头，趁修文不备，将双手从被窝留取出，微微环住他的腰。突如其来的外力，使得修文一时忘了保持平衡，一低头，便触碰到嘉怡的双唇。 是熟悉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多尝两口。当所有的理智被修文抛在脑后时，他只顾着眼前的美味，不放过任何一处死角，心意地回应嘉怡的炽烈。 唇齿相交的那一刻，便是一场你追我赶的情趣游戏。修文柔软的舌头，在嘉怡的口腔内不停游走，仿佛在追捕眼前的猎物。当嘴角边沁出多余的液体时，当嘉怡的呼吸声变得急促时，修文才终于放过她。 “嘉怡妹妹，你真美。”有莫名的冲动，在修文身体内开始燃烧。此刻的他，并不明白，这便是情欲，是只能因嘉怡才能点燃的情欲。“只可惜，就是人笨了点。” “你才笨！修文哥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所有酝酿中的情绪，都因修文的又一次调侃，而被嘉怡忘在脑后。笑容僵在脸上，在顷刻间，变成恼怒的模样，“明明是修文哥哥最笨！你！最！笨！” “好啦，是我最笨！这下，你肯安心睡觉了吧？”修文伸出舌头，舔了舔嘉怡的嘴唇，以安抚她的不满。柔情的接触，是二人心意相通最美好的见证。 “嗯修文哥哥，晚安。”亲密的接触，很快，便让嘉怡不再计较笨这一话题。得到修文的馈赠，嘉怡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爱情，是美梦最好的催化剂，有修文的亲吻，元宵之夜，嘉怡十分幸福。 “那人是谁！给我查！”木合将心中的怒火，通过言语，统统洒在一旁的莫日根身上。而后，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停地用深呼吸调整此刻的情绪，停下向前脚步，转身，重新看向嘉怡所在的大帐。 幸好，木合没有看到二人亲密的举动，只看到烛光熄灭后，有一模糊的人影，从大帐内走出。警惕性较强的他，还不忘左看看、右看看，在确认没有被他人留意到踪迹后，才跟在天一身后，返回到侍卫营帐。 “罢了，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木合沉住最后一口气，想要用尽身的力气，消化刚才看到的这一幕。“但，我仍要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在营帐前分别时，天一似有思考，看向修文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波动。但他最终没有开口，将已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吞了回去。他是昭文太子与修文的附属品，没有半分资格，可以向修文任何建议。 回到营帐内的修文，脸上写满喜悦。旁人早已休息，自是无心注意到他。但眼尖的钟离，却又一次心生怀疑。“喂，兄弟，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修文挑眉，压低声音，只用嘴型回答道，“秘密。” “还秘密呢，啧啧，又是从郡主那儿吧。”钟离将双手枕在脑后，原本平躺着的他，朝修文所在的方向转动脑袋，追问道，“我看，你和郡主的关系，真不一般。” “你又看出来了？”修文侧身，面向钟离，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有这么明显吗？原以为，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自己。 “你啊，还是打消不该有的念头，别想癞蛤蟆吃天鹅肉。”钟离只当修文是想借嘉怡的地位，从而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打算，“那可是郡主，非你我可以高攀。” 话糙理不糙，只是，钟离仍未意识到，能与嘉怡产生亲近关系，那眼前的人，也一定会有与之匹配的身份地位。他只当，修文是妄自菲薄，妄想利用嘉怡。 “再则，你就不怕，被小青梅知道后，和你大吵一次吗？”钟离伸手，拍了拍修文的肩膀，无奈地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听我一句劝，该保持的距离，还是得保持，不然” 不然，嘉怡背后的上官丞相，哪里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修文沉浸在嘉怡的味道里，唇齿间留下的余香，令修文将钟离的提醒，并未完听进心里。“我知道的，只是，钟大哥，我与郡主，并没有这么复杂的关系。” 确实如此，简单的青梅竹马，简单的两小无猜，简单的郎有情，妾有意。当嘉怡的身影，又浮现在修文眼前时，大概，这便是世间最美的相思。难怪，有这么多人，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拼尽一切。 “那便最好，哎，我也是为你好。”钟离不再多言，有些话，只适合点到为止。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高高在上的郡主，会对一名普通侍卫产生兴趣呢？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0章 情根（二十一） 第300章 情根（二十一） 天公作美，用绚烂的阳光，为嘉怡的生日宴会助兴。当嘉怡换上木合差人送过来的新衣服时，心情也如此刻的天气一般，明亮而又暖心。告别十三岁的她，眼下，已进入十四岁的一年，即将翻开人生里新的一页。 “你说，木合会准备什么样的宴会呢？难为他，还记得。”走出帐外，嘉怡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天一，与他交谈的同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难以置信，我竟然乖乖地在大帐内，呆到现在。” 不是没有产生溜出大帐、去看一看草原的念头，但底线在那摆着，嘉怡不敢轻易越过。察哈尔部比不上京城，比不上丞相府，并不是嘉怡的天下。 莫日根走在天一与嘉怡身前，扮演领路人的角色。只是，他的视线一直放在前方，口中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似乎当身后的二人是一阵空气。看不见，摸不着。 “哎？不对吧，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向帐外走了百步，嘉怡渐渐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嘈杂的人声，分明是从右后方传来，可莫日根，像是刻意忽略这些声音，径直将嘉怡带向眼前的荒芜之地。 看不到其他人影，莫日根究竟要做什么？ “郡主莫着急，大汗在前方等你，想要单独与你待一会儿。”听到嘉怡的疑问，莫日根才停下脚步，转身，面无任何表情般，向嘉怡解释道。“喏，大汗在那儿，郡主可有看到？”他伸出手，指了指前方的小山丘。 果然，小山丘上，隐约出现一个人影，由于那人背对着嘉怡，使她无法在第一时间判断该人的正确身份。只能通过轮廓，大致在心间将他与木合画上等号。“咦？大汗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请郡主独自前往，我与天一，就在这里等你。”越是平淡的声音，越掩藏此刻他心里的风起云涌。到底，莫日根是不认同木合对嘉怡的态度，凭空生出的一丝感情，只会将木合的计划，盘打断。 但情根已种，饶是木合，又能如何？除了逃避，便是面对。 嘉怡看了看天一，在确认过眼神后，才拍了拍天一的肩膀，开口道，“那我过去看看，放心，很快回来。”只是，嘉怡确实想不到，到底木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弄成这般神秘兮兮。 “嘿，你怎么在这里？”当嘉怡离木合还有十步时，她刻意停下脚步，主动与木合打了个招呼，“是莫日根引我到这里，他说，你找我。” 木合没有出声，只保持沉默的状态，顺时针旋转九十度，以侧面看向嘉怡。而后，他才悠悠然地开口，沙哑的声音，是一夜未睡的后果。“好久不见。若有事，我也只是，想与你说会儿，叙叙旧。”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木合不按套路出牌的模样，让嘉怡被吊足的胃口，一下子悬在半空，“咳咳，若是叙旧，站在这里挺无聊的，不如去大帐内，有酒喝有肉吃，那才是畅快。” “大帐内人多，这里，只你我二人。”嘉怡到底是不懂木合的心思，甚至，有刻意避开木合的眼神。但当木合察觉到嘉怡的逃避后，所有的不愉快，皆被这小小的举动点燃。再不顾其他，三步上前，站在嘉怡面前。 二人有明显的身高差，还在长个子的嘉怡，只能勉强到木合的肩膀处。迫于身高差的压力，她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勉强接触到木合的视线，“可是，这里怎么叙旧，明显”明显，不方便。 出于本能，嘉怡的右脚向后试探性地迈出一步，准备带动整个身体，拉开与木合的距离。但小小的举动，都落在木合的眼里。“郡主，你这是怕我吗？”而后，他伸出手，抓住嘉怡的胳膊，强迫她立在原地。 “不是怕，只是”只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疏，横在二人之间，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木合，以朋友的身份，我只想问你一句，当真，要战争，不要和平吗？”藏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 “以朋友的身份，回答你，是。”木合松开拽住嘉怡的胳膊，但却巧妙的，用身体挡住嘉怡后退的路，强迫性的眼神，落在嘉怡的眼眸里，犹如一道强光，令她瞬间睁不开眼。“我要的不是战争，是地位。” “你已是草原之主，难道，还不够吗？”或许，以朋友的身份，有些话，才更适合由嘉怡问出，“欲望是无底洞，木合，你是明白的。” “或许，你我二人的立场不同。”木合仰头，将视线转向湛蓝色的天空，平静的语气里，藏不住他的满腹心事，“草原终究只是一角，我想要的，是更广阔的天地，更令人垂涎三尺的财富。郡主，你不会懂的。” “我懂！”可当二字脱口而出后，嘉怡却下意识地用右手捂住了嘴，不让后续的声音，从指缝里流出。“罢了，我也不懂。木合，我能劝你的，便是这些。只盼日后再见时，你我二人还能叙旧。” “别想太多，今日，本不该与你提这些。”当木合意识到，嘉怡咬重“日后再见”四字的读音时，心里又是一阵波涛汹涌。“生日之时，得开心，对吧。” “”有片刻的沉默，嘉怡低着头，用牙齿咬住嘴唇，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心情归于平静。“嗯，得开心。不管怎么说，以朋友的身份，还是得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嘉怡扯出僵硬的笑容，回应道。 有些话，要现在说吗？ 四目相对之时，木合以朋友的身份，将嘉怡拥入怀里。少女的气息，充斥着木合身边的每一处空气。“砰”的一声，似有一堵墙，在木合心里轰然倒塌。所有的理智，都因嘉怡的存在而被践踏。 他只听见，用木合的身份，而非木合的意志，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嘉怡，你在我心里。”而后拼尽最后一丝理智，才守住自己的底线。有些话，还是不必说吧。“生日快乐，以朋友的身份祝你。” 单细胞的嘉怡，确实想不到，木合一再强调“以朋友的身份”的理由。 “过了今日，我便派人送你们回去。至于日后，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就，交给命运吧。”说完这句话，木合才松开怀抱，放嘉怡以自由。“我只盼，日后，不必在战场相见。” “若我们在战场相见，又会如何？”嘉怡将木合心中的顾虑，以反问的形式抛出，大有不肯罢休之势。只是，木合没有作答，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1章 前线（一） 庄亲王与嘉怡的出使，以相继失败而告终。当二人于半月后安返回京城时，意料之中的结果，并未让昭文太子对他们有任何不满。反倒是一番周折后，令昭文太子对二人更为器重与在意。 二月初的京城，有花香溢满在空气中，久睡于冬季的花草飞鸟，也跟着盎然的绿意，重新出现在众人眼里。便是伴随着一片生机的模样，嘉怡与庄亲王的两辆马车，渐渐进入昭文太子的视线。 对于嘉怡而言，这次出使，是一次难能可贵的经验。或许，她并不能完理解，其中的各项道理。但却能，最直观地将家国情怀，印在她的心间。只是，可惜与木合的关系，得进入一片灰蒙之中。 “王叔，郡主，一路辛苦。”昭文太子亲率朝臣，于京郊相迎。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中时，悬空多时的心，才总算有了落脚之处。看到嘉怡平安归来，所有的烦恼，便也烟消云散。“我已在宫中设宴，为各位接风洗尘。” “爹爹！我回来啦！”当嘉怡在人群里发现上官丞相时，不等天一停稳马车，便直接跳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上官丞相面前。有万千心事，透过嘉怡明亮的双眸，传递到上官丞相内心深处。 “回来就好，这一路，可有危险？”上官丞相用粗糙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嘉怡的后背。被暗器所伤一事，他自是知道。但他并不确定，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危险。“你的师父，也很担心你。” “我没事的啦！伤口差不多愈合，身体内的毒素，也已排除。我呢，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嘿嘿。”处在活跃状态的嘉怡，总是能以开心果的状态，缓解上官丞相的担忧与多余的顾虑。 “周长青在丞相府内等着你，嘉怡，你这师父，确实对你上心。”上官丞相的话语里，无不是满满感慨。若说，六年前，上官丞相对周长青还有怀疑态度，如今，他便真是理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 “那我要快些回去！师父他，一定很着急。”当嘉怡自动脑补周长青担忧的表情时，心里一紧，语气里，也急促不少。“哎呀，爹爹，你就不该告诉师父的。” 看到嘉怡生龙活虎的模样，昭文太子自是安心。而后，他又向前走了三五步，将视线移向隐藏于郡主侍卫中的修文，向他招了招手，“王弟，此时便不用再隐藏身份了吧。” 修文愣了愣，当他看到昭文太子的示意后，五官在同一时刻拧成一团。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竟然当着钟离的面，而被戳穿时，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并接受。尴尬的他，只好干咳两声，以示应答。 若修文的尴尬，可以在短时间内调整，那钟离的尴尬，恐怕是一生的阴影。“什什么，你竟然是”当恭亲王三字出现在钟离脑海里时，他断然无法将其与修文相匹配。谁能想到，修文会有这般地位？ 难怪，他能与嘉怡有这么多眉来眼去的亲密行为！原来，修文嘴里的小青梅，与嘉怡本就是同一人！想到这些，钟离暗自在心中懊恼，只怪自己过于后知后觉，才忽略了太多蛛丝马迹的线索。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隐瞒的。”当修文即将应昭文太子的招呼，而走上前时，他拍了拍钟离的肩膀，向他表示感谢，“这两年，承蒙钟大哥照顾，日后，我必定相报。”当钟离来不及开启大脑运转时，修文已走了出去。 “王兄，你倒也是，不给我任何反应时间。”修文伸手，朝昭文太子胸前轻轻落下一拳。兄弟二人的感情，便因这一拳而得到又一次的升华。“这下好了，我也不用返回军营。哎，真是可惜两年多的时间。” 当修文站在昭文太子身后时，昭文太子仍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将目光落在钟离身上，淡淡地开口，却有王者威严，“你，便是钟离吗？常听王弟提及你，对你无不是肯定与褒奖。” “末将不敢。承蒙缘分，才得以与恭亲王相识。”受到惊吓的钟离，还来不及调整心态，只出于本能，双膝着地，跪倒在昭文太子面前，行君臣大礼。他的心，正忐忑不安地跳动着，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你还年轻，未来，用你的机会多得是。”昭文太子弯腰，按住钟离的肩膀，用军营中常见的动作，亲自将钟离扶起。而后，他改用朋友之间的口气，向钟离道谢，“王弟在军营里时，幸亏有你照顾。” 简简单单的客套，却是必不可少的关键环节。昭文太子已打定主意，要培养一批自己的亲信，而钟离，便成为他眼中的第一个突破口。 处于这般考虑，当一行人准备返回宫中，进行深入讨论时，昭文太子特意点名，钟离可与众人一道，入宫议事。对钟离而言，这无疑是天上掉下的巨大馅饼，正诱惑着他的前途，令他一时晕头转向。 嘉怡没有议事的资格，更何况，有上官丞相在场，尚不足以轮到她说话。站在十字路口前时，她便主动提出返回丞相府。当嘉怡那熟悉的甜美笑容，重新浮现在嘴角时，昭文太子有一瞬间的心醉。 卫管家早已候在丞相府门口，正左顾右盼，期待嘉怡的身影，能尽快出现在街角。只不过，当嘉怡真正站在街角，并出现靠近丞相府时，卫管家的情绪，反而平静不少。“郡主，你终于回来了。” “师父呢！爹爹说，师父在等我！快带我去见他啦！”嘉怡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她，脑海里只记得周长青三字。好在，下一秒，当熟悉的味道传入鼻中时，另两人的身影，也随之浮现，“对啦！还有娘亲与柳絮姐姐！” 再也不用只能在发呆的时候，才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思念的味道，有过一次便好。 “别着急，郡主，他们都在大厅里。”卫管家拍了拍嘉怡的脑袋，还似幼时那般，将她当作尚未长大的孩子。不过，看到嘉怡健康的模样，兴许，暗器之事，已能画上圆满的句号吧。卫管家暗自在心里斟酌。 有一对燕子，伴着嘉怡在走廊上奔跑的身影，划过丞相府的上空，直接停留在屋檐一角。这里，有这对燕子新筑的巢穴，巢穴中，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幼燕，正等候着成长所需的食物与能量源泉。 卫管家一抬眼，便见到哺育幼燕的这一幕。心生感慨的他，忽然间便联想到嘉怡。这一个月多，到底，她是辛苦了。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2章 前线（二）【第三更】 第302章 前线（二）第三更 由北而生的春风，向归家的嘉怡，传来属于它的问候。当春风拂面时，一路小跑的嘉怡，便也心生暖意。三人焦灼等待的身影，渐渐进入嘉怡的视线，心情愉悦的她，迫不及待地呼喊道，“娘亲！柳絮姐姐！师父！我回来啦！” 听到嘉怡熟悉的声音，两行热泪不禁从丞相夫人的脸颊滚落，直至嘉怡扑在她的怀里，热泪才有消散之际。任心间有万千言语，此刻，也只化成一句话：“回来就好，让娘亲多看看你，瘦了点。” “郡主妹妹，你的伤口，果真好了吗？”柳絮站在嘉怡身后，隔着衣裳，轻轻地用手指抚摸着她的后背。等到触碰到结疤处时，方才停了下来。“这暗器，很锋利吧，割开伤口时，一定很痛。” “郡主，这里有三味药丸，一日一粒，记得按时服用。”周长青的关心，倒是更加直接。他将药丸递给嘉怡的同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从心脉的节奏感开始，探寻嘉怡体内毒素的留存情况。 “哎呀，柳絮姐姐，师父，我真的没有事啦！”面对二人过分热情的关心，嘉怡有百口莫辩之感。但她着实没有拒绝之意，只好任由周长青把脉。当看到周长青一如既往的平静，嘉怡笑了笑，道，“怎么样？是真没有问题啦！” “有些许内伤，这药丸，还是得按时服用。”待出了结论后，周长青才露出放心的模样，将嘉怡交到柳絮手中，“店里还有不少事，我这就回去。郡主若有空，可以再过来。” “呀？师父，你这就走了嘛？”嘉怡轻轻地抓住周长青衣袖一角，眨巴着大眼睛，似有不舍之意，“至少，留下来吃顿饭嘛。娘亲，你说好不好？” 不过，嘉怡这次撒娇确实无效。周长青拂掉嘉怡的手，微微弯腰，向她解释道，“最近很忙，冬去春来，这生意，眼看人手又要不够。” “师父好吧，那我送你到门口。”听到周长青的解释，嘉怡不再强人所难，在为他高兴的同时，也难免有些许沮丧。越来越有商人范的他，眼下，是京城赤手可热的人物。忙碌，也在情理之中。 当嘉怡在丞相府里，享受难能可贵的闲暇时分时，昭文太子正将一群人，召集到御书房。他把书桌上的一纸奏折，传给众人。“这是昨日，河西前线，由关枫将军送来的急报。木合他，已然出兵。第一个目标，便是河西。” “什么？！”纵然已有心理准确，但木合的速度，仍然给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庄亲王，这河西，是他半个家乡。“眼下，河西是什么状况？” “庄王爷放心，有关枫将军在，目前，尚未有任何危险。”昭文太子顿了顿，将更细节的情报，一一告诉众人，“据关枫将军分析，这一路蛮族，这是察哈尔部的先锋部队，目的在于骚扰，而非作战。” “王兄，这木合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修文仔仔细细地浏览着关枫将军的奏折，一边用他的思考，进行分析与判断，“以我所见，木合的大军，一定紧随其后。” “确实如此。”昭文太子点了点头，摊开一幅地图，丢在地上。而后，他用一根树枝，指出其中标红的地点，向修文解释道，“目前，木合的大军，便驻扎于此处，离河西城不过百余里。” 大战之势，一触即发！ 昭文太子将树枝随意地丢在地图上，而后清了清嗓子，向众人询问道，“助威爱卿，对于支援河西，你们有什么高见吗？何人，愿主动挂帅？” “微臣愿意！”庄亲王大步上前，主动站了出来，向昭文太子毛遂自荐，“微臣愿亲率十万大军，铲平察哈尔部！” 昭文太子不容置否，将视线转移出去，停在端亲王与上官丞相身上，似有深邃之意。“端王爷，丞相大人，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回太子殿下，此前，老臣一直养病在家。骤然间得知这一消息，尚需尚需时间理解。”端亲王故作病态，弯腰回答的同时，用右手支撑着后腰，一幅老态龙钟的病态模样。“老臣，但凭太子殿下吩咐。” 端亲王此言不虚，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此前，已有许久未曾上朝。只在关键时候，才会在昭文太子面前露个脸，以示存在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病与假病的区别，只在一念之间。反正，应付而已。 然而，端亲王的回答，并未说到昭文太子的心坎里，甚至，由于他对木合作乱一事的淡漠，或多或少，已让昭文太子心生不满。“那丞相大人，你有何高见？” “微臣以为，若是庄亲王亲率大军，十万远远不够。”上官丞相清了清嗓子，将他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昭文太子，“木合若是玩真的，那必定会出动草原大批勇士。他们善骑射，若以数量取胜，微臣以为，至少是这个数。” 上官丞相比划出三根指头，向昭文太子做进一步解释，“曾有成吉思汗的先例，得马背者得天下。微臣认为，不可对蛮族掉以轻心。否则，吃亏者只能是我们的将士。” “眼下，我能调动的军队，只有十五万。”昭文太子只有监国的头衔，启泰帝并未将所有的军权，统统下放给他。想到这里，他顿了顿，“庄王爷，还请你带十万人马，先行支援关枫将军。务必，壮其声势。” 有片刻的沉默，昭文太子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来回扫射，“如此，还需要一人，后续再率人马，支援庄王爷。”他的目光，似有思考之意。但良久，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眼前的众人，以文臣居多。 “王兄！臣弟愿意去！”听完众人的议论，看到昭文太子面露难色，修文咬了咬牙，主动请缨，道，“王兄请放心，臣弟在军营的历练，便是为了这一刻。” “王弟，你可考虑清楚了？这是真正的战场，而不是在军营里的儿戏。”昭文太子有些许不放心，但眼下，除了修文，也别无其他人选。六部尚书们整齐划一的沉默，早已让昭文太子对此失去信心。 “考虑清楚了，臣弟，愿为王兄分忧。”修文掷地有声的承诺，是他对昭文太子最大的支持与鼓励。“届时，可让天地玄黄四人，一同随行。” 看到兄友弟恭的一幕，端亲王的心里，只冷冷地呵呵两声，有不屑，也有得意。去吧，去的人越多越好。到时候，京城中空，一切，便尽在我的掌握里！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3章 前线（三） 第303章 前线（三） 嘉怡是在第二日，才从上官丞相口里，得知庄亲王与修文，即将奔赴前线的消息。彼时，嘉怡正与丞相夫人坐在一块儿，食用热气腾腾的早饭。当消息的每个字节，落在嘉怡耳朵里后，她手中的筷子，也跟着掉在地上。 “爹爹，你是认真的吗？”半晌，嘉怡也未能回过神。两眼木楞的她，僵硬地转动脖颈，强迫自己看向上官丞相。但其实，嘉怡的眼里，空无一物。 “商量一整夜后，便是这个结果。不说了，我去休息会儿。”上官丞相挂着厚重的黑眼圈，已是到了体力极限。来不及多吃一口饭，便转身，向房间走去。哪怕是一直旋转的陀螺，也需要休息的间隙。 不行！我要问个情况！当这一念头闪现在嘉怡心里时，她顾不上吃饭，赶紧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娘亲！我有事，得出去会儿！”来不及有更多的解释，此时此刻，嘉怡只想见到修文。 刚刚回到王府的修文，正准备稍作休息后，便返回到军营，向钟离以及宇文将军进行必要的交接。谁成想，嘉怡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之后所有的安排。 “修文哥哥！是真的吗？”上气不接下气的嘉怡，来不及有半分喘息的时间，便一个劲扑在修文怀里，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爹爹说你要去战场，是真的吗？” 修文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抱住嘉怡，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抚道，“是真的。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抱歉。原本想着，过两日，再向你解释。” “你是，一定要去的吗？”嘉怡将脑袋埋向更深处，深深地嗅着修文胸前传出的味道，“战场很危险，你有心理准备吗？”她死死地抱住修文，仿佛一松手，修文便要从眼前消失，出现在另一处的战场上。 “我都知道的，嘉怡妹妹，别担心。”修文抱着嘉怡，一点点地挪向木椅边，将她安放在木椅上，而后拍了拍她的脑袋，就像幼时那般亲密，“大丈夫，当保家卫国，这是我们的责任所在。” “可是可是”有许许多多的念头，都在这一刻冒了出来。可是，当嘉怡看到木合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时，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无法流利地从口中说出。“我是不是，不能劝你留下来。” “当然不是，但，嘉怡妹妹，这是我必须去的地方，你明白的吧？”修文半跪在嘉怡身前，捧着她的双手，放在脸颊一侧，一边亲吻着她的手指，一边向她进一步解释，“若非如此，以后，我怎能保护你？” 我不要你保护！眼看，这句话，便要在一时冲动的时间里，从嘉怡的口中说出。但她强行忍住了，只笑了笑，以她的理解，表达对修文的支持，“好！只是，修文哥哥，你答应我一定一定” 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有万千思绪，涌入嘉怡心间，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行热泪，滴落在修文的掌心里。这是修文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里，见到嘉怡哽咽的模样。比起在半昏迷、半清醒之时，更有实实在在的锥心之痛。 “你别哭，这一哭，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还保持半蹲姿势的修文起身，将嘉怡重新揽入怀中。当眼里透过衣衫，滴落在灼热的胸膛前时，一颗完整的心，仿佛也起了裂缝，眼泪，便由此落入心间。 “嘉怡妹妹，可别哭成小花猫，会不好看的！”修文故作活泼的语气，想要以此转移嘉怡的注意力。还别说，嘉怡挺吃这一套的，原本正在抽泣中的她，立马止了声。 “你又嫌弃我！亏我还担心你呢，修文哥哥，你太不够义气了！”嘉怡抹了两把眼泪，用修文的衣袖，擦掉多余的鼻涕。“害我担心一场，你还要取笑我！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良心！” 见嘉怡不再哭泣，修文才叹了一口气，微微弯腰，用一个接一个轻盈的吻，擦拭掉嘉怡脸颊上多余的泪痕。当最后的吻，落在嘉怡的鼻尖时，修文的气息，变成了嘉怡能嗅到的唯一空气。 “你一哭，我心里便难受得厉害。”修文将嘉怡圈入怀中，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愿，“答应我，嘉怡妹妹，日后别哭了。我喜欢看到你的笑容，看到你开心的样子。”连最温暖的太阳，也比不过你明媚的笑靥。 “好啊！我不哭！不过，刚才你害我难过了，你得补偿我！”嘉怡并为深刻领会修文言语之间的情意，只顺着台阶，反将了修文一军，“带我去第一楼！你答应我的哟！” 修文有片刻的思考，一夜未眠的他，本已有些困乏，但当他的眼里，满是嘉怡的笑容时，却无法给出拒绝的态度。“好，你想吃什么，想吃多少，今天，我都陪你。”他松开嘉怡，准备回房间取出钱袋。 谁知道，刚往前走了两步，嘉怡便从后抱住了他。当嘉怡的小手横在腰间时，修文的心里一颤，仿佛有酥麻的感觉，由此蔓延至身。嘉怡将脸颊贴在修文的后背上，忍不住轻轻地摩擦。 “修文哥哥，我我最喜欢你了！”或许，正是这样的气氛，才诱惑着嘉怡，将埋在心里已久的情意，轻而易举地表达出来。“很想，很想和你一块儿去战场，可是”可是，她去不了，没有这个资格。 “你呢，就安心在京城待着，等我的好消息，可好？”修文用右手抓住嘉怡的手腕，用左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一边安慰，一边解释道，“再则，我这还没有动身，最起码，还得有一个月的时间。” “但你肯定会很忙的吧。”似乎又打开伤心的闸门，嘉怡的鼻子一酸，强忍住的眼泪，又有夺眶的冲动，“修文哥哥，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那！你乖乖地等我！等战事结束，我便”修文故意顿了顿，需要鼓足所有的勇气，才能将这句话补充完整，“我便，上门提亲。你看，可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修文必须经历的流程。 想不到修文的表达这般直率，嘉怡顿时羞红了脸。她故意将脑袋往深处埋了半寸，避免让修文看到此刻她羞涩的模样。但平心而论，属于少女的喜悦，属于爱情的喜悦，却是比羞涩更明显的存在。 “你若是不反对，便是答应我了。”修文这才转身，按住嘉怡的双肩，半是忐忑，半是得瑟，“那便一言为定，待我归来，我便带着聘礼，去丞相府找你。”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4章 前线（四） 第304章 前线（四） 自返回京城后，钟离便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一连数日，无精打采的他，总觉心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了，之前跟在身后的小兄弟，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恭亲王，竟然成了昭文太子的王弟？ 想到这层利害关系，钟离赶紧在大脑里搜索着相关信息。他需要确认，在平日的相处过程里，他有没有得罪过修文，有没有因哪句话，而让修文感到不适。 “钟大哥，你在想什么呢？”正是说曹操、曹操到，似有心灵感应般，突然出现在的修文，正站在钟离身后，双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招呼，道，“数日未见，钟大哥近来可好？” “是是王爷。”钟离浑身一颤，冷静数日的他，终于，能以平常心看待修文的身份转变。他起身回头，正准备向修文弯腰行礼，却被修文伸手拦住，做个了不必的动作。 “别客气，钟大哥，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修文顿了顿，不喜欢兜圈子的他，只一句，便把来意交代清楚，“过两日，我便要去河西前线。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临走前，特意跟你打个招呼。” “这么快吗？原以为，至少还得有半个月。”战场、前线，是每一个从军者梦寐以求的地方。可真当战场与前线，摆在众人面前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与魄力，去主动拦住肩上的责任。 “前线战事吃紧，关枫将军与王叔，已进入苦战阶段。”修文叹了口气，谈到苦战二字时，似有难过之意。“木合他，确实是动了真格。” “放心！咱大中原，有这么多男儿，不怕草原蛮族的挑衅。”钟离拍了拍修文的肩膀，似在鼓励，似在打气。钟离虽然没有资格询问更多的细节，但明白，此时此刻，能给修文一份一份支持，也是至关重要。 “钟大哥，我，只是放不下郡主。”修文顿了顿，萦绕在心间多日的烦恼，顷刻，便向钟离说了出来。或是信任，或是倾诉，“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同她告别。” “你同郡主的关系，还有谁是知道的吗？”钟离并不完清楚修文与嘉怡的关系，但他明白，青梅与竹马的关系，非一般人可以拥有。“若不舍，还是别去了吧。依郡主的性格，难保不跟你一同去战场。” “是啊，这两天，她一直嚷嚷着，想和我一块儿去。”拿嘉怡没有办法的修文，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以打消嘉怡的想法。他又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一丝疲倦，“我只盼，能早些回来。” 只是，当不幸的事情发生后，所有人都无法预测，战争究竟会在何时结束。是一个月吗，还是一年，亦或者，是三五年。 修文出征的当天，昭文太子亲自送至京郊外十里地。当修文没有看到嘉怡的身影时，有片刻的失望，但也有更多的欣慰。到底，嘉怡没有将两难的选择，抛给他。 “王弟，这十五万人马，便交给你了。此去一路凶险，记得多报平安。”昭文太子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割破左手手掌，将三滴鲜血，滴进修文手中的酒杯。“这杯酒，我敬你。” 以鲜血为引，方显酒之贵重。 “王兄，我去了。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病中的父皇。”修文仰头，将这杯酒一饮而尽。随后，他猛然地将酒杯砸在地上，随着酒杯破碎的声音，显示出他非凡的气场与坚定的决心。 “父皇他，很是挂念你。”昭文太子的眼神里，有片刻的抖动，向修文转告道，“昨夜，我与父皇促膝长谈了一番。三句话里，总有一句话，是在惦记着你。” 已许久不过问朝中政事，启泰帝的角色，便只剩下父亲这一桩。若非体力不支，他定是想亲自送修文一程，以表父子连心。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战场，到底是何般艰险且凶狠的地方。 更何况，若修文有任何好歹，启泰帝将愧对黄泉之下的皇后。 “王兄，我这一去，父皇的身边便只剩下你了。记得，多陪陪他，别老是闷在书房里。”修文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肩膀，抛开君臣的身份，他们还有一重亲手足的关系。“王兄，京城里的一切，便拜托给你了。” 昭文太子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了修文与庄亲王的支持，他这艘大船，便只能独自在大风大浪里硬撑。但那又如何，这是他必经的一步。若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就不足以担负社稷之重任。 想到这里，昭文太子用浑厚的嗓音，大声高呼，道，“将士们！尔等凯旋之日，我必与你们高歌一曲！恳请诸位将士，护我山河！” “悠悠中原！护我山河！”当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在京郊时，难以想象，这是将士们自发的承诺。不仅是对昭文太子的承诺，不仅是对山河的承诺，更是男子汉的自我诺言。言必行，行必果！ 浩浩荡荡的十五万大军，终于在号角的指挥下，准备开始一段新的战场生涯。修文翻身上马，向昭文太子挥手作别的同时，将最后一束目光，投射在人群里。没有看到嘉怡的身影，心里，总是空了不少。 “王兄，保重！”修文挥动马鞭，转身离去。少年的背景，似一道坚硬的城墙，而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筑建起一道关于和平的美梦。 嘉怡远远地目送修文离去，直到再也看不清人与马的痕迹，才任由眼泪滴落在土地上，滴落在她的心里。而后，化作一道春风，向修文送去最后一丝陪伴。 “郡主妹妹，为什么，不站出去。刚才，王爷他，是有在等你的。”柳絮没有制止嘉怡哭泣的行为，她只是不解，明明是互通心意的二人，明明有不舍之意，为何，不能在离别之时，再倾述衷肠。 嘉怡没有立刻回答，只由着眼泪，肆无忌惮地哭干后，才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不想他为难。若我站在他的面前，只怕，不是他走不了，便是，我闹着要和他一块去上战场。柳絮姐姐，我” 若一定要有离别的一刻，那送别的难过，由我一人承担吧。当嘉怡笃定信念后，便一再强忍着冲上前，去修文做最后话别的冲动。 “哎，郡主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柳絮拍了拍嘉怡的肩膀，地给她一张手绢。陷入感情里的时候，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柳絮不能多言，有无法多言。“我们回去吧，我相信，王爷他一定会回来的！”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5章 前线（五）【第三更】 第305章 前线（五）第三更 河西是迎击察哈尔部的第一线，倘若此处失守，只要有一条口子，便足以让百姓们惨遭横祸。而随着庄亲王与修文的先后到来，关枫肩上的压力，也与日俱增。由此，他将日常与修文沟通的责任，转交给副将凡初。 凡初是关枫手把手提拔上来的苗子，最初，吸引关枫之处，便是他那一双坚定而又执着的瞳孔。战场最忌讳存在懦夫，有坚定之心，才能有常胜之态。关枫评判人的标准，一向老道且毒辣。 “京城当真无人吗？为何一连派出两位王爷？”当凡初听到关枫的命令后，有些不解，更有些不满。在他眼里，王爷们，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平庸之辈，战场，根本不是他们应该来的地方。 更何况，修文还只是个少年，从未有过正经的军事训练。连最基本的三十六计，恐怕，他也只能纸上谈兵，无半分实战经验。凭这，怎能服众？难道，昭文太子，就找不出足以挑大梁的任何一人吗？ 想到这些，凡初愤愤然的语气里，又多少三分不服气。“原以为，太子殿下，能派精兵良将，想不到，只能派出这样的人，哎。” “话可不能这么说，凡初，你的脾气，倒是该收敛些。”关枫皱了皱眉，显然，他对于凡初的评价，并非呈认可状态。“不过，话说回来，这恭亲王，与你的父亲，仿佛有些渊源，你若是” “将军，我没有父亲。”仿佛知道关枫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不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凡初便冷冷地将其打断，而后，用异常冰冷的口气，向关枫重申道，“你知道的，有些事，我并不想再次提及。” “但，我还是需要告诉你。”似是担心凡初有转身离开之意，关枫抓住他的手腕，强迫他听完剩下的内容，“恭亲王与郡主，自幼一块儿长大。而郡主的师父，便是你的父亲。这层关系，你总需要知道。” 凡初默然，半晌过去，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迟早，恭亲王会发现这层关系。倒不如，你提前告诉他。这样，你与恭亲王，便也”关枫的建议，甚好，但并不是凡初需要的内容。由此，他在甩开关枫的同时，又一次冷冷地丢出眼色。 “罢了，你这性格，就是太犟。”关枫不再劝阻，只在凡初离开军帐后，叹了一口气。“年轻人，就是火气太大，一不小心，就容易被点燃。” 凡初与周长青的关系，关枫早已知晓，甚至，将这一消息，也借卫管家的之口，曾在四年前，传给过远在京城的周长青。本想着，能从中做出一番努力，使父子二人见上一面，以便冰释前嫌。 谁成想，关枫的好意，招致凡初最大的白眼。“将军，你确定，这是好意吗？”若非顾念军中身份与地位，凡初可真想向关枫，甩出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我看来，你这就是多管闲事。” “你就一点儿，也不想见见他吗？”关枫追问道。 “我没有父亲，将军。”凡初冰冷的回答，犹在耳畔。就像刚才，当关枫重新提到“父亲”二字时，凡初依旧选择和当初一模一样的反应。“我是孤儿，无父无母的孤儿，将军，请你牢记这一点。” 由此，四年间，关枫从未再在凡初面前，提过关于周长青的任何消息。甚至，尊重他的意愿，只称呼凡初，而刻意省略“周”姓。 不过，这些事情，只有关枫知道，修文是不知道的。以至于，当修文在军帐中，见到凡初的第一眼时，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位副将，与我的一位故人，可真是同个模样。”此时的凡初，像极了年轻时的周长青。 凡初有些尴尬，想不到，见到修文的第一句话，会由此展开。“恭王爷，这些是河西军服，请你换上。由于正在战争状态，夜里，会有人巡逻。若是惊扰到恭王爷的休息，还望多多担待。” “无妨，这些小事，我能理解。”修文在接过河西军服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心，多看了凡初两眼，“太像了，就连我与王兄，也不见得会有这般相似的时刻。” 凡初的嘴角有微微抽搐，看来，只有向修文据实相告，才能打消他的好奇心。“恭王爷所说的人，莫非姓周？曾与铁刀门，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凡初不愿直呼周长青三字，于他而言，这是一道伤疤。 “莫非？副将，难道你认识他？”越来越多的疑问，在修文的心里形成一串圆环，只待凡初一句话，这些圆环便能得到解开的机会。 “不只是认识，名义上，他，还是我的父亲。”当“父亲”二字，从凡初嘴里蹦出时，仿佛两颗碎石子，落在他的心里。谈不上疼痛，但或多或少，会膈应人。“所以，和他长得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你说什么？”修文只是随口一问，完想不到，竟能得到这般出人意料的结果。“周长青他，是你的父亲？！”当巨大的问号变成更大的感叹号时，修文一时语塞，短时间内，保持着震惊的姿势。 “多年未有联系，因此，只是名义上的。”凡初的眼神有些许抖动，仿佛，有许多不太美好的记忆，即将喷涌而出。“你可以理解成，我与他，已断了父子关系。”从未就周长青一事，向旁人说得这般程度。于凡初而言，也是头一遭。 “等等！让我理一理！”在极短的时间内，修文接收到大量异常的信息，本就有些疲惫的他，得多花一番功夫，才能理出个三七二十一。“你与周长青，是父子，也不是父子，可以这么理解吗？” “当然，只要恭王爷高兴，怎么理解都成。”凡初不愿就此深入，毕竟，这些陈年旧事，早已被他打包放进箱子里，埋在记忆深处。只是，他却忽然间察觉到，收藏在潜意识里的箱子，有逐渐松动的迹象。 或许，关上记忆的大门，需要八年、十年。但重新打开这扇大门，只需要一次诱因。哪怕只是一句话，亦或者，只是一个眼神。 修文并未察觉到凡初神色的异变，只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恭王爷还有其他吩咐吗？若没有，我还得去看看庄王爷。”凡初向帐边退了三步，待修文确认没有其他事后，他便转身离开。 “庄亲王有事”，只是凡初临时找到的借口。实则，他转身后，便返回到自己的帐中。捂住疼痛的胸口，他需要花一些时间，理一理久违的故事。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6章 前线（六） 第306章 前线（六） 童年里的经历，将会影响人的一生。若他的童年里有幸福，那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幸福都会与之相随。相反，若是童年里留下过阴影，这阴影也会在他的记忆里久久徘徊不去，使之拒绝与自己和解。 就像凡初，自周长青加入铁刀门后，父子俩的感情，便随之淡漠。更何况，周长青杀掉了金叶子，将背负一生的血债。种种大事，皆给凡初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时至今日，仍是他的噩梦。 凡初不认同周长青的处事原则，索性，选择离家出走，投靠军营。他想摆脱周长青对他的影响，摆脱过去一切的罪恶感。但凡初，却从未意识到，边防少年营，听上去赫赫有名的五个字，又会是一场噩梦。 边防少年营，最为讲究层层叠加的关系。有的人，靠父辈积累的军功，刚入军营，便能混个小官当当。而有的人，白手起家，则注定将在军营里，走一条更为艰辛且困难的路。而无父无母的凡初，便成了任由他人欺负的对象。 “喂，你这小子，叫你呢，赶紧爬起来。”记忆里，说话的人仿佛是个胖小子，与凡初同岁，但由于他的父亲，曾在战场立有战功，便理所应当地，成了凡初所在少年队的小队长，能号令七八人。 “哈哈，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爬！”跟在胖小子身边的瘦个子，自诩为队长的小跟班，有胖小子的地方，一定能看到瘦个子的身影。只不过，在凡初眼里，哪里是小跟班，分明是跟屁虫。 二人见凡初趴在竹席上，丝毫没有翻身的意愿，不由恼怒。尤其是瘦个子，自以为领悟到队长的心思，三步上前，直接踩在凡初的屁股上，以脚尖为圆心，暗中使力，“我看你，是欠揍了吧，赶紧爬两步！” 忍了再忍，可在二人眼里，凡初的忍耐，只不过是好欺负的表现。柿子得捏软的，人得欺负弱的，而凡初，无疑是最好的欺负对象之一。 “老虎不发威，你们丫的当我是病猫！”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凡初虽然一副瘦瘦弱弱的模样，但到底是周长青的儿子，私下里，学过不少逍遥派的招数。翻身后，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眼看凡初的气场有变，瘦个子立马慌了神，赶紧退了一步，重新站到胖小子身边。“我可告诉你，以下犯上，是军中大忌。” “是吗？我倒要看看，能犯什么大忌。”窝了一肚子火的凡初，哪里听得进瘦个子的话，大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便直接将他撂倒在地。而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左脚踩在他的胸口。 “你！你这是要反了吗？”见自己的同伴被他人轻易地踩在脚下，胖小子的声音开始发颤。空有一身肉，却无任何实力的他，自知不是凡初的对手。但输人不重要，输了气场，才丢人，“你丫的给我住手！” 凡初适时地松了脚，但却在瘦个子的腰间狠狠地补踢了一下。而后，用不可冒犯的声音，向二人发出最后的警告，“这是最后一次，若下次，你俩再欺负我后果，自负。”不似玩笑，凡初用力握紧拳头。 “你！你等着！我去找将军！”胖小子向后微微退了一步，眼看就要退到营帐边，却被凡初看出他的意图，身手敏捷的他，一个侧转身，便直接挡住胖小子的后路。而后，凡初死死地捏住对方的手腕。 “哦？你还想去找将军吗？那你去呀。”胖小子一身赘肉，连本该纤细的手腕处，也异常的肥胖。凡初只将两成力，施加于赘肉上，便让胖小子疼得五官拧巴在一块儿。“今个儿，我看你们谁敢去！” “哎哟，哎哟，不敢不敢。”胖小子疼得青筋暴跳，差一点，便要跪地求饶。好在，凡初只求公道，不求惹事，听到胖小子的承诺，便松开了手，冷哼一声，重新趴在竹席上，继续他的休息时光。 此事，本该就此结束。但令凡初想不到的是，次日，他便在训练的时候，被将军当众点名，斥责他以下犯下，对上级队长不敬。“按军令，当罚军仗二十。” “我不服！”此时，凡初刚到边防少年营，不过三月有余，哪里能懂更多的规矩，“是他先动的手，论理，我只是自卫！难道，自卫也有错吗？”自认为掌握真理的凡初，丝毫不把将军放在眼里。 “既然你说得对，那！按军令，当罚军仗三十！立刻执行！”将军连正眼也未给凡初，便直接下了一道死命令，并强调“立刻”执行。而后，将军慢悠悠地走到凡初面前，伸出右脚，踢向凡初的膝盖处。 “你这小子，给我记住，军营，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当凡初被外力突然踢倒在地后，将军又将脚落在他的手掌上，牛皮军靴带有铁钉，直直地压在凡初的手指。 时至今日，凡初还能清晰地记得，当他被将军踩在脚下时，耳畔，是胖小子与瘦个子那嘈杂而又刺耳的笑声。犹如一把刀子，狠狠地刮开凡初的心脏，直至彻底体无完肤。“你看他，好像一只狗。” 身体的疼痛，凡初早已不记得。但胖小子与瘦个子对他的百般凌辱，却成了童年里，既铁刀门之后的又一道伤疤。虽然，凡初已然忘了，在第一年里，胖小子与瘦个子，到底凌辱过他多少次。 好在，到了第二年，凡初由于表现出色，被破格调到另一支队伍里，才算避开胖小子与瘦个子的威胁，得以在边防少年营里，经历一段看似正常、实则辛苦的历练。 大抵，便是在这个时候，凡初第一次有了想家的念头。并非思念铁刀门、并非思念周长青，只是，想念幼年时，一家三口度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娘你在那边，还好吗？”夜深人静时，当同伴们都在分享家中趣事时，只有凡初，孤零零地被人遗忘在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喂，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快来讲讲你的故事。”不知道是谁拍了拍凡初的肩膀，半是强迫般，邀请他参与到话题里。 只是，凡初没有多余的心思，他翻了个身，继续装作熟睡的模样。 或许，也是在这种时候，无形之中，增加了凡初对周长青的恨意。若周长青能够更坚定一些，带母子二人远离铁刀门的迫害，哪怕，是重新回到逍遥山，便也不会有这般妻离子散的结果吧。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7章 前线（七） 第307章 前线（七） 祸兮福所倚，或许，边防少年营的经历，给凡初幼小的心灵造成过巨大的伤害。但也正得益于这段经历，才让凡初在成立新军的时候，从万千人中脱颖而出，得到关枫的赏识，获得更多的注意力。 但令关枫下定决心，启用凡初，还是源于一次实战。当此之时，以察哈尔部为首的蛮族，觊觎中原大地多时。虽然关枫成立的新军，尚在训练阶段。但身为将军，他自是明白，实战，才是最好的训练。 按照平日里的训练成绩，关枫从新军的队伍里，精挑细选出一百人，成立新军特别小分队，交给他们一项特别任务。“经探明，西北方向三十里，是敌军的兵器库。我需要你们！从敌军的兵器库里，带回一件最好的兵器！” “这”这样的安排，令百人目瞪口呆。兵器库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比粮草仓更为重要的地点，非一般人，不可随意出入。其难度，无疑于虎口夺食，要想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看出这群新军眼里的震惊，关枫笑了笑，继而，向他们补充道，“你们放心，敌军主力并不在此，眼下，兵器库的守备力量，不过三五十人。以你们百人的力量，足可以对付，甚至，绰绰有余。” 但众人眼里的震惊，并未有丝毫减退。藏不住想法的凡初，率先朝前走了一步，向关枫提出疑问，“将军！即便我们有这个勇气，也尚无这个机会！在没有人指挥的前提下，我们，不过是一盘散沙。” 若没有队长，便是没有可靠的指挥者，百人将是一群无头苍蝇。哪怕每个人身怀绝技，说到底，只是去白白送死。 “有道理。”当听到凡初的建议后，关枫的眼眸里，有瞬间的光亮，看向凡初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赞许与肯定。身为将军，关枫并非没有考虑到这层，只是，他想看看，是否有人会主动提出。 显然，凡初与关枫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由你提出，那这百人队的队长，便由你担任。”关枫顿了顿，给足了凡初反应的时间，而后，他才接着命令道，“对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有多少人去，便得有多少回来！” “末将领命！保证完成任务！”直觉告诉凡初，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若是表现出色，或许，日后在关枫面前，便多了一张能拿得出手的王牌经历。由此，此次任务，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趁着夜色，凡初领着这支分队，顺利抵达兵器库。如关枫所料，敌军守备力量并不多，且还有一半的人，正处在休息状态。或许，他们完想不到，看似不起眼的兵器库，也能被他人盯上。 凡初将九十九人，均分为三批，当第一批人进入兵器库取兵器时，另外两批则担任放哨与警戒的工作。由是轮流，很快，鬼使神差的三批人，便各自取得一件兵器，眼看着，便要启程回营。 就在这个时候，凡初忽然意识到，所有人都有了一件兵器，唯独他，还处在两手空空的状态里！这若是这般回去，便不算完成关枫的任务！ “你们先行离开，我还得单独去取兵器。”沉思片刻，凡初做出大胆的决定，令九十九人先行返回，独自承担最后的危险。此刻，天已有蒙蒙亮的趋势，若他们再做逗留，便会有被发现的几率。 而身为队长，比取出武器更重要的责任，便是负责队友们的安！想到这里，凡初不给九十九人任何辩驳的机会，继续下令，“所有人，立即返回，不得有误！” 或许，正是由于这次选择，令关枫对凡初彻底刮目相看。当凡初安回到关枫眼前时，他当即下令，擢升凡初为副将，并将这支新军特别小分队，权交由凡初负责。 “干得漂亮！只是，你给我记住！任何时候，在不丢掉同伴的前提下，也需要注意自身安，明白吗！”关枫拍了拍凡初的肩膀，从他坚定的眼眸里，关枫相信，自己是挖到宝贝，而非一般的庸才。 “将军过奖，这是末将分内之事。”凡初以抱拳礼，向关枫表示回应。但面色通红的他，仍难以心中的激动与亢奋。副将一职，是军中万千人梦寐以求的高位，而关枫，似没有多余的考虑，便授给了他。 “那便是极好的。只盼日后，你莫辜负我的厚望。”关枫走上前，当着众人的面，将象征副将的兵符，亲自交给凡初，“从此，这支分队，便由你统领！” 关枫认可的，只是凡初的能力，但不代表，他了解凡初的为人。他需要更多的消息，才能搭建对凡初的立体印象。 便是在这个时候，关枫派人暗中调查，得到凡初与周长青存在父子关系的消息。起初，关枫大吃一惊，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周长青，正因铁刀门一事，而成为天下之士议论纷纷的对象。 有褒有贬，有好奇，也有解密，但无论是哪种声音，均离不开周长青与逍遥派、铁刀门的瓜葛，甚至，还因与嘉怡的师徒关系，将他与上官丞相放在一块儿讨论。 对此，关枫自然是有所耳闻。但他万万想不到，看似不起眼的凡初，竟然与这般大人物，有着不可断绝的血缘关系。但惊讶只是一时，当关枫转念一想，便能明白一二：凡初对周长青，一定心怀怨恨，方才直接无父无母。 “此消息可靠吗？有何证据？”关枫将情报默默地叠放在书桌最底层，而后抬眼，询问着身前的探子，“此事，断不能有任何玩笑。” “末将愿以姓名担保，此消息绝对可靠。”探子掷地有声的回答，容不得关枫再有任何怀疑。除此之外，探子还提出另一条线索，以待关枫自行核实，“眼下，卫羽在京城，与周长青关系甚好。” 是了，还有卫羽，亦或者称其为，丞相府的卫管家。想到这里，关枫没有半分犹豫，提笔，便将这一消息告知对方。世界那么大，结果兜兜转转，人与人之间，仍然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这便是缘分。 当所有的信息，指向凡初与周长青的确存在血缘时，才有了关枫与凡初开诚布公谈心的一幕。只是，凡初并不知道幕后的的诸多细节，关枫并不清楚凡初的心中的太多忧虑。沉默，便是二人之间的诡异气氛。 “看来，你终究是我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当往事如潮水般，在凡初脑海中退却后，留下来的，便只有对周长青的无限感慨。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8章 太子妃（一）【第三更】 第308章 太子妃（一）第三更 久未露面的启泰帝，终于舍得从暗不见天日的寝宫内走出，呼吸新鲜而又久违的空气。当湛蓝的天空，带来盎然的春天气息，混合着陌生的泥土味道，出现在启泰帝眼前时，似乎，一切如新。 此时，距离修文去到前线，已有月余，有关河西战事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京城，或胜，或败，但主防守而非进攻的关枫将军，坚持不采用追击战术，致使战事陷入僵局状态。 有昭文太子负责远程指挥，启泰帝自是不必干涉。此次，他重新出现在重臣面前，只为一事，替昭文太子择选太子妃。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启泰帝的一桩心事，久悬而未有解决。 御书房内，昭文太子垂手站在启泰帝身边，尽可能保持沉默状态的他，将话语权完交由启泰帝。当“择选太子妃”五个字，落入他的耳朵里时，仿佛被闪电击中的他，顿时石化。 怎么这么着急？当千百种思绪绕在心间时，昭文太子不得不抱住最后一根支撑物，将自己从跌落的深渊边缘拉回来。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里，表面上风轻云淡的昭文太子，强打起精神，分辨着耳畔的声音。 最先开口者，是太傅，他本是启泰帝放置在昭文太子身边的拥护者，自是事事向着启泰帝。“微臣已有三位人选，不知道太子殿下，可有中意者？”话音刚落，有备而来的他，便呈上三幅画卷。 怎么这么突然？当昭文太子看到三幅画卷，被一一摆在启泰帝面前时，心里一沉。正准备出声的他，却被启泰帝抢了先，“有劳爱卿，昭文，过来，你看看，喜欢谁？” “父皇这消息”这消息过于突然，儿臣尚未有足够的准备。可这句话的后半部分，因看出启泰帝严厉的神色后，被昭文太子生生地压了回去。而后，他只能选择弱弱地回答，道，“是，儿臣这就看看。” 三幅画卷由太监们一一展开，从右往左，依次为：站在牡丹花丛中的粉色长裙少女，侧身，微微抬头，用手背遮挡刺眼的阳光；端坐在木椅上，正手持书籍，埋头看书的白衫女子，含一抹浅笑，似有深意。 当昭文太子的目光，浏览到第二幅画卷时，他已失去了继续挑选的心意。以至于，第三幅的绿意姑娘，他只从从瞥了一眼，甚至来不及细看她的动作与神态。 不是嘉怡，三幅画，均不是嘉怡！这，到底是为什么？昭文太子抬头，将充满疑惑且不解的眼神，落在上官丞相身上。若非启泰帝干咳了两声，以示提醒，只怕昭文太子当场便要脱口问道：“为什么！” “爱卿，你且介绍看看，这三人，分别是谁？”启泰帝然无视昭文太子异样的目光，只露出笑意，笑呵呵地与太傅交流道。“我想，你推荐的人儿，准是极好的。” 书房内的其他人，见太傅连画卷都已备好，便知他们的存在，只是摆设。一动不动的他们，只静静地聆听君臣二人的对话，不敢多言，不便多言。尤其是上官丞相，只能选择沉默。 “这名粉色长裙少女，闺名涟漪，说起来，与太子殿下颇有渊源，乃是故去皇后族妹的女儿，算起来，是太子殿下的表妹。”太傅深知皇后在启泰帝心中的分量，故而，特意强调这一层关系。 “难怪，这画中女子，与小玖颇有几分相似。”启泰帝在喃喃自语的同时，忍不住伸手，用食指指腹摩擦着她的脸庞，就像，当年与皇后耳鬓厮磨一般。 “这第二位白衫女子，乃是沧州池家的女儿，小字芳华。”提到芳华时，太傅丝毫藏不住眉眼之间的肯定，明明白白的赞许，完写在脸上，“据说，她从小饱读诗书，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是池家的女儿？怎么，之前没有听他们提过。”当年路过沧州池家时，皇后还在身畔，谈笑风生。一转眼，世间便只空余他一人，孤零零地活着。想到这里，启泰帝便不由得暗自神伤。 无论是涟漪，还是芳华，都没有能吸引起昭文太子的半分兴趣。身为太子，作为天下未来的继承者，他的婚姻，注定是一场政治联姻。但昭文太子不明白，既然是联姻，为何，最有资格的嘉怡，不够资格？ “此二人，乃与太子殿下年岁相仿，想来，一定会有许多共同话题。”看到昭文太子漠不关心的态度，太傅便特意开口补充，似在引起他的兴趣，“太子殿下，你意下如何？” “这第三人，朕倒是看着面生。”知子莫若父，昭文太子心中所想，启泰帝怎能猜不到。只不过，他并未条明，只暗自接过话题，示意太傅继续介绍。“看着，不太像北方女子。” “回皇上，确实不是。”太傅清了清嗓子，似有略过之意，“此女系出名门，乃江南甄家之嫡女，稍长于太子殿下。”许是江南甄家久未出现在众人眼前，太傅再次补充道，“甄家祖辈，曾任丞相一职。” “想起来了，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当太傅提到丞相一职时，启泰帝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索到与江南甄家相关的信息，“只是，他们久离官场，眼下，可还有人在朝为官吗？” 太傅摇了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上官丞相，道，“甄家祖训，其中有一条，便是子孙不得再次从政。因此，他们现在的生活，便以教书育人为主，家境，倒也殷实。” “难为爱卿，能从各地选出这般优异的女子。”若说昭文太子的沉闷，尚在意料之外，那启泰帝的肯定与赞许，则是在太傅意料之中。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番安排，是在有意讨好启泰帝。“昭文，还不赶快谢过太傅？” “多谢太傅。”昭文太子拼命控制住内心的抵触，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受太傅的一番美意。只是，当太傅问道，是否有意中人时，他摇了摇头，似有些反感。 “眼下，我们看到的，不过是一幅画卷，并不能更直观地感受到三名女子的特别之处。”许是昭文太子的沉默，令此事陷入僵局，本不该出声的启泰帝，不得不临时想出个办法，化解此刻的尴尬。 “既然如此，那便有请太傅，做一些准备。十日后，朕在皇宫中盛宴，以此款待她们。”说这话时，启泰帝的目光，扫过昭文太子，落在上官丞相身上，“宫内并无女眷，丞相大人，届时，还劳烦你，将郡主带入宫内作伴。”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9章 太子妃（二） 第309章 太子妃（二） 启泰帝是老糊涂了吗，连这种想法，都能堂而皇之说出。当嘉怡的名字，传入上官丞相的耳里时，这便是他心中的第一想法。但确实，嘉怡的出现，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无他，只因启泰帝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而皇后并未留下任何公主。而从小被皇后当作半个女儿的嘉怡，便成了唯一人选。更何况，她与昭文太子，本就以“兄妹”相称。 “微臣遵旨。”上官丞相还能说什么，除了遵从启泰帝的决定，别无他法。 倒是心情复杂的昭文太子，拒绝接受启泰帝的这一提议，当下提出反对意见：“父皇，于情于理，郡主她，都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启泰帝抬眼，瞥了昭文太子一眼，当二人的眼神相对时，启泰帝似有失望之意。无奈，启泰帝便将他的话，当成一道耳边风。“既然丞相大人没有异议，昭文，这件事，便这么定了吧。” 启泰帝当真老了吗？非也。他深知昭文太子的弱点，更清楚地明白，昭文太子对嘉怡用情至深，非他人能所及。若嘉怡未出现在特定的场合，昭文太子一定不会死心。由是，这场宴会，嘉怡必须在场。 “父皇！”不顾他人在场，昭文太子试图做最后一次努力，恳请启泰帝收回成命。但他的想法，被启泰帝轻易识破，早已有对策的启泰帝，使出了他的下下策。 “朕有些困乏，若有其他事宜，各位爱卿，便转告昭文处理把。”启泰帝适时地打了个哈欠，故作倦态的他，极其容易掌握绝对的主动权，“至于此次宴会，还望太傅多多费心。” “父皇”昭文太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在目送启泰帝离去的同时，心里裂开的伤口，仿佛再也合不上。待众人均已离去，御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孤独的滋味，便随着伤口侵蚀身。 为什么？为什么！从有记忆开始，昭文太子第一次无法理解启泰帝的决定。此时此刻的他，哪里想得到，拒绝嘉怡成为太子妃的结果，是皇后的主意，而非启泰帝的态度。 嘉怡的笑容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每一张笑脸，都由不同的画面组成。从小到大的故事，犹如一盏走马灯，在他的眼前迅速闪过，而后迅速消失。最疼痛的时刻，大抵便是陷入回忆之时。 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与嘉怡擦肩而过吗？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妃之位，落入不认识的陌生人的手里吗？难道，陪伴一生的人，注定不能是嘉怡吗？ 越是陷入深思，越是不忍深思。 那么，应当最后争取一次吧！不甘心就此错过嘉怡，昭文太子的脑海里，忽然间冒出这一念头。至少，告诉她，你的心意！有过片刻的犹豫，但下一刻，数年内积压的感情，犹如火山爆发，将昭文太子湮没在层层火山灰中。 “那便，去看看她吧。”昭文太子用右手捂住胸口心脏处，当跳动着的心脏，有力地呼应他的这一决定时，心跳速度陡然加快。满脸通红的昭文太子，即将说出最重要的话。 相比昭文太子复杂且矛盾的心情，当嘉怡听到这一消息后，她是惊得目瞪口呆。嘉怡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自是明白，择选太子妃，那是有多么重要的场合。于情于理，她都没有资格出现。 但，打心眼里，嘉怡又替昭文太子感到高兴。至少，冷冷清清的皇宫里，终于有一人，能分担他的压力与责任，能理解他的不易与艰辛。嘉怡明白，有个伴儿的意义，于昭文太子而言，有多么重要。 半是惊讶，半是开心，便是嘉怡的部情绪。只是，当她看到上官丞相黑着脸，一言不发时，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爹爹，这道命令，是认真的吗？”懵懂的她，并未察觉到启泰帝的真实意图。 “这次是皇上的命令，难道，你想抗旨不遵吗？”嘉怡的疑问，犹如火上浇油，令上官丞相脸色越发铁青。“嘉怡，这是，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那我能做些什么？”即便见识过各种大场面，但面对这般特殊的情况，仍显得手足无措。“爹爹，除了昭文哥哥，还会有哪些人在场呢？我有点紧张。” 嘉怡的双手不安地搅动着裙角，连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就在此时，卫管家走进房间，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嘉怡，而后，向上官丞相开口，道，“丞相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什么？太子殿下？”上官丞相严重怀疑是自己出现幻听，下意识地抬头出门外的天色。傍晚已至，火烧云正挂在天边，将夕阳的余晖纳入其中，逐渐向西沉去。 “太子殿下只身前来，说要见一见郡主。”卫管家的眼神落在嘉怡身上，片刻后，才将刻意省略的部分补充完整，“是要，单独见一见郡主。” “果真是昭文哥哥吗？他怎么选择在这个时辰过来呢？”嘉怡起身，在确认过卫管家的眼神后，迅速将他的到来，与择选太子妃一事关联在一块儿。“爹爹，我去看看，可以吗？” 明明是询问的一句话，却被嘉怡说出肯定的语气。不等上官丞相表态，嘉怡便准备迈出房间。好在，卫管家及时侧身，挡住嘉怡的去路，提醒道，“郡主，不可以。” “为什么？”嘉怡歪着头，当第一个疑问在心里形成后，便会有更多的疑问，接二连三在心里产生。“刚好，我也有很多话，要和昭文哥哥说。你呢，就别挡着啦。” “让她去吧，不会有事的。”上官丞相微微抬头，似憋足一口气，又重重地长叹一声，将目光略过嘉怡，停在卫管家身上，“罢了，我也做不了主。人各有命，卫管家，你说对吧。” 神经大条的嘉怡，在上官丞相话音未落之时，便已走出房间，并未听到上官丞相的后半句话。但卫管家听见了，并听懂了。四下无人之际，他大着胆子，询问道，“丞相大人，太子殿下他是对郡主？” “大概是吧，只可惜，最初的时候，我只当二人，是普通的同窗之情。”上官丞相即便再傻，眼下，所有的疑惑，也到了该明白的时候。许是昭文太子隐藏得太深，竟轻而易举瞒过了他。 言毕，上官丞相悄然转身，不再看向卫管家，只将淡淡的眼神，搁在窗外一抹绿色处。但那绿色究竟是什么，上官丞相并未看清，并无意看清。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0章 太子妃（三） 嘉怡快步走在廊间，却在即将到达房间门口时，停下了脚步。房门未关，昭文太子正背对着嘉怡，在房间内原地踱步。光纤有些昏暗，一袭白衣的昭文太子，是嘉怡视线部的焦点。 “昭文哥哥，你来啦。”嘉怡并未着急踏进房间，而在立在门口，与昭文太子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房间内实在静得可怕，直觉告诉嘉怡，若轻易进去，或许，会有意外发生。 昭文太子并未转身回头，听到嘉怡声音的他，只抬了抬眼，将视线落在墙上的一副书画上。简单的画面，由数根墨竹组成。“梅兰竹菊，是四君子。”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与嘉怡交流。 “咦？你是在欣赏这幅画吗？”嘉怡小心翼翼地将左脚放进房间内，待数秒后，方才将右脚移至屋内。“这幅画，是前两年，爹爹生日时，有人从江南送来的礼物。” “嘉怡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画？”昭文太子只依据声音判定，嘉怡正停留在她的左后方。依旧未曾回头的他，怔怔地注视着这幅画，仿佛，被简单的墨竹，勾去了魂。 “让我想一想大概，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类的画面吧。只可惜，在文人画里，很少可以看到这样的作品。”嘉怡的回答里，无不是叹息之意。 “是关于边塞的画面吗？到底，嘉怡妹妹与众不同。”说到此处，昭文太子才转身。当他的第一眼，并未落在嘉怡身上，反而看到那一扇未曾合上的木门，“想去边塞看一看，是吗？” “想呀，还想看一看真正的战场。”或许是谈到感兴趣的话题，嘉怡渐渐丢掉一开始的拘束与谨慎，向昭文太子敞开心扉，语气里不乏欢快的语调，道，“只是想一想，便觉这样的场面，是格外壮观的。” 昭文太子淡淡地点点头，这才将瞳孔的焦点，聚集在嘉怡的脸上。“不过，你到底是想去看一看战场，还是，想见到王弟呢？”不兜圈子吧，或许，直接点，更好。 “啊？昭文哥哥，你在说什么呢？”即便嘉怡反应再迟钝，当昭文太子提到修文时，她也该察觉到，房间内的气氛，确实过于奇怪。眼下，装傻，是最好的掩饰办法。“我，怎么听不太懂呢？” “嘉怡妹妹，王弟喜欢你。”昭文太子顿了顿，用他的方式，侧面回答嘉怡的反问。只不过，当他将这一事实，摆在二人面前时，嘉怡看向他的眼神，陡然加上些许复杂。 “咳咳，昭文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既然选择装傻，那便得一鼓作气，将装傻进行到底。“即便即便修文哥哥喜欢我，那，难道你今天，就是刻意告诉我这件事吗？” 有异常的气压，从昭文太子身上传出。出于本能反应，嘉怡赶紧倒退三两步。但可惜的是，她的身后，不是门，而是一堵墙。当后背贴到墙面上时，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不只是他喜欢你，还有我。”看到嘉怡本能性的后退，昭文太子眼色一沉，随后，一道无法被直视的视线，由他的瞳孔里发出，而终点处，便是嘉怡的双眸。“嘉怡妹妹，我喜欢你，很久了。” 当大脑一片空白时，人的反应力会随之下降，直至自动重启。只是，昭文太子的表白，对嘉怡造成的冲击力过于猛烈，以至于，当昭文太子向她步步逼近，直至站在面前时，嘉怡仍无法做出任何思考。 什什么？刚才，昭文太子到底说了什么？ “昭文昭文哥哥，你刚才，只是说着玩的，对吧？”当呈分散状的信息点，重新汇集在嘉怡的神经中枢时，她才迟钝地感受到，昭文太子那奇怪的眼神里，竟是灼热而又明显的爱意。 即使与修文相比，也丝毫没有逊色之处。这股强烈的爱意，非一朝一夕所能堆积而成，乃是数年里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喷薄爆发的结果。若换成旁人，只怕已然拜服于昭文太子的长衣之下。 “嘉怡妹妹，我喜欢你。不对，是，我爱你。”当简简单单的喜欢二字，远不足以支撑昭文太子的情感时，那便不再是喜欢，而是能包容世间所有能量的，爱。“你只知道王弟喜欢你，却不曾明白我的心意。” “可可是”嘉怡的脑容量明显不够用，她还无法理解，到底是怎样从关于画作的讨论里，忽然间引申到此处。她怎会明白，昭文太子得用力部的勇气，才能当着她的面，道一次“我爱你”。 当昭文太子注视着嘉怡的眼神时，嘉怡却透过昭文太子，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修文。有时候，就会发生这么神奇的事情，明明是两层人影，在眼前不停地叠加，当嘉怡却能清晰地分辨，谁是昭文太子，谁又是修文。 “可是昭文哥哥，我”嘉怡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搬出修文，以二人的关系，给昭文太子做出最合适的答复，“我已经，答应修文哥哥了所以” 嘉怡刻意省略这句话的后半部分，尚不会拒绝他人的她，还有在想着照顾昭文太子的情绪。但她不会明白，也不能明白，只要是选择拒绝，便不存在照顾他人情绪的可能性。于昭文太子而言，他想到的答案，只是嘉怡的点头。 “是这样吗？”昭文太子只呆愣了一秒，下一刻，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的他，脸上便浮现出一抹苦笑。“我早该想到的，以往，你俩的关系，便一直亲密。” 碍于太子的身份，他始终不能像修文一般，自由自在地表达情感、表露心意。而最初，嘉怡吸引他的地方，便在于自由二字吧。无拘无束，不惧规矩，在昭文太子身上形成的枷锁，嘉怡却能果断地选择无视。 若回到当初，他能放下太子的身份，更主动一点、更抓紧一些，嘉怡的选择，是否会有不同的答案呢？毕竟，明明是他！先喜欢的嘉怡啊！ 想到这里，昭文太子的心骤然疼痛，其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后去世的当日。“嘉怡妹妹，在你眼里，我只是兄长的身份吗？” 嘉怡用几乎察觉不到的轻微点头，回应昭文太子的追问。“昭文哥哥，我对你，从来没有半分非分之想。本来，我只是想祝福你，身边多一位太子妃，宫内，便不会那么冷冷清清。确实想不到” “别说了，让我静一静！”昭文太子用最粗暴的语气，打断嘉怡的表述。他没有选择转身，在直视嘉怡的同时，又向前迈了一步。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1章 太子妃（四）【第三更】 第311章 太子妃（四）第三更 除了呼吸声，嘉怡的耳畔，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房间内静得可怕，哪怕一根毫不起眼的银针掉在地上，也能被清楚地捕捉到声音的瞬间。当二人的距离，只剩下最后半步时，嘉怡才回过神来。 可惜的是，嘉怡的身后是一面墙，无路可退的她，只能眼睁睁地昭文太子越过最后半步的距离，直到二人的脚尖相抵，方才止步。有呼吸的热气，吹在嘉怡脸上，使彼此之间的温度，陡然上升。 “昭文哥哥，你的你的想法，我听到了。只是，只是我们”嘉怡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头，继而微微侧脸，避免出现与昭文太子直视的尴尬情况，“更何况，你会有太子妃的，你不能” “别动，我只是想，这么近距离看看你。”昭文太子又一次出声，制止嘉怡继续说话的表达。他左手以嘉怡的耳畔为支点，撑在墙面，右手放在嘉怡脸颊旁，约莫着，只有三寸的距离。“终究，是我慢了一步吧。” “昭文哥哥，你别这样很，很奇怪。”突如其来的表白、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令嘉怡手足无措。“你能不能，退一点？”嘉怡伸手，作势想将昭文太子从身前推开。 “别动！”昭文太子腾出右手，迅速抓住嘉怡的手腕，压在一旁。“嘉怡妹妹，你与王弟是什么时候的事？”当千般疑问萦绕在昭文太子口中时，脱口的，便只剩下这一句。 或许，只是不甘。关于这场以嘉怡为中心的角逐，他想知道得更多一点，想知道，究竟为何失败。“告诉我，好吗？”当确认嘉怡不再挣扎后，昭文太子放开了嘉怡的手腕，将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一侧，温柔地抚摸着她耳鬓的秀发。 “不久吧，去年年底的事。”嘉怡想了想，既然一定要有回答，那便如实相告。“其实，昭文哥哥，你也挺好的。只是只是，我不适合太子妃的位置，不如，留给更合适的人吧。” 回过神的嘉怡，到底是抓住了关键点。她没有用感情的定义，去回应昭文太子的疑问，而是用合适二字，将自己与太子妃的距离，分在楚河汉界两侧。摆在眼前的鸿沟，嘉怡看得明明白白。 “不管怎样，我的心意不会变。嘉怡妹妹，若有任何需要，我随时在。”说完这句话后，昭文太子才轻轻地向后退了两三步，拉开与嘉怡的距离，“我只盼，你能安好。”哪怕，给予你安好的人，是修文，而非自己。 窗外，有两只黄鹂，正稍息在翠柳的枝丫间。夜幕已沉，回到鸟巢内的黄鹂们，互相替对方理顺羽翼，并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交流一天内的见闻。在收拾好一天的心情后，它们即将安然入眠。 “昭文哥哥，我送你回去吧。若再晚一会儿，总是，不大好的。”黄鹂们休息的模样，正好提醒了嘉怡，向她给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以避免与昭文太子独处一屋的尴尬情况。 “也好，只是，嘉怡妹妹，你不用送我。”昭文太子将所有的情绪，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仿佛，刚才的鲁莽与冲动，从未发生。在最短的时间内，他重新戴上一张专属面具。 “没事啦，正好，我也出去透透气。嘿嘿。”或许，这便是嘉怡最特别的地方，能迅速切换回以往最熟悉的笑容，回应昭文太子的面具，告诉他，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当昭文太子与嘉怡并肩走出房间时，卫管家正候在走廊的拐角处，小心翼翼地朝二人迎面走来。但他并未多问，并未多言，只履行身为管家的责任，向昭文太子开口，道，“太子殿下，马车已备好。” “不用啦，我陪昭文哥哥走回去。嘿嘿，麻烦你啦，替我在爹爹面前，打一次圆场。”嘉怡上前，拍了拍卫管家的肩膀，在背对昭文太子的同时，用眼神，给了卫管家一次肯定。 丞相府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地，能在府内，数十年如一日担任管家一职，其过人之处，便在于这些细节的地方。不给上官丞相与嘉怡制造更多的麻烦，是卫管家行事的准则之一。 嘉怡执意想将昭文太子送到皇宫门口再作离开，扭不过她，昭文太子只好随她去。只是，当二人走在回宫的路上时，昭文太子有些许感慨，“想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并肩走过一段路。” “哎呀，别太伤感，以后机会有的是。”嘉怡嘻嘻哈哈地笑了笑，装作不懂昭文太子的潜台词，随意找了个话题，便聊开了，“对啦，近日，京城内有一件很好玩的事，你听说过了吗？” “是什么事呢？你且说说看。”既要操心河西战事，又要烦恼择选太子妃，昭文太子确实抽不出多余的时间，在第一时间了解京城趣事。但，他依旧表示好奇，并未浇灭嘉怡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上个月，王大婶家的一只公鸡，居然产了鸡蛋！你说奇不奇怪？”嘉怡一边用手夸张地比划公鸡的模样，一边向昭文太子进一步解释道，“据说，那只鸡蛋，有这么大！” “这我可不信，公鸡不下蛋，是常识。”昭文太子摇了摇头，对嘉怡所说趣事，保持高度怀疑状态，但语气，确实轻松不少，“若是公鸡可以下蛋，那还需要母鸡做什么呢？” “这事还没有结束！当这只公鸡出了名后，王大婶便作势将它宣传了出去，扬言，参观一次，得收十文钱。”嘉怡模仿着王大婶尖锐而又刺耳的声音，向昭文太子吆喝道，“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嘉怡的故事渐渐进入高潮部分，昭文太子也来了兴趣，不由得跟上嘉怡的节奏，反问道，“果真，有人愿意去参观吗？十文钱，好歹，可以买一壶二两酒。” “有啊，可多！”说到这里，嘉怡的声音有微微变调，似有不甘之意，“我有去过，但是，人太多。完！完！挤不进去。”想到里三层外三层的拥挤人群，嘉怡便有些许叹气。 “哈哈，嘉怡妹妹，你是不是被骗了？”昭文太子坚持己见，认定公鸡不会下蛋，只当嘉怡傻得可爱，连这般道理，也会被他人影响。“也罢，只是十文钱，于你而言，也就一日的零花钱吧。” “哎呀，这不是重点！”正讲到有趣情节的嘉怡，赶紧打断昭文太子的思路，扯回正题，“重点是！有人出高价，准备买王大婶的这只公鸡，你猜猜看，买家准备出多少钱？”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2章 太子妃（五） 第312章 太子妃（五） “难不成，是大价钱？”昭文太子愣了愣，重新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关键信息。按照嘉怡所言，每个人花十文钱，才能看上一眼，那怎么着，出手也得阔绰。“我猜，五十两？” “不对不对，昭文哥哥，你再猜一猜。”嘉怡摇了摇头，显然，五十两的水准，太欺负不识数的公鸡，“再多点，这点数字，还不够这只公鸡塞牙缝的。” “难不成，一百两？”昭文太子直接翻了一倍，以试探嘉怡的正确答案。 “错！五百两！”嘉怡伸出右手，摇晃着五个手指头，“厉害吧？若非亲眼所言，我也是断不敢相信的。”嘉怡顿了顿，重新组织语言后，才继续讲到，“五百两，就为了买一只公鸡！” “买家，定是家底殷实。”对买家的身份，昭文太子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在想，五百两，换一只公鸡，到底值不值得。“哈哈，看来，是我小瞧这只公鸡的身价。” “远不止于此呢。我将此事告诉师父的时候，师父笑了笑，从商人的角度告诉我，这是一次成功的营销。”许是周长青的原话，过于难懂，嘉怡将它转成平白的语言，向昭文太子解释道：“你想想，一只普普通通的公鸡，通过下蛋事件，直接卖出五百两的天价，是什么概念！” “难道，王大婶不怕卖不出去吗？若是没有买家，又该怎么办？”虽然周长青的话，有一番道理，但并不足以完说服昭文太子，“若是卖不出去，不就成了一次笑话吗？” “笑话而已，怕什么，顶多乐一乐。”嘉怡拍了拍昭文太子的肩膀，言语中有玩笑似的嫌弃，“所以呀，这商人们，就得学会赌，赌的不只是运气，还有眼光，更重要的是，人心。” “还会牵扯到人心吗？这经商之道，有这么复杂吗？”由于太傅坚持士农工商的层级理念，致使昭文太子对经商之道，只有耳闻，并未实际接触。“有点意思，嘉怡妹妹，有更详细的解释吗？” “有呀！你想想看，当你花五百两，买到一只出了名的公鸡时，你是不是也跟着出名了你？”嘉怡学着太傅的模样，摆出教导的姿势，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向昭文太子解答其中奥秘，“五百两，在富人眼里，不过万千财富之一。但能用五百两，买到与之匹配的地位，那便是大大的赚了。” “是这个道理”结合嘉怡的解读，昭文太子若有所思，隐约中，似乎也明白了不少经商的道理与法则，“看来，若有时间，我得去拜访周先生，听他讲一讲真正的道理。” “咦？可是，最近应该不行。师父好忙好忙好忙的，神人见首不见尾。”想到周长青的忙碌，嘉怡瘪了瘪嘴，脸上写满各种不高兴的情绪，“哼哼，忙到，都没有时间同我好好吃饭。” “哦？那轮到我的时候，还得提前预约了吗？”昭文太子与周长青的接触虽然不多，但随着周长青的名气越来越大，或多或少，他也能从朝臣们的口中，得到关于周长青的一些消息。“你这师父，的确是人才。” “那肯定的！你也不想想，那可是我的师父！”无论何时，无论与谁，只要谈到周长青，嘉怡的自豪便明明白白印在言语之间，“昭文哥哥，可别小看我识人的能力哟！” 而另一边，即将入睡的周长青，却在忽然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响亮的声音，连屋顶上的瓦片，也随之震动。“是谁，在念我吗？”他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解。 二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间，便到了皇宫门口。当昭文太子的身影，出现在宫门侍卫的眼里时，他们齐刷刷地双膝着地，向昭文太子行最大的礼节。“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是了，回到皇宫里，他便又得挂上监国太子的头衔，一言一行，将收到所有人的注视。想到那压抑的气氛，想到那心中的苦楚，昭文太子的笑容，便立刻僵在脸上。 “昭文哥哥，我送你到这里，就不进去啦！”嘉怡停在宫门前二十步处，原地垫了垫脚尖，将双手放置于腰前，歪着头，朝昭文太子咧嘴一笑，“若有时间，再过来坐一坐。” “还还可以的吗？”昭文太子面朝嘉怡，清澈的眼神里，露出一丝疑惑。可当他看到，嘉怡的笑容并未有半分作假后，那一丝疑惑，便也随之不见。“好！有时间，我便过去。” “对啦对啦！还有一件事”嘉怡悄悄地挪动脚步，使二人的距离有明显的缩短。当嘉怡站在昭文太子身旁时，她侧身，在他的耳边，轻轻落下一语，“谢谢你，今天的事，我会当做秘密的，嘘！” 昭文太子的意识，有短暂的断档。但不过一会儿，他便想起来了：向嘉怡道出心意的初衷，并不在于让嘉怡接纳他，并不在于让嘉怡点头，而是，仅仅想告诉她，他有过这份心意，并且会一直存在。 毫无疑问，嘉怡伸出双手，牢牢地接住了他的想法，并且，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心间的某个角落，使之成为二人共同的秘密与记忆。也只有嘉怡，能做到善待昭文太子的心声。 待嘉怡回到丞相府时，已是接近子时，浓浓的夜色，将月亮隐藏于星辰之后。好在，分别之时，昭文太子给了嘉怡一盏灯笼，才使她不至于看不清脚下的路。 卫管家与柳絮，正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着，直到嘉怡的身影，越来越近，二人才松了一口气。“郡主妹妹，你总算回来了。”柳絮小跑到嘉怡面前，接过灯笼，替她照亮眼前的台阶。 “夜色里的京城，可真安静。”嘉怡一步一步跳上台阶，立在丞相府的门槛前，转身，向柳絮解释道，“刚才，我去京城里转了转，除了偶尔能见到更夫，是看不到其他人的。” 卫管家自是明白，嘉怡需要独处的时间，散心并消化昭文太子一事，故没有多问，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向柳絮安排道，“带郡主回房间吧，早些休息。今夜之事，不可以告诉丞相大人。” 柳絮点了点头，只是，当她看出嘉怡眼眸中的倦色时，心中难免有些许的担忧，“郡主妹妹，你还好吧？瞧你，黑眼圈都是满满一层。” “就一点点困。”既然回到丞相府内，那嘉怡便不用再顾忌形象，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而后挽住柳絮的胳膊，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处，“想念我的床，床也一定在想念我。”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3章 太子妃（六） 第313章 太子妃（六） 在初春盛开的花丛里，有忙碌的蝴蝶与蜜蜂，正扑扇着双翅，往来其间，与花儿们绽放的笑容相映成趣。忽而，有蝴蝶落在某一朵花瓣上，左顾右盼的它，静悄悄地等待花儿完盛开的时刻。 便是在这般美的画卷里，涟漪闯进其中，毫无违和感的少女，为这幅画卷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她轻轻弯腰，拾起花儿不小心落在土壤中的花瓣时，有温柔的阳光，正聚焦在她的身上。 涟漪的手中，拿着一把锄头，正准备替花儿们松土，让埋在土壤中的细根，得到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你们呀，可真是令人操心，稍微有一丁点儿风雨，便是一场大型灾难。”她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同花儿们进行着简短交流。 这处花丛，是涟漪在八岁时，得到的一份最为特别的生日礼物。她是崔家长女，打小，便生长在闺房深处，族规森严，使她无法接触到更多新鲜的事物，这处花丛，在某种意思上，便是涟漪精神的部寄托。 “这个春天，你们可要乖乖地、快快长大。”松完土的涟漪，蹲下身，将裙角挽至膝盖处，“等你们长大的时候，咱们呀，就可以一块儿玩耍！”顾不得衣袖处容易沾染泥土，她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花儿们的茎干。 似听懂涟漪的话，当一阵微风吹过时，花儿们用摇晃的脑袋，给予涟漪无声的回应。或许是错觉，涟漪有看到花儿们伸了个懒腰，继而挺身，努力地向更高处抬头。 “你们，可真是棒！”涟漪用指腹，轻轻地碰触花瓣。有一抹浅浅的微笑，在她的嘴角自然地露出。仿佛，她便是花儿，花儿便是她。 有着启泰帝与皇后的缘故，即便未曾继续在朝廷里担任显赫职位，但崔家，也依旧是名门望族。而身为崔家长女，自小，涟漪便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长辈们，总喜欢将她与皇后相提并论。 约莫着，只有在花儿们面前，涟漪才能悄悄地放下心中的压力，以换取片刻喘息的时间。她对花儿们的耐心与爱心，何尝不是内心里渴望并期待的一种投射。 “小姐，老爷找你！快过去！”有略长于涟漪的丫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冷不防的声音，打断涟漪的思绪。“是急事！小姐，别愣在这里！” “好，我这就过去。”涟漪在起身的同时，向花儿们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离开花丛间，便意味着，她将戴上厚重的面具，无法再自由地，有他人正常交流。“是什么急事，你可知晓一二？” “大概，是择选太子妃一事。”丫鬟大胆的猜测，小心的求证，看向涟漪的眼神里，充满各种羡慕与嫉妒，“听老爷的口气，似乎是有戏！小姐，这若是成了，便是咱们的大喜事一桩！” “是吗？我知道了。”涟漪垂眸，用异常平淡的语气，回应丫鬟的激动与雀跃。身为崔家长女，这些事，早在意料之内。只不过，其他人在替涟漪做出决定前，并未问过她的想法。激动是他们的，与涟漪无关。 丫鬟口中的老爷，是涟漪的父亲崔三丰，为攀崔家的高枝，不顾他人的指指点点，宁可舍弃自己的本姓，也要入赘其中。纵然，他最后是成功了，但却从此失去姓氏权，所生子女，一律以崔氏为姓。 当涟漪出现在房间门口时，崔三丰正捧着圣旨，与身旁长有白胡子的公公相谈甚欢。时不时地，房间内还传出刺耳的得瑟笑声，令涟漪阵阵作呕。 “爹爹，是你找我吗？”按照家规，没有长辈的点头，涟漪没有资格进入有客人的房间。站在门外的她，将双手叠放在腰间，做好随时行礼的准备。 “这位便是小姐吗？长得确实标致，我猜，太子殿下一定会喜欢的！”或许是崔三丰的马屁拍得不错，当白胡子公公看到涟漪时，眯着眼的他，竟露出肯定的笑容，并向涟漪竖了个大拇指。 此时的涟漪，还未曾见过昭文太子，只是从崔三丰的转述中，大致了解过他的基本信息。至于昭文太子究竟长什么模样，到底喜欢什么，她是一概不知。“多谢公公美誉，小女何德何能，能入太子殿下双眼。” “不着急，这里有一个机会，就看你是否能抓住。”许是在涟漪的话语里，暗藏有三分尊敬，白胡子公公笑了笑，对涟漪的满意度，又上升了不少，“皇上亲自组织一场宴会，特邀请小姐参加。” “具体的安排，我一会儿告诉你。”崔三丰上前一步走，站在白胡子公公的左手侧，朝涟漪挥了挥手，道，“你且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瞧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能随随便便弄脏衣袖？” 崔三丰是典型的严父，在旁人面前，不会轻易表达对涟漪的夸赞。更何况，他并不理解、也不支持涟漪打理花丛，在他眼里，这都是浪费时光的做法。有这般闲情逸致，不如多学一学女红与刺绣。 曾经，有过一次，崔三丰下令，想要捣毁涟漪的花丛，所有花儿面临被连根拔起的悲惨命运。“以后，这块地，不允许再栽种任何花花草草！” “爹爹！求求你，手下留情！”如噩耗般的消息，令涟漪扑通一声跪倒在崔三丰的脚边，她伸出手，抓住他的小腿，似拼了命，阻止崔三丰的行为。“我就只有这些花儿们了，爹爹！求求你，放过它们吧！” “哼！不过只是花花草草，至于让你，整日呆在此处吗？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半分小姐的模样？”面对涟漪的第一次反抗，崔三丰很是不满，甚至，当涟漪的脸上不满泪珠时，他也未曾有半分心软。 “爹爹！我会乖乖听话，求求你，放过花儿们吧，它们是无辜的。”涟漪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起身，尽可能扯出难看的笑容，将所有的情绪，藏在面具之下。“只要爹爹肯手下留情，女儿，一定感激不尽。” 肯放下身段，单单为花儿们求情，想来，涟漪也是第一人。若论花痴的程度，涟漪数第二，便没有人敢数第一。 最终，崔三丰还是手下留了三分情，将花丛还给了涟漪。只不过，从这一刻开始，二人的父女情分，到底生疏了不少。以至于，当涟漪在此刻听到崔三丰的责备时，只是抿了抿嘴，但未有过多的解释，便埋着头，退回闺房。 当白胡子公公看到涟漪谦逊的姿态时，忍不住感叹道，“小姐知书达理，实乃太子妃的不二之选。”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4章 太子妃（七）【第三更】 第314章 太子妃（七）第三更 沧州池家的声誉，因有池鸿雁入京后的一系列作为，从而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芳华能得到太傅的赏识，有幸进入择选太子妃行列，便得益于此。当然，即便没有池鸿雁的影响力，也丝毫不会减少芳华的个人魅力。 作为池家的幼女，芳华的父母，并未过给她过多的注意力。选择放养模式的父母，只盼芳华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因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不被父母在意的芳华，是由堂兄池鸿雁一手带大的。 读书、写字、做人，芳华能看到的道理、听到的准则，无一不是由池鸿雁负责。因此，当池鸿雁为她规划一条饱读诗书的才女之路，而非选择学习经商之道时，芳华并未有半分怀疑，只是听从安排。 才女李清照，是芳华最喜欢的人物之一。不仅是由于李清照的才气，更是欣赏与羡慕李清照同赵明诚的爱情故事。千金易得，知己难寻，更何况，由知己而产生的爱情，更是令芳华动容不已。 大抵，从小与诗书为伴的她，心中一定会替完美的爱情，留出一方柔软的空间。十五六岁的女儿家，对神圣而又神秘的爱情，或多或少，都抱有一定程度的向往。 故而，当芳华无意中在书摊里，发现一本西厢记后，便瞒着池鸿雁，偷偷地将其买会家中。一连数日，芳华茶不思、饭不想，只顾着一心一意，将西厢记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 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犹如一道炫目的阳光，笔直地射入芳华内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原来，爱情的味道，是这般美好与甜蜜，难怪，诗经的第一篇，便是讲述爱情的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池鸿雁身为男儿，自是不懂芳华的女儿情怀。不过，当池鸿雁进京后，许是替芳华考虑，便将她也一并带入京城。于是，懵懵懂懂的芳华得有机会，与太傅得以见上一面。 见面之事，乃由池鸿雁刻意安排。消息灵通的他，自是知道，太傅受启泰帝之托，正为昭文太子择选太子妃。池鸿雁有意想要提升池家的地位，自是不愿错过这般天赐机会。养芳华十余年，用她便只在此一时。 “参见太傅。”芳华穿着最简单的白衣，迈着小巧的碎步，规规矩矩地出现在太傅眼前。太傅本已有芳华的画卷，不愿抢在昭文太子之前，单独见她一面。但架不住池鸿雁的软磨硬泡，他终是妥协。 “你便是芳华姑娘吗？可知，我到这里，是有何用意？”太傅将双手背在腰间，端坐在主客之位，正用眼神，上下打量眼前的芳华。不得不承认，画卷虽美，但不过真人的十之七八。越是朴素的装扮，越能衬托芳华的文艺气质。 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 “小女不知。”芳华摇了摇头，在她眼里，只需要普普通通的见个面，打个招呼。莫非，是另有隐情吗？她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向池鸿雁发出求救的信号。 “哈哈，太傅，我家小妹还不懂。有什么问题，你问我便好。”收到芳华求救的信号后，池鸿雁赶紧插话，替她圆了个场。“小妹，为兄忘了告诉你，太子殿下正有纳妃之意，太傅便是为此而来。” “太子殿下纳妃小女不明白。”消息来得过于突然，芳华的心思，尚停留在书本间，并不能完理解“纳妃”一词，究竟是何含义。 池鸿雁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太傅不必追问。当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后，太傅转了转语气，考了考芳华的功课。令太傅惊讶的是，无论是基础的四书五经，亦或者是冷门的天文地理，芳华竟然都能通晓七八。 “这是才女呀！”末了，太傅一改先前的严肃，不由得发出感叹，连看向芳华的目光里，都自带欣赏之意。“是我小看姑娘了，失敬失敬。” “小女，只是略同一二。学海无涯，哪敢担得起才女二字。”芳华以谦逊的态度，在收下太傅的盛赞后，又不动声色地表示拒绝。“小女只愿，有生之年，能多看几本书，多学点知识，也不枉这一生。” “哈哈，姑娘果真好才情。”太傅哈哈一笑，随后起身，准备离开，向池鸿雁开口道，“我还有点其他事，就不打扰你们。改日，若有机会，再来拜访。” 待太傅离开后，池鸿雁才收敛所有客套的笑意，拍了拍芳华的肩膀，将实情告诉她，“小妹，太子殿下有意挑选太子妃，我已将你的名字，推荐给了太傅。看样子，太傅对你很是满意，必定会在太子殿下面前，替你美言两句。” 轰隆！当一道惊雷，在芳华脑海里炸响后，她险些无法站稳。 “鸿雁哥哥，你在说说什么呢，我不是很懂。”若说此前的不懂，是真不懂，那此刻的不懂，便是震惊后的无所适从。芳华崇尚的爱情，是如张生与崔莺莺般，两情相悦的结合，而非临时告知的决定。 “此事，我已告诉过你的父母，他们那，自是不会反对。小妹，这是好机会，你可千万不能错过。”芳华从小长在池鸿雁身边，不过只一眼，便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此刻她的所有想法。“我这，也是为你好。” “鸿雁哥哥我，我不明白。”芳华有些不安，一改平日里的稳重，连说话时，也变得吞吞吐吐，半晌，才完整地问出心中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来说，便是，你将有机会，与太子殿下喜结连理，成为当前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池鸿雁顿了顿，在心中敲了一番如意算盘后，补充道，“亦或者，若太子殿下有意，将你纳为嫔妃，也是极好的事。” 池鸿雁的如意算盘打得格外响亮，为自己，也为池家，这都是一条上上之策。然而，他却忘了问，身为主角的芳华，她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小妹，这几日，你便好好准备一番，若有后续消息，太傅一定会通知你我的。”池鸿雁刻意忽略芳华的心意，只露出深邃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要记住，这种机会，错过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 池鸿雁与周长青交好，自是清楚嘉怡与昭文太子的关系。因而，池鸿雁有意探听各方消息，当听得择选太子妃的预备人选里，确认不会有嘉怡时，他的心情，便犹如春天里的嫩芽，乐得开出了花。 “我明白了。”芳华是听着池鸿雁的话长大，这一次，自然不会例外。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5章 太子妃（八） 第315章 太子妃（八） 芳华回到闺房，不知所措的她，两眼失神，似有什么重要的经络，正逐渐在体内消失。她呆呆地走向木床，轻轻地坐在床边，重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赖以信任的亲人，没有问过她的想法，便擅自决定着她的命运。 许是巧合，当芳华正在发呆的此刻，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枕头，露出一页泛黄的西厢记。书中的故事，张生与崔莺莺，在红娘的撮合与成中，结为同心之好，是美满且幸福的大团圆结局。 然而，只是，现实里的芳华，没有遇见张生，更没有遇见红娘，有的，不过只是父母之命，兄长之言。长期圈养在闺阁之中，芳华并没有勇气，反抗池鸿雁的决定。也罢，她唯一的选择，便是接受。 稍稍平复心境，在接下来的数日里，芳华所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等待。等待太傅的后续消息，等待昭文太子的最新动态。 偶尔，池鸿雁也会在闲暇时分，向她笼统讲述关于昭文太子的诸多故事。甚至，还托人偷偷地从皇宫里，带出一副昭文太子的肖像临摹图，交到芳华手中，“这画，你自己看到便可，断不能让他人察觉。” 芳华展开画轴，见那画面上，是一场孤独的冬雪，雪地里，有一黄袍少年，正侧身站在假山前，被模糊处理的双眼，使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但在茫茫风雪里，他便是画面中的绝对焦点。 “这这便是太子殿下吗？”这世间，果真存在一见钟情吗？若存在，那便能形容此刻的芳华。当她透过画卷，将昭文太子的形象，更立体化地存放在心中时，蓦然间，她发现，这便是她在等待的张生。 当女儿家陷入浪漫的爱情幻想里，只一眼，便可万年。 池鸿雁见多识广，从芳华两眼放光的神态里，便已明了，她对昭文太子的态度，已由一开始的抵触与不满，逐渐倾向于期待与憧憬。地位显赫而又一表人才，正是女儿家梦中情郎的最佳人选。 “一旁的题字，乃是太子殿下最喜欢的一首诗。”池鸿雁指了指题跋，轻声念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风雪，夜归人。”芳华喃喃重复道，对昭文太子的印象与好感，更进一层，“是刘长卿所作，他还有一首，也是我喜欢的作品。‘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或许，是出于对昭文太子的心动与好奇，当天夜里，芳华的梦中，便多出昭文太子的身影。只不过，他与芳华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无论她如何追赶，始终无法触及到他衣衫的任意一角。 见不到昭文太子的真人，连梦中，也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那便只能，继续等待。好在，芳华终是等到好消息，启泰帝将亲自组织一场宴会，届时，她将有机会见到昭文太子，甚至，还能与昭文太子进行简短交流。 “小妹，为何这般开心？”当池鸿雁将这一消息告诉芳华时，一朵红晕，渐渐印在芳华的两颊。到底，是动了心。池鸿雁迅速作出判断，而后，打趣道，“若想让太子殿下，多注意你两眼，这两日，可得再做一把努力。” “鸿雁哥哥，最近，你一直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芳华脸上的温度越来越烫，羞得满脸通红的她，赶紧合上画卷，将画卷抱在怀里，转身，准备离开房间，“我不和你说了，还得回去休息。” 休息是不可能的了，回到闺房，芳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展开昭文太子的画卷，仔仔细细、一寸接一寸地欣赏画中的少年。“原来，真的会有这般英俊的男儿。”原来，里的故事，会是真的！ 芳华直率的想法，显然，瞒不过池鸿雁。作为幕后操控者之一，眼下，剧情的发展方向，正切合他心中所想。池鸿雁已然探听清楚，一共只有三人，将会参加这次宴会。他有十足的信心，令芳华在昭文太子眼里胜出。 无论是名声赫赫的崔家，亦或者是江南甄家，都不会是芳华的对手。唯一的变数，或许，只在嘉怡这里吧。想到这个名字，池鸿雁的心里，便不由多出些许担忧。他是见过嘉怡的，自是明白，她的特别之处，无人能够替代。 “小妹，祝你一切顺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池鸿雁提笔，将万千愁绪，化为笔下的文字，挥墨而就佳作一篇，以表寥寥想法。 深夜里，未曾入睡的，并不只是池鸿雁与芳华，还有呆在丞相府内，并不安分的嘉怡。只不过，她是困而不得睡。怨不得他人，只怪自己，在白日里，失手打碎了上官丞相最心爱的一对花瓶。 当上官丞相回府后，看到大厅里的一堆碎片时，火气腾地窜了出来，“嘉怡！你可知道！这对花瓶，乃是稀世之宝吗！你你你！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爹爹我错了！这次真不是故意！你听我解释！”嘉怡双手抱着脑袋，不停地在大厅里跑动，想要躲过上官丞相的责备与愤怒，“都怪蟑螂！我我我我只是想踩死蟑螂！没有想到，会失手打翻花瓶！” 这对花瓶，乃是上官丞相花上重金，托人从官窑里采购而来，非世间寻常之物。若论价值，得以上百两黄金计算。眼下倒好，花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破碎的残片，这叫上官丞相如何是好。 “卫管家！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盯着！三天时间，嘉怡你，别想睡觉！去，给我去院子里站着！”若非顾及到嘉怡的自尊，上官丞相真想挥动手中的竹编，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你不是精神好吗？我倒要看看，你的精神有多好！” “爹爹！我错了！真的！”三天不睡觉的惩罚，简直是要了嘉怡半条命，她赶紧躲在卫管家身后，企图让上官丞相回心转意。 “错了？你每一次都这么说，试问有哪一次，你是真的改过了？”上官丞相怒不可遏，心疼花瓶的同时，也暗自心疼自己，怎么就生出嘉怡这般顽劣的女儿。 “爹爹！大不了！我赔你一对花瓶！能不能手下留情”若真是三个夜间无法休息，嘉怡实在不敢想象。 奈何，上官丞相拿定了主意，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之前，还不忘责备道，“如果，你胆敢偷偷地溜回去睡觉！那我一定以家法伺候！”看到上官丞相动了真格，饶是嘉怡，也不得不低头认错，乖乖认罚。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6章 太子妃（九） 江南甄家，乃是江南地区的名门之一，有着江南人特有的固执与坚守。由于祖辈曾担任过丞相一职，他们深谙官场之道的阴暗面，遂不屑与之为伍，将不得从政作为教育纲领，留给子子孙孙。 因此，当择选太子妃的消息，传到甄家这里时，甄家族长，便搬出这条家族纲领，准备一口回绝。谁曾想，由太傅指派而来的京城使者，一眼看穿甄家族长的想法，不等对方表态，便直接堵住退路。 “甄老爷，我看您呐，可得考虑清楚。祖上所做的那些事儿，我们并非不清楚，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说这话时，京城使者看向甄家族长的眼神里，暗藏七八分不屑，似在对方当作伪君子。 “此话，怎讲？”甄家族长不明就里，京城使者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他完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甄家，历来行事光明磊落，从未有见不得人之处。若是你想含血喷人，请拿出实际证据。” “光明磊落？甄老爷，这四个字由您口里说出，不觉惭愧吗？”京城使者本不想将话挑明，但见甄家族长一脸傲骨的模样，遂不得不搬出一件陈年旧事，讽刺道，“那年江南大旱，甄家到底拿了多少物资，需要清算吗？” “你！”当京城使者在甄家族长耳边轻轻道出这句后，甄家族长的脸色，由铁青瞬间变成惨白。当着众人的面，他只好收敛暴躁的脾气，用客客气气的声音，低声反问道，“使者大人，您看，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当事关整个甄家名誉的把柄，被对方堂而皇之地捏在手里后，饶是浑身傲骨的甄家族长，也不得不学会低头，学会服软，学会用讨好般的姿态，照顾对方的情绪。 “好说，好说。”京城使者本无意冒犯甄家，见对方低了头，便继续将话题引到正事上，“太子殿下已到适婚年龄，眼下，太傅有意，从甄家挑选出色的女子，参与本次择选太子妃一事。甄老爷，这可是一桩大喜事。” “但眼下，甄家并无适龄女子，可供太子殿下挑选。”甄家族长擦了擦额头细微的汗珠，因紧张而产生的结巴，使他此刻的内心活动暴露无遗。 “是吗？可我听说，甄家嫡女，年方十八，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纪，江南才子，人人皆为之称道。”既然顶上甄家，显然，京城使者是有备而来，早已将甄家的底细摸了个一干二净，“甄老爷，还玩您三思。” “使者大人！爱女确实年方十八，但早已定下一桩娃娃亲，只待夏末初秋，便有过门的打算！”不等甄家族长开口，坐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滕然起身，向京城使者解释道。他刻意咬重娃娃亲三字，等着对方的反应。 “那又如何？尚未过门，这桩婚事，便不算数。依我之见，你们呐，最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早日将嫡女送往京城，以免耽误太子殿下的人生大事。”显然，“娃娃亲”三字，只是京城使者耳旁的一阵风。 “使者大人！还望多多通融！这桩娃娃亲，乃是”甄家族长急于开口辩解，却不想，听到京城使者从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他，遂不敢再言。 “言尽于此，还望各位好好想想。”京城使者由冷哼转变为冷笑，看向甄家族长之时，微微开口，用嘴型，重复着“江南大旱”四字，以示提醒。“明日，我会再到府上，届时，还望各位，能赏个面子。” 当京城使者转身离去时，甄家族长重重地叹气，右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一旁的桌面上，无奈地开口，道，“咱们甄家，到底，是做了孽。” “族长！采莲她！不能去啊！”身为家中长房长子，作为采莲的父亲，于情于理，甄远山都得站出来，替不在场的采莲，争取一次公道，“采莲她已许配人家，倘若临时毁约，咱们这张脸，该往哪里放！” “那能怎么办？我们甄家，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太子殿下的要求？”甄家族长咬了咬牙齿，青筋暴跳的他，似在强压心中的不满与愤怒。“罢了，你回去，将这一消息，告诉采莲吧。记得，多宽慰宽慰她。” 甄远山该怎样开口，才能将这一惊人的安排告诉采莲？他开不了这个口，可不得不开口。以至于，当采莲看到甄远山欲言又止的模样时，开口问道，“爹爹，是何事，让你为难？” “哎，是你的事。”甄远山没有直视采莲，而是将双目放空，尽量不掺杂太多的情绪，“我们，有意将你送往京城，参与这次择选太子妃一事。采莲，你意下如何？” “爹爹，你在说什么呢？我已许配人家，只差成亲而已。”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前提下，采莲只笑了笑，当甄远山是一次试探与玩笑，“再则，甄家还有别的姐妹，无论如何，是轮不到我的。” “这不是玩笑，是真的。”甄远山这才转身，将视线聚焦在采莲身上，用言之凿凿的语气，向她再次重复，“采莲，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我，不得不问问你的意思。” “爹爹，这是胡来！”采莲拍案而起，本是吴言细语的她，也一改平日里温柔的性格，与甄远山据理力争，“于情、于理，这都是一件说不过去的安排。爹爹，到底为何？” “哎，采莲，早点休息吧。或许就这两三天，我们便不得不，将你送去京城。”甄远山叹了一口气，无法正面回答采莲问题的他，只能垂眸，拍了拍采莲的肩膀，“你是嫡女，权当做，为甄家做一次牺牲吧。” “牺牲？爹爹，我不明白，难道，咱们甄家，出了什么大事吗？”莫名其妙的择选太子妃，莫名其妙的牺牲，当愤怒散去，留在采莲心间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滚来，她急需确切的答案。 “有些事，你不必知道的。”甄远山向后退了三五步，直到站在门口后，方才止步，“张家那，我会亲自登门致歉的。眼下，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那便是安心等待京城的安排。” “不行！爹爹，我需要一次解释！”作为嫡女，采莲自幼被当成半个儿子教养，在温柔的性格中，或多或少，也注入了一份男儿才有的倔强，“难道，没有半分迂回的余地吗？” 甄远山摇了摇头，太傅牢牢地抓住甄家致命的把柄，若将此事公之于众，只怕，甄家不仅不会再有立足之地，还恐有灭门之危。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7章 太子妃（十一）【第三更】 当力争为崔家再添一份荣耀的涟漪、怀揣着对爱情期待的芳华、以及肩负替家族偿还罪恶感的采莲，齐聚京城时，三人的落脚处，便是太傅特意安排的一处别宫。据不可靠的小道消息，此处别宫，便有可能是将来的太子府邸。 在宴会开始前，三人的身份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是，太傅在安排房间时，刻意留了个小心眼，将芳华与采莲安排在同一处院落中，而给涟漪单独留出一处院落，以示对崔氏家族的尊重。 “三位姑娘，还请你们，今明两日便在此处休息。宴会于后日开始，这两天，请勿随意走动。”太傅领着礼部的一群官吏，向三人分别讲解礼数与规矩，而后，留下一群太监宫女，便转身离开。 待主厅内只剩下三人后，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她们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有着不同的境况遭遇，此时此刻的心情，也截然不同。本无心于昭文太子的采莲，尽可能扯出僵硬的笑容，以维持表面的平和。 总得有个人说话，否则，主厅内便是过于安静。好在，岁数最小的芳华怯生生地开了口，看看左手边的涟漪，又看看右手边的采莲，问道，“两位姐姐，你们的行李，都放在哪里的呢？” 采莲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抬手，顺了顺额前的眉发，道，“行李带得不多，只三个包袱，都放在房间里。”而后，又将话题抛给芳华，以聊天的方式，了解对方，“听说，妹妹是沧州池家人？” “咦？姐姐，你也知道沧州池家吗？”芳华愣了愣，在反问结束后，笑了笑，半是玩笑，半是自嘲，“我们只是个经商的家庭，原以为，进不了读书人的法眼。”士农工商，在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妹妹说笑了，往日不比如今，沧州池家的声望，是与日俱增。”采莲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倒了杯茶，一边继续闲聊，只是，平静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笑意，“听说，令兄在京城，正风生水起。” “是了，我也听说过。”一直保持沉默、乖乖待在一旁的涟漪，终于开了口，跟风谈道，“父亲常提及令兄的名字，称之为奇人与奇才。”她走到芳华身边，轻轻地搭住芳华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羡慕。 “哎呀，鸿雁哥哥他，只是眼光比较毒辣。”当听到二人均表达对池鸿雁的肯定时，芳华打心眼里，替他感到骄傲与自豪。“其实，他挺有天赋的，是经商的料。若是长子，将来池家便是他说了算。” “幸好，他不是长子。”采莲跟着芳华的话，半是肯定，半是驳斥，以确切的口吻，表达自己的观点，“以令兄的才华，若只留在沧州，可谓屈才，大材小用，莫若如此。” 既然进京，已是无法避免的事，那至少不能给甄家丢第二次脸，不争馒头争口气。有了这一想法，从江南出发前，采莲便花费整整两日功夫，摸清了崔家与池家的底细。 “三位姑娘，时辰已晚，请你们早些回房间休息。”当芳华正准备开口，就此事继续与采莲交流时，站在一旁的宫女清了清嗓子，用尖锐的声音，向三人发出命令，“在行宫里，守时是最重要的规矩。” 也罢，那便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准备休息。 只是，当芳华回到房间后，却惊讶地发现，床上原本铺着的一床普通棉被，此刻，已换成镶嵌着金丝边的绣花棉被，这一看，她便察觉到，并非池家之物。 “哎？有人吗？这床被子，不是我的！”芳华返回到门口，拉开门后，向守在门口的宫女询问道，“你知道，我带来的那床被子，去哪里了吗？” “除了贴身衣服，这里的所有物品，均已换成同样规格的用品。姑娘之物，大概已经送了回去。”宫女发出犹如机械般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芳华失望的口气里，隐藏着三分担忧。当她再次回到床边时，只好低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本就认床的她，正寄希望于自家带来的棉被，能增加家的熟悉度，谁曾想 “哎，凑合着试试看吧。”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失眠而已。可真当芳华翻来覆去，也无法进入梦乡时，她这才明白，失眠的痛苦，非一般人能够理解：明明上眼皮与下眼皮正不断地打架，可就是睡不着。 大约便是在这半梦半醒之际，芳华的眼前，出现了昭文太子的身影。自从她得到昭文太子的画卷后，每日所念，每夜所思，便在于他一人。偶尔，昭文太子能侵入芳华的梦境，便也不足为奇。 “你便是芳华姑娘吗？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当梦中的昭文太子，站在芳华面前时，他便以俗套且不正经的方式，主动与芳华打了个招呼。嘴角一抹邪魅的笑容，倒是有几分霸道的感觉。 少女心，总是容易沦陷在霸道的成分里。当芳华意识到，昭文太子忽略其他人，而只想她打招呼时，心花已然怒放，羞涩的她，竟不知道将双手放在何处，才合适。“太子太子殿下，臣女便是。” “挺眼熟的，莫非，上辈子，我们有过擦肩的缘分？”昭文太子有着身高的优势，即便芳华挺直后背，也只能刚好挨到他的胸膛。昭文太子一伸手，便能轻而易举地捏住芳华的下巴，将其放在掌心把玩。 “太子殿下，缘分这事儿，谁也说不准的。”芳华小声回应着，可低头而落的视线，却停留在昭文太子修长的手指上，关节仿佛是完美的点缀，修饰着他那一双好看的手。 “怎么会说不准呢，你看，你我二人，便是既定的缘分。”昭文太子撩妹技能火力开，如蜻蜓点水的一句回应，却在芳华心间荡起点点涟漪，直至整个人沦陷其中，而无法自拔，“这辈子，我不愿再错过你。” 有众人的起哄声，在芳华耳畔响起，似有越来越激烈之意。只是，她的心思并未受到起哄声的影响，仍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昭文太子。少女的娇羞，以及双颊的红晕，是她能给出的最完美回应。 “连害羞的模样，也这般可爱。”昭文太子加重手中的力道，顺势，将芳华拥入怀中。“这模样，我可不能让他人瞧见，否则，我会吃醋的。” 集霸道与专一于一身，试问，有哪个少女能不动心？哪怕明知道只是一场梦，醒来后的芳华，也是做不到。她，是真的动心了。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8章 太子妃（十二） 离择选太子妃的宴会开始，只剩最后一日，正是所有人最忙碌的关键时候。但嘉怡却例外，因连续三夜未曾休息的她，早已疲惫不堪，拖着只剩半条命的身体，直扑向床，从白天睡到傍晚，方才补回大半体力。 “可恶的爹爹，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肚子里唱响空城计，嘉怡不得不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正想着随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后，便接着休息。她一边朝厨房走去，一边忍不住埋怨道。 “郡主妹妹，你这是醒了吗？”离厨房还剩一条走廊的距离，嘉怡遇见了手中捧着果盘与点心的柳絮，“我这正准备过去叫你，没想到，你自己却过来了。你这睡了一天，该是饿坏了吧？” “比起饿，我更困。”二人并肩行走在回房间的路上，但想到上官丞相的恶意惩罚，嘉怡依旧愤愤然，忍不住继续向柳絮发出牢骚，“爹爹太可恶啦！三天三夜不准休息，这这真是要我的命！” “也别怪上官丞相，郡主妹妹，平日里，你就是太好动了。”柳絮用尽量客观的态度，向嘉怡阐述她的观点，“这偶尔呢，清空一次体力，你便能安静七八分。更何况，明日的场合，容不得你过于张扬。” “哎呀，我都知道的，柳絮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的！”迷糊中的嘉怡，只当柳絮又开始念叨，有些不满与不高兴，“本来嘛，我就不该去的。”昭文太子择选太子妃，是好事没有错，可跟她，并没有太多关系。 在嘉怡的心里，只挂念着修文一人。然而，自从河西战事吃紧后，原本半月一封的书信，也变成了一月一封。已然选择等待书信的嘉怡，自是不乐意将其他杂事挂在心上。即便，昭文太子已然向她表露过心意。 但那又怎么样呢？嘉怡的想法确实与众不同，昭文太子喜欢她，那是他的选择，作为被喜欢的一方，不应被昭文太子的情绪所影响。该吃吃，该喝喝，嘉怡还是那个乐天派、无忧无虑的俏皮郡主。 回到房间后，嘉怡一边享受着食物的美味，一边与柳絮轻声交谈。“听说，明日鸿雁大哥的妹妹，也会参与到宴会里。嘿嘿，你说，我要不要去套个近乎呢？” “我想，不用的吧。你与她并不熟，这万一，套不了近乎，不就麻烦了吗？”柳絮拍了拍嘉怡的肩膀，靠在她身边坐下，一边替她盛了碗汤，一边向她给出建议，“明日的主角不是你，不能抢了她们的风头。” “可是，很好奇哎，想知道鸿雁大哥的妹妹，是一位怎样的姑娘。”嘉怡用勺子，连同热乎着的汤，一并含在嘴里，支支吾吾地继续开口，道，“而且，我很想知道，以经商为生的沧州池家，为什么会对太子妃之位感兴趣。” “我看呐，普天之下，没有对太子妃之位不感兴趣的姑娘。”柳絮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调侃道，只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嘉怡的反应，“若是麻雀飞上，可以变成凤凰，那能占得太子妃之位，便是最简单的捷径。” 我就不在乎呀！幸好，嘉怡的口中还含着勺子，否则，她可真就脱口而出，将只属于和昭文太子的秘密，向柳絮说了出来。“咳咳，那柳絮姐姐的意思，莫非，你嘿嘿，你喜欢昭文哥哥吗？” “哎呀，郡主妹妹，你又在胡说！”柳絮赶紧伸手，作势想要捂住嘉怡的嘴，却不想，被嘉怡提前察觉到她的意图，身子一缩，便躲过柳絮的动作。“这话，可不能乱说，会惹出许多是非的。” “我也就只是开个玩笑嘛，看把你昭文哥哥说得那么好，还以为，你对他动心了呢。”见柳絮抽回手，继续整理桌面，嘉怡才重新坐好，继续喝汤，“不管啦，我呢，早点吃完，早点继续休息，太困。” 嘉怡的话音刚落，卫管家便出现在门口，敲了敲半掩着的门，将一纸书信从门缝中塞了进去，扬了扬，道，“郡主，这里有一封你的书信，你且来看看。” 想曹操，曹操到。正埋怨修文，又没有按时写信到此时，他的书信便到了。顾不上擦一擦嘴角残留的食物渣，嘉怡小跑到门前，接过书信，高兴得脸上开满花朵，道，“哎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 “郡主，这书信，以后可别让丞相大人发现。刚才差一点，便送到他的书房里了。”卫管家叹了叹气，半是提醒，半是规劝。 “哎呀，不怕，反正有你在，一定会帮我收拾到的！”卫管家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嘉怡自是放心。不过，她与修文的偷偷联系，并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因此，卫管家并不清楚，这书信到底由谁送来。 但，信封上的戳印，却显示是从河西寄来。莫非，嘉怡与木合，还保持暗中的书信往来吗？想到这一可能性，卫管家便是有不少担忧。但他并没有多问，将书信递交之后，便顺手带上门，转身离开。 “哎呀，是恭亲王的信吗？郡主可真是好福气，难为他，心里一直惦记你。”柳絮瞧见嘉怡脸上少有的绯红，便知道这又是修文的书信。“要不要给我看看，挺好奇，他到底都给你写了什么内容。” “才不要啦！柳絮姐姐！你快出去，我呢，要一个人悄悄地看。嘿嘿。”修文的心意，嘉怡自己知道便好，她可舍不得跟其他人分享。更何况，说不定修文的这封书信里，还藏着某些专属情话。 “那我这就出去，有什么事，你再喊我。”柳絮替嘉怡将桌面收拾干净后，便起身，端着空空如也的饭碗，准备离开房间。只是，当她左脚刚迈出门槛时，忍不住回头，打趣道，“郡主妹妹，你现在的小秘密，可是越来越多。” “哪有！柳絮姐姐，你又取笑我。”嘉怡嘟囔着嘴，将修文的书信悄悄地藏在衣袖里，一边蹦跳着，一边将柳絮往外推了推，道，“好啦，等以后，我一定给你看看。只是现在嘛，嘿嘿，我想一个人留着。” “行，那到时候，一定要给我看看！”柳絮抿了抿嘴，笑容里带着些许八卦的味道，“我呢，要帮你看看，他到底对你有多好。咱们这朵鲜花，总不能白白插在牛粪上。” “好啦好啦，柳絮姐姐，你快点走吧！”嘉怡着急于书信，又往外推了柳絮一把，才让柳絮的右脚，也跟着迈出房间。她顺手合上门，向门外的柳絮道，“我要去休息啦！不可以打扰我哟！”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9章 太子妃（十三） 展开信纸，映入嘉怡眼帘的，是修文熟悉的字迹，夹在着点点墨香，以另一种独特的方式，陪伴左右。当嘉怡趴在床上，借着微弱都烛光，翻阅内容时，在心间油然而生的，是别样的少女情愫。 嘉怡妹妹，展信佳： 近来身体可好？有没有乖乖听话，乖乖想我。我猜，是一定有的吧。你看，我这么想你，你也舍不得不想我，对吧？ 前线战事吃紧，木合他不肯正面应战，只时不时地，发起毫无规律可言的攻城举措。每日，我们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以防木合的突然袭击。连写这封信，我也得断断续续，花上三四天的功夫。 不过，嘉怡妹妹，无须担心。咱们兵强马壮，且有逍遥派制作的精良装备，敌军并非是我们的对手。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定能克敌制胜，早日凯旋。关枫将军确实有一套办法，我深感佩服。跟在他身边，我也能学到许多。 有一件事，思来想去，我还是得同你说一声。在这里，我认识了一名战友，名叫凡初。说来，也许你不信，世间竟有这般奇妙的缘分，他竟然是周长青的儿子。是的，你没有看错，是你师父的儿子。 只不过，凡初与周先生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我只与他谈过一次，但并没有谈出个什么结果。不过，我想，凡初的心里，对周先生还是抱有一丝牵挂吧。否则，他也不会同意，让我将此事告知与你。 你若有空，抽个时间，告诉他吧。我想，他也一定很担心凡初的安危。父子始终是连心的，儿在千里之外，做父亲的，难免牵肠挂肚。 写到这里，也不知道父皇身体如何。最近，都没有父皇的最新消息，嘉怡妹妹，你若方便，替我打探一些动态吧。你也知道，军营里戒备森严，我若写信给你，便抽不出别的时间，写信给父皇或者王兄。 提到王兄，不知道太子妃一事，可有何进展？前次，你的来信里，提到了只言片语，我甚为关心。若有人，能在王兄身边多予陪伴，我想，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吧。王兄的性格，越发沉闷。 嘉怡妹妹，替我向王兄转告最真挚的祝福，好吗？军营里，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待我回去，再向王兄补一份。哎，这战争，可真是不好玩，得耽误多少事。 写到这里，也洋洋洒洒写了两页了。嘉怡妹妹，你可得照顾好自己，我不在身边时，可切勿贪玩，切勿调皮，只有你一切安好，我这颗心，才不至于悬在半空。等我回去，我一定第一时间来见你。 勿念。 “哼，修文哥哥真是太傻了！怎么能，勿念”与前次的来信内容截然不同，这次，修文写了许多与嘉怡无关的内容，让嘉怡是失望的同时，又多了几分不舍。她多想，修文能写一点内容，以解相思之苦。 但当嘉怡看第二遍时，却发现，其中有不少重要内容，诸如周长青之子凡初，可以算得上是大事一桩。只不过，眼下，她得以择选太子妃一事为重，待此事结束后，再去告诉周长青吧。 想到这里，嘉怡便将书信折叠整齐，压入枕头下的小木盒。盒内，还保存着修文送来的另外四封书信，每一封，都是修文对嘉怡心意的见证。她舍不得放在别处，只有放在这里，才能离修文近一点、再近一点。 夜已深，当嘉怡逐渐步入梦乡时，远在河西的修文，却无睡意。有一件事，他并未写在信中，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他向嘉怡隐瞒受伤之事。 伤得并不严重，只是左上臂，被对方的弓箭，划开了一条长约三寸的口子。虽经军医确认，弓箭无毒，且并未伤及骨头，但军营里不比京城，有完善的治疗草药，故而，伤口的愈合，尚得花费不少时日。 半是疼痛，半是痒，修文被伤口怪异的感觉，折磨得无法入睡。索性，他披上一件披风，走出军帐，准备在附近散散步，等候困意来袭。 便是在散步的过程里，修文遇见了同样未曾入眠的凡初。他的手里拿着一支系有红色斯绸带的长矛，额头上大汗淋漓，空气里，弥漫着汗液的味道。凡初裸露着上半身，只在腰间，将上衣系成腰带状。 “凡初兄弟，怎么着，这么晚，还有多余的力气，到校场折腾一番吗？”平日里，修文与凡初常待在一块儿，久而久之，倒也熟悉起来，便不再以副将二字称呼对方，“难怪，你这有一身肌肉。” “王爷说笑了，这只是我的习惯罢了。”凡初的视线，落在修文贴满膏药的手臂上，有三分关心，“若是伤口有疼痛感，我去帮你问问军医，开一些止疼的方子。” “不必了，这么晚，军医应该睡了。我呢，忍一忍，便也过去。”修文故作轻松，将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感，通通压了回去，“也怪我，不够小心，倘若能即使侧身，便能躲过敌军的这一箭。” “战场刀剑无眼，习惯便好。”凡初微眯着眼，似想从修文的言语里，窥探他的内心活动。但可惜的是，月光不足，使得凡初无法更面地把握修文的神态。“王爷，该早些休息，明日，我们还得去河西城内看看。” “说得也是，那我便回去了。”修文尚未找到困意，但凡初的一席话，倒是提醒了他。也罢，只好回去躺着，看周公，愿不愿意到梦里找他。“哎，这么美的夜色，可惜，没有人有空欣赏。” 若说修文的伤口，能带来意外的好事，那便是，令凡初对他的不屑与不满，得到彻底的改观。起初，在凡初眼里，修文与庄亲王，不过只是犹如花瓶般的王爷，并无任何值得尊重的地方。 可当修文受伤后，凡初对二人的认识，有了新的看法。的确，修文年纪尚小，但不可否认，当他上了战场后，确有七八分将士的威严。即便，关枫将军一再强调，不可让其直面敌人。 但那又如何呢？凡初亲眼所见，不止一次，不怕死的修文，站在队伍最前列，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场，企图将敌军赶回草原。只不过，修文的弱点在于武艺不精，单打独斗的能力，还有待提高。 在这种情况下，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不过，面对血淋淋的伤口时，修文一声不吭，甚至，当军医在他的胳膊处，用白酒清洗伤口时，他也只是皱了皱眉。 如此胆量，着实令凡初刮目相看。由此，凡初放下戒备，同修文主动交好。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0章 太子妃（十四）【第三更】 春暖花开的季节，花香最是有沁人心脾。当蝴蝶随花香偏偏起舞时，进入视线的美景，便又多一重乐趣。启泰帝有心，将宴会设在御花园而非室内，有自然之景相伴，或多或少能减轻参与者的不适感。 当涟漪、芳华、采莲三人，迈着小碎步，跟在宫女身后，缓缓进入御花园时，宴会并未开始。与往日不同，三人均以轻纱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待坐定后，将双手搁置于桌前，怯生生地看着各自的手指。 嘉怡便是在这个时候，由太监领路，来到御花园。当她注意到三人的轻纱时，一时间忘了规矩，不由得小声惊呼，向一旁的太监询问道，“糟糕，我是不是，忘了戴轻纱？”可她分明记得，上官丞相并未提及此事。 “回郡主的话，不碍事。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过，一切规矩，不必限制于郡主。”在这皇宫内，但凡上了点岁数的太监与宫女，都清楚昭文太子对待嘉怡，那是格外的上心，由此，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哎呀，那怎么好？”嘉怡有些焦虑，连脚步声，也被刻意地放轻。“那，我悄悄地过去。对了，我的位置在哪里呢？”嘉怡站在拐角处，认认真真地数了数，一共六个位置，而她清楚地知道，这次宴会一共会有七人。 “回郡主，位置在那里。今日，太傅不便到此，故而，未设他的位置。”太监指了指昭文太子身后的位置，向嘉怡解释道，“太子殿下有令，若郡主先行到此，可与三位姑娘们自行交谈。” “咦？那太子殿下呢，什么时候到这里？”嘉怡愣了愣，想不到原本是以昭文太子为主角的宴会，却会让她先行交流。“那我随便问什么，都是可以的吗？” “当然，太子殿下吩咐过，以郡主到这里的时间开始计算，半个时辰后，他自会过来。”太监在转述昭文太子想法的同时，看向嘉怡的眼神里，也多了些许深邃。“请郡主过去，想问什么，便可以问什么。” 这是什么道理？嘉怡摸不清昭文太子的真实想法。不过，满满的好奇堆在心里，嘉怡也确实需要宣泄的途径。既然昭文太子给了她这个机会，那不用白不用吧。想到这里，她蹦蹦跳跳地站了过去，出现在三人眼前。 “咳咳，请问，哪一位是芳华姑娘呢？”嘉怡最感兴趣者，非芳华莫属。故而，开门见山的她，便直接点到芳华的名字，“我呢，认识鸿雁大哥，所以想与你交流一番。” 按照座次，芳华坐在中间。当她听到自己与池鸿雁的名字，从眼前穿有浅蓝色长裙的少女口中念出时，便迅速地按照已有的信息，匹配出少女的身份。“郡主，是我。不知道，郡主想问什么呢？” “是你呀？嘿嘿，其实也没有什么想问的，只是之前，从鸿雁大哥那儿，听到过你的名字，所以好奇。”嘉怡歪着头，微微弯腰，将手肘枕在桌面，而后用手掌支撑着脑袋，“鸿雁大哥他，老是夸你呢。” 芳华有片刻的沉默，只露出一双丹凤眼的她，不停地用好奇的眼神，审视着眼前的少女。虽然，对于嘉怡的名字与故事，她早早地有所耳闻，可当真人站在面前时，却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 从小被放养长大的嘉怡，早已形成活泼与另类的性格，让旁人完无法想象，上官丞相竟会有这般不拘一格的女儿。虽然系出名门，却无半分传统中大家闺秀的行为举止，活脱脱的，是一假小子。 “鸿雁哥哥跟你，都说过我什么呢？”思来想去，芳华决定用嘉怡的行为，与她套一套近乎，也跟着歪了脑袋，反问道，“莫非，在你面前，说过我不少糗事吗？” “没有啦没有啦，真的，都是夸你。”嘉怡连连摆手，向芳华重复道，“夸你人美、心善，每当这个时候，师父总会在一旁笑话我，哼，太可恶啦！” 嘉怡生动而又有趣的言语，将三人齐齐逗笑，连一向不喜开口的涟漪，也不由得笑出了声，忙开口道，“听说，郡主的师父，与池家交好，看来，是确有此事了。” “哎呀，师父他自从经商后，便是走了火入了魔。”想到周长青抽不出多余的时间，再似从前那般偏爱自己，嘉怡便有点不满，原本欢快的语气里，也多了些许抱怨，“罢了罢了，不提他。” 哎，想到修文在书信中所托之事，嘉怡有些失神。他呢，到底是不了解情况，哪里是需要嘉怡抽出时间，分明，是需要周长青抽出时间。嘉怡暗暗地掐指一算，师徒二人，竟有月余未曾见面。 涟漪见嘉怡有些不大高兴，遂误以为她的疑问，惹恼了嘉怡，便下意识地用牙齿咬住轻纱一角，不再说话，低着头的她，只用眼角的余光，暗中观察着嘉怡。 回过神来的嘉怡，又将话题引到采莲。在来的路上，她听太监谈起，采莲是从江南而来，或许言语之间，会带有三分江南口音。不过，嘉怡不怕，只是些许地方口音而已，想来，并不会影响交流。 “采莲姑娘，如今的江南，可有什么趣事吗？”许是采莲自带江南气息，当那如春风般的温柔扑面而来时，嘉怡有些恍惚，在不经意之间，便想到当年跟着昭文太子与修文，一同到江南游玩的画面。 采莲自是清楚，嘉怡有过江南行的经历，便有针对性地回答道，“一切都好，与往年并无异样之处。若论趣事，大概便是每月月初，会有一次赶集活动。” “咦？那是什么？我从未听过。”当新名词出现在嘉怡面前时，她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知道一些。“是很好玩的事情吗？快与我讲一讲。” “简而言之，便是以物易物，赶集时，不允许使用货币。”采莲用最简单的言语，向嘉怡解答疑惑，“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去过一次，用一方砚台，换回一本书。” “以物易物”嘉怡在口中低声重复，似在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而后，她转了转眼珠，反问道，“若是，我以玉佩，换一把匕首，也是可以的吗？” “当然，不过以物易物，要在双方都认可的前提下，才能完成买卖，不可以强买强卖。”采莲笑了笑，在言语中，自然流露出对嘉怡的亲近，“若对方，不想要你的玉佩，这笔买卖，便做不成。” “呀，这么复杂吗？”嘉怡愣了愣，终于理解其中的门道。“看来，我还是适合正常的买卖。”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1章 太子妃（十五） 第321章 太子妃（十五） 正说着，便有老太监以尖利的高音，先于人影，传到此处，“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老太监故意咬重并拖长尾音，仿佛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使得嘉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说啦！喏，他们来了。”嘉怡使了个眼色，而后顺势小跑回自己的座位上，挺直后背，合拢双腿，将双手规规矩矩地放于膝盖处，学着三人的模样，低着头，不语。不过，微露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的本性。 昭文太子站在启泰帝右后方，穿着正统的太子服，头戴一顶白玉冠，朱红色的坠子，衬托出他高贵且威严的气质。从转角处出现他的身影开始，三人便不约而同地偷偷瞄了他一眼。 涟漪与采莲作何感想，芳华不得而知。但看到第一眼后，芳华便不愿再将视线，从昭文太子身上移走。若说画卷里的昭文太子，有六分风度与翩然气质，那眼前的真人，便是十分。那深邃的眼睛，挺拔的鼻梁，无一不成为吸引芳华的要点所在。确认过眼神，是心动的感觉。 只不过，昭文太子却是将双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从她们面前走过时，并未有任何停留。三人留给昭文太子的第一印象，只有一阵清香的气息，在舒展心脾的同时，令昭文太子感到舒适。 既来之，则安之。昭文太子算是彻底说服了自己，若一定要在三人里，确定太子妃的人选，那便随之去吧。最重要的位置，不能留给最重要的人，那留给谁，都是一样的结果与分量。 “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三人起身，向二人行礼后，嘉怡才慌慌张张跟着站了起来。不过，启泰帝倒也没有计较嘉怡的不懂规矩，只用含笑的眼神看了看她，未有责备之意。 “今天天气不错，特在此处设宴，三位姑娘，远道而来，可还习惯？”虽然常年将自己闷在皇宫中，但身为帝王，应有的风度，启泰帝却未曾丢掉半寸。他打着哈哈，向三人表示应尽的关心。 三人摇了摇头，家教森严的她们，自是不敢有所言语回应。 “哎呀，你们不用这么谨慎的。皇上他人挺好，不用怕他。”眼看着气氛有些沉闷，一向活跃的嘉怡，便成了此刻带动气氛的好能手。启泰帝正是考虑到这点，才破了规矩，令嘉怡也跟到此处。 同为丞相之后，听到嘉怡的声音，采莲不由得将视线从昭文太子身上移走，落在此处。或许，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郡主都得是安静且保持一份淑女气质的形象，而嘉怡的存在，确实，颠覆了采莲的定义。 “是吧，太子殿下，你也跟着说两句啦。”嘉怡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昭文太子的后背，小声提醒道，“咳咳，别装高冷啦，平日里，你话挺多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昭文太子听清。 不过，其他人是听不到嘉怡的声音，只看得到她的动作。男女授受不亲，是三人从小恪守的道理之一。而嘉怡，却不顾身份与规矩，主动碰触昭文太子，这样的行为，她们想也不敢想，更不会去做。 尤其是涟漪，几乎未曾有过与同龄男子交流的经历，当她看到嘉怡亲昵而又大胆的举动时，霎时羞红了脸。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羞答答的她转过头，不再看向昭文太子与嘉怡。 “说得有理，那我便说几句吧。”昭文太子不曾转头看向嘉怡，只淡淡地回应道。而后起身，拍了拍手，向三人解释道，“为助兴，今日，有安排一出好戏。三位姑娘可慢慢欣赏，戏后，我们再交流吧。” 他的话音刚落，目瞪口呆的嘉怡便表示极大的不理解，在戏子们出现之前，赶紧反驳道，“哎，你这样合适吗？要多交流啦，一点儿也没有互动的意思。”她吐了吐舌头，伸手，往前推了推昭文太子，示意他主动点。 但昭文太子的心思，并不在三人身上。更何况，他的右手侧，启泰帝是正襟危坐。听到嘉怡的声音，启泰帝微微侧头，目光中的深意，非一时半会儿可以理解。“昭文，郡主提醒得极是，这只是一次宴会，不必摆出身份与架子。” 眼看昭文太子，被嘉怡的提醒，弄得有骑虎难下的境况，场面一度尴尬。善于审时度势的采莲，便主动站了出来，替昭文太子解了围，“太子殿下，民女带了一份江南礼物，不知是否会喜欢，还望笑纳。” “难为你有心了，是什么礼物？”以示有礼，昭文太子离开位置，走到采莲面前，朝她微微一笑，“我也有为姑娘准备礼物，不妨交换吧。”跟在昭文太子身后的小太监很懂事，当听到礼物二字时，便主动地取出托盘，将昭文太子备好的礼物，放置在桌上。 “礼物虽不贵重，乃民女亲手所制。”采莲从衣袖里，取出精致小巧的香囊，只在香囊上，绣上荷花一朵，并念道，“曾有言，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此香囊内，便装有江离、辟芷、秋兰等香料。” 昭文太子接过礼物，并未立即佩戴于身，只转交给一旁的小太监，道，“礼轻情意重，相较之，我这番礼物，倒显得偷巧了。”他将备好的礼物，往前推至采莲面前，道，“一份宫中特有的荷花糕点，若是喜欢这味道，我便令人多准备几份。” “臣女臣女也准备了礼物。”不甘心被采莲抢走风头，涟漪鼓足勇气，也跟着起身，取出礼物，摆在桌面上，却不似采莲那么有勇气，敢主动递到昭文太子手里。“这是母亲，从天涯海角处，请来的一块玉佩，还望太子殿下喜欢。” “巧了，我也为你，准备了一块玉佩。”昭文太子转身，从托盘内拿出第二份礼物，摆放在涟漪面前，“这是母后在世时，最喜欢的一块玉佩。如今赐予你，倒也算得上是物归原主。” 这是启泰帝有意安排的礼物，并非昭文太子所愿。念在涟漪与皇后有沾亲带故的关系，启泰帝自是比昭文太子对她更上心。若非他授意，昭文太子也断不敢，将皇后的遗物赠予他人。 “臣女谢过太子殿下，谢过皇上。”启泰帝与皇后的爱情故事，早已被世人熟知。即便身在闺房深处，涟漪也多多少少知晓一些。她不傻，自是明白启泰帝的用意，故而在道谢时，也算上他这一份。 啧啧，这么客套，一点儿也不像昭文太子平日里的模样。保持安静的嘉怡，却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吐槽。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2章 太子妃（十六） 只剩下芳华，尚未送出礼物。不过，正当她欲起身送礼的同时，先前安排好的戏班子，已陆陆续续走了过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并不适合有过多的交流。见状，芳华只好按下礼物，另寻机会。 “三位姑娘，这出戏，节选自梁山伯与祝英台，以在草桥结拜为兄弟开始，至在万松书院同窗结束。”昭文太子回到座位上，向三人简单概括这出戏的主要内容。而后，他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启泰帝。 这次宴会，明为太傅权负责，但暗地里，各自都心知肚明，是启泰帝在背后授意，太傅不过只是执行的角色。但这出戏，却是由昭文太子再三争辩后插入，否则，以太傅那迂腐的道理与准绳，断不会将此搬上台面。 不过，当昭文太子提出此想法后，启泰帝并未表示明确反对，只用不痛不痒的口气，向昭文太子提出一点要求：“适可而止，若是过度，丢的可不只是你一人的脸。” 昭文太子的真实想法，哪能瞒得过启泰帝，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是同窗为伴的关系，无非，借花献佛，想借此，与嘉怡表露某种心意。“昭文，有些话，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当昭文太子以这三个字，反问自身时，便想明白了。戏，不过只是戏，更何况，戏里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并没有大团圆的结局，凭空杀出来的马文才，使得二人落了个化蝶双飞的悲惨命运。 既如此，那便只将美好，停留在同窗阶段吧。 故而，当这出戏在众人眼前上演时，昭文太子便有意删除悲剧部分，只保留温馨且有爱的画面，将演出内容，以新的形式，呈现在众人面前。 梁山伯出场时，穿着简陋的书生长衫，手臂处，有明显的布丁痕迹，不过一眼，就能看出其贫寒的家境。而站在另一边的祝英台，则是一身干净且整洁的白衣模样，相比之下，到有七八分翩翩君子范儿。 二人迎面走在虚拟的草桥上，当彼此之间相视一笑时，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我梁山伯。”“我祝英台。”“愿从此结为拜把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掷地有声的话语，成为他们所有故事的开端。 这出戏，嘉怡是看过的。两三年前，嘉怡曾瞒着上官丞相，偷偷溜进京城里的戏园子，与柳絮一块儿，坐在角落里，出于好奇，更出于对梁祝二人的欣赏，她安安静静地看完场，未曾惊扰到他人。 那时候，年幼的嘉怡，并不能理解梁祝二人的深切情谊，只是不懂，为何，祝英台一定要以男子身，出现在梁山伯面前。若一开始，她便以女儿身示人，想来，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了吧。 这个问题，当年，嘉怡曾与柳絮探讨过。“柳絮姐姐，你说，这书院同窗三年，难道，梁山伯就没有过一丝怀疑吗？那祝英台，又为何一定要男扮女装呢？” “郡主妹妹，你是不知道，这世间，有许许多多的女儿家，并不能享受到同男儿一般的待遇。若这祝英台，不采取女扮男装的选择，便没有与梁山伯相遇的可能性。这，你明白吗？”柳絮揉了揉嘉怡的脑袋，认真地替她分析道。 “可可我也是女儿家，为何，我能与昭文哥哥、修文哥哥一块儿读书写字呢？”嘉怡歪着脑袋，用右手按了按太阳穴，一脸疑惑。“难道，女儿家就不能读书与写字吗？这学堂，莫非只收男儿？” “哎呀，等你大一点，便自然会明白。”这般深奥的问题，以柳絮的表达能力，非一时半会儿可以说服嘉怡。“郡主妹妹，你呢，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哪里有什么福气呀，哎，一天到晚，不是被爹爹骂，就是被太傅骂。偶尔，娘亲也不疼我，还要帮着爹爹教训我。”故作委屈的嘉怡，只差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将这出戏做出套。 当初的对话，犹在耳畔。时隔两三年，当嘉怡再次欣赏这出戏时，她却是懂了：并非所有女儿家，都有她这样的好运气，能生在开明的丞相府，能遇见开明的太傅——即使，太傅对她多有苛刻之处。 想来，太傅从未将嘉怡当作女儿家看待，而是用与昭文太子、修文一样严厉的标准，对待嘉怡。可惜的是，当嘉怡明白此中奥秘时，她已然不用再去学堂。 回过神时，眼前的好戏，已上演到梁祝二人同窗的部分。相处一段时间后，梁山伯是彻底将祝英台当作兄弟，偶尔拍拍他的肩膀，也是做豪迈状。神经大条的他，哪里想得到，眼前的兄弟，实则非男儿也。 幕落，饰演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子，将画面定格在二人手捧书卷，相互切磋诗情与才艺处。继而，锣鼓有一声鸣响，宣告着二人可以从角色扮演的身份中抽回现实。他们放下手中的道具，双膝着地，跪倒在昭文太子身前。 “斗胆献上一出好戏，还望太子殿下喜欢。”显然，二人是有事先彩排过，才能在互相交换眼神后，整齐划一地念出这句话。 “好戏，来人，赏！”能看到一出精彩的表演，昭文太子很是满意，惊喜之余，大手一挥，便令人送来两锭金元宝。“二位辛苦了，劳烦先行休息。”随后，便有太监，领着戏班子一群人，陆陆续续离开御花园。 “太子殿下，这出戏，你是改过的吗？”嘉怡虽然记不清原版的细节，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一点印象，“我记得，梁祝二人，身边是跟着书童的。为何，你要刻意将书童的角色删去呢？” “若保留书童，这出戏，便没有多大意思。”昭文太子微微转身，看向嘉怡的眼神里，有片刻的温柔。或许是顾及启泰帝在旁，这样的温柔转瞬即逝，“书童会抢戏的，今日，只需要看看梁祝便好。” “哎？可是，我始终觉得不够完整呢。”嘉怡不理解昭文太子此举的用意，只喃喃地发表她的想法。不过，她就此打住，并未多言，“也罢，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啦，并不影响这出戏的精彩程度。” 而后，嘉怡替昭文太子做出判断，将话题抛给在场的三位主角，问道，“姐姐们，你们有什么想法吗？都可以说一说的啦。” “无妨的，想到什么，便可以说什么。诸位，别太见外。”昭文太子倒是以平稳的语气，接过嘉怡的话，向三人递出话题。在看向她们时，他的眼神里有鼓励发言的一道光。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3章 太子妃（十七）【第三更】 梁祝的故事，发生在水乡江南，从小，采莲便是听着二人的故事长大，早已烂熟于心。想到此处，采莲责无旁贷，定得是第一个发言。可她刚准备开口，与昭文太子交流心中所想，却被身旁的芳华抢了先。 “故事虽好，但臣女以为，是祝英台自己，错失了这段缘分，因而，怨不得他人。”此前，芳华已在书籍里，看过梁祝故事的貌。只是，她想不到，这般市井故事，昭文太子也能有所二位。 还记得，与翻看张生崔莺莺的西厢记的感慨不同，当梁祝的故事，翻到最后一页时，芳华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字，傻。她为梁山伯的殉情感到不值，为二人一波三折却终是难以成为眷属而叹息。 “为何这般评价？你且说来听听。”昭文太子抬眼，视线越过旁人，只落在芳华身上。这是昭文太子第一次正视芳华，虽然隔着一层轻纱，但仍能从大致的轮廓判断出，五官精致的她，一定有美人儿魅力。 “如若，祝英台能大胆一点，亦或者早些向梁山伯表达心意，便能早日得到缘分的眷顾吧。”当芳华提到缘分二字时，下意识地躲开昭文太子灼热的目光。心如小鹿乱撞般，砰砰直跳，令她无法再继续开口。 “依你之见，错不在马文才，而在于祝英台自己吗？”芳华简简单单地解释，倒是引起昭文太子更深层次的兴趣。在并未反驳的前提下，他继续追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梁山伯的问题呢？” “我想，依梁山伯那般木讷的性格、迟钝的反应，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吧。”昭文太子的视线过于灼热，令芳华无法在短时间内平复心境，故而，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给他人造成毫无底气的错觉。 实则，并非毫无底气，只是由于梦中情郎出现在眼前，少女的情愫被豁然打开，如泉水般上涌的心动，令芳华呼吸变得急促，一时间，难以适应。 “倒也不失为一种解释，看来，是我小瞧芳华姑娘。”这是昭文太子，第一次念出芳华的名字，温柔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嘉奖与肯定。继而起身，迎着阳光的昭文太子，选择走到芳华面前。 “一、二六、七。”每当昭文太子迈出一步，芳华便在心里默数一个数。直到数字七刚刚念出声，昭文太子便停在她的面前。有一道不偏不倚的光，正好射在他的脸上，衬托出分明的棱角，当真好看极了。 “刚才，漏掉了你的礼物，这里补上。”昭文太子招了招手，立刻，有太监将托盘再次端了出来。那托盘上，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玉簪，细致的雕工，芳华在别处从未见过。“这是托郡主的师父送来的，看来，你很喜欢。” “太子太子殿下，臣女的礼物，还未送给你。”当芳华意识到，此刻，她是昭文太子眼中的焦点时，脸颊的温度陡然上升。幸好，有轻纱遮面，旁人倒是不会发现她的窘迫，只能察觉到她的羞涩。 “是什么礼物？且拿出来吧。”昭文太子笑了笑，用淡淡的声音，将芳华的思绪拉了回来。“池家家大业大，倒是很期待，芳华姑娘准备的薄礼。” “其实其实，这礼物，不只是给太子殿下的。”芳华从衣袖里取出两只大小相同、形状相似的木盒，递到一旁的托盘上，“左边这只，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另一只，则是预备送给郡主的。” “咦？也有我的份儿吗？”嘉怡万万想不到，芳华能替她准备礼物。“哎呀，这怎么好，我可没有礼物交换的。”当嘉怡的视线，从礼物处移至昭文太子身上时，她来不及思考，便脱口道，“太子殿下，要不然，你帮我送一次吧？” 芳华确实有心，无论她送出的礼物是什么，但她能准备一份嘉怡的礼物，能想到嘉怡的存在，便能令昭文太子格外感动。既然，太子妃的人选，注定不能是嘉怡，那不如，便寻得与嘉怡有缘的人吧。 昭文太子有些出神，一时间，并没有听清楚嘉怡的话。嘉怡有些着急，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启泰帝正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似在用这道目光，与她进行交流。是了，这是昭文太子择选太子妃的现场，凡事，不可以乱来。 “你很有心，芳华姑娘，多谢。”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感慨，当昭文太子取出托盘里的木盒，拿在手中把玩时，原本轻巧的重量，倒也变得有些沉甸甸。“木盒内，装着什么？” “只是两颗如意珠，据说，请保佑平安。”芳华低着头，不敢直视昭文太子，但却忍不住，偷偷地盯着他的手。修长的关节，只在虎口处有茧子的痕迹。“如意珠需得随身佩戴，才能起到养人的作用。” 眼看昭文太子，与三人也渐渐熟悉，此次宴会的目的，也算是达到。启泰帝见识，便清了清嗓子，干咳两声，用嘶哑的声音，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今日，便到这里吧。朕也累了，想回去休息。” 昭文太子正站在芳华面前，本欲多交流一番，却听得启泰帝的声音，而不得不放弃打算。他退回到启泰帝身边，扶住启泰帝的手臂，“父皇，儿臣送你回去。”继而，转身，向嘉怡开口，道，“郡主，这里麻烦你。” “臣女恭送皇上，恭送太子殿下。”嘉怡屈膝，用并不熟练的动作，向二人行送别礼。待二人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缓缓离开后，嘉怡才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似是自言自语，“哎，终于结束了。” 芳华哪里见过这般率性洒脱的少女，越发对嘉怡另眼相看。“郡主是也累了吗？若是，不妨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们自己能应付。” “那可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呢，眼下还不能离开。”嘉怡用右手扶在后腰，不停地舒展经络，得到放松状态后，她才朝三人走来，面露微笑，“得带你们去吃午饭，喏，跟我来吧。” 采莲不傻，看得出嘉怡的自然并非伪装。但她不解，为何，身为丞相府的郡主，却能在皇宫里，摆出一副主人般的随意度。诚然，嘉怡与昭文太子有过同窗之情，但远远不足以出现在这般场合之中。 见三人有片刻的犹豫，嘉怡轻轻地拍了拍桌子，笑得更加灿烂，“放心好啦，这次是按照各位的饮食习惯而定，保证，一定合你们的胃口。”粗枝大叶的嘉怡，自然不会多想，三人的犹豫，究竟意味着什么。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4章 太子妃（十八） 第324章 太子妃（十八） 当启泰帝在前，昭文太子在后，回到寝宫时，启泰帝使了个眼色，令无关人等退出房间，只留下是心腹的两名太监。木桌上，摆放着两盏热气腾腾的绿茶，启泰帝端着其中一盏，润了润喉。 “如何，昭文，你有什么想法？”在御花园内，启泰帝程充当旁观者的角色，但越是保持旁观的立场，越能清楚地发现昭文太子态度的转变，“若是，在这三人里，立一太子妃，你可愿意？” “儿臣自是谨遵父皇之命，不敢有任何反对。”昭文太子微微低头，保持拱手的姿势，向启泰帝阐述中立的立场。“但有一事，还望父皇明鉴。儿臣自是以父皇与母后为骄傲，故，儿臣也只愿有一人。” 知子莫若父，同样，知父莫若子。昭文太子最担心的，莫过于启泰帝令他同时将三人纳入太子府。但眼下，启泰帝的心思，似乎是越来越明显。 “也罢，你若不愿意，朕不强求。”当昭文太子搬出皇后的名义时，启泰帝不得不退让一步，以示对皇后的尊重。“不过，太子妃的人选，还是得有。朕不勉强你，但你，得给朕一个明确的想法。” “儿臣以为，芳华姑娘才貌双，秀外慧中，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第一次接触，能给昭文太子留下深刻印象的举动，并不多。但芳华能主动替嘉怡准备礼物，确实打动昭文太子，令他甚为感动。 但，这并不是唯一因素。太子成亲，从来靠的不会是感情，而是政治利益。故而，昭文太子还能拿出别的理由，说服启泰帝，“此外，沧州池家，乃有可以重用的地方，其核心位置，非崔家与甄家可比。” “哦？为何？朕想听听你的看法。”启泰帝低头，在饮茶的同时，却集中部的注意力，等待昭文太子的答案。不得不承认，有四年监国的磨练，昭文太子的心思越发缜密，是时候，让他自己做主。 “天下安稳，在于民心。但天下富饶，却在于商人。父皇，如今天下最有名的人，并非是什么达官显贵，而是周长青。为何？在于他有足够的资产，是百姓们羡慕的对象。”昭文太子淡淡地开口，却直指问题核心。 启泰帝并未打断昭文太子的言语，只递出眼神，示意他继续。 “如果，我们能拉拢沧州池家，令其将京城商业，乃至天下的商道，发扬光大。那充实国库，便不再是纸上谈兵的美梦。更何况，国库有钱，我们才能备足兵马，与蛮族展开旷日持久的战争。” 这些理由，在昭文太子心间翻滚多时，甚至，早在他得知芳华成了太子妃的备选答案前，便已有了主意。故而，当他向启泰帝阐述理由时，并无任何犹豫之处。判断准确的他，几乎不给启泰帝反驳的漏洞。 “那么，依你之见，此事便这么定下吗？”启泰帝扬眉，在看向昭文太子的同时，也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内心。犀利的眼神，落在他的胸口处，“昭文，难道，你没有其他话，想要对朕说的吗？” 是嘉怡，横在启泰帝与昭文太子之间。 “没有了，父皇，儿臣想要说的便是这些。”昭文太子愣了愣，当他明白启泰帝的潜台词后，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对于嘉怡，他已然做出选择，那便是将她埋在心里的最深处，任谁，也无法撼动这般存在。 “那么，朕便下令，立芳华姑娘为太子妃，具体的成婚典礼，朕会交由礼部处理。”启泰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向寝宫深处的大床走去。只是，在即将接触到大床的一刻，他却突然转身，看向昭文太子。 父子二人的视线，便是在这一刻，交织在一块。 “罢了，昭文，朕知道，你在怨朕。”启泰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将眼神里的信息，转变成言语，向昭文太子，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解释，“她是属于自由的，皇宫内的生活，终究不适合她，你，明白吗？” 似有一道闪电，在昭文太子眼前炸开，那闪电的余波，便直直地震传他的心脏。原来，启泰帝什么都知道，甚至，启泰帝所考虑到的内容，比他能想到的，更多、更深。 “朕老了，这以后的日子，你得靠自己。”言尽于此，启泰帝也不愿就嘉怡，与昭文太子再三交流。他也有过少年时光，自是清楚，少年心中藏着的那个人，会对人的一生，造成多大的影响。 寝宫内，似乎又回到安静无人的状态。昭文太子离去的脚步声，让孤独与寂寞，再次侵袭启泰帝的心海。“小玖，若此时，你能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一杯敬岁月，一杯敬过往。一杯敬你，一杯敬我。与床正相对的墙面上，悬挂着一幅皇后生前的画卷，启泰帝端着酒杯，在画卷前倾倒了整整四杯酒。而后，两行热泪，从启泰帝的眼前滑落。 有多久，未曾见到眼泪的痕迹？启泰帝想不到答案。就连当初，皇后去世，启泰帝也只是将伤心藏在内心深处，并不愿被他人发现。或许，真正的难过，并不是离别的那一刻，而是在离别后，最需要对方的这一刻。 “小玖，你看到吗？如今，昭文也快成亲了。若是你还在，定能，亲自为他准备一份礼物吧。”越是想念，越是泣不成声，跟在启泰帝身边的两名太监，适时地退出寝宫，为他留下一份独处的时光。 往事历历在目，可伊人已不在身旁，叫人如何不泪垂？昭文太子成亲，是启泰帝心中最后一根支柱。如今，大事已了，启泰帝便是心无牵挂。 “小玖，你再等等我，黄泉路上，别走太快。”这第五杯酒，启泰帝选择一饮而尽，将心中的惆怅与思念，通通地咽在肚子里。而后，化作一声叹息，隔着时空的距离，向皇后倾诉心中感慨。 “那芳华姑娘，我也见到了，确实不错。有她照顾昭文，你我二人，也能放心。”启泰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向画卷时，刻意扯出一个笑容。哪怕不是真人，哪怕只是一纸画像，他也不愿让皇后产生担忧与牵挂。 “小玖，在那边，你可曾想我？若是，你听得到我的声音，今夜，便托梦给我吧。”四年里，启泰帝之所以常年呆在宫廷深处，便是期盼着，能在梦里，与皇后再度相会。没有皇后的现实世界，于他，便没有半分意义。 “再等等，小玖，我一定来找你。”启泰帝放下酒杯，换成酒壶，将烈酒倾倒入肠。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5章 太子妃（十九）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而又焦急。自从御花园设宴后，芳华便返回到池鸿雁身边，静静地等候消息。或许，是入了魔怔，每当有人敲门时，芳华便会受到惊吓，以为有好消息从宫内传出。 每当这时，当芳华看清敲门者，并非太监或者宫女，只不过是家中寻常的丫鬟时，心中的失落感，便与日俱增。整整过去三日，芳华便在期待与失落的双重折磨里，不安地数着分秒，聊以度日。 到了第四日，当熟悉的敲门声再度响起时，芳华的失落，已先于期待冒出。“是谁？”她坐在窗边，并不急于开门。 “小妹，是我。”池鸿雁的声音，紧跟在敲门声之后，传入芳华的耳朵里。“若是不方便，我便在隔壁房间等你。若是方便，还劳烦小妹开门。” 芳华愣了愣，放下手中的木梳，起身，为池鸿雁打开房门，用懒洋洋的声音，询问道，“鸿雁哥哥，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早便过来？” 看到芳华那沉重的黑眼圈，池鸿雁笑了笑，语气里满是调侃，“怎么了？心里有事，所以没有休息好吗？瞧你，可得注意休息。”话音刚落，他便跨进房间，坐在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水。 “我这，只是夜里睡不着。”芳华的心事，从来瞒不过池鸿雁，故而，她也不绕圈子，叹了口气，向池鸿雁探了探口风，“鸿雁哥哥，这皇宫中，可有任何消息吗？我这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别急，我这儿有个问题，你得回答我。”池鸿雁刻意卖了个关子，并不急于向芳华提供答案，“四日前，你是见到太子殿下的，对他，可有哪些印象？”他扬起嘴角，看向芳华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暧昧。 原本，池鸿雁应在御花园设宴后，便立即询问芳华的态度。但这两日，池鸿雁正忙于京城商会的事，朝廷寄希望于商会，为河西军队筹备更多的粮草与马匹，他根本抽不出任何多余的时间，与芳华促膝长谈。 不过，似乎不用刻意去问，芳华眼里的期待，已然出卖了她的内心。若是对昭文太子，没有一丝兴趣，依芳华的性子，便会只当作路人，而不会期待与失望并存。 “太子殿下他，比画卷中的形象，更丰富。”想不到最合适的形容词，芳华只得用丰富二字，概述昭文太子在她心中的印象，“鸿雁哥哥，我想，这世间，怕是再也找不到，有他这般丰富的男儿了。” “哈哈，我的小妹哟，你这是仙女下凡，动了凡心吗？”池鸿雁哈哈一笑，将芳华的小心思，以玩笑的方式戳破。而后，他起身，向芳华拱手作揖，并不标准的姿势，却将成为好消息的伏笔。 “鸿雁哥哥，你这是做什么？”芳华赶紧跟着起身，还之以礼。 “据宫中流出来的消息，皇上有意选你为太子妃，就在两三日，圣旨便会传入家中。”虽未看到圣旨，但池鸿雁却是以十之八九的态度，向芳华转告最新消息。而后，他拍了拍芳华的肩膀，给予信心。 “这这话，当真？”当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芳华时，她最先冒出的念头，便是震惊。半晌，她仍处于惊讶的状态里，久久无法回神。“鸿雁哥哥，这，这可不能开玩笑。” “何时，我与你开过玩笑？”池鸿雁挑眉，收回嘴角的笑意，看向芳华时，多了三分肯定，“你放心，此消息，断不会有假。小妹，这两日，你且安心静候佳音。”他咬重“佳音”二字，彻底打消芳华多余的顾虑。 春天啊，不只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更是象征一切美好的开始。而芳华的美好，便是从与昭文太子的故事开始。若是一场梦境，那，最好永远也不要醒来。芳华的心里，便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 “鸿雁哥哥，我，我不是在做梦吧？”芳华用双手捂住脸，脸颊灼热的温度，透露出只属于少女的欢喜心情。就像崔莺莺最终与张生在一起，她，也会和自己的意中人，开始一段新的故事。 “放心，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池鸿雁笑了笑，打趣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在他的嘴角，“我还有别的事，需要处理，你呢，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思考人生吧。”吾家有妹初长成，池鸿雁终于，可以为芳华送出一份祝福。 但祝福是属于芳华的，并不属于昭文太子。当他看到启泰帝草拟的诏书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毁诺，想拒绝承认芳华的准太子妃身份。从小，昭文太子看到的，便是启泰帝与皇后的恩恩爱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他多想，能与嘉怡缔造这样的承诺啊！可他不能，他不是启泰帝，能在江山与美人中，决绝地选择后者。皇帝与太子，任性者，有一人便足矣。想到这里，昭文太子的心一紧，眼看，便是一口气提不上来。 就在这时，收到消息的礼部尚书，已出现在厅外。他干咳了两声，在引起昭文太子的注意之后，便自顾自地走近厅内，立在昭文太子面前，语气里，有长辈的威严。“参见太子殿下，老臣是为册立太子妃典礼而来。” “你说吧，有何想法？”对芳华，昭文太子自有其欣赏的态度，但对太子妃，昭文太子却无半点讨论的意愿，平淡的语气，是他能给予礼部尚书最尊重的回应。 “老臣计算过吉日，夏至前五日，为第一吉日，中秋前十三日，为第二吉日。老臣以为，此事当以第一吉日为上。”自持长辈的身份，礼部尚书便或多或少，将此事归纳在家事的范围内。而长辈的心思，总是想到尽快。 更何况，偌大的皇宫内，是时候需要女子的阴柔气息，一扫皇后去世的四年阴霾。礼部尚书并不想看到，昭文太子步启泰帝的后尘，落得个颓废与抑郁的结果。倘若果真如此，那天下便是岌岌可危。 “我明白了，这事，便交给你处理吧。”昭文太子揉了揉太阳穴，并不想与礼部尚书有过多的意见交流。“但，只一件，我希望你想个办法。王弟他，眼下正在前线，，倘若可以，我想让他回来，参加这次典礼。” 言下之意，只有一点：具体的时间，以修文为主，若修文在第一吉日无法赶回，那么，提前与延后，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礼部尚书自是明白昭文太子的潜台词，犹豫片刻后，他不得不选择点头，开口道，“老臣明白，请太子殿下放心。”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6章 太子妃（二十）【第三更】 当诏书送到芳华手中时，她依旧不敢相信，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朝一日，真的会砸到她的身上。但当幸运来临的那一刻，这便不仅是芳华的喜事，也是整个池家的喜事。 当池鸿雁将这一消息，同步传递到沧州池家时，整个池家沸腾了，整个沧州沸腾了。一荣俱荣的道理，在商人的理论里，显得尤为突出，抓住这阵东风，池家便又会是一番新天地。 不过，热闹是池家的，芳华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而在另一条消息。昭文太子有言，邀她共用一次晚饭，以示友好。饶是再单纯的姑娘，也明白昭文太子的用意，不在于饭桌之间，而在伊人身上。 “鸿雁哥哥，你说，我该不该去呢”芳华有九十九个想去的理由，但最后一条，“男女双方在成亲之前，不得私自见面”的规定，却让芳华纠结不已。“若是去了，会不会不太好？” “怕什么，这可是个好机会，正好，同太子殿下多交流一番。”生在商人家庭，某些规矩，对士族有用，但对商人却无效。更何况，池鸿雁已将芳华当做筹码，自是不会轻易错过，任何一个使用筹码的机会。 “那，我便去吧。”芳华含羞似地笑了笑，过于美好的进展，宛若一场梦，令她做了一次童话里的公主。以至于，当她换好衣服，翩翩然出现在昭文太子面前时，仍旧处在轻飘飘的状态里。 那是什么味道呢？就像一颗糖，放在嘴里含着，当它化掉时，属于甜蜜的味道，便一点又一点，从口腔沁入五脏六腑。幸福是挂在脸上的，写在眼神里的，露在每一处的行为外的。 但，就像美梦终究有清醒的一刻，芳华的清醒，是从房间里沉默的气氛开始。不似芳华的激动与喜悦，昭文太子仍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态度，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芳华，微微抬手，示意她落座。 第六感是最神奇的存在，当芳华小心翼翼地，选择与昭文太子面对面坐下后，才惊觉，房间的沉默，来自于没有人主动说话。一旁的太监宫女，只是房间里的点缀与摆设，与喧闹的池家，形成鲜明的对比。 甚至，当一盘接一盘的美味佳肴，被端上饭桌时，芳华忽然感受到，“轻手轻脚，轻拿轻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最大的声响，也不过是一年纪较小的宫女，不慎发出两只碗轻微碰撞的清脆声。 房间内，静得可怕。 昭文太子内敛的性格，使得他并不会主动寻找话题。当芳华意识到这一点后，犹豫片刻，决定由她打破这份沉默，“多谢太子殿下盛情款待，佳肴如此，不甚感激。” “其实，不用这么客套的，就当是在自己家，随意便好。”若说修文的性格趋于主动，那昭文太子的性格，便越来越趋于被动。听到芳华的声音，昭文太子平静的心海，才起了一丝波澜。“不知道芳华姑娘，素日里都喜欢吃什么？” “一般的家常菜便好，我不挑食。只一样，不喜芹菜。”芳华用最快的速度，扫视了一遍十余道美味，当她并未在美味中，看到芹菜的身影时，才暗自送了一口气，“芹菜的味道，实在奇怪。” “那便记下，以后，宫中的饮食里，不得出现芹菜。”昭文太子回头，朝站在身后的小太监发出一道命令，而后，将他介绍给芳华，“这是小顺子，打小就在宫里，你若有不明白的事，问他便好。” 小顺子年纪不大，看上去，只略微年长于昭文太子。人如其名的他，顺，是命中最重要的字眼。“奴才小顺子，给芳华姑娘请安。”小顺子的右眼处，有一道明显的月牙形胎记，令芳华在第一眼，便记住了他。 “日后，小顺子会替你安排生活起居的。”许是看出芳华的出神，昭文太子拍了拍小顺子的后背，又补充道，“你尽管放心，小顺子办事，可靠。”昭文太子的言语之间，满是对小顺子的欣赏。 原来，昭文太子竟如此细心想到这层，芳华的心里，一扫最开始的阴霾，重新进入到美梦状态。这该是多好的人，才能细心且周道，考虑到方方面面。这已经不只是天下掉下个馅饼，还得是天下掉下条锦鲤。 “快吃吧，一会儿饭菜凉了，便不大美味。”昭文太子动了动筷子，将第一口鱼肉，亲自夹到芳华碗中，无半分身为太子的架子与身份感。“这鱼肉，乃是最鲜美的河鱼，试试看御厨的手艺。” 怎敢说不好吃，难能说不好吃。更何况，这入口的第一感觉，便是鲜滑顺嫩，剔除过鱼刺的鱼肉，轻轻一咬，便能顺着食道吞咽到胃部，留下一路的清香，供人回味。“实在，太好吃了！”芳华发自内心的感慨，是对这口鱼肉最高的褒奖。 “你若喜欢，日常，便令御厨们，多准备些许。”昭文太子这才动了勺子，往自己的碗里填了一勺鱼汤，“按例，一月可以用五条鱼，这样，多余的部分，从我的部分里扣除。” “这，这怎么好。五条鱼，足够的。”出乎芳华的意料，昭文太子竟能想到这一出，她赶紧放下碗筷，与昭文太子协商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需要鱼肉补充营养，这” “不碍事，你喜欢的，我自然会尽力备好。”昭文太子笑了笑，眼神里的一道温柔，带着一层橘黄色的光芒，似是芳华的错觉。“还有别的菜品，都试试看吧。” 站在一旁的小顺子，捂着嘴笑出了声，替昭文太子，向芳华补充道，“奴才还未见过，太子殿下对其他人这么好。芳华姑娘，你可真是有大大的福气，令奴才羡慕不已。” “多嘴，站一边儿去。”昭文太子不恼不怒，虽是训斥的言语，却无半分责备的用意。“你别介意，小顺子说话一向口无遮拦，只是幽默，为人，并没有出过差错。” “哪有口无遮拦，奴才明明是实话实说。”小顺子一边往后退，一边开口，向昭文太子提出异议，不停眨动眼睛的他，一脸机灵的模样，“太子殿下，咱们，总得要让芳华姑娘” “行了，你还是退下吧，聒噪。”昭文太子隔空，做出拍打小顺子的动作，但眼角的余光，却是含有笑意。“你若是再贫嘴，小心，我可要重重地处罚你。”不似威胁，倒是玩笑。 看到昭文太子与小顺子互相打趣，芳华深呼吸一口气，总算，对眼前陌生的环境，多了一层不一样的认识。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7章 太子妃（二十一） 夕阳西下，晚霞当空，当余晖与天边的一抹红相映成趣时，昭文太子正与芳华，漫步在御花园的青石小道间，刻意保持半步的距离差。只是，当夕阳的余光从后面洒在二人身上时，眼前的人影，却是并肩而行。 不需要刻意地交谈，对于芳华而言，眼前的安静，何尝不是一番美好的体现。自己喜欢的人，此时此刻，就在身边，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比得上这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 “成亲之事，还需要商量时间，我想，待王弟有空回来时，再行操办。”行走到凉亭前，昭文太子停下脚步，淡淡地开口，将他的想法，告诉芳华，“我会尽快的，不会让你等太久。” “啊？这其实，其实不用不用告诉我。”芳华羞得满脸通红，幸好，有夕阳的余晖做掩护，才能掩盖此刻的万分娇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芳华从未想过，与未来的夫君共商成亲之事。 “还是需要的，我呢，只是不想有任何事，瞒着你。”昭文太子抬手，拍了拍芳华的肩膀，而后顺着肩膀一路往下，从胳膊到手腕，最后，用手掌将芳华的小手扣在掌心里。无需任何甜言蜜语，心意自是能让佳人明白。 “太子太子殿下，我”心如小鹿在不停地乱撞，当二人手心相触的刹那，芳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个接一个的幸福，来得实在太快，总容易让人陷入心动的泥潭，无法自拔。 “所以，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当昭文太子吐出这一句话后，第六感告诉芳华，有一根紧绷的弦，在此刻轰然断裂。连带着昭文太子看向芳华的眼神，也多了一丝犹豫与徘徊。 “是，很重要的事吗？”小鹿在这一刻停下乱撞的行为，让芳华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僵硬。“其实，太子殿下，所有的事你有做出决定便是好的，我，我，我都不会有异议。” “不过，你还是需要知道。”昭文太子在松开手的同一刻，将手掌捂在胸口，向芳华解释道，“这里，有嘉怡妹妹的位置。而且，不会因你的存在，便有所动摇。我不期待你能接受，但期待你能理解。” 美梦来得太快，便会走得也快。当昭文太子说出这句话后，有一道惊雷，在芳华眼前炸开，就差一点，便将她彻底击垮在地。难怪，那日，在御花园内，能有嘉怡的位置，原来，背后竟有这样一番隐情。 怪自己太傻，怨自己太痴，昭文太子与嘉怡从小一块儿长大，怎能，怎会，没有生出别样的感情？芳华笑了笑，是在自嘲。都说陷入心动状态的少女，智商为零，看来，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日后，并不会因为嘉怡妹妹，便冷落了你。我与她，不会有任何缘分。”昭文太子抽出左手，作势想要搭在芳华的肩上，却在即将接触的时候，悬在肩上，“此事，你有知情权。” 有一只黑色昆虫，不识趣地在芳华眼前飞过，扰乱着她的心绪。该说什么好呢？看到昭文太子真诚的目光，芳华心里着实堵得慌。原来，最令人心慌的事，便是喜欢他的同时，他的心里却住着另一个人。 有些酸涩，急需发泄。但芳华硬是将这股酸涩憋了回去，用微笑代替眼泪，微微抬头，对上昭文太子的眼神。那一刻，她的心忽然平静，“太子殿下，能和我讲一讲，你与郡主的故事吗？我，很好奇。” “当然，故事有些长，你想听什么样的内容呢？”昭文太子重新握住芳华的手腕，但觉不够的他，悄悄地用小指扣住芳华的小指，将她带进凉亭内。“我与她，自幼便是认识的。” 有识趣的太监，见昭文太子落坐于凉亭内，便主动端上一些瓜果点心，以供二人食用。只是，昭文太子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而是看向芳华的同时，有轻微陷入回忆的旋涡里。他没有急着回答芳华的疑问，只简单地反问道，“在你眼里，嘉怡妹妹是个怎样的人儿？” “很特别，在见到她之前，我从未想过，深宅大院之中的女儿家，还能有这样的活法。”这番客观的评价，是嘉怡留给芳华的第一印象。原以为，身为郡主，只能以知书达理形容，确实想不到，还能有这般另类的人生。 “或许，喜欢她，也是喜欢另一种，我不能选择的生活。”昭文太子深思片刻，略过所有具体的故事，而向芳华给出答案，“有时候，很欣赏她的勇敢与决心，这些，是我欠缺的。” 不只是欣赏，不只是喜欢，芳华分明从昭文太子的言语里，读出一丝向往的态度。而这样的向往，是她不能提供的。不需要有更多的对比，芳华便明白，昭文太子所说心中的位置，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太子殿下，可曾想过，与郡主，续一段缘分。”芳华用肯定的语气，向昭文太子提出心中的疑问。“若是，太子殿下有意，我想，郡主她，也不会不同意的吧。” “哈哈，若真是这样，便不会衍生出这么多事。”昭文太子有意回避芳华的提问，只用笑声，掩盖着内心的不安与难过。“对于嘉怡妹妹，我能给出的，只是祝福。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或许是一句“只是祝福”，令芳华躁动不安的心，得到喘息片刻的机会，她的酸涩，似乎如退潮般，渐渐退了回去。是了，没有什么，比昭文太子的真诚与坦白，更令她感动。 “太子殿下，谢谢你。”芳华微微低头，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迎风娇羞。 “时辰不早，送你回去吧，若有空，再邀你过来坐坐。”昭文太子拍了拍手，随即，机灵的小顺子便从一旁的太监群里站了出来，向二人微微弯腰，“小顺子，替我送芳华姑娘一程。” “奴才遵命！”小顺子的声音又响又亮，连停歇在屋檐上的鸟儿，也因他这一声回答，而惊飞去别处。“太子殿下请放下，奴才，一定安安地将芳华姑娘送回家里！” “行了，别贫嘴。若有差池，后果你知道的。”昭文太子笑了笑，退后一步，向芳华示意，跟上小顺子的脚步，“路上小心，亦或者，改日，我去府上坐一坐。” 当昭文太子站在凉亭里，目送芳华与小顺子离去的背影时，回忆的旋涡，又一次将他淹没。他能欺骗芳华，却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欺骗对嘉怡的那颗心。有些喜欢啊，哪能，说放下便放下。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8章 太子妃（二十二） 修文收到昭文太子的消息时，已在半月之后。此时，由于蛮族的军队，陷入支援不力的境况，使得战局逐渐转为以攻为守。有这一前提，关枫自是同意，“恭亲王，你且回去吧，这里情势一片大好，大可放心。” “那我待王兄成亲之后，再回来。”在军中，修文并无半分王爷的架势，相反，他以关枫的决定为准。“那我回去，先行收拾行李，早日出发，早日返回。” 关枫点了点头，但将视线落在一旁的凡初身上。他看出凡初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递了个眼神，示意凡初跟在修文身后。“到底，父子是连心的。”关枫什么都知道，但什么也不会说。 “恭亲王，等等。”凡初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修文的脚步，“我有一事，想麻烦你。”凡初露出少见的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一点儿也不似平日里有话便说的他。 “何事，让凡初兄弟这般犹豫？”修文转身，挑眉，拍肩，一气呵成，看向凡初的眼神里，多了一层不解。但很快，修文便想到了原由，能令凡初这般不决者，唯有一人而已。“是和他有关吗？”甚至，无需刻意点出姓名。 “想拖你，替我带封信给他。”凡初犹豫片刻，但最终，还是从衣袖里抽出一张泛黄的书信，边角有些褶皱，交到修文手里，“我想说的话，已经写在这里了。若他问起来，只替我问个好吧。” “你为何，不回去见一面。”修文将书信收在兜里，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他还是问了出口。“有些话，当面说一次，倒也可以放下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你如此记恨于他。” “你不懂的。”凡初摇了摇头，并不想就此话题，与恭亲王深入交流。“更何况，前线战事吃紧，我若回去，置兄弟们于何地。”说到这里，凡初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长剑，仿佛，已做好随时随地上阵杀敌的准备。 曾几何时，凡初也贪恋过家的温暖，贪恋过父亲的怀抱，母亲的臂弯。但，这些，已经离现在的他，越来越远，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有过交点后，便会越来越远，指指再也看不清。 “总之，这封信，我会替你转交给他的。”男儿一诺千金，既然答应凡初，修文便一定会做到。“待回到京城，我便在第一时间，去见他。”修文拍了拍凡初的肩膀，是对承诺的回应，也是对朋友最厚重的支持。 为了避免因修文回京，从而扰乱军心，关枫只让他孤身一人回去。由是，修文得以抄了近路，比预定的回京时间，整整提前两日。初夏之时，修文终于再次站在熟悉的街道上，想来，离开已有小半年。 修文并未着急回宫，按照与凡初的约定，他选择径直向周长青所在的店铺走去。不需凭借记忆里的路线，当周长青的生意越做越大时，拐角处，甚至出现单独的指示牌，给他人提供指引的方向。 “看不出来，他还是块经商的料。”修文一边点头，一边感慨。因着嘉怡的缘故，修文对周长青并不陌生，算是看着他，一步步从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摇身一变，成了众人追捧的大商人。 只可惜，当所有人，都选择原谅周长青的过去时，唯有最重要的凡初，却继续对他视而不见。修文试图理解过周长青的立场与想法，倘若换做他，内心里的孤寂与难受，定是无以复加吧。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当修文看到被里三层外三人的人群，团团围住的周长青时，心里的惊讶，无以复加。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所有人，都争抢着，想要站到离周长青最近的位置处。 周长青擦了擦额头上斗大的汗珠，只费力地向人群挥了挥手，打了个示意性的招呼后，便想赶紧离开现场。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落在了修文身上。愣了片刻，周长青认出了对方。 “好久不见。”修文用嘴型，向周长青打了个招呼。 哪敢怠慢。周长青立刻转身，朝跟在身后的学徒嘀咕了两句。那学徒眼力极好，善于见机行事的他，立刻吹了个口哨，硬是从人墙里，挤出一条通路，勉强站在修文面前，“请跟我来，后院在这边。” 来不及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甚至，修文的裤腿与衣袖处，都沾染一片灰蒙。但放在兜里的书信，却是完好无损，以至于，当修文掏出书信，递给周长青时，他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我有幸，在前线认识了凡初兄弟。这封信，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只说出“凡初”的名字，便足以打动周长青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一根弦。 周长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封书信，正摆在他的眼前，事实胜于雄辩。当年，他曾托卫管家，向凡初递出口信，但最终石沉大海。而这封书信的意外出现，无异于，是周长青眼前最亮眼的一道光。 “恭亲王，你确定，是他吗？”周长青的双手，有微微颤抖，差一点，轻如薄翼的书信，便从指缝间滑落在地。“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在恨我。”一字一颤，周长青的心事便暴露在修文眼前。 “他与你，长得很像，断不会错。”修文喝了一口热茶，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茶渍，润了润喉后，继续开口，道，“凭我的感觉，不是恨你，是无法面对你。” “他，现在过得怎样？”周长青顿了顿，似在消化修文的解释，一句“无法面对”，直直地戳中他的内心。凡初无法面对周长青，周长青，又何尝能面对凡初呢？“当初，是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周先生，若有机会，你想见他一面吗？”修文并不清楚，凡初到底在书信里写了怎样的内容，但他始终相信，有些话，需要二人见面后，才能说清楚。“不着急，你可以想一想。” “有劳恭亲王了，这辈子，我还能收到他的书信，已属意外之事。”曾几何时，周长青麻痹过自己，只当与凡初，缺少些许父子缘分。但血浓于水的事实，却时刻提醒着他，在这大千世界，他还有另一份牵挂。 “我还得回宫，见王兄。改日，我再登门拜访。”修文读出周长青眼神里的犹豫与徘徊，故而起身，将独处的时间，尽可能多地留给对方。“你若有意写一封回信，想送到凡初兄弟手里，我很乐意为你传递。”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9章 太子妃（二十三）【第三更】 凡初的书信，被周长青无意识般地展开，那陌生的字迹，仿佛，是由陌生人书写。有多少年，没有看到与凡初有关的内容呢？周长青扪心自问，却无法给出准确答案。 信里，没有使用任何称呼，第一行，只有一句：好久不见。有十年了吗？好像有了吧。周长青得用尽身的力气，才能阻止眼泪夺眶的冲动。幸好，房间内没有其他人，不用担心被他人察觉出异常。 “曾经，我恨你。恨你的懦弱，空有一身高超的武艺，却不能保护他人，不敢与铁刀门决一死战，是彻头彻尾的懦夫！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以有你这样的父亲，为耻！” 凡初一针见血的字眼，深深地刺痛周长青的内心，懦弱、懦夫，当年幼小的凡初，到底是什么都懂。周长青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不得不斜靠在门柱边，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 “后来，娘去世了，家也没有了。造成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难道，不就是你吗！你可知道，我有多瞧不起你，瞧不起，你将所有的问题，都抛给铁刀门！难道，所有的问题，不是出自你的选择吗？” 凡初用一连串的反问，竟让周长青无法反驳、无言以对。是啊，摊上这样的父亲，凡初的心里，大概，比任何人都难过。有谁，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想到这里，周长青忽然理解凡初的选择。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吧。还是很庆幸，现在能看到不一样的你，至少，你能与过去，彻底做出决绝。说来，也许你不信，你的所有动态，我都有在关注。” 从一开始的被动关注，到后来的主动关注，期间的心路历程，凡初并未选择在信中写明，更何况，复杂的感受，非一言两语可以道清。或许，在凡初的心里，仍然无法完面对这段陈年往事。 幼年时，凡初想要英雄般的父亲，但周长青做不到。而现在，凡初不再需要父亲作为依靠，周长青却偏偏成了众人眼里的英雄与大商人。这，算不算是命运的弄巧成拙？ 凡初想不到答案，故，只能隐去。但当周长青看到，凡初有关注他的动态时，抑制不住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颗接一颗地，落在泛黄的信笺上。好在，并未沾湿字迹。 得用力连续深呼吸三次，周长青才能继续往下看。他赶紧擦了擦被眼泪沾湿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一旁的木桌上，摊平后，再重新。 “我现在在河西，是副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或许，放下过去的恩怨，也是放过自己吧。所以，才托恭亲王，向你递出这封信。” 看得出来，凡初的脑海里，有千万种想法，所以，才一字一顿，甚至，还出现不少墨点。但他最后，却将所以的思绪，浓缩成短短的两行字，写在书信快结束的位置。 “好啊，有出息，是副将。”周长青的眼泪，由感触变成感动，再变成欣慰，一时间，心中就像打翻所有调料，五味俱。“真好，真好”他喃喃自语，不停地重复这两个字。 在周长青的眼前，浮现出幼年凡初的模样，小小的人儿，穿着天蓝色的布衣，正在泥土里打滚，弄得脸上也有了泥巴印记。但幼年凡初浑身上下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不顾周长青的训斥，继续翻滚的动作。 原以为，脑海里保存的凡初痕迹，早已随着时间而逐渐淡去，却不想，往事依旧历历在目，哪怕是每一次的定格，都恍若昨日。周长青失神了。 若非门外响起敲门声，只怕，他会一直保持斜靠门柱的姿势，久久不能动弹。“周兄，你是在房间里吗？我有事，需要与你商量。”是池鸿雁的声音，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若前来，定有急事。 周长青刚想开口应答，却发现泪痕已延续到嘴角边。他赶紧转身，用铜盆里的清水，洗了把脸，而后，将凡初的书信收在书架上。只剩最后一段，待与池鸿雁交谈之后，再仔细吧。 “在的，池老弟，今日，怎么有空前来。”周长青熟练地切换成微笑的表情，大大方方地替池鸿雁开了门。待开门后，他才注意到，一向随意的池鸿雁，今日，竟换了一身类似官服的正经服装。 “商会出了点事，需要找你拿个主意。”池鸿雁苦笑一番，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不请自进，还顺手，关上了房门，“前些日子，有一家米铺，审核不严，这两日，被人查出，是用旧米以次充好。” “是米铺？若我没有记错，按照规矩，当停业整顿，没收所有账本，情节严重者，当送官府处置。”周长青端出一杯热茶，递给池鸿雁，声音里，多了一丝打趣的声音，“这件事，难道还有什么疑难之处吗？” “难在，那米铺，乃是端亲王的资产。若是一般人，我也就按照规矩处理，自然不会上门求教。”池鸿雁的苦笑越发明显，尤其是，当他说出端亲王三字时，神色有明显的异变，“想不到，端亲王也会做生意。” “哦？你这消息可属实？”周长青与端亲王之间，隔着一个上官丞相的距离，平日里，并不会有太多的交集。“按理，米铺不应该由端亲王操控。” “千真万确，哎。”池鸿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显然，这是烫手山芋，且是，不得不解决的烫手山芋。“也不知道端亲王，最近在忙些什么。昨日，有去拜访他，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谢绝见客。” “若是如此，那我去找一找丞相大人。或许，他能有办法。”周长青皱了皱眉，在心中暗自琢磨其中门道。一时半会儿，他还想不到，为何，端亲王会有意顶上米铺，那批被替换的新粮，有去了哪里？ “如此，那便是极好的。”听到周长青的答复，池鸿雁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果然，有周兄在，商会的事，便容易解决许多。” “哪里话，更何况，这日后，池家有太子妃这层关系，哪里还用得上我。”周长青哈哈一笑，朝池鸿雁拱手恭喜，“想来，池老弟离飞黄腾达，只差最后一步。”周长青快人快语，但他却能在恭喜的语气里，藏有三分恭维。 池鸿雁倒也不计较，只与周长青打了个哈哈，有意绕开太子妃的话题，继续回到烦心事上，道，“若米铺一事，有后续消息，还望周兄通知我一声。哎，但愿，一切顺利。”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0章 太子妃（二十四） 回宫前，修文还得去见一个人，那便是他朝思暮想的嘉怡。可真当他站在丞相府前时，却又犹豫了。过于突然的登门拜访，会不会，吓到其他人？好歹，嘉怡贵为郡主，修文不得不考虑她的名声。 正踌躇着，柳絮提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打开大门，从里面探出脑袋，正准备将装有生活垃圾的铁桶，放置在墙角处。她刚抬头，便看到眼前熟悉的人影儿。柳絮是见过修文的，虽然，次数并不多。 “呀，恭亲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柳絮惊呼一声，却不想，看到修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必出声。柳絮机敏地朝四周看了看，很快，便察觉到，修文是瞒着其他人，独自到了这里。 “刚回来，还没有休息，只换了一身衣服。”修文耸了耸肩，走上台阶，停在柳絮面前，而眼角的余光，却从她的肩膀处穿过，落在丞相府内。可惜，从门缝传出的视野范围有限，修文并未看到期盼中的身影。 “嘿嘿，恭亲王，你是想要找谁吗？”柳絮故意坏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一次。”柳絮刻意侧身，挡住修文的视线，令他只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那烦劳柳絮姑娘，我想找一找郡主。”不需要过多的猜测，修文一眼便能看出，柳絮是秘密的知情者，便也就直截了当，将来意说了出来。而后，修文淡淡地开口，“这个忙，还真得柳絮姑娘出马。” “哟，这才多久不见，这么生疏？”柳絮刻意提高音调，在保证不会有旁人察觉的前提下，更夸张地打趣道，“我可是记得，你从不喊郡主的，都是喊，嘉怡妹妹——”柳絮模仿修文的声音，倒是惟妙惟肖。 “是是是，我想找一找嘉怡妹妹。”修文也不兜圈子，见柳絮挡住视线，便刻意挪了挪脚步，想从另一个角度，窥探丞相府内的情况。“柳絮姑娘，若你能帮我这一次，这日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也帮你！” “成交，那你等着，我去告诉郡主妹妹。”在嘉怡身边待得越久，柳絮的性格也逐渐变得活泼与开朗，偶尔，在与修文开玩笑时，也会忘了顾及身份。 柳絮转身进府，只留修文一人，独自等待。这时，两手空空的他才发现，忘了给嘉怡准备礼物。依她的性子，一会儿，怕是得不依不饶吧。想到这里，修文的额头上，不禁冒出两滴冷汗。 “修文哥哥！好久不见！”嘉怡的声音，比预期里，更早一步在身后响起。许是柳絮一路小跑，将修文的嘱托以最快的速度，带到嘉怡面前。“咦，你在发呆吗？在想什么呀！”嘉怡站在身后，拍了拍修文的后背。 “没，没什么。”出于本能反应，修文有瞬间的木讷，朝思暮想的嘉怡，此刻就在他的身后，只要转身，便能看到她熟悉的模样。对于修文而言，无形之中，有着最诱惑的地方。他干笑两声，并未着急回头。 “柳絮姐姐说，你找我呀，干嘛呆在这儿，要不要进来坐会儿呢？”反正四下无人，柳絮也站在前面的拐角处，替二人把风。索性，嘉怡便拽住修文的衣袖，闪身，站在他的眼前，“喂，修文哥哥，怎么不理我。” “哪敢不理你，这你就冤枉我了。”修文反握住嘉怡的双手，放在胸口处，四目相望之时，属于二人独有的情愫，又在暗中流淌。“不进去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 “那，我去王府里坐坐吧。反正爹爹不在家，嘿嘿。”嘉怡在原地蹦了蹦，话语里，充满着少女看到意中人时的紧张与激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嘉怡只能以书信解相思之苦，她自是贪恋修文的温暖。 有许多话，藏在嘉怡心里，可真要一一说出口，却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不过，不着急，嘉怡有足够的耐心，在心里默默地排好顺序后，依次说出，“修文哥哥，军营里好玩吗？有没有什么意外的发现呢？” “那地方，可不是拿来玩的。”修文刮了刮嘉怡的鼻梁，替她整理好衣领后，方才牵着她的手，朝王府方向走去。“受伤的情况是最多的，有时候，空气里到处都是血腥味，一开始，我还蛮不习惯。” “那你呢，受伤了吗？”嘉怡敏锐地抓住关键问题，反问道。而后，她学着小狗的模样，调出敏锐的嗅觉，围绕着修文不停地转圈，“啧啧，修文哥哥，我怎么察觉到，你的身上，也有一股血腥味呢？” “你呀，别的不学，就去学这些。”好在，之前的伤口已然愈合，修文才敢大着胆子，与嘉怡就此事开着玩笑，“难不成，上辈子，你就是小狗吗？” “哼，修文哥哥，你才是嘴里蹦不出象牙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嘉怡抓住修文的话茬，立刻怼了回去，“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学了很多套路。你呢，休想再像以前那样，欺负我。” “那行，不用以前的套路。”修文裂开嘴笑了笑，但特别的笑容，嘉怡却读出一丝不怀好意的想法。果不其然，修文的招数，永远是制服嘉怡的法宝之一，“那现在，我就明目张胆地欺负你，好了。” 修文的话音刚落，他便直接伸出手，像拍皮球一般，拍了拍嘉怡的脑袋。力度拿捏得很是到位，不疼，但幅度却很大。“想要欺负你，那是容易多了。” “你！修文哥哥！你果然还是坏人！”嘉怡又气又恼，好不容易，才见到心中的情郎，却不想，没有半分书信里的温柔，仍然是一副欠揍的模样，“你给我站住！我一定！一定！一定要欺负你！” “来呀，嘉怡妹妹，有本事，你追到我，我呢，就让你一次性欺负个够！”有在军营里锻炼的体能，不过眨眼的功夫，修文便跑到五米开外的地方，朝嘉怡扮了个鬼脸。而后，他一边向王府奔跑，一边继续回头逗弄嘉怡。 “敲你，是不是吃太多，怎么都跑不动！”修文刻意的调侃，无疑是在火上浇油，让嘉怡更加火冒三丈。是可忍，孰不可忍，满脑子只想着与修文清算的嘉怡，将力气运到双腿，深呼吸一口气后，赶紧追了上去。 “你！你给我站住！修文哥哥！别让我抓住你！”进入王府所在街道的范围后，人烟更是稀少，空旷的小路，回荡着嘉怡愤怒的声音。终究，修文不忍心得罪嘉怡，在王府前停了下来，束手就擒的他，还是被嘉怡抓住。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1章 太子妃（二十五） 由于修文去了前线，原本就不热闹的王府，越发显得冷清，只剩下最后两名太监，维护王府内的日常整洁。当二人看到修文领着嘉怡，出现在走廊上时，愣了愣，但回过神后，立刻转身，准备替二人收拾主厅。 “不用了，我带郡主去书房即可。”看出二人的意图，修文随即制止，清了清嗓子，重新吩咐道，“准备些许点心，郡主怕是饿了。” “修文哥哥，你这里，太安静了。”在嘉怡的概念里，丞相府与皇宫，已经接近鸦雀无声的状态。但这里，连落叶扫地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嘉怡一边想着，一边双手抱胸，打了个寒颤。 “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所以安静。”修文领着嘉怡，进入书房，随手，用指腹擦了擦窗边的灰尘，满意地点点头，“还行，挺干净的。嘉怡妹妹，你随便坐吧。” “才不要坐！你被我抓到了！可是要接受惩罚的！”嘉怡双手叉腰，嘟着嘴，露出些许撒泼的姿态，就差伸出手指，朝修文指指点点，“不管，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绕过你！”满脑子想着欺负人的修文，终于，也落到她的手里。 “行，嘉怡妹妹最大，一切你说了算。”修文将双手举过头顶，一副任由嘉怡摆弄的态度，做出投降的姿势，“来吧，你想怎么欺负我？” “你你把眼睛闭上。”在心里敲打着小算盘的嘉怡，自是不肯轻易放过修文，“我可告诉你哦，不许偷看，否则，惩罚加倍。” “没问题，保证不偷看。”修文说到做到，并没有刻意眯着眼，留条缝。他到想看看，满肚子坏主意的嘉怡，能想出怎样的办法。“嘉怡妹妹，机会只要这一次，你要” 有柔软的两片嘴唇，贴在修文的唇间。当特殊的柔软，触动修文的内心深处时，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努力看清眼前的突发状况。却不想，再即将睁眼的刹那，被嘉怡制止道，“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睁眼。” “好，我不睁眼。”修文只好放弃挣扎的打算，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边，任由嘉怡继续亲吻。嘉怡着实胆大，竟趁着修文说话的片刻，将舌头伸了进去，在搅动他口腔的同时，也搅乱了他的内心。 主动权在嘉怡手中，但她点燃的火势，早已超出预期。遵守承诺的修文，依旧闭着眼，但他却用了右手，按住嘉怡的脑袋，来了个反客为主，抢过主动权，在舌头打架的同时，将嘉怡揽入怀中。 修文用舌头，扫过嘉怡的齿缝，一圈又一圈。贪恋着专属于他的味道，修文不肯放手，将嘉怡彻底禁锢在怀里，“嘉怡妹妹，你这是从哪儿学的，看来，确实长进不少。” “不要你管，快放开我啦。”明明是主动调戏修文，却被他抓到弱点，反调戏了一把，嘉怡自是不服气，“说好的不许睁眼，哼，你又反悔了。” “我若是不睁眼，只怕，会错过嘉怡妹妹满脸通红的模样。啧啧，还别说，挺像熟透的苹果。来，让我咬一口。”不只是说说，修文当着低头，咬住嘉怡的脸颊，用牙齿，轻轻地落下属于他的痕迹。 “啊！疼！”嘉怡夸张地惊呼一声，跳出修文的怀抱，连退三五步，在拉开与修文的距离后，伸出手指，向修文诉说不满，“你你你，你这又是动手，又是动口！” 正嬉闹着，那两名太监，已端着点心盘，出现在门口。当他们注意到房间内不寻常的气氛时，并未多言，只默默地将点心盘放在桌上后，便退出房间。他们不傻，自然能看出，修文与嘉怡的关系，非同一般。 “看在点心的份儿上，嘉怡妹妹，这页就翻过去吧。”修文从点心盘里，取出一块桃花酥，递到嘉怡掌心里。“你呢，要是再生气，就对不起这块桃花酥。”修文的神逻辑，总是一套接着一套。 “罢了，真饿了。”嘉怡嘟囔了一句，不再用正眼看向修文，只偏着头，咬着手中的桃花酥。王府的点心，都由宫内的御厨负责。只不过，修文要得匆忙，桃花酥还差了一点火候。嘉怡咬了一半，便搁在一旁。 “怎么，不好吃吗？”修文挑眉，走到嘉怡身边，重新拿起一块，轻轻地咬了一口。许是多日未能尝到熟悉的味道，当桃花酥被咬碎后，随即被味蕾包裹，令修文大呼过瘾，“肯定是黄师傅的手艺，不错。” “不好吃啊，我累了。”嘉怡瞥了一眼点心，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修文身上。“有点困，修文哥哥，你这儿，有休息的地方吗？” 后知后觉的修文，这才发现，看似神采奕奕的嘉怡，实则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出于关心，他用指腹替嘉怡揉了揉眼眶，问道，“怎么了？是夜里，没有休息好吗？” 嘉怡轻轻地点了点头，许是之前的追逐，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有些无力的她，便主动靠在修文怀里，用软弱无力的声音，回答道，“做了一场噩梦，梦见了，一些不大好的画面，哎，所以有些困。” “那你，梦见什么了？”修文扶着嘉怡，绕过圆桌，走向安置在书房深处的一张雕花红木大床边，“亦或者，找大夫开一些安神的药吧，你呀，就是容易想太多。” “梦见火，是很大的一场火。”当残存的梦境，清楚地浮现在嘉怡眼前时，莫名的，她心里咯噔一下，心脏似漏跳了一次。“我记得，前些年，也似乎梦到过。哎呀，记不清了，总之，有些熟悉。” 嘉怡甩了甩脑袋，想要将这些乱七八糟、不太美好的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可她越是抗拒、越是排斥，大火的画面越是清晰，似乎就真真正正地发现她在眼前。恐惧感与不安感朝她袭来，若非靠在修文怀里，嘉怡险些跌倒。 “别怕，只是梦而已，有我在。”嘉怡很少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修文跟着一愣，随后，像安慰小孩子般，他拍了拍嘉怡的后背，带着她坐到床沿边，“嘉怡妹妹，那你睡会儿吧。有我在，不怕的。” “那那你不许走，就在这儿陪我。”嘉怡有片刻的犹豫，看得出来，当大火的画面，过于清晰地映在眼前时，她的恐惧感，在最短的时间内，陡然上升至巅峰值，“修文哥哥，我怕，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修文赶紧捂住嘉怡的嘴，阻止不安感在她的心间蔓延。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2章 太子妃（二十六）【第三更】 或许是受到梦境的影响，平躺后的嘉怡，下意识翻身，以侧躺的方式调整睡姿。她紧紧抓住修文的手指，一点儿也没有松开的迹象。“说好的，你就在这儿，可不许骗我。” “我呢，什么时候骗过你，傻丫头。”修文斜靠在床边，任由嘉怡把玩他的手指，而她，就像是在摆弄心爱的玩具，或弯曲手指，或折叠掌心，玩得不亦乐乎。“睡吧，这次，不会有噩梦的。” 有困意，随着修文的这句话，向嘉怡袭来。上眼皮与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选择向疲倦妥协的嘉怡，渐渐进入梦乡。“会是美梦的，对吧。”看到嘉怡熟睡的模样，修文忍不住悄悄出声，替她驱散噩梦的雾霾。 岁月静好，便是形容此时此刻的画面吧。有暖洋洋的日光，倾倒在房间里，连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尘埃，也染上了一层金黄色。嘉怡的面容，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便能触碰到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修文咽了咽口水，仿佛，想要将这一刻的美好，统统留在脑海里。他稍稍调整坐姿，斜靠在床沿边，腾出一只手，为嘉怡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后，他也轻轻闭上眼睛，贪欢一晌。 等嘉怡再次醒来时，天色已黑。“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晚！修文哥哥，你怎么不喊我！”有弯弯的月亮悬挂在枝头，嘉怡心里一沉，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将所有的睡意，从眼前驱走。 修文是被嘉怡这一声惊呼吓醒的，一个重心不稳，险些从床沿边栽倒在地。好在，嘉怡眼疾手快，赶紧拉了他一把，才稳住平衡。“哎呀，睡过头了。”修文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眼，大致判断着时间，“看着，是亥时。” “都怪你！不喊我！完了完了，一会儿回去，又得被爹爹骂。”嘉怡赶紧起身，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在房间里，寻找梳妆台。“修文哥哥，你这里有木梳吗？我得梳一梳头发，才能回去。” “等等，我找找看。”修文不常待在王府内，对这些日常生活用品的摆设，他也不大熟悉。好半会儿，才从书架的角落里，找了把略带灰尘的木梳。他用衣袖，轻轻拂去灰尘后，才递到嘉怡手里，“凑合着用吧，女儿家的物件，王府里少了点。” 不是惯用的木梳，到底，嘉怡用着不太顺手，不过才顺了三次，便扯断不少短发，“哎呀，修文哥哥，你看，老掉头发，这木梳不好用，怎么办？”嘉怡急了，直接将木梳还到修文手里。 “那我试试看吧，嘉怡妹妹，你侧着坐。”修文指了指一旁的圆凳，示意嘉怡侧身，“听太监说过，这木梳，得慢慢用，不能着急。”理论上的知识，修文懂得确实不少。 但，实际遇到的情况，却又是另一码事。修文从未替他人梳过头发，有些无从下手，更何况，嘉怡乃是女儿家，这种闺房之乐，乃是赤裸裸的亲密行为。一时间，他愣住了。 “修文哥哥，你在干嘛呀，快点啦！若是迟点回去，我怕是又要被关小黑屋！”想到上官丞相那张严厉里带着些许愤怒的脸，嘉怡便不禁打了个寒颤。再想到小黑屋的阴冷，嘉怡更是欲哭无泪。 便是想后悔，也没有了时间。也罢，修文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替嘉怡梳头。在碰到第一处打结的地方时，修文还不懂技巧，准备一梳到底，却不想，嘉怡支吾两声，吃疼道，“哎呀，轻一点啦，疼！” 修文这才明白，原来，替女儿家梳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是力道，甚至，还要掌握角度。想到这层，当碰到第二处打结时，修文便用灵活的手指，替嘉怡解开打结点，“果真，一回生，得二回才熟。” “好啦好啦，差不多就这样吧。”待修文梳顺长发后，嘉怡简单地盘了个发髻，将簪子插入其中。而后，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掉落的头发，松了半口气，“那我准备回去啦！修文哥哥，有空再来找你玩！”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默，但当嘉怡迈开第一步，准备朝门口走去时，修文却伸出双手，拦住嘉怡的细腰，从后往前，将她揽入怀中。当嘉怡的后背，紧紧地贴在修文的前胸时，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耳边。 “别走，再留一会儿吧。”儿女情长，得是亲历者，方知情长二字的分量。“你这回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独处的机会。”修文的声音有些沙哑，似在隐忍某种情绪。 昭文太子成亲之后，修文便得回到前线，直至战事结束。眼下，木合似有做持久战的准备，他一旦离开京城，便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到这里。“真想，你能一直在我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嘉怡似乎察觉道修文浓情蜜意背后的想法，但很快，大大咧咧的她，便抽回思绪，略过修文，将目光落在渐渐升高的明月上，“放心好啦，又不是见不到。不能再待！我真得回去了！” “那我送你。”修文松开手，眼眸里的光芒，有渐渐暗淡之意。不过很快，这道光芒，便随着修文的笑脸，又重新被月光照亮，“我看呀，一会儿回去，你准是又得睡不着。” “哼！我要是真睡不着，得赖你！”嘉怡朝修文吐了吐舌头，脸上写满不乐意，一边往前走，一边忍不住抱怨道，“我还想着，明天去师傅那，替昭文哥哥找一找合适的礼物。哎。” “想好送什么了吗？”修文挑眉，言语间，似在前方不远处设下套路。 “还没有，修文哥哥，你有什么建议吗？”嘉怡摇了摇头，一边掰着手指，一边挨个数着心中的备选答案。可数了整整一圈，也没有确定出最后的想法，“哎，送礼物好麻烦！” “别着急，你还有时间。再则，只要是你送的礼物，王兄都会喜欢的。”修文轻轻地拍了拍嘉怡的脑袋，连眼角，都带有清晰可见的笑意。“不过，也就麻烦这一次，轮到我的时候，就不麻烦。” “为何？”嘉怡露出不解的模样，果然，中了修文的套路。 “我在寻思着，日后得去丞相府下聘礼，怎会轮到你，送我礼物。嘉怡妹妹，你说好不好？”约莫着，只有修文，能将这般充满情意的表白，说成含有七八成打趣味的玩笑。只是，洋洋得意的语气里，那一丝腼腆，依旧出卖了他的内心。 “不好！行啊，修文哥哥，你果真学坏了！”嘉怡迅速处理出重要信息，满脸通红。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3章 太子妃（二十七） “哎！”上官丞相叹了一口气，用双手支撑着脑袋，不停地按揉太阳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昭文太子成亲一事，尚在准备阶段，想不到，端亲王那，又因米铺一事，惹出事端。当他看到周长青递来的消息时，真是两处头大。 “许久不见端亲王，他到底在做什么？”想到米铺捅出的篓子，上官丞相确实头疼，以至于，当丞相夫人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书房时，他也保持愁眉不展的面容，无暇接过丞相夫人递过来的一条面巾。 “洗把脸，一会儿，该上朝。”丞相夫人只当上官丞相，是为昨夜嘉怡晚归而心忧，故而，才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亲自替他洗漱，“有什么烦心事，暂且，放下吧。” “哎，你这个妇道人家，有些事，是懂不了的。”上官丞相接过面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两下，继而，直接丢尽铜盆里，“看样子，今日，有得忙。” “即使再忙，也不能忙坏身体。”探出上官丞相的口风，似与嘉怡无关，丞相夫人便也松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只为他披上一件长衣，一边整理褶皱的部分，一边提醒道，“身体要紧，可别硬撑。” “对了，卫管家，一会儿，若是有人找我，便告诉来客，今日，我不在府里，请他改日再来。”上官丞相将视线落在站在门口处的卫管家身上，他无需解释来客的身份，一切尽在眼神里。 好在，昭文太子成亲的工作，有礼部与太傅负主要责任，散朝后，上官丞相便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推脱身体不适，准备离开。却不想，在即将走出大殿的那一刻，被昭文太子叫住，道，“丞相大人，且慢。” 无奈，上官丞相只好转身，面向昭文太子，低头。“敢问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最近，很少看到端亲王。你若有时间，替我去见见他，也好向他带个问好。”昭文太子的态度看似平静，但却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以至于，上官丞相愣了一秒，才回过神来，点头应允。 米铺一事，仍然是上官丞相心中的重担，这让他无暇思考，昭文太子突然提到端亲王，目的究竟在何处。不得不承认，十二三年的丞相生涯，已快到了上官丞相的承受极限，有些事儿，不能勉强。 即便比启泰帝还要高出一个辈分，但端亲王府却冷清得不像个样。谈笑无鸿儒，往来无白丁，除了上官丞相，这里的小厮们，似乎早已忘却外人的模样。 不过，有美酒相伴，有美人在侧的端亲王，倒是因称病，偷来不少闲暇时光。整日里，看似无所事事，实则醉生梦死。以至于，当上官丞相走进王府后，扑鼻而来的，便是酒味与香料味。 “阿嚏。”味道过于刺鼻，上官丞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意识到失态的他，赶紧用右手捂住嘴巴，生怕第二个喷嚏，不受控地从口腔里喷出。 好在，小厮是知道上官丞相的身份，以及与端亲王的交情，并未因一个喷嚏，便对他侧目想看。“王爷在偏厅里等着丞相大人，请随小人前来。” 有多久，未曾到过端亲王府？上官丞相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具体的答案。只是，眼前的一草一木，似与记忆里的摆设，有不少明显的区别。尤其是那墙角新栽种的花儿，只一眼，便能看出陌生的气息。 凭借数十年的官场沉浮，上官丞相早已练出敏锐的第六感，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正变得跟往常不大一样。是他疏忽了，忙于昭文太子成亲一事，却忘了与端亲王继续保持联络与私交。 好在，所有的想法，在见到端亲王的那一刻，便被上官丞相抛在脑后。熟悉的笑容，熟悉的招呼，仿佛一切并没有变化。“好久不见，丞相大人，今日，终于肯到本王这里坐一坐。”端亲王热情的声音，与往日并无两样。 “托太子殿下口谕，向王爷问个好。若是身体无恙，太子殿下自然才能放心。”上官丞相如约，替昭文太子转告心意。而后，他才随着端亲王的招呼，落了座。 “挺好，除了不能过量饮酒。”端亲王笑了笑，拍了拍手，示意门口的小厮，将最上乘的美酒，端出。“倒是你，本王三番五次请你喝酒，你却一直不肯来。” “王爷见怪了，最近实在太忙，你看我这黑眼圈，哎。”大小事一桩接着一桩，启泰帝不理朝政，昭文太子尚不能亲政，上官丞相便不得不顶出半边天，眼瞅着，每日的睡眠时间，已不过两个时辰。 “丞相大人是大忙人，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不绕圈子，说吧，你找本王，是有何事？”端亲王的手边，永远放着一壶斟满的美酒，酒壶一晃动，便能倒出满满一杯。他将杯中酒递给上官丞相，眼神里，却无笑意。 “既然如此，我便直说吧。”上官丞相喝了一口美酒，以示对端亲王的尊重。而后，他才淡淡地开口，将早已准备好的语言，尽数道出，“米铺一事，王爷可有任何想法？若有任何想法，我定当周考虑。” “无妨，该罚则罚，本王不会为难你。”端亲王的眼神里，有片刻的凌厉，但很快，便被一抹笑容替代。以至于，上官丞相不得不怀疑，刚才不过只是喝了一口酒，是否已染上半分醉意。 “如此，那便谢过王爷。”上官丞相自是明白，端亲王是看在三分情面的份儿上，才向他道出这条底线。只是，罚的力度，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掌控。“此外，还有一事，不知道王爷是否方便告知。” “你问吧，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讲的？”宁远与宁晧不在身边，放眼整个京城，能与端亲王以正常态度，说上几句话的人，约莫着，只剩下上官丞相。 “若是罚，王爷补齐米铺里的新粮，可有异议？”那口酒看似香醇，但后劲却很足。饶是久经官场的上官丞相，也在酒精的刺激下，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说出的话，便是泼出的水，再无收回的可能性。 “哈哈，原来是这件事。无妨，给个时间，本王自会补齐。”端亲王哈哈一笑，仿佛，这压根不是什么问题。但他却刻意绕开最关键的问题：这批新粮，究竟流去何方？ 好在，上官丞相并不再追问，拿到想要的答案后，得给端亲王留出七八分面子的空间。“那便，按照王爷所言去执行。”以示友好，上官丞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4章 太子妃（二十八） 修文返回宫里时，昭文太子还在与太傅商议其他事务，尚不得空。不过，他也没有选择干等，而是转身，在大太监的带领下，去到启泰帝所在的宫殿。阳光正好，修文微眯着眼，看了看灿烂的日光。 站在熟悉的雕花镂空木门前，修文却迟迟没有发出敲门的声音。自从皇后去世，启泰帝便常年呆在这里，这道门，不仅成了隔绝他与外界的联系，也成了父子亲情之间的障碍。若没有这道门，该有多好。 “是修文吗？为什么不进来？”当启泰帝熟悉的声音，从殿内响起，透过这道门，传入修文耳中时，他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浑身竟不自然地颤动两三次。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向这里靠近。 在大太监的帮助下，启泰帝亲手推开这道门，当陌生的日光照进他的眼里时，有一滴泪，被逼出眼角。“想不到，今天天气是这般好。”看着炫目的光线，启泰帝有片刻出神。 “儿臣参见父皇。”修文客套的问安里，隐藏着对启泰帝无尽的关心。当他抬起头，看到启泰帝两鬓斑白、满脸褶皱的模样时，有些许热气，堆积在胸腔内，久久无法散去。“父皇，你这是” “朕老了，老了。”启泰帝一手扶着腰，一手拍了拍修文的肩膀，在玩笑的说辞里，有对修文成人、成材的欣喜与欣慰，“不错，瞧着你，是越发出息。”不似君与臣的对话，此刻，启泰帝只是普通的父亲。 修文赶紧伸出手，搀扶住启泰帝那瘦弱的身体。不过才数月未见，原本健硕的启泰帝，此刻浑身上下，无不透露出憔悴的信号。尤其是那干枯的胳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近十岁。“父皇，慢着点。” “这人啊，到了一定的岁数，不服老不行。”这段时日，启泰帝深知自己身体的变化，倒也看开不少，一边露出微笑，一边与修文开着玩笑，“倒是你，在前线，可有负伤？” “一点儿小问题，不碍事。”修文拍了拍手臂，在向启泰帝展示强健肌肉的同时，也给他看了看当时因意外而造成的伤口，“上个战场，难免受伤，情理之中的事。父皇切莫挂念，儿臣一切安好。” 殿内有熏香的气息，想来，是太医所制，以便启泰帝静气凝神。修文绕过香炉，搀扶启泰帝落座后，才跟着坐在一旁。刚好，有懂事的太监，将太医所配的汤药，端到启泰帝面前。修文接过药碗，准备喂药。 “罢了，这药连着喝了半个月，也未见起效。”哪知道，启泰帝摆了摆手，拒绝喝药。当修文的手悬在半空时，启泰帝的笑容里，多了三分苦涩，“放在这里吧，回去告诉付太医，不必再熬药了。” 修文愣了愣，似有话要说，却看出启泰帝的眼神里，多了些许警惕。 “都退下吧，朕想和修文单独待会儿。若是昭文过来，也叫他在殿外等着。”启泰帝顶着皇帝的头衔，带着强硬的命令口气，向身边人吩咐道。大约，只有在这个时候，修文才能从启泰帝身上，看到往日的风采。 殿内，悬挂着皇后的遗像。待所有人离开后，启泰帝便起身，领着修文，向这幅遗像走去。遗像前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并无杂物，甚至，连一缕灰尘也不见，只有一炷香，时时刻刻燃烧着。 “小玖，修文来看你了。”启泰帝拍了拍修文的后背，示意他向遗像鞠躬。“你看，咱们的修文，如今，都成了朗朗少年。你在那边，也会欣慰的吧。” “参见母后。”修文自是明白，启泰帝与皇后感情甚深，哪怕只是一张遗像，对他而言，便是皇后尚在眼前。“前些日子，儿臣在前线，与蛮族交战。不瞒母后，儿臣可是有上阵杀敌，为国效忠。” “昨天夜里，朕梦见小玖了。”启泰帝伸出右手，隔着朦胧的雾气，像抚摸真人的脸庞那样，抚摸皇后的遗像。言语之间，满是思恋，“小玖说，她那边很冷。” “父皇！”似有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在修文眼前炸开。该用怎样的字眼，才能正确地向启泰帝表达内心的关心之意？修文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想不到合适的答案。“想来，母后她，也是万分挂念父皇。” 恍惚之间，启泰帝竟意外地发现，遗像上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竟朝他莞尔一笑，眉眼之间，与当年并无两样。是皇后听到二人的对话，向启泰帝表示另一种挂念吗？若是，那该多好。 见启泰帝陷入沉默状态，修文有些手足无措。自皇后去世以来，在外人眼里，启泰帝是性情大变，若非有昭文太子支撑，整个朝廷，早已分崩离析。但修文却是明白，用情至深的人，难免，会陷入孤寂。 “修文，有一事，朕想单独与你说一说。”良久，启泰帝才重新开了口，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只是，看向修文的眼神里，多了七八分深邃之意。“在这里，答应小玖，日后，你与昭文，一定会携手并进。” “父皇，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不用”修文正想拒绝，却看到启泰帝的目光，陡然增加寒冷之意。他便明白，这份承诺，需得说出口，启泰帝才会安心。“母后请放心，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与王兄的寄托。” 见修文开了口，启泰帝的神色才有片刻的缓和。但随后，他的声音，却染上一抹哀愁，浓得着实化不开。“朕的子嗣不多，你与昭文，日后可得吃不少苦头。” “父皇请放心，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修文双手抱拳，以男儿的姿态，向启泰帝做出男子汉的誓言。只是，在他看来，启泰帝的这番顾虑，着实不用。自幼，他便只想做个逍遥王爷，远离是非。 “朕知道，你与昭文的关系，非一般人可以撼动。”启泰帝若有若无般，强调着“一般人”三字。末了，看向修文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无可奈何。“偌大的皇宫，终究，只会剩昭文一人。就像，朕这般。” 话题逐渐趋于伤感，连一向开朗的修文，也直观地感受到启泰帝的内心情绪。只是，他并不懂，这抹伤感，是出自对皇后的思念，还是出自对昭文太子与修文的关心。 或许，只有启泰帝自己明白，这抹散不开的伤感，源于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不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或许，能留最后一口气，看昭文太子完成大婚吧。如此，心事已了，便可无憾。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5章 太子妃（二十九）【第三更】 昭文太子被允许进殿时，有些疲倦的启泰帝，正躺着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修文转身，朝昭文太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放轻脚步。而后，修文用口型，悄悄地告诉昭文太子，“父皇刚入睡，我们出去聊。” 昭文太子点了点头，待修文走到身边时，与他并肩走向殿外。有一阵和煦的微风吹过，眼前的一片小池塘，正荡起点点涟漪。修文猛然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拍了拍胸脯，朝昭文太子露出笑容。 “王兄，别来无恙。”修文挥动拳头，敲了敲昭文太子的后背。“想不到，我这刚离开没有多久，你呢，就找好太子妃了。”修文的语气里，满是对昭文太子的调侃。 “自你搬去王府后，宫里越发冷清。有时，我连个可以说话的人儿，也没有。”在修文面前，昭文太子才敢吐露内心里的些许想法。“王弟，这两日，便留在宫里吧，你的房间，我替你留着的。” 高处不胜寒，修文便是在昭文太子身上，看懂这个道理的内涵。无需多言，他伸手，握住昭文太子的手腕，眼神里满是坚定。“行，这两天，我就不回王府。不过，王兄，你似乎不大高兴，是有心事吗？” 二人从小，是睡同一房间长大，昭文太子的眼神，能瞒过启泰帝，却不一定能瞒过修文。更何况，在面对修文时，他本身，就是带着重重心事。“多少有点，你也知道，最近大小事，从未间断。” “何事，来说说看，说不定，我能替你出个主意。”以君臣的关系，修文无权干涉昭文太子的想法，但此刻，二人是兄弟，是手足，是共进退的唯一人选。“到底是什么难题，能难住王兄？” “跟端亲王有关。”昭文太子沉思片刻，一边沿着走廊，朝房间走去，一边确定不会被周围的太监宫女听到消息后，才继续开口，“端亲王通过米铺卖米，但所售之物为陈米，被人举报后，上官丞相正在着手调查。” “既然已在调查，那又何须担心？”修文不常在官场行走，并不是太清楚其中的瓜葛与内幕，但昭文太子，能单独将此事拎出来讨论，想来，一定是大事。“王兄，你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吗？” “嗯。”昭文太子推开木门，将修文带入房间，而后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我只是在想，端亲王并非贪财之人，犯不着用新粮哄抬物价。问题也正在此处，原有的那一批新粮，如今在什么地方？” “会不会，是他暗中托人，送去江南了？”修文尚未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处，只好大胆地给出假设。不过，当他看到昭文太子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后，便明白，这并不是昭文太子想要的答案。 “我正派天一，暗中盯着他。你看，这便是一些调查结果。”昭文太子从书桌上，抽出一叠奏章，递到修文手里。这叠奏章上，有昭文太子用朱笔做出的批示，夹杂着白字黑字，是一番触目惊心。 “这这不可能吧？”原本，修文只打算匆匆翻看两三页，却不想，这第一页的内容，便给了他一击重击。“端亲王他，竟竟然与木合有来往？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怀疑，他将那批新粮，已秘密送出。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内鬼！”昭文太子猛然甩袖，许是压抑太久的愤怒，终于找到发泄的渠道，有一瞬间，昭文太子变得有些陌生。 “若果真如此，王兄，要不要，派人将其捉拿。”修文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快刀斩乱麻。但显然，这并不是上策。昭文太子有片刻的沉默，恢复冷静的他，将双手背在身后。 “王弟，你在前线时，可有发现有异样的地方？我怀疑，木合他，就等着我出招。”昭文太子双手交错，揉了揉手腕处，心口，有一口闷气，得不到抒发。“我是当真想不到，端亲王他，竟有这般心思。” “那父皇，知道吗？”或许，昭文太子内心里已有了主意，与修文的诉说，只是一种倾诉。想到这里，修文便不再追问，而是将话题引向启泰帝，“王兄，是否，要与父皇商议。毕竟，端亲王，是他的长辈。” “父皇知道的，我想，他比我，更早知道。”提到启泰帝，昭文太子便是笑不出来，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父皇他，确实老了，有时候，我已经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并非空穴来风，当昭文太子知道端亲王的意图后，他是在第一时间，便告诉了启泰帝。可出乎昭文太子的意料，启泰帝并无半分惊讶的神情，相反，只是淡淡地开口，像唠嗑家常般，不起一丝波澜。 “是吗？他到底，还是做出这种事。”启泰帝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处时空，那陌生的回应，令昭文太子不知所措。原本，他想和启泰帝商议，找出应对之策。可就是这样的声音，让昭文太子断了商量的想法。 “父皇，端亲王之事，儿臣会处理的。”无奈，昭文太子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 “我以为，他会懂得收敛。罢了，昭文，这事，你看着办吧，不用问我。”启泰帝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态度，仿佛，端亲王的一举一动，皆与他无关。 但这番对话，昭文太子选择隐瞒，连近在眼前的修文，他也并不打算如实相告。只简单地笑了笑，他似有意，想要避开深入探讨。“王弟，若你知道些什么，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如今，我能相信的人，便只有你了。” 明明只是监国的身份，年纪轻轻的昭文太子，却提前感受到孤家寡人的寂寞。有时候，这种寂寞，并不只是空荡荡、充满各种回声的宫殿，而来自心灵，非一般人，可以忍受被寂寞折磨的滋味。 “我这就写封信，向关枫将军打探消息。若有任何消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事关紧急，再是不关心朝堂的变化，修文也明白其中的重要性。若是，端亲王选择与木合里应外合，那么，这天下 这天下，恐怕，终有一日，会变得面目非。 “其实，我还有一个担忧。”昭文太子的声音，陡然有了明显的变化，看向修文的眼神，也有些许的闪躲，“这端亲王，与丞相大人，关系历来亲密。你说，他，到底知道多少？” 是大胆的猜测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昭文太子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6章 太子妃（三十） 时间流逝的声音，正在寂静的房间里滴滴答答地回响。昭文太子从不枉下结论，能有这番猜测，或许，他也是看出些许端倪。只是，当被怀疑的对象，从端亲王演变成上官丞相时，心里或多或少，难以接受。 还是修文开了口，打破了这份沉默。“王兄，丞相大人他，不至于”不至于，会与端亲王同流合污。这半句话，明明已经在修文口中打转，却无论如何，出不了口。 “你放心，我不会做冤枉人的事。”昭文太子用手指，敲了敲光滑的桌面，而后，似无意地，用小指碰了碰其中一份奏章。“不过，若是丞相大人，当真与此时脱不了干系，王弟，你该如何？” “什么”修文愣了愣，显然，他没有从昭文太子的疑问里，读出正确的信息。 “王弟，你我之间，本不该有秘密的。”话已至此，倘若继续遮遮掩掩，或许，便又会继续陷入诡异的沉默里，“你与嘉怡妹妹，可还好吧？” “王兄，你是，都知道了吗？”修文有片刻的震惊，但很快，他便以平静的心态，对上昭文太子寡淡的目光，“还想着，待你成亲之后，再告诉你。想不到，你的消息，倒是如此灵通。” 修文在心里，验算过无数种，与昭文太子讨论嘉怡的画面。但他万万想不到，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里，与昭文太子谈到嘉怡。最坏的情景，最差的时间，以及，最不安的心情。 “是嘉怡妹妹告诉我的，王弟不必多虑。”虽然，当昭文太子提到嘉怡的名字时，声色有微微的变化，但他的重点不在此，“若果然有染，王弟，你会怎么做？”若是，上官丞相牵扯进此事 “不会的，我相信，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性。”修文用斩钉截铁的态度，回应昭文太子的提问。只是，当他提到可能性的概念时，忽然间，他欠缺了七八分底气。“王兄，我想，你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但愿吧，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与丞相大人，终究不熟悉。”昭文太子的声音有些喑哑，与平日里中气十足的语气，有着鲜明的区别。“王弟，你不在朝中待着，我可真是缺了帮手。” “等前线战事结束，我便回来。”修文读出昭文太子语气里的三分落寞，兄弟一条心，他得用鼓舞士气的办法，驱散昭文太子的落寞之意。“王兄，你放心，你我二人，这关系是铁定不会变的。” “但我与你，终究是不同的。”昭文太子转身，背对修文，两眼放空的他，死死地盯着墙面一角，“王弟，你可知道，我对嘉怡妹妹的心意，并不比你少。但，我与你之间，还隔着一重天下。” 这些话，终究，还是要告诉修文的吧。缠绕在昭文太子心间最大的秘密，莫过于此。“曾几何时，我很羡慕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不像我，带上一顶太子的帽子，便是一辈子的事儿。” 江山与美人，自古两难。而这样的两难，并非修文这般逍遥王爷能够体会。当昭文太子抛出隐藏在心间最大的秘密后，他是如释重负，反而是修文，被一重高山压住，压得喘不过来一口气。 “王兄你”有短暂的瞬间，修文只觉眼前的昭文太子，是那般陌生。好在，昭文太子及时走了两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缓解此刻的尴尬。“王兄，你也，喜欢嘉怡妹妹吗？” “你放心，这份喜欢，我会放在心里。”昭文太子淡淡地笑了笑，连修文，也无法分清，此刻的笑容，到底是发自肺腑的感慨，还是一份自嘲。“再过一两年，我便亲自主持你与嘉怡妹妹的婚礼，可好？” 若是，嘉怡能有一份更好的归属，昭文太子也是会默默送出祝福的。更何况，能给她带来幸福的人，是修文，是这世间，除了启泰帝与皇后，与昭文太子最亲近之人。 若是，真能如此，那也是一种圆满结局吧。想到这层，昭文太子不禁为自己的筹划得意了两分，周公有成人之美，那他，也会有君子之礼。 昭文太子过于直白的表达，反而令修文羞红了脸。但很快，他便调整好情绪，重新接过昭文太子的话茬，“其实，我也挺羡慕你，有时候，他们的眼里只有你，王兄，你总是最那颗最耀眼的存在。” 一碗水，总是无法端平的。更何况，生在帝王家，诸多事，非修文能够掌控。不过，他心态不错，或许是受到嘉怡的影响，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出最平静的状态，以面对启泰帝的偏心，朝臣们的恭敬。 大约，只有修文，是最适合成为昭文太子的王弟。换做他人，心中的愤懑与嫉妒，早已满满写在脸上，就差直接行动。 “哈哈，这些话，我藏了许久，说出来后，心中也不再闷得慌。”或许是一口气，将真实想法暴露在修文面前，昭文太子这口气，算是彻底送了出来。有时候，越是隐瞒，越是逃避，伤的只会是自己。 好在，有修文，这些秘密，便也能随风而逝。 当笑声回荡在房间里时，二人的关系，似乎比昔日，更近了一层。不只是君臣，不只是兄弟，还有一份不需要靠血缘维持的默契。 “对了，最重要的事，差点忘了。王兄，恭喜你，觅得佳人。”或许，连修文自己也不知道，有他送出的这份祝福，昭文太子心中空出来的那部分，才算得上被填充完整。 佳人吗？姑且算吧。即便，芳华并不是昭文太子心中，真正的意中人。“咱们出去走走，我已许久，未曾得空，在宫中转转。”昭文太子的眼神有片刻的闪动，但修文只注意到，他将手自然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对于修文而言，宫中的一切，是既熟悉而又陌生。走廊处、屋檐下，随处可见贴有喜字的大红灯笼。许是启泰帝另有计划，成亲之事，并未定在昭文太子的太子府，而是直接在宫内举行。 “说不定，再过三四年，就得有人喊我一声王叔。”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趣事，修文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一只不知名的灰色小鸟，恰好从修文头上飞过，将他的笑声，传递到宫中更多的角落里。 “再说吧，眼下，我还没有心思。”或许修文谈到了昭文太子一直想避开的话题，他的语气里，有多了三分距离感。“需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只怕日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7章 太子妃（三十一） 太子迎亲、芳华出嫁的那一日，整个京城大为轰动。眼下，没有什么，比这更称得上举国同庆。然而，欢笑声是他人的，只有芳华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坐在花轿内，向皇宫前行。 盖着一张印有喜字的红盖头，芳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耳边，却能听见民众们的高呼声，时断时续，为芳华平添七八分紧张。太子妃多少人觊觎的位置，而今，便在芳华触手可得的前方。 只是，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芳华无法想象、无从得知。但唯有一点，她是确定的，高墙之内的天，和市井之中的景色，会有截然不同的分别。她的人生将翻开一页新篇章，与少女时代彻底告别。 虽未行礼，但陪嫁的宫女们，已然改口，称呼道，“太子妃，前面便是宫门，咱们得步行进去。”随后，便有一只洁白的胳膊，从轿外伸了进来，悬在芳华眼前。各种一块红盖头，芳华只能隐约判断胳膊的方位。 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隐去，或者说，是被九次锣鼓声替代。看不见眼前的路，芳华只能将视线，落在一双红色绣花鞋上，迈着小碎步的她，在宫女的簇拥与搀扶下，一点点向前挪动脚步。 这是一条新而又陌生的白色石板路，从未走过这条路的芳华，生怕出错。好在，身边的宫女，看出芳华窘迫，不时地在她耳边提醒道，“太子妃莫担心，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出一条直线，即可。” “奴才小顺子，参见太子妃。”宫女正提醒着，略微熟悉的声音，便在前方响起。“奴才已在这儿，恭候太子妃多时。”轻快的声音，凸显出小顺子喜悦的心情。在他眼里，跟着太子妃，那日后必定有肉吃。 有小顺子在前方引路，芳华的紧张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明显缓解，连走路的节奏，也逐渐变得稳健。“太子妃，可得小心点，前面有十来层台阶。太子殿下，便在台阶上等着你。”小顺子的声音，明显压低不少。 有欢快的喇叭声、唢呐声交杂在一块儿，当芳华停在台阶下方时，所有乐器的声音，到达了最高分贝。便是在这样喜庆的氛围里，芳华抬头，将视线从鞋前移至台阶上方，隔着一块红盖头，朦胧地看着昭文太子。 那是她未来的夫婿，从今往后，她的人生，便将与昭文太子系在一块儿，任是大风大浪，也无法割断。寻常人家，只需要以夫为天，而在芳华眼里，她的夫婿，便是人上人，天外天。 紧张感，亦是在此时，达到了顶点。以至于，小顺子干咳三次以示提醒后，芳华才颤颤巍巍地迈出第一步，向昭文太子走去。“太子妃，这吉时不等人，可不能误了它。” 昭文太子站在最高处，俯瞰着脚下的一切。他是今日的绝对主角，连启泰帝的存在感，也因他的主角光环，而渐渐淡去。有臣服于他的百姓，有准备拍马屁的达官显贵，但唯独，少了他最想看到的一抹身影。 启泰帝与修文站在昭文太子身后不远处，像局外人那般，平淡且认真的看着一袭红色礼服的芳华，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是修文第一次与芳华打了个照面，按照民间的说法，这便是他未来的嫂子。 不错，王兄确实有眼光。即便隔着一层红盖头，但芳华的相貌与五官，也隐约可见，似乎是个地道的美人胚子。不过，非礼勿视，修文只看了一眼，满足好奇心后，便将视线移开。 启泰帝的心情，倒是一言难尽。时间过得是真快，一转眼，离皇后去世，已是三年有余。而他，终于在上千个日日夜夜后，完成了对皇后的最后一份承诺。有了太子妃，昭文太子从监国到登基，便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提上日程。 到那时，整个天下，便也不再需要他。想到这里，启泰帝的心里，不是感伤，而是轻松与欢愉。他终能放下所有的包袱，赴一次与皇后的黄泉之约。“咳咳。”启泰帝重重地咳了两声，似将心中的重担，都吐出来。 “父皇，你还好吧？”修文听见启泰帝的咳嗽声，赶紧伸手扶住他。站在高处，风也比其他地方大了不少。有太监立即为启泰帝填上一件披风，以保证他的龙体。“这里有风，父皇可得注意身体。” “不碍事，今儿是昭文的大喜之日，咱们就别给他添乱，你瞧，典礼马上就会开始了。”启泰帝那温和的口气，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令修文着实吃惊。但转念，他便理解，启泰帝的心思并不在此处，想来，思绪早已飘走。 芳华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昭文太子便向她递出一条红色绸缎，透过红盖头，芳华只能看清绸缎上编制着一朵盛开的娇艳花朵。小顺子赶紧接过绸缎的另一角，轻轻地放在芳华手边，道，“请太子妃抓紧了。” 刻意提高的尾音，藏着小顺子的恭维之意，但更多的，是典礼开始的标志。明白其中之意的宫女们，捧出事先准备好的花瓣，朝芳华身上，做出天女撒花的动作。“奴婢们，参见太子妃。” 不只是这一声称呼，当芳华站在昭文太子身边时，从下往上，由远及近，所有人保持一致的声音：“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即使，此刻的芳华，仍未见庐山真面目，但在他们心里，并无两样。 底下有最特殊的一人，便是池鸿雁。吾家有妹初长成，当他的视线，锁定在芳华身上时，心中的感慨，恐怕是得说上三天三夜。能赢得这样一门亲事，池家的名声，将不再只属于沧州。 想到这里，池鸿雁的心情，便是激动万分。有“皇亲国戚”这一头衔，日后的一切，便会越来越顺畅。人啊，有时是很奇怪的生物，有了钱，便想接着有权，接着有名，欲望是个无底洞，迟早，会吞噬一个人的本性。 只有芳华，完沉浸在幸福与喜悦的心境中，久久不能自拔。 “恭喜恭喜。”周长青站在池鸿雁身旁，当所有人三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时，他向池鸿雁送上了这份祝福。“看来，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里。”或许是池鸿雁的冷静，影响到周长青，他的言语，也极其平静。 “不敢，我所做的，只是安排。能入了太子殿下的法眼，是小妹自己争取的结果。”或多或少，池鸿雁能探听到嘉怡与昭文太子的关系，在身为嘉怡师父的周长青面前，有些话，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8章 太子妃（三十二）【第三更】 春宵一刻值千金，洞房花烛夜，历来，便是每个人一生里最重要的时刻。出生与死亡，是刻在命里的定数，唯有洞房一夜，才是人最真实的存在，能最直观地感知贯穿一生的情字。故而，这一夜，总是令人有无限遐想。 少女心已然萌动的芳华，自然不会成为特例。当她独自一人，静静地留在房间内，等候昭文太子出现的身影时，这一抹红盖头，便成了她心中最大的寄托。紧张、期待、盼望所有的情绪，在同一时刻交织在她的内心里。 虽看不清身前移动的人影，但往来不歇的太监宫女，正不停地发出声响，或是搬动某件物件，或是端来某盘瓜果点心。当芳华的视线向下移动时，便能看到他们匆忙的身影，正不停地尽分内之事。 小顺子倒是聪慧，得了昭文太子的特许，自然力争成为芳华眼前的红人。他拿来一个新鲜的青苹果，递到芳华眼前的水果盘里，道，“太子妃，这是如意果，若是拿在手里，便可保事事如意。” 这当然只是图个好彩头，芳华笑了笑，从水果盘里摸索着，取出青苹果，用双手轻轻握着，向小顺子开口言谢，“难为你了，有这番心意，日后，必定不会亏待你。” 这是今日，芳华第一次开口说话。或许，是看在昭文太子的面子上，芳华才对小顺子另眼相看。小顺子嘿嘿一声，向芳华行了拱手礼，“太子妃言重了，以后，奴才还得多多倚靠太子妃。” 小顺子正用客套的说辞，拉拢与芳华的私下关系时，浑身酒气的昭文太子，在太监们的簇拥中，摇摇晃晃地从外走了进来。微醺状态的他，若无太监的搀扶，只怕，连走路的动作也不会太稳。 “你们，都退下吧。”撑了最后一丝精气神，昭文太子简短地发出这道命令。而后，当所有人正退出房间时，他却逆向行走，左摇右晃地，来到芳华面前。他没有立刻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前。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夜色正好。 “饿了吗？你，似乎一整天没有吃东西。”既不能像启泰帝那般直呼“小玖”，也不能像平日那般称呼“嘉怡妹妹”，这一时半会儿，昭文太子想不到合适的称呼，便只好用“你”代替。 “回太子殿下，我不饿的。”这善意的谎言，能瞒过昭文太子，却骗不过自己的肚子。芳华的话音刚落，不争气的肚子，便唱响了空城计。略显尴尬的她，只好笑了笑，化解道，“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没关系，饿了便吃吧。”房间内，留有不少点心盘。昭文太子匆匆扫了一眼，随意地给芳华端来一盘点心，道，“吃一点吧，当心饿坏身体。” 芳华没有给予任何反应，片刻的沉默后，她才羞涩地开口，向昭文太子解释道，“我我还戴着红盖头。按理，不可以进食。” 是昭文太子大意了，竟忘了最重要的环节。新婚之夜，得在第一时间，掀开太子妃的红盖头，这礼，才算完成。“看来，今天是喝多了。难怪，修文一直取笑我。”昭文太子笑了两声，将点心盘放在一边。 抬手处，有宫女留下的一根铜杆，用以挑起太子妃的红盖头。当昭文太子将铜杆拿在手里，正准备揭开芳华的神秘面纱时，有那么一刹那，他犹豫了。明明，早已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却是想不到 却是想不到，在最后关头，依旧会犹豫。“罢了，木已成舟。”昭文太子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芳华听。“来，让我看看你。”掀开这层红盖头，今后，他与芳华的命运，便将彻底绑在一起。 盖头起，佳人现。当昭文太子的眼前，出现的并不是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更何况，已是微醺的他，在酒精的刺激下，难免，会将失落之情印在脸上，印在眼神间。 好在，芳华没有看到，她看到的，便是日日夜夜盼望的郎君。当美梦成真的这一刻，充满少女情怀的芳华，早已被昭文太子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太子殿下，你你这么看着我” 羞涩的声音，羞涩的笑容，与嘉怡的开朗直率，形成最为鲜明的对比。便是在这一刻，犹如被泼了一瓢冷水，昭文太子瞬间清醒过来。“原来，是你”声音很小，小到，连自己也听不清。 长夜漫漫，昭文太子并未沉浸在洞房花烛夜的喜悦里，相反，当一阵清风吹过，带走他的酒意后，他对芳华的态度，便恢复到寻常里的平淡，毫无波澜与激动。甚至，当芳华说完一整句话后，昭文太子，却是一个音符也未听见。 “刚才，你在说什么？”回过神来的昭文太子，看向芳华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愧疚。“刚才没有听清楚，你，能再说一次吗？” “也没什么，太子殿下，你若是累了，便先休息吧。”芳华眼眸里的光，便是在看出昭文太子愧疚的神色后，立刻黯淡下去了。“刚才，我，什么也没有说。” 有撩人的香气，从芳华的身体 “抱歉，我还需要一点心理准备。”是昭文太子高度了自己，低度了对嘉怡的情意。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嘉怡彻底隐藏在内心深处，这，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你若是累了，便休息吧。” 昭文太子揉着太阳穴，用食指不停地围绕眼眶来回刮动，以提起最后一丝精气神。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他的脚步，引导着他朝床相反的方向行进，丝毫没有靠近芳华的打算，是那般果断。 “那太子殿下，你准备去哪里？”芳华万万想不到，人生里最重要的一夜，竟会是这般尴尬的画面，甚至，她极有可能，以独守空房为代价，度过长夜漫漫。想到这里，芳华的眼眶里，已有些湿润。 “放心，我只是去吹吹风，一会儿就过来。”昭文太子站在窗边，任由夜间的清风，带走他的醉意与多情。当嘉怡的面孔，逐渐在眼前替代成芳华的样貌后，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才算是淡然面对。 要和过去做个告别吗？优柔寡断的昭文太子下不了这个决心。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挺起了一口气，移动僵硬的步伐，朝芳华走去。他脱不掉芳华的喜服，更是脱不掉心中的牵挂。 “给我点时间，我想，能处理好。”昭文太子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朝芳华给出承诺。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9章 家破（一） 一颗不期而至的流星，悄悄地划过草原仲夏的夜空，不带走一片云彩。它是那般卑微，除了萨仁，竟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深夜里，萨仁无睡意。快满周岁的白汐，已交给奶娘照顾，空荡荡大帐内，萨仁略显寂寞。 已有小半个月，萨仁未曾见到木合的身影。入夏之后，他到底在做什么？萨仁一无所知，只能从旁人断断续续的议论声里，探听一二消息。木合太忙，忙到，抽不出多余的时间，向萨仁表达一丝温柔。 哀莫大于心死，萨仁用手捏着被单的一角，眼泪，便像流星那般，划过她的面孔，落在地上，继而，浸入土壤。和木合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萨仁的心，便越来越失落。 当生分感，萦绕在萨仁心里时，她下了决心，不能再这样，得寻找突破口，缓和与木合的关系。即便，她并不清楚，木合对她的态度，为何会这般冷淡，甚至冷漠。 她凝视着被流星划开一角的天空，悄悄地在心中许下一个愿望。听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便会实现。那么，就试试看吧。 军中营地，本应是萨仁的禁区。但当萨仁真心想进入时，任何人，都不敢拦住她。守在门口的士兵，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放萨仁通行。只有两名胆子稍大者，一直紧跟在萨仁身后，提防她闯入真正的禁地。 此刻，木合正在粮仓内，轻点着端亲王从京城偷偷运出的上等新粮。这批粮食，缓解了木合的燃眉之急，在食物短缺的前提下，他不可能、也不敢，贸然地进行攻城略地的计划。关枫着实厉害，他大意不得。 “大哥，这批粮食，交给你处理。后续若进展顺利，还将有三倍于此的粮食，运达此处。到那时，便是我们一展身手的时候！”想到近在咫尺的河西，木合的心里，便燃起熊熊烈火，似要将其吞没。 “为了河西，我们死了数千人马。若是，久攻不下，真”韩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向报喜不报忧的他，终于露出一次哀叹的神色。“前些日子，巴雅尔传回消息，恭亲王已回到河西。” “不碍事，小喽啰而已。”木合心中所想，乃是一盘大棋，非短时间内，可以迅速决出胜负。“河西城池坚固，非持久战不足以攻破。不着急，咱们慢慢来，有的是时间，同关枫一群人慢慢耗。” 论持久战，消耗的绝不只是时间与耐心。木合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确切地说，一个由端亲王参与的绝对时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大哥，你记住，河西只是第一步，由河西开始，咱们得慢慢蚕食中原。若是心急，这热豆腐，是会烫嘴的。”木合用手拍了拍装有粮食的米袋，这些粮食，是端亲王效忠的第一步，且不会是最后一步。 “行，大汗，我听你的。”随着大战帷幕地拉开，韩吉是越发从心眼里佩服木合。他的冷静、他的谋略，均在所有人之上，这场大战，以木合为主心骨，所有人均是从心眼里表示服气。“你怎么说，我怎么说。” “只一件事，大哥，你替我转告莫日根。”思虑再三，木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到韩吉手中，似有交出黄金千两的重量，“这封信，莫日根自会处理。” “这是什么？”韩吉接过书信，轻飘飘地拿在手里，本想再问一句，却被木合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硬生生地逼了回去。他便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多问的。“行，我转给他。” 这是木合写给嘉怡的私人书信，他信不过别人，只能托韩吉与莫日根，转交到嘉怡手里。当他的心里，浮现出嘉怡的身影时，有片刻，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无法聚在准确地焦点处。心已乱，人何堪。 “大汗，你怎么了？”许是看出木合的失神，不明就里的韩吉伸出手，在木合眼前晃了晃，以关切地声音，询问道，“若是太劳累，便早些回去吧。” 便是在韩吉的话音刚落的这一刻，萨仁出现在粮仓入口处。当熟悉而又陌生的背景，出现在萨仁眼前时，这一刻，她心如止水，看似不起波澜，实则暗藏汹涌。“大汗，我有事，找你。” “那，我不打扰你们，明天再来。”正事已然说完，韩吉识相地自请离开，为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只是，当他走到萨仁身边，即将与她擦肩时，却直观地感受到，萨仁那从内而外散发的致郁气息。 粮仓是特殊的地方，当这里只剩下木合与萨仁时，气氛尤为诡异。“什么事，说吧。我这还在忙，一会儿，还得去兵器库看看。”木合只冷冷地看了萨仁一眼，便不再直视她，像是，萨仁从未出现在他的眼前。 “没没什么大事。”木合越来越冷漠的态度，令萨仁无所适从。以往，二人之间，有白汐作为交流的纽带，还能说上七八句话。可当白汐交由奶娘照顾后，二人便进入到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若没有事，你便早点休息吧。”木合抬眼，找不到落脚点的眼神，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落在萨仁身上。或许，是看出萨仁眼神里的委屈，木合摇了摇头，只好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最近事情多，你知道的。” 知道吗？不，萨仁对木合的动向，一无所知。“那大汗，你也注意休息，别太熬夜。”是真无话可说了吗？当萨仁看向木合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的失望后，她的心，便也跟着跌到谷底。 “那我去兵器库了。”眼看着，木合便要决绝地转身离开粮仓，朝与大帐相反的兵器库方向走去，萨仁鼓足所有的勇气，抓住木合的胳膊，不让他离开。 “大汗，我我有点不舒服，今夜，能不能留下来。”萨仁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一朵卑微到尘埃里的花朵，无法直视苍天大树的身影。 “是发烧了吗？我看看。”木合有些心不在焉，压根没有听清楚后半句话，当他一边挣脱掉萨仁的手腕，一边伸手，触碰她的额头时，木合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若真是不舒服，那更要多多休息。” “那大汗，就不需要休息吗？”木合的态度越发令萨仁不满，曾几何时，她也有过骄傲的自尊，如今，却被木合狠狠地踩在脚底，“原本，我只是想来看看大汗，可大汗，分明不想看到我！” “说对了，我确实不想看到你。”木合并不否认，既然被萨仁看出态度，那便大大方方地承认。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0章 家破（二） 仲夏之夜，京城闷热难耐，汗液得不到蒸发，便在人体四周形成天然的保护罩。细汗不断的柳絮在一旁，正为嘉怡轻轻摇扇。但蚊虫一直在嘉怡耳边嗡嗡作响，这使得躺在床上的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啊，睡不着，柳絮姐姐，太热了！”心烦气躁的嘉怡，最是难以接受暑天的折磨。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做了什么，身上永远是一层湿漉漉的感觉。“哎，这得热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常言道，心静自然凉，郡主妹妹，你呢，就是太躁动了。”柳絮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在安慰嘉怡的同时，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实在不行，便数绵羊吧，从一开始，一会儿，保证你能睡着。” “我才不信呢，这句话，简直是误人子弟。”嘉怡瘪了瘪嘴，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抢走嘉怡的话题，愤愤地开口，道，“若真是心静自然凉，那我们，不都成了死人了嘛。只有死人，才是真的心静。” “呸呸呸，我的郡主妹妹，这可不是什么吉利话，不能乱说。”柳絮半是好奇，半是好笑，拿嘉怡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若是，被其他人听见，我看呀，你又得受一顿责罚。” “才不会呢，爹爹与娘亲，最近都不大管我的。”嘉怡几乎是条件反射，听到责罚二字，便冲柳絮发泄着心中的不满，“爹爹是越来越忙，我数数看，有三五日，没有看到他了。”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那也得注意点，郡主妹妹，咱们呢，不能给丞相大人添乱，对吧。”柳絮用折扇，轻轻地敲了敲嘉怡的脑袋，半是提醒，半是规劝，“你呀，就是鬼主意多。但不能每次，都是丞相大人替你收拾。” “对了你还提醒我了。今日，我收到了木合的书信。”想到这儿，嘉怡便站了起来，借着微弱的烛光，摸索到床边的书桌。“我还没有来得及拆，也不知道，木合在信里，会说些什么。” “郡主妹妹，这可使不得！”眼下，正是与蛮族交战的关键时刻，连柳絮，也明白“通敌叛国”这项罪名的分量，非嘉怡瘦弱的双肩可以承担。她赶紧走到嘉怡身边，阻拦道，“这封书信，留不得，烧了它吧。” “那，再烧掉它之前，我总能看看吧。”嘉怡也没有想留着它，只是好奇，久未有书信来往的木合，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天下之大忌，给她写来一封书信。“柳絮姐姐，猜猜看，木合会写一些什么内容。” “不管是什么内容，都留不得。”柳絮一着急，便伸手，想要从嘉怡手里抢走这封书信。但可惜，嘉怡一个转身，让她扑了空。“哎呀！”她急得直跺脚，连折扇，也被她直接丢在书桌上。 “放心好啦，我只看看，不会回信。”嘉怡小心翼翼地，将信纸从信封里抽出，而后，将信封递到柳絮手里，示意她找个火盆，烧掉即可。嘉怡匆匆扫了一眼，信纸上的笔墨并不多，不过一页有余而已。 “都写了什么？可有秘密？”柳絮将手中的信封撕了个粉碎，严阵以待的态度，仿佛如临大敌，“郡主妹妹，若有任何异样” 出乎嘉怡的意料，与其说，这是一封书信，倒不如用情书形容，每一段、每一行、每一个字，无不倾诉着木合对嘉怡的相思之情。直勾勾、赤裸裸的一句“我想你”，便是把这份情愫推向了高峰。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信的末尾，木合引用这般富有相思之意的词句，向嘉怡袒露心声。 发生了什么？看到这封莫名其妙的书信，嘉怡目瞪口呆。犹如丢出烫手山芋，她赶紧将书信撕成两半，甩给柳絮。面红耳赤的她，来不及细想，便要求道，“赶紧烧掉，这封信，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木合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上一次的交谈，还不够彻底吗？嘉怡读不懂木合的深情，至少此刻，木合的情意，于她而言，是累赘，是负担。 “他写了什么？郡主妹妹，你竟这般慌张。”柳絮不敢多问，只按照嘉怡的吩咐，将书信连同撕碎掉的信封，任由火蛇将其吞没。“是不是写了大不敬的内容，若是这样，咱们，得去告诉太子殿下。” “不可以！柳絮姐姐，今日这书信之事，你我不能放在心里。”那明目张胆的内容，看得嘉怡面红耳赤，心脏俨然要跳出胸腔。“这信，我会当从未收到过。”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嘉怡猜不到木合的任何意图，这封信，几乎要颠覆她对木合的所有印象。在嘉怡眼里，日后与木合，便是连朋友，也没有办法做。 不过只是两页碎纸，火蛇很快便将其吃了个一干二净，留下嘉怡通红的面孔，与尴尬的神情。柳絮看出嘉怡的不对劲，便不再追问，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郡主妹妹，夜深了，继续休息吧。” “睡不着了，哎。”待所有的内容，化为一抹灰烬后，嘉怡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口，语气里，充满着不和谐的音调，忽高忽低，“柳絮姐姐，木和他，实在太大胆了。” “依我看，咱们以后，离他越远越好，省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何止是麻烦，若是被冠上通敌的罪名，不只是嘉怡，连同整个丞相府，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想到这里，柳絮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知道的。柳絮姐姐，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待会儿。”趁着夜色，嘉怡跨过门槛，直截了当地坐在台阶边，微微屈膝，双手撑在膝盖上，“柳絮姐姐，我想他了。” 柳絮自是明白，嘉怡所指的他，乃是修文。“那郡主妹妹，你注意点，别着凉。若是受寒，恭亲王他，也会担心的。”柳絮拍了拍嘉怡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嘉怡，与她的影子，独自欣赏眼前的夜景。有会发光的萤火虫，隐藏在草丛里，但它那点点萤火，却此地无银三百两，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萤火虫扑闪着眼睛，好奇地向嘉怡张望着。 “嗨，到这儿来。”嘉怡朝萤火虫招了招手，原本，只是无心之举。但想不到，那萤火虫，竟像读懂嘉怡的话一般，径直朝她飞来，停留在她的掌心里。那温柔的荧光，与星空相映成趣。 “你说，他也会想我的，对吧？”木合对嘉怡的思恋，正如，嘉怡对修文的想念。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1章 家破（三）【第三更】 或许真的是盛夏之夜不适合入睡，便也是在同一个夜晚里，芳华正徘徊在窗边，久久不能让烦躁的心，变得平静。昭文太子正在书桌旁，批阅奏章，而她，只能尽量保持安静，不发出一丝声响。 作为国之储君，昭文太子远比平日里看到的模样更为忙碌。尤其是，当修文离开京城，返回前线后，朝廷内，便少了能真正替他出谋划策的可信之人。所有的重担，都压在昭文太子身上，芳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还剩最后三本奏章，但昭文太子，已露出疲倦的神色，哈欠连连。芳华见状，赶紧端出早些时辰准备好的提神汤，放在昭文太子手边，道，“太子殿下，喝一口汤提提神吧。这汤里，放有人参，补气血。” “不用了，习惯便好。”昭文太子忙得没有喝一口汤的时间，一心只想趁早批阅完这些奏章，“端出去吧，以后，也不必准备这些，只是唬人的玩意儿。”他没有这些习惯，日后，也不打算养成习惯。 “是”原本，芳华是出于关心，她以为昭文太子会欣然接受。却是想不到，昭文太子不仅没有尝一口，反而，直接提出拒绝。昭文太子不知道的是，为了熬制这碗提神汤，芳华在御膳房内，呆了整整两个时辰。 这是芳华第一次进入御膳房，只因，她想亲手为昭文太子，煲出一碗鲜美可口的提神汤。御膳房内，随处可见的大厨，对芳华熟练地厨艺，纷纷表示刮目相看，或者恭维，或是称赞，均表示昭文太子一定会喜欢。 果然，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不会只是一星半点儿。 好在，有小顺子充当芳华的跟班，一些芳华不方便说出口的事情，可以由小顺子代劳，向昭文太子解释道，“太子殿下，可使不得。这碗提神汤，太子妃熬制了整整一个下午，就盼着，能” “小顺子，你说得太多了。”芳华本已转身，准备离开，却在听到小顺子的声音后，立刻出声，呵斥道。“太子殿下这般忙碌，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让他分心。” 还剩最后一份奏章，昭文太子瞥了一眼，呈递者乃是上官丞相，便有意原封不动地放到一边，不做任何批示。“难为你有心，端过来吧，我尝一尝。”小顺子的提醒，已经足够明显，昭文太子不能辜负芳华的心意。 这便是峰回路转吧，原本，芳华的心情已跌落到谷底，闷闷不乐的她，又因昭文太子的一席话，重新露出笑容。“温度刚刚好，太子殿下，我这便断给你。” 药汤入口，原本苦涩的中药味道，却在同一时间，被汤汁的鲜美所覆盖。唇齿留香的同时，昭文太子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朝芳华竖了个大拇指，以示肯定。“你这手艺，倒是比御厨们高明许多。” “太子殿下过奖了，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入宫前，只学了一些拿手菜。”听到昭文太子的肯定，芳华便知，这番心血，是值得的。没有什么，比看到所爱之人的一脸笑容，更令芳华感到满足。 “太子妃的手艺，甭说，那肯定是顶呱呱的。”小顺子趁热打铁，在昭文太子面前，又替芳华抢了个功劳。只是，夹在着市井口音的他，倒是引出一则笑料，令人忍俊不禁。 “你啊，平日里，就是习惯性贫嘴。我看，你这毛病，怕是改不了。”昭文太子伸出食指，朝小顺子指指又点点，语气里，确实轻松与愉快。“罢了，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今日，便饶了你。” “哎呀，那奴才可真得谢谢太子妃。”小顺子能从诸多太监里脱颖而出，成为昭文太子眼前的红人，便在于，他不像其他人那般，死气沉沉，而是有另一套独树一帜的说话方式。有他在眼前晃荡，心情也会舒畅不少。 便是有这个理由，小顺子曾有多少冒犯昭文太子的言语，也被他哈哈一笑，不做任何计较。旁人看在眼里，或多或少，有些眼红。 “你啊，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我看，是欠收拾。”昭文太子刻意咬重尾音，故作严厉的他，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他正准备继续调侃，却不想，困意来袭，有些支撑不住。“罢了，今夜就到这里。” “太子殿下，可是要去休息？”芳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捂住心中的期待，询问道。 昭文太子点点头，起身，走到芳华身边，握住她的手腕，眼眸里，是少有的柔情似水。“小顺子，这些你来收拾。”不等芳华给出回应，便牵着她的手，离开书房，向后院的寝宫方向走去。 当二人漫步在月色之下时，芳华正体验着从未有过的心跳加速。饶是新婚之夜，她也未曾从昭文太子的眼眸里，读出一丝属于她的情意。而现在，芳华却看到了，昭文太子的眼神，也会有专属于她一人的时刻。 “你是在汤里，添加了别的东西吧。”待转身进入寝宫时，昭文太子反手关上殿门，不顾有宫女在场，他一把将芳华横抱在怀中，温柔的眸子里，倒刻出芳华那张腼腆却又春意盎然的脸庞。 有绯红的浮云，染上芳华的脸颊，昭文太子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她将双手勾住昭文太子的脖颈，以示亲密。宫女们见状，纷纷低着头，从屏风后退出房间。 无须言语，二人之间的情愫，正默默地流动着。但当昭文太子抱着芳华来到床边，将其轻轻放下后，那冷淡的言语，却将芳华从童话般的没梦里，又拉回到现实，“你到底加了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吗？” “我我什么也没有。”是反问的言语，但却是质疑的语气，察觉到异样的昭文太子，几乎容不得芳华辩驳。她紧紧地咬住下嘴唇，不做过多的回答，只是看向昭文太子时，眼神有些晃动。 “罢了，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昭文太子脱掉外衣，破天荒地选择与芳华躺在一张床上。也许旁人是不会相信的，自成亲之后，这是二人第二次，并肩躺着。没有过任何亲密的行为，芳华的存在，对昭文太子而言，仿佛一具木头。 只是，与别的木头不同，芳华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第一次的冷落，她能理解，第二次的冷落，她能接受。但第三次、第四次芳华便是欲哭无泪。断肠诗，能与何人说？ “太子殿下我”芳华的声音有些颤抖，被看穿心事的她，已是无地自容。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2章 家破（四） 不知道是那药效太低，还是昭文太子毅力惊人，整整一夜，他与芳华又是无事发生，直至清晨。昭文太子一向有早起的习惯，动作虽不大，但仍能惊醒一旁的芳华。“太子殿下，你要起床了吗？” “今日有要事相商，故而得早起。”有后宫不得干政一说，昭文太子不便向芳华透露更多的内容。二人虽无福气之实，但冠有夫妻之名，想到这里，昭文太子不得不俯身，轻轻拍了拍芳华的脸蛋，“你再睡会儿吧，还早。” “太子殿下你，不责怪我吗？”芳华伸手，揽住昭文太子的后背，尽可能地使二人的身体，贴得更近一些。“是我太心急。”当芳华若有若无的声音，飘在昭文太子耳边时，他确实不忍责怪。 “等这段时间过了，我再补偿你。你也知道，眼下，前线吃紧，我断分不出别的心思，用在儿女情长。”昭文太子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向芳华解释道。他那真诚的态度，令芳华越发无地自容。 是她小心眼了，一心想着与昭文太子亲热，却忘了选择最合适的时间。昭文太子素来以国事为重，确实，分不出别的精力，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太子殿下，我明白了，往后，我定会努力做最合格的太子妃。” 是芳华不合格吗？也许不是，也许真正的答案，只有昭文太子自己清楚。但当他凝望芳华的脸庞，总能在无意间，看到嘉怡的身影时，那一刻，他的负罪感，该向何人解释？想不到答案的事，昭文太子便只能选择逃避。 但，并非所有的事情，昭文太子都拥有逃避的选择权。一旦出现在早朝间，一旦身份定格成“监国”二字，饶是前方是千万丈悬崖，他也必须只身向前。就如，他在朝堂之上，看到端亲王出现在眼前。 呵呵，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老练的昭文太子，已学会将不该有的表情，藏在内心，而非外露。他的视线并未在端亲王身上有过多地停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平静地问道，“端亲王，你的旧病，可算好了？” “多谢太子殿下挂念，病了小半年，总算，能走出门。”似有意般，端亲王咳了三两声，连语气，也切换成尚在病中的虚弱感，若非一旁有太监搀扶着，只怕，端亲王便体力不支，“到底老了，是不太中用。” “来人，赐座。”该给的面子，昭文太子已学会给出。当一把雕花棕色木椅，被太监端到端亲王面前时，昭文太子连谦让的机会，也不给他，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礼。“今日，是有要事，才不得不让你到这儿来。” 端亲王便也不再客气，只是，眼睛看向昭文太子的余光里，留了七八寸，是给站在一旁的上官丞相。昭文太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样的药，端亲王猜不到，或者说，猜不透。 大殿内静得可怕，凸显出昭文太子的语气，越发冷静，似一道寒光，有力地穿透每个人的心房。“诸位都到齐了吧，今日，是想与大家商议，是否，该向河西增兵。若是增兵，又该增多少？” 河西一战，关枫与木合打了半年有余，但仍未分出胜负。不仅在朝野内，连那民间，也对关枫颇有微词。“察哈尔部那么大点地方，竟然打了这么久。我看，那关将军，只是个窝囊废。”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窝囊废”的说法。但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大家便认可了这一观点。一向以大国自居的中原，向来不把偏远之地的蛮族放在眼里。更何况，关枫以守为攻，甚少主动出击，这大大地损伤了大国民众的自尊。 饶是如此，风言风语，终于传到昭文太子耳里。幸好，前线有庄亲王与修文震场，昭文太子并不会轻易被这些小道消息，蒙蔽双眼。但唯有一件事，他不能自行做出决定，那便是“增兵”。 “微臣以为，增兵一事，可行，但得缓行。”兵部尚书自认为最有发言权，不等昭文太子补充提问，便站了出来，率先表达态度。“以关将军的兵力，对付蛮族绰绰有余。若是贸然增兵，太子殿下，难保不生异变。” “哦？你这是，在怀疑关将军吗？”兵部尚书主管兵部一切事物，他的说法，昭文太子不可以不重视。但他挑眉的动作，却显露出此刻对兵部尚书的轻视与鄙夷，“你且说说，有何想法？” “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关将军，真有心上阵杀敌，以他的能力，区区一个弱小的察哈尔部，又怎会是他的对手？恕老臣直言，关将军的心，恐怕不在此处。”兵部尚书振振有词的分析，在朝堂之上掀开一场轩然大波。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却又不敢轻易站出来，向昭文太子表达支持，亦或者反驳的态度。 “此事，我自有定夺。依你之见，眼下，是不宜增兵吗？”昭文太子拍了拍桌子，强行中断嘈杂的议论声，将话题扳了回来。只是，他不再看向兵部尚书，甚至，连一句“爱卿平身”，也不赐予。 兵部尚书讨了个闭门羹，马屁没有拍着，反而吃了一点灰，便不再回应昭文太子的问题，只悻悻然，自顾自地回到原有的位置上。他那傲慢无礼的态度，令昭文太子着实愤怒。 “诸位，若是没有异议，那我便直言。”昭文太子拍案而起，露出少见的激昂情绪，在斥责兵部尚书的同时，似有意，将视线停留在端亲王身上，“增兵一事，刻不容缓。眼下，大敌当前，诸位不可小瞧察哈尔部的整体实力。惟愿上下一心，若再有小人妄言，我定重罚。” 兵家最忌讳的事，便是猜测与疑心。纵然，兵部尚书的理由，能够站稳脚跟，但昭文太子仍不愿意，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选择怀疑关枫。更何况，有庄亲王与修文在，关枫也不敢乱来。 倒是，兵部尚书贸然提出的猜测，幕后是否有他人主使昭文太子眼里那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似有意将眼中的尘埃吞没。但还差了一点，差了最关键的，证据。 罢了，姑且，暂时放他一马。“太傅，增兵一事，由你谋划。若有疑惑之处，可与兵部侍郎相商。”昭文太子刻意略过兵部尚书，而单点兵部侍郎。这样鲜明的态度，无疑，给了他人一个下马威。 “微臣遵命。”今日的昭文太子，有独当一面的威信。太傅看在眼里，感慨在心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3章 家破（五） 似乎，所有人都怀有各自的鬼胎，或为名、或为权，正欲制造一起有摧枯拉朽之势的旋涡。他们那炯炯有神的视线，不约而同选择盯在同一个地方。而处在这场风暴中心位置的修文，却是比其他人，更为紧张。 自京城返回到前线后，战局越发吃力。那些蛮族将士，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不要命地进行攻城。有三五次，险些，便被他们攻上城楼。战火不断，城外几乎是血流成河，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河西城内的百姓，在蛮族的威胁里，人人自危，有家境优渥者，早已带着一家老小，向各地奔逃。原本富饶的河西城，竟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若非从各地，向这里调送源源不断的粮食，只怕，遍地荒芜。 百姓们图个什么，辛苦一辈子，无非是向安居乐业，儿孙成群。但一场意料之外的战争，便足以击垮他们的美梦。百姓们不怕战争，但更不需要战争。许是想到这里，关枫才坚持以守为攻，不轻易出击。 曾有一次，关枫与修文探讨过，若是真正出击，伤亡之数，该如何。“哎，恭亲王，有些话，不得不说。我关某人，不怕上战场，要洒热血，便由我开始。我只是担心这一个个兄弟，他们，也都是有家的人啊。” 修文正是了解关枫的真实想法，才一次次地，在传给昭文太子的书信里，替关枫说足够的好话。若非如此，当谣言四起，不断围攻关枫时，昭文太子，难能这般容易地坚持己见。 夜深，人不静，这正是军营里最忙碌的时刻。当一只盲目的飞虫，落在庄亲王的酒杯里时，他眼也不眨，便直接就着酒，将其送出口中。“真是痛快，有数月，未得饮一杯美酒。” 军中大忌，便是饮酒，饮酒误事者，绝不是少数。不过，今日关枫主动破了个例，找了一壶美酒，邀庄亲王、修文与凡初共饮。下酒菜格外简单，不过一盘油酥花生米，倘若不在军营里，倒像是四人久别后再聚。 “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们。”这不是关枫的谦辞，而是他的真心话。若非有他们的支持，在朝廷里，毫无根基的关枫，或许，早就因一封接一封的弹劾信，而受到昭文太子的弃用。“来，喝一杯。” 觥筹交错，关枫已是三杯酒下肚，微醺的他，脸上已浮现出半分醉态。这是修文第一次见到关枫失态，有些于心不忍的他，走上前，夺过关枫手中的第四杯酒，替他喝了个干干净净。 “明日，咱们得执行作战计划。关将军，你可千万不能醉，三杯，足矣。”修文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任由它变成四分五裂的碎片。“这支大军，可仰望着你。” “不碍事的，还有我在。”凡初用手抓了一把花生，径直倒在嘴里咀嚼。“庄亲王，恭亲王，你们不必多虑。虽不能轻敌，但咱们，也不能自轻。”他的话，便是一根定海神针，定了修文不安的心。 “也罢，关将军，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告诉我！”若非昭文太子有密令，修文还真想上一次战场，感受一把血与火的洗礼。“明人不说暗花，只要你一声令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哈哈，你才多大？小屁孩而已，能懂什么是上刀山，下火海。若真要去，也得是我去。”庄亲王抢走修文的话茬，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借着酒劲，向关枫袒露心迹。是男儿，便当建功立业。 战鼓声声风作响，便是在关枫微醉的当夜，他发起了第一场偷袭。当五千人马，穿着夜行衣，如一阵狂风般，朝蛮族立在城外六十里的营地前进。狂风萧萧，关枫决定反攻一击。 偷袭，本是兵家常用的诡计，目的不在于杀敌，而在于扰乱敌方军心。只可惜，关枫的对手，是通晓中原文化的木合，当这五千人马，前脚刚离开河西城，他便收到探子来报。 “行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巴雅尔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不住向正在观察地图的木合建议道，“大汗，请派我上战场，哪怕是夜里，咱们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用，传我口令，军后退。”木合一边用指腹，摩擦着地图上标注的河西城，一边用淡淡的口气，向巴雅尔发出这道命令。“所有人，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后退！” “为为何？不行，咱们得正面硬敌。”小打小闹的情况，持续了半年有余，巴雅尔早已受不了木合这般软绵绵的态度。但他正想继续反驳，却看到木合的双眸里，有震慑人心的一道光，遂只开闭了嘴。 “放心，咱们退到开阔的地方，一定，让你有用武之地。”木合心里十分清楚，五千人马，对于庞大的中原而言，不过只是一枚可以随时放弃的弃子，若真想让对方知道厉害，这些人马，不过尔尔。 按照木合的命令，察哈尔部的所有人立即拔营后退。他们后退时，所有人尽可能压低脚步声，没有一只火把，没有一嘶马叫，都提防着被关枫的探子，发现这条踪迹。 扑了空。 令这五千人马想不到的是，他们的第一次偷袭，竟然扑了空。眼前留下来的，是一地狼藉，空荡荡的营地里，没有见到一个活人。木合的速度确实够快，快到，给了偷袭者一记漂亮的耳光。 “这这可如何是好？”按照关枫的想法，这五千人马，只需要负责烧掉木合的粮仓，若是能小打小闹，顺手干掉部分敌军，那便是意外的彩蛋。但眼前，哪里还能看到敌军的身影？ “且慢，我看看。”有一普通的副将，从队列里走了出来，弯腰，仔仔细细地检查敌军留下来的炭火。炭火还留有余温，灰烬中，甚至还藏着点点火星。“他们还没有走远，追！都给我追！” “不行！咱们得赶快回去，告诉关将军！”有另一副将，提出异议，拒绝执行追击的命令。“若是贸然行动，恐会坏事。” “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又算是哪根葱？”先开口者，一步上前，抓住对方的衣领，便将其掀翻在地。“都给我听着，所有人，立刻朝他们后退的方向追上去！不得有误！” “是！”军中不比其他地方，长官的命令，便是将士们唯一执行的标准。只是，这五千人马，寻到木合的踪迹后，便是一去不回。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4章 家破（六）【第三更】 输了。不曾轻敌的关枫，到底是小看了木合的整体实力。偷袭以失败告终，折损整整五千人马，这便是关枫交出的第一份答卷。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输得这般惨烈，确实令天下震惊。 最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偷袭之夜，关枫竟有心饮酒作乐，置五千人马的性命于不顾。这，哪里是为将之道，分明，是奸臣、佞臣的模样。位居高位，手握实权，却做出这般令人不齿的行为。 实在可恶。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雪花般的弹劾信，一封接一封地传到昭文太子的案前，有降职处分的理由，也有革职查办的呼声，眼瞧着，关枫的将军之位，大有不保之势。连一向替关枫说尽好话的修文，也选择了沉默。 这是昭文太子监国以来，头一遭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论私交，他与关枫并不熟悉，无法直观且准确地，就关枫的人品得出结论。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断不可弃关枫而不用。 怎么办？想不出任何办法的昭文太子，倒是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久居深宫，不常露面的启泰帝。终究，他才是名义上的天子，断不至于，所有事都选择袖手旁观吧。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昭文太子叩响了启泰帝所在宫殿的大门。三声之后，有苍老的声音从殿内传出，算作给予昭文太子的回应，“是昭文吗？有何事。” “回父皇，儿臣有要事前来相商，还望父皇开门。”没有启泰帝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入这座独立的宫殿。明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昭文太子却是被这堵木门，硬生生隔出疏离感。 “那进来吧，朕有些累，有什么话，你尽快说。”启泰帝的声音还未落地，便有懂事的太监，打开大门，将昭文太子迎了进来。殿内，一如既往的昏暗，令昭文太子无法看清启泰帝那布满皱纹的脸。 “你们都退下吧，父皇这里，有我照顾。”事关重大国事，昭文太子并不想被无关人等探出口风。若真是如此，便会有大麻烦。因而，当所有人离开后，他才双膝着地，向启泰帝开口求教。 “父皇！这件事，儿臣实在无力应对。”若只是出自一人之口，如兵部尚书，昭文太子或许还有保关枫的能力。但出自众人之口，便是民心所向。饶是昭文太子，也不愿逆民心而行事，背上昏庸的骂名。 当昭文太子将所有信息，汇总到一块儿，认认真真地告诉启泰帝后，原本面无表情的他，嘴角有微微地抽搐。看得出来，他在用心听，用心分析，露出少有的天子风范。 “昭文，你漏掉了一个关键信息。”启泰帝沉思片刻，在脑海里过滤到无用字眼，将剩下的有效内容，重新组合，得出个惊人的结论，“这五千人马，并非是关将军瞎指挥，而是被人利用了。” “儿臣愚钝，恳请父皇明示。”事关五千人马的交代，昭文太子不敢马虎。 “关将军的本意，只是偷袭。可为何，他们竟敢擅自违抗将令，在进行追击的同时，无一人，向关将军禀告实情？”当所有的蹊跷点连成一片后，启泰帝得出惊人的结论，“有人陷害关将军，致使五千人马，白白送了性命。” 昭文太子不傻，启泰帝已点明问题关键，若再不懂，便配不上监国的重担。“以父皇的意思，军中出了叛徒，擅自更改关将军的命令，才令这群将士死在了蛮荒之地。” “有这个可能性。昭文，此时，务必彻查。”或许是启泰帝深感问题的重要性，他也不感怠慢，又是一阵沉思，继而补充道，“近日，可有发现可疑人等。若果真如此，这问题，便大了。” 可疑人等？当启泰帝提到这里时，昭文太子的心里，便在第一时间，想到端亲王。是了，若真是提前设好的局，那便只有端亲王，有足够的立场与理由，置关枫于死地。“父皇，儿臣明白了。” 联想到此前的种种端倪，端亲王的狼子野心，可谓昭然若揭。权力、地位、黄袍，是他梦寐以求的奖赏。只是，昭文太子并不想猜测到最坏的结果，这人啊，留有底线，是非常重要的事儿。 “朕老了，不中用了。”听到昭文太子信誓旦旦的声音，悬在启泰帝心间的一颗大石头，便也算是着了地。“昭文，日后这些事，需要自己学会处理。朕大概是帮不了你什么。”启泰帝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出。 “父皇！身体要紧。”有什么可怕的念头，在昭文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就像风一般，能感知它的存在，伸手却是抓不住。唯有一点，昭文太子明白，启泰帝需要休息，需要静养，需要保重身体。 “对了，朕倒是有一事，想要问问你。”君与臣的话题结束，便进入到父与子的时刻。或许是昭文太子的错觉，恍惚间，他竟从启泰帝身上，看到一丝寻常人父的温柔。“听说，你与太子妃，不太和睦。” “没没有的事，儿臣与她，很是亲热。”想不到，启泰帝竟会询问这样的问题，毫无心理准备的昭文太子，一时手足无措，“太子妃她，贤惠温柔，是儿臣喜欢的类型。有她在，宫内一切便是井然有序。” “可为何，朕听说，你近日，有冷落她。”启泰帝笑了笑，看向昭文太子的眼神里，多了些许关心与理解。“无论如何，太子妃已定，日后，为你生儿育女的人，便是她了。昭文，该放下的事情，需要学会放下。” 放下嘉怡吗？放下一个人容易，但放下与这个人相处多年的记忆，谈何容易？昭文太子不是不愿做，而是根本就做不到。所有的青葱岁月，那些甜蜜而又幸福的记忆，都与嘉怡有关。怎能放下？ “只可惜，你的母后走得早，不然，这些问题，该是她告诉你的。”启泰帝看出昭文太子的犹豫，便不再追问，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好好待太子妃吧，看得出来，她对你，是有心的。” “儿臣明白了。”昭文太子不情愿地，向启泰帝表露心声。关枫一事，他心中已有定论，太子妃一事，则不想有过深地交谈。“那父皇，儿臣便先告退。”逃避，或许是昭文太子处于本能地选择。 目送昭文太子离开的背影，启泰帝有片刻地失神，“小玖，你说，我这般选择，昭文他，会幸福吗？他这一生，该有多寂寞。”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5章 家破（七） 当天一神色慌张，破例不受召见而闯进书房时，昭文太子正趴在书桌上，享受午后片刻的宁静。劳累多日的他，也只有在午后时分，才能找到小憩的空档。却不想，这样的宁静，终究还是被外力打破。 “何事，让你这般慌张？”昭文太子自幼便与天一相识，深知他的为人，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天一有任何失态。若非特别紧要的事，断不至于这般。 “太子殿下！请恕卑职无礼！”天一扑通一声，跪倒在昭文太子身前，斗大的汗珠，禁不住从脸庞滑过，一颗接一颗地滚落在地上。昭文太子见状，只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出后，方才令他起身。 “不着急，你慢慢说，我有时间。”昭文太子伸手扶住天一，却感触到，他的整个身体，在不停地发抖。见过太多大风大浪的天一，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这般慌乱？一时间，昭文太子想不到任何答案。 “回太子殿下，卑职所查之事，与与”天一吞吞吐吐，好半晌，也无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到最后，他才下定决心，一咬牙，将所知的情报，告诉昭文太子，道，“与先皇后有关。” “什么！天一，你到底查到什么事！”一道霹雳击中昭文太子，若非身后是一张实木书桌，只怕，他便要站立不稳，滑到在地。“母后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卑职不敢有任何隐瞒，太子殿下请看，这里，是卑职的另一份调查结果。”天一深呼吸一大口空气，才从怀中取出一本奏章，递到昭文太子手里，而后解释道，“端亲王与付太医私交甚密，当年先皇后之病，便是” 奏章不长，不过半页，但每一个字，对于昭文太子而言，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剑，笔直地插在他的胸口处。原来，端亲王与付太医，曾有过同乡情谊，当端亲王许之以高官与厚禄时，付太医便成了端亲王的人马。 当年，皇后的病情，实则并不危机，只是，当付太医暗中加大药物的含量后，本就自带三分毒性的药物，便成了伤害皇后的直接凶手。那些药材，由付太医亲自熬制，每一味药，都足以令皇后病重一层。 “这这消息属实吗？”昭文太子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那么一点，眼前一黑的他，便要昏倒在地。“这消息，父皇他，知道吗？”心脏跳动得频率越来越快，昭文太子用重重的喘息声，试图掩盖内心的波涛。 “卑职斗胆斗胆猜测，若果真与付太医有关，那那便不会只是这一件事。”付太医久在宫内，若皇后之事，付太医脱不了干系，那其他的事，便也八九不离十，天一的推断合情合理， “天一，这件事，交给你处理。把付太医悄悄地看押住，不要打草惊蛇。此外，你告诉地二、玄三、黄四，令他们在民间，另寻一批名医。”昭文太子缓过神后，几乎是一字一顿，朝天一下了命令。 太医院，那是什么地方？是比御膳房，在这宫中更重要的场所！若是，太医院内，出了这档子事，那启泰帝与昭文太子的安，又能有几分保障？ 不对，启泰帝他想到这里，昭文太子眉眼间不停地闪动，如临大敌，“快！找其他太医，替父皇把脉。父皇他，最近一直在用付太医的配方，若”昭文太子来不及做任何细想，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身体长期处在高负荷状态，加之在最短时间内，受到这般严重的刺激，昭文太子硬撑着的那根弦，轰然断裂。有时候，他也会下意识地，想逃避吧。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当昭文太子睁开眼时，芳华正守在床边，细心地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语，但她什么也没有问，只静静地陪在昭文太子身边，给予他一分温馨与支持。 “我睡了多久？”昭文太子挣扎着坐了起来，看了看环境，还在书房内，又朝窗外看了看天色。明月高悬，有点点繁星，映入眼帘，约莫着，是子时以后了。“竟然睡了这么久。” “太子殿下有些劳累，偶尔睡一会儿，也是正常的。”芳华反身坐下，一边替昭文太子轻轻地揉着肩膀，一边像是唠家常般，与他随意聊着。“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太子殿下睡这么久，有些意外。” 只是，昭文太子的心思并不在此处，当脑海里闪现出与天一的对话时，昭文太子有明显得颤动，而后，他用假装平静的声音，开口问道，“自我休息后，可还有其他人，进入这里？天一呢，去哪里了？” “我刚进来时，天一还在这里。应该，除了我，便只有他了。”昭文太子的问题，藏着太重的戒备之心，对此，芳华有些疑惑，但依旧没有反问。“太子殿下，这是要召天一过来吗？若是，我去喊他。” “不必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昭文太子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说话的声音，有透露出一阵阵疲倦感。“我累了，休息吧。”而后，他像是想到什么，抓住芳华的手腕，顿了顿，“你也留下来吧。” 这是昭文太子第一次，主动向芳华说出一句“留下来吧”，其间深意，令人浮想联翩。芳华愣了愣，随后笑了笑，反握住昭文太子的双手。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回应，她选择吹灭床边的烛火，合衣躺下。 “太子殿下，能睡着吗？”睡在外侧的芳华，第一次在昭文太子清醒的状态里，与他同床共枕，难免有些紧张。少女情怀，便会在这一刻，得到无限放大。“我我有些” “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的。”昭文太子侧身，将右手搭在芳华腰间，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隔着一层轻薄的衣裳，昭文太子并未有任何越礼的行为。“谢谢你，这些日子，到底难为你了。” “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你不用言谢。”越是紧张，芳华越不能完整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昭文太子正在逐渐向她敞开心扉，正逐渐，腾出心里的位置，容纳她的存在。 昭文太子有片刻的犹豫，但当他隔着这层衣裳，用掌心轻轻地摩擦芳华的腹部时，有些情愫，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咱们，也试着培养感情吧。”不知为何，在这种情况下，他想到了启泰帝与皇后。 帝后情深，是昭文太子从小耳濡目染的情景，他的内心深处，对此也有渴望。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6章 家破（八） 当天一领着昭文太子，进入禁室时，付太医正披头散发，两眼无神地看着他们。与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相比，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具只会行动与移动的干尸。付太医的面前，有一只盛有半碗水的破碗。 昭文太子并非不想定付太医的罪，只是，此案牵扯到皇后，他得顾忌启泰帝的想法。昏暗的禁室内，有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昭文太子喘了口气，道，“天一，你出去吧，我与付太医，单独聊一聊。” “太子殿下，这怎么可以。”天一紧跟在昭文太子身后，寸步不离。然而，扭不过昭文太子的执着，他只好退让一步，“那我在门口盯着，放心，这里不会有其他人过来。” 昭文太子不再回应天一，只将眼神落在付太医身上。若是眼神会说话，那昭文太子，便可以通过眼神，将心中所想，直截了当地问出。但他忍了又忍，只愤怒地问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付太医，我们待你可不薄。” 付太医冷冷地瞥了昭文太子一眼，似有不甘，“微臣无话可说，太子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不想与昭文太子有过多的解释，或者说，不屑进行解释。 “你与端亲王，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昭文太子昂首挺胸，逆光而站，其威严的气势，不输他人，甚至，连见多识广的付太医，也为之一振。“若你坦白一切，我可宽大处理，绝不牵扯你的家人。” 按律，谋反罪，按株连三族处理。情节严重者，可按株连九族定罪。以付太医的罪行，致皇后于死地，三族之责，定是跑不了的。 “微臣早已无牵无挂，太子殿下，你不必用这般条例，恐吓微臣。”付太医摇了摇头，满脸褶皱的他，反而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连说话的语气，也自带一丝平静。“微臣不想说，也不会说。” “你好大的胆子！死到临头，竟还妄想挣扎！”昭文太子怒不可遏，伸手，狠狠地扇了付太医一记耳光。从不动手打人的昭文太子，被付太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底线。“说！你知道多少！通通给我说出来！” 挨了一记耳光，付太医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很快，在这种苍白的神色里，他又添上一丝淡漠。这是对昭文太子的淡漠，也是对自己生命的淡漠。“无所谓了，太子殿下，微臣只求一死，别无他念。” “难道，你当真以为，若是不说，便可以瞒天过海吗！”昭文太子气急攻心，一出脚，便踢向付太医的左肩，将他踢翻在地，“端亲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这般忠心，不惜冒着灭门之罪，妄图谋杀皇室。” 当嘴角沁出第一丝鲜血后，付太医惨淡地笑了笑，有对昭文太子的鄙夷，也有对功败垂成的惋惜。“太子殿下，微臣认罪。除此之外，别无奉告。” “可我偏偏不会如你所愿，你这条命，留着，还能有别的意义！”昭文太子收回所有的怒气，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成往日里的平静。他朝天一招了招手，而后，开口道，“令黄四单独看管，他这条贱命，不能出任何意外。” “是，卑职领命。”天一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付太医，有疑惑，有不解，有惋惜，也有唾弃。但付太医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般，轻松地对上天一的视线，仿佛站在高处的他，正无情地向他发出嘲笑。 “端亲王一事，你得给我继续查！同时，派重兵围住端亲王府，我要任何一只飞鸟，也飞不进王府，要那任何一只飞虫，也离不开王府！”昭文太子握紧双拳，狠狠地砸向禁室的墙壁，留下一道不浅的痕迹。 所有人，正以不同的形式，逐渐离开昭文太子的身边。皇后去世，启泰帝心思，修文与庄亲王远在河西，与嘉怡的关系，也不如从前。当孤寂感侵蚀着昭文太子的血肉时，所有的情绪，便成了累赘。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昭文太子只是一名少年，尚未行弱冠之礼。倘若生在民间，大概，他能更无忧无虑地成长，而不是提前背负整个江山的压力。 “这件事，务必，瞒住父皇。”昭文太子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这一件，是压在他胸口的一块大石。“父皇他，最近身体虚弱，怕是，经不住任何打击。”在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前，隐瞒，好过欺骗。 “卑职明白，。”天一点了点头，随后，又向昭文太子给出自己的意见，“端亲王那，卑职会严加注意的。若有任何消息，会在” “你下去吧，天一，眼下，我能依靠的人，不多了。”明明还是少年的昭文太子，却露出一副老态龙钟的疲倦，倒是超乎了意料。“对了，派人，将这一消息，告诉王弟。顺便，问问王弟，他那的情况如何。” 在启泰帝面前，昭文太子可以选择隐瞒，但在修文这里，他却没有任何理由，让修文对此一无所知。总有些人，总有些事，需要去面对。逃避，不是唯一的选择。 “此外，还有一事，我需要你亲自负责。”昭文太子停下脚步，微眯着眼，迎向夺目的阳光时，心里却有一股深深地凉意，“丞相大人那，我需要你给出一份调查结果。若他与端亲王有染，若” 若果真如此，他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嘉怡，面对修文。 天一自是清楚，昭文太子刻意省略的背后，隐藏着诸多的儿女情长。当他几乎在同时，想到嘉怡的存在时，下意识地脱口问道，“太子殿下，近日，是否需要见一见郡主。卑职听闻，郡主她” “不必了，郡主她”昭文太子刚谈到这里，芳华便从拐角处闪过身，出现在他的面前。跟在她身后的太监宫女，眼神里均有一丝惊讶，想来，只是一次意外地巧遇。 “太子殿下，似乎提到郡主了吗？”在拐角处时，芳华听得不够清晰，只听到二人提到嘉怡的名字，却未曾听到昭文太子那一句“不必了”。“近日，御花园里的荷花开了，我正寻思着，邀郡主共赏。” 昭文太子与嘉怡的故事，或多或少，芳华已有所耳闻。她不愿嘉怡的存在，成为横在二人之间的鸿沟。当昭文太子不愿谈到这个话题时，芳华唯一的办法，便是主动接近嘉怡，以更直观的方式，了解他，走近他。 “罢了，你若有意，便请吧。”昭文太子摆了摆手，在与芳华擦肩而过，往相背的方式行走时，有一声叹息，轻轻地传入芳华耳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7章 家破（九）【第三更】 “快，都在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地二率领一支百人队伍，由宫内出发，向端亲王府前进。这支队伍，各个身披铠甲，手握长矛，俨然一副上阵杀敌的架势。即便是不知情的旁人，也能看出，京城有变。 当地二出现在王府前时，端亲王正躺在院中的一把摇椅上，闭目养神，哼着小曲，颐养天年。端王妃轻轻地趴在他的身上，如宠物般，贪恋主人的温存。 “王爷！不好了！门口，来了一群瘟神！”当小厮的一声疾呼，惊扰到端亲王的美梦时，他一抬手，将手边的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以示心中不满。 “什么瘟神？这可是王府！本王倒要看看，是哪路瘟神，这么不知好歹！”此刻的端亲王，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是王府前，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可当他打开门，看到地二那张脸时，所有的表情，僵住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不好的念头，闪现在端亲王眼前，但他甩了甩头，很快，便把不安的情绪，甩出脑海。恢复镇定的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并不想把地二放在眼里。纵然，他是昭文太子身边的人。 “京城里出了个盗贼，太子殿下担心王爷的安危，便派卑职过来看看。”地二假装无事发生，平静地倒出天一教会他的说辞。只是，当他准备强行进入王府，以行检查之名时，却被端亲王拦住了。 “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王府，岂容你撒野！赶紧给本王滚出去！”当地二迈出第一步，跨过王府门槛时，端亲王赶紧侧身，挡在门口，不让地二再进入半步，“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力，竟敢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卑职奉太子殿下之命行事，若王爷有半分疑惑，可直接向太子殿下询问。”地二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一边向端亲王展示，一边向众人发号施令，“所有人，都跟我进来。” “本王看谁敢！别以为有块令牌，就可以擅闯王府！”纵然端亲王体态臃肿，能挡住地二的路，但势单力薄的他，却挡不住百人的路。眼看着，这群不速之客，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到院内，分别把守各个拐角。 “你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端亲王青筋暴跳，大声怒斥，看向地二的眼神里，多了七八分戒备与不满！“到底是何方盗贼，令你们这般不遵王法！” “卑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照顾王爷的安。王爷放心，没有你的命令，我们不敢乱来。”该给端亲王的面子，地二仍然会给足。犹如一尊门神，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立定后，便不再动弹。“王爷若有疑问，可直接找到太子殿下。” “可恶！”也不知道，端亲王这一声可恶，是指昭文太子，还是指地二。但他说出口后，似觉不妥，便不再与地二进行任何争执，只冷哼一声，转身意欲离开。 端王妃一直站在端亲王身边，直到此时，她才开了口，用娇滴滴的声音，想要安抚端亲王那颗暴跳如雷的心。“王爷，太子殿下也是为咱们好。这万一，王府内闯入盗贼，哎呀哎呀，那可真是害怕。” “妇人之见，哼。”端亲王朝端王妃甩出一个极难看的脸色，冷冷地打掉端王妃攀在胳膊上的芊芊细手，径直朝房间走去，不再与地二有任何交流。 虽有盗贼作为理由，但当其他人的府邸里，并未受到昭文太子的格外关照时，众人便知，端亲王一定出了事，而且是大事，才值得昭文太子调出地二，亲自负责。但端亲王贵为启泰帝的王叔，又能出什么事呢？ 当其他人还停留在表面的猜测时，上官丞相却敏锐地嗅出一丝不对劲。早已在官海漂浮多年，没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眼睛。更何况，与他人相比，上官丞相与端亲王的私交，那是众所周知的事。 正因为如此，当端亲王受到昭文太子的特殊厚待时，上官丞相的处境，便显得格外尴尬。一连三日的早朝，竟没有一人，敢主动与他交流，生怕惹祸上身。 倒是太傅，沉默三日后，主动与上官丞相搭了话，言语之间，似有提醒之意，“丞相大人，近来，可有去看过端亲王？” “哪里抽得出时间，你也不是不知道，最近啊，我是忙得团团转。”左右是避不开端亲王这个话题，更何况，太傅的搭话，说不准便是昭文太子的授意。上官丞相倒也不隐瞒，直接给出可信的答案。 “那你可知，太子殿下，为何突然盯上端亲王。”明明是疑问句，太傅却偏偏要用肯定的语气，暗示上官丞相知情不报。 “太傅，你是知道的。已有段时间，未曾与太子殿下就他事相商。”太傅的神色，过于冷淡，上官丞相察觉到不当之处，立刻转了脸，不再直视太傅的视线。 可在太傅眼里，上官丞相不敢对视，那便是心虚地体现。以他与端亲王甚密的私交，端亲王或多或少，也会向上官丞相透露些许口风。“丞相大人，你若是知道什么，放心，尽管告诉我，我会替你出主意的。” 言下之意，大约便是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已不是正常的对话，而是，太傅在替昭文太子，审问上官丞相。 上官丞相哑口无言，太傅那咄咄逼人的口气，显然，是有备而来。即便给出合理的解释，只怕，太傅也不会相信。罢了，这种时候，沉默才是应对的最佳办法。上官丞相摇了摇头，不再有任何声音。 “哎，丞相大人，好自为之吧。”在转身前，太傅伸手，拍了拍上官丞相的肩膀，眼神里，有些许黯淡。或许，在太傅看来，上官丞相的不配合，便是不领情的态度，而这样的态度，显然，不在他的意料范围内。 怀揣着不安的心思，上官丞相以快于平常的速度，回到丞相府。此时，天色尚早，当嘉怡看到上官丞相，破天荒在晚饭前，回到府中时，显然，吃了一惊。“爹爹！这么早，今日，是不太忙吗？” “不该你问的事，便不要问。”上官丞相没好奇地看着嘉怡，但游离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焦虑的内心。“我不吃晚饭，一会儿，你们自己吃吧。” “爹爹，你是不是不舒服？”上官丞相那冷漠的态度，着实令嘉怡担心，她连忙伸手，准备试探上官丞相额头上的温度，却被他下意识地躲掉。“爹爹”嘉怡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极其不安。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8章 家破（十） 第348章 家破（十） “哎，你听说了吗？这下，端亲王可是倒了大霉。”有多嘴的太监，正将端亲王之变，当做津津乐道的话题，向身边的同伴说道。 “早就听说了，你这消息够晚的。”有接话的太监，为显示自己的消息灵通，语气里不乏一丝洋洋得意。而后，他的话锋一转，扯到昭文太子身上，“咱们这太子殿下，可真有两把刷子。” “是啊，原以为，太子殿下只是个奶娃娃，什么都不懂。”前者接过话题，话语里无不感慨，饶是一句贬低昭文太子的话，也被他说出了三分尊重。 “没办法，谁让端亲王人品不行，这出事，只是迟早的结果。”后者似有意般，咬重人品的读音，而后，以此为切入点，打趣道，“男人嘛，难免有那档子破事。” “哎哟哟，说得好像咱们没有做过男人似的。”后者的眼神似有若无地飘向裆部，空荡荡的地方，曾经，也有过男人的象征。想到这里，泛酸的语气里，便是对端亲王的嫉妒。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端亲王之变，成了宫墙内茶余饭后的笑谈时，便是无人不知。昭文太子这看似贸然的举动，传入启泰帝耳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吗？”知子莫若父，启泰帝自是明白，昭文太子从不行无意之举。只是，远离朝政的他，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内想到，昭文太子此举的用意，究竟在哪里。“既然这样，来人，替我请昭文到这里。” 自隐遁后，启泰帝甚少主动召见昭文太子。当昭文太子听到召见的消息时，他正与天一，在书房内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什么？父皇要见我？”昭文太子先是愣了愣，而后不停地在房间内踱步，似有向天一求助之意，“这可怎么办。” 是国事，但也是启泰帝的家事，更何况，帝后情深，天一也看在眼里，并不敢就此问题贸然给出建议。沉思片刻，他定了定神，才开了口，道，“太子殿下，请恕卑职直言。皇上他，理应拥有知情权，不如，直言相告。” 想不到合理的借口，那便直接告诉实情。在直性子的天一看来，这才是最上策的选择。但知父莫若子，昭文太子很是清楚，以启泰帝的身体与心理承受能力，断不能接受直白的解释。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昭文太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停地绕着天一转圈。但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合理的答案，在启泰帝面前，他终究还是嫩了点。 “太子殿下，皇上还等着呢，可别让他等太久。”有老太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拉回昭文太子的思绪。“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若再晚些，只怕是对皇上的不敬。”老太监那倚老卖老的态度，昭文太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瞒不住，那不如想一想，该用怎样的表达，才不会令启泰帝当场昏倒。“天一，你的事，接着做便行。” 许是考虑到昭文太子的感受，不愿推窗呼吸新鲜空气的启泰帝，破例打开了一扇窗户，让窗外明媚的阳光，点点滴滴洒了进来。当昭文太子出现在殿外时，不由吃了一惊，原本昏暗的宫殿，竟有了仲夏里第一丝明亮，与生气。 或许是因这般明亮而产生的心理作用，原本紧张兮兮的昭文太子，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当他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心态迈出殿内时，正迎向启泰帝的目光。“儿臣迟来一步，还望父皇赎罪。” “不碍事，朕召你过来，也不为别的事，只想问问你，为何突然囚禁端亲王。”启泰帝是过来人，自是知道昭文太子日理万机的忙碌，便也省略过场，开门见山地提出问题，“朕相信你，一定是有理由的。只是，端亲王乃是王叔，朕得多问问。” “儿臣儿臣怀疑端亲王私自勾结蛮族，有通敌的嫌疑。只是，证据不够。”昭文太子决心从国事入手，一点点地，同启泰帝交流此事。“若果真如此，儿臣定不会手软。” “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朕，只是因为这一件事吗？”已退居二线的启泰帝，并不想插手昭文太子对端亲王的处理，只是，当昭文太子的眼神，有明显地躲闪时，启泰帝敏锐地察觉道，此中定含有隐情，“若真只是因这一件事，你为何，不告诉我朕？” “父皇父皇，儿臣，不是不愿，而是不敢。”昭文太子声音微颤，跪倒在启泰帝身前，当磕出第一个响头后，才挺身后背，仰视启泰帝那佝偻的身躯，“父皇，于家事，端亲王他与付太医有染。还望，还望父皇” “付太医？是吗？”昭文太子过激的反应，倒是令启泰帝吓了一跳，使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付太医的重要性。可当他抬头，看到墙上那张皇后的遗像时，所有的线索，便串在了一起，似骨牌般，一张接一张地倒下。 “你你的意思是”启泰帝不敢深想，不愿深想，连着深呼吸好几大口气，仍不能平息此刻震惊与震怒的情绪，“昭文，你老老实实告诉朕，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付太医他，当年，害了母后。而且，当年，宫内突然出现毒蛇，想要致王弟于死地之事，也是付太医有意安排。此外，还有”当昭文太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启泰帝耳里时，心脏漏跳一拍的他，只觉得人间不值得。 “别，别说了。让朕缓一缓。”这些消息，远远超过了启泰帝的承受极限。若端亲王的谋反，图的是这个国家，那他与付太医的联手，便是要让启泰帝，承受家破人亡的痛苦。“怎么会这样，他，可是朕的王叔！” “父皇！注意身体！儿臣，会尽快整理出证据！”昭文太子健步上前，扶住启泰帝的身体，轻轻地将他带向床边。有太多的话，萦绕在昭文太子心间，但当他看到启泰帝的憔悴时，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或许，陪伴，才是最好的方式。 “查！给我彻查！”暴怒伤身更伤心，启泰帝的口中，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温热的血液，形成一朵朵绝美的花朵，似在泣诉。“还有！跟端亲王有关系的人！都给我查！尤其是！丞相！”每一句话，均是由启泰帝的心血凝结而成，饱含着他所有的愤怒。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的变化，便是从这一刻开始。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9章 家破（十一） 第349章 家破（十一） 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开始，所有人意识到京城有变天的征兆。这场变天来得过于迅速，仿佛上一秒还在平静状态，下一秒已然出现裂痕。从端亲王开始，渐有席卷众人的倾向。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下一把利剑，便落在自己头上。 不过，昭文太子并不着急于第二次行动。眼下，从河西发回的战报，才是他关注的焦点。当内忧与外患并存时，昭文太子舍内忧而取外患，只是，借端亲王之事，革了兵部尚书之职，另启新人，力支持关枫将军。 朝廷内的消息，或多或少，嘉怡能从他人的交谈里，获知一二。但更直观地感受，便是从丞相府内，那逐日沉闷的气氛开始。当丞相府内的欢笑声，一天少于一天，直至彻底沉默，连脚步声都必须放轻时，嘉怡的心，便也跟着这场暴雨，沉到了谷底。 “娘亲，爹爹他，最近似乎不大对劲。”嘉怡坐在丞相夫人身边，替她整理着丝线。虽绣不出一副完整的图案，但基本的女红操作，这大半年，嘉怡倒是学会了不少。 “他啊，最近忙。咱们娘俩，别给他添乱就是。”丞相夫人从不过问朝堂之事，甚至，刻意忽略那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一门心思扑在房间内，一心想做上官丞相的贤内助。“这两天，雨大，我看你呀，就别出门了。” “哎，前些日子，太子妃邀我去宫内坐一坐，我正准备去呢，结果看样子，得等天气好，才可以了。”嘉怡瘪了瘪嘴，被一场大雨困在房间内，显然，是她不喜欢的结果。 嘉怡的声音不大，只是一句牢骚，丞相夫人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只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针线活中。上官丞相的常服，有些旧了，她想亲手替他做一件新的。眼下，已完成了大半，只差最后的衣袖与衣摆。 “哎，真没趣。”嘉怡的性子被放野了，若是一直留在房间内，便容易生困。打了好几个哈欠的她，终是忍不住，向丞相夫人开口，道，“娘亲，我困了，想回去睡会儿午觉。我让柳絮姐姐过来陪你吧，这些事儿，她挺拿手的。” “你啊，到底还是得学会一些。不然，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丞相夫人半是打趣，半是关心，言语间，是身为母亲，对诸事不会的爱女的发愁。 “不怕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嘉怡拍了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在向丞相夫人保证：这点小事儿，是难不倒我的。“娘亲，你多虑了。” “等这段时间结束后，是时候，该替你寻门亲事了。省得你，一天到晚到处跑。”丞相夫人刮了刮嘉怡的鼻梁，满脸宠溺。嘉怡是她心间的宝贝，是掌中的明珠，舍不得有半丝瑕疵地玷污。“若是，能招个上门女婿，便是更好。” “娘亲，你这越说越离谱了。”母女之间，心无间隙，嘉怡只当丞相夫人是无心的玩笑，并未深想。“依我看，还是得摆个招亲擂台，怎么着，也不能像别家姑娘那般。” 不过，若真是摆个比武招亲的擂台，嘉怡可是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修文胜出。毕竟，自从与修文互通心意后，嘉怡的眼里，便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修文的分量，非一般人可以取而代之。 “你这孩子，就是鬼主意多。”丞相夫人拍了拍嘉怡的脑袋，满是宠爱。 回到房间，嘉怡差柳絮去到丞相夫人那，帮忙打打下手，而后，径直躺在床上，准备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睡一场夏雨时节的午后觉。越是情绪不好的时候，越得多休息。有时候，头脑保持清醒的状态，有助于调节压抑的情绪。 只是，当这样的情绪，分散在梦里时，梦境，便会变得格外可怕。这里，是多年前在梦中见过的场景，漫天大火，正尽情吞噬着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即便，嘉怡站在大火边缘，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场大火的高温。 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正时不时地窜出数条火龙，有的似在互相吞噬，合并出体型更为庞大的新火龙。它张牙舞爪，口吐火焰，似在为这场火宅助兴。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一场狂欢，空留嘉怡在原地，出神、发愣。 “你还要继续看吗？难道，还没有看够。”有熟悉且久违的声音，在嘉怡身后响起。可当她回头时，却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漫天大火里，明明只有她一人。 “这场大火的结局，会是怎样的？我想，看到火焰熄灭为止。”既然找不到人，那便向天回答吧。嘉怡抬头，朝着被墨色淹没的天空，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不信，这场大火，会没有熄灭的那一刻。” “然而，它在熄灭之前，会将万事万物，统统带走。难道，你不觉得悲哀吗？”那凭空而出现的声音，夹杂着对嘉怡的哀怜，似可惜，似惋惜，似为她的执着而不值，“这些事，本不该被你探知。你的好奇心，确实太重。” “悲哀吗？所以什么是悲哀。”被那声音里的各种情绪所感染，嘉怡渐渐察觉道，自己已被一层看不见，但能摸得着的异样光圈所包围。在这层包围圈内，嘉怡的悲哀，得到无限地放大。 “什么事，令你最悲哀。这场大火，便会带来怎样的结局。”声音里，含了一声叹息，似一双无形的手，将嘉怡向看不见的深渊里，猛然推了一把。好在，嘉怡有足够的定力，才没有坠入这深不见底的地方。 “若是这样，我便竭尽所能，改写它！”嘉怡咬了咬牙，是反抗，是挣扎，更是向这声音发出由内而外的呐喊，“我不会相信你，也不可能相信你！” “但，你得相信命。这一切，皆是命数。”在这声音眼里，嘉怡仿佛是个无知的孩童，每一句话，都站不住脚跟，幼稚得令人发笑。“你若愿意，便等着吧，这场大火，快结束了。”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嘉怡的耳边。 是吗？快结束了？嘉怡抱着怀疑的态度，重新将视线转向眼前的大火。果然，在没有任何雨水的前提下，这场大火，竟在瞬间，停下了肆意地征途。 “这这不可能！”果然，只有在梦里，才会见证奇迹的发生。然而，烧焦的木炭，倒塌的房屋，正提醒着嘉怡，哪怕是梦境，眼前的大火，也是真实存在过。在嘉怡眼前，便只剩下满地狼藉。 “祝你好运！”那声音悠悠地传来，是对嘉怡的祝福。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0章 家破（十二）【第三更】 第350章 家破（十二）第三更 牵一发而动身，京城内的变动，几乎是在同时，传到修文与木合耳里，前后只相差半天。修文得到消息时要早一些，正在与关枫商量排兵布阵之道的他，敏锐地嗅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除了端亲王被查，可还牵扯到其他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修文的脑海里，闪过上官丞相的身影。此刻的他，并不清楚启泰帝的震怒，若是清楚，便会明白，这把由端亲王引燃的火，距离上官丞相，不过一步之遥。 “信里并未提及他人，看样子，还在调查阶段。”庄亲王扬了扬手中的信笺，在转交给关枫的同时，朝修文笑了笑，神色里，有些许对昭文太子的肯定，“狐狸走得太远，迟早得露出尾巴。太子殿下倒是英明，出手够狠。” 庄亲王自是不知道修文与嘉怡的关系，若他稍微想一想，或许，就能找到不一样的答案吧。但修文并未反驳，只跟着庄亲王的言语，点了点头，“端亲王他，确有不妥之处。”但愿，只是不妥之处，而非更严重的问题。 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在修文的脑海里，无论怎样驱赶，都是挥之不去。而当这样的不祥之感，牵扯到嘉怡时，修文恨不能立刻、马上，插上一对翅膀，回到嘉怡身边。“关将军，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了。” 晕眩感向修文袭来，站立不稳的他，只得尽可能保持平和的状态，不让关枫与庄亲王看出异样。但瞒得过二人，却瞒不过长时间相处的凡初。当凡初看到修文那闪烁不停的眼神里，跟着追了出来。 他拉住修文的手臂，试探性地询问道，“王爷，你这不像是不舒服，倒像是心里有事，堵得慌。”凡初是过来人，曾经，他也在人前，有过这样的状态。 “凡初兄弟，不瞒你说，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修文忍了又忍，终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背着所有人的目光，狠狠地用拳头砸向地面，一下、又一下，直到地面出现深凹。“想回京城，那里，有我最重要的人。”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修文哥哥”，是年幼的嘉怡用那稚嫩的童音，在呼喊修文。不知为何，随着这一声呼喊，映入修文眼前的，是当年嘉怡生日之时，即将跌落在冰冷的水里那惊险的一幕。 “修文哥哥，救我！”可当修文伸出手，想将嘉怡拽回安地带时，他却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嘉怡，从自己的眼前，坠入寒冷入骨的水池里。 “不要！”修文冷汗直流，险些跟着嘉怡，坠入其中。 “王爷！醒一醒！”当凡初用力摇晃修文的双肩时，修文才从刚才糟糕的幻觉里，回过神来。“王爷！打起精神，你现在不能倒！” “是啊，不能倒下。”修文用力捶向自己的胸口，似想驱除脑海里的那片阴影。幸好，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若真是嘉怡在自己的眼前坠入深渊，只怕，会是一辈子的梦靥。“不行，我得回去。” “若是回去，你能改变什么吗？”隐约间，凡初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修文没有直说，他便不会直问，只是弯腰，将修文因砸向地面而受伤的右手拉了回来，开口，道，“在军营里，最忌讳的事，便是自行伤害身体。” 或许是手掌处传来阵阵疼痛感，令恍惚的修文回过神来。“是了，不可以这么做。”他强打起万分精神，拼了命地想将最坏的猜测，甩出胸腔。若说，皇后之事，令修文深感呼吸困难，那嘉怡可能遇到的情况，便足以令他心力交瘁。 更何况，孤军奋战的昭文太子，能否突出重围，瓦解眼前的逆境，一切均是未知。当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相继陷入到最恶劣的境况里时，修文怎能袖手旁观？ 凡初察觉到修文的异样心事，隐约能猜到个两三分。但他只是将手搭在修文的肩上，用兄弟与朋友的双重身份，给予修文些许支持。 “京城内，有太子殿下做主，更有皇上在幕后谋划。即便你回去了，又能做什么？”见修文意识逐渐清醒，凡初又一次向修文强调道。只是，他的语气更加严肃，更加不容驳斥。“听我一句劝，留在这里，不要多想。” 怎能不多想，如何不多想？若端亲王之事，上官丞相果真牵连其中，王兄他，会怎么做，嘉怡她，又该怎么办？“不我还是不放心，凡初兄弟，你不懂。” “但，若是你回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你确定能承受吗！”凡初看向修文的眼神里，明摆着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他重重地将修文推倒在地，语气里，也多了三分不敬。 “我不知道，凡初兄弟，我现在，很混乱。”最怕的不是坏消息，而是在等待坏消息里的过程里，人为地进行主观猜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王爷，我这儿还有一句话，你得听进去。”凡初伸手，将修文拉了起身，替他清理掉军装上的杂草后，才开口，劝道，“战事吃紧，王爷当以国事为重，所有的个人恩怨，都必须放下。” “旁人也就罢了，你是恭亲王，顶着亲王的封爵，你不能一事无成。” “王爷，其中各种利害关系，我想，你是心知肚明的。望以大局为重，该舍弃的情感，务必舍弃。” 凡初的每一句劝言，都犹如千斤重的铁饼，狠狠地压在修文的心门外，强迫他，由外向内，关掉这一扇沾有儿女私情的心扉。便是在这个瞬间，修文忽然理解了昭文太子，读懂了他多年的隐忍，以及背后的牵挂。 在其位，谋其政。这六个字，是太傅从小教给他们的道理。如今，当修文面临与昭文太子同样的困惑时，他却不得不，以昭文太子为榜样，做出与之相同的选择。 “我明白了，多谢凡初兄弟。”修文擦了擦眼角的汗水，亦或者，是泪水。“走，咱们回去，继续议事。”对不起，嘉怡妹妹，对不起，王兄。你们！一定要等我，待我打完这场仗，便在第一时间，回去见你们！ 修文微微抬眼，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杂念，压在内心深处。大抵，在由男孩到男人的转变过程里，一定会有隐忍的存在。若学不会隐忍，便会是一辈子的幼童。 “王爷，辛苦你了。”当凡初读懂修文的选择时，看向修文的眼神里，由恨铁不成钢，逐渐变成了肯定与赞赏。修文年纪尚轻，这些过程，急不得。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1章 家破（十三） 第351章 家破（十三） 相较于修文，木合得到消息只稍迟半天。但与修文的反应截然不同，木合的心情，喜忧参半。“这是桩好事，趁京城有乱相发生，我们正好一鼓作气，拿下河西，直捣中原。”身为大汗，木合的格局，显然更高。 “没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闻得木合的态度，莫日根欣喜异常，在木合点明关键问题后，他又接着补充道，“我们能从端亲王那里，得到的利益也就这么多。正好，借他人之手，除掉这个多余人。” 在端亲王眼里，他与察哈尔部，是站在同一阵线的盟友。可在莫日根看来，端亲王的存在，不过是一枚随时弃用的棋子。更何况，有过第一次背叛，难保端亲王不生二心。 “话不能说得这么绝，若是端亲王可以留着，说不定，日后能有人，主动替我们打开城门。只可惜，哎。”木合似一声叹息，但更多的，却是对世事无常、人心叵测的感叹。“不过，若换做我，定不会留他。” 有过巴图之变，木合的心灵已留下深刻的伤疤，过去了这么久，他的心是越发冰冷，非一般人，可以从中窥探一二。饶是常年跟在身边的巴雅尔与莫日根，也只不过能得到他一半的信任。 “是时候决一死战了，大汗，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错失良机！”上过战场的人，对死战都有一种特殊的憧憬，巴雅尔自是不例外。“再这么打下去，可真是没有意思。依我看，关枫一群人，就是怕死之辈。” “难道，你不怕死吗？”巴雅尔浑身是勇，但做不到智勇双，甚是可惜。每每巴雅尔说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木合总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们不是怕死，只是谨慎。若非关枫守城，河西早已是囊中之物。” “我还真不怕死！死有什么好怕的，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上阵杀敌。大汗若是不信，待决战之日，我一定替你多拎几个人头回来！”巴雅尔摩拳擦掌，只待木合一声令下，便可以随时穿上战袍，奔去战场。 “行了，什么人头不人头的，你啊，总是这样。”韩吉拍了拍巴雅尔的后脑勺，跟着打趣道，“咱们要打的是大战，不能逞匹夫之勇。跟在大汗身边这么久，这点道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可我就是坐不住，婆婆妈妈的，一点儿不像个男人。”巴雅尔没好气地怼了一句，但当他看到木合那两眼冰冷的模样后，随即，将更多的抱怨压在心里，不再开口。他只默默地站在一边，闭上了嘴。 “行了，你们去准备吧。大哥，你向关枫下一封战书，咱们要光明正大地对之对决，叫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兵道。”在草原文化里，并没有下战书这种做法。木合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想要借力打力。 “行！包在我身上！”韩吉一口应允，势在必行的对决，是所有人共同的心愿。 但，木合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是出于他的儿女私情。“莫日根，你留下来。其他人，都退出去吧。”当正事谈完后，便是与他人，说一说体己话。 “上次，托你送出的书信，可有回音？”久等不到嘉怡的回信，却等到端亲王叛变，上官丞相极有可能卷入其中的坏消息，木合心里随之一沉。等不到任何回信，他始终寝食难安。 莫日根摇了摇头，看向木合的眼神里，多了些许长辈的慈爱。论辈分，木合称之一声“叔叔”，莫日根也能担得起。“大汗，请恕我直言，郡主她，怕是不会有回信的。” “也怪我，写得太直白，些许是吓到她了。”木合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眼角里透出的一丝失望，却直白地袒露他的心声。或许，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吧。 “大汗，眼下，你想做什么？”莫日根猜不透木合的心思，在儿女情长这一话题里，他与木合，有着深深的鸿沟。“但无论想做什么，还望以大局为重。” “我明白轻重缓急的，只是”只是，明白道理，与能落实到行动上，这是两码事。“这样，莫日根，你去找两个信得过的人，偷偷溜进京城，替我监视丞相府的一举一动。若有任何异样，务必在第一时间传回消息。” 若是，嘉怡有个万一，那便是踩到木合的心理承受底线。到那时，纵有千军万马，也拦不住木合踏平中原的决心。“记住，务必是第一时间。” 当萨仁抱着白汐，进入军帐时，木合的话音刚落。处在木讷状态的萨仁，只听得最后一句，“务必是第一时间。”当她自行猜测，木合是与莫日根商量军事机密时，便不由得愧疚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 “不碍事，该谈的内容已经谈完了。”莫日根看了看略显憔悴样的萨仁，朝木合使了个眼色，便主动退了出去。木合与萨仁的感情日渐淡薄，旁人看不出来倒也罢了，但这点，莫日根却是心知肚明。 有嘉怡填充着木合的心房，有嘉怡横在木合与萨仁之间，纵然木合想给自己机会，依他那强硬且执拗的个性，恐怕非一朝一夕之功。只可惜，苦了萨仁。想到这些，莫日根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来之前，为何不告诉我？”木合皱了皱眉，因萨仁的出现，不得不强行中断与莫日根的交谈，对此，木合显得有些不大高兴。但当他的视线落在白汐那张白嫩的小脸蛋上时，又收回了所有的戾气。 “最近忙于军务，倒是少了些许对汐儿的关心。”木合一边自语般，向萨仁给出解释，一边走到她的身边，接过怀中的幼儿。许是闻到熟悉的味道，白汐冲木合眨了眨眼，露出浅浅的微笑。 是那么温柔，直触木合的心底。 被深藏的父爱，因白汐的到来，而重新被点燃。有那么一瞬间，木合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焦躁与不安，用最纯真的眼神，与白汐打了个招呼。“汐儿真乖，你看，他冲我笑了。” 萨仁抿着嘴唇，片刻的沉默背后，是她抑制不住的感慨万分。或许，只有白汐的存在，才能冲淡她与木合之间的隔阂。纵然，萨仁非常清楚，这道隔阂，非常人可以取代。 “大汗，咱们再生个孩子吧，有个弟弟妹妹，白汐也好有个伴儿。”鬼使神差般，萨仁将心中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提了出来。无论什么时候，孩子，都是夫妻之间最佳的润滑剂。 “行。”出乎意料，这次，木合没有拒绝萨仁的建议，而是点了点头。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2章 家破（十四） 第352章 家破（十四）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人为地刻意安排，当大战的帷幕缓缓拉开时，京城内的狂风暴雨，正愈演愈烈。饶是昭文太子有心压制，也架不住人言可畏的浪潮。当越来越的弹劾指向上官丞相时，昭文太子接不住招了。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更何况，官场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更容易心生间隙。上官丞相牢牢占据丞相之位十余年，见不得他功成名就者，大有人在。当导火索被端亲王引爆后，落井下石者纷至沓来，势要扳倒这个棵大树。 言官打响了弹劾上官丞相的第一枪，罪名为私受贿赂。与他人受贿所不同的是，鉴于上官丞相与周长青的特殊关系，这一枪，还顺便打在了周长青身上。“为图经商便利，周长青定期向其敬献金钱财宝，以示友好。” 这一条罪名，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以上官丞相与周长青的私交，偶有利益往来，当属正常情况。但在苛刻的言官眼里，这便是最有利的证据。“受贿”，在历朝历代，均是为官者之大忌。更何况，上官丞相身居高位，其受贿程度，绝不仅限于此。 紧随言官其后，是太傅的一声炮轰。同朝为官多年，太傅提出三大罪状，以示对上官丞相的揭发。“私相授受，对上不忠，玩弄权术，实乃奸臣、佞臣。” 太傅的发言，那可比言官的分量重了许多。自昭文太子监国以来，太傅与上官丞相的位置，几乎平起平坐，犹如昭文太子的左膀右臂。而太傅所列证据，更是有目共睹，尤其是一条“玩弄权术”，更解了众人心中的嫉妒与愤怒。 太傅振臂一呼，一时间，群臣纷纷响应。弹劾上官丞相的证据越来越多，犹如雪花般，一片接一片地落在昭文太子案前。更有甚至，通过宫中他人的言语，径直传到启泰帝耳朵里，势想借启泰帝之力，彻底打垮上官丞相。 这人啊，一旦得势，徒子徒孙便犹如春草般，层层生出。可若是一旦失势，这些徒子徒孙，便会痛打落水狗，直至打残、打死方才罢休。也不怪乎，有那么多名人名臣，最后纷纷得了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惨下场。 在端亲王被带走、准备清算的那一日，由启泰帝亲自下令的一群禁卫队，闯进了丞相府，以雄赳赳、气昂昂的态度，指向上官丞相。队长高声怒斥，问道，“丞相何在！”少了大人二字作为尊称，便是少了对上官丞相的一份面子。 卫管家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朝队长赔了张笑脸，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他，弱弱地开了口，安抚道，“丞相大人正在赶过来的路上，还望” “怎么着？还要我们等着他，是这个意思吗？！”禁卫队的背后，代表着启泰帝。上官丞相做出这般龟速行为，在队长眼里，便是坐实了太傅“对上不忠”的言论。“行啊，不就是当了十来年丞相吗？竟敢这样嚣张跋扈？” “还望大人见谅，非丞相大人有意为之，而是这两日，丞相大人有病在身，夜里，更是发了高烧，实在”当队长的一声冷哼，传入卫管家的耳里时，卫管家的言语声，也随之弱了不少，直至不见。 偌大的丞相府，在禁卫队看来，便是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丞相再不出现，我们便要回去禀告皇上，以大不敬之罪，将其收押入牢！”卫管家的沉默，正一步步试探着队长的底线。急不可耐的他，甚至伸出长枪，将尖锐的一端，指向卫管家的腹部，势有下马威之意。 好在，当禁卫队的怒意，即将烧伤卫管家时，上官丞相的及时出现，化解了此刻的剑拔弩张。数日未见，看上去他已憔悴许多，两鬓白发渐现。 “来人！将丞相给我押起来！”队长收回手中的武器，朝上官丞相啐了一口，而后提高声音，故意露出高高在上的气场，接着开口，道，“想不到，你也会有今日。” 上官丞相默不作声，他明白，此刻所有的解释都会是苍白无力的，唯有沉默，才能替自己找回一丝脱罪的可能性。当上官丞相束手就擒，准备跟在队长身后离开时，卫管家有热泪盈眶。 “不可以！你们不能带走爹爹！”就当上官丞相即将被禁卫队带离丞相府时，嘉怡忽然从走廊的角落里跑了过来，看上去单薄的她，此刻却用尽力，以瘦弱的身体，挡住队长的去路。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是出乎上官丞相意料的一幕，顾不得其他，他立刻拽住嘉怡的胳膊，想要将她拽出队长的视线。 但，晚了一步，嘉怡的出现，将队长的愤怒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哟，这不是郡主吗？怎么着，你还敢拦住我们吗？”他一甩手，准备给嘉怡一点颜色瞧瞧。 但他对嘉怡了解显然不多，向来不吃硬的她，几乎出于本能，朝抬手抓住队长的手腕，用五六分力量，狠狠地扭了一把，“你算哪根葱，敢来教训我。有我在这里，我看你们谁能” “够了，嘉怡，你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眼见嘉怡的话锋越来越尖锐，大有与禁卫队鱼死网破之意，深感不妙的上官丞相赶紧出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你还得就在家里，照顾其他人。” 趁嘉怡冷静的片刻，上官丞相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身为父亲特有的笑容，带着些许肯定，道，“你现在是大姑娘了，家里交给你，我放心。嘉怡，一切就拜托给你了。” “哼，说完了么？说完了就赶紧跟我们走。”领教过嘉怡厉害的队长，倒是收起了些许的得意忘形，待上官丞相话音落地以后，才重新扣住上官丞相的双肩。 “爹爹！”当上官丞相转身的那瞬间，嘉怡浑身上下抖了个激灵，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正越来越清晰地出现脑海里。“爹爹！你，还会回来的吧？”望着上官丞相的背影，嘉怡正努力控制即将崩溃的情绪。 上官丞相的身体愣了愣，然而，没有回头的他，也没有给出任何答案。或许，他比谁都清楚，卷入端亲王的暴风雨里，便注定会是九死一生。 “郡主，我们回房间吧。”想不到其他言语的卫管家，只得用这般无力的字眼，强行拉回嘉怡的思绪。 “卫管家，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嘉怡从不过问上官丞相的正事，但不意味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能沉住气，继续心甘情愿地被瞒在鼓里。“你，肯定知道的吧。”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3章 家破（十五）【第三更】 曾经被捧得有多高，这一夜，丞相府就被摔得有多惨。当黑夜笼罩在京城上空时，原本热闹非凡的此地，却变得鸦雀无声，连一向话痨的嘉怡，也不再有说有笑，只陪在丞相夫人身边，以尽孝道。 “娘亲，喝点粥吧，你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嘉怡端来一碗温热的红米粥，舀了一勺，吹了一口气，准备喂给丞相夫人。“娘亲，这是你最喜欢喝的红米粥，快趁热喝了吧。” 丞相夫人摇了摇头，她的心思不在这里，自然也不会有任何进食的欲望。“我不饿，倒是你，也是饿了一天，这碗粥，你喝吧。”处在崩溃边缘的丞相夫人，硬是挤了个笑容，而后揉了揉嘉怡的脑袋。 “娘亲若是不吃，我也不吃。”上官丞相离开前，交代她照顾好其他人，但嘉怡明白，哪里有其他人，只是交代照顾好丞相夫人。“这样吧，娘亲一口，我一口。” 嘉怡采用撒娇式的办法，令丞相夫人无法拒绝，迫于对嘉怡身体的担心，她只好妥协，微微张口，将第一勺红米粥含进嘴里。身体处于对食物的本能反应，立刻，将温热的粥液，咽在肚里。 母女二人便这样你一勺，我一勺，终究还是将这一碗红米粥喝了个一干二净。 “娘亲，早些休息。”嘉怡搀扶着丞相夫人，回到床边，替她整理好床铺后，又看着她躺下，才松了一口气，“娘亲别怕，爹爹说，他会回来的。咱们要相信他，对吧？” 床铺中，似乎还留有上官丞相的余温，当丞相夫人感触到这一抹余温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子透出数分酸涩。或许，对于嘉怡而言，丞相府里，缺少的只是父亲；但在丞相夫人眼里，却是失去了枕边人。 是朝夕相伴的枕边人，是约定厮守终身的枕边人，此中感慨，非嘉怡能够感知与理解。丞相夫人背过身，好让眼角的那一点液体，能够落在枕头上，而不被嘉怡发现。 嘉怡果真是没有注意到，有些疲倦的她，只当丞相夫人也有了困乏之意，遂开口，道，“娘亲，我就在隔壁房间，若有任何事，一定要喊我。” 当嘉怡与丞相夫人共用一碗粥时，柳絮与卫管家，正替嘉怡收拾整理着隔壁房间。作为丞相府里，两代人的心腹，二人的命运，早已与丞相府的荣辱紧密相连，不可轻易断绝。 唯有此，二人之间不需有过多的言语交谈，仍能揣度出对方的想法。“卫管家，你说，丞相大人，会平安回来的吧？”当柳絮用陈述的语气，提出疑问时，心里便是掀开了一个无底洞。 卫管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他，对上官丞相的遭遇，也只能有个五六分的猜测。便是在他准备回答柳絮时，嘉怡推开门，走了进来。 “娘亲休息了，不过，应该没有入睡。”嘉怡压低眼眸，俨然，她已是丞相府的主心骨，旁人可以乱了阵脚，但她不行。“卫管家，你知道多少，告诉我吧。” “知道不多，只知道，丞相大人因与端亲王来往过密，而失去了皇上与太子殿下的信任。”事已至此，再有任何委婉的隐瞒，都不是上策，卫管家的直言，才可以解决嘉怡与柳絮心中的困惑。 “那端亲王，又出了什么事呢。”嘉怡不常见到端亲王，在她的印象里，端亲王好酒、好色，却是上官丞相的挚友，哪里想得到，在官场里所谓的挚友，不过是互相利用，互相支持而已。 “据说，是通敌。”自上官丞相有失势的倾向以来，卫管家便多留个了心眼，注意着与上官丞相有关的人的一举一动。消息灵通的他，甚至早于昭文太子，知晓端亲王通敌的确凿证据。“他与察哈尔部，来往密切。” “什什么？”嘉怡浑身一颤，冷汗直流。她虽为女儿身，不通政治，但幼时在宫内，接受过太傅的正统教育，自是明白，通敌二字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不，不可能的吧？”她在震惊之余，表示强烈的怀疑。 “千真万确，端亲王这次，怕是在劫难逃。”卫管家倚靠在门边，在压低声音的同时，提防着谈话内容，会被他人偷听而去。“坏就坏在，我并不确定，丞相大人，是否知晓端亲王之变。” 若说不知晓，以端亲王与上官丞相的亲密度，恐怕不会有一人相信。但若说知晓，以上官丞相的审时度势，难道，他就判断不出，端亲王此举终究败露之时吗？ “不是的！我相信爹爹！” “不会的！我相信丞相！” 嘉怡与柳絮的同时表态，或许，能令不在场的上官丞相，略感欣慰吧。只是，卫管家却摇了摇头，看不透人心的他，却藏了些许的疑虑。 “有过一次，我尝试着试探过丞相大人的口风。但当时，丞相大人却并未正面回答我，似乎，略有所思。”旁人倒也罢了，卫管家跟在上官丞相身边的时间，足够让他窥探出对方的心思。 那张愤怒有余，但震惊不足的表情，足够显示出，即便上官丞相并非参与者，但，至少也是知情者。而这般重要的事情，知情不报，已是重罪。 “但愿，丞相大人，只对上犯了不敬之罪。或许”或许，还能捡回一条性命。当更多可能的结果，出现在卫管家脑海里时，他只能选择最好的答案，以安抚嘉怡与柳絮那颗不安且焦虑的心。 “怎么会这样？”卫管家说得不对，但足够让嘉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纵然在心里，她想强迫自己，相信上官丞相的清白，但不可否认，当错愕的情绪占据主导后，上官丞相在她心里的形象，已摇摇欲坠。 “郡主妹妹！丞相大人一定是被人诬陷的！”相比嘉怡，柳絮却更是坚定不移地选择相信。是嘉怡，是上官丞相，是这座丞相府，给了柳絮新的生活，让她得以与过去彻底告别。“他是好人，好人是不会做坏事的。” “我们都别想了，猜测是没有用的。”需要被人安慰的嘉怡，此刻，却扮演着安慰他人的角色。当丞相府的重担与未来，压在嘉怡肩头时，她不能选择倒下。“等天亮后，我去找一找太傅。他，肯定是知道的。” 自结束学业后，嘉怡便甚少与太傅往来。一则太傅日渐忙碌，二则，嘉怡对太傅的惧怕，已刻在血肉里，非短时间能够消散。但当上官丞相被太傅弹劾成功后，嘉怡却不得不想到他。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4章 家破（十六） 第354章 家破（十六） 与其他京官不同，太傅的府邸不在城内，而在京郊。嘉怡曾去过三五次，印象里，这座府邸除了占地更大一些，与其他民居并无太大区别。素日里，坚持清廉的太傅，并不惜张扬。低调，才是常态。 因而，当嘉怡看到，太傅府邸前，沾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送礼人群时，心中难免生出错愕之感。士子们手捧各式各样的精美礼物，正努力地抢占第一排的位置，以期更容易被太傅发现。 “这”这样的场面，从小在丞相府里长大的嘉怡，见过太多次。她心里一沉，随后抬眼，好在，她看到这里大门紧闭，只在门上贴了张字迹潦草的字条，上书四个字，谢绝来客。“看来，太傅还是太傅。” “我呸，我看这张又温，就是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正在嘉怡站在人群里感慨时，有一句不和谐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不仅直呼太傅的本名，那狂妄的口气，更是宣泄着对太傅的不满。 “我看也是，都来了三天，连门也不开！”有了第一句不满，便会有应和着，发出第二条不和谐的字眼。这二人，显然是相熟者，嘉怡注意到，他们手中的礼物盒，有同样的包装。“他真是，太自大了！” 自大与否，嘉怡并不想参与其中讨论。当越来越多的士子，以各式各样的发言，向同伴表达心中的负面情绪时，嘉怡只在思考一件事：如何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太傅。若真是闭门谢客，她该怎么办？ “早知道，我就不要一个人过来。”嘉怡喃喃自语，神色有些沮丧。临出门前，卫管家与柳絮，均表示想和嘉怡一块儿过来，但被她以丞相夫人需要他人照顾为由，给予了直接的拒绝。 “哎，这可怎么是好？”嘉怡并不想贸贸然表明身份，以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更何况，在她思考的片刻，耳边又传来对上官丞相的议论声。 “我看啊，还是丞相大人好，至少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将话题人物，由太傅引向上官丞相，一时间，原本低语的人群，一下子爆发出激烈的争吵，犹如水中碎石，惊起波澜一片。 “丞相大人欺君罔上，乃是读书人之耻，怎可与正直的太傅相比。”有立场坚定者，立刻出声给与反驳，势要为太傅扳回一筹。 “这你就不懂了吧？官场二字，无外乎黑吃黑。我看，这太傅，也不见得是什么善茬。”有不明就里者，妄图用厚黑学的理论，解释太傅对上官丞相的弹劾。言之凿凿的语气，似不容他人有任何辩驳。 “我看，这事没有这么简单。若真是黑吃黑，那端亲王之变，又如何解释。”有自以为看懂局势者，正摆出指点江山的态度，妄想猜透君心，堪破玄机。 不断传入耳里的议论声，使嘉怡满脸挂满黑线。看似有理，实则不靠谱的士子们，正用他们那诡异的逻辑，搅动此刻的格局。 就在嘉怡犯愁为见太傅而犯愁时，有陌生的童仆穿过层层人墙，硬是挤到嘉怡身边，擦了擦脸上的汗渍，像嘉怡拱手行礼。“请随我来，大人正等着你。” “你”嘉怡有短暂的惊讶，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以太傅对她的了解，定是算准，会有今日之拜访。眼前的童仆，或许已等候多时。“那有劳你，前方带路。” 嘉怡所料不错，童仆果真是太傅派来迎接她的。绕过三曲五折的走廊，太傅正在大厅里，一边低头踱步，一边闭眼冥想。当嘉怡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时，太傅才睁开眼，朝嘉怡递出深邃的目光。 “郡主，你果然会来。”太傅摆了摆手，示意童仆留在走廊上，不让其他人接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能告诉你的消息，却不多。”再开口时，太傅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惋惜。 “太傅，那你能告诉我多少呢？”哪怕只是零星的消息，在嘉怡眼里，也能补上一丝心中残缺的碎片。“太傅，我只想知道真话，你会告诉我的吧。” “郡主，我并未冤枉丞相。这点，你可相信？”太傅挑眉，在咬重尾音的同时，向嘉怡表明确切的立场。丞相确实有罪，所谓的弹劾，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啊”即便有过心理准备，但当太傅，以斩钉截铁的态度，向嘉怡谈到此话题时，嘉怡的内心，还是随之起了一番波动。“那只盼，爹爹的罪孽，能够少一点，轻一点，不要是有违大义之势。” “那你，还相信丞相的清白吗？”太傅不傻，自是明白，嘉怡所指大义之事，是有意试探他的口风。不过，太傅并未选择正面回答，而是朝嘉怡抛了个反问。 “信或者不信，已经不那么重要。”太傅在嘉怡心中的形象，定格在幼年的严厉中，因而，嘉怡并不敢直视太傅的视线，只微微偏头，虚化眼前的视线。“那，我可以见他一面吗？”语气里，竟有半分恳求。 “他现在是看押待审的要犯，论理，你是见不到他的。”太傅蹙眉，看向嘉怡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妥协。“不过，法理不外乎人情，看在素日里与他的交情，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一次。” 或许是上官丞相踩到了底线，启泰帝越过昭文太子，亲自下令，要求太傅着重处理此案。若嘉怡是向他人求情，以获取见一面的资格，恐怕，难如登天。 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嘉怡并不知晓。但她明白，得到太傅的许可，便能与上官丞相见上一面。她的畏惧之情方才有所减缓，收回视线，聚焦在太傅身上。“我，还有一个私人问题。太傅，你恨爹爹吗？” “同朝为官，私交不深，还谈不上，有什么主观的判断。我只相信事实，相信证据。”嘉怡的问题很是委婉，但太傅给出的答案，确实非常直接。果然，在太傅眼前，哪怕嘉怡选择伪装，也能被他轻易识破。 “五日后，你再到我这里来。到时候，我领你去见他。”太傅顿了顿，将所有的情绪藏在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冰冷，向嘉怡提出要求，“只能一人前来。若是有他人跟随，我便是无能为力。” “好，我会准时过来的。”这是嘉怡自行争取到的机会，或许，冥冥之中，她也明白，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谢谢太傅，那我便先行回去。” “对了，还有一事，我顺便告诉你。”太傅有片刻的犹豫，但还是选择补充完整，“你师傅他，最近身体似乎不好。”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5章 家破（十七） 第355章 家破（十七） 嘉怡已有不少日子，未曾见过周长青，只能断断续续从卫管家的口中，得到有关周长青的动态。或许是受到上官丞相的牵连，周长青的生意开始有了些许起伏，但多年积累的口碑还在，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只是，倘若嘉怡在丞相府自顾不暇的节骨眼儿上，贸然跑去看望周长青，又置责任于何地呢？这一犹豫，嘉怡便耽搁了一整夜。以至于，当次日，她看到池鸿雁急匆匆地出现在面前时，愣住了。 “鸿雁大哥，你怎么来了？”嘉怡揉了揉红肿的双眼，似有意掩盖眼角的泪痕。“你来得匆忙，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你。” “快！跟我走！”池鸿雁略去所有的客套话，像个冒失的小伙子，直接伸手，抓住了嘉怡的手腕。正当嘉怡呆愣的片刻，池鸿雁抛出重磅信息，炸响嘉怡的耳畔，“周兄病危，郡主，快和我去见最后一眼。” “等等，你说什么？！”嘉怡的耳朵里，第一次出现耳鸣的症状，嗡嗡作响的杂音，令她无法相信池鸿雁的话语，“师父他病危？不，不可能的吧。” “别犹豫了！快跟我走！”池鸿雁无暇解答嘉怡的疑惑，只用最快的语速，向嘉怡告知最可能的结果，“大夫说，周兄撑不过这两日。赶紧的，也许还能赶上。” 若有三魂七魄，才能被称之为完整的人，那被抽出一魂一魄的嘉怡，便是半具行走的僵尸，任由池鸿雁牵引，而忘了其他的一切。屋漏偏逢连夜雨，连连受到暴击的嘉怡，此刻，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郡主，你要去哪里？”守在门口的卫管家，看到嘉怡那木讷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便知有大事发生。不等嘉怡给出反应，他便自行决定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事发突然，周兄病危。半个月前，他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可这两日，却”池鸿雁的声音，略显哽咽，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向卫管家解释道，“这两日，却突然白了头，一病不起。” “这一天，终于到了。”卫管家叹了一口气，在哀叹周长青的同时，揉了揉嘉怡的脑袋，像小时候那般。“都是命吧，怨不得别人。”那一年，周长青中了金眉一掌，便落下了病根。这点，卫管家还记得。 “不！不可能！师父他，一定还好好的！”在未亲眼看到周长青之前，嘉怡断不愿轻易相信池鸿雁的消息。哪怕，她很是清楚，池鸿雁并无说谎的可能性与必要性。“卫管家！赶紧！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 “来不及了，郡主，这都是命。”若上一句，是卫管家的喃喃自语，那当他再次提到“这都是命”时，便是打算以此为理由，向嘉怡进行安抚。“这是周兄命里的定数，我们奈何不了，哎。” 卫管家的话音刚落，嘉怡的脚步便有明显放缓。“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被欺骗的感受，固然扎心，但被隐瞒的滋味，更是不好受。“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曾告诉我？” “郡主，有一部分情况，你是知道的。”当陈年旧事，被卫管家猝不及防地挖出来后，他需要一点时间进行整理，才能用最简洁的言语，解答嘉怡心中的困惑，“周兄的病，与金眉有关。” 金眉？！好久远的名字，久远到，嘉怡愣过一秒后，才从落满灰尘的记忆深处，将他重新拉了出来。“这？我们与金眉，早已没有了联系。他又能如何，让师父命悬一线。” “周兄这病，是陈疾。当年，他与金眉有过一次决斗，在决斗中受了重伤。”决斗的具体情况，周长青并不清楚，但他清楚地知道，自此之后，周长青的身体，便大不如前。“加之，他劳累过度” “别说了！我不信！”嘉怡重重地打断卫管家的解释，深呼吸一口气，便甩掉池鸿雁的手，不要命似地，向周家跑去。师父！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若问，明天与意外，谁会先来。或许，大部分人，都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但轮到嘉怡回答，她一定会选择意外。这两日，变数太大，变化太多，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即将将她击倒在地，再无翻身之日。 嘉怡跑进房间里时，周长青正半靠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保持午后小憩的姿势。若非嘉怡亲眼所见，她真的不能相信，尚是中年人的周长青，此刻满头白发，放眼看去，竟寻不到一根黑发。 额头上的褶皱，清晰可见，遍布脸的皱纹，正出卖周长青的真实年龄。恍惚间，他他无中年人的阳刚之气，反而，像是个垂暮的老者，静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若以直面生死论英雄，周长青是担得起英雄之名。人这一生，活到他这个份儿上，大约，内心便会有真实的平静，而无复杂的波澜。就像此刻的他，虽是一言不发，但却令人有大彻大悟之感。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但嘉怡想不到太多，她的身体似不受控般，在向前倾斜的同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将双手放在地面，在支撑身体重量的同时，任由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在手背上，掉进心中的深渊。 “郡主，是你吗？”周长青并未睁开眼，只循着声音的方向，微微转过头，“果真来了吗？原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师父为什么会这样？不，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上官丞相之事，已给了嘉怡重击，饶是心理承受能力再强，她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同时承受周长青的病危。“师父！大夫他，怎么说？” “我呢，这儿是老毛病，医不好的。”周长青笑了笑，这才微微睁开眼，试探性地接触明晃晃的光线。只是，实现模糊的他，无法再看清嘉怡的面孔，无法再看清站在嘉怡身后的卫管家。 “不是这样的！师父，一定会有办法！”在难事面前，哭是最没有用的选择。嘉怡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起身，一步一顿地走到床边，单膝着地，握住周长青的手腕，“天下名医那么多，一定会有人” “不用了，我这条命，本就是欠他的。”越是接近生命的最后一刻，周长青的心情，越是轻松与愉快。纵然，世人能原谅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他的良心，也不容许自己选择遗忘。“这样，也好。” 背负了太久的压力，背负了太多的谴责，对于旧疾复发，周长青已静候多时。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6章 家破（十八）【第三更】 第356章 家破（十八）第三更 周长青的身体状况，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所有的变化，大概从收到凡初的书信开始，便有了悄无声息地加重。在这之前，周长青有心愿未了，而在这之后，周长青已了却遗憾，再无其他牵挂。 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不得不强迫自己撑住一口气，否则，便容易断掉紧绷的弦，从而坠入命运的深渊，再也无法起身。 “郡主，不要为我难过。”周长青笑了笑，伸出左手，隔空，做出拍打嘉怡肩膀的动作。只不过，这一抬臂的举动，略有迟钝。周长青是真的衰老了，连这般简单的行为，也需要使出真正的力气。 “好，我不哭了。”明明双肩还在不停地在抖动，明明手中仍然紧紧握出拳头，但选择答应答应周长青所言后，嘉怡便死死地咬住下嘴唇，硬是将止不住的眼泪，逼回眼眶内。“师父，我” “郡主，这是我当年欠下了债，如今，只不过是还债而已。”周长青淡淡地开口，像是在安抚嘉怡的情绪，更像是在进行自我安慰。“这笔债，我背得太久，唯有一死，才能彻底地进行赎罪。” “周兄，你可还有什么心愿。若有，我定当竭尽所能，替你完成。”相比嘉怡的崩溃，卫管家显得镇定不少。只是，这份镇定是否出自伪装，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答案。 “这件事，卫兄，你替我当个见证人吧。我若故去，三分之一的财产，归凡初，三分之一的财产，归逍遥派，三分之一的财产，便是归商会。”周长青摸索着，从枕头底下取出一纸契约。 在这张契约上，盖有周长青的鲜红大印。当卫管家接过契约时，便明白这张纸的分量，非常人可以想象。未曾细看，他将契约放入衣袖里。“周兄，这你可尽管放心。” “那便好，我这一生，大约，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周长青微微扬起嘴角，冲卫管家笑了笑，而后，用缓慢的语调，几乎一字一顿，“我离开后，麻烦你，将我的坟墓，修在逍遥山脚，也好，让我落叶归根。” 逍遥山、逍遥派，那是周长青魂牵梦萦的地方。他早已记不清故土的方向，却时常在梦里，寻得当年上山拜师学艺的片段。随着身体的越发虚弱，这些片段式的记忆，是越来越清晰，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故事。 “好，我答应你。”卫管家坐在床边，抓住周长青的手腕，在给予他鼓励的同时，也悄悄地探了探周长青的心脉。怎一个虚弱可以形容？当心跳的跃动感，越来越隐秘后，周长青的呼吸声，也随之减轻。 还好，当卫管家意识到苗头不对时，暗自向周长青输送出部分内力，以维持最后片刻的假象。“周兄，有我在，一切皆可放心。” “周兄，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池鸿雁扶起嘉怡，一边替她端来板凳，一边向周长青发出询问。不得不承认，卫管家待周长青之义，足够打动池鸿雁。经商之人，最敬重者，莫过于讲义气之人。 “若是，池老弟有多余的时间，便替我安顿店里的杂事吧。这两天，得交出一批订单。”在卫管家输送内力的作用下，周长青的面色渐渐恢复红润，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一个分贝。“我不愿，带着一身的债务离开。” “师父，你是真的会离开我吗？”或许是周长青所言“离开”二字，戳中嘉怡的内心，本是陷入沉思的她，忽然开了口，“师父，我不想要你离开。” “你呀，还和当年一样，还是那般孩子脾气。”嘉怡的语气里，有三分撒娇的意味，令周长青的内心，顿觉温暖不少。“生老病死，本乃自然之趋势。我可不愿，逆天改命。”活得够久了，周长青这般想到。 “师父，那，记得常回来看看我。哪怕，只是在梦里。”收起眼泪的嘉怡，正拼了命地说服自己，接受周长青即将离开的现实。但，谈何容易。说着说着，嘉怡的声音里，又染上了些许哭腔。 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谢谢你们，在我最后的人生里，肯来看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想过的人生已经过完，接下来，便是那想要还给金家的一条人命，与血海之债。“这世界，我来过，我爱过，便也是，无悔。” 深深凹陷的眼珠，有过一丝回光返照的亮度，转瞬即逝。周长青的声音是越来越虚弱，直到落下最后一个字时，他的手臂，也跟着无力地从卫管家的手中滑落，直至自然下垂。周长青重新合上双眼，犹如睡着了一般。 呼吸声，便是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沉睡中的人儿，有苏醒的那一刻。但周长青的生命，却在嘉怡眼前，画上了最平静的休止符。又有一滴泪，划过嘉怡的脸颊，滴落在周长青下垂的手臂上。悲痛欲绝的她，已哭不出任何声音。 “郡主，节哀。”池鸿雁走了过来，学着周长青平日里的动作，拍了拍嘉怡的肩膀，“周兄是含笑而去的，只这一点，已胜过世间无数人。”他的声音里，有感叹，有感慨，还有对周长青的羡慕。 “鸿雁大哥，卫管家，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同师父再待一会儿。”嘉怡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朝熟睡中的周长青，露出最疼痛的笑容。“一会儿就好，我只要，那么一会儿的时间。” 还记得与他初识时，周长青只是个会捏泥人的手艺人，常年在街头摆出摊位。与其他人不同，周长青没有任何吆喝声，就像姜太公那般，愿者上钩。没有生意的时候，他便研究泥人的新动作，以期做出更精美的成品。 还记得，当周长青将一个个活灵活现的泥人，交到嘉怡的掌心里时，一整天的好心情，便随之而来。“周师傅！还有别的泥人吗？我都要！” “都行，都行。下次你来，我这儿有的泥人，都是你的。”那时的周长青，只当有了个忘年交的小友，哪里能想到，在之后若干年的岁月里，二人的羁绊，会越来越深。 从铁刀门，到逍遥派。从周师傅，到师父。无论是地点的转变，还是称呼的转变，二人的命运，被无形的手，缠绕在一块儿，直至周长青的最后一刻，已是密不可分。不仅是朋友，不仅是师徒，更是，一生的牵挂。 “师父，你这个大骗子，你骗我！说好的泥人呢，说好的教我武功呢！你快醒一醒，快醒一醒啊”往事历历在目，教人如何不泪垂。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7章 家破（十九） 第357章 家破（十九） 周长青的故去，给了嘉怡沉重一击。但，这只是一切悲痛的启幕而已。忙于上官丞相之事的嘉怡，本无暇抽出时间，替周长青哀悼、替周长青打理后事。丞相府的变数，已足够让嘉怡心力交瘁。 但念在师徒一场，嘉怡还是抽出整整一天的时间，替周长青收敛遗体，并托卫管家，将这一消息，分别送往逍遥派与河西凡初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周长青的遗体，被送入沉木棺材内时，嘉怡已是哭不出来。 “卫管家，这两日，师父那的后事，还得拜托你了。”两夜未眠，嘉怡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与卫管家低声交谈道。口舌有些干燥，嘉怡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有了些许的润湿感，“我还得，去看看爹爹。” “郡主妹妹，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有我们。”柳絮站在嘉怡身后，在捏肩膀的同时，也替她疏通着僵硬的心。这天变得太快，快到根本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嘉怡承受的压力，柳絮只是略知二三。 “不用了，我睡不着的。”嘉怡不敢将悲伤的情绪带回丞相府，不愿丞相夫人在替上官丞相担心的同时，还要抽出情绪，挂念自己。她强撑出笑脸，朝二人摆了摆手，“柳絮姐姐，这两日，娘亲那也得拜托你。” “你放心，我铁定替你照顾好。”柳絮双手向上抚摸，一直到嘉怡的太阳穴处，方才停了下来，拿捏好力道，替嘉怡揉了揉脑袋，“郡主妹妹，看看你，最近都瘦了。” “没事的，我没事。”许是柳絮有意使出有助于催眠的力道，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有一股强烈的困意，朝嘉怡席卷而来，令她上眼皮与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卫管家与柳絮看出嘉怡的倦意，遂在房间内保持沉默。 那便睡会儿吧。有一道声音，在嘉怡心里响起，是那般温柔与体贴，叫她无法拒绝。 梦里，是一片花田。有数不清的向日葵，正朝嘉怡绽放着最灿烂的笑脸。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儿，正点缀着向日葵的灿烂。道道金黄色的日光，正懒洋洋地洒在每一朵花瓣上，相映成趣。 还有那翩翩起舞的蝴蝶，正在花田里来回穿梭，忙碌的它们，并未意识到，在这片土地上，忽然间多了个陌生的身影。偶有小鸟略过，留下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在和这些勤劳的蝴蝶们，打了个招呼。 “真美啊这里，真美。”嘉怡找了出草地，双手抱头，仰面躺在草地上，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闲暇时分。有呼呼而过的风声，略过嘉怡的耳畔，捎来对她的问候与执意，仿佛在问她，“你还好吗？” 在这里，嘉怡想不起任何一件烦心事。留在心间的唯一念头，便是尽情呼吸，尽情微笑，尽情在这方天地里，感知大自然的一切美好。 但，美好只是短暂的，当嘉怡再次睁开眼时，花田不见了踪影，映入眼前的，是一地狼藉。所有的花儿，似被一阵狂风蹂躏过，连那茎与根，竟也被从土壤里拔了出来，放眼望去，伤痕累累。 “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又是那熟悉的声音，随着一阵风，刮过嘉怡耳畔，留下奇怪的问候，“这是不凑巧，咱们又见面了。” “是你吗？我似乎，在之前的梦里，见过你。”嘉怡起身，半坐在草地上，左右来回张望，想在某一个角落里，发现这声音的主体。但找了一大圈，嘉怡还是失败了。 “美好的痕迹，总是令你这般流连忘返吗？”那声音犹如不散的阴魂，继续在嘉怡身边打着转，有玩笑的语气，但却是认真的态度。 “或许，美好的另一页，便是残酷。”嘉怡像是在回答那声音的提问，但更像是，在与自己对话。当她想到残酷二字时，近日里压抑的所有悲伤，便在瞬间涌上心头。是上官丞相的巨变，是周长青的逝世。 倘若，在人前，嘉怡没有悲伤的权力。那在梦里，在自己的梦里，哭一场，倒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想到这儿，有两行无声的眼泪，便溢出嘉怡的眼眶。继而，是抽泣，是呜咽，是嘉怡再也忍不住的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嘉怡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双手抓住小腿，犹如一只受伤的小鹿，急需得到爱抚与安慰。“在爹爹出了事的同时，偏偏，师父也离开了。师父，我好想你” 止不住的眼泪，止不住的心碎。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嘉怡的眼前，像走马灯似的，一张接着一张，一幕接着一幕。有嘉怡向上官丞相撒娇的片段，也有嘉怡向周长青恶作剧的故事，有过童年，有过成长。但眼下，这一切，都成了嘉怡的回忆。 “师父，你快回来，好不好”天地之大，竟容不下嘉怡凄惨的哭声。或许，只有在梦里，嘉怡才能够放肆一把。 “郡主妹妹，快醒一醒。”梦境与现实不会互通，但梦里的情绪，却能真实地反映在现实里。当柳絮注意到嘉怡的泪痕时，顾不得其他，只当嘉怡做了噩梦，便使了劲，晃动她的双肩，将她从噩梦里带了出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梦境犹如一道光，在嘉怡的脑海里停留不过一秒，便消失不见。感受到眼角的湿润，她揉了揉双眼，指腹上，沾染上了那晶莹的液体。“可能，眼睛有点不舒服吧。” “还以为，郡主妹妹做了一场噩梦。”吓得连连拍打着胸脯的柳絮，这才缓了口气，拍了拍嘉怡的后背，“卫管家替你准备米饭了，一会儿便好。” “我睡了多久？”坐在桌边，想必，刚才只是趴了一会儿。 “小半个时辰，若是困了，去床上躺着吧。”柳絮指了指一旁的床铺，但并未勉强，只站在嘉怡的身后，轻轻地勾住她的双肩，像寻常人家的姐妹那般，“咱们是姐妹，对吧。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着。” “柳絮姐姐，谢谢你。”嘉怡微微放松，往后靠在柳絮的怀里。或许是姐妹情深，柳絮的一句支持，便令嘉怡烦躁不安的心，有了片刻的宁静。“若是没有你，这段时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分身乏术，嘉怡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奔波于上官丞相与周长青之间，还得抽出足够的心思，照顾丞相夫人的情绪。没有兄弟姐妹的嘉怡，幼年时曾享受过，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照顾与疼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那此时，她便得以同样的方式，照顾所有人。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8章 家破（二十） 第358章 家破（二十） 按照约定，嘉怡孤身出现在太傅面前，并未将探望上官丞相之事，告诉其他人。神色本以倦怠，但她硬是打出十二分的精神，向太傅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语气里，是生疏的客套。“今日之事，有劳太傅。” 太傅应了一声，没有过多的交谈，领着嘉怡，朝刑部大牢走去。端亲王与上官丞相，属于朝廷要犯，唯有刑部大牢，才有关押二人的资格。不过，刑部尚书留了个心眼，将二人的牢房有意隔开，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此前，太傅已与刑部尚书通了关系，因而，当嘉怡出现在这群官吏面前时，众人并无半分惊讶之色，有的，只不过是对嘉怡的怜惜与叹气。刑部本是个话不多的地方，众人的叹气声，便这般清晰地进入嘉怡耳里。 “郡主，请跟我来。”太傅招了招手，立马，有穿着灰色小吏服饰的年轻人，便朝嘉怡走了过来，微微弯腰，做出领路的手势。虽然上官丞相已被关押在此，但嘉怡还留着郡主的头衔，仍容不得他人不敬。 “我便不跟着去了，在此处等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我想，是足够的。”太傅转身，靠在一边，给嘉怡让出一条路。顺着这条并不短的石板路，便能在路的尽头，看到进入大牢的铁门。 虽是正午，但却有一股阴冷之风，朝嘉怡扑面而来。还未到初秋时分，嘉怡竟不禁打了个寒颤。没有犯人们的喊冤求情声，只有狱卒的脚步声，时不时地从大牢里传出——这里，实在静得出奇。 嘉怡虽是第一次进入刑部大牢，但该有的规矩，她还是准备了的。停在铁门前，嘉怡从衣袖里取出一点碎银子，交到领路的年轻人手里，“一点心意，多谢。”曾几何时，嘉怡对这些规矩嗤之以鼻，但如今 “丞相在最西侧的牢房里，进入之后朝右一直走到底，便是。”领到碎银子的年轻人，显然很是高兴，连说话的内容，也详细了不少。许是怕嘉怡未曾听懂，他还伸出手，给嘉怡指了路。 除了阴冷，便是阴暗。刑部大牢里并未使用明亮的烛火，而是每十步，开了个不大的天窗，利用自然光线进行照明。偶有巡逻的狱卒，手里也必定提着个纸糊的灯笼，方才能看清眼前的路。 有资格被刑部关押的犯人，并不多，嘉怡一口气走到底，也不过只看到五六人而已。待即将见到上官丞相前，嘉怡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呼了一大口气后，才开了口，柔声问道，“爹爹，你是在这儿吗？” “嘉怡？是你？”有片刻的迟疑，但在看到熟悉的身影时，上官丞相的声音有明显的颤抖，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得到释怀，“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嘉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这一刻，她只愿世界上从未有过眼见为实的说法。上官丞相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眉眼之间，有些许灰尘，一向爱干净的他，双肩竟有了一层薄薄的蜘蛛网，如此不堪。 嘉怡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借着昏暗的光线，隐约可见，角落里有一只老鼠的尸体。未被撤职，堂堂丞相，竟屈尊于这般不忍直视的地方！这一瞬间，嘉怡的心里，多出了些许恨意，是对启泰帝的恨意。 但她忍住了，转瞬即逝的念头，嘉怡并不想放在心里。“托太傅的帮忙，进来看看你。爹爹，你还”你还好吗？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个不能说出口的魔咒，缠在嘉怡的唇齿间，无论怎样，不肯离开。 既然不能说出口，那便用行动吧。铁牢间留有些许缝隙，嘉怡勉强能将双手伸进牢里，想要与上官丞相，有一丝肢体间的接触，以尽孝道。但上官丞相却下意识地躲了躲，不自觉地靠在墙壁边，避开嘉怡的撒娇。 嘉怡神色黯淡，抽回双手，只站在上官丞相面前，一言不发。明明，装了一肚子的问题，想要在这里寻求到答案。但，这第一句话，该如何问出口？ “时至今日，不怨他人。”或许是猜到嘉怡的心思，上官丞相闪过一丝苦笑后，像是往日那般，平静地与嘉怡进行交谈，“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嘉怡，你也别太难过，相信，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当说到相信二字时，上官丞相有明显的停顿。或许，他也在怀疑，是该相信启泰帝，还是相信昭文太子，亦或者，是相信深不可测的人心。 “爹爹，我能为你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你从这里救出去。”嘉怡不想思考太复杂的问题，不愿面对错综复杂的过程，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缺一不可。 “出不去的，这里是刑部大牢。”上官丞相摇了摇头，这才向前走了两步，停在离嘉怡最近的地方。“这段时间，难为你了。”上官丞相动了动手指，想揉了揉嘉怡的脑袋，却发现，这么近的距离，却是遥不可及。 “娘亲很好，家里很好，爹爹勿念。”嘉怡强忍住眼角的酸涩，朝上官丞相露出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过于牵强。“爹爹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太傅说，爹爹有罪，但我不信！” “是有罪吧，罪在，与端亲王关系过密。”有关弹劾的内容，上官丞相或多或少是知道一些的。但他更是清楚，罪不在弹劾，而在于端亲王。“嘉怡，照顾好自己，我才能真的放心，你明白吗？” 为官十余年，上官丞相早已累了。若真的有过错，那便是错在没有及时告老还乡。伴君如伴虎，这样的道理，他早该想到。“替我给你娘亲带个话儿吧，若有心，叫她多出去走走。闷在家里，会生病的。” “好，爹爹放心。”嘉怡浅浅地笑着，想让上官丞相真正安心。但真的能安心吗？父女二人，便是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沉默片刻。 “你还得答应我，别去找太子殿下求情，别让太子殿下为难。”良久后，上官丞相吐出这句话，眼神里的那道光，聚焦到嘉怡的脸上，似要看穿她的心思。“这件事，太子殿下做不了主的。” 嘉怡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求太傅不得，那便去求昭文太子。一次不行，便是两次，便是三次，以她与昭文太子的交情，总会有成功的一刻。 但，上官丞相却看出了她的打算，言词之间，是郑重地提醒与劝告。“嘉怡，我没有别的牵挂，唯有你了。”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9章 家破（二十一）【第三更】 第359章 家破（二十一）第三更 忽如黄粱一梦，或许，只有在远离人群的牢房里，上官丞相才有心思，回顾这一路走过的漫长艰辛。这些已被翻开的往事，他却无法向嘉怡诉说。有过挣扎与惶恐，也有着平静与泰然。 “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到这里。”上官丞相缓了口气，看向嘉怡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欣慰，“你的想法，我然明了。只是，不必做这些徒劳无用之事。你的人生还很长，以后” “爹爹！不，这次我不能答应你。”上官丞相的语气越是平和，嘉怡的情绪便越是有起伏的波动，没有谁，会愿意看到，曾经依靠的大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选择落叶。“爹爹！我会去找昭文哥哥！” “哎，罢了，我是拦不住你的。”上官丞相叹了口气，用带着失望且绝望的眼神，看向嘉怡。“你啊，从来不令人省心。”或许是看到嘉怡坚决的态度，上官丞相的心，又被撕裂出一条口子，疼痛不已。 “郡主，时间到了，该回去的。”便是在嘉怡沉默、上官丞相叹气的时候，先前那年轻人，迈着轻微的脚步走了过来，小声提醒道。“走吧，这里不能久留。” 嘉怡垂眸，不忍再多看上官丞相一眼，只用女儿向父亲撒娇时才有的声音，向上官丞相开口，道，“爹爹，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我不能再失去什么了。”嘉怡无法想象，倘若在失去周长青后，又失去上官丞相，会是怎样。 上官丞相注视着嘉怡离开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转角处，仍没有抽回视线。嘉怡是他唯一的孩子，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这份牵挂之心，非为人父者不可理解与体会。“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当上官丞相的感慨，刚刚出口时，那些犹如捉迷藏般的记忆，忽然间占据着他的整个大脑。似有千百种声音，不停地在他的耳边来回议论，一句接着一句。上官丞相头疼欲裂，站立不稳的他，只好扶着墙壁坐下。 “嘿，我说你这小子，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咱们。”有熟悉的声音，从久远的记忆深处里被唤醒，有些许的陌生感，令上官丞相浑身一颤。“良成，咱们可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有福同享。” 良成 是了，为官多年，从戴上一顶“丞相”的帽子后，便再也没有人喊过他的名字。久到，令上官丞相都差点忘了自己的本名，上官良成。 眼前略过七八个少年的身影，都是当年同乡的少年郎。年岁相仿的他们，自幼便相知相熟，一块儿上学，一块儿念书，一块儿参加科举考试。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是读书的料，唯独当年的上官良成，飞上了枝头。 眼前的这一幕回忆，便是在上官丞相即将离开家乡，前往他处为官时，与这群朋友的话别之景。说话者，上官丞相只记得他姓梁，因小时候的调皮，缺了一半门牙。 “就是，记得常回来看看。或者，到时候啊，我们去找你玩。”另有淳朴的声音，将上官丞相的记忆，引向另一人身上。看不清五官，但露出个大脑门的模样，上官丞相还是有印象，这人姓沈。 当年的他们，哪里想得到，官场可比不得其他地方，非一句“玩玩而已”能解释清楚。梁生与沈生，还有其他人，将昔日的上官丞相，送至三里开外的大道上，方才止了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送到这里。”梁生开了口，重重地拍了拍上官丞相的肩膀，取出衣袖里的折柳，插在他的包袱上，“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就这一支折柳，还望你勿忘了我们。” “行！我答应你们！无论走多远，无论日后能走到哪一个位置，我都不会忘了你们！”许是，从这一句话开始，上官丞相便学会了一项官场基本技能：轻易许下的承诺，不过只是说说而已。 到最后，除了还记得两个人的姓，还记得这段年少时的交情，上官丞相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么想一想，还是蛮可悲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啊春风不度。”个中滋味，或许，只有自己知道。 离开刑部大牢，重见光明的嘉怡，有些不适应这刺眼的亮度。一直眯着眼的她，直到重新看到太傅时，才放松了状态，主动向太傅言谢，“多谢太傅，日后必定相报。”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昔日里，太傅常训斥，嘉怡不懂规矩，将来必定贻笑大方。可真当嘉怡讲起了这套规矩，对太傅毕恭毕敬时，却也不像是她。“以我与丞相的交情，郡主不必挂齿。” “那我便回去了，不打扰太傅。”离别前，嘉怡朝太傅微微一笑，疲倦的笑容里，少了往日的真诚，多了七分伪装。“爹爹的事情，我会再努力的。”都说不撞南墙心不死，此刻的嘉怡，是撞破南墙不回头。 “对了，周长青的后事，郡主可需要人帮忙？若需要，我可以想想办法。”在嘉怡即将转身离开的同时，太傅开了口，语气里，有些关心。嘉怡是他的得意门生，若非女儿身的限制，他定是想当栋梁栽培。 但在嘉怡眼里，最重要的恩师，不是他，而是周长青。这对太傅而言，始终是心里的一个结。或多或少，太傅曾听到过嘉怡与周长青的故事，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也许，是太傅一直向往的关系吧。 只是，经上官丞相之事，他与嘉怡的师徒情分，终是不得不走到尽头吧。 “不用了，谢谢太傅的心意，我我可以的。”算算时间，逍遥派那，应该知道周长青的死讯了，便是在这两日，诸葛鸿便会派人，前来协助料理。“掌门那，会派师兄过来的，不劳太傅费心了。” 连嘉怡自己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她也能这般熟练地运用客套字眼，与太傅进行表面交谈。只是，此刻的她，还能从闪烁的眼神里，轻易地被窥探内心。 太傅并未再多言，当刑部尚书站在他的身后时，他的注意力，不得不从嘉怡这儿移向别处。看向嘉怡的最后一眼，是她逆着光，低着头，朝丞相府方向缓缓走去。留给太傅的，不过是一张孤零零的背景。 没有手足的支持，没有亲人的相伴，势单力薄的嘉怡，该如何度过这场狂风暴雨？ “太傅，丞相一案，皇上那，似乎有新的要求。”刑部尚书压低声音，凑到太傅耳畔，嘀咕片刻后，才反问道，“眼下，该如何是好？”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0章 家破（二十二） 第360章 家破（二十二） 又是一场恶战。修文负了伤，袒露着的右胸正敷了药，缠着绷带。但他并未选择休息，而是亲临现场，指挥将士们清点战场。凡初跟在他的身边，正检查所剩不多的兵器。 这场恶战，断断续续地打了三天三夜，自损八百的结果，不过是伤敌一千。关枫已有些疲累，但木合，像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明知胜负难分，但仍未有丝毫退兵的迹象，只暂时后退十里，以休整兵力，准备来日再战。 “这些将士家属，可得好生安抚。”修文走到离他最近的遇难士兵面前，弯腰，伸手，替这名士兵合上双眼。可像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当修文的手略过时，这名士兵的双眼，依旧圆瞪，仿佛在用眼神告诉修文，他还不想死。 “每次清点战场，总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王爷，你习惯便好。”凡初早已见怪不怪，微微穿出一声叹息后，垂眸，使了点力，才合上士兵的双眼。“有种说法，若是死之前不闭眼，便能看到最想见的人。或者，他想看到家人吧。” “这场战争，究竟什么时候可以结束！”速战速决，不过只是课本里最美好的愿望。真正的战争一旦开始，便很难看到落幕。当修文明白这个道理时，对木合的恨意，便偶然而生。他双手捶地，忍不住怒斥，“可恶！真是太可恶！” “蛮族那，估计也是元气大伤，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主动进攻了。就这么耗着，也未尝不是个办法。”凡初拍了拍修文的肩膀，而后抓住锁骨，将他带了起来，“走，咱们还得回去见关将军，他需要这里的信息。” 从伤亡人数，到折损兵器数量，再到缴获敌军装备情况，这每一件，都是清点战场后的大事。关枫对此甚为看重，绝大部分时间，都会亲自查看。用他的说来说，便是，“有了这些信息，才知道一场战争的真实结果。” 不过，在修文与凡初准备向关枫汇报结果之前，关枫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死死地盯住二人，直看到二人浑身不对劲，才将眼神移向他处。“有两件事，想要告诉你们，都谈不上是好消息。”关枫的语气里，有隐隐的忧愁。 “关将军有任何消息，不妨直说。”庄亲王在一旁开了口，替二人解了尴尬气氛。但他从关枫那闪烁不稳的眼神里，已看出些许异样。不是一件坏消息，而是两件。莫非，是京城突生异变，亦或者，是有加急军情？ 都不是，关枫开了口，解答了庄亲王心中困惑。“其一，京城那传来消息，言周长青周先生已去世，身后留下三份财产，其中一份，是你的。”他抬眼，在将书信递给凡初的同时，用眼神默默地表示哀悼。“你看，要不要回去料理后事。” 与想象中不同，凡初并未有任何表情的波动，只是平静地接过这封书信，未曾拆封，便揣入衣袖里。“不必去了，与他的父子之情，今生已了，到此为止。更何况，眼下军情尚未有定数，末将不敢擅自离开。” 在表明态度后，凡初才抖了抖眉毛，看向关枫的同时，似也在看陌生人，“至于财产，待班师回京之日，末将再做打算吧。”此刻的凡初，并不清楚周长青到底留给他多少财产，在他眼里，经商所积累的利益，不会太多。 “也罢，这本是你的家事，我不做干涉。”关枫很是清楚，周长青是凡初的禁区，是他不愿提及的话题，故而未做过多的勉强。若一再追问，怕是会适得其反。“但，若你想在军中为他烧纸祭奠，我不会阻拦的。” “那其二是什么？”凡初并不想在庄亲王与修文面前，继续提及周长青。于他而言，这段记忆已放在心里深处，萍水相逢，不过有缘一场。“末将斗胆猜测，其二，是与端亲王有关吗？” “不止，是，与丞相有关。”关枫瞥了一眼修文，在下一秒时迅速将视线收回，只放在眼前的长信里，“丞相被牵扯进端亲王一案，太傅与各部尚书、侍郎连连参本，眼看着，便有倒台之势。据传，已被收押至刑部大牢。” 晴天霹雳，修文险些站立不稳。这才过去多久？昭文太子当真将这把火，烧向了上官丞相吗？那嘉怡呢，为什么没有其他消息？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在修文心中形成，犹如巨大的旋涡，将其困于其中。“这信，是谁给你的？” “是太子殿下派人送过来的，除此之外，还向两位王爷进行问候。”关枫只当修文与上官丞相关系密切，才会在第一时间，有这般过激的反应。“谈不上坏消息，只道是世事无常。丞相他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即便有过这般猜测，但当真实消息落入耳里时，修文仍然难以接受，看向凡初的眼神里，犹如一只受过重伤的野兽。但凡初用眼神给了他暗示：这是在军营，这是在关枫面前，万不可贸然。 “便就是这两件事。对了，你们清点战场之后，可有什么收获？”修文的异样，关枫看在眼里，但他并未开口询问，只顺势岔开，回到正题。“这一仗，我们险胜，但伤兵过多，一时半会儿，怕是只能继续耗着。” “那便耗着，我就不信，以他们的弹丸之地，能撑过今年冬天！”庄亲王拍案而起，这一声响亮的回答，也是明志后对关枫的承诺，每个字，均是掷地有声。“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我看，是不破蛮族终不还。” “就怕耗不起，京城之乱，若是烧到这里，还真”关枫叹了一口气，或许是顾忌修文在场，他并未明说。但修文明白，若是启泰帝亦或者昭文太子，稍有昏庸，这战场局势，便有可能在朝夕之间被颠倒、被倾覆。 “关将军，你且放心，有我在，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可能性。”修文深深地看向关枫，似在用确切的眼神告诉他，请相信启泰帝，请相信昭文太子。“父皇与王兄，断不会因小人的谗言，而失去对咱们的信任。” 关枫似乎还张口说了点什么，但修文一个字儿也没有听进去。他的心里正担心着嘉怡的安慰，眼前所见皆是黑白，耳边所闻皆为杂音，实在支撑不住的他，终于开了口，道，“我不太舒服，若若无其他事，想回去休息。” 哪里会是真的休息，不过是找个无人的地方，舔舐内心里的思念与不安。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1章 家破（二十三） 第361章 家破（二十三） 又是三五日过去，上官丞相的形势却不见任何好转。一份份的匿名信、检举信，不断地被送到昭文太子案前，有故意夸大者，甚至挖掘出上官丞相与端亲王私自勾结意图卖国的所谓证据，要求昭文太子及启泰帝严肃处理。 上官丞相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昭文太子并不敢轻易动他，唯恐伤了老臣的心。但启泰帝却像有意为之，抓住这封故意夸大措辞的举报信，要求太傅从重处理，“若是有任何疑点，均可提出，均可详查，此案，甚是重大。” “微臣领旨。”有启泰帝在眼前，太傅并不会用余光瞥向昭文太子。但他很是识趣，感受到气氛有些许异常后，便领了这道命令，主动离开房间。“若皇上并无别事，那微臣先行告退。” “父皇为什么，一定要置丞相于死地。”昭文太子的提问有些木讷，扭头，不愿看着启泰帝的他，只好注视着身边的书架，以期缓解内心里的压力。“父皇明明知道，丞相他，并不会涉及到” “昭文，你是在顶撞朕吗？”启泰帝那瘦骨嶙峋的脸上，忽然有了严峻的表情，带了些许怒意，开口道，“昭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从哪里借来的勇气，胆敢替逆臣贼子作担保！” “父皇！儿臣绝无顶撞之意！”昭文太子赶紧噗通一声跪倒在启泰帝身前，额头触地的那一刻，他的心跟着一凉。自启泰帝插手端亲王与上官丞相之事后，他的喜怒哀乐越发难以捉摸，仿佛，再也听不进旁人的话，只愿一意孤行。 “但儿臣，坚信丞相的为人，即便他与端亲王关系亲密，也不会觊觎” “啪！” 昭文太子的话音未落，启泰帝便冲了上来，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若不是一旁的老太监见势不多，眼疾手快地拦住启泰帝，只怕，紧跟着便是要踢昭文太子一脚。“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宅心仁厚，绝非有意言之。” “罢了，今日，朕便与你说个明白。”启泰帝冷哼一声，朝昭文太子丢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脸色，仿佛多年的栽培，在今日得了个苦瓜。“丞相权倾朝野，功高盖主。若不替你清理了他，日后，你又该如何？” “儿臣愚钝，还望父皇明示。”昭文太子实在不愿以最恶毒之心，贸然猜测他人的想法。哪怕，天资聪颖的他，早已明白启泰帝的想法，仍不愿意去面对，去承认。“父皇，儿臣只知，不可错冤忠臣。” “端亲王谋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若是丞相有心，力排众议，辅佐端亲王而非你，昭文，朕只问你一句！”说到此处，启泰帝的声音有陡然提高分贝，帝王的威严，从未因离开朝堂而有半分衰减。 “朕的江山，未来你的江山，可还能安稳？”启泰帝一字一顿，似在用万千道利箭，将每个人钉在昭文太子的心间。而后，他才缓了缓气，用温和的态度，向昭文太子表明心迹，“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父皇可是”可是，上官丞相确实是清白的，断无谋反的可能性！这一句话，明明已经到了昭文太子的口中，可当他看到启泰帝那充满寒光的眼神时，却又无法脱口而出，只得生生地咽了回去。 “儿臣儿臣，明白了。”昭文太子匍匐在地上，良久，才在老太监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许是跪得太久，昭文太子的眼前有片刻的晃动，双腿发软的他，只得靠在老太监身上，微微发抖。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启泰帝背过身，将双手背在身后，眼神落在身前的笔筒上，有轻微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对昭文太子的失望，“这般妇人之仁，日后，如何为君？昭文，你且记住。” “儿臣谨遵教诲。”昭文太子并不清楚，启泰帝会对他说些什么。但“妇人之仁”的定义，却让他无法反驳。他也清楚，有时候，自己确实容易心软。 “为君者，当有长远之见。你，要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间，而非，被所有人牵着鼻子走，明白吗！”启泰帝干咳了两声，言辞之间，将这些年的真实想法，直接说了出来，“这天下，终是你的。” “父皇儿臣，明白。”昭文太子很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以解释眼下复杂的心情。但有一件事，他是明白的，那便是，启泰帝希望他学会狠，用人狠，弃人时也得狠，而非学会善。 昭文太子是在老太监的陪同下，离开房间的。待走到长廊的拐角处，老太监才拍了拍昭文太子的双肩，语重心长地，将他所理解的内容，开口说道，“太子殿下，你也别怨皇上，他确实是为你着想。” “不会的，做儿臣的，怎敢埋怨父皇。”半分客套，半分真话，当昭文太子用模棱两可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老太监的目光，有微微闪动。 但他并未继续纠缠这样的话题，昭文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其为人，他心知肚明。“有一事，还望太子殿下有个心理准备。”老太监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垂袖，用哀婉的语气，道，“皇上他，起了杀心。” 是了，以启泰帝的决绝，这本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上官丞相成了路上的一处障碍，那势必得铲除。所有的罪名，无非，只是令这样的行为，更合理化而已。便是在这刻，昭文太子忽然意识到，启泰帝，是陌生的。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启泰帝的想法，从未真正学会启泰帝的办事手段。看上去温和的帝王，背地里，也会有许多阴暗的想法。“父皇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不太确定，太子殿下，老奴知道你与郡主关系亲密，你看，这件事”老太监果然是老太监，启泰帝想到却不能说的内容，便可以借他的口，以另一种形势传给昭文太子。“郡主那，太子殿下可得多费心。” 是了，还有嘉怡。若启泰帝的杀心不减，那嘉怡，怎么办？那嘉怡与皇室的关系，又该怎么办？若按民间的说法，那便是有杀父的血海深仇！若是修文知晓此事，他又该如何面对嘉怡？ 种种问题，缠在昭文太子心间，逐渐形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只逼得他踹不过半分气息。“让我想一想”从上官丞相，闪到太傅，再闪到启泰帝，继而，又是嘉怡与修文的身影 昭文太子只觉得头脑不够用，当画面定格在端亲王时，他更是心慌不已。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2章 家破（二十四）【第三更】 第362章 家破（二十四）第三更 秋雨倾盆，寒意渐入心脾。有摇摇晃晃的细枝，承受不住暴雨狂风的摧残，已被折断成两半，认命似的躺在地上，静候归于泥土的那一刻。寻不见虫鸣鸟叫，这一场大雨，几乎让所有动物为之一颤。 偶有太监宫女从走廊路过，也是快步而行。风太大，还穿着单薄衣物的他们，暂时抵抗不了这阵凉意，被大风催促着，不愿在室外有过多停留。冷，约莫着快一秒入冬。 急促的脚步声，并未打扰昭文太子的安宁。此刻，他正在书房内，右手执笔，聚精会神地完成一幅菊花画作。紧闭门窗的房间，能让昭文太子享受可贵的宁静时分。 芳华站在一旁，正替昭文太子研墨。眼看一朵菊花，即将脱昭文太子之手，诞生于这张宣纸上，她不由得发出一句感叹，“太子殿下之画，甚有灵韵。仿佛，这花就开在眼前，而非一张画上。” “许久未曾作画，看样子，还未曾生疏。”这幅秋菊图，只是昭文太子一时兴起之作，打发时间罢了。若论满意度，约莫着能给个六七分。“你若喜欢，待完成后，我便赠予你，如何？” “可以吗？那多谢太子殿下。”入宫快半年了，除了必要的赏赐，昭文太子还从未赠过芳华任何礼物。这是第一次，芳华怎能不欢喜。“到时候，我一定找人裱起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每日欣赏。” 芳华那点女儿家的心思，昭文太子自是明了。她对他的情意越深，他对她的责任感与愧疚感便越重。总想着，能像对嘉怡那般，对芳华，但总归是不可能的吧？ 便是在昭文太子有片刻思索的时候，小顺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顾不上其他应尽的礼节，朝昭文太子惊呼道，“不好了！太子殿下，出大事了！” “何事，这般惊慌。你且慢慢说。”昭文太子有微微蹙眉，但念在芳华在侧，他并未动怒，只将不满的情绪，藏在语气里。“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应当知晓，凡事不可乱。” “郡主她她闯宫了！说这次，一定要太子殿下一面！若是见不到，她便不回去！”小顺子深呼吸一口气，而后，用最快的语速，将嘉怡闯宫之事，告诉了昭文太子与芳华。“我们拦不住，郡主她” “怎么会？！”当嘉怡闯宫四字，进入昭文太子的耳里时，他只觉眼前一黑，就像突然被高手，给了致命一击。“到底发生了什么？郡主她，怎会突然做出这般举动？” “都给我让开！我要见太子殿下！”正当昭文太子纳闷之事，嘉怡那熟悉中带了陌生的声音，正好向昭文太子袭来。“太子殿下，臣女求见！” 屋外，还有嘈杂的其他声音，芳华斗胆，站到了窗边，隔着一层薄纱，她看到尾随在嘉怡身后，是一队禁卫军。但他们碍于嘉怡还挂着郡主的身份，并不敢贸然出手，将其逮捕，只与嘉怡保持合适的距离。 或许，他们也在犹豫。若是当着昭文太子的面，将嘉怡抓了回去，会有怎样的后果？“郡主，太子殿下他不想见你，咱们还是回去吧。”使不得硬，那便只能用软。 “我来过三次，这是第四次。”嘉怡背对着禁卫军，吸了吸鼻子，神情有些沮丧。“若这次，还是见不到他，那我，便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嘉怡的声音不大，但足够穿透一堵墙，令屋内的昭文太子与芳华听见。是了，为了上官丞相，嘉怡必须见到昭文太子。哪怕只是一线生机，她也不能弃之不顾。 “丞相他，发生了什么事？”芳华离开窗边，又重新站到昭文太子身后，轻轻地问道。她出生于商人之家，对瞬息万变的朝政，本就一无所知。“太子殿下，你要出去见一见她吗？” “让我，想，想一想。”手一抖，一点多余的颜料，便落在不该出现的位置上，破坏了整幅画的美感。昭文太子搁下笔，当满脑子都是嘉怡的身影时，他再也无心作画。“想不到，她会闯宫。” 前三次，是昭文太子有意拒之。原以为，以嘉怡的性格，事不过三，她便会死了这条心。但没有想到，嘉怡那牛一般的脾气，竟在这事儿上显了出来。 “太子殿下，郡主那”芳华顿了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昭文太子与嘉怡的故事，始终是她进不去的一间密室。“或许，出去看看吧。” “没有用的，丞相那，父皇已下了令，这两日，就”昭文太子可以说什么，又可以可以做什么？他然想不到。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启泰帝那道不容反驳的命令，“就要斩立决了。” 不是赐一杯毒酒，亦或者赐一条白绫，也不是恩准上官丞相自尽，启泰帝偏偏选择了最残酷的惩罚，“斩立决”。午门外，闹市里，誓要剥夺上官丞相生前的最后一份尊严。 “这”芳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斩立决三字，她只在传奇里见过，却是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身边。“太子殿下，那，郡主那”芳华与嘉怡年岁接近，她无法承受的事，嘉怡更无法接受。 “让我静一静，静一静”想不出面对嘉怡的办法，昭文太子下意识地选择缩在房间内，任由嘉怡与禁卫军争吵的声音，不断地收进耳里。 许是嘉怡知道，昭文太子便在眼前的屋内。当她站在门口时，不似往日那般直接闯进来，而是犹豫片刻，收回即将敲门的手。而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嘉怡退到院中，整理好衣衫后，直接跪倒在地。 “太子殿下！求求你，让我见上一面！”嘉怡丢了所有的尊严，丢了所有的自我，为了上官丞相，为了自己的家，一下接一下地以头触地。当额头上出现血丝时，眼前的雨水，便也夹带了血腥味。 有冰冷的风，朝嘉怡迎面吹来，有刺骨的雨，从头浇到脚，但众人的目光，如麦芒般，扎在嘉怡的身上。但却始终，见不到昭文太子的身影。明明就在眼前的屋子里，明明离她只有一道门的距离。 “太子殿下求求你了，救救爹爹”嘉怡的声音开始哽咽，但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不能哭。妆，可以被雨水冲湿，但不能被泪水弄花。“太子殿下，爹爹他，真的是清白无辜的啊！” 为什么所有的矛头都要指向上官丞相，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再相信上官丞相，为什么启泰帝要下一道斩立决的圣旨？谁来告诉嘉怡答案。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3章 家破（二十五） 第363章 家破（二十五） “太子殿下，外面雨太大了。我想，还是，出去问问吧。”看到在雨中下跪的嘉怡，芳华有些于心不忍。只是，不明白其中有多少复杂关系的她，亦不知道做什么才合适。“小顺子，去找把伞。” “奴才备着，太子妃，在这儿。”小顺子不傻，比其他人更机灵，早在刚进屋时，便麻利地将木伞从角落里翻了出来。“太子殿下若是不方便，奴才替你送这把伞。郡主她，一定会领情的。” 风声越来越大，雨声越来越密，但嘉怡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弱。连芳华与都在嘉怡捏了一把冷汗，昭文太子又怎会真的无动于衷？这是他心尖上的人啊，是他发了疯，拼了命，也想去保护的人。 “罢了，我去吧。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昭文太子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后，佯装镇定，却无法控制手指的颤抖与牙齿间的寒颤。“伞给我，你们都不要过来。” 该向嘉怡说什么，该对嘉怡做什么，昭文太子毫无想法。他甚至无法想象，若是在推门后的下一刻，看到嘉怡挂着一张哭脸，又该怎么办？终究是他，伤害了一直想要保护的人，一直视若珍宝的人。 “太子殿下，你终于肯见我了”不是哭丧的表情，眼角没有一丝泪痕，但嘉怡一副生无可恋的态度，却让昭文太子心里更紧、更难受。曾几何时，嘉怡的脸上，只挂着笑容，从未有过绝望。 是启泰帝，是昭文太子，令本该充满希望的嘉怡，深深地坠入绝望的深渊。“我找了你三次，他们说，你不肯见我太子殿下，求求你，救救爹爹。”一字一颤，嘉怡埋着头，卑微的她，不敢直视昭文太子。 昭文太子没有说一句话，只默默地走到她的身边，撑着这把伞，替她挡住了些许风雨。但身外的风雨，能被一把木伞挡住，心里的风雨，又有谁分担？ “嘉怡妹妹，这里冷，到屋里坐一坐吧。”昭文太子有片刻的犹豫，但他放弃了郡主的称呼，继续选择使用“嘉怡妹妹”。只是，这般亲密的昵称，在此刻的嘉怡听来，却是刺耳又扎心。 “太子殿下，臣女，担不起。”嘉怡并未起身，只将头埋得更低，以至于有紧贴地面的错觉。“爹爹他，蒙冤下狱，本以为，你们能还他一个清白。确实想不到，等来的不是清白，而是死刑。” 斩立决？！呵呵，多么讽刺，多么好笑。兢兢业业如上官丞相，终是难逃噩梦般的命运。都说人心叵测，君心更甚。“太子殿下，为何，不肯还爹爹一次公道。” “嘉怡妹妹，你先起来吧，地上凉，小心身体。”昭文太子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无法直面嘉怡的问题。赤裸裸的答案，已经摆在二人眼前，上官丞相的结果，已是板上钉钉。“有什么话，咱们” “太子殿下，若真的没有办法，那能否，替爹爹求个尸。”嘉怡深深地呼了一大口气，直到无法容纳新鲜空气，方才停止。“哪怕是一杯鹤顶红，也好过斩立决啊！爹爹他！难道，不配拥有尸吗！” 心中的悲愤再也不受控制，夺眶的眼泪，随着雨水一道，冲刷着嘉怡的脸庞。那哀痛的声音，令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心碎。一向心思细腻的芳华，更是红了眼眶，转过脸，不忍被他人看到擦泪的动作。 “太子妃，我们进去吧，这里交给太子殿下。”小顺子抓了件披风，披在了芳华的双肩上。从前，他是昭文太子的人，但现在，他是芳华的人，无论何时，心都是向着芳华的。“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恳求太子殿下，替爹爹留一具尸。”若真的不能有半分转机，那至少，让他体面地离开吧。浑身湿透的嘉怡，犹如一只可怜的蝼蚁，跪在昭文太子身前，再无昔日里的那份飞扬与跋扈。 嘉怡是多么骄傲的人啊，连骨子里流淌的血液，都被烙上了傲气的影子。可此时此刻的她，无半分昔日里的高贵与尊严，就像一只受困的苍鹰，被命运折断了翅膀，剩下的，便是任人宰割。 “求求你求求你”嘉怡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不停地向昭文太子磕着头。 “好，我答应你。”嘉怡退让至此，昭文太子无法继续无动于衷。“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启泰帝想要上官丞相一条命，昭文太子拦不住。但替上官丞相保留最后一份尊严，昭文太子愿意一试。 “谢谢谢谢”嘉怡抓住自己的双膝，已在崩溃边缘徘徊的她，除了向昭文太子表示讽刺般的言谢，竟说不出其他内容。努力了这么久，却依旧无法挽回上官丞相清白的性命，这样的努力，到底有用吗？ 嘉怡想不到答案，眼泪已模糊了她的视线，死死咬住嘴唇的她，哭累了，心也跟着累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当昭文太子弯腰，将她扶起时，嘉怡只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浮萍，找不到可以靠岸的地方。 “嘉怡妹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当昭文太子与嘉怡肌肤相触的那一刹，嘉怡下意识地往回一缩，是有意避开。昭文太子愣了愣，却感知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或许，是他想太多了吧。“进来暖一会儿吧。” “不不必了。”嘉怡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两步，长时间跪在地上，她有些晕眩。好在，小顺子及时扶住了她。“走开，我我不用你们。”但嘉怡并不领情，径直甩掉小顺子的手臂，两眼空洞地向前走去。 “嘉怡妹妹，你这样这样不行。”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嘉怡这般决绝又冷漠的态度，昭文太子莫名心慌，就像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正在逐渐从心里被抽走。心疼到无法呼吸，却又不能不呼吸。 “你让开，别别挡住我。”嘉怡宁可扶着墙，也不肯与昭文太子有任何肢体接触，只用冷冷的延伸，盯住他，就像盯着最陌生的人，“太子殿下，还望你一诺千金，能替爹爹留个尸。” “太子殿下，让郡主走吧。”便是在二人陷入对峙的氛围里时，芳华出了声，拉住昭文太子的衣角，低声劝道，“郡主她，听不进去的。你又何必自作主张。” 昭文太子不再阻拦，只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队伍，护送嘉怡离开。而后，他深深垂眸，凝望着嘉怡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造化弄人，与你，终是会生分了吧。”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4章 家破（二十六） 第364章 家破（二十六） 淋了一场雨，像只落汤鸡的嘉怡，几乎是拼尽最后一口气，才狼狈地回到丞相府。只是，门匾上那镀金边的“丞相”二字已被人为地抹去，只留下道道刀刻的凌乱，如同上官良成的一生，即将被他人抹去存在的痕迹。 雨势渐停，有多余的雨水，从屋檐上滑过，滴在嘉怡眼前。她无暇抽出多余的心思，擦掉睫毛上的雨珠，只任由它，滴进眼里，落在心里。眼前之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护送嘉怡至此的禁卫军，看到昔日丞相府落魄的惨景，也不由得心生感慨。曾几何时，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街头巷尾，无不称赞。但现在，这里却像是被掏空五脏六腑的空壳，空有一处宅院，却再也寻不见往日的地位。 “郡主，那我们便回去了。你小心。”队长站了出来，率领众人，朝嘉怡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便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或许，在他们眼里，郡主的头衔，迟早有一刻，是会被收走的，就像上官良成的性命一般。 “郡主妹妹，你你终于回来了。”徘徊在门口的柳絮，终于等到嘉怡的出现，赶紧迎了过来，将嘉怡抱在怀里。来不及有任何多余的疑问，柳絮只觉得有一团火，在嘉怡身侧燃烧。下意识地，她伸手，摸了摸嘉怡的额头。 “柳絮姐姐是你呀？”或许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或许是感受到熟悉的温暖，一直强撑着的嘉怡，终于有了松懈的理由。“我好累柳絮姐姐，我真的好累。”疲于为上官良成奔跑，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嘉怡还能做什么呢。 “怎么这么烫？我的天！卫管家！赶紧找大夫！”嘉怡的累，柳絮自是知道。但她更关心嘉怡的身体，那滚烫的额头，令柳絮心跳几乎快要骤停。自习武后，有内力加持，嘉怡从未有过任何病症。而现在，却是病重。 “没没关系的。我只是累了，让让我回房间睡睡会儿就好。”言不能成句，气若游丝的嘉怡，朝柳絮微微一笑。但笑容如烟火般短暂，不过眨眼的功夫，便随着无尽的黑暗，消失不见。嘉怡昏了过去，短时间内，无法清醒。 “郡主妹妹！”这是嘉怡存有意识时，听到的来自外界的最后一丝声音。 真好啊，就这么睡过去吧，再也不用醒过来。再也不用面对师父的离开，再也不用面对爹爹的离开，再也不用面对昭文哥哥的冷漠，再也不用面对他人的冷嘲热讽。仿佛是心里的魔咒，将嘉怡轻轻地拉向黑暗的深处。 一望无际的冰川，这次，嘉怡的梦境，成了一片白茫茫大地。见过落雪，但从未见过冰川，穿着单薄，披散着长发的嘉怡，对这番新景象有短暂的好奇。但很快，她便被刺骨的寒冷，剥夺了其他想法。“怎么这么冷。” “是谁，胆敢闯入禁地。”有似洪钟的声音，从嘉怡身后传来。这声音的穿透力，令嘉怡脚下的冰川，跟着起了裂缝，夸嚓一声，并有蔓延的迹象。“居然是个小姑娘？有点意思。喂，你从哪里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同一时间，出现了两码揪心的事，让嘉怡的注意力，无法迅速作出判断，是该留在脚底越来越明显的裂痕上，还是该放在身后的声音处。好在，冰川并未出现深不见底的窟洞，看来，冰层足够厚，承受嘉怡的重量，绰绰有余。 待确认这点后，嘉怡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体，“这是我的梦，是你闯进我的梦里！”话音落了地，她才看清眼前之物的形象：一头硕大的兽类动物，头上长着两只犄角，身披棕色毛发，光是一只脚，便有嘉怡的身体这般大。 “这这是什么？”嘉怡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哪怕是记载神话故事的山海经内，也从未有过类似的形象。“哼，我不管你是什么，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的梦境！”嘉怡毫无惧意，有的，只是对它破坏美梦的愤怒。 “想要叫我离开，你，还不够资格。”这头猛兽呵呵一笑，盯着嘉怡的眼神，就像盯住了一盘美味的大餐。“那且让我试一试，小姑娘你的能耐，到底如何？”不给嘉怡任何反应的时间，一团火，便从猛兽的嘴里喷了出来，只奔嘉怡而去。 火，又是火！嘉怡的梦里，始终逃不开被火吞噬的命运。 “不要！”与前次不同，这次，嘉怡学会了反抗，而不再任由命运的魔爪，在她的身上，留下更多的伤痕。学有一身武艺，或许，便可以用在此处。嘉怡腾地而起，深呼吸一口气的她，作势要越开这团火的火焰高度。 嘉怡的跳跃能力还是不错，只是，她的平衡性差了点，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她竟然想要踩在猛兽的犄角上。那猛兽怎可忍受被嘉怡踩在脚下的屈辱，猛一摇头，便将脚尖刚刚接触到犄角的嘉怡，甩了出去。“小姑娘，你这两把刷子，不够用。” “行，那就用三把刷子！我可不信邪，在梦里，还杀不了你这头怪物！”落在地上的嘉怡，浑身染上疼痛感，但她咬了咬牙，硬是爬了起来，重新站在猛兽眼前，朝它啐了一口。 赤手空拳的嘉怡，找不到合适的武器，便只能挥动手中的拳头，朝猛兽的关节处出招。但她忘了一点，猛兽皮糙肉厚，并非一般人那稚嫩的双拳可以伤之一二。力的作用在这里，并不是相互的，剧烈的疼痛，只会落在嘉怡身上。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回去再养两年，说不定，你能动得了我一根毫发。”猛兽冷笑一声，看向嘉怡的眼神里，满是不屑。不过一只蝼蚁，踩死她，比吹灰还要容易。“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熟悉的话，再次出现在嘉怡耳边。 回去？回哪里去？嘉怡呆坐在地上，想不出答案的她，愣住了。记忆似乎被层层蚕茧封锁，嘉怡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梦境之外的世界里，发生过什么？“不我不回去，就这里，挺好的。”嘉怡缩成一团，极力想避开呼之欲出的念头。 “你若是不回去，便会在这里待上一辈子，甚至，生生世世。”猛兽朝嘉怡重重走了一步，有冰川的裂缝，随之撕开了一条更大的口子。 “不我不回去”这里是宁静的，但冰川外的世界，却有强烈的不安，只要一想到，便能引得阵阵发颤。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5章 家破（二十七）【第三更】 第365章 家破（二十七）第三更 “嘉怡嘉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熟悉的声音，碎掉了这出冰川的宁静。意识开始聚拢，是了，嘉怡这才想到，还有许多事、许多人，正等着她。拼命地晃了晃脑袋，嘉怡挣扎着，睁开了双眼。有一道亮光，进入她的实线 “嘉怡你！你终于醒了！”是上官夫人的声音，穿破层层阻碍，终于进到嘉怡的意识里。“你你睡了整整三天，上天保佑，你你以后”说不出完整的话，上官夫人抹掉眼角的泪痕，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嘉怡这才注意到，上官夫人消瘦了许多，紧锁的眉头，红肿的眼眶，凌乱的发梢，无一不是对她的关心。“娘亲我，睡了三天吗？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但醒来时，却是什么也不记得。”唯一留有印象的，便是望不到尽头的冰川。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大夫说，只要醒过来，就不会有大问题。”上官夫人摸了摸嘉怡的额头，温度已恢复到正常，不再是高烧，悬着的心，才是真正落了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再失去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是了，家里出了事，还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亟待确认。“娘亲爹爹他，有更多消息吗？这两日，卫管家，有去看望他吗？”许是嘉怡语速过快，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话音刚落，她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没有。”上官夫人摇了摇头，自从上官良成出事之后，母女之间就像互相配合般，并未当这着对方的面，谈过任何信息。有许多话，积压在上官夫人的心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向嘉怡说出口。“会好的，会好的” “娘亲，让让我见见卫管家。”嘉怡不指望能从上官夫人这里得到任何信息，她明白，上官夫人心中的压力，不会比其他人小。“娘亲让卫管家过来，我我有话，要问他。” “哎呀，我的郡主妹妹，你可别动。”就在上官夫人出神的片刻，端着一碗白米粥的柳絮推门而入，适时地打破了这一份沉默。“大夫吩咐了，这两日，你得留在床上养病。寒气已入了骨髓，就怕，万一留下病根” 或许是有柳絮在侧，上官夫人这才起身，默默地走到窗边，背过嘉怡，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枕边人出了事，女儿又不幸染了重病，生活里的两根支柱，眼看就要彻底坍塌。心里的这份苦，又有谁可以分担？ 忆往日，丞相府内，那是欢声笑语从不间断，佯装生气的上官丞相，只需要嘉怡一张撒娇的笑容，便能化解一切。而现在，离家破人亡，只差最后的一道命令 “让我见见卫管家。”嘉怡的倔脾气集中在这儿，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注意到上官夫人情绪的突变。“他在哪儿？”硬是拼了力气，嘉怡起身，眼看着，便有下地的冲动。 “在替你煎药，我去叫他。郡主妹妹，你别乱动。”柳絮不得不将白米粥放在一旁，转身冲了出去，将在隔壁房间的卫管家叫了过来后，才重新站到嘉怡面前，“喝点粥吧，大夫说，不能空腹喝药。” “我不喝”嘉怡摇了摇头，抓住卫管家的手腕，深深地呼了一大口气后，才说道，“替替我去刑部大牢里看看，爹爹他，我我始终担心。”若是身体允许，嘉怡可真想亲自去看看。可眼下的她，连呼吸都成了难事。 “我这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不行卫管家，你现在去！”嘉怡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哭腔，好在，她咬住了下嘴唇，将多余的情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我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好，我这就去。柳絮，隔壁的药，你看着点。”再劝无用，卫管家只得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药勺交给柳絮，而后，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雨停了，但阳光，却无法穿透层层乌云，阴沉的天气，一如嘉怡阴沉的心情。 “郡主妹妹，咱们得把粥喝了，一会儿还得喝药。”柳絮重新将白米粥端到嘉怡眼前，替她试了试温度后，舀了一勺，放到她的嘴边，“粥里加了薏仁与枸杞，大夫说，对你的身体是有帮助的。” 见嘉怡没有反应，柳絮咬了咬牙，才继续劝道，“吃了东西，咱们才有力气，去做该做的事。郡主妹妹，你若倒下了，夫人怎么办，我们又怎么办？”一滴泪，滑过柳絮的脸颊，悄悄地落到粥里。 嘉怡是被柳絮这句话打动了，不能倒下，成了此刻她心里唯一的信念。想到这里，她抢过柳絮手中的碗，咕噜咕噜，将这碗粥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该吃药了吧，柳絮姐姐，药好了吗？”嘉怡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痕迹，眼神里，又出现了昔日里的那道光。被困难打不死的不只是小强，还有骨子里不认输的嘉怡。 嘉怡昏迷的时候，柳絮没有落泪，可看到这道熟悉的眼神时，柳絮却湿了眼眶。这才是她认识的嘉怡，这才是她熟悉的嘉怡。“郡主妹妹，你终于，活过来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或者只有在柳絮面前，嘉怡才能像往日那般，露出嬉笑的一面。“我很好，爹爹的事，还需要我去处理。你放心，不会有什么。” 嘉怡记得，她跪在雨中，向昭文太子求情，替上官良成求得了个尸的结局。也好，若真的拦不住死神的脚步，至少，可以让他体面地离开。 只是，命运就像给嘉怡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刚刚才恢复了半点元气，便又要接着面对新一轮的狂风暴雨。有太监刺耳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夹杂着的，是一阵令人作呕的脚步声。 “皇上有旨！” 又是圣旨吗？所谓君心难测，在收回上官良成的一条性命后，嘉怡实在想不到，启泰帝还能对这摇摇欲坠的上官府，做出哪些匪夷所思的决定。 “收回本府邸，归为国有，责令上官一家，于三日内搬出此处。” 原来，连最后一丝，关于家的记忆，启泰帝也要强行收回吗？嘉怡苦笑着，收下这道圣旨，却当着太监的面，将圣旨仍在一旁。“不用三日，明日，我们便搬出去。” “郡主妹妹，这可使不得！”柳絮眼疾手快，趁太监还未发怒之前，将圣旨拾起，而后提嘉怡谢了恩，道，“郡主体弱，刚才一时手滑，还望见谅。” “哼。”太监鼻孔朝天，转身便走。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6章 家破（二十八） 第366章 家破（二十八） 换做其他同龄人，或许，已扑倒在上官夫人怀里，眼泪鼻涕留在一块儿，伤心欲绝，道，“娘亲，我们没有家了。”而后，与其他人抱头痛哭，想不出任何解决之道。 但嘉怡没有，她不再浏览圣旨，只是冷静地站到上官夫人，用与年龄不相称的口气，商量道，“娘亲，爹爹在京郊是不是还有一处住宅，眼下，我们得搬过去了。” “有是有，只是，那处老宅，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上官夫人愣了愣，但看到嘉怡的镇定，心里便也忽然有了底。关键时刻，嘉怡便是她的主心骨。“年久失修，或许，还存在无法遮风避雨的情况。” “娘亲，你带着柳絮姐姐过去看一看吧。若是可以住人，便先住下。”容不得嘉怡有半丝悲伤，于她而言，上官良成一事悬而未决，哪里能挤出悲伤的时间。“柳絮姐姐，若是，你不愿” “不，我愿意！当初，是郡主妹妹救了我一条命！”仿佛是知道嘉怡会说什么，柳絮抢过她的话，着急开口，“同甘苦，共患难，这是当初对你的承诺，不会变的。”柳絮一字一顿，像是给了嘉怡一针强心剂。 “好孩子，委屈你了委屈你了”柳絮的真诚与承诺，深深地打动着上官夫人。多少人大难临头选择各自飞，昔日热闹的丞相府，转眼便只剩下柳絮一人。而柳絮，却甘愿留下来，而非随波离开。 “我还要在这儿，等卫管家的消息。”没有兄弟姐妹，但嘉怡有柳絮，有她陪着上官夫人，嘉怡心里才能放心。“柳絮姐姐，谢谢你”谢谢你的不离不弃，谢谢你，在最困难的时候，还在身边。 空了。 在卫管家返回之前，偌大的家里，便真的只剩下嘉怡一人。有恍若一场梦的错觉，但她明白，现实，永远比梦境，更直触人心。 朦胧中，在眼前的走廊拐角处，似乎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幼时的嘉怡，手里正拿着个纸糊的风车。小嘉怡哈了一口气，风车便悠悠地转了个圈，“爹爹！你快看！我得了个新玩具！可好玩的！”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上官丞相前脚刚迈进丞相府，后脚还未落地，便听到小嘉怡嬉嬉笑笑的声音，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他弯下腰，将小嘉怡抱在臂弯里，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风车？你又去街上玩了吗？” “哎呀，这次没有啦！是卫管家，替我买来的！”坐在上官丞相手臂上的小嘉怡，红着脸，嘟着嘴，低着头，有些撒娇，有些遮掩。 “不许说谎。”上官丞相收回笑脸，将小嘉怡放在地上，故意退了一步，一本正经地教导道，“我告诉过你的，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能撒谎。说吧，这次又是偷跑出去的吗？” “没有啦！是是我央求卫管家，带我出去玩的。”小嘉怡拽住上官丞相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犹豫，并不想供出卫管家的她，向上官丞相恳求道，“我知道错了，爹爹就不要生气啦，特别是不要生卫管家的气。” “夫君啊，你怎么又生气了。”不明就里的丞相夫人，便是听到嘉怡这句话后，从屋内走了出来。一向是和稀泥的她，这次，又准备劝阻，道，“她还小，不懂事，咱们做大人的，不能和孩子置气。夫君，你说是不是。” “罢了罢了，真是怕了你娘俩。”上官丞相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本有些疲倦的他，在看到嘉怡那夸张而又委屈的表情时，没理由地恢复了点体力与精神，“下不为例，听到了吗？” “嘿嘿，好！下不为例！”小嘉怡不仅歪主意多，而且曲解词义的能力更是一绝，“那下次不成例子，下次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出去玩啦，爹爹真好！”她这番解读，直接将了上官丞相一军，让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走廊拐角处的身影渐渐模糊，回荡在嘉怡耳里的声音，便只剩下这一句“爹爹真好”。嘉怡不忍再次回忆，只得转身，可她想不到的是，渐渐清晰的人影又出现在门口处。昔日的小嘉怡，正蹲在角落里，仔仔细细地进行观察。 在眼前的草丛间，有一只落单的黑蚂蚁，正急得团团转，想要找到回去的路。但迷失了方向的它，却怎么也绕不过眼前的一块碎石。在小嘉怡眼里，碎石抬手便能扔掉，但在黑蚂蚁看来，这便是庞然大物，是无法翻越的大山。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看书。”便是在小嘉怡聚精会神的这一刻，上官丞相猛然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里，有些嗔怪。“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怎可这般荒废时间？” “爹爹！你快来看！这只黑蚂蚁好可怜！”小嘉怡然忽略上官丞相的责备，只兴冲冲地拽住他的手指，指着黑蚂蚁，与他分享道，“它回不去了我们要不要帮个忙？若是移开这块碎石，它便能回家啦！” “人各有命，总会有回不去的时候。”上官丞相反握住小嘉怡，将她拉了起来，半是教训半是教育，“读书习字才是第一要紧事，现在赶紧去书房，待我回来后，定要抽查你的功课。” “是啊总有，回不去的家。”越是想避开的回忆，越是清晰地出现在嘉怡眼前，耳边这句话，当年无心的一句话，竟成了眼下的一份事实。有家归不得，最是令人惆怅。“爹爹，该回家了吧，我们还在等你。” 卫管家回来时，嘉怡正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天空。听到脚步声，嘉怡方才回过神，问道，“爹爹那，有什么新消息吗？日子定下了吗？”上官夫人不在此处，嘉怡也不再遮遮掩掩。越早死心，才好越早有个心理准备。 “刑部的人说，太子殿下与皇上据理力争，替丞相不，替上官大人求到了一尺白绫。约莫着，就在这两日了。”尽管卫管家极力掩饰真实情绪，但结结巴巴的表达，依旧出卖了内心。“郡主，池大人那，已替我们备好了沉木棺材。” “那找人，将棺材，搬到刑部吧。我们能多做一份准备，爹爹便能少受一份折磨。”还好，是白绫，不是毒酒，上官良成也不必遭受毒酒穿肠后，那求生不能求速死也不能的痛苦。“咱们收拾收拾，准备搬家吧。” “让我来吧，郡主尚在病中，不能太过劳累。”嘉怡有起身之势，却被卫管家按了下去，语气里，满是关切与心疼。她还未到及笄之年，还只是个孩子。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7章 家破（二十九）【第二更】 第367章 家破（二十九）第二更 夜深，人却未眠，若是习惯深夜苦涩的味道，那夜里发生的所有事，便都会染上一抹涩意。昭文太子端坐在书桌前，虽在批阅眼前的奏章，但能看进去的内容，少之又少。自嘉怡来过后，他的心事，便统统写在脸上。 “太子殿下，今夜，又不会早睡吗？”芳华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替昭文太子整理奏章的同时，像闲聊那般，与他交谈道，“入秋了，太医吩咐过，得尊重身体规律，早些入睡。” “旁人这么说倒也了吧，太子妃，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如何能入睡？”嘉怡来过的当夜，昭文太子是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而后的这几日，也不过是断断续续地小睡一两个时辰。“对了，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哥哥已经将棺材交过去了，其余的事，也会跟着做的。”芳华装作平静的样子，但其实，心里的酸涩，并不比昭文太子少。酸意，来自醋意，没有谁，会希望枕边人的心里，装着另一人。涩意，则来自对嘉怡的怜爱与心疼。 嘉怡当真是坚强，了解过来龙去脉的芳华，在一番认真思考后，得出这般结论。换做她，换做从小被家里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她，或许，除了束手无策，便只能剩下哭泣吧。而嘉怡，却得站出来，抗住所有的责任与压力。 这份坚强，非一般人可以想象。 “太子殿下请放下，哥哥做事，一向谨慎小心。更何况，他与郡主有过交情，定会尽心尽力的。”芳华给昭文太子捏着双肩，在替他放松身体的同时，也试探性地安抚他的情绪。劳累之人，得心安了，才能休息。 “我在想，发生这些事，是不是对不起嘉怡妹妹。”昭文太子一向不习惯与他人分享心中之事，但此时此刻，单靠自己，已无法再消化这些想法，连与芳华交谈的语气里，都带了一丝求助的无奈。“我劝过，但是做不到。” “太子殿下，这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是皇上的错。”芳华轻轻地与昭文太子靠在一块儿，微微弯腰，头挨着头，想要给出最有力的支持。“没有谁是错的，要怪，便只能怪命运吧。太子殿下，郡主她，不会怪你的。” “她不会怪我，但会怪自己。”昭文太子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答芳华的问题。“若是，王弟在这里，或许，嘉怡妹妹心里，便不会这般苦。”若是，修文还在京城里，至少，嘉怡会得到一份心理支持，而不是独自硬抗。 正当芳华张了张嘴，想要继续安慰时，老太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昭文太子身前，“太子殿下，太子妃，皇上他，忽然昏了过去”颤巍巍的语气里，暗示着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眼下，太医们正力救治。” “什么？！”昭文太子起身，拂袖，那书桌上的笔，应声而落。掉在地上时，竟意外断成两半。“怎么会这样？清晨请安时，父皇他，还好好的”父子连心，昭文太子只觉有短暂地呼吸困难。“快带我去看看！” 启泰帝是不行了，一只脚，已然踏进鬼门关。自付太医被处置后，太医院便处在群龙无首的状态里，短时间内，是棘手的事。更何况，启泰帝的身体，早已是极度虚弱，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拖延时间，以期出现奇迹。 昭文太子正焦灼不安地徘徊在启泰帝寝宫的门前，数次想要推门进入，却被守在门口的老太监制止道，“太子殿下，殿内有太医们照看，眼下，你还是留在外面吧。”平静的声音，无动于衷的神情，老太监没有一丝慌乱。 “你好大的胆子！敢阻止太子殿下？”身为太子妃，芳华便得是在这种时候，替昭文太子出头。 “罢了，这应该是父皇的想法。”昭文太子放弃了硬闯的想法，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落寞地靠在墙边，向芳华解释道，“父皇在怨我，怨我没有按照他的想法。”谁能想到，昭文太子第一次忤逆启泰帝，是在斩立决之事。 夜色越来越沉，似有一层看不清的黑布，将天空与大地硬生生地隔离开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连一向小心处事的芳华，也禁不住困意，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昭文太子看在眼里，并无责备之意，“困了吗？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 “那怎么行，我得陪着你。”芳华晃了晃脑袋，努力驱赶着困乏之意。她挽住昭文太子的胳膊，用她能想到的言语，向昭文太子表示陪伴之意，“有我在，至少，太子殿下不会是一个人。” 没有理由，不需要理由，便是在这句话之后，昭文太子的眼前，又浮现出嘉怡的身影。单枪匹马的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肩膀作为依靠。芳华给予昭文太子的支持，何尝不是昭文太子想要给予嘉怡的力量？只是，他无法做到。 是老太监的声音，拉回了昭文太子的思绪。“太子殿下，皇上他，醒过来了，说要见你。”有了启泰帝的吩咐，老太监这才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给昭文太子让出一条路。“是单独见你。” 芳华明了，后半句，有丢给她的用意，便规规矩矩地退到一边，只伸手，推了推昭文太子的后背，神色里，有些许安静，“太子殿下，那我便在殿外等你，若有任何情况，派人叫我一声，就好。” 太医们陆陆续续地退出大殿，当他们与昭文太子擦肩而过时，有分明清晰的叹气声，飘飘然传入昭文太子耳朵里。是回光返照吗？当这个念头印在脑海里时，昭文太子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顺其自然地选择接受。 昭文太子明白，这不是身体的疾病，而是心病，是自皇后离开故去，便一直存在着的心病。启泰帝病了太久，也该是时候有个结束吧。父皇他，到底，最爱的只有母后一人。这四年，他，并不好过。 殿内，弥漫着阵阵药香，老太监替昭文太子掌着灯，一步接着一步，将他送到启泰帝的床前，而后，弯腰垂手，退到十步以外的地方。 “父皇，儿臣到了。”昭文太子双膝落地，挺直后背，跪在启泰帝床前。他伸出双手，握住启泰帝的手腕。便是在这一刻，启泰帝紧闭的双眼，有了松动的迹象。 “昭文，你可怨朕。”没有任何疑问的成分，有的，只是在死神即将降临时，启泰帝的一番真情流露。他微微睁眼，与昭文太子对上目光。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8章 家破（三十） 第368章 家破（三十） 启泰帝对昭文太子与修文的父爱，源于对皇后的宠爱。但偏偏，昭文太子与修文，长得都不太像皇后。那来自心底深处的这份怀念，无处安放，无人诉说，无人倾听，是启泰帝最大的痛楚来源。 人啊，一旦陷入到痛苦的深渊里，性格便容易扭曲，变得与往日不太一样。若皇后还在，或许，还能替启泰帝分担这份痛苦。只是，世间最可怕之事，便是不存在如果。 “怨朕，做了一些令你为难之事。”启泰帝移开视线，落在皇后的遗像上。或许是错觉，启泰帝深觉那张遗像，冲他微微地摇了摇头。“说吧，咱们父子俩，很久没有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了。” 嘉怡找上昭文太子时，启泰帝是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他本可以皇帝的名义，将嘉怡驱逐出宫。但他没有这样做，他相信昭文太子的能力，足以应付，自行了断此事。确实想不到，昭文太子竟在嘉怡面前让了步。 “儿臣，从不怨父皇。”纵使昭文太子不懂得启泰帝的心中所想，但父子一心，即将坐上帝位的他，能或多或少理解启泰帝的苦衷。“儿臣，怨的只有自己。”怨自己，无法站出来，保护嘉怡。 “你可知道，为何，朕没有废掉郡主的头衔吗？”斩草除根，历来，便是对待谋反之人的手段。但启泰帝没有这样做，只选择针对上官良成一人，“朕这里，其实，收到太多弹劾郡主的消息。” 行为不检，有损国运曾经夸过嘉怡的人、曾经疼爱过嘉怡的人，在上官良成倒台后，便将矛头对准了她，纵然，她真的只是个孩子。人心之可怕，人心之善变，人心之叵测，由此可见一斑。 “儿臣明白，是因为母后。”昭文太子顿了顿，在提到皇后时，有片刻的犹豫。“母后很是喜欢郡主，而父皇，不愿做让母后伤心之事。”想到这里，昭文太子转身，向皇后的遗像磕了个响头。 “朕没收了他们的府邸，眼下，郡主或许得过段艰苦日子。”听到昭文太子的解释，启泰帝欣慰地点点头，看来，昭文太子并非对圣意一无所知。“她还是郡主，昭文，你应该知道做什么的。” “儿臣明白，该照顾的地方，儿臣会托池家进行照顾。”以池鸿雁与周长青的交情，想来，他不会亏待嘉怡。“父皇不能做的事，儿臣会替父皇做到位。” 或许是听到昭文太子的承诺，在启泰帝眼里，皇后的遗像似露出熟悉的笑容。只是，当笑容消失后，启泰帝的心里，又是一沉。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需要和昭文太子聊一聊。“修文那，你准备，怎么解释？” “至少，不会让王弟怨恨父皇。”便是在这一刻，昭文太子忽然觉得，修文远在前线，而非京城，或许，也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见不到人心最复杂的一面，修文也能继续保持应有的一份纯真。 作为太子，作为兄长，风风雨雨，便由他抗住吧。 “造化弄人，若真要怨，便怨天意吧。”启泰帝叹了口气，没有谁有绝对的错，但没有谁，是绝对的正确。在大局面前，上官良成与端亲王的亲密关系，便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或者，怨人心。” “儿臣，有一事不明，还望父皇给个决定。”昭文太子明白，人心二字，乃是指端亲王对权力的欲望。既然提到端亲王，那就再问一问吧。“端亲王有二子，儿臣已派人捉拿。父皇，此二子，该如何处理。” 宁远宁晧是昭文太子的叔辈，尚无直接证据表明，二人对端亲王谋反之事，有确切知晓的可能性。尤其是宁晧，与端亲王常年不合，众人皆知。“是否应将他们贬为庶人，流放边疆？” “宁远可以，宁晧罢了，替端亲王留一条血脉吧。”启泰帝半是点头，半是摇头，决定出二人截然相反的人生轨迹。“让宁远走得越远越好，譬如深山老林，要绝无半分返回京城的可能性。”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昭文太子以头触地，得到确切答复的他，心里已然明了：端亲王之事，从此，便可以画上一个句号，即便载入史册里，也不过会是简短的一段话。 “朕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昭文，朕还有一个想法，只是说与你听。”启泰帝挣扎着翻了个身，尽可能地，将昭文太子的反应抓进视线里。“日后，若是有机会，你可以将郡主接回宫内。” “什么？！”昭文太子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怎会又从启泰帝的口中，听到关于嘉怡的内容。“父皇，儿臣儿臣并无这般打算。”是试探吗？或许，是的吧。 “只是朕的猜测而已，若是郡主有难，你便这么做吧。”或许是直觉，冥冥之中，一提到嘉怡，启泰帝的右眼皮总是跳得厉害。而右眼跳，跳的是灾。“太子妃那里，你应该能处理的，对吧？” “儿臣明白了。”此刻的昭文太子，只当启泰帝是有赎罪之念，并未深想。 “朕累了。若是，朕见不到天亮，昭文，你记得，且将朕与小玖合葬在一处。不能同生，至少，朕能与她共赴黄泉。”话音刚落，启泰帝那早已无力的手，从昭文太子眼前自然滑落，而后下垂。 “父皇”昭文太子强忍住呼喊的冲动，但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内心。 “不必不必替朕难过。是人，便迟早会会有这一天。”启泰帝气若游丝，眼神涣散的他，任由最后一丝意识，悬浮在半空中。“昭文日后，你就得得一个人，扛起这片江山。” “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恍惚之间，昭文太子似乎还说了点其他的承诺。但启泰帝已然听不见了，当所有的意识，从身体内剥离出去后，启泰帝所能察觉到的，便是一片虚无。 幸好，在这片虚无之中，他看到了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是一袭白衣的皇后，正朝他挥了挥手，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怎么这么慢？我在此处，已等你太久。” “小玖，真的是你吗？”启泰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期盼已久的奇迹，竟真的会发生在生命落幕的前一刻。这是他爱了一生的人，这是他还会继续爱着的人。“小玖，我来了。” “共赴黄泉，此生不离。”皇后靠在启泰帝怀里，挽住他的胳膊，浅浅一笑。“走吧，有你在，黄泉路上，便不再孤单。”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9章 家破（三十一）【第二更】 第369章 家破（三十一）第二更 “啪。”一张被揉得面目非的纸团，悠悠地滚落到地上。凡初刚走进军帐时，这纸团便像是寻见救星似的，不偏不倚，刚好滚到他的脚前。凡初弯腰，将纸团捏在手里，朝一言不发的修文走了过来。 “节哀，人各有命。关将军令我，过来看看你。”凡初将纸团放在案前，伸手，拍了拍修文的肩膀，似是在给予鼓励，“皇上驾崩，举国同悲，王爷，你不会是一个人在难过。”蹩脚的理由，是关将军转告的。 关枫确实是有心人，若此时，令庄亲王前来安慰，其效果，定不会太好。而凡初，也刚刚经历了丧父之事，无论凡初会说什么，至少，他不会受到修文的排斥与抵触。 “父皇走了，我却见不到最后一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但真到了最伤心处，确实一滴泪，也挤不出。“也不知道，父皇在最后一刻，可曾，与王兄，谈到过我。” 启泰帝总共就只有两个皇子，即便偏爱昭文太子，但对修文，也是尽到了为人父的责任。打小，启泰帝就未曾打过、骂过修文一次，总是笑呵呵地看向小修文，“今日，是否有按时习字、读书？” “当然啦！父皇！今日太傅可是有夸我的哟！”小修文仰着小面，兴高采烈地与启泰帝分享学堂里的趣闻，学着太傅摇头晃脑的模样，一字一顿，“孺子可教也。” “哈哈，不愧是朕的修文。昭文，看样子，你这做兄长的，还得跟幼弟学一学。”启泰帝左手拉着小昭文太子，右手牵着小修文，话语里，满是幸福与满足。“不过，太傅肯定了你，你可得戒骄戒躁，明白吗？” “儿臣明白！明日，会再接再厉！”小修文晃了晃双手，半是得意，半是骄傲。 凡初瞧出修文的呆滞，叹了一口气，试图继续安慰，“关将军有言，若王爷想回京城送上一程，他不会阻拦。这是国事，更是家事。”军中有不成文的规定，若是双亲新丧，可返家处理后事。 “不必了我，不想回去。”修文摇了摇头，将视线落在被他丢弃的纸团上。“不想看到王兄，我与他，已无话可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修文是真的想不出，任何值得为昭文太子辩解的理由。 上官良成暴毙，其夫人与嘉怡均迁出府邸，只在京郊寻了出破败不堪的老宅，作为暂时的落脚之地。昭文太子的心得有多狠，才能不顾与嘉怡的同窗之情，而置上官一家于绝境？嘉怡她，又该怎么办？ 难道，在昭文太子的想法里，是要上官良成，替启泰帝殉葬吗？修文不愿深想，不愿以最恶毒的想法，猜测昭文太子的真实意图。 但嘉怡是他最想保护的人，昭文太子伤害了嘉怡，是不争的事实。只此一点，便是修文心里过不去的坎儿。越是怀疑，便越容易形成个死结，再也打不开。 “王兄他，并未要我回京，想必，对我，也是无话可说。”修文将纸团放在掌心里，似下了决定后，手掌交叉，微微用力，便将纸团撕了个粉碎。雪花般的碎片，零散地飘落在大帐内，令人心里一惊。 凡初想不到这层，只当修文是不想睹物思人，从而说出置气话。愣了片刻，他淡淡的开口，重新劝道，“只是，王爷，于情于理，你” “不必劝我了，我心已决。更何况，眼下战事吃紧，若是父皇还在世，他他也能，原谅我的不孝。”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启泰帝的后事，自有他人操办。修文不是冷漠，只是悲痛到极致后的麻木。 “也罢，王爷行事，一向自有主见。”凡初不再安慰，只是，看向修文的眼神，在陡然间变得复杂。或许，透过修文，他看到的是自己，是那个不愿见周长青最后一面，送周长青最后一程的自己。 凡初不懂修文做出这番选择的原因，但最终，却是殊途同归。 昭文太子收到修文的书信时，秋风正刮得猛烈。虽有落雨的征兆，却还未见一滴雨。芳华正替昭文太子研墨，安静的站在一旁，用行动告诉昭文太子，有我陪你。 修文并未写太多的内容，寥寥不过七八行。冷淡的言辞里，甚至，看不到太多因启泰帝离世而产生的悲痛之感。是在怨恨吧，亦或者，是在替嘉怡不值，才会写下一句“恕臣弟，不回京城”。 “到底，还是变了。”意料之内、情理之外，昭文太子用了好半会儿的时间，才理解到修文的真实想法：不是暂时不回京城，而是，在心结并未解开之前，永不回京城，永不踏入这块伤心之地。 “太子殿下，王爷他，或许只是在置气。”芳华匆匆地看了看书信内容，想用最简单的理由，替修文给出最可能的说辞。只是，这样的解释，修文不需要，昭文太子也不会相信。“到底，王爷与太子殿下，是手足。” 是手足，但，最扎心的一刀，是昭文太子刺在修文心间。 “终有一日，王弟会明白的。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天遂人意。”昭文太子将这纸书信，放置在最底层，就像讲这段珍贵的手足之情，珍藏于心里深处。“他会回来的，这里，还有他最重要的人。” 只是，得等到战争结束，修文他，才会选择回来吧？昭文太子不确定答案。 便是在这时，小顺子从门外蹦了进来，用含有祝贺的声音，向昭文太子开了口，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群臣们，都在外等候多时。是时候，出去看看。” 是了，该出去看看，未来的天下，到底会是什么模样。“走出这道门，你我的身份，便会改写了。准备好了吗？”昭文太子抓住芳华的手腕，起身，朝她微微一笑。含有希望的笑容，是芳华眼里的一道光。 “我准备好了。”芳华点了点头，是对昭文太子的承诺，更是对自己的承诺。“太子殿下，日后，我便与你站在一块儿。有你的地方，便会有我。” 没有了修文，没有了嘉怡，但昭文太子的身边，还有芳华。大概，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帝王之位，是孤独的，却不会是一人的孤独。 启泰帝十二年，上驾崩。监国太子昭文，宅心仁厚，聪慧伶俐，心系天下，乃国之栋梁，是以继承正统，号建业。太子妃芳华，系出名门，贤德宽厚，即为皇后。当在史书上，留下这段文字后，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0章 科举（一） 第370章 科举（一） 启泰帝归天后，新帝为之守孝整整半年，自新年伊始，才改为建业元年。而在这万象更新之际，昭文发出的第一道谕令，便是再开科举，为朝廷选拔一批有真才实学之士，为广大士子再开仕途。 科举之事，由礼部尚书张又温主持。这张大人可不得了，曾在新帝任太子时，长时间担任太傅一职。在前丞相上官良成被调查后，人人皆言，张又温将承新帝圣恩，继任丞相，成又一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谁曾想，昭文力排众议，只给了他礼部尚书之位，而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悬空处理。他的理由很是充分，“科举一事，乃国之大事，还望张大人多多费心，替朕，替这天下，选一批有识之士。” 科举本是三年一次，但在启泰帝后期时，因他沉浸在对皇后的追思中，已然忘了此事。故而，当这一消息从京城传至各地时，士子们兴奋了，街头巷尾的话题，便从张又温转移到科举之事。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有白墙黑瓦，层层叠叠，映入行人眼里。有袅袅炊烟，乘风直上，与细雨融为一体。远远看去，是一派温馨静谧的淳朴生活。作为京郊，此地是进京赶考的士子们的必经之地。 有穿着白色长衫的书生，自远方而来。背着书篓的他，一手撑着纸伞，一手展开地图，正停在原地，时不时地向左或向右张望。犯了迷糊的他，似有迷路之意。 “这地图，是不是标错了？”书生喃喃自语，当地图与眼前的道路不相符时，一时间，他不知道该相信地图，还是该相信眼前之路。“倘若走错了，误了考试时间，这可怎么办？”自言自语间，是书生的焦灼。 可巧，便是在书生迷茫之际，有一翩然女子，从正前方走了过来。女子穿着朴素，只用蓝布做了个头巾，稍作打扮。她的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似乎装着些许香烛。看上去，像是京郊本地人。 书生忙上前，拦住女子，行礼之后，开口问道，“这位姑娘，在下是赴京赶考的士子，想问一问，若去京城，是否得沿着这条路直行？若是直行，又该走多久？” 当听到京城二字，从书生嘴里流出后，女子的神色，有明显地颤动。但很快，她恢复到平静状态，抬手，给书生指了指，道，“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上两天后，会有个十字路口，朝右转，便是京城。” “咕噜噜。” 当女子的声音刚落时，有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书生的肚子里发出。书生羞得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向女子表示歉意，“连着走了一天，还未曾遇到人家。故而”这不争气的肚子，丢人。 “你若是饿了，可到我们这儿坐一坐。”女子侧身，朝路边一处院房指了指。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填饱肚子要紧，当这个念头出现在书生的脑海里时，便也顾不上推脱，只当天下掉下来一顿免费的午饭。 还未走近，院内便出来一声清脆，“柳絮姐姐，你终于回来啦！等了这么久”话音未落，便是一少女，掀开门帘，从屋内走了出来。当少女看到眼前还有一陌生书生时，遂露出疑惑的眼神。 “忘了介绍，这是我家小姐。”柳絮笑了小，将篮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向嘉怡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这是刚才在路上偶遇的书生，听他饿得肚子叫，便邀他过来吃顿饭。” “这样啊，那好吧，你进来。”嘉怡又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书生，待确定他并无恶意后，才松了口，侧身，让出进屋的路，“不过，家里只有昨日的剩菜，卫叔买菜还未回来，你不介意的吧？” “能饱腹一顿，在下已经很感激。”书生拱手，朝嘉怡行了个不标准的礼。 “别这么文绉绉的，有缘相逢，便是朋友。”这般客套的说辞，令嘉怡倍感不适，她瘪了瘪嘴，语气里，便有些不大乐意。“我是嘉怡，她是柳絮，对了，怎么称呼你？” “在下哦，我叫丛笙，是今年赶考的士子。”丛笙倒是反应够快，顺着嘉怡的话，便做着蹩脚的自我介绍，“在县里考了个第二，便有了进京的机会。” “等等，这是有什么味道？”当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溜进嘉怡的鼻腔内时，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丛笙，问道，“为何，你的身上，会有一股药的味道？啧啧，太冲鼻了。” “丛笙公子别介意，我家小姐是这个脾气，有什么话，便直接说了。”柳絮站在一旁，替嘉怡打了个圆场后，方才转身，准备进入厨房。 但丛笙接下来的解释，却让柳絮停下了脚步。“小姐的嗅觉果然异于常人，我生在医药世家，从小便跟瓶瓶罐罐的草药打交道，若非这次得了个第二的名次，家父便要我继承家业，当个蹩脚的大夫。” “你说你是大夫？”柳絮吃了一惊，抢在嘉怡之前，反问道。 “自幼是跟在家父身边看病的，不敢自称大夫，但常见的疾病，还是能解决七八。”丛笙谦虚的口气里，藏着隐约的骄傲，当他提到这些时，更是不自觉地扬了扬眉毛。 “小姐太，太好了！”柳絮忍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又走回到丛笙身边，开口求助道，“丛笙公子，我家夫人得了大病，你能否，帮忙看看？” “柳絮姐姐，不可以这样。”嘉怡起身，在丛笙开口之前，拦在二人之间，将柳絮往后拉了一大步，有些嗔怪，“娘亲的事，怎能麻烦他人。” “夫人病了小半年，吃过这么多药，也不见好转。这万一”哪怕真的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柳絮也愿意一试。“我看，丛笙公子，不像是个坏人。” “我只怕，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嘉怡叹了叹气，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丛笙。他是士子，本该有更光明的前途，犯不着，摊上这样的事情。 嘉怡的声音不大，但足够传到丛笙耳里。他跟着起身，打断了嘉怡与柳絮的谈话，“二位有一饭之恩，我愿意一试。只不过，我不是真正的大夫，若有不通的地方，二位还是得找大夫看看。” “那便有劳公子，我这就去备饭。待用过饭菜后，再请公子看一看。”许是担心嘉怡拒绝，柳絮撇开嘉怡，向丛笙表明态度。而后，她才转身，走入厨房。嘉怡有些无奈，但话已出口，只好这样。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1章 科举（二）【第二更】 卧房内，上官夫人正躺在木床上，昏昏睡去。度过人生里最黑暗的寒冬，她已无更多的力气，再熬过阴沉清明。见不到太阳，上官夫人的陈旧宿疾，便在这般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再度复发。 在丛笙替上官夫人把脉之时，他便想到，这不像是新病。“敢问一句，此前，夫人的身体如何？”丛笙皱了皱眉，虽未有十成的结论，但八九不离十吧。“这脉象，有些杂乱，不似最近才有。” “娘亲她，病了许久。”嘉怡叹了一口气，一边替上官夫人盖好被子，一边回答着丛笙的问题。只是，她的眼神里，有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丛笙大哥，你看，娘亲她是否”是否，还有救。 最重要的问题，还未问出口，躺着的上官夫人，便轻轻地睁开了眼。“是嘉怡吗？清明快到了，该准备的”她正说着，却发现，嘉怡的身后，还站着一张陌生的面孔，遂改了口，道，“这位公子是” “娘亲，这是进京赶考的士子。”嘉怡弯腰，扶住上官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他自称会点皮毛般的医术，便让他替你看了看脉象。”嘉怡报喜不报忧，笑容是最令人心安的办法。 “哎，都是老毛病，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上官夫人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向嘉怡抱怨道。勉强坐立的她，越过嘉怡，将视线放在窗外的一处土堆处，有些许伤感，“我看，是好不了的。” 嘉怡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说，拽住丛笙的衣袖，便将他带出房间。不在上官夫人眼前谈论疾病，是嘉怡坚持的原则之一。“丛笙大哥，还得麻烦你替娘亲开一张药方。能看出娘亲是宿疾的大夫，并不多。” “我试试吧。”丛笙接过纸笔，沉思片刻，便写下十来味药草的名字，而后，重新交到嘉怡手里，道，“这里有一味，并非寻常药。若是药铺里寻不见，便抹去吧。” 便是在这个时候，卫羽与柳絮并肩从门外走了进来。卫羽扛着一袋大米，而柳絮的手臂处，正挎着两个菜篮子。当卫羽见到丛笙时，朝他笑了笑，以示打了个招呼。 “刚出门打扫院子，便见卫叔回来了。”柳絮将菜篮子放在墙角，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向嘉怡走了过来，问道，“夫人的病，可有什么大碍吗？” “不碍事，我已经替夫人开了药，按时服用，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问题。”丛笙不敢做长期保证，但也不想砸了医药世家的招牌。但他已然看出，身体的病，远不如心里的病来得更猛烈。 “药方在这里，卫叔，你若有空，还得去一趟城里。”嘉怡取出药方，交到卫羽手里。纸张的分量不重，但嘉怡却有一副千斤重担之势。京城，是他们回不去的地方，是不愿再次面对的地方。 “在下还得赶路，那便告辞。”丛笙揉了揉肚子，已是饱腹，不想做太多的打扰。 “实在麻烦你。”嘉怡微微侧身，替丛笙开了门。门外，细雨已停，新鲜的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自然的呼唤，随风而来。“正巧，我要去给爹爹扫墓，丛笙大哥若不嫌弃，我便送你一程。” 扫墓？难怪，在这里，是女子当家。“那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小姐的好意。”丛笙将纸伞放在书篓里，向前跨出一步，“像小姐这般热心肠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和别的姑娘，可真是不一样。” 是热心肠吗？嘉怡有片刻的恍惚。丛笙替上官夫人看了病，嘉怡只是还他一份恩情。她走在丛笙的左前方，眼神，却看向更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同别人不一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嘉怡的语气里，似有深意。但眼下的丛笙，与她只是萍水相逢，不该好奇的地方，他自是不会多问。但寻常的聊天内容，还是可以有的吧？“小姐一家，住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可曾想过，搬进城里？” “不瞒你说，我们，是从城里搬出来的。”嘉怡收回视线，微微叹了一口气后，向丛笙解释道，“家里出了一些变故，便搬了出来。也就是，大半年之前的事儿吧。”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与繁华作别，已有半年之余。 出了变故丛笙反应够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将变故与扫墓一事联系在一起。按照他的猜测，或许是家里的顶梁柱去世，家道中落，才不得不搬离京城。这样一想，眼前的少女，曾经还是大家闺秀。 不过，这些只是丛笙的猜测，他并未说出口，向嘉怡求证，只平静地开口，道，“世事无常，就当是，命运同生活开了一次玩笑。我们不能反抗，便只好微笑。” “谢谢。不过，玩笑有过一次，便是永远的伤疤。”嘉怡明白，丛笙是在他旁观者的角度，向她表达安慰。只是，世界上从未有过感同身受，所谓的理解，大概只是说说而已，信不得。 嘉怡送得并不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便停下了脚步。“就送你到这里吧，今日匆匆相见，是缘分。”而后，不曾有更多的客套，嘉怡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交到丛笙手里，“京城内，有一池府，你可知道？” “池府？当然，当然！”丛笙连连点头，池府乃当今国舅爷，放眼天下，谁人不知。“听说，自池府里走出当今皇后，便真是鲤鱼跃了龙门，备受关注。”只是想一想，就已经令人心向往之。 “这封书信，你交到池府，日后，便有人在京城里，对你多加关照。”家里余粮不多，嘉怡无法用金钱，向丛笙表示感激，只能提供这一封引荐信，“若有机会，你能亲手交给池鸿雁，那便更好。” “哎呀，小姐，你怎可直呼国舅爷大名。”丛笙愣了愣，回过神后，赶紧提醒道。直呼皇亲国戚的名讳，是大不敬之罪。好在，并未有他人从二人身边路过，远处，只有一声鸡鸣传来。 是了，眼下，她的身份，不配喊出池鸿雁的大名，得尊称池国舅。想到这里，嘉怡有些自嘲，“习惯了，一向这样，忘了改口。”而后，她摆了摆手，示意丛笙不必紧张，退到路边，让开前行的大道。 “就此别过，丛笙大哥，祝你金榜题名，看尽天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曾经，太傅便是用这句话，给嘉怡讲了讲中状元后的感受。呵呵，确实想不到，这些话，还能出现在脑海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2章 科举（三） 第372章 科举（三） 当初，是嘉怡主动拒绝了池鸿雁为上官良成修墓的心意，固执己见，将上官良成之墓，修在这处老宅附近。池鸿雁不解，曾问过，“为何，不替他另寻一块风水宝地。” “这里离家近，爹爹舍不得我们，我们也舍不得他。”嘉怡还记得，回答这个问题时，她面无表情，只站在棺材旁，眼睁睁地看着他人，替上官良成挖着墓地。 “也罢，这件事，得依你。”池鸿雁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以祈祷的姿势，目送上官良成最后一程。而他，是除了家人以外，站在嘉怡身边唯一一个局外人。 “谢谢你，肯来送爹爹。”当最后一抔黄土盖在棺材上时，才有眼泪，慢慢地滑过嘉怡的脸庞。阴阳两隔，上官良成的这一生，将定格于此。从此父女二人再也不能相见，嘉怡再也不能撒娇，只得做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放心，日后有我一日，便会护你一日。”这是建业帝的嘱托，也是池鸿雁的主张。嘉怡是周长青的徒弟，而周长青，是他为数不多的至交。故人之徒，池鸿雁不可能袖手旁观，无照顾。“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爹爹，睡吧，安心地睡吧。我会替你，撑起这个家。嘉怡双膝落地，接过池鸿雁递来的刀具，一笔一划地，替亡者竖了块石碑。没有太多的介绍，只干干净净地留下六个字：上官良成之墓。 这里离家不远，但嘉怡却不常来，往日，大多都是卫羽与柳絮在打扫。而今，当嘉怡在清明之际，又站到石碑前时，墓前已长有青翠的小草，像是一群活泼又可爱的精灵，正叽叽喳喳说着话，给了孤零零的上官良成一丝陪伴。 “爹爹，我来了。”嘉怡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壶酒，拧开酒盖，将清酒倒在墓前，“这是前日，卫叔寻来的佳酿，是爹爹最喜欢的味道。”清香四溢，在盖住其他气息的同时，也将嘉怡脑海深处的记忆，一点点地抽出。 在上官丞相与端亲王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后，饮酒，便也成了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不过，上官丞相饮酒，却不嗜酒，小酌怡情，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自制力够强，以至于嘉怡从未见过上官丞相大醉的模样。 只有一次，上官丞相喝得酩酊大醉，当卫管家深夜从端亲王府，将他接回来时，已是烂醉如泥，一个重心不稳，险些直接栽倒在地。口齿不清的他，还不忘自言自语，继续念道，“来，继续干一杯，我我还能喝。” “嘿嘿，娘亲快看！爹爹耍酒疯啦！”小嘉怡嬉笑着拽住丞相夫人的衣角，朝上官丞相又是拍手又是取笑，仿佛在观看新鲜玩意儿。“以前只在书里看到过耍酒疯，没想到呀没想到，爹爹也会，等他醒了，一定得” “哎呀，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丞相夫人是大为吃惊，刺鼻的酒气弥散在空气里，令她有短暂的不适应，但一阵风过，她却清醒不少，抖了个激灵，“卫管家，赶紧准备醒酒汤，若是误了明日的早朝，这可是重罪。” “我没有醉，还能，再喝一壶，嗝。”越是说自己没有醉的人，往往越是醉得厉害。神志不清的上官丞相，是被丞相夫人硬拖着，才拖回床上。而当他的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铺时，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响起了一阵呼噜声。 好在，次日的早朝，上官丞相没有耽误，只不过强行拖着一具肉体，勉强支撑到家。“看来，以后喝酒不能贪杯。昨日不过多喝了三五杯，变成了这幅样子，哎。” “爹爹，说好的不要贪杯，这次，只允许喝一壶。”嘉怡弯腰，将空了的酒壶，放在石碑旁，而后缓缓地蹲下神，像靠在上官良成怀里那般，靠着石碑，喃喃自语，“爹爹，你在那边，还好吗？为何，不让我梦到你呢” 都说故去者，会以托梦的形式，将另一个世界里的所见所闻，告诉还在世上的亲人。但上官良成离开后，嘉怡的夜里，便再也没有任何梦境，空空如也，直至天亮。 “爹爹，我很想你。”嘉怡伸手，摸了摸石碑那粗糙的表面，这样的动作，像极了幼时，上官丞相常抚摸她的脑袋。“以前，你常说我不懂规矩，日后必定不让你省心。可现在，我懂了规矩，又又怎么样呢？” “倘若，有你时常在耳边念叨，该有多好。”当一句习以为常的唠叨，成了嘉怡内心深处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时，她才真正意识到，离开的人，便是永远离开。“爹爹，你若是也想我，今夜，托个梦好不好，我想和你说会儿话。” “哎，爹爹，现在反而是我，成了啰嗦的那个人。”嘉怡明知道自言自语，是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但依旧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眸里，染上了一层见不到底的悲哀。“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爹爹，你在那边，能听到的吧。” 有一阵风过，吹动嘉怡的发梢，似在间接给予嘉怡回应。只是，风过无痕，并没有更多的奇迹，能在嘉怡的心里带去三五分慰藉。逝者安息，生者还得坚强。 便是在这个时候，有轻微的脚步声，停在嘉怡身后。是柳絮的声音，提醒嘉怡该回神。“小姐，卫叔让你回去吃饭，时间不早了，都在等你。”柳絮朝嘉怡递出一只手，等待她的反应。 “好。”在短暂的沉默后，嘉怡跟着伸出手，借了柳絮的力起身。“爹爹，我们回去了，清明的时候，再来看你。这两天，你可得好好的。”当嘉怡用曾经上官良成的口气，朝石碑说话时，阴阳之隔的距离，或许也不是距离。 回到家里时，卫羽已准备好四个热菜，正在煲汤。虽比不得昔日的饕餮大餐，但嘉怡早已习惯。柳絮去搀扶上官夫人了，嘉怡便帮忙摆放碗筷。“卫叔，瞧着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色香味，有进步，得给你肯定。” “熟能生巧，小姐你是又在拿我说笑。”算着时间，卫羽灭了火，将一锅热汤端了过来，四个人，四只晚，他往碗里各舀了一勺，“饭前喝一口，暖胃，也开胃。” 卫羽与柳絮，本有机会离开这里，另谋生路，但他们固执地留了下来。尤其是卫羽，更是主动向嘉怡表了态，道，“我留下来，是自愿的事。小姐，断不能用工钱，伤了咱们的主仆之情。” 虽家道中落，但有卫羽与柳絮，对于嘉怡而言，不仅暖胃，更是暖心。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3章 科举（四）【第二更】 将嘉怡给到的书信拿在手里，丛笙翻过去看过来，越来越不解。这一家人，明明住在京郊这般偏僻之地，怎会跟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池国舅扯上关系，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 但当丛笙回想着嘉怡那信誓旦旦的眼神时，也找不出半分说谎的迹象。倘若真是没有一丁点儿关系，那京郊的少女，怎会备好这样一封书信？丛笙知道，想要和池国舅攀上关系，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到的事儿！ 罢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去试试看，总不会吃亏。打定主意，丛笙便有了进入京城后的第一个目标：池府。池府本就有名，掌管京城商会，而建业帝登基后，更是任命池鸿雁为户部侍郎，眼看离飞黄腾达，是越来越近。 由商入仕，池鸿雁是第一例，开了先河的他，自是被言官们死死盯着，稍有不慎，便要成了那落入浪群里的绵羊。建业帝为了护他，并未分配更多的工作，只要求他，继续经营京城商会，并将这样的模式，扩大至整个中原。 “有商会在，咱们的国库，便有充足的税收。有了商人的税，便可减轻百姓的日常负担。”自登基后，在管理国事上，建业帝另辟蹊径，当他的注意力放在商业时，便需要有池鸿雁这样的治商之人，助他一臂之力。 “臣遵旨。”当池鸿雁第一次在建业帝面前，自称臣时，他还不大利索。好在，建业帝并未说什么，只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的是君臣，更不是君臣。 池鸿雁是越发忙碌，双脚恨不能沾地，以期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因而，当慕管家将一封书信递到他面前时，他来不及看，便推掉，道，“这种东西，以后，统统拒绝。”这又是哪家商铺，想走个后门，以谋取私利？ “池大人，这信的字迹看着眼熟，所以，我才拿过来。”虽然慕管家刚到池府任职，不过两三个月，但池鸿雁的脾气与形式习惯，他已大致了解清楚。“瞧着，像是郡主的字。” 郡主？！池鸿雁这才抬头，盯着书信片刻，“拿来，我看看。”自嘉怡搬离京城，迁至京郊后，还是第一次，主动写信到这里。拆掉书信，池鸿雁只看了一眼，便确认，“的确是郡主的字迹，幸好，被你看到。” 信的内容不多，嘉怡省去不必要的客套，只拜托池鸿雁，多多照顾进京赶考的士子丛笙。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这次，嘉怡是破了个例。“送信的人，现在在哪里？”许是嘉怡遇到了困难，而丛笙出手帮了一把。池鸿雁合上书信，速速询问。 “在门外，是书生模样，正等着拜见池大人。”听到池鸿雁那急促的语气，慕管家不敢耽误，连忙接着补充道，“我这就去带他来见你，安排在偏厅。”察言观色，是当好一名管家必备的技能。 这池府，可真够大的。门口的空地，摆放着一顶八人大轿，绕过轿子，是一条十余米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才算是正式进了池府。当慕管家领着丛笙，走到院内时，他禁不住发出一声感叹，“贵府实在别致，令在下大开眼界。” 丛笙是在小县城里长大的，对豪宅的概念，只停留在书本里。当他留意到，池府的任意一间房，都能完完整整摆下一张床与书桌后，更是惊叹不已。在他生活的小县城里，独自拥有一间这么大的房间，是不可能的事。 “前面便是偏厅，还望公子稍作休息，池大人片刻后即到。”慕管家侧身，将从笙迎进房间，接过丛笙取下的书篓，将其放在木架上。而后，他端出一杯热茶，放在丛笙眼前，道，“公子请坐，天气尚凉，喝杯茶暖暖身。” 恭敬不如从命，丛笙闻言落座。只是，围绕在脑海里的疑问，短时间，怕是消不去了。那位少女果真是神通广大，仅凭一封书信，便能说动池鸿雁。那么，她到底是谁呢？想到这里，丛笙不禁越发好奇。 丛笙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当池鸿雁快步赶到偏厅时，第一句便是向慕管家提出的疑问，“郡主所言之人，便是他吗？”他还来不及仔细辨认，习惯性地朝丛笙笑了笑，“既然公子是郡主的朋友，那便是我池某人的贵客。” 郡主？！丛笙严重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否则，这样高不可攀的名词，怎会突然出现在耳畔？他吓得不轻，热茶应声从手中滑落，碎成两半。“那名少女，竟然是”后知后觉的丛笙，这才反应过来。大半年前，京城出过大事。 丛笙极力说服自己，试图将少女的模样，与郡主的身份串联在一起。但他失败了，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少女都太普通，完没有一丝养尊处优的高贵感，与印象里的郡主，有着天壤之别。 池鸿雁看出丛笙的惊讶，顿时明白，嘉怡并未自报身份，遂哈哈一笑，缓解偏厅内的气氛。“郡主一向不在意身份，公子不必介怀。”而后，他拍了拍手，慕管家立刻呈上一盘碎银，“这些盘缠，略表心意，还望公子收下。” “不不用的，在下，只是来坐一坐。”当真略表心意吗？丛笙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白银，只敢看一眼，只敢在心里粗略估算着这些盘缠的价值：在小县城里，完能应付一家三口半年的生活，甚至，绰绰有余。 “公子不必客气，这些盘缠，在池某人眼里，无非是一笔投资。”在商言商，池鸿雁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虽然有嘉怡的嘱托，但他仍有自己的打算。丛笙看着不傻，倘若能中个进士，日后在朝廷，他也能多条人脉。 这点，以池鸿雁对嘉怡的了解，她也是考虑到了的。“公子不必再推辞，郡主的心意，怎可不领。”池鸿雁倒是也聪明，顺水推舟，人情以嘉怡的名义送出，于公，他自是有足够的解释。 “其实，在下只是替夫人把了脉，开了方，论理，收不了这么多。”眼见再推辞，便是不给郡嘉怡面子，丛笙便也不再说什么，只从盘缠里取出一部分碎银，放进荷包内，向丛笙解释，“那我便按行医的价格，略取一些。” “公子可是会医术吗？”池鸿雁眼里放出一道光，看向丛笙的眼神里，多了三五分欣赏。“士子行医，池某人还是第一次见识。想必，公子的医术，很是过人。” “不敢，在下只是生于医药世家，从小耳濡目染，”丛笙用习惯性的谦辞，向池鸿雁表示感谢。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4章 科举（五） 清明时节雨纷纷，宫内寂寥欲断魂。小顺子退出寝宫时，建业帝正吹灭床边晃眼的蜡烛，而后合过床帘，准备入睡。半年的磨合后，他总算习惯枕边多了个芳华的存在。但，也仅限于习惯。 像往日那般，芳华侧躺靠在建业帝怀里，轻轻闭眼，在期待他会有下一步举止的同时，也暗自召唤周公。不过，召唤周公的想法失败了，毫无睡意的芳华只好重新睁开眼，“皇上，我有些睡不着。” “为何？平日里，你很容易便入睡了。”建业帝拍了拍芳华的后背，将她往怀里带了一把。在同一床丝绸被下，这是二人最常见的亲密动作。“是有什么话，想对朕说吗？” 像这般不咸不淡的谈话，从二人同房后，便一直是建业帝的态度之一。是关心吗？应该是的吧，他总能一眼看出芳华的心思。但真的是关心吗？芳华想不到答案，他的语气里，始终存在一抹冷淡。 这份冷淡，藏在言语的最深处，得在这般夜深人静、没有其他杂音干扰的环境里，才能被轻易识破。建业帝太善于深藏心事，芳华便也学会看破不说破。 她是知道的，建业帝的冷淡，与嘉怡有关。但她不能问，更不能说，横在二人之间的嘉怡，是一根随时会被引燃的导火索。 不过，嘉怡的存在，并不是芳华最大的心病，同房，才是。“皇上，太医算过，这两日，宜宜同房。”芳华咬了咬下嘴唇，要让出生于大家闺秀的她，说出这般羞耻的内容，还是得需要不少勇气。 “所以呢？”建业帝有片刻的沉默，随后，他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芳华的后腰，“你是想，要个皇子吗？” 芳华微微点头，她看不清建业帝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建业帝身体的僵硬，声音也随之变得轻柔。“我在想，总得替皇上诞下一两名皇子，才对得起皇后的本分。皇上，是不会让我为难的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饶是在寻常百姓家，成亲一年而未有孕象，也会被他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更何况，是在帝后之家。先帝子嗣本就单薄，眼下，恭亲王尚未成亲，且远在前线，所有人的目光，便挂在芳华身上。 已经不止一次，芳华亲耳听到太监与宫女们的闲言碎语。“咱们这皇后，莫非是有什么隐疾，才一直不得孕吗？”有多嘴的宫女，正在墙角与要好的太监小声猜测。 “谁知道呢？传闻皇上与皇后夜夜同床，就这，还不能早日有孕，怕是”太监故意压低声音，继而，是一阵猥琐的笑声，“嘿嘿嘿嘿。” “我看呐，咱们这宫里，缺点人气，保不准皇上有纳妃的可能性。”另一个宫女打断太监的笑声，信誓旦旦地做出猜测。“到时候呀，皇上雨露均沾” “瞧你，歪主意都打到皇上那儿去了。”太监敲了敲宫女的脑袋，阻止了她继续做春梦的可能性。芳华看不到宫女的表情，但能想象她那面带桃花的笑容。 “皇后，我们要不要”不巧，芳华与小顺子刚好站在墙角的另一侧，将三人的对话尽收耳底。小顺子气不过，想要替皇后出这个头。“我看，他们是越来越无法无天，胆敢在背后议论这些。” “罢了，我们回去。”芳华不愿提建业帝惹是生非，这些锅，还是由她背吧。只不过，谁能想到，二人自成亲以后，大部分时间均是同床不同房，真正交合的次数，屈指可数。 宫内的这些闲言碎语，建业帝并不知情，亦或者说，并不曾留心。他忙着科举，忙着前线与蛮族的战争，根本抽不出多余的时间，看一看身边的生活。因而，当芳华提出这般想法后，他怔了怔。 “你是这么想的吗？朕还想着，一两年后，再讨论此事。”建业帝挠了挠头，语气有些焦虑。而后，他推开芳华，翻身，刻意地与她拉开距离，似在沉思。“对不起，暂时，朕还没有这个想法。” 天子之位，并不好坐。兴许在他人眼里，能以一人之言，号令整个天下而莫不敢从，是一件值得炫耀并骄傲的事。但建业帝并不这么想，自监国后，他便明白，身居高位者，定肩负同样大的责任。 就像下棋，当出现一着不慎而满盘皆输的情况时，旁观者并不会埋怨棋子，而是会埋怨执棋之人。“你这是走的什么昏招？该落子在这儿！” 就像启泰帝后期，边境战乱横生，百姓民不聊生。关枫不过只是人肉靶子，焉知弹劾关枫的朝臣里，不会对不问朝政的启泰帝指指点点吗？人心，始终可以深不见底。 而这些，芳华又能知道多少呢？建业帝不喜与他人分享心事，没有谁，会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芳华的眼里，能看到宫中的流言蜚语，却看不到建业帝沉甸甸的心事。帝后不能一心，因视角不同。 “哪怕，一个月一次，也不行吗？”芳华强行拉住建业帝的手掌，按住后，将其放在小腹处，轻轻地揉了揉，“只一次，可以吗？我我也想，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小腹处，本就是孕育生命的地方。 沉默，静得连地上掉根针都可以听见。芳华得不到建业帝的回应，耳畔唯有他的呼吸声，不太规律，却清晰可闻。可怕的并不是主动，而是主动后，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芳华能听见心碎的声音。不是突然碎了一地，而是一条缝接着一条缝，简简单单地生在心脏表面，待所有的细缝连成一片后，整颗心脏，便在眨眼之间，四分五裂，再也寻不到完整的痕迹。 芳华已然绝望，正准备翻身入睡，却不想，等到建业帝意外的答案。“好，朕答应你。皇子之事，朕会努力的。”建业帝翻身，压在芳华之上，四目相对之时，第一次，建业帝的眼里，只有芳华。 “这这是真的吗？”恍若一场起伏跌宕的梦境，芳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拼了命、尽了力去争取，便一定会有结果。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谢谢。” 建业帝不去想，为何芳华会选择言谢。但他明白，生命里一定会有个皇子，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若有个皇儿，朕倒想生得像你。人皆有言，像母亲的孩子，日后必定有福气。” “皇上又说笑了，都是皇上的孩子，无论像你，还是像我，都是有福气的。”当长夜启幕时，芳华开始了一场做母亲的追逐。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5章 科举（六）【第二更】 第375章 科举（六）第二更 科举之事，在张又温的主持下，正有条不紊地进行。当天下才子，云集京城，真可谓一大奇景。客栈与书摊的生意蒸蒸日上，顺带，还拉动了一把文房四宝的销量，曾有洛阳纸贵，今有京城纸贵。 在池鸿雁的安排下，丛笙住进了第一楼。这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也备有京城最好的房间。身处闹市而不喧嚣，房间的隔音效果极佳。丛笙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答应住下。 “我们已替公子支付了二十日房费，公子尽管放心，在京城内，若有任何难处，只管开口。”对丛笙，慕管家一直保持和和气气的态度，他明白，这人不仅是池鸿雁的贵客，更是郡主的贵客。 不可以有丝毫怠慢，凡事，要尽可能考虑到位。有这一想法，慕管家将丛笙送入房间，替他整理好床铺后，方才转身准备离开。 “有一事，在下不明。”在慕管家前脚已跨出房间时，话不多的丛笙开了口，向他抛出个疑问，“我这算是，拜入池大人门下了吗？”丛笙本不愿开口，但他更不愿，有这般模棱两可的关系。 丛笙不傻，他看得出，池鸿雁有这般打算。只是，他想凭借自身的真才实学，而非走后门的关系，赢得这场考试。池鸿雁的门生，并不好当。 “哈哈，公子多虑了。”许是慕管家料到，丛笙会有此一问，抽回脚的同时，哈哈一笑。“池大人对公子的照顾，只源于郡主所托。若非公子手里有一封郡主的书信，池大人只怕没有时间见你。” 当士子云集京城，带动商会生意时，正是池鸿雁忙得不可开交之际。有刻意压价，扰乱市价者，得重罚。更何况，他还得抽时间，看一看故友周长青的生意：逍遥派只是名誉上的管理者，他才是实际管理人。 这些杂事，旁人不知倒也罢了，慕管家却是很清楚。“没有时间”的说辞，并不是玩笑，而是最直接的答案。 “那郡主与池大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吗？”丛笙愣了愣，语气里，像是自嘲般，“看来，是在下多心。”是了，是郡主的好意，而非完来自池鸿雁。 “谈不上一直很好。”慕管家刻意强调“一直”的语音，在回答丛笙的疑问时，走到窗边，淡淡地开口，似有深意，“公子若有时间，我便与你讲个故事吧。听完这个故事，你便能理解。” 慕管家第一次见到嘉怡时，是在上官良成下葬后的第四十九日。那一日，京郊，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有碎片似的雪花，正沾满嘉怡的双肩，像生了根，认定这儿暖和，怎么赶也赶不走。 “鸿雁大哥，谢谢你，又来了。”嘉怡身披麻袋，眼角的泪痕还依稀可辨。她微微屈膝，向池鸿雁郑重地打了个招呼。“也只有你，肯来看看爹爹。” “不碍事，我当你是自家妹子。既然是一家人，那便不说两家话。”池鸿雁拍了拍嘉怡的肩膀，与往日并无两样。“倒是郡主，怎能穿得这般单薄？”而后，池鸿雁转身，朝慕管家嘱托道，“回去后，给郡主多准备两件厚衣服。” 故事讲到这里，慕管家刻意卖了个关子，“你猜，当时郡主说了什么？” “莫不是，多谢池大人的好意？”在丛笙看来，这是雪中送炭之情，除了接受，嘉怡别无选择。“以郡主的处境，池大人对她，确实很照顾。”罪臣之女，旁人唯恐避之不及。 “你错了，郡主拒绝了。”慕管家尴尬地笑了笑，模仿当日嘉怡的声音，向他转述原话，“平日里，鸿雁大哥多有接济，已是很感谢。家里暂时不缺什么，就不劳费心。爹爹泉下有知，也不愿我做那伸手之人。” 不做伸手之人当丛笙听到这句话时，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嘉怡那副倔强且不肯向生活低头认输的小脸，哪怕身处绝对的逆境，也不肯放弃骨子里高傲的鲜血。 对嘉怡的好奇，便是在这一刻，转变成对她的钦佩。 “所以，你能想象，当池大人看到郡主，因你而写出一封书信时，有多惊讶吗？”慕管家笑了笑，看着丛笙的神色，仿佛在注视一次奇迹。“郡主的面子，池大人一定会给。说了这么多，公子可放心了吗？” “有劳解疑，是在下多虑。”。丛笙拱手，给慕管家行了个书生礼。只是，本是欠池鸿雁的人情，这下成了欠给嘉怡的。“滴水之恩，必定涌泉相报，日后若有机会，在下一定亲自登门，向郡主言谢。” “这可不必。”慕管家连连摆手，给了丛笙发自肺腑的忠告。“郡主是江湖儿女，自幼便是不拘礼节。倘若，对她过于客套，只怕会让郡主不适。” 江湖儿女？！丛笙有片刻的不解，但很快，随着“逍遥派”三字重回他的脑海里，关于嘉怡的印象，便又立体了三分。“是了，曾经听说，郡主有过拜师学艺的经历，真乃一奇女子也。” 丛笙还在小县城里时，曾见过一受了轻伤的江湖人士。那名侠客挺有话痨属性，一边看病，一边便与丛笙闲聊，主动谈及江湖里的奇闻异事。而嘉怡拜入逍遥派，便是由他，绘声绘色地讲给丛笙。 “你是不知道，这可是咱们江湖里的一桩大事。我的乖乖，从来不曾见过，有像郡主这样的小丫头片子，敢缠上逍遥派。”丛笙还记得，当侠客说到这段往事时，那夸张而又惊讶的表情，仿佛是对嘉怡最高的赞赏。 名门望族，历来是出大家闺秀的地方，何曾出过嘉怡这般“不务正业”的姑娘？ “不过，据说郡主似有习武的天分。否则，以逍遥派那般严格的收徒标准，断不会轻易放郡主进山。”侠客说得有板有眼，尽兴处，还不忘动手比划三两招，仿佛就像亲历者一般，认识并熟知嘉怡。 那时，丛笙只当是一段故事，谁曾想，机缘巧合，有朝一日，他能与这样的奇女子，产生宿命相遇的缘分。缘，当真妙不可言。 “哈哈，郡主的奇可不只是这一处。日后若有缘，公子慢慢接触便是。”慕管家不再多言，装作看了看天色，并以此为借口，只言还有急事，便向丛笙告辞。 “看样子，得找个时间，重新拜访郡主。”待慕管家离开后，丛笙暗自思考，得出这番结论。他抬头，看了看窗外昏黄的天色，有一道晚霞，正横跨大半个东西。“待考试结束，便去拜访。” 丛笙拿定主意，露出浅浅的微笑，心情似乎轻松不少。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6章 科举（七） 第376章 科举（七） 散朝后，建业帝将张又温与池鸿雁单独留了下来。向张又温，他需要了解科举的进展。七日之后，便是开考时间，万事不可马虎，凡事不可出错。“张爱卿，这次，你准备给出多少录取的机会。” “按照十择其一的比例，微臣计划，录取人数不会超过三十人。”张又温曾任太傅一职，是正儿八经的帝师。当他并未抓牢帝师的身份而不放手，该行君臣之礼时，从未省略任何必要的环节。 即使，建业帝有言在先，给予张又温特权：非正式场合，一律免礼。 “如此看来，这次科举，难度较大。”建业帝微微皱眉，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若是难度较大，是否，会错失人才。”张又温曾拿过状元，建业帝曾受过他诸多教诲，自是明白，十择其一的难度，究竟意味着什么。 “请皇上放心，微臣以为，科举乃是之国之根本，当严则严。”有些固执且死板的张又温，一旦拿定主意，便极少妥协。“若是不严，则难以选出真正的人才，为国所用。” 池鸿雁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看了张又温一眼，心情略微复杂。 “朕在想，是否可以考虑，给落榜但有真才实学的士子们，一些特殊的机会。”张又温的想法，建业帝自是会尊重。但他的处理方式，显然更为灵活，“朕有一大胆的想法，还望两位爱卿，给出点建议。” “微臣不敢，皇上但请直言。”张又温与池鸿雁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朕想请池爱卿，动用商会的力量，替朕私下多多留意。若真有人中龙凤，名落孙山，朕当以爱才为由，给予他们另外的机会。”一朝天子一朝臣，建业帝并不想看到满朝文武，皆是陈旧面孔。 得注入新鲜血液，才能激活死气沉沉的朝廷。科举只是选拔人才的手段之一，建业帝从未当成唯一的手段。“若是可行，池爱卿，这件事，便交给你做。” “微臣不解，若是这般行事，便不能算是正大光明，有愧于君子作风。”张又温当面提出异议，声音不大，但足够坚定。他有帝师的身份，建业帝或多或少，也得让他三分。 不过，建业帝哈哈一笑，略过张又温，而将眼神递给池鸿雁。后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顺着建业帝的想法，开口道，“张大人所言有理，但微臣以为，皇上此举，也并无不妥之处。”他并非科举出身，正得益于建业帝的开明。 片刻的沉默，张又温似有若无冷哼一声，以表示他对池鸿雁的不满。再次反对的声音不高，但足够建业帝听清。“若皇上执意如此，微臣，也无他法。”语气里，有无奈，有叹息。 “微臣以为，皇上若行此举，万不可录用太多人。”池鸿雁见机插话，给了二人一处台阶，不至于陷入僵局。“只一二人，便可。否则，必定招致士子们不满。”不违背建业帝的想法，又不会伤了与张又温的和气，难为池鸿雁，能做出折中考虑。 “依你所言，莫非，已有人选？”张又温拂袖，眼神里，流露出赤裸裸的不满与愤怒。他不傻，建业帝的态度过于明显，显然，早已同池鸿雁打过招呼。他不是这场戏的主角，只不过是必要的配角。“不妨说一说，看看是哪家士子。” “张大人多心了，并非人选，只是有趣之人。”入朝为官后，池鸿雁也跟着多留个心眼。张又温话中带刺，他便以柔克刚。“这人学问如何，微臣不知。但，郡主认识他，也是郡主嘱托微臣，多给予一番关照。微臣便应允了。” 嘉怡？！建业帝有短暂的发愣。有多久，未曾听到从他人口中，说出与她有关的消息。她怎会认识一普通士子？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正当建业帝准备详细了解情况时，张又温重重地哼了一声，打断他的思绪。 “微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张又温并不想再听到，与嘉怡有关的信息。上官良成倒台之后，嘉怡便是他心里极大的疙瘩。曾经对他有多少期盼，眼下便是有多少失望。张又温理不清这般复杂的情绪，索性视而不见。 待殿内只留下池鸿雁时，建业帝佯装平静，实则急切地问道，“看样子，你接触过这名士子。且对朕说说吧，你对他的印象，如何？”建业帝尽可能不动声色，但眼角的挑动，还是出卖了内心。他关心的并非是士子，而是嘉怡的近况。 “这士子名叫丛笙，乃是东水县人。”池鸿雁有着遍布天下的消息网，要想在短时间内，得到丛笙的详细资料，并非难事。“世代从医，那闻名于世的神医丛朴，便是其祖父。” “丛朴？此人，朕似乎在哪里听过。”建业帝沉思片刻，略加思索，便从记忆里找到关于丛朴的线索。“是那被誉为扁鹊华佗再世的丛朴吗？前两年，朕曾有意，找到此人，为先帝看病。可惜，丛朴老先生已然仙逝。” “正是这人，丛笙自幼跟在丛朴身边，精湛的医术得其祖父亲传，甚过其父。”以丛家的知名度，池鸿雁稍作打探，便能知其根底。生于医药世家，却想放弃衣钵，一心想走科举之路，从某种意义上，他与嘉怡，挺像的。 都挺叛逆，都敢于向父母说“不”，都向往活出自己的人生。这些信息，池鸿雁自然不会告诉建业帝，点到即止，他相信，以建业帝的聪慧，自然明白。“上官夫人生了病，郡主偶遇丛笙，便是他，替上官夫人开了药。” “那么，池爱卿，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吧。”建业帝稳了稳思绪，才控制住自己开口谈及嘉怡的冲动。而将话题抛给池鸿雁，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朕想，你已有打算，是吗？” “微臣不敢，只是，自从付太医之事后，太医院正缺人手。若”池鸿雁顿了顿，当眼角的余光并未观察到建业帝神色有异后，方才继续谈道，“若是，能将丛笙归入太医院，微臣以为，定是极好的事。” 自付太医后，建业帝与太医院的关系，异常冷淡。当一颗怀疑的种子，落在建业帝心里时，对太医院，便只能剩下客气。他想在朝廷里注入新的血液，更想找到足以信赖的太医。 而此时此刻，池鸿雁便找到这么个合适的人选，并递到他的眼前。“朕记下了。还得劳烦池爱卿，替朕多多留意。”他顿了顿，抬眼，对上池鸿雁的视线，“此外，郡主的事，朕谢谢你。”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7章 科举（八）【第二更】 第377章 科举（八）第二更 一阵敲门声响起，扰了嘉怡的清梦。自搬到京郊后，她睡眠极浅，稍有声响，便容易醒。好在，睡在里屋的上官夫人并未听到。嘉怡揉了揉睡眼，应声答了一句“就来”，便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准备开门。 天刚亮，这么早，会是谁？意识还未彻底汇拢，嘉怡尚在半梦半醒之际。“是谁，这么早”半是疑惑，半是抱怨，嘉怡拉开门。可当她定睛看清来者的身份时，却不由得惊呼一声：“天清师兄！厷伊姐姐！是你们！” 故人来访，实在幸事。天清与厷伊并肩站在一块儿，有清晨的露水，正滴在二人的鼻尖。天清越发俊朗，厷伊越发端庄，那眼角的粉色贴花，犹如夜里的繁星，是最美的点缀。眼见的嘉怡注意到，二人的佩剑，也换成了鸳鸯剑。 “好久不见！”嘉怡赶紧理了理衣裳，朝屋内大喊一声，“柳絮姐姐！卫叔！快起来！”而后，她才挽住厷伊的胳膊，将二人迎了进来。“怎么这么突然！也未曾送来书信，瞧我，一丁点儿准备，也没有，可别又闹笑话。” “看师妹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何曾取笑过你？”天清假装生气，但眉眼之间，却是包含笑意。长大后，他与嘉怡相聚并不多，但二人的关系，一如往日。该说则说，该笑则笑。“分明是你，老拿他人寻开心，别以为我不知道。” “好啦，你就让着点师妹吧，这做师兄的人，还学会跟师妹斗嘴。”厷伊拍了拍天清的手背，半是玩笑，半是轻松。“奉掌门之令，我们过来看看你，师妹，你还好吧？”不便再称郡主，厷伊便跟着天清，叫了一声师妹。 “我还好，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倒是你们，最近可好？”嘉怡正做简单交流，话音刚落，柳絮与卫羽便一前一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站到她的身后。“哎呀，你们快去准备早饭，天清师兄与厷伊姐姐，铁定饿得慌。” 嘉怡上一次见到二人时，是在逍遥派，这一转眼，便已过去这么久。都说岁月不饶人，好在，看似冷酷无情的岁月，并不会带走部的记忆。总有那么三五人，是岁月夺不走的。天清与厷伊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亮嘉怡昏暗的角落。 “好嘞，那你们等等，这就去热点米粥。”柳絮欢快地点点头，拽过卫羽的衣袖，便朝厨房走去。“想不到呀，还有人会惦记小姐。原以为，他们都”许是担心被嘉怡听见，柳絮刻意说到这里，便断了之后的内容。 “过一会儿，我去买点肉，开开荤，给你们露两手。”卫羽只当没有听见柳絮的叹怨，轻快的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喜悦，是因替嘉怡高兴，而由衷产生的喜悦。逍遥派，依旧是嘉怡的家，是随时欢迎她回去的地方。 “我们挺好的，不用挂心。”天清环顾四周，难以相信，这么简单的三居室，会是郡主的住处。要知道，昔日的丞相府，那叫一个气派与热闹，哪像现在这般，冷清且窄小。 倒是厷伊，像回到自己家那般，径直落了座，用聊家常的语气，向嘉怡解释道，“这次过来，主要是想问问师妹，最近，是否想回去替师叔扫个墓。打这墓建成，师妹还没有回去过，师叔也会” 嘉怡的笑容，便是在厷伊提到周长青之墓时，僵在了脸上。她不是个好徒弟，周长青生前，待她像是自家闺女儿，可周长青死后，她却未曾上过一炷香，未曾在墓前，磕过一次头。这件事，一直以来，便是嘉怡的心结。 看出嘉怡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不自然，天清赶紧走了过来，打了个圆场，“师妹别往心里去，小伊说话一向直接。师叔那，有我们照看，一切挺好。”而后，他朝厷伊递出个眼神，似有责备之意。自知失言，厷伊赶紧闭了嘴。 “我想去，但是娘亲生病了，我走不开。”嘉怡垂眸，僵硬的笑容散开后，是一番愁容。“娘亲的病，一直不见好，我怎么能去呢？”此地离逍遥派并不远，快马加鞭，也不过三五日。但若是有个万一 嘉怡怕的便是这万一。她已经失去了周长青，失去了上官良成，再也不能接受，失去上官夫人的痛。若是至亲之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她而去。痛苦，便会成倍存在。 话音还未彻底落地，里屋内，便传出上官夫人咳嗽的声音，“咳咳、咳咳”。接着，便是一声虚弱的疑问，抛给嘉怡，“是谁来了？”字与字之间，上官夫人用气息串联，而只有病重者，才有这般无力的表现。 “娘亲！是师兄过来啦！我正和他们叙旧呢！”嘉怡应了一声后，方才起身，压低声音，向二人解释道，“娘亲好像睡醒了，稍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她强打起精神，看上去，黯淡的眼神里，又充满着往日的光彩。 嘉怡在里屋内，与上官夫人有简短的交流，待咳嗽声渐渐被平静替代后，她从重新走了出来。许是厷伊的错觉，有那么一瞬，她从嘉怡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希望。“怎么会呢，她是这么乐观的人。”厷伊暗自脱口而出。 “你们看见了吧，娘亲她确实病得厉害。”嘉怡无力地笑了笑，随意端出个小板凳，坐在一旁，不太是闲聊，更像是在诉说心事，“喝过许多药，只前两日，用了一书生的新方子，才稍微好一点。至少，夜里可以入睡。” 丛笙的药方，看似寻常，但较之以往，他给出的剂量，更适合上官夫人眼下的病情。原本，嘉怡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却不想，上官夫人的咳嗽次数大为减少，脸色变得红润，而不再是苍白。药效实在明显，便想继续用下去。 “等天气暖和些，若是你得空，便过来看看吧。”天清不再为难嘉怡，只像幼时那般，拍了拍她的脑袋，言语间，是兄长的温和。“我们都挂念着你，只管放心，逍遥派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大厦倾塌的速度，追不上人心变化的节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嘉怡便是从这八个字里，学会“对你好”的真正含义。天清的承诺，来得恰到好处，就像一阵和煦的春风，轻轻掠过面颊，给嘉怡带来最舒适的体验。 “谢谢天清师兄。”嘉怡有些许感动，善良如她，值得被美好认真对待。“待娘亲病好一些，我会回去看看掌门，看看三清师叔。”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8章 科举（九） 第378章 科举（九） 这些天，丛笙一直留在房间内，安心备考。热闹是属于大街上的，而他除了经史子集，什么也没有。丛笙知道，池鸿雁铁定向第一楼打过招呼，否则，以他的身份，断不会用上第一流的服务。 他很感谢池鸿雁，但更感谢嘉怡。无以为报的他，只想着赶紧结束考试。这样，他便能在第一时间，针对上官夫人的病情，向嘉怡提出更完善的建议。无论是行医者的身份，还是报恩的选择，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上官夫人的病情，忽重忽轻，靠大夫以药物剂量控制。医术平庸者，很容易便遗漏这一点。好在，过了今夜，便能迎考。再有三日，就能再去拜访嘉怡。 念头到这里，戛然而断。丛笙的思绪，因嘉怡出现在脑海里，变得有些紊乱，无法再沉下心，做最后的冲刺准备。书籍上如蚂蚁般的小字，在烛光的映衬下，有些刺眼。丛笙不得不放下书籍，揉了揉双眼。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丛笙公子，休息了吗？”声音有些耳熟，丛笙努力地想了想，才将声音与人对上号：是了，是慕管家的声音。 丛笙赶紧起身，拉开房门，将对方恭恭敬敬地迎了进来。“不知慕管家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已有数日未见，原以为，池鸿雁已然完成嘉怡的嘱托，不会再做打扰。 “幸好，公子还未休息。要不然，扰到公子的清梦，便是抱歉之事。”慕管家匆匆扫视，看到书桌上，还放着摊开的书籍，便知丛笙仍在挑灯夜读。“明日，公子就要上考场，池大人托我过来，瞧一瞧你。” “嘿，在下并没有什么好瞧的，烦劳池大人挂心。”丛笙笑了笑，端出板凳，请慕管家落座后，方才跟着对面而坐。“还让慕管家深夜到此，在下实在过意不起。” “也是池大人关心，想问问你，明日之试，有多少信心？”慕管家不愿给丛笙增加太多心里负担，因而，语气有轻微的放缓，保持朋友间正常交谈的状态。 丛笙的心态看上去倒是不错，慕管家便也装作不知，刻意忽略他手指处微微的颤动。“尽力而为，在下能来到京城，已是庆幸。只不过，若是应考失利，便只能回去继承家业。”提到这里，他的语气有片刻的无奈。 丛家只给他这一次机会，已是二十二的丛笙，不能再任性等三年。尽管，他们从未问过他的意愿：对继承家业，是否有兴趣。 “那公子，千万不能大意失荆州。即便背水一战，咱们也要战得漂亮。”丛笙的心理负担，在池鸿雁的消息里，慕管家已略知一二，故并未多问。他到这里，只是替丛笙加个油，打个气。 “行，这当然没有问题。”在慕管家的言语间，丛笙感受到所需要的正能量，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也在瞬间变得信心满满。既来之，则安之，至少试过，也便无悔。“承君吉言，在下定能取得佳绩。” “那便不打扰公子休息，愿公子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句诗，是池鸿雁嘱托慕管家转告的，他相信，丛笙能从这句话里，获得迎考的力量。 慕管家确实没有打扰到丛笙的休息，扰乱内心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送别慕管家后，丛笙深夜无眠，当他想到丛家之事时，便翻来覆去，久无睡意，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一切压力与紧张。 “笙儿，你是已经决定了吗？”当丛笙考了个第二名的成绩，决心北上前往京城，参加下一轮科举考试时，丛震背着双手，正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你是家中长子，应当知道，继承家业，才是你的任务。” “孩儿明白。但孩儿并不想当大夫。”丛笙咬了咬牙，破天荒地，选择与丛震交流心事。“父亲，孩儿并不想成为祖父那样的神医。” “啪！”丛震反手，朝丛笙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在你祖父的灵牌前，你竟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成何体统！”丛震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跳。“给我跪下！向祖父认错！” 丛笙不得不双膝落地，跪在丛朴的灵牌前。但口服心不服的他，挺直后背，又一次向丛震表明心迹，“父亲！若是祖父在天有灵，他也会支持孩儿的。能走上仕途，也是” “够了！”丛震狠狠地打断丛笙的话，按住他的脑袋，不断地往下压，强迫他向灵牌磕了个头，而后，才继续教训道，“你可知道，你祖父他，对你给予了多少厚望吗？你就是这么辜负他老人家的厚望吗？” “父亲万勿生气，得以身体为重。”许是听到争吵声，丛笙的幼弟丛箫赶紧从门外闯了进来，拦住丛震扬起的右手，“大哥他，只是一时糊涂。” 丛箫比丛笙小上整整十岁，还只能在药房里打打下手的他，并不能深入理解这场争吵背后，是两代人观点与取舍的不同。他只知道，父子之间，不应该有争执。 “哼，若是你祖父还在世，我便能让箫儿跟着他，学个三五年。”丛震的言下之意，无非只有一点：若丛箫学有所成，还能有你丛笙多少事？ 丛笙闭上了嘴，不再与丛震进行正面交流。过了好一会儿，待丛震粗厚的喘气声，渐渐消失后，丛笙才重新开了口，“父亲，请给孩儿一次机会吧。若这次，孩儿失败，便回来，继承祖父的衣钵。” 丛震的喘气声，在话音刚落之时，又陡然变得急促。但念在父子之情，他还是退了一步，以示妥协，“罢了！机会只这一次，若你名落孙山，便回来，接过神医的名号。” 丛家世代行医，世人有口皆碑。但并非每一代，都能出个闻名天下的“名医”。丛震并非庸医，也能治好许多疑难杂症，但他远远做不到其父丛朴那般，轻而易举便将大病、重症扼杀在萌芽阶段。 丛家的希望在丛笙，而且只能是丛笙。 “成则成，不成便败。”丛笙的信念是这般坚定，只因他根本没有任何退路。他并非真心对仕途感兴趣，只不过想试一试，离开家后，自己是否还能独自站立。 子时已过，街上传来更夫清脆的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丛笙不得不收回所有的想法，强迫自己，尽快进入梦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如此三次，丛笙才渐渐恢复平静。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不虚此行。嗯”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9章 科举（十）【第二更】 按照规定，科举得在贡院里进行，到了场地，丛笙才发现，像他这般参加本轮考试的士子，还有三百多人。此刻，他并不知道十取其一的规则，只知道，能与高手过招，是格外尽兴的事情。 “杜绝舞弊”四个大字，正大大方方地贴在入口处。张又温站在现场，亲自检查并核对每一位士子的身份与信息。而当丛笙出示他的身份牌时，张又温有片刻的迟疑，微眯着眼，反问道，“你便是丛笙吗？” 丛笙只当是例行检查的环节，遂点了点头，“在下便是。” “我当是谁，不过尔尔。”张又温冷冷地嘲讽一句，继而移开视线，将身份牌退给丛笙，道，“进去吧。”他不再注意丛笙，而是继续检查下一人信息。 奇怪吗？好像有些奇怪。丛笙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异样，但又说不上来，异样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张又温那冷冷的眼神与不屑的语气，又是意味着什么？ 罢了，还是安心应考。丛笙甩了甩脑袋，走向指定的位置：第壹佰零玖号。科举之地，是一人一间半公开的房，无门、无窗，只用石砖堆砌成书桌，在角落处安防一张小床，另有碗筷一双，便桶一只。 丛笙得在这么窄小的环境里度过三日。每一日，他得完成一份答卷。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努力这么久，争取这么久，到底会是什么结果？丛笙想不到，但他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张又温是在巡考的过程里，路过第壹佰零玖号房间。有块印有丛笙姓名的小木牌，正放在房间号旁边。张又温停下脚步，抬眼，视线在“丛笙”二字上略做停留。 因着池鸿雁的推荐，张又温对丛笙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即便再有能力，即便再有才华，也不能干出走后门这样的勾当。哪怕，丛笙只是被迫走了一次后门。 张又温神色复杂地多看了丛笙一眼，但当他看到丛笙正认认真真答题时，没理由的，他忽然想到多年前的自己。也是在同样的场地里，也是差不多的答题态度，张又温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鲤鱼跃龙门。 寒窗十年，苦读十年，当揭开金榜，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位列众人之前时，张又温的心，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纵然，他有足够的把握，拿到前三甲。但状元的荣誉，才最能证明他的实力。 进入礼部，担任太傅以状元为起点，之后的事，看上去便是顺理成章。有太多感慨，在这一刻齐齐涌向心间。发了愣的张又温，并未意识到，他在丛笙面前的空地处，已站了好一会儿。 “张大人，皇上有道口谕。”便是在张又温，沉浸在昔日的记忆里时，有一年轻的面生太监，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在张又温耳边嘀咕道，“皇上有旨，头一日的答卷，需在次日晌午，交给他看。” “这么着急吗？以往可不是这样。”张又温吃了一惊，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建业帝求贤若渴，若早一日看出人才，便能早一日调整朝政格局。“我知道了，有劳公公传话。”他拱手，向年轻太监言谢。 “哪里话，张大人着实客气。”年轻太监笑了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这才拉住张又温的衣袖，将他引至一旁的大柳树下，压低声音，问道，“皇上很是关心这次科举，张大人若有时间，可一日一报。” 在某种意义上，建业帝是张又温教出来的徒弟。这做师父的，自是比旁人更清楚徒弟的想法。建业帝不仅关心科举，更关心丛笙。尚未揭榜，便已入了法眼，丛笙这运气，可比当年的他强多了。 “张大人，你意下如何？”年轻太监瞧出张又温的心不在焉，遂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方才拽回他的意识。“若张大人没有异议，我便回去禀告皇上。” “阿嚏。”有一细碎的柳枝尘埃，乘风飘进丛笙的鼻腔内，莫名其妙地，他打了个巨响的喷嚏，手一抖，多余的墨汁便喷溅在纯白衣袖上。“哎呀，这可怎么办？” “我这记下了，有劳公公特意提醒。”听到喷嚏声，张又温没理由地笑了笑，在送年轻太监离开的同时，他忍不住回头，重新对丛笙进行一次扫视。能令建业帝对他上心，这小子，未来可期。 张又温猜得八九不离十，建业帝确实对丛笙来了兴趣，甚至，他打定主意，无论丛笙的成绩如何，太医院，都是丛笙最合适的去处。太医院错过丛朴这样的名医，是一桩憾事。若再错过丛笙 想到这里，建业帝搁下笔，随手翻开放在一旁的密信：是池鸿雁，托人收集的关于丛笙的详细信息。丛朴有二子一女，三个孩子，虽皆得到过他的教诲，但从医之事，尚欠了些许天赋，只得做个二流大夫。 丛笙之父丛震，是丛朴的次子，但丛朴格外喜欢这个孙儿，丛笙七岁时，丛朴便将他带在身边，寻医问诊之时，时常对其有一对一的教诲。可以说，丛笙尽得丛朴真传，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代名医。 只可惜，再有名的大夫，也有误诊之时。丛笙曾有过一次严重的误诊经历，打那之后，他便不愿再跟着丛朴亦或者丛震看病，将自己泡在书房内，立志走仕途之路。 “皇上，你这是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连我走到你的身旁，也没有一丝察觉。”芳华冷不防地伸出手，捂住建业帝的双眼。待确定他回过神后，方才松开手，半是玩笑，半是取笑。 “哎呀，你什么时候来的，朕怎么连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建业帝有短暂的错愕，甚至，还有模有样地左看看、右看看，寻找自己错过的蛛丝马迹。“在看一士子的信息，倒是挺有趣的。” “是什么样故事，我也想听一听。”芳华端来一张板凳，坐在建业帝身旁，靠在他的胸前，有些许娇羞，“皇上最近忙于科举之事，已有许久，不曾与我说过体己话。” 皇宫里是寂寞的，建业帝还好，平常有太多政事需要处理，能以忙碌之心，应对宫中的孤寂。但芳华不行，想不出打发时间的办法，她便是度日如年。除了小顺子，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朕看中的这名士子，有意选之进入太医院。只是，还不知道他的想法，是否愿意。”建业帝拍了拍芳华的后背，温柔的动作下，是伤神的语气。他不愿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丛笙。除非，丛笙能爽快答应。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0章 科举（十一） 京城里的热闹，与嘉怡无关。送别天清与厷伊后，她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往的平静。若在家里，便是照顾上官夫人，同她说说话，聊聊天。到饭点时，便跟在卫羽身后，学一两道简单的家常菜。 若不在家里，嘉怡便是同柳絮一道，拿上一些手工刺绣作品，去街上喊一喊，卖一卖。虽不是每日都会有收入，但或多或少，能补贴家用。骨子里的傲气，使得嘉怡，并不想平白无故就接受池鸿雁的照顾。 她想要的生活，是靠自己的生存。卫羽曾小声建议过她，“从未有过郡主，在街上抛头露面摆个刺绣摊的先例。我看，这事交给柳絮做，就好。”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嘉怡自有她的一套理论，卫羽的建议，显然，不会被她采纳。“放心好啦，我也不会每天都去。毕竟，柳絮姐姐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 有时，柳絮的刺绣，能卖出个好价钱，她便会换成一条鱼，或者半只鸡，带回家中，给上官夫人与嘉怡补补身体。幼年的柳絮，有过苦日子的经历，她自是明白，苦日子有苦日子的过法，也能苦中作乐。 但嘉怡不是，她是从最高处，狠狠地摔落在地上。曾有多高，如今便有多痛。柳絮可以不吃鸡肉，不喝鱼汤，嘉怡却不行。柳絮心思缜密，嘉怡想不到的地方，便由她，替嘉怡考虑，替嘉怡做决定。 生活，似乎又恢复到平静的状态里。 但，平静只是暂时的，不平静，才是嘉怡的常态。当上官夫人在深夜里，因用力咳嗽，而咳出鲜血时，嘉怡的心，跟着碎成了两半。 还是不行吗无论如何用力生活，生活也不会报之以微笑吗？嘉怡来不及深想，赶紧跑了过去，扶住上官夫人，轻轻地、带节奏地，给她拍了拍后背，安慰道，“娘亲，不着急，咱们深呼吸一口气。” “小姐，我看这不是个办法，咱们还是得去找大夫。”地上的那一滩鲜血，明晃晃地摆在卫羽眼前，即便想装作看不见，也无法忽略。沉稳如卫羽，语气里也有微微的不安。 “这么晚了，该找谁。”不能慌，不能乱，哪怕在心里，千万次警告自己，当话说出口时，嘉怡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不是该找谁，而是还能找谁。“周边的大夫，看不了病。” “对了！小姐，我们去找半月前的丛笙公子吧！他一定有办法的！”柳絮灵机一动，想到了最合适的答案。上官夫人用过太多的药方，只有丛笙开出的药，效果最好。“他应该还在京城。” “我们去找池大人，他一定有丛笙公子的消息。”卫羽赞成柳絮的想法，不得嘉怡表态，便赶紧转身，准备朝屋外走。可刚抬脚，他便想到一个尴尬的事实：算时间，科举尚未结束。 这是科举的第二日，而丛笙是赴京赶考的士子，他应该在考场。 嘉怡来不及考虑这么多，当认定丛笙会是救命的浮木时，她的脑海里，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浮木。嘉怡是快要溺水的人，而丛笙的存在，是给了她希望。哪怕，是最后一丝希望。 “卫叔，快去呀，别愣在这儿！”见嘉怡急促地点点头，柳絮跟着催促道。若非她不擅长骑马，屋内还得留个人陪着嘉怡，此刻，她真想跟着卫羽，一块儿赶到京城。 “柳絮姐姐，家里还有点药吧，赶紧” “好！我这就去热一热。”不等嘉怡说完，柳絮便站起来，准备热药。血腥味是最大的刺激，可她不愿给嘉怡添上不必要的忧伤，背过身后，眼角的泪珠，才不受控地溢了出来。 上官夫人待她极好，连过年时的压岁钱，上官夫人也是准备两份：嘉怡有一份，柳絮便也会跟着得一份。相处十年，二人的关系早已不是简单的主仆，而是染上了半分母女情谊。 柳絮的亲生父母不待见她，原生家庭破碎后，是上官夫人，是嘉怡，是丞相府，给了她家一般的体验。可如今，眼瞅着家散了，唯二的温暖来源，也有熄灭之势，叫人如何不泪垂。 但柳絮的痛，不及嘉怡的十分之一。眼看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有接连失去两名至亲的可能性，即将饱尝家破人亡的痛楚。而少时丧亲，本就是人生最大的悲痛之一。 更何况，嘉怡的恋人，远在前线的修文，已有半年未曾送来一封书信。连嘉怡的生日，他也忘了。嘉怡不愿深想，只能麻痹自己，是前线战事吃紧，顾不上这里，而非，刻意去她划清界限。 但，若真是划清界限，修文选择站在建业帝身边，而不是选择嘉怡，她又能怎么办呢？这本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对吧？这件事，嘉怡将它压在心里最深处，不曾与他人说过。 喝过药，上官夫人的咳嗽声才渐渐散去。她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同嘉怡交流道，“我没事了你，你快去休息吧。忙了一整夜这若是身体要紧，休息很重要。” “不怕，我呢，就靠着娘亲睡会儿。”嘉怡强迫自己，扯出个勉强却自然的笑容，咕噜一声，爬上床，像幼时那般，枕着上官夫人的臂弯。“娘亲也快休息吧，离天亮还早。” “这都多大的姑娘，还像个小孩子。”上官夫人含笑，揉了揉嘉怡的脑袋，下意识地缩紧臂弯，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瞧你，都及笄了，要是一直长不大，以后可怎么办哟。” 玩笑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对嘉怡的担心。有担心，便有心事，上官夫人已然记不清，有多久，未曾同嘉怡说过悄悄话。而现在，嘉怡就偎依在旁，难免，想要多唠叨一番。 “哎呀，娘亲放心。我呢，只在娘亲面前，做个小孩子，可好？”嘉怡吐了吐舌头，还像以往那般，用脑袋蹭了蹭上官夫人的怀抱。“好不好嘛，娘亲，你快答应我了啦！” 上官夫人没有应答，有微弱的呼吸声，时断时续地传到嘉怡的耳畔。她分不清，上官夫人是昏过去了，还是在短时间内睡着了。她只知道，若是失去上官夫人，便是失去了家，失去了人生里最后的归宿。 嘉怡无眠，不想睡，也不敢睡。时间啊，你就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吧，让我有机会，多陪陪娘亲嘉怡咬住嘴唇，不敢让眼泪流出来。 曾几何时，嘉怡的脸上，是看不到眼泪的。她是乐天派，当笑容挂在嘴角时，从不知悲伤为何物。但现在微笑渐渐没了痕迹，眼泪成了家常便饭。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1章 科举（十二）【第二更】 骑上快马，从京郊到京城，只不过需要一整夜。卫羽抢在池鸿雁上朝前，快马加鞭，赶到府邸。可巧，池鸿雁刚好准备坐进官轿。“池大人！池大人留步！”卫羽翻身下马，求见道。 有护卫将卫羽当成不怀好意者，正欲将其拦住。好在，池鸿雁听出是熟悉的声音，识别出卫羽的身份，转身摇了摇手，将其他人喝退，“是卫先生？如此匆忙，可是郡主出了事？” 上官良成一事后，卫羽已不再有“管家”的身份，池鸿雁顿了顿，方才用“先生”二字，称呼道。“别着急，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池大人。上官夫人病重，恳请池大人出手相助。”卫羽单膝触地，深深弯腰，就差给池鸿雁磕头。“前些日子，幸遇丛笙公子，还望池大人帮个忙，替我们找到他。” “是丛笙吗？”在短时间内，卫羽给出的信息太多，池鸿雁愣了愣，方才挑出重点：上官夫人病重，需要丛笙治病。“找是能找到，只是这科举并未结束，我是进不去贡院的。” 卫羽并没有起身，只抬眼，用渴求的眼神，直直地看向池鸿雁。不需要多说一句话，用眼神，亦可交流。他不想为难池鸿雁，但生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能怎么办呢？ “你别着急，我替你们想想办法。”照顾嘉怡，本就是池鸿雁的分内之事。若是上官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建业帝怪罪下来，他也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池鸿雁赶紧答应。 “慕管家，你且将卫先生带进府内。我这就去找张大人。托他进一次贡院，应该是可行的。”张又温不过只是个借口，池鸿雁明白，要想破例进入这里，还得建业帝点头。 同是管家，慕管家尊卫羽为前辈，也未尝不可。只是，当慕管家开口，准备交流时，却发现卫羽的心思，并不在此处。他抓住对方眼神晃动的细节，这分明是未曾休息的后遗症。 “卫先生，若是困了，这有备好的客房，可以稍作休息。”站在拐角处，慕管家朝右手方向指了指，给卫羽建议道。卫羽是贵客，慕管家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过，卫羽摇了摇头，谢绝慕管家的好意后，解释道，“困是困，但并不敢睡，若是错过丛笙公子的消息，只怕，小姐会责备自己。”这个自己，不是指卫羽，而是指嘉怡。 “这大半年，卫先生也是劳累得很。”慕管家不是多嘴之人，本不愿谈论这些事。但当他换位思考，将自己比作卫羽，却发现无法做到追随后不离不弃时，不由发出这般感慨。 卫羽是自由的，他完可以自行离开，弃嘉怡于不顾之地。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替嘉怡分担，继续践行昔日的诺言。像卫羽这般有情有义之人，值得慕管家尊重与敬仰。 “我还好，真正累的，是小姐。”卫羽叹了叹气，喝了一口慕管家递过来的热茶，才继续说道，“若小姐生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要么是吟诗作赋，要么是待字闺中，哪里” 哪里，需要需要承担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压力与责任。卫羽看在眼里，除了心疼，竟找不到其他可以形容的词。“我都快忘了，有多久，没有看到小姐的笑容。要知道，她是最爱笑之人。” 科举拼的不只是实力，还有强大与否的心理状态。得在窄小的环境里，连续待上三天，而吃喝拉撒在这里。到了第三日，已有小部分考生，想着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答卷，早点离开。 快到晌午，丛笙的答卷，刚写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前两日的自我感觉还不错，最后一日，他便也不着急，不慌不乱地写着答案。不求超常发挥，但保持个正常状态，应该不是难事。 便是在他刚搁笔，准备午休片刻的时候，张又温带着池鸿雁，来到他的面前。张又温脸色不大好看，似有怒意，但却无可奈何，“你便是丛笙吗？池大人找你，你且暂时出来。” 出来？！丛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考场，怎可轻易离开？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张又温，却迟迟未起身。有好奇的其他士子，朝这里多看了一眼，却被张又温狠狠地盯了回去。 “丛笙公子，我有一事相求。”池鸿雁理解丛笙的狐疑，遂开了口，长话短说，向他解释道，“昨天夜里，上官夫人的病情忽然加重，有咯血的迹象。郡主她想请你看病。” 这次，丛笙是真愣了。事发突然，还在考场的他，毫无心理准备。“等等，你让我缓一缓。”言下之意，是希望他在最后关头，放弃这一日的答题，而去医治上官夫人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丛笙公子，算我替郡主求求你。”站在池鸿雁身边的人，是他见过的卫羽。卫羽深深地朝丛笙鞠了一躬，言辞急切，神色期盼，正等待他给予答复。 “那我这张卷子，就作废了吗？”理清思绪，丛笙这才起身，但并未急着超前迈出一步。诚然，救人是第一要紧之事，但，他并不想就此放弃梦想，放弃这么多年的努力。 这就得轮到张又温说话，尽管，他并不想开口。“皇上有口谕在此，会为你安排一次补试，难度会与今日一致。”似有一声冷哼，但事关一条人命，他硬是将更多的不满，压在心里。 “好，我这就去。”谈妥条件，得到想要的答案，丛笙这才朝前跨出大大的一步，站到卫羽身旁。“是已出现咯血吗？那先带我去一次药铺，我抓点药，先救急，再仔细探病。” “这次，有劳张大人放行。”池鸿雁拱手，以行礼的方式，向张又温表示感谢。他是知道的，张又温历来是最守规矩之人，提前离场、格外补考，无一不是在挑战其原则与底线。 “哼，只这一次，绝无下例。”张又温甩了衣袖，朝池鸿雁丢了个难看的脸色。但很快，难看的表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复杂的脸，“哎，郡主她，着实可怜哟。” 拖长的尾音，是张又温对嘉怡残存的关心。只是，他忘了，嘉怡今日的遭遇，离不开当日他对上官良成的穷追不舍。哪怕，他的立场没有错。“但愿，上官夫人能扛过去吧。” “哎，但愿吧。若这丛笙医术果真了得，说不定，能从鬼门关前，抢回一条人命。”池鸿雁已从卫羽那，得知上官夫人的实际病情。只怕，是危在旦夕。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2章 科举（十三） 卫羽和丛笙，是在夜幕降临之后，才赶了回去。虚掩的木门没有上锁，卫羽伸手一推，便进了屋。屋内，点着三五支蜡烛，疲惫不堪的嘉怡，正趴在桌上休息。不见柳絮的身影，许是出门了吧。 听到轻微的声响，睡眠不深的嘉怡醒了过来，她抬头，看到卫羽的身后，是期盼的丛笙，瞬间，露出惊叹的声音，“呀！卫叔，你真的把人请过来了！”话音刚落，嘉怡赶紧起身，给丛笙端出板凳。 “多谢小姐，我并不累，就不休息了。”在“郡主”与“小姐”的称谓里，丛笙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尽管，尊重礼数的他明白，以“郡主”相待，才是最合适的态度。“上官夫人在哪里？我现在去看看她。” “娘亲刚睡着，能不能等她睡会儿，再进去。”嘉怡用商量的口气，询问丛笙的想法。“这两日，娘亲忽睡忽醒，我实在没了主意，才请回公子。不知，是否给公子添了麻烦。”嘉怡还记得，丛笙的目的在科举。 “不碍事，张大人会为我安排补考的。”丛笙的眼神越过嘉怡，看向上官夫人所在的房间，有隐约可见的担忧。但他并未将这抹担忧放在语气里，而是尽可能轻松地开口，道，“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小姐，柳絮姑娘去哪里了？我这里带回来一些药材，得交给她。”卫管家将两包药材放在桌角，指了指丛笙，道，“这是按照丛笙公子的想法，抓回来的药。” “她出去买蜡烛与柴火了，约莫着，还得有一阵儿吧。”嘉怡一边回答着，一边用火石点亮桌上的第二根蜡烛，以便让房间里多一点光亮。“家里就剩最后七八根蜡烛，你瞧，那处还是漆黑的。” 在丞相府里时，嘉怡从不会为这般细枝末节的琐事操心。蜡烛是什么？房间里不缺亮光，嘉怡不需要知道。但在这里，一切都变了样。当嘉怡得盘算，家里的大小事务时，郡主的身份，便离她越来越远。 回不去的不只是家，还有嘉怡自己。 “咳咳。”嘉怡与丛笙交谈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环境里，音量会有些许放大。当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里屋传出时，他们意识到，还是扰到上官夫人的休息。“嘉怡，是是谁在外面？” “娘亲，你醒了呀？”嘉怡应了一声，而后，侧身，向丛笙道，“丛笙公子，还得麻烦你，再给娘亲看一看。”她取走一只蜡烛，烛光随着人影移动至里屋。 里屋内，窗户紧闭，当嘉怡将蜡烛放置才床前时，丛笙这才看清楚，上官夫人那瘦弱的身体，已染上重病之人才会有的浅黄。双眼深深地凹陷，当她抬手的动作，变得迟钝而吃力时，丛笙心里真不是滋味。 “娘亲，让他替你看看脉象吧。丛笙公子说，只要咱们再吃上三五次药，就能”嘉怡跳着语气，蹲在床边，欲将上官夫人的手腕，交到丛笙手里。却不想，话音未落，上官夫人便猛然抽回手。 “我这病，自己清楚得很。”上官夫人勉强扯出个笑容，本是想让嘉怡放心，但笑容实在吃力，反而更让嘉怡担心。“睡上一觉，其实就好了。咳咳只不过，最近咳咳，睡不好咳咳。” “夫人，还是让在下看看。”丛笙不由分说，向前迈了一步，按住上官夫人的手腕，将手指放在脉搏处，探察心脏跳动的规律与节奏。片刻后，他才松开手，轻语道，“夫人放心，待在下开些药，按时服用便好。” “咳咳，那就那就”虚弱的上官夫人，只不过是想完整地表达一次感谢，却是这般费力。心慌不已的嘉怡，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顺了一口气。“嘉怡替我，谢谢咳咳” 止不住的咳嗽，带出来的是点点血丝。当血迹如梅花般绽放在干净的手绢上时，屋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正一阵接着一阵地窜进鼻孔内，无法避开。 嘉怡只当没有瞧见上官夫人折叠手绢的动作，装作自然地拍了拍丛笙的肩膀，开口道，“得让娘亲休息会儿，咱们出去看看药方吧。说来也怪，吃过这么多药，只有丛笙公子开的药方，效果最好。” 嘉怡走出里屋，在她随手关上屋门的同一刻，有两行热泪，再也不受控地夺眶而出。丛笙还来不及安慰，她便抓住丛笙的衣袖，将他带往屋外的院落。有皎洁的月光，懒洋洋地洒在地上，映出嘉怡哭泣的模样。 卫羽正想跟过来，递上擦拭眼泪的手帕，却看到嘉怡摆了摆手，遂退回房内。 “丛笙公子求求你救救娘亲好不好”当最后的理智，轰然倒塌后，泣不成声的嘉怡，死死地抓住丛笙的手臂，不肯有一丝松手。“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再也，再也” 再也无法承受失去的悲痛。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嘉怡哪里会不明白上官夫人的情况，她只是在硬抗，只是在自欺欺人，期盼某一天，奇迹能发生在这里。可惜，公平二字，从来不在老天爷的字典里，悲剧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上官良成在生前，曾嘱咐嘉怡，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这个家。但嘉怡不敢想象最坏的结果，十五岁的她，本该有个幸福且美满的家庭，本该有恩爱的双亲，而不是过早承受巨大的压力与责任。 “丛笙公子求求你”这一幕，像极了当初嘉怡恳求建业帝。“若你能治好娘亲，我愿我愿”只要是我有的，我都愿意给你。 “使不得，小姐，不能这样”眼看嘉怡有下跪的动作，丛笙赶紧扶住她的双肩。月光之下，嘉怡的落泪，成了丛笙最心疼的瞬间。“上官夫人并非新病，而是宿疾。若我没有猜错，前些年，她的身体便已不好。” 嘉怡含着眼泪，面对事实，不得不点头。 “你放心，我定当尽力。生为医者，断不会见死不救。”男儿一诺千金，丛笙有片刻的迟疑，但当嘉怡的眼泪，沾湿他的衣裳后，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我且准备些安神的药，让上官夫人好好睡上一两天。” “嗯嗯，好”嘉怡吸了吸鼻涕，稳住情绪后，这才松开手，微微退后，与丛笙保持正常交谈的距离。“刚才失态了，让丛笙公子看了笑话真是，对不住。”去年的嘉怡，还学不会这些客套。但今年的她，却是无师自通。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3章 科举（十四）【第二更】 柳絮买回蜡烛与柴火时，月亮已悬在最高处。丛笙与卫羽，正在院中忙碌着，一人准备煎药，而另一人，正不停地核对药物剂量。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当月光进入柳絮的视线时，别有一番静谧。 “嘘，小声一点。”卫羽转身，朝柳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后，卫羽解释道，“夫人与小姐刚入睡，咱们尽量不去打扰吧。喏，在院内将就一晚。” “我还不困，卫叔，夫人的情况怎么样？”柳絮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边问道。胆怯的她，刻意略过丛笙，不愿、也不敢，在丛笙的眼里，看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等天亮后，咱们再去给夫人抓点药。”卫羽没有正面回答柳絮的疑问，只扇动着手中的摇扇，以增加风力。火势越旺，便能更早一点熬好药。“幸好，我们回来时，在京城里买到一些药材，可以应急。” “丛笙公子，你会尽力的吧。”与其说，柳絮的疑问，是对丛笙的怀疑，不如说，是对未知的不确信。“有丛笙公子在这儿，至少，咱们能安心。” “丛笙公子，为何，你会愿意出手相助。你完可以”卫羽抛出个问题，是试探，也是好奇。丛笙与柳絮非亲非故，完可以留在考场，而不必呆在这里，分担不属于他的沉闷气压。 有微风吹过，带走三人各自烦乱的思绪，带来片刻的寂静。当丛笙将剩余的药材，交到柳絮手里时，本不想说话的他，淡淡地开了口，“长夜漫漫，不如，在下为你们讲个故事，，解解乏。” “故事有点长，主角，是前些年的我，以及”丛笙顿了顿，看向卫羽的眼神里，有明显的犹豫。但他说服了自己，深呼吸一口气后，将这句话补充完整，“以及，我没有救回来的一条生命。” 丛笙是丛家的希望，作为丛朴最合适的继承人，一直以来，他便是被当作“名医”进行栽培。小小年纪的他，早已在当地有了名气。有时，丛朴出诊在外，病人们便会指名，“丛笙小大夫呢，咱们要找他看病。” 诚然，医者有仁心，想尽可能地救助更多的病人。但医者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十七八岁的丛笙，扛不住太多慕名而来的患者，便私自做了个硬性规定：每日，只接待十五人。拿不到名额者，便只能等第二日。 “切，什么嘛，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有小病患者，不满丛笙高傲的态度，率先发出不满的声音。“不过会了点皮毛功夫，就开始不把我们当人看，谁稀罕你似的。” “就是，不过一毛头小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大爷，我呸。” “我看呐，这小子，要想成为他祖父那般的大人物，还得修炼个十年八年。哦不对，至少得二十年。”小县城不大，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成为多嘴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给了他点颜色，还真开了染坊。”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这不成文的规定，一传十十传百后，丛笙的口碑，也逐渐变得微妙。好在，他的医术确实过硬，患者们不过只能发发牢骚，该找他的时候，还是得乖乖排队：哪怕，熬上一个通宵。 这些风吹草动，丛朴并非不知，不过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丛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有几斤几两的分量，他自是清楚。规定个人数也挺好的，至少，证明这孩子不浮夸，能沉下心。 他曾对丛笙说过一段话，看来，丛笙是记得的。“咱们这一行，光有天赋是不够的，还得沉住气，多点耐心。病人是把他们的生命交到了我们手里，而我们负责的态度，便是尽可能多学点知识，多了解病情。” 在这段时间内，丛笙是白日问诊，夜里学习。当一场暴雨突降时，他才合上书本，准备休息。却不想，当他刚进入梦乡时，有嘈杂的争吵声，渐渐传入耳中。越来越清晰的声音，扫开了他的瞌睡。 “丛家小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官人！”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有隐约可闻的呼唤声。丛笙只披上了一件外衣，撑着把破伞，推门而出。眼前，是一中年女子，正搀扶着衰弱的壮汉，踉踉跄跄地朝他走过来。 这中年女子，丛笙认得，是前两年搬到隔壁街的马婶。马婶只有个远嫁的女儿，平常，就是同马叔过自己的二人生活，小日子倒也过得挺自在。 马叔没有别的爱好，只一点，爱喝酒。闲来无事，便会在腰间挂个酒葫芦，无论走到哪里，酒葫芦里总会装满酒。要是在转角处遇到熟人，聊到尽兴时，便会喝上两口。回到家里，往往是浑身酒气。 “雨这么大，你们快进来。”救死扶伤，是大夫们的天性。丛笙赶紧上前，搭了把手，将马叔放进自己的房间。而后，他甩掉衣袖上的雨渍，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重的酒气？” “吃晚饭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哪里想得到，就多喝了一口酒”马婶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进行讲述。丛笙在安抚马婶情绪的同时，也让出自己的床，使马叔平躺在床上。做完这些后，他才听懂马婶所说的内容。 无酒不欢，马叔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吃饭不喝汤，而是喝酒，还得是一口气喝掉一大碗。这日，与往常一样，马叔也端着酒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却不想，刚喝到第二碗，他便是一个猛然抽搐。 酒碗碎在地上的时候，马叔重心不稳，跟着栽倒在地，四肢不停地抖动，像是中了邪，连嘴角，也溢出不知名的白色沫状。马婶吓坏了，赶紧掐住他的人中穴，试图唤醒马叔的意志。但，没有什么用。 “小大夫啊，你说，我这官人，他到底是怎么了？”马婶一把鼻涕一把泪，眼巴巴地看着丛笙，眼神里的虔诚之意，不亚于看向庙里的观音菩萨。“不就是多喝了一口酒，怎么怎么就喝成这样子了？” “我看，是喝酒引起的中毒。”丛笙大胆且果断地下了个结论，这酒气太冲，只是站在一旁嗅了嗅，也能染上一两分醉意，更何况，是喝过酒的当事人。“你别着急，我去开一些醒酒药，保准有效。” 丛笙不常医治因醉酒而昏迷的患者，但经验告诉他，八九不离十，是酒精中毒。信心满满的丛笙，有意忽略了“望闻问切”的四大步骤，贸然给了结论，贸然配了药材。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4章 科举（十五） 第384章 科举（十五） 讲到这里后，丛笙故意停了下来，看了看卫羽柳絮，又看了看挂在天边的一弯明月，才继续开口。只不过，当语气里加上一丝悔意时，那明月，似乎也被云层挡住，月光顿时黯淡不少，一如丛笙的心情。 “我误诊了。马叔他，并非是喝多了酒，而是当天用了不常吃的食物，引起不适。”在不适合露出笑容的时候，丛笙勉强动了动嘴角，有片刻的尴尬。“马婶给他做了道虾，但马叔，并不适合吃虾。” “之后嘛，只能说幸好没有闹出人命。但马叔他”丛笙低下了头，只敢把视线，留在眼前的影子里。这是一段不太愿意回忆的往事，甚至可以说，是他年轻的人生里，一次重要的转折点。 马叔的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床上过了。尽管之后丛朴发现了丛笙的错误，强行接过手，尽力抢救，但也只抢回马叔的半条命。当马婶红着眼眶，向丛朴道谢又向丛笙指责时，丛笙的心里，格外难过。 行医者，乃以救人为第一本性。可他非但没有救出一条生命，还差点，亲手将马叔推向鬼门关。当行医者的身份，与刽子手的结果重叠后，丛笙犹豫了、后悔了、后怕了。他不敢再面对失败的自己。 那段时间，丛笙的意志格外消沉，闭门不见客的他，只埋头读书。便是在这个时候，他立志改行，科举进入了他的视线，仕途成了他开启第二种人生的选择。 “这么想一想，我也是，挺胆小的一个人呢。”是自嘲，更是叹息。当丛笙发出重重地叹气声时，或许，他才开始学会面对，学会放下因误诊而产生的心理包袱。“其实，真正责怪我的人，是自己。” “错不在你，你也不是故意的。”在听完整个故事后，卫羽才开了口，他拍了拍丛笙的肩膀，给足安慰后，继续开导道，“我虽不太懂医，但饮酒过量，对身体造成的危害，还是知道的。虾，只不过是导火索。” “对吧，如你所言，他只是碰巧。我想，哪怕当日没有虾，保不准明日还会有别的问题。”卫羽说得有道理，柳絮便跟着安慰道。只是，她在安慰时，有不经意地对上丛笙的目光，是清澈透明的双眸，好看极了。 丛笙有着普通的五官，棱角并不分明。可在对的时间里，确认过对的眼神，即便是凡夫俗子，也能有其最特别的气质。就是这一眼，定了柳絮的心。 谁知道呢？这世上，最不缺的是假设，但最不需要的，也是假设。更何况，行医之事，本就容不得假设的存在。但卫羽和柳絮的好意，丛笙还是收下了，“本不愿再治人，但上官夫人的病，在下肯定会尽力。”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就这么从眼前消失。 嘉怡只睡了一小会儿，待她推门而出时，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在日升前，月亮并未彻底退幕。“你们都没有睡吗？”她揉了揉眼睛，有些诧异。 卫羽摇摇头，又点点头，并未直接回答嘉怡的问题。而后，他起身，估算着时间，道，“药铺应该开门了，我去抓点药。柳絮姑娘，这里你可得看好。”看好上官夫人，更要看好嘉怡。卫羽并未明说，但柳絮都懂。 “丛笙公子，你若是困了，可到卫叔的床上躺会儿。”丛笙是大夫，但更是客人，只是来帮忙的他，在嘉怡眼里，并无任何义务，陪他们硬抗。“床铺简陋，但还舒服，也不知丛笙公子是否会嫌弃。” 丛笙犹豫了片刻，当他看到嘉怡眼里的星光时，还是放下了心中的戒备，懒懒地舒展四肢，起身，朝嘉怡点了点头，“那恭敬不如从命，待买回药材后，我再帮忙看着。” 院中，便只剩下挂着黑眼圈的嘉怡，与一夜未睡的柳絮。似是看出嘉怡的关心，柳絮抢在她开口前，主动应道，“我还好啦，不困。你瞧，可精神着。” “”柳絮到底困不困，嘉怡只看她那迷茫的眼神，便是心中有数。她只端来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木板凳，坐在柳絮身边，将脑袋靠在柳絮的肩膀上，半是感谢，半是愧疚，“柳絮姐姐，多亏了你。” 人常言之，患难见真情。但在嘉怡看来，柳絮给的不只是真情，还有一份逆境里的陪伴。若没有柳絮的支持与支撑，单凭嘉怡那瘦弱的身躯，只怕早就倒下了。丧父，家破，母亲病重任何一件事，都得操一百分的心。 “柳絮姐姐，你说，人在死后，是会有灵魂的吗？”嘉怡靠着柳絮，视线却散散地看着天空。有即将露面的日光，正蓄势待发，意欲穿破云层，而开启新一天的光明。“人在死后，会去哪些地方呢？” “听说，有一处地府，叫忘川。约莫着，人死后呀，就是去那儿吧。”忘川河畔，彼岸花开三里路。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句话，自此之后，柳絮便一直记得。偶尔，她还会想一想彼岸花开的画面。 “那，师父与爹爹，便是去了忘川，对吧？”这两日，嘉怡明明已哭干了眼泪，可当周长青与上官良成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时，眼角依旧溢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是眼泪吗？或许，只是错觉。 “我还听说呀，人死后，灵魂并不会彻底离开。偶尔，他们也会回来看看，还在世间的亲人与牵挂。”那一滴液体，柳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赶紧转了口，以另一种方式安慰道，“说不定，他们就在这儿呢。” “那为什么，我看不到他们呢？”若有可能，嘉怡真想一直做那无忧无虑、不谙世事、不懂规矩的郡主。可当生活碎成一半又一半时，她却不得不拼了命的，将碎成残片的生活，重新拼接在一起。 “只是看不到，不代表他们不在这儿哦。”柳絮到底是聪明的姑娘，以巧妙的方式，化解着嘉怡心中的疑虑。她揉了揉嘉怡的后脑勺，继续安慰道，“他们是可以看到我们的，喏，一定不会想看到我们难过。” “所以呀，咱们得努力生活，努力露出笑容。”柳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悲伤的情绪吞回肚子里，“你瞧，总有一些人，是在默默地关心我们。”哪怕，这样的关心，我们看不到，但一定是存在的。 “我我知道了。”嘉怡偏过头，不再靠向柳絮，调整坐姿的她，终于有了一丝活力。此刻，第一束朝阳刚好露出笑脸，不偏不倚，洒在嘉怡脸上。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5章 科举（十六）【第二更】 第385章 科举（十六）第二更 御书房内，建业帝正批阅着赴考士子们的文章。张又温呈上来时，刻意分成两沓，在他眼里，优秀文章不过五六十份。建业帝虽然空闲时间不多，但本着公平的原则，两沓文章，亦是各有扫阅。 有些观点足够夺目，他便会用朱笔，在试卷的左上角，写个大大的“阅”字，而后单拎出来，叠成第三沓。按照张又温十择其一的想法，至少会有三十个名额。 张又温坐在一旁，一边喝着茶，一边计算着建业帝扫阅的速度。他已看完五之其四的内容，大概，本次科举的结果，也可以得出结果。“皇上，依微臣所见，在本届考生中的四五人，是有真知灼见。” “朕也看到了，不错，这几人，先留着。”建业帝搁下笔，指了指标有阅字的试卷，取出其中的两份，由太监交到张又温手里。“这两份有点意思，立场相悖，却殊途同归。朕看，状元之名，便可在” “皇上不可这般草率。”张又温接过试卷，还未细看，便急匆匆地打断了建业帝的想法。“状元之名，乃是士子们梦寐以求的殊荣。还有二三十份内容，正等待皇上的批阅，这万一，有更合适者” “我看，未必。”建业帝笑了笑，离开书桌，走到张又温身边，缓缓开口，道，“这第一份，论君子不如小人。这第二份，论小人不可与君子相提并论。立场相悖，却都能得出一致的结论，着实有趣。” 这是第一日的文章，而当日的题目为：论士与小人难养也。 “微臣且看看。”题目是张又温出的，建业帝审定的，剑走偏锋的内容，往往更容易获得青睐。初审时，张又温也曾留意过这两份答案，甚为满意。只不过，如果定状元，确实莽撞了些。 想到这里，他赶紧展开试卷，仔仔细细地又浏览了一遍。“回皇上，这两份内容，如果放进前三甲，微臣以为，自是可以。当如若是状元微臣，并不满意。” 建业帝并未回答，而是抽走试卷，撕开贴纸，看了看答题者的名字：“朱程庸，张一驰。”而后，他才偏头，与张又温继续交谈道，“看来，在张大人心里，是已有状元的人选吗？”十之八九，是有了。 不出所料，张又温轻轻点了点头，在建业帝面前，身为臣子，不敢有任何隐瞒。“有一份试卷，是第二日的题目，论六国破灭与秦破灭的异同。微臣阅卷时，印象格外深刻。该士子，有见解。” “哦？是吗？朕还未看到这里。”建业帝返回到书桌旁，看了看剩下的试卷，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朕再想想，看来，最大的惊喜，往往留在最后一刻。”是他操之过急，才会差一点，错过更优秀的人才。 为更方便照顾上官夫人的身体，丛笙索性在嘉怡这儿住了下来，跟卫羽睡同一个房间。卫羽将床让给了他，自己打了个地铺，准备凑合过完这段时间。 池鸿雁抽空过来时，恰好卫羽与柳絮外出买药买菜皆不在家，嘉怡正在院中，忙着收拾衣物。有片刻，池鸿雁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郡主，竟亲自晾晒衣物，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 “呀，鸿雁大哥，是你来啦！”看到池鸿雁的瞬间，嘉怡格外激动。旁人倒也罢了，但池鸿雁，是在嘉怡最困苦的时候，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朋友。“咱们可说好的，不能突然袭击，你看，我一点儿没有准备。” “其他人呢，怎么不在？”嘉怡与芳华年岁相仿，看到嘉怡时，或多或少，池鸿雁会代入芳华的身影。若是自家妹子，哪里舍得让她亲自做这些事儿？“慕管家，你别愣着，赶紧去搭把手。” 慕管家反应慢了半拍，回过神来的时候，嘉怡已朝他摆了摆手，“不用啦，我都差不多搞定了。喏，就差再洗一洗木盆，没关系的啦。”嘉怡晾晒衣物的手法很是熟练，看得出来，她不是第一次干这活。 慕管家是明白人，连忙上前，接过嘉怡手中的木盆，没有任何的言语，只默默地走到井边，替她清理着盆里的污渍。嘉怡是郡主，但只是个有头衔、无身份的郡主，穿着寻常人家的装扮，干着寻常人家的家务活。 “嘿嘿，太麻烦慕管家啦！”嘉怡嬉嬉笑笑，赶紧给慕管家送上谢意。而后，她才转身，将池鸿雁迎进屋内，淡淡地问道，“鸿雁大哥，这次过来，你是有什么事吗？”无事不登三宝殿，池鸿雁可是大忙人。 对于懂事且能压抑忧伤的嘉怡，池鸿雁有短暂的心疼，但他并未挑明，只动了动嘴唇，略过话题，问道，“丛笙公子还在这里吗？我这有些事，想与他商量。” “哎？不巧，他跟卫叔一块儿去买药了。”嘉怡歪着脑袋，想了想，估算着时间，道，“至少还得半个时辰吧，你若是不急，便在这儿等一会儿。”而后，她吐了吐舌头，有些歉意，“不过，没有什么可以” 家里简陋，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池鸿雁明白，嘉怡是想说这句话。心思细腻的他赶紧干咳两声，岔开嘉怡的话，“有热水吗？有些口渴。”待嘉怡端上热水后，他才继续说道，“今日无事，可以多坐会儿。” 与昔日的丞相府比，这里实在太简陋，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一张陈旧的木桌，便是主屋内最显眼的家具。不时发出吱呀声的木椅，搁在一旁，池鸿雁坐在木椅上，时刻担心它因承受不了人体重量而散架。 屋檐的一角，布满破碎的蜘蛛网，泛黄的墙壁，有透风的错觉。而那窗户，更是用纸糊上，稍稍用力，便能戳出一个完整的洞。在京郊，比这更像家的房屋，有许多间。 池鸿雁扪心自问，莫说长处，哪怕只是在这儿小住三五日，亦是不习惯的事。但嘉怡，已经在这里住上了大半年，过了一个漫长的隆冬。想来，上官夫人的病，便是在刚过去的隆冬里，加重的。 “咱们说话可得小声点哟，娘亲刚睡着，嘿嘿，不能吵着她。”嘉怡用食指，做了个压低声音的动作，不像提醒，倒像是有玩笑的成分。经历许多事后，嘉怡还能对池鸿雁露出玩笑般的语气，实属不易。 “过两日，我让慕管家，给你们送点生活必需品。瞧瞧你们，厨房里，连基本的调味品，也快见底了。”池鸿雁随意地在屋内走了走，看到厨房里的盐罐，只剩下最后一层，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6章 科举（十七） 丛笙是和卫羽一道回来的，临近晌午，正是饭点，有袅袅炊烟，从厨房内散开。此刻，先行回家的柳絮，正在灶头前忙得手忙脚乱。池鸿雁的突然造访，意味着她得多准备两个人的饭菜量。 慕管家厨艺不精，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帮忙洗菜生火。便是在这个时候，卫羽微笑着抢过慕管家手中的菜刀，温和地开口，道，“让我来吧，你们是客人，本不能让客人进厨房的。小姐她，会生气。” 其实，嘉怡并不会生气，只是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得忙着招待池鸿雁与丛笙，暂时分不出心，担忧厨房内的分工。“丛笙公子，你终于回来啦！鸿雁大哥有事找你，已经等了许久。喏，你们快坐着聊。” 换做昔日，嘉怡定会端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听二人聊一聊所谓的悄悄话。但现在，她很是识趣，找了个借口，“娘亲醒了，我去看看，你们慢慢聊。”不再是所有的场合，嘉怡都想着听一段。 “池大人，突然找在下，是有什么急事吗？”丛笙落座，朝池鸿雁举了个拱手礼。并不标准，但应有的礼数，还是得尽到。“若是因上官夫人的病情而来，不瞒你，在下，还得再耽误些许时日。” “非也，非也。”池鸿雁笑了笑，摇了摇头，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是为科举之事。不出意料，这两日，便会放榜。怎么样，有想好，在什么时候参加补考吗？” 是了，丛笙差点忘了。进京的初衷，是为赶考而来。没想到，在嘉怡这里耽误五六日，竟差点不再留意。“回池大人，若是上官夫人病情稳定，在下想，明日，便可回去，参加补考，以便不错过放榜时间。” 还差最后一题，想到那张未完成的答卷，丛笙心中，或多或少是有遗憾的。若不能一口气，写出心中所想，那么即便是同样的题目，也很难完成最初的想法。但在人命面前，或许，这点遗憾不算什么。 “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池鸿雁快人快语，不必要的客套，只是在浪费有用的时间。他到这儿，是建业帝的意思，得旁敲侧击，问问丛笙的想法。若丛笙有意，便在太医院，准备好他的位置。 “还未放榜，在下并不想提前考虑这些。”丛笙用淡淡的声音，在与池鸿雁刻意保持距离的同时，也不至于有太多疏离。想必，慕管家并未将所有的想法，都转告给池鸿雁吧。 “不瞒你说，我这儿有个位置，是可以直接举荐的。”明明池鸿雁给了个准确的信号，但丛笙非得装作看不见，也罢，那就直接挑明吧，“丛笙公子医术精湛，可有想过，进入太医院呢？” ！？当太医院三字进入丛笙的耳中时，他有片刻的不知所措。在行医者心里，太医院是个神圣的地方，非一般人不可及。能与同行高手相互切磋医术，乃是行医者的一大幸事。 与寻常概念里的太医院不同，自启泰帝之后，太医院便对民间开放，有疑难杂症而不得治者，可上报太医院，由太医们象征性地收取些许费用。建业帝登基后，纵然与太医院关系不和，但仍保留了这一传统。 祖父丛朴曾因身体不适，而拒绝了太医院的邀请。每每想到此处，丛笙总是替丛朴感到些许遗憾。无论是名医亦或者是神医，都只是百姓们赠予的头衔，而太医院，才是实现这一价值的最好场所。 “这消息太突然，我，我得想一想。”丛笙并不急于表露态度，纵然，池鸿雁已从他的犹豫里，看出些许期盼。没有直接的拒绝便是答应，丛笙所缺，不过是名正言顺的理由。 “不着急，不着急。”池鸿雁用两种不同的语调，向丛笙确认道。以建业帝的心思，也并不会急于这一时。若是，丛笙能在别处，发挥他的能力，也未尝不可。“待丛笙公子考虑好，可直接告诉我的。” 虽不强求，但可以努力争取将人才留在京城，这也是建业帝对池鸿雁的期盼。若科举作为唯一的途径，那可真得抹杀太多有识之士。 “哈哈，看来，我得早日完成补考，只有这样，才有选择的资格。”丛笙的声音不大，很轻，但在池鸿雁听来，却是掷地有声的分量。丛笙的初心未变，仍想靠自己，而不是靠他人。 厨房内，卫羽正展示他那熟练的刀功，在一阵嚓嚓、咚咚的切菜声后，菜板上便只留下一堆碎菜、碎肉。慕管家观察得仔细，瞧着那碎菜、碎肉的颗粒状，竟能保持差不多的大小。 这刀功，可不亚于一般的厨师。又见卫羽熟练地搭配好调料，混搭在菜肉沫状里，下锅的那瞬间，便飘出一阵香气，只往鼻孔里窜，引得慕管家的口水，一阵接一阵地往下流。 柳絮的手艺也不错，在另一边，剔除大量的鱼刺，而后撒上葱花，放入蒸笼，准备做一道清蒸鱼。蒸笼旁，是准备好的调料碗，只待鱼儿被煮熟后，便能享受到最后一刻的美味。 有卫羽和柳絮在身边，嘉怡着实有口福。 慕管家看得直发呆，忍不住感叹道，“二位的厨艺实在了得，看来，我还有许多地方需要长进，得多学习。”原以为，管家之职，不过是替主人管理家庭，但卫羽，却给了慕管家另一种启迪。 管家者，得真正融入大家庭的生活里。不是旁人，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主人。只有保持这样的想法与态度，才能做到卫羽这般耿直、义气、情谊深重。 “哪里话，都是自个儿琢磨的。一开始，我也掌握不到火候。”卫羽谦虚地笑了笑，用手指指向柳絮，顺带夸了夸她，“柳絮姑娘才真是了得，起初，咱们的一日三餐，都是她负责。” “哎呀，卫叔，你又拿我取笑。”柳絮佯装生气，瘪了瘪嘴，朝慕管家抱怨道，“你是不知道，刚开始呀，他总说我这儿淡了，那儿咸了。我不服气，才道，你有时间，你来做。” “哈哈，你们的生活，倒是挺有趣的。”慕管家脑补了一场卫羽和柳絮的争执，想象平易近人的卫羽调侃的模样，甚觉好玩。但，他只是不知，二人的争执，无非是苦中作乐。 生活啊，对他们实在不公平，苦难从未间断，希望却还在远方。旁人给不了的欢笑声，便只能自己创造。总好过，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而没有一丝光芒。 “起锅！走，咱们该开饭啦！”柳絮一声高呼，提醒厨房外的人，这是午饭的点。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7章 科举（十八）【第二更】 这本该是个美好的正午，有远客，也有近友，房屋虽然窄小，但六七人围坐在一块儿，倒也不会拥挤。卫羽和柳絮尽可能做出佳肴，以款待嘉宾。斯是陋室，但谈笑有鸿儒。 如果没有嘉怡这一声惨叫。 当众人围坐在一块儿，正等着嘉怡从里屋里出来，便可吃饭时，却听到嘉怡的惨叫声里，夹杂着最明显的哭泣声，“娘亲！娘亲你醒醒啊！别吓我！娘亲你一定不要吓我！” 坏事了。所有人的脑海里，齐刷刷地冒出这一个念头。丛笙赶紧丢下碗筷，以最快的速度，冲进里屋。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上官夫人的身体虽差，但绝不至于，这么快便出现危机。 嘉怡跪倒在床边，双手紧紧握住上官夫人，不肯有丝毫地松动。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就连丛笙走到她的身边，也未有半分反应。“小姐，让让我看看，或许，只是昏过去的。” “嗯只是昏过去的，不用担心。”柳絮轻轻地将双手绕过嘉怡的双肩，将她圈在怀抱里，试图给予她最需要的依靠。此刻的嘉怡，就像是个木头人，除了源源不断的眼泪，瞧不出有任何反应。 可当丛笙，正准备替上官夫人把脉时，嘉怡却犹如受惊的野兽，尖叫了一声，“不要！”而后，清醒过来的她，用最沉重的眼神，望着丛笙，“娘亲她走了。不是昏迷是” 是断气了，是在嘉怡面前，断气了 “怎么会？！”丛笙一惊，连忙试图去探索上官夫人的脉搏，却却找不到，任何心跳的痕迹。太突然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一丝心理准备，丛笙还想着，替上官夫人找出最合适的治疗方案。 “我看着娘亲断气的。”嘉怡的眼泪，明明已经溢出眼眶，但却悬在眼角，并未落下。“柳絮姐姐我，没有家了”伤心到极致，心痛到难以附加，嘉怡竟想不到别的言语。 “不会的，我们都还在。家还在。”柳絮来不及收拾自己的心情，安抚嘉怡，是比脆弱与难过更重要的选择。不能哭，一定不能哭。哪怕鼻子酸酸的，眼泪也不能掉下来。这是柳絮给自己的约束。 “不我真的，没有家了。”这段时间，眼瞅着上官夫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嘉怡已尽可能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的摆在她眼前时，悲伤犹如泰山压顶，将她狠狠地压在山脚。 动弹不得。这便是嘉怡唯一的感受。 池鸿雁只见过上官良成下葬时的嘉怡，却没有见过目睹亲人离去时的嘉怡。饶是他见过各种风浪，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能表达他对嘉怡的安慰。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被慕管家拦住了。 “不说话，是最好的。”慕管家叹了一口气，拽住池鸿雁的衣袖，提醒他往后退了一步，以便给嘉怡留出足够的空间。人若死，是不能复生的，除了亲属，旁人是不可能感同身受。 “我们出去吧，这里太窄。”卫羽读懂了慕管家的潜台词，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想将池鸿雁带出里屋。却不想，他摇了摇头，并未转身。或许，他在想，若此刻离开，嘉怡会更伤心。 丛笙不信，又翻动着上官夫人的眼皮，但停止转动的眼珠，不再给于任何光反应。“不可能的这，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就在门外，若”若真的这般突然，为何，嘉怡她 “我来不及喊你们。”嘉怡擦掉了眼角的泪痕，佯装镇定。“我正和娘亲说这话呢，却不想”却不想，娘亲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这么去了。“却不想，娘亲她，忽然就” “小姐，你若想哭，便哭吧。”卫羽蹲下身，拍了拍嘉怡的脑袋，既心疼，也无奈。“我们知道，小姐心里很苦”话音未落，那悬在眼角的眼泪，应声而落，滴在手背上。 嘉怡这才缓过气，开始间断的说话。在她断断续续的表达里，众人才大概明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里屋中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让嘉怡来不及呼喊、呼救。 上官夫人从迷糊中醒来时，嘉怡正守在床边。虚弱的她，看到嘉怡那张充满活力的笑容时，没理由的，也被感染道，拼着一口气，拍了拍嘉怡的手背，“瞧你，在想什么呢？” “嘿嘿，我在想，今天天气不错，得带娘亲出去晒晒太阳。”嘉怡吐了吐舌头，指了指窗外的阳光。不够绚烂，但足够温暖。结束了阴雨绵绵的清明时节，接下来，应该便是晴空万里。 “怕是不行哟，你看看我，有两三天没有离开床。”除了解决必要的生理问题，上官夫人便是能一整天守在床上而不动弹。哪怕，大部分时间，她都处在昏睡状态，毫无意识。 “没关系啦，娘亲坐在椅子上，我呢，就抱你出去好啦！”嘉怡动了动手腕，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办法总会比问题多的啦！再说，丛笙公子也有建议呀，多晒晒太阳，有助于身心健康。” “你呀，就是鬼主意多。”上官夫人像昔日那般，伸手刮了刮嘉怡的鼻梁，而后，又拍了拍她的脸蛋，眼神里，满是母亲对女儿应有的爱意。“你这么调皮，日后看谁能治得了你。” “不怕啦，有娘亲在，娘亲可以收拾我。”嘉怡故意曲解上官夫人的话语，以足够活泼的语气，活跃着里屋内的氛围。有很久，没有看到上官夫人的笑容，难得，能让她开心一次。 “只怕我是看不到了”可欢快的气氛并未持续到眨眼之后，随着上官夫人露出忧伤的神色，嘉怡的笑容，也跟着变得僵硬。“嘉怡，若你一个人时，也得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娘亲你在说什么呢，我我听不懂。”嘉怡有些慌乱，仿佛有什么最不想面对的结果，正悄无声息地朝她走来。“我现在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呀，你看，我挺健康的。” “那就好，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健康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上官夫人的声音陡然衰弱，属于死亡的疲倦，顷刻间遍布她的身。她无力抵抗，就像听天由命似的，只得合上双眼。 “娘亲？你是困了吗那就，睡吧。”大脑有些许短路，嘉怡根本来不及做出正确的反应。可是，当她看到上官夫人的双手，突然下垂，而后再也无力抬起时，心理防线跟着轰然倒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8章 科举（十九） 嘉怡无心、无力、无念继续回想，那失去至亲的痛，并非可以用简单的言语形容。如锋利的刀刃，正一下接一下地，割开嘉怡的心脏，直至鲜血淋漓，也不停歇。人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如此。 “小姐你，振作点。”看出嘉怡平静里隐藏的崩溃，柳絮连忙按住她的双肩，不让她立刻昏倒在地。“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这是你经常说的话，对吧？” “呵呵。”嘉怡果真佩服自己，在痛失至亲这般悲惨的事实面前，她还能扯出难看的笑容，即便，诡异的笑声里，满是不屑与无所谓。“柳絮姐姐，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不行，我不放心。”柳絮从未见过嘉怡彻底绝望且无助的眼神，这是心情落到谷底且无法自拔的人，才会拥有的神态。“让他们出去，我留在这儿，陪着你吧。” “我只是想，最后陪着娘亲。你们都出去吧，好不好？”恍惚中，嘉怡似乎并不能接受，上官夫人突然故去的事实。也许，在她的心里，上官夫人只是睡着了，再多等一会儿，便能醒过来。 柳絮正欲开口，继续劝阻，却被丛笙伸手拦住。他摇了摇头，像是在对柳絮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出去吧，她需要静一静。这件事，我们帮不了的。”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某些事，只有当事人才懂其中滋味。 “小姐，我们就在门外。你若有不舒服的” “不！你们你们去院里，不要在门口离我，远一点。”柳絮的话还未落，嘉怡便抢走了她的想法，甚至伸手，重重地推了她一把。还好，丛笙站在柳絮身后，接住了她，才没有出现跌倒的意外。 “好，我们去院里等。”柳絮死死地咬住下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哭腔。上天待她怎么这般不公平？嘉怡是这么善良，这么单纯，这么懂事，可为何，命运要对她下这么狠的毒手，不肯有丝毫放过。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嘉怡蜷缩成一团，靠在床边，靠在上官夫人渐凉的身体旁，双手抱膝，目光呆滞。她是被生活抛弃的孩子，命运啊，为什么不带她一块走，至少，在另一个世界里，还能与父母团聚。 “娘亲，活着，真的好累”嘉怡垂眸，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明明是想大哭一场，却发现眼泪早已干涸。“娘亲，你若是还能听见我的声音，那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该怎样继续笑对生活，才不会被生活击垮。 在模糊的视线里，嘉怡似乎看到半透明的熟悉身影，正站在她的身前。似梦非梦，那身影，轻飘飘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一阵风。嘉怡看得出神，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娘亲是你吗？你你还没有走，对不对？”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嘉怡伸手，想要去抓住这抹身影，却发现看得见、摸不着。“娘亲，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是上官夫人的魂魄吧？还留在此处。 许是幻觉，身影动了动嘴唇，朝嘉怡艰难地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你一个人，好好的。”轻微的声响，是一字一顿，仿佛是从牙缝里拼命挤出一般。“别难过常，常笑一笑，好吗？” 有点点阳光照在身影上，有颗粒状的尘埃，正覆盖在身影之上。就像即将离开梦境那般，当尘埃一点点消失在阳光背后时，那身影，便逐渐变得透明，直至即将看不清。 “不要！娘亲！你不要走！”嘉怡猛然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扑向身影，像极了幼年时，嘉怡最喜欢扑在上官夫人撒娇的动作。可惜，身影只是一场虚无，嘉怡扑了个空，“噗通”一声，额头撞向了桌子一角。 疼吗？嘉怡想不到答案。此时此刻，她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娘亲，带我走吧，我不要，独自生活在这世间。”另一个世界里，有爹爹，有娘亲，还有师父那里，才有嘉怡想要的温存。 窗户未关，里屋内异样的声响，很容易便传到院中。发生什么了？！柳絮来不及细想，赶紧冲了进来。“天啊！小姐，你怎么了？”当她看到嘉怡跌倒在地，双眼紧密，进入昏迷状态时，心脏瞬间停跳一拍。 “怎么有血？”丛笙跟在闯了进来，细心的他，看到嘉怡的额前有一块鲜艳的红色印记，又注意到桌脚的血迹，立刻给出了猜测：“小姐她，莫不是”莫不是，企图自尽？不，不可能的。 丛笙赶紧蹲下身，探了探嘉怡的鼻息。还好，呼吸虽然微弱，但还在。“柳絮姑娘，还得劳烦你，将小姐送到床上。这里，并不适合”上官夫人的尸体还留有余温，里屋并不适合替嘉怡查看伤口。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上官夫人去世，嘉怡也跟着昏了过去。若非池鸿雁亲眼所言，真叫他难以相信，这就是造化弄人。“慕管家，你快回去，找一家最好的棺材铺，替上官夫人寻最好的棺材。” “另外，将这里的消息，告诉”池鸿雁顿了顿，刻意省略的内容，只用眼神传给慕管家。慕管家心领神会，自是明白，该告诉的对象，只有一人。 柳絮得照顾嘉怡，顾不上其他，这时，卫羽走了过来，朝池鸿雁行了礼，道，“池大人，家里突生异变，你看，是和慕管家一块儿回去吗？”并非是逐客，只不过上官夫人新丧，家里难免得避讳。 “不了，我就留在这儿吧。多个人，多个帮手。”池鸿雁摇了摇头，婉拒了卫羽的好意。若他此离开，只怕剩卫羽一人，独自处理上官夫人的后事，得忙到昏天黑地。“还是那句话，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需要什么？柳絮想不到，她只知道，处在昏迷状态的嘉怡，不省人事。对于她而言，这是比上官夫人离世更揪心的事实。“丛笙公子，小姐她没事的吧？会没事的吧？”柳絮连问两次，心急如焚。 “伤口并不深，稍作处理就好。”丛笙顿了顿，一边用干净的手帕，擦拭着嘉怡额头上的血迹，一边用惋惜的语气，道，“只是，会有留疤的可能性。不过你放心，我会配置芦荟膏，替小姐祛疤。” “那她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看不到嘉怡的正常反应，甚至，连眼皮的抖动也没有，柳絮是越来越急，声音也跟着带上了哭腔。“会会没事的吧？”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9章 科举（二十）【第二更】 在慕管家的帮助下，上官夫人的遗体，被暂时装进了棺材里。尚未合棺，只等嘉怡醒后，做最后一次告别。只不过，嘉怡还在昏睡，从白天到傍晚到深夜，并无一丝清醒的迹象。 嘉怡额前的伤口，丛笙已做了简单处理。他明白，守在一旁的柳絮也明白，嘉怡并非因受伤而昏睡，只是出于本能地逃避，不愿面对这些复制的难过，而一时倒在梦境里，不愿醒。 “柳絮姑娘，这儿我来守着，你还是去睡会儿吧。”丛笙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柳絮沉重的黑眼圈，语气轻柔，好心提醒道。“这段时间，你似乎没有好好睡过，身体要紧。” 哪里敢睡？哪里能睡？一想到嘉怡还没有半分清醒的可能，柳絮便着急得直掉眼泪。声色哽咽，她断断续续地回答道，“不了，我得在这里等着。万一，小姐醒了，好叫她看见我。” “别哭，别哭”但凡是个男子汉，最害怕的事，便是见到女儿家的眼泪。丛笙已然见过痛哭一场的嘉怡，现在，又轮到柳絮了吗？他不敢继续想，连忙伸手，想替柳絮擦掉眼泪。 但，男女授受不亲，手腕悬在柳絮眼前时，他才忽然想到这条禁忌。有一秒的犹豫，他最后还是放下了手，只掏出一张手绢，递给柳絮，又道，“若是小姐醒来，看到你红红的眼眶，只怕会更难过。” “嗯那我，不哭。”柳絮接过手绢，认真地擦了擦泪痕，但想不到，眼泪这种奇怪的东西，却会是越擦越多。明明想好、说好不哭的，结果还是败给了生理冲动，败给了最坏的心情。 “你”丛笙欲言又止，想劝柳絮不要伤心，但所有的安慰，在这一刻都是苍白无力的。想了想，他重新开口，尽量用自然的语气，问道，“跟我讲一讲你们的故事吧，我很好奇，在你眼里的小姐，是什么模样。” 柳絮揉红了眼眶，眼睛肿得就像小白兔。但听到丛笙的好奇时，有片刻，是无声地落泪。“小姐么我”往事历历在目，柳絮竟不知道，该从何处讲起。“和小姐认识，是个意外。” “那年，小姐七岁，我十岁。我是不可能忘记的，刚认识的时候，是小姐，将我从火坑里拉了出来，给了我新的生活。我还记得，她朝我笑了笑，那笑容，是最暖心的瞬间。” 但这并不是柳絮心里对嘉怡最深的感激，若硬要问哪件事，柳絮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是十五岁那年，嘉怡替她准备的及笄礼。“你肯定想不到，及笄礼，是小姐瞒着我准备的。” 柳絮生在穷苦人家，从未有过生日的概念。不过，即便不知道柳絮的生日，但小嘉怡总归还是有办法：既然，可以给柳絮一个新的名字，那也可以，给她一个新的生日。嗯，想法不错！ 背着柳絮，小嘉怡偷偷地翻了黄历，只见那黄历上显示，三月十三，宜祝寿。那便三月十三吧！正巧，三四月间，也是柳絮纷飞的时节。 小嘉怡的想法，得到了丞相夫人与卫管家的强烈支持。数年接触，上官夫人早已将柳絮当成半个女儿，直乐呵呵地掏出私房钱，整整一百两，交到小嘉怡手里，嘱托道，“多买点礼物，她那孩子，我瞧着喜欢。” 礼物倒是简单，小嘉怡转身带着卫羽，便去了周长青那，一番软磨硬泡，硬是说动周长青，拿出最珍贵的一块玉簪，“我是怕了你了，拿去吧。既然是及笄礼物，那这次，就不收钱好了。” “哎呀！师父怎么这么好？！”小嘉怡有些惊喜，但并不打算白收礼物的她，还是让卫羽从一百两里，拿出部分银两，交给周长青，“不过呢，这次是我要送礼物，就不劳师父费心啦！” “郡主这次是偷偷地准备礼物，还得麻烦周兄，暂时保密。”卫管家站在一旁，替嘉怡做了个简单的解释。看到周长青有片刻的惊讶，他又补充道，“咱们还得去买一套新衣服。” “不止呢！我想想，还得有银钗、铜镜，还有还有”小嘉怡扳着手指头，一个接一个地数着。“对啦！最重要的，得给柳絮姐姐，准备一套胭脂水粉。嘿嘿，得买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别着急，咱们慢慢买。”卫管家笑了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清单，放在嘉怡眼前，“你瞧，我都写好了的，咱们挨个买。放心，这两天肯定能备齐。” “那就太好啦！柳絮姐姐一定会喜欢的！”女子十五及笄，是人生里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或许，仅次于出嫁吧。小嘉怡视柳絮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想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礼物。 这些事，是某一次，卫管家在闲聊时说漏了嘴，柳絮才知道的。想到嘉怡的心意，柳絮又是感动，又是感激。“丛笙公子，你能明白吗？小姐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那你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小姐吗？”话从口出的瞬间，丛笙愣了愣，方才意识到，这是个多么尴尬且不必要的问题。 “除非小姐不要我，否则，我是不会离开她的。”柳絮倒还好，不觉有丝毫的尴尬，只用斩钉截铁的态度，与丛笙交谈。“我只是在想，若我能替她，分担些许忧伤，该有多好。” 丧师、丧父、丧母，一年之内，嘉怡连续失去三位至亲之人，更何况，她没有兄弟姐妹，可以共同承受这般巨大的悲痛。“小姐她，心里太苦。”嘉怡的笑容已经不如往日纯粹，更多的，是苦涩，是苦中作乐。 “那你呢？柳絮姑娘，你还好吗？”丛笙再次伸手，在柳絮的又一轮眼泪即将落下前，没有丝毫犹豫，替她按住了眼角。“若真是难过，那便哭吧。”到了伤心处的眼泪，分量很重。 “呜呜呜”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柳絮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微微靠在丛笙的肩膀上，想借他的一份力量，在嘉怡清醒过来，哭干一切眼泪，而不再是克制。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丛笙不太会安慰人，他只知道，若是轻轻拍打柳絮的后背，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她的低落。“你放心，小姐只是在休息，最多一日，便能醒过来。” “倒是你，该休息了。”眼泪是奇怪的存在，能让七尺男儿，在瞬间变得柔软，多出一份柔情，“柳絮姑娘，睡会儿吧。这里有我照料，屋外，还有其他人，不必一个人扛着。”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0章 科举（二十一） 不知道睡了多久，嘉怡只知道，当她睁开眼的时候，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的一片晚霞，像红彤彤的苹果，正朝她打了个招呼。“头好痛。”是疼痛感，拉回嘉怡所有的知觉。 娘亲也去了，这是事实，哪怕嘉怡有万般不愿意相信，但，该承认的事实得承认，该料理的后事得料理。睡了一觉，果然精神会好一些，嘉怡晃了晃脑袋，打定主意，准备将上官夫人葬在上官良成旁。 爹爹，娘亲，若是死后，你们能在黄泉路上相遇。这也算是，女儿对你们的一番孝心吧嘉怡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还不能倒下，死者为大，至少，得看到上官夫人入土为安的那一刻。 “柳絮姐姐你在吗？”四下无人，屋内静得可怕。嘉怡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却不见柳絮在第一时间做出应答。有些沮丧，但嘉怡并未抱怨，只准备翻身下床，亲自出去看看。 便是在她刚刚准备离床的瞬间，门由外推开。并未看清来者的嘉怡，下意识说了一句，“柳絮姐姐，我的鞋子，怎么不在”没有听见应答，嘉怡这才抬头，朝来者的方向看去。 怎么是他？！嘉怡当下愣在床上，身体僵硬，无法动弹。“你你怎么来了？”嘉怡张大嘴巴，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最不想见到的是他，但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竟会是他？ “是我。”建业帝走到床的另一旁，替嘉怡拿出干净的绣花鞋，微微弯腰，放到她的脚边，问道，“我替你穿上，可好？”他伸出手，悬在离嘉怡脚腕三寸的距离处，等待嘉怡的回答。 “不不了，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怎能”回过神后，嘉怡赶紧抽回脚，重新缩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不敢直视建业帝的视线。“我我自己来便好，不劳皇上费心。” “嘉怡妹妹” “皇上不可以！”当许久未曾听到的称呼，在嘉怡面前响起时，惊恐如她，连忙出声打断，看向建业帝的眼神里，是颤抖与不安，“皇上，我不，罪臣之女，担不起皇上这般称呼。” 关心、震惊、难过、失落嘉怡这话一出口，建业帝所有的表情，立刻僵在脸上。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这些生分的话，会再次从嘉怡口里说出来。那抬在半高处的手，不得不又放下。 有半年多没有见到她了吧？应该有了。建业帝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不去想嘉怡，将思念的想法拼命扼杀在摇篮里。可每当池鸿雁带来嘉怡的最新消息，都能在他的心里，荡起一丝涟漪。 而这次，是晴天霹雳的大消息。上官夫人病逝，嘉怡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建业帝再也坐不住了，他得亲自来看看，曾经，他放在心间上的人儿，过得到底好不好，还是不是熟悉的那副模样。 即便，建业帝做了一系列的心理准备，但当他听到嘉怡那句“担不起皇上这般称呼”时，所有的想法，戛然而止。“那，我该称呼你什么呢？”建业帝没有用朕，是对嘉怡最深的一份心意。 “就名字吧。”嘉怡低着头，看着床前那双崭新的绣花鞋，犹豫了好一阵，才重新露出双脚，以最快的速度，穿上新鞋。“皇上日理万机，此次抽空过来，是是为了什么？” 过来看看你。明明，建业帝想到的答案，是这句。但脱口而出的，却是违心的内容，“上官夫人病逝，我过来看一看。若是有也罢，我已下令，赐上官夫人牌坊一座，以供后人敬仰。” “多谢皇上，罪臣之女感恩戴德，没齿难忘。”嘉怡屈膝下跪，匍匐在建业帝身前，用最标准的礼仪，彻彻底底地拉开了二人的距离。曾经，她是那般无视规矩，敢直呼一句“昭文哥哥”。 “池大人已替你找来最好的棺材，你放心，我已派人，替上官夫人寻一处风水宝地，定会厚葬。”建业帝极力克制内心的颤抖，轻轻弯腰，将嘉怡扶起，而后，双手有片刻地不愿松开。 “多谢皇上的心意，只是，不必了。”嘉怡垂眼，简简单单地摇了摇头，指着窗外的一处土包，道，“我打算将爹爹与娘亲葬在一块儿，以后，他们也好有个伴儿。若是离得太远，只怕孤单。” 此时此刻，嘉怡就站在建业帝身前，可为什么，他会有一种错觉：嘉怡是站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地方，与他进行隔空交流？“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准备一直住在这里吗？” “不知道，娘亲走了，我便是孑然一身，去哪里，都行吧。”没了爹爹，没了娘亲，天大地大，或许，哪里都不能再容下她。“那在皇上眼里，我能去哪里呢？只怕，其他地方，也容不下我。” “若你愿意”建业帝顿了顿，接下来的这番话，才是他到这里的本意。“若你愿意，到宫中住一段时间吧。至少，清净一些，养伤的同时，也可以散散心。”声音轻柔，却是建业帝最坚定的执着。 “这句话，是从皇上之口说出的吗？”嘉怡愣了愣，当苦涩的笑容浮现在嘴角时，她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若是命令，罪臣之女不敢不从。”建业帝总是这样，在最意外的时候，说最意外的话。 说出来真是好笑啊，曾经，皇宫是嘉怡最熟悉、但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在那苦闷且压抑的学堂里，嘉怡曾与呆板的太傅，有过一段不怎么和谐的记忆。但世事皆散后，皇宫却成了嘉怡最后的港湾。 遥想当初，嘉怡最大的念头，便是盼着学堂休息。而现在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亦或者，是建业帝异想天开？ “那你，便当是命令吧。待你收拾妥当，我会派人来接你的。”没想到，建业帝顺着嘉怡的话，给出了难题的答案。“我已下令，丛笙将进太医院，到时候，你额前的伤口，他会继续负责的。” 嘉怡这才明白，建业帝并非玩笑，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可笑的是，嘉怡除了点头，竟连拒绝的资格，也没有。“那我，能带其他人去住一段时间吗？” “柳絮姑娘可以，卫先生不行。”建业帝费掉大量力气，才极力保持平静的状态，“我已与池大人沟通过，卫先生可暂时去他那里，帮忙处理商会之事。” 嘉怡语气复杂，只默默地抬头，道，“谢皇上好意，罪臣之女，恭敬不如从命。”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1章 科举（二十二）【第二更】 嘉怡本该留建业帝吃顿晚饭，但她并未主动提及。或许，在内心深处，嘉怡并不想看到建业帝。好在，池鸿雁替嘉怡解了围，主动邀请道，“微臣家里新来了一名厨子，手艺不错，皇上可有兴趣尝一尝？” “也好，那朕就去尝个新鲜。”临出门，建业帝转身，朝嘉怡投去一道目光。但很快，就像天边落下的夕阳，这道目光便黯淡了下去。“不必浪费，简单做两三道即可。” 池鸿雁自是捕捉到建业帝这道视线，扭头，压低声音，向慕管家吩咐道，“今夜，你且留下来。待明日天亮后，再回来吧。”池鸿雁明白，嘉怡还小，若是身边多个帮手，也能更称心地料理后事。 嘉怡有看到池鸿雁与慕管家的窃窃私语，但她并未出声，只神情淡漠，仿佛，他们在交流的话题，与她无关。直到建业帝与池鸿雁离开后，她才回过神，轻轻地一声哀叹。 建业帝便装造访池府，且在月悬半空的深夜，这还是登基后的头一遭。众人惶恐，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好在，弄明白缘由后，方知建业帝只是准备用顿宵夜，这才松了一口气。新到的厨子，连忙生火，替建业帝准备美味。 池鸿雁将建业帝领进偏厅，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离开。末了，他特意嘱咐道，“若是厨子做好了饭菜，务必令他进门前，敲三声，不可莽撞，扰了圣驾。” 偏厅不大，但隔音效果极佳。建业帝随意找了张木椅，轻轻坐下，而后，才抬眼，看向池鸿雁，“池爱卿，这件事，朕得谢谢你。其他人，断不会有你这般心思细腻。” “皇上过奖了，这本是微臣的分内之事。”不是客套，而是池鸿雁的真心话。嘉怡着实辛苦，他不仅明白，更能理解。“皇上但请放心，有慕管家在，郡主那儿会多个人手。” “朕朕在想，郡主她，是否会恨朕。”或许是夜深，或许是房间内并无他人，建业帝一时放下心中戒备，破天荒的，与池鸿雁聊起了心里话。“你知道吗？今日，郡主与朕，是彻底生分了。” “皇上也许有所不知，这大半年里，郡主变了不少。”池鸿雁落座于建业帝身旁，声音低沉，但并非只是猜测。“郡主很少笑了，更多的时候，是发呆。微臣有空时，曾去看望过她，哎，真是” “今年元宵后，本应是郡主的及笄礼。”建业帝微眯着眼，似不愿被池鸿雁察觉到他那不正常的目光。“原本，朕还想着，给她准备一份大礼物，以高于郡主的规格庆祝。却不想，遇到这些事儿。” “微臣微臣曾送过一份及笄礼，但被郡主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池鸿雁开口时，有过些许犹豫，但也许，建业帝想知道更多关于嘉怡的信息吧。“是一只玉雕的小鹿，但郡主送回来时，只说了一句，不需要。” “那她，需要什么？”建业帝猛然睁开眼，转头，对上池鸿雁的视线，认真且坚定地问道。但不等池鸿雁给出答案，建业帝便幡然醒悟，只喃喃自语，“是了，她想要的，是朕亲手毁掉的。” 嘉怡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完整的家罢了。建业帝并非不知，他只是无能为力，无法阻止上官良成的死亡，无法挽回上官夫人的生命。 “皇上不必忧虑，郡主自是吉人自有天相。”这才是客套话，哪怕，池鸿雁也知道，客套话并没有什么力量与立场。“待皇上将郡主接进宫内，便可近距离照顾了。她需要什么，皇上便也能给。” “便只能这样吧。”建业帝又重新合上双眼，是疲倦，也是不愿与池鸿雁深入交谈的信号。好在，这句话刚落，门外便想起了敲门声，“皇上，是在这儿用膳吗？”是小厮的询问声，轻轻的，分贝刚好。 “就在这儿吧，不用去别处。”池鸿雁刻意慢了一拍，见建业帝没有其他反应，才开口回应道。而后，他才低声，朝建业帝提醒道，“皇上，若是困了，咱们用过饭，便在微臣家里休息吧。” “有劳池爱卿。”建业帝轻轻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池鸿雁的意见。他还没有在朝臣们的家里住过，若是，被张又温知道，恐怕又得呈上一本，批评道，“成何体统。” 同样是夜，嘉怡毫无睡意，只睁大双眼，守在上官夫人的灵柩前。柳絮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拍了拍嘉怡的肩膀，安慰道，“小姐，天快亮了，咱们换一会儿吧。” 嘉怡没有一丝反应，只木讷地靠着棺材，不肯挪动身体。 “小姐，丛笙公子交代过了，得多休息，才能养好伤口。否则，很容易留下后遗症。”嘉怡的伤在额前，丛笙担心，强烈的撞击，会对大脑产生不好的影响。不过，柳絮并不想将这些担忧，原封不动地传给嘉怡。 嘉怡依旧没有一丝反应，仿佛是块木头，连眨眼睛的本能反应，也忘却了。 若非注意到嘉怡起伏的胸脯，证明还有呼吸，柳絮真想伸出手，探一探嘉怡的鼻息。“小姐，若你不愿意去别处，那至少，在这儿睡一会儿吧。”许是担心嘉怡继续没有反应，柳絮狠下心，提醒道，“你若是过得不好，夫人她也不会安心的。” “柳絮姐姐，我是困，但睡不着。”听到上官夫人的字眼，嘉怡才眨了眨眼，恢复了半点儿作为人的可能性。“别管我吧，让我与娘亲多待一会儿。过两天，娘亲就得入土为安了，到时候” 到时候，想多陪陪娘亲，也是不可能的事儿了。想到又要经历一次黄土隔开两个世界的痛苦，流干眼泪的嘉怡，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不行，小姐，你真的得休息。”柳絮并不想与嘉怡发生争执，但更不想看到她这般低落的模样。“实在不行，你靠着我睡会儿吧。哪怕，只睡一炷香的时间。” “柳絮姐姐，我真的，睡不着。”嘉怡正准备伸手推开柳絮，却不想，柳絮以更大的力气，将嘉怡拥入怀中。“柳絮姐姐何必呢。”何必，勉强我呢。 “睡会儿吧，好不好。你看，还有我在担心你。”柳絮扣住嘉怡的脑袋，将她按在胸前，像安抚受伤的孩童那般，拍打着嘉怡的后脑勺。“就当，为了我，也睡会儿吧。只一炷香的时间，好不好？” 是恳求的语气，令嘉怡无法拒绝。“那好我就，睡一会儿。”嘉怡拗不过柳絮，只好闭上双眼，靠在她的肩前，浅浅地进入梦乡。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2章 宫闱（一） 嘉怡会记得的，当建业帝派人接她入宫时，天色好看极了。在一幅湛蓝色的画卷里，有团团白云，点缀其中。偶有飞鸟划过，扰乱白云的平静，留下一道流畅的弧线。弧线的尽头，便是嘉怡要去的皇宫。 皇家马车正停在嘉怡面前，有太监懒洋洋地靠在马背上，等待多时的马儿，有些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嘶鸣。两名宫女正简单地替嘉怡收拾物品，并不多，只不过是些许衣物，以及，嘉怡随身携带的三五泥人。 嘉怡站在门口，有些不舍地合上大门，扭动钥匙，挂好门锁。“卫叔，咱们得暂时分开一阵子了。你放心，待我病好了，便过来找你。”一共两把钥匙，嘉怡自留一把，而将另一把交到卫羽手里。 “我和池大人说好了，你这次去，只需要替他打点师父的店铺。”嘉怡一边叮嘱，一边取出钱袋，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替卫羽挂在腰间，“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块玉佩，是一点心意。” 卫羽跟在嘉怡身边，吃了太多苦头。这块玉佩，聊表心意。 卫羽正准备说点什么，却不想，柳絮走了过来，拍了拍嘉怡的肩膀，轻声道，“小姐，我们该出发了。刘公公在那儿，已等了大半个时辰。”她伸手，指了指靠在马背上，昏昏欲睡的太监。 哦，原来他姓刘。嘉怡努力地嗯了一声，试图将名字与人对应后记在脑海里。这皇宫啊，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待下去的地方，多长个心眼吧。“柳絮姐姐，你替我，给刘公公打点赏，日后，还得托他照顾。” “给过了，不然，刘公公怎会有那么好的耐心。”柳絮瘪了瘪嘴，似想说些吐槽的话，却看到卫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遂闭了嘴。“小姐你放心，该打点的地方，我会打点的，不用你操心。” 卫羽点了点头，但对柳絮，他还是有不够放心的地方。“柳絮姑娘，这之后，就得麻烦你照顾小姐了。小姐心大，还得你多多留意。”一如皇宫深似海，更何况，今日的嘉怡，早已没有了其他人作为依靠。 “那我走了。卫叔，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遥想昔日，嘉怡的身边，从来都是一番热闹景象。而现在，她的身边，即将只剩下柳絮一人。哎，最怕的并非一无所有，而是拥有后再失去的心理落差。 卫羽目送嘉怡登上马车，又目送马车渐行渐远，极少落泪的他，竟在这个瞬间，湿了眼眶。没理由的，他有一种“从此不能再相见”的预感。罢了，人各有命，帮不上任何忙的他，此时，只能剩下对嘉怡的祝福。 皇家马车挺宽敞的，但一下子挤进连同嘉怡在内的四个人，以及三五个包袱时，便显得有些拥挤。是建业帝考虑不周吗？嘉怡并不想计较这些问题，但当她注意到两名宫女眼神里的不屑时，却有些无奈。 是应该不屑的吧。入宫养病，多么名不正且言不顺的理由。不过是仗着与建业帝有过同窗之谊，便能让建业帝一改祖制——这些，嘉怡都想过。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天子之命不可违，哪怕，建业帝只是商量的口气。 柳絮也看出两名宫女那复杂的眼神，正试图替嘉怡挡住，却不想，嘉怡摇了摇头。“这两位姐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客客气气地开了口，试图打破马车内的沉默。 两名宫女有片刻的不知所措，显然，她们想不到，嘉怡能尊称一句“姐姐”。其中一人赶紧开口，回答道，“万万担不起郡主这般称呼，奴婢小名苏苏，她是小舞。” 苏苏、小舞嘉怡又将这两个名字，刻在脑海里。多记住一些名字，便能少一些出错的机会吧。“其实，不用叫我郡主的。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像柳絮姐姐这般，唤我一声小姐便是。”嘉怡放轻声音，提醒道。 “奴婢不敢。奴婢二人是皇上派过来，照顾郡主”当苏苏下意识又用到郡主二字时，她连忙低下头，在用余光确认嘉怡并未生气时，才继续说道，“照顾郡主的日常起居，怎敢放低郡主的身份。” “没关系的，我呢，早已成了郡主的特例。索性，便弃之不用吧。”嘉怡不像是玩笑，但却用玩笑的口气，与二人交流道。“不过，我不勉强你们。” 气氛即将陷入又一轮尴尬里时，柳絮干咳两声，开了口，问道，“我瞧你们年纪不大，是刚入宫不久吗？这宫里，可有什么特别的规矩。” “回回柳絮姑娘，我们入宫当差才两个月，许多事，并不清楚。”苏苏正坐在柳絮对面，胆怯的她，并不敢直视柳絮的目光。即便，这道目光足够温和，并无半分其他用意。“皇上只道，郡主的生活，一切随心即可。” 又是这么模棱两可的吩咐，建业帝的心思，嘉怡是越来越摸不着、猜不透。不过，不重要吧，重要的是，早日养好伤口，早日离开皇宫。嘉怡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前的伤口，还有隐隐约约的疼痛感。 “丛笙公子他，是已经去太医院了吗？”嘉怡淡淡地开口，向苏苏询问道。 只不过，苏苏并未回答，而是坐在一旁并未开口的小舞，抢走了嘉怡的问题。“丛笙公子过了补考，皇上很是满意。只是，他尚有一些杂事需要处理，想来，这两日，便能去太医院。郡主可以放心的。” 与苏苏的胆怯与扭捏不同，小舞的回答更清晰与直接。清脆的声音，不大，但看得出，小舞是个明白人。该说话的时候，她才张口。不需要更多的理由，嘉怡对小舞的好感，便在在瞬间甚过对苏苏。 “听你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嘉怡微微侧身，尽可能面朝小舞。小舞倒也不避开嘉怡的视线，大大方方地露出浅笑。“那看来，我说对了。” “不算对。母亲是京城人，父亲是客居京城的商人，所以会有一些外地口音。”小舞大大方方地回答着嘉怡的问题。只是，当她提到母亲与父亲时，嘉怡有片刻的低沉。“大概是，和父亲学的。” “小舞”苏苏谨慎察觉到嘉怡的异样，赶紧打断。小舞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言语里，有不敬之处。她正准备开口道歉，却看到嘉怡微微摇头的动作。 “看来，你的父亲，或多或少会与池大人有一些私交。”嘉怡轻描淡写地略过话题，仿佛刚才的低沉，只是错觉。她不动声色，选择将更多的心思，隐藏在言语背后。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3章 宫闱（二）【第二更】 建业帝安排嘉怡入宫养病一事，并未与芳华商量。这给了她不小的刺激，但表面上，她还得强撑着扯出微笑，替建业帝安排一切。她懂他的心思，但他却不懂她心里的苦涩。夫妻二人，难免还是生了间隙。 “皇后，最迟明日，郡主便要住过来了。你看，我们安排她住在哪里呢？”小顺子展开后宫图，用朱笔圈出三个地点，与芳华商量道，“这三个地方，都已收拾妥当。依奴才之见，得给郡主安排个清静的地方。” “那便常春宫吧。”芳华扫了一眼，指着左上角的地点，向小顺子安排道，“这里离太医院近一些，方便郡主养病。其他两处，都太远了。”太医院在地图左侧，而小顺子标出的三个地方，只有常春宫与太医院相邻。 “常春宫？那怎么行，咱们要不要再考虑一番。”一听芳华的想法，小顺子有些心急，顾不上使用“咱们”这样的不敬语，赶紧反驳道，“这历来，常春宫都是” “反正，后宫这么大，除了寝宫，别的地方，空着也是空着。”芳华摆了摆手，建业帝交给她的烂摊子，至少，可以解决一桩。哪怕，她也明白，以嘉怡的身份，并不能住进常春宫——这里，可是仅次于寝宫的地方。 换言之，能住进常春宫者，在后宫中的地位，将仅次于皇后。除了启泰帝，以往，常春宫的主人，都是最得宠的贵妃。不过，这一规矩，在启泰帝之后，便被废除了。没办法，谁让启泰帝只有皇后一人。 “那那奴才，再去看看常春宫。若是有不干净的地方，奴才再派人打扫一次。”小顺子拗不过芳华，只好放弃继续劝说的打算。不过，临转身前，小顺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欲言又止的动作。 建业帝走进房间时，芳华正卷起后宫图，准备放回木架上。芳华转身，便看到建业帝朝她走来，装作被吓了一跳，随即开口，“哎呀，皇上的脚步声是越来越轻。怎么进来时，也不见他人通报。” “是朕要求的，令他们不必惊扰你。”建业帝走到书桌边，桌面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梅花图。“听小顺子说，这两天，你一直在画这张图。朕看着，是快完成了吗？” “还差一点，喏，这儿还得添上两笔。”芳华用笔杆指着右下方的空白处，随意比划了两笔，是一弯倒影的轮廓。而后，她才解释道，“我是想着，在郡主搬进来前完成，以便送给她，当作见面礼。” 芳华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才选择赠嘉怡梅花图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四句话，像极了嘉怡的处境与性格。 随着建业帝模棱两可的态度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芳华对嘉怡的态度，也跟着有了微妙的变化。不排斥，不讨厌，但绝不会谈不上交心，她始终无法找出理由，说服自己，朝嘉怡更亲密地迈出一步。 但打心眼里，芳华是佩服嘉怡的。就像冬日里的梅花，经历过风雪的摧残，但依旧能“凌寒独自开”。不与春日里的百花斗艳，梅花也能有它自己的魅力与香气。 “准备让郡主住在哪里，你是决定好了吗？”看到梅花图，仿佛读懂了芳华对嘉怡的心思，建业帝笑了笑，一边点头，一边询问。“小顺子刚告诉朕，你是安排她去了常春宫，为何，那可是个角落。” 建业帝本想将嘉怡安排在寝宫附近，哪怕自己政务繁忙，来不及照顾，但有芳华在，或多或少，可以帮衬着。确实没想到，芳华却将嘉怡安排去了皇宫里的角落。好不容易，能住在一块儿，却又得分开。 芳华不傻，哪怕建业帝极力隐藏，她也听出了语气里的些许责备。有些涩意，便是因太聪慧而产生的。“皇上，常春宫清净一些，我想，郡主并不喜欢热闹吧。再则，离太医院也近，方便丛太医替郡主看病。” 两条理由，句句在理，建业帝便也不能再反驳。只是，有些不乐的他，终究还是将情绪挂在了眼角，刻意不看向芳华，“那便依你之见吧。朕还想着，平日里，让你多与郡主走动一番，你呀，平日里太闷。” 看上去是替芳华着想，但实际上，却是怕嘉怡孤单。芳华怎么不懂，但又必须装作不懂。“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啊，这宫里，也多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儿。皇上放心，我与郡主，一定会情同姐妹。” “说起来，你是比郡主大一些。”建业帝有片刻的沉思，转而看向芳华时，有不动声色地露出期待。和芳华说话，建业帝是轻松的，不需多言，她自然能理解话语里的潜台词。“正好，你便能多个妹妹。” 芳华的涩意，便是在建业帝不停为嘉怡考虑时，扩大至身的。不可否认，打心眼里，她在嫉妒嘉怡，嫉妒对方拥有建业帝百分之百的心意。即便，她才是建业帝的枕边人，却从见过，建业帝这般关心她。 但芳华明白，要怪只能怪时间，不能怪嘉怡。建业帝是长情之人，从小埋在心里的情根，早已生根发芽，成了一棵苍天大树。若是，她在幼年时，也能与建业帝有过一段同窗之谊，或许，会不一样吧。 只可惜，世间最残酷的事，便是没有如果。 见芳华失了神，建业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问道，“明日的宴席，可有准备下去吗？郡主食量不多，尽可能安排她喜欢吃的吧。” “皇上请放心，这些小事儿，我心中有数。”芳华侧身，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建业帝的问题。而后，她走到木架前，取出一份清单，递给建业帝，“对了，这些数据，是重新布置常春宫的支出，还请皇上过目。” “不用看了，朕相信你，不会误事。”话虽如此，但建业帝依旧匆匆扫了一眼。这份清单的内容很是详细，甚至，个别支出具体到单位“文”。 芳华是有意这么做的，她想让建业帝相信一点：在对待嘉怡这件事儿上，她并无恶意。“我想着，替郡主裁两件新衣服。皇上你看，这笔支出” “记在朕的账上，当作是朕，给郡主的礼物吧。”建业帝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便直接点了头。“另外，替柳絮姑娘准备两套新衣服，以绿色为主吧，她似乎喜欢绿色。” 芳华动了动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来，建业帝不只是对嘉怡上心，爱屋及乌，连同对她身边的人，也有留意。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4章 宫闱（三） 当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入京城内时，嘉怡不由自主地掀开了车帘。自上官良成一事后，嘉怡已在京郊待了半年多，或许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有这么一天，她还会回到京城，回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刘公公！可以停车吗？”马车开到十字路口，即将继续前行时，嘉怡悠然喊了一声。“我想下去看看，刘公公，可以吗？”许是担心刘公公听不到她的声音，嘉怡刻意重复了一遍，连马儿也受了惊。 “吁——”刘公公赶紧回过神，拉动马绳，令马儿停在路旁。这时，他才转身，隔着一层薄帘，询问道，“郡主是想去哪里？大概会去多久？奴才是否就在此处等候？”显然，嘉怡必须回答这三个要紧的问题。 “我去东街看看，半个时辰吧。若你愿意，就在这里等我。若你不愿意，先行回去，也是可以的。”嘉怡耸了耸肩，用尽可能自然的语气，回答道。见刘公公并无追问，她才探出半个身子，准备下车。 “小姐，你是一个人去吗？”柳絮后知后觉，发现嘉怡并无与她同路的打算，有些慌了神，半起身，在跟上嘉怡与否的想法里，犹豫了一会儿，“那我呢，我” “我去看看东街的泥人摊，还在不在。放心，不会走太远。”嘉怡跳下马车，在向柳絮解释的同时，也是间接性地，同刘公公说明情况。“若是半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再来找我吧。” 东街、泥人摊，柳絮记得，那本是周长青的店铺。幼年时，嘉怡曾在那儿留下过一段美好的记忆。想来，嘉怡是特意去寻找当初的温暖吧。那便，不去打扰她。柳絮读懂了嘉怡的心思，朝她点了点头。 东街已经不是印象里的东街了，自从池鸿雁将商会制度引入京城后，便拿东街开了刀，里里外外整顿了一次。前些年能看到的路边摊，早已被列入违禁选项，商铺门口，一律禁止外摆。 道路宽敞不少，是嘉怡最直观的感受。她已经很久没有到过东街，自周长青开了分店、搬了新家后，东街的老店，便成了被时代遗忘的角落。周长青在世时，便很少回来，嘉怡亦是。 许是嘉怡的装束太过普通，穿着简单的碎花长裙，只在腰间扎了一朵蝴蝶结，看上去，就是一般的邻家姑娘。旁人若是擦肩，忍不住朝她多看两眼，也只是好奇她的美貌，而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水灵。”有多嘴的妇人，朝嘉怡抛来异样的眼神。议论声音并不大，但嘉怡耳尖，还是听了进去。 “可不是，不过看着眼生，不像是这条街上的小姑娘。”妇人身旁的同伴，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回应着。好巧不巧，吐瓜壳的时候，正好落到嘉怡的脚边。嘉怡顺势抬眼，瞪了二人。 不过，她并未说什么，只凭着记忆里的路线，继续向前走去。在拐进一处角落后，那熟悉的泥人铺，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视线里。居然还在？！嘉怡有些欣喜，想不到，还能看到泥人铺。 只是，比起以往的热闹，这家店已然冷清许多。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年轻小伙子，穿着白色短衫，露出健硕的胳膊，正无精打采地斜靠在门口，一边抖腿，一边等待客人上门。 看着挺眼生，不像是周长青生前雇佣的帮工。嘉怡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店铺名，还好，那个“周”字，还在。松了一口气，放了一颗心，嘉怡这才出声，询问道，“请问，这里还有泥人吗？” “有是有，不过”年轻小伙子朝嘉怡投来狐疑的目光，就差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嘉怡看个遍，“不过，这里都是周师傅的遗作，卖一件少一件，价格嘛，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所以呢？”嘉怡哑然失笑，想不到有这么一天，她竟被挡在泥人铺的门口，“你是说，价格太高，怕我买不起吗？是吧，你说得对，我不买，不过，我能进去看看吗？” 想当初，周长青的泥人，家里放满了大半个木柜。哪次，周长青不都是将最好的作品送给嘉怡？这些事，年轻小伙子是一定不知道的。“难道，你这是不准备让我进去看看吗？” “去去去，一边玩去。咱们这儿可都是宝贝，哪能让你随便瞧随便看的。”年轻小伙子误解了嘉怡的态度，只当她在挑衅，便给她丢了个眼色，露出不欢迎的模样，一边摆手，一边有赶她离开的趋势。 “那我买一件，总行了吧。”年轻小伙子的动作实在可笑，嘉怡差一点，就直接笑出了声。她掏出钱袋，掂量着重量，随意取出一串铜钱，交到对方手里，“怎么样，现在我是你的客人。” “那行吧，你进来。”认钱不认人，年轻小伙子倒是及时的换了脸色，笑嘻嘻地给嘉怡让出路。“不过，瞧你也买不了贵的，喏，你到这边看看，这些是残次品，价格嘛，便宜。” 以嘉怡对周长青的了解，残次品肯定不是出自他手，无非是挂个羊头，卖个狗肉。嘉怡见过周长青制作泥人的套流程，但凡有一点不满意，必定会极力修正，绝不允许出现瑕疵。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踏进屋内时，便遇上“江湖高手”，险些受伤。不过，正因为误打误撞，碰到了上门复仇的金眉，才能遇到一段不一样的故事吧。人生啊，转角处往往都充满意外。 “这些残次品不太好看，有更好一些的吗？”收起回忆的嘉怡，瘪了瘪嘴，故意露出不满意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我看，你这是店大欺客，仗着有点金字招牌，就想要敲竹杠。” 师父，在你这儿，我还是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吧？万一万一这里还有你残留的一缕魂魄，那便再原谅我这一次吧。尽管嘉怡极力克制，但看到熟悉的一桌一凳，她还是忍不住多想了半分。 “去去去，你这是逗我玩呢？不买就拉到，还店大欺客？你也不瞧瞧，咱们这店，背后是谁在做主？”嘉怡踩到年轻小伙子的雷区，本就对她有些不耐烦，这下，更是直接伸手准备将她推出门外。 “”出于本能，嘉怡握紧双拳，要不是理智及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可真会出拳反击。“罢了，也是想不到，这家店，会有你这样的帮工。”嘉怡不想在店里打架，不想丢了周长青的脸。 不过，师父，若你还在，定不会容许，有人这么欺负我的，对吧？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5章 宫闱（四）【第二更】 嘉怡被年轻小伙子毫不客气地赶了出来，两手空空的她，最后什么也没有买成。有些遗憾，但并无不满。原以为，这家店是早已转让，没想到还在，还能看到周长青的作品，这已经是巨大的惊喜。 皇家马车停在路口，有不少好奇的百姓，正在一旁围观。很少看到这般有气派的马车，有好奇者，想瞧瞧马车到底在等谁。刘公公想驱走这些吃瓜群众，但想了又想，还是忍了。 嘉怡走过来时，便看到这么一幕。不想再次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她有片刻的迟疑，最终是低着头，硬着头皮，尽量不去看旁人的视线，快步走到马车旁。“我回来了，咱们走吧。” “哎呀，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从未见过？”京城是个流动的地方，常驻百姓并不多。能发出这句疑问的人，一定是在心里，默默猜测过马车的主人，到底是哪一家的达官显贵。 “我倒是瞧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有人沉思片刻，似在努力将嘉怡的五官，与记忆里某个角落的名字对上号。但可惜的是，不等他反应过来，刘公公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远离吃瓜群众，远离八卦，想当初，这可是嘉怡从来不会做的事。凑个热闹，才本是她的常态。“哎，早知道，马车就不停在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围观，可把我吓着了。”嘉怡拍了拍胸脯。 “本来，刘公公是想回去的。不过”柳絮吞了吞口水，没敢直接告诉嘉怡，是她要求刘公公停在路旁，必须等嘉怡回来，才能继续前行。“小姐，你刚过去，是有看到什么吗？” “哦，也没有什么。”嘉怡用刻意平静的声音，回答柳絮的问题。只是微微挑眉的动作，让她多了一份活泼。“遇到个年轻人，不太懂事。等下次见到池大人，我可得好好和他说一声。” 师父的店，怎能让这种驱利的小人玷污呢？ 在嘉怡暴露本性的这一刻，苏苏与小舞有片刻的惊讶。她们并不认识从前的嘉怡，还以为，看不出情绪的嘉怡是个软柿子，好捏。没想到，这人还真不可以貌相，性格还是得多接触。 “郡主，前方便是宫门口了，咱们得准备下车。”随着刘公公的一声提醒，马车的行驶速度也逐渐变得缓慢。直至挺稳后，刘公公才跳下马车，拉开车帘，恭恭敬敬地将嘉怡请了出来。 从今天开始，一段重新开始的生活，将会在皇宫内度过。这是嘉怡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事情。对于她而言，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只一道命令，便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夺去一条鲜活的生命。 普天之下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一人手里。每每明白这个道理，嘉怡便对皇宫多生出一份畏惧之情。不怪身边的人啰嗦，当年确实不懂事，敢在皇宫里不讲规矩，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小姐，你怎么愣在这儿？”许是想得出神，走在最前的嘉怡忽然放慢了脚步。察觉到嘉怡的不对劲，柳絮压低声音，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喏，刘公公已经走去前面了。” 嘉怡抬头，刘公公正走在她前方三步的距离处。而在刘公公的身前，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华服女子。芳华没有穿着皇后的服饰，只选了件简单的浅黄色长裙。在她的身后，是一队弯腰低头的太监宫女。 “参见皇后。”嘉怡与柳絮站在芳华身前十来步的距离，一人屈膝，一人下跪，向芳华行了礼。若在以往，行礼只是个表面文章。但现在，不等芳华道免礼，嘉怡绝不敢有丝毫起身。 “妹妹，你我之间不必客套。”记忆里的嘉怡，是不拘小节的姑娘。但眼前的她，仿佛换了个新的人儿，标准的礼节，让芳华不由得笑了笑，三步走过来，扶住她，“快起来。” “多谢皇后。”嘉怡保持视线斜向下的姿势，不敢直视芳华。“这次得在宫内小住一段时间，若是打扰到皇后，还请见谅。”嘉怡并不知道会被安排到哪座宫殿内，但皇后是六宫之主，凡事是她说了算。 “不碍事的，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芳华牵过嘉怡的双手，而后又拍了拍柳絮的肩膀，笑道，“这便是柳絮姑娘吗？常听皇上提及，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平日，多亏你照顾妹妹。” 柳絮只默默地点了点头，芳华是皇后，她还没有与芳华直接交流的资格。 芳华很懂事，看到嘉怡额前的伤口，露出一副着急的神色，关切地问道，“听闻妹妹受了伤，这伤口，可还疼吗？”她没有提及上官夫人的事，但关心之情，是完融在语气里的。 “有些疼，但好多了。”嘉怡客客气气地回答道，想要抽回被芳华牵着的左手，却发现芳华是用了力，不像只是走个过场。“丛笙公子说，幸好，没有伤到要害处，只等愈合便是。” “那便好。”芳华拍了拍嘉怡的手背，意外的亲切感油然而生。“盼了妹妹三两日，可是把你盼来了。我已在御花园内摆了宴席，拿不准妹妹到底喜欢吃什么，所以就都备了点。” “都可以的，我不挑食。”嘉怡用轻轻的声音回答道，似在无形里，给芳华传递出一个保持距离的信号，“简单一点就好，若太多了，会浪费的。” 浪费这词，能从嘉怡口中说出，确实不容易。想当初，她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千金，挂着启泰帝特准的“郡主”头衔，从来不用为衣食而感到忧愁。剩菜剩饭，那不过是嘉怡的日常。 但住在京郊后，当嘉怡为了生计而奔波时，她才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不为五斗米折腰，那只是陶渊明的谎言。当连自己的生存也顾不上时，还能谈什么诗和远方的梦想。这都是不切实际的。 好在，池鸿雁会帮点忙，不至于断粮。想到池鸿雁与芳华的关系，有那么一瞬间，嘉怡对芳华的好感度，直线上升。“我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了太多东西。”顺着台阶，嘉怡走了下来。 “郡主实在是客气，在咱这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说这话的人，是跟在芳华身后的小太监。嘉怡这才注意到，这小太监与旁人有些区别，似乎更大胆，更直接。 “小顺子，在郡主面前，你也这么没有礼貌吗？”芳华倒也不责备，只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替小顺子圆了个场。“妹妹别往心里去，小顺子人挺好的，若我不在，妹妹也可以直接找他。”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6章 宫闱（五） 小顺子，是吗？看得出来，他是芳华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太监，管事、顶用。嘉怡暗自又记住一个名字，放低身段，主动跟小顺子打了个招呼，“以后若是有麻烦你的地方，还得请你多多包涵。” 嘉怡越是客气，芳华心里越是落得厉害。但她不便再说什么，只叉开话题，想与嘉怡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这届科举，妹妹可有关注吗？听皇上说，新登科的状元、榜眼、探花，都已入朝为官。” “那挺好的，皇上看重的人才，一定不会差。”嘉怡简单地回答着，错开芳华的视线时，有一丝黯淡。哪里会有多余的时间关注这些，科举进行时，正值上官夫人病重，嘉怡一颗心是部扑在这上面。 不过，芳华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知道嘉怡有些沉闷，还当她是继续保持距离，便又聊到，“听说，皇上最中意的人原本是士子张一驰，但架不住张大人力荐，所以只给了他个榜眼的位置。” “那这次状元，是花落谁家呢？”嘉怡偏头，当听到有士子与状元失之交臂时，忽然间来了兴趣，反问道，“若真是张大人推荐，那状元肯定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那可不，状元名叫钱一书，听说，他来自江南，自幼便是饱读诗书。不过，皇上倒是认为他有些迂腐，故在安排官职时，有意低了一等。”芳华的语气里，有不少叹息，似在为钱一书鸣不平。 嘉怡倒是没有接过话题，从中间断开后，朝芳华抛出新的疑问。只是，当她开口时，有明显的纠结，“张大人最近如何，想来，我已有许久，未曾见过他。”嘉怡是恨他，但当听她坊间传闻，张又温是踩着上官良成一事上位后，又只觉可笑。 芳华愣了愣，想不到嘉怡会选择关心张又温。毫无心理准备的她，在一番酝酿措辞后，才回答道，“老样子吧，能得到皇上七八成器重。你也知道，他有帝师的身份，旁人是万万比不过的。” 穿过走廊，柳絮本该跟着小顺子，先会常春宫整理包袱，但芳华是个明白人，使了个眼色后，挽留道，“柳絮姑娘也是饿了吧，我有准备你的位置，吃了饭再过去吧。” “谢过皇后的好意，只是”柳絮站在嘉怡身侧，与嘉怡交换了个眼神。“只是，我得去替小姐准备好床铺，她是累了，一会儿得” “皇后，让柳絮姐姐回去吧，一会儿我会给她带些点心。”柳絮的眼神，并不是婉拒，而是给嘉怡一个用过饭后、离开御花园的合理借口。她大概猜得到，在御花园里用宴，嘉怡并不会开心。 “那就不勉强你了。”芳华淡淡地点点头，主动挽着嘉怡的胳膊，做出亲密动作，“小顺子，照顾好柳絮姑娘。常春宫内，有单独准备柳絮姑娘的房间，你看还差什么，就自个儿添上吧，务必做好。” 该走的人走开了，前往御花园的路上，除了继续跟在身后的三五名宫女，便只剩下芳华与嘉怡。到了这时，芳华才第一次，主动向嘉怡问了真心话。“妹妹，瞧着你有些紧张，是在害怕吗？” “”柳絮不在身边，嘉怡还真忘了在第一时间给出反应。沉默既是回答，错过开口的最佳时间，再多说，也只是辩解。索性，嘉怡点了点头，“有些吧，只是在想，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皇上。” “只是这样吗？”是芳华意料之中的回答。 “大概吧，我也说不好。”曾经的嘉怡，从来不必考虑这种问题，哪怕是当着启泰帝的面，偶尔也会一口一个“昭文哥哥”。但现在，她是将这个称呼彻底抛在脑后，不去想，不去翻，随时间去吧。 “妹妹，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站在进入御花园的拱形石门前时，芳华挥了挥手，示意这三五名宫女，退到一旁。芳华故意留了半句话，得征求嘉怡的同意，她才会继续解释。 嘉怡不傻，只有反应足够，芳华想说的内容，十之五六，应该是猜得到的。“是和皇上有关吗？你说吧，我听着。”只听，不发表任何意见，是嘉怡这大半年里学到的新技能。 “不是。”既然想法被嘉怡看破了，芳华便也不再藏着掖着，有什么想说的内容，也就直说了。“其实，念在当初的同窗之情，皇上他还是很关心你，时常想着，有什么帮忙的地方，便主动帮一帮。” “嗯。” 嘉怡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反而让芳华进入了被动的境地。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决议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哥对你的帮助，都是皇上授意过的。皇上很想亲自帮忙，但做不到，只好假借他人之手。” “嗯，我猜得到。”嘉怡本不想发表看法，但提到池鸿雁时，她却不得不开口言谢。无论初心如何，池鸿雁帮了嘉怡太多，这份恩情，是得一直留着的。“皇上有心了，池大人待我极好，时常伸出援手。” 嘉怡是没有抓到重点吗？并不是。她刻意选择避重就轻的方向，不愿在芳华面前，谈论与建业帝有关更多的话题。甚至，她主动将话题引开，试探道，“幼年时，我时常想要个兄长，在遇到池大人后，我是真羡慕你。” 芳华愣了愣，明明话语权在她手里，却不想两三句话，便被嘉怡抢了过去。无奈之下，她只好笑了笑，“我哥就是这样的人，广交朋友，乐善好施。他常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所以才朋友遍天下。” 聊到这儿，其实话题可以告一段落。但芳华不死心，最重要的信息，她还未曾告诉嘉怡。正准备开口，继续扯回原话题时，有一蓄着长眉的太监，急匆匆地从内跑了过来。芳华认得，这太监是建业帝身边的人。 “参见皇后，参见郡主。皇上快到了，还得请你们先行入座。”许是一路小跑，长眉太监的语气有些急促，喘息声也特别明显。 “妹妹，放松点，没关系的。只当，是和故人喝两杯。”时间有限，芳华只好长话短说，但愿，嘉怡能听懂潜台词吧。“准备上菜吧，我和郡主这就过去。”芳华偏头，看向长眉太监，吩咐道。 是故人吗？也许是吧。嘉怡原本波澜不惊的心，因芳华这一句话，而起了波澜。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当初这般亲密的同窗，如今会成了“故人”。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深呼吸两口吧，日后见面的机会，必定很多。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7章 宫闱（六）【第二更】 御花园里准备了四个位置，是对座，而非上下座。按照芳华的想法，本该是一方各两人。但柳絮临时走开，属于她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有过短暂的思考，芳华最后放弃了皇后的位置，而坐在嘉怡身边。 这让嘉怡很是吃惊，连连起身，准备让开。却不想，被芳华按住手腕，“咱们呐，坐一块儿，还可以说些悄悄话。你是不知道，和皇上坐一块儿时，得有多” “朕怎么听见，你在背后说我的不是了。”有熟悉的声音，在嘉怡身后响起，浑身猛然打了个激灵。不敢回头对视，却不得不起身，向建业帝请安。 嘉怡有想过二人再次重逢时见面的情景，只是，她想不到，建业帝会以这般风趣幽默的语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同她打了个招呼。“嘉怡，刚才她可有说朕什么不是吗？”简单的语气，是简单的态度。 “哪敢。皇上可不能让我背这个锅。”若第一句，芳华还拿捏不准建业帝的态度，但第二句，她是完听出了玩笑的语气，遂以玩笑的方式回应道，“妹妹，你快替我做主，刚才，我可什么也没有说。” “皇上，皇后确实没有在背后说你。也许，刚才是你听岔了。”嘉怡学不会这般冷幽默，只好认认真真地回答。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招幽默很有效，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嘉怡的不适与紧张。 “罢了，看在今日皇后开宴的份儿上，我便不和你一般计较。”对面有两个位置，建业帝坐在了嘉怡对面。“不过，芳华你可不够给力，都过去这么一会儿，还是只上了两盘凉菜吗？其他菜肴呢？” 哪怕建业帝并无半分责备之意，但听者总是有心的。那长眉太监匆匆地看了芳华一眼，赶紧出声，替她解围道。“太监们正在逐一试毒，确认无毒后，便可以呈上来。” 是了，还有试毒这道程序。幼年时，小嘉怡曾在建业帝的安排下，参加过数次皇家宴席。那时候，她便对这道程序格外感兴趣：若是一盘菜，太监们早已匆匆尝了一口，那岂不是我们都得吃剩菜吗？ 还记得，小嘉怡就此向上官丞相提出询问，“爹爹，我不要用他们吃过的饭菜，咱们回去吧。家里的饭菜，又新鲜又干净。”并不是洁癖，娇生惯养的小嘉怡，只觉得这道程序繁琐且多余，没有存在的必要。 上官丞相有些恼怒，重重地拍了拍小嘉怡的脑袋，“这里不是你该说话的地方，赶紧吃。出门之前，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少说话，保持沉默。”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气死人，上官丞相拿嘉怡没有一点儿办法。 “我不吃，这些饭菜，都有太监们的口水。”小嘉怡嘟着嘴，放下筷子，满脸不高兴。认死理的她，打定主意，就是饿肚子，也不吃别人尝过的二手饭菜。“我不饿，爹爹，你吃吧，我我回去再吃。” “你别在这儿闹脾气，这是皇宫，容不得你放肆。”上官丞相被小嘉怡的态度气得够呛，但顾及身边还有其他人，深呼吸一口气后，不得不将怒火强压回去，“随你，一会儿饿了肚子，可别找我。” 和今日一样，昭文太子坐在小嘉怡的正对面，看她一脸的不高兴，便悄悄地走了过来，询问道，“嘉怡妹妹，你是不舒服吗？这宫里有太医，可以帮你看看。” “我”不得小嘉怡回答，她的肚子便抢先一步，唱响了空城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我只是饿了。”小嘉怡晃动双腿，趴在桌上，一脸颓样。“这些饭菜，都有太监们的口水，不干净。” “那你别着急，我去找御厨，重新给你做一份。”上官丞相正想批评不懂事的小嘉怡，却不想，昭文太子直接开了口，安慰道，“太医说了，若是饿了肚子，身体容易虚弱。你且等等，御厨一会儿就好。” 同样的人，会有同样的对话吗？正当嘉怡思考时，建业帝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招了招手，“嘉怡那份，不用试毒，你且先行端过来吧。这事儿，朕是说过的。”建业帝还记得，嘉怡有这个怪异的性格。 “奴才遵命。”长眉太监心里一慌，只敢用眼角偷偷瞄向嘉怡，余光里多了一份谨慎。 热菜紧接着便端了上来，一盘接一盘，只叠成小山状，太监宫女们才停下递菜的动作。嘉怡大致看了一眼，约莫着，三个人面前是放了十来道菜。“有这么多吗？只我们三人，怕是吃不完的。” “这一开始，我们有准备柳絮姑娘的分量。”芳华笑了笑，朝嘉怡碗里夹了一块肥瘦均匀的肉，“尝尝这个，是御厨的新菜，油而不腻，入口即化。只是有点微辣，不知道妹妹能不能习惯。” “多谢皇后，我试试。”若说有一段时间未曾见到肉的影子，只怕其他人也是不会相信的。与芳华的笑容不同，嘉怡的笑有些苦涩的味道。市场里的肉价挺贵的，得攒一段时间，才能换一顿肉食。 不过，这些事，嘉怡并不打算告诉建业帝与芳华。不想诉苦，不想卖惨。 “嘉怡，你额前的伤口，怎么样了？”建业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嘉怡，一边吃着菜，一边注视着她。是关心的语气，温柔地、轻轻地传进嘉怡耳里。“太医在外面等着，一会儿，让他们给你瞧瞧。” “其实丛笙公子他，会在什么时候过来？”嘉怡顿了顿，将没有说出的话，悬在叹气里，似在隐藏某种情绪。“丛笙公子说，伤口并不严重，就不麻烦其他太医了吧。” “还得一两日吧，你若是心急，也可以叫他提前过来。”当嘉怡提到丛笙的名字时，建业帝有片刻的醋意。嘉怡能自然地与丛笙交流，却不肯再像以往那般，只与他保持明显的距离，再也不肯迈过去。 “哎呀，别光顾着聊天，快吃。妹妹还饿着。”芳华的出声，打断了此刻的冷场。她有些嗔怪地看了建业帝一眼，不需多说其他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是糖球，用糯米做的，妹妹你试试。” “我我自己来。”嘉怡嘴里还含着一口饭，来不及吞咽，只好语调不清地回应着。“嗝”还好，芳华没有为难她，只将糖球放在碗里，便移走筷子，开始在自己碗里夹菜，忽略了嘉怡的打嗝声。 “慢点吃，别着急。还有热汤，不过，得再等一炷香。”建业帝在解释的同时，收回视线，落在碗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8章 宫闱（七） 第398章 宫闱（七） 住在皇宫里的第一天，还算宁静，有建业帝与芳华在背后替嘉怡撑腰，哪怕太监宫女们想就此发表点闲言碎语，也只能打碎了话题，硬往肚子里塞。不过，即便有流言蜚语，嘉怡也并不会往心里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成了她的行事风格之一。 假如，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这样的宁静，是可以从白天延续到夜晚的。可惜，没有如果。当一张写有熟悉字迹的纸条，被她从木架上取出时，嘉怡整个人，顿时傻了眼。“这这是他的” 是修文的字迹，嘉怡只一眼，便能认得。 纸条上写了一首歌词，约莫着，是修文练字时的作品：“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纸条的右下角，盖了半块属于修文的印章。 不想则罢，一旦开始思考，便怎么也停不下来。修文真是个神奇的存在，自从上官良成出事后，便再也没有与嘉怡有过任何书信来往。嘉怡怨过，恨过，但始终无法将修文彻底从心里清除。 “小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柳絮托了一盏油灯，朝嘉怡走了过来。“夜深了，该休息了吧。明日，太医还得来替你检查身体。”话音刚落，柳絮便注意到嘉怡手中的纸条，有些好奇，正准备瞅一眼。 但嘉怡的反应，有些出乎柳絮的意料。她并未大大方方地将纸条递过来，而是立刻藏在衣袖里，神色有些慌乱，“没什么，也许是打扫的时候留下的垃圾。丢了，便是。” 真的是这样吗？柳絮有些不信，但并未多问。这大半年里，嘉怡越来越学会隐藏自己的心事，或许是不想让旁人担心，又或许是，信不过旁人。但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柳絮都明白，这不是嘉怡的本意。 “那早点休息，小姐晚安。”柳絮将油灯放置在床边，拍了拍嘉怡的肩膀，离开前，有些不放心地回看着嘉怡。常春宫有处单独的庭院，而柳絮的房间，在院落里的另一侧，得穿过半条走廊。 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有些记忆，不按下打开的按钮则已，一打开，便是一阵潮水，怎么收也收不住。就如现在的嘉怡，明明已经躺下了，可一闭眼，所有的身影便指向一个人。修文，这是她年少时的白月光。 “长亭外古道古道古道”学堂内，小修文连着重复三次，但仍然没能想到准确的字眼。太傅拿着戒尺，毫不留情地打了他的手掌心，使得他捂着左手，连连“哎哟”，浮夸的演技，就差掉出眼泪。 “这么简答的内容，小王爷，我看你是根本没有用心。”这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别处受了气，太傅的怒火特别足，一点就炸。偏偏小嘉怡在背诵课文的时候没有出错，他是只好把怒气洒在小修文身上。 “边边”小修文挨了打，绞尽脑汁，好不容易终于又憋出一个字。但接下来的内容，无论如何，他也想不起一丁点儿。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昭文太子无视了他求助的目光，只干咳了两声，表示爱莫能助。 “伸手！”太傅怒意正浓，眼看小修文的左手怕是保不住。 “别别打了，太傅，我认罚。”好汉不吃眼前亏，小修文赶紧低头认了个错。有小嘉怡作为日常榜样，小修文想要学个道歉的模样，还是可以手到擒来。“我自罚抄十遍，太傅你看可以饶过我吗？” “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可以放学。”小修文好歹是恭亲王，太傅不可能不顾及到这点，给他个台阶，也是可以往下走的。“明日，你得倒背如流。否则，接着受罚吧。”太傅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学堂。 太傅前脚刚走，小嘉怡便在下一秒转过身，眼巴巴地看着小修文。被惩罚是小嘉怡的家常便饭，她很能理解小修文的心思。“修文哥哥，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你抄一点。” “不用啦，嘉怡妹妹，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会儿若是天色变暗，回去会不安的。”小修文咬了咬笔头，明明想要小嘉怡多留会儿，却不得不说着违心的话。“王兄，你送送嘉怡妹妹好吗？” “真的不要我帮你抄吗？我这字迹模仿，可是很厉害的。”小嘉怡吐了吐舌头，就差直接躲走小修文手中的笔杆，现场为他表演一番。“你若是不信，可以写一段给我，我再写一段给你，让昭文哥哥猜一猜。” “猜什么？”昭文太子正在整理桌面，并没有仔细倾听二人的对话。 “当然是猜，哪一份是修文哥哥的字迹，哪一份是我的字迹。”小嘉怡露出胸有成竹的模样，她想要办的事，那是一定会认真做、认真办好的。“若是能将昭文哥哥糊弄过去，那明日，想要糊弄太傅也就变得简单。” “你呀你，怎么满肚子都是这些歪主意。就不怕什么时候翻个船，被太傅看破你的诡计吗？”小修文拿小嘉怡实在无可奈何，嗔怪的语气里，多了些许玩笑的成分，只好点点头，表示愿意接受小嘉怡的帮助。 “咳咳，不过呢，你可得记住哟。这首词是‘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难得见到小修文受罚的模样，小嘉怡有些得意，学着太傅的模样，有板有眼地进行教导。若非她记不住后面的内容，只怕便得一口气接着说下去。 “王弟，我也来帮你吧。咱们三个人一起写，快一些。”这话能从昭文太子嘴里说出来，倒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一向最守规矩的他，向来不会背着太傅做这些小动作。看来，昭文太子也有破例的时候。 想到这里，躺在床上的嘉怡不自觉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是难得的自然。那些年可真是好，能无忧无虑地在学堂里度过每一日。偶尔嬉笑，偶尔吵闹，但都是童年里最美好的记忆，任何人，也夺不去。 只是，谁能想到，长大后的三人，却各自有了各自的疏远，再也无法聚在一块儿，好好说话，好好嬉笑。记忆被拉回到嘉怡眼前，无非只能提醒一点：昨日有多美好，今日便有多凄凉与惨淡。 “罢了，还是休息吧。”嘉怡又笑了笑，但这不自然的笑容，是在嘲讽自己。有事没事，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内容做什么？难道，痛苦还不够吗？心累还不够吗？ 在翻身休息前，嘴硬但心软的嘉怡，将纸条折叠妥当，悄悄地放在了枕头底下。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9章 宫闱（八）【第二更】 第399章 宫闱（八）第二更 丛笙是在两日后，才进到太医院。六月初一，是个好日子。付太医之事后，太医院便撤掉了院长之职。如今的太医院，表面上是各司其职，实际上是一盘散沙。丛笙报道时，没有热烈的欢迎，不过有客套的微笑。 这种冷漠的态度，给了丛笙一个措手不及。他该做什么？能不能到处转转？在第一时间，他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一脸懵逼的丛笙，只好抱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心情，随意拍了拍其中一白须太医的肩膀。 “这位前辈，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呢？有些行李，得去房间里收拾一番。”丛笙带的东西不多，只背了两个包袱，有贴身的衣服，以及些许医术。 “你的房间，在那边。”白须太医抬了眼皮，但并未打量丛笙，随手指了个身后的方向，而后，又将视线落在眼前的药方上，一边研究，一边回答，“走廊直走后朝右转，第十一号房间，便是你的。” 太医院是个奇怪的地方，若是其他场合，有新人报道，必定是欢迎声不断。但在这里，大家的眼里，只有手上的工作：有在继续钻研医术者，有在按照药方配药者，也有执笔不停做记录者。 “多谢前辈，晚辈这就去看看。”当丛笙意识到，他的说话声，打破这里的沉默后，便悠然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错觉。一想到日后得和这群古怪的同僚们共事，只怕，要学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不过，留给丛笙收拾的时间并不多，不到半个时辰，刘公公便敲响了他的房门。尖锐的声音，有些炸耳。“丛太医是在房间里吗？皇上有旨，令你即可去往常春宫，替郡主检查身体与伤口。” “这就去！”建业帝的旨意，丛笙不敢不从，他赶紧丢开手中待整理的医书，开了门，跟在刘公公身后，朝嘉怡所住的地方小步快跑，不敢有丝毫怠慢。不过，谨慎的他，还是问道，“这几日，不知郡主的情况如何？” “郡主不肯让其他人检查伤口，只在等你。”刘公公也不转身，但回答时，却有些许侧头。嘉怡是建业帝面前的红人，而丛笙是嘉怡面前的红人，这逻辑，刘公公还是能想明白：都不能惹，都惹不起。 “难道没有换药吗？若是两日未换药”嘉怡的做法，丛笙是惊了一跳，万万想不到，嘉怡的性格是这般固执。“哎呀，郡主怎么这么傻，连这个问题，也想不到。” 刘公公没有再继续回答，或许，在他听来，丛笙抱怨“傻”字，是对嘉怡的不尊重。 不过，但丛笙看到嘉怡的伤口时，却松了一口气。原来，刘公公是会错了意。嘉怡只是没有换掉药方，伤口处有按时换药，而不是只做日常清洗。“还好还好，刚才，我可真是吓了一大跳。” “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惊讶？”嘉怡有些错愕，她与丛笙的接触时间虽不长，但约莫着，这是个内敛的人，不像是喜怒会形于色。“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不妨说来听一听。”不是命令，只是一般的交流。 “就是呀，说来听一听，我们也好跟着惊一惊。”柳絮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道。“喏，你要的清水，我放在这里了。” 丛笙一笑而过，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他指了指一旁的木椅，示意嘉怡坐在窗边。而后，他转身，与柳絮交流道，“还得麻烦柳絮姑娘，替我寻一面铜镜。喏，你站在这儿，举着铜镜，这样查看伤口时会有足够强的光线。” 嘉怡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状态。但丛笙并不放心，担心有感染的趋势，便一寸一寸地检查，就差直接将眼珠子安装在伤口周围。“再过三日，我会替郡主准备驱除疤痕的药膏。” “会留疤吗？若是会，便不祛除吧。”反其道而行之，仿佛是嘉怡骨子里的性格，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选择丢弃。“有这道疤，也是在时时刻刻提醒我，过去发生的事情，并不只是黄粱一梦。” “那怎么行！小姐，这次你得听丛太医的。”嘉怡的理由，只够说服她自己，而不能说服一旁的柳絮。“好端端的姑娘，若是脸上留道疤，实在不好看！” “没关系的，用头发稍稍遮一些，便可。”嘉怡拿定了想法，便能顺着想法，给出不少解决问题的答案。“柳絮姐姐，这次，我还真不会听你的。”固执如嘉怡，是不肯轻易改变心中确认过的想法。 丛笙已经是太医了，在他眼里，纵然嘉怡有郡主的身份，但也依旧是病人。医者为大，他是不会允许嘉怡胡来的。“哪里都能留疤，这脸上可不信，郡主，这事儿我可不依你。” “就是！小姐，你得听太医的话。”柳絮喋喋不休，若是嘉怡不改变主意，她是不会就此打住。 “我真是怕了你们。”嘉怡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伸手，刮了刮柳絮的脸颊，直摇头，“我收回刚才的话，一定认真敷药，认真祛疤。这总行了吧？瞧瞧你们，一个比一个啰嗦。” “这不是啰嗦，这是为你好。”丛笙检查完毕，一边整理手中的道具，一边与嘉怡交流道，言谈之间，满是热情，“郡主，这身体是你的，若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安心的。” 丛笙并未说明“他们”是谁，但嘉怡明白，是离世的亲人。笑容不再荡漾，而是刻在嘴角，大有收回之意。丛笙自知失言，赶紧捂住嘴，而后给嘉怡配了个不是，“在下微臣多有不是，还望郡主见谅。” “失什么言？我看，你在欺负郡主是个病人。”柳絮抢在嘉怡陷入异样情绪前，活跃了房间内的气氛，就那么一瞬间，将嘉怡从低谷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走吧，我跟你去抓药。” “我也想去，来这儿两三天，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嘉怡少见地表了个态，起身后，拍了拍丛生的肩膀，笑道，“太医院应该不是禁地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你的新房间。” “那那怎么行，还没有收拾好。”嘉怡总是提出一些令人措手不及的想法，丛笙是拦也拦不住，只好快步上前，争取给嘉怡留个更好的印象。 “郡主，你这是要去哪里？”不成想，刚出门，便被留在院里的刘公公逮了个正着。有片刻，在嘉怡眼里，刘公公并不只是伺候她生活的太监。 “去隔壁的太医院。”柳絮站了出来，替嘉怡回答道。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0章 宫闱（九） 第400章 宫闱（九） 常春宫与太医院之间，隔了大半片人工湖与一处宫墙。而这段路程，并无捷径可走。好在，人工湖不大，嘉怡绕着湖畔走了半圈，也才花掉了一炷香的时间。湖水悠悠，嘉怡心情略好。 “原来，这里有处人工湖，还离我们住的地方这么近。”嘉怡像发现了新宝藏般，站在湖畔，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更令嘉怡欣喜的是，这里旁人不多，偶有路过者，不过三五侍卫而已。 清静，难得的清静之地。 “小姐若是喜欢，咱们可以常来这里走走。”看到嘉怡露出高兴的样子，柳絮是又惊又喜，忙接过话，提议道。“记得书里说过，常呼吸新鲜空气，有助于身心健康，还可以帮助睡眠。” “你呀，又开始啰嗦了。”柳絮皮了一波，嘉怡很是开心，忙跟着皮了回去，打趣道，“柳絮姐姐，你若是再这么啰嗦，日后出阁时，我看未来的姐夫，肯定是受不了的。” “咳咳。”非礼勿听，略显尴尬的话题，让丛生莫名不适。 “小姐，你看看你，又在说些什么。总是这么不正经！”若非丛笙在旁，看到嘉怡露出以往的神色，柳絮会是心生欣喜。只是，有丛笙在旁，气氛便变得有些微妙。“丛太医，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听到！” “哎呀，忘了这茬。”嘉怡故作回神，勉强圆了个场，只是，她有注意到，柳絮看向丛笙的目光，并不自然，而是多了一份娇羞。“咱家的柳絮姐姐呢，脸皮薄，不像我，脸皮够厚。” 丛笙继续尴尬地笑了笑，并未接话，只指了指前方的一处雕龙大门，向二人解释道，“过了眼前这道门，便到了太医院附近。还需再过一条走廊，就能看到‘太医院’三字。” “还是有点远，像咱们这般说说笑笑，大概得走半个时辰。”嘉怡掐指一算，看了看太阳上升的幅度，约莫着给出了个时间。“看来，一会儿得在太医院蹭顿饭，丛太医，这主意不错吧？” 这应该才是嘉怡本来的性格吧。听得出语气里的玩笑之意，分明，与之前在京郊见到的嘉怡，是两个人的模样。丛笙这才明白，为何，柳絮曾言，嘉怡变了。“当然可以，说起来，我也饿了。” 丛生第二次踏进太医院时，才得到了其他太医们的回应。众人纷纷起身，朝三人所在的方向行了注目礼。当然，回应不是给他的，是给嘉怡的。“参见郡主。”有明白人，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嘉怡的身份。 “咳咳，我是来取药的。你们忙，不打扰你们。”顶着个没有什么用的头衔，嘉怡怪不好意思的，忙摆了摆手，回应道。她与这些太医们都不熟，打个招呼便好，没有必要继续客套。 “取药得去药房。”有慈善眉目的老太医，给嘉怡指了个大致的方向，而后，给丛笙提了个醒，道，“抓药的时候，记得做个登记。每十日，我们会清点一次药材余量。若是对不上，咱们可都得受罚。” 原本，若是有对不上的时候，只是太医院院长受罚。但院长之职一直悬空，建业帝便改了个要求，实行连坐。当然，这件事，丛笙目前并不知情，老太医寻思着，得找个时间，和他说一声。 “记录本在第二排第一格抽屉里，记录之后记得签上你的名字与日期。”老太医又多叮嘱了一句，看向丛笙的眼神里，多了一道不放心。 丛笙连连点头，朝老太医表示感谢后，便带着嘉怡去到药房。丛笙虽出生于医药世家，但当他看到眼前密密麻麻却又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药材时，仍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好齐，怪不得是太医院。” “你这是怎么了？”嘉怡不解，反问道。 “你是不懂，平日里，我们若是行医，最怕的情况便是身边没有合适的药材。喏，你看这朵白色的花。别看着普通，至少是一百两一朵。”丛笙随手拉开个药格，与嘉怡解释道。 “还有这边，这可是野山参！”丛笙的语气一下子提高了八个分贝，平日里安静如他，此刻也是欣喜异常。“要知道，得从深山密林生长超过十五年的人参，才有资格被称作野山参。” 而现在，这些平日里见不到的药材，统统摆在丛笙面前，且可以让他取走并使用，怎叫他不兴奋呢？到底年轻，丛笙的惊喜直挂在脸上，在短暂的时间，将替嘉怡抓药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但当家后，嘉怡还是不知道药材贵。听到丛笙的这番说明，嘉怡才回过神：若是没有池鸿雁的帮忙，前段时间的生活，可真是会熬不出头。贫困，是致命的伤害。 “丛太医，咱们还等着你抓药呢，可别忘了哦。”药房的气息并不好闻，满屋子的药味，让柳絮一阵头晕目眩。她捏着鼻子，勉强说出这句话，提醒道。“我出去等你们，咳咳。” “这房间的味道确实冲了些，我出去透透气，顺便找两个小太监，让他们送点吃的。”嘉怡本不觉得有什么，但柳絮这一说，她也跟着感觉不适，往后连退五六步，直站到门边，方才好一些。 “小姐，你也出来了吗？”柳絮实在是被呛得厉害，甚至忍不住闻了闻衣服的味道。“哎呀，一会儿回去，等换身衣服。”当她确认衣服上也染上药房的味道后，一脸无奈，满是嫌弃。 “是有沉木的味道。”嘉怡想了想，终于找到了问题根源，“那盛放药材的木柜，是用上好的沉木做的。想来，这怪异的气味，便是从这里产生的。”嘉怡挽住柳絮的胳膊，解释道。 “小姐呀，看来你得快些好。我可不想常来这里，哎。”柳絮瘪了瘪嘴，只是，看向嘉怡的眼神里，不是抱怨，而是关心。原来，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嘉怡传递另一种答案。 正说着，有不懂事的小太监，匆匆从二人眼前路过。嘉怡赶紧开了口，叫住他，问道，“这位公公，能否去御膳房传句话，就说准备点午饭，三人份的。”嘉怡并未表明身份，并不想借用郡主的头衔，命令他。 那小太监狐疑地转身，看了看嘉怡一眼，很快，便在脑海里找到了嘉怡的身份，连声答应。“郡主的吩咐，奴才不敢不从，这就去办。”幸好，他反应够快，若是慢一点，可就 待小太监离开后，嘉怡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轻声问道：“柳絮姐姐，在你眼里，丛太医怎么样？我看你老是偷偷地去瞥他，莫非”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1章 宫闱（十）【第二更】 第401章 宫闱（十）第二更 忙完一整天的事务，建业帝终于松了口气，在将批阅后的奏折搁置在一旁时，他才想起，是时候，给远在天边的修文，寄一封家信。但提起笔，建业帝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修文确实任性，大半年了，未曾有过一次联系。若非关枫与庄亲王，时常会在前线战报里，送回些许与他相关的消息，建业帝还真怕，他这任性的王弟，会在战场上丢了性命，马革裹尸还。 修文的恨意，建业帝能理解。他一向是爱憎分明，敢爱敢恨的人。 那么，跟他说一说嘉怡的近况，可好？建业帝再次提笔，可刚落下第一个字，便觉有些不舒服。明明，曾经的兄弟俩，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但现在，却成了无话可说，无话可谈。 心中悲凉，油然而生。建业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那就随便写点什么吧。”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借这一纸家信，与修文聊上两句。不知道他那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关枫的战报，休战时十日一次，开战时五日一次。这大半年里，从未间断。木合真有耐心，打了一年的战争，丝毫没有退兵的迹象。只苦了边境的百姓，不堪骚扰，大部分早已选择搬家。 “皇上，你在因为什么而烦恼。”正当建业帝烦心之时，芳华轻轻地走了进来，替建业帝重新点亮一盏油灯。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夜里闷热，我来帮你扇一会儿吧。” “准备给王弟写一封家信，但不知道该写什么。”建业帝用笔杆，指了指眼前的信纸，那上面，只有刚提笔的第一句话。“哎，芳华，朕只有这么一个王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朕省点心。” “大丈夫，替皇上保家卫国。我想，这对恭亲王而言，是件好事。”芳华并未深想，只以为建业帝在担忧修文的安，遂从这个角度安慰道。“待他回京时，皇上，可重赏一番。” “也对，你提醒了朕。”正愁不知道写些什么，芳华的话，倒是给了建业帝一个明确的想法。“正好，借这个由头，朕问问他。这仗打了一年多，怎么着，也该召他回来。”前线，只是个历练的地方，建业帝不可能长期将修文置于边疆。 “能替皇上解决一件心烦之事，我也很高兴。”芳华看得出来，建业帝还是有变化的，至少，不再像以往那般，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现在的他，愿意说一些真实想法，哪怕，并不是部。 “对了，刘公公说，今日，郡主跟着丛太医去了太医院。怎么样，她的伤口，有好一些吗？”建业帝一边写着书信，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若是有空，常去看看她吧。” “皇上放心，我明日便去。”芳华一边摇扇，一边回答。 夏夜不长，转眼便是天亮。在陌生的环境里，嘉怡睡得并不安稳，天边刚刚泛白，她便醒了。偌大的房间，听不到其他声响，静得可怕。嘉怡有些怀念在京郊的生活，至少能听到隔壁房间里柳絮与卫羽的对话。 “哎，也不知道卫叔怎么样。”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值得嘉怡牵挂的人，也就只剩下柳絮与卫羽了吧。睡得不太好，起床的瞬间，嘉怡有些强烈的晕眩感，好一会儿，才稳住。 推门而出，院子里是一阵清新的味道。台阶边的小草，正挂着晨间露水，随着嘉怡走路带出的风，正微微摇曳。有一双黑白相间的蝴蝶，正扑打着翅膀，一左一右停在嘉怡眼前。 嘉怡不忍心破坏眼前的美好，但也忍不住伸出手，准备轻轻地触碰蝴蝶们。不过蝴蝶是敏感的小动物，有多余的风吹过来，便本能性地飞向别处，停在草尖，与嘉怡拉开了一段距离。 “小姐，你这么早就起来啦？我还想着，过一会儿再去喊你。”正当嘉怡准备再向前走两步时，端着一盆洗脸水的柳絮，从走廊的另一边走了过来，与嘉怡打了个招呼，“喏，替你备好的清水。” “其实，我自己来就行了。”嘉怡并不拒绝柳絮的好意，只是，有过京郊的生活体验，她更明白亲力亲为的重要性。尽可能不麻烦他人吧，像柳絮这样，为了照顾自己，还得早早起床。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你若是自己来，让苏苏与小舞怎么想呢？”柳絮打了个哈哈，顺着嘉怡的想法，将问题抛了回去。“她们可是奉命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小姐可不能让她们抗旨不尊。” 柳絮是明显的玩笑语气，嘉怡听得出，便用同样幽默的方式交流道，“有道理，看来，我还得也为她们想一想。”不过，苏苏与小舞确实挺懂事，除了在一日三餐时露个面，平常，甚少打扰嘉怡。 “皇后驾到——”刘公公扯着嗓子，高呼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交流。 “参见皇后。”自嘉怡在这里住下后，芳华还是第一次过来。想不到，还是在清晨时分。若刚才稍微起晚一些嘉怡不敢深想，赶紧拉着柳絮，弯腰低头，等候芳华出现在拐角处。 “妹妹还是这般客气，说过的，不必拘礼。”芳华抬眼，便看到嘉怡如他人那般礼貌地站在院中，等待她的出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嘉怡面前，道，“咱们是姐妹，亲热点就好。” 芳华不像是客套，像是真的。 “原以为，妹妹还在休息。没想到，妹妹会起得这么早。”芳华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嘉怡的额头，一边检查伤口，一边询问道，“我带了一份燕窝，小顺子，赶紧端过来。” “得嘞！”小顺子屁颠屁颠地拐过身，走到石桌前，手里端着三份燕窝，胳膊上还挂着一个小包袱，“奴才参见郡主，燕窝就给郡主放在这儿。皇后备了三份，柳絮姑娘也是有的。” “这怎么敢。”嘉怡还来不及拒绝，柳絮倒是诚惶诚恐。燕窝这东西，她只在丞相府里尝过七八次，知道其珍贵性，一般人是没有资格的。 “瞧瞧，和妹妹一个模样，不可以这么客气。”芳华佯装生气，但眉眼之间，是玩笑的成分。“我还给你们带了一些新裙子，一会儿穿上试试。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再告诉我。” 小顺子挺会找准时机，眼见芳华说到礼物，便自顾自地取下包袱，交到柳絮手里，“这可是咱们皇后亲自挑选的布料，还从未见过，皇后对其他人这么好。” “多嘴。”芳华假意嗔怪，但有小顺子在旁解释，倒也不会显得别扭。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2章 宫闱（十一） 战火不断，一连烧了数月，竟没有丝毫停歇的可能性。木合是发了疯吧，河西城久攻不下，连莫日根也试图力劝，语重心长，话语里不乏可取之处。“咱们修整一段时间再战吧，再打下去，只怕两败俱伤。” 然而，木合便是木合，铁了心要踢碎、踏平河西。“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出来了，怎么着也不能空手而归。将士们！难道，你们还想过草原上那居无定所、看天吃饭的日子吗！中原，就在我们的眼前！” 不疯魔，不成活。 作为守战一方，关枫仍然坚持不主动进攻的策略，只偶尔派出奇兵，小规模地扰乱对方的进攻方向。来来回回，如此这般，打了好几十场，也没能成功分出胜负。相持不下，是关枫能保持的唯一状态。 苦了的，除了两军将士，还有满腹心思的修文。启泰帝驾崩，他未能回去奔丧，已是不孝，在疆场未能建功立业，杀敌于马前，已是无能。看不到胜利的希望，看不到返京的可能性，修文日渐颓靡。 修文的变化，关枫看在眼里，虽未明说，但也逐渐对此有了不满。好在，庄亲王审时度势，不时向关枫交流道，“我这皇侄还年轻，心智尚未成熟，但本性不坏。多磨练几次，便能成一块大材。” “道理是这样没有错，只不过，这是战场。”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关枫蓄起了胡须。说到上心处，他的动作，便改成了捋一捋胡须，“若是将士们，因他的颓靡而士气不振，只怕，会惹出更大的篓子。” “放心，这两日，我便去与他聊一聊。”庄亲王拍了拍关枫的肩膀，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态度。既然庄亲王已然表态，那关枫便不好再抱怨什么，只得点点头，不再谈及此事。 修文有自己的痛苦与无奈，这不，偶有一壶浊酒相伴，就是他难得一醉的时候。当凡初带着庄亲王，进入到大帐时，便看到修文偷偷饮酒的一幕。凡初有些耿直，出声提醒道，“恭王爷，这不是可以喝酒的地方。” “我知道，就喝了一杯。”显然，修文没有说真话。当凡初摇晃着酒壶时，那壶中，分明是在叮当响。“夜已深，你们怎么突然过来，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吗？”修文没有喝醉，还保留着一份清醒。 “没有军情，只是趁着夜深，同你聊一聊。”凡初抢走修文手中的酒壶，强硬地仍在一旁，随着哐当一声，酒壶成了一地碎片，残留的美酒，便只好流入土壤里，再也寻不到踪迹。“来，喝茶，醒一醒。” “要聊什么？”修文有些不解。 “聊聊你的状态，恭王爷，你最近的精气神，不太好。”凡初代表的是关枫，有些话，便是关枫特意嘱托凡初转告的，“若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必遮遮掩掩。” 好像，还真没有。修文更加不解，不急于开口回答，只怔怔地看着二人坐在一旁。 反而是庄亲王，并未顺着凡初的疑问，而是自顾自地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书信，扬了扬手，问道，“喏，收到一封京城的信，你想看想吗？”庄亲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书信的来源，但将选择权，还给了修文。 修文对建业帝态度的转变，或多或少，庄亲王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这是家事，更是国事，他并不想贸然介入二人之间。倘若，一不留神，背上个挑拨离间的标签，那便是跳进黄河，也很难洗清。 “是皇上的信吗？”犹如被一道霹雳击中，修文身一颤，好半会儿，才犹豫不决地回答道，“我且看看吧。”虽然不大情愿，但在庄亲王面前，还是得保持表面平静。但修文接过书信的一瞬间，手腕是颤抖的。 不想面对，是修文对建业帝唯一的态度。 “信里写了什么，你怎么不看看？”当气氛渐趋尴尬的时候，庄亲王挑眉，向修文问道。“我们过来，便是想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 那就只剩下拆开书信这一个选择了吗？修文无奈，看向凡初的眼神里，多了一道求助的信息。但凡初并不理会，只接过庄亲王的话茬，追问道，“是啊，连关将军，也想知道写了什么。倘若，是和军情有关” 这都只是借口。若真和军情有关，收信人一定不会是修文。但多喝了一杯酒的修文，脑子显然不够用，凡初说什么，他便信了什么，遂赶紧拆开心，一字一行地进行。“什什么？怎么会不可能” “写了什么？令你这般失态。”修文还是沉不住气，看到这一反应，庄亲王有些皱眉，但在语气上，确实些许温和。“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你且说一说。” “不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只不过，是嘉怡妹妹没了娘亲。眼看修文即将说出口，但在最后一拍，他硬是将情绪吞了回去，只淡淡地看着庄亲王，“王兄有问我，若是回京，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只是这样吗？”庄亲王与凡初对上了眼神，分明，二人均表示怀疑。修文的喜怒哀乐太过于明显，刚才那瞬间的反应，绝对不是因为看到“奖赏”才有的喜悦。 分明，是恐惧与不安。 不过，庄亲王并未继续追问，强迫修文给出个答案，而是干咳两声，将信号递凡初。“信既然已送到，那我便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别再喝酒。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今夜，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军中犯法，王子与庶民同罪。治军甚严的关枫，并不会给修文开所谓的后门。 “恭送王叔。”修文起身，朝庄亲王行了个弯腰礼。但当他注意到，离开的人只是庄亲王，而凡初还留在座位上时，便知道，还有一些问题，正等着他。“凡初兄弟，你还有什么话，是想问我的吗？” “说一说吧，最近你到底怎么了？”与修文相处越久，凡初便对他的性格更掌握一分。修文没有什么心眼，也没有什么心事。表面能看到的情绪，便是他内心部的反应。“还有，刚才，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凡初兄弟，你猜得到的，对吗？”修文笑了笑，将书信折叠好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书页之中，双手交叉，放置于桌前，“还能有什么，自然，是和郡主有关的消息。而且，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上官夫人去世，无父无母的嘉怡，该怎样顺利地在皇宫里生活？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3章 宫闱（十二）【第二更】 六月，是皇宫里最忙碌的月份之一，仅次于过年前。无它，所有人，都得得准备一份半年报，向上级交代半年里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并上级的态度为考核标准之一，置顶下半年的薪水俸禄。 当然，最忙碌的人，是芳华。所有的信息，都得汇总到她这里，由她一一确认后，再进行考核结果的公布。诸如升或降，诸如调离岗位。 不过，有去年年末的经历，这次，芳华处理起来还是顺畅了不少。只是，有细微之处，需要认真校对。一连忙了三个夜晚，也才整理出一半的结果。小顺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能替芳华搭把手。 “皇后，还有半个月才到月底，咱们不用这么辛苦的。”小顺子摇着扇，露出心疼的语气，向芳华介绍道。夏日的午后，作为炎热，即便房间内放有若干冰块，但小顺子看得到，芳华额头上的汗珠，就没有断过。 越是炎热，心情越是烦躁。小顺子是这样，芳华又何尝不是。不过，她明白，能替建业帝分忧，让他能身心地放在朝堂之上，便是皇后应有的本分。想到这里，本该有的心酸，便也成了淡淡的甜蜜。 “不碍事的，你瞧，再忙三四日，便能结束了。”忙了一个多时辰的芳华，终于搁下笔，擦了擦眉角的汗珠，准备歇口气。“我也就这月，与岁末会忙一些。平常倒是有大把无聊的时间，哎。” “那不如，咱们策划点活动。”小顺子挺机灵的，不仅是会察言观色，更重要的是，他能知道芳华需要什么，并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出最合适的选项。“待考核结束，咱们呐，做一次比赛，怎么样？” “什么比赛？听起来，有点意思。”芳华眼前一亮，对小顺子的喜爱，又厚了一层。没有进过皇宫的人，是无法想像在高墙之下，生活到底会有多么的苦闷。抬眼，看不到完整的天空，有的，只是残缺的美。 一入皇宫深似海，从此青春不复再。 “咱们呢，可以做个趣味活动，皇后若是不着急，给奴才一天时间，保证让你满意。”小顺子胸有成竹，信心满满，仿佛早已谋划好。“奴才别的不擅长，逗大家开心的本事，敢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郡主驾到——” “参见皇后——” 两种声音，几乎是在同时响起，打断了芳华与小顺子的对话。是嘉怡来了？在第一时间内，芳华还有些不敢相信。自芳华入住长春宫，已过去快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来到这儿，主动与芳华打个招呼。 柳絮不在，芳华的视线里，只有嘉怡一人。 “参见郡主。”小顺子屈膝，跟着给了嘉怡一个礼节，而后，麻溜地端出一旁本是给芳华准备的点心，放在桌上，道，“奴才不打扰皇后与郡主的悄悄话，这就去外面候着。” 那日，送出礼物后，芳华便是常去看嘉怡。二人的关系，也在每日或者每两日的交流中，有了质的飞跃。嘉怡的善良，芳华看在眼里。芳华的大度，嘉怡也明白。彼此之间，有不少心有灵犀之处。 倘若，中间不存在建业帝，说不准，二人还真能“情同姐妹”。 “妹妹，怎么过来之前，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瞧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准备。”话虽如此，但芳华的视线，却留在小顺子备好的点心上。难为小顺子有心，离开前，还能替二人备好这些细节之处。 “不用的我，我是来”嘉怡微微抬眼，看向芳华的目光里，有些许不好意思。“这段时间，皇后多有照顾，着实感激不尽。眼下，我的伤口差不多好了，也该是时候”嘉怡顿了顿，并未直说。 “怎么这么着急，可以多住一段时间的吧。”嘉怡的心思不难猜，甚至，芳华在听到“感激不尽”时，便已猜到，嘉怡是来辞行的。“妹妹不必客气，就在宫里住下吧。以后有什么事，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芳华伸出双手，想要将嘉怡握住嘉怡的手腕，却被她侧身后巧妙地躲开。“始终不方便。”面对芳华的热情，嘉怡有些为难，但固执己见的她，并没有改变主意。“已经养了半个月的病，也该告辞。” 嘉怡是瞒着柳絮，私自做出的决定。芳华的照顾，嘉怡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并不意味着，她喜欢皇宫，喜欢与皇家有关的一切。嘉怡是不会忘记的，是不讲道理、不问青红皂白的皇宫，杀了她的父母。 嘉怡只是看在建业帝的面子上，才答应，在皇宫里小住一段时间。养伤，不过只是借口而已。伤口总会有愈合的时间，离开皇宫，也只是迟早的问题吧。 早一日不如晚一日，但离开之前，嘉怡得亲自向芳华表示感谢。柳絮是不知道的，这一日，她去了太医院，约莫着，正与丛笙商量嘉怡祛疤的后续方案。 芳华愣了愣，她明白嘉怡的认真，但更明白，若是贸然答应，建业帝那，肯定是会不愉快的。但很快，小顺子的建议，给了芳华最合适的挽留办法，“哎呀，我还想着，邀请妹妹参加皇宫里的活动，这可如何是好。” “活动？是什么活动？”嘉怡有些困惑。在她的印象里，皇宫是个严肃的地方，是与“有趣”二字彻底无缘的特殊场合。 “小顺子正在策划，若是妹妹肯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下来参加这次活动，那便是极好的事。”芳华不愿用强硬的语气命令嘉怡，但她明白，一句“看在面子上”，会是直接断了嘉怡拒绝的可能性。 按照嘉怡的性格，她并不擅长拒绝他人的请求，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那我再想一想。”这突如其来的活动，打断了嘉怡所有的想法。原本，她还准备离开皇宫后，便去一次逍遥派，见一见许久未曾联系过的师兄弟们。顺便，替周长青打扫一次墓地，以尽徒弟的一份孝心。 只怕，这个想法，又得推迟了吧 “妹妹，别怪我多说一句。”见嘉怡松了口，芳华自知有戏，便才重新开口，半是安慰，半是哄劝，“若是有不舒心的地方，你尽管直说。偌大的宫里，有我给你撑腰。” 以柔克刚，芳华是掌握到与嘉怡相处的诀窍。 “没有没有，大家对我都挺好的。”嘉怡连连摆手，连语气，也染上了些许惶恐，“皇后放心，我会再住一段时间的。待活动结束，再来向你辞行。”罢了，看样子，只能先答应了。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4章 宫闱（十三） 第404章 宫闱（十三） 嘉怡回到常春宫时，又是半日过去。柳絮正在院中急得团团转，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直到听到嘉怡的声音，柳絮才丢掉焦虑，赶紧跑了过来，急促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去了皇后那里。” “我是去辞行的，不过，皇后并未应允。”嘉怡没想瞒着柳絮，但不想她有过多的担心，便只是简单地概括了一句。“原本想着，离开皇宫后，去一趟逍遥派。看样子，咱们现在是去不成的。” “哎呀，我的小姐，你这贸贸然去辞行，皇后是铁定不会答应的。”柳絮猛然拍了拍大腿，做一副惊讶状，但朝向嘉怡的语气，却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皇后怎能替皇上做主，果真要辞行，也得是去找皇上。” “我知道，但不想去。”嘉怡还想接着聊，但下意识顿了顿，看了看院中，刘公公正在一旁打扫落叶，不知道谈话内容，会被他听去多少。“我得写封信去逍遥派，至少，得给他们报个平安吧。” 二人正一边聊着，一边朝房间内走去，正在这时，建业帝过来了。还留在院中的刘公公连忙请了个安，分贝有些足，也是给嘉怡提了个醒：“参见皇上。” 他怎么来了？嘉怡还未落座，赶紧又转身，面朝建业帝，跟着请安，“参见皇上。” “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与郡主单独说会儿话。”跟在建业帝身后不过五六人，听到这话，便很懂事的留在院中，并未踏入房间，只与刘公公一道，替嘉怡打扫庭院。倒是刘公公，神色复杂地看向嘉怡。 你们是包括了柳絮吗？嘉怡摸不准建业帝的潜台词，但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柳絮姐姐，你也出去吧。”嘉怡微微抬头，用胳膊肘碰了碰柳絮。 但在柳絮来不及表态的时候，建业帝已走到她的身边，多看了柳絮一眼，道，“柳絮姑娘，替我们准备点茶水吧。一会儿，还得麻烦你送过来。”他知道，柳絮与嘉怡关系非比寻常，只得调开，而非退下。 “是，奴婢遵命。”平心而论，柳絮并不放心让二人独处。但建业帝已经下了软命令，柳絮是不得不从。只是不知道，嘉怡与建业帝，是否能正常相处。 也罢，不管是哪种说辞，房间内，还是变得安静。 嘉怡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注视建业帝落座后，她变得更为紧张，手指不停地搅动着衣袖，眼神微微闪动，不知道视线该停留在何处。还是建业帝自然，抬手后开口道，“坐吧，你也别站着。” “谢过皇上。”这还是入宫以来，嘉怡第一次单独与建业帝见面交流，以最规矩的态度对待，兴许是不会错的。“皇上突然过来，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是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芳华告诉朕，你今日提了辞行。故而，朕过来问问你，为何？”建业帝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他是早就想到，嘉怡会有这般举动，只不过，有些突然。 “我已答应皇后，多留一段时间。皇后说，近日，宫中会有一次活动，她邀请我参加，我不好意思推却。”嘉怡倒是爽快，老老实实地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她留了一句，并未部交代。 “嗯，那便多住几日吧。”建业帝有片刻的思考，他并不想强迫嘉怡的意愿，但显然，他还是希望，嘉怡能与自己，多亲近一些。“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直接告诉朕。若是朕忙，刘公公也能替朕办到。” 嘉怡也不是小孩子，该做什么，该要什么，该说什么，她都明白。但当嘉怡对上建业帝的目光时，她忽然发现，仍旧有一些事，是她不明白的。比如，建业帝的眼神，为何，会有这般赤裸裸的情义。 “皇上这次过来，只为这一件事吗？”嘉怡撇开眼神，转向他处。一向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建业帝还有别的话，是想说而又不能说的。“皇上若有其他事，愿闻其详。” “其实，是和王弟有关。”嘉怡还是这般快人快语，几乎不给建业帝酝酿气氛的机会。“前两日，我给王弟写了一封家信，里面提到了你。今日，便收到了他的回信。喏，有部分内容，是给你的，你想看看吗？” 建业帝从衣袖里取出一封被拆开过的信，放在嘉怡眼前的木桌上。他并不完清楚嘉怡与修文变质的关系，但这段时间，嘉怡从未在他面前谈过有关修文的任何话题，便也算是一种答案吧。 “不了，我不看，皇上拿回去吧。”越是平静，嘉怡越是不自然。当她下意识，将这封信重新推给建业帝时，鼻子一酸，险些失了态。“这是皇上与恭亲王之间交谈的内容，我没有这个资格。” “这部分，是单独写给你的。郡主放心，朕并未看过。”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但也八九不离十。不得不说，修文真是少了个心眼，能将写给建业帝和嘉怡的内容，装在同一个信封内。 “那我也不想看，皇上，你还是拿回去吧。”嘉怡重复了一次自己的想法，只是，伸出去的手，一直悬在桌前，一如她那矛盾的心情。“我与恭亲王，许久未有联系，若只是道一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次，轮到建业帝感到震惊。他能猜到二人的关系有了裂痕，但万万想不到，修文与嘉怡，竟是“许久未有联系”。不可能的吧？往日，二人的亲密，是甚过其他人的，怎么会 “皇上不必惊讶，确实没有联系。”倒是嘉怡，淡淡地开口，略过了建业帝的惊骇。仿佛在陈述事实，也仿佛在吐露自己的心声，“或许他忙吧，所以，顾不上我这里。不过，不需要。” 所有的大风大浪，嘉怡都是一个人在抗。而抗过了所有的风雨，修文再轻飘飘地关心一句：“你还好吗？”这又有什么用呢？道理本是如此，锦上添花，始终比不过雪中送炭。 “也罢，朕不拦你。不过，这信，朕留在这里。你若想看，便看。若不想看，便收起来。”建业帝不想干涉二人的关系，都是他最亲的人，最想关心的人，难免，会有失偏颇吧。 提到了修文，便是戳中嘉怡的伤心事。有些扎心，气氛便也跟着沉默。但好在，总会有合适的时间，说合适的内容，“眼看着，得用膳了。” “那今日的晚饭，朕便留在这里。”建业帝起身，推开门，吩咐道，“去告诉御膳房，朕今日在这里用膳。”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5章 宫闱（十四）【第二更】 第405章 宫闱（十四）第二更 夜深，无人，便会是千万种想法直冲撞内心的一刻。书桌前，嘉怡还端坐着，未有丝毫地挪动。而她的视线，留在眼前的书信上。双手分别拿捏住信封的一边，像把玩似的，转动着。 看，还是不看，这是个扰人的问题。 修文的印象，在嘉怡的脑海里，已经是越来越模糊，甚至，不如池鸿雁与丛笙这般清晰。那时候，她并不想给修文添麻烦，在修文并未回京，做嘉怡最坚强的后盾时，她选择了理解。 战事吃紧，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相比之下，嘉怡这般小小的家破人亡，又算得了什么呢？嘉怡没有责怪修文的立场，但作为恋人，小小的失望，还是有的：连一封安慰的书信也没有，这算什么？ 人啊，总是被逼着成长。越是身后无人，越是更利于成长。哪怕，在这过程里，有数不清的血和泪。“罢了，我还是看看吧。”嘉怡不想继续思考，也许，读完这封信，能放下些许疲倦。 但，书信的第一行，便让嘉怡冷了心：“嘉怡妹妹，近来可好？” 最差的关心，莫不如是吧。能好吗？难道修文的脑子，就经不起一丁点儿思考吗？嘉怡有些恼怒，啪的一声，将书信摔在书桌上。明明不想看，但眼睛，却禁不住继续向下扫描。 内容有些长，看得出来，修文是一边思考一边落笔。断断续续地讲述，除了问好，还有一些在边疆的生活趣事。只是，对嘉怡的关心，似乎少了些。亦或者，是藏在字里行间，并未刻意流露。 这是修文的第一封书信，还是得好好收起来吧。嘉怡叹了一口气，将信纸塞进信封的同时，也不由问道，“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有片刻的黯然神伤，但，又能做什么呢？ 正当过去的记忆，向嘉怡涌来时，柳絮闪进了房间，吹灭了一根晃眼的蜡烛，提醒道：“小姐，该休息了。”在门外时，她有注意到，嘉怡似乎在看什么东西，看得直出神。不过，那是嘉怡的小秘密吧。 “对了，和你商量一件事。”嘉怡将信放进抽屉里，而后起身，走到柳絮身边，询问道，“皇后有准备一次活动，虽然还不知道活动的具体内容，不过，柳絮姐姐，你想参加吗？” “我？不了不了，还是找其他人吧。”柳絮并不想出风头，皇宫这么大，能低调便低调吧。“明日，我去问问苏苏与小舞，兴许，她们是愿意的。”实在无法拒绝时，还有这两人当前锋。 “嘿嘿，柳絮姐姐，那若是丛太医也会参加，你也还是不去吗？”嘉怡露出个打趣的笑容，伸手推了推柳絮，直看到一抹红晕浮现在她的脸上，方才罢休。“咳咳，我可是都知道的。” “你又知道什么了”柳絮扭扭捏捏地转过身，并不想被嘉怡察觉道她的羞涩。但越是掩饰，越能印证嘉怡的猜测。“没没有的事，小姐你一定是想多了。我和丛太医，没有别的关系。” “哈哈，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还什么都没有说，瞧，柳絮姐姐，你这是——”嘉怡故意拖长尾音，挽住柳絮的胳膊，走到床边后，才吐出了后半句话：“你这是，不打自招。” “没有没有小姐，你又拿我取笑。”被嘉怡敲出了端倪，柳絮慌里慌张地给了个不像样的解释，却发现，越是多说一句，嘉怡的笑声便越清晰一份。索性，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办法。 “咱们有很久，没有睡一张床了。来来来，我们躺着说说悄悄话吧。”嘉怡又推了柳絮一把，好在，这张雕花木床足够宽敞，两个人平躺后，还有翻身的余地。“你说一件，我也说一件。” “那”柳絮再次有了切换话题的打算，但刚说了第一个字，便被嘉怡捂住了嘴，直笑道，“咱们之间，不应该有什么秘密的。说说吧，你对丛太医，是怎么看的，他这人怎么样？” “其实，刚接触，还不太了解。”扭不过嘉怡的执着，柳絮捂住双脸，慢悠悠地开了口，“他这人吧，挺老实的，有点木讷。”该从哪里说起呢？当嘉怡认真询问时，柳絮便不得不认真思考。 “丛太医，我是来取药的。”柳絮的方向感还算不错，丛笙只带过一次路，这第二次，她便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太医院的位置。虽然，在路途中，她走错一个路口，多耽误了点时间。 “还在煎熬，你若是不着急，便坐着休息会儿吧。”看在嘉怡的身份上，丛笙对柳絮，也多了三分体贴。在给她端出小木凳的同时，还不忘递了张小方巾，“看你，满头大汗，快擦一擦。” 太医院是个彼此生疏的地方，哪怕有别的太医因取药路过此处，也不会多看二人一眼。唯一能惊扰到柳絮心绪的生物，或许，便是一只停在身旁，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小麻雀。 “这两日，郡主的情况怎么样？”光线有些强烈，在柳絮伸手想要挡住阳光的瞬间，丛笙自然地靠了过来，站在太阳照射的方向，以身体为墙，给了柳絮短暂的凉爽。细微之处，丛笙做得实在太好。 “在结痂了，小姐说，额前有些痒。”柳絮想了一会儿，模仿着嘉怡的动作，做了个挠痒的姿势。“不过，我有告诉小姐，结痂时得忍着，万一又挠破了，容易留疤。这点，有听你的安排。” “那就好，看来，那药膏还是有效果的。”丛笙掐了掐手指，盘算着日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柳絮姑娘，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加味药。”掌握药量的同时，还得掌握添药的时间，是丛笙行医的准则。 丛笙只离开了一小会儿，不过，当他重新站到柳絮面前时，柳絮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丛太医，瞧你这副模样，不知情者，还以为”柳絮像是看到稀奇又好玩的东西，笑声越来越放肆。 “我？我怎么了？”丛笙不解，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反应。可当他正准备做个摊手的动作时，猛然注意到，两只手、十个手指头，竟然都是乌黑的！他这才想起，刚才抓药后，忘了洗手。 更可怕的是，他还将就着，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那么丛笙一下子涨红了脸，左顾右盼，并没有发现水桶时，慌得不知所措。“哎呀，让柳絮姑娘见笑了，是在下失礼，这就给你赔个不是。” 这真是有点丢人，丛笙顶着张大花猫的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6章 宫闱（十五） 第406章 宫闱（十五） 日光正好，有微风拂过，荡起柳絮点点的少女心。或许是看到丛笙的窘迫，柳絮反而笑了笑，站在他身前不过一步的地方，自然地伸出手，用手绢仔细地擦了擦丛笙脸上的污渍，“下次，可得注意点。” 不是提醒的语气，更像是熟人之间的玩笑，毫无半分戏谑。但越是这样，丛笙的脸红得越厉害。在丛笙的概念里，男女之间，得保持合适的距离。而柳絮这般亲昵的举动，显然，不在他的准则里。 “柳絮姑娘不用，我我自己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丛笙反手，想要从柳絮手里接过手绢。可不巧的是，角度掌握得不对，在错过手绢的同时，抓住的是柳絮的手腕。细腻的触感，让丛笙浑身一颤。 丛笙不是没有与异性有过肌肤接触，长在医药世家的他，从小，便以大夫的身份，接触过各种各样的病人。但以大夫的身份把脉，与此刻的感受，是完不一样的。原来，异性之间，确实存在一种名为荷尔蒙的物质。 看到丛笙的异常反应，柳絮才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我”刚才都做了什么？回过神后的柳絮，芊芊细手不偏不倚，刚好落到丛笙的肩膀上。更亲密的接触，令她无地自容，只恨眼前没有出现条地缝。 柳絮慌得比丛笙还要明显，赶紧后退三五步。可她忘了，身后是一根门柱，“砰”的一声，后脑勺被撞得直响。“啊！疼疼疼！”当第二件尴尬的事紧跟着发生时，便容易令人丢掉先前的不愉快。 “柳絮姑娘，你没有事吧？”突如其来的撞击声，让丛笙吓得不轻。但碍于刚才的窘迫，他是只能站在原地，用言语上的安慰，代替行动上的帮助。“有没有撞到哪里？” “没事，没事。”有轻微的疼痛，但还好，在接受范围内。柳絮笑呵呵地揉了揉后脑勺，抬眼，在迎向丛笙细腻的目光时，只有片刻的闪躲。“咳咳，小姐的药快好了吧，我和你一块儿去看看。” 故事讲到这里，柳絮扯过一旁的绸缎毯子，蒙住脸，不敢确认嘉怡那燃烧着熊熊八卦之心的目光。但即便如此，这道目光，仍能轻而易举地透过绸缎毯子，落在柳絮的脸颊上。“就就是这样。” “真的只是这样吗？柳絮姐姐，我看，你没有说真话哦。”嘉怡故意扬起尾音，像小时候那般，与柳絮玩着推搡的小游戏。以嘉怡与柳絮的相熟程度，但凡柳絮藏着点小心思，嘉怡都是知道的。 “只是这样啦！小姐，你就相信我好不好。”柳絮扯掉绸缎毯子，伸手捏了捏嘉怡的脸颊，像揉着小女孩儿似的。“我已经结束交代了，该你说，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有。”嘉怡点了点头，毫不掩饰。只是，在交流的过程里，她有片刻的迟疑，“是和恭亲王有关系的，柳絮姐姐，你还记得他吧？”在称呼的选择上，嘉怡弃用了柳絮最耳熟的“修文哥哥”。 “？？？”柳絮拖长鼻音，这是个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话题。她是想不起来，到底有多久，没有从嘉怡口中，听到修文的名字。“小姐，你为什么还要记得他？这就是个不负责的人！” 若说嘉怡对修文，这是埋怨与不解，依旧留有些许情谊。那柳絮对修文，便是充满愤懑之情。不仅是替嘉怡鸣不平，更多的，是替嘉怡感到不值：一厢情愿喂了狗，还是给了一条没有回信的狗。 “小姐！平心而论！他还不如池大人！在我们最需要帮忙的时候，他都在哪里？与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柳絮是知道嘉怡对修文的心思，但面对修文的冷漠，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给我寄了一封信，你想看看吗？”柳絮说的内容，嘉怡何尝不明白？但好歹，是曾经挂在心上的人，无论有多少不满，也就只能这样吧。“他在信里，说了一些边疆的趣事。” “那又怎么样呢？小姐，我可不想你心里还有他。这大千世界，咱们上哪儿去找不到更好的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真心待你。”柳絮是真替嘉怡感到心酸，而这股心酸，在言语之间，便成了对修文的发泄。 “罢了，还是休息吧。咱们不提他。”若是其他人，在嘉怡面前说修文的半分不是，或许她还能打个哈哈模糊处理。但柳絮不属于其他人，更何况，柳絮说得有道理，句句都是为嘉怡考虑。 有片刻的沉默，但柳絮决意一口气说完。她太了解嘉怡的性格，嘴硬心软，越是干脆地答应，越是有不舍的地方。“小姐，你的心意，得留给真正值得的他。恕我直言，恭亲王他，不配。” “都过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原本，嘉怡是想寻求柳絮的安慰，却不想，最后成了嘉怡安抚柳絮的情绪。“柳絮姐姐，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再说，对他，我还是放不下吧。” 假如没有这封信，或许，嘉怡还能说服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能放下一段感情。可不得不承认，久违的情愫，再次因修文的出现，而荡起了不可思议的涟漪，且越来越远。 迫切地想知道他在做什么，还会不会是以往那般，将她也放在心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嘉怡最美好的年华里，修文的身影无处不在。倘若，没有上官良成一事，年满十五岁之后，修文便会选择提亲吧。如果人生真的存在重来的可能性，这样的结局，才是完美。 可惜，没有如果。 可惜，人生不能重来。 “柳絮姐姐，我好像，还是很喜欢他。怎么办？”嘉怡陷入了苦恼的沉思。理智告诉她，与修文绝无半分可能性，他的人生，会从王爷开始，有更光明的前途，说不定，能权倾朝野。 而她的人生，早已陷入到黑暗的境地，可那能点亮人生的那束光，早已失去闪烁的光芒。越是对比，越是自卑。“但，我好像，也不能再也喜欢他。”失去了喜欢修文的能力，是嘉怡最痛苦的地方。 “哎，小姐，你总是这么傻。”感情这件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听到嘉怡的矛盾言辞，柳絮自是无奈，但多说无益，她只伸手，轻轻地拍打着嘉怡的后背，给予安慰的同时，或许，也能给她一份力量。 “对了，柳絮姐姐。”在嘉怡即将困乏之前，忽然间，她想到一件事，便又故作打趣，道，“我有个好主意，可以撮合你和丛太医。要试试吗？”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7章 宫闱（十六）【第二更】 第407章 宫闱（十六）第二更 或许是夜间与柳絮聊到了修文，嘉怡的梦境，似乎也梦到了他。哎，睡得不太好，便只能起了个大早。不过，有人比嘉怡醒得更早。正在梳妆时，小顺子便一路小跑，出现在她的眼前。 “参见郡主，奴才奉皇后之命，邀请郡主参加此次趣味活动。”看到嘉怡正在盘发，小顺子机灵得像只猴子，赶紧绕到她的身后，熟练地拿上雕花木梳，替嘉怡做最后的盘发动作。 “时间与规则，这些定了吗？”习惯自力更生的嘉怡，给了皇后一个面子，并未急着自己来，而是客气地与小顺子交流道。“想让柳絮姐姐，替我参加，我呢，做个裁判就好。” “没问题的！郡主你放心，我这回去，就告诉皇后。”小顺子的手艺倒是不错，三下五除二，便替嘉怡盘了个适合脸型的发髻，插上玉簪的那一刻，小顺子的眼神里，直像注视着一件艺术品。 “得嘞。至于时间，是三日后。规则嘛，三局两胜，有拔河，踢毽，与蹴鞠。”都是简单的玩法，看得出来，小顺子很会照顾他人。踢毽是宫女们的玩法，蹴鞠是太监们擅长的娱乐。而拔河，则是都可以参加的活动。 “不过，三项玩法，具体规则有些变化。奴才还在与皇后商议，到时候，会给郡主一个确切的回复。”小顺子确实是明白人，还在沟通中的内容，他懂得留有说话的余地，并未说死。 “别的我没有意见，不过，以防趣味活动出现意外，咱们得准备个太医。”嘉怡开口时，几乎没有给小顺子反应的时间，便自顾自地建议道，“我看，丛太医最合适，正好借此机会，让他多熟悉宫中的其他人。” 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过是嘉怡为柳絮丛笙创造的机会罢了。论私心，嘉怡并不想柳絮步她的后尘：这个年纪，能遇到个心动的人，不容易。既然遇到了，那便替柳絮争取一次吧。 缘分，是可以争取与创造的。 柳絮走进来时，嘉怡刚好想到这里。故而，看向柳絮的眼神里，多了一道不可言说的情绪。柳絮反应慢了一拍，注意力都集中在小顺子那儿，笑道，“不容易，小姐，你肯让他人帮你梳妆。” “这？”这下，轮到小顺子呆滞。他满是不解，直用眼神，在嘉怡与柳絮之间来回晃动。“难道，是哪里不对吗？” “当然，你是不知道呀。小姐她，从来都是自己动手。我瞧着小姐从未盘过这样的发型，便知道，一准是你的手艺。”柳絮半是打趣，半是肯定，与充满幽默感的小顺子交流，是件不用费心的事。 “哎呀，想不到，郡主给了奴才这般面子。诚惶诚恐，诚惶诚恐。”以小顺子的性格，说出这四字，确实有明显的反差感。连不怎么爱笑的嘉怡，也被他的语气逗笑了，连连拍手。 愉快的时刻总是短暂的，而在密不透风的皇宫中，无聊的时光才是漫长的主旋律。小顺子只待了片刻，便以皇后有其他安排为由离开，有些沉闷的嘉怡，便准备跟着柳絮，学一学女工。 不过，嘉怡刚拿起工具，准备有模有样地扎出一朵花时，带着医药箱的丛笙，已在刘公公的指引下，站到房门口。“郡主，丛太医有事找你。”刘公公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与辨识度。 嘉怡还未反应过来，柳絮却是不自觉地羞得满脸通红，正准备起身，却不想，被嘉怡拽住了衣角，打趣道，“慌什么，丛太医是找我的，又不是找你的。不怕，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你是什么都知道。柳絮不敢开口，只敢在心里小声怨念。 “参见郡主，我是来给你复查伤口的。”或许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在嘉怡面前，丛笙倒是自然许多。将医药箱放在一旁，丛笙取出其中的红线，缠绕两圈后，将另一端递给嘉怡。 这是丛笙在太医院学到的规矩，悬丝诊脉，宫中之人，都是龙体、凤体，即便是太医，也不能随意碰触。不过，他的动作并不标准，嘉怡是见过老太医的手法，故作镇定，才不至于笑出声。 “哎呀，其实不用这样的。”倒是柳絮，替嘉怡说出了心声，一把扯掉红线，拉着嘉怡的衣袖，与她一块儿坐到丛笙面前。“咱们小姐呢，只顶着个郡主的头衔，故而不用按规矩行事。” “那那我，试一试。”丛笙只好放下红线，像平常那般搭脉看诊。丛笙的药方挺管用的，嘉怡的脉象较之前平稳了不少，但还是有轻微地波动，“敢问郡主，近日，是否睡眠欠佳？” “有一点，或许是天气炎热，所以睡不着。”丛笙能从脉象里看到的信息，嘉怡自然是不会隐瞒。不过，睡不着的缘由，就不用深入交流。“是不是，得给我开一些安神的药。” “安神与清热的药吧。郡主心中有内火，这盛夏时节，得注意防燥。”丛笙有片刻的皱眉，像是发现了什么。不过，兴许只是嘉怡的错觉，毕竟，他并未多问，只做一般处理。 “丛太医，那你再给柳絮姐姐看看呢。她最近”待丛笙写下嘉怡的症状后，她笑了笑，趁柳絮不注意，将她的双手搭在丛笙面前，玩笑的语气，很是明显，“她最近，也是没有好好休息。” “那我看看。” “不用不用！我没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两种不同的声音。而当话音重叠在一块儿时，却又同时不再吭声。越是默契，气氛越是尴尬。柳絮丛笙你看看我，我再看看嘉怡，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柳絮姐姐，你可别任性。”还是嘉怡有办法，替二人拿了主意。“丛太医，你且看看吧。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若是柳絮姐姐” 嘉怡只是在陈述事实，口吻并不伤感，但显然，这话一出，柳絮便是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乖乖伸出手，搁在丛笙面前，有瞬间，她是脸红的。“那麻烦丛太医，替我好好看看。” “柳絮姑娘面色红润，看着倒是比郡主健康。”望闻问切，这第一步望，便是指观气色。嘉怡有些憔悴，柳絮的气色显然要好许多。“除了夜里燥热，还有别的症状吗？”丛笙执笔，准备一一记下。 便是在柳絮思考的时候，嘉怡果断地提出，“我有些口渴，你们且坐着，我出去找点温水与果类。”这是个不错的借口，也方便，给柳絮与丛笙独处的机会。“不会走太远，一会儿回来。”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8章 宫闱（十七） . .第408章 宫闱（十七） 嘉怡的心思，柳絮怎会不知。常春宫的分量，可是仅次于皇后寝宫，若真要寻解渴的水源与瓜果，隔壁房间便是备着的。但丛笙确实不知道，看到嘉怡事必躬亲的选择，居然还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郡主可真是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拘小节的人。”这句话，曾在嘉怡幼年时，被无数人认可过。但，那都是往事了。能重新看到嘉怡本性的人，已是越来越少。“不过，就是谨慎了些。” “我家小姐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软。若是心肠硬一些，那便更好。”若是嘉怡在场，定是明白柳絮所指，便是修文一事。不过，丛笙是局外人，并不能听懂暗语，只当柳絮是在说着玩笑话，并未放在心上。 丛笙准备搭脉，却在指腹碰触到柳絮手腕时，有片刻的纠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甚至即将会有肌肤的接触——当这些小细节串在一起时，丛笙是真有点心慌。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忍住，忍住！丛笙拼命地在心里劝说自己，他是太医，替柳絮诊脉，本是分内之事。他极力地想要将多余的男女杂念甩出脑海之外，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显然有难度。 “丛太医，你怎么了？”见丛笙迟迟没有搭脉，只将指腹悬在手腕一寸处，柳絮有些不解。莫非，是刚才的谈话内容，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柳絮赶紧转动大脑，努力且认真地回想每一句话。 “没，没怎么。”丛笙慌里慌张，赶紧否认。心脏跳动的速度确实太快，快到，似乎要跳出胸腔，落在自己的眼前。“让，让我看看你的脉象。”或许丛笙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当他处在紧张状态里时，会有不自觉的结巴。 柳絮的脉象其实挺好的，从容和缓，不浮不沉，若真是睡眠不安，那也只是夏季的正常现象，而非因内热而产生。不过，丛笙并未急着得出结论，指腹一直按在手腕处，并未有一丝移动，似在思考。 “丛太医，我这是有什么病症吗？”看到丛笙迷茫的样子，柳絮也跟着迷惑。她越是相信丛笙的医术，越是不理解。难道，是有什么隐情吗？柳絮有些紧张，紧跟着，心跳也加快了跳动节奏。 “柳絮姑娘很是健康，待我回去，替你准备一份有助于睡眠的药方便好。”丛笙再三确认后，才得出这一结论。“相比之下，郡主倒是虚弱许多。若是可以，柳絮姑娘，你得提醒郡主，放宽心。” “当身体遇到问题时，其实只要心态好，绝大多数时候是能迎刃而解的。”像往日那般，丛笙轻声叮嘱。只是，当他注意到柳絮的双眸时，有片刻，丛笙出神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柳絮，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出。 柳絮张口，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丛笙，是一个字儿也没有听进去。当所有的注意力与思考力，都被柳絮吸引走之后，丛笙所剩下的，便只是一具躯壳。回过神后，柳絮已说到最后一句，“哎，我也没有办法。” 刚才，她说了什么？ 丛笙抓不住零散的意识，也就接不上柳絮的话。不过，他可以用低头书写药方的方式，缓解此刻的冷场。作为远近闻名的医药世家，丛笙大小便学了一种规矩，那就是得规规矩矩地书写药方。 家里人常说，若是写个药方，让病人自己都看不懂，那便是有违行医之道。故而，当丛笙书写着一纸漂亮且端正的楷体字时，柳絮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丛太医，你的字迹，实在是太好看了。” 柳絮虽然见过丛笙的字，但却是第一次，亲眼看着他一笔一划写出来。都说认真的人最有魅力，那对丛笙而言，最认真的时候，便是看诊后写药方的瞬间吧。有思考、有专注、有魄力，试问柳絮怎能抵挡得住？ “小时候，我是得天天练字。”丛笙将写好的药方放在一边，既然聊到这里，便忍不住与柳絮多谈点内容。“一天得写二十页纸，若是某一页有一个错别字，便得另外补一张。祖父常说，行医者，最重要的是仔细。” 不能有一丝差错，不能在药方里写错一个字。是药三分毒，若是成分与重量对不上号，便不是去救人，而是在害人。“一开始，我很不理解，这有什么嘛。结果，常常是因写错了字，被惩罚到深更半夜。” “不过，当初的付出，总是看得到结果的。”不知道为何，丛笙的讲述明明只是简单的白描，但柳絮却能自动脑补出当年小丛笙认真执笔的模样。歪着头，咬着笔杆，正不停地与某个错别字较真。 活灵活现，又是可爱十足。 甚至，柳絮还能自从想象出小丛笙那奶里奶气的声音，一边忍不住抱怨，一边又不得不完成当日的惩罚。“都欺负我，哼，连这个错别字，也要和我作对。”小丛笙嘟着嘴直跺脚，领人忍俊不禁。 “扑哧。”柳絮终于笑出了声，但当她注意到丛笙那疑惑的目光时，又不得不收回了笑容，干咳两声，故作正经。“那啥，要是没有当年的努力，今日，你也不会有这样漂亮的字迹吧。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柳絮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才露牙齿地笑道。但丛笙不是好奇心旺盛之人，不问，既是给对方最好的台阶。顺着柳絮的话，丛笙接道，“是吧，有时候，也会感谢当初的自己。是坚持，才有今日的硕果。” “那肯定的！我想，你肯定不只是天赋，日常的汗水，才是对天赋最好的呼应。”或许是脑补了一番小丛笙的模样，说到这句话时，柳絮没有半分的腹稿。但越是自然，便越是柳絮的心声。 丛笙实在太优秀，柳絮的眼光着实不错。 “嘿，你们在聊什么？”二人正交谈着，嘉怡已悄悄地推门走入了房间，手里端着两大盘新鲜多汁的各类水果。她一边分发，一边玩笑道，“看你们聊得实在热闹，都有些不忍心打扰。喏，御膳房刚送来的，咱们边吃边聊怎么样？” “这”嘉怡的好意，丛笙实在不忍拒绝。但有明确时间规划的他，还是起身，委婉地拒绝道，“郡主的心意，我是领了。只不过，在太医院那，还有别的事，需要处理。郡主若是不计较，我下次再来。” “啧啧，行吧，那柳絮姐姐，你去送一送丛太医吧。”嘉怡并未做任何挽留，只推了推柳絮的肩膀，半是提醒，半是吩咐，“快去快回！” (本章完)nbsp; nbsp;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9章 宫闱（十八）【第二更】 趣味活动开始的这一日，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丝毫不阻止众人参与的热情。本着自愿报名的原则，愿意参加活动的太监宫女，是早早地等候在御花园内，只待小顺子公布活动规则。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自愿。比如柳絮，便是被嘉怡半推荐半强迫，推到了众人间。或许是看在嘉怡的面子上，大家对非宫女出身的柳絮，也还是礼让了三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苏苏与小舞站在柳絮身边一步处，许是为了缓解柳絮紧张的情绪，小舞拍了拍她的肩膀，开了半个玩笑，道，“柳絮姑娘，放松点，咱们都是来玩的。这样好的事儿，以前可是没有的。咱们是赶上好时间。” “对呀只是，这次的踢毽，难度很高”或许是站在人群里，内向的苏苏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敢在柳絮面前完整地表达想法，“到时候，我会不会拖你们后腿呀？” “应该没有关系的吧，只是踢毽而已。”柳絮是和嘉怡一块儿长大的，嘉怡的招数她见得太多，哪怕小顺子确实不按常理出牌，也不会超过嘉怡的范围。“咱们呢，重在参与，开心最重要，对吧？” “嗯嗯，开心最重要。”苏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但到底有多少分“重在参与”、“开心就好”，恐怕，只有她心里才最清楚。“哎呀，皇后和郡主过来了。”眼尖的苏苏，是第一个注意到二人在拐角处的身影。 “参见皇后。” “参见郡主。” 上一次被众人齐声呼道“参见郡主”，是在什么时候呢？嘉怡是想不起来了。在片刻的愣神后，嘉怡放缓了步伐，她与芳华的距离，便被拉开了一两步。 “妹妹，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芳华的反应倒也迅速，见嘉怡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脚步，稍作等待与询问，“小顺子，替郡主备一些解暑的饮品。今日虽然没有见到太阳，但沉闷的感觉，丝毫未减。” “这些小事儿，就不劳皇后费心。奴才呢，是早已准备妥当。”小顺子哈着腰，但言语之间，却并无向芳华邀功的语气。只是幽默了点，只是风趣了点，更像是耍宝的戏子，在逗芳华与嘉怡开心。 “那妹妹，咱们去那边坐着吧。”芳华主动挽住嘉怡的隔壁，指了指左前方的一处凉亭。凉亭内留了三把椅子，只是不分主次，“小顺子，你赶紧去宣读规则，瞧，大家都在等你。”说这话时，芳华朝人群里扫视了一眼。 尊卑有序，当众人接收到芳华的视线后，将脑袋埋得更深。 “得令！”小顺子嘻嘻哈哈地应答道，不等芳华与嘉怡落座，便三步两步跳到众人面前，站在一处及膝盖处的青石块上，正准备大声宣布。却不想，他由于太过着急，被自己的唾液呛住了。“咳咳” 原本紧张的氛围，便因着小顺子的洋相缓和了不少。有大胆着，竟还发出了轻微的笑声。这笑声，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便汇集成了一大片声音。 “笑笑什么呢你们！”小顺子缓了又缓，才终于缓过气。他本不是容易生气的人，眼下，却是连生气的模样，也装不出来。哪怕，他故意叉着腰，摆出一副怒气的模样，但看上去，也没有半分不满。 笑声有短暂地停止，但当众人看到小顺子滑稽的动作时，又忍不住爆发出更震耳的声音。甚至，有与小顺子交情还不错的小太监，已有了捧腹的动作，笑得更加放肆。 “你们都给我小心点！不然，下次有你们好看，哼。”小顺子的性格本就不错，加之是芳华的贴身太监，在宫内的人缘，那肯定是没话说。故而，他的一声怒哼，绝大部分太监宫女，是不会放在心上。 只有苏苏，胆怯地拉动着小舞的衣角，悄悄地询问道，“小顺子是生气了吗？我们，是不是笑得太过分了？”苏苏太过于谨慎，生怕惹恼对方。 “不会的啦，小顺子不会计较这些的。”因着嘉怡与芳华的关系，小舞与小顺子有过短暂的接触，平心而论，她对小顺子的印象还不错，故而，也就愿意，替小顺子做一次证明。“嘘，不过，我们得安静点。” 是该安静了。小顺子从衣袖里取出两页纸，扬了扬手后，众人的笑声与议论声，便渐渐沉了下去。他们知道，小顺子是准备宣布规则。这可是大事，若是错过最关键的内容，说不定，会影响最后的成绩。 “咱们这第一项呢，比的是踢毽。根据这次报名的人数，太监们是多过宫女们的，那这样，这第一条呢，你们得在现场，一一找个伴儿。限时，一炷香！”小顺子故意拖长语音，那一炷香的话音还未落，便有明白人，端出一支香。 “待这支香燃尽时，你们俩俩站在一块儿，我再宣布第二条规则。”说这话时，小顺子的眼珠在不停地转动，像是，在盘算这什么。“计时——开始！” “啊！选我，快选我！” “快来我这里！我在这边！” 也不知道是哪名太监，率先说了这句话，而后，原本愣在原地，还在消化第一条规则的宫女们，便像入了海的鱼儿，瞬间自由了！场面一度乱成一团，嘈杂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是太监与宫女们热情的体现。 明明太监的数量多过宫女，但生怕落单，是人的天性。本就接近原则，宫女们往往选择抓住站在身边的人，这样一来，太监反而成了抢手货。不过，也有那么三五对，是刻意选择的彼此。看得出来，他们私下里关系不错。 柳絮有些犯难，她一眼看中了好几人，都被其他宫女捷足先登，眼看，她是有落单的倾向。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一高高大大的年轻太监，朝她伸出了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这便是柳絮的第一印象。 一开始便是乱哄哄的场面，这大大出乎了嘉怡的意料。“咦？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嘉怡只知道粗略的规则，并不清楚小顺子的具体细则，看到这一幕，一团疑惑，便跟着生在心间，脱口问道。 原本，嘉怡是打定主意，只陪芳华嗑嗑瓜子喝喝茶，能保持沉默，便保持沉默。但好奇心是她的本性之一，更何况，在人群里，还有她一直关心着的柳絮。“莫非，小顺子有他自己的想法吗？” “别慌，一会儿，咱们就知道了。”芳华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0章 宫闱（十九） 第410章 宫闱（十九）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待太监宫女们匹配成功后，小顺子才清了清嗓子，宣布第二条规则：“按照人数，咱们人手一只鸡毛毽，是绰绰有余的！不过，今天咱们不比踢毽的数量，而是比” 而是比什么？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知道小顺子会玩出怎样的花样。有站在一旁服务的小太监，趁小顺子故意拖长时间的片刻，将事先准备的鸡毛毽分发到宫女们手中。鸡毛毽很是标准，只在铜钱上挂着三五只鸡毛。 “这能怎么玩？”最寻常的道具，还能玩出不寻常的欢乐吗？柳絮将鸡毛毽放在掌心里，脸上是一副半信半疑。“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柳絮并非在询问谁，只是狐疑地自言自语。倒是与她成为搭档的太监，自顾自地接过话题，回应道，“我看顺子哥有想法，说不定，还真能有特别之处。”说这话时，太监脸上充满着对小顺子的信任。 顺子哥？能说出这般亲密的称呼，柳絮还真对眼前的搭档有了片刻的刮目相看，也就刻意地多说了两句，权当交流。“我可不信，小顺子的鬼主意，能有我家小姐多。” 但，事实证明。容不得柳絮不信，小顺子的鬼主意确实比嘉怡多了那么一点。“咱们，今日只比一件事。谁能将鸡毛毽准确无误地落在搭档的脑袋上，谁就赢了。速度最快的前五人，能得到皇后的一份赏赐。” “什么？！” 小顺子的话音刚落，宫女们一片哗然。这哪里是考验的踢毽技巧，分明，是考验与搭档的默契。以宫女的脚腕力，想要以正常方式，让鸡毛毽稳稳落住，完成小顺子的要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扑哧。”相比宫女们的不知所措，嘉怡倒是愉快地笑出了声。这小顺子，确实有三五招，踢毽不过只是名义上的活动，真正的用意，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后，这难度，会不会太高了？” “不会的，小顺子说，若有心，是一定可以办到的。”芳华拍了拍嘉怡的手背，而后，又从水果拼盘里，取出一份多汁的果肉，递给嘉怡，“他没有多说，我也没有多问。咱们呐，还是安心看着吧。” “计时——开始！”小顺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面铜锣，有模有样地敲了一声，而后转身走下石块，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太监宫女。 “这是开始了吗？”有茫然的宫女，推了推身旁相熟之人的手臂，询问道。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人听见。“哎，小顺子竟能想出这招。” 但规则便是如此，哪怕是意料之外的想法，也得认认真真去研究琢磨。好歹，芳华还在一边看着，论私心，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都想在芳华面前挣个好印象。就像小顺子那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红人。 “啊？这那我们试试。”柳絮是站在人群里靠角落的位置，当这句话说出时，周围已有五六组，开始各种尝试。不过，要么是踢得不够高，要么是踢得不够准，总之，没有一组，能得到小顺子所说的成功。 “我有个办法，你可以试试。”柳絮正想反问一句，却见她的搭档，径直蹲了下去，原本高高大大的他，一下子，在柳絮眼前，便显得矮小了不少。“他没有别的要求吧？那你试试，这样行不行。” 这可就大大降低了难度！柳絮如获至宝，赶紧伸脚一试。果然，只要掌握到技巧，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完成小顺子的目标。“哇！我们做到了！”在一片乱哄哄的声音里，柳絮的惊呼，显得格外明显。 “咦？？？”原本，小顺子是想借这个机会，去一旁的大树下休息会儿。却不想，刚坐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听到柳絮表示完成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可当小顺子走到柳絮面前，看到蹲在一旁的太监时，便一切明了，“好啊，小明子，又是你！你是不是专业拆我台的？”小顺子自认为规则没有问题，但想不到，还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了漏洞，钻了进去。 “哎呀，顺子哥。不管怎么说，咱们这次是赢了，对吧？”小明子脸皮够厚，面对小顺子的指责，他甚至连客套话也不说，便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嘿嘿，顺子哥，你可得帮忙，向皇后讨一份最好的赏赐。” “胡闹！你这简直！”小明子越是嘻嘻哈哈，小顺子的怒气便越是直冒三丈。“别一口一个顺子哥的，叫得亲热，不过，我可不认识你。若非看在柳絮姑娘的面子上，你们这组的成绩，我铁定会取消。” “哎呀哎呀。顺子哥莫生气。”当周围的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只将注意力集中在这里时，小明子方才意识到，刚才的言语之间，确实有不妥之处，赶紧改了口，补充道，“得，我与柳絮姑娘，再重新试一次。” “这次！不许耍赖！”小顺子的语气很是严肃，但当他伸出手，拍打小明子的脸蛋时，却又有八分温柔。二人的关系确实不错，小明子给了台阶，小顺子不可能不领情。“现在，重新开始！” 嘉怡的位置，离柳絮所在的角落较远，并不能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她有些好奇，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才使得柳絮成了众人眼里的焦点。不过，当她看到小顺子半是恼怒半是不满的表情，便知道准不是什么好事儿。 “哎，柳絮姐姐是不是闯祸了？”嘉怡是心里有数，但将抛给问题芳华时，总得找个合适的说辞。“看起来，小顺子不大高兴。若是” “别紧张，我瞧着倒没什么。小顺子他就是这样的人儿，妹妹别往心里去。”芳华笑了笑，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化解着嘉怡心中的疑惑。芳华是有心人，一大早，便给了小顺子八个字：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芳华既然这般说，那嘉怡便也不好继续追问，只不停地用眼神在人群里来回扫视。不过，当她注意到，站在人群之外的丛笙，似一直将视线留在柳絮身上，舍不得移向他人时，倒是差点笑出了声。 “咳咳。”以防尴尬，嘉怡巧妙的用咳嗽声，掩饰着此刻的笑意。 还是有戏的，对吧？若是，能替柳絮找到个合适的人家，那自己的心愿，也可以了却大半吧。跟在自己身边，柳絮吃了太多苦头想到这些事，嘉怡只觉得对不住柳絮。 不过，幸好，现在眼前有那么个合适的人，能给柳絮更多的幸福。那么，便替她争取一次吧！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1章 宫闱（二十）【第二更】 第411章 宫闱（二十）第二更 点点繁星围绕着一弯月牙，看上去是一片久违的静谧与美好。当然，前提是不考虑这里的特殊环境。这里是边疆，是战争的第一线。谁能想到，前线的夏夜，也有繁星挂在夜空，也有短暂的宁静。 河西久攻不下，成了快烫手山芋。若是进攻，肯定又是平局。若是后退，又怎能甘心？到手的财富，明明近在眼前，可就是伸手得不到！这种局面，令当初誓死跟随木合的一批人，渐渐心生怨言。 偶尔，有风声会在不经意间，传到木合耳里。不过，他只是一笑而过，并未半分恼怒。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木合有兄长韩吉的支持，绝无二心。木合相信韩吉，而众人，将看在韩吉的面子上，对木合礼让三分。 “大哥，这些日子苦了你。”倒也不是客套的说辞，而是木合对韩吉真心的感谢。战场是个最能体现人性的地方，见多了生与死，木合对韩吉的信任，反而直线上升。“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重重赏你。” “大汗，你若是真要赏赐，那听我一句劝。”韩吉是木合的一块盾牌，替他挡住了太多流言蜚语。“多休息。你看看，人都瘦了不少。这身体是自己的，咱们可帮不了你。” 韩吉在背后默默做出的一切，木合都知道，故而，当韩吉说出类似于说教的内容时，他并无一丝不快，只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道，“你放心，我这身体好着，谈不上百毒不侵，但至少不生病。” “你啊，还和以前一样，任性。”韩吉对木合的情感，是复杂的。既有附属与附庸关系，也有割不断的兄弟情。甚至，为了木合，韩吉甘愿牺牲另一手足。“我可告诉你，要是有半点病症，得第一时间救治。” 便是在二人准备重温兄弟情时，军中曹大夫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未有任何通报，这已是违反了木合的规定。他立即收起笑容，摆出严肃的态度，训斥道，“大胆！这里也是你可以进来的吗？退出去！” “大汗息怒我有要事禀报。”曹大夫的声音有些急促，不像是和木合说着玩。再一看他的神色，慌张中藏着肉眼可见的喜悦，就差就“高兴”二字写在脸上。“请大汗息怒，确实是要事。” “大汗，别急着动怒，等他说完吧。”韩吉是看出曹大夫的喜悦神色，才刻意在木合发怒之前，伸手拦住。而后，他朝向曹大夫，替木合命令道，“你且速速说来，若非要事，小心你的人头不保！” “是！”曹大夫是木合临时从河西抓回来的汉人大夫，刚到这里，不过三四个月。但他是个明白人，知道在木合沉默时，韩吉的命令，便等于木合的意思。“回大汗，夫人她，并非是病样，而是有喜了！” “什么！” “什么？” 木合与韩吉，用相同的字眼，给出了不同的反应。木合是困惑的，但韩吉却是高兴的。“大汗，这可是咱们的大喜事！”要知道，多子多福，在任何时代，都是最被通用的原则之一。木合膝下只有一子，太单薄。 “前日，夫人有言身体不调，我便给她看了看。”可惜，曹大夫没能看出木合此刻那僵硬的神色，否则，他便不会继续往下说。“恭喜大汗，这是喜脉。我确诊了两次，才敢告诉” “我知道了。有劳你。”木合在抬眼的同时，冷冷地打断了曹大夫的声音。那眼神，犹如一瓢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浇灭着曹大夫的喜悦与热情。“我去看看她，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萨仁又有孕了。当这一念头不断在木合脑海里回响时，他有的不是喜悦，而是愤怒。有了白汐已经足够，他并不想要别的孩子。而这次有孕，权属意外。是萨仁，灌醉了他。用卑鄙的手段，得到这个孩子。 军心不稳，战线告急，而萨仁有孕，无疑于给旁人一种不正常的错觉：身为大汗，木合竟在最关键的时刻，沉迷于儿女私情？！倘若果真这样，木合便是抬出十个韩吉，也抵挡不住舆论的指责。 “妇人之仁！”木合愤怒地走进大帐，幸好，白汐正懒洋洋地呆在萨仁身边，听她将有趣的童话故事。否则，就差那么一点，木合便要挥拳，将萨仁直接推倒在地。“汐儿，你出去，我有事要说。” “父汗——”白汐奶声奶气地同木合打了个招呼，或许是久未见到木合，处于父子天性，白汐摇摇晃晃地跳到木合身边，伸手，便想索求一个拥抱。“父汗，汐儿有乖乖地读书识字，已经能认识很多很多字了。” “是呀，咱们的汐儿，最聪明了。”或许是白汐的撒娇，让萨仁刻意忽略木合的怒气，她走上前，拍了拍白汐的脑袋，满是宠溺。“大汗，汐儿会背三首诗词，你要不要” 木合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行走在爆发边缘的他，看在白汐的份儿上，才极力用理智克制最后一份平静。“汐儿，听话，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单独与你母亲说一说。”木合是怕吓着白汐，他那么小，有些事，不该知道。 “那父汗，汐儿休息啦！明天见！”白汐是敏感的，狐疑的他，似乎从木合的眼光里看出些端倪。但他不会问，只朝木合多看了一眼，便听话地由奶妈接走，抱出大帐。 “大汗你是有事找我吗？”当大帐内只剩下二人时，萨仁才察觉到气氛的骤变，木合脸上的肃杀，写满的是对他的不满与责备。“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告诉大汗。是好事，大汗会高兴的吧？” “不会。”木合抬眼，只一道眼神，便将萨仁的笑容瞬间冷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可知道，若是这时，再添人口，其他人会怎么看我？萨仁啊萨仁，你就不能有一点大局观念吗？这是添人口的时候吗？” 木合死死地握住拳头，极力地往理智的天平里添加一些分量，才不至于完失去平衡。“你看看外面的战场，我们死了多少兄弟？而你，而我，现在还有心思添人口？你就不怕贻笑大方吗！” “大汗！这孩子是我要的，与你无关。”明明是一件喜事，不对吗？可为什么，在木合眼里，萨仁便是犯了大错，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萨仁想不明白，迷茫的她，试图与木合再作沟通。 “你以为，只是再多有一个孩子那么简单吗？”木合真想看看，萨仁的脑袋里，是不是装着满满的浆糊。 (本章完)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