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穿梭》 正文 第一章 新鬼上任 诸有地狱，在大铁围山之内，其大地狱，有一十八所，次有五百名号各别，次有千百名字各别。 时至今日，冥历984年。地宫各处重建之后已经不复最初的模样，地藏菩萨安眠，丰都由三司八域统率，各司其职，层层嵌套。 连宛屡天宫绿火幽森，巍峨肃穆，死寂地停在山腰。十九在路边的棚椅下不亦乐乎地把弄着手中的路引，不像平时那样炽热地望着天宫。因为，手中的路引代表着她如今已经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笨丫头，加水。”孟婆隔空甩来一只汤勺，同话语声一齐落到十九头上，夹带着她作为一殿阴帅的强劲法力，给十九的头一阵痛击。 “啊，”十九痛叫出声，委屈巴巴地转头望向忙碌的身影，她虽然年龄很大，却一点不勾腰驼背，相反，却有着一个半老徐娘的风韵：散发飘逸，身段婀娜。十九向孟婆委屈地撒娇道：“婆婆，你怎么还是那么凶，明天你就看不到我了。” “现在不是还没走吗？你这丫头懒成这样，要不了几天冥曹就会来找我退货了。”话虽微怒，孟婆却嘴角微翘，尽管对她十分不舍，但更多的是为十九高兴。 “婆婆！我是货吗？”十九抱怨道，“您放心吧！我既然想好了要留在这里就不会给别人拒绝我的机会。” 虽是玩笑，孟婆终究信她。这个小丫头来了二十年了，和滞留在这里的所有阴差一样，每个人都有着一段令人心死魂断的往事，只是有的人选择了铭记着远离人世，而更多的选择了忘记着远离，冥府就是她们这些伤心断肠人的归处。 “十九，既然忘了，就索性忘得彻底些，不要再想着找回记忆。今后，好好当差。”孟婆突然转变的语气让十九一慌，“婆婆，我，我又做错了？”话音未落，飞落而来的汤勺已经结结实实地再一次打在了十九头上。“傻丫头。”孟婆没有回答，只是宠溺地嘟哝，“快去准备了，明天去拜见崔府君。” “好。”十九怯生生地回答，其实她不怕孟婆，只是婆婆总是对人很凶，让她不敢造次。偷眼看了看孟婆，她还在专注地熬汤，似乎感受到孟婆严厉的眼神，十九赶紧慌忙地收回目光，继续低头摆弄着黑黑丑丑的路引。 “还有什么事啊？”孟婆冷酷地问到，每次她原是想轻轻地跟丫头讲话的，结果却总会变得凶狠严厉。她原不是这样冷酷的人，对十九，她却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或许我是恨她生前把自己过得太苦了吧！孟婆愧疚又怜悯地望着这个孩子，轻轻地放低语气，“还有什么问题，说吧！” 十九感激地望着对面慢下来动作的身影，问道：“崔府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心想着鬼差的事情，却并没有留意到孟婆放轻的语气。问完之后，却又自责起来:不该继续惹婆婆生气的，就你一天问题多；转念一想，婆婆虽然平时凶一点，可是还是会认真解答她对冥府的问题的。 相比于孟婆在地府数千年的时间，十九来到地府仅仅二十年，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新鬼了。而二十年当上鬼差，十九算是极为聪明能干了。然而孟婆却是知道的，她心伤到了极点，就算是忘得再彻底，那些苦难都会无形地逼迫她。在冥府纷杂的事务里，只有忙碌才会让伤心人变得冷漠。从前自己不也是温声细语吗？曾几何时，淡忘和时间把她变得严厉冷漠如斯，就算是午夜无眠还会听到那个熟悉凄厉的声音，她也不会再哭了。 “婆婆”十九轻声试探地叫了一声，孟婆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有理会她。望着发呆的婆婆，十九没敢继续叫，蹑手蹑脚地往门边移动。孟婆感受到丫头的动作，收回自己的思绪，“崔府君，”听到声音，十九呆楞地停下脚步，孟婆继续说到:“你不必怕他。”“这小子没个正经，你既是从我这出去的，他不敢为难你。” 十九心中窃喜，婆婆果然还是向着自己的，“谢谢婆婆。” “去吧！” “好嘞。” 声音一停下来，寂静就会猖狂地爬上来，孟婆看着这个曾经沉寂了千年的地方，也就是十九来了才热闹了二十年，如今又得沉寂多久，谁也不知道。 她回忆起初见十九的样子：广袖萝裳，粉面红妆，美丽，惊艳，这样一个玉人来到这么一个荒凉沉寂的地方，连早已对世界心如死灰的自己也觉得惋惜。 崔府君是察查司的老大，可察查司的老大是秦广王蒋，王蒋住宫殿是宗灵七非，宗灵七非也还不算最大，整个罗酆山还在他们的上头。十九看着这么一堆复杂的地府资料，脑袋都快爆炸了。从连宛屡的山腰要爬到宗灵七非的山顶是个体力活，十九看着身旁飞升而上的鬼差们羡慕不已，只怪自己是一个新人啊！ 第一次要过鬼门关，十九望着眼前巍峨的大门，迟迟不敢移动脚步。死去的人都要从这里进去接受崔府君的审判，十九去世以来没有选择离开，便一直没有入门。如今，自己有了这黑黑丑丑的路引在手，就可以作为一个内部工作人员堂堂正正地进去了。十九挺了挺胸膛，整理好感慨的情绪，骄傲地踏出了作为鬼差的第一步。 “这位前辈，我是新到任的鬼差，请问察查司在哪里呢？”十九不失恭敬地请教到路过的鬼差，作为一个新人要有礼貌。 “哟，新鬼！不错嘛！”对方打量了十九一遍，“看到绿火了吗？踩着进就到了。” 嘿，原来有道具。“谢谢前辈！”十九收回目光，准备正式地介绍一下自己，对方却已经消失了。地府真是一个有趣的地方。 大殿空旷，柱子上的绿火也吐得懒散，一片昏暗。整个空间里只有一张高高的台子，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应该是崔府君吧！ 十九捧着路引，在台前规规矩矩地站着。“见过府君，我是从孟婆处新到任的鬼差十九。” 没有回应。 “见过府君，我是从孟婆处新到任的鬼差十九。” “听—到—了—。”一个慵懒到似要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的声音低低地发出来，却明确清晰地落到十九的耳朵里。 台上的影子动了一动，懒懒地又不说话了。十九静静地站了一会，府君似乎并没有搭理她的打算，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她索性原地就盘腿坐下，爬了半天的山路都累死了，便也毫不顾忌地打起盹儿来。 大殿陡然刺眼的灯光使十九不得不睁开惺忪的睡眼，却看到台上一个蓬松的头还睡得香甜。十九轻轻理了理衣衫站起，悄悄地打望着崔府君，大概是一个现世三十来岁的样子，头发零乱蓬松，侧脸油光。她在心中暗笑了一阵，门口便进来人了。 “哎呀，府君大人还睡呢！”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跟着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孩便拿着册子匆忙地进来了。来人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正中的十九，径直走向台前把崔府君一把拽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出一个正正经经地府君来，可崔府君依旧闭着眼。 “啪！”是少年手击台子的响声，吓得十九一哆嗦。当然，这声音也使得崔府君终于睁开了他粘着的眼皮，目光如电。 “生死簿。”男孩一句多的解释也没有，也不顾崔府君的情绪，忙碌地整理出东西递给红袍府君，没有感情地说到：“勾魂笔。” “今天时间晚了，只有两个。没有鬼差，自己想办法。”男孩像是在安排工作一样命令着，一旁的府君只是叹着气点头。 “我我是鬼差。”十九赶紧抓着时机刷一下存在感，否则她真的相信崔府君可以把自己永远忘了的。 “那不是有鬼差了吗？”崔府君突然兴奋地看着男孩，手指向十九，得意地笑着。 男孩无奈地看了红袍男子一眼，转身离开。 “十九是吧？孟婆怎么样？”崔府君轻声又呆呆地望着十九，等答案。“还好。”她还以为对方会先谈工作，没想到啊，难怪孟婆要说这府君是个没正经的小子，十九似乎感受到了有故事的样子。 明显府君要继续开口的，看着男孩领着两人进门便乖乖地闭嘴了，端正地坐在台子上，左手生死簿，右手勾魂笔。男孩交待了两人站好，便默默地站到了崔府君身边。十九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小男孩好厉害的样子。 “国主李重光？”府君指着左边的人。 “是。” “流匪泥鳅？”府君的手指又移向右边。 “是。” 十九看着这个答泥鳅的人，长得倒是老老实实的，她本来想再看看另一个什么国主来着，却被这个泥鳅完完整整地挡住了。 “两个棘手的鬼啊！”十九听到红袍府君低低地感叹，“那个是鬼差，你们两个跟着她去十殿阎王处受审。” “是。” 十九诧异地望着崔府君，慌忙地回应：“我我不知道” “去吧！去吧！”不等十九争辩，崔府君就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罗酆山前辈 “那什么你们两个，”十九叫两个鬼，“重光和泥鳅是吧？” 两鬼乖乖地转向十九，重光的脸就慢慢清晰在十九的头脑中：瘦削？是的。白净？是的。嘴角上斜？是的。眉毛浓厚？是的。真人和脑海中的剪影竟完全地重合了。最重要的一点，十九忐忑地心想，如果连这一点都是一样的，那么可以肯定就是她生前认识的人了。这不可以，自己好不容易才忘了过去。 重瞳吗两鬼把十九看着，泥鳅实在憋不住了，才问道：“鬼差，接下来干什么？” “啊”十九才中思想的战斗中回过神，要回答时那不经意地抬头，将重瞳的事实也印证得一五一十，她凝着那双重瞳的眼睛，似乎不自觉地会沉到那深渊里，才呆呆地回答泥鳅：“见秦广王。” “你们跟着我吧!”十九呆滞的向门外走去，却忘记自己也根本不认识路。两鬼跟着鬼差在宗灵七非的天宫里一直走，整整一夜，还以为这是对恶鬼的惩罚而不敢开口提醒。可事实上真正的刑罚哪里会这样容易呢？此时连十九都不知道。 二十年都过去了，却只要那个人出现，就还是会失魂。今生今世，往生往世，命运一旦缠上了你，越挣脱，会越难过。你看，连地狱里都逃不开呢！ 自有了那个是生前人的预感之后，十九就没有再和两鬼说过一句话。她已经决定了，不管是生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人，好人还是坏人，都和鬼差十九没关系了。好好带完这个任务，好好做鬼差吧！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再变了。 好在王蒋的宫宇也在罗酆山，找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作为审判要走的第一关，王蒋是最温和的了。她掌管的是人的夭寿生死，只需要确定一下两鬼的身份就可以交由下一殿了。虽然事情不重要，但却是不能省去的一个环节。 王蒋主管的毕竟不是人事，来此只是因为鬼差十九必须走这一环，才能拿到在另外七殿阎王的领地穿梭的权利，最关键的一点，鬼差必须引领恶鬼走罚恶司，这路上或其中的刑罚要想伤不到鬼差自身，就必须经由王蒋的印信。 所以秦广王蒋主管的是最重要的是幽冥吉凶。 十九领两鬼见到王蒋的时候，阎王正好在伏案。十九如何也不能想到，原来秦广王与自己竟是旧识。 说来也是巧，十九刚刚成鬼的时候原本应该由一女鬼卒引领，可是她硬求着孟婆把自己留了下来，便使得这个女鬼卒没能凑够功德。可是孟婆苦口婆心地劝她离开的时候，十九却毅然指着那个女鬼卒说要成为像那个姐姐一样的鬼差。不知是这件事情的哪个点触动了那严厉的鬼卒，她就这样放过了十九。如今，就堂堂地坐在大殿上，伏案勾画中。 “见过秦广王。我是新任鬼差十九，奉崔府君的令领两鬼前来。” “欧，十九，你比我想象的要快。”王蒋望着下站的三人，对着十九满意地点头。 “您还记得我？”十九一阵惊喜，不忘在这肃穆的大殿压低声音。 “自然。”“幸亏有你闹的一出，我现在才坐在这里呢！” 十九尴尬地低下头，不管怎么说，当初自己的一闹是妨碍了女鬼卒的计划的。“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么一闹，您可能会更好的。” “这个也不一定。”王蒋转向后面的两鬼，“这二鬼明日再判吧!你留一晚，我跟你谈谈。” “是。” 地府的夜，尤其地冷。 十九依然记得初见王蒋时，她一脸的肃穆，仿佛在她面前开一句玩笑都是对这个神圣的人的一种亵渎。一旦工作起来便不分昼夜，那个认真的劲头会让所有人都肃然起敬。她不知道当初女鬼卒那么拼命地挣功德的原因，在这里的谁没有执念呢？ 如今她就坐在自己的面前，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一旦工作起来会两耳不闻，却明显地比从前多了许多的人情味，或许在地府说“人情味”显得讽刺极了，但凡是由牛鬼蛇神，又有谁不是从人来的呢？若是连这基本的人情都没有了，地狱都容不下，天地间哪里还会有这样的存在。 “在想什么？”王蒋放下手中的册子，对十九询问道。 “您像是变了许多。”十九回答。 “是吗？”王蒋波澜不惊地带过，说：“你的心事很多。” 她没有料到自己的想法在对方的面前是这么透明，便没有什么可遮掩的了，“您当初为什么” “十九，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的。”王蒋走下台子，“你所认为的天大的事情，在别人看来都不值一提。” “我不是太懂。” 王蒋安慰的一笑，“你毕竟才十九岁。”“有些事你能忘，那么它就不重要，或者不必要。而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你忘不了，就算是你强硬地把它压下去，总有一天它也会挣脱了浮上来。”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十九闭上眼停顿了许久，也许明白吧！ 王蒋也在旁边呆立了许久。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会更有惺惺相惜的情愫。 绿光就在大殿里慢慢变暗。 该上路了，没必要刻意地规避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酷刑寒冰域 十九与王蒋告别的时候，拿到了接下来要走的路引。她想了许久，过去的事情竟然已经过去了，自己又何必刻意在意呢！想要躲避本身就是一种执着了。 一个有趣的点的是十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死了，她不知道王蒋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而自己的确确实实只是一个虚像了。人死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就算死了，入土的话还是存在，一直到成为一堆白骨，白骨仍然存在。灵魂归入地狱，地狱接受灵魂现世的存在，其灵魂依然附着在现世的实体身上，依然存在。 而鬼差是已经没有了实体的意识，这意识来自于他们灵魂的一支，只是一个残缺的虚影了。所以他们不会再属于存在，成为一个虚无的鬼差，永远游历。 这是他们的逃避，这是他们对自己的惩罚。 没有完全的消失就不是死亡，而重光和泥鳅二人甚至，甚至灵魂的实体都还存在，他们是鬼。善鬼直接送入登天梯或轮回井，迎接新的一世；恶鬼由鬼差引领入罚恶司，经八大罚恶地狱，最后才交轮转王薛再判定来世，而这个过程的时间长短，会根据恶鬼的恶的程度来决定。实体的存在在地狱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地狱的所有刑罚都会和真实的一样感同身受。 十九带着两鬼赶路，重光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泥鳅倒是活泼，一路没有什么危险。“鬼差丫头。”泥鳅叫道。 “丫头？”十九想也没想便一把打过去，力道在十九的脸上留下一个惨红的印记，泥鳅毫不掩饰地叫痛，反倒逗笑了十九，她严肃地笑着说：“可以叫我十九。”便照旧向前走去。 “好吧，”泥鳅委屈巴巴地答道：“那我们这是去哪儿？” “你们两个是恶鬼，先去罚恶司见紫袍府君，再判定他你们要走哪些地狱。” “那么麻烦啊！多费时间啊。”泥鳅说。 十九又是一记玩笑的耳光笑着扇过去，说：“你是个鬼，记住了。你最多的就是时间，不老不死不伤的时间。” 泥鳅如今也不认为死了是一件坏事，自己一个流匪，饥餐露宿，亡命天涯的，现在的日子和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再者说，他孤生一人，无牵无挂的，倒真对他没什么影响。便还惊喜地说：“不老不伤，那是不是也不会饿，不会冷了？那多好啊！” 十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到泥鳅流匪的身份，便释然了。每个人活着都有他关注的点，只是有的人担心的是一日三餐，有的人担心的是万贯家财，如此都艰难罢了。 重光一路听着二人的谈话，至始至终不曾发过一言。 说说笑笑地便到了罚恶司，紫袍府君已经正襟危坐地等着了。他一身的紫袍并没有显出一点华贵的雍容姿态，反倒给人冷冽尖锐的寒意。其他的装束倒是和红袍那个随性的崔府君一样，但却怒目圆睁，狰狞可怕。十九听说过他，是一个以刑罚为乐趣的酷吏。 “鬼差十九见过府君。”十九恭恭敬敬地将两鬼押到前面。 “新任鬼差？”是来自上方震耳欲聋的问话。 “是。”十九让自己不显得颤抖地答道。 紫袍府君头也没抬，不去看被推到最前方的两鬼，漫不经心地说到，“新鬼差就把下面的地狱都走一遍吧！” 十九狐疑地对听到的内容在意识中过了几遍，难道不应该由两鬼的前业来判定到底去那些地狱吗？这是都要过一遍？十九怯生生地问道：“可是” “快去。”不等十九问完，紫袍府君已扔下路引，随着紫光消失了。空旷下来的大殿让人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又无比确信。 “啊”泥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抚着胸坐到地上，“哎呦，吓死我了。” “也吓死我了。”十九也盘腿坐到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地上紫色的路引，依然丑丑的。“你们两个惨了。” 泥鳅倒是无所谓道：“怕什么，就当长长见识。” 重光站在他们旁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在意，自己本来就是要走遍地狱的吧！ “走吧！寒冰域。”十九起身摆摆手，这就当是第一站了。 泥鳅的话就像总说不完一样，十九也是慢慢发现的，这小子一个妥妥的话痨。相比于一直沉默的重光，他的安静显得弥足珍贵。 “寒冰域在哪儿啊？” “天宫泰煞谅事。” “阎王是哪一位啊？” “楚江王历。” “是不是那么冷啊？”“远不远啊？”“诶，十九，你说我们要不要多穿点衣服。”“闷葫芦，你觉得怎么样。”“嘿嘿，还挺好玩的。” 一个人的唠唠叨叨，路程就在泥鳅说不完的话中显得格外地长。 温度越来越低，重光和泥鳅都收拢了衣料，举步维艰。泥鳅每每说话都会呼出一长串的热气，渐渐也不怎么说了。十九倒是没有感觉，外界的变化影响不了她。 没有雪花，只是四处都是坚硬的寒冰，走滑跌落都会把皮肤割出一道口子。泥鳅抱怨说：“当时就该多穿点衣服来的，这个鬼地方冷死了。” “穿了衣服也没用。”一个陌生的身音传来，在他们的耳边嗡嗡作响：没用没用没用 “你是谁？”十九警惕的询问。 “阴帅。黄蜂。”又一个声音嗡嗡作响，像花丛中千百只蜜蜂飞速煽动翅膀的声音。 “我是鬼差十九，奉罚恶司命领两鬼前来。”十九放下警惕，恭敬答道。对方可是和孟婆同等地位的一殿阴帅啊！ “先入剥衣亭。”音落风起，刺骨的寒风将重光和泥鳅不由分说地便卷入一个冰亭中，十九在后姗姗来迟。 “这是”泥鳅已经躲到了重光的身后，不断地向十九递眼神，十九只好试探性地问道。 “入寒冰域必须先经剥衣亭，一来要检查鬼魂的发肤是否完整，二来入寒域要穿寒衣。寒境冷身，寒衣穿心。”黄蜂程序性地背诵着同样的规定，便招来一大群的尖嘴蜂，层层地将两鬼围在中央，十九竟看不到一点缝隙。 “新任鬼差？”黄蜂挑逗地问十九。 怎么这地府里的人都那么关心新任旧任呢！十九在心中暗暗吐槽。这才仔细打量起对方，没有一点动物黄蜂的样子。 “我们是兽灵，做兽就修炼了千年，在地府和孟婆一样老。你以为你能看出我的本身？”对方完全窥探了自己的想法，十九赶紧收住所有的思绪，地府的各位真可怕。 “是是是”十九赶紧忙不迭地答道，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看着蜂群。 “你之后还会遇到鸟嘴，鱼鳃，豹尾那三个家伙，都是兽帅。没必要这么谨小慎微。你是鬼差，地府为难的不是你。”黄蜂像是安慰地说着，语气却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是。”十九只好显得正常点回答，“它们，”十九指着蜂群，“这是要做什么？” “检查。换衣。” 得，又回到了初见时那么程序性的回答，看来这位阴帅对自己的工作还真是十九突然收到一记威胁的眼神，想是自己的想法有被看透了，赶紧屏气凝神，清心寡欲。 还是个特别的听不得坏话的主儿。 蜂群一层一层地褪去，渐渐显出两个身着单薄的白衣的两鬼，泥鳅一脸的惊恐还未来得及收敛。 “这衣服还不错啊！”十九插科打诨道。 “穿心的寒冷，有的他们受。”黄蜂像是在回答，有像是在自语。 泥鳅和重光已经冻得说不了话了。 十九无奈地看着两鬼，算了，前面的刑罚还多着呢，自己若是心疼恶鬼，这一路不得憋屈死自己。 泰煞谅事天宫是和连宛屡不一样的风格，这里更加的素净简单，当然可能是冰封的缘故，却给人纯净的错觉，似乎来到了天堂。正值楚江王历不在这里，幸得免去了十九一行的一次拜礼。黄蜂便直接带着三人去了孽镜台，两鬼生前到底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大恶，一照就可以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孽照前生 和这千里冰封的地方一样，孽镜台在一阵白茫茫中，若是不识路，想来是找不到的。十九如今再看这一望无际的冰原，竟找不到一点纯洁壮阔的意思了，想来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还不长就已经倦怠，那若是在这里受刑，待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了。 镜子也是一面冰镜，可以看得清楚人形，却并不能看清楚人脸，和冰一样，透明，但并不纯净，大概大多数的人心也是这样。冰镜平铺在他们脚下，照见的却不是他们，一个个陌生的身影闪回在冰面，成为无数生命沧桑的群像。 黄蜂示意两鬼上前，重光却暗自退了几步，那些事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泥鳅倒是不在意，自己是个流匪所有人都知道，没什么可怕的。便大阔步地走到冰镜上，低头准备回顾自己的一生。影像从一个小孩子开始: 五岁，流亡。骗取了城东李婆婆的十两银子，李婆婆气绝。 十一岁，逃窜。抢劫了一寡妇的一袋面，寡妇饿死。 十五岁，混迹。放火烧了一个富商的宅院，一死十伤。 一生为恶，害人一百，毁家十户。 十九看着镜中一个个惨死的无辜之人，眼眶渐渐就酸了下来，可是她没有眼泪。再看泥鳅，或许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害死了这么多人，此刻也已跪在冰镜上抽泣了。我们活着，到底给别人带来了多少麻烦？我们的存在又到底伤害了多少人？这些，也许死后会知道，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人们已经忘记了反思。 黄蜂漠然地看着三人，这样的情况他见得许多，不会再受触动了。好多人都是死后才开始忏悔，可前业早就已经无法弥补了。他慢慢地走到冰镜中，拎起泥鳅丢出了镜面，又拖着抗拒的重光，把他放到了正中，冷冷地说：“你连死了都面对不了，活着的亲人要怎么才还得清你这些罪孽？” 十九看着呆滞的重光，不忍心地插开咄咄逼人的黄蜂的话：“活着的亲人还可以帮还这些罪孽吗？” 黄蜂说：“可以。当初地藏菩萨没有成佛时，是一个宿福深厚的婆罗门女，她的母亲生前信邪，死后便受生在无间地狱。婆罗门女夜间入梦见到了鬼王无毒，那时的鬼王还不是现在这个野心勃勃的样子。婆罗门女得到了鬼王的指点，醒后就发下了她的第一个弘誓愿，她的母亲终得救。” “我知道，”十九兴奋地说，“地藏菩萨发过四弘誓愿。” 黄蜂点点头，“对。这里就是她的第一个，永渡罪苦众生。” “所以，不要连死了都让你们现世的亲人负着你们的罪。”黄蜂看着十九，却像是在对重光说一样。 “我知道了。”重光幽幽地自语，可是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亲人，大概一个也不剩了吧。泥鳅在一边似懂非懂地点头，只有十九一个人暗暗地沉思，自己死了二十年，也没有面对过自己的前业。是否？也给自己的亲人带来过心魔？ 十九沉思的同时，重光的一生已经显出来了: 出生，在七月七，一目重瞳，人都说这是帝王相，舜和项羽都是这样。 即位后是国主，发妻死于两年后，过三年娶了发妻的亲妹。 而立之年，一场战乱，害人数万，毁家千户。 四十，七月七，牵机而死。 “厉害啊，呆瓜。”泥鳅已经渐渐回过神来，没心没肺地过了一辈子，倒是把他早就得适应性很强了。他看着镜中，以流氓似的口吻夸耀重光道。 没有人接他的话，黄蜂不在意，重光还在回忆中，十九呆呆地抚脸时，有触到温润潮湿的东西 “你一生做了两恶，一害发妻，二害战乱。虽然不比流匪一生为恶，但你战乱害的人多出他数倍。”黄蜂代替王历冷冷地宣判，“泥鳅，寒冰狱受毒蜂蛰身；重光，入寒冰浴百日。” 两鬼默默答是，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利。 十九自孽镜台后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眼中闪过的都是那高髻纤裳，玉环约臂的身影，那个重光镜中的发妻，很熟悉。重光若是自己生前认识的人，他一生的故事里会不会就有自己的身影呢？十九暗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鬼王发难（上） 寒冰域的百日在十九的心事重重中匆匆过去，她却每一天无不在煎熬，她努力地用王蒋的话来安抚自己，却怎么也压不住想要探求的心思。如果她还记得曾经忘记这段前世的苦楚，今日就不会再自寻烦恼了。可最悲哀的就是那段悲伤的往事经历带给自己的痛苦迫使自己忘记要所有关联，以至于把为什么要忘都给忘了。 但王蒋还说过，真正让人心死的悲伤，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强硬地把它压在记忆的深渊，总有一天还也会慢慢浮上来。 两鬼受难的过程，十九自始至终没有去看过一次。再出发时，泥鳅就显得陌生极了。见到十九的那一瞬间，泥鳅的眼神飘忽了，游离于一个固定的物象之外，也没有说一句话。寒冰域中日日受毒蜂蛰身，在冰天雪地里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宽慰自己的慰藉，原本以为还算是朋友是那个女鬼差，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一面。原来，作恶多了，真的落寞是在死后！ 十九自然不会主动地讲话，她只是一个鬼差，作恶受难是恶鬼自己的事，本就与她无关。此时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样冷血狠心的人，是本来就是这样呢？还是被狠心对待得多了，自己也学会了？ 反观重光，应说他比泥鳅受刑的时间更长，程度更重，反而却是更多的从容与坦然。也是，他那一生经历的也足够波澜壮阔了，这些，不都是他应受的吗？十九心想。 重光注意到十九探寻的眼神，给了她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如此熟悉。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都是飘忽不定的鬼，再纠结得多也没有什么用了，已经不会再出现结果，也快要走到尽头了。十九向来看得通透。 黄蜂提起过鬼王野心勃勃c贪得无厌，十九渐渐感到对接下来长路漫漫的担忧。马上，就要见鬼王了。 孟婆之前就讲到过，鬼王无毒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王，而是和他们一样的一殿阴帅。只是占了个冠冕堂皇的的名字，原先是勤勤恳恳令人称道的，自地藏菩萨成佛以来，他便愈加肆无忌惮起来，竟成为如今这样一个凶狠残酷的暴吏。可鬼王偏偏不是天宫纣绝阴右殿的正主，这里不得不说纣绝阴天宫不仅名如其实，阴冷封闭；而且这个地方大得没有着落，除了宋帝王余的右殿，仵官王吕的左殿也在其中。所以若非是天宫中的人领路，谁也找不到出口的所在。偏偏正主宋帝王余与鬼王又势同水火，那么此行是先见鬼王，还是先见王余，便成为困扰十九的最大难题。 三人进入右殿的时候，整个大堂剑拔弩张。众鬼的册子铺撒了一地，宋帝王余扔了帽子，面红耳赤；鬼王无毒叉着腰站在王余下首，一脸桀骜，维持着表面虚伪的等级关系。十九壮着胆子领两鬼走到鬼王的背后，面向王余站定，这样神极的对抗对她这个新任的鬼差而言太过强大。 “鬼差十九奉阴帅黄蜂令领二鬼见过宋帝王。”十九将话说得很慢，好让自己能够理清思绪不出错。 “黄蜂已经爬到楚江王头上去了？”无毒霸道地拉过恭敬的十九，戏谑地问道：“你觉得比我如何？” 十九颤巍巍站定，看着无毒的眼睛假装努力地确认了一下，才假装惊醒地慢慢后退一步同样，恭敬地拜道：“鬼差十九见过鬼王。” 无毒蔑嘴一笑，“你是才看到我吗？” 十九心惊，这是一道送命题啊！“小小鬼新新任”十九只好装傻充愣，做成害怕的样子迟迟没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果然无毒不耐烦的摆摆手，便继续问道:“黄蜂可是高过了楚江王？” 十九高速地转了转眼珠，这已经是问第二遍了，看来是逃不过去了，只好以不令台上的宋帝王听到的轻声说道：“鬼王大人听错了，十九奉的令是来自阴帅黄蜂。”十九刻意提高了“阴帅”二字的音量。可是以宋帝王的能力，怎么可能连句话都听不到呢？ 宋帝王暗自咧了咧嘴，这个小鬼差倒是精明。她悄悄地告诉鬼王，所以不管说了什么，在外人眼里都是不利于王余的话，那无毒便不会动她了。而又精明地预知到了宋帝王肯定会探听到说话的内容，所以她不着痕迹地偏向宋帝王，即讨得了王余的欢心，也没有招怒无毒。真是一个聪明的丫头！ 果然无毒就肆无忌惮地大笑着走出了右殿，走前留给十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王余之前与无毒斗得累了，便吩咐十九带两鬼退下，明日再判。 他们倒是高兴了，十九依然胆战心惊。 入夜，纣绝阴一片漆黑，在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呆久了，那记忆会成为永久的烙印，在孤独时c恐惧时c无望时成为压倒人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宋帝王余在吩咐了十九去见，却只字不提如何判定重光泥鳅的刑罚。提着悬空的心，十九忐忑地看到了正在发呆的王余。 “十九见过宋帝王。” “台阶，”王余示意十九，说：“坐吗？” 十九看着眼前略显年轻的男子，不似之前遇到的阎王或冷静或严酷，王余则更像一个书生，满怀的抱负。此刻他收敛起昨日殿上与鬼王对峙时的锋芒，满脸愁态，像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熟络地邀请十九进行一次怀旧的谈话。 “好。”十九在他旁边的台阶上也自然地坐下，尽管四周一片漆黑，两人的心里却都敞亮了许多。 “无毒在这里的待的时间太久了，”王余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平静地说道：“我很难压得住他。” “嗯。”十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在他说话的空隙发出声音表示自己在听着。 “我对来受刑的鬼的每一次刑判，无毒都会明目张胆地反对。久而久之，下面的人也就有想法了。” “嗯。”十九发现之前的一次回答王余并没有在意，想来对方可能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吧！那自己就认真的听着就好了。 “可是我是总殿阎罗亲封的阎王，鬼王再厉害，权利和责任是在我身上的。”他停下来，一改之前无所谓的口气，“所以我虽不想争，但是我不能让。” “极灵的小鬼差，你能明白吗？” 十九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 “嗯，你很聪明。”王余撑着腰慢慢站起身，“好了，走吧！”风一般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不只是人，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总受不了争抢呢！ 十九也站起来，望着虚空，心中升腾起一个迷迷糊糊的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鬼王发难（下） 在同样的黑暗中，鬼王处却是不一样的欢腾，时间活得太久，他对生活早已麻木。其实他不在乎什么，原先或许有，可时间已经把一切都消磨得渺小了。自己是为什么一定要和年轻的宋帝王争斗，他都忘了最初的原因了。后来无聊，便把这争斗作为一种娱乐。其实，若是他想称王，根本没必要去抢一个年轻孩子的职位。无毒和孟婆不一样，孟婆留在这里是为了躲避；而他，是为了留念 十九看到无毒的时候，正巧他也在发呆，放浪地躺在地上，似乎陷入到无尽的回忆中。除了回忆，也真的没什么可以激起他的兴趣了。 十九就静静地看着发呆地鬼王，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像鬼王一样毫不避讳地躺下，一言不发。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可是大家都不在乎时间。想来是奢侈的，但明明是可悲的。 “就这样静静地呆着是不是也挺舒服？”无毒早就知道十九来了，却只是偏过头这样有的没的说了一句。 “是啊！”十九也感叹到。“那为什么还要争来抢去的呢？” “小鬼，你逾越了。”无毒冷冷地提醒。 对！十九赶紧收住话茬，就算身边的这个人此刻再怎么无害，他始终都是那个野心勃勃c残酷冷血的暴吏。 所以，她无条件的站在宋帝王的一边。 无毒马上又若无其事的说道：“你知道婆罗门女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明显的是抛向十九的问题，也明显的是十九回答不了的问题，原来他问的是自己吧！前一刻还是冷酷高傲的鬼王，后一刻他就变成了深情款款的男子？十九难以接受。 “我从未见过这样无畏的女子，”无毒陷入回忆中，继续说道：“恶兽c夜叉她都不怕，一心地要寻地狱。我就在哪里，大铁围山，她过来问我。” 十九从没有听过地藏菩萨之前的事迹，也忘记了要害怕，好奇地逼问说：“她为什么要找地狱？” 无毒看来十九一眼，眼睛中都是星光，“她啊，要来救刚死不久的母亲。”十九哦了一声，表示听说过这件事。无毒也没有理会，继续他的回忆：“可是面临的就是三道业海，这海水一道就是十万由旬。（由旬是古印度计量里程的单位）。” “那她要怎么才渡得过呢？”十九焦急地询问。 无毒转而笑着对十九说：“她当时也问过。” “那你是这么回答的？” “若非威神，即须业力。非此二事，终不能到。” “后来呢？” “她走了。” 十九望着落寞的无毒，却不敢再问下去了。那时可以温柔地对待一个陌生女子的无毒，已经不是眼前的此人了。 十九也制止住自己的好奇心，赶紧打探消息为重，她又安静地躺下，望着四处漆黑，有意无意地说到：“害人数百的恶鬼，在黑绳大地狱会被怎么判呢？” “刮骨，挖眼，是极刑。”无毒按照惯例回答，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无意间的判决会成为宋帝王的把柄。 十九却犹豫了。虽然重光泥鳅二人的确是害人的恶鬼，但事实上更凶恶的还更甚，极刑对二人来说，的确是重了吧。 所以外人才说鬼王是一个残酷冷血的暴吏吧！ 翌日对重光和泥鳅判刑的时候，一向宽容的宋帝王余对他们判了刮骨挖眼的极刑，对鬼差十九的赞赏众人皆知。鬼王拂袖而去，第一次没有反驳王余。这一次，不说泥鳅，连重光也恐惧了。 地狱的刑罚唯一的好处在于，恶鬼需经受的只是刑罚的痛苦过程，而最终离开这个地狱的时候，身体发肤和来之前不会有任何区别。所以即使恶鬼在路上逃脱，他们的身上也不会找到地狱的烙印。地狱永远神秘！ 宋帝王是如何压住鬼王的，在黑绳大地狱里被传得神乎其神，故事中还有一个被人人称道的新鬼差。据说之前颇为欣赏那个鬼差的鬼王无毒再也没有召见她了，明里暗里地似乎映衬着众人的猜想。这样的猜想一传十十传百地甚至传到了正在受刑的二鬼耳朵里，原本渐渐陌生的三人关系此刻完全降到了冰点。 这就是十九的选择；在宋帝王和鬼王之间，她选了宋帝王；在宋帝王和重光泥鳅之间，她选了宋帝王。她是鬼差，属于地狱，宋帝王也是，再没有其他原因。选择只有好坏，没有对错。所以即使重光泥鳅会怨恨她，也没有关系，他们只是过客，最终必须离开。 感情，用的太多会受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奈何血池 泥鳅自出了黑绳大地狱就不说话了，重光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十九便索性走在最前面，公事公办地做好一个鬼差。天空中有左殿派来引路的玄鸟，总在三人静默的空气中发出声声突兀的尖叫。 路程长而艰险，前方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伴随着未知的恐惧，让三人每往前的一步都惴惴不安。 近了，近了。是血池，剥碌血池。池中的血水经年累积，暗涌浮动，腥味越来越重。 嗅到魂魄的味道，池中的猛兽一个个地浮出水面，静静地等待一顿大餐送上门去。 可是他们不能退。 引路的玄鸟一旦发现他们有后退的迹象，便会从空中急扑而下，对他们一通猛啄，时时鞭策。 这些对十九都不会造成伤害，所以她即使对前路充满未知的恐惧，却也有着足够确信的底气。可是重光和泥鳅不一样，从初入地狱的无畏，新奇，到如今经历的种种刑罚过去，恐惧一旦产生，便不会轻易地消失，反而会愈演愈烈。 这些，是真的会撕碎他们的猛兽啊！ 过血池有一道摇摇晃晃的桥，桥头挂着一块开裂的木牌，木牌中有着用血迹写下的两个大字:奈何。下题了一排小字：前世若忘，旧人奈何？斯人肠断，若非魂牵，旁人奈何？过！过！过！ 这桥是由零碎的木板铺成的，不知渡了多少魂魄，那些裂缝的木块仿佛轻轻一踩就要断裂，让人怀疑它是否经受得住的一人的生命之重。 十九颤巍巍地站上木桥，艰难地迈开步子，一步，两步后面的两鬼迟迟地没有跟上。 泥鳅看着池中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饿兽，一头的凉意便浇昏了他。他瑟缩地倚靠在桥头，始终没有迈开步子的勇气。重光倒是比他好些，只是仍在试探着，一次次把脚伸出去，又一次次收回来。 自然，就算十九允许他们磨蹭，天空中的玄鸟也不会轻易地把一个人放过。旋及落在最后的泥鳅就遭受了一阵猛烈的攻击，玄鸟的嘴尖细而锋利，迫使泥鳅也不得不站起来，向前迈动。他也偷懒犹豫，只是每一步都逃不开玄鸟的眼睛。除了向前，还能怎么办呢？ 十九已经走了一小半的路程，池里的猛兽们并没有把她作为目标，所以她可以走得很快。可自从泥鳅站上桥来，情况便不同了。一直温顺的饿兽们突然开始向池中积聚，等待着美食从天而降，完成他们确定已经的一顿饕餮大餐。有的甚至开始撞击着木桥，把原本就颤颤巍巍的老桥折磨得发出痛苦的求饶哀鸣，十九握紧栏杆，看着刚刚鼓起勇气又被吓坏的小泥鳅，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来。 脚步不能停，泥鳅还在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后面的重光也跨上了木桥，十九等在原地，三人就这样紧张地时不时对望。就算他们的矛盾曾经产生过，但在危险面前，没有什么可以比一个熟人鼓励的眼神更能让人安心了。 泥鳅再次抬起头向对面寻找那个安心的眼神时，那眼神正望向他遥远的身后，泥鳅顺着那眼神的方向回望，正看到重光那个木头葫芦一个灿烂的笑容。自他认识重光以来，泥鳅第一次看到他笑了，可为什么，他是朝着十九笑的？他们什么时候到了这么熟悉的关系？ 十九也不知道，那笑容太过真挚灿烂，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去了。她似乎隐约在一个湖边，那个玉冠的男子也是这样朝着她放肆地欢笑，男子的旁边有一支鱼竿，线被上钩鱼挣扎得绷直，他还是只朝着自己呆呆地笑。和此情此景竟有些相像，可是她记不清了。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二人对视的安然，泥鳅一只脚已经踩空到木板的缝隙中，将他整个人也陷落了半边。池下的猛兽蜂拥而至，那些小个的红鱼争先往后的跳起来够泥鳅悬在空中的大腿，希望能够把大餐快点拉入自己的腹中。 十九想也没想，赶紧向回冲去，对面的重光也立即加速靠近，如果他们此刻不是冲向救人，而是单纯地就冲向彼此？不，没时间想了，快！ 木板的空隙越来越大，泥鳅下落得也越来越多，猛兽已经开始争夺起最接近猎物的位置，形势刻不容缓。 十九在快要冲到泥鳅面前的时候赶紧下蹲来降低自己的速度，同时便伸手抓住了泥鳅的衣襟，才使得他暂时免于持续地下落。重光也已冲到了他们身边，同样死命地拽住泥鳅的衣襟。 “往上爬啊！”这样歇斯底里地怒吼谁也没有想到是出自一向沉默的重光的嘴里。 十九来不及惊讶，连声音都在用力：“使劲儿” 空中的玄鸟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它平静地煽动翅膀的声音在这样与生命的博弈中显得极其刺耳，让人愤怒。可是没有人有资格指责它，这些都是恶鬼本就该经历的一切。渡不过，就成为这池中猛兽的一只，公平合理。 “鬼差，你不该帮。”玄鸟严肃地说。 十九没有理会，只是协同着重光一心要救这个和他们走了一路的恶鬼，不需要解释。 正在他们即将把受困的泥鳅救起来的时候，猛兽们也感到了食物的逃窜，开始愤怒地争夺，其中一只幸不辱命地咬住了泥鳅的裤脚，众兽与三人开始了势均力敌的争夺，不相上下。 角逐之际，泥鳅右手敏捷而果断地一把搬起一块桥面的木板，在十九以为他要用以驱赶猛兽的时候，泥鳅却决然地砸向了自己的大腿，点点新鲜的血液就源源不断地落入了争食者的腹中。 十九赶紧抓住泥鳅疯狂的右手，怒斥道：“你在干什么？” 泥鳅却认真地望着怒气冲冲的十九，以让她放心的眼神温柔地笑着说：“把腿给他们，就痛一小会，地狱里可以恢复的。” “你马上给我停下。”十九并没有因为对方温柔的眼神态度软和，反而更加愤怒地命令到。 如果残忍到可以施及自身，那么他必定可以残忍地对待任何人。十九在用力营救的同时竟感到了后背沉重的寒意。自己正在救的，到底是人还是魔鬼？可是眼下紧迫的形势却不容她细想，那一闪而过就被抛之脑后的灵光乍现，十九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成为她之后在地府最后悔的事情。 重光看着陷入呆滞中的十九，隐隐地加大了自己手中的力道，她救不救都是对的，但自己，必须救。 一众猛兽暂时贪婪于滴落的鲜血，便忘记了更大的食物正在逃脱。兽性便是这样愚蠢而利己，短浅而粗鄙的，不肯放过眼前一丝一毫的利益。 没有了兽的争夺，重光终于一鼓作气地把受困的泥鳅拖了出来，三人一刻不敢耽误，终于气喘吁吁地冲到彼岸，玄鸟在空中发出吃吃地嘲弄，望着这场可笑的救援。 “既然插曲过了，继续赶路吧，仵官王等着了。”玄鸟高傲地继续引路，三人的距离却无形地越走越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日游夜游 过了奈何，路上便没有什么其他阻碍了。仵官王吕对他们并没有更多的惩罚，只要恶鬼能过了奈何，就代表着他可以继续前行。因为极恶的鬼是肯定过不了的，可若是有人相帮之前倒是没有这样的情况，更何况相帮的还是一个鬼差。 十九原本与泥鳅更为亲近些的，经此事后她对泥鳅也不再熟络了，反倒是重光，那个眼冷心热的呆子，却给她更多熟悉的亲切。可泥鳅不这么想，生时的孤独让他倍加珍惜别人的好意，滴水涌泉，却也锱铢必较。 可是泥鳅没有看到明明出力更多的是重光，不是他自以为的十九。或许他看到了，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事实也许就清晰地摆在眼前，可大多数人还是会视若无睹地选择自己想要的所谓真相。 恶鬼终究是恶鬼。 犯武城东已经近在眼前了，大概是因为日游夜游是这里的阴帅的缘故，此地并没有其他地狱那样极端的环境，一切都正常安宁。十九从前听孟婆提起过，日游夜游狠毒凶辣，更有传言说日游会在白天持着木牌在阳间游荡，但凡是生魂冲撞了他，轻者大病一场，重者便一命呜呼了；而若是鬼魂冲撞了他，从此便要灰飞烟灭，若是运气好些便被带入地狱，受日日夜夜无尽的刑罚。夜游则更胜，因他总在夜间游荡，人一旦而撞上了他便再也不会出现，谁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久而久之，便传言夜游长着十六个连臂，会在夜间处处找人麻烦，至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你只需要往足够坏了去想象就可以了。 十九不属于生魂和鬼魂，而泥鳅和重光二鬼本就已经归属地狱，正在受罚了，所有他们也不必担心日游夜游会对他们怎样。这一次，反而还可以解解迷惑呢！ 只是十九仍然不肯放下心来，孟婆说得总不会错。 但是好在这里的阎王是大名鼎鼎的阎罗王包，刚直不阿，宅心仁厚。其实王包原本是在一殿坐秦广王的位置的，却偏偏在评定地狱的时候，王包又遇上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传言大抵的这样的：初时一女鬼，被奸人所害含冤而死，在地狱里闹了许久怎么也说不通。正值地狱里事务繁多，阳间常年的战事使得地狱的死魂越来越多，而当时的总殿阎罗根本处理不了这么多的恶鬼，早有打算广设分殿来分拨处理鬼魂，王包是最初的那一群小阎王里做得最好的一位，甚至总殿阎罗都有意让他接管一殿。另外还有一个强有力的小阎王便是功德颇厚的女鬼差，之后的秦广王蒋，自十九留下后，她也突然地一改从前疯狂积累功德的作风，去竞争起事务繁多的小阎王来。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女鬼差最后真的成为了一殿的阎罗，撑起地狱的半边天，而被人人看好的王包如今却待在了第五殿，宅心仁厚的他身边却是凶神恶煞的日游夜游两个阴帅。 那时王包负责处理冤死女鬼的事务，在此之前他已经数次可怜那些屈死的冤魂，屡屡放他们离开地狱还阳，总殿都没有太过苛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可这次的女鬼迟迟不走闹得地域不得安宁，本就惹怒了一众的鬼使，王包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一次心疼女鬼把她给放还阳了。总殿阎罗再也帮他瞒不下去，只能忍痛放弃了让王包坐镇一殿的打算，降调至了五殿。 十九只希望这次可以顺利地见到阎罗王包，避开日游夜游，虽说不能让泥鳅重光回阳，也要顺顺利利地往下走。 偏偏他们在刚刚进入到犯武城，就遇到了傍晚双双回城的日游夜游两人，运气啊！ “鬼差十九见过二位阴帅。”避不过去了，十九只好迎头而上。 “我日，你看这两鬼够不够恶啊？”日游夜游都没有理会前来见礼的十九，反倒饶有趣味地看着泥鳅重光二人评头论足起来。 “我夜，可以啊！难得这么恶的鬼走到咱们这里。”日游看着泥鳅，却对夜游赞赏地说到。 “我日，真的啊。恶鬼都难过奈何的，每次都会被那些小虫子抢去吃了。” “我夜，可不是嘛！”两人若无旁人地抱怨起来。 十九对他们对话的内容倒是没有一点兴趣，可是他们说话的方式，那个话头，总给她芒刺在背的感觉。 “我日，左边那个比较恶啊！”夜游意指泥鳅说到。 “我夜，可是右边那个怨气重啊！” 二人相视一笑，表示来的都是好货色。 “二位阴帅大人，”十九拦到日游夜游和泥鳅重光之间，对着他们讨好地笑道：“这两个恶鬼是秦广王有命，过了崔府君的察查司和紫袍府君的罚恶司的，前面已经走过了四个地狱，都有记册的，吃不得。” “我日，秦广王算什么？”夜游骄傲地扒开拦在中间的十九，逼近泥鳅重光。 “我夜，”日游还算冷静，拉住了正在逼近的夜游，“还有那个穿紫衣服的。”日游压低音量，表示了罚恶司的难对付。紫袍府君可是个让十九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更加狠辣的存在啊！ “我日，”夜游啐了一口，却还是不得不停止了动作，就算他们在阳间再如何的放肆，入了地狱名册的鬼还是轻易动不得。“那就拉到叫唤地狱，钩心铡身来吃吧。” “我夜，可以啊！当刑罚一样的，反正之后不会留痕迹。他们痛了痛过了，我们吃也吃过了。” 二人陷入到对泥鳅重光如何处置的激烈讨论，不容得十九插一句话，在这两个阴帅面前，她也没有能力安全地带走泥鳅重光。如今，只好搬救兵了。 十九给重光一个示意的眼神，同时三两比划，重光便已经意会了十九的意图，也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拉住了蠢蠢欲动地泥鳅。 十九片刻也不停留，趁着日游夜游还在讨论，抓紧跑向了阎罗王包的住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望乡情切 日游夜游讨论得差不多了，便一人拖着一鬼往叫唤地狱走去，泥鳅只好敢怒不敢言。 这边，十九也终于赶到了王包的住处，匆匆忙忙找到了正在假寐的阎罗王，也不规规矩矩地上拜，她一个劲头冲到王包的面前，前言不搭后语地讲述起来。 “我是鬼差十九，带来两鬼，日游夜游，抓走了。”十九说的气喘吁吁。 “哦。”王包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大概听明白这鬼差的意思。 “日游夜游？”王包慢条斯理地问道。 “对对对。”十九快速地点头活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宅心仁厚的王包是个这么慵懒的性格。 “抓走了？” “对对对。”十九心中抓狂，不用您复述啊！ “抓走？做什么？” 也算是问道关键点了，十九继续说：“要吃了他们。您快想想办法吧！” “极恶的鬼吧！”王包似感叹地问到。 十九呆愣了一下，“嗯啊！”终于反应过来，“是极恶吧。”她也不确定。 “那我也管不了他们啊。” “他们也不是直接吃，”十九打算利用一下王包仁慈的一点，说道：“他们怕紫袍府君，要带到叫唤地狱去钩心铡身来吃。” “那可不行。”王包果然不同意。 这边日游夜游也没有闲下，一旦决定了要如何享用这顿大餐，便马不停蹄地将泥鳅重光带到了叫唤地狱，这里的刑罚比之前任何一个地狱都要多，要复杂，很难想象阎罗王包一个仁慈的人是如何判下这些惨绝人寰的大刑的。 越是仁慈的人，其一旦残忍起来会比夜叉还要凶狠。 痛苦受得多了，恐惧会加倍，但承受力一定也会加倍。这是对泥鳅重光而言。 十九和王包赶到叫唤地狱的时候，只有一地鲜血的狼藉，宣告者一场残忍的杀戮曾经存在。 没有一个鬼。 “在望乡台。”王包说。 “那是什么地方？” “过了望乡台，就可以送往下一殿了。” “为什么”十九想问日游夜游为什么会主动送泥鳅重光去。 “看来他们已经吃过了，没用了便早点脱手吧！” “冷血。”十九下意识的感叹。 “小鬼差，这里是地狱。”阎罗王包突然正经起来，“是你错了。” 我错了？难到，冷血才是对的。不，十九确信。是你们错了，你们都错了。 一直在追逐，在赶路，十九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个鬼差是这样无力，在这样一个残忍的地狱里，她是最弱小的，弱小到要让自己的鬼被别人分食享用。十九啊，二十年你在地狱干了什么？你待在这里是希望看到这些吗？ 望乡台已经近了，和一殿阎罗在一起毕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所谓“望乡台”，于十九看来只是一个老旧的水井，井边勉强还算得上台子的石头被青苔铺满，有肉眼可见的蠕虫在偷偷游动。 地狱里所有的生物都是以吞噬恶鬼存在的，连这蠕虫都不例外。 “雕栏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十九看到重光正对着井中吟咏，脸色是痛苦的忧伤。 “他在干什么？”十九向身旁的王包问道。 “望乡。这是鬼最后一次看他们的故土了。” “他说的什么？” 王包并没有回答十九的问题，“他们看完了，你们就可以上路了。” “可是”可是他们受过的刑罚就算了吗？触及到王包突然冷冽的眼神，十九却不敢问。 “小小鬼差，你记住你是鬼差，他们是恶鬼，你的任务只是引他们这一路。”王包语重心长的告诫，这个鬼差已经过线了。 是这样吗？十九发现今天的自己疑问颇多，到底是谁错了，她也不太确定起来。 重光到底是谁？他说的那句诗是什么意思？国主的话，难道是十九不敢确定。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一定要走了，他们留在这里没有一点用，王包不会为了他们做任何事，尽管他顶着仁慈的名头。 “我日，王包怎么什么都没说？” “我夜，我们才是属于地狱的。” 但总有一天，这一切会变的。十九暗自发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客居无常店（上） “泥鳅，你觉得地狱怎么样？”十九认为地狱已经病态了，却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作为一个新任鬼差的疯狂想法，只能先问问别人怎么看，首先便是身边的泥鳅重光。 “再也不想来了。”泥鳅回答。 “就是说这里的刑罚确实震慑住你了吗？”十九不愿意搞得太严肃，便用戏谑的口吻问道：“是吗？恶鬼。”十九拍拍泥鳅的肩。 “我就不懂我怎么就恶了。”泥鳅抱怨说：“自我来了这里，都说我是恶鬼，我到底是食肉饮血了，还是凶面獠牙了？” “大概，”重光难得主动插话，十九和泥鳅都把他看着，“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想，大概是我们生前害人了吧！” 十九认同地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原因。可泥鳅的问题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尽管已经走过了五个罚恶地狱，可是他都连自己到底恶在哪里都不知道。 听了重光的话，泥鳅又不同意了，“那明明你害的人更多，为什么我比你恶呢？”看来日游夜游对泥鳅的阴影很深了，连他们的讨论都记得。 “这个，”重光也疑惑，“我也不知道。” 十九也不知道，所谓“恶”，到底是这么评定的，又是由谁来判定的呢？ 问题留在这里，可他们要走的路还是不能停下。 此地是一个热闹的集市，若非十九确定自己身处地狱，都要怀疑这只是一个人间繁荣的小镇，有市面商铺旌旗飘飘，有贩夫走卒挑筐叫卖，有络绎行人往来有序这里，难道是桃源吗？ 重光也惊异了，这便是他向往的生活啊！街边有池塘，堤上有垂柳，桥上有独钓人，此生未曾想还能再见这一番儿时梦中的景象。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泥鳅也惊异了，这也是他要停留的所在啊！饿极有酒馆，冷极有绸庄，若自己是这样地方的一农夫，一小贩，即便是一牵牛马的伙计，也不至于流浪一生，害人钱财吧！ 美好总比罪恶给人更深刻的震撼。 十九看着二人陶醉深思的情景，也倒不着急立马上路了，既然是难得的，何不停一停呢？ “住店吧！我们在这里呆几天怎么样？”十九问二鬼。 “好啊好啊！”泥鳅欢快地蹦跶起来。 “好。”重光淡淡地回答，那嘴角一抹的微笑却暴露了他欢舞的雀跃。 “好啊！”十九也觉畅快，心里堵塞了这么些天，这地方就全当游历吧！ 是古旧的客栈，檀木红漆，木桌高椅，那纸窗已泛了微黄，显示着这店年迈的高龄。门槛很高，十九一直将身体斜到门边才能勉强从正中跨进去，泥鳅倒是灵活，重光在过门时便显得很用力了，他生前身体大概不是很好。 没有热情地伙计前来招呼，十九便自己去了柜台，柜台是空的，没有酒，也没有招牌。 “有鬼吗？”十九第一次这样问，十分别扭。 “干嘛？”一个黑黑的身影从柜台下冒出来，不耐烦地对十九呵斥。虽然态度不怎么样，长相倒是不错，一身黑衣也力整精炼。 “看什么看，滚蛋。”对方感受到十九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呵到。 “干嘛呢！”一个柔和的男声似娇嗔地抱怨着，十九便看到一袭白衣的男子幽幽地冒了出来。“女的？”白衣对黑衣好像愠怒地问道。 “啊啊女的。”十九不满意地打断二人的眼神交流。“我是鬼差，这个店怎么个吃法。” “哦，新来的。”白衣才渐渐站直身，勉强像一个老板一样的解释说：“看你死后得了些什么供奉吧！” “供奉？”十九纳闷了，“这个怎么算？” 白衣比较耐心些，眼看黑衣就要发怒了。“那两鬼你带的吧？”白衣指着泥鳅重光问道。 “对啊！” “什么名字？” 名字，十九只知道泥鳅是叫泥鳅，可重光应该由姓吧！便拉长了声音问道：“重光，你姓什么？” 这一问，店中所有的鬼都立住把他们看着，黑衣摇摇头，也表示很无奈。“哦，李。”重光不习惯被许多人望着，只对着十九低低地做着口型。 “你们啊！不要随便报阳间的姓氏。”白衣一边查着什么，一边对十九说：“若是别人报了你们的名字，阳间的供奉他们就可以享用了。” 十九这才明白过来，还好刚刚重光只对自己做了口型，应该没多少人听到，便要拉住白衣男子感激。“干嘛呢？”又是黑衣男不耐烦的声音，还是同一句话，他还截住了十九正要感激相握的双手。 “我，谢谢他啊。” “不用你谢，离远点。” 白衣一记冷冷的眼光扫过黑衣截住十九的手，也渐渐对十九显出不耐烦来，“没有。两个鬼都什么都没有。” “哦。”十九也渐渐发现了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地狱真的是一个复杂的地方。转念一想，，也是，千年的孤寂，怎么也能把鬼熬弯了。 “那我的呢？”十九不放弃地问道，泥鳅重光两个穷鬼，死后也没个人献祭什么的。 “名字。”白衣也不怎么搭理十九起来。 名字是什么，十九突然呆住，自己叫十九是因为死于十九岁，可活着是时候总不会的这个名字啊！那自己到底叫什么啊？ “周蔷。”重光不知何时走到这里，一把拉过陷入冥想中的十九，轻轻的对白衣说道。 周蔷是谁？ 十九回过神来时，桌上已经摆满了山珍海味，泥鳅正吃得满嘴油光，重光也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这些菜，好像自己的胃很喜欢呢！ 看来自己真的忘得太多了，她听到了一个名字，可她不想深究。现在很确定重光一定认识过去的自己，可她不想问。 重光偷眼看十九的时候，十九正呆呆地望着自己，无比熟悉。曾经那么多次的同饭一餐，今生居然还能坐在一起。 重光低下头，心中泛起浓浓的苦涩。原来自己给她献的祭，一起吃起来是这么难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客居无常店（下） 重光回想起初见她的时候，她广袖罗裳，单钗束发，垫脚旋起来的时候花瓣会随着她飞舞，她在溶溶春光中，笑得万物失色。那一曲，经由他的手再弹出来时，她就只为自己而舞，他们共同斟酌出来的霓裳羽衣一曲一舞，惊艳了整个江南。 后来，重光不敢回想，是自己错了。 十九吃不下，她定定地看着重光，这个男子无数次与自己想象中的影子重合，熟悉却陌生。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为什么二十年后才得以重新见到他？ 疑问越是被压抑，就越是强烈。 秦广王前辈，我应该怎么办？我好像不能再顺其自然了。 婆婆，我怎么办？我为什么要忘，又为什么要在此时想要记起？ 可现在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你们两个呆着干什么，吃啊，傻不傻。”泥鳅含着那一嘴的油，贪婪地说。 重光淡淡一笑：“我不饿。”他好像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不想吃。”十九也是恹恹地，最近她脑子里的想法太多，整个人都没有了其他心思。 “你们两个呆子。”泥鳅看着二人不同寻常的气氛，心中生出许多无名的怒火。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顿各怀心事的饭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结束了。好在此地环境不错，也没有再像日游夜游那样的烦心事来惊扰。 十九才好好观察起这里的环境，这些络绎不绝的人不，是鬼。看来不像是恶鬼，也不会是游魂，那么只有一种了，地狱里只有这几种存在。没错的，是鬼使。 那么，刚刚的黑衣白衣？十九才猛然心惊。不会是黑白无常吧？ 而且，是弯的黑白无常？ 这瞬间的意识一下子就颠覆了十九的地狱观。地狱真复杂。 “干嘛呢？”黑衣傲慢又宠溺地在与白衣打闹。 十九偷偷地观察了他们一会儿，不得了，他们真的是弯的。黑无常好像还只爱说一句“干嘛呢”，换上不同的语气。白无常则和善的多，但根据十九的经验，是只样不触及到黑无常，白无常就是温和的。 孟婆给普及的地狱知识果然没错，十九心中暗想，无常可是阴帅，惹不得，黑凶白喜，说的也不错。 可是为什么黑白无常给人的感觉和日游夜游那么像呢？一想到日游夜游，十九耳边又浮现起那魔性的“我日”“我夜”的话头来。惹不起，惹不起。 “你一个人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呢？”泥鳅猛地一拍十九。 “啊”十九回过头，“是你啊！” 泥鳅像是抓住了把柄一样得意洋洋地质问道：“小鬼差，你在偷窥？” “我没有。”十九不想理他，只傲娇地走了。她心里对泥鳅在奈何血池上那斩腿的行为还是心有余悸。 重光倒是悠闲，他不知从何处借来了鱼竿，已经在桥上悠哉悠哉地抖腿了。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连说话都吝啬的人现在还有小动作了。 可毕竟已经到了此处，还是不得不去见见这里的阎王，应该是平等王毕吧！但十九心想，这里的无常阴帅都开店断袖了也没有什么事，看来平等王不凶。 泥鳅和重光依然在这个小镇享受着也许他们最后一次的恬静，十九独自去拜见平等王，至于刑罚，这渐渐成为她越来越不敢触碰的话题。 “鬼差十九见过平等王毕。”十九也很无奈，自己见到任何一个鬼使都得这么自报家门，恭恭敬敬，谁让她现在是地狱的最底层人物呢！ “这是你的路引，待得差不多了就离开吧！”平等王温柔和善地对十九说。 这倒是很意外了，虽然十九想到了平等王可能不凶，可是这也太没脾气了吧！完全没有任何刑罚的吗？ “小鬼差，你当着我想这些有的没的吗？”平等王提醒十九，表示已经看透了她的想法。 哎呀，总是记不住。十九懊恼着，对王毕粲然一笑，心中期望着把这个事情揭过去吧！ “他们现在就在受刑呢！”王毕看出十九的疑惑，耐心地解释：“心中的煎熬比的痛苦更让人清醒。” 心中的煎熬比的的痛苦更让人清醒。十九反复琢磨着这句话，竟然觉得之前所有的疑惑都豁然开朗了，地狱，应该是一个让犯错的人自省的地方啊！ 她终于知道之前的地狱都错在哪儿了，就是他们错了，除了平等王的整个地狱都是错的。 心中通透了，十九便也自娱起来。只是泥鳅那跳脱的性子的确不适合钓鱼这样一件雅事，十九便没有叫他。其实，地狱哪里有鱼呢？愿者上钩罢了。 重光早就在桥上坐着了，水面的光照到他的脸上，一下就把这个男人的神采提了起来。仿佛，这就是他二十岁的摸样，一心安然，荡舟吹曲。 “有鱼吗？”十九在他旁边坐下，一边摆弄着鱼竿，一边问到。 “或许有。” “你曾经钓过鱼？” 重光知道她问的是生前，“钓过吧！我都快忘记了。” “忘记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十九想到自己，认真地对重光说：“所以，你千万不要忘。再痛苦都要记着，至少你在痛苦的时候还知道是为了什么。” 重光心中一股刺疼，她记起了？不，她就是因为记不起才这样痛苦的吧！ “我记住了，永远都不会忘。”他说的是现下的情景，更是记忆中的情景。 后来的多少次再遇，经年韶华，他都记着：不管是周蔷，还是十九，还是鬼帝 “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十九想了很久，这个问题无法避免。 重光也不知道，或许是他不敢吧！她记忆中的自己最后到底多么丑恶，他不敢想。 重光长久的沉默让十九也意识到了什么。算了，有些事，还是不强求吧！十九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那么，你到底是谁？”她总得弄清楚一些东西。 “李重光，一个亡国之君。”重光自己说出来也觉得十分凄凉，只好苦笑道。她去世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风风光光的江南的国主呢，你大概会对我很失望吧！ “你真的什么都忘了？” “什么都忘了。连为什么要忘都忘了，你说是不是挺可怜的。”十九冷嘲自己说。 “其实，也许忘了很好呢！”忘记了至少没有那么痛苦，但重光不想告诉现在这个为自己活得潇洒自在的她。 “你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既然当时忘记是你自己决定的，如果要记起也得你自己来。”重光认真的样子严肃得吓人。再怎么说他曾经也会受万人跪拜的一国之君啊！ 水面无波，十九看着这平静的水面，“既然是这样，那还是顺其自然吧！我只是好奇罢了。” “嗯。”重光轻轻地回答。这一刻，不就很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热恼狱访客 该记起来的，总会想起来的；若是不该想起，自己何必苦苦地追寻呢！道理很简单，十九也想得很明白，但是要做到哪里有那么容易。 平等王说过，心中的煎熬比的的痛苦更让人清醒。十九放下了自己身份的困惑，就一直在琢磨这句话。所以在王毕的地狱小镇待的这么些时日，对泥鳅重光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十九打算找个机会问问他们。 前行只是一个任务，过程的意义却不仅仅限于一个任务，这就是十九一路要走下去的原因，只有走到头了，泥鳅重光才能重新开始。而自己，就一路向前吧！ “泥鳅，你是怎么死的？”一路是很枯燥的，十九只好自己找点话题聊聊。 “打仗了，外敌哪里管我们这些草辈人的性命。” “打仗？”重光心中一颤，是那个战争吗？ “你跟我不是一个时间死的吗？不知道大宋的铁蹄征伐啊？”泥鳅问重光说。 “大宋？”是大宋的，就是那个大宋啊！重光点点头说：“你死在哪儿？” “淮河边上。”泥鳅说到故乡，兴奋地问重光：“你去过江南吗？” “嗯。”不仅仅去过。 “我知道江南，”十九也知道，“孟婆说我就是江南来的，那里来的女孩子都和我刚来的时候一样，温婉得像水一样。” “得了吧！”泥鳅马上就反驳到，“你现在哪里有点温婉的样子了？” 十九低头看看自己，好吧，现在的确是没有了，尴尬地笑说：“我这不是死了有二十年了吗？” “就是嘛！”泥鳅和十九都大笑起来，重光却只能苦笑着陪他们一起笑笑。从前，她的确是温婉的啊！ “唉唉唉，继续说江南啊！我听说可漂亮了，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呢！”十九可不想让他们一直嘲笑自己。 “那是盛唐。”泥鳅哀叹到，“都是战火，哪里还有诗人笔下的景色。” 重光也哀叹，谁能有他对江南的感情深厚呢？谁能有他对江南的歉意深厚呢？ “怎么了？什么战火？”莫说十九忘了，即便是没忘，那时的江南也依旧啊！ “一身黄袍，一柄天钺斧，那铁马军队哪里是江南的纤弱承受得住的？”重光插话。 “他说的什么？”十九实在听不太懂，只好问泥鳅。 “就是赵家的两兄弟呗，一个比一个能打。” “其实太祖皇帝还好。”重光只是无比痛恨他的那个弟弟。 “你还称他太祖皇帝？”泥鳅有些愤怒，“我就是被他的官兵杀死的。” 重光沉默，有些事情，他无力做些什么。 “哎呀，你死都死了，怨气那么重。”十九用力给了泥鳅一掌，正正拍在他的肩膀上，痛得泥鳅大叫地往前跑了。 “你呢？”十九看着向前跑去的跳脱的泥鳅，问重光：“你是怎么死的？” “被投毒死的。”重光给十九一个微笑，其实死亡于他而言是件好事。 “哦哦。”十九知道他不愿意触及那个有自己存在的生活，便趁机打算问问他在地狱的感受，“你觉得，地狱如何？” 其实是模棱两可的问题，但重光懂。“惩罚只是痛苦过了就过了，并没有什么意义。” 正中十九的心思，“那么，在小镇的日子呢？” “我想了很多，战火我避免不了，我能做的的确就是这样了。”重光知道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君主的能力，或许你还在的话，结果会不一样吧！ 十九看不透重光的想法，她一心想的，还是地狱错了。“所以自己想的总比刑罚有用吧！”她自己感叹着，没有看到重光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我知道了，快走吧！不知道泥鳅都跑到哪里了。” “好。”重光相信，她总是什么都能做得好。 出了犯武城，是天宫恬昭罪，这里也住着两位阎王，接下来会是更加的艰辛，此处的阴帅都是兽，和之前的黄蜂一样，可鱼鳃和豹尾都不是善类。 泰山王董住在热恼地狱中，这里的刑罚是一口油锅，自战国就留到了地狱，一直烹煮了千年，它煮的第一锅就是三王的头。 就看重光和泥鳅害的那千百人命，他们就逃不掉这个刑罚。 十九看着这油锅也发怵，熊熊的火没有感情地烧着，大锅里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往上冒。 “女鬼差？”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十九耳边，惊地她赶紧扭头查看，眼前却是一个干净的少年，阳光而不乏痞气，与这口残忍的油锅c压抑的地狱格格不入。 “女鬼使可不多。”少年戏谑地围着十九转圈，“一殿那个阎王好像是个女的，孟婆算个女的，你看，真的不多。”少年真的认真细数起来，晃着三个手指头对十九说。 “嗯，不多。”十九也看出来了，这少年对秦广王和孟婆婆都不太在意，应该来历不小，便打算试试看，她故作也认真地数着，“还有地藏王。”顺势把少年的第四个拇指掰起来。 “那”少年似乎有些顾忌了，“那太老了不算。” 十九大概也知道了，这少年若非天上的，地狱也就那么几个选项。 “你看，”十九不打算点破，大人物想微服私访，自己就当不知道呗！她指向油锅，“这样的刑罚是不是挺残忍的。” “是挺残忍的。” “是不是挺没意义的？” “是挺没意义的。” 十九微笑着，泥鳅重光的命运就看这少年了，“我的两个鬼要再这里受刑，也挺让鬼害怕的。” “是挺害怕的。” 十九心中暗喜，这不就是一个单纯的少年吗？ “我要走了。”十九向少年辞别，接下来就去见泰山王吧！ 少年看着油锅，在看看十九远去的背影，“那么，便砸了这锅吧！”他的一拂手，那无情的火便息了气焰，那一锅沸腾的油全部稠稠地凝固，大锅的碎片铺满地面。 这地狱，早就已沉疴涣散了。废了就废了吧，谁又敢指责他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鬼帝神荼 “报阎王，热恼狱的大锅碎了，热恼狱的大锅碎了，热恼狱的大锅岁了” 报信的鬼使一路喊着进入大殿，消息也便传遍了整个热恼地狱。 十九远远的就听到了，此刻正在规规矩矩地向王董说明二鬼的消息，她平静地移到一边，为报信的鬼使让出一个通道。早就猜到了，只是这少年当真是有魄力啊！ “谁谁干的？”王董因生气而颤抖的声音向报信的鬼使责问到。 “似乎似乎是一个少年。” 果然是他。 王董慌张地走下大殿，油锅已经千年了，这突然碎了他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能有能力碎了这大锅的人也绝不是泛泛之辈。他突然预感到大变的发生，这地狱，难得平静了。 王董匆匆地赶向油锅处，十九也只好在后面规规矩矩地跟着，她倒要看看，这少年到底是谁。 “我的锅啊！”王董看着散落一地的碎片，便惊呼起来。十九看到的时候，那硕大的锅c沸腾的油都不复她初见的模样了。散落的碎片毫无章法地将宽敞的地面铺开，那凝结成胶状的油就裹附在碎片的表面，一直延展地往下流，一个阳光痞气的少年饶有兴趣地在高处俯瞰，如同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 “泰山王，你老了。”少年对着惊呼的王董以一个长者的口吻玩笑。 王董这才沿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他抬头的瞬间，光晕就铺在他的眼里，那逆光的少年像极了曾经叱咤风云的身影。他赶紧走向前去细细端详，祈祷着不要真的是那位。 距离渐近，少年那一脸的贵气就慢慢显露在王董的眼里，是他。他还没有开口，身体就已经不自觉地跪了下去，“鬼鬼帝？” 少年一个跃身跳下，悠闲地走向颤抖的王董，“你真的是老了。” “是！”王董也渐渐平静下来，“倒是您越来越年轻了。” 少年不在意地乜了一眼跟着王董一起前来的众鬼便发现了躲在后面的十九，他快步地走向女鬼差，却云淡风轻地对身后的王董叙述到：“我不小心碎了你的锅。” “这锅，”王董惊讶地望着一地狼藉，“哦”他擦擦汗，还能怎么办呢？“这没事。”鬼帝都亲自说话了，他难道敢追究吗？ 却没有一个人理会王董此刻复杂的内心挣扎，所有的眼神都追随着那个冲向人群的少年身影，“哈哈哈，女鬼差，”少年拉着十九的手，以不容挣脱的力道把她带到人前，“这鬼差我认识。”少年指着十九向王董说。 所有目光才重新聚集到中央，落在一个女鬼差的身上。议论的声音已渐渐浮了出来：“那鬼差没见过啊！” “新来的吧！” “那真的是鬼帝啊，哪一方的谁知道。” “看泰山王与他相识，应是东方的。” “那不是神荼？” “不离十了。” “这鬼差认识鬼帝啊，什么来头？” “不清楚。” 十九恍恍惚惚地被拉上前，耳中就是身边众鬼纷杂的议论。东方鬼帝神，神荼？他真的是神荼？ “我真的是神荼。”少年低下头，把脸凑到十九面前，向她肯定地闭眼点头。 “啊——啊，”十九不太习惯少年近距离地靠近，下意识地后退，才慌忙挣开被钳制住的手，竟然逃脱了。“是，见见过鬼帝。” 王董感到被忽略的小忧伤，看着二人也不是相熟的样子，便以热恼狱主人翁的身份赶紧邀请二人入大殿，氛围略显尴尬。 未曾想一方鬼帝竟是一个少年模样，十九虽然想到少年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也万万没有料到是这样至尊。鬼帝的话，上面便只有地藏王了吧！如今地藏王安眠，他岂不就是地狱的老大？ 可她实在无法将初见那个单纯的少年与制霸一方的鬼帝重合起来啊！ 算是正式见过了泰山王，十九就必须把两鬼带到。虽然所有鬼都在忙鬼帝的事，也没有谁会注意到两个幽魂，但十九却不能不注意。于她而言，两鬼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好在现在锅碎了，他们应该是脱过一劫了。 王董与神荼还算熟络，虽然他们身份差得大，但鬼帝千万年游走于地狱中，倒是与所有鬼都相处甚欢。尽管少年阳光随和，鬼使们与他交往也从不逾越，或许是忌惮他的力量，但更多的是对这个人的敬畏。威而不露之外必定有常人无法企及之处。 因为鬼帝的到访，热恼狱中近一段时间所有的刑罚都得以赦免了，当然也许油锅碎了是主要的原因，但把鬼帝抬出来其他小狱就不敢说什么了，这应该才是王董的心思。泥鳅重光也得以幸免于难，在地狱的地位与权利面前，实在没有他们这些幽魂插话的地方。 十九看着二鬼的遭遇，才感到自己是何其有幸。 “十九，这里没有阴帅的吗？”泥鳅好不容易才得以和十九缩在一起能够说说话，才问到阴帅的事情。 对啊！从未见过阴帅。也正是泥鳅的一句话，十九才意识到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物。 “我也不知道。”十九只能对着泥鳅摇头。 “是鱼鳃还是豹尾？”重光提醒到他们之前黄蜂说过的话，鸟嘴在奈何血池已经见过了，那么四兽阴帅就只有鱼鳃豹尾二人。 “诶，葫芦记性真好。”泥鳅向十九夸赞。 “你到底给他起了多少外号？”十九虽然对重光的提醒心中一惊，却还是不得不吐槽一下泥鳅的自来熟。 重光却是不在意地笑了一笑，有人可以和你开玩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十九翌日早早地便赶向王董，阴帅的事必须问一问。 寒暄不记。 “敢问泰山王，热恼狱的阴帅是哪一位前辈？”十九不兜圈子，自鬼帝向众鬼宣称十九是自己的旧识时，她走到哪里都受着礼遇。 “哦，阴帅鱼鳃，去往都市王黄处寻豹尾了。”王董对十九耐心地解释，“你们接下来要去的就是那里，都在天宫恬昭罪里，也不是太远。” “是这样。”十九不知为何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 “这就去吧！在这里两鬼的运气好。” “是。”十九接下路引，终归是要见到的。 请神来，还需送鬼走。神荼大张旗鼓地现身在热恼狱，就必须再大张旗鼓地离开。十九一行虽然着急赶路，也必须排到鬼帝的行程之后。 足足折腾了三日。 再出发时，重光便总说身后有鬼。泥鳅十九都嫌弃起他来，看来是在多鬼的地方待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豹尾之困 “我们身后有鬼吧！” “好像有人跟着。” 重光又念叨起来，却没有谁听，十九和泥鳅都没有看见，渐渐他感到无趣也不说了。 三人一行相处得久了，气氛不自觉地就变了。泥鳅的性子活，即便是重光这样寡言冷静的性格有时候也会被他扰得不耐烦了回嘴反驳，十九渐渐的就将他们的斗嘴看成一种乐趣。大多的时候重光都说不过泥鳅，泥鳅一旦说起来就不会停，重光也的确抢不了话。但是一旦给了重光反驳的机会，泥鳅就总被他一句话噎住。 重光很聪明，这是十九渐渐发现的，在任何方面他都表现出常人不及的智慧。至于这样聪明的帝王为什么会亡国，十九认为他是不擅长政治与交往的，这也能看出来。 “葫芦，我看你真不像一个帝王，你不会是骗人的吧！”泥鳅打趣说。 “我本来就不是了。”从前是帝王，后来败落了是国主，再回来，他本来也不是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看我们这三人，就你事最多，关键还藏着掖着不肯说。” “没什么可说的。”重光无奈地一笑，都是破败的往事，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十九看着重光颓败的样子，竟生出些揪心的疼痛。 泥鳅倒是不管，他恣肆地一个人活惯了，对什么事情都不依不饶。“那就说说好的，若你这一生没有一点可说的，那我都瞧不上了。” 重光并不在乎他瞧不去瞧得上，只是偷偷看了十九一眼。其实，也是有美好的。 “少年时，我喜欢在山林湖中垂钓。”重光回忆起来，“有个女子，就喜欢在静静的山林里练琴，她弹得很好，却扰了我的鱼。” “哦，你这样富贵的人也去山林？”十九反驳到。 “是贵族游乐造的山林。” 泥鳅切了一声，表示出对贵族的蔑视。 “那女子呢？”十九没那么多仇视的想法，一心要探求故事。 “那女子发现我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山林了。但她的琴弹得我也及不上。” “你没去找她？” “我没看清她的样子。” “哎呀，”泥鳅打断二人，“你的故事真没意思，莺莺燕燕的。” “你看，”重光反倒安慰泥鳅说：“我就说自己的故事没什么可说的吧！” “得了得了，没趣。” 十九用重光的故事去想象，真的有看见那个湖心亭垂钓的少年，似乎，自己身边就是一片山林。可她不确定，这都是自己想出来的。 一路的小鬼也没见到几个，十九对地狱的环境并不了解，只能自己多多警惕。料想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却一直未曾发现身后那尾随了一路的鬼影。 重光的感觉其实是对的。 地狱的树没有叶，但枝干却粗壮繁茂，黑黑的树皮包裹使每一棵树都萧索清冷，让人发怵。时不时的鬼叫和鸟语掺杂在幽静的环境中更显可怖，泥鳅在威胁来临之前倒是无惧得壮人胆，使十九也能稍稍松懈下来。 前方是更加茂密的树丛，突然一个吃吃地笑声就在他们背后响了起来，十九却怎么也找不到笑声的来源，只能加快前进的步伐。 泥鳅重光也不敢玩闹了，这里的鬼兽都能吃了他们。 “站住，”那吃吃的声音一下子落在他们面前，就显出一个庞大的野豹身影。“鬼差？”那野豹走向十九，居然会说话。 “是。”十九赶紧走上前，把泥鳅重光护到身后。反正她不会有什么危险。 注意到十九的动作，野豹的爪子一把就把她扒开，“哦，是恶鬼。”它似乎显得很惊喜。 十九慌了，赶忙阻止道：“前辈，这二鬼吃不得。” “我不吃。”野豹生前闻了闻泥鳅，“我带走。” 十九本来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来。她冲向正准备动手的野豹，“带不得，这鬼需得交由都市王王判决。” “王黄？”野豹显出不在意的样子，“你可知我是谁？小小鬼差？” “大概，”十九猜到，却不能确定，“是阴帅豹尾？” “倒挺机灵。”野豹便幻化做人形，与之前见过的黄蜂相仿。“我交由王黄，你独自离开吧！” “这”十九却不知怎么办，他是都市王的阴帅，最终本来也会交给他。可是现在毕竟还没有拜见都市王，二鬼也没有入下一殿的名册，若是丢了，罪责可全在自己。 想了许久，十九还是为难地看着豹尾，“您这是带他们去哪儿？” “不会吃了的，你放心吧。”说完便卷着二鬼消失，不给十九一点拒绝的机会。这可怎么办？她也追不上。 “女鬼差？”正当十九发愁，便听到了少年鬼帝的声音，是神荼。 “见过鬼帝，您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嘘，”少年赶紧对十九噤口，“低调，别让人发现我。”说是要低调，他却巧妙地躲过了十九的追问。神荼本就没有离开，遇到了那么好玩的女鬼差，他不得好好留一阵？便一路跟在他们身后，那国主就曾发现了他。好在二鬼现在都被豹尾抓走了，他可以和女鬼差单独游玩了。 但是还得假装一下，“我路过。”神荼貌似惊讶地看了看十九，“你的两个鬼呢？” “被抓了。”十九正在发愁，正好现在不送上门的一个帮手吗？“您帮帮我吧！”十九可怜巴巴地望着少年：“我丢了鬼回去要被紫袍府君罚的，他的刑罚可厉害了。” 神荼心中对这丫头的计量了然，可并不打算捅破她。挺好玩的不是吗？ “好吧！紫袍的那个府君的确挺凶的。”神荼继续装成那个单纯的少年，对求救的女鬼差路见不平地出手相帮，十九倒美滋滋地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 “你说豹尾会把他们带去哪儿？” “你在泰山王那里见过鱼鳃吗？” “没有。”十九突然醒悟：“对啊，泰山王说他的阴帅去找豹尾了。那他们在一起？” “嗯，豹尾不吃恶鬼，鱼鳃可是要吃的。”神荼提醒十九说：“鱼鳃和其他三兽的生长环境不一样，修炼时便不得不吞食恶鬼保命，你的二鬼惨了。” “啊！那怎么办？”十九意识到严重性，便更加急迫地拉着神荼救鬼了。 神荼看着慌乱的女鬼差，脸上却是许久不曾出现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执念鱼池 从前有个女子，野性未驯更甚这个女鬼差，那时还是莽荒，她是狐养人女，日日跟在自己身后，后来有一天，她成为了人了，是真真正正的人。神荼想到万年前的凄清往事，更感苍凉，世事无常，时间已经快让他忘记了。十九和她尤其像，仿佛就是万年前生活的样子，那时的陪伴后来都成为了煎熬。 “丫头，你觉得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荼自感人就是罪恶，那样的罪恶会抹杀掉所有的美好。 “人有，自然也有人情。”十九赶着去救被豹尾抓走的二鬼，这少年鬼帝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十九无奈，只好一路敷衍着他的问话。 “那你说地狱又是怎么样的？” “都是魔鬼，哪有什么可说的。”十九对这个以刑罚为乐的地狱已经感到厌烦，倒是这个话题她没那么敷衍了。 “其实啊！”神荼将眼神转向这空荡荡的四周，“你看，这地狱空荡荡，魔鬼都在人间呢！”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十九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不，魔鬼还在地狱，他们不是还抓走了我的二鬼吗？” “你错了。”神荼对十九说，肯定地否定了她的判断，却本不打算解释下去。 你会觉得地狱之恶，是因为源头都在人间啊！神荼活了万年，用己身实践思索了万年才明白的道理，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小鬼差哪里能这样轻易地明白？她连人间都还没有活明白就归了地狱，才二十年，哪里就能明白？ “你总会知道的。”神荼心想，那二鬼在人间是如何的恶，到了地狱，若是谁有心一定要吃了他们，哪里能活到现在？说到底，地狱还是及不上人间半分呢！ “哎呀，鬼帝大人，您可快点吧！我的二鬼就要被吃了，小小的鬼差要魂飞魄散了。”十九不容神荼再唠叨，赶紧拉着他加快速度，最重要的是还要堵上他幽幽不绝的嘴。 神荼将十九带到了恬昭罪的水池，这大概也是地狱唯一的一处水池了，供养着地狱唯一的淡水兽，是为热恼狱的阴帅——鱼鳃。 “天哪！”十九不得不感叹，在地狱这个阴暗幽森的地方，能有一处无常居的小镇已是极为不易了，没想到还有一处淡水的湖泊，不似奈何的血池，这里真的是完完全全的澄澈的湖水，清凉的源泉。“我在地狱二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纯净之处。” “小儿无知啊!”神荼感叹着走向湖边，“鬼呢？”他平静而充满威严的一声责难将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细密的波纹，那波纹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直延伸到湖水的之中便旋开一个细长的漩涡，那细长的水线就直直地冲向潭底。 水波四溅，刚刚还在十九面前趾高气昂的豹尾就匍匐着来到神荼的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下：“见过鬼帝。”豹尾斜眼看见神荼身边的十九，心下了然，却还是不得不装作不知道。“敢问鬼帝到此有什么指示？” 哪有小鬼的心思逃得过神荼的眼睛，他知道，所以他原谅。但十九 “我的二鬼在哪里？”十九看豹尾装糊涂，也顾不上尊卑礼仪了，索性她有个鬼帝在旁边撑腰，便直接逼问了。 “二鬼？”豹尾无奈地看了十九一眼。 “你们把他们给吃了？”十九冲向跪在地上的豹尾逼问，可千万不能啊! “我说过，不会吃了他们的。”豹尾对十九轻轻地说：“我会把他们交给都市王，你就先走吧！”他已经近乎哀求。 听到已经变得哽咽的声音，十九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豹尾应该不会说谎，可是神荼说 “我骗你的！”神荼逗弄地拨了一下十九的散发。“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谢谢鬼帝。”豹尾感激地向神荼磕了一个响头，又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十九。 “好，好吧！”十九已意识到大概事情不简单，一殿阴帅甚至下跪哀求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一定需要她的二鬼呢？ 神荼却只是对着十九求知的眼神笃定地摇了摇头。这里的人都有执念，何必要急于探求别人的伤疤长在何处呢？ 时间过得很慢，就像水面荡不开的纹路，十九远看着那走不动的时间却只能在心中暗暗地着急。反观神荼，他已经寻到了湖边长满苔藓的碎石，怡然自得地发着呆。只有豹尾和十九一样的焦灼，他的焦灼攸关生死，比十九更加煎熬百倍，他相伴了上千年的兄弟正在经历 寂静，直到水面的纹路重新划开时间的裂缝才得以消退，一只游得绵软的大鱼拖着昏睡的二鬼出现在碧波上，十九看见豹尾迅速地冲向了湖心，飘过十九的时候她听到了抽噎，是真的吗？她不确定。 “他们怎么了”豹尾接过二鬼，大鱼就重新沉入水下了，十九赶紧冲向昏睡的二鬼，向神荼求证。 “昏了呗，”神荼说着便毫不留情地引湖水向二鬼的脸上泼去。“你看，这不就醒了吗？” “十九？”重光见到一脸担忧的十九，似乎不太确定地问到。 “啊十九，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泥鳅紧接着醒来，便扑向十九。随着一身吃痛，脑门上正正地受了一记来自鬼帝的石头，重新晕了过去。 十九哭笑不得地看着泥鳅对重光说：“没事就好吧！” “走了。”神荼不善地注视了重光一会儿，便转身离开。豹尾在身后感激地跪别，消失。 “走吧！”十九示意重光捞起昏睡的泥鳅，便朝神荼追了上去。 重光只是苦笑，什么时候，她已经不在原地等着自己了？也好吧，只要她追上的那个人比自己可靠。 神荼便一路化作鬼差跟他们一起，一行四人。泥鳅醒来发现神荼的存在，便只好收敛地猫在他们后面，从前对重光的所有不满竟然一下子就转移到了眼前的少年身上，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神荼一路只觉身后恶鬼的怨念极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重回罗酆山 趁着神荼没有注意，十九悄悄溜到身后，站到泥鳅重光中央，“我问你们，那条大鱼把你们抓去干什么了？” 泥鳅犹豫了一会儿，便打算对十九和盘托出：“其实啊” “住嘴。”重光立即拉开十九远离泥鳅，对泥鳅警示地说到：“我们答应了别人的。”说完又歉意地看着十九，表示的确不能告诉她。 “好吧！我也就那么一问。”十九原本已经放弃了探寻的，可一下子没忍住才问了他们。总有一天，该让她知道的总会知道的。虽然错在十九，但到底显得重光比泥鳅稳重许多。 “你们干什么呢？”神荼注意到三人的悄悄话，便不满意地向后怒斥着，他对这二鬼都没什么好脸色，特别是重光。 “来了来了。”十九无奈的跟上去，这可好，招了个惹不起得罪不得的主儿。 “你要一路和我们一起啊？”十九试探性地询问鬼帝，虽然说带着他可以免去很多麻烦，可毕竟带着他就是一个麻烦。 “那是自然。”神荼所表现出的还是一个少年心性，十九知道这一定不是他本来的面目，但既然他习惯便不戳破吧！ “欧，”十九倒是清楚下一站要回罗酆山见卞城王陆，到了罗酆山，遇见的便是秦广王一类的地狱头子，鬼帝这么大的头衔若是到了罗酆山，哪里有不被发现的道理。十九想到这里，便打趣地对神荼说：“可是，我们接下来要去丰都阿鼻地狱哦！”阿鼻地狱就在罗酆山的正中央。 “要去罗酆山？”神荼有些茫然地看着十九，“我若是去了，是不是又得多大的排场？” 十九低头偷笑，表面上还是正儿八经的样子，“那是自然，您是一方鬼帝，到了我们这小小地狱，当然要好好接待一下啊！”十九特意将“好好接待”说得认真缓慢。 “那我可不去。”神荼骄傲地转过头，突然又想到：“小小鬼差，我们先去下一域吧！最后再去罗酆山。”便直直地盯着十九，难得看到这骄傲的鬼帝软下来的时候啊！ 十九早就料到这少年会赖皮，可是刚好，恰巧没得选择了。“可是也换不了了啊！”十九表示为难地看着神荼，“我们就只剩卞城王和轮转王没见了，那轮转王一定是最后才能见的啊！”十九还故意地回头望着泥鳅重光问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泥鳅本来也不喜欢这鬼帝，只是一直得罪不得。现在终于有一个可以不顺他意的机会了，便用力的点头，诚恳地对神荼说：“是啊！最后见了轮转王好决定我们怎么办啊！” 重光也在一边一个劲儿地点头。 十九忍不住笑了出声，触及到神荼的眼光又赶紧收敛起来，还不忘用眼神鼓励后面这做得很好的二鬼。 “哼！”神荼不满意地拿着手中的树枝撒气，可他也知道这最后的两域的确不能换了，便一个人生气闷气来。十九只好憋着笑摇摇头，这鬼帝有时还真的像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一样。 气鼓鼓地走了许久，只有身后的二鬼倒是显得十分开心，但到底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鬼差，”神荼突然停住，对着前面的十九喊道：“我跟你去罗酆山之后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啊”十九对这一向爱玩的鬼帝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以为又是他的玩笑，却还是坚定地说：“我走了，我的二鬼可怎么办啊！”说着还用宠溺的眼神看着泥鳅重光，倒是把泥鳅看得汗毛倒竖，这鬼差也是满肚子坏主意。 重光却心中一惊，她要走了，和一个少年？ 神荼却是难得地认真，还以为十九真的松口，便欢快地冲向十九，拉起她的手说道：“真的啊！去了罗酆山我让他们重新找一个鬼差带他们吧！我们继续去玩。” 十九看着真的兴奋的神荼，似乎他不是在玩笑，才扯开他的手严肃地问道：“你认真的？” “我自然是认真的。” “可我不是认真的。”十九看着已经变脸的神荼，还是决然地说到：“我要把他们带到最后，我会好好当一个鬼差。”十九坚定地看着二鬼，神却飘忽在他们之外，仿佛她眼神所指的方向还有着更多的鬼魂，那是她作为一个鬼差的职责。 “你不和我走？”神荼再一次漠然地问她，十九知道自己不该触怒这个力量强大的少年，可她必须拒绝。 “是。” 那坚定的眼神落到重光的视线里，仿佛这也是对自己的否定，完全地划清了她与他未来所有的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本以为神荼会生气发怒，可十九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威名赫赫的一方鬼帝就这样委屈地大叫起来，“哇哇”的喊声不绝于耳。“你不和我走，你不和我走，你不和我走”他一遍遍地重复，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十九无奈地笑笑，他真的把一个孩子气的少年演得很好。“好啦好啦！”十九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地哄着神荼，无奈地对泥鳅重光笑笑。二鬼更是惊讶得呆立，这鬼帝真的很有个性啊！ “那我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神荼像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哭诉。 “乖啊，以后我再去找你玩。” “啊不要不要。” 漫长的一番折腾，十九才身心俱疲地送走了闹腾的神荼，泥鳅重光也不得不长嘘了一口气。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终于把神荼送走了，泥鳅终于可以又蹦跶到十九跟前了，于是便再一次解封了他的话痨体质。 “十九啊，我们真的是要回罗酆山吗？” “那是当然，我骗你干嘛？” 泥鳅轻轻地说：“我还以为你是骗鬼帝的呢！” “嘘！”十九赶紧示意泥鳅闭嘴，保不齐这鬼帝没走又跟在他们身后呢! “身后没鬼。”重光看着她们滑稽的动作，笃定地向他们保证。 “好吧！”经之前的事情他们是真的相信了重光，他生来对某些地方就异于常人的敏锐。 “我们这次去罗酆山要从山底走。”十九想着许久没有见孟婆，总该回去看看她。“所以你们得爬山。”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天哪！”泥鳅第一次上罗酆山的时候便领教过一次，这是要命啊！ “得了吧，你早就没命了。”重光看出他的想法，毕竟第一次上去他们是一路的。 十九当然也知道爬的辛苦，不过这一次她是挂牌的鬼差了，可以飞，心中顿时就爽朗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又见孟婆 “快点走吧！”十九催促到磨磨蹭蹭的二鬼。 “十九，我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走山底啊！明明我们可以不用绕路不用爬山就可以到罗酆山顶啊！”泥鳅抱怨到。他本来说得也不错，爬罗酆山都是对于第一次上山的鬼而言的，他们这算是回程，有鬼差带领的话是可以从后山直接上去的。 “因为，我要见一个人。”十九没有告诉他们会见到的是孟婆。 “一个人？”重光疑惑地问十九，可是他向来不多话。 “对啊！一个女人。”十九故意挑逗地看了二鬼一眼，“一个漂亮的女人。” 重光才舒了一口气笑起来，还好。泥鳅也笑起来，“有多漂亮？” 十九见二人都笑了，心中便生起一个捉弄的想法来，正好逗逗他们。虽然她还是有点害怕孟婆那个直砸头顶的汤勺，但是想到她被捉弄的表情，十九还是大着胆子去做了。 “你们见了就知道了，我给你们介绍啊！” 重光捕捉到十九那嘴角微斜的坏笑，便赶紧截住她的话：“我就不必了，给泥鳅介绍吧！” “欧，好吧。泥鳅~”十九便朝泥鳅唤道。 “好……”泥鳅虽然被十九那不怀好意的笑弄得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答应下来：“好吧！” 路上的景致渐渐变绿，干枯的树枝上也开始发起了绿芽，路边的布帷是绿色，地面是绿色，连远处的光也泛起幽幽的绿意。十九在这样的绿光中生活了二十年，从前见着总是幽森，如今在地狱转了一圈回来竟然感到无比亲切。她闭上眼，在脑海中慢慢回忆出要见到的景象，远望是巍峨的连宛屡天宫，天宫下有一处棚亭，亭子里应该有一个风韵万千的掌勺女人，在远一点的地方应该是罗酆山，到了山腰会经鬼门关，王蒋就住在山上。 “嘿，”泥鳅突然蹦到十九面前吓她，“你想什么呢？” 重光也紧步赶上来，泥鳅总是会做些没意思的事情，但每次他和泥鳅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又总反驳说自己没有情趣。 十九才没有被幼稚的泥鳅给吓到呢，但还是生气地追着泥鳅就要开打，一路叫骂：“你是不是有病？” 重光看着追逐的二人，也慢慢笑起来，这样真的很好啊，可能的确是自己活得没有情趣了吧！便也只能加快脚步追上玩闹的二人。 就快到了，十九已然见到了孟婆的棚亭，那个雍容的身影是那么熟悉。 “小泥鳅，”十九叫住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的泥鳅：“看到那个亭子了吗，那个漂亮的女人就在里面哦！” “是吗？”泥鳅朝着十九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一个袅娜的身影。“那我先去问问路。” “你不怕她吃了你啊！” “应该……不会吧！”便兴奋地向棚亭冲去。 重光笑着走到她的身边，“你又打什么主意呢？” “没有啊！”十九抿着嘴笑着背手前去，那踮着脚跳动的步伐就暴露了她的欢欣。 重光望着那个开心的背影轻笑，在很久以前，他也曾见到过。雾气氤氲，他在湖心的钓鱼台上，望见的山林中抱着琴跑走的背影，也是这样。 泥鳅快了很多就坐到了棚亭中，这里什么鬼也没有，一个倩影就背着她熬着汤。“姐姐，”泥鳅朝着背影问道：“是供茶吗？” 没有回答。 “姐姐……” “啊！” 孟婆望着被五花大绑着狼狈的鬼魂在地上挣扎，在他身上还有十九那个丫头的气味，看来，那丫头回来了。孟婆继续转身熬汤，并没有再管地上挣扎的泥鳅，整个棚亭中都是一个哀嚎的男声。 “哈哈哈，”十九远远的就听见了泥鳅的求救声，但走近了看到他被绑得滑稽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婆婆真是一点不手软啊。连很少会笑的重光也在旁边浅笑起来，这一刻的泥鳅，比在寒冰域被冻时，比在鬼王的威吓下颤抖时，比在大鱼潭底时都更狼狈：浑身都被滚上了泥土，被缚的绳索乱得没有章法，关键是他还一脸懵的小委屈，实在让人捧腹。 十九笑过便径直从泥鳅旁边跨过，跳进棚亭高兴地大喊：“婆婆，婆婆我回来了。” “知道你回来了。”孟婆放下手中的勺子，慢悠悠地走出来，还不忘整理她的散发。“你还给我孝敬了一个恶鬼啊！知道婆婆就爱熬个汤，你还是有心了。”便要去提被束缚的泥鳅。 十九原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孟婆要拿泥鳅熬汤了，那可不行啊！“不是不是，婆婆啊！这是我的鬼。”就陪笑着站到孟婆跟前，踹开地上的泥鳅。 “知道了。”孟婆拍拍手，“丫头欠打。” “也不是啦！”十九跟上进亭的孟婆，还不时招手示意重光解开泥鳅跟着进来。 孟婆坐下，看着殷勤的十九，“你倒是看着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啊？”十九也跟着坐下，被解开的泥鳅已经跟着重光进来了。孟婆的眼神就一直跟着他们落到了十九的背后。 看到孟婆不同寻常的眼神，十九刚忙解释：“婆婆，这二鬼真的不能熬汤的。” “我知道。” 孟婆收回眼神，“你这二鬼很不一样。” “啊……哪里不一样啊？” “你想起什么了吗？”孟婆盯着十九的眼睛。那个后来的进来的鬼，是他。 “没有啊！我都忘了。”十九也看出孟婆见重光的眼神不太一样，应该也猜到十九和重光生前认识了，但她已经不想去探寻了，便安慰到孟婆：“您放心吧，要不我再喝点汤？” 孟婆也不知何时手上拿了汤勺，突然就向十九头上敲去，“没得喝，我多难熬。” “好吧！”十九苦笑着回头望向二鬼，他们果然在偷笑。 “十九，你在这里陪我一下吧，我叫牛头阿傍直接来接这二鬼去见卞城王。” 十九望向二鬼，想看看他们的意见。泥鳅大概知道了这漂亮的女人是孟婆，不敢反驳她，就只好呆站着，也不给十九点头也不给她摇头。重光对孟婆很是感激，感受到之前孟婆对自己的注视也明白了许多，便直接对十九确定地点点头。泥鳅看重光点头，也只好轻轻地点着。 十九也想留下，二鬼也答应了，便答应孟婆说：“好啊！反正也就在前面了。我也想您了。” “嗯，我传信让阿傍过来。”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牛头阿傍 和孟婆在棚亭悠闲度日的生活就和十九刚刚来地狱的时候一样，完全忘记前事，完全不用考虑后事，每天就是围着熬汤，看各式各样的鬼魂离开。但这样的时光毕竟短暂，随着阿傍的到来便消失了。 牛头阿傍就和传闻的一样，但他的牛头却真真实实的就是一个健壮的耕牛的样子。十九第一次在地狱中见到了附和地狱的形象，倒是新奇有趣，只是泥鳅被吓得不轻，平常的胆大原来经不起检验。 “阴帅稍后，我去请婆婆。”十九将阿傍引入亭中，见他走路流露的却分明是文弱的书生气，与那个壮硕庞大的牛头的确不相配，可十九也只是存着疑去叫孟婆，不好当着别人的面点破。 “好，我等着。”阿傍是卞城王陆的阴帅，与孟婆是同一级别，但是他来地狱的时间却远不及孟婆，所以也总是恭敬些。 泥鳅重光乖乖地站带一旁，眼神一直跟着十九跑，不敢看牛头。 孟婆姗姗来迟，十九迎着她的时候她还走得匆忙，见十九到了也知道已经接待了牛头，便也放缓脚步，从容地走过去了。 “婆婆，我看这位阴帅他的头似乎与身体不相匹配啊！”十九不敢当面问牛头，私下里只好和孟婆说了。 “你看出什么了。” “也没有，就是看他走路的样子文文弱弱的。” 孟婆赞许地看了十九一眼，“不错，比以前心细了。” “嘿嘿，”十九难得得到孟婆的夸奖，索性一次性地缠着她说完：“那到底是这么的啊？” “你既然想知道，为何不亲自去问他。” 十九显得有些犹豫，“我这一路遇到了很多人，特别是泰山王的阴帅鱼鳃，他们都有些不能说的秘密。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孟婆没有想到这丫头在地狱走了一圈真成长了不少，心里也欣慰许多。“牛头没有什么禁忌，你去问他吧！” 得到孟婆的许可，十九自然也乐意听本人说说，便敦促着孟婆加快脚步，编出些不好让客人久等的瞎话。 亭中一片寂静，十九看到在一旁战战兢兢地二鬼才知道自己居然忘了他们，还好牛头不是鬼王那样的凶恶，否则泥鳅重光二鬼就真的死定了。 泥鳅终于看到回来的十九也舒了一口气，这次可以放心下来了。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看见十九已经成为一件足以让他安心的事情了。某些事情在悄悄变化，而当事人浑然不知的时候为多。 “牛头大人，”十九先孟婆一步进入亭中，便向牛头恭恭敬敬地问好，同时指向孟婆，表示正主已经到了。 “孟婆您好。”牛头站起声，对孟婆恭敬地施礼，若是不看他的样子竟然俨然是个有模有样的书生。 “都坐吧！”孟婆缓缓来迟，以主人翁的身份邀请所有人落座，当然还有在一旁站得战战兢兢的二鬼，只是远坐在离他们较远的桌上。十九也坐到孟婆旁边，打算好好问问牛头的事情，已经完全把要将二鬼托付的事情给忘记了。 还好孟婆还算记得，坐下就对阿傍交待起来：“我今天是叫你来……” 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焦急的十九给打断了，“婆婆，我有事情问呢。” “哦，对。”孟婆恍然大悟一般，明明是刚刚在说到的事情。 “这丫头有些事情问你，”孟婆索性对阿傍说清楚，免得这丫头还开不了口，“是关于你的头，你方便吗？”孟婆在地狱待得久了，地位自然也就高些。 “我的头？”阿傍第一次被人问道关于头的事，不是别人不关心，大概是大多人也不敢轻易地问他，这件事也就少人知道了。“没什么不方便的。”他转过头看向十九，牛的头不太能分辨出他的神情，但大抵是温和的。 十九才注意到他脖颈处连接的地方显出许多狰狞之处，原本的颈子是细小的，可是耕牛的头又极大，放在这样一个纤细的脖颈处显得很是突兀。大概是安放这头的人又不太细心，伤疤与血痕也很明显，只是平时牛头并没有仔细地打理，毛发遮挡处若是不近看也难以发现，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人发现到阿傍的异样。十九看得久了，也生出些畏惧来，她还是以微笑的动作幅度指着阿傍的脖子说：“你的颈子有些……” “可怕吗？”阿傍倒是显得不甚在意，这又不是十分见不得人的伤口。 对方的坦然倒是显得十九不太懂事了，当着孟婆的面，她赶忙弥补道：“也不是……只是十分，奇特。” “奇特？这个词挺好。”那个凶悍的牛头笑起来原来也可以是这么和洵。 泥鳅重光也在邻桌伸长了脖子听着，这样的地狱趣事可是难得一闻呢！ “您能说说这个头的故事吗？” “与你们而言是故事，与我而言都是往事。其实，这其中还有一件遗憾。” “遗憾？” “这个头不是我的，我找不到自己的头了。” 十九听到阿傍的这句话，心里便闪过揪心的痛楚。她何尝不是如此呢？阿傍只是找不到自己头，而她却已经找不到自己了。 泥鳅实在忍不住，便对着阿傍焦急地询问：“发生了什么？”话毕他意识到自己多话，好在此刻阿傍没有在意，倒是孟婆给了他一记警醒的眼神。 “从前我是个书生，赶路的途中见农夫在一个劲地抽打犁地的耕牛实在忍不下心就劝诫了一句，后来没走多久就被冤告判了斩刑。”阿傍将心中所记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而到底省略了多少辛酸，他不想别人知道，这不是一次哭诉。 “婆婆，他是书生。”十九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得意，向孟婆表示自己的判断不错。 孟婆斜楞了一眼十九，她终究还是一个孩子，懂不得太多世故。但或许于她是件好事吧！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暴躁了。“继续听着吧！” “是。” “其实也没什么了，我也不知道这牛头怎么的就长在了我脖子上。” “那这么许久你没有去找找看吗？”十九想到自己对过去有过的探求心思，也借此机会向牛头请教。 “找了，过去的事终究也是属于我的，我应该去找。” “往下说吧。”孟婆冷冷地打断阿傍，她并不想十九去探求那辛苦忘记的痛苦。 阿傍看着孟婆冷下来的脸色，怕是触及到关于孟婆的忌讳，也赶忙改了口。那个关于孟婆不可说的往事，曾经在地狱被传得神乎其神，而那些开始传出话头的鬼，最终都被孟婆熬了汤。 阿傍转过头对着十九说：“找到了崔府君，可是他身边那个男孩着实不好哄骗，鬼札就在他手上。” “婆婆，什么是鬼札。” “是记录所有鬼使生前狱中的档案册。”孟婆不情愿地告诉她，若是她有一天也去翻到了…… 十九看着忧心忡忡的孟婆，也知道她大概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担心了，便握着她的手安慰到：“婆婆放心，我不想知道。” 孟婆才欣慰地看着她，“那么难才做到，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好！” 重光心中猛地一惊，孟婆的话就绵绵地飘在他耳边，“那么那才做到？那么难才做到？”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阿傍见十九孟婆打着哑谜，着急地敲桌，听说崔府君与孟婆的关系不一般，如果她能帮忙…… “死牛头，我都听到了。”孟婆挥动起她的汤勺，精准地砸向了阿傍不属于自己的头上。 十九可怜又暗笑地对阿傍戏谑道：“挺疼吧？” 当然挺疼了。阿傍只能在心中反驳十九，却还是被孟婆听到了，接着便又是一记汤勺。 “行了，让十九去找找看崔府君吧！”孟婆也松了口，若是能寻得阿傍的头，也是一件好事。她信十九，那些记录在鬼札里的往事不会多事，现下最关键的是这个鬼，她恶狠狠地看向重光，就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察查司寻头（上） 孟婆将十九叫到跟前，想要从崔府君身边那个男孩手里拿到鬼札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要问起这孩子的来历，连孟婆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崔府君虽然随性惯了，却不允许任何人欺负那个男孩，自己反倒被欺负得够呛。 “婆婆，那个男孩我见过，与崔府君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呢！”十九想到男孩把熟睡的崔府君惊醒的样子，是很凶了。 孟婆点点头说：“不错。” “可是他是谁？” “这除了崔小子谁也不知道，府君的事务多，所以这男孩就是察查司的辅导官。” “辅导官？”十九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个职务。 孟婆耐心地讲道：“就是说崔小子只是挂个名头，事情都是那个男孩做的，鬼札自然也在他手上。” “哦，是这样。” “丫头，你去只管把我的话带给崔小子，他会帮你的。”孟婆悄悄地对十九说了一句话后就继续熬汤去了。 至于泥鳅重光二鬼，自然只能乖乖等着阿傍，阿傍又得乖乖等着十九，都由孟婆领着帮忙熬汤了。 十九再上天宫宗灵七非，一切就顺利得多了。她一路踩着绿火，直奔崔府君的大殿，果不其然，他正趴在案头上睡得不亦乐乎。十九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不似之前可以与他一同在大殿内瞌睡了。她学着男孩的样子，直冲冲地就走到崔府君旁边，用手在案上狠狠地拍出一个惊魂的声音。 “砰！”崔府君被惊醒，他依然和之前一样懒散地闭着眼，像往常一样等待着男孩把他从满面油光的男子变成一个威风赫赫的府君。一刻……两刻……时间慢慢过去，崔府君却一直未等到和往常一样的程序，才缓缓地睁开眼，十九就在他的面前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啊！谁啊？”崔府君被惊得大叫。 十九这才离开案台，走到大殿中央站定，“府君大人，我是新任鬼差十九啊！” 崔府君扒开眼前零乱散落的头发，定定地看了十九许久，才正襟危坐，缓缓地问道：“十九？哦哦，你的八域走完了吗？” 可此刻披头散发，满面愁容的府君像正常坐堂一样问询起来却显得异常滑稽，十九倒是感激这位随性的府君大人竟然还记得只见过一面的自己，回答道：“就快走完了，只是孟婆让我给您带句话。” 正值此时，男孩优哉游哉地朝大殿走近，嘴里还冷嘲热讽地拿崔府君开着玩笑：“府君大人今天没等我叫就自己起了呢！” 十九从孟婆出得知了男孩的身份，他既然身为察查司的辅导官，自己也该尊敬些了，不管他此刻的样子是不是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便恭敬地稽首问好：“见过辅导官。” “哟，鬼差十九，这就回来了？”男孩说起话来竟是如此成熟的慵懒老成。 十九才终于知道了身为三司之一的辅导官哪里就真的会是一个小小少年呢！ “还未完成，只是孟婆……” “没事。”崔府君见十九要提到孟婆，赶忙打断十九说：“她回来玩的。” 十九也不得不嫌弃起这府君来，如此拙劣的谎话！ 男孩并没有深究崔府君与十九的哈哈，只是蔑嘴一笑，拂袖而去。十九看到崔府君的时候，他正长嘘着一口气拂着额角的汗珠。 “十九啊！”崔府君的声音明显的低了许多，“孟婆说什么了？”他还不忘招手让十九近前，免得悄悄话会被旁人听了去。 十九便附耳到崔府君旁，只偷偷的告诉了他。至于内容，孟婆不让十九告诉大家呢！嘘！只能让崔府君听到，大家看的时候要悄悄！ “欧！你说吧，想让我帮你什么？”崔府君听了孟婆的话，果然是乐意帮助十九的。 “希望您能帮我拿到鬼札，我需要找到阿傍的头。” “鬼札？”崔府君一凉，那可是在男孩手里。 “府君大人，”十九看出崔府君的犹豫，赶紧督促到：“您不会决定不了察查司的事情吧？” 虽然大家都知道察查司的事务由男孩负责，但崔府君到底还是挂名的老大啊！府君也是要面子的好吗？他涨红的脸和着他的红袍，印在这绿火幽森的大殿上，连语气都是紫青色的：“这……自然是决定得了的。” 十九得意地抿嘴：“如此，鬼差十九就先谢过府君了。” “嗯嗯嗯。”崔府君这就显得不耐烦地招手，被逼到渐渐随性不下去了。 十九只能在宗灵七非住上一夜，祈求着那不靠谱的府君可以顺利地拿到鬼札，否则她就只能自己去求那个老成的男孩了。 绿火在大殿上吞吐的一闪一现，就是一个昼夜逝去。十九去找崔府君的时候，正巧男孩也在旁边，让十九茫然无措，如今她也只能作为是回来玩的了。 男孩的表情并不和善，崔府君一直在对十九挤着眼神，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她只好迎头而上以不变应万变了。“二位大人都在呢！”不是严肃地见面，十九也只好不尴尬地打着招呼。 “鬼札不给。”男孩并没有和十九废话，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意见。果然阿傍求了那么多年都拿不到的鬼札哪里是靠孟婆和崔府君的面子就换得来的。 “那什么……”崔府君弱弱地插话，就在十九打算开口央求之时，“还……还有……” “有一点，”男孩果断地打断崔府君的话，“你可以查一页。” 十九紧缩地眉头顿时豁然开朗，果然，婆婆的话对崔府君还是有用的。她赶忙截住男孩的话，生怕他反悔，“好的，就一页。” 十九感激地望向崔府君，就隐隐约约地发现了他额角的紫青，这算是……家暴吗？不管如何，十九感激。 男孩迟疑地拿出厚厚的一摞鬼札，不情愿地问道：“查什么？” 查什么？突然受到一页的压力，十九竟然也不知道了该查什么。是阿傍，对，要查阿傍。可是……重光？她自己呢？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查什么？”男孩又一次提高声音逼问。那威吓的声音迫使着十九不得不立刻做出决定。 查什么？阿傍？还是自己？自己？阿傍？ “查阿傍！”是高声而斩钉截铁地声音，先于十九的意识，宣告着她的决定。“查阿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察查司寻头（下） “你要查牛头阿傍？”男孩略显惊讶地问十九。 十九虽然不知道男孩为什么会感到惊讶，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 “他是一殿阴帅，在地府的年岁必定不短。”男孩严肃地问十九：“这些你都知道吗？” “知道什么？” 男孩鄙夷地一笑，“就算你不知道，孟婆总是知道的。阿傍的头，找不到。” “为什么？”十九认为是察查司的托词，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接受。婆婆既然让她来，就不会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阿傍活了几世你可知道？” “不知道。” “阿傍的头丢在哪一世，你可知道？” “不知……” “阿傍寻到头之后会如何，你可知道？” “我不……”面对着男孩一重接一重的逼问，十九也自觉没有了底气。对啊，这些，她竟从未考虑过。 一旁的崔府君也泄了气，地府的人因执念而存在，或许阿傍的执念就是寻头，这就注定他寻不了头。他原本为着孟婆的一句话帮十九，如今被男孩点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差点铸成大错，“十九，别查了。”他安慰地告诫。 不查了，吗？不可以。十九望着台上的二人，“敢问可有阴使查过自己的过去，放下过自己的执念？” 男孩回答：“不曾。” “既然不曾有先例，为什么你就能笃定地告诉我不可以？” 男孩不说话。 十九继续反问：“阿傍不管过了几世，既然他想要寻头，不管多困难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察查司又为何要阻挠？” 男孩一时语塞，这时崔府君却冒出头来为男孩辩解道：“他没有阻挠。” 十九却不依了，“既然没有阻扰，为何阿傍看不了关于自己的鬼札？” 男孩自知说不过十九，但还是坚持着，“鬼札若是都要看，那便都给吗？执念一旦消失，阴使也将不复存在，那又该如何与地狱交待？” “为何地狱一定需要阴使？” 十九的一问，让男孩和崔府君同样震惊，为何地狱一定需要阴使？这个问题从未被提起过，甚至从未有人想过。或许，地狱不需要阴使呢？不，那刑罚由谁来执行？男孩和崔府君又被自己说服，可是他们没有说出来，也就没有了十九的又一个惊人之问。在许久之后，这样一个问题还是被再次提起，那么，为何地狱一定需要刑罚呢？当然这是十九成长到有能力去改变的时候的事了。 “总而言之，”男孩严厉地打断十九，“这个问题你不该问，你问便是你的错。” 如此荒唐！十九冷笑。这些事情总会变的，若是现在不能说，到了能提及的那一天，这些固执的人又该何去何从？十九不得知。但如今，还是妥协到查一页吧！“那么，我要查阿傍最近的这一世，最后的那一页，你之前承诺过。” 男孩对十九已然没有耐心，但自己之前又因着崔府君的恳求的确承诺过。罢了，查吧！他捧起鬼札，开始认真地翻找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阿傍……阿傍……” 十九抛下那些深沉的想法，现在还是专注于找到阿傍头的一点线索吧！她在一旁焦急地等待，阿傍的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马上就可以找到了。 “找到了！”男孩从鬼札中抬起头来，冷冷地说：“前一世记录有三页，你只能看一页，决定吧！” 十九看着崔府君，陷入沉思：阿傍的一生有有三页的记载，那么到底那一页才是记录头在哪里的呢？她不敢贸然决定。 “哪一页？”男孩的耐心不是很好，催促着十九。 前面的事情阿傍都记得，那么就看第三页吧，或许关键的就在这里了。心里如此想，十九就直接说了：“第三页。” “好。”男孩娴熟地找到就将那一排记录的文字放到了十九的眼前： 判入敌营，卖国求荣。国主令斩头铡身，悬头于市曝晒终年。 国主？十九对着这两个被提及了无数次的字眼，难道是他？他杀了阿傍，还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 不等十九细想，男孩就决然地收起了鬼札，像之前一样愤怒地拂袖而去，只留下呆滞的十九与委屈的崔府君面面相觑。 “好了，你也看了，这就回去吧！”崔府君懒懒地要求十九离开，还不忘嘱咐道：“告诉孟婆，我欠她的这就还了。”话毕就趴到案上呼呼大睡，他还是哪个随性的崔小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十九落寞地离开宗灵七非，阿傍是死于叛国？她不相信，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如何能叛国？而定罪的人是国主，国主，真的是他吗？ 棚亭中，阿傍与重光二人正在作对子，同是一身书卷气的两人，遇到一起格外地投缘。泥鳅插不了话，只好跟在孟婆身后殷勤地帮忙，虽然他心思很多，却什么也不敢做。十九回到棚亭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她泄气地说：“我回来了。” 倒是阿傍积极地撇下重光来迎接十九，“如何了，可找到？” 十九趴在一张桌子上，叹气道：“说来话长啊！” 孟婆与泥鳅也走近，她拍着十九的肩头安慰，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查不了也正常。” 十九拉过孟婆的手，“查是查到了。”阿傍挤开泥鳅，凑到十九跟前，焦急地询问：“查到了什么？” 十九扒开阿傍，拉过孟婆坐到自己身边，“先问一个问题。婆婆你知道我找不到的对吗？” “我不知道，我告诉你的话对崔小子是有用的。” “对，是有用。所以我查到了一页。” 阿傍再一次焦急地挤到十九跟前，再一次被十九扒开。 “婆婆，阴使没有了执念真的会消失吗？”这是十九必须知道的问题，关乎了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寻头。 “谁知道呢，消失或许是另一种意义的存在。” 十九不懂，“只是辅导官这样说……” 孟婆反手握住十九，苦口婆心，“十九，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你自己想怎么做就去做吧！” 孟婆向来都是不一样的，得到支持，十九也不再去多想，只要阿傍真的想寻头，她就帮他。她这才看向焦急的阿傍，“你真的想找到自己的头吗？不计任何后果？” 阿傍肯定地点点头，不管怎样，他想知道。 既然如此，十九望向阿傍，她会帮他，但结果如何，她不知道，所以该说的必须告诉他。“你应该知道自己不只活了一世，你的头到底丢在哪一世我们不知道。”十九认真地告诫：“又或许你每一世都会失去自己的头，或许它再也寻不回来。”十九看着阿傍，“这些，你都能接受吗？” 阿傍自知不易，所以他理解，而此时他只想点头，这个点头的含义是他确定自己要找，至于结果，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但是不先去做，谁又知道呢？ “那好，我就告诉你我看到的你最近的一世，我想我们需要去过去的人间走一趟。”十九看向阿傍，阿傍坚定地点头；看向孟婆，孟婆欣慰地点头；而二鬼，是同样支持地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阿傍前世（上） 孟婆对阿傍问：“回到过去，可能会看到自己，你真的确定吗？”实则，这一问，又何尝不是对十九。但孟婆放心，因为他们要回到的那个时间，十九已经在地狱了，所以不会遇到，关键还是在阿傍。 “我确定，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么，你二人就去吧！” 十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重光，如果国主真的指的是他，她又会看到重光怎样的一面？“婆婆，我们这就走了。” “去吧！二鬼就留在这里。” 此刻重光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他知道十九将要去见到现世的自己，他真的会马上喝下孟婆汤投胎去的，可是没有如果。 皇仪金銮，乌泱泱一群政客的大殿上人声鼎沸，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点疾言厉色破口大骂，有的沉默不语暗暗叹息，皆因北方踏尘而下的铁蹄大军，不多时已近在一百五十里外的郊外驻扎。南方偏安一隅的江南小国，前些年就已贬损仪制，削去国号，龟缩在这一方富土之上。他们的国主已至中年，却显得颓颓老矣，面无表情地躺靠在众人之上，他的面前放着的是来自铁蹄大军的警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阿傍与十九就现身在此地，他们是阴间的使者，旁人看不见他们。众人只是像过去一样一成不变地演绎着已经发生过的情景，阿傍和十九只能旁观，无力改变。她慢慢走向大殿之上，那个颓唐地瘫在众人面前的人，那个国主，真的是他。 阿傍也跟上来，“他是重光？” 十九无奈地点点头，是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臣愿前往和谈。”一个束发高冠的大臣走到殿中，对面前他们这个无能的君主尽以生命的忠诚。 他们的国主缓缓地睁开眼，对这一场战事他已倾尽了全国的兵力，如今早已失去了所有斗志。“徐铉？”他呼唤着大臣的名字，“你愿去？” 阿傍拉着十九走到这个名叫徐铉的大臣面前端详，“十九，他会不会就是我？” 十九未及回答阿傍，徐铉已坚定地回答了他们的国主，“肝脑涂地。”若说之前十九还不确定这人是不是阿傍，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不是，阿傍可能是一个无畏的书生，但绝不可能是一个战场的斗士。“这个人，不像你。”十九回答阿傍。 “我也觉得不像。” 重光再一次闭眼瘫睡，此刻的他，就是一个等死的废物了。十九感到一股揪心的疼痛与失望，他真的是她在地狱认识的那个沉默的重光吗？ “阿傍，你去跟着徐铉，我跟着这个国主，先找到你再说。” “好。” 众人退散，零乱无序。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什么活力了，好在十九已经知道了他们亡国的命运，看着这样的景象倒是觉得理所当然。二人分开，十九纵然心碎，但她向来理性，当然她选择跟着重光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她要知道重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九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走向后宫，路边的花园里群花凋零，树叶干枯，宫人保持着表面的恭敬，走路却都是慵懒无谓的，大概所有人都已料到大厦将倾的命运。 亭中有一个少女的倩影，在金丝红线罗帐下端坐，亭上嵌着绿宝石的窗格，少女的纤裳就印在水光里，和着幽幽的风一起轻轻地飘动，重光慢慢地是走向那里。十九看那少女的身影竟如此熟悉。 “嘉敏，今天的可是用的鹅梨蒸沉香？香味浓了许多。” 少女站起身，柔柔地施了一礼，答道：“是呢！”声音流转如弹丸。 十九跟进，此处的娴静温润与大殿上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富贵到底从何而来？她不得不叩问，才得以让这二人如此惬意。少女的脸渐渐清晰，十九入眼的女子神采端静，眉目间竟然有着自己的神色风韵，让她不得不想自己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不说话，仅是默契地一人演琴一人品鉴，时而低回婉转，时而珠玉落盘，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这样的恬淡在舞动的指间流逝过，就是一天。 十九想到那城外可以顷刻踏平一切的大军正在蠢蠢欲动，实在无法再欣赏下去这一份安然。她绝望地离开去寻阿傍，这样的绝望似乎从前也经历过，它的感受还清晰地留在心间，可是事情她忘了。 阿傍跟着徐铉回到府中，翌日就要出行，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好在十九当夜赶到了与阿傍回合，书生就出现了。 应当是算作幕僚吧，那书生长得白净，温文尔雅，眉眼间是从容与宁静，显出警敏有才思。若不是他的身形与阿傍完全一样，任谁也不会把这个白净的少年与一个粗莽的牛头联系起来的。确定是他，十九与阿傍便打定主意跟紧他们，那鬼札中记载的投敌叛国到底是这么回事就快得知了。但在此之前，他们不相信，不相信一个忠臣，一个书生会叛离他们的国家，因为他们在决定出行的时候就已经罔顾了性命，何以在最后会做到投敌？ 他们需要看到的事情不包括赶路的繁杂与杂物的冗长，所以转瞬就到了宋兵的军营，元帅是一袭黄袍加身的壮汉，带着杀伐的果断凛冽，一柄天钺斧威吓地立在他的座旁，戎装英姿，全然不同于南唐小国里那个饮酒填赋的国主。 “来人是南唐使臣？” 徐铉恭敬地施礼，他们的国家早就已臣服于他，如今只是希望能守住祖宗的庙堂，他的目的也仅仅是这样。“是！” “无用，朕要统一，南唐就留不得。”元帅已经登基，他就是王，他的决定不容置疑。 “南唐可以并入大宋，只像封地郡县一般就可。”徐铉只想守住这篇土地，守住这片土地的人民，他相信国主不会因此怪他。 “朕挥一挥手，这片土地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归入我大宋版图，我为何还要容许另一个王姓存在呢？” 徐铉无话。他如今的确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踏平江南，他们无力反抗，但是免战是他唯一的使命，他必须做到。“求皇上体桖，城中还有数万百姓。” “如今的百姓是南唐的百姓，不是我大宋的百姓，朕体恤不了。” 如何咄咄逼人，却又义正言辞。徐铉只能退让，“若是我主交出江南，是否可保这一方百姓？” “自然。” “如此，臣便回去禀明国主，还请皇上宽容三日。” “可以。”赵氏的哥哥做事比弟弟要容忍很多，这大概已经是一个帝王最大的让步了吧！ 十九与阿傍看着徐铉，徐铉身后的书生眼珠转得极快。所以，这就是叛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阿傍前世（下） 十九不知道，所谓国到底是人民的国，还是君主的国？而在这场博弈中，阿傍与徐铉所代表的臣子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国主重光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徐铉疾行赶回了洪州，原本南唐的都城金陵自李璟起就已迁都，为了表明臣服于宋的态度，李煜即位后就直接放弃了金陵古都，而改到洪州减去礼制，可这样谦卑的态度依然没有让北方那多疑善战的赵姓兄弟满意。 徐铉回城所见，城中的百姓安然富足的过了惯，即便自知大军已兵临城下，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家乡的想法，若是在江南还要逃，何处还可以再找到比这里还要好的一块福地呢？他很欣赏江南人民的安然态度，所以既然当政，就绝不能负了他们。他赶到大殿，身后同样尾随那名文质彬彬的书生，徐铉对着毫无斗志的君主劝说道：“我主，国家无望，不如弃权保城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投降？”国主难得精神地说话，狠狠地问徐铉。所有人都知道这已经是唯一的选择，连国主自己也知道，可是第一个说出这个话的人必然要付出代价，背负上卖国的骂名。 徐铉绝望地跪地，但是他必须要说：“我主啊，如今情势，只能投降。西边的吴国已经倾覆，难道南唐也要遭受一片涂炭吗？”这是撕心裂肺的叩问，是无望的呐喊。 “我便是亡国之君……”重光念叨着走下台阶：“爱卿啊，我便是亡国之君！” “一姓之亡，总好过一族之亡。”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句话，是出自大臣徐铉身后那个默默无闻的书生，却道出了千百年来战争所指向的真谛。 重光颓唐地离开，是啊！总是要亡的。 众人都唏嘘地离开，这样的结果早就有所预料，大家只看这位国主的选择：是要他一个人被唾骂着偷生，换取江南百万人的性命，还是用百万人的性命去博他一个英勇忠烈的名声？ 十九与阿傍目睹了全程，这样的选择，若是自己处在那个国主的位置上，肩负起一国的荣辱与百万人的性命，考虑到万世骂名亦或是名垂千古，又会怎么选择？ 她不知道。 但是不管国主的选择如何，徐铉和书生的命运都不会变。他毕竟还是一国之主，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荣耀不会维持太久了，但是现下他还必须维持着表面的荣光。即便所有人都感激他们是第一个道破注定结局的人，但也无法改变他们叛国投敌的罪名。你看啊！人活着就是那么虚伪！ 一纸诏书传下，徐铉与书生，他们的命运就此终结。国主判：二人叛国，斩头铡身，悬头于市曝晒终年。 做臣子，到底应该做到哪个份上？十九拉着阿傍，她无法去指责重光，但徐铉与书生也没有错，有些选择我们可以决定，但有些命运我们逃不了。 “我不怨，”阿傍拉开十九的手，“你放心吧！” “好。”她只能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其实这件事本事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十九自己也不知道这浓厚的歉意到底从何而来，但绝对不仅仅是因着一个她有可能和重光前世相识的缘分。 只是十九忘了，最先负了这个国家的人，是她啊！ 如今十九与阿傍即使痛心疾首也无力改变，他们只能静默地看着，等待死亡降临，然后去追寻阿傍那颗文弱却坚毅的头。 日头很烈，很多年没有这样朗照到刺人的日光了，本应该是阴云密布的穹苍，此刻却诡异地晴朗，让人摸不清天空的立场，它明明照耀的是巍巍江南的大地，却为北宋的铁蹄和着加油的声浪。这叛国投敌的太阳！ 刺眼的一道光……锋利的大刀……血溅当场！ 随着一根粗大的绳子在一个袒胸露背的男人手里慢慢往下拉，那颗还血淋淋滴着鲜血的头颅就缓缓地升上了竹竿顶端，一头本该文秀整洁的头发蓬松地散坠，血丝就顺着往下滴落。 一心寻头的二人却忘记了被按照规定拖走的尸身，会被弃到郊外的坟岗，由一张草席裹身。阿傍看着悬头，紧紧抓着十九的衣衫，即便头于身已经分离，即便时间已经过去长远，心痛还是会连着头脑中的神经，上面挂着的那个，是自己啊！ 但是他们不能动，只能远远的望着，看那颗头最终是去向了哪里。 第二日国主就降了，重光是脱光了上身站上城墙的，不仅仅失去一个国主的威严，甚至是一个普通男人的自尊。他徒步走过大街的时候，那颗头就一直望着他，从近至远，将昨日那场杀戮讽刺得体无完肤。 太阳一如既往的炙热，夹道的百姓沉默地注视着中央的君王，就算他荒诞、无能、怯懦……但是这就是他们的王，他姓李，他曾经站在万人之上。没有辱骂，没有嘲笑，他们只是唏嘘罢了。 “若是大周后在世，南唐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路人耳语，重光听得到。 “若是她在，她可是才女啊！” “对啊，若是她在……” 每个人都在怀念那个去世了二十年的女人，而这样的怀念，没有人可以沉得过中间屈辱的此人；这样的怀念，就是扎在心头的芒刺，疼痛之后带出的是更多的悔恨；这样的怀念……重光只能在心中默念：阿蔷，我错了！ 皇城倾覆，但洪州安！江南安！ 赵氏的兄弟把重光和他的美人一起绑到了开封，军队和平地进入洪州，可骚乱依然不可避免。 据说和大军一起进城的还有一头壮实的耕牛，那牛没有头，横冲直撞却目的明确地直奔市口而去，将已经悬了两日无人敢去收殓的头颅撞倒在地，咕噜噜滚落就镶在了宽大的牛颈上，而后，牛死了。 十九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寻重光而去，见证了一场屈辱的投降。阿傍之后吵着要回地狱，只说是头找到了。 可十九不管怎么逼问阿傍，“头找到了？那在哪里。” 阿傍都不告诉她，只说：“在最好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鬼门关往事 入眼的景色再次绿火幽森，棚亭比上一次见到时更热闹了些，泥鳅和重光追随着孟婆进进出出。 寻头一事因着阿傍的放弃而告终，十九也无可奈何，但是她能做与该做的，都算是尽了心了。 阿傍没有失落，却也不显得悲哀，自己的那个头，如今知道它在哪里就足够了，而他对自己的牛头，从来也无不满意。 棚亭中，泥鳅对十九的归来表现得最为欢快，远望着他们的身影就冲了出来，“十九回来了！”他欢呼的声音使众人都放下事情来迎接，重光以一个淡淡的微笑表现他最热烈的欢迎，孟婆靠在亭角，对着十九微笑的点头，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十九看重光，却不太一样了。 “各位，我回来了。”最先说话的是阿傍，这一行本就是为着帮阿傍寻头。 孟婆对着十九招手，一眼便看出了这丫头的不同，“都进来吧。”她路过重光的时候，下意识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孟婆问道：“头寻着了？” “寻着了。”阿傍对孟婆点点头，“看到很多往事。”他刻意地跳过了头的事情。 “如此，你明日就带着这二鬼去见卞城王吧！” “今日就去吧！”十九岔开孟婆的话，“阿傍，今天可以吗？” 谁也不知道十九怎么了，连阿傍都是满腹狐疑，这一路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啊！他看着十九坚定的眼神，又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只能疑惑地点点头，“也可以。” 孟婆不开口问，谁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十九，而孟婆不问，她自是知道什么的。泥鳅此时显得比任何人都着急，好不容易才见到十九，如今这又要和她分开，而这一去，到底卞城王是什么性子又不得而知，十九也护不了他们了，想一想心里就全是悲哀。 “这就去吧！”十九像是安慰又同劝说的语气对着二鬼说，眼神却没有落在重光身上一刻。 可是重光不知道十九到底看到了什么，所以他同样不愿意离开；若是他能认出阿傍的身影，能认出那个曾经道破了一姓一族之亡的那个书生，他会后悔此刻逃跑不及。如今即使自己不愿，也没有了任何立场去反驳，就当是这样的冷遇本该属于自己吧！他只能装作不在意地点头同意。 不及一盏茶的功夫，阿傍就再次离开，这一次，是上他最熟悉的罗酆山，山腰，是大家都熟悉的鬼门关。 “别看了，都走了。”孟婆用手转过十九的头看向自己，“都看到了什么？” “一场杀戮，没有道理的。” “里面有些什么人？” “有阿傍……” 孟婆看着犹豫的十九，即使有些事她不愿意十九想起来，但若是放任疑虑生长下去，它的力量可能会让这场记忆的封锁彻底决堤，还不如彻底早早地掐灭。“还有呢？” 十九不敢看婆婆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只好低头看着脚尖，“还有……那个重光。” “他杀了阿傍？” “是。” 孟婆拉过十九，“你见阿傍对他有怨恨吗？” “啊！”十九以为孟婆会继续问阿傍是怎么死的，却没有料到他会问到阿傍的情绪，自回来，她好像的确没有关注到阿傍对这个杀了他的国主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而可以确定的，他并没有愤怒，“似乎，没有怨恨……”十九的话说服不她自己，怎么可能没有怨恨呢？她赶忙补充道：“或许有，我们看不出来。” “若是有，那两个小鬼岂不是有危险了，你不追？” “不用追吧。”十九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看过。 “你看，你自己都认可他没有怨恨呢！” 是啊，孟婆的一语道破，才让一直低着头的十九抬起来，她不是已经相信了阿傍吗？ 孟婆继续说：“若是阿傍都不在意，或者是原谅了，你为什么还在忧心着呢？” 我为什么忧心？我不知道。十九在心中回答，情绪很复杂，她理不出来。 “那么，就不想了吧！”孟婆拉起十九甩了甩衣袖，“我与你讲个故事，过来熬汤。” “好。”十九也觉得自己是这样是没有道理的，既然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连受害者都不在意，她这是操的什么心呢！婆婆要讲故事，她可得好好听一下。 再说阿傍带着二鬼一路往上，一直到了鬼门关才得以停下，一路无话，还是阿傍开的口，“鬼门关还得你们自己走，至于能不能走得过，还得看自己了。这就算到卞城王对你们的惩罚里。” 第一次上鬼门关只是简单的通过就可以了，二鬼实在想象不到这门还能有什么玄机，可若是没有玄机，仅仅一道门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这个名字？ “敢问，门内有什么？”重光还停留在与阿傍在棚亭中做对子的时候，不知他在过去的现世看到了什么。而于阿傍而言，面前这个就是杀害了自己的昏君，虽然他可以放下不计较，但心中始终有着一层隔膜，他不回答。 泥鳅虽然不机灵，也觉察出阿傍的漠然，与重光待了那么久，他自然还是向着重光的。“那我们就走吧！”泥鳅拉过尴尬地等待答案的重光，试图化解这微妙的气氛。 阿傍只是转过身背对二人，而重光走入那个死亡之门前还在盯着那个背对的身影，但是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一生愧对了许多人。 重光与泥鳅走入鬼门关，眼前显出的竟然是各人的往事，泥鳅显出的是五岁时第一次抢的城东李婆婆的十两银子，事情过去了太久，他记不清了，可这影像上竟还有他走到鬼门关的情景，五岁时，他就来过鬼门关吗？ 是李婆婆，一个鲜活的。泥鳅见到她的样子有些害怕，如今忏悔已晚。“流匪泥鳅，第一次害死人，地狱抓捕归案，年五岁。”声音从头顶传出，像是神的宣判。 泥鳅惶恐地申辩：“不，我没死。” “当时是没死，李婆婆还的愿。” “什么……”泥鳅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什么意思？” “地狱是公平的，你害死一人，地狱就还死者一命。” “可……我五岁没死……” “死者若是不要我们还他的，地狱就不管了。” “李婆婆？救了我？” “是。” 第一次尝到悔恨的泪水，泥鳅失魂地倒地。原来我们的命，都是来自于他人的慈悲，可我们，至死都学不会慈悲。 接下来是重光，他的影像与宣判，是来自于他害死的发妻。 孟婆也开始给十九讲起故事来：“之前有一个男人，害死了他的发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沧桑往事 同一个故事的讲述，两边的情景却各不相同：重光所面临的，是血淋淋往事的心理逼迫和鬼门关关卡的重重障碍；而十九则温馨得多，即使是一个残忍的故事，但此刻她所听到的故事主人公不会是自己，身边是一向对她爱护有加的婆婆。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于可怜人的怜悯，对施恶者的惩罚吧！ 印在重光眼前的图像渐渐清晰，宫阁红帐，竞豪奢，是金陵古都的皇城。帐中的女子抚着身前的古琴，乐声悠长。 罗帐纷乱，近看时，是雪玉修容的脸庞，纤眉范月，她颀长的手指游走在琴弦上，乐声就随着手指婉转。她的眼睛明明是专注地盯着琴弦，却一闭一展都如同注视着对面的人，那个人着一身淡雅的华袍，显出主人的宁静也显出他的尊贵来。 “那人是谁？”十九问孟婆。 “是一个文人。” 重光却知道，那是他自己。从前的自己，身形没有现在臃肿，气度也没有现在落魄。他看着影中的自己慢慢走向琴边的女子，那是他的皇后，她的琴音和第一次在山林中弹出来的一样。 女子停下指尖，抬起头用她那满含秋水的眼睛望着来人，朱唇轻启，柔情地唤了一声…… “从嘉。”是十九唤出来的。 孟婆惊讶地看着疑惑的十九，她总归还记得。 “是唤的从嘉吗？婆婆。”孟婆对她一笑，“这是你编的吧！” 是吗？十九只是听着孟婆叙述的情景，就这样随口地说了出来，这个人名，她从未听过。 重光看着女子，听到她轻唤的那一声“从嘉”，似乎是梦中的情景，自己今生还能再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何其有幸？ “这曲子不对。”男子坐到她身旁，接过她的琴，重新飘出悠扬的琴声，女子莞步随着琴音起舞。那一次，他们在那里研究了三日的舞曲。 “三日研究出了什么？” “《霓裳羽衣舞曲》，他们二人风华绝代的美惊艳了整个国家。” “真羡慕。”十九望着天空，仿佛看到了二人情投意合，琴瑟和鸣的景象。 “可是男人变心了。” 重光低头垂下泪，是自己错了。从前的书香典雅的雍容过惯了，就想着小家碧玉的温馨。他不是变心了，只是变贪了，贪求富贵不够，贪求才女不够，竟然贪到了她发妻的亲妹上。 十九早知道这会是一个凄凉的故事，还是问道：“他不爱那女子了？” “不。是更爱另一种女子了。” “另外的女子是谁？” 孟婆鄙夷，却不得不说尽，“是他发妻的亲妹。” 是亲妹？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是同样最亲的人啊！这要三人都如何自处？ “我错了。”重光如今除了忏悔还能做什么呢？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故人流泪，是酸涩的悔恨。可故人早就不在了，是他害的，后来她忘了。 可影中那第一次见到小妹的情景，是同样的美好。她的小巧在脚，只能穿上只属于她的金缕鞋，她悄悄来见自己的时候，会脱掉那双精致的小鞋，就用洁白的袜步到春花散落的香阶上，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索求一个安慰的环抱。她举手投足都是少女的精灵，欢脱得惹人怜。 重光看着那个女孩，是不少于对妻的欢喜，只沉浸在那一刻的纯净中，他感到已渐渐衰老的自己也回到了年少，只用担心春红和夏雨。 “所以他也真的喜欢那个妹妹吗？” “大概是吧！” “那他的妻子呢？他不喜欢了？” “也没有，或许厌倦了。”孟婆像是亲历一样地为十九讲述这个凄美的故事，明明是发生在十九自己身上的，若是跳出来她又会怎样选择呢？孟婆很好奇。 “她的妻是才女，是全才的才女，能够为他处理好所有的家事外事。他也是才子，只是风雅中的才子。他的妻能世俗也能淡雅，可是他只会淡雅，淡雅得呆板。” “所有他们渐渐会疏远，会隔阂。” 不，重光知道。没有疏远和隔阂，是他和一个孩子接触久了，渐渐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成人，是一个肩挑重任的男人，他孩子气地习惯于将这副担子交由他的妻，沉溺于长久的幻境里。但忘记了，这副担子抗久了，她会累，会病。 十九着急地询问：“她生病了？” “是，很严重。” “他应该去照顾她。” “他去了。”即使孟婆很难相信一个已经负了情了人还会回头，可男人的确日日夜夜地照顾起他的妻，无微不至，亲尝汤药。 “所以她的病可以好了？” “不，更加严重了。” “发生了什么？” 重光看着影像，后来，他的错就已经补救不及了。明明生病的妻子更加我见犹怜，自己当时是怎么了？ 是妹妹来了，妹妹疯了，她需要从前那个多情的姐夫，需要她姐姐的幸福，她不甘心，她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病重的姐姐。 “其实妹妹没错。”十九听到此就想着为故事中的妹妹辩解，就像一个孩子，想要抢回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 孟婆望着十九，看来她不会变，原来不管她在故事里还是故事外，都会做同样愚蠢的选择。她还能说什么呢？ “对，所以你和故事里所有的人一样，都选择了原谅。” 十九微微一笑，本该如此，可为什么心口还会会痛呢？ 妻子原谅了妹妹，可是自那以后，她就不说话了。从嘉即使再日日围在她身旁，她都没有再给他一个满含秋水的眼神。 原谅是她是方式，可沉默却是她的态度。 “最终，她含恨而别了。”孟婆淡淡的讲出来，眼前看到的就是她第一次看到十九化作鬼魂的样子，一个玉人。 重光尤记得，在她临终的榻前，她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对她的亲妹，“既然是抢来的，就至死都抓牢了。” 还有一句是对自己的，“既然是偷来的，就偷得磊落些。” 那样绝望的嘱托，依然又怨又爱地安排好了她最亲的两个人的结合。使他的后半生都陷入到同样的梦魇中，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转身就不得不面对着一张与她酷似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最后的惩罚 再看到影像时，重光才记起二十年前还有这样的一件事：周后去世，举国皆哀。重光便是那悲哀的众人中最绝望的一个，为此他三日不进茶米，最后昏死在了周后的灵柩前，时年二十。 原来他也来过鬼门关，和泥鳅一样。重光讶异地转头看向泥鳅，他已经从自己的故事中冷静下来，神情漠然。重光以为泥鳅尚且不能自拔，便自顾地思量起来。 而泥鳅，他什么都看到了。十九就是重光影像中的女子，她是被他身边的这个男人气死的，他们前世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他竟然把十九气死了……他竟然，不！ 此时，泥鳅也才意识到，自己对十九的感情，竟然也深到了这样的地步，在他去世之后，他才遇到了想要守护的人？那么，十九，我帮你报仇吧！这个害死了你的男人，居然还一路恬不知耻的跟在你身边。不能饶恕，十九，我会帮你报仇的。泥鳅越想越激动，就在这鬼门关前，忘记了这关门会是他们的一道命符。 重光陷入之前与泥鳅同样的迷惑，根本没有注意到泥鳅的异变。他只是想着，若是泥鳅的命是李婆婆放过的，那么他的命岂不是，十九？若是如此，他怎么还得清？ “你二十岁没有死。”头上的宣判声响起，像是会洞察人心，对重光的疑问做了准确的回答。 “我死时四十，是被一杯装有牵机之毒的酒害死的。所以二十的那一次，也是和他一样被还命的人不要吗？”重光指向泥鳅，表示询问。 “是，她不要。地狱收不走你。” 她不要。她不要。重光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她这是最后也不原谅吗？阿蔷，当时年少，但是我真的知错了。重光在心中默念，若是再见到十九，他就去求她，让她收走自己的命吧！对，自己此刻已经没有性命了，连赎罪的价值都没有了。 泥鳅渐渐镇定下来，看吧，他身边这个男人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悔过的迹象呢！十九，为这样一个人，你不值得。泥鳅却忘记了，好歹重光是一个国主，他本就有着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泥鳅不愿意为他找出任何一个借口。 如何才能为十九报仇？泥鳅望着同是鬼魂的二人，那么，就让他永坠地狱吧！在奈何血池我连自己都可以舍弃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勉强走了一路的昏君，十九，我会做到的。泥鳅暗自发誓，心中却已渐渐成型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重光想的却是，如何向十九忏悔？她什么都忘了，或许忘了也很好吧！若是她可以留在地狱，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呢？一路走来都是以转世轮回为目标的自己，突然觉得那不重要了。 他们所有的心思鬼门关头顶的声音都知道，甚至于卞城王也知道，乃至于连阿傍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重光的心思，阿傍心想，这明明和他在现世看到的不一样，重光在亭中不是仍然和那个妹妹柔情蜜意吗？他之后的二十年不是过得舒坦惬意吗？到底这个国主的心思，哪一个才是真的？ 但是十九什么都忘了，阿傍无处可说。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阿傍带着出了鬼门关憔悴的二鬼上罗酆山，中间耽误了很多事，卞城王已经催过多次了。 所有的鬼到了卞城王陆的宗灵七非，也就意味着是最后的一次惩罚，若是他们可以在鬼门关悔过自身，为罪恶的过去忏悔，上了山便没有什么多余的惩罚；可若是到了最后都不知悔改，罗酆山就将承载他们永生永世的苦难。 显然他们二鬼都不合格，必然在这最后的丰都铁网阿鼻地狱中再受一番洗礼。 大殿中，王陆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威严地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宣读着这一域对二鬼的判决。和往常一样，没有悔过的恶鬼在此处会接连受三道刑罚，而刑罚的时间长短则是可以斟酌之处。分别是空心铜柱、链其手足、烫尽心肝，是最残忍的所在。 这里的刑罚为什么会公之于众，地藏菩萨曾经说过，现世的人们需要对地域有畏惧之心，才不敢行点滴小恶。刑罚原本的意义只是为了震慑，只是不知何时，地狱就把刑罚作为了本则。 这是十九在思考的问题。 泥鳅和重光就须在此受罚直到业尽，就算他们不曾筑下过大错，可是浮提众生，举止动念，也无不是业，无不是罪。这也是菩萨说的。 十九在棚亭中自听完了孟婆讲的故事后就惶惶不可终日，那故事中发生的情节，那里面的人物她都感到亲切，可是她什么都记不起来。若说从前她能够安慰自己不去想，不去探寻，可是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指向过去，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十九能够感受到，似乎有些记忆，已经压不住了。 “十九，你若是想再忘得彻底些，婆婆可以帮你。” 十九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期待着记起，还是在恐惧着忘记？“婆婆，任由它吧！若是我想起来为什么必须要忘了，那时再来求婆婆帮我。”十九朝着孟婆笑出从前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只用在这里数着来来去去的幽魂。 “罢了。”孟婆无奈地叹息，由不得自己。她既然都想好了，是苦是喜都由她自己承担吧！ 阿傍特意给十九送来了消息，二鬼没能通过鬼门关的试炼，须得在阿鼻中熬个数年。十九听完也只是点点头，虽然有无奈和担忧，但她毕竟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之间的罪，就让他们自己去受吧！她将会在地狱里送走无数的恶鬼，每一个都有往事与苦楚，她担忧不过来。 原想着二鬼受罚，十九落得清闲，可以在棚亭中与孟婆重温旧日的闲散，可未料及，察查司的崔府君带着那个怵人的男孩就寻上来了。十九也害怕起来，难道是之前寻阿傍头的身后得罪了那男孩，如今来寻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崔府君之托 拜访的来人到达棚亭的时候，十九正在与孟婆闲话，说到的还是关于之前讲的那个故事，故事中的女子男子给十九的感觉总是与寻常的故事不一样，孟婆都已经后悔说了这个往事了，就是十九听了之后迟迟都放不下。 崔府君还是换不下他的一身红袍，在这绿火幽森笼罩下的地方显得十分诡异。至于他身旁那个刁钻的小男孩倒是不太一样，或许是要来见孟婆的缘故，他穿了一袭长衣，将瘦弱的身材遮住了，修饰过的头发倒是精神，掩饰住一个孩子模样，显出一副精干成熟的样子。 “孟婆的棚亭倒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崔府君一来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让自己坐下。他的懒散到了哪儿都改不了。与孟婆说起话就像是认识了多年，感情非同一般似的。 “自然是热闹的，千万年了，你看我这地方何时清闲过？最忙的那一阵啊……还是曾经你……”孟婆还没说完，就被崔府君截住了话，不让孟婆说下去，“最忙的还是就最近啊！”红袍的府君坐直起来，热情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邀请孟婆坐下商议。 “这不是辅导官吗？你可少离开察查司。”孟婆忽视掉崔府君的殷勤，紧紧地盯着男孩问到。 他只是微微地点头，答着：“是。”似乎不愿意理睬孟婆的样子。 “你这脾性倒是一向乖张。” 十九也匆匆凑上前，从前都是自己上门去求这二位，如今他们找上了门，那么久了也不提寻头的事，十九便猜测二人大概是另有来因了。现在孟婆在旁给她撑着腰，她便也不畏惧这孩子。 “府君大人，辅导官大人都来了，可是来讨汤喝？”十九冒出一个头问。 众人这才都看向十九，孟婆是一脸笑得无奈，这孩子从来都活泛；崔府君见过十九多次，他又随性惯了，也没有对十九的打趣不高兴；男孩可就不一样了，他上一次讨鬼札本就看十九很不乐意了，如今打个招呼还没大没小的。可是大人物们都在场，也容不得他发作，否则他真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丫头，却忘记了自己原本也是个孩子。 只有孟婆对她宽容，见辅导官的脸色有异，赶忙招手让十九待到自己旁边，“过来吧！” 十九得意地走向孟婆，她有老大撑腰，怕个孩子做什么？ “那么二人都出动了，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孟婆也不直接和他们废话，想来应该是有要紧的事。 “确实，确实！你来说吧！”崔府君先是向孟婆赔笑着，又转头朝他的辅导官示意说正事。 男孩说话是不磨蹭的，“三日前察查司收到一个新鬼，先说是自己被奸人所害，又说夜夜常有恶鬼前来索命，说不清楚自己的死因，一直在察查司闹着不肯离开。可偏偏他的身份又不同，原是现世的君主，地狱虽有君王到此的判决先例，也不能直接命鬼差给他拖走。我们到此一是躲闹腾避难，二是请求孟婆相助。” “不知自己死因？”孟婆饶有趣味地问辅导官，那他这鬼做得还真是糊涂，想来做皇帝也清醒不到哪儿去。“说是有恶鬼，问过日游夜游了吗？” “日游夜游都说近来没有上去过啊！” “那是被奸人所害？” “就是这一点不好查证，须得派鬼差去走一趟。”男孩将目光移向十九，打着一个昭然若揭的算盘。“这鬼差十九上次和牛头阿傍上去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不如让她再走一趟，也不用再向上面递申请打报告了。” 十九警惕地躲到孟婆身后，果然来得没有好意。 “那鬼是哪儿的帝王”孟婆想的倒不是十九想不想去，关键还得看这鬼是谁，若是又牵扯着她生前的熟人，那可不行。 “宋赵。”崔府君抢着回答。 是那两兄弟。孟婆马上反应到，他们与十九，还是不遇见的好，免得又勾出她的记忆。“那便罢了，十九不去。” 不等崔府君再次开口，孟婆就已经转变了口气，严厉地拒绝道：“十九领的二鬼还没有交差，她不能接新的差使。” 十九见婆婆的语气也变了，似乎还生起气来，这可不好。他们都是千万年的交情了，事务又纷繁交织，局面弄到不好看的话大家都不好收场，便赶紧打圆场，“其实，崔府君您看我去不去也可以再谈。婆婆也是为着我一片好心，大家要不喝个汤？” 这个时候提议要喝这遗忘的汤，三人也都是服了，十九的想法太飘跟不上。 “罢了，”孟婆也软和下来，那赵氏的弟弟不认识十九，时间也过去得久了，没必要为着这点和察查司翻脸。“还是看十九自己吧！这忙帮不帮反正都是你的事。” 见孟婆都松口，崔府君早就绷不住了，也一直拉着他那个固执的辅导官，意思是有台阶了赶紧下。 男孩还是板着脸，“那鬼差十九去是不去？” 这样的态度，十九原本是要帮的，见这辅导官没一点诚意反倒不愿意了。这是请人帮忙的态度吗？小小鬼差也是有脾气的好伐？ 她正想恶狠狠地甩一句“鬼差十九不去。”，可看着那个随性的崔府君一脸可怜的样子又拒绝不下来了。哎呀，就当是积累功德吧！ “去去去。”纵然如此，十九还得为自己谋个福利，“那么我下一份差，是不是可以带个路少走些的鬼？”这次的二鬼做的坏事多害的人也多，愣是把十狱都走了个遍，十九真是感到身心俱疲。 崔府君好说话，接着就对十九保证：“那是自然。” 好吧，十九也知道这话没有多少可信度，这府君在察查司能做多少主？就当是求个心理安慰吧！好好的一个休息时间，被这二人给搅和了。 话说这荒唐的新鬼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十九只听他们说是一个皇帝，可她死得早，对人事早就不知了。算了，只能上去看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初见新鬼 与上次不同，十九对于贸然接受了崔府君的请求还是感到后悔了，毕竟这一次没有了阿傍，是她独自去解决一个众人都认为棘手的问题。说起来，这样单独的做一件事到地狱中于十九还是第一次，可纵然有不安，十九依然很确定自己可以做到。 首先她需要见见崔府君口中那个糊涂的新鬼君王，原本这还只是十九一个初步的想法，她从来是有计划的，这计划应该在出发之前就应该有一个完整的体系。然而崔府君和他的辅导官却一点都不给十九这些时间，急匆匆地就拖着她上了察查司，生怕十九反悔，孟婆阻挠。 当天他们就离开了，赶回察查司时正值午夜，一路万籁俱寂，此处却一片乌烟瘴气。 “府君，您的察查司好像被打劫了！”十九看到一地破烂的杂屑，由衷地感叹。 崔府君同样的惊讶，他们离开时还没有乱到这个地步，如今这个样子……他像一个被抢了糖果一肚子委屈无处可诉的孩子，咬着嘴唇无措地看着这一切。 相反，那个原本孩子模样的辅导官却比崔府君要镇定得多，似乎他才是一个久经风霜的府君。不用猜，肯定是那个新鬼发的疯，察查司的鬼差们见两个老大都跑了，索性也不管得溜之大吉。大家又都知道这个新鬼的身份特殊，没有一狱阎王的判决，他们轻易也不能处以私刑，也就纵成了这样的局面。 那新鬼一见察查司来了管事的，赶紧跑出来看看，这些天他在察查司一个能说话的都没找到，这里的绿火烧着疼得厉害，他又出不去，如今总算是来了鬼了。 新鬼没有首先发现一旁的十九，只是向崔府君奔来。“是府君，府君，朕说的都是真的，有鬼要吃了我。” “没鬼想吃你。”崔府君看着自己的察查司变成这样正是心痛，对这新鬼正好一肚子愤怒呢！十九也是见崔府君第一次高声地对一个新鬼明确地表示出嫌弃。 “那就是有人害的我。是的，就是人，你们去抓他。去。”他似乎是在君主的地位上待得久了，纵然地狱对他几天的冷落使他的语气显出求人的姿态，可内容却还是做着命令的要求。 男孩样子的辅导官此刻也完全铁青着脸，像是就下一刻就会将愤怒的绿火洒向这新鬼。十九看着情势不妙，赶忙插到他们对话的中央，顺着那鬼的话问：“什么人要害你？” 新鬼这才看向十九，惊叫出声：“啊!是你？”初时的震惊只过了小会儿，他又马上温柔下来，“是你回来了，你来找我？” 十九从来没有见过这鬼，她心中狐疑，难道又是她生前的熟人？她试探性地问到：“我是谁？” “你当然是……不不不，”他似乎又醒悟过来，连忙摇着头后退，“你不是她，不是。” “是他！”那鬼又突然恐惧地看向天空，“他回来了，他夜夜都要来找我，他要报仇。我就知道，他会回来的。哼，那又怎样？如今我才是皇帝，他不敢杀我，他不敢的！”新鬼如同疯魔一般，碎碎念地回应着十九的话，有像是在安慰自己壮胆。 “看，”十九虽然对他们是否相熟感到疑惑，此刻还是顺着新鬼的情绪向空无一物的天空指到，“那是他吗？是不是他又来了？”崔府君和辅导官也向天空望去，明明什么也没有。 “啊！啊……”那鬼像是受到惊吓，感受到巨大的威胁一样抱着头蹲下，嘴里还不忘凄凄地求饶：“皇兄，不是我。不不不，我错了，放过我吧！求求你，我们是亲兄弟啊！放过我……放过我……” 十九这才向崔府君摊手一笑，这不就清楚了吗？ 男孩却没有消减他的愤怒，这个死鬼将察查司弄成这样，他又得忙一段时间了。他走上前去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拽着新鬼的后颈脖，拖着向大殿走去，为着他的一个心魔，还毁了察查司？不可饶恕！ 十九看形势越发不可收拾，她又不能去阻止他，辅导官毕竟还决定着她后面的差事呢！便使劲儿地戳着崔府君，示意他看向自己那个在怒火中烧的辅导官，要闯祸咯！ “哎呀呀，小老弟，杀不得的。”崔府君反映过来，慌忙地制止住男孩，“他好歹是现世的君王，处置起来得走程序的呀！” 十九对他们的审判程序倒是不敢兴趣，可是，“小老弟？”这个称呼倒是别致，这个男孩的身份应该不只辅导官那么简单吧！关于这个鬼，就是察查司的事了，十九可不操心，但是他应该知道些什么，十九还是决定等一下问问。在这察查司里，她现在也还是照着崔府君的样子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儿歇着，等他们纠缠的结果吧！ 眯过一阵，十九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待她醒来时崔府君和辅导官也拖着那新鬼回来了。那鬼应该是没死，只是看样子是没有免一顿皮肉之苦了。 “回来了。” “哎呀，这鬼真烦人。”崔府君向来最怕麻烦，这回是真的恼怒了。 “我有话问他，”十九看向男孩征求意见，“可以吗？” “可以。但是事情没完，你还是得上去一趟。” 这难道就是不达到泄愤的目的不罢休吗？十九窝火，这鬼也弄清楚了，还想让她跑腿，之前不就是找他借了鬼札看看吗？真记仇。 “事情没完，”十九老是记不住掩饰自己的心思，果然又被听见了，显然这辅导官今天的耐心是全部耗尽了，十九还是打算认一下怂，暂时不顶嘴了。男孩继续说：“关于这糊涂鬼是怎么死的，有什么隐情还不得知，你抓紧时间上去吧！” 欧，对。好吧，十九无话可说，去就去呗，本来就是打算去的。十九点点头。 “我得先问话，”十九示弱地看向辅导官，这是他同意了的，应该没问题。 “问吧！抓紧。” 真是一个急性子。十九心想，还是抓紧了时间问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新鬼，“你将我认做了谁？” 那鬼被打得没有气力，只是幽幽地唤着：“嘉……敏……嘉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周氏嘉敏 “嘉敏？”十九念叨着这个名字，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十九努力地回想，在地狱的二十年她听到的名字屈指可数，不是鬼使。在哪里听到过呢？ 十九闭着眼，那亭台楼阁的画面就印在了脑子里，对了，是亭子里那个高髻纤裳的身影，那个华贵娇俏的女子。那时重光颓唐地走向她，到了她面前就换了一副模样，柔柔地唤了一声“嘉敏”。对，十九想起来了，就是她。 她应该是重光的国后吧，为什么这也是个皇帝的新鬼对她似不寻常？想到这里，十九那颗探求的心思更甚了，他还说那女子与自己长得极像？这么回事，十九想要在详细地问问那鬼，他却已经沉沉地昏过去了，想来从他疯疯癫癫的样子里再问不到什么。自己与她是什么关系，此刻十九才迫切地想要上去一探究竟。 “别磨蹭了。”男孩不耐烦地催促，也没有等十九同意，就再次拖着新鬼回了大殿，崔府君就在他们身后一路地跟着。 “好吧好吧！这劳苦的命啊。”十九抱怨着离开，“毕竟别人逼着去比之自己想去还是让人不舒服啊！” 她还是选择用上次一样的办法，若是要查事情的原始还是得去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鬼差偏巧就是有这样的优点，可以在现世同一个地方看到自己想看的过去发生的事情。 她来到了一座小院，这里的建筑和之前去过的江南那雅致的风格不同，此处还带着些开阔的意境，有浓烈的书香气却更贴近自然生活，在此处生活似乎也是不错的呢！十九感叹到。 人说这是东京城，大宋境内最繁荣的所在，国家频繁的战争对这里富硕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而这个幽僻的小院里住着的是一位战败的贵人，说是被封了安定郡公，他身旁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夫人，长得神彩端静，她常常自由地出入宫中。这些都是十九在此处听到的。 自己怎么到了这里，十九也是纳闷。难道这位安定郡公就是那疯疯癫癫的新鬼吗？不对啊，他不是君王吗？ 她沿着圆形的拱门走到小院的深处去，这里的人很少，花草都没有修剪，就在这院里恣蔓地生长着。十九也不知自己穿过了几道围墙，这院子看着小却别有洞天，这才看着一个安详地躺在椅子上曝晒在阳光下的男子，光直直地照在他的脸上，十九看不清楚。 “今日饮酒吗？”一个怯怯地声音响起，像是在询问那个晒太阳的男子。慢慢地就走了出来，是她？十九迎上前，不会看错的，即使之前只见过这女子的一个身影，十九也确信自己不会认错的。果然，和自己长得像极了，她就是“嘉敏”？ “不饮了。”男人回答，才引得十九转过头看着他。这……不是重光吗？就是十九明明确确在察查司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重光，一模一样？不，这就是他，这就是将要死的他。 “那……弹琴？” “不弹了。” “看看书？”女子还在不懈地提着消遣的建议。 “嘉敏，我昨夜在楼阁上写了一首词，”男人打断她的提议，微笑着说：“昨夜的风冷得彻骨，让我想起家乡的样子。就像今天的太阳，你看这太阳有没有江南的情韵？” 太阳哪里有情韵呢？何况是七月的天？ “郡王，”一个宫人敷衍地向重光打了个招呼就转向那个叫嘉敏的女子，“夫人，皇上请您入宫。” 十九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苍凉与痛心。 “又来了吗？你看看，又来了。”嘉敏对重光无奈地重复，“你能救救我吗？罢了，我说错了，这是报应。姐姐，你看报应得可还好啊？” 重光在阳光下偏过了头闭上眼，这样的屈辱还不够吗？丧权辱国、割地求全、亡国受降还不够，如今这一遍遍地用一个不洁的女子来羞辱自己，还需要多久？可是自己偏偏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有权利，没有尊严，连最后的一点点体面都没有。这个女子，她不仅仅是自己的妻子，还是阿蔷临终含恨托付的亲人，他什么也做不了。 “走吧！夫人。”随着宫人的催促，嘉敏无言地跟着走了出去，是自己错了，这就是惩罚啊！ 十九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跟着那女子一起走进了皇宫，那个新鬼，是他们说的那个皇帝吗？ 这里的宫灯和宗灵七非的绿火烧得倒是很像的，都是笼罩着压抑的死亡气息。十九看嘉敏轻车熟路的样子，果然是来了无数次的。她脸上却没有了在面对重光时的谨慎与痛苦，只是平静地，就静静地一直走。 “嘉敏，你来了。”一个身着黄袍的男子迎了出来，是他，那个疯疯癫癫又糊涂的新鬼，十九一眼就认了出来。“你看看今日的画，朕看着细致，邀你也来赏赏。” “好画。”她甚至都没有看那画一眼，对男子也是一样。 “你看吧！仔细看看，特别是这鸟，画得跟活灵活现，你仔细看看。” “嗯。” 看这态度，十九想着，这新鬼皇帝还在一个劲儿的讨好这女子呢！只是佳人心事重重，略有心忧啊！ “你今日又做了些什么？那个华丽的薄纱罩的轿辇又是什么意思？你越来越过分了。” 皇帝扔下手中的画，却还是含着笑轻轻地斥：“这就过分了？日后还多着呢！嘉敏，你在闺中时就许了我的，我不过离开了数月，你就成了堂堂的周后，你说是谁过分？” 十九惊讶地看着二人，他们还有这样一段缘分吗？她就是那个人人传颂的周后？ “欧，不！是小周后。” “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你该杀的不该杀的都报复过了，还不够吗？我们已经过去了，你放过我吧！求你……” “那谁放过我？你转眼就嫁了自己的姐夫，那个只会作乐的无能之人，何曾考虑过我？我将一切都许给你竟然还比不上他，你觉得这事过得去吗？” 十九木愣愣地望着二人，他们的话说的不就是孟婆讲的那个故事吗？嘉敏就是那个妹妹，重光就是故事中的丈夫，那之前的那个妻子……十九突然感到脑袋一片胀痛，不详的预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不可说情缘 不会的，不会的……十九不停地告诫自己，这么荒唐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呢？自己绝对不会是那个故事里的妻子的。 可明明两个故事是那么像，为什么自己偏偏会遇上本应相熟的重光？为什么偏偏孟婆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讲这样的故事？为什么她最近所遇到的桩桩件件都指向那个故事？ 十九也不得不怀疑起来，或许自己真的就在故事之中也未可知？ 这些事已经不能再放任不管了，十九暗自决定。之后，不管是再找那新鬼还是重光，就算是不得不问到婆婆，自己也要去寻找了。秦广王前辈，我决定自己去找了。 在十九陷入到矛盾的决定挣扎中时，此刻皇帝对嘉敏的质问还在继续，渐渐有成为咆哮的趋势，“嘉敏，你放过我吗？啊！你一直以来放过我了吗？我对你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对我？” “我从未许诺过你什么，何谈放过？” “那之前的一切算什么？我曾经在竹楼里遇见的那个有野心有手段的妹妹，难道是假的吗？”皇帝靠近冷冷的嘉敏，似警告又似威胁，“你别忘了，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住嘴。”嘉敏一抬手划开了自己与那人的距离，眼神凛冽，面露凶光，与之前十九见到的那个温婉的女子全然不同，此刻的她甚至比地狱的夜叉还要吓人，“你最好从此闭嘴，我早就和你不一样了。” 男人冷笑一身，“你说，若是我把你的那些丑事告诉院子里那人，告诉他你是如何费尽心思地抢到他，告诉他是你害死的他的妻子，你还装得下去吗？” “你敢？”嘉敏恶狠狠地看向皇帝，“你不敢，你别忘了我还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女人，你的丑事同样在我手上，你输得起吗？” “周嘉敏！” “今天的戏够了吗？这就告退了。”嘉敏没有理会皇帝愤怒的呵斥，径自走了出去。不管自己曾经做错了什么，既然在姐姐的榻前点过头，她就必须这样做下去。现在所经历的，都是自己挖空心思抢来的，不管好不好，但是至死都会抓牢。 皇帝无奈地倒在地上，她是一个狠心的女人，自己注定一生都栽在她的手里，恨不得，爱不得。他只能在没有人的时候，像从前在竹楼的窗前的一样，悄悄地唤她“嘉敏，嘉敏……” 十九看着二人的较量，没有想到那个外表柔柔弱弱的女子还有这样杀伐果断的时候，那个恶狠狠的眼神，是真的不输夜叉。她没有跟着女子一同离开，关于嘉敏之前说到的皇帝的丑事，她要留下来看看，那个夜夜纠缠新鬼皇帝的心魔到底是什么？至于她的丑事，婆婆是故事不是都说了吗？ 北方的夜燥热，空气硬生生地接触到皮肤都会划出血痕，皇宫就是一座地狱，酷刑就是等待的煎熬。十九仅仅在这里待了一夜就深深地觉察出了，这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地方。 夜半，果然皇帝闹腾起来了，巨大的声响，但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照看的宫人出现，看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这样的情况下，谁敢去招惹天子的愤怒？在责任和生死面前，很多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别过来，别过来，你不能杀我，我才是皇帝，你不能杀了我。不不不……哥，大哥，求求你，我错了。嘉敏，嘉敏……救救我吧！我都听你的，让他走，让他走啊……” 十九飘到皇帝的床边，抱着手看他一个人的表演。十九从他的角度向窗口望去，明明却什么也没有，而皇帝的叫喊仍在继续，整整持续了一夜，想是夜夜如此。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到底是躲大的恐惧，才可以让一个帝王畏惧到这样的地步？十九也很疑惑，可是至了第二日，宫中人人又全像是昨夜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的做事，诡异。 虽然从他的话里十九能大概推测出事情的轮廓，可若是想要弄得明白，就只能问还在察查司的那鬼，或是找到真实的嘉敏了。然而他到底怎么死的，至今还是不知道，那个夜夜纠缠的也只是心魔，按照他的说法是有人害了他，到底是谁呢？十九还得再看看。 人人都传安定郡主那个貌美的妻子早就被皇帝霸占了去，就因为他是亡国的君主，要被新帝日日羞辱。 十九了解到，几年前赵宋的皇帝原本还是这位的哥哥，素来宽厚，对亡国的贵族们也都是客客气气地招待着，只要这些人不惹事就可以安宁地生活下去。可是先帝暴毙之后，这位弟弟就开始了大肆的杀戮，对重光，这个南唐的国主已经算是温厚了，可这样的凌辱却不一定是人人都忍受得了的。 重光忍下来了。 十九倒是知道事实并非如此，那个新皇在重光柔弱的妻子面前，可没有讨到一点甜头。可是嘉敏从未和重光解释，反倒是抱怨和求救，嘉敏怎么想的，十九不知道。 很多时候，连嘉敏自己也不清楚吧！她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只是明确自己不得不做的是什么，而且绝不能食言。自作自受的可怜的一生。 十九跳过了很多时间，她选择迫切地需要查出新鬼皇帝的死因然后回地狱去，她自己还有很多疑问需要解决。 时间过了多年，可皇帝的夜夜惊叫从未停止。到了现在，十九差不多也能清楚了，被心里的恐惧折磨了数年，夜夜如此，一个正常人还能安泰地活着吗？ 果然，新鬼皇帝咽气的时间是午夜，没有一个人发现的情况下，孤独地离开了人世，口中都是忏悔与求饶，向着他的哥哥。那些宫人，多年来终于睡到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皇家丑闻，都称作病逝。 可是十九错过了，在她选择跳过的那一段时间里，重光也已离开，而后在地狱里见到了什么都不记得的新任鬼差十九。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罪人1号 匆匆忙忙赶回地狱，十九抓紧在第一时间见了崔府君与辅导官并告知那新鬼的死因：都是罪有应得，都是业。只有交待完这件事，十九才能放下所有的顾虑去查新鬼，查重光，查嘉敏，查查她自己。 “二位大人，我已经汇报完了，那新鬼皇帝大概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害人勾当才夜夜饱受折磨，没有人也没有鬼害他。” 男孩辅导官甩手扔掉了手中厚厚的鬼簿，那书砸在崔府君的桌子上，震耳欲聋的响声将昏昏沉沉的崔府君也给惊立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那鬼大概会灰飞烟灭。” “呃……”十九怯生生地凑上头询问，这样愤怒着的男孩有着人畜无害的外表才更加可怕，“在他灰飞烟灭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他几个问题？” 大概是考虑到十九刚刚为他们鞍前马后地办过事，男孩辅导官即使对她的请求十分不满，此刻也没有直接地拒绝，“抓紧。” 好嘞，得到辅导官的首肯，十九只恨自己不能马不停蹄地离开，听说小孩子的记性不好，也容易变卦来着，抓紧抓紧吧！ 十九再见到新鬼皇帝的时候，和之前还是一般模样，憔悴、癫狂、畏惧……十九对他的罪孽不感兴趣，这是八大罚恶地狱的阎王需要操心的事情，她只想问清楚嘉敏到底是谁，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他们的交易又有多少涉及到重光，最好还能知道她自己与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关系，这样最好。 “马上安静！”十九并不愿意与这恶鬼有多少纠缠，只是命令式地告诉他自己的现状，“这里是地狱，你已经死了。自己生前造了多少孽你自己清楚，未来的每一天你都不会好过。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地回答，有一点错漏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新鬼皇帝似乎听懂地安静了下来，他初到这里的几日没有谁理会他，也就是这几天见多了一个男孩才对地域的认知重新恢复，这不是一个可爱的地方啊！ “我是谁？” “鬼……鬼差？” “你认识现世的我吧？我在现世的身份是什么？”十九还耐着性子问。 “周后？你是大周后吗？有点像，特别是眼睛，像极了我的嘉敏。” 大周后，十九心中一凉，果然吗？她就是故事中的发妻，那个含恨而死的姐姐？她冷冷一笑，也是，自己那么固执地要留在地狱，也得有一个摧心断肠的往事才行啊！ “你和嘉敏是什么关系？” “嘉敏？你是说嘉敏吗？关系哦，这怎么说，恋人？情人？敌人？同伙？哎呀，我们的关系可多了。你只需要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哈哈哈，我的女人知道吗？我的嘉敏多漂亮啊！” 十九嫌弃地看着疯疯癫癫，又老又脏的新鬼皇帝，心中狠狠地啐了一口。就算她还不理解嘉敏到底是怎样的人，但是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个鬼都配不上她。或许是自己猜到了嘉敏是自己妹妹的缘故吧！十九安慰自己。 “南唐是你灭的？重光是你杀的？”十九也没有注意到已经冷下来的自己的语气，只是问到这里，愤怒就会在心中早就燃烧开来，星火燎原。 “南唐？重光？”新鬼似乎很努力地回想了许久，才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鬼差大人说的是江南那个小国？还有那个无能还胆小如鼠的国主啊？那是大宋的安定郡公，再提从前的国名人名是要杀头的，今天朕恕你无罪吧。” 疯了疯了！ “南唐追究是要亡的，就算朕没有在大哥面前鼓动，迟早也是要亡的。只是早晚罢了。至于那个懦夫，大哥心善才保住了性命吧！迟早也是要死的。” “你都说了什么？最终又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你杀的吧？”十九纵然还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没有牵出从前的感情，此刻听着他的话还是不得不握紧了拳头。 “他竟然娶了我要的女人。嘉敏啊！她是要嫁给我的人，如何就做了他的周后？小小周后？你说我能放过他吗？能吗？”新鬼怒吼之后又颓然地倒地，似一座巨厦轰然倒塌。“我得杀了他，大哥还在我就杀不了，那就一个接一个地来吧！哈哈哈，我得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所以你不仅杀兄弑君，甚至还篡权夺位了是吗？” “那又怎样？为了我的嘉敏，我什么都能做。可是她为什么不理我了？她就为了那个无能的男人不理我了？不行，杀了他，杀了他嘉敏就会看我了，你说对不对，得杀了他，必须杀了他了！” 十九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努力才压下自己的愤怒，他已经死了，死前就已经疯了，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怎么杀的？” “七月七，你知道七月七吧？那是我们安定郡公的诞辰，用一杯毒酒就可以了，那些贵族们不会怀疑的。牵机毒，你知道牵机毒吗？我的嘉敏有很多，她可是用毒的老手，你不知道吧？就一点点，会七窍流血，会手脚抽搐到蜷在一起，会揪心而死，哈哈哈，是难得的好毒啊！好毒……” 似乎有咸苦的液体流过脸颊，十九能够感受到，但是不会的，她是鬼差，实体都没有，哪里会有眼泪呢？不会的…… “他死了？” “当然死了。彻底的。” 十九再一次压下自己的情绪，都是与她不相干的事情啊，自己怎么还会为他人悲伤呢？她就是好奇而已，之所以问这些，都是好奇而已啊！十九才意识到，今天她对自己的安慰似乎出奇的多。 “你的嘉敏呢？” “对啊！我的嘉敏呢？那个无能的人死了，那我的嘉敏呢？怎么办，我找不到她了，我找不到她了……” “她死了？” “不会的，她没有死，你再敢乱说朕杀了你。我的嘉敏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是去做大事了，我会找到她的。” “找到了吗？” “没有啊，怎么会没有的？是不是你把那她带走了，她死了是不是？不不不，她怎么会死呢？那样惜命的女人，怎么会死呢？” 十九撇嘴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又脏又老的新鬼皇帝，折磨了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多可怜？ 自作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罪人之二 这么说周嘉敏其实是消失了，十九可以肯定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新鬼皇帝不至于骗自己的，那么她到底去了哪里呢？现在是依然活着还是死了？十九不得而知，但是她总有一天会把周嘉敏找出来，她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需要她的解释！ 以嘉敏对皇帝的落寞和对重光的抱怨态度来看，她自己的感情也是矛盾的：如果周嘉敏确定的站在重光的一边，那她就应该把皇帝向外界宣告的对重光羞辱的真相公之于众；若是她对重光没有感情，而记挂的是那个新鬼皇帝的话，她不会放任流言与事实相悖，皇帝说过，她是一个有手段的女人。十九很纳闷，周嘉敏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此刻，找到周嘉敏相较于直接去找在阿鼻地狱受刑的重光要难多了，十九还是决定先从简单的着手吧！ 明明上罗酆山必须经过孟婆的棚亭的，十九却选择绕了远路，到底婆婆在这段故事中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害怕知道。 阿傍在十九来之前已经接到了她的话，毕竟十九是帮助自己找到头的恩人，不管十九要做什么，阿傍都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十九，你来了。”牛头阿傍站在罗酆山的山口迎接十九，那笑容堆在他的脸上着实怪异。十九即使见了他的头已经无数次，还是不能每每都接受这颗大头。 “阿傍，明明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头，你就不能换回来吗？”十九还是忍不住抱怨，看着实在是难以接受。 “头？”阿傍没有告诉他们头其实已经拿不回来了，况且这颗头只是他最近一世遗落的，从前还丢失了多少，他不确定，而找一颗尚且艰难了。阿傍岔开十九的话，“你来见受刑的二鬼？” “见重光。” “十九啊！”阿傍并不确定是否要让她见到重光，在鬼门关前，他可是什么都看见了，况且孟婆会允许吗？“十九，你见他做什么？” “你直接带我去吧！”或许是察觉到阿傍的犹豫，十九也能猜到他知道自己现世的身份了，在最后一次过鬼门关前，所有的鬼都会经历的事情，她作为一个鬼差怎么会不知道？ “好吧！你跟我来。二鬼在鬼门关前没能过去，重光比泥鳅要更严重些，所以你会先经过泥鳅的铜柱。这里的刑罚……” “我知道的。多残忍都是他们该得的，我只是一个鬼差。” 阿傍心疼地看着十九，“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 阿鼻地狱的刑罚：空心铜柱，链其手足，烫尽心肝。 路过泥鳅的时候，他正在经受着血淋淋的刑罚，烧得通红的铜柱冒着嗞嗞的热气，泥鳅的手脚都被铁链紧紧地缚在死亡的铜柱上，皮肉发生焦灼的呐喊。 “十……十九，你怎么会来？”泥鳅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她，尽管自己还受着刑，依然热情地询问。在鬼门关，他已经发过了从此只为十九的誓言，自己什么都可以做。 纵然对阿鼻的刑罚已经有心理准备，看着眼前残忍的一幕十九还是忍不住别过了头。不管泥鳅有多坏，不管他可以对自己多残忍，可是这一幕，她看不下去，那毕竟是相熟的人啊！地狱何其残忍，泥鳅又何其残忍才能在这样残忍的对待下还可以笑着问候自己？十九心中只觉凄凉。 “有些事，要问重光。”她只能机械地回答。 “十九，”泥鳅叫住她，“若是有什么事，我帮你。”就在自身尚且顾全不了的情况下，他还在想着要帮自己，十九也不知道应该感激还是应该恐惧，她只好点点头，心中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她赶紧离开。 还好，此刻是重光刑罚的空挡，十九感激着不用直视像泥鳅那样的情景。他只是寻常的被缚在铜柱上，反而让十九感到安全很多。她内心的自我保护到底有多强，才会对一个柔弱的文人也产生了防备？或许因为他是重光吧！ 什么也没说，见面的彼此都是默契地一笑。 “你不该来。” “我必须来。” 又是一笑。重光是无奈地一笑，她若是想要知道，他没有权利沉默十九是安慰的一笑，既是安慰对方，也是安慰自己。她知道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你已经想清楚了吗？确定要记起来吗？”重光还是需要确定，现在的十九洒脱得很好，做回到周蔷，她必然再一次痛苦。孟婆说过，她是那么艰难才忘记的。 “想好了。是往事找上了门，我何必闭而不见呢？” “你从来都是一个有想法的人。”重光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还想知道什么？”从十九来到与他一笑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十九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我是谁？” “周蔷，我的发妻。”重光原本还想说是自己害死了她，但却藏着私心地止住了。 “周嘉敏是谁？” “你的亲妹，我的第二任皇后。” 还好十九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否则她真的无法淡定地对着面前这个无义无耻的男人。 “我是怎么死的？” “积劳成疾，郁郁而终。你病着的时候，我做错了事，嘉敏说错了话。” 只是说错了话而已吗？十九想到皇宫中新鬼皇帝和周嘉敏的争吵，周嘉敏，是故意在重病的姐姐面前说漏了话吧！时至今日，重光还以为嘉敏是天真纯洁的少女，十九只为他可悲。 “你变了心？” “不，阿蔷。”重光竟在十九面前争辩了起来，“我只是一时失了魂，你在病中，我衣不解带亲尝汤药，你记得吧？你相信我。” “我不记得。”十九怒斥。这些辩解有何意义呢？她看到他们在亭中的相敬如宾是假的吗？“我不在意，我不需要感受到当时的情感，我只想知道事实。” 这样急赤白脸申辩的重光和她在地狱这一路遇到的那个沉默寡言的重光真的是一个人吗？十九怀疑，到底你还有多少我所不知道的面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不寻常之人 十九看着重光，抱着手后退了一步，与重光拉开距离，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漠然地看着激动的他为自己辩解，解释着一堆与此刻的自己无关的话。 十九也庆幸，还好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在这个他们都在诉说的故事里，自己本就是一个旁观者不是吗？她可以把一个旁观者做得很好。 “你在干什么？”十九沉默了好久才问到。 一语惊醒，重光这才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局势，阿蔷已经和他渐行渐远，面前的这个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十九啊！是自己说多了。“对啊！我忘记了，你什么都记不起来。我竟还想着你是从前的你，我竟还奢望着你会心软。阿蔷……不，十九，你觉得很可笑吧？” 十九皱了皱眉。你看，他不是聪明至极并且很会审时度势吗？十九在心中反问自己，这样的男人怎么会亡国甚至糊涂地过完余生呢？他到底是本如此还是装出来的？或者他什么时候就变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重光。”原本怀疑他的十九现在更加的疑惑了。 “还能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不过是一个只会饮酒作乐的亡国之君，不过是一个半生无德死状凄凉的小小蝼蚁，在他乡的冷眼和嘲笑里苟活着罢了，如今的我连人都算不上，我不是一个鬼魂吗？”重光转过头斜看着十九，“你说是不是啊？鬼差？” 那样的眼神……那样坏笑的眼神！十九下意识地再一次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神里有沉重的恨，有看透世事无所谓的朗彻，还有对任何事情的无畏…… 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泛泛无能。十九在心中笃定，若重光于自己是一个陌生人，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她应该会吓到战栗吧！ 重光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男人。还好他如今消沉，若是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管是什么事情他应该都能做到做好吧！十九猜想。 但那又如何，如今他还只是一个阶下囚而已，十九告诉自己。不想和他有再多的牵扯，她只想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 “周嘉敏在哪儿？”十九安下心继续问到，她只需要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就好了。按照新鬼皇帝的说法，嘉敏消失的时候就是重光死的时候，那么他就是最有可能知道周嘉敏在哪里的了。 “她走了！”重光把这句话拖得很长，“至死，就不用再抓牢了。”他洒脱地一笑，自己一死，她也就做到了。这样对大家来说就都解脱了，挺好的。 “那是什么意思？”十九问。 “阿蔷临终只说了两句话，你大概是不记得了。”重光故作坦然地叙述着，心却已经疼做了碎片。原来不管多少次提起周蔷，他都还是会痛到难以自拔。可他对着十九微微一笑，“她对我说的，我做到了。她说过‘既然是偷来的，就偷得磊落些’。所以我第二年就娶了你的亲妹，这样做足够磊落吧！” “磊落”原来是这个意思吗？十九现在却不想对他的做法是对是错做任何批判，她一直告诫着自己，十九只是一个鬼差，过去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周后阿蔷的事，不是鬼差十九的事。 “那么，还有一句话呢？” 重光显出不愿理睬的态度，“还有一句话是对嘉敏说的，与我无关，你就去问她吧！”重光背过头，果然把罪孽通过自己不知廉耻的嘴讲出来，心中就痛快多了呢。阿蔷，我做得好吧？ “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 十九望着铜柱上被缚的那个孤独的身影，他倔强地站着，他曾经是一个帝王啊！但心疼也只是一瞬间，她是鬼差十九，是鬼差而已…… 铜柱的温度渐渐升高，皮肤的灼热感渐渐冲击着重光疲劳的大脑，原来这个惩罚可以舒心啊。重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样的惩罚真好！”他就当做的阿蔷对自己的惩罚了。 那时十九早已离开，地狱有多么残忍，她已经领教过了，不想再多看。 这一切都落在阿傍的眼中，从始至终他都站在旁边，从寻头开始，在鬼门关的时候第一次听重光的故事，到如今这个故事讲了那么久却依然没有完的预兆。真是一个又长又好的故事啊！“谁叫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寻常的人呢？”阿傍感叹。 逃出那个残忍压抑的铜柱牢，就算外面是死寂的罗酆山，十九也觉得此景应该是地狱最美好的一景。这样残忍的地狱，总有一天，不会在再存在了的，这个誓愿已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十九的思想中。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十九拿手拭了一下，是真的呢！鬼差都落泪了，地狱你是认真的吗？你还能这样存在多久呢？ 此刻孟婆正在熬的汤又稠了些，最近她加的水足够多了啊，看来是眼泪掺得更多了。 十九一路都在想，阿蔷对重光的最后一句话多么矛盾：若是她恨重光的背叛，妹妹的私情，她又怎么会逼迫自己的妹妹嫁给自己心爱的丈夫？若是她不恨不怨，她又何必要求重光和嘉敏做得磊落？思前想后，十九只想到一个原因，周嘉敏是个怎样的人？李重光是个怎样的人？周蔷才应该是最明白的那一个吧！那个要做得磊落的要求，是禁锢二人的枷锁，也应该是同时保全二人的命符。赵宋虎视眈眈已不是一朝一夕，光义和嘉敏的旧事，同在一个闺中周蔷也许早早就知道了。 一路分析着周蔷的十九，却忘记了那个周蔷就是自己。旁观者做得太好了，就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了。 现如今对她而言，怎样才能找到周嘉敏才是当前的难题。若是嘉敏没有死，就算察查司的鬼札都找不到。还有谁能找得到？十九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不羁的少年——鬼帝神荼！ 若是有他的帮忙，还有什么人是找不到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南唐周后墓 “鬼差丫头，你找我啊？”十九心中正在想着如何请神荼来帮忙，那少年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了。她环顾四周寻找那个身影时，神荼已飘飘然落在了十九眼前，鼓着一双大眼期待地问十九：“你找我啊？” 的确是神荼，十九惊讶得口吃起来，怎么会？“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哪儿想我，我自然就去哪儿找你啊！这一方都是我的，凡在这地狱里，还有我听不到的心声吗？”神荼貌似无心的话，十九听来却是在讽刺着自己的私心，她找神荼不就是要利用他吗？他也该是知道的吧。 十九原还想着找神荼应该也很难，他到哪儿都会有一大群的鬼来迎接，一向随意行走的他怎么也不会到这鬼使最多的罗酆山来的。 “可是，这里是罗酆山啊！你之前不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吗？” “可是你在想我啊！”神荼凑近前，眨巴眨巴他的眼睛向着十九。 呃，好吧。十九语塞，这少年说起情话来脸不红气不喘，她玩不过啊！ 神荼看十九就呆呆地站着，斜眼瞄了一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摆弄起自己的指甲，像闲聊一样散漫地问道：“你这小小鬼差若不是想我了，找我来做什么？” 你不是都能听到吗？还要问我？心中虽然是如此想，十九还是只能乖乖地回答他，毕竟是要求人的，“小小的鬼差想请大大的鬼帝帮忙找一个人。” 神荼顿时跳脚，“找人？你找我一个堂堂鬼帝帮你找人？这种破事我上万年前就不做了好吧？小鬼差，你也真好意思开口啊，我是神荼啊！这样小的事情……” 十九无奈地抠了抠头，惹到了他是少年脾气，还能怎么办啊？哎，哄呗！ “大哥，你看啊。我就是一个小小小小的鬼差，在这地狱待的时间也不长，和大人们也没有什么交情，隔三差五还要接察查司的私活。我多不容易啊，你说我遇到难事了那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我可不就认识您一个大人物吗？这种时候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大哥你出马，那可不就手到擒来吗？” 十九的地狱生存指南：拍马屁。 “嗯，那倒也是。”事实证明拍马屁是有用的。 “可不是吗？大哥，就指着您了。” 神荼看了看狗腿的十九，嫌弃地答应到：“得得得，找谁？” 果然，拍马屁是天上地下最普适的讨好方法。十九激动得拍掌，马上接住神荼的问题，慢了的话可就不一定了，万一他反悔自己怎么办。“很简单，找一个女人：周嘉敏。” “她死没死啊？” “不知道。” “多少岁啊？” “不知道。” “那她最近在哪里活动过啊？” 十九打断到神荼的询问，“那什么，我就是不知道才请大哥你来找的嘛！” “哎，”神荼摇了摇头，“真麻烦。” 察觉到少年的抗拒，十九又赶紧狗腿地凑上前解释，“不麻烦不麻烦，哥你连我在想你都能听到，找个女人而已，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神荼才意识到，“谁让你叫我哥的？” “呃，那我叫老祖宗？” 神荼愤怒地一巴掌拍向十九的脑袋，“叫弟弟啊叫弟弟，我多水嫩啊！情商真低。” 十九不敢在心中吐槽，只能憋着笑使劲点头，弟弟就弟弟吧，自己也不吃亏。 “那弟弟，周嘉敏在哪儿呢？” 神荼继续摆弄他的手指，“反正不在地狱。” “她还没死？” “我哪儿知道。上去再看呗！” 十九瞪大眼，“啊！又要上去啊？” 神荼看着十九耷拉着的脑袋，逗弄到，“指不定还得再往上走呢！你说周嘉敏会不会成仙了？” 十九即使对地域的事情再不了解，也不会无知到可以被神荼随便一句话就给骗了。意识到是神荼的玩笑，十九白眼地一甩手就冲到了前面，算了，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 一路跟着神荼，十九来到了一座矮山前，这是一个庞大的山丘，不高却显得肃穆巍峨。山上的树都长得低低的，仿佛是在臣服于这一方的神灵。天上的黑鸦偶尔落单地飞过，每至山顶都会发出一声悲鸣。都是死寂的景象，活像一个人间的地狱：枯败的荒草、无神的树枝、黑沉的天色，找不到一点明亮的色彩。 “周嘉敏在这儿？”十九问神荼。眼前的景象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在富硕的江南。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十九沿着杂草丛生地小路往上走，越往上越凄凉。明明不算高的山丘，爬起来却异常费力，只是神荼倒是一如既往地轻松，十九感叹到：老妖精，比不得。 响亮有力的一记闷枣，十九只觉得被神荼敲得头皮似乎都在发麻，耳朵边还在响着嗡嗡的回声。又一次着在了悄悄地想上，十九只能不断告诫自己要谨记了，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要想任何关于他的坏话。 树越俯越低，至了高处甚至都向一边生长着，明明阳光是四散着照下来的，这不是地形气候的原因，这些树俨然是俯首称臣的样子。十九纳闷得看着此景，疑问地望向神荼他却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只示意让一味的向上走。坡越来越缓，渐渐显出一片平地来，正中肃立着一个庄严的坟墓。 “南唐周后墓。” “这就是周嘉敏？”十九指着眼前的景象问神荼，“你不是说她不在地狱吗？” “这是你。”神荼幽幽地吐出口。 这是……我？十九重复出他的话，震惊得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会？ “你是周蔷？”一个女声响起，对着十九试探性地询问…… 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十九转过头就看到一个飘忽的鬼影，那影子一见到自己的脸就吓得蹲地抱头惊叫。神荼走向十九，再次幽幽地开口，“那才是你要找的周嘉敏。” “她这是，游魂？” “嗯，死了有时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姐妹对峙（上） “你就是周嘉敏？”十九朝着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缩的鬼魂走去，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周蔷的记忆，自然也没有对周蔷的感情，所以眼前这个颤抖的女子即使是自己的亲妹妹，即使她抢走了自己的丈夫又害死了自己，十九对她也没有爱没有恨的情绪。 “你是周蔷？不会的，她早就死了，早就该投胎转世了……她不可能还在……”那游魂慢慢地将埋在手臂中的脑袋抬起来，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打量十九，透露出对周蔷明确的恐惧。 十九心中却是疑惑，按照之前了解到的事情来看，周蔷会是一个令人谈虎色变的可怕存在吗？明明可怕的不是重光和嘉敏吗？即使疑惑，十九还是镇定地反问道：“你不也死了很久，可是还在吗？” “不，我不一样。” “你怎么就不一样了？你好好看看，我们不都是魂魄吗？” “不！”女鬼站起身声嘶力竭地否定十九的话，“我不是正常死的，我还躲过了阴差，我早就不属于人世，不属于地狱了……我是独立的。你怎么会找得到我？” “难怪！”神荼一把抓住周嘉敏，对她还有点欣赏，“你倒是挺聪明。”能做到死后不被阴差抓到，这个女子也是有点脑子的，也有胆量。 嘉敏猛劲儿地挣脱神荼的桎梏却怎么也逃脱不得，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地处了下风，她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来抓我？” 十九走到神荼的旁边，以同样狠厉的眼神看着嘉敏，她们的眉眼本就相像，两人从对方的瞳孔中都能看能明确地看到自己的样子，“我有问题问你。”十九并不打算将她带走，她若是愿意没有依傍地在阳光下像老鼠似的躲躲藏藏，自己又何必理会？自己虽然是地狱的鬼差，但也不会傻傻地给自己揽活。她拉住神荼的手放开，表示出自己的立场。 “你就是周蔷！” “我是，那又如何？你会愧疚吗？” 嘉敏别过十九看着那座庄严的墓，她已经在此守了数十年，还清了。即使面对着周蔷，她现在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回答“不会。” “很好。那你应该不介意置身事外地讲讲周嘉敏的故事吧！” “你想知道什么？” “你和赵氏的弟弟是什么关系？” 周嘉敏咧嘴讽刺地一笑，“你这是做什么？我精明的姐姐，你不是正是知道我们的关系才设计我保全你心心念念的丈夫的吗？” 十九心中一惊，果然周蔷是最了解周嘉敏的人，她早就知道嘉敏和新鬼皇帝的私情。十九心想，此刻嘉敏还不知道自己没有了记忆，看来要套她的话要费些心思了。她努力做出一个皇后的威仪，想着新鬼皇帝和重光的话来编造出自己还是那个周蔷，不屑地朝着嘉敏，“我知道？你们私下里的男盗女娼我可不愿意知道。” “你住嘴！”周嘉敏喝住十九，“我清清白白容得你这个毒妇污蔑？” “瞧瞧，”神荼不在乎地走到一旁靠着一棵低矮的小树，“一场好戏！”他抬手表示，“继续！” 嘉敏不知道眼前少年的来历，从他轻易地扼住自己的力量来看此人应是不简单，只是瞪了一眼就不在理会他，不招惹是最好的。十九倒是知道神荼的，也没有理会，就让他看戏吧，自己要好好地演了。 “我是毒妇？”十九大笑一声，“你又看看自己如何勾引自己的姐夫，串通外敌灭了自己的母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死于牵机之毒而逃之夭夭，那你又算作什么呢？”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周蔷，若是你没有留下那两句垂死的遗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嘉敏不甘示弱地朝十九怒吼，像是这愤怒积聚了几十年终于决堤而涌，其中还卷着谩骂与委屈，一股脑地向十九喷薄而来。 很好，十九在心中记着，终于说到了那两句遗言，重光说了一句“竟然是偷来的，就偷得磊落些。”这句话还有些什么意蕴，周嘉敏必然知道。最为关键的是，另外一句到底是什么？心中焦急地做此想，十九脸上依然是一副不屑一顾的国后模样，“是吗？你的主动勾引也是我的错？这么说你们最后都做得足够磊落了？” “磊落？好一个磊落啊!”嘉敏仰头看着黑云，“你用一个词就把我一生都安排了，才女就是才女啊！”她的笑散布在她脸上，满满的都是悲哀。 “那我安排得可好？”十九故作得意地问嘉敏，至此她也完全地看出来了，二人哪里还有点姐妹间的情义？周嘉敏对她现在只有怨恨吧！ “好啊！年少的我算不过你。从前我嫉妒你从小就备受母亲父亲的喜爱，我嫉妒你嫁了一位才名无双的丈夫，我嫉妒你一生都充溢着幸福，从前是我错了。我承认。” “所以你要来勾引我的丈夫，所以你要在我病重之时耀武扬威地气死我？” “是！我就是要看你伤心难受，我就是要你知道什么是痛苦。”嘉敏明明已经温和下来的情绪再一次激动地向十九吼道：“你明明知道都是假的，你明明知道我是在气你，你明明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可是你知道自己要死了，你知道赵宋的铁蹄不会放过南唐，你知道他的身份你就要赔上我？凭什么，你凭什么那么自私？我就算是错了，可你本就积劳成疾，你问问自己你的死真的完全是我的错吗？我是嫉妒你，可是我不爱李重光，你凭什么用一句磊落来捆绑我的一生？” 原来是这样，十九了然了，周蔷是要借嘉敏和新鬼皇帝的感情来保重光的命吗？可心痛的确是真的吧？重光背叛了她，他在情感上已经背叛了周蔷，就算他再如何衣不解带亲尝汤药地照顾病重的周蔷，重光都已经背叛她了，因为周嘉敏，自己的亲妹妹。可是为着她还爱重光，她不得不舍弃妹妹的幸福来保他的命？ 是这样吗？十九暗自思索。不，绝不仅仅是这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姐妹对峙（下） 就算周蔷已经预料到南唐的覆灭，可当时的新鬼皇帝还只是太祖的弟弟而已，他并没有真正掌握实权，周蔷若是想通过他来保重光的命并不是一个足够稳妥的办法。还是说，她当时就已经看得足够长远，预知到弟弟的反叛？这样的话那周蔷可真是不简单啊！ 十九还在斟酌当中，只怪自己什么都忘记了，不然这些本就该属于自己的记忆又何至于现在要一点一点地去猜？但她内心深处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自己就是周蔷。 嘉敏却不知道十九心中的计量，她还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周蔷呢！“怎么了，我的好姐姐，你无话可说了对吗？你处心积虑地害了我，害了他，这不就是你的报复吗？如今这个结果你看着还满意？若是你不这么做，南唐还不至于早早地就灭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十九突然大笑起来，她不是周蔷，还好不是。若她真的是周蔷，听了她的指责还真的会信以为真呢！她慢慢地逼近周嘉敏，“那么，他是为了你要灭了一国？嘉敏，你确定吗？你的意思是我害得母国倾覆？” “这……是自然。” “人哪，你悄悄，多么伪善！”十九步步紧逼。 “你……你离我远点！” 她却还是在向着周嘉敏走近，一步，一顿……“人人都喜欢站在正义的顶点去指责别人的过错，就看现在的你自己，若是你心中无愧，又怎么会在我的墓旁守了数十年？这里啊，荒野遍地、满目萧夷，时常还有阴差来寻你，寂寂寥寥、阴风阵阵，你说这愧疚要有多深？我的妹妹。” “不，不是的……”嘉敏似乎是被戳中了痛点，想要极力地否定十九的说法，从谈到那赵氏的弟弟，她就已丢盔弃甲，“我是因为……因为……” “因为就是你做错了！” “啊！” 看着嘉敏的情绪渐渐失控，十九也不想一直如此步步紧逼，她毕竟对周嘉敏没有恨，自己只不过的想弄清楚事情是怎样的而已，便把话题引向原本就说到了的遗言，还有一句不是还不知道的吗？ 十九慢慢地向后挪动脚步，解除对嘉敏的威逼，还是作为周蔷问道：“所以姐姐对你的吩咐你都照做了吗？” “我都照做了，我都乖乖地照做了。”嘉敏悄悄拭了眼泪，不管多少次面对姐姐，自己都一败涂地，在她面前，自己永远是一个小女孩，会哭。“我抓牢了，至死都抓牢了。我错了，我就是抢来的。可这抢来的一切不是我想要的呀！” 十九知道了，“既然是抢来的，就至死都抓牢了！” 可叹！“既然不是你想要的，你何必去抢？就因为是我喜爱的，你就要去抢吗？你是不明世事的稚子吗？周嘉敏。” “所以我知错了，我未曾想到你就死了，你相信我，我们毕竟一母同胞，姐姐，我不愿害死你。” “算了吧！事情都做了，你何必对我解释。”十九嫌弃地看了一眼狼狈的嘉敏，自己不是周蔷，眼下的此人不是自己的亲妹。 “还不够吗？”周嘉敏突然挺立起身，指着那座庄严的墓，“为着我年少的一个错，我放弃了挚爱，嫁了一个一蹶不振的男人，与他虚与委蛇半辈子？因着你的一句话，我一生都活在囚牢里，即使守到李重光死了，我都在你墓前忏悔，我做得还不够吗？就是因为你还不放过我，我日日饱受折磨，这么多年了就还不够吗？” “我何时不放过你了？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罢了。”十九叹了口气，或许旁人听来会可怜她，可自己不会，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新鬼皇帝不是说过吗？周嘉敏是一个足够有野心有手段的女人啊！就算她的忏悔都是真的，那么重光是死她又做了多少手脚？ 十九不相信她，聪明的人都擅长谎言。“牵机毒，是你的吧？新鬼皇给重光的毒，是你给他的。” “新鬼皇帝？”周嘉敏一脸疑问地对着十九。 对了，十九才意识到，她现在是周蔷。她赶紧解释：“赵氏的弟弟。” “新鬼？他才死？” “你想知道？嘉敏啊，他可寻了你一辈子。钓男人，你可真是厉害。”十九都没有料到自己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现在的自己还是十九吗？还是已经成为周蔷了？ 嘉敏略微顿了一顿，却并没有回应十九的嘲讽，“牵机毒，是他自己拿的，不是我给的。” “可重光终究算是你害死的。”十九对嘉敏吼到，而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她自己也很迷茫，这明明是周蔷才该有的愤怒。 嘉敏吃吃地笑了起来，“重光是谁啊？这么可怕的男人我能害得了他？周蔷姐姐，你难道真的以为他就是一个只会诗词歌赋的闲散皇帝吗？” 不，当然不是！十九看到过重光的眼神，在铜柱上，那样的坏笑，那样的朗彻，那样的无畏，十九知道重光必然不是一个泛泛之辈，可周蔷知道吗？十九猜测，周蔷应该知道吧！她不是最该了解他的人吗？ “哦，那他该是怎样的人？”十九故作不知地问。 “人，有时真真假假，假的扮多了慢慢也就成了真的，哪里分得清呢？”嘉敏苍凉地一笑，“我们都心知肚明互相没有感情，就算是从前有过的一点点心动自你死后也该雨停风住了。可是你说，为什么我们还能相敬如宾甚至琴瑟和鸣地过完之后的半生呢？”嘉敏似乎是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中，那回忆里有沉重的悲哀，“我自是装出来的，那他又如何？” 十九才醒悟，所以他在阿傍寻头的时候看见的亭中一幕，二人一起听琴耳语，却都没有一点真心吗？人，当真可以做得如此凉薄？ 若是人已经足够复杂了，那像他们这些聪明至顶的人有是什么样的呢？十九突然感到了后背沁沁的凉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最后一判 十九无话可说，重光自然也是装的吧！可是她是鬼差十九，她没有立场为重光承认或者辩解什么。 可是十九就是周蔷，周蔷就是十九，哪里会因为记忆的有无而去否定一个人的身份差别呢？只是十九此时不愿意面对周蔷这个身份罢了。 “我叫十九，重新认识一下吧。周嘉敏。”事情知道得差不多了，十九还是得告诉嘉敏的。 “不用了，你是周蔷，我认识。” “若我是周蔷，这些事情我又何必来问你。” “那又如何？”嘉敏似乎是看透了十九的闪躲，言之凿凿地对上十九的眼神，“你的傲慢，你的语气，你的刻薄狡诈……你就算只是和我对一个眼神，我都能认出你。周蔷，你逃得了吗？” 你逃得了吗？你逃得了吗……那声音在十九的脑海里一阵又一阵的回响，将她逼到记忆的边缘，一失足就会掉入痛苦的深渊。 此刻她也知道，周嘉敏的话是对的。 “聊完了？”神荼从树丛里钻出来，二人才回过神来他一直都在一边，“故事不错。”他看着二女之间的气氛凝固，也不多做停留，直接问十九：“嘿，小鬼差，这鬼你管不管？” 这若是说管，那就是自找麻烦，十九想着，可若是说不管，这鬼帝要说自己渎职的话就不好狡辩了。最好还是先弄清楚这少年的想法吧！虽说他应该是不愿意管的，可若是他偏要和自己反着来，又或是平时无聊惯了就像给自己找麻烦……总之这人难以捉摸，还是顺着他的毛比较好。 十九把问题抛回去，“那您看是管还是不管呢？” 神荼精明地一转眼咕噜，瞄了嘉敏一眼却对着十九魅惑地挑了挑眉，“其实我们两个人就挺好的。” 呃……十九也看了一眼嘉敏，她了然地笑了。十九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既然如此，她还乐得清闲。“那就走吧！” 神荼点点头，二人都默契地没有理会一旁的嘉敏，仿佛她不存在一般。优哉游哉地下了山，向地狱走去。 嘉敏无语地看着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她原本在这里就是为了向周蔷赎罪的，既然现在已经对她说完了，自己也没有再留在此处荒郊野岭的必要了。那二人的眉来眼去让她十分不满。 对于十九而言，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大部分都弄清楚了，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再去看这些事情，其实并没有孟婆说的那样心痛。这大概就是跳出自我的一个好处吧！至于其他人，该怎样就怎样吧！重光泥鳅的受罚时间也足够了，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把他们交给轮转王薛，来世如何就全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神荼也装作与十九同行的一个小鬼差，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罗酆山，阿傍之前到阳间才经历了一世，一时间也没有认出神荼来，倒是十九一路都捏着冷汗，可是鬼帝大大神荼要玩，自己又能拦得住吗？ 再次来到阿鼻地狱的铜柱牢，十九依然不喜欢这里，但二鬼的惩罚倒已经结束了，他们只是各怀心事地等待着鬼差来带领，可牢中腐臭的气味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分毫。令十九稍微可以得意一点的就是神荼对这里的环境甚至深恶痛绝，一路都闭着眼屏着气，厌恶却不得不作为一个新鬼差乖觉地跟在十九的旁边，为了不被发现。这让十九对环境的不满心情也转而自动地忽略了。 “十九你终于来了。”泥鳅一眼就看到了十九，欢快地打着招呼。重光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来，她的脸上却没有那个熟悉的笑容，尽管失落，他还是庆幸着她什么也没有想起来，这样最好。 “好了，你们跟我走吧！”她走到二鬼面前，没有回应泥鳅的热情，也没有递给重光一个会意的眼神。对十九而言，他们马上见了轮转王，此生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的确没有必要寒暄。 神荼察觉到二鬼的不同，敏锐地皱了皱眉，接下来不会像十九想得那么简单的。 “你们一会跟着我去见轮转王薛，由他来为你们分定等级，评定善恶，之后你们到底是湿化还是转世就看你们自己是否悔过了。到了大殿一个一个的进去，听好了自己的判决。”十九郑重其事地向二鬼吩咐，“出来后我带你们去喝孟婆汤。” “又要去见孟婆啊？”泥鳅不满地抱怨，他在孟婆身上的确没有讨到一点好处。 “你们总要忘干净了才能去投胎啊！” 神荼却在旁不冷不热地嘀咕了一句，“能不能投胎还不一定呢！”谁知一语成谶。 二鬼乖乖地进入轮转王的大殿里，神荼与十九便再外面闲聊起来，仿佛此刻殿内的生死之判已经全然与他们没有了关系，好在原本也没有人真正在意判决到底是什么。 “还好我们不用进去，不然你的身份在王薛面前瞒不住吧！” “也不一定，我是鬼帝诶！”神荼骄傲地回答十九，把本来严肃的她也逗得哭笑不得。 “你说他们能不能顺利地投胎？” “谁知道呢！”神荼早就看出了二人全然没有悔过的心思，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就再次投胎做人？可是他不想由自己来告诉十九，就算她表面上表现得再不在乎，此刻她不就是关心的向自己打听了吗？想来二鬼对她而言是不一样的吧！ 可这一路二鬼明明经历了那么多惩罚，神荼大概还是知道一点的，为什么呢？“你说，地狱的惩罚对恶鬼的悔过到底有没有用？”这样想着，他就问向了十九。可这个问题明明是十九一路在想的问题，不谋而合。 “你不是鬼帝吗？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只有自己这个新鬼才会对此感到怀疑呢！但十九当然不会当着神荼说，让他听到就好了吧！这还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鬼差可以左右的事，可若是连鬼帝都对此感到怀疑了，那地狱真的会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时间点滴流逝，重光泥鳅已容光满面地走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轮回井、湿化池 绿光打在他们脸上，使那样虚假的容光显得面目可憎。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王薛对他们的判决是什么，这些本就该是他们自己应该承担的。至于后面喝了孟婆汤，他们的结果会被轮回井或者湿化池来公示。 神荼和十九也结束了交谈，“都出来了，那就走吧！反正不管你们的判决是什么，都得要去喝婆婆的汤的。”十九招呼着众人离开，没有打听他们的判决，她不关心。 重光心酸地一笑，曾几何时，在无常店的小镇上，她还在告诫着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忘记最珍贵的记忆，如今她却急不可耐地要自己去喝那个可以忘记一切的汤。想来时间也没有过去多久，看来往事的影响果然不是好的。 但是这是他对鬼差十九的承诺，他会做到，不会忘。至于他对周蔷的感情，如今也就是对十九的感情了。或许十九不承认，但于同样认识周蔷和十九的人而言，她们都是一样的。 泥鳅同是心酸的一笑，这地狱纵然是不好的，然而人不是才最坏吗？他去哪里都可以，两边都没有可选的，他又有什么所谓呢？跟着十九就是最好的。 连宛屡的绿火幽森，照遍了整个罗酆山，那绿色的光穿过人群，略过十九，带着他们的人影就照到孟婆万年老旧的棚亭里，那万年不变的身影也一样，孟婆扭着她风韵的腰肢熬那个已经渐渐变浓的汤。 最近加的泪，实在是太多了。 孟婆没有和他们有一个眼神的交流，嘴里却是熟悉的问候，“都来了。” 十九听到孟婆的招呼，率先走到一张桌子上坐下，最近她知道了很多事，对孟婆的态度也渐渐不那么热络了，一切都看在孟婆的眼里，早就料到了的。 “哟，婆子我这棚亭可是许久没有来到大人物了。”孟婆朝着扮作鬼差的神荼说，“怎么着，来喝汤？” 神荼打着一路粘死十九的算盘，可不能轻易地暴露，要一直装傻充愣到底，反正这里也只有孟婆一人把他认得出来，只要自己不承认就好了。他故作惊奇地跑向十九，躲到她后旁，怯生生地问，“哎呀，小九九，这怕不就是孟婆？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要怎么办怎么办？” 呃……小九九？鬼帝大人您的演技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十九只能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看来是新任的鬼差，十九你干得不错啊！那么快就带起新鬼来了。”孟婆看出神荼的意图，没有点破，只是戏谑地打趣着十九。他还是一方鬼帝，他少年的外表下是曾经武力统御了地狱的修罗，自己来的年月是比不上的。 “是是是！”十九一把推开躲在自己身侧的神荼，忙不迭应承孟婆。 “这二鬼的事已经完了吗？” “是。” “那边自己领一碗汤吧！”孟婆随意地指挥着泥鳅重光，毕竟在十九帮助阿傍寻头的那段时间这二鬼在棚亭中看了那么多鬼来喝，规矩他们都是知道的，孟婆放心，十九也是懒得帮忙。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他们喝了汤，顺着自己的判决该投井的投井转世，该湿化的自己跳入血池为兽，来世就都是陌生人了。 十九想着，他们只是自己做鬼差的路人，终究自己还会在这里带无数的鬼，她会长久的做一名鬼差，这样的分别会成为惯事，实在没有伤心的必要。 “看到旁边的的轮回井了吗？”孟婆指着棚亭外的一口大井，坐落在罗酆山的山前，四周都是高高的栏杆，幽幽地发着绿光。十九虽然在棚亭待了二十年，可也只有当她作为一个鬼差才得以走近了仔细看看，待会可要好好研究研究。 “轮回井的旁边是湿化池，虽然两处挨得近，但结果却全然不一样。”十九看向那小小的池塘，没有井做得庄严高大，楚楚可怜地躺在一旁。 此时泥鳅重光也靠了过来，三人都在跟着孟婆的介绍看那轮回的两处，倒真没有谁仔细看这二鬼喝了汤没有。十九见二鬼两眼无神地呆立着，也就没有再怀疑，到了今天这一步不就是他们这么久以来受难所想要的结果吗？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走吧！”十九最后一次带着二鬼走向轮回处，心里终究还是闷闷的。他们是自己带的第一对恶鬼，他们一路相处得不错，他们就要永别了！特别是重光，她不知心中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不是来源于他，可这都要结束了。 泥鳅很清楚自己没有喝，他记得王薛的宣判，自己没有投胎的机会，他不如为十九做最后一件事吧，在鬼门关前自己发过誓的。 身旁的这个人，这个道貌岸然的国主，曾经害了十九的性命。不可饶恕。 “这井里的水是清澈的？”十九惊奇地看向轮回井，这样清澈的井水她在地狱见到过的——对了，恬昭罪的水池，鱼鳃的居处。曾经他和豹尾还一同绑去了二鬼，可时至今日，她对当时发生了什么依然不得而知。 神荼就站在十九旁边，“这里的水就是连着鱼鳃的水池。”十九微微一笑，他总是能快一步地解答出自己的疑惑。 “果然是这样吗？那湿化池呢？”十九看了一眼身边的神荼，跑到旁边那简陋的池子旁。一旦走进，那腐臭刺鼻的血腥味就飘散出来，上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十九猛然想到，“是剥戮血池。” “对。” 左边是轮回的清水井，可以洗净这一世最后的污点；右边却是血腥的剥戮池，要吞噬掉这一世最后的人性。地狱这个地方，是好是不好呢 泥鳅看着眼前的两处，心中计量闪过，都不失为一个好地方呢！他撇撇嘴，左边有鱼鳃，右边有猛兽，李重光，若是你来选，你想怎么离开？ 却不知这里，除了他心心念念的十九和将要加害的重光，其他人都将他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流匪之变 神荼和孟婆早就察觉到了泥鳅的坏心思，这小子一看就油滑得很，没有想到他竟然对十九有了想法，这一点不管是孟婆还是神荼都不能接受。 所以，泥鳅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不会成功的。孟婆和神荼现在只是在等着泥鳅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此时拆穿他没有什么用。难道在他们两个人的监视下，他还能翻出天去？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此刻的一个放纵，竟然差点害死了十九。 “你们都在想什么呢？”十九看着都在沉思的众人，他们的眼睛明明都转得很快，却谁也不说一句话，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秘密只有自己不知道一样。 “没什么啊！”神荼像个晨起初醒的少年慵懒地跑到十九的面前，挡住二鬼看她的视线。 “感觉你们都怪怪的。” 十九一掌扒开神荼看向二鬼，用怀疑的眼神向他们求证，原本跳脱的泥鳅此时也只是对十九淡淡地一笑，和重光一样，奇怪。 “算了，你们上前去吧！”十九也没有再过多地思索，现在让他们离开才是最关键的。最后一次领着二鬼向转世的两个地方走去，“你们是我做鬼差以来带的第一对鬼魂，因为我的原因，你们也不得不把所有的地狱走一遍，这一点上我还是抱歉的。”十九难得神情认真地说话，这是最后的告别了。“这一路我们经历了很多，如今我只希望你们来世幸福，做个好人吧！” 还好他们没有真的打算离开，否则要接受十九的这番告别该会很痛苦吧！泥鳅想着自己一生都在漂泊，十九是唯一一个带给过自己温暖关心的人，现在听到她的的告别眼泪也渐渐涌了出来，可自己现在不能安慰她。在所有人的眼里，自己应该是一个喝过了孟婆汤什么都记不得的鬼了。 重光依然没有喝，他不会再一次让这个女人离开，自己更不可能先离开。这个时候的十九和第一次与自己永别时的周蔷一模一样，只是在现世永别的那一次她满心都是怨恨和思量，可是他两次都没有拥抱安慰她的资格。 “走吧！”十九催促到。 二鬼都迟迟没有动，他们本就不打算离开的。 久久的沉默驻足，最后还是在神荼实在看不下去的情况下他才将二鬼推到了轮回井和湿化池的中央。若不是他不知道二鬼的判决到底是什么，十九相信神荼真的会直接把他们推下去的。 现在最快结束重光的方法是什么？泥鳅在脑海里飞快地思索，若是引鱼鳃，纵然他会带走重光，但重光并不会因此丧命。那么，就是引奈何血池里的猛兽了。曾经最能吸引他们的方法是……对了，泥鳅猛地想到，是血。曾经他掉入奈何桥的木板空隙时，能够让那些猛兽放弃自己这个猎物的方法就是用木板砸向自己的腿，血是可以让他们疯狂得放弃更大的食物的致命诱惑。 很好，行动冲到了思维之前，泥鳅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思路就已经冲入了血池，毫不犹豫地撞向了尖锐的池边。鲜血汩汩地向外喷薄而出，新鲜的血腥美味瞬间就将原本此处的腐臭味压了下去，远远地飘散开来。 “你在干什么？”十九原本还沉浸在分别的愁思中，眼见泥鳅的行为暴怒着朝他吼出，“疯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泥鳅却静静地对十九安慰地傻笑，和此刻暴怒的十九对照鲜明。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同一时间把惊讶的重光也一齐托入池中，狠劲地在他的手臂咬出一个渗血的伤口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一切又都在泥鳅的思维之前，以至于孟婆和神荼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泥鳅竟然会选择了这样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方法，以自己为诱饵来害重光。 若是剥戮血池的猛兽全部被引到这里，他们都没有信心可以安然地解决掉，就算他们的本事再大，也挡不住所有的恶鬼扑食啊！ 十九还在震惊之中，“泥鳅，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十九，你别怕。你是鬼差，猛兽再凶猛也不会伤害你的。”泥鳅还在安慰着惶惧的十九，她会生气可以理解，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重光并没有任何反抗或者求救，反倒是很配合自己的做法。 “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 重光抢在泥鳅的话前，“十九，阿蔷，我不会忘的，也不会走。” “混账！”泥鳅用一个狠狠的拳头呼向重光，果断而冷冽。“你害死了她！你本就该死。现在竟然还有脸对她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吗？” “你们，没有喝孟婆汤。”十九闭上眼望向上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泥鳅你都知道了。重光你是疯了。” “这样挺好的，泥鳅想让我消失，我想就留在这里陪你，你看现在这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从前就知道泥鳅是一个狠辣的恶鬼，十九却没有想到从前的疏忽到今天会引出这样的大变。她不想再理会已经疯了的二鬼，望向一旁的孟婆和神荼，二人虽然没有太过惊慌失措，可明明眉目间都是难色。十九应该知道的，这已经超出了可以掌控的范围。 池中的积血已经慢慢涌动了起来洒向了血池外，气味越来越浓，预示着猛兽已经在疯狂赶来的路上，来不及了。 “婆婆，神荼，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既然他们想死，我们不管就是了。”神荼无所谓地走向轮回井边靠着，若是想要从万计的猛兽里抢食，无异于虎口夺食，不说难，甚至没有可能。 孟婆也对着十九点头，如今他们什么都不能做。“猛兽在此处撕扯一番，我们报给秦广王做个善后就行了。至于你，他们已经入了湿化池，与你这个鬼差也没有关系了，到时我给崔府君说明情况。” 十九看向决然赴死的二鬼，又看向决然不管的孟婆和神荼，脑子里却萦回着一个顽固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十九的愤怒 这不是他们应有的结局。 十九告诉自己，不管轮转王对他们的判决是什么自己都不会有任何异议，就算是他们都会湿化为朝生暮死的虫蚁也都没有关系，可是如今这样的结果她不能接受。她绝不会任由二鬼随心所欲地胡闹，不管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地狱，为了自己还是一个鬼差，二鬼毕竟是自己负责带领的魂魄。 所以他们不能成为猛兽的口食，在奈何血池的那一次不能，现在也同样不能。这是十九作为一个鬼差的坚持，或者说，这是她作为一个有自主的灵魂的坚持。十九就是这么护短，没有其他道理。 湿化池的腐血已经慢慢地上涨起来溢出了地面，可见来者甚众而且距离不远了。神荼见此场景早就站上了高高的轮回井，大概是不愿意弄脏自己的鞋袜。孟婆则努力地拉着十九回到棚亭，赶快远离这里。血池里的猛兽快要到了。 “十九，听婆婆的话，走！”孟婆如是说。 “哎呀小鬼差，你就到棚亭去看热闹吧！这样血腥的场面离得近了看会有阴影的。”神荼如是说。 “十九，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重光他害了你，我不会饶了他的，但这一切与你无关，回去吧。”泥鳅如是说。 “十九，记得我一直留在地狱陪着你。”重光如是说。 …… 所有的声音都在劝自己离开，为什么你们都是首先让我走而不是问我要不要走呢？所有的关心都打着爱的名义来捆绑。 十九横眼扫过他们，最后再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二鬼，我不听从！她坚定地摆开了孟婆拉着自己往回走的手，就在这一刻下达着令人不可违抗的命令：“你们谁都不准消失！” “我不会允许我带的鬼以这样一个随意的方式离开，你们若是一定要死，不要死在我面前。”十九斩钉截铁地叙说，不带一丝的怜悯与担忧。 若说她有情，谁又可以像十九做到那么凉薄？ 若说她无情，谁又可以在生死关头为故人反抗既定的命运？ 天上人间，只有地狱有一个这样的十九罢了。 此刻谁也没有说话，不管的反驳还是顺从的声音都消弭，她所说的是命令，不是建议。 十九大阔步地走向已经坐在轮回井边上的神荼，没有向他表示求救。十九一把将他从井边扔了开来，全然不顾这是一方威名赫赫的鬼帝，干脆利落得没有一句解释的废话。 轮回井已经被腾空了地方，十九转过头大声地问到茫然不知所措的二鬼，以同样命令地语气：“你们的判决是什么？” 谁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盛怒还理性的十九，甚至连重光都没有见到过。她就像是自上天而降的天神，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不容许任何人抗拒。 泥鳅在她威逼的眼神下颤巍巍地回答，“湿……湿化。” 十九又把那威吓的眼神移向重光，“你呢？” “也是湿化。” 所以你们两在地狱都干了什么？那么多那么残酷的惩罚对你们甚至没有一点用处吗？或许是地狱的错吗？ 十九抓紧转动着脑筋，这样一来，原本的计划便行不通了。她本来想若是他们二鬼的判决是不同的，那么此刻就直接一鬼扔一处就此投胎好了。可是这样一来，时间本就仓促，湿化池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投入两个恶鬼，可轮回井也不会放入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这样的难题还不包括怎样处理那茫茫正在赶来的兽群…… 怎么办？ 十九突然灵光一显，既然泥鳅是奔着要重光付出代价的心思去做的这件事情，既然湿化池能引来凶恶的猛兽，那么同样是与水池相连的轮回井也应该可以引来鱼鳃吧！为什么泥鳅没有选择轮回井而是选择了湿化池？ 只有一个可能，轮回井中引来此的鱼鳃不会对重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如此，不能二鬼同时投入湿化池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这样的想法让十九不可不雀跃，虽然她不知道之前鱼鳃对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可是他作为四兽之一的阴帅，在同样以抢夺食物为前提的基础下，其他猛兽总该会忌惮退却吧！ 只要现在他们能免于被众兽分食，再坏的办法也是好办法。 可十九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第一时间还是想着要如何保重光，就像在现世临死的那一刻一样，不管情况怎么变，她总会选择重光。 不容十九多想，她冲向重光一把抓起就把他扔向了在轮回井旁的神荼，神荼没有抓住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十九，却抓住了一个五大三粗从天而降的男人，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他原本就不支持十九的做法，这些事若是他这个鬼帝愿意做，哪里会有做不到的呢？ “鬼差你到底想干什么？”神荼还是将重光护到自己身后，朝着还在湿化池边的十九问到。 猛兽已经可见了，十九来不及回答神荼的问题，她没有一丝犹豫地赶在了猛兽面前将呆愣的泥鳅用力扔进了湿化池的中心，不管湿化成什么东西，就这样接受你的判定吧！ 群兽蜂拥而至，十九也不知是被谁的大爪擎起扔出了争夺中心，等她再次着陆的时候，正看见猛兽们朝着湿化池的中心用尽全力地捞着本该到嘴的猎物，新鲜血液的香味还残留在争夺中。 可是湿化池没有允许任何一个进入。这些猛兽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地狱从不是全然没有章法的地方。 重光还躲在神荼的身后，十九方才回过神，他也有伤口。 “神荼，叫鱼鳃，快。” 神荼也不知道明明自己这个鬼帝就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叫一个仅仅为阴帅的大鱼。难道在十九的心目中，自己这个鬼帝还不如一个小小的阴帅吗？他也不明白自己堂堂一个鬼帝，为什么要听从一个小小鬼差的安排？可是他还是照做了。 鬼帝的召唤，鱼鳃旋即而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危机退散 “十九，你想做什么？”神荼担忧地问急匆匆向自己走过来的十九，“你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十九淡淡地一笑，“不用了，我可以。”她倔强的笑容逆在连宛屡幽幽的绿光里，圣洁而耀眼，仿佛她整个人本就不属于此处，这样明媚的玉人哪里是地狱这样污浊的地方可以容纳得起的呢？ 神荼不自觉在她面前失了神，这样的地狱能留得住这么美好的她吗？这是神荼第一次有真实的厌恶这地狱的感觉。 可十九不会知道神荼那些纷繁的想法，怎样解救被众兽虎视眈眈的重光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鱼鳃看到这里满地的狼藉也吃了一惊，可依然镇定地询问神荼：“鬼帝唤我何事？” 神荼机械地回应，指向十九，“你问她吧！” 不及鱼鳃发问，“见过阴帅，”十九就抢过话。也没有再过多地客套，她拉过重光就与鱼鳃解释道：“情况复杂，这个鬼此后任由阴帅驱使，只是此刻还请您带他离开此地。” “这……”鱼鳃显出为难地看向神荼，若是这位不同意他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随意带走地狱的鬼魂？ 神荼看出鱼鳃的顾虑，虽然这样做的确不合适，但这丫头要做的话……神荼背过身走向孟婆的棚亭，“今日我不曾来过。” 十九感激地松了一口气，“您看，这样行了吗？” 鱼鳃自然很是乐意带走重光，若是可行今后他便不必每次都托豹尾悄悄抢走地狱在册的鬼魂了，而且还得战战兢兢地忧心自己的性命。可看向眼前垂涎欲滴的一众猛兽，他还是犹豫起来，“如今这情况，他们此刻自然不敢与我争食，可日后我该如何自处？再者说，今日的事情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我即便带走了他也是留不住的，一旦罗酆山追查起来，我岂不是还要平白受牵连？” 他的顾虑的确不可忽视，这也正是最为棘手的一点，尽管十九不知道鱼鳃带走重光到底是要干什么，可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 “阴帅放心，这鬼在地狱的流程已经全部完毕，在地狱算是不存在了，之后谁也不能再干涉您对他做什么。只要今日您可以带走他，后续问题我来解决，若是您不相信我，鬼帝和孟婆还在。这些猛兽日后不会多说一个字。”十九言之凿凿地向鱼鳃保证，眼下最重要的是重光离开，之后的问题现下还不能称其为问题。 想着带走这个没有记录的鬼的诸多好处，鱼鳃也不得不心动，既然连鬼帝都对此视而不见，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自己又都知道，想要全身而退的办法只有带他走，还能卖这鬼差一个面子，这鬼差在孟婆和鬼帝的心里显然是不同的。即使不能成功，至多也就是被秦广王训斥一通，自己是兽阴，与其他阴帅不同，轻易谁也替换不得。想到此，鱼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好，今日我就带这恶鬼离开。” 重光却是没有想到，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未料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不必消失，甚至还能留在地狱了。他似乎感受到心中早就熄灭了几十年的那团火花好像又有了重燃的征兆，逆来顺受的日子也渐渐在远离自己了，一切都因为她。 生也为她，死也为她。 “好。”十九听到鱼鳃答应了，便使出全身的解数挡道轮回井之前让他们能够悄然离开。虽然小小的鬼差能力不大，可偏偏就是能治得住这地狱所有的不安分。众兽在鱼鳃面前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在流体里活动的畜生，地狱中哪里脱得过鱼鳃的管治？ 此刻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鱼鳃消失，重光也消失。 二鬼都安全了，十九才落下了心中最沉重的大石。现在就要对付这些饥肠辘辘的猛兽了。 “我知道你们都有怨，可那又如何？弱肉强食不就是地狱信奉的法则吗？”十九对他们说，“我是鬼差，你们吃不了我；走的是阴帅鱼鳃，你们也奈何不了他；棚亭里的是孟婆和鬼帝，他们不管这些琐屑，你们又能如何？”十九也没有想到自己原来可以那么卑鄙，明明都是无可奈何的一类，有了亲疏之分的时候她也会举起屠刀朝着同伴。这才是周蔷，一个国后吧！但十九现在却再不能安慰自己做坏事的不是自己了，周蔷明明就是十九啊！ “这里是孟婆的棚亭，我若是想让你们通通闭嘴，之后倒一碗孟婆汤进这血池就行了。你们又能做什么呢？但是我不会。”十九毫不畏惧地走向一众凶恶的猛兽，低下声，“之前鱼鳃带走的恶鬼在地狱没有记录，他能带，你们也可以。今日你们什么也做不了，不如静待时日。他逃不出这地狱，就会有离开鱼鳃的一天，鱼鳃不会吃他的你们不是知道吗？” 许是十九的话起了作用，威吓与诱惑的共同刺激下也令他们渐渐温和下来，甚至有一两头已经掉头离开。 “走吧！你们什么也做不了。今日这么大的动静，大家是要等察查司的辅导官来吗？” 不可否认，十九的话很有说服力，一些猛兽也渐渐低沉下来离开。愤怒，可是无可奈何，这样的情绪在哪里都有，哪里都一样。 神荼看着猛兽渐渐离开，也不得不佩服起十九的勇气。这个女子，重情而冷漠，狠辣又果断，这样怵人的阵势也没有显出一点畏惧胆怯的意思。行事杀伐果断，言语滴水不漏，就算是做一个帝王也绰绰有余吧！ 孟婆却失望地叹了气，决然地走入棚亭。她不知道，十九这样于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众兽褪去，血池上慢慢地浮现出一条黑黑的水蛇，像是幼年的模样，在这个血腥的池子里，弱小又无助。 十九走近轻轻地拍打着它的身体，“你还不走吗？” 水蛇迷离地睁开眼，疑惑，继而欢呼，“十九！真的是你，我是泥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泥鳅湿化 这个又黑又丑的小蛇是泥鳅？十九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眼前这个瘦弱纤巧的水蛇还在一个劲地扭动着身体激动解释，可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啊！十九想，若是他就此轮回也就算了，可突然变成了这么个丑丑的玩意，十九还真是一瞬间接受不了。 “你……你你你怎么回事啊？”十九不自觉地结巴，带着震惊与怀疑地问血池中摇摆的泥鳅。 “十九，我也不知道啊！你把我一把就扔下去了，然后我就往下坠，下落的时候好像被什么给抓出来了，再之后就看到你了啊。” “不会吧！难道是那些猛兽把你给捞起来了？” “啊！应该是吧！” 十九与泥鳅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神荼倒是好奇地凑了过来，“哎呀，稀奇了。你看这不就完完全全成了个泥鳅了？” 十九也忍俊不禁地凑到泥鳅前，“仔细那么一看，还真是条小泥鳅。” “可是神荼，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天命！”神荼只留了两个字就走回了棚亭，没有再过多的解释。很多时候，那些看起来绝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就是明明早已注定的结局，这就是命。 “好吧！”十九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泥鳅从血池中捧出来，“看来也只有我会管你了。” “十九，果然你最好了。” “得了吧！我也不愿意来着。” “哎呀呀……” 孟婆在棚亭中无奈地望着他们，因因果果，周而复始，命运就是这么不可逃不可避，偏偏十九还总会迎头去撞，这就是她的命啊！那些纠缠了错综复杂的人和事，哪里能轻易地就摆脱？ 重光还在这地狱里，泥鳅也还在这地狱里，她的故事会一直围绕着这些人，结局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孟婆也只能感叹，只好希望这一切于她不要再是坏事。事情会怎么发展，除了她自己，外人谁也帮不了。 “好了，老婆子。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她自己的路就得让她自己去闯，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神荼拍着孟婆的肩，那种老成稳重全然不似往日不羁的少年。 “你说她会走到哪儿？” “只怕会比我们任何一个都远吧！”神荼渺然地望着那座巍峨的罗酆山，这座积重难返的地狱，像自己一样折腾了千万年的老怪物们……若是由她那杀伐果断的性子来做，这一切的变化应该是不远了。 地狱，终于要迎来它的大变革了。 十九捧着泥鳅回到棚亭，两个老人苍茫的谈话虽然停住，可他们脸上显露沉重的忧伤还弥漫在空气中，将这本来就了无生气的亭子弄得静穆悄然。她走近神荼和孟婆，不敢高声打破这里的低压，轻轻地询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孟婆微微一笑，转身继续去搅拌她的浓汤。神荼又恢复成一个少年的样子，一把接过十九手中的泥鳅，“这东西这么看好像比做人多时候顺眼多了。” “是吗？”十九也凑过去看，多看一会，竟然真的有那么点蠢萌的意思。 泥鳅只能在内心嘟哝：并不是这样的好吗？ “你要一直带着他吗？”神荼问十九。 “现在的情况看来，也只能一直带着了。” “把他扔血池不就行了吗？那么多猛兽在地狱都是这样活的。”神荼无所谓地建议，关键这家伙一肚子坏水，留在身边容易坏事。 泥鳅听到神荼的话，赶快一溜烟儿蹦到了十九的手心里，太可怕了，这个鬼帝想害我。 十九也赶忙用另一只手给泥鳅造了个手心保护盒，对神荼呵呵地赔笑，“还是不要了吧！我带着就好。” “鬼差要在地狱里四处穿梭，不到奈河它就会被吃了，你护得住它吗？再者，这么个东西跟在你身边是什么身份？宠物吗？”孟婆无情地打击十九，虽然她的话尖刻，却也不无道理。 “婆婆那我应该怎么办？” “扔血池。” “啊！”泥鳅惊恐地大叫，“十九你救救我啊！现在我就是一条虫子，不会坏事的。” “也不是没有办法。”孟婆终究做不到像神荼一样，十九是跟了她二十年的孩子。第一次见到她，她的声音就像极了多年前那晚听到的凄厉的叫喊声，使自己还不会在时间的蹉跎中忘记自己原来也是一个人，对十九，她狠不下心。 “去找秦广王造册吧！她主管幽冥吉凶，若是你能说服她把这泥鳅留在身边，这件事就可以成。” “那么简单？”十九不可置信地问到，“为什么是找秦广王，所以地狱之前是有这样的先例吗？” “崔府君的辅导官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神荼有一搭没一搭地岔着话。 十九突然来了兴趣，就说那个男孩子不简单吧！“神荼神荼，你再说说呗，那个辅导官到底什么来历？” 神荼却骄傲地扭头，“无可奉告。” “婆婆~” “好啦！”孟婆拿她没有办法，这个孩子一会儿古灵精怪，一会儿又撒娇耍泼，让人招架不得。 “那个孩子虽然不是湿化来的，却也不是地狱的鬼魂。从前崔府君也是勤勤恳恳的，一次到上界去带回了一只黑猫，死活要秦广王把它留在地狱，那猫对所有人都凶恶异常，偏偏也是对崔府君百依百顺。王蒋没有办法，只能让它留下来了。” “它是黑猫啊？可明明是个小男孩的样子啊！” “自然是崔老头做的手脚了。”神荼接着说，他就是一个少年的性子，明明对十九无可奉告，听到孟婆讲又会忍不住地插嘴。十九白了他一眼，还是想着先听完好了。 “怎么做手脚了？” “那黑猫能干啊！自从它去了察查司，崔府君就全然做起了甩手掌柜，后来觉得它一个猫身不方便，就直接奏了秦广王让他做辅导官，还物色了一个男孩的模样给它安上。” “这也行？” “有什么不行，只要你能说动王蒋，要让这泥鳅做你的辅导官也无不可啊！” “算了算了，我都没有差事做，哪里需要它来抢我饭碗？” “哈哈哈，十九，”神荼大笑起来，“果然你最好玩。” 欧，是吗？十九白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青衣无定僧 “那十九，你要带我去见秦广王吗？”泥鳅从十九的掌心里探出一个头问期待地问。 十九自然是要带泥鳅去的，可眼下却犹豫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先去察查司复命啊？你们两个鬼闹出那么大的事，那个凶巴巴的辅导官不会不知道吧？” 神荼瞪大了眼睛斜看着十九，“你问我啊？” “当然啦！不然呢？” “这我哪儿知道。你自己决定吧！”神荼坐到棚亭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哼起小曲来。 果然不是该他担心的事啊！ “婆婆，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十九撒娇地蹦向孟婆。 “你自己决定。” “哦！”她只能委屈巴巴地又蹦回来，他们都不管，十九只好望着泥鳅面面相觑。仔细好好地看泥鳅，其实它变成了一个虫子果真是比他做人的时候更讨喜的，十九对着泥鳅笑了笑，“看在如今你是一个虫子的份上，随时都会成为兽类的口粮，我还是先带你去找秦广王造册吧！不然你死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听到十九虽然说得不好听的话，泥鳅还是欢快地蹦跶，可却怎么也蹦不出十九的手心，身体变小了，也造不动了。“好啊！”他嘴上虽然高兴，但突然没有了手脚还是让泥鳅小小失落了一会。 眼下泥鳅倒是在自己身边了，十九想着，那重光如今又怎样了呢？ 清澈的水池下，重光正在为这一意外的变故窃喜着…… 十九马不停蹄地带着泥鳅上罗酆山，神荼却依然不依不饶地要跟着。纵使知道这是要去见秦广王，一路还指不定要遇到多少地狱阴使，罗酆山上的鬼又大多是见过神荼的，可他还是不放弃，十九也琢磨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神荼却不放心，虽然自己会遇到许多麻烦，他也只是应付一下就好了。可十九不一样，她还不会自保，地狱的实力是按时间来累计的，就算是十九再怎么努力，她到地狱毕竟也才二十年，虽然作为一个鬼差不至于被猛兽给吃了，却谁也能欺负了她。再说她身上还带了一个最能招惹祸事的泥鳅，按照十九护短的性子真的会为了一条虫子拼命的。神荼可真是放心不下，最为重要的一点，王蒋本身也是非颇多…… 路上。“十九，你这个小小鬼差跟在我这个鬼帝身边是不是特别有面儿啊？” 呃，“是是是。”十九算是了解了这个鬼帝，任性还无比自恋。 “便宜你了。” 十九实在接不下去神荼的话，只好逗弄起手中的小泥鳅，它做一个虫子久了，真是越来越像个宠物了。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话多，可她可以自动屏蔽，泥鳅的声音实在不算大。十九如今也不忌惮泥鳅的那些坏心思，它已经蹦跶不出自己的手心了。 狭长又陡峭的山道，一直蜿蜒在云雾里，云都被连宛屡的绿光衬得忧郁起来，缠绕在行路人的身上，上山靠的是毅力。 远处渺茫的云际里，飘飘然似乎是一个人影，定在山间的憩亭里一动也不动。那人影着一身青衣，直直地仰望着山顶秦广王的天宫，似乎是一个僧人。即使十九与他隔着云海，也感受到了沉重的思念和悲哀，是那个人周身的情绪。 “神荼，神荼，”十九摇了摇走在前面的鬼帝，“你看到对面那个青衣的人影了吗？” “看到了。”神荼没有回头，只是敷衍地回答十九。这早已不是第一次出现的景象了，也就是十九才会如此惊讶。 “他是谁？” “他不属于地狱，总会出现在这里，你别惹事。” “可是他似乎很伤心。” “长期出现在地狱的人、鬼谁不伤心？”神荼反问十九，岔开话题，“你不是讨厌麻烦吗？怎么现在爱管闲事了？” 你就不就看着不伤心吗？心中作如此想，十九却忍不住先反驳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讨厌麻烦？” “你不是连顺道把自己墓前那个游魂带回来都不愿意的吗？还能有比你更怕麻烦的鬼差？” 十九心一惊，鬼帝现在是要和自己翻旧账了吗？若是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察查司那个辅导官，自己这鬼差就怕是做不下去了。忍住，不要和他抬杠，要顺毛，顺毛，“是是是，我最怕麻烦了，快走快走吧！”十九赶紧推着神荼向上，自己现在有把柄在他手中，闲事还是暂且放下吧！忘记了反问他为什么不伤心。 可哪里会不伤心呢？只是时间真的太久了。 先见秦广王要紧，十九盘算着该如何交待泥鳅的来历，总不能跟着崔府君说这也是从上边带回来的吧，她都回来那么久了。 她突然冷笑地望向神荼，虽然这个鬼帝跟着很是麻烦，可若有他说项，这个事不就好办多了吗？ “嘿嘿嘿，鬼帝哥哥，”十九殷勤地拉住神荼，“我们是不是一路的啊？” “是啊！怎么了？” “泥鳅是我带来的，也就等于是你带来的了？” “是！” “那么，你是不是应该带泥鳅去跟秦广王好好说说呢？” 神荼偷偷地一笑，这小鬼差是打起自己的主意来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神荼明明心里跟明镜一样，表面还是要做一个天真无邪的青涩少年的，他表现出毫不怀疑地对十九点点头，“是应该好好说说。” “诶，对嘛！”十九是认定了神荼的少年脾气了。 宗灵七非往来的众鬼颇多，不是来为王蒋办事，就是来求王蒋办事的。十九暗自嘀咕，还好如今的秦广王不是当初那个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的女鬼差，否则这地狱的幽冥鬼事得有多难办下来啊！却忘记了自己原本不就是看了王蒋做鬼差的样子才走上这条路的。 果然，神荼大张旗鼓所到之处必然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何况是罗酆山的宗灵七非，地狱最为繁华的一处。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到过千万年的大人物了，秦广王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来迎接除了地藏王以外地狱最厉害的一个少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种种取舍 王蒋与神荼一番客套后就奔着十九走来，像从前一样慈爱。可在十九的眼里，虽然现在的她在宗灵七非做秦广王得心应手，但她身上隐隐依然有着过去的影子，或许是自己对她过去的样子记得太过深刻，才会觉察出现在的她似乎并不快乐吧。 十九突然出现一个想法，也许秦广王就做一个一心只为着攒功德的女鬼卒会更好吧！ 她已经走到了眼前，“十九，你又来了。似乎每一次见你你都比上一次要好些。”王蒋对十九的感情不仅仅是前后辈，她是真心的喜欢十九。直率也好，聪明也好，果敢也好，都是十九最好的样子。 “前辈倒是似乎比上一次坏了些。”十九也笑语，二人你来我往，话毕又都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起来，让一旁的神荼看得不明所以。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啊！”十九向神荼摊摊手，让鬼帝吃瘪是最令人可以开心的事了。她骄傲地转过身就跟着王蒋欢快地进去了，留下气鼓鼓的神荼。 居然丢下了自己，神荼恼怒地甩手，怎么搞得这一切倒像是来迎接她的呢？连王蒋也只是和她说笑，对自己就全是客套，鬼帝很不开心。 只是地狱里哪里会少得了奉承他的鬼呢？还不等神荼追上前去的十九，蜂拥的鬼使就已经把他给淹没了，鬼帝可不常见到。 王蒋带着十九进入内殿，没了外人，她们也更随意些，就像许久以前的那个晚上，二人只是像朋友一样地坐着聊聊那些平常不可说的往事，是难得的清静。只是这一次不同在于还有一个泥鳅会偷听，十九还是要先把正事给办了。 “这一次上宗灵七非，是来请前辈您帮一个忙。”十九不愿意和亲近的人做那些无用的客套，直截了当地向王蒋禀明了来意。 “是为了你手心里那只虫子吧？我早早就猜到了。” “是。”十九摊开泥鳅来示向王蒋，“他没能湿化完成，原是我上次带的恶鬼之一，如今又留在了湿化池里。” “你想留下它？” “是。”面对王蒋的询问，十九没有去猜度她的想法，只是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愿望，反正不管想什么在他们面前都如同透明一般，还不如真实一些。 “可以。” 什么？十九没有想到王蒋竟然那么快就同意了，自己都难以置信。她再一次慢语地确认，“您是说可以……吗？” “是的，没说错。可以！”王蒋温柔说话时的眼神仿佛一汪清泉，那清泉完全地照见了十九直率真诚的心思，使得可能荆棘的事情也顺畅的得以办成。 这样一来，十九想着，那带着那个麻烦的鬼帝一起上山岂不就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了吗？ “可是……”十九还是有些疑虑，“他是一个本该轮回的鬼，若是没有去轮回会如何？我真的可以留下它吗？” “十九，你可听过佛经里的一句话？是世尊如来所说。”王蒋看到十九茫然的眼神和拨浪鼓的脑袋，微微地张了张眼角，继续耐心地复述起自己曾经在精舍中听过了无数次的那句佛理，仿照着那个背经人的语气，微微吐露：“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 “你能明白吗？” 十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是说泥鳅变成这样已经是轮回过了，对吗？” 王蒋久久地闭上眼，徐徐点头。她怕睁开眼就让十九看见了自己深藏的泪花，还有自己瞳孔里呈现的那个从前在烛光里夜半背经的小僧，永远穿着一袭青衣，嘴里常说着“断憎爱，成佛道”的偈语。 “前辈，您怎么了？” “没什么。”王蒋再睁眼已恢复透彻，“明日再为这虫子造册，我去寻一下鬼帝。” “好。”十九乖巧答话，她刚刚的声音明明还带着呜咽，鼻音浓重。 当夜，十九悄悄地一人出了宫殿。白天在山腰看见的那个青衣的僧人身影，久久地盘旋她的脑海里，就像是故意引领一般，诱使着她去赴一场见面。 就连神荼也没有对他过多地表示什么，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吧！作如此想，十九也就大胆地去了。 夜里山腰的草亭更加地凄凉，十九走近了才发现那僧人只不过是一个影子，他不在地狱里，这是一个虚像。所以神荼才说他不属于地狱吗？可是能够将自己的虚像投到地狱的罗酆山，不计时间的长短，十九也知道，他大概是个修行极为高超的僧人吧！ 她壮着胆子开口，虽然这个僧人慈眉善目，可夜半的地狱，连宛屡的绿火，此情此景还是让十九忍不住胆怯，“敢问您是？” 他虽是一个虚像，却依然传出了人声，沉稳厚重，“僧人无定。” “无定？”十九却是想不通了，“佛家不是说三界的果罪性皆由天定吗？你既然是个僧人，为什么会号无定？” “天定果，定罪，定性，可无定，能生一切善。”他幽幽的开口，字句铿锵，仿佛真的可以安定人心，将十九胆怯的心思都驱逐了去。 “是是是，受教了。”十九恭敬地合十，眼前的此人决不仅仅是一个僧人吧！ “敢问，您在此做什么？听闻您总会出现在此地。” 僧人也向十九一揖，多少年了，终于有地狱的来者问到自己为何在此，眼前的鬼差应该还没有受到她的训示吧！ 他并没有回答十九的问题，只是冷静地问道：“秦广王，今日笑了对吗？”僧人像是在向路人打听一个故人般的坦然，诚恳地眼睛问到十九，眼里都是笑意。 他问的的确是……“秦广王？” “她笑了，她对你说话的时候眼角展了展，我看到了。”青衣的僧人说这个话的时候，眼角也展了展，看在十九眼里，竟然和王蒋如此相像。 僧人无定，你到底是谁？和秦广王什么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何为执念 在绿光中的山腰亭中，十九出神地望着眼前青衣的僧人，他肃穆地站在此处，脚下却不沾地狱的点滴微尘。面容姣好，眉眼和善，他的发丝垂在耳鬓，零乱却整洁。那头上扎着的一个随意的钗髻，让这样的他显得太过圣洁，圣洁得与这死寂地狱的一切格格不入。 可明明他又是冲着秦广王而来，为什么一个修行颇高的僧人会日日来看望一个地狱的阎王？ 佛经有言：内心清净绝尘劳，心净则佛土净。 十九没听过。 他是来见王蒋的，可是王蒋从未来见他。他谨守着本分，从来只送入一个虚幻的影子，连影子都没有逾越地踏入过宗灵七非的宫殿半步。 十九尤记得曾经王蒋对自己说过的话，“有些记忆是忘不了的，它会刻进人的骨子里，成为许多午夜梦回的影像。即使被努力地暂时忘了，总有一天它也会再浮出来，不可收拾。”这些话，是她对自己说的。又或许，根本就是王蒋对自己说的呢？十九竟一时难以分辨。 地狱的每个人都有执念，王蒋的执念又是什么？ 僧人没有理会十九想的这许多，自顾自地说起来，他只是想说说，也没有指望谁会认真地听他说，谁来听又有什么干系呢？ “精舍里的她曾经是一个福泽深厚的善女子，应该圆满顺畅地度过一生的，只是执念太深，佛缘太浅，却是难以善终。” “她是秦广王？”十九插话问僧人，他淡淡地看了十九一眼，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看不出一点情绪。 “善女子常常在精舍里听大师傅讲经，一坐就是一日夜，虽然听得很多，只是总背不得也理会不得。偏巧此处洒扫的小僧只是偶尔路过听一遍就总能倒背如流，小僧原来家贫受大师傅救助而上的山，正是心思纯巧的年纪。”青衣的僧人停下来看了看十九，她却正听得入神，津津有味地望着自己，用期盼的眼神渴望着故事的后续。 “你愿意听？” “当然愿意啊！” 僧人初初展露笑意，这些事，他难得有机会讲起。即便是听过这故事的人，也只会可怜痴情至性的善女子，而不会怜悯一个悔不当初的圣僧。所谓的“圣僧”，到底“圣”在何处？多年了，他还没有在圣经中得解。 “小僧由大师傅亲自教化，是佛选的传承之人。他感激、敬佩，笃定自己的一生也应该如同师傅一样，潜心修行，皈依我佛。然后消除三垢冥，明济众厄难，他会弘扬救世的佛理，将佛祖的大光明铺撒给苦难的众生。他很坚定，很坚定地践行，每天都会在精舍中背诵那些烂熟于心的经书，克己律己。善女子也就在旁努力地听着他颂经背经，日复一日也只是背得了只言片语，大师傅说过，此信女没有佛缘。” 十九忍不住再次插话，“可年轻的男女日日待在一起，经书里有教会他们如何断情绝欲吗？”十九担忧地问僧人，两个一心向佛的人，日日看着彼此，真的做得到心无旁骛吗？ 这一次，僧人却认真地回答了十九的问题，他说：“经书里有，可是善女子背不住。前一日小僧才反复地告诉了她‘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的道理，可第二日她依然会来问同一个偈语。他只能反复地告诫自己‘断憎爱，成佛道。’可信女终究做不到。”十九不知道他口中的“小僧”到底是故事里的僧人，还是指的他自己？ “她自知深陷爱恨之中，不敢毁了小僧的修行。辗转挣扎，不得解脱，芳华之年自苦而终。”僧人说到此处的时候，似有盈盈细泪，似有沉沉鼻息，但十九只是察觉，却探知不到。 她急切地发问，“她死了？那个小僧呢？” 气氛似乎比之前又凝重了些，十九感叹：夜里的地狱真是冷得人心凉。“她死了，那执念一直到了地下，却凭空地消失了。僧人成为了大比丘，却生了同样自苦的执念。来来往往，竟是阴错阳差。鬼差，你说命运为何总在弄人？”青衣的僧人蹙着眉头问向十九。 可十九不知道，明明他才是那个得道修佛的智者啊！为何竟问起一个自己都没有活明白的小鬼？ 何又为命运？十九也不知道，她也在寻找答案。 “或许只是宿缘还不够吧！”十九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用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来搪塞对方，也搪塞自己。 可是十九不相信，“执念，难道是可以轻易地消失的吗？若是如此，地狱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阴使呢？” “这……老僧愚钝，尚不得解。” 十九歪着头看向青衣颦蹙的僧人，尝试着说出自己那个大胆的假设，“若是身在地狱，其人必还有着执念。你如何就能断定她的执念凭空地消失了？或许只是暂时地忘记了，可有些记忆即便是暂时忘了，总有一天它也会浮上来的。” 僧人大悟。 是啊！也许是这样未可知啊！他虔诚地合十向十九表示感激，十九却不知道受的这一拜竟然越过了千年的积淀，让她离自己的又一份执念近了不止一步。 后来她也在想，地狱的人人都有执念，不可解脱。阿傍是寻他的头，因着真正的那颗依然没有寻到，所以他不得解；鬼王是痴恋着绝不可得的婆罗门女，所以他亦不得解；鱼鳃要留下重光，可是他的执念十九还不知道，应是还不得解；那么还有崔府君、还有孟婆、还有甚至神荼，他们的执念又是为了什么？ 所谓地狱的大人物，其实只是无数次地用时间来折磨自己，才换得的比其他鬼使更大的力量而已。若是没有那自苦的执念，谁甘愿在这阴冷的地狱一待就是千万年？ 十九自问：她的执念又是什么呢？从前是重光和自己的旧事所牵绊，如今为的是什么？她还没有找到。 原来执念会不止一个，也会不自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诸事杂感 想了许多。站在山腰的亭子里，远远的，十九似乎听到了在山顶神荼的声音，他不会又是悄悄地跟在自己的身后吧？十九想到在犯武城出来时的情景，他幽幽地飘在自己的身后……若是重光在就好了，他总能察觉到尾随的存在，特别是这个鬼帝。 十九四下一望，周围却没有一个鬼影，神荼应该是不在的。她再回神去寻找青衣的僧人时，已寻不到他的踪迹了。他本就是投地狱中的一个虚影，只要现实的他关了神识就会消失的，难怪十九察觉不到。 可为什么自己居然可以探查到神荼的声音了？十九纳闷，如果神荼确实不在周围，难道是他在说梦话？她还照刚才的方法想要再次听听神荼说的是什么，却再也不行了。自己只是一个在地狱待了二十年的小小鬼差，任谁也不会相信她竟然可以在这么远的距离听到本就力量强大的神荼的呓语啊，荒唐！ 地狱里的神力本就是不外显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谁在地狱待了多长的时间，便可以按照时间来估算出他的力量，所以不到真正用武的时刻，甚至自身也是探知不到自己的深浅的。地狱里也鲜少有争斗，最大的一场战争还是神荼初为鬼帝时期的事情了，那时的一战耗费了百年，也奠定了如今地狱的雏形，都是尘封的往事了，不提也罢！ 但是从来没有鬼知道，原来地狱的力量可以不仅仅靠时间来衡量，竟被十九给得了。 可是现在十九也无心再入睡了，索性壮着胆子在亭子里坐下看看罗酆山的夜景。虽是山腰，这里却也可以将罗酆山的景致大概看个遍了，上下可观，左右可望。 此处只有三个大的所在，一处是距离较远的连宛屡，里面住着崔府君和他那个凶巴巴的辅导官，再远些就是轮转王的居所；而后就是在罗酆山脚下孟婆的棚亭，虽然亭子不大，旁边却是至关重要的轮回井和湿化池；再就是山顶的宗灵七非了，经另一侧的山腰还有一个鬼门关在，现在十九是看不到的。这所有的景致都在连宛屡的绿火笼罩下，配着夜色，还显出些空灵幽绝的美感来。 十九把这里的环境都远眺了一圈，其实如果忘记这里是地狱，此处未尝不是一个极乐之国啊？地方没有错，错的是人心和鬼窍而已。只要这里没有那些惨绝人寰的刑罚，像今夜这样宁静下来，地狱也是可以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十九来的晚，虽然结交了些此处的大人物，可对地域的机构运行还是不甚明白，她暗自想，有没有可能推倒这一切，重新建立一种惩罚悔过的制度呢？ 十方土地，三司八狱，六座天宫，十殿阎罗和阴帅，以及万千的阴差鬼使，还有已经运行了上万年的整个地狱，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鬼差，真的可以撼动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吗？ 现下的地狱纵然不好，可到底什么又是好的？十九还不知道。 前路漫漫…… 继而天明，天色从黑而绿变为明而绿，连宛屡的绿火万年都烧不尽。十九揉揉双眼来到大殿，今日秦广王要为泥鳅造册，像从前的十九一样，剥去形体，幻化为灵，便不会再受到攻击和伤害，却也意味着孤寂是永存的了。悲哀之处在于孤独时连自己抱抱自己都触不到，孑然一身永世。 王蒋坐到了大殿上，神荼不知何时也站到了十九的身旁，对地狱来说这虽不是一件正经的大事，对泥鳅本身而言却是等同于最终的宣判。从此以后，他只能是一只又软又小的虫子，蜷缩于他人的手心，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有自保的能力。而且再不能为人了，相比而言，至少湿化对他来说还有下一世的盼头，可如今再不可能了。 王蒋问泥鳅，也问十九，“你们都确定了吗？一旦造册，就再也逃不出这铁网般的地狱了。” 十九望向泥鳅，这需要他自己来决定。 “确定了。”泥鳅没有想那许多，做人有什么好的？不如永远在十九身边做一条虫子。 大家面对未来，总是有着盲目的自信。神荼轻蔑地一笑，曾经自己也认为自己做得到啊！假装强大地斩断所有的牵绊，一个人孤寂地回到幽深的树林里，不去想，不去看。后来从一片孤寂的树林里来到这一片孤寂的地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但也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怀念那个蛮荒的日子，就算是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折磨，也好过一个人暗夜流泪。 王蒋同样的哀叹，地狱又将多了一个苦难的灵魂。 相反，十九与泥鳅却欢喜的打闹起来，未曾经历孤独是不懂孤独的，而害怕孤独的人是因为他们有过幸福。泥鳅和他们不一样，于他而言现在是幸福，从前才是孤独。 而重光自进了鱼鳃的水池里就再也没有了十九的消息，这里的水屋清澈明朗，宁静安详。他平日都无事，鱼鳃除了朔望会需要他的帮助外其他时间都待在泰山王董的热恼地狱里，重光好像觉得自己回到了年少时在江南故国生活的那段时光，在湖心亭的雾气氤氲里，听湖边树林里那个练琴的少女弹出一日好过一日的琴音。 终日无事，钻研些书画琴曲就可，三杯两盏淡酒，闲散慵懒，身边只缺他的阿蔷。 虽然这里是地狱，但幸好这里是地狱。重光知道，阿蔷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比之天人永隔的那二十年，仿佛偷来的确幸。 泥鳅的造册已经完成了，十九带着泥鳅，这就准备离开，她不得不赶到崔府君的面前，去好好履行一个鬼差的职责，否则那个小男孩的辅导官该发难了。 神荼依然要跟着。十九都不知道自己从前是不是欠了他什么，导致这鬼帝这么围着自己阴魂不散，却不知道神荼的一片好心都在为她着想。 就在离开的时候，让神荼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以命相见 锣鼓相送，当然是来送鬼帝的。身边跟了个鬼帝真是想低调都不行，十九也很无奈啊！此行本该和王蒋好好谈谈心的，奈何十九身为鬼差，不由身啊！就待下次领个新鬼重上罗酆山了。如此想想当一个鬼差还真是不容易。 就在众人都齐聚在此时，从前都只是远远地待在山腰的亭子里的青衣僧人竟然出现在了宗灵七非的大殿前，一改他往日谨慎的装束，如今把头发盘成了个及冠的少年形状，全然不是一个僧人了。 之前十九并未注意到他的头发，现在一看才惊觉这是一个僧人啊，为何留有这么长的烦恼丝？除了他一身青衣长袍还留有为僧的痕迹，这样一看当真只是一个平常的儿郎。 其实他本就早已沉沦俗世的情缘中了，只是可惜了几十年的修行和一身的佛缘。僧人不在乎，经书里说缘起性空，他只是遵从本心而已。 众鬼见到他都惊讶不已，只因早就被秦广王告知过不准和山腰的僧人说一句话，此刻也没有谁站出来质问。 王蒋静静地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来人，不知是爱是恨。 神荼一见到他就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最能护住十九的地方，除了十九，他对旁人的事不感兴趣。 只有十九不明所以，用手扒开挡住了自己视线的神荼，拼命地往前凑。把神荼气得恨不得一把抱着她就走了算了，可是此处的眼睛真的很多，太麻烦了。 “前辈，您怎么到此处来了？”不用说，搭话的必然是十九无疑了。神荼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怎么会有遇到这么多事的女人，她前世不是挺聪明的吗？ “我来，问一个人一句话。”僧人轻轻地对十九一笑，声音浑厚却亲切，转而同样用痴痴的眼神望着王蒋，似乎此处那么多鬼都不存在一般。 十九这才注意到，现在的僧人和昨夜见到的僧人很不一样，似乎更真实了些。没错，这是他的本体！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来了地狱吗？ 她满脸的疑问落到神荼的眼里，好像还挺可爱的。神荼摇了摇头，自己也真的是疯了，前一秒不还想拍死她的吗？哼，神荼打定主意，什么也不给她解释，憋屈死她。 若是十九知道神荼的想法你们精彩，大概会后悔不知吧！ 生人进了地狱，就再也出不去了，真是可惜了他一身的好修为。能进到这里，看来他也费了不少心思吧！从前送一个虚影进来已经是不易了，这次他是拿什么做的交换呢？神荼兀自思索着，从来没有活人进入地狱的先例，除非人死了，并非是谁都可以到地狱来的，一路的看守、鬼使、凶兽、瘴气……他是怎么做到的？ 十九也渐渐看出现在的情况很是严峻了，众鬼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浓厚的防备和愤怒却是充溢在上空中，形成了巨大的威压，还好不是针对的自己。她不再和僧人搭话，还是先看看情况吧！ 青衣的僧人明明是和善的，他一个手无寸铁的信徒，对这一干的鬼使会有什么威胁？虽然是这样，对峙的局面还是已经拉开了，以一人不畏百万雄师！ 他保持着距离，沉稳地开口问道王蒋：“信女，你可还记得小僧？” 信女！好熟悉的称呼。王蒋的眼睛渐渐湿润，曾经无数次在精舍里，她跪在佛祖前听大师傅的教诲，日光昏昏，睡眼沉沉，那个洒扫的小僧就在路过的时候轻轻地唤她一声“信女”，她便可以精神一日，目光和心思却不在经文上。日暮后小僧再把师傅的原话原封不动地背给她听，一遍又一遍，问：“信女，你可懂了？” 她都开心地点头，第二日又会是同样的情景，经年。 人人都说她良善，人人都赞她虔诚，人人都看到那个本是怀情年纪的女子却可以清心地日日在精舍里度过。他们都不知道，善女子到底为的是佛还是人？ 可是那个小僧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心向佛，心无杂念，每每都让欢喜而来的女子落魄而归。她知道，小僧是有佛缘的人，自己不能坏了他的修行。所以乱心的话她什么也不说，越矩的事她什么也不做，她只是想日日看着他，然后苦自己也没关系。 她只行善事，佛祖会原谅的吧！ 王蒋看着期待着答案的青衣僧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不要让他看到才好。众鬼虽然没有动作，明显的却也在期待着她的答案。怎么会记不得呢？怎么会忘得了呢？但是她不能说，“我不记得了。”她不能坏了僧人的修行，这样的话，佛祖真的不会原谅她的。 王蒋也曾想过，为什么僧人日日都来罗酆山的山腰亭里，他会是来看自己的吗？怎么会呢？他是一心虔诚的佛选之人啊！他是慈悲的，那大概是对自己的死心中有愧吧！她就一直用这样的想法来告诫自己，即使悄悄在山顶偷看他一夜又一夜，也从不敢出现在僧人的面前，因为自己不能坏了他的修行，那只是他的慈悲。 可是如今，他怎么会用本身而来？这样的话，他的修行还保得住吗？ “不，你还记得。”僧人笃定地反驳了王蒋的话，肆无忌惮地就朝她走来，再也不保持着那虚幻的距离了。众鬼随着他的前进慢慢地后退，他们知道，这是修行得道的大比丘，他们都是罪孽深重的鬼魅，在他眼里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就可以渡了他们。只有王蒋还留在原地。十九和神荼则在一旁，那个空间都是他们的。 “小僧也曾以为你的执念消失了，可是你没有发现吗？”他抬手轻轻地拂去王蒋的眼泪，“地狱的人轻易是不流泪的，她的泪水只会为自己的执念而留。”青衣僧人将手指上拭得的泪珠展示给王蒋看，“所以你说谎了。” 明明是如此温情的一幕，十九却好像只听到了一句话：地狱的人轻易是不流泪的，她的泪水只会为自己的执念而留。她留过泪，为的重光。自己的执念是重光，依然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缘灭缘生 神荼偏头望了十九一眼，她在想那个亡国的国主？一个表面无害内心满是算计的无能之人有什么可想的，她难道看不见眼前自己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吗？神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最近对十九的情绪波动是越来越大了。 这两人各怀心事，那两人此刻却还微妙着。王蒋看着无定手指尖蘸起的泪珠，晶莹剔透，来自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眼下她被心爱的人当面地戳破了自己不爱的谎言，纵然心里巴不得马上就投入他的怀抱，可现实中还是不得不控制住自己。一直以来，她都控制得很好，自己绝不能毁了他。 曾经就算自己再怎么疯狂，可他一如既往地冷静都会把她那些冲动浇灭，这才让自己也学会了克制；可他现在是怎么了，最会冷静的人怎么也疯狂了？他突然的自我倒是让王蒋不知所措了，还好，之前的冷静她学会了。 或许是源于习惯，或许是爱，她永远不可以成为他的牵绊。 王蒋拉开与无定的距离，退走到众鬼之中，表明自己与他对立的立场。“圣僧慈悲心肠，渡人都渡到本王这地狱来了。既然难得到此，还请圣僧赐一篇《心经》，小王张挂着日日自省，提醒着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王蒋定定地看着他，不复之前的深情。他是修行得道的大比丘，她是苦难地狱的主殿阎罗，他们各有各的使命，他不会不清楚。 无定看出她回绝的意思，但已入地府，回转无路，他今日是不会因几句话就轻易地放弃的。那么多年的阴差阳错，那么多的错位痴守，他们难道要一直这样陌路下去吗？她的一心善念的信女，她不适合永远待在这污杂杂的地狱里。至于自己，只要心诚，何处不是修行？ “《心经》讲五蕴皆空，心无挂碍，不适合你。” 王蒋也是同样的坚持，凭他的修行，自己再多多转还，将他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自己必须让他走，说道：“正是心中羁绊太多，需要得很，小王看圣僧也得多背背了。” 十九揪心地看着二人的你来我往，无定好不容易才认清二人的关系，愿意放下所有的成就来陪王蒋前辈，可这前辈怎么偏偏还往外推呢？若是她真想拒绝，她就不该还留在这地狱而去轮回，不该在留下后的很长时间里日日想着积累功德去见他，就不该放僧人的虚影日日停在罗酆山的山腰上了。 无定也许原本还犹疑着，但现在不是了。那个叫十九的鬼差说过，她对自己的执念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她刻意为了。所以无定依然逼近她，众鬼只能再一次后退，他不管王蒋的拒绝，只是说：“头发已经蓄起来了，生身已经入了地狱了。若是秦广王收留不得小僧，便只好从轮回井去了。” 生人入轮回，消弭于六界！ 一语惊人，一个饱读经书的智僧，竟然耍起无赖来了？这样一来，王蒋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他渐渐地依旧靠过来，王蒋只好缓缓地后退，众鬼皆是后退。 她斜眼一看，左右无人，自己正是孤立无援的情况，怎么办？ 唯一在这个状况之外的只有两人：十九是太关心，神荼是不关心。十九扯着神荼的衣带激动地傻笑起来，霸气的郎君，无措的女子，之后会不会是少儿不宜的画面啊？好激动好激动…… 啪！ “啊！”十九的一声惊叫打破了所有的气氛，是神荼，他竟然不知何时学到了婆婆敲脑袋的手艺，打在十九的脑门上真的和孟婆一样的劲道十足，连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都是一样的，好气。 “你干嘛？” 神荼无奈地看了一眼满脑子邪念的鬼差十九，只是一个相逢的情景，被她脑补出这样一部大戏。神荼揪着她的后颈脖拖着就要下山去，都是一帮没有眼力见的死鬼，特别是这个拖着的这个女鬼差。 神荼低沉地朝着身后的众鬼喊道：“鬼帝要走了，宗灵七非的众鬼还不赶来相送？” 听到命令，一干鬼使才从看热闹中醒悟过来，鬼帝生气了，再看就等灰飞烟灭吧。便簇拥着神荼和十九一路相送，转眼就消失在了山口，他们的背后是一男一女…… 佛曰：不可说。 路上，十九虽然理解神荼的做法，但是被打还是气啊！ 下山靠的是勇气，特别考的就是十九在生气的鬼帝旁的勇气，再特别的就是她自己也生气着却要哄鬼帝没，那所需要的勇气呵。 两人都在气头上，没办法，十九又有问题要问他，最后还是要低头，还得腆着脸向神荼求教，毕竟这鬼帝在地狱的时间最长了。 “神荼，那他们二人日后会如何？”十九问。 神荼没好气，“我哪知道？” 讨不到好，十九低“切”了一句，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就自己和自己说。“看来王蒋前辈之前一直积累功德就是为了要再见到无定吧！当初难道是我执意要留在地狱的事才让她放弃的积累？那算是我的罪过了。不过要不是当初，也不会有今天啊！你说是不是？所以我在亭子里对无定说的那番话就算作是我的赔礼了，总归今日的结果还是皆大欢喜的嘛！” 泥鳅不知何时冒出了脑袋，他最近都是乖乖待在十九的袖子里呼呼大睡的，“十九啊！你怎么比我还话多，我正在梦里啃着烧鸡呢！”这不，连虫子也还埋怨起十九来了。 神荼当然更加烦躁了。可仔细想想十九的话，突然定住了脚步，没等十九教训泥鳅，就恶狠狠地转过头对她，“我就说无定僧向来安分，从来只在山腰呆着，怎么会突然上山，原来是你？你都说了什么？” “是……是我啊！”十九观察似乎神荼真的气大了，可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所以虽然话说得磕磕绊绊，但还是照实地坦白了。 “鬼差，你惹了大祸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拦路登天梯 我惹了大祸了？十九不明所以，祸从何来？泥鳅的问题都解决了，王蒋的执念大概可消了，无定也高兴了，皆大欢喜啊！哪里有什么祸事，这鬼帝怕是胡说吧！ 可十九细看神荼的神色，他从不像现在这样揪着眉头，满脸的担忧，虽然还是那幅少年的模样，可十九却第一次看出了他身上一方鬼帝的不同来。 “我……真的真的惹了祸了吗？” 神荼搂着十九的肩膀，焦急地告诫。“下山之后，你就躲到孟婆的棚亭里去，轻易不要再见鬼了。我会知会崔府君，就说你去了上头。什么话都别乱说，记住了吗？” 这样郑重的语气吓住了未经事的小小鬼差，她满腹狐疑，乖乖地点头。 地狱是个繁杂残酷的地方，其运行了上万年的一套机制远不是十九可能理解的，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在明面上，却最为致命。一旦致命，结果就是灰飞烟灭，消弭于六界。 那些积弊的丑恶，神荼见得很多，所以他化为少年，不理鬼事，但不代表他接受。 王蒋应该知道，哪里是轻易逃脱得了的，何况她是肩挑重责的阎罗。在这件事上，王蒋是对的，她是地狱的一殿阎罗，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逃脱不得。 一入地狱，永坠地狱。 神荼听了十九的话才意识到原来无定来不仅仅是为了一场相见，十九既然能把他说得上了大殿，他就可能做出更加可怕的举动。自己也是一时糊涂了，竟然还给了他们自话的空间。 但是要知道无定是大比丘啊，数年坚定的心智，不会是十九几句话可以动摇的。神荼知道，自己的直觉果然没错，原本他上山只是为了保护十九，因为早就感知到这僧人的怨气。这样看来，无定怕是早就生了异心了。 数十年就修成了大比丘，他的智慧，他的心性，他的命理……都是最为可怕的存在。这样的人，若是向善可保世间安定；可一旦行差踏错入了邪路，谁能阻止得了？ 只要王蒋应允，他会带她走！ 偏偏地狱不会容许，必定阻止。 那么就是……两败俱伤。 无定修的是佛道，与地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路数。那么他的愿力该有多强大？能度化整座地狱吗？ 神荼也不确定，自己同样是心有执念的地狱差使，对上无定，他的力量再厉害也只会被消减掉。而地狱中的每一个灵魂都有着自己的执念，必然都会被无定所化，没有谁能阻他…… 最后，地狱不放人，会毁了整座地宫，以无定为陪葬！ 神荼想到最终的结局，骇然！不可以。纵使此处有千万般的不好，可也绝不是可以消失的存在，一旦地狱毁灭，恶灵释放，千万死魂游于世间，必然生灵涂炭。 现在唯有王蒋可以阻他，只要王蒋不愿意走，无定便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这里，神荼将十九匆匆送到了孟婆的棚亭，便要赶回宗灵七非，阻止王蒋，这比阻止无定容易。至于十九，她闯了大祸，虽然不全是她的罪过，但这件事需要有人承担，首当其冲必然是她。 现下得靠孟婆保她。看神荼的异色，孟就已婆知道，事情不简单。 可是十九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过，让活了万年的鬼帝都如此惊慌失措？ 难道是执念不可消？十九猛然惊醒，对啊！从未听说过地狱的鬼使有谁消了执念的，那王蒋会怎么样？ 我不能留在这里！ 孟婆没有对十九过分地看押，她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神荼也只是留下十九就离开了，什么也没有交待，让十九的逃脱容易了许多，她要看看宗灵七非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就算是自己做错了，她也要自己承担，而不是永远龟缩在神荼和孟婆佛羽翼下，做一只不会飞的鸟。 和十九的想法一样，重光也在预谋着未来的过活。虽然这里的闲散安逸难得，但他最终是要回到十九身边去，难道自己要永远在暗无天日的水池里守着一只大鱼生活吗？从前或许自己会屈从这样的生活，那是因为阿蔷去了，他可以忍受赵宋的凌辱，如今他的阿蔷就在眼前，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十九之前说过，若是重光振作起来，他绝对是难以对付的对手。 这边十九尾随着神荼悄悄跟至了罗酆山，这一行神荼竟然对她没有一点察觉。慢慢也不得不让十九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力量有所增强，难道是无定？他是高僧，他诚心的祝愿是不是可以增强自己的力量呢？虽然这样想，但十九依然不确定。众人都知道地狱的力量是按时间来折算的，但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的捷径？ 果不其然。 大殿之前已没有一人身影，王蒋和无定显然是离开了。神荼只期盼着王蒋千万不要一时糊涂，逃出地狱去。她不是生人，到了地上也不可能再正常地生活了；无定一身的修行，悬崖勒马或许还保得住。 神荼用灵识在地狱一探，罗酆山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踪迹，再远些，竟然已到了地狱的正中：犯武城。 地狱在大铁围山之内，分四面环绕，每一角坐镇一殿，一殿又分二王。 东面最为紧要，所以罗酆山上的宗灵七非和连宛屡都在东，居秦广王蒋和轮转王薛，卞城王陆的铁网阿鼻也在其中，由崔府君的察查司和阴帅牛头孟婆镇守； 北面无事，仅有一个楚江王历的寒冰域，由黄蜂照管着孽镜台。但此处却设有最严厉的罚恶司，居紫袍府君； 南面则是纣绝阴，居宋帝王余和仵官王吕，阴帅为鬼王和鸟嘴，中跨奈何与剥戮血池； 西面是恬昭罪，居泰山王董和都市王黄，有鱼鳃和豹尾； 最善的是地狱之中，虽名为犯武城，却有阎罗王包和平等王毕，都是慈悲心肠。这是叫唤地狱，由日游夜游掌管望乡台，枉死城中的小镇里住着无常二鬼。两王辖地交接之处就是登天梯，一上可入阳，二上可触天，再上就见佛祖了。 无定带着王蒋必然就是从那处去了，先不说他们能不能逃得掉，随意开启登天梯就是重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一触即发 神荼直奔犯武城而去，十九就一路悄悄地跟着他。因为之前无定出于感激对十九的发愿，使得她的力量一下子增长了许多，再加上神荼忧心忡忡，一直也没有发现十九，转瞬就到了登天梯。 犯武城一向很平静，虽然日游夜游不太安分，但终归还有王包压着他们。而两个无常本就过得相亲相爱，从来也不参与地狱那些争斗，王毕待下也很和善。可无定是一路“厮杀”着过来的，把这地狱唯一的一处安宁也给搅没了。 说是“厮杀”，也言过其实了，对一个出家人来说这个词是挺忌讳的。况且无定身边跟着秦广王，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众鬼使不好对他们贸然出手。 无定不管心性变成什么样，终究他还是一个僧人，再说他已是大比丘的境界，对付地狱的众鬼都是一两句经咒了断，不像人间江湖的争斗，偏要你死我活地才好，而无定就衣带飘飘畅通无阻地往前走。到了犯武城，已经没有谁再敢拦着他的去路了。 越是仁慈的人，其一旦残忍起来会比夜叉还要凶狠。 对之前的王包是这样，对无定也是这样。 王蒋在他的身后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的小僧现在面不改色地踏过一众鬼使的英魂，脚步便越来越沉重了，酸涩与悲痛都同时袭来。从前那个在精舍里洒扫的小僧，会不忍心看着自己被大师傅惩罚，而冒着同样被责罚的风险到自己身旁来悄悄提醒，他舍不得让旁人受一点苦难，如今怎么做得到用一句经咒随意地剥夺了鬼使的存在？ 鬼使不是鬼魂，他们不能被超度，一旦被经文所封，会湮灭。 都是冲动，王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同意了他要和他一起离开，这一冲动不仅仅毁了他们自身，还毁了旁人，这不是她想要的啊！ 可僧人还在倔强地往前走着，不在意这些执念地鬼魂，围聚而来的鬼使越来越多，被经咒所封的灵魂也越来越多。 不能再往前走了。 王蒋试图拉住奔走的无定，她的手上用不了力气，自己的力量在他面前毫无用武之地。他是僧人啊！这地狱里，没有谁能阻止他。 大概这也是他安然身入此处的原因吧！ 王蒋挣脱不得，前面的人也没有再理会她的反悔，她答应过了要一起走的。 从王蒋点头的那一刻起，悲剧已经注定。 但王蒋知道，除了自己，无人再能阻他救他。王蒋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与他沟通，至少自己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吧！ 要冷静，王蒋知道。“无定，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那些夜夜背经的努力，经此一事都会付之焦土；大师傅苦口婆心的教导，都将付诸东流；你一人做下的恶，会牵扯整个世俗多年灾祸。之后，我们又如何面对彼此？” 僧人的步伐似乎沉了些…… “我是地狱的鬼灵，出不了这座铁网，勉强出去了也不能在人世长久地生存；你是阳间的佛修，若能执意留下来陪我，只会渐渐虚弱下去。如今我虽走不了，若你还回得去，我盼你好。” 僧人的脚步停住…… “你还没明白吗？我们永远不可能的。从前是我痴恋你，你不闻世事；如今你看清了自己，我已认清了现实。我们二人又何止阴阳之别？” 僧人的背越渐僵硬，两行看不见的清泪幽幽地滴落，王蒋只听到自己的抽噎。你有这一次为了我的全然不顾，于我此生就足够了；我有这一次为了你的冲动，到此就算了吧！就算你可以全然不顾，我却不能让你全然不顾，至少我一定要顾着你。 登天梯已经就在眼前，走或不走？亦或是谁走？ 犹豫之际，匆匆赶来的神荼已经追到，此时阎罗王与平等王亦闻讯而来，他们身后的日游夜游和无常二鬼难得正经地站在一起，个个剑拔弩张蓄势待发，警惕地看着登天梯下雍容闲雅的僧人。 十九所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他们没有直接离开，是不是就有转还的余地？神荼站在最前方，对着王蒋发问：“秦广王，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无人应答。 我记得，但此刻我必须无条件地站在无定的一边。王蒋在心中默默道歉，她知道神荼听得到。对不起了，我不会离开，但我必须把无定送出去，不管自己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不能留在这里。 而自己，走不了，也不能走。她背过众鬼，低声对无定：“我只愿你好。你好，我便好！” “只怕你们都好不了了。”不等王蒋说完，神荼飞身而至前，没有直接拦住无定，却拦到了登天梯下，他已经害了这么多的鬼使，还能这样安然无事地离开吗？就算从自身而言他可以放他们离开，但这一众阴鬼又怎么会？何况他是鬼帝，在地狱现行的条条框框里，他不能放，那便只能堵了。 “秦广王真的以为到了现在的地步你还能保得住他吗？”神荼说完就竖掌直奔无定面门，就算自己是地狱有执念的鬼帝，但这数万年的积累却也不是假象，与无定一搏纵然艰险，可胜算依然在自己的一方。 佛力？到底有多强，我倒是想领教领教。 合十发愿，无定是佛门中人，学的却不是任人欺凌的道理。人既犯我，何必龟缩？ “住手！”谁也没有料想此时强强对决的时候还会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出现，甚至王蒋都在此之前就被无定推到了一边，以为这场争斗在所难免。 所有人都循着声音望去，神荼和无定也没有急于这一时分个高下，都是明理知义的人物，不屑于做小动作。才发现众鬼之后，那些高大的身影挡住的声音的源头，竟是个纤巧的女鬼。 十九气喘吁吁，要追赶神荼自己的确还没有那样的能力，但这场争斗，不应该开始。 两边都讨不到好处，为什么还要做损人不利己的斗争？再说王蒋是对自己好的前辈，这一切是自己对无定多言而引起的……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 “住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十九血祭 明明已经把她送到了孟婆的棚亭，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这里？一阵烦躁和担忧扫过神荼，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鬼差，实在不该卷入到这之中来。 十九是聪明的，神荼一直知道，她的前世可以统御一国，如今也不会差。虽然她表现得没心没肺，但她也只是想把自己活得开心点吧！这样的想法自己不也是同样吗？ 纵然担心，神荼也知道，她若是想跟来，大概自己困不住吧！ 顺着声音，十九慢慢从鬼阵中走出来，穿过一众行尸走肉，她逆着光的样子简直美过了时光。 束发高髻，即不失一个女子的温婉也不乏一个少年的英气；窄袖长衫，即有着打马的气势又有着书卷的墨香；粉面精妆，她额角的细汗沾粘着几缕黑发，她气喘吁吁。 任谁都会做此感想，这样一个玉人出现在这地狱的腌臜中，实在是玷污了她。 十九远远就看到了神荼要对无定动手，在此之前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问。就算无定做错了，至少在审判他们前也该有自白的机会吧！何至于连问答都没有就要以武力结束？这不是神荼行事的风格，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十九不管这些，直接站到了二人对峙的中央，语气冷漠而疏离，“敢问鬼帝，是准备在地狱杀了活人吗？” 她问的是鬼帝？神荼不知该作何解释，即使是在罗酆山的许多鬼前，十九都放肆的直呼自己神荼的，今日她称的是“鬼帝”？可是他无法解释，自己的确是打算与无定一战的，自己是修行万年的鬼使，他只是修行了数十载的活人，这是事实。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是鬼帝，架势已经拉开，神荼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十九，你怎么来了？回去。” “敢问鬼帝，是准备在地狱杀了活人吗？”十九的声音提高，再一次质问。 神荼知道她护短的性子，即使对方是自己，她也会护着他们的吧！不能与她多说了，神荼闭上眼，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直接冲向正中的十九，手揽横腰，旋身把她甩了出去。“你不该在这里。” 众鬼只见十九消失，却见不到她消失在了何处，再回头神荼已经和无定双双对战，静心博弈了。 纵然电光火石，于众人看来也只是淡淡如风。强者对战，从来没有腥风血雨，意识交流，不会为外人所见。无定的口中念念有词，神荼额角的细汗点滴可见，空气都凝结成了霜珠，滴落在地狱的细土上，蘸起光影下的灰尘四散。 众鬼屏息以待。 “我夜，你觉得谁会赢？” “我日，我怎么知道？” 细语在观战的众鬼中传播，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伫立的二人上，秦广王大概是被无定施了术法，自她被送出战斗的中心就动弹不得了，只能在一旁揪心地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却说十九，被神荼甩了出去，好容易靠着自己的毅力停下，再回来时二人却已经开战了，终究没能阻止得了。 意识对战，若是强行唤醒，二人都可能丧命。 不管众鬼，也不理会二人，十九匆匆跑到王蒋被封锁的地方，对着她浅浅耳语，刻意封住了所有人的听力。 至于内容，绝不能被外人窃走。 依然没有一双眼睛顾及到他们。趁着无人注意，十九与王蒋待了不久就慢慢靠近无定与神荼，既然不能唤醒，便只能自己将他们带出了。 谁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二十年的鬼差，竟然会妄图插手神荼的战争，更加不会想到，她居然真的有能力插手这场战争。 难道力量的获得只能靠时间吗？ 意识之内，茫茫大漠，万里无云，寸草不生。十九没有找到无定和神荼，可是她确定自己此刻已经身在其中了。泥鳅从十九的袖口探出，“十九，他们在哪儿？” “找找吧！” 死局。 四下无人，十九才渐渐意识到，找不到他们的，二人合力创建的空间，一定都是对方最不熟悉的场景，意在困住对方。无定是僧人，熟悉的应该的竹林，神荼既然也不熟悉此处，那他是什么身份？再探吧！ 原来，他们是修建者，却不会是亲历者。 破局，当以血为祭！鬼使无形，血即是灵。泪亦是灵，肉亦是灵，凡是伤害，害的皆是灵。灵尽，同湮灭。 没有犹豫，十九必须赌，她赌神荼不会为了杀死一个无干的僧人而让自己血尽而亡；她同样赌无定，纵然心有牵绊，但他修的是善，不会让对自己有恩的旁人为自己而亡。让他们自己停下比她做什么都直接有效。 若是赌错了，十九含着笑开始在手臂制造血流的渠道，那便当自己错了吧！ 还好是鬼，无痛。 十九，你在干什么？众鬼只见神荼的身体微微摇晃，似乎有随时倒下去的趋势。你何必插手，事情本就与你无关啊！神荼痛心疾首，不可以了，自己若再不停手，十九只会给自己生出越来越多的伤口，她真的会消失的，不可以。 无定的身体同样开始颤抖。她只是路人，怎么会为了自己这个走了邪路的僧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天上地下，还能有这样的人存在吗？鬼差……十九？ 同时睁眼，空气流转，尘埃落定。 伤的，只有十九，昏倒在二人中央。神荼，无定，你们看我赌对了。 危急关头，才会知道善是武器。 王蒋悬空的心才总算落了下来，喊道：“无定。” 二人对视一笑，那笑里，有永别的苍凉。无定向她合十致歉，“对不起，是我撤了手。再一次，我要负你了。” “不，这一次，我同样不怨。” 无定对神荼平静地开口：“我将自己献与这座地狱可抵的过？”，这一行，无憾。但的确错了。大比丘的身，甚至值得过天，何况地狱？也不等神荼同意或拒绝，他话毕便以鲜血洒向这片土地，来告慰那些枉死的英灵。 你没有拒绝的机会，这是大比丘的道歉，你必须收下。 大光明朗照，所到之处被封的鬼使都苏醒，一切如初。无定留下的，还有他生人的躯体和飘忽的魂灵，在地狱再合适不过了。 十九却依然沉睡。 神荼惊觉，地狱为何腌臜？原来自己就是那些流毒积弊的卫道士，甚至还害了十九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王蒋愿力 总道自己看不惯如今陈腐的地狱，到头却是自己捍卫了这些陈腐，神荼默默地沉思，不正是因为地狱有着像自己一样的这些老人，那些残酷的制度才得以越来越强劲吗？ 为何地狱一定不能有生人入内？ 为何鬼使一定要永远困守此处？ 为何他们都知道人人皆有执念，却从无一人相帮去化解？ 是真的无人化过，还是无人去化？ 鬼帝沉思，冷寂萧然，众鬼肃穆。 神荼怀抱着昏迷的十九，十九含笑躺在地狱的尘土上，竟是从未有过的心悸。远些处，王蒋看着已经死去的无定，尸体横卧，灵魂虚弱，身上的禁制已解，不知是喜是悲。他若是再清心寡欲地悟上数年，以他的心性和才智，绝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到底是自己害了他。 尸体已冷，无定之魂却安详地着了地狱的土，和这里的所有鬼一样，成为此处的一份，他亦是笑着，“无须地狱的鬼使劳力，我已经到了。如今，我亦是鬼魂，敢问秦广王，可能留下做一名鬼差？” 佛选之人，地狱怎么敢收？ 纵然知道，但是王蒋依然笑着回应他，他们从未这样坦诚相待，如今这样的美好是用命换来的，何必一定要去提起飘渺的未来如何？就当是不知吧！ “只怕是，我如今不再是秦广王，收不了您这尊大佛了。”犯了这样大的事，秦广王这个高位也是做不了吧！ 笑眼与笑眼之间，仿若回到了他们在竹林间那老旧的精舍里，二人盘腿对坐，香烛滴泪，室外鸟声依然。他们就一人幽幽地讲着，一人痴痴地听着，那样纯粹的美好。 经历过爱恨，逃离过生死，时至今日还能互相调侃，语气松快，已经是难得了，信女不再奢求。 余下的事，就任由这积弊的地狱去按着它老旧的程序走吧，他死都无怨，她离都无恨，又还能有什么惧怕的？ 王蒋抽离被无定握得紧紧的双手，又轻轻怕打了他的手背以示安心，她慢慢地朝懊悔的神荼的走去，不，应该说是慢慢地向昏迷的十九走去。她们只有数面的交集，无定对十九而言，更只是一个路人罢了，她却能做到这般地步，比之远处观望的地狱数鬼，那其中甚至还有与自己感情深厚的二殿阎罗，十九的所为，足以让自己以命为报，又怎么会吝惜那一点点愿力？ “我能唤醒她。”王蒋对神荼说。 只是一个笃定的眼神，神荼必须相信她。其实无定王蒋对自己而言，没有冤仇，也没有纠缠，一定要阻止他们的理由，只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徒有虚名的东方鬼帝罢了，而这个无用的名头比之十九，天壤之别。若是早知如此，他不会抛下十九追来。地狱逃了一个阎王与他何干？地狱来了一个生人与他又何干？数万年的孤寂了，也只有十九能一解他的愁苦，若是没了十九，难道又要再孤寂个万年？那种午夜孤枕垂泪的生活，他不敢再回想。 神荼小心翼翼地将十九交由王蒋，退到一边。她说能唤醒十九，那必是真的。十九只是一个小小的二十年鬼差，绝对没有足够的力量插手到自己与无定的争斗中来的，看现在这样子，应该是王蒋做了什么吧！ 王蒋蹲到十九的身侧，刻意地隐藏了自己的心声，众人只听到王蒋说，“十九，谢谢你。”，转而十九就真的依稀睁开了双眼。似乎王蒋什么也没做，可明明十九之前已经昏迷得沉沉欲死，连神荼都束手无策，怎么又仅仅只因为一句感激就完全苏醒过来？自此引为一桩迷案。 愿力可助长鬼使的力量，除了时间，它更加地精纯。只是除了经事的三人，他们不知道罢了。 早就道王蒋旧时就是一个宿福深厚的善女子，更别说她入地狱以来苦苦积攒的多少年功德。无定修的本就是佛愿，经了他二人的渡愿，十九的力量早就今非昔比，只是他们也不知道罢了。 醒来入眼的是亲切的王蒋，她像一个姐姐，自十九入地狱以来，除了婆婆，是她一路的爱包容着自己。可我还是没能阻止神荼……十九看着已经化为鬼魂的无定，满含歉意地看向王蒋，终究得了你那么多的愿，我还是没能做到。 “如今也很好，你看这不比再一次地分离要好吗？我该感激你。”王蒋安慰十九，她太过善良，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可现在的情况，若是没有十九只会更糟。 “可我终究没能让事情的结果变得更好。” “你做了，不就很好吗？”王蒋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远处的众鬼，此处的任何一鬼谁不比你更能改变事情的发展，可真正去做的也只有一个女差十九。 性本凉薄。 “十九……”神荼轻轻地唤了一身，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怯怯地要迎接一通即将到来的打骂。 第一次见到少年泪眼盈盈，十九冲神荼也是淡淡的一笑，原也怪不得他。神荼终究是鬼帝，地狱是他待了上万年的家，于理，他做得没错。这一笑便作为她原谅神荼伤了自己的回答吧！ 还好，你还肯对我笑，做了地狱流弊的卫士，我知错了。 无定走到神荼的面前，站到王蒋的身边，长袍须发，不失一个僧人的从容，“如此，地藏王安眠，主事秦广王的便只有鬼帝了。至于我这地狱的新鬼，是否要由这鬼差领着去见见崔府君？如何安排，我等惟命。” 十九也看向神荼，眼神有命令与威胁的意味，似是说前一事可一笔勾销，后来的事便要看你要如何安排？ 再扮顽劣少年是不是不可行了？神荼叫苦不迭，都是自己上赶着惹出来的麻烦。可无定，佛选之人，地狱当真是收不得啊！王蒋，一殿阎罗，同样也是放不得。 这到底算不算也是地狱的沉疴？能不能破了了事？反正没有谁可以阻鬼帝的决定，那是不是说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哎，脑袋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百鬼夜行（上） 虽然可以这样大胆地想，但神荼毕竟还是不敢这么大胆地做。如今这个地狱，虽然自己挂着名义上的老大，却还不算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阎罗纵然低于自己，却并不听从鬼帝的调遣，况且地藏王只是安眠，而不是消弭，他不能做主。 神荼只是一个地狱的外来者，他原本只是缪缪云山的千树之灵而已。若真的留下无定，梵音训示他受不住；若真的放走王蒋，地狱空缺他也补不了。况且一入地狱，生生入地狱，除了灰飞烟灭的以外，从未有过逃离的先例，就算自己有心放王蒋走，又要放她去哪里？让她拖着一缕残魂又能去哪里？除了地域，早已没有可以收容他们这一干人等的地方了。 至于无定，本不该亡，甚至应该永生的。他若是在上面受的难也就罢了，左右地狱收不走他；可偏偏他已入地狱，这鬼魂是收也收不得，退也退不了，实在麻烦。 在这两难的前提下，偏偏这二人还就要在一起，这又怎么可能？无定不能待地狱，王蒋也绝不能离开地狱…… 神荼恼怒得抓耳挠腮，可现在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有资格去判定他们的去留？毕竟又有着鬼帝的名头…… “神荼？”十九慢慢恢复了力气站起身来，想来作为鬼帝他也是有着自己的难处吧！她一心相帮王蒋，是不是已经给他带来麻烦了？想到这里，便安慰神荼道：“你既然是鬼帝，就不必考虑其他人的想法，首先的一点，按照你的意愿去评吧！至于后来的事，那便后来再说好了。” 神荼感激地看着十九，满眼的宠溺，温柔无两。十九虽然任性护短，但她从来不乏理性。虽然十九对王蒋的袒护有影响到自己，但事情本身的难办就已经令人迟疑了。她还能兼顾到自己，那么自己也在她护短的那个范围里吧，她又这样的心思，就已经足够了。 神荼闭眼长呼了一口气，如今，能托一会儿是一会了，他郑重其事地向众鬼宣布：“今日在犯武城出了事，王包王陆你们该怎么处理就这么处理。但秦广王和大比丘，你们处理不了，需由我带回罗酆山，召集商议。众鬼可有异议？” 事情闹得这么大，大家都能想到，鬼帝也知道掩盖不了的，而这样的麻烦事，也没有谁愿意上赶着去惹。既然鬼帝自己揽了，众鬼观望着就是最好的自保。 “听凭鬼帝吩咐。” 顷刻就出了东方鬼帝神荼令：三司府君、十殿阎罗及阴帅，冥曹所有在册鬼差，携地狱众管，速速集结罗酆山。鬼幡出，百鬼夜行。 自万年前鬼帝所率地狱一战后，幡令久藏，经年布尘。他愿不是地狱的本家，一介精灵正是那一役才得以恬居高位。众鬼只听闻现在的鬼帝神荼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少年，却也只有再见到那黑邃的旌旗，才堪堪忆起那个少年原就是所向披靡的修罗，在地狱待得长久的少数才会只见到那个飘飞的旗子就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再没有比尸横遍野上依旧白衣整洁的他更可怕的存在了。 鬼帝令，谁敢不从？ 罗酆山在东，大铁围山广大，却也没有谁敢误了鬼帝的幡令。除了依旧在外的一众鬼差，首先出发就是西边的泰山王董与都市王黄，好在他们的阴帅都是兽，忙极还可作为坐骑使用，总不至于一定会晚到。 恬昭罪中，正值十五，鱼鳃历难，现下正与重光在鱼池中酣战，鬼帝的令，赶得真是凶险。 可来不及等他了，王董亲自匆匆赶到了鱼池，鱼鳃的性命固然重要，可鬼帝的宣召唯独拖不得。还好鱼鳃才刚刚开始，就算中止也不至于马上要了命。 波光粼粼，重光最先发现了王董的身影，若没有大事，他绝不会到鱼池来。自己是没有名册的游魂，若是让他发现会否……来不及避了，索性直面好了，“见过泰山王。” “你是谁？”王董看到昏昏沉沉的大鱼躺在一边，这鬼魂应是在助愿的。鱼鳃竟然胆大到私藏小鬼？不不不，他定睛一看，这鬼魂……不是新鬼，也没有地狱的烙印？怎么会，地狱里还有这第三类鬼魂的存在吗？“你不是地狱的鬼魂？” “小鬼来历说来复杂……”重光正准备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王董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了，今日有事，你且退下。” 重光乖乖地退到一边，他竟然连自己这样无来历的野鬼都不追查了，看来必是有大事发生了。能够让王董亲自前来……这是自己的机会，重光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能永远作为鱼鳃的附属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池子里，他要回到十九的身边去，就是现在，机会来了。 “大鱼，今日由不得你慢慢调息了，鬼帝幡令，你我都拖延不得。” 地上横躺的大鱼缓缓睁眼，鼓鼓的鱼眼血丝横布，气息微无，“是……” “敢问，”重光看到虚弱的鱼鳃也无条件地答应了王董的要求，更加肯定是自己的机会了，此番自己必须跟上去，要见到十九。“小鬼无能，可在路上为阴帅立愿。”他深深地知道，最能让别人肯定自己的办法，就是自己有用。如今他对鱼鳃有用，那么多余的话他便不必多说。 鱼鳃撑着虚弱的声音隐隐担忧，“可你无册……”倒不是真的担心他的性命，只是若这鬼被他人所食，实在可惜。 “罢了，就带上吧！眼下你马上走最重要。”王董直接回答重光，催促着鱼鳃马上启程。 唤上王黄，同程豹尾，一行五人便匆匆上路，十五的夜月，即使在地狱里也圆润皎洁。 正中鬼帝的令下，十九、无定、王蒋就紧挨着走在神荼的身后，阎罗王包与平等王毕同随，日游夜游，无常二鬼……浩浩汤汤。气势如虹，哪里是要去兴师惩罚的排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百鬼夜行（下） 同时北面的楚江王历，黄蜂等不敢懈怠，直接就奔着东方出发。就连最严厉的罚恶司紫袍府君也不敢再沉迷于刑罚中…… 再同时南面纣绝阴的宋帝王余和仵官王吕，阴帅鬼王和鸟嘴，也已跨过奈何与剥戮血池…… 西南北中，四面众鬼，直奔东方罗酆山。 孟婆在棚亭中也早早收到了神荼的幡令，只是她路近，尚且不着急。崔府君和他的小辅导官也是这么想，阿傍亦然，便只是到孟婆的棚亭中去等候。 连宛屡的绿火幽幽地吐着火舌，映照了一片山景，正是入夜，绿光把山顶的宗灵七非衬得苍凉与沉寂，那庞大的宫宇现在甚至连一个主事的鬼都没有，而原应端坐在那大殿上的一殿阎罗秦广王蒋，却马上就要接受众鬼的审判了。 崔府君阿傍等已集聚棚亭，就等神荼率领的百鬼一到，便一同夜行上罗酆山。 新鬼停留，诸事皆罢。地狱的变动才刚刚拉开帷幕！ “老婆子，你看这事会怎么办？王蒋也太胆大，居然想着逃离地狱。”崔府君斜倚在他常坐的那个位置，有一句没一句与人搭茬，现在的气氛太紧张，大家都闷在心里自己想，还不如拿出来都品品，反正最终如何他们也是说得上话的，就对孟婆说。 “难办。”卞城王陆和轮转王薛异口同声地说。他们平常不常参与地狱的诸事，于旁人而言就是两个不管事的散鬼，虽然如此也身居高位的。可此刻连他们都摇头叹息了，可见事情棘手。大家都知道王蒋与无定的身份，就更对他们的判决更加无法做下定论。 阿傍是个书生，又常常走在人世的轮回里，虽然他表面上是一殿阴帅，可寻头事大，尚未有结论，他对这些事都不怎么关心，实在是鬼帝的召令不得不从才来到此处，又听说这件事和十九还牵扯了许多关系，他也顺道来看看。至于决定，阿傍就唯卞城王与孟婆马首了。 “小生不懂鬼事，凑个名头，大家怎么看，愿闻其详。” “阿傍迂腐……”崔府君站起身直指着那颗硕大多须的牛头，想要与他辩论一番，刚刚开口就被他的小辅导官狠劲一拉扯，跌坐在了自己的原位上。“你先消停着吧！” “好！”崔府君斜倚着乖巧。 棚亭众鬼都哈哈大笑不能自已，察查司的小黑猫真的厉害啊，把崔府君治得服服帖帖的，果然名不虚传。 众鬼谈笑间，远处浩浩荡荡的鬼群已声传响至，在连宛屡的绿光映照下，掀起光下的细尘也飞扬在空中，远望尽是绿土铺天卷地而来，他们为首的就是神荼。 孟婆众人翘首远望，仍是看不太清晰，似乎他身边有个玲珑纤巧的女子，矮神荼一头，她穿着男子的劲装，走路时有着干练的帅气，却也不乏女子的柔美，看在远处的孟婆眼里，竟是顾盼生姿，美不自甚。 “那个女子是谁？”不知在孟婆众人中谁问了这么一声，即使大家都不明话指的方向，却谁都知道话中指的是谁。那个女子，她即使站在英俊少年模样的鬼帝神荼身边，却也不失气度，甚至有着远胜于神荼的气场。 这样一个女子，不该出现在地狱里，就算出现在了地狱里，也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鬼差的。 是她，孟婆没有情绪的回了一声：“是十九。” 鬼差？此间众人都是知道十九的，闻言也没有太过惊讶，都知道神荼与十九走得较近，虽然十九作为一个鬼差却走在鬼帝身边是不妥的，大家也没有再多言。 也没有谁注意到孟婆的情绪，从前说到十九她都是神采飞扬的，如今她却对十九越来越冷淡了。 神荼，一个万年的树灵而已，先不说他自己就有着万年的情伤，单就这样，就算他是鬼帝，在孟婆看来，神荼也没有资格染指十九。 这边的众鬼知道十九与神荼的关系倒是没有话，可神荼的身后，甚至还有阎罗在，为何也对十九走在他们之前没有异议？崔府君疑惑到，碍于小辅导官，他没有提出来。 棚亭中人此刻还不知道十九在登天梯的壮举，那壮举足够令众鬼汗颜俯首。 “好了，别说了。”孟婆止言众人示意到，“鬼帝过来了，大家准备迎上一起出发。”话毕大家都整齐地站立着，看着神荼十九及他们身后众鬼慢慢走近，要完成一场时隔万年的百鬼夜行。 随着神荼的到来，从最远的西边早早就出发来到的泰山王董和都市王黄也从另一方赶到了。 北边的王厉和紫袍府君，南边的二闫王和鬼王，众鬼都到了。 十九在西边众鬼的对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鱼鳃身后的重光，虽然他藏在鬼群里，他也依然可以一下抓住自己的目光，原来不管他躲在哪里，十九都可以抓住他。 可是他怎么会来？十九心中纳闷，重光出现在众鬼之中，他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他人的腹食，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处境，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明明是很远的距离，重光却似乎是感受到了十九的目光一样，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明媚直接的笑一下子刺痛了神荼的眼，这个国主，居然还敢来招惹十九…… 孟婆在中首先纠结了四边来的众鬼，在棚亭处，自己还是算是说得上话的。 不管是重光还是神荼，在孟婆看来，他们都没有资格来招惹十九，这个孩子，不该被他们束缚，她的路还有很远。 还好王蒋无定的事情首要，神荼现在还没有精力去对付重光。他见百鬼都已来得差不多了，走到棚亭的高处，居高临下地说：“既然诸位都到了，事情大概也听说了，就上宗灵七非去议吧！我本是外人，不欲插手地狱的事务，此事我只是主持，决定由你们来议吧！” “听凭鬼帝吩咐。”众鬼齐语，声势浩大，响彻云霄。 百鬼夜行，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无定之判 宗灵七非。 “事情既已发展到如今的局面，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神荼坐在原本应该由王蒋坐的大殿首座，而王蒋现下却跪在殿中，她的身边是无定，周围是同僚，心中凄凉。 神荼继续说，“今日商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如何处置试图逃脱的秦广王蒋与已经以身赎罪的鬼魂大比丘无定，大家也都知道他们的身份不凡与错误之大，本帝早不理事，全由你等商议。” “是。” 众鬼听到神荼再一次地强调不会插手裁决，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十九只是一介小鬼，到了殿上就确实再没有她的位置了。孟婆早早地就把她揽到了自己身边，只有跟着自己，对她才是绝对好的。除此之外，如何一个男人孟婆都不信任。 “十九十九，你说他们会怎么判定秦广王和僧人啊？”泥鳅悄悄钻出脑袋，好容易那个鬼帝不在旁边了，它这才有了和十九说话的机会。 “无定，我想大概会严重些吧！”十九猜想，“可是他毕竟是佛门中人，阎罗们也不敢太过苛责；他们与王蒋前辈又都是旧识，说严厉，对她应该也不会太过苛责。” “这样啊！”泥鳅把他软软诺诺的身子藏在十九的掌心里，只略微漏出一个脑袋来，旁人若不是细细地观察是察觉不到他的。 众鬼自在议事无暇顾及十九这个小小鬼差，可重光却正好无事，只是看着十九，他藏在鱼鳃的背后，一直倒是没有鬼来特地地关注他。只见十九对着手心窃窃细语，他这才定睛打量，距离虽远，还是让他看到了那个小小摇晃的脑袋。 那是什么？为什么跟在十九身边？ 转瞬一想，它莫不是……泥鳅？ 重光正在琢磨，小辅导官说话了，“察查司以为，王蒋犯罪，不堪当秦广王这一殿阎罗了，而这死魂，自然应该交由察查司派鬼差走程序的。如此简单，何必再议？” 小黑猫与地狱众鬼平常都不接触，自然不会考虑到王蒋的亲疏关系，他平时做事又一向雷厉风行惯了，直接就代表了察查司来言，众鬼听他的话已然议论纷纷。 按说他由一只小黑猫摇身一变成为察查司的掌权鬼，当初还是靠王蒋的造册，其他有资历的老鬼自然不认同他的话，齐齐把头望向呆坐的崔府君，察查司，到底还是该由崔府君来定。 府君见众鬼突然看向自己，不明所以。他一直在发呆，没有听到说了什么，只好拉下辅导官坐着，油滑地打着圆场，“这个……这个，有待商榷，有待商榷哈！” “哼，崔府君这是被一介小妖压了心性了吗？”罚恶司的紫袍府君这时毫不留情地斥责起崔府君来，“堂堂三司之一何时要由一只黑猫把持？老夫从前听闻还不信，如今竟已猖狂到罗酆山来了？” “行了，”神荼打断道：“继续议事。”明明应该是少年，竟真有了君王的气场。 紫袍府君作一揖，也没有再深究小辅导官的事情，日后多的是时间理论，“是。老夫以刑治下，从来没有出过岔子。他们二鬼如今既然触犯了地狱的刑法，那发到老夫的八大罚恶地狱来走一遭就是了，管他们什么硬骨头，没有老夫的刑罚磨不软的。” “府君的法子不妥不妥。”王包一向仁慈，首先就出言制止。“王蒋毕竟是地狱的阎罗，这僧人也毕竟有修为在身，地狱的刑罚怕是够不着他二鬼的身份。” “那你个老匹夫意欲如何？”紫袍府君的性子急躁，听到反驳的声音立即发作，甩袖罢坐，趾高气昂，一副看你怎么办的神情。 “这个……十殿阎罗是初封的，我等也撤不了王蒋的王号，只是刑罚该如何，确实得细细思量。”王包慢吞吞地说着。“至于僧人，既是鬼魂，轮转王看如何判，该轮回的就轮回吧！” “老夫看你是与王蒋交情匪浅吧！说了和没说一样。” 神荼坐立起来，虽然王包的说法有错处，可对无定的判定，这倒是个主意，“轮转王，那你看这鬼魂是如何判？” 闻言，轮转王薛走到正中，“这，本王的名册中没有僧人的死录。那便算作枉死，命不该绝者有两法可采。” “说来。” “其一，鬼门关前若有死魂放还他无罪，可还阳；其二，尸身未腐，无人察觉之善鬼可破例还阳。” 神荼燃起的兴致又被浇灭了下去，“僧人无定从未害人性命，鬼门关前无鬼为他放还；他的尸身已化作佛光祭了地狱的英魂黄土，再找不到了。” “如此便再无还阳的可能了。”轮转王斩钉截铁地回答神荼，听在王蒋耳里，一阵苦涩，是自己害了他。僧人原本灿烂纯净的一生，就这样冤屈的没了。 神荼不死心，依旧问道：“可能轮回？” “没有死录，如何判定轮回湿化？” 得寸进尺！神荼猛然拍桌而起，冲着王薛吼道：“僧人一生为善，难道你还考虑判他为湿化？你这轮转王怕是也不想当了，要不要待会和秦广王一起做个裁决？” 雷霆之怒，难以消受。他毕竟还是那个以一人之力判定万鬼湮灭的修罗，轮转王赶忙补救，“不不不，可以……可以轮回。” “好，既如此。无定就这么判，可有异议？” 神荼刚刚才发了大肝火，此刻谁还敢有异议？十九在众鬼看不见时悄悄地冲神荼递了一个做得好的眼神，哈哈哈，神荼心中大笑，十九夸我了。 到底还是一个少年。 “那你们打算如何判定她？”众鬼沉寂，无定却开口问到，“莫不是又要分离我二人？” 大家其实心中都清明，二人是肯定不可能在一起的，如今他这么问，难道是打算否定他们好不容易讨论出来的结果？真是个麻烦的僧人。 还是得由神荼来圆场，“还是先看看王蒋该怎么判吧！”他借机给十九递了个眼神，如果无定执意不听，最终要由王蒋来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唯有轮回 十九接受到神荼的眼神，明了地点点头。她知道无定是带着目的来的地狱，甚至连性命都交付在了此处，若是不能达成所愿，他哪里会轻易地离开？ 可是他必须离开，地狱收不了他，王蒋同样是希望他离开的，这个地方除了冷清、折磨、孤独以外空无一物，就算无定是能耐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青灯古佛式孤独，也实在不必为了自己留在这清寒的死处。 无定应该离开，而不是把他的头脑和善心埋没在这地狱里。 “请问轮转王，大比丘轮回后是为何种身份？”王蒋问。她知道，既然无定已经问出了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轻易走的。自己已经糊涂地答应了他离开，这一糊涂甚至都害了他的性命，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常理来说，凡人轮回的命数天定，我等是不知的。”轮转王薛毕竟与王蒋是同处一宫的阎罗，就算王蒋如今落了难，他们旧日的情分还在。 王蒋听他的意思，无定可不在常理之内，她激动得问：“还有回转？” “佛选，是天命，不在一世之内。” “就是说他转世依然会是惠悟的僧人？” “应是如此。” 所有的鬼都安静地听着王薛的回答，这样看来世间还会出这么一个天妒的比丘？太可怕了。 听到这里，无定却不答应了。“小僧不走。” 他努力静心地合十诵经，却发现只是念出的仅是经文而已，原本应该同附在经文上的愿力已荡然无存。 对了，已经同尸身一起祭了地狱啊！自己真的成为从前那个无力的小僧了。 他是大比丘，愿力消失，但心性至艰，马上就从失落中走出，情绪变化太快竟无一鬼察觉。 无为有处有时无，都是虚空罢了，性命不过尔尔，此番又何足劳心。 “既然判决已出，大比丘现在就轮回去吧。”在众鬼思索之时，王蒋大声在殿上喊出，似乎她还是那个一语不可抗的一殿阎罗，是掌幽冥吉凶的秦广王。 她看向座上的神荼，似提醒也似威胁的朱唇微启：“迟则生变。”与前一刻的高声秦广王判若两人。 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神荼想，无定轮回后也会是高僧，那么地狱对他是苛待不得、刑罚不得的，若他绝计不从对王蒋的判决，那时再要让他轮回就不易了。现在王蒋还没有定论，无定发作不得。他若轮回，没了无定的顾忌，稍后也可判得顺利些。神荼反正是这样想的。 “对，孟婆听命。”神荼巴不得马上送走无定这尊大佛，若没有十九打断，自己真的没有足够的信心可以打败他。听到鬼帝传唤，孟婆行至殿中，拜礼。 “将僧鬼带至轮回井，即刻往生。” “是。”众鬼都知道，这是最好的。 “我不走。秦广王的判定尚不得知，现在小僧还走不得。”无定睁开双眼，手掌却还没有离开胸前。 “这可由不得你。”孟婆上前，一手抓开僧人的手，用了八分的力道。 绵软无力。“你……你真是一个普通的鬼魂了？”孟婆大力无承，原以为无定的愿力高强才用了八分力道，竟然打到了飘飞的空气中，才惊讶地问道。 “本就只是一个平凡小僧，孟婆多虑了。” “如此，让你轮回便轻易得多了。走吧！” “小僧暂且不走。” “那可由不得你了。”孟婆粗野地拽起盘腿而坐的僧人，旋身就拖了出去，竟没有一鬼指出不妥。 “信女……”无定无力地挣扎，哪里是孟婆的对手，哀怨地唤着王蒋从前的称呼。 王蒋却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为了你好，就算你恨我怨我都可以，“走吧！” “不！”绿火罗酆山中，空谷传响，哀转久绝。罗酆山山腰亭自此再不会有青衣僧人寂寥的身影了。 无定不该落到孟婆的手中，任谁都会为他悲凉，可孟婆绝对不会。她已经听过了上万年更哀绝的哭喊，这点悲鸣，算得了什么？ 只有十九落了泪。 你们都错了，地狱里执念的鬼，血泪不会仅仅只为执念而流。 可是她不能劝阻，这是无定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归宿。 “那么秦广王呢？”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大家才从哀鸣声的牵引中回到大殿。 没有谁看到，躲在阴帅鱼鳃身后的谁谁轻启牙关，冷静，睿智。 “至于王蒋，自是不配为秦广王的。却谁也不能废了她秦广王的名号，大家不是都清楚吗？”神荼居高临下地说，就算如此，也不能杜绝有某些取而代之的想法，需得早点掐灭。 其余九殿无人应声。 “那么，鬼帝打算如何处置？”此刻孟婆不在，十九便站起来询问。无定的判决她干涉不得，但是王蒋是自己最亲近的前辈，不管自己力量大小，也要为她说上两句。 “那是谁？” “看不出来吗？鬼差呗！”自有不知十九底细的余鬼低语。 “小小鬼差如此放肆？” “那可是鬼帝的好友。” “听说是鬼帝的相好。” 在犯武城亲见了十九力量的鬼却道：“那可是能够插手鬼帝之战的鬼差。” 一句话，份量人尽皆知。那鬼差的力量，绝不只是一个鬼差的程度。 如何处置？如何处置？神荼挠挠头，我怎么知道？ “嗯，大家以为如何？”神荼避开十九的询问，向众鬼又问。自己还是当小乌龟吧！ 罚恶司紫袍府君言：“到罚恶地狱去，千百刑罚，足够。” 十九白眼，地狱毒瘤。 平等王毕言：“无常有一小镇，不知……” 得，亲近的偏袒又太过。 …… 只是没有一鬼想到让王蒋离开。还是那句话，一入地狱，生生入地狱。 “那么，王蒋做回鬼卒，渡够四十九恶鬼，还是保留王号可行？” 诶，办法不错啊！ 大家却没想到建议者竟是一向与人为善的王包，他还与王蒋有着谁为一殿阎罗的旧日纠纷在。说出的判决却也不偏不倚，甚至还可行有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暂代秦广王 “阎罗王包？一向不理俗事与人为善的您，怎么会……”王包身边的平等王毕疑惑地问到。 “怎么，难道这建议有什么不妥？” “这倒不是……” 只是，这建议不该出自您口中。王毕如此想，却没有再说。 这建议的确很好，既让王蒋受了惩罚，又全了她的颜面，地狱的颜面。而王蒋做回鬼卒，也算是重操旧业，微服私访吧！没有谁敢职责一句不妥，挺好的。 “好，就这样吧！”神荼不耐烦地挠挠头，地狱里的事情真是麻烦，还是早点结果了的好。 大家都交头接耳，互相点头表示认同，靠边的角落里，王包却悄悄向右后转过头，看向黑暗处不令众鬼察觉地点了点头。 王毕说得对，这样的主意的确不是自己所能想到的，只是一个帮忙，从前有个人情在此欠着，如今便顺手还了吧！ 谁也没有注意到黑暗处的重光，这个鱼鳃身后怯懦懦的第三种存在，在这场判决中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这样一来，秦广王的职位空缺又该如何？难道在王蒋受罚的时间里地狱的幽冥吉凶就不管了吗？”崔府君轻轻提了句，之前小辅导官说错了话，惹了众怒，自己还是得积极弥补一下。 “对呀！这可如何是好？” “谁说不是……”众鬼又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鬼群一旦开始出言便嗡嗡声不绝于耳。 看着下面的一群蜜蜂，神荼再次无奈地挠头，麻烦！ 届时十九还站在殿中，亭亭独立与周围的议论相比，仿佛置身于两个世界。之前她为王蒋出头还未及退下，崔府君的询问过后，她突然又接受到神荼炽热的眼神，像狮子紧盯山羊一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怎么着，你是要吃了我吗？ 十九正这样想着，神荼一下子跳起来兴奋地问：“大家看，鬼差十九暂替秦广王如何？”那突然的惊起令众鬼鸦雀无声，惊吓得呆立。 什么，鬼差十九？鬼帝说的的确是那个鬼差吗？入地狱仅仅二十年，毫无资历的她？ 虽然最初这么想的鬼多，可慢慢随着讨论得也多时，就有鬼搬出了犯武城的事来，说起十九在众鬼旁观时独自站出来，以一己之力阻止了神荼与无定的大战如何如何。 是优是劣，一时竟难以评判，纷杂再次不绝于耳。 “我同意。”王蒋在殿中陡然打断众鬼的议论，虽然大战时十九的力量是自己愿给她的，王蒋也知道十九的力量并不充足，但做决定和勇气都是她十九她自己的，这样说来，十九有资格。 如果一定要有谁来暂替自己的位置，王蒋心想，自己更希望是十九。 “我同意鬼差十九暂替秦广王。” 众鬼再一次耳语高声，议论纷纷。甚至有的毫不顾忌地指向十九问，“那就是鬼差十九吧？”平凡了了的点评从头至脚。 “既然王蒋同意，本帝也没意见。”神荼鲜明地表明自己对十九的支持，特意严明鬼帝，但是还是要象征性地问一下的，“诸位可有意见？” 呆立，谁敢应言？ 神荼耸肩一笑摆摆手，“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今日的事情就到这里，先散了吧！” 众鬼离散，重光从十九的身旁路过，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 十九，终有一天，我会翻出他们的掌控的。 自此，在地狱中就传出了某女鬼差二十年做上秦广王的美赞，说起来常常不为外人所信服。 就在孟婆送无定轮回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十九就这样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无定再生为僧，王蒋重新渡鬼，曾引百鬼夜行的“王僧旧事”就这样仓皇地落幕了。 虽然是暂时的，十九却依然是名正言顺地做上了秦广王的位置，也不得不真真正正地做些秦广王该做的正事。十九倒不抗拒，偶尔去体验做一下秦广王也挺好的。 如今身在其中，方知地狱积弊之深。 虽然之前十九也知道，地狱存在之久已经无籍可考，地狱初时何种面貌也无鬼可证，甚至连地藏王都已经安眠了万年，轻易也惊动不得，若不是她想醒来，谁也唤不醒的。 十九拿到了王蒋从前执掌的幽冥扎，才系统地把地狱的现状摸清。现在的王蒋虽然是一个女鬼卒，丢了秦广王的职分，好在执念已清，没有羁绊。她却也没有对十九刻意遮掩，反倒事事详情以告，帮助了十九很多。因为他们都明白，王蒋始终都会是秦广王，十九夺不走。而十九也不会一直霸占别人的身份，她不想夺。 幽冥扎记：地狱鬼使数万，其中真正职权的已过半数，而这些掌权者真正擅权的又不足一半，其多数都为尸位素餐，巧立名目，可见积弊之深。 十九每每翻到这些，都不禁心寒胆战。而所谓的职位还在不断地随意立名，滞留地狱的执念之鬼还在不断增加，那些待了万年的前辈更不在少数……察查司可以随意地添加一个辅导官的职位，无常二鬼已有多年不曾履职，剥戮血池的猛兽快要住不下，可阴帅鱼鳃的鱼池却只它一物，甚至她没有醒悟到，除了鬼使和鬼魂，地狱还生出了像重光一样的第三种存在。 事务繁多，错综复杂。 都会令十九忍不住去想，若有一天，地狱的鬼超过了世间的人，会当如何？若众鬼执念过甚，汇成愿力，有谁可挡？若地狱成为人间，人间成为地狱……不敢想象。 那么，既然自己现在在秦广王的位，就谋一些一殿阎罗的政吧！如果侥幸做得好纵然是好的，自己还不敢居功；若是不好，她只是暂代，拍拍屁股也就走了，反正还有神荼这个鬼帝给自己撑腰呢！没什么在怕的。 新官有火，至于这第一把要烧在哪里，十九也是深思熟虑想了许久的。到底无法抉择，那么，就首先报个私怨吧！ 十九嘿嘿一笑，计上心头。鬼王，最近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再访纣绝阴 如今十九虽然当上了秦广王，她终究还是一个二十年的新鬼，根基不深，力量不强。到底是势单力薄，而神荼又已经明确地表示过自己不愿意插手地狱的事务，那么他对十九而言，只会是一个保命的砝码，而不会是一个有力的帮手，指望不上的。 孟婆送走了无定才知道了十九当上秦广王的消息，她虽然不太同意可木已成舟，孟婆终究不能再反对些什么，这也就注定了十九当上秦广王后其实还不如做一个鬼差来的惬意了，因为就连孟婆都不愿意帮她。 算了算，身边也就一只小小泥鳅而已，真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可就在这样不容乐观的形势下，十九还偏偏选择了鬼王无毒，这样一个残酷暴吏的存在来作为自己要攻破的第一道难关，勇气令神荼都不得不赞佩。 “有什么困难的呢？”十九逗弄着最近渐渐长得胖乎乎的小泥鳅，面对着所有人的嘲讽和担忧，表现得云淡风轻。自己虽然没有了前世的一些感情和记忆，但她知道，自己曾经是可以统御一国的周后，那些狠辣果断的手段都是出自自己的，如今再回头看看自己对嘉敏做过的一切，的确是足够心狠的了。既然从前的自己都可以做到，如今的自己依然可以。 地狱，我十九偏就是不顺从你！ 渐渐发呆的十九，就在泥鳅的面前，从前做一个流匪，哪里能和她亲密如斯？反正不论如何，自己都会陪着她，安慰她道：“十九，你可以的，我现在虽然只是一只泥鳅，但我相信你，也会一直帮你的。” “好。” 鬼王无毒，心系婆罗门女，其实无心与宋帝王余争个高低。这些都是十九早在第一次经过纣绝阴就知道了的，所以这一趟也不是完全没有计划，知道这些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自己并没有要让无毒消失或者俯首的雄心，对地域的众鬼而言，十九无心做一个匡乱者，只想做一个帮扶者，帮他们把执念给消了。 从前说的执念的鬼消了执念也会消失，你看王蒋就知道了，可见并不全然正确。十九心想，既然不会消失，又为什么一定要带着那些虚妄的执念在无边的地狱里痛苦地煎熬呢？若是他们都可以放下，那留在地狱或者离开地狱也不会是绝对的，如果那些万年的老一辈都离开这里，是不是就可以稍微撼动些地狱的体系？这些都还只是猜想，现在重要的是一步一步地去走。 王蒋前辈的执念算是清了，再做回女鬼卒，你看她不是快乐很多吗？ 十九的火不是要烧了他们，而是要烧了怨、烧了恨、烧了痛苦、烧了这地狱。 所以，就算是神荼帮不了她，孟婆不愿帮她，对十九而言都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只凭自己，她就可以做得到。 至于宋帝王，他只想做好他自己的阎罗，只要无毒不主动相争，十九相信他可以放下一切芥蒂。归根结底，矛盾的中心还是在无毒的身上，而无毒成为暴吏的原因，中心又只在婆罗门女身上，理清了这层关系，十九就胸有成竹了许多。 去纣绝阴吧！以秦广王的身份。 直奔主殿，见宋帝王。这一次，十九没有再纠结先见谁后见谁，上一次是不明白二者的性情还带着二鬼的缘故，如今再到纣绝阴，十九是以秦广王的身份，光明正大，有面有理。 纣绝阴还是一如从前的阴冷，大概是鬼王一如残暴的缘故，两位主事者经年的争斗使这里的气氛都恐怖异常，此处大概就是地狱最可怕的一处了。听说暂替秦广王的十九要来纣绝阴，宋帝王早早就迎候在大殿，现在的十九不比从前的鬼差，算起来，她的职分到底是高自己一头，虽然她是暂替的，却也是百鬼认可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得光鲜些。 “宋帝王，久违……”十九见面稽首，对着这个阎王，她从前是舍弃了新友无毒，也舍弃的旧友重光的，对他就算不甚亲密，在理智上十九还是希望自己靠近的是他。宋帝王只是一心想做好阎罗，他与自己不存在矛盾，而且这次想要消除无毒的执念，尚且需要宋帝王的帮忙。 寒暄不多，气氛骤冷，疑是有怨念前来。 “故人来访，久候不至，是看不起无毒吗？”鬼王缓缓入殿，走得纵然不紧不慢，却是气势汹汹的样子，每一步都落脚沉重，在众人的凝视下，却一点儿也没有要改变自己节奏的意思。 “鬼王！”十九也是恭敬地稽首，若是鬼差应该是要下拜的，十九还是没有太习惯于现在自己的身份。 他缓缓开口，“哦，秦广王还记得小的，荣幸之至。”尖酸刻薄，可见一斑。 “不敢，但愿兄长还记得那夜赏月的情分。”套近乎，只服十九，套得深入人心，套得“不顾廉耻”。 大殿众鬼唏嘘，他们……原来还有兄妹情分？共赏夜月？啧啧啧…… 无毒心中一阵嗤笑，这小鬼，自己何时与她称兄道弟？之前也不过是见她机灵，说了一桩旧事罢了，什么时候还与她有着情分了？况且她还趁那机会套了自己的话，让宋帝王压了自己一头，如今还没有和她算账，她倒是先谈起感情来了？ 生气归生气，但眼前这个可不是之前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鬼差十九了，背了个秦广王的名号，众目睽睽之下，无毒只好咬着牙关笑着对她点头，“是的呢！好妹妹。” “呵呵呵，不敢，相差万余岁，不敢受鬼王一句妹妹。”十九插科打诨，连忙摆手。 明明是她先喊的兄长，无定恶狠狠地看着十九，自己好不容易咽下这口恶气承认这个莫须有的名分，她又不认了，倒是显得自己巴巴的要认秦广王做妹妹，还一个劲地攀附一样。 行，十九是吧？你等着瞧。无毒握紧拳头，又一次吃了十九的亏，好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婆罗门女后续 见好就收，十九也不再与无毒多惩口舌之快，如今讨得的一点点好都是他还忍住的。 宋帝王也看出无毒快要发怒的征兆，急忙跑下殿站到二人中央隔开，若是他们引发矛盾，自己不能独善其身，那就是引火烧身了。 “二位先请上座，十九你刚刚暂代秦广王，首先就来了本王这里，想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吧！”宋帝王让出位置邀十九和五毒上座，寻了个新的话题来问，平息一下无毒的怒火。 十九便也顺着台阶而下了，无毒是资历更高于地藏王的存在，自己可没有要以卵击石的打算。她笑着回答宋帝王：“吩咐谈不上，只是来走动走动，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十九肯定是不能当着无毒的面说自己是来化他的执念的呀！而且他早在地藏王为婆罗门女时就已经是鬼王了，这样说来那时的他还没有生出执念，那之前他又是凭借着什么在地狱里生活的呢？ 十九突然惊喜，这样看来，地狱的鬼使要靠执念才能存在这样的说法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若是能找到从前无毒存在的理由，是不是就可以完全地化了地狱所有的执念？ 也无不可啊！ 等等，无毒把鬼王平平稳稳地当了数万年？人才啊！ 想到这里，只在瞬息。十九自从先后得了无定僧和王蒋前辈的愿力，她就慢慢发现他人已经不能轻易地窥探自己的想法了，还好有这样一个倚仗，否则她不就完全是个透明的秦广王了？今日想的这些足够无毒灭自己数次了。 只是十九这样想，无毒却依然猜到了十九的心思绝不仅仅如此，这个小鬼当鬼差时尚且可以唬住王余和自己，周旋于二王之间游刃有余，可见机灵。她如今做了秦广王，第一个到了这里，怎么会只为了走动走动？他冷冷地嗤笑一声，“指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咳咳，十九也无理反驳，只好尴尬地向无毒陪赔笑，背过身向着较为和善些的王余，殷勤倍至，“打扰了打扰了。” 十九也安定下自己，且得徐徐图之，慢慢来！慢慢来！ 是夜。 十九暗自又寻到无毒的住处，依然的冷清枯寂。她慢慢索着记忆找到从前与无毒夜话的那个大殿，皓月疏星，朵朵青云，阴风阵阵，有些话就得摸着黑来说才好，有气氛。 殿内空旷，久无人烟使得这里走路的脚步都传了回响，在大殿里从左至右，从上至下，萦绕。十九不得不把脚步再放得缓慢些，轻盈些，自己现在真的成了一个偷鸡摸狗的小贼了。 黑暗中看见远处的地上有一团黑影，长条的。还好十九有着上一次夜访这里的经验，首先就能猜出那影子是无毒，否则真要一步踏错他，在这里了结了残生了。 她慢慢地靠近，那影子也没有要挪动的迹象，大概是相信这地狱无多少鬼能伤得了他吧！ 十九慢慢靠近，越走近，越紧张，但她还维持着表面上秦广王的风度和尊严，不能怂。 像之前那个还是鬼差的十九一样，她也没有完全靠近无毒，隔了一个台柱寻了一地像他一样躺下，大殿的地面冷而硬，疼得彻骨，十九还是咬了牙躺下了躺好。 欲成其事，必得讨好。 转眼已月上中天，月光消失在了大殿，本来就黑暗的地面更加泼墨似的漆黑。十九微闭了会儿眼养神，再看到月色远离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些许时辰了，等待比上一次久。 鬼王怎么还不开口问自己呢？十九等得焦躁，刚来时自己没说话，现在已经躺了那么久再说话岂不是很尴尬。怎么办？他为什么还不问自己来干什么了。 无毒像是在故意消磨十九的耐心一样，不动声色地继续躺着，连呼吸声都静得不可闻，大殿沉寂，倒是十九袖中的泥鳅呼哧呼哧地说了几句梦中的呓语，喊着“十九十九”的梦话。 好助攻，泥鳅，干得漂亮。至少提醒一下无毒自己还在，空气中好歹出了些不刻意的声响。 小鬼虽然狡猾，倒是总有让自己放松下来的力量。无毒在夜魅中笑了一笑，她看不见。数万年来没有谁能轻易近得了自己的身，这十九，都睡到自己身边来了，自己却并不厌恶，反倒总想和她说点什么，明明她那么可恨，怎么回事？ 孤独得久了，就算表面倔强，不愿与人交往，却总想着有谁能主动亲近亲近自己，然后一吐为快。 “可想听听婆罗门女的故事？”无毒搜罗了许久，发现自己还真的没有可以让她感兴趣的话题，似乎上次说往事，留得这鬼差陪自己熬过了一个独夜的。也许是自己常不与人玩笑，连怎么聊天都快忘了。 那么久了，再厚的伤疤都结痂了，那些旧事若是有用，不妨拿出来品味品味苦涩里的回甘，无毒是这么想的。 十九心中狂喜，他终于说话了，故作镇定地应了一声，“好啊！” “她走了。”无毒开始接着上一次讲的婆罗门女故事落寞地说，上一次他就停在这里，不愿意说下去，如今悲伤虽然还在，痕迹倒是没有从前深了。 十九小心翼翼地接话，“她去哪儿了？” “回了上界，她还是活人，原来不过是梦入大铁围山了。我终究没有帮她。” “就是说你是能帮她寻母的？你有什么不帮的理由吗？” “追问缘由是最自苦的事情。”无定转过头以不同于说故事的语气向十九，就如同一个久经风霜的长者，在向小辈传授人生的经验那样。 “所以我再一次去到了她的梦里，告诉了她救助生母的办法。未曾想是害了她，我应该知道的，以命抵命向来都是法理，她也不会例外。”无毒的悲伤漫上了两眉，蹙成了两弯三十的月亮。 “发生了什么？”十九心中听得焦急，还是顾忌着无毒的心情问得轻慢。 “你说是我做错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财首菩萨—无毒 无毒自顾自地问话，时至今日他对往事还存着疑惑？十九偏过头看着他，大殿昏黑，若是有光应该就能看见她眼中的怜悯，可是鬼王不需要怜悯。 “对错，从古至今谁又完全能肯定呢？”十九轻轻地说了一句，并不是故作高深，只是因为她也很迷惘，又怎么能劝慰别人呢？ “我若是不告诉她救母之法，她应该已经去往极乐了吧！是我将她生生拖入了这苦难的地狱，受尽无日无夜的折磨。”无毒懊悔地诉说着，十九听来，竟然是更加酸涩的凄凉，数万年已经过去了，他就已经在这样的自责里煎熬了数万年，这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那无毒所执着的，到底是爱，是悔，还是单纯的执念？ “您说的方法是什么？”十九问他。 无毒回得缓慢，近乎一字一顿，“为母设供修福，布施觉华定自在王如来塔寺。” 这绝不至于害了婆罗门女啊！十九存着疑问，“只是这一件吗？” “另，非唯菩萨之母，得脱地狱。应是无间罪人，此日悉得受乐，俱同生讫。” 无毒这一次的回答更加缓慢，一字一哽咽，况且是万年前的语气，十九没有听懂。纵然可能会勾起无毒的痛苦，十九还是决定问下去，凡事破而后立，感情也是如此。不管过去有多么痛心，总需要倾吐才算解脱。 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寂，无毒似乎是动了动身体，躺在这样坚硬的石板上，就算是鬼使时间长了也会发麻。十九则耐心地等着，何必要催他呢？既然他已经决定开口，往事清晰只是时间问题。 “她本就福泽深厚，不同于她的母亲笃行邪术，讥毁三宝，她应是可入佛道的。只是太远了，她若要救母就等不了，罪鬼在地狱多待一日，苦难也多一日。她是孝女，就算因为早了只成为地狱的菩萨，也是菩萨。”无毒说到后来声音也越来越小，显然这个说法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 “其实你希望她来这里，对吗？” 第一次被点破心思，无毒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越来越重。是私心，没错。他曾经无数次有想到这样卑劣的自己，都否定了那个回答，如今，被十九道破了。生气、愧疚、愤怒、轻松一下子包围了他，竟让已经活了数万年的老鬼重新出现了无所适从的情况。 可是无毒知道的，十九说得对，鬼王就是那么卑鄙，为了自己的私心枉送了她的所有…… “是我错了。”他的语气里流露出浓厚的哀伤，有着信仰崩塌的一样的心如死灰，欺骗了自己那么多年，总得醒一醒的。其实承认自己的卑劣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但还是歉疚。 “可是这不就是她所求的吗？”十九安慰到。“婆罗门女失母之后身心将死不久，否则怎么会梦入地狱？救母既是她一心所愿，你也不过成人之美，纵有私心在里，结果总是众望所归的。你又何必自责？” “再者，菩萨可曾说过悔入地狱？” 无毒才再次开口，却只有两字：“未曾。” “菩萨自入了地狱，渡一切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使令解脱。可有一句怨言？” “未有。” “如今地藏菩萨安眠，地狱纵有百般不是，可再有一次动乱？” “没有。” 十九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向无毒，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答案居然都是否定的。自那一梦后，他再没有见过那个无畏的婆罗门女，她好好地当着地藏王，的确没有一点不好。 难道一切都是一厢情愿？ 月色渐稀，天色微明，又是一日光景到来。随处结祥云，竟是光明普照，地狱里从未有谁见过今日的天光，那是佛光。 只有无毒知道，他见过，这样的光亮万年前也曾出现，那一次，她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婆罗门女成为了人人传诵的地藏王菩萨。 怎么会，今日的地狱，是有菩萨降临？无毒万万没有想到那就是自己在地狱的最后一天，这就是自己在地狱的最后一念。 十九是唯一见到菩萨飞升的地狱之鬼，前一晚那个在大殿上与自己共枕凉石的酷吏，就在她眼前，无毒在大光明中缓缓上升，没有经过登天梯，可是十九却清楚的看到了他渐渐变化的一身鹅黄贵胄，慢慢慈祥的面容，他盘膝而坐，升上了云霄。 那一晨后，地狱再没有了无毒其人，净土之上多了一位大慈悲圣者，名曰财首。 尔时法会在亿丈天之上，佛告文殊师利：时鬼王无毒者，当今财首菩萨是。 人人都说无毒在地狱经年，他的执念就是地藏王，大家却都误会成了那是爱。所谓的执念之鬼，他们的执念也许只是一件小事，也许只是一段遗憾，也许是一段求而不得，也许的一段爱而别离……他们之所以常年挣扎在地狱里，活在痛苦中，只是因为没有谁来倾听他们的心事而已。 这是十九留在这地狱二十多年里的第一个收获，除了执念不可消，除了时间熬煮的往事，地狱里到底还存在着多少误会？若是都如同无毒一样，他们只是缺乏一个倾听开解的知心者，十九如今作为秦广王，她愿意一一去尝试。 心思是好的，只是她依然把地狱想得太简单，可以有一个容易的鬼王往事，怎么会每一件执念都可以破得这样轻易？ 一切都看在孟婆与神荼的眼里，他们两两站在棚亭中，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无毒的事，对十九而言应该只是唯一。未来，会越来越难，她已经走上了那条路，回不去了。 他们虽然都知道，就算忧心，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了。十九，既然你避不开，那就只能我们陪你一起走了。 他们还算掉了一个人，他在鱼鳃的池子里，谋划着一场谁也想不到的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想见重光 经此一事，十九对解脱执念的想法更加执着了，事实证明这的确是这地狱中足够有效的办法，毕竟甚至在地狱待了数万年的鬼王无毒都得以解脱，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从前自己只是想着做些事情来改变这残忍腐朽的地狱，可到底应该怎么做却一无所知，如今总算摸到了门路，这便是一个办法了吧！ 首先减少地狱的执念，最有用的办法就是减少地狱的经年恶鬼，只要自己愿意一步一步地去做，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呢？ 那么，至少在自己还是秦广王的时候，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十九一直都知道，无人可以依靠的时候，能够帮助到不就只有一个自己吗？可是就算只有一个自己，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下一处该去哪里？十九不知道，好像很久没有见到重光了，在宗灵七非的最后缪缪一眼，他还是那个温顺的样子，站在鱼鳃时候。如今在鱼池里，他都在做些什么呢？ 十九突然发现自己有了猛烈的想要去探求他的生活的，明明他是一个害了自己的曾经的熟人而已，在前世咽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就已经应该远离这个男人的。 可是王蒋前辈说得对，有些记忆，不是自己想要忘记就可以完全做得到的，在某个下意识的回想里，那个人的身影就会不自觉的爬上心头，根深蒂固，连呼吸都会扯得疼痛。 重光，大概就是那个自己永远的人吧！ 既然如此，何不顺心所想，去做些自己想做呢？一直以来，她不都是这样倔强地一个人撑过来的吗？ “泥鳅，你说我们去看看鱼鳃，可好？” 袖中已经渐渐长得胖乎乎起来的小虫慢慢地探出自己的头，当一个虫子当久了，真的已经完全忘记了它曾经也是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呢！而且还是一个恶人，后来也是一个恶鬼。 可是，做人若没有乐趣，当一只只用睡觉的虫子不是也很好吗？至少他可以永远地陪在十九身边，而不是做一个和从前一样只会孤独沿街乞讨的流匪，无所为而无所不为。 只要能和自己想要在一起的那个人在一起，成为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呢？即使她是要去找重光…… “好啊！”泥鳅知道自己的心在痛，但是她和重光的情谊，自己永远也比不上，只要十九开心就好。 十九望着泥鳅也笑笑，自己并不是完全的孑然一身呢！何况当初二鬼被豹尾抓去沉入了鱼池，到底为何时至今日她也不知，泥鳅更是问不出一个答案来，不如趁此机会去一探究竟吧！看重光，只是顺道而已。 就算明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她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对重光就算自己再念念不忘，她也知道绝无可能了。 还好，自己什么都忘了。 她要去见李重光？神荼心下一惊，自从宗灵七非出来，他没有再和十九一起，但是现在，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那个无能的国主，如今成了这地狱的第三种存在，他若是再一次生出是非，若是十九……不，神荼急匆匆地跑出棚亭，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去吧！到十九身边去。 无边澄澈的水池面，一碧万顷，此处没有风浪，水不流动的时候眼前都是苍白的恐惧，那样的死寂才是足以击垮人心的巨石。水的中心无人进出的时候，水面打着一个不让人察觉的漩涡，漩涡虽小，却依然牵出一条直入池底的水线，沿着那条无色的水线一直往下，是那个庞大而孤寂的宫殿，那里，住着一个不是人亦不是鬼的男人，他正在布棋，黑白二子井然有序。 黑子落定，他悄然低叹，“还有三天！” 重光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局，一切都为了十九才布的棋局，为十九一时得意，最后竟然也是因为十九满盘皆输。 他不知道，那个自己映像中那个高髻纤裳、智慧美丽的女子，此刻正在走向自己。而尾随她之后的，是一个不能招惹的少年，东方鬼帝神荼。 今日才十二，相安无事。 重光安静地坐在布满水草的石板上，明明空气充裕，水不能渗进来，在此处待的时间久了，不管情况多么多么令人难以置信，也会慢慢习惯，若是待在这里的，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人就好了。 他慢慢地将自己的盘算在心中过了一遍，重光喜欢不管做什么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那条大鱼，不是死于物竞天择，也不是死于人畜毒手，更加不是死于老病交加……这些他都已了解到了，可他到底死因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 这不重要，只需要知道大鱼死得奇怪，以至于它不得不受困在这地狱的水池就可以了。还不仅仅如此，每逢朔望，他必得由骨血喂养方得生存。曾经豹尾将他们二鬼带来便是为了取下他们的骨血，现在他所要做的事情，也是如此。 这就造成了一方面鱼鳃必须留在地狱，生死不能离开；一方面地狱之中除了鬼使就是死魂，偏偏鬼使没有骨血，死魂轻易动不得。就在留下与病死之间，他便日日夜夜忧心着自己的生存，若是那催命的两天，也就是初一十五到了，可他还没有找到能够喂养自己的骨血，那样的结局，他想也不敢去想。 还好，后来遇到了重光，鬼差十九送给自己的保命之药，他才得以不再日日忧心。可也正正因为如此，骨血的记忆养成，他再也离不开重光了。 这也就是重光的打算，鱼鳃的命如今就在自己的手里，一念之间，只等十五。 那一天，除了罪恶，十九亦是到了。她揣着泥鳅，沿着从前神荼带领着走到的那个熟悉的水池，这里一如既往的清澈。如今的自己不同往日，她已经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去到水底，不用再一次焦急地等在池边一无所知了。 未知最为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