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宝顶风云》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章 主人公二胖 暂将李闯带上九根胳膊粗的水晶及两根小水晶赴云南销售不表。却说二胖回到家中,匆匆换了衣裤,直奔屋里的三楼阁楼而去。 阁楼是用木板搭建的。凭窗向南,正对壁立的大山。虎牙乡的山,一个尖连一个尖,独自兀立的极少。山峰陡立,苍翠繁盛,二胖并非欣赏风景而来。极目远处,视线却是山脚下唐二嫂的后院。从窗口望过去,她家长方形的后院及后院里那根长石条尽收眼底。 唐二嫂姓啥叫啥,二胖不知道。只是她自嫁给唐二哥后,就叫唐二嫂了。 唐二嫂是平武县城一个教师家的。有城市户口,为何下嫁唐二哥,大家是不明白的。就算唐二哥是电厂的工人,那可是个小水电站啊,属乡政府管的,不是什么大厂矿,也不算正式单位。只是他们结婚不满三月,唐二嫂就生下一个秀气的女儿。村民们似乎才明白点什么。 女儿生下不到一年,唐二哥就死了。 凶死的。 也是在夏天,暴雨连绵,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山上就有了山洪。唐二哥在水电站值夜班,天亮不见了人影,待山洪退去的第七天,大家才在虎牙河下游的木瓜墩,找到唐二哥的尸体。 唐二嫂没有哭,连眼圈子都没红过。照样喂鸡喂猪,刨地下种,只是门口新拴了只黑狗。这狗不吭不哈地,随蹲随卧,旁人不近前,它极平常的状态,一旦走拢,这狗就饿狼扑食地立了起来,极红的眼睛,极红的舌头,一口剑齿,甚是让人胆寒。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二胖看到了唐二嫂在后院里洗澡。 那天,他上阁楼来弄几捆柴火。隔窗望去,眼睛里一下就塞满了一个女人赤条条的裸体。背影,圆溜溜的,上肩宽,下胯宽,腰线突然收进……二胖喉咙里顿时湧出满曝的口水,呛得喘不过气来。他钉子般地立在了窗户前。直到洗澡人穿衣回屋,四周平复,那白净净的肉,还在二胖眼前晃动。 于是二胖就决定搬到三层的阁楼上睡。二胖妈并未多想,二十五岁的男人了,自己搭窝建床,也在情理之中,随他搭去。 今天,他又匆匆上楼,企图再次觅览让他身体发热的风景。但唐二嫂不是天天洗澡的人,眼前除了空荡荡的院子,还是空荡荡的院子。二胖在窗口木木地站着,直到天色灰暗下来,才懒懒地下楼吃饭。 二胖把两元钱交给母亲,说是挖水晶的订金,等李闯叔卖了水晶,还有。五元钱一根,共三根。 妈妈还不到五十岁,已经老得像过六十的人了。她把“洋芋饭”递到二胖手中,说:“听得天说,都是你挖到的。” 二胖立马就把母亲呛回去了:“三人一起去的,又都是一块进了洞子的。见者有份。还能分你我?”母亲没再说话,上灶台洗刷去了。 二胖捧着“洋芋饭”,毫无胃口,硕大的几个土豆缝隙里,零星散落着几颗白米……泡萝卜已经发黑……他放下碗筷,提上桶,到沟边洗澡冲凉。 晚上,二胖辗转反侧,在床上煎锅盔。蚊子一个劲地在蚊帐外吼,要进去吸二胖的血。聒噪的蟾蜍及夜鸟的叽喳,狗吠猫嚎,在窗外此起彼伏。 山村的夜,并不静寂。 烦燥至极,二胖便胡思乱想。总觉得这样傻等李闯,好受煎熬。索性干点什么,方才自在。一拍肚子,决定再上雪宝顶。等李闯叔回来,又有水晶卖,岂不是天大的好事?想法一来,竟呼噜噜地睡着了。 天亮,二胖从床上弹射起来,习惯性地到窗口站上几分钟,见对院门外那条大黑狗出来蹲在门柱边了,才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就手把眼屎抹去,一踏一踏地下楼。 先去水缸打瓢凉水灌到肚里,翻开锅盖,拿了几块“洋芋”,一边啃,一边朝得天家走。 得天也刚起,在等老娘做饭哩。时间还早,二胖就拉了得天,到虎牙河边说话。河水清澈,汨汨地往下滚,也仿佛刚刚睡醒,不肯激荡。 二胖:“咱俩再上趟雪宝顶,咋样?” 得天急忙摆手:“哥嘞,我可不想再受那份罪,头昏脑涨,浑身无力,要人命啦。还有,现在我还难为情,东西是你挖的,却分给我那么多。” 二胖:“那咱们再去一趟,弄到东西了,平半分”。 得天死活不答应。这娃从小身子弱,受不了那个罪。他怕把小命丢在了雪宝顶那个山坡上。 二胖痴痴发呆,沒了主意。先前想好的,只要把“穷”字甩掉了,那生活就光鲜了,就可以像李闯叔那样,随时可以到唐二嫂家坐坐了。给黑狗买根排骨,给小女子买包“跳跳糖”。 二胖叹口气。 得天也叹口气,心里感到懦弱。甚是内疚,遂提议:“这样,我这次陪你上去。我只走到那块岩石那里。我不进洞。我在外面等你。我也不要你挖到的水晶。你上次已经给过我了。这次,我还你情。” 二胖不干,说:“我们平分。” “要分我就不去。”得天也固执起来。 最终,二胖拗不过得天,两人约定三天后出发,天不亮就走,不要让村里其它人看到。 不巧的是,三天后,得天感冒了,重感冒,一身酸痛,走路都难。但得天还是硬撑着来了。 二胖很耽心。建议找匹马,叫一个马帮。 得天说:“哪来的钱啊。” 只得罢了。 两人趁着麻白麻白的天,抓紧赶路。像做贼似的,生怕被人看到。一路泥泞,一路攀爬,树叶上冰凉凉的露珠,窸窸窣窣地被惊醒。浓浓的雾气,包拥了他们,随一段路,又无趣地散开。还没到中午,就到了虎牙大峡谷。这里一个瀑布接着一个瀑布,轰隆隆地,象开山放炮。那水,好象有人放了大桶,直往沟涧里倒。 二胖这次走得极欢畅,极轻松。他就像一个怀里有几张十元票子的有钱人,在旅游哩。他哼不来歌,也唱不来曲,只是不时弯腰拣起路边的小石块,朝树林中的鸟儿扔去。鸟儿叽叽喳喳,昂了头,却并不躲闪,一任欢跳。 过了一个梁子,就要越过一面笔直的山崖。此时的得天已是浑身酥软,大汗淋漓,他的步伐渐渐地慢了下来。于是,两人商量,就近休息。 说来也巧,那山崖下,竟有一个现成的山洞。两人就钻了进去,拢一堆柴棍,升上火,透湿的衣服就呼呼地升腾起烟雾。得天倦了,靠着岩壁打盹休息。二胖就了溪水,啃玉米饼子。 突然,从山洞深处传来嗡嗡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條條窜出几只野猪。黑洞深处,互相对视着。野猪大概并不怯人,而是畏怕那堆火。所以,野猪的哼哼,极有挑战性。 得天猛然吓醒,感冒瞬间好了一半。 二胖说:“不用怕,把火烧大点,我们慢慢地退出去。” 二人加旺柴火,手持镰刀,慢慢退出山洞。 野猪并没追出来。那堆火,很好地屏障了这几个猛兽。两人不敢多留,抓住崖壁上的藤蔓,顺着羊肠小道,继续前行。 这一段路,是上雪宝顶最险峻的。脚下,只有不足十公分宽的小道。右边靠岩,是陡直的山壁;左边临渊,是百多米深的山涧,哗哗鸣着瀑布的声响。 得天抓住崖壁上的藤条,一边移脚,一边骂道:“这他妈的路,鬼都不会来走。二胖哥,这次陪了你,下次你给我一砣金子,我也不会来。” 战战兢兢,颤颤巍巍,两人爬过了足有五里长的悬崖路。 得天一身的感冒,在惊险崎岖中,完全被这条路医治好了。他往岩下望去:我的妈呀,这要是失手掉下去,骨头都拣不回来。 爬过这条“鬼不走”的岩路,他们找到了山上采药人的窝棚。 这个窝棚,象一个中转站,搭建在去雪宝顶的路途中。这是山里采药人的杰作。棚子靠岩搭,足足有十个平方。开始,有人立了四根柱子,拉起藤条,上面盖些油布,然后,又有人带了砍刀,将房樑、房瓴一一扎好,又有人将一张张薄片青石板当瓦,盖了房顶。一根根树干又将棚子四周围了起来,还做了门。棚里床铺,锅碗俱有。 这个地方不属于任何人,但途经的人们均可使用。用完整理好,规置好。若是棚子需要修补的,也都是自觉修缮补牢。 两人进到棚里,吃完干粮,倒头就睡。 正如得天感觉到的。第二天,当他们又走到那块大岩石边上时,得天的呼吸接不上了。他不得不躺下来休息,边上,他刨的那几个煤块还在。 二胖只好单独前行。他不理解,这些人咋了,身体一点经不住熬,年龄还没我大哩。 好好的感觉嘛!……蓝的天,白的云,青的草,灰的岩,黑的煤……还有,这黄的是什么呢? 二胖盯着山岩边一层层黄黄的东西,像黄泥,却硬硬的。 二胖想,总之,这黄色好看,像秋天的包谷。 二胖从包里摸出电筒,钻进了矿洞里。 別看二胖一张粗憨像。心里也精明得亮堂。比如,那九根水晶柱,手腕粗,你哪里采去?九根水晶,粗细一致,长短不差,透度一样,你二胖有那采矿技术?二胖对此矢口不语。 其实,他是在洞底里拣的。估计是地质队当年落下的。他看到那白亮亮的东西静静地排放在地上,想必就是李闯叔说的水晶。于是,弯腰捡起。但二胖这次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不知道。 他走了三个叉洞,一个比一个狭窄,阴湿潮冷,耳朵翁翁,嘴里一发声,闷闷的回声,能把自己吓一跳。 他一根水晶都没有看到。无论是地上,或是洞壁。他呼吸有些紧了,胸口也闷了,于是匆匆地钻了出来。 得天还在喘粗气,只是脸色红润些了。见二胖回来了,脸上掠过一悦,问:“挖到了吗?” 二胖摇一摇头,垂头丧气地坐下。 “中午了。吃点东西吧。”得天递过玉米饼,又把装满山泉的瓶子放到二胖脚边。 二胖几口吃完饼,站起来,说:“我还想钻个洞子。地质队打了那么多洞子,我不相信一个都没有。” 得天不想作过多停留,执意不同意。 两人又开始讨论起来。得天身体不好,书却读得比二胖多。他说:“我们既不懂科学,又没这方面经验。连水晶也才刚见了一面,万一水晶换个样子,我们是无法辩认的。还是回去,等李闯叔拿回钱了,再来不迟。万一你挖的是另一种白石头,不是水晶,吭哧吭哧背下山,白费功夫!” 二胖嘴拙,自然说不过得天,闷闷闭嘴,不言语。不过,他心里会推敲。细想,得天说得在理。背回一包破石头,亏力,还亏面子。村里不是有人正在看他们的笑话吗? 但二胖终是抹不开面子,辛辛苦苦上来一趟,啥都不拿就回去了?哪怕中草药,也得抓一把。 得天开玩笑说:“你把地上那几块煤炭背回去吧,冬天烤火,也是有用的。如果嫌不够,我再帮你刨几块。” 二胖果真就把那几块黑沉沉的煤炭装进包里,果真嫌不够,又多刨了几块,直至背包塞满。悻悻地,和得天下了山。 回到家,先是上阁楼等“风景”。直到确定那边没有洗澡的动静。才下到堂屋,将背回的煤炭找纸箱装了,塞进傻楞子的床底下。 傻楞子坐在门坎上啃生红薯,流着憨口水,问:“哥,你箱子里是啥?” 二胖回了句:“煤炭,冬天烤火用的。” 傻楞子嘿嘿一笑,从喉咙里闷出声“呵了”,就又低头香香地啃他的红薯。 这天晚上,二胖继续失眠。他有些忿忿,咱山里人想挣个钱,咋他妈那么难! 咱山里,能出富人,能出将军,怎就出不了钱。是不够勤劳,还是不够聪明? 祖坟?二胖常听人说祖坟怎么怎么样,什么什么的,难道真是祖坟上没栽歪脖子树? 二胖暗自笑笑,不可能。唐二嫂祖坟应该是很好的,已经住在县城里了,吃城市饭,喝城里水,走柏油路,还不是嫁到山里来了?罢罢,想想水晶吧。 二胖突然猛醒:不对呀?!这水晶,我是认得的。只要照着我前次拣的找,哪还有错?咋可能拣到白石头?而且的而且,我也认得白石头。笨啊,拿给得天这小屁孩给蒙蔽了。 二胖从床上“呼”地坐起来。却听得后院传来“哗……”的冲水声。他迅速走到窗户边。 夜幕下,赤裸裸美丽的剪影,再一次震撼了二胖。 女人已经洗完,一条干毛巾,从脚部慢慢擦到头顶,优美而舒缓。背一直对着二胖,沒转移角度。二胖眼睛不敢眨巴,睁得生痛。 女人已穿上小衣,手从背后反手拉钮扣。二胖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女人已穿上衬衣,手在前面扣衣。衣服略显肥大,但也沒盖住她细瘦的线条! 穿罢,女人拿着盆,提着桶,走进了屋里。 二胖又纳闷了。这唐二嫂,怎么改在夜里洗澡了? 一夜无眠。二胖眼睛红红的,头沉沉地重。他决定,这次他独自上雪宝顶。 对,就是一个人去。 人生不就是一场豪赌吗?赌赢了,金光大道!赌输了……赌输了……我还是农民。 我都是农民了,我这命,还能输到哪里去? 二胖收拾起上山的工具,在锅里抓了两个玉米饼,俯身对弟弟傻楞子说:“给妈妈说,我再上趟山。上山,懂了吗?我上山去了,吃饭别喊我了。” 弟弟眼神直直地放在脚前,头点得像鸡啄米,嘴里不断重复着:“上山,上山,上山……” 二胖出了门,走路像跑。许多早起的人看着他微笑,朝他挥手,仿佛有种讥讽。二胖不理。他心想,等我弄回水晶来,看谁该笑。 但二胖这一去,却是凶多吉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章 雪宝顶不相信眼泪 二胖上雪宝顶的第二天,李闯就回虎牙乡了。 照例,先到唐二嫂家坐坐,给小女子买了个布娃娃。一摁娃儿肚子,布娃娃嘴里就发响,惹得小女子含着指头直发笑。 唐二嫂在地里翻红笤藤。那只大黑狗是不会咬李闯的,每每来屋,总有一根肉排骨递上。以至,李闯多久不来,大黑狗还想李闯来哩。 李闯坐了不几分钟,不见唐二嫂回,抬屁股便回了家。 房门一打开,就有股冷气逼来。冷锅冷灶的,方桌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灰。鸡不鸣狗不叫,李闯一阵索然,放下包,慢慢坐在门坎上,独独吃烟。 这次云南之行,很成功。这种品质的水晶,买家说有多少,要多少。他鼓足勇气叫了十元一根,结果,买家居然不还价,全部要了。那两根小的,五元一根,也买了。 李闯很开心,好有成就感。可是,孤孤一人,冷墙冷瓦,这喜悦,讲给谁听呢? 李闯掏出纸烟,点燃。 唯一的瑕疵,就是大水晶少了一根。只有八根。李闯纳闷:明明是九根啊,我一根一根卷好,捆好,又一根一根放进背包的,谁也没伸手,咋就少了一根呢? 背包装好,从此就没离过身,日了怪了! 可能性分析了遍,云南买家做手脚?不可能呀,自己一根根从包里拿出来的,拿一根数一根。那就是二胖偷了,李闯马上否定。要偷,他在洞口就干了,用不着背出来。那么,是得天……?但是,没见他伸手呀。 李闯吸口烟,站起来,想,该把钱给二胖送去,这娃,怕是着急了。 还没抬脚,二胖妈却匆匆赶来,心急火燎,说:“二胖又上雪宝顶去了。那山上有没有啥危险呀。招呼也不打,光跟傻楞子说了声。” 李闯突然感到不快起来。噫……这娃胆不小啊,敢自己一人上山,吃独食,想背了我不成? “一个人上的?”李闯问。 “这次是一个人,上次和得天去的。” 李闯眼睛都瞪圆了:“还去了两次?” 见李闯骨碌碌的眼珠和惊乍乍的表情,二胖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忙收了嘴,悻悻离去。李闯追上来,把十五元钱塞给二胖妈,说声明天我上去看看,就到乡街上的小酒馆吃夜饭去了。 李闯不善喝酒,半瓶啤酒已红脸到了脖颈,眼睛充满血丝。他脑袋里只有烦燥,不安。想,刚抓到点财神的衣角,就被这嫩娃儿夺了先,以后还了得!全然把回乡显摆的欲念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李闯最先的逻辑就是当中间人。上山掏水晶,村民们干,买水晶,云南人。我不出钱,只管两头卡,拿空钱的。你上不上山,你挖多挖少,他不在乎的。 但今天一回到家,心情就彻底搞坏。一路上整理好的算盘,一进家,就散珠子了。在混沌而燥热的浸泡中,他只一个念想:明天我一定要上山,这二胖,真不够义气哩。 一定要上山,一定要上雪宝顶。说不定,那娃又弄到好几根了。李闯思量着,跌跌撞撞,回家睡了。 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李闯醒来,天还在半夜里。脑袋有点痛,却无半点睡意。爬起,舀碗凉水喝了,浑身精神透爽,没了睡意,索性就整理上山的用具。这回,他特意带了粮站用的大麻布口袋,那布袋,包水晶牢实,不会碰烂。 左等天不亮,右等天不明。李闯等得没了耐性。干脆,咣啷锁门,摸黑上路。 六月天,有星星,一勾下弦月,镰刀一样吊着,脚下的路是白白亮亮的。 这时的二胖在干什么呢?前章说过,此次上山,二胖恐怕凶多吉少。正应了那句“久走夜路必碰到鬼”的俗语。 二胖,麻烦了,…… 一路小跑,二胖走得神采飞扬。他感觉到自己不仅仅是去挖几根水晶那么简单。他是在抗争命运,不屈于生世安排。常听老师讲,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原来这么简单呀,只要你随时想着赚钱,并不懈地追求着,并想方设法实践着,就牢牢抓住了命运的脖子。因为你有了钱,想干啥就干啥,你的命运就得到了改变。 想啊,一旦挣到钱,在县城去开个饭店,或者,买辆面包车,跑长途……那钱不翻起番地来找我? 娶个媳妇,生几个娃…… 二胖的脸,就不由自主地灿烂起来。 又来到了那个拣“煤块”的油笼子岩。这块足有两人高的岩石,口小头圆,身子方正,太像一个旧时盛菜油的油笼子了。二胖躺下歇息。抬眼望去,天蓝得纯净,像一块碧蓝碧蓝的玻璃,嵌在头顶。又见山面凹凸不平,凸起的地方牙白,凹进的地方则幽黑,整个山坡若一个赖巴头。 二胖就又笑了:山也通人性的。他放下多余的东西,只将背包,电筒拿了,往左手边最远的一个矿洞去了。 这个矿洞打得很规范,一米八高,一米五宽,漏沙的地方还打了顶木,根本无需弯腰驼背,但越往里走,洞子就打得胡乱了。高度,忽高忽低,宽度,忽窄忽宽。人的身体,曲就着洞子,踽踽前行。二胖不知道走了多远,一闭电筒,黑暗像鬼一样扑来,整个身子就感到地狱般的惊悚。再一摁亮电筒:二胖发现了水晶。 这是水晶,他认得的,都生长在脸盆大的一个晶洞里。六方棱柱,六方晶尖,透明;粗者,赛小腿,细者,似竹筷;仔细看,柱面上有横生的不规则晶纹。晶洞长在左边岩壁上,灯光一进去,水晶的明亮就闪闪地有了生气。 但二胖的脑袋條忽间却莫名地胀痛起来。脖子上像有人拿了钳子在紧夹,一口气长,一口气短,整个身子被人扔进了无底的深潭……他闭上眼睛,慢慢靠壁坐下……可是,坐也坐不稳了……躺下……酸软地躺下……躺下好像也不行了。身体就轻飘飘地往上升…… 高原反应这么凶啊。我的身体,没有这毛病啊。二胖还没明白就里,便晕了过去。 二胖走进了缺氧的深洞里了,并非高原反应。 伟岸的雪宝顶,庄重肃穆,这座被藏族人恭为神明的“圣山”,在夜幕中,显得如此的冷酷无情。 起风了。是山在哭?还是云在泣?渐渐,风竟然愤怒地狂啸,猛兽样,在紫柏杉的坡面疯颠狂奔,伴随示威的声吼。 飞沙走石……乌云翻卷……每块大石,被狂风狠命地搧着耳光,左一下一一叭!右一下一一叭叭! 箩筐大的石头像被高高举起,扔下山坡,发出隆隆的咆哮。 没有雨,没有雨,没有雨……只有肆虐的风。 风是从西北角来的,而二胖找水晶的矿洞口,与风向对峙,一卷卷颠狂的风,就射进了洞里。 狂风,刮了整整一夜。二胖也昏沉一夜。但狂风挟带的氧气,却随着洞壁,纵深了好几十米。幸运的二胖得到了些许氧气,鼻翼扇动了几下,软软的身体开始动弹。 好无助!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不知过了多久,稍稍有了力气,悉索着寻电筒,顾不得背包,更顾不得洞中的水晶了。他开始往外爬。 李闯爬上油笼子岩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高原反应很轻,因为他在云南买了瓶“红景天胶囊”,一天两颗,坚持内服。一路上没发现二胖的踪影。满坡的岩白石黑,除了稀嫩的蒿草,连个活物都不见。石头边有二胖留下的绳、钩、锤,弯刀和干粮。 就是说二胖在山上,在哪个洞里。李闯放心了。坐下来,歇息抽烟,直直地等。天晚了,他总得回来。 但等到天空布满繁星,二胖还是没回。雾岚潮起,冷风习习扫过,不时发出阵阵呜鸣。李闯就有些坐不住了。黑、冷、饿,同时袭来。 他打亮电筒,用工具在得天刨煤的地方,刨了一堆煤炭,又顺坡提刀下去,砍一捆干树枝,把二胖留下的干粮嚼了几口。 李闯暗自骂道:这狗日的,挣钱不要命了。 李闯将树枝点燃,侍弄成灶堂状,把煤块放到柴火上烧,点不燃,一捆柴烧完,一块煤炭都没点燃。 李闯敲着一块煤炭,自言自语道:日了怪了。人倒霉,连炭都点不燃。 他把带的衣服、单子全裹上身。六月天的雪宝顶,像干燥的大沙漠,白天热死人,晚上冷死人。他看着散尽热气的柴灰烬,心中升腾起对二胖的怨。 又想,不对呀?三天前二胖就上来了……? 李闯的后脊,便有了寒气,一股冰凉顺着背壳,浸润到全身。 雪上加霜。 这娃儿莫不是……? 李闯的身上,就由冷变热,由热变烫,由烫生火。他迅速抓起弯刀,打亮电筒,冲进黑暗。 紧跑几步,又收回脚。茫茫暗夜,如何寻找?冷静数秒,决定,从山洞里开始。 可是,外面黑,洞里也黑。虽说山势陡高,没有凶残的动物,可……地质队那么多矿洞,……大海捞针呀。 李闯好生为难。愤愤了:这娃儿,真他妈挣钱不要命哇。 李闯又踅回油笼子岩边,蹲下避风。想:待天亮再看情况吧。这山顶的夜,冷得要命啊。 这时,二胖己经朝外爬了五十来米了,氧气一直很少,呼吸,一口不接一口,每爬一步,像翻座大山。饥饿,疲乏,虚弱,乃至死亡的恐惧,像这浓浓的黑,裹挟了全身。 又爬了十多米后,呼吸似乎接上了点,二胖感觉可以出气了。精神一松懈,立马又晕过去了。 天麻灰麻灰了,李闯看到天尽处有了一条白线,山角处也挂上了太阳的红光。活动活动手脚,感觉还听使唤。摸索着点燃一支烟。自觉刚刚眯盹了一会,脑袋凉凉地清澈。又去找二胖的干粮,还有三个玉米饼子。 肚子有货,热气就开始浸漫,抬眼四巡,寻思着从哪个洞子开始。 宁“左”勿“右”,他经常听到这句话。于是,从最左边查起。也该两人有缘。李闯气喘吁吁,爬坡登山,约莫走了一里多路,到了最左边的那个最大最整齐的洞子。正巧,这是二胖晕倒的洞子。进去了没走多远,听到洞深处有回响声,似乎像人的呻吟。 “二胖娃一一,”李闯扯起嗓子喊了一声。 洞里极深处,立马就响起石头敲击洞壁的回声。 李闯听到声音,胆子大了,快步往里走。 顺着声响,高一脚低一脚,很快,一堆黑黑的蠕动,瘫在李闯脚下。 “二胖娃……?” “李叔……” 一张狰狞的脸,就仰在李闯的电筒光下。眼睛是闭的,鼻子是干的,嘴唇是裂的,下巴是尖的。 “水晶……”二胖嘴里咕噜出两字,又晕过去了。 李闯连拖带拽,像拖条死猪,把二胖弄出洞口。 二胖的脸完全变了形,既没了肉,又没了光,鬍子胡乱地冲出来,在嘴上布了一圈。鼻梁上那颗黑痣,越发明显突出。 李闯背起二胖,慢慢挪移到油笼子岩边。 这时,太阳高挂,毒毒的光,炙烤得岩石发出啪叭的声响。 没歇多久。李闯给二胖灌了点水。看他出气匀速,就开始把他往山下拖。 下山到底比上山容易些。能背则背,不能背就拖,或从高处往下放……到了采药人的窝棚,已经是后半夜。李闯又把玉米饼碾碎,就着水,给二胖灌了点。 然后睡下。有棕衣棕垫,还有一捆厚实的烂棉絮,温暖,静谧,海拔也低了很多,二胖的喉里,就冒出了鼾声。 第二天,二胖仍睡,叫不醒。李闯又给他嘴里灌水。 晚黑,棚子里来了两个采药人。拣了些草药,煎了,给二胖喂。采药人还带着干粮。 “八成遇到了洞里的瘴气了。”采药人说。 采药人第二天下山,便将消息带回了虎牙。 村里立马就聚了五六个劳力,连夜上山,将二胖抬回了家。 议论便在虎牙乡传开。 水晶……水金?和金子有区别么? 有稍懂的,就内行地讲解,是矿石,岩洞里生这玩艺。 那玩艺真卖钱? 一根卖五元?此刻,村民们倒不信这价钱了。肯定的,五元不止哩。要不,二胖娃会拼了性命去弄?! 听人说,洞里挖的是宝石,值钱着啦。还有人说,拇指大个宝石,国王戴在头顶上,那有多值钱?又听人说,还有两个国家,为了一颗石头,动军队打仗哩。死伤无数的士兵,那石头该多值钱?! 又说,凡宝物,皆有护宝神的! 虎牙乡街上的吴半仙,便在乡场上摆了摊,专门掐算,看谁有命无命能在雪宝顶采到宝石。 但更多的人,却拥到李闯的家。他们想上雪宝顶,却又怕去;他们想发财,而又怕那财取不到手。二胖的现状,吓着他们了。 但李闯大门紧锁,不在家。 李闯在哪呢?……在唐二嫂那里。 唐二嫂今年刚刚三十岁。长得小巧玲珑,细肤嫩肌,眉眼儿自带微笑,口唇樱红樱红,不施脂粉,媚媚地靓得可爱。虽说整日地粗活,田间地头,鸡笼猪圈,日晒雨淋,却秀丽如七月荷花,粉嫩清濯,不曾有半点农妇样。 唐二嫂实名王灵芝,因为灵芝草曾救过爷爷的命。爸爸记惦爷爷,给了她这名。爷爷是虎牙乡的王天霸,土匪头子,解放前纵横乡里,善恶都作。受他恩惠者,要保他的命;受他荼毒者,要他偿命。但王天霸毕竞打死过前来剿匪的解放军战士,人民政府给他定罪为“罪大恶极”,枪毙了。 唐二嫂端给李闯一碗红糖水。小女子也吵闹着要喝。李闯就一勺一勺舀了,吹凉,喂她。 唐二嫂说:“有惊无险,你总是干冒险的事,哪回命沒了,还不知咋死的。” 李闯也回道:“是呀,恐怕连尸首都找不到。” “那你还胡乱闯荡,不守田地?”唐二嫂问。 李闯就咧嘴笑笑,说:“你爷爷是我的人生模子,他怎样的活,我就想怎样。” 唐二嫂抢过话:“他被枪毙了。” 李闯就收住笑,勺子停在小女子嘴边,直到小女子哼哼了,才回过神,将糖水喂进嘴里。 李闯敬佩王天霸,觉得那样的男人才不枉过一生。要打便打,要杀便杀,恶不惧,弱不凌,一世洒脱。基于对她爷爷的崇拜,李闯对唐二嫂,开始是有些许想法的,终因她柔里带刚,棉里有针,只得摈弃了男女之念,而是以兄妹相处了。他高调出入唐二嫂家,是告诫那些不怀好意的恶棍地痞,这女人有照应的,别动歪心。 说话间,他来到后院抽烟。长方形条石桌上,放着一把红苕尖。 人还有些倦,脑里却空空荡荡。烟草吸进肺里,淡而无味。 快是晚饭了,家家的烟筒,渐渐都飘出了炊烟。田园的泥土香,夹杂了牛糞狗屎味,闷闷地塞鼻。 李闯从屋头朝前望,二胖家的房子就映到了眼帘。这是一座三层的木屋,房梁房柱都用了林子里的小叶桢楠木。既不生虫,还结实不腐。记得二胖爹上梁时,还特意放了一挂“大红袍”,火火红红,热闹异常。 李闯猛吸一口烟,却听得一群人在门外熙攘,这时的大黑狗,却狂怒地大声嗥叫。李闯扔了烟头,急忙出去,打开房门。 门前,站了十多个村民,一脸的急迫。 他们想让李闯帮忙,上雪宝顶挖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章 关于唐二嫂的那些事 李闯征得唐二嫂同意。一帮人齐扑扑地挤进屋里,又都从屋门鱼贯到后院。 一个个电桩般立着。太阳已下山,天空显得灰白。天边,一砣黑云,飘浮移动,一会像鹰,一会像熊,一会又像无际的草原,经一阵挤压,混沌,飘浮浮地,又聚成了一座矗立山峰。 李闯指了天上像座山峰的黑云,说:“看,那就是雪宝顶山。” 众人回望,真的哩,老天也眷顾咱虎牙人了。 李闯拿烟四散,给众人点起,重重地清清嗓子,说:“首先,卖钱是肯定的。二胖妈已拿了十五元,还有订金两元,这个,各位可去问二胖妈。……但是,”李闯走南闯北,说话极有条理。他又哼哼两声,把烟气一并哼了出来。这中间,留出长长的停顿。 “但是,也只有我李二毛,敢收这个东西,敢做这个生意。” 那几根“电桩”就公鸡似的,点头。 李闯耳根后长颗大痣,痣上生出两根长细毛,别名由此而获,但他并不讳忌,反而自诩。 李闯丢了烟头,伸脚踩熄,才又说话:“但是,有两个但是不好弄。一是这东西不知道怎么从岩石里弄出来,二是各位身子要硬朗。宝石不是那么好挖的,搞不好上山要丢命,洞子里也可能丢命。二胖就是例子。所以,我说所以……大家信我,都给我凑个三元两元的,让我到绵阳去找高人问问。问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电桩们便骚动:还没挣钱,倒先掏钱了? 李闯说:“如今哪里不要钱?城里上趟厕所都要钱。所以的所以,你们这钱不白出。谁出钱,我收谁的货,每次多给一元,多卖几次,不就回本了。但是的但是,我一旦找到高人指点,讨回挖宝石之法,我只教出过钱的人。所以,你的钱,不白花。大家回去和老婆商量一下,明天来我家。我等你们。” 送走那帮人。李闯反身扣门,也出了唐二嫂家,竞直冲二胖家来。 二胖在三楼,说话间已经醒了,并无大碍,还吃了一大碗干面条。李闯一步一步踏梯上楼,叮叮咚咚好似击鼓。 二胖靠床头坐起,歉歉一笑,说没烟请你抽。李闯摆摆手,走到窗户跟前。果然,唐二嫂家,尽收眼底。 “你这里,视线好。好看风景。”李闯边说边坐到床沿。 二胖直背坐稳,脸上挂满诚恳。 “李闯叔,这回,多亏了你。你大恩大德,该怎么报答你?” 李闯笑笑:“该你大福。不要你回报。以后记得把水晶只卖给我就行。这个,做得到吧?” “真的真的。我这命,是你帮我拣回来的。我要再挖了水晶,都卖给你,最低价。” 李闯往床沿里移了移。说:“你也让我赚了钱的,我们互相感谢。另外,我给你说件事,……”李闯的脸色,严肃起来。 “你知道背后那唐二嫂吗?” 二胖脸皮就烧烧的发烫,庆幸屋里电灯昏暗,不然就有点……他低了头,声音在喉咙里打转:“我知道是你的,没乱想。” 李闯说:“我也不敢想。她姓王,叫王灵芝,她爷爷是土匪头子王天霸。” 二胖脸上由羞转惊,黑眼珠死命往外挤,诧问:“她咋来了虎牙?” 李闯放缓声调,语气里有忿忿:县上有个有钱有势的恶人,喜欢上了她,发誓娶到她。她爸是中学老师,四处托人求援,无济于事。无奈,她爸也想了,不怕的,不嫁就不嫁,共产党的天下,还能抢亲不成?! 但是,那个恶人就硬抢了。等她从cd读完书回来。恶人喊了二十多个人,三个小车,还彩礼,鞭炮,唢呐,媒婆,一应俱全,把她捆了,套上婚纱,塞进车里,拉走了。当天就入了洞房。 他爸报了案,公安局就介入调查。一周后,事情弄清楚。把她放了出来。那个恶人限制别人人身自由,坐了大牢。 后来,她就有了身孕,却要坚决生下来。父母拗不过她,将她许给唐二哥。两人见了几面,她就嫁到虎牙乡来了。 二胖听说过土匪头子王天霸的故事。那凶神恶煞样,令很多人,一听“王天霸”三字,就惧怕得裆里发湿。 王天霸高兴了,赏你罐酒,送你锭银,都是可能的。遇到心情不好,你恰好招惹他。他会把你耳朵割了下酒喝,再闹,索性就扭了脑壳,提在手上,当球玩。 王天霸的身手,出奇的快。不带枪,不带刀,兜里装十几个鸡蛋大的鹅卵石。子弹朝他射来,百米开外,他就知道了。想近身刺杀他?还没等你举刀,已被他扭断了胳膊。想跑?更别想,鹅卵石一打一个准,百米开外,打在后脑勺,一个大洞。 惩戒人的手段,残忍致极。什么点天灯,下油锅,坐钉子板凳……都是轻的。放“人肉风筝”,则是令人胆颤心惊。 有回,王天霸抓了个背叛他的小匪,立马拖上山去放“人肉风筝”。先将叛徒的肛门连着肠子割出,拴在牢实的树杆上,将活人扔下山涧,那肠子就从后面嗖嗖拖了出来,人就往下坠,直到肠子拖完,人就这样活活地倒吊而死。 按说,如此残暴的恶人,其子不逊。然王天霸的儿子却不习武,不弄刀,连杀只鸡,都逃也似地躲。 王天霸就将儿子送到省城cd读书,解放后就在县上教书习文,荣辱不争。 二胖问李闯:“那唐二嫂为啥要生下那娃?” 李闯顿口气,说:“不知道。” 二胖就预感到冥冥中,自己似乎也有了一种莫名的使命。 第二天下午,有愿出钱的人就来找李闯。李闯一一接过钱,又找本本和笔,记上他们的出钱数目,画了押,很正规的样子。三日后,就直奔绵阳市而去。 却说乡街上有个茶园。茶园取名“兄弟茶园”,乃马氏两兄弟凑钱开的。门脸不大,横七竖八,放了十多张桌椅。桌子大小不一,椅子高矮不等。有场无场,乡街上总是有人来吃茶的。 早上七点钟,吴半仙准时进来。他个子精瘦,中年,一身大卦,灰色,却像蓝色似的,多半年没洗了。照例坐临街的那张桌,照例坐那把三个足的沙发,照例将一本历书,一本《易经》,一本《解梦》,放桌上。一生就靠这三本书吃饭养家。 马大哥便将一碗泡好的茶端来,收了书上放的五角钱。 双方无来言无去语。 吴半仙就自言自语读《易经》。刚翻半篇,就来人了。 “算点什么?” “还是挖宝石,算算我有那命么。” “是上雪宝顶挖宝石……?” 来人嗯一声,从衣兜里摸出一元钱,抹平,放在吴半仙的历书上。 “一元不算。从今天起,收两元。”吴半仙呷口茶,在嘴里转了一圈,吐到地上。 来人又嗯一声,再摸出一元,抹平,放在书上。吴半仙就将钱夹入书中,掏出钢笔,铺平一张白纸。 “生辰八字……?”吴半仙拖腔拖调,问。 来人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儿。上面完整地写了姓什名谁,还有婆娘的。 “算一家人的……?” 来人继续嗯一声。 吴半仙就把眼眉抬起,结结实实把来人盯了一阵。说:“算完再加一元。” 吴半仙翻了好几遍书,又把历书查了。才掐指开算,把一张白纸画满了莫名其妙的符号,又标注了阿拉伯数字。然后说:“专业术语你不懂,还是通俗点吧。” 来人紧紧身体,竖起了耳朵。 “从这个卦象来看,你的命没你老婆好。你的五行中,土不生,金不来,水却有多。你老婆,土能生,木能长,遇水则福,金旺自现。” 既便如此,来人还是没听懂。 马大哥在一旁插嘴:“就是你老婆能挖到。” 吴半仙脸上愠色微露,示意马大哥别说话,继续说:“那倒非也!你老婆金旺,是你的火旺,火生金,但你遇水不逮,水又克火,你老婆土盛,土克水,所以,要想上雪宝顶挖到宝石,须你夫妇同行。” 来人这句话听懂了:“我正想的,两个一块去哩。算得真准。” 吴半仙嘴角翘出三分得意,继续算:“嗯,这个,方位对你很重要。须正东不东,正北不北,否则,就是非金不金,非土不土,空空如也。” 来人摇一摇头,不懂。 吴半仙说:“不能再说了,再说,便是天机。我给你写下来,你拿回去自己悟。能悟到多少就得多少,悟多悟少,随缘吧。” 吴半仙知道那人没文化,认识不了几个字。就把刚说的,胡乱地写了,叠好,递交给来人。又收了他一元钱。 来人叫张志强,三十五岁,后山上的。 张志强住后山,来趟乡里要两个多小时,全凭走。不过,祖孙三代采药,啥山没见过?啥坡没爬过?啥河没趟过?啥路没走过? 二胖之事。张志強听了,开始不信,后又找了二胖妈,靠实了信息,便与媳妇商量。媳妇也是不安现状之人,一说,干,马上就动身。但张志强毕竟是外面主事的。他要全方位弄明白。于是,伙同其他人一道,见了李闯。他对李闯不顺眼,张口钱闭口钱,还没怎么样哩,钱却说了一大把。 自己为什么不能干?只要手中有货,哪里不卖钱? 张志強沿袭卖草药思维,想,老子只要把水晶往云南街上一摆,守个十天半月,不信没人问。因为草药就是这么卖的,而且,价格还高,比供销社给的价钱好。 他的理论是,手里没货,哪卖去?卖哪去? 故而因此一一这个词是从爷说到爸,又从爸又说到他:手里得先有东西。 首先想到的是问一问命。俗话说得好:命里有来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通过吴半仙算卦,他心中有了八成把握。接下来,再深入一些,就是找二胖,了解一下山上的情况。但是,找二胖不能空手呀,不给骨头,狗不会给你摇尾巴的。 想了一夜。张志強来了主意。他翻出前年在县城卖草药时拣的一张姑娘照片,这女娃,二十左右吧,穿一身连衣裙,白皮鞋,白腿,白臂,白脸蛋,坐在草坪上,很喜庆。张志强也是见照片上人儿可爱,不忍糟蹋,顺手扔药筐里,带回家了。没想,今天居然派上用场。他拿了照片,昂首阔步,来到二胖家。 “三叔,来,楼上坐。”二胖仍在床上调养。虽然自觉良好,但草大夫开的药没吃完。就继续躺着。 张志强一步三摇上得楼来,语气里带长辈味,说:“受惊吓了?还没好?” “哪只是惊吓呵,命都差点丢了。” “听说是采宝石,那山上真有那玩艺?多不多?”张志强一问完,感觉了唐突,收口,又不知如何收,尴尬一笑,掏出了女孩的照片,话就转下来了,音调也高了八度,说:“给你带了件好事,看看,中意不?” 二胖接过照片,好漂亮一女子,眼睛就定定地锁在照片上,问:“三叔莫不是给我说媳妇?” 张志强说:“你说对了。水晶镇的,距离虎牙乡十来里路。我堂兄的外侄女,二十二岁,初中读完了的,有文化。” 二胖冲动了几秒钟,立马就凉下心来,把照片放在被子上,垂头丧气,说:“三叔,我这情况,你知道的,不能再倒插门的。” 张志強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语气肯定:“人家愿意嫁到虎牙来。” 二胖就增添了几分自信,眼角也有了期盼,把张志强的嘴死死盯着,指望那里蹦几个好词出来。 张志强的嘴唇,动了:“吃得苦,耐得累,不要懒骨头。人家说,去年在水晶镇街上见过你,印象很好。赶紧把你的出生年月写来,先算算命,看八字合不。” 二胖跳下床,赶紧找纸找笔,爬在窗台上,匆匆画写。二胖就问:“三叔,她叫啥名?” 这个,张志强还没想好,索性就搪塞道:“八字还没一撇哩,别问了,到时就啥也知道了。”他收了二胖给的生辰八字条,就慢不经心问:“听说,雪宝顶上真有宝石?” “有哇!我亲眼见的。叫水晶。” “在哪?山坡?地垄?还是……” “山洞里。原先地质队打的矿洞里。左手边,最靠边那个洞,好几十根,白花花地透亮。当时,有股瘴气横过来,把我冲昏,不然,我就开始挖了。” 张志强的心,咚咚锵锵,嘴唇结巴起来:“好挖吗?” 二胖对三叔恭敬有加,恨不得把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抖出来:“好挖,一把榔头,一根凿子,从水晶根底,轻轻地敲,用不了几下就取出来了。三叔,五元一根哩,比采药划算。” 张志强故作轻松,口气满不在乎:“我就是好奇,那东西,有中草药值钱?” “当然值了。你想,你一个夏天,采药卖药,多少钱?五十元,顶天了。我弄十根,当你几个月的。” “路上没啥危险吧?” “你采药的,哪条沟,那道涧你没走过?只有那五里路的‘鬼不走’,有点悬,但壁上有藤条,简单的,以后走多了,我抽空搭过栈道。” “哪我都走过,就是没上过雪宝顶。” “简单!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至此,张志强把事情彻底摸清了。他收了女孩的照片。说了声听我的口信,匆匆下楼,走了。其实,这女孩姓啥名啥,家住何方,他根本不知道。他只是用照片作幌子,套二胖娃挖水晶的话罢了。 二胖一脸甜蜜,重新钻进被窝,呼呼睡去。 张志强立马收拾行头,媳妇的手脚也利索,煎了几张厚实的红笤饼,腊肉排骨煮了几根,连被褥,衣服也弄得妥妥贴贴。 出发。 张志强常年进山采药。他俩的出发,像白天黑夜的轮转,再正常不过。村民们见惯不惊。 他媳妇比张志强还兴奋,双脚翻得噼噼响,东西背得比男人还多。 可张志强还在前面催她快点,走个路磨磨叽叽的。 媳妇也不生气,只顾紧赶慢赶。两天一夜的路,竟被他们一天半就赶到了。 果然如二胖所言,有个油笼子岩。两口子来到岩石边,已是午夜十分。女人累了,摊开褥子,靠岩而歇。张志强却无半点睡意。站起来,趁着天上的繁星,打量起这个坡来。 这就是那个“紫柏杉”,杉树在哪呢?茫茫一遍草坡,有陡有缓,怪石嶙峋,荒凉得让人心发慌。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宝! 张志强想:要真弄上二、三十根水晶。积攒下几百元钱,我就到水晶镇去开个药铺,自己挖药,自己卖。到时,在虎牙请个“草大夫”,治病挣钱,用得着这么劳苦费力吗? 想着想着,天就亮了。两口子到溪边取水洗漱,又就着水吃罢干粮。 左手边,最远那个洞。 进洞采药,张志强是有经验的。进洞须燃火把,再次,也得点蜡烛,电筒,是要丢命的。因为火光不仅照亮,还能判断是否有氧。 氧气没了,火就灭了,人再往里拱,就是找死,就是莫文化。 到了洞口,张志强点燃了自制的火把。通红的光亮,射进洞里几米远。洞里阴潮,脚不时踩到水凼,溅起一汪水,打湿裤腿,身体就凉凉地颤抖。媳妇紧跟其后,拎着的工具袋叮咣直响,洞里就传来当当的回声。 但他们时运不佳,这个,吴半仙没有算到。大约进深百来米,火把开始萎火,渐渐,噼叭叭爆火星,然后,熄了。张志强即忙推女人外出,快步如飞,钻出洞子。 媳妇一脸的失望:“没办法?” 张志强摇一摇头,说:“没办法。需要通风,里面没氧气。” 媳妇还有些不死心:“这就回了?” 张志强望望刚从云层中升起的太阳,幽幽地说:“要吹风的设备,否则,必死无疑。” 垂头丧气,两口子慢慢下坡,回到油笼子岩,一屁股坐下。 二胖他们留的脚印,沒燃完的柴火,还有一根绳索,杂乱散落在地上。 女人没趣地用脚踢地,踢出一砣黑黑的煤来,随即,又用弯刀在地上挖,竟齐齐地弄出好大一堆煤块。 媳妇说:“算了,咱没这命,把这些煤块背回去冬天烤火。” 张志强撑开一个麻袋,把煤块装进去,原本,这口袋是为着装水晶的。口袋没装满,张志强掀开草甸,又刨了几个大的。这煤块,亮铮铮的,死沉死沉的,张志强有的是力气,甩上肩,扛着便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4章 人生无处不贵人 李闯去了绵阳。走了十多里山路,从水晶镇搭拖拉机到平武县。县城有两班车下绵阳,上午一班,十点发车;下午一班,三点发车。李闯乘的上午车。四点钟起床,一路颠颠簸簸,没误点。虽说挤在最后一排,好歹上了车。摁摁腰间,捆的钱包还在。 然后,一路瞌睡,任路凹凸不平,任车左摆右摇,既便邻座嗓子扯得山响,他睡。待车到绵阳,售票员喊下车,都重复五、六遍,终于才把他从昏沉中唤醒。 “记得把包提走!”售票员极不耐烦,向他嚷道。 李闯站起,坐位边真有个黑提包。包不大,长方形,两尺长,有把手,有拉链,黑色,质地人造革。 “不是……”李闯空手一人,啥也没带。 “不是啥?赶快下去,没那闲功夫等你。” 李闯穿得平朴,衣服虽然无疤,却陈旧如咸菜,到底是衣服不争气,被人小瞧了,等老子哪年发了财…… 李闯提上黑包,一脸愤愤,下了车,回脸瞪售票员一眼,岂料,这一瞪,竟感觉,这女人,好像在哪见过。细皮嫩肉,脸蛋清秀,头发黑且亮,平平梳洗,全身透着鲜活。信不信老子有钱了,弄你回去给我生娃?! 李闯一边愤怒地心生杂念,一边就手拉开黑包。妈……!李闯立忙将包合上,四下里看,心脏咚咚。里面有钱,里面有十元的票子,里面十元的票子不是几张,而是几沓。一摞纸,两个开会用的公章。 李闯将包在胸前夹紧。四处回望,平安无事;又欲作奔跑状,紧射几步,没人追撵。看来,这横财,发定了。 但他却心怯了。这么多钱,且有公章,还有公文,定是很重要,很金贵的。这财,吞不下的。说不定,坐牢也可能。李闯见过世面,知道事情的轻重。如果上交,得一份奖励,又有名还有利。他踌躇犹豫:交车站,还是交派出所?交绵阳,还是回去交给乡上? 就有些魂不守舍了。想从包里,抽几张钱出来,再坐车回去,交乡上。岂不是钱和名,都有了?茫茫人海,谁查谁去? 李闯坐在街边,将钱数了,整整一百张,一千元。那么,抽三、五张,应不是大事;又关了包,想,三、五张,胆小了点吧。又责怪自己没男人样,遇到大事,下不了狠手。妈的!要是王天霸,老子拿了,咋的? 对街上就急匆匆来了一人。男的,四十上下,中等个,墩圆厚实;满脸的焦火,头发都燃了;嘴青,眼红,鼻歪。 “同志……这包……包……我的。” 李闯站起,知道这财发不了了。紧蹦的心,瞬间释然,身上就轻松了许多。 “你的……?”李闯问。 “我的。” “我在这等,到处问是谁的,没人应。” “好人啦……” “包里有什么?说说,说准了,退你。” “一本空白介绍信,两个公章,还有……”男人两边看看,声音压低了点:“还有一千元。” 东西都对上,只是那本纸,李闯认为是公文了。 李闯把包给了男人:“以后当心点。” 男人接过包,拉了李闯的手不放,一定要请他吃顿饭。 李闯正好没吃饭。早早饭没吃,早午饭晚午饭也没吃。吃个早晚饭吧。车站不远,有家饭店。菜价贵得咬人。回锅肉,一份,三元,西红柿炒鸡蛋,两元,冬瓜炖排骨,三元,干饭,一人一元。十元钱,一顿就吃了。要在虎牙乡里,半月都花不完。 李闯囫囵地扒饭夹菜,男人象征性地拣冬瓜吃。于是,相互道了身世和乘车的原由。 那男人是湖南冷水江的,李闯没去过,不懂,但男人在四川找钨矿,李闯似乎明白点。男人姓闻,就是门里面有只耳朵。男人四十岁。 “你就叫我闻哥吧。我比你大。” 钨矿是一种耐高温的矿石,灯泡里的灯丝,要用到,还有那些大机器里,造枪造炮,解放前称为“钨金”。抗日战争,日本人一车皮一车皮地拉回国。六零年,我们国家,还拿这个给苏联还债哩。 钨矿有白钨、黑钨,钨锰,钨铁……等。李闯更不懂,只顾扒饭,听闻哥既不是四川话也不是普通话地叨叨。然后,问到李闯出们原由。 李闯吃饱,打了嗝,便将到绵阳的目的讲了,也讲雪宝顶挖水晶的情况。 闻哥就告诉他要用鼓风机,洞深了,没氧,要死人的。又细细地问了地质队开洞的情况。李闯外行,句句话都不在点子上。闻哥就告诉他回去看看雪宝顶有没有钨矿。 “没有钨,全是光秃秃的岩石,有白有黑,但是硬。……不过,有煤矿,但是烧不燃。” 闻哥是真心想帮衬这位老实巴交的山里人的。于是约定下月农历初八,闻哥到水晶镇,李闯下山接应,他上雪宝顶帮他看一下。 李闯满口答应,急急想走。他耽心地质队下班,找不到人了。 两人就此道別,闻哥递给李闯三十元钱。李闯没推辞,接了,放进上衣兜里。 紧赶慢赶,地质队的人还是下班了。李闯就在大门外逡巡。出来一个人,见像干部,就上去问。 “同志,你在雪宝顶开过水晶吗?” 见别人一脸疑惑,就尴尬笑笑,挠挠头,退后几步,把别人让走。又来一个,又问,碰鼻子灰,不甘心,还问。 终于,从外买菜回来的郝喜良,被李闯问到了。 郝喜良是项目负责人,曾经负责过雪宝顶水晶矿的勘探,普查及地质资料的编写。 “你问这个干啥?”郝喜良两手不空,边进大院,边问。 李闯追着郝喜良,一脸堆笑,拿出准备好的香烟。边跟,边叙述说,弄不到水晶,差点死了人。就手去接郝喜良的手中的菜篮。郝喜良把李闯带到地质大院家属区最后一排房子,开锁,将李闯让进屋里。 “雪宝顶开矿,还是总理提议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江苏东海的水晶勘察进展顺利,但四川的水晶,却毫无进展。四川是祖国的大后方,许多国防军工单位,都安置在四川的大山里。迫切需要各类矿产作支撑。当时的地质部,遵照总理的指示,将在江苏东海探矿的6o4队调入四川,勘察雪宝顶水晶。因为,有资料显示,雪宝顶在民国时期,就有过探矿的历史。” 李闯竖尖耳朵,聆听。 “1982年,地质部在绵阳市组建川西北地质大队,将在雪宝顶探矿的604队,将在西昌探矿的673队,广汉的101队,罗江的区测二队及在川西探矿的613队,211队,4o5队合并,作为川西北地质大队的主力施工队伍。” 李闯问:“探到了吗?你们地质队的人,一个个神秘兮兮的。不过,当时我们也不懂。” 郝喜良坐下来削黄瓜,动作有些迟缓。他五十出头,一脸沧桑,头发虽说花白,却坚强地雄伟,不屈不挠地向上直立,像一个大板的钢丝刷。他轻叹口气,继续讲:“雪宝顶的矿,豆夹状,鸡窝矿,品质好,没有量。” 李闯眨巴几下眼。 “就是说,开采条件异常艰难,而储量又不支持过高的投入。” 李闯点点头,似懂非懂。 李闯又挠挠头,说:“那……你愿帮助我们吗?” “帮你什么?” 李闯说:“改革开放了,到处都在发家致富。咱山里穷,没物产,没路子,想挖点水晶卖。” “现在市面上,天然水晶是个啥价?” “六元-一根。”李闯两手合拢,表明了粗细。 郝喜良就默算了一阵,说:“有机会我去趟虎牙,给你们讲讲,但是,我得请示队领导。另外,从水晶镇往虎牙,还是没修路吗?” “没啦。山路,不好走。翻五道梁。” “不用怕,”李闯继续说,“我到水晶镇来接你。” “那倒不用。爬山,我不在乎的。” 说着话,天却黑尽。郝喜良留李闯吃饭。李闯谢过,虎牙人都吃两顿饭的,而且刚才吃得结实,要管好几顿。李闯出得地质队,找旅社投宿,第二天就匆匆返回了虎牙。 一帮人正在李闯门外的院坝乘凉。心里不踏实,发财心又切,月亮都挂到山顶了,还没回去的意思。这个人,若是拿了你我的钱跑了,十天半月不回,他一个光棍汉,拿他咋的?但是的但是,那几个毛钱,值得他丢了脸面躲藏么? 众人左一句,右一句议论着。 这当口,李闯疲惫地走到了院墙边。议论说话的人抬头,嘴就静止了,眼光,齐齐落在李闯脸上。 “我好累。” 翻五道梁的山路,乘五小时的汽车。头天走,第二天回,铁人也该散架了。可众人不信,没一人想挪步,遂近前来问候。黑暗中,就有了声音,说:“就说几句话,累不死的。” 无奈,懒得掏钥匙开门了。伴随唉一声,李闯席地坐下,点烟,把火柴吹灭,又狠狠一口,细细呼出,将身心疲劳吐出一大半,说:“这回,花大钱了,坐车吃饭住宾馆,找了五个人,送了四趟礼,钱花光,差点回不来。” 人丛中便有了几声咳嗽。 李闯再吸一口,再细细呼出,说:“但是的但是,我请到了高人,下月初八,雪宝顶有高人到场。还有,地质队的郝专家,最近就要来虎牙乡。” 众人似乎感到与挖水晶无关。 “咋挖水晶呢?” “专家来了不就知道了。还跟你们说,雪宝顶水晶是总理指示地质队来勘察的。光荣着哩。” 众村民对总理崇敬有加,那年他老人家逝世,家家户户都折白花吊唁,年龄大的老人,哭天喊地,红肿了双眼。 “现在一一,”李闯道:“重要的是弄台鼓风机,火力大的那种。” “弄鼓风机干啥?” “洞子太深,人进去没有了呼吸,就要死。水晶都在深洞里,所以,要有送风设备。” “哪家有那么大的鼓风机?可能只有下cd去买。” “东西很贵的,谁买得起?” “只怕大伙凑钱买回来,装上,谁家先用?谁家后用?而且,洞里的水晶,算谁的?” 这才是问题的根本。就那么几个洞子,哪个洞有,哪个洞无,谁说得清。谁个又来平分这洞子? 万一,鼓风机买回来,可水晶卖得不抵风机钱,又咋办?谁来承担这个浪费?! 所以,李闯不想说话,原因在此。 “大家回去琢磨琢磨,有主意了,我们再议。” 众人拍拍屁股,好不灰冷,感觉那月亮也阴阴地鬼笑,嘲讽这群人,为一台风机,却失了主意。 这边,张志强并未死心。他把一口袋煤炭块朝猪圈边上一扔,坐到门坎上生闷气。他将这回霉运全归结到老婆身上。古人有话,这些生险之地,进不得女人的。女人阴气重,洞里阴气也重,这还有活?他决定若有下次,决不让老婆近身。吴半仙到底神不神啊,算了一张纸,却是不成。 张志强是认得水晶的。十多年前,他当兵回家探親,那时地质队断断续续还在雪宝顶上探矿。那晚后半夜,大黄狗突然地狂吠不止,且死命地拼挣,张志强就知道院墙外有事了。他拿上锄把,出来。 院门前立一个背包人,亮着手电,着一双雨靴,疲惫不堪,声音有气无力:“同志,我是地质队的,迷路了,能借宿一晚么?实在太累了,我付住宿费。” 张志强把来人让进来,洗脸烫脚,又弄了玉米糊吃。张志强对地质包的的东西好奇,要求看看,但地质人始终不让,说是国家机密,不得外泄。不得法,他只好等地质人睡熟,悄悄打开包,原来是几根凉浸浸的雪白棍子,若铅笔状,只不过粗大明净罢了,像冰。 “什么玩艺?国家机密?”张志强并没看出密在何处,轻手轻脚,睡了。 所以,一说雪宝顶山洞子里打宝石,他就判断,那年他看的,定是那东西。 这发财机会,再不能错失了。当年,为了多领几个退伍费,居然不要政府安排工作,回家挖药。退伍费就拿来娶了老婆。 想到那晚,就想入伍的生活。张志强是高原兵,常年在高原演武训炼,就有人高原反应,就有人背氧气袋。想起氧气袋,张志强笑了。倒不是军旅生活有啥笑点,而是氧气袋提醒了他。 含着氧气袋,什么地方不能进?再深的洞,怕个逑。 张志强从门坎上弹起,朝老婆吼:“弄饭,明天老子去cd!” cd有他的战友,各行各业,有开机床的,有电焊的,有进了机关当领导的,有下了基层干工人的。但战友终是战友,未有贵贱轻重,每隔一年,大年十五,总有一聚,所以战友间并未生疏。 媳妇怯怯地问:“找战友帮忙?天远地远的,他们能来?既便来了,也弄不回宝石呀。” 张志强很有些自信,说:“有两个战友,不是在陆军总医院吗?” “那能怎样?” “能怎样?!能弄到便携式氧气袋。” 媳妇更懵了:“弄氧气袋干啥?” “傻啊,上雪宝顶,再进洞啊。你以为我这么快就服输了?” 女人对自己的男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寻思这男人还真有思想。就动手给他准备干粮,特意在饼子里加了鸡蛋,又煮了几个鸡蛋,带在路上。 第二天,张志强在绵阳歇了一晚,到cd已是第三天的下午。找到战友,说明原由。战友就给他找了四个氧气袋。因为重量很轻,体积却大,四个用手是拿不走的。战友帮他买了个大背兜,勉强把氧气袋放了进去。又找来油漆,将氧气袋上的“军用”两字涂了。然后叫来另外几个战友,吃了一顿,喝了一台,醉了一晚。 醒来赶路,大白天不敢回,怕村里有人见了起疑,议论出去,招惹是非。 摸黑回到家中,媳妇轻声问:“成了?” “成了!”张志强放下背兜,轻轻把门掩了。才呼呼地出均几口气,对女人说:“明天,我一个人去。你在家。” “我去给你帮把手呀。” “你去?一次就要用两个袋子。” “我不进洞。我在有火的地方等你。” 张志强再不敢拒绝了。媳妇是个好媳妇,屋里屋外,啥都撑得起。家里上下,邻里左右,融洽得体。娶了这女人,转业回乡就不冤。 一夜无话。天不亮,两口子再次出发。月黑风高,贼一祥的步履,猫一祥的躬行,连大黄狗都未警醒。 还是进的原来那洞,因为二胖说的,亲眼见着了的,把握性大。渐渐,火把开始扑闪,张志强就停步,背上氧气袋,口里含着,打电筒,继续前行。女人还不放心,声音放在喉咙里,低低地说:“感觉不对,马上转身。” 张志强没应她。这个时候说这话,多余。就放轻了脚步往里走,氧气吸进嘴里,顿时就神清气爽,畅通了呼吸。心就开始愉悦,这回,成功了。老子就觉得这财该我来发嘛。 他边走,边观察四壁。二胖说的左手岩壁边,所以特别留意,电筒光近近地晃动,要追出暗光里的每个黑斑。每每一个大的黑圈,张志强就兴奋一瞬,直到被电光排除。潮潮的湿气中,充溢了腐霉的味道,张志强把它当草药味来闻,反觉了一股清香。 二胖没有说谎。张志强在走了约莫四十分钟后,他见到了那个水晶洞。像阿里巴巴宝藏之库,闪耀着财富的光彩。他动用了凿子,动用了榔头,一根根水晶,被他轻松地取下,包好。他见过地质队员是怎样包水晶的,驾轻就熟。他只拣大的采,因为大的值钱。 出得洞来,女人的眼睛一直放着光彩。两人小心翼翼地背了水晶下山。一路上竟无语起来。每每相视,不约而同地一个抿笑,又抬眼望远飘的白云。走路的脚极轻极快,树林和灌木,朋友般地可亲。好几个地方,停步歇气,看见鲜活的虫草,竟无心采挖了。 下午,天沒黑。张志强背着水晶回村了。就有人看见两口子非常幸福的表情。就有人猜测,那背篓里,是草药还是宝石?吴半仙已将张志强算命挖宝石一事,广播了大半个虎牙乡。村民的猜测,便有了几分道理。 “张志强,挖到宝石了么?发财了哈?”有人就关切地远远问来。 张志强也不答话,低低埋着头,往家疾步。 当夜,李闯就知道了情况。 “什么……!”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声音含了颤抖:“什么……!张志强挖到了水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5章 注定要闻名于世的虎牙 虎牙乡座落在两道河的冲击扇上。一是虎牙河,一是战口河。河水从雪宝顶下来,裹沙挟泥,渐渐在虎牙相交汇,堆积起来,长年累月,一片靠山的长条形平坝,成就了虎牙乡。乡是微型乡,个村落,遍布在前后左右的大山上。一条两百多米的狭长街道,是乡里唯一的主路,也是山上村民赶集聚会的场所。 乡政府建在上街口,藏汉两种文字书写的匾牌,多个组织,多个部门的牌子齐齐横挂在门檐上。街的两边,高矮胖瘦,就立了许多木板的门面。有开着做点生意的,有关着堆放东西的。一条街上,街前街后,上街下街都是熟脸,惯了,便不常招呼。偶尔下来群山上人,乡街的人便奇奇地拿眼跟了,也无甚语言。倒是杂货店,供销社和中药铺门前,有人的影子和喧噪,为一分钱扯了嗓门大声喊亏。看热闹的,叼着烟卷的嘴,便吃吃地发出笑声。 马氏兄弟开的“兄弟茶园”,是休息聚会的热闹地,全乡各角落的新闻趣事被帶到这里,经一阵翻炒,发酵,又从这里散布开去。大到国家实事,小到家长俚短。俨然一个获取信息,了解世界,互通情报的窗口。 家里当家人,一旦空闲,是必定来坐的。不为喝茶,听点花边趣事,了解点山里山外,独寂的精神,才有慰藉。 是时,吴半仙又讲起当年解放军剿匪的故事了。那神态,像注了鸡血,又像刚嚼了两根人参,唾沫星子直往茶碗里飞。 “虎牙啥地方?没有一股血性,敢往里钻?!那时候,解放军一个连,百十来人,炮火硬实,按说,剿几个土匪,算不上什么。偏偏,进不来哩。一个土匪,一杆土枪,几把‘欢喜豆’,就将来军打跑,溃不成军。” 吴半仙又强调一下:“溃不成军。” 他知道村民们不懂这词,这一说,显出有文化的水平来。一张张粗糙的脸,皱纹就齐齐地舒展开来。吴半仙睁大眯缝的双眼,问: “你道何故?山险吗?虎牙关是有点险。但解放军有手榴弹呀,还有炸药包,还有机关枪,几个土匪,枪是土枪,子弹没几发,还起了潮,常常哑火。但是,解放军死了好几十个,硬是打不进来!” “你道何故?” “何故?……”心急的人伸长脖子插嘴。 吴半仙乜他一眼,神情显出不屑,呷口茶,在口里转一圈,吞了,咂嘴,才舒缓地说: “请高人啦!松潘那边请来长髯老道。” 老道问:“你们连长啥属相?” “属羊,咋啦?” 老道就笑了:“再打多久,也打不进去的。虎牙关有神虎,羊入虎口……能打进去吗?” “那咋办……?” “换个属龙的连长来!天龙压地虎,手到擒拿。” “果然,上级换了个属龙的连长来,不出三天,攻破虎牙关,一直打到虎牙沟。前山后山的土匪都来投降了。几个胆大的,便把王天霸捆了,交给解放军。” 整个茶园,坠入寂静。个个吃茶人,木木地石头般呆着。 虎牙关就这么神奇?! 不过,虎牙乡的来历,后生们大都不知。花甲岁数的人尚依稀耳闻。那是远古的故事,是神话,更像传奇。估摸没多少人知道了。却说那时,这里仅是一片繁茂的原始森林,大树都在五人环抱,珍奇异树林立,虎狼猛兽出没。虎牙河清澈见底,浪急涛涌,长鱼翻飞,物产甚为丰饶。翻过雪宝顶,就是藏族人世代生活的松潘地界。不安分的藏族猎人开春便来虎牙狩猎,总是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那年,一帮猎人又捕得满筐的飞禽,满袋的走兽,乐滋滋准备打道回府。但天明起来,众人傻眼了。 呈现眼前的,是满山遍野的金毛大猎犬。他们仅带了一只,这么多猎犬,一夜之间,跳将而出,黄澄澄布满山岗,总有成千上万吧。狗们脸朝主人,要吃要喝,眼里冒着狰狞的凶光,嘴里嚎啕着饥饿。猎人们恐惧而躲,却无处藏匿,纷纷抽刀端枪,起势,却不敢动手。因为眼前的金毛大猎犬多如牛毛,几枪射不完,几刀砍不尽。 内中一个头领就叫下手赶快请高人,他们遇到孽障了。手下中有一人,人唤“飞毛腿”,立马拔腿飞身,瞬间消失,不到两个时辰,塔尔寺的喇嘛飞速赶到。喇嘛坐地念咒施法,又用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那些个金毛大猎犬,顷刻间幻化成一个个金黄灿灿的大石头,石头棱角四起,尖锐有序,状如米棕,又像三角尖塔,直立不倒。猎人们大呼奇了,神仙显灵,齐齐屈膝跪拜,叩头不已。 此时,余下那只真实金毛大猎犬,猛然挣脱绳索,飞驰朝东而去。奔驰中,身体逐渐膨大,猛虎般硕壮,啸声震彻山岗,树木小草瑟瑟发抖。 猛虎奔至关口,驻足不动,仰天长啸,声震寰宇。一口剑齿,冷寒逼人,凶光凛冽。一一虎牙关由此得名。虎牙地界,也由此落名,开启传承。 后有道士开口,说是玉皇大帝庇佑这一方水土,在土里埋了“黄金宝”,且有黑白哼哈二将镇守,以救虎牙人于水火。又放心不下,才叫了一只虎神,终年卧守,以防流失。 话虽占理,却无可考证。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雪宝顶山上,挖出硕大的白钨矿晶体以及刀刃状的海蓝宝石和同样具刀刃状的金刚锡石,震惊世界矿物收藏界,才觉得这位道士的神奇。为啥海篮宝和锡石晶体偏就形成刀刃状,而不像世界其它地方发育为标准柱状晶形,显然有黑白哼哈二将护宝神之说。不过,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当时,猎人们装了猎物,疲惫而归。由于人困马乏,来不及带走的玉米,高梁,红苕等粮食就顺手扔在了地里。第二年,猎人们再返虎牙。他们又震惊了:去年留下的那些粮食种子,竟齐刷刷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了,且硕果累累,亟待收获。 猎人们就停下来收割,装袋。就有人提议在虎牙的风水宝地栖息,建房修路,视为故乡。 于是,松潘地界就过来了许多藏族人到虎牙扎根,繁衍生息,抚育后代。他们沿虎牙河建屋造舍,开垦种粮,放牛牧羊,祥和安然,平静而快乐。这就是虎牙乡的第一批土族。他们是虎牙人的祖先。 吴半仙呷口水,在嘴里转一圈,吞下,伸伸脖子。 有人见他停了嘴,迫不及待问:“那‘黃金宝’,是不是他们挖的水晶呵。” 所有人的眼睛都递到了说话人身上。大家突然有所悟。但问话人又补了句,大家的议论便喳声潮起。 “水晶是白色的。我在cd外汇商场见过。故事中讲的是黄颜色,显然色不对上。” “神仙也有错的时候。” 吴半仙捻捻稀疏的鬍须,故作神秘状,不语,心有点虚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觉得,这是科学。科学的事,你们该去问李闯。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议论再起。就有人说了护法神是真有的,要不,二胖不就弄个半死?!山神不敬,就想取宝,不收你命,已属开恩。 吴半仙就埋头翻《易经》。 忽然,有人从茶园外咚咚迈腿进来,猛地冒一句:“张采药弄到了水晶,好几根哩,回来了。他咋那么好命?” 张采药就是张志强。 “真的……?” “……那还有假!他的女人和我的女人是亲姊妹。亲口说,亲耳听!” “亲眼见了吗?” 来人遂吃茶,没接话。 李闯这时已经到了张志强的家。他没直奔主题,而是猪圈瞅瞅,说猪都上膘了;又鸡舍看看,发现母鸡刚下个蛋,背手来到屋后自留地,看到一架的黄瓜,豇豆,油油饱满,由衷地连连赞叹,说志强好男人,会过日子,家里家外一派祥和。 张志强就拿烟款待。打到水晶,他故意让女人出去放话,结果,不到一天,买主就上门了。张志强暗暗高兴。 李闯接烟,接火,接水,慢条斯理,坐到门边的凳子上。哈哈地说着天气,雨水之类的闲话。 张志强有些憋不住了,问:“你是来看水晶的吧。” 李闯这时才问:“是呀,你咋挖到的呢?” “这个,各有各的门道。采药人什么不能干?只要是在山里的东西,我就能弄到。” 李闯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忍住了,还是笑,并把烟圈浓浓的外吐,说:“我就佩服你,吃得苦。” “与吃苦无关,重要的是,要动脑筋,……” 李闯一点就通:“火把,我知道,你用火把,只要火亮,就有呼吸。” 张志强咬紧牙关,只点头。不能再聊了,再聊,他会把所有秘密打探出来的。这鬼精得很,遂就转移话题,问:“想看水晶吗?” “看看,就是想饱眼福。” 这边,张志强已钻进屋里,抱了两根出来。 李闯一见,背窝子就热一股,妈的,比起二胖挖的,简直好过了。虽说没二胖挖的粗,但那青白,纯净,透明……李闯也是头次见这么纯的。李闯记起云南买家给的一句话:品质好不好,放进水里找! 啥意思?就是说,打盆清水,将水晶放进水里。完全看不见水晶,是特等;能见到十分之一,是上等;能见到十分之五,是中等;其余,下等。李闯就叫志强媳妇拿盆子打了盆水,将水晶放进去。 只见水,不见水晶。水晶的全部形状,融入了清水。李闯望着盆,自言自语:“好东西呀好东西。” 就问了卖不卖?! “卖!关键是价格。”张志强当过兵,见过世面,而且,这么多年卖药,早有经验。 “五元一根。我全要了。” “五元?……”张志强从李闯的表情和眼神,猜摸到这水晶不止五元-一根。 “那……你要多少?”李闯已经全然忘记讨价还价的技巧,生怕出拐,别人不卖了。 “八元。就这价,可以卖十根给你。” 李闯被噎塞了。妈的,八元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十根。 李闯停顿了一分钟,将烟头扔进菜地。说:“六元,十根都要。” “八元。一分不少。这东西不比中药材,有干湿分别,有秤斤蚀耗。这东西,遇湿不沉重,遇干不浮轻。” 李闯摁摁包,八十元,有的,就掏钱。志强媳妇回屋抱了十根,嘴角笑得变形,还拿细绳,一根一根给缠着。这白净净的棒子,一旦成交,就金贵了。那时的虎牙乡,谁家要有百十来元随时花,便是宽松之家了。 消息不径而走。 好多人就到供销社去买煤油,扎火把。铁匠铺的凿子一个下午,全卖完,还有撩下钱,预定,明儿来取的。老铁匠只好叫上徒弟,连夜打铁。 二胖听到消息。回家扛上行李就走,二胖妈追道:“注意身子,别不要命了。” 明显的,二眯感到被戏耍了的难受。张志强以介绍对象为由,把挖水晶的情况探了个一清二楚,且悄悄地,便去发了财。二胖有鲠在喉,浑身鬼火乱冒。介绍对象?那么漂亮的女子,能看上我?放你妈的狗屁。一个长辈,为了弄钱,真不要了脸皮,打这样的阴砣子。老子这辈子不成则罢,成了,一个-一个的仇恨,慢慢削解。 妈妈跟在后面跑了好长段路,见二胖越跑越愤怒,越跑越起火,脚步如飞,喘气如牛,怕他冲动寻短,便不再追了。二胖并不回头,下了死心,这次,不弄几根回来。老子就死在雪宝顶,总之,横竖都是个死。跟这些没皮沒脸,没羞沒臊的人打堆,倒不如死了。 走进大山,踏入深林,淌几条小河。渐渐,二胖被冷风吹醒,被雨水淋醒,被泥泞的山路摔醒。想,真犯不着招惹这种人。只是,生活中,你不惹他,他却变着法子惹你。让你打,够不着;让你骂,犯不着;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没半点找他论理的由头,这便是聪明人哩,任你肝火冲顶,却拿他没半点办法。 来到采药人的窝棚。二胖的气已消了大半。看带的干粮不多,二胖就收拾柴火,煮采药人放在岩洞的“洋芋”。还没熟透,山下就上来六七个威武男子。钻进棚来,竟有几分面热。互道姓名,却原来是三队的社员,上雪宝顶挖水晶。二胖谎称采药,也想上雪宝顶采虫草。有一大高个就问起雪宝顶的情况。 “你是采药人,你比我们熟,讲讲,不亏你。这些‘洋芋’,给你买了。十元钱。” 二胖懵懵懂懂,接了钱,硬了头皮当专家,说:“雪宝顶,光秃秃的,草不生,树不长。往上走,冰雪年年不化,冷死人。紫柏杉一带,有小树小草,树不过一人,草不过脚背,水是有的,哗哗的,多条小溪,还有一个悬崖,崖头长长地挂着水,终年不干。山上啥不怕,就怕晕山。头重脚轻,气短胸闷,一头倒下,头上起个大包……” “有狼不?” “狼?……听说有,但我沒见,从没见。野猪,黑熊,蛇,常有,獐子,岩羊,还有……总之,不少。”二胖瞎编着。 几个人就不客气地剥土豆,吃,拿出干粮,一并合桌,义气潇洒,真有当年土族猎人风彩。吃完继续赶夜路,不想歇息。 二胖对这帮人的牛劲佩服。但他也不想跟随,他明白,这事,急不得。疾风火燎,早晚是个“败”。 睡到半夜,那帮人摸黑回来了。个个脸色恐怖而紧张。内中一个,嗓门特大:“妈那个……这哪有路啊,贴着悬崖走,冷汗一大把,膝盖打闪闪。这人落下去,咋整?” 二胖拿眼一数,果然他们中少了个人。心中就明白了,闭嘴不言,唯恐遭罪。大个子便发话了:“小兄弟,你怎么刚才不告诉我们呢?” “什么?” “那路……” “我以为你们知道哩。敢晚黑爬山涉水赶夜路,那是生了铁胆才敢干的。” “现在咱们连老鼠胆都没有了。一个人落下去了。听不到声音,我们喊了很久,没回音。” “这么深,落下去……”二胖摇一摇头。 窝棚里,只有粗粗的喘息声。有人掏了烟,衔嘴里,没点火。坐着的,没动;站着的,没动;蹲着的,也雕塑了,不动。 有股冷冷的煞气…… 一夜无话。只有林中的山雀,不谙世事,仍欢快地啁啾。棚里的人,抗不住的,躺床上睡了,醒来无声;抗得住的,圆睁了眼,鼓了一夜,不曾和上。 东方发白,大汉们开始商议。 “上雪宝顶挖水晶显然得放下。掉山涧下的那人,刚借钱讨了一个媳妇。原指望上山挖到水晶好还帐。父母也望子发财,现如今……” 大个说:“我们得去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人家一个明白。不然,我几个算啥男人?光顾挣钱不好,良心还是要的。” 众人没意见,继续向二胖询路。 “只有绕山下去,虽说尽是下坡,但坡路太远,总得绕上一天多的。” 大个子沒再说话,提了行李便走,后面,几个汉子也紧随而去。 二胖目送远去的背影。像梦一样,还不曾清醒,当摸到兜里实实在在的十元钱时,才确信,昨晚真出事了。 但愿他们尽快找到他;但愿他还活着,哪怕断手断脚,总还有条命吧?二胖在心中祈祷,或许遇到蹬山的采药人,就像我遇到李闯叔一样……想起李闯叔,就感觉自己冲动了。啥情况没弄清,啥准备没靠实,风风火火赶上山?干啥去?沒有吹风机,进去还是要被瘴气掀翻的。 二胖就生了下山回家的主意。或许被耻笑,但白白地跑上去,不是浪费么?可是,志强叔怎么进去的?我这么好的身体,都晕了,他为什么不晕?还叮叮当当取水晶?有了这种思维,二胖算是彻底的冷静和理智了。问自己:为什么我就不能想点办法?把志强叔为什么能进洞不晕的秘方探回来呢?我跑上山来干啥?况且,李闯叔正琢磨弄台风机,我不去靠他,我跑到山上来生闷气?二胖一拍脑袋,骂自己:笨呀! 二胖就收拾下山,轻松下来的他,便有了赏景看花的心情。偶尔见草丛中有虫草露头,索性就爬下,慢慢使了工具掏挖。下了两道坡,便见又一队人马,雄纠纠地往上赶。他们认得二胖,也知道二胖是挖到过水晶的,便打听雪宝顶的情况。二胖免不得重复介绍一番,完了,不忘补充一句:“安全哈,稍不留心,路上都是要死人的。” 众人就笑他故弄玄虚,好把他们吓退,最后自己吃独门饮食。 二胖真没那心,就诅咒发誓下保证。众人还是只管笑,然后,继续上山。 又见一拨,也是成群,招呼一声。仿佛追求大业,完成重任,顾不得停步,有说有笑,竟直上山。 二胖就问:“你们想过怎么进洞么?” 队伍就递过话来:“像你一样,钻进去呗。” “我们有火把。” 他们坚信,既然采药人张志强都能进去?我们也曾采药,他一双手一双脚,我们缺少啥了?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去? 二胖就又蹲下采药。 又来了一队,抢步上山,问二胖在干啥? 二胖道:“我给我娘挖点虫草。” 那边,戏谑之音,还含有轻蔑,贯进耳朵: “二胖,出息了哈,懂得孝顺了。” 二胖采的虫草就有一把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6章 原始意义的股份制 二胖回了家,把虫草放桌上,懒无心肠上楼。凭窗望过去,脸颊突然间燥热。他看见,唐二嫂后院,有几个工人在搭房子,柱子和墙立上了,正商议着盖顶。房子不大,大约两米见方,地上正挖排水沟。几张石棉瓦从房门往院里卸。李闯叼支烟,站石桌边,另一只腿架在石桌上,不时吱两声,工人们顺了他的说话,抓紧了工作。一看,就是一个洗澡间。二胖心虚气短,感觉自己的龌龊被人窥探了,傻傻地立着,不知到所以。他脑袋空空似葫芦,连眼睛也木木地失了神,模模糊糊,一遍黑雾。 李闯抬眼,隔街望见二胖,向他喊道: “你过来,我有话说。” 二胖移步,咚咚咚下楼,啪啪啪弹过去。“我做点啥?” 李闯过来,拉起二胖出门,扭头吩咐几声工匠,匆匆把他往虎牙河边拉。河水已开始哗哗地出声,流淌的速度劲快了许多,偶尔遇着大石头,也溅起几朵白沫,像大男人,有种成熟的气势。两人站立河沿,停定,李闯四下看看,确认可以说话了,就问: “山上去了多少人了?” “三四群,总有二三十人吧。死了一个,三队的社员,在‘鬼不走’悬崖那,他们下去找尸体了。” 李闯长嘘口气,想起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古训,一声慨叹。末了,还是转开话题,斥二胖: “你他妈笨啊,你去干啥?没鼓风机你球都干不了。” “我气懵了。张志强,三叔,骗了我。” 二胖将张志强以介绍对象为由,打探到水晶洞一事讲了。 “有这事?咋不给我讲。” “我还未好利索,想歇两天告诉你的。” 李闯摆摆手,就手又掏烟,又忘了火柴,便将烟夹在指间转,声调有些重:“老子他妈的白救了你,……” “不是,李闯叔……” “不是什么?为啥你不告诉我,你在洞里看到了水晶。你要说了,当时我们想法取了再走嘛” “我说了,但是我又昏了。” 李闯便叹口气,又摆摆手,“算了,不是你我的财。就算你说了,我也不敢进去。现在,重要的是买台鼓风机,把风送进去。” “那么多人上山了,买鼓风机还有用吗?” “那么多人?他们敢进深里去吗?洞外口的水晶,早被地质队挖完了。随便上多少人,没用的。” 沉默了会,两人商量买鼓风机。李闯分析了可能性。一方面自己钻洞用;另一方面,出租,一天十元,洞里有没有水晶,我们都赚钱。一个月就能把本拿回来。可是,三百多元哩,哪去找啊?村民们并不是很信任李闯,所以,没人愿凑这个钱。 “我们家拿不出钱,那十五元,我妈拿去买米买麦子了。” “没叫你出钱。你只管出力。以后有啥事,早早告诉我。” 说完这话,唐二嫂的洗澡屋封顶打钉,齐刷刷的弄好,就有工匠扯起嗓子喊李闯吃饭。下午五点钟,也该吃下午饭了。李闯就拉了二胖一块在门外屋檐下吃。一边端碗,一边对二胖怂恿,“张志强那么玩你,你该去叫他给你个说道。” “我本想找他的。可是,我说什么呀。你知道的,我嘴笨,一到紧要时刻,就吐不出条理。” “你叫他带你去见那女子呀?你问他生辰八字合不合呀,你又说,水晶都挖了,八字应该合吧?还有,你可以说人归一路,财归一方,见者有份,等等等等。”李闯就一五一十地教他。 二胖嚼着饭,嗯嗯地应着。 放下碗筷,二胖就直奔后山而去。 张志强也刚吃完饭,正把碗筷往灶屋里传。二胖推门进来,厚实的身体把门外的光线挡住一大半,堂屋顿时阴黑阴黑。张志强知道二胖会来的,只是不知道何时来。 “你来啦,身体完全好了吗?正在说找时间过去看你,你却来了。坐,先喝茶。” 二胖把肉肉的屁股,嘭地一声,放到一张陈旧的竹椅子上。竹椅“嘎”地一声,发出呻吟。二胖抓起桌上的茶盅,欲喝,却无意喝,张嘴要问,被张志强示意止住。 “来,里屋说话。” 二胖就跟着进到里屋。漆黑的视线,仅一匹亮瓦,一柱光,斜射在堆满草药的台桌上。二胖闭一下眼,睁开,屋里的陈设才清晰,就迈腿进了几步。张志强从台桌下拖出一个背篼,掀开一层薄布,抱起一个长方体的包来。 二胖不懂,这个胖乎乎的东西,是啥物件。 说石头,明显很轻;说木块,颜色像,但边角吊一长长的尾巴,绵软松柔。如果非要说像个啥,像枕头最贴切。但那根尾巴…… “你知道这是啥?” “啥……?” “便携式氧气袋。” “氧气袋……?” “我就是戴着这个,取到水晶的。你道为啥你会在洞里昏死吗?没氧气咧。” 二胖伸手摸摸,张志强就塞到他手里。说:“叔有愧,对不住你,这个送你。一袋大概能用三至五小时。” 二胖像抱个婴儿,横竖不是,那根尾巴不知向上或朝下。张志强就给讲原理,讲操作,又亲自将送气嘴(尾巴)塞到二胖嘴里,拧开阀门,让他体验。二胖一吸,心肺畅爽,明白了,有了这个,晕山不怕了,瘴气也不怕了。 “送你的。算是对你的补偿。但你记住,只能用三到五小时,所有的工作都必须在这个时间内完成。” 二胖没了语言,竟有些语塞。他本不善言词,更不知道如何是好,连“谢谢”都哽在喉咙,弹不出来。 张志强就推二胖出门,拿了个装化肥的编织带,将氧气袋塞进去。“拿好,嘴巴严实点。以后做什么事,多长个心眼。叔没害你,叔会帮你。” “那个对象的事……叔……” 张志强早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二胖出门一提,才觉得真该尽这个长辈的义务,连连应下:“叔给你找,保证给你介绍。” 二胖抱着氧气袋回家,放三楼藏好。就想,给不给李闯叔讲呢?讲了,嘴巴不严实;不讲,李闯叔对我恩重如山。犹豫不决,走到窗前。远山近树,开始被黑罩着,渐渐失了轮廓,各家各户便拉亮了电灯。电是乡上小水电的电。夏天,水涌电足,灯光就煞亮;冬天,水枯电少,灯就像六十老人打瞌睡,忽闪忽闪,一明一灭,昏昏暗暗,闹得眼睛生痛。 唐二嫂家的灯亮了。这是七月天,夏天的电,整个堂屋雪亮。从窗口望进去,李闯叔还坐在八仙桌边,手指沾水,在桌上写着啥。唐二嫂坐对边,捧一本大书在看。这场景,惹二胖眼睛不适,浑身倒不自在起来,心里便冒出股酸楚楚的醋味,就决定不把氧气袋的事说给李闯叔了。 这边,唐二嫂和李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小女子搂着布娃娃,哄哄睡觉,嘴里呜呜呜发出可爱的声响。 “下午你俩河边说啥来?” “还不是鼓风机的事,都不信任我,没人出钱。” “开始不是出了吗?” “开始是去绵阳找人咨询,没有什么结果,那些人就寒心了。” “你真想干啊?” “要不干啥呢?山沟里穷,哪年才是个头?” “那水晶,真能卖钱?” “好卖,东西越好,价格越高。” “还差好多钱?” “还差一半,” “一半是多少?” “把我手里的水晶卖了,凑上余下的,留几个吃饭,就差一百七八。” “我给你凑两百吧。” 李闯的手指在桌上停住了,他拿眼看王灵芝,但她并没抬头,眼睛还在书里。“这个叫入股子,”王灵芝说:“我算一股,你算一股,我不出力,多出点钱,有利对半分。” 但李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爬山干活,缺了牛高马大的二胖是不行的。“还有二胖,他主劳动。没他不行。” “也行呀,二胖出力,占三成;我出钱,占三成;你统管,正好四成。” “还是把那一成给小女子吧,这样,就平均了。” 王灵芝这下扬起了脸,晶亮亮的眼睛,溢满了水,摇摇头,说:“谢谢你想到小女子,但事情不是这么个算法。你拿四,才公平。” “那我这就去给二胖说说,明天就到云南卖水晶,回来顺道,就把鼓风机买回来。” 王灵芝起身,回里屋翻出个包,取了二十张十元的票子。 “你就这么信任我?” 王灵芝笑笑,说“我看人很准的,你不会骗我。” “不会,不会,骗谁也不敢骗你。” 李闯接了钱,揣好,起身离开。一看小女子,在哄布娃娃睡觉的同时,把自己也哄睡着了。伸手在小女子脸上挨一下,拉门走了。 这次李闯在外一天也没耽搁。事先与二胖约了时间,叫他到水晶镇接货。水晶卖得很好,喊价十五元一根,云南人就打来自来水,一大盆,一根一根把水晶放进去。看到结果,二话没说,付了一百伍拾元。然后说这样的东西多多益善。当下李闯就后悔,咋不喊十六元一根呢,否则,利就翻番了。好在,张志强那里还有。钱有得赚! 下了车。二胖备的大背篼,肃立恭候。二胖也没见过鼓风机啥样,好奇一晚上。等拖下车时,竟是一个两尺长的大铁圪塔,长方体,三十来斤,不重。恰好立着放进了背篼。李闯背一挎包,拎着一个同样大小的塑料桶,下来。 “先去买汽油。”李闯说。 “汽油……?” 两人一同去加油站。原来这是汽油机作动力的鼓风机。汽油机装上油,一根绳一拉,发动起火,汽油机的旋转带动鼓风机叶片,风就吹出来了。 鼓风机背到王灵芝家。二胖是第一次走进唐二嫂的家,竟有陌生感。背篼在背上,脚一进门,就感觉重了许多,出气也不顺畅了。好在有股分制合作,不然,那脚,无论如何,是迈不动的。 李闯拎着汽油桶,也是上气不接了下气。 机器就直接放在了堂屋。王灵芝去弄饭。两人坐下来歇气。二胖的眼睛就不够用,看完房顶看樑柱,看完樑柱看墙壁,都很新鲜。墙上贴的画,窗上糊的纸,都叫二胖有种想上去用手摸的冲动。清清的香气,从厨房一阵阵飘过来,辣辣的热劲一股股从后背往上冲,像要揭开天灵盖。二胖的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他极不自然地站起来,局促不安,说:“李闯叔,明日啥时候走,你来叫我,我回家收拾去。” “不吃饭啦?” “不吃了。家里有。” “怎么了?不好意思?放心,你灵芝姐和气着啦,不是母老虎。”李闯说:“心里莫杂念,鬼都不上身。都是乡里乡亲罢了,无须拘谨!” 二胖一下就听懂了李闯的话,复又坐下,感觉气息匀净了些。但女人身上那股体香,阵阵浓郁,从鼻翼边溜进,穿喉透肺,直入心脏,血就开始沸腾,难耐的烦燥充溢全身,连头发尖也冒火星子。 饭总算端上来了。是一碗上盖鸡蛋下埋腊肉的面条。咸淡适中,辣味麻味却劲道,辣油煎得极香,能看见发亮的红。直至吃干净碗,香辣仍留在舌尖上。 是夜,二胖回到家。立马就诉说唐二嫂,呵不,王灵芝的面条,香气扑鼻,麻辣劲道。二胖妈白儿子一眼,粗声粗气地:“那腥,你也粘得上?枕头垫高点,做梦去吧。” 二胖就冲妈妈吼:“人家是正经人,别乱嚼舌根。” 妈妈知道二胖不是那块料,也懒得搭理了他。 第二天,二胖背了鼓风机,李闯也弄了背篼,将汽油背上。其实,汽油五十斤,比鼓风机沉重,但他不放心,怕二胖一不留神惹来麻烦。少不得就有人问:“李闯,鼓风机买回了?” 李闯大着嗓子应道:“买回了,大功率,够吹几百米。想弄水晶的,快去雪宝顶,我租给你们用。” 完了不忘补充一句:“大家发财哈!” 兴致高昂,两天上了雪宝顶。 几天不来,紫柏杉有了些许变样。坡边多了个临时窝棚,有些陡险的地方,已用锄头挖上了小路,白白地,伸往各个洞口。正是中午时分,山坡上出奇地静,个个棚子里都没人影。大概都进洞挖水晶了。 两个人吭哧吭哧地把设备弄到油笼子岩边。就顺着岩石搭起窝棚来。此处设窝,好处极大。背风是第一要义,重要的作用还能抵挡山上飞来的碎石。 窝棚搭好,烧了水,煮了红苕。高原气候,红苕始终不熟,两人二熟二生地将就吃了。见人陆陆续续从洞里出来,迎上去,问挖到水晶了吗? “屁,”统一都这样回答,“五六天了,洞子挨个看了,都沒有。深洞不敢进,瘴气重,蜡烛火把刹那就灭了。” 二胖欢喜地说:“我们带了鼓风机来。” 众村民急忙跑来看鼓风机。看李闯拆开包装,运动处滴进菜油,加满汽油。拉了发动机绳。机器突突地哼叫起来,风机的出口就来了一股强烈气流。 哇,成功了!成功了! 二胖得意地与众人拿烟,分享快乐。当中有一人就问:“这风怎么送进去呀” 哟!李闯把卖风机老板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老板说了,风管自己买,要多少,买多少,不是什么重要零件,而且也重,就不配了。 二胖二话不说,领了钱,又用小树棍量了风机口,打了电筒,连夜下山。风机软管要到水晶镇买。爬坡上坎,星夜兼程,一股莫名的力量激励着他。软管口径十公分,一百五十米,一个人无法弄上山。他就雇了八个人,分成四截,把软管抬上了山。来回往返,四天三夜,他一口饱饭未吃,一个囫囵觉没睡。连二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神奇了。 这次,有人帮忙,二胖手空,就将张志强给他的“便携式氧气袋”悄悄地背上了山。 第二天,二胖迫不及待地要试验。村民们将一个极深的矿洞推荐给他们。两人走到火把灭了,然后退回十米,开始安鼓风机,待风机工作一阵,缓慢解开软管,逐步向里推进。这办法管用!二胖一点也不头晕,直至洞底,二胖呼气吸气很正常。 但一天的努力白费了。根本沒见水晶洞。 村民们垂头丧气起来,一些人就有了怨气,相互抱怨,相互指责。有不服输的,想押最后一宝,就与李闯打了商量,租风机一天,包油包铺管,十元一天。早以天亮为起,晚以天黑截止。 李闯同意。如果有人要租,租满一个月,本钱就收回来了,那就天佑我李闯了。但是,押赌的人也没得到好运。这次采水晶的冲动,注定是个冒险的游戏。试想,这些矿洞,乃专业工程队施工开凿,有点晶洞,他们顺着矿脉直追到底。哪有现成的水晶躺在洞里让你随便采?倘若你想进行开采,光专业知识不算,炸药雷管,凿子枪,及一系列的安全防护,这些东西,你有吗?开矿,岂是一般村民就能干的行当?! 赌输了的人开始准备下山了。剩下一两个想碰碰运气的,凑了钱,想找个洞子,作最后拼搏。 二胖和李闯在第三天,又钻了一个洞子,还是一无所获。他几次建议李闯叔到他第一次去的那个洞子再试试,但都遭到拒绝。提起那个洞子,李闯的气不打一处来。张志强,极为下作的小人行为,让他难以忍受。而且,他约的闻哥,七月初八就来。李闯想听听闻哥的建议。正是七月初六,李闯就叫二胖守着棚子设备,自己下山去水晶镇接闻哥了。 李闯一走,二胖就拖起风机软管进了最左边的矿洞。不一会,见到了张志强采挖的那个晶洞。水晶已经采完,留下秃秃的晶根,亮亮地闪着残败的灰光。那根腿杆粗的水晶,也不见了。二胖恼怒着,愤愤地往前走。这个洞太深,二胖出洞拖了第二根软管进去,接上,继续缓慢地前行。 天!行进不过五十米,二胖见到了晶洞!又一个晶洞! 这个晶洞更大,更宽,径深足足有一米多。头和手都能伸进去。二胖拿电筒照。水晶不多。一根小腿粗,一尺高,根下围一圈细的;另有四根,电筒般大小,亮净,透明。唯有不同处,这些水晶,不白,电筒光下,紫紫的闪烁,甚是美艳。 直觉告诉他:这东西,肯定比白水晶值钱。他立马动手采下,但那个小腿粗的,还没等上手,就连同岩石滚落下了。水晶乖巧地立在一个小小的岩石板上,若敲下岩石,那些小水晶就敲碎了。二胖不忍,将就岩石和水晶,一同拿出了晶洞。待坐地上,喘匀气息,便寻思,此时此刻把水晶带出洞,那些人该是会看到的。不如,晚上来拿吧。于是只身空手出洞,装一脸苦相地对着在洞外等候结果的村民。候在洞外还想明天再搏一把的村民们,见二胖空手出来,彻底失望了。 晚上,二胖见对面窝棚的人熟睡了。轻脚轻手地,拿了电筒,提上氧气袋,到洞里去,把那五根紫紫的水晶包好,拿出洞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水晶埋在几里外的一个鹰嘴崖下,作了记号。这地方,多远就能看到,不会迷失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7章 遭遇白钨矿 李闯七月初六下山,初七回虎牙,未进家门,匆匆来王灵芝处。丧气垂头,精神萎靡。自己到厨房找了个剩饼,倒碗水,在堂屋八仙桌上,慢慢嚼。天色已收黑,王灵芝正把鸡鸭往圈里赶,大了声音对李闯说: “厨柜里有煮好的腊肉,你自己切。” 李闯没动身,无神,眼睛和嘴巴不在一个频道。待灵芝踏进堂屋,李闯起立,没厘头甩出一句:“亏了,亏定了。” 灵芝看他,知道他说的啥,就问:“没挖到?” “进了一个洞,没有。有人租了一天,也没有。发财,真难!” 灵芝就笑了,脸色极淡泊。她边走到脸盆处洗手,边说:“那么些洞子还没走完哩,你就断定亏了。李闯大哥,你也太不自信了。” 李闯又坐下,点烟。听灵芝继续淡言淡语:“你该把所有的洞子都查遍,一遍没有查二遍,二遍没有查三遍,三遍四遍查过,说没有,才真没有了。” 李闯觉得灵芝言之有理,感觉自己太急着赚钱。或许是想尽早见利,好给灵芝交代吧。总之,也笑自己毛糙不稳,似乎不像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情绪言语倒像二十啷当的楞头青。 “我回家了。明天去接湖南的闻哥,他说要帮我来着。” “那就来我家吃饭呗。你又没人做,说不定锅里都成耗子窝了。” 李闯一笑,眉眼舒展开来:“行,我领他来吃。”然后,就出门回家,反手将门轻轻拉紧。高一脚低一脚回到家。开门,进屋里摸黑上了床。翻滚着,把一张床左右前后滚了遍,无法入睡。 最近的心情,乱糟糟像团乱麻,千丝万缕找不着头绪。看看天色尚早,硬把自己往睡里逼,寻思着数点豆子,应该入静。一颗两颗,直至到三百二十六颗,越发新鲜了。就想山上的事,一个洞一个洞地数,一根水晶一根水晶地数,终于数到钱了,十元,二十元,三十元……这样,竟迷迷糊糊闷了几个小时。起来,喝碗凉水,关门,趁天早凉爽,急急下山,到水晶镇接闻哥。 闻哥如约而来,带了一个同伴。今天他穿了件西服,衬衫有些陈旧,领带黑带灰,裤子黑色,两条棱线笔挺笔挺,皮鞋漆黑发亮,圆圆的头上,发丝粗黑而整齐。整个状态,两个字:气派。反而,跟在后面的同伴,形状如虎牙山上的采药人,一身没个顺眼的地方,好在背了一个大包,军绿色,遮挡了万千的丑状。 三人在下午饭的点上,赶到了王灵芝的家。一向自尊自傲的闻哥,在踏进王灵芝家的那一刻起,便自惭形秽起来。哪曾想,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竟有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坯子。那美色,不是浓妆艳抹的华丽,更非精雕细刻的雅典,而是天然素美,清新淡雅,一回眸,一启唇,散放出的,是一种令人怜爱叫人惜痛的金丝鸟神韵。 那饭菜的手艺,更是了得。一盘腊肉回锅,佐以青椒蒜苗,回味悠长,腊肉的浓郁与青椒的纯香混合,勾兑出辣且腻的油香。一盆腊蹄膀,炖了青甜的圆根箩卜,肉是肥而不腻的,箩卜倒有了几分烟熏的腊香。更有那“鹿儿久”的野菜,清爽可口,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了进去。据说这种野菜高山独有。仅生长在海拨四千米的水凼边,高处不长低处不生。有好事的农夫采了种,想移下山来育,十多年了,没成功,连嫩芽也不曾发过。 三人吃完饭出来,到李闯家过夜。闻哥一路上不停地赞叹。赞叹虎牙的山,巍峨翠绿,好有灵气;赞叹虎牙的空气,新鲜含有甜丝,沁人心脾;赞叹虎牙的人,赞叹虎牙的菜。完了,补充道:“虎牙水养人哩,竟有这般清纯甜美的女人。” 李闯笑笑,纠正道:“她可是在县城长大的。” “那也是虎牙的种呀!” 李闯便没了言语。 是夜无辞。三人天未亮便起,装了王灵芝准备的干粮。草草洗漱,便轻脚轻手出发了。 路上,闻哥便问李闯:“你说雪宝顶在抗战时期就探过矿?” 李闯道:“那是听老人们说的。那些人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连个头都没啥区别。只是眼睛,贼眯眯的,老不拿正眼瞧人。原来是日本鬼子。他们由一队国民党士兵护卫着。听说背了吃住行李的。具体哪年忘了,只知道他们五月上山九月下山,第二年又来了,第三年,过了十月,还没下山。眼看天寒地冻,雨雪封山,他们才下来。说是挖到了什么金,但又不是黄金。要找人驮下山,背出山去。” 李闯讲得专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定走稳,继续讲:“他们就找土匪头子王天霸,一人一个大洋,背到县城去。要王天霸多找些人,几十上百都可以。但王天霸血性来了,说中国的东西,想弄到日本去,想都别想。如果非要弄,那就问问我王天霸兜里的石子答不答应。王天霸的飞石十打九中,百步之内,弹无虚发。日本人回去后,再没敢来了。” 闻哥自言自语:“这王天霸还真是个人物。那肯定有什么资料留下吧。” “这个就不知道了。老人们说,王天霸在虎牙关设了卡,凡进出虎牙扛包举筐者,均要盘查,不允许将虎牙的一石一草带出去。后来,真惩戒了几个背‘萤珠石’的,其它人就不敢造次了。” “啥是萤珠石?” 李闯摇摇头,说不知道,老人们只是这么一说,谁知道是啥玩艺。 说着闲话,也不觉累,到了四千米的雪宝顶南坡,出气也还匀称。李闯是一直在服“红景天”胶囊。这两位朋友,啥药不吃,啥水不喝,一路爬坡上坎,走崖淌河,居然无晕山状,居然无疲倦感。李闯奇了,这两是神人吗? 你道闻哥二人乃奇人?非也!二人参加工作就在西藏地质队,什么苦什么累什么难什么灾都经历过了。改革开放后,二人留职停薪,干起了贩卖矿产品的生意。全国大大小小矿山,高的低的,山里的平原的,都爬过了,也都踏过了。所以,上雪宝顶,还不小菜一碟?! 住进棚里,一帮村民就围了上来。想看看这两个高人到底“高”在何处?一看,除了西装领带,并无什么不同。嘴多的就阴阴阳阳地发话了:“原来还是有鼻子有眼的两脚兽嘛,个头儿与我们差不多,能高到哪去?” 二胖就拿烟将众人驱着,应承着明天一起,再看两个洞子,一副笑脸,像随太阳转的葵花。但众人并无退意,几天来吃喝已尽,颗粒无收,希望无盼。总想要个究竟,好作决断。 闻哥并不理会村民们的无理,走南闯北经事多嘞,还少了你几个的阴阳怪气。便问二胖:“你们是怎么找的。” 二胖一一细说,连鼓风机接带子的细节,也完整描述。 “看见石英脉了吗?” 众人便惶惑,不知道“石英脉”为何物。 “你们应该先找到石英脉,顺着脉层,用钢钎,凿子,榔头,有时还要用炸药,一旦脉层放宽,或者尖灭,都有可能发现晶洞。有了晶洞,才能找到水晶。” 听到如此专业的表述,众人全然忘记刚才的失理,居然拥进棚来,拉了闻哥,要他去洞里教他们认识石英脉。 闻哥却摆了架子,推脱道:“走了两天山路,累了,明天吧。不过,话说在前头,教了你,找到水晶,一个晶洞,我分一根。权当劳务费。” 几个人就满口应了。回棚弄饭歇息,只待明日,掌握石英脉要领,再作一搏。睡到半夜,李闯和二胖被闻哥轻声叫醒,说是起来去看矿。 “深更半夜,看什么矿呀?” “就是要深更半夜,看得才准。” 闻哥和助手就在背包里翻出两个电筒。 “一个照亮,一个照矿。”闻哥说。 “有区别吗?”李闯问。 闻哥的助手在黑夜中就摁开了两只电筒。呵,果然有区别。一个亮白光,一个亮紫光。但这并不能解开半夜看矿的谜团。 本来闻哥打算到前面那个矿洞的。但没走五十米,两个人却蹲下了。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二胖听到闻哥兴奋的低语:“我的妈,发财了!”二胖赶紧挤头凑拢,财在哪儿?眼前的场景与白天并无二致,破碎的岩石与枯瘦的小草,只是,那紫光灯把岩石照得蓝幽蓝幽的,有悽惨色。 但当紫光灯被移到另外的岩石上石,那块岩石却不幽蓝了,仍呈暗淡的黑灰色。 “明白了吗?”闻哥问。 李闯说:“看明白了。但是不懂。” 闻哥紧紧衣领,感觉了寒意。 “这就是日本人说的钨金。” “白钨矿,化学名,钨化钙,物理性质耐极高温,是国防工业不可或缺的矿产原料。航天火箭都要用的。如今工业领域也大量用到,比如车床的刀件,还有高速轨道,等等。” 二胖听不明白,问:“这东西能卖钱么?” “能。紧俏着啦。” “比水晶金贵?” “比水晶贵重好多。” 闻哥和助手就顺着脚下漫开来照,果然,这一片地,就惨蓝惨蓝地瘆人,过了这地界,便没有了。又往前走,不一会,又见一处,一两米宽,又不见了。这样,找找停停,停停找找,找了有十来处,都一一作了记号。此时李闯发话了:“闻哥,你是来帮我的,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弄。” 闻哥不着急说矿卖钱,先讲开了做人的大道理。 “人生是暂短的过程。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占尽人间财富。我们的存在,只是暂时拥有,替社会保管,最终,财富会回归社会。所以,我们只取我们那一勺足矣。明白吗?” “有钱大家赚;有财大家发。” 闻哥欣慰没看错李闯,这人脑不笨,一点就醒。“我的计划是,让村民们都来采,我在水晶镇设点收。让村民们都挣点钱。” 李闯脑袋不笨。他明白,仅仅把采矿教给李闯二胖,一天能弄多少?若发动全乡的人来采,一天又能弄多少?这个帐,傻子都会算。反正销售渠道只有你闻哥。但李闯也明白,眼下此时,也只能这样。还不是长“反骨”的时候。 他们又回头照了几处,这“惨白”就越发的多。只是癞子头一样,东一团,西一簇,大小不一,密麻地布满山坡。 第二天大亮。隔壁窝棚的村民就来等闻哥了。 闻哥就带人进洞,灯光在岩壁上照。果然不久,就看到了一根长长的石英脉,蛇一样往前窜,顺着油浸白亮的脉向,一会松宽,一会收窄,弯扭地向黑尽头伸去。闻哥一边理着走,一边用榔头敲击洞壁,侧耳细听。突然,岩壁出现空响,且有嗡嗡回声。闻哥就叫人用凿子照空响处堑,不一会,一个一尺见方的水晶洞呈现出来。众人几乎同时欢呼起来。妈呀,这么简单,水晶原来就这么采到的。晶洞不大,水晶发育自然不是很好。只有手指大小,密密麻麻,粗细不等,参差不齐。水晶光亮如镜,透明如水。闻哥就吩咐他们如何采取,交代完,躬腰走出了矿洞。眼见活路,一点就通,一见就会。几个村民就要借李闯的风机,跃跃欲试。 闻哥在洞外等着大家,待人都出来完后。闻哥说:“还有一个更发财的机会,你们干吗?” “大家注意到今天这个坡面了吗?画了很多圈。圈里有很多黄色的颗粒,胡豆大,鸡蛋大,还有更大的,还有更小的。” 众村民莫名其妙,神态露出不解状。 “这些黄颗粒,是一种矿,叫白钨矿。大家动手把它挖出来,分拣开了。我出钱收,五角钱一斤。有一斤算一斤。全要。这个财,容易多了,比水晶来钱。” 众村民疑惑了,刚才水晶发财梦,又来白钨矿的发财梦!真是天上下雨钱了?虎牙人祖坟的弯脖子树发芽开花不成?内中明白人就笑了。你收?收什么收?拿什么收?外乡人给虎牙人开玩笑的。日笼(耍弄)山里人哩! 闻哥有点急了。语言中有了几许颤音。“哪个龟儿子骗你们。阳历下个月八号,我在水晶镇八一旅馆等你们,背下来,过秤,给现钱。” 众村民并没把这话当真!漫山遍野的黄石头,五角一斤?买去干啥?神经了罢。 显然,还是弄水晶稳当。毕竟,李闯拿出去卖了两回。现钱现货,真眼见真耳闻的。况且,李闯本乡人,知根知底。跑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但李闯信了,二胖信了。还有几个村民信了。李闯送两人下山,就回家拿了十字镐,铁铲,锄头,还有撮箕之类的农具。二胖在山上负责租赁风机。三四天了,只有两个人碰到了晶洞,可开洞后都大所失望,那些胳膊粗的,小腿粗的宝贝,好像存在于童话中。 于是,二胖就使了劲地挖,挖一堆,把废石选來扔了,留下黄灿灿的矿石,就装袋。二胖就蚂蚁搬家似的,一袋袋地往山下背。一袋重约五十斤,就是五根大水晶哩,为啥不干?记得自己独自上山那次,感觉这岩石黄得美艳,却真是个值钱的宝贝哩! 矿石全背到王灵芝家里,靠着澡堂房子,码了几大摞。 山上找水晶的村民,租了鼓风机,废寝忘食地找。每每怪哉,正在失望泄气之时,却偏偏能碰到个晶洞。洞里不痒不痛地出一两根,不大不小,有黄瓜大的,也有玉米大的,更多的,却在手指粗细。挣的钱恰恰抵消了风机的租金,吃住的花费。有的人就开始动摇,得不偿失。索性弃了水晶,也来挖白钨。既省力又省钱。仅一两天,一大堆黄矿就堆如小山。就有人不放心了,问李闯此人是否可靠,不会是骗子吧。且又思量,此人骗你啥了?他不来收矿,仅仅是几天劳力而已。他犯不着! 但李闯还是叫大家暂时停止挖矿。先把挖好的矿石背下山去。等这笔生意成了,再作打算。否则,一大堆石头,真没人要,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众人甚感在理,遂背矿下山,歇息着,静待下月八号的到来。 八号到了,五六个村民早早地背了矿,向水晶镇进发。 天色还早,地皮尚湿漉漉的,脚底全是滑滑的泥。山民习惯了赤脚,行走中,五指抓地牢实,不易摔跤。待到了镇上,找个水沟把脚洗了,再套上圆口布鞋。一行人就直奔“八一旅馆”而来。 时间己近中午。虎牙人上午饭已过。有的人便坐在旅馆门前,要杯开水,啃吞自带的干粮。没带粮的,便去街上买吃食。 从县城开来的车一天三班,上午一班,中午一班,下午一班。问了柜台服务员。姓闻的没来。 希望在下午那班车上了。 但一直等到天黑,末班车开来又开走。终不见湖南人闻哥的影子。一帮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说了许多的肮脏话,把劳累和怨气全喷向李闯。 李闯也觉得蹊跷,按说,闻哥不该失约啊。有利是他,没利是我们。他来买了东西,赚净钱哩。李闯隐忍受谑,陪了好几句不是。就吩咐二胖住进旅馆,继续等两天。若有了消息,马上回乡去报。他自己带上一公斤黄矿,连夜搭拖拉机,去了县城。 第二天,李闯又将矿石背上,坐车到绵阳,向川西北地质队的专家请教。首先要确认,这东西是不是矿,然后是不是钨矿,然后是不是紧俏,然后才是哪里买,哪去卖。 车到绵阳,顾不得吃喝歇息,立马就来到地质队大门,声称找郝工程师,登记完毕,便被放行进院。 郝喜良打开袋子,用手拈拈份量,像矿,但不能确定,就带他去了化验室。时间已到下班时刻,化验人员都脱了白卦换衣、洗手扫除,准备下班。主任就拿出紫光灯将矿样照了,蓝白发亮,便初步判断有钨元素。具体的指标,等明天上班安排人化验。李闯便交了化验费,出门找住处。 郝喜良的家在江苏,平时也过单身日子,无人照料,也无人管束,遂陪了李闯在地质队附近,找了个三元一晚的旅社,登记住下。 郝喜良就带他到小酒馆吃饭。要了回锅肉,木耳肉片,蕃茄炒鸡蛋,花生米。既可下酒,又能送饭。郝喜良不让李闯掏钱,只叫他把事情原委讲一遍。 李闯边吃边讲,没掺入个人的推敲和情绪。但湖南人的失约,确实是不地道的。或者,你写封信来,说明原因。而且,乡政府有电话,带个话过来,也能说明。让我们赶早走路,几十里山路,不累人嗦。 郝喜良就说,如果明天检测确定,我给你介绍个矿老板,江西的,要买。 李闯就感动得出了眼泪,酒也多喝了几杯,昏沉沉回旅社睡了。直到第二天下午,迷迷糊糊醒来,记得自己是办大事来的,喝几口水,直奔地质队来。 郝喜良早在办公室等他,旁边坐了个精瘦精瘦的高个子。 郝喜良手里的报告单说明,李闯送来的矿,不仅仅是钨矿,而且是含钨量极高的钨矿。 就这样,李闯就和江西矿老板郑洪认识了。 郑洪问:“你们挖了多少了?” “每家人总有上千斤的矿。都有二三十袋哩。一袋五十斤上下。” 江西矿老板率直性急。说走就走,先买馒头鸡蛋,再去火车货站租了个东风大货车,拉二十五吨。星夜兼程。第二天下午就到了水晶镇。二胖还在旅馆等湖南人哩。李闯就催他敢紧回去背矿。找马帮驮,明天一早弄下来。还有那些村民,一便通知了。 第二天一大早,水晶镇上人喊马嘶,拥挤热闹,胜过赶场天的喧嚣,甚过庙会狮子龙灯的鼓躁。李闯借了供销社的地秤,一袋一袋地过,不够五十斤的,添够五十,多了的,舀出来。从早上一直弄到天黑。货都装上了汽车。每人排队,挨个领钱。 郑洪老板有个大皮箱。皮箱里,全是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8章 二胖的桃花运 手上握着票子的感觉真好。它不仅让你感到可以买这买那,更重要的,它让你自信,有了不惧不恐的英武;有了周遭一切都在脚下的高大。心里美滋滋地,傲傲地说:咋的,老子有的是钱! 这当口,虎牙乡以李闯为首的几位山民,就感觉了手里握着大把票子的畅快。每个人都把领到的钱,数了又数,把票子对着灯光照了又照,确定里面有伟人头像了,才一张一张裹紧,捆绑在裤腰上,摁摁,踏实了,匆匆往家。 李闯当下就将两百五十元给了二胖。他俩一共三十袋,加上灵芝的一份,每人正好是十袋的钱。 別小瞧了这笔钱。在那个年代,在那个虎牙乡,山民们一年能数上一百的票子,竟是风调雨顺,烧高香了。 你道二胖拿钱后,最想干的一件事是啥?尚无可知,但见其飞快的脚步和兴奋得发红的眼睛,便知,事情极大极重要。他跑在每个人的前头,连后面戏谑的玩笑也懒得理会。 跑回虎牙,天还刚收黑,但跑到张志强的家,已快半夜了。张志强睡得晚,一切都收拾停当,正准备坐下,喝几口茶,看看夜的星,就睡。二胖心急火燎地赶到了。 “三叔,”二胖喘息未定,腿脚还运动着,问话却来了,“你那侄女的照片呢?” “你要它干啥?” “我要去找她。” “叔不是应了你吗?以后给你找,找好的。” 结果,二胖竞直进堂屋,在供奉“天地君亲师”的香炉边,将那张漂亮女孩的照片拿到了手。 上次来张志强家,抱氧气袋出堂屋,二胖无意间看见了照片,只是当时巳弃了心思,并不在意,今日来,照片尚存,好不惊喜。 “她是水晶镇的?街上还是乡下?” 张志强却犯了难。说是假的吧,似乎有失长辈面子;说是真的吧,哪去给他拿这个人?当时,只道是姑娘条件太好,让二胖惭愧而退却罢了,没料,这二胖,哪股风发了?倒要去找那位姑娘了。 张志强语言吞吐,声音在喉咙里响。 二胖收了照片,愉快兴奋,沒看出张志强的异样,神秘地告诉张志强,“三叔,我有钱了,而且,将来会更有钱的。我要去见见那姑娘。” “但是……” 二胖抬脚往家,边走边说:“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自己去找。只要在水晶镇,我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这次上楼歇息,二胖破天荒没到窗户口朝唐二嫂的后院发呆。直接脱衣褪鞋,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下楼来吃上午饭。母亲和弟弟正在喝稀饭,啃玉米饼。二胖将五十元交给母亲,遂匆匆吃饭,匆匆出门,仍是一路小跑。山区土路,原本就立不住人,二胖这一跑跳,更像是只岩羊,忽高忽底,忽左忽右,在树林中窜跳。 到得水晶镇,第一去处是茶园,那里人多热情,随便拈一话题,不论识与不识,总能推心置腹,聊上几个时辰。 先要了茶,坐下。才觉得要是点支烟燃在手上,极气派的。可二胖家穷,哪敢奢望有烟抽呵。就越发感觉自己该弄件像样的衣服穿,不似这土布衫,土布裤,圆口鞋了。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雪宝顶那一坡的黄矿,就是他敢来面对这位漂亮姑娘的自信和勇气。 他还是去买了一包纸烟。烟是和气草,更是介绍信,认得的,认不得的,递上一支烟,生疏顿消,距离就近近的如同家人。 他的桌边就坐了一位中年人。咳着浓痰,出着粗气,茶水还烫,就迫不及待地呼呼上嘴,眼鼻夸张地挤弄着。 二胖递上一支烟,又给对方点燃,然后掏出照片,问此姑娘认识否。 大叔接过照片,瞧一眼,便认出来了,“这女子是杨家沟的,好像在三队,她爸常来镇上卖菜。这女娃能干,种得一手好菜。猪粪下肥,自个留种,不打农药,不施化肥。他们的菜,价钱还贵,卖得还好。我都常买他们的菜,味道果然与打了农药,施过化肥的菜有别。” 二胖几次欲起身走人,但这大叔呱呱没完,基于礼貌,二胖耐心地听他说完。 杨家沟离水晶镇只十多里土路,地势稍显平缓,大山远远地兀立着,虎牙河流到这里,便进入涪江的上游。天空和绿树,都亲切地朝二胖笑哩。 来到一片茂盛的菜地。冬瓜南瓜,胖圆地静卧;苦瓜黄瓜,像调皮的猴仔,在架上嬉戏;茄子西红柿,长的肥厚,圆得饱满。这菜,仿佛有灵性哩,在夏日的光下,闪着悠悠的顽皮。 二胖断定这就是杨家沟了,同时,也肯定,这便是那女孩的菜地。 远远地,在一块萝卜地中央,绿荫丛中,蹲着一个女孩,背影瘦条,花格衫透露着鲜活。二胖慢慢近前,手掌合成喇叭状,大声问: “请问,这是杨家沟三组吗?” 姑娘站了起来,两手拿着刚拔的萝卜,扬胳膊揩额上的汗,也大声回应:“是呀?你找谁?” “我找种菜的那个主人。” 姑娘以为来了大客户,忙放下萝卜,两脚选着空白地,走到地边,说:“杨家沟只有我种菜卖,你找的就是我。” 二胖就将照片掏出来,递过去。 姑娘接过照片,没看。睁眼睛朝二胖看,上上下下,激光扫描般,巡迴了三四遍。问: “这照片,是你自己拣的?还是别人给你的?” “我三叔给我的。他跟你家是亲戚。我是虎牙乡的。” “亲戚?你是虎牙的?我们家在虎牙可没亲戚。” “……,” 姑娘拍拍花格衬衫的土,又上田埂跺跺脚,说:“走吧,回屋说去。” 二胖懵懵懂懂,不知所以。本准备了追求姑娘的许多言词,竟蹦不出来了。好像姑娘知道他是来找对象的,什么都懂。 这下,轮到二胖尴尬了,不知所措,跟在姑娘后面,迷茫走着,连姑娘身上的牛仔裤以及由牛仔裤勾勒的圆润臀部,都忘记了欣赏。 走进一遍竹林,才见一处低矮的瓦房,呈“口”字形,角边一处牛圈,顺了牛栏边的青石板路,慢步进到院里。院子小巧紧凑,三张晒席,晾了许多萝卜切成的小条。微风习习,翠竹们在风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二胖站着,听从吩咐安排。他已经没有自己的语言和思维了。 姑娘搬了桌子和条凳出来,又泡了一大盅茶,示意二胖坐下。 二胖就坐下。 姑娘又把水盅往他面前推一推。 二胖就捧盅而喝,全然不顾了热烫。 姑娘就说话了:“我叫杨柳,你知道吗?” 二胖摆头,眼光在姑娘脸上,神却散乱在空中。姑娘热红的脸颊,细嫩而精巧,鼻尖细细的汗珠,像早晨的露珠儿,禁不住想用指尖去触碰。 “杨柳是我后来改的。开始叫荷花,我嫌太招摇,就改了。” 二胖继续喝水,竭力控制着水响,但是,还是发出了声音,因为太烫。 杨柳笑笑,说:“等一会就凉了。” 二胖放下茶盅,不自在地笑笑。 杨柳继续说:“你认真看了这照片吗?” 二胖马上接话:“看了,看得仔仔细细,你身上,哪个地方都漂亮。还有裙子……鞋……我喜欢。” “我说照片背面,你看了吗?” 妈呀,看照片还要看背面,这可是头一回听说,难道背面还有一张。没有啊,白白的,啥也没有。 “照片背面有两排小字,圆珠笔写的,又用钢笔描了一道。”杨柳将照片翻过来,果然,一排小字长长地挤在一起,像暴雨前蚂蚁搬家,黑黑一长溜。 二胖问自己,怎么不细心一点啊。这多让人难堪呀。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来追求她吗?人家的照片,你却没瞧仔细。 好像杨柳并不在乎。说:“来,我唸给你听。” 二胖只读过乡里的小学,而且没毕业。要叫他来认这两行字,恐比登天难。 “本人杨柳,年方二十,住平武水晶杨家沟。因恋爱受挫,亟待慰藉。现广泛撒网,大海捞针。拾到本照片的未婚男士,若是对眼,不问年龄,不嫌美丑,无论贫穷贵贱,我跟你结婚生子,白头携老。五年有效。” 杨柳唸完,眼盯二胖。 二胖听得照片上写有杨家沟,就后悔今早在水晶镇茶园的多此一举。又听得有“跟你结婚生子”的字样,便问:“那你就是跟我……了?” 杨柳说:“我信命。照片共洗印了五张,发出去三年了,一直没音讯。上周,收到cd一位男士的信,介绍了他的情况,说等几天抽空过来见一面。正等着,你却出现了。” “那你不能这样!我先到的。”二胖嘴皮一下顺溜了,说话斩钉截铁。 杨柳问:“我们对眼吗?” “对眼。我看上你嘞,我觉得你生来就是我的媳妇。我二十五,你二十三,”二胖没文化,帐却会算,“虽然我们在虎牙,但告诉你,我们有生活兴旺的柴火,我们的日子不会比城里人差!” 不等杨柳发问,二胖就竹筒倒豆子,将雪宝顶挖钨矿,前几天又卖成了钱,哗哗说出,讲得杨柳眼睛都睁大了许多。 “你还不信?”二胖就从兜里摸出叠得整整齐齐的二百元钱,“我还给我妈了五十,心想,这钱存起娶媳妇。”从这时起,二胖才找回了感觉,“满山遍野都是黄澄澄的矿石,只要有劳力,一年挣个上千元,不成问题。” 接下来,所有的时段,都是二胖在说话,讲了妈妈,讲了弟弟,还讲了倒插门的哥哥。讲得最多的,是对今后日子的畅想。收音机、电视机、缝纫机,拖拉机,好多好多。最重要的到北京去耍一趟,在天安门前照张像。 然后,二胖要将二百元钱交给杨柳保管。杨柳没有同意。讨论一阵后,最终决定,把钱存到信用社去,有利息还不怕丢。两人便起身去水晶镇,一路上,居然没了陌生,仿佛认识了十年八年了,二胖的一句笑话,惹得杨柳掩嘴偷笑。 钱存好了。是用的杨柳的名字,二胖管着存折。就去饭馆吃饭,还喝了点烧酒,杨柳付的钱。 二胖想到菜市去见见杨柳的妈爸。杨柳认为还不是时候,就送二胖回家。走到镇路口,两人分手,倒有了几分依依。 二胖仍然跑跳着回的虎牙。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奔后山张志强家而去。他要去感谢他,三叔做了件大好事,永生都感恩不完的大好事。 “什么?你们见着了?”张志强正在翻晒草药,扒药的手就停在了簸箕上。 二胖把剩下的烟,都递给张志强,说话甜蜜而自豪。“见着了。还同意了。” “不可能吧……?”张志强实在找不出这个逻辑在哪。 “咳,你还不信?”二胖掏出照片,反转来,说:“背后这排字,你见了吗?” “哪有排字?” 张志强仔仔细细把照片后面的两排字读了几遍。心中的的感觉,像嚼了一块黄连皮,又被甘草味混和了。苦不下去,甜不上来。这照片在他草药桌的抽屉里,足足放了三年,竟然没想起翻过来看一看。他接受了二胖的感谢,要留二胖吃下午饭,顺便了解一下山上打黄矿的事。 二胖也不推辞,坐等三嫂做饭。前前后后把山上打黃矿,如何如何找,如何如何挖,又如何如卖,还将湖南人爽约,江西人却来了的事,都讲了个一清二楚。 张志强就寻思着也上山去弄。但他天生心细,追求保险,怕有闪失。便问:“你们不是卖五角一斤吗?我打到矿后,三角五卖你们,咋样?” “这个要回去问李闯叔,我没这个钱。”二胖拿不定这个主意,但感觉这样做,定会赚钱。两人相约明天上山。吃罢饭,各自开始准备。 二胖回到家,到处看不到妈妈,问弟弟二楞子,他也半天抖不出个字。习惯性地上楼,习惯性地去窗口眺望,咋感觉好卑鄙,好无聊。二胖就拿一块长布,把窗户遮了。阁楼顿时暗了许多。他决定抽时间找几块板子封了这窗,在背面那堵墙重开个大点的。就听母亲进屋的脚步,兴高彩烈地下来。 “妈,我有媳妇了。” 母亲被这冷不丁的话诧异了,“你说啥?” 二胖就讲了一遍今天的奇遇,讲了杨柳,讲了杨柳那一遍菜地。母亲听完,摇一摇头,说:“还没吃饭吧?”她既不兴奋也不悲凉,世事已让她的思想情绪淡泊,不敢有更高奢望,“你李闯叔已上山去了,叫你回来,赶紧上去。” 二胖见母亲并无半点高兴,心绪多少有点失落,悻悻地上楼准备上山的用具。 张志强这次坚决不让自己的女人一同上山。有些神奇的事,是不得不信的,矿洞不能进女人,尤其是女人在带“红”的那几天。虽然那次两人赚了钱,但吴半仙的话,有时是要反着听的。且夫妻天天在一起,有了淡淡的无趣,分开几天再回家,倒有几分甜蜜了。 一路无话,他和二胖登上雪宝顶。眼前却呈现人头攒动热火潮天的场景。这哪有高原山坡的荒芜凄凉,更像大城市建楼造房的喧嚣工地。 原来,江西人来买钨矿的消息一出,乡里便涌上雪宝顶一大群人。有瞧热闹的,有真刀真枪干的,还有,中间派,看看形势再说的。真卖钱了,再动手不迟。更有可怜者,心脏不好,肺叶欠佳,一上来就“晕山”,头重脚轻,站立不稳,身子像在空气中沉浮。有个严重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村民帮忙抬下山,听说,现在还在乡卫生所抢救哩。 李闯急火火迎过来,劈头一句,“你他妈死哪去了。窝子让人占了,挖个毬呀。” “哪个那么大胆?!”二胖眼睛鼓成汤元。 “二队的,老子在那讲了两天了,人家就是不让。” 二胖提了铁铲,大步流星,奔到他们开先挖矿的地方。二队的五个人已经挖出了一米多深的大坑,黄灿灿的矿石,从坑底,装进口袋,甩上坑口,边上高高摞起了一个土包。几个人说笑着床第俚趣,一边哈哈,一边卖力地挥锄甩臂。 “这个坑口是我们的,你们知道吗?” “你们的,你喊它,它要应你。我们就承认是你的。” 二胖还在作最后的努力。“你们来时,不是已经有个大坑了?那就是我们挖的。” “你挖得,难道我们就挖不得?雪宝顶是你家的呀?” 二胖于是发出禁令:“请你们快点离开,自己去开窝子,不然,老子不客气。” “哼,挖矿卖钱。谁跟谁客气。”坑口上站的这个人也发话了。瘦瘦一张脸,左眼角斜吊着,一副凶顽像:“谁怕谁了?” 二胖抡起铁铲,照准那人的脑袋,狠命一劈。那人嗯地一声,栽下坑去。顿时,口鼻来血,瘫成一堆死肉。坑里的四人,经这一幕,木鸡般呆了。有个人试图上坑,二胖再劈一铲,落在肩背,那人哎唷一声,蹲下不起。内中一人最先清醒,立马发话:“我们走,我们走,让你们,让你们。” 二胖怒目圆睁,一副拼死状:“那就给老子滚!” 坑下的人满口应道:“好好,我们滚,我们滚,我们滚。” 顺了坑壁,一个人爬了上来,又翻身趴下,去拉坑下的人。第二个挨铲的已经站起,被人托举着,出了坑。从坑口打下去那个斜吊眼,已经有些许恢复,但这劈铲,着实不轻。他试着动了动脚,还行,便被搀扶起,上拉下推,拖上坑来。 五个人都出了坑。又有一人,似乎还没完全服输,他佯装收拾工具,扬起锄把,朝二胖扑来。二胖侧身躲过,反手一劈,正打在大腿上。那人“嗷”地一声,失去了拼打的能力。 五人三伤,两轻一重。这几个人便彻底服输。他们拾了工具,一个帮一个,回了工棚。棚子搭得不远,就在油笼子岩边。待伤者躺下,两个未受伤的,想过来把矿背走。 二胖再举铁铲,怒目圆睁,吼道:“你敢背一包试试?” 那两人便不敢坚持,踅回头,走了。 李闯于是收拾坑口,又挖一个简易梯步。这样,下坑上坑简便,背矿上坑轻松。正干着,那边就有人送来了五十元钱,说是这几天租借鼓风机的钱。当时手紧,一时腾不出钱,所以才迟了几天。其实,那帮人也仗着人多势众,意欲赖帐。但见二胖的凶煞像,一个个便丧失了吞钱的胆。几个人一合计,赶紧把送钱过来。 “我记得是四十元,咋给五十呢?” 送钱的人就万般笑脸,说:“是五十,是五十,本是四十,还有这几天拖欠的利息,一并在里头了。” 李闯收了钱,回头来看二胖。 二胖早扔了铁铲,瘫坐在地上。 整个山坡,仍响彻着挖矿的热闹声响。方圆不到一公里的地界,竟布了二三十个人堆。蓝色的苍穹下,是一群辛劳的追梦人。窝棚星星点点,胡乱地搭建在坡地上,棚顶的遮布,各类材质,各种颜色,斑驳陆离,给蛮荒的紫柏杉凭添了几分怪异。 从此,雪宝顶南坡下,这不到五平方公里的地方一一紫柏杉,就开启了它传奇的故事。以至到了二十一世纪,这故事,仍在延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9章 都是白钨矿惹的祸 张志强见二胖打人,横劈竖砍,叱咤风云,威风凛凛,很长志气,寻思着伸一嘴,算是入一股,粘上二胖的煞气,也好在这混沌的世道,有尊严地行走。但转头又想,树大招风啊,反正,跟二胖有介绍对象和赠送氧气袋的关系,是有丝有线连着的,不怕他不认帐。还是隐藏点好。低调自保,乃做人之上策。这么思忖着,就悄悄地寻一块平地,栽桩搭篷去了。眼见二胖那边风波平息,就煮了腊肉,烤了玉米饼,大呼小叫地端过来,三人围桌,吃起来。 半个山坡,窝棚星罗棋布。个个棚前,袅袅炊烟,好一派山情野趣。只是,升腾的烟雾中,同样也升腾着人性的悲喜。 天亮后,张志强并没找矿点起窝子。反而,拿了氧气袋,夹了火把,悄悄地又钻进了上次取水晶的矿洞。他认为,黄矿还多,随时可挖。而水晶,不是你想挖就能挖到的。 仍然那么阴湿,仍然漆黑一团,头顶的水,聚成一滴,就往下落,嘀哒嘀哒,像发出声声问候:来啦来啦? 火把啪啪叭叭出声了,这是缺氧的预兆。张志强灭了火,打开氧气袋,含着氧气管,继续走。上次没走到洞底,他不甘心,总感觉还有什么东西在等他。果然,快近洞底时,看到了一个晶洞。 哟,好大的洞子。张志强兴奋,嘴唇哆嗦,慢慢走近。脑袋能伸进,不,确切地说,半个身子都能爬进去。灯光靠拢,张志强心就凉了半截,水晶被人取走了,留下亮亮的岩底,而且,好像这里水晶有颜色,不是那种水白,有紫紫的感觉。张志强仔细地搜寻着,终于在一个边上,找到一簇手指粗的几根水晶。 水晶们挤在一起,五六根,有直立,有斜靠,个个透澈,闪着深紫色的光。张志强取了凿子、榔头,索性将岩石一并打下,也就巴掌大小。这样,水晶一根根就立在岩上,有了生长的底。托在手上,美美的不忍释手。 拿出洞外,阳光下的紫色水晶,更为艳丽。那紫,淡雅,纯净,透着神秘,亮亮的晶面在阳光下,光芒毕射,杀眼得很。 张志强找到正在装矿的李闯。他在坑上,二胖在坑下。 李闯见过紫水晶,云南人给他看的。大都紫浓,肉眼不见透明,用了灯光,便显出华贵。云南人说,这是巴西产的紫晶。你那里要是出这个色的水晶,我们全要,价钱好说。李闯暗喜,当下就要求张志强出让。 二胖在洞下仰头。心想,那水晶不是被我取完了么?他咋弄到的。寻思着跳上矿坑,听两人讨价还价。 张志强想卖二十元。 李闯给十元。理由是他也要赚三元五元的。而且,这东西,很挑买主,一时半会不好卖。 二胖就发话了:“叔,卖吧,谁都不能把钱赚完。” 张志强就势下坡,说:“好,看二胖的面子,今天卖了你。话可说透,这是朋友价呵。” 李闯愉快地掏了钱,找件陈旧的棉质短袖衫,小心翼翼地包好。塞到窝棚的床下。 二胖踮脚望望鹰嘴崖方向,心中惦念着自己还有一笔可观的财富:四根电筒粗的紫水晶和一个大腿粗的有岩石的紫水晶,埋在崖下。计划着抽时间悄悄弄回家去。 时候已是中午,太阳光毒辣烧人。皮肤像放在火碳上煎烤。光秃秃的一片坡,无遮无拦;地上的蒸烟,直直上熏。一些人就回棚休息,待阳光西下再干。午间的闲暇,一些人就往李闯的窝棚来聚。说说闲话,聊聊矿石。毕竞,上次没卖钱的村民,心里是没底的。 李闯就给他们打气。说:“没事,是东西,总能值钱。开始,湖南人买,眼见没指望了,江西老板又出来了。” “万一,我们弄回去,真没人要呢?” “没人要?没人要你卖给我。”李闯豪气地拍胸部。 虽说的玩笑,众人心里还是踏实了些。尤其上次胆子大,弄了矿又卖了钱的村民,此时就显出几分成熟。 “只要是矿,就是有用的,随便咋个,都值几个钱;不像破石烂砖,分钱不值。” 就有人插话进来:“破石烂砖还可以用来铺路哩,天下哪有没用的东西?” 议论声就嘈杂地嗡嗡。谁也不听谁说,谁也不听谁讲。各自慷慨激昂,引经据典,发表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的言论。 于是,村民们就继续回去,一锹一锹地挖,一铲一铲地撮,一盆一盆地选,一袋一袋地装。 转眼九月已过,山上就起了雪风,嗖嗖地刺骨,再没了夏日的和熙。村民们背的背,扛的扛,将矿石弄下山去。马帮的生意便有了喧嚣和兴隆。此时就派生出一个新的行当一一“背足子”。有些人不愿承担打矿的风险,却想在这个打矿的热潮中分羹,遂当了“背足子”。只帮着别人背矿下山,背材料用具上山,起搬运的作用,挣足力钱。好处是虽然累,却能当天拿到现钱。 矿归了家。冬的瑞雪就飘飘洒洒地下来了。漫山遍野,房前屋后,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无所事事的村民们翘首盼着江西老板或者湖南老板。 总是没一点音讯。一封信没有,一个电报也没有。乡上有台电话机,好多人就去守着,一有响声,便问是不是江西打来的。有天,滴铃铃地响了,却是县上打来的,说是修路款拨下来了,要把虎牙乡和水晶镇的乡村公路修通,就在今冬明春。 消息四处乱窜,村民们高兴了几天,就归于平静。关心矿石的心情胜过了修路。心中焦盼着那一屋的矿石,能卖钱否?能卖脱否?至于路,修不修都在走人,无关紧要。 许多人早早地来到“兄弟茶园”,喊碗茶,涮下口,有烟的抽烟,没烟的发楞,已沒了更新鲜的话题。吴半仙刚过了六十,身体就常感不适,冬天就懶了床,没去茶园算命。如此,满满地一园人,竟没了生气。只偶尔的咳嗽和咂嘴喝茶声,还能判断出,这些人都是活的,而非雕塑。 马氏两兄弟,望着一园的垂头丧气,也是一股说不来的滋味。互相望望,无语。 有人打破了沉寂,说:“他李闯不是说,卖不脱就卖给他吗?” 茶园里生起吱吱呀呀的响,好多人扬了脖子,动了屁股。 “说过的,我在场。” 又一个声音,说:“也不说五角一斤卖,我们卖三角一斤,问他要不要。” “我卖二角五,” “对,找人去问问。” 又有人嚅嚅地说:“还有二胖……” “二胖咋个?怕他啥?法制社会,是讲理的地方。” 有人就自告奋勇,带头去找李闯,代表大家,落实落实。 “你知道李闯在哪么?” “知道。唐二嫂家。” 的确。每天一起床,洗把脸,嗽口嘴,李闯就往王灵芝家来。帮忙把火升起,把园扫了,火塘边搬凳子坐下,等着吃饭。小女子怕冷,家里已经暖暖不僵手了,还是不肯起床。大黑狗倦缩在窝里,直着眼睛看门外的雪。 这两个月,李闯也焦。本说去云南把那个漂亮的紫水晶卖了,想一个东西,挣不了几个钱,跑一趟不值当。几次去找张志强,问他卖余下的水晶,竟死口咬定不卖,留着个纪念。让李闯浑身不得劲。 事情就拖着。湖南的老板不来,江西的老板也不来,那个年代,消息不通,信息不畅,外面不知道虎牙,虎牙不通晓外面。一张报纸送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了,新闻成了旧闻。 偶尔,二胖也过来坐坐,没几句话,无趣无味,又走了。况且,二胖更多的时候,是去水晶镇杨家沟,帮杨柳干活。那次,无意间,就把鹰嘴崖埋有紫水晶的事,讲了。 “四根电筒般大小,晶亮晶亮,闪光。” “四根?” “还有一根,大腿粗,透亮。” “这个也能卖钱?” “卖钱。几根指头大的,李闯叔都给十元买哩。” 杨柳就说:“你那么笨呀?不会自己出去卖呀?” “我也想啊,自己卖肯定多卖钱的。可是,哪去找人买呢?” “不急,肯定有人买的。你慢慢向李闯叔打听。你要跟他好,把他真当叔,时间一长,他就会讲的。” “我想也是,我俩合伙,净给唐二嫂挣一份,我是半句无怨的。” 杨柳就说:“做人做事不能太计较,不然就没得朋友了。人家唐二嫂是出钱了的。” 有时,天晚了,二胖就在杨柳家住下。杨柳有个哥哥,已经成家,修了房子单过。杨柳就去哥哥家睡,留了自己的房间给二胖。睡在杨柳干净清爽的床上,一股淡淡的香就拥裹了二胖,每每二胖就睡得死猪样沉,天大亮了还不起。这让杨柳的父亲对二胖就有了看法。 二胖就对杨柳解释:“在家里,总是天一抹亮,我就起床的。田里地里,猪圈鸡窝,我不嫌累的。可是,一睡到你的床上,我就沉沉不醒。” 杨柳笑笑:“我信。” “要不,我下回买个闹钟过来。调好时间,叮叮叮一响,我就起。” 杨柳就抹了抹他的额头,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不用那么紧张。” 二胖回来,就来找李闯叔,问哪种闹钟好,抽空好去县城百货公司买。 “买闹钟干啥?” 二胖就讲了在杨柳家死睡不醒的事。 李闯笑了:“没关系,等你结了婚,你更睡不醒。” 李闯年轻时,是有过恋爱史的。只是,当年用欺骗的手法,赢得了姑娘的芳心,怎奈纸包不住火,被女家揭穿,将他扫地出门。从此,就死了成家的心。东游西荡,混迹社会,毫无正经。等他爹妈一走,他便成了光棍,一身轻地洒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只是,虎牙乡来了唐二嫂,李闯又收了心,想有个家了。念头刚起,但立马遭到王灵芝干净彻底的拒绝。李闯想,“这脾气像她爷爷。”遂作了罢,放下与她成夫妻的念想,下决心做长久朋友了,这关系便清清白白保持着。 正沉思着。外面响起敲门声。王灵芝拴了狗,把人引进来,是后山四大队的刘石头。 刘石头也不坐,高高大大地耸在堂屋当中,手指间夹着纸烟,说:“三叔,”由于历史的原故,乡村间村村通婚乃常事。所以,几房人都沾亲带故也乃常态。不经意间,左理右顺,你就有了三亲六戚。因此,刘石头叫李闯三叔,他并不感到奇怪。很可能爸爸的妹妹,或妈妈的姐姐的哪个子女,又和他家的哪一代哪一个成了亲家。所谓出门三步有亲戚,这环境,很和谐。 “三叔,”刘石头又叫了一声,李闯才把头抬起,“你不是说没人买矿,你买吗?” 李闯在伸手找烟。王灵芝把神龛边的一盒,递给了他。 “今天,大家说起这事,让我来问问,你是我叔,说话可要算话的。” 李闯点烟,手有些抖。 “你先回去,容我准备准备。我现在手头紧,说买就买,没那么简单吧?” “这……马上要过年了。好多家人因为挖矿,耽误了农时,地里蓬草一人多高,都指着卖矿钱过年哩。” “我可没叫你们丢了农事,上山去挖呀。” “但你说过,没人买,你是要收的。” 李闯夹烟的手,吊在半空,静止不动了。 “现在,好多人都愿三角、二角五一斤,卖给你,换几个钱,好过年。” “我……” 此时,王灵芝发话了:“收。告诉大家,二角五一斤,你三叔收,都拉到我这院里堆着。” 李闯和二胖同时张大了嘴巴,二胖腾地站起,忽又坐下。 “三叔,这可是你说的。” 王灵芝就推刘石头出门,边推边说:“去告诉他们,明天拉来。过秤就给钱。” 王灵芝关门回来。李闯劈头就问:“我哪去找这么些钱,你应得这么痛快。明天人家真给你拉来了,咋整?” 王灵芝就笑了,说:“我巴不得他们明天都给我拉来。” “十多家人。家家户户都是二、三十袋。一大笔钱哩,杀了我也拿不出的。” “没事,钱我来出。二胖管称秤,你主大事。” “我主什么大事?” “就是站在门前,或躺在椅上,喝茶抽烟,啥话不说。高兴了,对送矿的人说声谢谢,不高兴了,撇嘴抽烟,拿眼望天。这叫主大事。” 第二天,李闯二胖天不见亮就到了王灵芝家。黑狗还没睡醒,猛地被两个黑影惊了,弹出洞口,张嘴就咬。二胖眼快,推开李闯,才免于受伤。黑狗看清来人,摇一摇尾,回首钻进窝里。 第一个来送矿的,是张志强,实话讲,他有些不情愿。本来,他和二胖说好三角五的,经这么一闹腾,变成二角五,每斤白白损失一角。可大家信任他,推举他先来,探探路。因为稍有头脑的人都会算的,如果每家都来卖,几千块哩,李闯有那么些钱吗? 二胖帮张志强过完秤,整整十袋。他不想卖那么多,他只是试试。 但张志强领到了一百二十五元钱。 第二个人就马上推来了三十袋。不够五十斤一袋的,装够五十斤;超过五十斤的,舀出来。于是,三百七十五元,王灵芝数给他。 三队那几个被二胖打的,后来又新开了窝子,几个人挖了五十袋,全推了过来,二胖一一过秤,斤两不差。六百二十五,张张都是十元的新票子。 当天,王灵芝家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寒冷的悽风,竟识趣地偷偷躲一边去了。 一天下来,两三千元出去了。院里,高高堆码的,全是钨矿。 这下,该李闯发问了:“你哪来那么多钱?” 忙了一天,王灵芝神情疲惫,坐在竹椅上不想动。两顿饭都没吃好,女儿也跟着受苦,一个玉米红苕饼啃了一天。王灵芝抱着水盅,只顾咕咕地喝,寒峭的冬天里,脸上竟泛着夏日才有的红光。喝够水,才说话:“女儿她爸给我们留下的。她爸是挖砂金的老板,在县城很有名气。这个,你们是知道的。钱,不是问题。” 李闯当然知道。他把王灵芝的每个角落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唯独不知道的是,这个金老板与王灵芝之间,是怎样一种情形。有爱吗?好像不太可能;不爱吧,可灵芝又迟迟不肯接受新的感情。女人,真是世上最难懂的动物。 “那你明天还有钱吗?万一再来几十上百袋的,咋办?” 灵芝道:“这个我倒不耽心,百十来袋,没问题。我是怕这东西将来真不值钱,女儿将来的日子,可就麻烦了。这让我咋向她爸解释?李闯大叔,我对你可是万分信任啊。” 李闯忙接话:“没问题的。二胖作证,江西老板亲自坐车,过秤称矿,发钱,实实在在。要是欺骗,他傻啊,骗谁呢?” 二胖立定,肯定地点头:“灵芝姐,你也分了钱的呀。” “正是这样,所以我才敢拿钱来买啊。钱放在柜子里是死的,慢慢就减少了。只有把它变成值钱的东西,它才算活了,才算有了生命,它才能慢慢长,它才用不完。”王灵芝把水盅移开,想站起来,撑撑腰,又坐下了,语气就有些严肃,继续说:“总之,一切已经随缘了。现在,凡雪宝顶山上的事,我们三个人都捆在一起做。我出钱,你出谋,二胖出力。不管有多大利,三人三三平分。” “你还是拿四吧,小女子有一股哩。” 二胖也觉得这样才合理。忙附和道:“对,你女儿也该有,看今天,她跟着我们受熬哩。” 王灵芝便不言语,硬撑起来,说给大家弄点吃的。但二胖坚决要回,李闯也想早点休息,就提议到二胖家蹭一顿,不麻烦了。 晚上,灵芝家就出了盗贼,十袋黃矿,被偷了。李闯早晨过来的时候,王灵芝带他看了现场。盗贼是从院墙翻过来的。外面高,里面矮。墙外还有放梯子的痕迹。墙外踏过一片菜地,就是虎牙河。河堤是一条窄窄的土路。 “晚上小黑叫得不行。我也听到有响动,但我不敢出来。本来平时是将小黑放在院里随牠跑的。冬天天冷,有时便没解链子,没放出来。昨晚累了。更忘记了。” 李闯见那片菜地,满是脚印。 李闯思忖半响,提了个建议,说晚上让二胖来守夜,把院里那个洗澡房打扫了,铺上木板当床,再把狗放开。把这事张扬出去。二胖在洗澡房值守,终夜开灯睡觉,谅他盗贼也不敢了。 “干嘛要终夜开灯呀?关了灯不是一样。” “灯一直亮着,别人就知道二胖在这里。万一二胖有事出门,你仍开着灯,盗贼也是不敢来的。” 一会二胖来,跟他一说,点头应了。 但整个白天,却没有送矿的来了。莫趣莫趣混到下午,二胖就抱了铺盖和棉絮垫子,从虎牙街的西头,一直慢慢走到东头。逢人便笑笑,主动说从今起,在唐二嫂家守夜,看护矿石,因为昨晚有人偷了矿,整整十袋,胆子真大。“这要叫我二胖逮着,老子剐他一层皮不算解恨,”二胖咬了牙根说。 众人就呵呵地应着,没了言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0章 李闯的桃花运 二胖守了几晚,很觉无趣,就将后院的围墙上,栽了许多的玻璃渣。十几个玻璃瓶敲碎,全都插了上去。大黑狗是天一黑即松了链绳的,让其自由在院里活动,倘有了偷盗,黑狗自然会汪汪的。二胖就回去了。他的窗口能俯视到院里,以后睡觉警醒点,若听黑狗狂叫,即可提棍过来。 李闯也觉得此法可行,没再坚持守夜,知道二胖一空闲就要去水晶镇杨柳那里,把一个大小伙拴在这里,也不一定对。 转眼春节来了,买矿人仍是音讯全无。这个年,冷清清,毫无生趣。炮仗倒是买了不少,齐展展地摆了一河堤,企望来年好运。可嘭嘭嘭声响过后,反觉更加的空寂无聊。 正月里的一天,也是寡淡无味的一个上午。李闯就去“兄弟茶园”排遣寂寥,想多见几张脸面,多听几个人声。还没走近,茶园门前,围了一圈热闹的人群。喳喳喳,七嘴八舌。李闯快走几步,挤进去,甚觉稀奇。 但见一女人,收拾得还算干净,左手牵一小女孩,右手持一纸板,纸板上有字。李闯定睛,上面的字都还认得: 本人来自河南,家里遭灾,房屋田地都被大水冲走,无亲无友,无家可归,衣食无着。 望哪位好心人,大发慈悲,收留我母子。本人只求有口饱饭,有件暖衣。当牛做马,万死不悔。 李闯就打量起这个女子。看身条,还算丰满,眼眉清秀,皮肤尚黑,却细密光润。尤见那约莫五岁左右的女孩,惶惶一双大眼,甚是惹人爱怜。当下李闯便动了恻隐之心,把那女人的纸板收了,抱起女孩,对女人说:“跟我走吧。” 女人眼里,就涌出几滴泪来。 先是把母女俩领到灵芝家。弄水洗头洗澡,找了灵芝过旧的衣服换上;又给母女俩弄了吃的。原来这女人年龄也是和灵芝一般大的,模样上却老得许多。按模样排,灵芝就管她叫大姐了。女人说姓王,正好同宗同姓,两个女人便更加亲近。倒是李闯闲在一边,没了事干。 收拾停当,李闯就将母女二人带回了家。开锁,推门。堂屋的八仙桌,积了厚厚一层灰,条凳,竹椅胡乱堆放。左厢房有间大床,是父母曾经用的,就安排母女俩住下。李闯一直住的右厢房。 女人一进了家,放下包袱,就动手收拾起来。看那手脚,倒的确是庄户人家的女人。动作利索,归置条理,该洗的,该涮的,就弄了一堆在院门口。水是从山上接管子引过来的。女人就在水槽边洗起来。 李闯无事,便逗女孩玩。女孩倒机灵,很快两人便熟络了。问起孩子爸爸。女孩羞羞地答道:“死了。” 这事在乡上,并未引起多大议论。只是派出所的刘干事来了一趟,叫尽快回去把户口拿来,做个登记。乡里许多人,对李闯的善举,倒持肯定态度,老大不小的光棍了,尽往人家寡妇家跑,有失礼数的。这下好了,自己有了女人,也就该守清规,认真做男人了,也让唐二嫂的门前,少了许多的闲话。 但李闯还是隔天就来王灵芝家一趟。帮忙打扫院门,帮忙生火劈柴。俨然家里没女人一般。其间,又有好几个来卖矿的,仍然收了。眼见清明已过,该种该栽,须马上动手,再晚,今年就没收成了。而山外收矿的,始终不见动静,矿工们索性就把矿卖了,回几个钱算几个钱,死了这条心,一心一意做起了庄稼。 王灵芝倒洒脱,来者不拒,有多少,收多少,价格却压到了每斤二角。有人就有点愤愤,不想出卖。耐不住时间的厮磨,眼见夏至都来了,一年便去了一半,正是热火朝天干农事的季节,李闯那里冷得没了气出,有的坐不住了,唏哩哗啦,把白钨矿统统拉来,卖与灵芝。手拿到钱,心里才安安地踏实。 “兄弟茶园”里,便有了谈资。个个嘴上都挂了抿笑。 “我看,外面再不来买矿,那个李闯该怕锅儿吊起,没得煮了。” “那矿石,谁知道有用没用。也许,人家江西人拉回去,就是堆烂石头嘛!卖不掉,亏死了,人家便也不来了。” 许多人就赞成这样的分析。一致同意,这所谓的黄矿,根本就是不值当的石头块块,铺路垫猪圈还行,卖那么贵的价,可笑。 议论传来,李闯也收得没了底气,把价格又压了五分下去,结果,又引来几家人把矿拉来卖了。王灵芝则镇定自若的付钱。二胖一边码矿,一边也犯嘀咕:这玩艺要真是一堆烂石头。这将来咋办?灵芝姐这么些钱,怕是扔进水里没得响声啦。闷闷地,他不说话。抽空去山上把鹰嘴崖下埋的紫水晶挖出来,送到杨柳家。 杨柳的爸爸已在床上躺好几天了,他总感觉胸闷气短下腹痛。二胖要弄他到县城去看。老头死也不去,有几次,还骂了人。 二胖问杨柳咋回事?杨柳叹口气:“他怕花钱。” “你家天天卖菜,净钱哩,几个看病的钱,还愁没有?” “哪啊,你有所不知,前几年挣了点钱,可都拿去给我哥盖房子娶媳妇了。现在还欠了一些帐没还哩。” 二胖明白了,他说:“把水晶拿去卖了。” 杨柳说:“你知道哪卖去?而且,谁买?” 二胖就说了自己的想法。水晶镇在cd经绵阳去九寨沟旅游的必经之路上,有旅游大巴车,常就停在水晶镇汽车站休息。游客就下车小解,透气,活动筋骨,顺便买点水晶镇的土特产,木耳,蘑菇,茶叶……啥都要买。那天,一个老婆婆自己纳的鞋垫,还被一个外国女人买走了哩。九寨沟是旅游胜地,很多外国人都要去的。 “我就到车站去卖,那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或许,就能遇到要买这个的人。” 杨柳有些心慰,眼见这个人牛高马大,肌肉发达的壮男人,原以为只会使蛮力,未曾料,却也有心机呀。杨柳就给他挑了一根细点的,让他去试试。二胖拿了紫水晶,直奔水晶镇汽车站而来。当他拿出水晶,举在手上时,那些卖土特产的村民,看着二胖笑了。 “你这是啥玩艺啊?也拿来卖钱?” 又见二胖大大的个头,憨憨地壮,估计这人脑子可能有毛病,都禁了声,不敢惹他。 大巴车还没来。卖山货的村民,成群地在阴凉处闲聊,说着天气,也说着山货,就商议着哪个哪个必须卖那个价,低了这价,都不准卖。反正,旅游的人买了就走的,还怕他再坐车回来退货不成?几个人就聚到一堆,开始协商统一价格。定出最低价,只能在这个价以上卖。这叫保护我们农民的利益。 二胖这时才想起,自己的水晶卖什么价呢?按理说呢,杨叔看病,至少要一百元,因为还有来回路费,万一车子没赶上,还要考虑在县城住一晚上的费用。 管他的,先喊上一百元,然后再慢慢往下降。正思想着,一辆大巴车就驶进了车站。卖山货的村民蜜蜂般地扑了上去。围着旅客反复讲解着山货的物美与价廉。 二胖举起紫水晶,远远地站着。心咚咚跳个不停,举着的手,不自在地发颤,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脸上羞羞地发热。就有位中年旅客从厕所小解出来,点了烟,慢步过来。 “你这啥东西?” “水晶,紫色的。” “哪里的?” “这是水晶镇哩。” “水晶镇就产水晶?你们这些人……真会卖东西。” 来人把水晶接过去,估了长度,约莫二十五公分吧;又估粗细,六、七公分,差不多;拈拈重量。问:“多少钱?” “一百元。” 来人嘴角轻蔑一笑,退给二胖:“不要。” “那你给多少钱?老板。” 来人摇一摇头,继续说:“不要。”便头也没回,上车了。 二胖就后悔了。早知道喊三十元,卖二十五元,那人肯定要的。明天再拿三根来卖,一百元,不就有了。 但大巴车已开走了。 几个卖山货的村民又围上来,啥玩艺要卖一百元? 二胖没好气地说道:“水晶镇的人,不认识水晶,还算水晶镇人么?”裹了水晶,匆匆而回。 第二天,二胖又来。这一天,连问的人都没有。从cd开过来,有三趟大巴车。上午两趟,下午一趟。等最后一趟大巴车开走后,二胖就回了杨家沟。 一连几天,满满信心而去,灰心丧气而回。连杨柳都有些沉不住气了,说:“这东西有没有人要啊。” “有的,肯定有的,只是没遇到。再卖几天,我觉得有人买的。”二胖鼓励着杨柳,也鼓励着自己。要是没人要,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又一天,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杨柳劝二胖别去了,下雨天,有些旅客连车都不会下的。但二胖还是想去碰碰运气。等高一脚低一脚赶到时,一辆大巴正缓缓开进水晶镇汽车站。二胖打着雨伞,举着水晶,远远站在雨中。 车停稳,下来一对大高个的外国夫妇,小小的雨伞举在头上,显得异常滑稽。这对夫妇绕开卖山货的村民,竞直朝二胖走来。女人接过水晶,上下左右看,取了近视眼镜,再看,然后递给丈夫,丈夫看得更加仔细。还用手指轻轻拭水晶的尖头。然后,女的向男的叽叽咕咕了一阵。 男的就生硬地问:“你这个是卖的吗一一?” “卖的。”二胖答。 “卖多少情一一?”老外把钱说成了“情。” 二胖拿着水晶的手,就伸出一个指头。 “一百元?对吗?” 二胖点头。 外国男人就掏出钱夹,给了二胖一张钱,上面有一百的字样,高高兴兴拿了水晶,返身上车。 楞了几分钟,二胖才发现,这钱,不是他常见到的中国钱,虽然上面也有一个人的头像,却是外国人,不是中国的。他甩甩头,清醒了点,忙追上车去。随车的导游便拦住他,不让他上车。他说明了情况。 导游接过钱,前后翻看了一下,说:“这是美元,莫得假,可以到银行去换人民币。” 二胖将信将疑。大巴车门嘭地一关,发动机打响,开走了。 二胖拿着印有一百的外国钱,仍然没回过神来。水晶有人买了,而且是外国人买的。一百元也卖够了价,却是一张自己也认不得的一百元。 二胖不笨,立马撒腿往银行跑。水晶镇小地方,在那个年代还没有银行在镇上设点。只有一个农村信用社,他跑到柜台,要求他们换钱。 信用社一个老同志把钱接过去看了看,说:“小伙子,你这是美元,目前我们还没开展兑换业务,你得到县城大银行去换,带上户口本。” 二胖悻悻地出了信用社,拖着湿漉漉的鞋子,信步由缰,慢慢回走。路过汽车站。还见有几个卖山货的山民在议论他哩。 “就是那人,天天在那卖一个亮晶晶的玻璃,傻里巴叽,楞站着,又不吆喝,又不讲价。今天,被两个外国人用假钱骗了。” 回到杨家沟,二胖将钱递给杨柳,无精打彩。杨柳也不认得这钱。但父亲的病是绝不能再拖了。 杨柳的哥哥在亲戚处东凑西借,弄到八十多元,叫杨柳和二胖送爸爸到县医院检查一下。听说这几天二胖在卖水晶,杨柳爸也指望着能卖成钱,看病少借点。一听说卖了张外国钱,当时就有点失望。嘴里不由得嘟噜:“这娃,办不成大事呵。” 第二天,杨柳父亲的腹痛更利害了,头上豆大的颗粒汗直冒,疼痛难忍。他只得同意去医院,嘴里就唸叨着:“大医院,要花大钱哩。我这病,其实忍一忍就过了。”嘴里说着,却下床穿鞋,坐上卖菜用的板车。二胖拉车,哥哥推车,杨柳前后照应。到了车站,正赶上有班车进县城。哥哥拉着空车回去了。 杨柳把那张外国钱连同户口本,随身带上了,顺便试一试能否换成中国的钱。等到了医院一检查,胆结石,已经很大了,必须住院手术! 杨柳把爸爸放在门诊上休息,就同二胖出来找银行换钱。若换不了钱,就住不了院,还得回家借钱。 在那个年代,各大专业银行都无权办理此项业务,只有中国银行有权兑换外汇,可县城却无中国银行的分支机构。这可难为了两人。杨柳急中生智,拿出父亲的检查报告,住院通知等等,焦急地请求银行能否想想办法,与cd的中国银行联系。银行工作人员答应帮他们请示一下。 两人又匆匆赶回医院,交了五十元定金,把父亲先安顿住院。如果那个钱是假的或者一时换不了。晚上就到县城的亲戚家借去。杨柳的大爸,三姨,都住县城,都是拿工资的,只是不常往来,开口就借钱,甚难启齿。 下午快下班时,银行的工作人员,来到县医院,找到了杨柳和二胖,在杨柳父亲的病床前,将九百三十元人民币兑换给了杨柳。杨柳签完字,接过钱,不解地问:“不是一百元吗?咋……?” 工作人员说:“你是一百美元,按今天的汇率一美元兑换九点三元人民币,一百美元换九百三十元人民币,懂了吗?” 不管懂没懂,银行是国家的银行,钱是真正的钱,他们不会搞错的。 二胖就傻傻地冒一句:“这么说,那钱是真的?” “真的。没问题。”银行的人说着,就走了。 这下轮到躺在病床上的杨叔惊诧了,住进院来输了液,疼痛减缓了许多,看见刚才兑换现金的情景,又见女儿手里一扎真真正正的现钱,病就好了一半,问:“这么说,那钱是真的?” 杨柳说:“嗯,就是二胖卖的那张钱。美国的钱。真钱。” “换了九百?” “九百,”杨柳把钱抖得唰唰响,全是一百的绿蓝绿蓝的新票子。“这下你不用耽心钱了吧?” 杨柳爸爸就拿眼睛去看二胖,目光慈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这娃,还真有些名堂。” 这一年就在这淡而无味的等待中度了过来。 李闯有了负担,便重又去把那五亩地收拾了出来,和这个河南逃难来的女人过着不是夫妻的家庭生活。一块下地,侍弄土豆玉米。他不知道她叫啥,也懒得问。有时逼得非叫不可就叫她一声“哎”,算是招呼。要不然,随了孩子叫她“平儿妈”。女人真是个好女人,言不多语不繁,从早到黑,做完地里做灶上,搞完卫生做针线。给她一百元钱,却去买了几只小鸡来养。晚上哄平儿睡觉,哼出来的曲子,清细入耳。很多时候,李闯在右边厢房隔了墙壁听,就着曲子,竟比平儿还先入睡。 是个风平夜静的晚上,女人哄平儿睡了,就过右厢房来敲门,说:“今晚你要了我吧,我是你的女人呢。” 李闯没开门,躺床上,低了声音说:“等冬月间,你回家拿了户口,我明媒正娶你。” 女人很感动,从此干活更加麻利,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李闯的脸上也多了好些红润。 偶尔,李闯带了平儿妈,过王灵芝处来坐坐。随着时间的流淌,买矿石人的泥牛入海,李闯就不敢一个人来了。来了,脸上不尬不尴,无啥语言,再聊矿,都觉得没了颜面。把平儿妈带来,两个女人就有无数的话题,有时还压低了声音吃吃笑。两个小孩也能耍到一堆。一个布娃娃,一张小纸片,都能耍得眉开眼笑。 那天,李闯和平儿妈正往回时。王灵芝叫住李闯,留下说话。李闯坐下,闷头抽烟,心像压了铅块一样重。 “你知道我要给你说啥吗?” “说啥?”他怕说矿,只要不说矿,就行。 “你不能负了她。” “原来说这事呀?”李闯稍喘口气,“我还以为说矿哩。” “谁跟你说矿啦?我天天看见这些矿心里美得啦。这些都是大把大把的票子,你信不?” 李闯没接话,抽烟,心情松了些。 “我是说,你要对人家好。” “我对她好呀。” “你是男人,你要负责的。你不能冷了人家。” “我知道呀,我守清规,她守妇道。我说入冬后,地里没事了,她回去拿了户口,我摆酒设宴明媒正娶哩。不对吗?” 轮到王灵芝没语言了,停息片刻,王灵芝才又说:“对是对。可你们毕竟都是过来的人,没必要非有个仪式。” 李闯起身,摁灭了烟头,说声我自有分寸之类的话,就走了。心想,女人堆里,也是啥都要摆的嗦,连这事,都好意思开口讲么?说出来心不跳脸不红?真不难为情? 回到家,他就把平儿妈叫到右厢房来。 “有些事,只能家里说,出了这房顶,是万万不能讲的,知道吗?我知道你想跟我好,过长久日子,越是这样,我们就要自尊自重,珍惜这些,使将来的日子不留笑柄,不留让别人逮得住的尾巴。这个是做人,你知道吗?” 平儿妈点点头,说:“我知道,入冬我就回去拿户口,开证明。” 李闯就拉了她的手,握着,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我也想和你过长久日子,你刚来还无所谓,现在,我每天都离不得你,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平儿妈的泪水就叭哒叭哒地牵了线地流,李闯伸手,给她揩干,像哄小孩一般,叫她回左厢房歇息了。 这时,就听到虎牙河边走回来一队马帮,吆喝声在夜的河面荡出阵阵回声。有马夫唱着山调,委婉凄切。再细一听,知道是从雪宝顶下来的。马背上,驮的全是白钨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1章 李闯双喜临门 一干人马,端端朝王灵芝家门走来。嘭嘭卸下一包包的矿石,码整齐。马帮走了,剩下两个看包人。 这便是三队的那几个人干的。他们一算有利可图,遂聚首再议。以为用此法,既可搞钱,还能把二胖李闯朝死里弄。叫你们翻不得身。本来,许多人不见江西老板来,都纷纷卖矿收手,不再去雪宝顶。偏偏,三队这几个受了二胖气,挨了二胖打的人,便用了“又损人又利己”的招数,既可弄几个钱,还能把对方置于死地。你不是要收吗?这些烂石头,我挖给你。甭说一角五了,一角一斤我也卖。 第二天天亮。灵芝开门,高高的一堆矿石,像堵墙,塞在门口。 王灵芝又买了。一角五分钱一斤。叫二胖来过秤。检查了,都是好矿,黄色,沁油,无杂石碎屑。整整六十多包。买的人递钱,卖的人接钱,双方都很高兴。 三队那些人就在茶园放出话,等开了春,还是上山,弄几百袋下来,让他拿钱来买,看他们有好多钱来买,矿石多的是,看你有好多钱。那石头,两手一捧,就是一斤。看是你的钱多,还是我的石头多。 整个街口议论四起。有幸灾乐祸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怂恿多弄点下来,把唐二嫂家的后院,也堆成“雪宝顶”;也有善者,替李闯他们耽心起来。这破石头,既不能煮,又不能烧;既不能吃,又不能用,真卖不出去,如何是好? 李闯说:“要不,我还是去趟地质队吧。” 王灵芝阻止了,不让去劳这个神,说:“你就安心准备你的结婚事宜吧。” 说话间冬至就到了。李闯就催平儿妈回去拿户口开证明。 可平儿妈总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实在推不动了,极不情愿地,才收拾出门。走了十多天,弄回一张皱巴巴的纸来: 兹证明王桂花同志系我队社员。因遭了大水,生活困难。 该同志勤劳刻苦,工作积极向上,没有什么问题。 下面在年月日上盖了一个公章。 李闯拿着这个纸条,哭笑不得。问:“这能说明什么?户口呢?” “被水冲走了。” “你到派出所去办一本呀。” “光惦记着回来,忘了。” 李闯就带着王桂花,去了乡派出所。派出所的刘干事把纸条复印了,做了登记。 李闯想问这样可不可以结婚,欲言又止,带了桂花,回家了。乡村的习俗是办了酒席,请了客人,昭告了全乡,便算是结婚。至于结婚证明,办不办没关系。于是,李闯就着手请客结婚,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六。 生活就开始喜庆起来。先是找吴半仙写请柬,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沾点亲带点故,就要上门请到。否则,便失了规矩,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然后便是杀猪宰牛,备席。三大碟,九大碗是马虎不得的。拌、炒、炖、烩,都得要有。 面子很重要,烟不能太差,酒不能太劣。一切的仪式都很正规,不能半点马虎。不然,会引来闲话。 办席那天,王灵芝过来帮忙。她不常窜门,也很少与乡亲有来往,今天她的穿着打扮比新娘子还光鲜,门前屋后地走动,拿烟递糖,泡茶送水,都显出极富魅力的韵味,倒使得刚到的乡亲,不好意思地拘谨起来。满院二三十桌,桌桌围了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娃儿在桌间穿梭打闹。偶尔惹恼了,互动出拳,顷刻间,委屈的哭闹便在方桌间响起,又引来大人漫不经心的呵斥。 二胖把杨柳也带到了婚宴上。这使婚宴多了许多的谈资。就说二胖不知哪天早起,踩到一泡肥厚的狗屎,好运硬是来登了。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恨的,咬咬牙,掐自己一下,独自抽了闷烟。二胖妈乐得一直闭不拢嘴,东边解释,西边说道,不停地翻着一句:“他们自己认识的。他们自己认识的。” 杨柳的风景别有味道:紫色的羽绒服配蓝色的牛仔裤,精致的瓜子脸透着高贵的冷。在虎牙乡,这绝对是亮瞎了眼的气质。好多年轻小伙,只敢拿余光去逡巡那美妙的身材。真不知哪根筋出了错,穷得连一条裤子穿半年的娃儿,居然找了这么俊俏的姑娘,老天真不开眼啊。 还让老天不开眼的是:湖南人闻哥到场了! 闻哥并不知道今天李闯结婚。前年的那天回去,他糊里糊涂地被卷进了一桩金融诈骗案子中,刚蹲完一年零八个月的大牢。他出来的头一件事,就是赶快找到李闯,做雪宝顶的钨矿生意,东山再起。 闻哥瘦了。一脸沧桑,神态疲惫,筲箕背,越发低矮了。唯有那手上土黄色的牛皮提包,还能显出些许有钱的身份,而皮鞋背上几道宽深的褶皱,却又彰示了他时下的落魄。 闻哥拉开牛皮提包,取出三张一百元的票子,交给负责收礼的张志强,说:“今天没来得及准备,写三百元喜钱,恭喜恭喜。” 早就听说国家在发行百元大票了,偏僻的虎牙人还没机会用到。今天见了这绿蓝色的大票,厚实硬朗,空中一抖,竟有唰唰的声响。大家就稀奇传看,啧啧羡慕起李闯来。有这么两张,虎牙人一家全年的油盐酱醋,都够了。 二胖和杨柳相视一笑。 李闯激动地拉了闻哥的手,让进里屋,眼睛盈满红润的水。只是用眼看着闻哥,不知道说啥。 闻哥却说话了:“今天你大喜,我们高兴地喝酒,有事明天谈。” 婚宴按时开席。几挂鞭炮响过之后,参加婚礼的人,就像得到了特赦,迅速行动,筷子向有肉的碗横扫过去,骨头和嚼渣便散落下来。酒喝得吱吱响,似乎没有点声音不足体现豪爽。量大的,朦胧了醉眼,夹菜吃;量小的,高喊着倒酒,哆嗦了嘴唇放言还能喝。有些,杯还没碰,就仰脖下肚;有些,举杯碰了,却悄悄地放下。酒桌现人心,酒量生百象。 王灵芝是认得闻哥的,拿了酒来敬,却被后面的几个村民占了先。 “你就是湖南买矿的老板?敬你一杯。认识了。我们都在雪宝顶打矿。” 闻哥就起身,端杯,恭敬一碰。 “你这次来,收矿吗?”酒下了肚,矿工问。 “收呀。就是来收矿的,有多少要多少。现金交易,过秤给钱。”闻哥也喝干了杯中酒。 “那……”那位矿工舌头有点直了,“多少钱一斤呢?” “一元六角一公斤。” 有人知道公斤是啥意思,有人却不明白。就有人卷着舌头戏谑:“那还有母斤呢?一母斤多少钱?” 去过县城,到过cd的人对这些井底之蛙表现出了十分的不屑,高调了嗓门,说: “一公斤就是两斤。就是八角钱一斤。别丢虎牙人的脸了。” 此话一落地,喝酒的村民全直了。开始是舌头,然后是眼光,逐渐,僵直了全身。连小孩吸鼻涕的声音,都特别刺耳。喧嚣,像熊熊火焰遭遇了倾盆大雨,哧地一声,灭了。 闻哥不明究里,一脸的狐疑,又问:“怎么了?价钱不满意,还可以商量的。” 敬酒的矿工尴尬一笑,把酒往喉里倒个干净,说:“我们的,都卖了。” “卖了?卖给谁了?” 那人就仰仰头,扭过脖子,噜噜嘴,对着王灵芝,说:“卖给她的。” 王灵芝就迎上来,给闻哥敬酒,说:“明天请你到我家作客,我细细说给你听。” 闻哥一脸狐疑,喝了酒,慢慢落座。眼睛不免多看了几眼灵芝,心下想,这女人,长得越发漂亮了。要是在城里,又不知有多少老板要遭殃哦。 婚宴,一直到天色发灰才结束。虎牙的风俗是吃三天,排场大的,甚至吃一周。第二天继续。李闯就安排了闻哥到二胖家住,而杨柳正好去了灵芝家。两个美人胚子,虽然年龄相差七八岁,理念、习性、人生态度却出奇地一致。一阵闲聊后,便成了要好的姐妹。 这边,张志强将收到的礼金,一一作了登记,交于李闯,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复又将自己的三十元奉上,李闯就回挡了,说出了力的就不用出钱了。张志强也没推辞,收了钱,动身回家。他住在后山,回家的路上,还得有二个多小时的山路。但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走。 家里的女人没跟他来。这几年,挖药挣钱,有了不少的积蓄,几次说到起房盖楼,说说,也就算了,总提不上日程。张志强常常问自己,咋就没了生活的激情? 是女人没给他生娃儿?还是……? 女人是个好女人,穿衣吃饭,家里家外,得体着啦。家中一应琐事,都无须操心。偏偏就是不得劲。越是挣钱,越感觉没劲。 今天,更让他感觉没劲。一是二胖娃将照片上那女孩真带回了虎牙,却沒来他跟前介绍一声;二是那个买矿的湖南人出现了,矿石价格居然涨到了八角一斤。明眼人都会算,二胖他们该赚多少钱啊。这钱就翻了倍的滚。 人家又娶女人,又赚大钱。我呢,到手的钱还从指缝中溜了。 这么想着,这么走着,天就黑尽。 家里的女人还没睡,点着灯等他。张志强推门,一屁股坐了床沿,便双眼直直发呆,木木坐一会。女人端来茶水,温温的,但他没喝。倒头拖被子捂头,女人就拉了灯,轻手轻脚到另一间房歇了。 张志强心中是有故事的。 十年前转业复员。一身戎装,下车水晶镇,徒步虎牙关,远远见草丛中有一花衣妹子,欲上前搭讪,那女孩却蹦蹦跳跳跑远了。从那背影推断,定是很美艳的。那妹子却在苦棟树下扔了一个纸团。张志强追上去,拾了,上面好几个字都面生。他回家后请吴半仙读了: 兵哥哥: 你情我谊皆因缘,若君有情来此地,我在此地续前缘。 来年春雨润大地,情谊绝不负苍天。 一个喜欢军人的女孩 吴半仙一个字一个字地解了。只是不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 张志强知道,此地就是虎牙关!他拣纸条的地方,那颗苦楝树下。 但多病的父亲却要他半年后就结婚,一是冲冲喜,二是多个人手照顾病榻。女方已看好。张志强无奈,见了人,感觉还不丑。又见了几面,说了些油盐柴米,送上彩礼,就把女人迎了回来。 第二年,雨水节。张志强去了虎牙关。是想告诉那位未曾谋面的姑娘,只能作朋友了。绿的山,清的水,透爽的空气,未给他半丝的快乐,倒是那淅淅沥沥的雨,打湿着惆怅的心。在那颗两人高的苦楝树下,一块石头,压了一张塑料布,包了一张纸条。大概姑娘早来了。张志强拾起纸条: 兵哥哥: 原谅我的唐突,但母亲已将我许配出去了,其意不可违抗。 我们俩的缘分,只等来世了。但我会想你的。苦楝树上的刻痕,即是我想你的证据。 一个喜欢军人的女孩 张志强拿条子给吴半仙看后,匆匆返回到虎牙关苦楝树下,在一米高的地方,找到了一道刀刻的印痕,横着的一个刀疤,像张小巧的嘴。于是,张志強在刻痕的左边,同样地刻了一道,只是稍大、稍深。 每年的雨水节,张志强一个人都来一趟虎牙关的苦楝树下,一道新的刻痕,早早地排在了原来刻痕的上面,张志强又挨着那刻痕,精心地刻画一道。如此往复,苦楝树上,便长起了两排整齐的刀印。一年一道痕,已经十年了,从二十五岁的小伙长到中年男人。对方每年来刻,他也年年来续,却一直不曾谋面。 几次,张志强采药,都想提前埋伏,偷偷地看看这位喜欢兵哥哥的女人,但转念一想,人家不想见你,你又何苦去破了这层迷雾。也许,两人真见了面,兴味倒索然了。况且,两个都有了家庭,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 女人,真是个好女人。张志强嘴里念叨着,便沉沉地睡去。 虎牙的冬,柔柔的凉,尽管冷,却不似雪宝顶山上那么凛冽。虎牙乡坐落在一个口袋上,三面有山。虎牙河下游的风,溯流而上,来到虎牙,在虎牙河与战口河交汇处打个旋,停在这里,缓缓升腾,聚集成一朵朵雪似的云,漂进山林,慢慢幻化成湿湿的水珠,滋养着山中的一木一草。 这个春节,仍然是冷清,只有几声炮仗炸响,惊得山狗们狂吠几声,这寂静的村庄,便飘出了些许生气。 李闯的心情,却比炉盆还火热,新婚的快乐与赚钱发财的兴奋同时交织,围着火盆是坐不住的,见天买几管响亮的炮仗,领着平儿和小女子到河边放火炮。平儿是他的女儿,小女子是灵芝的。噼噼啪啪热闹上几个钟头,才欢天喜地地回屋。 闻哥吃完喜酒,去看了码在王灵芝家后院的矿,撩下一万元定金,说了过完大年就来拉。 所以,现在的李闯,可能比任何一个虎牙人还志得意满。他是不常去街上“兄弟茶园”的,那里空气闷浊,乌烟瘴气,而且,是非繁杂,不胜其烦。但这几天,一有空闲,他倒叼了烟,去茶园坐坐。要碗好茶,抽包好烟,插诨打科,闲言碎语,东长西短,都要伸一句嘴,哈哈笑得清脆。 有讨好的,便递烟过来,移了椅子,与李闯拼在一桌,说笑间,脸上尽是谄媚。 过了大年,正月十九,闻哥拉矿的货车就开到了水晶镇。镇上到乡上的乡道,在乡长亲自监督下,提前一月完工。大货车进不来,但小四轮拖拉机畅通自如。李闯想租十多辆拖拉机,浩浩荡荡把矿石拉出虎牙,但被王灵芝阻止了。她建议只租两辆拖拉机,每天只拉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李闯急了:“那要拉到猴年马月?” 灵芝说:“就是要慢慢拉。每天拉一点,让他们天天听拖拉机响,让那些人的心,慢慢撕扯。” 听这一说,李闯明白了她的用意,会心一笑,慢慢拉货。每天早晨装车,故意大声地说笑,出发了,还叫司机轰大油门,拖拉机使了蛮力,“突突突”一阵长啸,惹得满街的小孩跟着拖拉机唱跳。 一些大人便把娃儿吼回家,关门上闩。 最没起嫉心的,是侯三娃。他今年约莫也快三十了,本想到外面去闯荡世界,寻一分活路,怎奈大字不识一箩筐,连自己的名字都划不圆满,只好继续脸朝黄土背朝天地混日子,娶女人是不敢想的,把自己糊弄饱暖,也算人活一世了。 一大早,侯三娃就过来帮忙,码、抬、扛,然后跟车去水晶镇,下包,过秤,上车,嚇哧嚇哧,说笑自然,绝不偷懒。李闯说给他点工钱吧,不要;请他吃饭吧,带有饼子。连口水也不多喝。烟嘛,倒是抽的,李闯给他烟,他不拒,接来就抽。 接连三天,都这样。问他为啥?只说李闯叔是他近两年最佩服的人,最愿帮忙的人。他想帮这个忙,干活心里舒坦。农村啥都缺,唯独不缺的是劳力。力气用了力气在。只是希望今年开春上雪宝顶挖矿时,李闯叔能给他一些指点,帮助。李闯就满口应承下来。 一直忙乎了一周时间,把湖南老板闻哥等得极不耐烦,可又没有办法,整个乡里,就他家有,不等咋地?! 虎牙乡就在极不舒泰的氛围中,熬过了这漫长的七天。一待拖拉机的突突声停止后,许多家庭便开始了无声无息的准备。最先热闹起来的是乡街口的铁匠铺。打凿、订锄、修镐,络绎不绝。平时,要过完正月才开的铺子,被要求提前生火开炉。每天送件的人排着队的来,师傅已翻六十,明显体力不支;徒弟二十七八倒还累得,可技术没学到手,火候拿捏不准,还没出师哩。所以,师傅歇息,他也加不了班。 有没耐烦心的人,就索性送到水晶镇去加工了。 锄头,钢钎,榔头,凿子,筛子。没上过雪宝顶的,就缠着上去过的人左问右询,那矿好不好挖,那矿是啥样的?晕山是什么感觉?吃饭睡觉,拉屎拉尿……最受不了的是最后一问:“当初,你们挖了那么多了,为啥要卖给李闯呢?” 这话戳在了痛处,被问的人就没好气地顶一句:“我愿意。” 谈话结束。 但准备工作仍在进行中。 供销社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开始是粗麻绳卖断货,后来,十字镐没有了,钢钎接着清仓,凿子,筛子,好像在抢一样,几天就没了。供销社就赶紧补货。拉货的拖拉机刚开到门口,车上的东西就被买了一半。把个主任高兴得,逢人就递烟,直说自己春节的时候,在虎牙河堤放了响炮的,就该生意好。 一切收拾停当。天,却仍然冷着。 雪宝顶的封冻期一直会持续到阳历五月,过了国际劳动节,岩土才渐渐松软。一些人草草地做了农活,有事没事,又到茶园闲聊。 茶园老板马大哥发话了,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慢条斯理。不可笑的事物,到了他嘴里,都有了几分滑稽与荒诞:“上雪宝顶,你们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啥意思,莫非还有啥------? “硬的准备好了,还有软的准备了吗?” 众人就笑,以为他又在幽默了。 “笑个啥?正儿八经的。这个软的呀,比什么都重要,不然……打到了矿,你拿什么装?!” 众人还在笑。 马大哥仍轻言细语:“我说的是装矿用的大麻袋,装矿用的,几百斤矿,你得装了才能拿下山呀。” 所有人顿时清醒过来。立马起身,涌向供销社。鼎沸的声音,嘈杂了半条街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2章 乡供销社主任正拨拉着算盘,清点着利润,计算着今年任务的完成情况。一窝蜂涌进来一帮人要大麻袋,张口一人就要三百根。整个库存不到八十根。主任拨电话到水晶镇,那边一周前就断货了。电话拨到县上,也仅仅一、二百根。主任急得抓耳挠腮。只好叫众人做个登记,交点订金,保证在五月一号前给乡亲们弄回来,不耽误打矿。 众人交了钱,写了名字,还不放心,又叫主任出了收据,妥妥地收了,方才回去。 第二天,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人,也都作了登记。大伙到茶园去致谢,都说马大哥心好人善,提醒得恰是时候,这要到了雪宝顶才想起这事,功夫就背大了。上下一趟山,很不容易的。少不得就在茶园多坐一会,以示谢意。 二胖将分得的四千五百元钱拿到杨家沟,要存到信用社去。 杨父已经恢复了健康,正坐在屋檐下清理莴笋,见二胖来了,脸上展现微笑,站起来叫杨柳。杨柳在后院侍弄小鸡,放了食槽,出来迎接。杨父便搬了椅子让二胖坐,又去里屋泡盅茶出来,一边吹着泡沫,一边说:“前天杀了两只鸭子,正说等你来了,烧蘑芋吃哩。” 如今杨父见了二胖,咋看咋顺眼了,连他傻傻地挠头状,也是十分地可爱。以前,二胖常常早上睡过头,起床晚,少不了杨父的白眼与暗讽,现在,在杨父看来,年轻人瞌睡大,正常的,只要人实在,可信可靠,睡个懒觉,倒不算啥了。 杨柳的哥哥嫂嫂也从三里外的杨家院子赶过来,拿了早晨刚摘的黄瓜,说凉拌了,脆爽可口下饭。 二胖就说要同杨柳上镇上把钱存了。钱太大,搁家里不放心。 杨柳哥哥问:“是那挖矿的钱吧?分了几多?” “四千五百元,”二胖说着,就从裤腰上解下一个小布袋,递给杨柳。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笔钱绝对是个不小的数目,许多成功人士都在为当上万元户而不辞劳苦。这笔钱,就是半个万元户,而且是在那个山高路远的小山村。 杨父就推了杨柳,口里直说:“快去快回,快去快回,回来吃蘑芋烧鸭。” 杨柳和二胖走在路上,杨柳就抱怨二胖不该将钱的事说给哥哥,倒让他知道了我们的家底。 “他问了,我能不回话么?他又是你哥,我不敢顶他的嘴。” “顶了怕啥?只要不顶我的嘴。你啥都别怕,是我跟你过日子,又不是我哥。” 说话间,杨柳就拉了二胖的胳膊,挽着。二胖半个身子就僵直起来,走路摇摇摆摆,厚实的脚板,竟不听使唤了。 存了钱回来。吃饭间,杨柳哥就提出要去虎牙打矿,要同二胖一路。二胖嘴里啃鸭脖,眼睛看杨柳。 此时这事,杨柳倒赞同了。 “只要你吃得那苦,挖矿没问题的。但是我同李闯叔是捆起的,还有灵芝姐。你只能单独干,我可以帮你。只有帮帮。” 杨父就问杨柳:“灵芝姐是谁?” “一个女的,寡妇。” “年轻么?” “样子挺年轻。原来是县城的。” 杨父吃一会饭,便转移了话题,说二胖杨柳差不多的话,可以把婚结了。 二胖马上接话,说:“我妈也这么说。我想今年再多挖点矿,冬天把房子盖好,就同二老说这事。” 杨父却说:“结了婚再盖也是一样的。” 杨柳倒不乐意了,说:“不,得先盖房,后结婚。不然,我住哪儿?” 杨父便说:“傻女子,哪儿不是住啊。” 这事便不再议了。回来二胖给李闯叔说起这事,奇怪岳父大人居然比他还急,李闯就笑笑:“他是怕你飞了,想赶紧把你抓牢。胖娃,从今后,咱虎牙人金贵了。” 二胖也开心地笑笑:“金贵不金贵,还不是有你这个贵人相助,不然,我栽玉米种土豆,还想讨水晶镇的女人。做梦都起不了头。” 说到打矿,李闯就将最近两个得意之作说与二胖。一是在运矿石回来时,正好空车,他就顺道去镇供销社把麻袋全部买了,连三年的库存也扫个精光。二是他将闻哥那个寻矿的紫光电筒也买下来了。开始闻哥不同意,说这东西市面上不好买,得托熟人。经不住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闻哥只好回去再托人买一个。 “太好了。这下我们可以找到更多的矿窝子。” 所以呢,他们找矿,就更有把握了。 日子过得真慢。许多虎牙人都在感慨,平日里无所事事,倒嫌这日月飞快。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刚点上玉米,才说弄点花生点上,土豆薅一下副苗,玉米却该授粉了。刚把粉授完,猪儿又该上架了。才把架子猪骟了,没几天,玉米该收了。整年没得空闲,时间撵着腿后跟跑。 可今年,好多人都在等天热,都在盼五月,可这五月却偏偏迟迟不到。不到也就罢了,日月嘛,都有定数,总在那天,就会来的。偏偏还下上了早雨,哗啦啦,哗啦啦,下了四五天。这天热的日子肯定往后推了。但村民们实在无法等了。就有心慌的,过了“五·一”,纷纷启程上山。 每天,鸡刚打鸣,山路上已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扛袋背包,扛锄背镐,扛粮背菜,扛锅背刀,一字形沿虎牙河堤,逆流而上。手头稍宽余的,还雇了马帮,拉炉驮灶。像是一次寻求肥美水草的动物大迁徙。 但他们还是来晚了。 山上已早早搭起一个蓝色的窝棚。这个棚子搭得特别。砍的是林中特有的柏树,碗口粗。棚子正正方方,有门有窗,接头处全是八号铁丝双根紧扎。周围军绿色帆布围墙,顶子天蓝色棚布,一直落到地面,有大如西瓜的牛子(石头)挨个压实。 这个棚子是马氏兄弟的。哥哥马龙腾,弟弟马小飞。兄弟二人在街上听了七天拖拉机的突突声,又尖起耳朵听了数袋码包的声音。每一包每一袋都是钱啊。就那一袋的钱,我两兄弟要卖多少碗茶呀。 哥哥说:“我们悄悄准备。” 弟弟说:“我们提前上山。” 山是上了,棚也搭了,炉灶也起了。水是现成的,走十多步,就是一条小溪,雪宝顶的雪水融化后,打这小溪里路过。但怎么挖矿?两兄弟难住了。 他俩连矿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看到一个大坑,跳下去,挥镐就挖。“咣当”一声,镐头弹了回来,震得虎口生痛。原来,土地尚未解冻。 他们,来早了。 两人就砍了树枝在坑里烧,一来取暖,二来暖土。土稍微挖动了,却不知该挖哪种石头。这里有黑石头有白石头有黄石头,还有灰色的,还有不黄不白的,……哪种色的是矿呢? 弟弟脑袋灵光,说:“常听他们说黄矿黄矿吗?肯定是黄色嘛。” 他们就照黄色的矿石挖。等认真开始找黄矿了,才发觉这黄矿,并不多。它夹在白色石头缝中,有时也在黑石头中,挖一砣石头,得把它敲碎,把中间黃的取出来。但有时运气也好,几镐下去,尽是黃的,大哥就直接用撮箕往麻袋里装。天不仅冷,黑得还早。兄弟俩延续家中习惯。吃了早饭就干,直到下午麻黑。一看闹钟,才五点半,正好吃饭休息。 如是这般,竟有了七八天时间。头两天,尚觉新鲜,一天大约就是一袋。想着八角一斤的矿价,想着一袋矿就够一月的花销。精神亢奋,干活不觉轻重,一袋矿,轻手一甩就上肩了,吭哧几步,到窝棚了。咬着干的饼,喝着稀的粥,那甜味,满口喷溅,暖融融溢了全身。后来两天,就有些疲了,浑身懒散下来。躺在床板上,听着棚外呜呜呼号的雪风,紧一阵,慢一阵,心中顿生莫名的悲凉。 “哥,明天还挖吗?” “歇一天吧,也不要太累。” “哥,打了几袋了?” “好象是五袋吧,还有半袋在坑里,没拿。” “哥,你说湖南人会来收吗?” “应该会吧。都一年多了,人家不照样来了。” “哥,要是卖不掉呢?” “那就留着,反正它是值钱的。总有人要。” “哥,又起风了。叫唤得烦人。你说会不会下雨哦?” “四月天,有雨也不凶。” “那就睡了?” “好吧,睡了。” 哥哥吹灭了蜡烛。 兄弟俩感情甚笃。同在乡村完小读书,都不曾受欺受屈,弟弟惹事哥哥帮,哥哥遇难弟弟顶。每年都有打不完的架,赔不完的礼,道不完的歉。无论上山采药,下水放排,都齐心协力,相互照应。钱在一个袋里,饭在一个锅里。 第二天,兄弟俩就睡了个懒觉。临近中午,坡下传来兴奋的人声,他们才醒。 “雪宝顶,我来了!” “妈呀,这就是紫柏杉啊。” “累死老子了,老子要挣大钱啦!” “矿在哪呀?” “不要闹嘛,老子要敬山神。” 说话间,有人真就拿出一个香炉。点着蜡烛,然后焚香,拿出一摞打好的纸钱。一边烧纸,一边念念有词。无非就是保佑发财,无灾无难,平安健康等等,双手伏地,叩头三响。响响声脆,抬起额头,竟有了红肿的包块。 大家就连连赞叹他的虔诚。有的也轻轻下了跪,叩头。有几个没伏下,却是双手合十,闭眼五秒,老天保佑。 大老远,他们见到了马氏兄弟的窝棚。好奇的便围拢来;不好奇的,开始搭棚建窝。前两年有些人的棚子还在,只是棚布已被雪风撕成了细条,零零碎碎地飘挂在棍子上。有的棚子已经倒塌,像堆废柴,横七竖八。 就有五个人气势汹汹地来到马氏兄弟挖矿的坑口。五个人一色的五大三粗,一色的咄咄逼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据说“文革”时,曾在县城造过反的,走遍天下,脾气很大。因是虎牙人,在外领了“虎哥”的绰号,一直叫到今天。 虎哥是来帮小兄弟“来子”说话的。因为来子在前年,就是挖的这个坑口。 “哪个在这里挖矿了?” 没人应。 虎哥的声音就大了起来,顺着风,吹到了马氏兄弟耳边:“再问一声,哪个在这挖矿?不应声,老子把这半袋矿拿走了哈。” 马大哥马龙腾就飞起脚跑过来,一口应了:“我挖的我挖的。” “你挖的?马大哥啊,我当谁嘞,挖了几包了啊?” “不多,只五包。土硬,不吃镐。又要敲,又要选,费事得很。” “这么说你们先来好几天了?” “是好几天了。两个人,没意思得很,所以今天歇着了。” 马二哥马小飞也赶了过来。 “你俩都在哈,我明人不做暗事。明讲了。你们占了来子的坑口挖矿。你们得赔矿,明白吗?” “赔矿?” “人家来子前年就在这里挖矿,是人家起的窝子,你们早来拣便宜,欺负人家,不行的。来子请我来主持公道。” “啥叫公道?” “你们说挖了五袋,我们分两袋半。这里有半袋。你们再回去扛两袋来,把坑口还人家。这事就算完,否则……” 虎哥的话音未落,马小飞已冲了上去。抡起拳头照虎哥胸口一劈,转身飞起一脚,直接踢在裆下。虎哥“嗷”地一声,滾下坑去。另一个还想动手,己被马小飞一掌砍了脖子,立刻抱头蹲下停止了反抗。还有一个捧起地上一个西瓜大的牛子,企图砸向马小飞,被马大哥一个蹬腿,踹进坑里。最后两个想跑,被马小飞高声一吼,嘭地一声,跪下了。 马小飞说话了:“我们占了他的坑口,我们让他就是。但我们挖的矿,一粒一颗都不可能分给你们。你们弄清楚,这才是公道。” 马龙腾也说话了:“给老子提起裤子,滚!” 几个人下坑去扶起虎哥,拖着步子,走了。虎哥边走边还嘴硬。“这事没完,这事没完。总有一天,这个仇是要报回来的。” 马小飞听到此,顺手操起一把锄头,追了上去。一锄头劈在腰间,将虎哥打翻在他,又在大腿上给了两锄,直打得告饶,方才罢手。另外四个,早就四散逃窜,没了踪影。 马大哥冲上来,一只脚踏在虎哥的胸口上,弯腰伸手,一个大耳光,抽得虎哥满嘴冒血。 “这事没完。从今天起,你要是敢在我面前出现,老子见你一回打一回。” “马哥,马兄弟,小弟不敢了。我错了,真的,饶了我吧。这事到此结束,到此结束。” 这事并未如虎哥告饶的那样,就此结束。而是事态扩大了。 当天晚上,马氏兄弟的窝棚,便被十来个人团团围住,举着火把,并有一桶煤油放在地上。 两个条件:第一,向虎哥道歉,并让虎哥出气,打回来;第二,将所挖五包矿石,全部交出来,一颗不留。否则,今晚就搞“烧烤”。让你们的工棚在雪宝顶熊熊燃烧,火光冲天。 马龙腾将铁铲拖在手上,掀门帘,站在门口。弟弟马小飞已将钢钎握在手中,问:“哪个敢?!” 挑头的,并非虎哥,而是欠了虎哥好几百元的黄懒子。他向虎哥承诺,叫几个人,把面子整回来,重塑威风。不然,你我哪还好意思在虎牙地盘混?虎哥答应,若收拾住了马氏兄弟,那几百元钱,免还了。 所以黄懒子才如此上心,如此勇敢。 “老子敢!给你十分钟时间。赶快把矿给老子扛出来。”黄懒子扬扬熊熊的火把。 “好。你等一下。”马小飞嘴上说着,脚下猛冲,声音结束,钢钎已扫在黄懒子的腰上,嘭一一,一声闷响,黄懒子哎哎哟便躺在地上,呼爹喊妈,大叫救命。马小飞直奔煤油桶而去,将守桶的小矮个一脚踢出两米远,又转身一钢钎横扫过来,将举火把的人手上的火把打落。那人就哇一一地一声逃窜而去。马小飞又去撵另一个持火把的人,剩下的几个人,群龙无首,立马四散奔逃。眼见火把先是篮球状,变了足球,稍等一会,又成了铅球,后又成了乒乓球,最后,如天空的流星,倏忽一闪,没了。 雪宝顶紫柏杉的地界,重归于平静。夜在深,却蒙不了双眼。灰灰的半个月亮,挂在头顶上。说亮,似乎仍在夜中;说不亮,地上明确见路。极目中,大大小小的窝棚,星罗棋布,高低远近,错落有致。马氏兄弟的愤怒还没平抚,站在窝棚前,低头看石头,抬头望月亮。 “这帮龟儿子,又不经打,又要来打。” “明天再来找事,打断他几条腿。看他还有几条命。” “老子最看不起这帮人。打不能打,干不能干,说不能说。偷奸耍滑,欺乡霸民却是在行。” 马小飞还在高喊:“给老子听着。夏天老子在雪宝顶,冬天老子在虎牙街上,要打要杀,老子随时奉陪。” 就见漆黑处,有个黑影晃动,电筒光微弱,高低摇摆,晃一晃地,移动过来。 “哪个?赶紧说话,不然……” “我,李闯。老辈子。”李闯隐约记得,他的爹与马氏兄弟的二爷家,似乎沾点亲带点故。 “呵,李闯叔,半夜三更,你不说话,还当坏人劈了你。” “你们能劈我么?我是给你们送财来了。” 马氏兄弟见李闯手里仅仅两个电筒。疑惑了,何财之有? “慢慢跟我后面来吧。” 马氏兄弟便跟了李闯,投进黑暗之中。马龙腾仍拖着那把手柄上写了马字的铁铲。马小飞拿了蜡烛,跟在后面。 约莫走了二十来分钟。李闯突然停下了。原来,他一直亮着两个电筒。一个照路用的黄光,一个照矿用的紫光。但一路走来,紫光的反映终不明显,只好继续向前。终于,这里一大片紫蓝色的反光,从地面腾起。他兴奋地说:“有了。” 马大哥早就看出李闯电筒有名堂了。只是不知道名堂的究竟,遂不便作声。待李闯说有了。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来,哥儿俩。我这是紫光灯,专门发现钨矿的。这里一大片,看,紫蓝紫蓝的。够你们俩挖上一年两年的了。犯不着和那些人争。” “谢谢李闯叔了。明天我们挖的第一袋矿,给你送过去。” “我哪能要你们的矿。我看在亲戚份上,给你们点个好窝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亲戚是互相帮衬的。我不帮亲戚,我去帮别人啊?天底下也没这个道理。” “话虽在理。但第一袋矿,无论如何,是要感谢你的。” 李闯摆摆手,“不说这些,来,拿铁铲来,把圈划了。作上记号。” 两兄弟就照着有反光的地方,拿铲子划线,又拣选些碎石,将圈子围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3章 虎哥也是个人物 第二天一早,李闯还在收拾工具,马小飞就将一袋沉沉的矿石,背过来了。李闯坚决不要,马小飞坚持要给。虎牙汉子,嗓门大,声音就传了好远,附近窝棚里的人都听到了。李闯要的,就这效果。眼见几个棚子里的人都站出来朝这边望,就紧抓了马小飞的手,像城里人表示亲切一祥,紧紧握着,一个劲摇,又把马小飞送出好远,才转身回棚。就大声地对几个好奇人士说:“马小飞,一大早过来感谢我。送一袋矿给我,不要,非要给。好兄弟啊。” 那边就有四个人端一盆鸡蛋汤,夹了一摞干饼子,过来请李闯和二胖一起吃早饭。 窝棚里,杨柳的哥哥躺床上不敢动弹。好几天了,一动头就晕,胀痛,天旋地转。在半道的时候,他就有点“晕山”,只说坚持一下,慢慢适应。李闯又将红景天胶囊给他服下,结果不见好转,反而更厉害了。几次劝他回去,他咬牙不肯。二胖帮他扛行李,背工具。总算捱上了山。 但上山后就一躺不起,浑身没劲,连解便,都要下好大的决心,使了吃奶的劲。一天两顿饭,都是在床上吃的,吃了还吐。 大家围成一圈,盆子放在中间,就着汤,啃饼。二胖问杨柳哥喝点鸡蛋汤不。杨哥摆摆手,看顶棚发呆。才几天时间,人瘦了一圈,脸上只见一层皮,眼睛大了,却无神。 侯三娃吃完饭过来,说:“二队昨晚死了人,两个。” “咋死的?” 所有人停止了咀嚼。 “大概是晕山。说气紧,头晕,双眼外胀。还他妈硬挺着,还打了大半袋矿。晚上饭都没吃就睡下了。早晨起床,叫不醒。一摸,人都硬了。” 侯三娃边说,边往嘴里灌水:“妈那个,这碗饭不好吃哩。” “现在人呢?” “抬下去了。来了六个,回去四个。” 二胖马上钻进棚里。说:“大哥,你还是下山吧。二队都死人了。”二胖真有些怕了,要是把未婚妻的哥哥,丢死在山上。这婚,咋结?就又动一下脑子,说:“大哥,我有个主意。你看好不好。每年我给你三百元,你有空就去帮杨柳干点活。顺便帮我看着杨柳,多留个心,帮我挡挡她身边的男人。” 杨柳哥的确虚弱,听棚外侯三娃一说,心下早已恐惧了三分,正想就此下山,经二胖一劝,顺水推舟,点头同意。 二胖立马砍树扎排,请了两个“背足子”将杨柳哥哥抬下山去,那绷紧的心,才稍事松懈。干活的劲,分外地足。一镐头下去,能刨出一大砣石块,李闯负责敲碎取矿。整个山坡,只听得镐锄声一声紧似一声。偶尔,“当”的一声,是谁的镐头碰到了坚硬的石头,这石头声脆,像铁器砸在铁上,余音悠长,从左耳贯进去,又从右耳钻出来,向晴朗的天空飞去。自然少不了几声咒怨,停歇数分钟,镐头又举上了头顶。 天蓝得干净,无一丝白云,阳光毫无遮拦地铺洒在光秃秃的坡上,将热量狠狠地灌进石头的微孔里,微孔将燥热吸收了,储存起来,到了晚上,复又释出,雪宝顶矿山,便热热地,进入了伏天。 此时,二胖的镐头也砸上了石头,不仅震了虎口,还将右臂震得生痛,歇了,一屁股坐下,一盅水就咕咕咕倒进肚里。 李闯去刨矿石,却无意间刨到一个黑咚咚的洞,一股潮凉之气,喷射出来,无形无色,无影无踪。李闯奇了,提起锄头,将洞口扩大。 洞壁是一片片花辦状的东西,打了灯照,像大鱼的鳞片,一张张立插在岩壁上。洞口已打开了三尺高,啥也没有。只有一块二十公分左右大的一个石头,黄黄的,四面三角形,有棱有尖。二胖靠洞口站稳,一锹把黄石头铲下来,想抱起扔出坑外,下腰一抱,死沉死沉,差点闪了腰。 “别急,我拿灯照一下。”李闯说完,上坑取紫光灯。 遮了阳光一照,其色其光,均显现紫蓝。 “胖娃,这是矿哩。” 二胖凑过来看,喜道:“真的哩,这一砣,怕有二十多斤,比散的强。” 李闯就使劲用榔头,将这个重约二十公斤,有尖有棱角的白钨矿晶体,敲碎,装进口袋。 二胖把鱼鳞片全部挖开,一个天然的矿洞就形成了。 侯三娃跑来看,觉得这样开洞很好,跟地质队的矿洞相像。再把一边坑壁铲平,出洞进洞,甚是自如。侯三娃也去将自己的矿坑挖去一个边,并斜着方向,与山形垂直开洞。如此,倒突然增加了许多的矿石。才没挖进一米,也碰到了晶洞。但侯三娃没二胖运气好。洞子不大,三十多公分,全是鱼鳞片状的东西。问过李闯叔,没啥用,不是矿。 侯三娃成了传声筒。他改坑成洞后,许多人也学着平推着采矿了。因为像挖竖井一样下挖,不到两米就遇到了岩石。等劳神费力把岩石盖揭开后,还没采一点,又面临坚硬的岩石。而顺着岩层往里采。一层层黄矿,很明显。哪里是岩,哪里是矿,一清二楚。改了几天后,采矿进度明显加快,矿的产量也大大提高了。 就有人感叹:“怎么我们样样都得跟李闯叔学呀?!” “这就叫能耐。” 晚上,马小飞拿来几块黄泥一样的石头,都比拳头大。石头有棱有角,尖锐异常。石头上的三角形面,亮闪亮闪,还能当镜子用哩。马小飞说是产在鱼鳞片上。他们碰到了好几个洞子。 “是钨矿,我照了的。拿回去,打碎,放到矿石里。”李闯说。 二胖过来对马小飞耳语:“千万别说出去,明晚我们去拣。这东西,肯定好多人都挖得有。他们不知道,或许当烂石头丢了。这石头,沉手得很的。” 马小飞说:“干嘛不白天拣。夜晚视线不好。” 二胖声音更低了:“天黑,紫光灯才能判断呀。” 马小飞拿着石头回棚,交代说:“明晚叫我。” 干了一天活,身体很乏,可二胖吃完饭,倦意全无。他提了紫光灯,掖一条塑料编织袋,来找马小飞。 每个矿坑挖出的矿,被矿工们都装袋,码到了自己的窝棚边。废石废渣,被散乱地遗弃在洞口边。二胖和马小飞就在这些垃圾上转。天一麻黑,二胖将紫光灯打开。果然就有两三个拳头大的矿蓝蓝地闪现。二胖拣了。一人一个平分。找完一个废渣堆,再拣索另一个。这么走着,找着,查着,拣着,不知不觉中,已有小半袋。这种矿坨坨晶体,白天是看不见的。 二胖越拣越兴奋,越拣越精神,连脚板与尖锐的废石碰撞的刺痛也毫无知觉。奇了的是,前面矿渣堆上,居然也站了两个人。 二胖与马小飞停住了。 前面两人背向他们。对话的声音却极清晰。 “这里还有三四个洞不交矿。” “虎哥说了。再不交,就用煤油烧他们的工棚。” “你查过没有,他们和马家兄弟沾亲不沾?” “问了好些人,一点都没有。” “虎牙乡往上倒三代,许多人家都沾亲带故。要是惹着马小飞,麻烦就大了。” “其实,也不要太怕马家,虎哥说了,咱们是避其锋芒,等时机成熟,把他两兄弟一同收拾了。” 二胖和马小飞立即趴下,静等那两人走远。然后才又拣矿。 但马小飞已无心情,刚才那两个人的话,让他不得其解。什么沾亲?什么收拾?显然没那么简单。看来,虎哥一帮人并没有彻底治服。 马龙腾听完弟弟的分析,觉得有道理。两兄弟就商议着如何面对。要不,先下手为强,明天去找虎哥生事,一顿暴打,直至承诺告饶,永无事端。要不,不动声色,只作好应对准备,他们来了,决不手软,一次性彻底解决这些混混。议论着,却无决定。一个月了,天天挖、刨、背,晚上休息不好,白天吃不好。身心已倦,斗志尚存,却有懒散之念。 第二天,二胖却带来震惊的消息。原来,虎哥一行并没下山,他们在二里外的五柱堂扎棚子住下了。许多矿工手气并不好。他们挖了两三米深,下面却坚硬无比,使够了蛮力,仍无成效,时间和力气耗进不少,矿石却增加有限,遂弃洞西移,重开新坑,渐渐,战线就拖了三四里长。虎哥就在那里建了营盘。他带一帮“兄弟”上山,原本也想挖矿发财,怎奈一帮人乃酒囊饭袋,好逸恶劳之徒。大都手无缚鸡之力,哪吃得了这般辛苦。万般无奈,虎哥和十几个“兄弟”,还有黄赖子,就想出了一个“维护治安”的敛财之法。他们让各个矿洞每天交出五斤矿的保护费,以保证他们不被骚扰,不被偷盗,不受欺辱。村民们极其愤怒,却不敢抵制。只是,与马家有点沾亲的人,尚未交。其余的,都只好交了,以图“平安”。开始是收五斤,现在,好的矿洞已涨到十斤了。 “有这种事?” “侯三娃说的。决无半点虚假。” “叫侯三娃来问问。” 二胖将侯三娃叫来,问了,事情果真如此。马龙腾向西走了几百米,走到一个棚子前,想再问个究竟。 棚子里有三个人,正在做玉米粥,洗脸,叠被,归置工具。 马大哥便问:“虎哥向你们收保护费了?” 三人齐声回答:“没有。” 内中熬粥那个又解释:“谁那么傻呀,辛辛苦苦挖来的,凭啥给他?” 连问了五六个工棚,均否认有此事,看来,他们仍惧怕虎哥的淫威,不敢说。 侯三娃说:“要不,你问问你们马家的人。” 马氏兄弟走了好远,看见一个远房侄儿,问他:“可有收保护费一事?” 那个侄儿回头看看,见四下无人,说:“确有此事。他们天天派人各个矿洞巡察,出矿少的少交,出矿多的多交。” “让你交没?” “他们说我们马家的可交可不交,识趣的就交点,否则,以后趸起交。” 马小飞一急,声音提高八度:“趸起交?哪个说的?” “虎哥的三兄弟,黄赖子。” 马小飞顿时热血沸腾,怒目圆睁,双拳紧握。马大哥把弟弟摁住了,拉着他,回到工棚。马龙腾叫二胖和侯三娃回去做事,请他们早点收工,晚上再议。 马大哥似乎胸有成竹。但这帮混混,并非等闲之辈,虽说干不能干,打不能打,可有时逼急了,也敢玩命的。 那就只好陪他们玩一把了。马大哥想着,就下山采药。十多年前,马大哥师从虎牙黄大仙草大夫,学习草药治病救人,甚得真传。独门绝技,招招见效。但师傅要求,济世救民,须到紧要关头,绝学绝技不可轻易示人,否则,天理难容。 虎牙乡是个神奇的村寨,草大夫的土法治病术,至今仍是个秘。例如化身体包块,就那么几味草药,连根连茎连叶连花连籽,统统入药,但唯一要求,须由草大夫采,草大夫洗,草大夫熬制,有的怪病,还需草大夫亲自喂进嘴里,告诉你分几次咽下去。而疑难杂症,却攻克下来,病人痊愈如初。再比如,小孩鱼刺卡喉,上不上,下不下,无法取出,引得小孩哭爹喊娘,痛不能忍,有的甚至危及生命。草大夫只需一碗清水,横架竹筷,画符念咒数秒,着小孩喝水,慢咽缓吞,水尚未喝尽,鱼刺则化掉了。小孩停止了哭泣。更神奇的乃无痛接骨术,骨折断裂,甚至骨裂分家,草大夫手握草药一把,将断骨归位,手掌放骨折处半个时辰,再敷重药,如此循环,经一百个日子,骨头便接上了;再施以一百个日子的调养,病人基本可下地行走;再施以一百个日子的恢复,病人痊愈,行走跑跳如常。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但“破四旧、立四新”那阵,说这是“封、资、修”的东西,要彻底打倒。还有人将黄大仙戴了高帽游行。草大夫的神奇便没人敢提。生病的人也不敢找草大夫,而到县城医院去找医生了。 马龙腾就在此时来找黄大仙学艺的。黄大仙膝下无儿,一个女儿已嫁到水晶镇上了。黄大仙毅然决然地收了马龙腾这个关门弟子。师傅教得认真,徒弟学得仔细,连自己不曾用过的,都一并教了。 三年学徒,两年实习。刚刚满年出师,黄大仙就笑着“走”了。他走得安静,走得利落,不曾拖累任何人。连寿衣,都是自己穿戴好的。寡淡一生,救人无数,却无半句奢求。下葬那天,好多人都来送他。连曾经批斗过他的人,也到棺前,燃一柱香,叩三个头,烧几张纸。 马龙腾每在采药时,总能想起师傅那落魄却淡然的神情。 采了满满一大袋草药,就着雪宝顶流下的雪水,一点点洗净。马龙腾就将草药放在一个石头平板上砸,先砸烂,再砸茸,后挤出青汁,用瓶装了。 看看天色尚早,就拖了锄头帮弟弟出矿。 矿洞已开得很大,高有一人高,宽也两臂宽,人钻进去,可以转方向,径深米,矿却越出越多。开口时,矿层有十几公分厚,越往里掘,竟有半米厚了。期间,还打了几个小洞子,也密密麻麻布满拳头大的“砣砣矿”。马龙腾钻进洞来,停了一会,眼睛才适应洞的黑暗,四根蜡烛燃着昏黄的火星,勉强能辨别物体。 “还有好多?”哥哥问。 弟弟正将刨散的矿渣往口袋里装。矿渣是矿物和杂石的混合物。把它们拖出洞来,还要倒出来,重新挑选,废石淘汰,矿石重新装进口袋。 “把这一袋挑完就休息。”弟弟说。 哥哥就蹲下,把口袋拖出洞口,提了口袋底边,掀起一抖,矿渣全部出袋。两兄弟就用双手刨选,废石一边,矿石一边。哥哥就看着弟弟的手,手背皮纹粗糙,手掌厚实干裂,已沧桑得赛过松树皮,指尖处,已磨出新鲜的嫩肉。 哥哥说:“才两个多月,就这样受伤,这么干恐怕不行哦。” 弟弟说:“没关系,等今年回去,我们多作点准备。不光手套,拉矿的小车还要准备点。” 一袋矿在说话声中选完。甩上肩,扛着回棚。二胖、李闯和侯三娃早早收了工,在门口等他们了。 太阳穿过云层,匆匆往山下赶。一朵大云过去,天就灰了下来。各人都带了腊肉和饼子。边弄饭,边听马大哥的计划。听完,都觉得可行。二胖把菜刀往板上一拍,咬了牙说: “老子恨不得骟了这些混帐!” 天黑尽,五个人吃罢饭。马大哥将事情作了详尽的分工,包括在什么情况下,该说什么话,都作了进一步的交待。趁着黑的夜,悄悄向五柱堂虎哥的窝棚摸去。 这五柱堂就是一个小小的坝子,两条小溪,盛了雪宝顶融化的雪水,从山上流下,走到这里起了个迴旋,将泥沙渐渐堆积在此。沿着溪水,上上下下搭建了十来个棚子。有矿工的,也有虎哥及其兄弟们的。虎哥那一个搭在溪湾处,高且大,柱子也特别的粗。门口还挂了一张陈旧的虎皮。这张虎皮是好多年前他们从松藩那边买的,却硬说是在虎牙猎到了一只老虎,肉吃了,留下虎皮,以彰示他们的威武与彪悍。可惜那皮没硝好,起了好多好多的虫眼。 五个人还未靠近,却听得一片嘈杂,远远望去,看见有十五六人聚在虎哥棚前,正进行摔跤赌博。每当一局开始,双方互喊,加油使劲。一局结束,又日妈倒娘的脏话,响彻夜空。 马大哥一行五人便躲到一个矿洞里,静心歇息,等待时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4章 世间自有天理 摔跤赌博像一场闹剧,也是应了无聊的光阴,嘻哈一番,并不真来钱的。一帮无事之徒,本想来雪宝顶发笔财的,未料到,此活来钱太慢,得亏虎哥计出妙招,收点保护费,每天才有了些许进帐。虽一时见不着票子,但终究,会变成钱的,一帮人觉得跟着虎哥,算是找对了“靠山”。 看看天色已黑尽,凉气上身,各位说笑一番,给虎哥道了晚安,一一回棚歇了。山坳里渐渐息了声气。三个大火把,被人用土闷熄,各棚子里的蜡烛火苗,也有气无力地闪一闪,灭了。 二胖立即动身,钻出洞口,被马大哥轻声制止。 “还早,有的还没睡熟。” 李闯就拿出烟来吸。其余的人都不会吸,就孤孤地看那烟头忽明忽暗。明亮时,整个矿洞壁上显出黑黑的人头剪影,倏忽又被黑暗抹了去。 “你慢点抽,这支烟抽完,就动手。” 几个人挪挪腰身,继续等待。 万籁寂静。这高山上,除了几声蚊虫的嗡嗡,再无其它活物的声音。棚子里飘出的鼾声,就显得格外刺耳。 虎哥还未入睡。这几天左眼皮跳的厉害,总感觉有事情发生。但前思后想,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应该出事。就望着顶棚出神,想,带着一帮无业游民“操社会”,实在难为了,一个个没文化,没力气,沒头脑,除了一张天天往里塞食物的嘴,没一个正经能做事的。寻思着还是要弄一个正经生意才对。翻转身,闭眼入静。这时,窝棚门被掀开了。 裹着夜里凉风,从门外冲进来一群人。虎哥伸手抓电筒,又将一把军用弹簧刀拿在手里。 但进来的人手里,每个都握一把雪亮的菜刀! 虎哥见过世面,并不惊慌。黄赖子从床上弹射而起,二胖一掌,摁在床头。脸捂在被盖里,不便透气,双脚使了劲地乱蹬。侯三娃就过来夹住了双腿。被窝里就传出呜呜呜地挣扎。另外两个同屋还想跑,早被马小飞一声哼,定在了床边。 “把灯点亮。”马大哥说。 两个人赶紧跳下床,抖索着,摸了火柴,将蜡烛燃了。 虎哥就看清了:原来是冤家对头马氏兄弟。今晚是吹了什么风呢? “我没招惹你们啊?”虎哥说,心有些紧。明晃晃的五把菜刀,很让人心虚:来者不善啊。 马大哥说话了:“我们是路见不平。” “我没给你们挖坑啊。” “你没有理由收治安保护费。村民们打点矿不容易。” “你们不劳而获,好吃懒做。” 虎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原来是这个啊。他伸伸腰,向后坐直了些。说: “这是他们自愿交的,他们需要保护。” “保护什么?” “你强迫的!”二胖抢嘴。 “我强迫谁了?……”虎哥停顿一下,阴阳怪气地,继续说:“该不是你们也想分一股吧?” 话音末落,马小飞转身就把黃赖子的食指,摁在床边,一刀就剁了下来。 “妈呀一一,”黄赖子撕心裂肺地惨叫。另外那两个兄弟“扑嗵”一声,吓得跪在地上。 马大哥拣了断指,装进药水瓶里,又掏出一撮草药,塞在伤口上。慢条斯理地说:“限你明天,把矿全部退回去。谁家的,退谁家。” 虎哥经见过大场面,这点血,吓不倒他。 “要是我不退呢。” 马大哥一边给黄赖子接手指,一边说:“那明晚我来给你接手膀子。” 手指接上,敷了草药,用两根竹片固定了。黄赖子没了疼痛,心里的恐惧,却一分不少。 “老大,就退了吧,开始我就觉得这样不妥。”黄赖子说,话音里掺着哭。 “放你妈的屁!老子要你说话了吗?” 马小飞将就握刀的手,一个耳光给虎哥搧过去,刀背砍在鼻梁上,顿时血流如注,染湿了一片被单。虎哥欲摁弹簧刀,早被马小飞夺了去。两臂夹了虎哥的头,将他死死地箍住。马大哥就揪着虎哥的耳朵,用刀在耳后拉了一道口子,鲜血滴滴哒哒。 虎哥彻底失去了反抗。 “记清楚了。明天,把矿全部退给大家。哪家的,退哪家。若是不退,晚上我就来给你接膀子。” 马大哥说完,放了一瓶药水在桌上。 马小飞松开虎哥,狠狠地吐了口痰,说:“明天必须退完。” 五个人提了刀,钻出窝棚。棚子外,站了许多的人。都是跟着虎哥混饭吃的“兄弟”。见了马大哥一行,纷纷后退。一人脚下有绊,后跟躲闪不急,一个仰巴,滚下沟去。 夜深了。该是午夜了吧。山风徐徐,将雪宝顶上雪化的冷气,缓缓带下山来,紫柏杉的夜,就有了寒意。白天烈日下,气温可达三、四十度,而晚上,则常常只有五、六度。马小飞紧紧衣领。李闯大声地打了一个喷嚏,横袖子,揩了。只有二胖不觉得冷,反觉燥热难当。遗憾这战斗不过瘾,无反抗,少激烈,连像样的打斗都没有。 马大哥说:“明天,侯三娃盯着点。看他退不退。要是不退,只好卸了他的膀子。这龟儿子,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但第二天得来的消息是,不仅退了,还向各位乡亲道歉陪礼。只是找乡亲们借了工具,找窝子开矿了。虽说干活辛苦劳累,似乎只能这样,别无他法。只可惜白白耽误了好多的光阴,眼看八月已到,中秋来临,雪宝顶的结冰期便接踵而至。许多打矿人就收拾行李准备下山了。 “背足子”和马帮此时就特别地忙。 侯三娃下山了。 张志强下山了。 马氏兄弟下山了。 二胖和李闯也下山了。 二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等着卖矿修房子,把杨柳娶回家。怎奈湖南商人和江西商人都不露面。心下不免起急。和李闯叔商量,预先按八角一斤,把钱借了,凑上银行存款,便开工起房。好一派热闹景象。开的是块新地,宽宽敞敞地无遮挡,还扩了一条新路。工匠是从县城请的。做了认真的设计。方案叫杨柳看了,点头同意,方才放线垒基。 那天,炮仗买了几十板,一板一板地接着点,哔哔叭叭地响彻了半个天空,持续了好几只支烟的时间,把个虎牙乡热闹得躁动。许多家里,老婆便数落起老公来:叫你去吧,你说是骗人的。破石头哪卖得了那么些钱。可人家卖了钱吧,你又说雪宝顶苦寒,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就不信那地方能收了命不成。是你一辈子懒疲惯了,没有了上进。有一缸面就睡得踏实,有两瓶酒,就欢喜得跳跃。从不思量翻新房顶,换身新衣,打架新床什么的。 老公被说泼烦了。遂起身,到街上的“兄弟茶园”躲清静。偏偏,茶园里的议论说谈,更烦上加烦。一说谁谁谁,手气好,命中带财,几锄头下去,刨了一大堆,三口袋都没装完,百多元的东西啊,好生羡慕。一说谁谁谁,挖了三天,没刨到一袋,突然一下,一大团矿,滚了出来,装都装了一天的袋子,你说那得多少矿啊?那又是多少钱啊?! 从整个的八月就开始等,盼到九月,过完国庆、中秋,冬的寒彻悄然而至,收矿的人没有来。但今年,大家似乎并不着急。那心情,像粮食归仓,肥猪拱圈,心里踏实着啦。连二胖的婚礼,都喜天喜地去热闹。钱也出得大方。再不是十元十元的旧票子,而是取了银行的钱,大脚大手地,出手就给一百,满世界洒脱。因为收矿人总会来的,钱,一定会有的,他们不急。 果不其然,闻哥在腊月初八这天,包了三辆加长货车,浩浩荡荡开进水晶镇。一听江西老板已订了旅馆,过完大年也来收矿。闻哥就把矿价提到了每公斤三元六角。比去年整整一斤涨了一元钱。如此一来,虎牙乡未到年节已胜过年节了。 一大早,就有大车小车,架子车,鸡公车,三轮车,……各式各样的车,大包大包的矿,码紧了,拴牢实了,大呼小叫的上路。性情张扬的,免不了就喊爹喊妈的快乐着。 二胖正泡在新婚的蜜缸中,当头又被浇了一桶蜂糖,从头发丝到脚指尖,都甜腻了。一元八一斤,比去年翻了一倍多的价,活脱脱拣钱哩。便联系了拖拉机,要去卖矿。 但灵芝姐不让卖。 这是二胖所不能理解的,然而,因了前回灵芝的大胆收矿行为,这次不理解也佩服着。回去便跟媳妇杨柳说了。杨柳立马赞成,说灵芝姐有远见。既然闻哥敢一元八角一斤地买,保不定江西老板两元一斤买呢,过个节,每斤净多卖两角钱,东西放着不动,自然而然地就生子下崽,多好的事呀。 “可我们没过年钱哩。总不能又去借吧。” 杨柳说:“没关系,再去卖根水晶。” 二胖说:“可,那是我给你的。” “什么我的你的,人都跟你了,还分那么清楚?” 二胖傻傻憨笑,就拿了两根紫水晶,又到水晶镇去卖。也该运气,汽车站旁已新开张一家水晶销售店。专门经营各种水晶原石及水晶装饰品。来往各路旅客,总有些要来逛上一趟的。店面不大,生意却出奇地好。老板精明而和善,笑脸迎,笑脸送,顾客总是满意而愉快。二胖就将紫水晶拿进店里。 “老板,收水晶吗?” “收的。只要是水晶,都要。” 二胖就将两根紫色水晶从怀里掏出来。 老板仔细看了,问是哪挖的。 二胖答:“不能说,也不便说。” “但我要确认你这个水晶不是偷的?或者,来路不正?” “这个你,放心?东西是我亲手挖的。” 老板就问了价。二胖只说曾经一根就卖过一百美元的,换了九百多元人民币。 老板就给了二胖两千元,把水晶买下了。末了,告诉二胖,有水晶尽管送来,只要价格公道,有钱赚,他都要。 二胖就靠这两千元,过了一个肥硕的年。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也花,无须留存。因为那一大堆白钨矿石,即是最佳后盾。 虎牙乡的年,也过得特别的热闹喜庆。供销社的烟花爆竹卖断了货,派人火速去县城,刚拉回来,又卖了一半。大人娃儿均放炮仗。大人放大的,雷光劈雳电光炮,咚咚咚,震得山响,连房子都在抖;小孩放小的,手电火花,地老鼠,钻天炮,二踢脚……围一群人,是放炮的;过一群人,又是放炮的;远见一群人,还是放炮的。 手散的,过了初八,就敲了乡街上唯一一家小饭店的门,说是要包席,三桌,请朋友聚聚。菜要弄好点,酒也要有名,粮食烧酒,无名白干坚决不要。味道要巴适。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能在一个小山村,见识请客吃饭,陪朋友一醉方休的场面,这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事。但虎牙乡却自然而然地时尚起来。饭店一开门,就一直忙不停。整个年关里,全是请客吃饭的。海参鱿鱼已不算高档,非逼着老板上cd去进鲍鱼龙虾,然后去买驴肉蛇肉。这家请了,那家又回请。天天有人吃,顿顿有人醉。猜拳行令,海吃山喝。老板简直累跷了脚。 马大哥就琢磨着将茶园改造成饭店,利润肯定多。但弟弟不建议改,因为有此茶园,四乡八里的村民,才能来此歇足。天南海北的事,才能在此汇集,传播开去。许多人来,倒不是因了一杯茶,却是坐茶园的感觉。有这茶园,倒有了虎牙的民风雅气。虎牙是不兴集市的,人们也没有赶集的风俗,到街上去喝杯茶,倒成了许多人的眷恋。 “那就另起炉灶,重开个店面。” 可谁来炒菜掌厨,味道不好,三天就垮。议论了好几天,终无结果。此事便不再提。感到还是挖矿实在,虽然累点,却无甚风险,也无须投入。 马氏兄弟是这次没卖矿的第二家。但他们并未与李闯家商量,均是各自作出的决定。两兄弟感觉,这东西好像没这么贱。稍稍放一放,说不定能赚回一年的辛苦。好在,他们有茶园收入,吃饭生活不会急慌,不像有的家,必须卖钱回来过年。何况,江西老板马上要来,这东西值不值更高价,到时便明瞭。 张志强卖了一车矿。回来的路上,终不见李闯二胖,心中便嘀咕起来,莫非,这里还有啥门道。第二天便不卖矿了。跑到乡街上的茶园来吃茶,观察动静,奇怪的是,马家兄弟也不曾卖半斤矿。心下里便寻思,这些人都是虎牙乡的智慧之人,他们沒干的事,必定有其常人所不查的人生窍门。 当下,张志强便有了主意。他们卖,我就卖;他们收,我就藏。再不能傻到送钱给别人的地步。思量着,心下便敞亮起来,猛咂几口茶,便过来和吴半仙说话。 吴半仙正在闲闷中。自九月挖矿的陆续下山后,他的生意倒好了不少。有算姻缘的,有问财运的,还有消灾祛病的。更有悠闲者,拍出五十元,随便算,就为了听个顺耳,找个乐子。吴半仙便尽拣恭维的说,喜得周围哈哈一笑。轮到了下一位,听了一百元的恭维。 这钱真是好挣哩。平日里,问好多祸福吉凶的,竟连十元都给不出。如今,拿十元来问签求卦,倒觉丢了颜面。伸手便给二十元,大都给五十,豪放的,也能甩出百元大钞,问一问昨晚毫无紧要的一个夜梦。随你说了,只要听得高兴,拍拍腿,扬长而去。 吴半仙喜滋滋地乐出了声。 “半仙,乐什么呢?” 张志强把椅子拖过来,又去拿茶。马小飞就过来给他续了水。张志强道声谢,掏出五张十元的,扔在桌上。 吴半仙立马折了钱,收起,脸上的一道道皱纹豁然地舒展开来。 “看看我明年财运如何?” 吴半仙手指在茶碗蘸过水,翻着历书,对了生辰八字,然后打开《易经》,投了卦象。问:“就问财运?” “啊?莫非还有啥好事?” 吴半仙说,“好像这卦里,还有点啥?但一时半会看不清。”占卜算卦之人,大都有察言观色之功,见张志强在那紧锁眉头足足半个时辰,吴半仙料他心里有事,但到底啥事,他不说出一星半丝的线索,吴半仙无法演绎。 “看看今年我能有娃不?” 这就对了!钱多了干什么?得有娃娃来消耗吧。他两口子结婚十年了,膝下无嗣,这不是比发财更重要的?吴半仙知道怎样卖关子了。 自办喜酒结婚以来,张志强的心病是没解决的。虎牙关那个挚爱兵哥哥的少女背影,常来梦中逡巡,驱赶不走,憋闷着心胸。偶尔还自语,半夜被自己的春梦惊醒。所以常常就单个在药房里,早早睡了,少了与媳妇的亲近。他女人似乎也知趣,十年夫妻了,怕是淡了男女情欲,两人的日子就更加寡淡,只有忙碌的农时和进山采药,两人方有几句来言去语,其它时间,都在静默中流走。 “今年没有可能。”吴半仙帮张志强读过两回字条,隐约明白点什么,但具体详情,却不甚了了。 “大概什么时间?” “我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 “送子娘娘,观音说了算。” 张志强当过兵,学过唯物主义,是个无神论者。他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卦象昭示。你俩好像要分开……然后……”吴半仙在试探性摸底。 一听到这,张志强的眼睛鼓起乒乓大。他复又掏出一张一百的票子,递过去,轻声说:“不着急,慢慢算,尽量算细点。” 吴半仙这下心中有数了,基本大概猜到,张志强不喜欢这婆娘。 “这女人,你不喜欢。是你老子硬塞给你的。但女人还是个好女人。” 张志强神情凝重,呷口茶。 “要想扔了,却下不了决定。” 张志强就问:“卦象上是这么写的?” 吴半仙肯定地点头,移眼四下看看,并没有人注意这里。闹哄哄的人声,说的全是矿。 吴半仙就在一张白纸上胡乱地画。他要等对方开口,才能判断下一步该说什么。 果然,张志强没稳住,急急地问:“能分得了吗?” “难!”吴半仙必须拿捏火侯,“土地,药材,房子,现在还有矿。而且,人家是水晶镇那边的……兄弟,姐妹,还有亲戚老表舅子。麻烦着啦。” “关他们屁事!现在婚姻自由。结也自由,离也自由。” 至此,吴半仙探明了张志强所有的心思,但基于“宁撤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古训,他不想做这恶人,而人生经验又告诉他,有些事,是勉强不得的。 “好自为之吧。”吴半仙折了纸条,没给他,自个揣进内衣袋,连同那一百元钱,放好,在外面摁摁。 张志强木木地站起,出了茶园,脚不听使唤地走着。他去了虎牙关,在那颗苦楝树下坐了下来。想,明年雨水,该刻第十一道痕了。 回家已是天黑。女人过来问,吃饭没有?今天摊的鸡蛋饼,捂在锅里,还热着的。 张志强在暗屋里躺着,沒开灯,说:“饭不吃了。今天我找吴半仙算命了。我们诸事不和,还是离婚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5章 锡石,锡石 脱口而出的“离婚”二字,将张志强彻底吓傻了。这句话居然如此顺溜,显然未经大脑过滤,倒像是从脚后跟里蹦出的,但似乎又不能收回了。 外面没一丝动静。连微风的叹息,都听得真真切切。大概猪崽正睡香梦,嗡嗡两声,惊动了房梁上的老鼠,悉悉索索地逃,蹭掉了陈年的灰尘。尘埃无音,昏暗里飘落,张志强感到脸上迷迷蒙蒙地痒。 他想出门去解释,收回刚才的愚鲁。终是心虚体软,动不得身。满心希望女人冲进来,给他一顿质问:这几年,我错哪里了?春天播,夏天收。地里,圈里;屋里,门外,哪样给你拖拉了?你出门采药,一去十天半月的,我天亮扫院,天黑闭门。守着十全十美的妇道哩,村里邻里有半个说我不是的么? 张志强自言自语:老女人,倒是个好女人。天亮解释吧。认个错,给自个几个耳光,再去把猪圈的糞起了。然后……张志强想着,沉沉地睡去。 天亮睁眼,没了熟悉的鸡叫猪拱,脑袋“激凌”一下,醒了!再听,仍是一片冷寂。方觉大事不妙,趿垃着鞋,拉门出来,一屋的冷清,拥裹了他。 追到院外,远处山坡地上,白的雪,冷的风,雾蒙蒙不见清澈。倒有几只黑老鹰,在树林边呱呱。冬的风景,大都如此。他喊了一声: “哎……” 知道是不会有回声了。进得屋来,往灶台边取水喝。便见桌上用碗压了一张纸条。 志强: 原谅我,没给你生下半个娃。怪我 肚子不争气,让你委屈这么些年。离婚, 我是同意的。反正又沒办证的,只有一顿 酒席。趁现在,赶紧找一个吧。我只带走了 我的衣物,其余的,我都不要。 这张条,款没落,日月年没写,就不辞而别了。走得轻巧,无声无息。 张志强端详字条,许多字认不得。但字的笔顺,却有几分熟悉。倒像是见过好多次的。猛地,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冲进草药房里,拉开桌边的抽屉,取出珍藏多年的喜欢兵哥哥那女孩的纸条。就见那字迹大小,笔墨排序,竟万分的相像。 难道我女人即是那喜欢兵哥哥的女孩? 难道那喜欢兵哥哥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女人? 张志强飞快来到虎牙乡街上,径直去了吴半仙的家,递上一百元票子,拿出那三张纸条。 “你给我保密!” 吴半仙读了最新一张,把另两张并排放好,说:“你想问三张纸条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张志強还喘着粗气,鼻翼忽闪忽闪地动,眼鼓得老大。说:“是同一个人吧?” “是同一个人。” 张志强收了纸条,飞快出门,嘴里蹦出四个字:“我要盖房。” 江西老板正月十六,过完元霄节,就急风火火地赶来了。矿价果真是两元一斤,四元一公斤。可惜,许多人在腊月初八,已将矿石卖了。没卖的,也所剩无几。那时的信息,非常闭塞,谁知道你江西老板要来?谁又知道你两元一斤买哩! 张志强悉数卖掉所有矿石,一两不留,又把水晶全卖给李闯,当然,价格已经是三千多元了。又将过去的积攒聚拢,四万多元。劈块空地,背山面坡,开工!他要抓紧盖房,盖好房,盖大房;他要亲自去把那个喜欢兵哥哥的女人接回来;他要补偿这么些年对女人的愧疚。 他一味地责难自己:有了几个钱,心里怎么总想那个女孩?这女人没挑剔的哩。 却说江西老板此趟跑空,连一车矿都没收满,虽然矿价提到两元一斤,卖矿的人仍廖廖无几,甚是苦闷。心下便搜出个主意,在水晶镇设点收矿。问题是找谁当代理呢?他想到了李闯。 李闯满怀高兴答应了。 对他来说此事有三大好处。其一,马上打破“李王曾”同盟。明正言顺地自己给自己干,自己给自己挣钱,曾二胖不敢说什么,王灵芝更无言以对;其二,既做了矿的事,又避免了上山。上山挖矿,实在太苦,吃睡不好,晕山痛苦,尤其是虎哥这个搅屎棍,犯不着去惹一身臊;其三,如今已是有女人的人了,不能几月几月不归,这哪像个家?况且,这女人人那么好,同时,自己年岁已偏大了,经不起高山的折腾了。 条件很快讲妥。李闯收矿,有一斤算一斤,秤一斤给一斤,记好帐,对好斤两。江西老板在信用社把五万元钱存起,折子交给李闯。另给李闯收矿劳务费,矿石保管费等,不管有事沒事,也不论有矿没矿,每月两千元的工资。李闯同意。想,每年两万四千元,一年就成富裕户了。傻子才不干哩! 李闯就把三家喊到一起,讲明原因,吃了“散伙饭”。王灵芝委实惋惜,提议这批矿暂不分帐,待卖成钱再说。二胖也没意见,想这一百来包的矿石,放着放着,自个生钱,甚感喜悦。反正五月又要上山,那矿还不是刷刷的来?! 二胖就将杨柳的哥哥介绍给李闯,李闯就多了一个帮手,看仓库,照店面,说好每月三百元,乐得杨柳父亲逢人便夸二胖这女婿踏实能干,随时记挂亲戚朋友。孝顺着啦。 那天,二胖带杨柳来王灵芝家串门,朋友之间,年节中总是要相互走动的。杨柳给灵芝姐带了年糕和糖饼。灵芝一人懒散,倒没用心去做年货。只是买了点瓜子糖果,其它一概没有。两家人便坐在院门喝茶聊天,东一句,西一句闲话着。无意中说起,山上在挖矿石时,偶尔会碰到洞子,洞子有大有小,洞子里布满鱼鳞片,直立在岩壁上,最是那一砣砣黄矿,又大又重,擓一块下来,有七八斤的,更有十多斤的,全是纯矿石,砸烂装袋即可。现在山上好多人尚未明白。他们把这些砣坨直接扔在废石堆里。但还是有人看这东西与矿石没啥区别,混在矿里,居然卖掉了。 言语中,只感叹世界的幻化与地球的奇巧。这边王灵芝倒上了心,说要是有可能,能不能帮她买点这种砣砣,不要打碎,直接有多大就多大,找“背足子”弄回来就成。一直很要好的两家人,说到这份的人情,二胖就应承下来,说一定帮她弄,按两元一斤结算,背足子的钱另给。 转眼就到了阳历五月,劳动节一过完,就有心急的村民,收拾上山了。经过去年的采挖,吸取了无数经验,今年的准备格外充分。背包行李鼓胀许多,吃喝炊具一应俱全,请了马帮,背足子,脚力钱也出得大方。偏僻的山村这几天就分外地热闹。讲究的,邀请三朋四友,到饭馆一聚,说是饯行,许多祝福的话就在酒桌上飘荡;不讲究的,也要杀一只雄公鸡,整块炖了,盛入大碗,摆了酒杯碗筷,敬在堂屋“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前。燃两柱香,祈福的声音,随了香的烟气,慢慢升腾,上了天去。 张志强还不着急着走。紧赶慢赶,总算在劳动节前,把房子彻底收拾了出来。床是新的,桌子板凳新的,锅碗瓢盆也是新的。除堂屋外,每间房都镇了楼板,隔潮又显气派。又去置了一套大红色的丝绒被罩,给他女人买了两身新衣。就打算着,择个吉日,把他的女人从水晶镇接回家来。那个时代,虽然婚姻法已经实施,但乡里间还不习惯办结婚证的。只要摆了婚宴,待了客人,三亲六戚,隔壁四邻请到,酒席一散,入了洞房就算结婚。乡里乡亲,就是贴实的证婚人。所以,离婚也极简单,女人拿了自个的衣裳包袱,明断了钱财,回娘家便是。 又所以,复婚也极简单。男方向女方家,或者女方向男方家,认错陪礼,只要对方谅解,把人接回家来,一个美满的家庭,便破镜重圆。 张志强着吴半仙查了日子,租了四个拖拉机,突突突向水晶镇而来。 雨水节前一天,为了进一步证明他的女人就是苦楝树下那个喜欢兵哥哥的女孩,张志强一大早埋伏在虎牙关的苦楝树下,等了一天,蚊虫叮咬,潮热闷烤,直到黄昏,太阳快钻进云里,女人来了。是他的女人。 他料到她会来的。 远远地,熟悉的步态,背了一个背篼,手握砍柴的弯刀。她走路极快,几步走到苦楝树下。四下望望没人,就转了身,面对树干,左手抚摸着那一道道刻痕,沉静良久。张志强的泪就盈满了眼眶,几次冲动,欲现了身,当面向女人陪千万个不是,道千万个悔恨。脚都动了,却怕吓着她,如此唐突之举,万不可取的。他就静静地,静静地注视着女人。 良久,女人挥手举刀,在树干上砍了一个很深的刀印,又轻轻,修缮刀痕,直至满意,脚步轻盈地离开。张志强目送着那美丽的背影渐渐消失,满脑的悔恨。 四辆拖拉机,前呼后吼,委实威风。第一辆上,装了一头耕牛,牛体健壮肥硕,雄势。第二辆上装了两头架子猪,猪儿欢叫不息。第三辆上扎实了一个双人沙发,大红的被面铺在坐垫上。第四辆拖拉机上,是专门在水晶镇请的迎亲乐队,唢呐声脆,锣鼓震耳,一路音乐,一路欢呼。来到水晶镇平和乡四组六队,他女人的家门。 四乡八里的人们紧跟着拖拉机,挤了上来,尤其是小孩,稀奇且兴奋,吵闹着要糖,张志强立马着人,将水果糖装了盘,仍由他们抓去。抓完了,又装。 岳父出来,见了志强,一眼就看上了那头硕壮的牛,就自个去解绳,边卸牛边说:“人在地里哩。” 张志强就朝地头里跑。玉米,已出了穗,宽厚的叶子碧绿碧绿,大片的弯了腰,小片的,颔着头,朝张志强嘻笑着。 女人在地里松土锄草,苗条的背影掩映在绿色的波浪里。 张志强走拢,薅开玉米叶:“哎,我错了。” 女人抬起头,红朴的脸,浸出微汗。 “我错了。真的?我们重新来过,我保证我会好好和你过,一辈子。” 女人拢拢额上的发,一脸疑惑,眼神里装满不解。 “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女人问。 “嗯,对。” 女人低了头,并不喜悦,说:“实话跟你说吧。我心里一直有人。我也从没爱过你的。真的很抱歉!对不住你了。”女人声音平和。 张志强微笑着,掏出来三张纸条,说:“我们一直爱着,可我们都没有说。你心里装的是我。” 女人看见纸条熟悉的字迹,“你……?” “虎牙关,苦楝树上,深刻的刀痕,都十个了……” 女人的脸霎时间通红,那红晕,先从脸颊开始,慢慢浸润扩散,直至额头脖子…… “真是你?” 张志强一脸的兴奋喜悦:“是我。” “可我……可你……可我们……” 张志强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女人。 女人呜呜地在他怀里恸哭,“你说我们两个,活的什么日子哦。” “跟我回家吧,让我用一生来爱你。我们再不会分开了。我牵了一头牛,两头架子猪。……” 女人收回哭声,低低啜泣:“哪需要这些东西。” 四辆拖拉机,浩浩荡荡驶回虎牙,全乡的人,站路边的,站家门口的,站山坡上的,都向拖拉机行注目礼,颠簸的沙发上,张志强与他的女人有说有笑,不时几声哈哈,随风飞来。 “这两口子,不知道发的什么骚。” “说话间,离了;一股风,又和了。” “神经病!” 这件事,唯有吴半仙清楚来龙去脉,但他收了保密钱,不敢张扬半句。晚上回去,就动员自己的老大老二也上山挖矿。可两个娃儿一直在吴半仙的护祐下成长,农活做得马虎,收成也不甚上心,一没钱了,吴半仙就掏钱接济。所以,两个娃儿早习惯了伸手要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还想去辛苦劳累挣钱。 “听说很难挖的,又苦又累。”老大说。 “稍不留意就死人的。”老二补一句。 吴半仙便拍了桌子,几乎吼道:“老子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养你们几年?” 两个儿子不应半句,悄悄溜后门走了。 吴半仙翻着历书,那一串串蚂蚁样的字,都开了口嘲笑他哩:半仙啊半仙,你这辈子,算得了别人,却算不了自己啊!两个大胴胴的儿子,竟无一个出息的。除了吃,就伸手向老爹要钱。往日穷困,地里不长,土里不生,政策又不允许发家致富,你个懒惰,倒情有可原。现如今,改革开放了,啥挣钱的营生皆可以行。这两个笨牛,咋还不来气呢?眼见人家一个个发得红肿,肥得流油。这俩不争气的却一丝一毫也激动不起来。 吴半仙把一本历书,啪地一声,甩出好远。 吴半仙就来找马氏兄弟,想掏点钱,搭个股子,分点矿,日后也有点钱赚。马氏兄弟心肠好,对人和善,这几年用他们的茶园算卦赚钱,也亏了人家到处说好话,生意才蒸蒸日上。 但马氏兄弟已上山多日,留下妯娌二人,照料茶园。吴半仙遂感慨命运不济,断了念头。 十多天后,二胖就将第一袋黄砣砣矿,弄了一袋,叫背足子带下了山。李闯过来看,发现里面还装了几砣煤炭。 “这东西烧不燃的。” 李闯又将黑黢黢的煤岩,弄到灶屋里去烧,还是没燃。王灵芝就提议,说:“反正你也没事,何不到地质队去问一下。” 有道理。 李闯就拿了几砣黄矿,几砣黑矿。给铺子上交代了,提了矿,登上长途汽车就到了绵阳。挖矿的人刚上山,不会这么快就有矿下山的。有二胖的哥哥看着,没什么事的。 地质队工程师郝喜良热情接待李闯。打开袋子一看矿样。哟!这么大的晶体? “什么?晶体?啥意思?” 郝喜良就给他普及地矿知识。矿物在地下聚集,由于地质作用,有的地方就可能生成封闭的气洞。矿物就在这些洞里,按照各自的结晶习性,慢慢生成矿物晶体。时间很长,比人类社会的时间还长。几千年,几万年,几亿年。而且,还须具备足够的温度,适当的压力和饱和的矿液。 “这东西有用吗?” 郝喜良说:“对你们来说,没啥用。不就是矿的含量更高点而已。对我们来说,就具有矿物指示性标志。” “……?” 郝喜良笑笑,解释道:“它还是矿,品质很好的,很精很纯的矿。” 李闯懂了。他拿起那个又黑又沉的砣砣,“那这个呢?” 郝喜良捧着黑矿端详好久,又打开书柜,查阅了资料,说:“估计是锡石,一种贵重的矿物。但我们单位没有检测这个矿的仪器与手段。你可以拿到云南省个旧市去,那里有中国最大的锡矿山,你去检测一下,就明白了。” “黑的也很值钱?” “是呀,都是稀有矿种。国民经济不可或缺。” 李闯连夜就乘车去了cd,从cd坐火车,直达云南昆明,从昆明转车,到了个旧市。一路的劳顿自不必说,兴奋却胜过了疲惫。有走南闯北的经验,不惧陌生,一路顺风,来到个旧市锡矿山。又问了检测部门位置,兴冲冲地敲了门。 “找谁?” “检测。” “测啥?” “测矿。” “测啥矿?” “这个。” 李闯解开口袋,拿出黑矿。这时,他才看清,办公桌前,一个瘦瘦的干巴老头,正在看报。报纸放平,才见沟壑纵横的脸。 “你哪里的?” “四川的。” “四川哪里?” “平武县,水晶镇。”李闯多了个心眼,没说出虎牙乡。 “你们那里也有锡石?” “不知道,所以找你来了。” 干巴老头还是疑问句,“有介绍信吗?” “没有。” “沒介绍信,谁给你测呀?你让我犯错误啊?” 李闯被拒绝。不容你作解释,更不听央求,干巴老头把他推出门外。 个旧,这就是个旧,低矮的瓦房,狭窄的街道,好象个个都是挖矿的,灰遢遢的衣着,灰遢遢的脸。一个个悠闲地忙着! 李闯好生失望,全然冷却了兴奋。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竟是一路的粉,一路的米线。吃,就进来;不吃,走远点。店老板爱理不理的神态。仿佛吃饭不要钱,他白给你弄吃的,亏了劳动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面馆,那面条却在冷水里打个滚,油盐不成比例,辣椒和醋放得一样多。 再怎样难吃也得吃呀。要一大碗面水,总算把肚子“骗”了一下。接着又想主意,结果想到了买水晶的老板。立马又往昆明跑。老板听了原委,给李闯写了封信,叫他带到个旧去,找市府接待办的王主任。 王主任拆信,读了。又写了封信,叫李闯去找锡矿山的张处长。张处长拆信,读了。就在办公桌上拿起电话,又问了李闯姓甚名谁。那边就记下了。然后,张处长就对李闯说:“行了,你去检测吧。” 于是,李闯再次来到锡矿山的化验室。还是那个干巴老头,面无表情,行动粗糙。收了矿,作了登记。 “明天来拿报告。” 李闯想,这回,咋没问点啥? 第二天,干巴老头不在,是一位中年妇女值班。她微胖的身材,着一件白大褂,脸上写满和善。 “呀。你们那里居然也有锡矿啊。而且,品位很高啊,百分之三十,极高的了。” 李闯问:“你肯定这是矿石?” “是呀。锡矿哩,高品位锡矿。” “你们要买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你得去问他们供销科的人。” 李闯拿着化验单,去了供销科,原来,他们锡矿山也是要买锡矿的。他们看了检测报告,说按你这个品位,七元钱一公斤。 “那一斤就是三元五角?你们买?” “买。还给你出路费。运矿的时候你花了多少钱,有发票,我们给你报销。” 李闯记了他们桌上的电话,记了科长的名字。出了矿部,穿一条小街,又来到吃米线的街上。他要了一碗过桥米线,慢慢捂着吃。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这店老板的态度挺和气的,一张笑脸,灿烂着,把李闯的心,也照光辉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6章 乐极生悲 早上头班车,李闯回到了水晶镇。依往日习惯,回虎牙的二十多里路,须得走回去的。今日,却觉得没必要节约那几个毛毛钱了。他叫了一辆摩托车,说好价钱。一溜烟,噼噼嘭嘭,赶回家。桂花正带了女儿吃上午饭哩。芹菜炒的牛肉,香鲜扑鼻,鸡蛋蕃茄汤,红黄色亮,油珠子是够份的。李闯洗罢,坐到桌前。平儿早早递上筷子,叫了爸爸。桂花把一碗米饭端给他。 “这下,又要发财了。” “你多注意身体,钱挣不完的。”桂花说。 李闯把买的绒毛玩具,一个胖熊猫,送给女儿。平儿见了熊猫,丢了碗筷,欢喜地跑出去玩。。 “用不着这么宠她的。”桂花说。 李闯就说:“我的女儿,我不宠,谁宠?” 桂花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媚媚地白李闯一眼。 吃过饭,李闯就来找王灵芝商量。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动员大家的力量较妥。一是山上采矿人成堆成群,想避开任何一个人都难;其二是仅凭二胖的力量,能挖多少? “还是花钱收吧,我们继续合作。老规矩,钱,我来出,力气活算你们的。” “嗯,正好分工。山上由二胖负责,虎牙收矿,你管。送出去卖,我去。” 当下就商议了整个程序。并确定收购价。李闯想一元一斤收,但灵芝认为赚一倍利很好了。就想一元六七一斤较妥。李闯又说总得考虑运费,路上的吃喝,以及秤斤的蚀耗诸如此类的因素。 “那就一元五角一斤。” “一元四角,这样暗含了我们大概卖一元六七,也让卖的人心里拣个安。” 王灵芝便没再坚持。立马就给二胖带了话。让他在山上宣传,说黑锡矿也有人收,可以另装口袋,带下山来。王灵芝在虎牙收。过秤给钱,一元四角一斤。 此消息一出。山上无人不晓,无人不信。纷纷就关注了黑锡矿。但打钨的洞子黑锡矿不多,见天两三砣,有时一天也没有。有的人干脆开了新口,运气好的,刨开表面碎石,竟发现一窝一窝的黑锡矿。像乌龟蛋窝,集中在一个地方。有的地方,一块也没有。 三队的几个人,算是中了头彩。他们挖到了一个足有十米大的深坑,里面竟有取不完的锡石砣砣。这黑矿,乌黑发亮,棱角尖锐,个个都比鹅蛋大,一砣便有两三斤的。有的甚至可比西瓜。得两个人双手抬,才能勉强弄上来。 东西弄多了。马上叫“背足子”背下山,送到王灵芝家。过秤拿钱,新崭崭的票子,齐刷刷的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李闯的侄子得天终于坐不住了。本来他是最先跟叔上山的。同路的有二胖。如今二胖,盖了新房子,娶了新媳妇。可我得天,仍旧光棍,空长了几年岁数。不就是个累吗?想当初,我也是上了山的。况且,人也年轻,什么艰难困苦适应不了的? 得天便来找李闯。把那个手腕粗的水晶也抱了来,要卖给李闯。李闯一见那水晶,气就不打一处来。当时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就你娃手脚不干净。可是,又念及亲戚面上。隐忍了愤怒。 “我只有卖了这水晶,才能置备些器材。”得天显然是耍赖的表情。 “只要你娃学好,别给家里惹祸。你就去吧。叫你二胖哥多多教教你。” 李闯说完,给了他五百元,把水晶买了。又把尚未吃完的红景天胶囊,全部送给他。叫他在上山的前两天,按时服用,上山便不会“晕山”。 得天领了钱。先去供销社买了榔头,十字镐和盛矿用的大麻袋,又去铁匠铺打了一打凿子和两根粗大的钢钎。回来向父母报告。爸爸是李闯的哥哥,可这两兄弟却从不来往。倒底是上一辈的冤孽,还是李闯的好逸恶劳,总之,李闯没有这个哥哥,哥哥也不认这个弟弟。倒是李闯大量些,手头宽泛了,总要接济哥哥。哥哥却常常阴了脸,不领这个情。 七月天,正是暴雨季节。雪宝顶的气候,常常像一个神经病患者,喜怒无常,不带规律。你以为要下雨了,结果,一朵乌云吹过,焦灼的热光,直直地毒射,不给人半点的清凉。正说着躲阴,避热,喘口气,偏偏,毫无征兆地,瓢泼大雨,倾注而下,泥石流便大股大股地冲下山来。 母亲就劝得天,气候恶劣,还是等等,待过了暴雨季节,再上去不迟。晚了这么些年了,还怕晚这几天不成? 得天不听,因为他是上过雪宝顶的。上了三次,除了感觉些累,其它都能挺的。况且,“二爸还给了红景天胶囊。” 得天居然认了这个“二爸”,在过去,抹不开嘴了,他叫声“叔”。一般以“哎”,便起了话头。 见天雨停稳,得天便雇了两个“背足子”,雄心勃勃地上山。他想好了的。先挖浅层的锡石,就是大家叫的黑矿。然后再到各地质队的洞子弄水晶。锡石在哪里,他和二胖上山时就清楚。弄几袋子,送到山下,灵芝婶就给钱的。不出一月,就会有几百元了。只要吃得了那苦,受得了那罪。 一路美美地想,一路顺顺地走。心里就觉得还是认真辛苦挣钱是正道,每天东一家,西一家,打牌赌博,昏噩日月,不务正业。惹爹妈生气,亲戚白眼,朋友轻视,连女人也没一个愿意跟你过日子。 说话间,进了原始森林,路就开始险峻起来。得天便认真地走,不再掉以轻心。雨就大颗大颗地打下来。万里无云的天,飞来一片乌云,得天寻思着,风一吹,这雨便过了。谁料到,那乌云,却定在头上不走。雨水线一般地往下流,顷刻间,还越下越起劲,哗哗地起了声,拍打着树叶,锤击着山岩。脚下的路,越发的湿滑。好在,得天穿的新买的橡胶底鞋,吃牢,摩擦力大,只要每步踏稳,山路还是稳当安全。 离那个熟悉的采药人窝棚还有三百米了,稳稳地走过去,把雨躲过,再向前行。背足子走在前面,得天跟在后面。光顾了脚下,却忘了头上。这时,一股洪水,冲开了山崖顶上一个缺口,从头顶狂泻下来,直直照得天扑来得天躲闪不急,瞬间,手无抓拿。脚下一滑,咕咚咚坠入山涧,连哼声都无一句,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在得天刚刚失落的地方,却形成了一股壮美的瀑布。天晴雨小,这里无水,村民称之为“干瀑布”,一侍暴雨水患季节,瀑布将重新活跃。 背足子们顿时傻眼了!喊都没来得急喊! 他俩放下肩膀上的货物。绕开瀑布,顺着一条曲折弯曲的羊肠道,去寻找得天。足足梭了一两个小时,才到达底岩的一个回水凼。得天的尸体趴着,脑浆从后脑勺溢出,耳朵咕噜着暗红色的鲜血。翻过身来,面目全非,眼睛鼻子全无完整,血呼呼一团烂肉。估计是头朝下摔下来的,衣衫裤子齐备无损,那双新的橡胶底鞋子,依然牢实地套在脚上。 背足子便取了腰间的弯刀,砍树,割藤,迅速扎起一副担架。把得天放了上去,脱了外衣,盖在脸上。 这时,大雨收了暴躁的脾气,渐渐小了起来。那朵乌云,却惭愧地收缩了体积,内疚地躲开了。太阳光便一束一束地从树叶间钻进林子,把个潮湿一阵阵翻卷,林间便荡漾着闷头的雾气。 尸体抬回得天的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父母亲正在熟睡中,听到狗叫,发狂地吼。估计是有人要进院。得天爸遂开了灯,披衣出来。眼见一副担架和两个背足子,知道大事不妙。就去看躺在担架上的人,一掀开盖在脸上的衣服,得天爸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喊了声“娃他妈,来看”就晕过去了。 由此,乡政府就贴出了公告。禁止在雷雨季节进山采药,放牛放羊以及伐树,有生命危险,注意安全。其实,乡政府年年都出公告的,还召开各村的干部会议。教育村民要树立安全意识。但总有那么些天不怕c地不怕的楞头青,仗着自己年轻气盛,就是不听劝阻。 更让人深感痛惜的事从雪宝顶矿山传来。张志强的工棚遭遇强烈泥石流,把命丢在了山上: 五月初,他将妻子接了回来,演绎了一场糊涂的爱。破镜重圆的他,从又鼓足了勇气,面对幸福的生活。夫妻间消除了误会,却闹了场天大的笑话。所幸外人不知,即便一个吴半仙,也把事件还不原的。 一直以为自己所爱的人远在天边,命运捉弄,竟就在眼前。夫妻俩说了许多的情话,思念。忽而哈哈,讥笑对方的幼稚;忽而柔情,千般温馨,万般缱绻。相互拥抱,嘤嘤啜泣。 直到六月初,张志强才离家上山。矿,挖得有些艰难。好像今天哪个洞子都不顺利。看来是方法问题。这么高的山,那么硬的石头。在浅处时,凿子,钢钎,镐头还能作用,可现在,哪个窝子都凿进去五六米了,深点的,已近十米,这些土工具再也施展不开威力。 许多人,留下人员看班,下山想办法去了。张志强也想收了工,下山去想想其它办法。正待动身了,偏偏,暴雨季节来临。下山路途危险,山林里,有的地段左边靠岩,右边悬崖,脚下仅够一个脚掌的地盘,万一洪水滚滚,坡陡路滑,苔藓遍布,稍微不留神,就丢了小命。他就决定等两天,雨停了再下山。 但当天晚上,雪宝顶就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开始,雨并不凶。只是那山风,凄凄凉凉,一会狂怒,一会悽嚎。把个工棚作了劲地摇,忽喇喇,轰隆隆,似乎山崩地裂。许多未捆牢的棚布,吹散开来。人们冒了雨,出来加固。张志强也加固了顶棚。他是挖草药的,钻林跑山,习惯了。扎棚露宿,行家里手。费不了多少神的。不一会,风小了些,雨却哗哗地往山梁上打。打到工棚上,声音像敲鼓般乱响;打到岩石上,像愤怒的男人在搧仇人的耳光,叭叭叭,沉重而富节拍!顿时,工棚不远处的小溪,流水声一阵紧似一阵,有的还夹裹着石头,奔腾起来。 张志强意识到,怕是要来山洪哦。 山洪来了,携带着成吨成吨的泥沙和岩块,顺着溪流,势不可挡,滚滚而来。 张志强的工棚僻远,近水,立在下坡,毫无遮挡。当时想图个清静,取水方便。 这下,也方便了泥石流。暴雨狂下五小时后,天黑尽,伸手不见五指。张志强还没入睡。只听工棚外轰隆隆一阵巨响!张志强的工棚被强大的泥石流推垮,掩埋 天亮雨停,就有人出来喊救命。好多棚子都被摧垮了,所幸,有的在泥石流边缘,有的在高坡上,有的在背风处但张志强的工棚,恰在下坡水溪边,首当其冲。 马大哥和马二哥就招呼救人。来了十多个人。马小飞说:“把人刨出来,一人给一袋黄矿。” “谢谢飞哥!” 干活的人就越加卖力。本来就出于良心本能在救人,加了丰厚的奖励,更觉当仁不让。几个人就亡了命的干。分析泥石流的方向,确定张志强工棚的位置。挖呀刨呀,刨呀挖呀,整整一天,毫无线索。 第二天,马小飞亲自来挖。又是半天过去了。有个人终于挖到了工棚的一根柱子,上面缠了细碎的棚布。又挖,破碎的布片陆续出露;再挖,工棚里的生活用具现身;继续挖,挖到了床板,揭开床板,发现了张志强:脸面紫青,表情狰狞,身体僵硬! 泥石流把床板掀翻,又在上面压上厚重的泥石。山一样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没有呼吸,却又动弹不得,他是憋死的! 众人望着昨天还是鲜活的人体,今天却成了僵尸一具。难受至极,一阵阵酸楚,冲向鼻尖,涌入眼眶。 马小飞说:“出了力的,到我棚子领矿去。” “算了。还是把矿留给志强婶吧。” 有个背足子主动要抬尸下山。他说:“我上山前,他女人让带话来,说肚子有喜了。不忙就早点下山。这下,活的上来,死的下去,好不苦痛。” 马小飞就组织人,扎了担架,又找来马帮,把自己的矿,驮了二十袋,一并送下山来。又耽心一个女人承受不了如此局面。叫背足子带话,叫家里的女人去帮忙张罗一下丧事。并尽量陪着,该劝的劝,多说宽慰话,防止志强媳妇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 张志强的遇难,惊吓了所有打矿人的家。背足子便成了传递担忧,叮嘱安康的“邮递员”。每每上来背材料,背生活用品的的人,总是要带来一大堆亲人的问候与关怀。渐渐,带话,也是要收费的了。有时间仅仅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家庭琐事,也有专门请背足子跑一趟的。背足子也乐得轻松跑一趟,下山,就又背包矿石下来。上也挣,下也挣。只要足力够壮,每天都是收现金的。 许多黑锡矿,就这样背下了山。换了钱,背足子又给各家带回家去。 许多家里,收到了现钱。买种子,打酱油,买米买菜,甚至娃儿的衣服鞋袜,都无须等鸡下蛋,等猪卖钱了。虎牙乡上上下下,还是盼着丈夫能多打矿,多卖钱。几个媳妇钻拢一堆,说的是矿,讲的是矿。末了,就把话扯到“宿命”上,认为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听天由命吧。 李闯统计了一下,黑矿够装一车了。就联系了大货车,准备赴云南送货。 那天,桂花亲自来送他。自打嫁给李闯后,她还没到过水晶镇。看到镇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很是新奇。临上车了,才悄悄告诉李闯,说肚子里有了,三个月了,肚里的娃娃盼着爸爸早日归来。李闯猛听这好事,喜上眉稍,抱起桂花,当街狠狠地亲了一口,臊得桂花通红了脸。 汽车便徐徐驶出水晶镇。阳光很好,道路颠簸,清新的空气,欢愉的心情。这便是李闯想要的人生,无烦无恼,无穷无困,再有个好女人,好女人再生个好娃。吃着穿着,跳着,玩着,慢慢就老了。 李闯“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感觉明媚的阳光专为他而照,感觉黑锡的财富专为他而生,感觉街边立着的路人,是拿羡慕在看他哩。 黑锡矿到了云南个旧,先是抽样检测,然后,过秤,入库。财务室领钱。整整十吨矿的钱。数目不小,李闯用一个脏布口袋装了,上面塞些更加脏臭的鞋子袜子。把从家里带的鸡糞,胡乱地撒进去。作好伪装,买了些饼子干粮便往家赶。上汽车,旅客们捏着鼻子,远远地躲着他。上火车,更是让他一个人躺着三个人的座。李闯手脸不净,一身邋遢,提着“破衣烂衫臭鞋”,随处行走,引来阵阵白眼和讨嫌。怎奈,他低微谦卑的笑,却又让人生不起气来。 一路平安无事,回到虎牙。老婆看着他比乞丐还穷酸的样子,哈哈地笑出了声。忙接了行李,打来热水,让他清洗。 王灵芝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不是问卖回了多少钱。她耽心的是,山上带信下来说,黑锡没有了。再怎么找,只是零星的几块。成片成吨的,无法找到。很多人又放弃专门挖黑锡的心思,转而继续挖白钨黄矿。那东西虽然难挖,却总是有。 “怎么会呢?”李闯有些不解。不是说这个挖好几袋,那个挖一大窝吗?咋说没有便没有了? “背足子也说没东西背哩。” 李闯决定等雨季过了,上山一趟。 又过了一月。天渐渐晴朗,收了湿气。山川土地干燥起来。李闯收拾行李。上了趟山。 二胖把一个紫柏杉场地跑了个遍。该挖的地方都挖过了。再没有那种大砣黑锡矿了。就油笼子岩周围几个窝子有,可惜已刨了个底朝天。挨个挨个挖,好在岩石稀松,不费蛮劲。 但黑锡矿的确稀少了。问了整个山上,几家只有三两袋,多的,也不到十袋,少的,仅半袋不足。 李闯便没了语言。或许命中就只有这么多吧。再多了,命中不带,会消受不起的。 但水晶镇的代收黄矿生意也不见好。村民似乎并不愿将矿石先卖掉。他们希望收矿的老板来,再涨点价。 一统计,才区区十袋。塞牙缝的量。李闯便没用江西老板的钱,自己用钱垫上了。 江西老板年底来的,说先来看看。腰里别个bb机,不时就有“嘟嘟嘟”的声响,江西老板便找公用电话打。电话在镇东头的邮电所。江西老板就来回跑。一趟趟跑,气喘嘘嘘,表情却是张扬的烦。 “怎么会这么少呢?” “村民不想卖,等着你来涨价哩。” “哪有年年涨的。” “今年的量确实少了。都使了各种办法,还是挖不了许多。” “你们都使了什么办法?” “不就钢钎,凿子,镐头嘛。先将大块的敲下,然后砸碎,然后再把黄矿选出来。” “你们没有用炸药?” “炸药?” “不用炸药怎么打矿洞呀?” “没用过。” “天啦!全是石英岩嘞,硬度极高得嘞。你们虎牙人可真是勤劳勇敢啊!这矿产量肯定上不去。” “那你说,怎么个用。明年我们上山弄。今年不行,山上已起霜冻,人都要下山了。” “我给这矿价,是含了火工费的。可你们,居然用手抠,用锄刨,。” 李闯就和江西老板相约,明年开春,来指导村民用炸药。精明的江西老板意欲降价收矿。李闯给他分析了形势,恐怕行不通。一但降价,就不会有人卖,他们会等湖南老板的。这样更无法收到满意的量。还不如再涨两角,抢在湖南人前头。 “这样做要亏的!” 李闯虽然不知道白钨矿的收购价,但黑锡矿,他是知道的。你老板怎么会亏?只是少赚点罢了。心里想着,便说:“当老板的,不可能亏。” 江西老板极不情愿地,接受了李闯的建议。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7章 小虎牙,大社会 闻哥赶在元旦节前夕,终于到达水晶镇。生意太繁,竟把虎牙乡的钨矿生意忽略了。主要是交通不便,跑一趟费神费力。时间去了不少,钱还不多挣。哪能跟江西c湖南比,矿山路途平坦,汽车敞开了开。铁路运价又便宜,利润可观。但弊端显然,抢货太激烈,有钱人都往这个行当钻,注册个公司就来买矿了。矿价就打了鸡血似地往上窜。价格透明,赚头就不大了。于是,闻哥又想起了虎牙乡。 他给李闯带来了矿灯,抽水泵,柴油发电机,和气压冲击钻枪。 他想好好把虎牙乡的开矿作业推上正轨。 李闯首次接触这些新奇玩艺。甚感迷茫,一是不懂咋用,二是对机械的东西天生畏惧。二胖却好奇有加,不停地问这问那,不能动的敢动,不能摸的敢摸。 闻哥说:“干脆到虎牙乡去给大家讲讲课吧。” 于是,李闯召集了许多人。山上挖矿的,也陆陆续续回来。乡政府的大院里就围坐了黑压压一片。劣质的烟味混合着汗气,弥漫在大院的上空。一张破旧的长条桌,权当主席台。 闻哥清清嗓子,说话了:“大家请安静,都是自愿来学习采矿知识的。再说话的,说明你不愿意跟我发财,那么,请你离开会场。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会场里便有了会心的笑声,都闭嘴收声,只是在运动眼睛了。 这时,闻哥的黄色牛皮手提包里,传出“嘟嘟噜噜”的声音,很是悦耳。闻哥拉开拉链,从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砖头大的东西,把顶上一根铁丝拉长了,就对着“砖头”说: “喂喂,喂,啥事?信号不太好。好的,知道了。你先付他八万,剩下的我回来再说。一万两万的你自己看着办,就别打电话了。” 闻哥收了那根铁丝。 整个大院,鸦雀无声。连偶尔的咳嗽声,都压低到极限,类似苍蝇嗡嗡。 “闻,闻大哥,你这是啥宝贝呵?”候三娃不怯场,轻脚轻手过来。 “大哥大。通电话用的。”闻哥就把“大哥大”递给侯三娃。 侯三娃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像是捧一厢嫩豆腐。“就是乡政府办公室桌上放的那种?铃一响,就听到那头的声音?几千里都听得清?” 闻哥说是。接过“大哥大”,收起天线,放进牛皮包里。继续给大家讲课。 “钨矿,是地球上非常稀少的宝贵资源。现代化工业必不可少。”有人递上支烟,闻哥摆摆手,拒绝了。李闯伸手接了,顾自抽起。 闻哥继续讲:“你们虎牙乡算是祖宗积德,荫佑子孙。雪宝顶南坡,紫柏杉那个地方,地质队称作水晶场,有大量白钨矿石。但乡亲们的开采方法简单原始。费了一大包力,却产一丁点。这样,是挣不到钱的。” 闻哥喝口水,声音舒缓而宏亮,“如今改革开放了,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政府号召各地,因地制宜,利用有限的资源,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聪明才智,让更多的人走向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跑步奔小康。” 马氏兄弟坐在会场的门边上。弟弟说:“怎么听着像乡长作报告?” 哥哥也笑了。“慢慢听吧。这人估计过去当过官,人一多,讲话的瘾就犯了。” 闻哥敲敲桌子,“安静点,要把道理给各位讲通。各位干什么来了?发财来了。不是来卖力气来受苦受累的。那么,发财,就一定要讲究技巧,关心投入与产出。总之一句话,要赚钱。” 台下就响起热烈的掌声。 “但是我也是来赚钱的。我不是送钱来的。在我讲解开矿技术之前,我有一个要求,希望被我教过的人,应尽量,也必须首先把开出来的矿石卖给我。” 闻哥停顿一下,等待下面的反应。果然,就有人发话了:“问题是价钱,你的价比人家低,也让我们必须卖你,不可能呵。” “除非价格一样!” “啥事要讲公道。我们那么辛苦弄下来,总想多卖几个钱的!” “听我把话说完。以后,谁来收矿,你们先别急着卖。我的价永远比他们高五角,行情好的话,就高一元。” 台下又响起掌声,伴随着叫好,同意,大气,爽快的叫声。 “这次你们的矿就卖亏了。现在的矿价,已经是五元一斤了。现在有矿的,明天给我送到水晶镇去,我五元一斤收。” 台下顿时火炮般炸响。哎呀,江西老板太狠了,二元五角收我们的,整整少卖一倍的钱!一年的劳动,就被他搜刮去了。 许多人拿眼看二胖,知道他们还有好多矿没卖。实在是极具眼光的做法。东西放在那里,不给吃,不给喝,却帮着你挣大钱。 命啊,有的人就是命里带财。 二胖的女人杨柳也和一帮媳妇们坐在人群中,挺了个大肚子,得意自傲地微笑,竟搏得一声声怨怨的妒忌。 闻哥便开始讲矿物的形成,讲岩层的走向,讲开洞的规律;如何打眼,如何放炮;矿石如何弄出来,怎样筛选,怎样分级。人群中,大都文化不高,识字不多。通俗地用口语,大家还能听懂,稍微加了新名词,新句形,听起来就费力。 许多人就希望重新讲。闻哥费不了那样多的口舌。决定来年五月,共同上山上,现场指导。 台下掌声再次响起。就有人表态:“如此的话,就是少五角,我也专卖给你。” 闻哥遂作了统计,谁要买发电机?谁要气动钻,还有矿灯c安全帽c柴油机c小推车之类的打矿用具。先登记,把设备买回来,有钱的给钱,没钱的先用,等打到矿后,用矿石抵钱。 很多人便排起长队,进行登记。凡是打矿用得着的,要。先买了再说,这么高的矿价,不怕还不上钱的。 闻哥走后,虎牙乡的许多人便开始掰着指头过冬。雪还没来,却一天到晚地埋怨这个干风天,呜呜呜呜,吹着鸣耳的寒风,却不见一张雪片。等鹅毛大雪扬扬洒洒几天不停,又咒念这鬼天没个晴的时候。然后就是过年,走亲串友,心慌慌地总想回家。回了家,看着那些装矿的大麻袋,急切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 终于等到开春,急慌慌地去把地犁了。该种的,三下五除二,种了。底肥铺起,覆土。又着急忙慌地施了追肥。一看日历,还有一个多月。 清明节,祭奠的事务,上坟修坟的孝心,一一都完成了。心急的,想提早上去。但还是被劝住了。时令季节摆在那,人是斗不过天的。不到时候,随你多大能耐,地不收你,天都要收你。雨雪未断,冷都冷死你。 于是,有事没事,又常到“兄弟茶园”来消谴时光,打探些消息,混点日月。茶园喝茶聊天的今年似乎少了。来了茶园的,大都带一副纸牌,打起了传统的“扑克”。天九地八,仁七和五,长二长三。懂行的,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支一句,便得到牌家的讨论。哈哈愉快地收钱。赌注并不大,纯娱乐性质,三角五角,注一元的,便是打“大”牌了。渐渐,年轻点的,就带了扑克牌来打“三打一”,“争上游”,逐渐统一在“斗地主”上。 茶园的生意就更加火爆。仅大年三十下午,收了半天工。初一大早晨,便有人敲门要喝茶打牌。一直早七点,晚十点地开着。有时,晚上十二点了,还有不走的,加了茶钱,打得不亦乐乎。 便有人给马氏兄弟建议,搞几桌麻将,既收茶钱,还收麻将钱。生意会更加的好。如今县城很时兴打麻将,流行三个“没意思”:唱歌没有“小姐”,没意思;喝酒不划拳,没意思;喝茶不打麻将,没意思。两兄弟为跟上潮流,遂将二楼腾空,隔了几个单独的小房,设了麻将室。生意果然出奇地好,不知道哪冒出这么些人。一天到晚都在麻将桌上,连吃饭,也叫人送来。送来还不好好地吃,吃一口打一张。有时,饭都冰凉了,倒点热茶,泡热,囫囵吞下。烟,一个劲地抽。往年,茶园也是代卖香烟的,后来,没人买,就又退了。现在,一天卖好几条,还尽拣好的卖。楼上一叫,就赶紧把烟送上去。推开房门,仿佛进了着火的工棚,一团烟雾,团团地向门外拥来。里面四个人隐没在烟雾中,待烟气散薄,才勉强看清轮廓。 崆崆的咳咳声,一直此起彼伏。 吴半仙便不想再到茶园设摊。这里已非清净文化之地了。念及吴老大的媳妇炒得一手好菜。吴半仙就拿出些钱来,盘了一个门面,开了特色中餐馆。因为乡街上唯一的馆子生意持续地好,有时还要排队等候。吴半仙想,儿媳妇的手艺又不差,怕不赚钱都难。的确,自“半仙餐馆”开业后,每天总有收入。有时,村民祝个寿,聚个会,都来餐馆办了。清闲时,吴半仙就在餐馆门前,设张桌子,客来,欢迎;客走,欢送。吃了饭的,有事没事,就到桌前来打一卦。吴半仙的生意,也有了保障。 又听二儿子眼红赌气,甩脸甩色的。便也给他在街口,办了个杂货铺,卖些农资用品,日用杂货。 那天,吴半仙也去听了湖南矿老板的讲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下一步打矿,必是用到炸药的。那么,各家各户到哪去买炸药。供销社是有供的。我们也可以经营呀。 吴半仙就打听了。那时的工业炸药,并未严格控制。像卖香烟一样,只须办一张经营许可证即可。而炸药许可证却要县物资局批的。吴半仙带了吴老二,便到平武县物资局办证。原以为办一个证,会有诸多不便与麻烦,殊料,填了申请表,递进去。不到半小时,许可证就发了。只是又花了五十元买了一本工业炸药管理的小册子,叫拿回去读,按要求搞好管理。吴半仙又买了几十公斤炸药,顺道带了回来。叫儿子写了告示,通知人们:本店新到矿山炸药,欲购从速。 刚开始,许多人都不懂开矿。知道要用炸药,但如何用,大家都在等湖南老板闻哥的教导。所以,暂时还没有买炸药的冲动。万不料的是,没多久,供销社主任却来讨好吴半仙,说是要分他的炸药。 主任转弯抹角,说:“最好是我们两家,共同经营炸药。” “对呀,你卖你的,我卖我的。” 主任无可奈何,道出实情。原来,政府规定,一个乡只能有一家炸药专营店。吴半仙的许可证办得早,等供销社反应过来,准备去办时,吴半仙已经办走了。所以,主任只好来找吴半仙商量。 吴半仙是读书人,精通世事常理。虽然改革开放,放开搞活,但人家毕竟是国营单位。很多物资,人家的价格非常便宜。有些物资,个体经营户还是进不到货的。而且,即使你垄断了虎牙的炸药,人家可以到别的乡办个证,照样经营。吴半仙不挑死理。当即答应两家共用一个证。只是,以后供销社来了便宜的紧俏货,主任也分点过来。有钱大家赚嘛! 主任没想到吴半仙如此通情达理。一高兴,便到吴老大的“半仙餐馆”炒了几个菜,请吴半仙喝酒。左一个吴老板,右一个吴老板。把个吴半仙叫得晕头转向,喝了不少酒,大大超量。 吴半仙就真感觉自己是个人物,连国营大商店的第一把手,也亲自请我吃饭,给我敬酒。这改革开放的形势,真正是好! 醉醉地回到家,开口便对他女人说:“你以后在人面前,要叫我吴老板。不许半仙半仙地乱喊。知道吗?” 李闯正从吴半仙门前走过。听了这话,很是奇怪,半仙啥时候也长志气了。便随口和嫂子开玩笑,“以后,要叫吴大人了。” 嫂子便没好气地顶一句:“马尿喝多了。” 李闯便也笑笑,快步行走。他是到乡政府去接电话的。江西省打过来的,说是六点半钟再打过来,让李闯准时赶到听电话。 本来李闯现在矛盾得很。帮江西老板收了矿。正说给乡里乡亲办了一件好事,至少每斤多要了五角钱。得意尚未过气,湖南老板居然报价五元一斤。 议论肯定是出去了的。一说李闯两头吃钱,心术不好,江西老板每月还给他工资,又转头把矿价压得低低的,让乡亲吃亏。李闯知道,作任何解释均显多余,只待将来,历练更多时间,人们会明白的。 赶到乡政府时,差几分钟六点半。乡文书嘟嘟囔囔地不高兴。本来六点钟就下班的。害得多等半小时。但如今,改革开放,鼓励村民勤劳致富,乡政府也要出力,服务群众。所以,这电话,乡文书不得不等! 电话叮呤呤准时响起。李闯拿起电话,是江西老板的声音。他说五月一过,要带二十多人来,教他们采矿。顺便也打工,挣点工钱。 李闯还没应。那边却把电话挂了。 李闯本想说,怕不行吧?他还想说,你的矿价太低,怕是没多少人信你了?他更想说的是,你那工资,我不要了,矿也不帮你收了。 但对方电话巳挂,又不能打过去。公家电话,不让打。李闯搁下电话,木木地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乡文书急着下班回家,催他快走。他谦卑地递支烟给文书,又忘了给文书点燃,极不自然地哼哼哈哈,出了乡政府,回到街上。 春末夏初的虎牙街,仍然顽强地白亮着,没有一丝要回到夜的意思。太阳斜挂在山峰上,似笑非笑,露出一团的红。把个街面,照射得如同节日。看似喜庆,却早早地冷淡了。唯有马氏兄弟的茶园,依然闹嘈聒噪,使长长两百米的街景,凸显着生气。 李闯踏进茶园,要了一杯花茶。吹一吹茶泡,对掺水的马小飞说:“还是你这生意好。不和人打交道,无烦无恼。每天都是现金。” “也不全是。这吵闹声,没日没夜。天天都向街坊邻居陪好多的不是。还附带着帮忙啥的。不然,好几个都说闹成神经衰弱了。” 趁晚上客人不多,马小飞就放了水壶,坐下来聊聊天。两人并无深交,平日里日子都是各顾各的,来往不多。只因了挖矿的机缘,才走到一起,而且,都还没上到朋友的档位,来言去语,都高一句低一句的,没有主题,不着边际,信马由缰。 但李闯还是不经意间,把自己的徬徨抖落出来。说:“江西老板要带二十来人到虎牙,说是打工的。” 马小飞的原则是,只要是来帮助咱虎牙人致富发财的,咱就欢迎。若是想来欺诈,哄骗,捞钱,只顾自己鼓胀腰包,没有咱虎牙人的半颗米粒,那就把他棒打出虎牙! 李闯感觉,相对来说,好像湖南人的做法,还可信些。 马小飞就说,“还是具体看行动吧。” 因为结果没有出来,谁是谁非,谁真谁假,谁贵谁贱,暂不判断。 李闯也没交代细节太深,马小飞也不刨根问底,说话走到哪,摁住刹车,转过弯,便又起头说别的了。上山的事,总没个定论。 以至,当江西老板提前二十天,带了二十多号人,直奔雪宝顶紫柏杉矿区而去的时候。他才来找到马氏兄弟,把心里的耽心,说出来,“江西人上去了,带了好些个机器,又在吴老二铺子上,背了几十公斤炸药。他们要上去开新洞子,自己打矿。” 这时,虎牙乡的人还没几个上山。 马小飞显然急了,说:“那怎么行?这是我们虎牙乡的地盘。” 马龙腾马大哥先摁住两个急性子。喊了茶园的一个小年轻人,叫他去把虎哥叫来。说到吴老大的“半仙餐馆”说话。年轻人得了十元钱的跑路费,屁颠屁颠地叫人去了。 这边,三个人就朝“半仙餐馆”来,挑了张僻静的桌子,点了三个炒菜,两个蒸菜,一个炖菜,也就不点汤了。 再点了几瓶啤酒。 菜还没上齐,虎哥就小跑着,赶到桌边。四人一方一个,客气地坐了。又说了许多年节的趣事,前山上后山上的婚丧嫁娶。哪家娶了哪家的姨妹。哪家和哪家又成了亲戚。说有家骟猪,仅三天,猪死了。那个骟猪匠,是个二把刀,拉起猪的尾巴,往猪屁股捅,却把猪的肛门旋了下来。主人居然不知,还拿烟递茶给工钱。 四个人哈哈哈地融洽了气氛。李闯又把烟来点上。 马大哥的话,就扯到了民国时期,虎牙街上的王天霸。说此人虽然犯了血债,却是咱虎牙人的骄傲。为了虎牙乡亲的事情,气节不失,堂堂男子汉气概,威震四乡八里。单说日本人那次,他们想把矿石拉走,王天霸硬是当当说话,掷地有声,坚决不许。一个瓦片一颗细草,日本人都没敢拿走。 话说到这里。虎哥说话了:“我知道三位大哥的意思。你们不就是说江西人嘛?” 李闯把杯中酒干了,又给大家满上。 “你知道了?” “知道了。我正说等两天上去,看了究竟再说。马大哥的意思我懂。总之,我也是虎牙人。咱虎牙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外人是不许动的。谁动,先问问虎哥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四个人的酒杯又碰在一起。喝干,又掺。 “但我也有个小小的事情,想给马大哥通报一下。我想在山上也开个茶园。让累了的人晚上到我那喝杯茶,打牌打麻将。娱乐娱乐。也不至于太孤单寂寞。我也就挣点小钱。放心,全凭他们自觉自愿来,我决不强迫。” 马大哥和马二哥对对眼,大哥说:“这是你自己的生意,我们又不拦你。说不定人累了,我们也来坐坐的。” 虎哥忽地一声站起,举杯敬了马氏兄弟,仰脖,倒干杯中酒,说:“有你马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江西人的事,就交给我来搞定!” 四人又碰了杯。喝酒吃菜,讲了许多心窝子话。直到月亮跃上房顶,挂到山丫口上,四人才愉快地散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8章 虎牙人敢打,也能打 虎哥当晚便召集手下兄弟们,商议雪宝顶矿山被江西人强占之事。把底亮了,宣称是一场扬眉吐气的大壮举。平日里,咱们就是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欺哄嚇骗的一群“赖皮”。今日里,有了机会,该为自己正正名了。咱们也是虎牙乡的血性男人。虎哥瞪一双充满血丝的眼,仗着刚才的酒劲。说得斩钉截铁,“今天才是证明你我到底是啥人的时候。只要咱们把江西人赶走,在虎牙乡,我们可以抬头过日子了。” “老大,关键是咋干?别说那些大话。” 虎哥沉吟片刻,说有两种做法,这也是我们惯常用的。 一是明来,直接向江西人面对面,比狠,实在急了,就弄几盆血出来,砍几个人;二是暗做,神不知鬼不觉,天黑偷袭,让江西人鸡犬不宁。有了白天,顾不了晚上,有了晚上,顾不上白天。整日惶惶恐恐,不可终日。最后让他们来找我们谈判。 这些人一直同意玩阴的。明对明的真刀真枪,刀刀见血,都没那个胆。 说走就走。布置了回去准备。顺带着,虎哥将开山顶茶园的想法,讲了出来。兄弟们立刻兴奋起来。这招好!他们挖矿,我们设赌局,看哪个挣得多! 黄懒子首先举手,愿意出钱,买十付麻将带上山。桌子凳子都是必须品,像模像样的,烟茶酒都背点,专门用一个棚子作杂货铺。多弄点日用品,卖不脱就自己用。卖脱了,又到山下水晶镇去进货。 虎哥开始分工,谁负责麻将,谁负责扑克,谁又专管茶水。但最终,钱归到虎哥手里,公开了分。每人份数相等,没有高低贵贱。 讨论异常激烈,收集了不少管理办法和杜绝漏洞的妙招。有兄弟甚至还要亲力亲为,愿意无偿地作出部分牺牲。 但话锋一转,说到谁带头去找江西人谈判交涉时,下面又安静了下来。虎哥就感叹养了一帮熊蛋,经不得世面,上不了台面。 连黄懒子也不敢仗势挑头了。见虎哥老拿眼看他。看得他毛骨悚然。便说:“晚上放火,我去。白天打架,你们去。” 还是寂静无声。虎哥便说,“那年,在座的却是跟我结了拜,起了誓的。” “如果不是打架,我们几个愿意去。” “现在是法制社会了。老大。再打架,是要坐牢的。打死人,是要偿命的。” “谁让你打死了?” “打个半死就行,最好是全残废。” 还是没有举手应承的。 虎哥就寻思,先上山再说,使几手阴砣子,先放几把火,看江西人的反应。 如果反应强烈,顺水推舟,他们会来找我的,那时再作应变。如果反应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到时可能得加大柴火。 第二天,虎哥的一帮兄弟,足足也有二十多个。装好了准备在山上生活五个月的物资,更多的带了扑克香烟之类的东西。请了三组马帮,十八匹大马,出发了。他们走得张扬喧嚣,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一路吼前骂后,吆五喝六,仿佛去完成“改天换地”的壮举! 马氏兄弟在自己的茶园门口,向虎哥致礼,祝他们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弟弟就低了嗓门,问哥哥,“他们能胜利吗?” “我看难。这些人,小偷小摸行。真叫他们担起时,怕是不顶用的。” “那你还叫他们去?明知他们不行。” “我想让他们先去试试口风,了解了解情况。我看最后,还是得我们出面。” 马小飞说:“提了刀,砍几个人的手脚,洒一滩子血,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马大哥叹口气,向远去的马帮挥手,没再说话。 事情真如马龙腾所料。二十几个人上去,行不成核心。谁也不敢走近江西人开的矿洞。而江西人承诺的教虎牙人开矿,也仅仅是给你比划几下。真要请他们去,是有劳务费的。没现金无所谓,拿矿抵就行。而此时,大部分虎牙人才刚刚动身。有的,还在等闻哥。这湖南人,总是慢半拍,这回不会放鸽子,又是大半年没音讯吧。 马氏兄弟不急,闻哥不来,任你怎么折腾。是弄不了好多矿的。 要把闻哥的设备买到手,把闻哥打矿的方法学到手,效率会提高很多,人也省了好多力气。犯不着在一天两天里计较。至于江西人,他挖再多的矿,能拿得走么?这是虎牙地界。 马小飞根据哥哥的吩咐,去找了“背足子”和马帮,叮嘱他们不许背江西人的矿石。因为这些矿石是虎牙人的。若是他们自己背,就在半道上设卡拦截。 闻哥并未食言。四月初就出发了。装了设备,也不过两天。只是这路上,堵车的,车祸的,检查的,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二十多天时间,竟不够用了。紧追慢赶,还是晚了十来天时间。 拉设备的汽车徐徐开进虎牙乡。整个乡街便节日般地热闹起来。人头攒动,围成一窝。忽一会东,忽一会西。把闻老板挤得立不住脚。好容易踏上车厢,翻开本子,叫到名字,各家把东西领回去,自己找人运上山。 马氏兄弟第二天就弄了马帮,一路不停息地奔雪宝顶而来。两头见黑。早晨三点钟出发,趁了月色清亮,行走跑步,无需电筒。白天正是风和日丽,不热不冷,气温适度。晚上,又亏得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到得紫柏杉工棚,正好也是第二天的三点钟。 有几个工棚里,大概尚未休息,蜡烛的火苗,透过棚布,悠悠自在地亮着。很多工棚还没有来人。整个山坡在幽静中慢慢瞌睡。江西人的矿洞离这里大约有两里路远。马小飞踮脚看过去,那些矿洞和工棚,都被黑夜包裹了。虽然有月的白,却隐隐地,与山色混一处。 天明起床。马小飞几下收拾完,吃了个饱饭,就去叫二胖。二胖还在睡,昨晚他也一口气,两头见黑上的山。搬完设备,又小心翼翼将二十公斤炸药,搬到矿洞里去。在家里呆了半年多,猛地睡了硬硬的工棚,二胖倒生了择床的毛病,鼓瞪着双眼,久久不能入睡。好像刚睡着,就被马大哥叫醒。 马大哥就说:“你洗了就赶紧来。我们先去看看江西人那边的情况。” 二胖见马小飞左手提一把菜刀,右手抡一把砍柴的弯刀,迷迷糊糊地问:“要打架吗?我拿什么东西。” “你随便,好用顺手就行。” 这边,侯三娃平时的几个难兄难弟,却被动员了,棍棒钢钎铁铲,像搞暴动样,严阵以待。 “飞哥,我们跟你去。” “嗯,好。只要动起了手。给我往死里整。不要手软。” 马氏兄弟便集结了一帮虎牙人,朝江西人的矿洞走来。 走近了看,别说,这矿洞打得真够标准。可进人走,无须躬腰驼背。矿洞左边,发电机,空气压缩机,鼓风机,摆得整齐,各机器,依不同的频率,各自顾自地叫。门口有个拿搬手看机器的人,叼着烟卷,迷缝着眼睛。 “这矿洞谁开的?” 答:“问这个干啥?” “你们这,谁是头?” 答:“问这个干啥。” 马小飞压住了火,继续问:“那,谁让你们在这里开矿的?” 答:“我们想开就开,还需要哪个让吗?” 侯三娃绕开马小飞,冲上去,劈头一铁铲,迎面朝那人脸上打去。那人头闪了一下,扬胳膊挡住了铁铲。但这一挨,也着实不轻。他痛得退了两步,转身,朝矿洞里跑。边跑,边喊:“虎牙人来了!虎牙人来了!” 马小飞要追,被哥哥拉住。回头对后面的人喊道:“把机器砸了。” 众人立即行动,拔管子,扯电线,拣起地上的大石头,砸向机器。一看机器不叫了,却并无损伤,索性就抬起机器,一二三,轰地一声,扔下沟涧。 便有人提议将那一大桶柴油烧了。马大哥制止,说:“这东西金贵,留着。” 几个人抬举了柴油桶,往马氏兄弟的工棚去。 另外两个洞子的江西人赶到。他们手持钢钎棍棒,一律的铝盔安全帽,整齐一字形排开。把马小飞等人围个水泄不通。此时,二胖持钢钎赶到。他冲进人群,挥舞钢钎,打倒了两个。又转身将钢钎顶在为首的大个子胸口,厉声吼:“不怕死的冲老子来。” 大个子一棍棒扫过来,打在二胖左侧脖子上,二胖一挺,趔趄几步,脚下石子滚滑,险些摔倒。这边,被打倒的一人,忽又站起,挥棒朝二胖砸来,马小飞横右脚扫过去,经典的功夫“扫堂脚”,那人闷声不响,又倒在地上。 虽说是群殴。大部分人仅仅起壮威作用。其实是动不了手的。江西人大个子此时就显出弱势。 “你们人多势众。以为就怕你们么?”一看自己的队伍中,没人冲出来,大个子便收了手。四下里扫一眼,突然大声喊:“兄弟们,走,我们找乡政府去。” “对,找乡政府,让政府给说法。” 江西人一窝蜂,向山下走。马小飞在后面喊道:“随便找哪个,矿还是我们虎牙的!” “你们挖出的矿,一颗也别想拿走。” 江西人乒乒乓乓收拾东西。互相照应着,生怕这帮人给他们突然袭击,头上的安全帽始终不摘。整理完简单的行李,清点了人数,一同呼啦啦奔山下而去。 果然,第二天下午,二十多个江西矿工围坐在虎牙乡政府大院里,静坐示威。将就行李,铺了,躺的躺坐的坐,俨然在自家一样,点起煤油炉,烧水喝茶,煮饭下面,好生热闹。偏巧,乡领导下平武县开会,只文书在家值班。 文书抬了张长条桌出来,纸笔备好,端端坐了。请他们找个负责人来说明何事何冤,以便向上级反映汇报。 大个子过来说,“事情很简单,我们是来打矿的。可你们虎牙的人却阻止我们,不让打,还打伤了我们的人。我们要严惩凶手!” 文书一听,笑了:“这事呀?我还以为”文书说是文书,却生得五大三粗,藏族人,正宗的高中生,文化很高,是按照民族政策暂时在此基层锻炼的,一但条件成熟,就会升迁当大干部的。既是藏族汉子,嗓门就很大,声音也宏亮。“同志,”文书的声调却温和,“你想,我要是去你家随便拿东西,你不气愤吗?你不拿棍子打我吗?” “那肯定要打。” “这就对了嘛!你还有什么可冤的?” “不,这和挖矿是两码事。” “怎么会是两码事。情同此理!” 大个子把一个大水盅,顿在桌上,刚烧开的水,放了苦丁茶的,有股潮味。大个子道: “你到我家拿东西,是偷是抢。我当然要打你。” “有区别吗?”文书问。 “当然啦,你进我家,东西是我的。可矿石,是国家的,大家都可以开采。你采得,我们也采得。”大个子说。 “你们那里的矿石,谁都可以开采吗?”文书问。 “是呀。只要办张开采证。就可以了。” 文书又问:“办了开采证。开出的矿就是你的了?” “对呀。你们这,偏远山区,天高皇帝远的,谁来管啊?” 文书当时憋红脸,看样子是强忍了愤怒。他站起,拍拍高个子的肩,说:“你等等。”说完,进了办公室,不一会,拿出一个文件夹出来。文书又坐下,把高个子的茶盅端起,咕噜了几大口,问:“认识字吗?” “你这是什么话” 文书就打开文件夹,推到大个子面前。大个子就见到了一张采矿许可证,下面,还有一张红头文件,写了有序开采,节约资源,认真组织,保证安全之类的话。 大个子看完,语塞,悻悻地向厕所走,出来,才低声自言自语:“他们有许可证,这偏僻地方,怎么会有许可证呢?” 几个人就围上他,问明情况。一个个就焉嗒嗒低垂了脑袋,回铺上坐。 文书就站直了腰,大声向众人说:“各位乡亲老表,对不住大家了。虎牙人彪悍粗犷,失了礼数,今天,代表虎牙人给各位陪礼道歉。听说,你们是来帮助我们开矿的,我们表示欢迎。合作的方式尽可多样,可以劳务形式,可以承包形式,可以教学指导,反正,只要双方自愿,友好合作,我们都支持,欢迎。” 不一会,文书就组织了一大车柴草,堆在大院门口。奇了怪了,平日里,虎牙这地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准会围一大堆人的。有的甚至不嫌事大,还故意四处张扬,把个芝麻说成西瓜,非嚷得冷水开了锅,四处起了臭,方才罢休。今日里,却并无多少人来瞧稀奇,走过路过,偏一下头,面无表情,竟自离开。只几个小孩,挤在门口,议论着这些像逃难的灾民,不一会也散了。 柴火找来,文书就招呼大家搭起篝火,泼上煤油,一根火柴,点燃。说:“这虎牙乡,地处山窝子里,虽说六月天了,白天还好过,晚黑后,没有棉的在身上,也会冷得没有瞌睡。把大家冻感冒了,就更对不起远道而来的客人。” 至于晚饭,文书己请示领导,穷乡僻壤地,拿不出啥好东西,就给大家发几个馒头吧,管饱。 最后,文书说:“愿意上山的,明天继续上山,该咋办咋办。相信你们会处理好的。对于想回家的,明早有辆大汽车,把各位送到县城。” 大多数人,选择继续上山。但还是有五六个,决定回家,另外寻个生意。他们怕事,被这棍棍棒棒的阵势七魂吓掉五魂,生怕钱没挣着,命却丢在了山上。 湖南矿老板闻哥,一直躲在“半仙餐馆”的二楼上,听人声稀了,才下得楼来。本来,这二楼是放杂物的地方,闻哥叫半仙挪挪,腾出一块地方,放了张旧床,被子一铺,蚊帐一挂,就算旅馆了。这是虎牙乡第一个接待外来人留宿的地方。闻哥就建议吴半仙,把二楼全部打隔墙,弄出一小间一小间的单房,放上床,铺上被,准备几样毛巾拖鞋,就可以开旅馆了。将来虎牙这地方,保准会经常来外人的。山乡风貌,河水空气,土生特产,原始生态,都是好东西。吴半仙就请闻哥喝了一顿酒。结果,闻哥又出一招。让吴半仙佩服得五体投地。 “供销社不是和你共用一证经营炸药吗?” “是呀?” “我让他莫法和你竞争。” “请讲。” “供销社是国营单位,那些职工都拿死工资的。旱涝保收。所以,企业多挣一分少赚一角,职工是不在乎的。” “那又怎样?” “怎样?我说亏你还当了个半仙,连这个都算不到。告诉你,你把炸药弄上山去卖,打矿的人既省了这一路的辛苦,又随时能拿到货。你说,那打矿的人是愿意在山下买了背上去呢?还是多出两个钱,在山上买你的?” 吴半仙就又请闻哥喝了一顿。还给他免了住店费。本来说好住一晚十元的。吴半仙觉得这都是小钱,人家一个主意,一条计谋,就值无数的钱。问题是你专门去请去求,还不一定求得到。 直到江西人静坐示威乡政府的风波平息以后,闻哥才准备上山。他经历了太多的世事沧桑,知道保护自己。 临走,去了趟王灵芝家。因为闻哥来虎牙的第一顿饭,便是在这吃的。这女人,简单,纯朴,真像丛林中的一株野花,清纯得可爱。大黑狗没有狂叫,朝他摇尾巴。他赶忙将在半仙那买的卤猪蹄,囫囵个地扔给他。结果大黑狗以为闻哥要拿石头砸它。反而怒目狰狞,弹射而起,一口咬住了闻哥的牛皮公文包。闻哥不放手,黑狗不松嘴。就那么僵持着。闻哥向大黑努努嘴,告诉黑狗,地上是猪蹄,不会伤害你。大黑狗哪管这些,咬了提包,使劲拖。 王灵芝听到黑狗呜呜呜地哼,出来看究竟。 “是大老板呀!怎么走到我这来了。大黑,松口。听到没有?是贵宾。快!松了。” 王灵芝一边用脚踢狗,一边伸手拖包。大黑狗见主人都来抢包,知道这东西是不能咬的。松了口,却有一股钻心的香,窜进鼻孔,马上发现了喷香可口的卤猪蹄,一口衔了,躺墙边啃起来。 王灵芝把客人让进屋里,沏了茶,端了一簸箕花生过来,一边剥,一边陪客人说话。 坐定后,王灵芝客套完,就是一堆恭维。说闻哥是虎牙人的救星。本来虎牙是个种啥不长,做啥不成的地界。仗着虎牙人心地善良,老祖宗积德。虎牙人一代一代地混了过来。单从民国说,兵荒马乱,又是天灾又有人祸,好多地方,都饿死人哩。虎牙乡虽偏,却没有一个出去讨口要饭的。反而,从外面逃荒要饭的,来了虎牙乡,却不走了而定居下来的,倒不在少数。是因为虎牙的水土适宜种鸦片,很多人靠种鸦片而过得有滋有味。新中国成立,鸦片禁绝,中药材又稀罕得堪比黄金,尤以天麻c黄芪c杜仲为最,连六十年代的灾荒,一个个都是有吃有喝,不曾变饿鬼。如今,虎牙人正不知该怎样奔小康,发家大致富的时候,这矿石却多得莫法数。只须花劳动挖,便是一沓沓的票子。文哥便是虎牙人的贵人。有了文哥,虎牙人好福气啊! 闻哥便说有事要同王灵芝商量。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19章 美丽的矿物标本叫矿物晶体收藏品 商量?王灵芝便有了几分警觉。一个在外混世界的男人,跟我一个村妇商量什么?若是生意倒好说。但见此人猥琐模样,眼光忽闪,没个正形。王灵芝凭女人的直觉,猜到八九分。 闻哥挪挪身,坐直些,伸手去端茶盅,感觉太烫,临时又收了手。终于,下决心说话: “我很喜欢虎牙这个地方。” 王灵芝停了手中的活计,把眼光来看闻哥。闻哥躲闪开灵芝的眼光,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雪宝顶收矿这生意,他想长期做下去,因此,一年就有半年多的时间在虎牙。 “呵,那太好了。”灵芝说。 “所以,我需要两个计划。一是找一个收矿堆矿的固定场所,二是找一个临时的家,吃住行方便点。”闻哥把细地,试探地说道。 王灵芝快嘴快舌,说:“可以的,我这里就不错,院子这么大,够你堆矿。院墙上有碎玻璃,晚黑有大黑狗巡逻,安全没问题。这里住也行。西厢房腾出来,随你怎么住。” “我是说我住这里要有家里感觉。”言下之意:你可不可以做我的临时夫人。 “你随便,闻老板。我和女儿在这边,绝不打扰你。你要怎样便怎祥,只要不打坏东西。” 闻哥见灵芝并未听懂自己的意思。想,一个山村女人,虽水灵清秀,这些事,不醒窍,倒也正常。真要是一说就懂,一懂就通,一通就醒,怕是我姓闻的也摆弄不了的货色。罢罢罢,先住进来再说。按理,同意你进家门,也算第一步成功,以后找机会再把她搞到手。 当下便商议了租金一事,且并无讨价还价之说,拍了板,放了一万元钱定金。闻哥便叫了马帮,悠悠上山。一边赏着秀美的景致,一边精神愉悦地琢磨着美事。先住进王灵芝的家。然后给那女人买点外面的稀罕玩艺,手饰戒指是少不了的,再弄几套漂亮的衣服。女人,也许不喜欢钱,可对漂亮的衣服,绝对不会拒绝的。然后,找个机会,故意喝醉了酒剩下的事,就好办了。这么年轻就守寡,能守得住?那才怪了!想着那细嫩的脖颈,还有那阳光明媚的眼眸,以及那纤纤的细腰,闻哥禁不住哽咽了好几砣口水,骑在马上,竟傻傻地放声笑了。惹得马帮主不住抬头看他,缰绳紧紧拽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行路间,便碰到匆匆下山的二胖。原来,他女人杨柳带话,要生娃娃了。虽说有妈妈c哥嫂,但二胖还是不放心,非得要当面守着,心里方才踏实。 杨柳见二胖回来,紧张的情绪松驰了许多。 在讨论去医院生,还是在家里请接生婆的时候,都没有拗过杨柳。她要在家里生,请个接生婆就行。 为什么? 杨柳说:“我不喜欢在医院里,躺床上,叉开着腿,让那么些人看,而且,还有男医生。” 二胖便不再坚持。把睡房里的家具挪出去,让房间尽可能地空旷。以方便行走,开水每天烧着,咕咕咕咕一大铁锅,又到县药店买了止血的纱布和止血药。为防不测,已将接生婆预先请来,在家里住着,好吃好喝地侍候着。 万事齐备,只等杨柳临产的到来。偏偏,预产期过了一天了,杨柳的肚子没有动静。李闯的女人王桂花早早地过来帮忙,下午后,王灵芝也过来了。都是有过生孩子经验的,在杨柳左右坐了,轻轻地安慰着,说些经验之谈。无须紧张,到时疼痛了,只管咬牙使劲就行。“痛是痛来着,可一使劲,痛便没了。”王桂花挺着肚子,轻松地宽慰杨柳。 天黑了下来。杨柳开始有了痛感,接着便爹呀妈呀的叫起来。二胖急忙冲进来,接生婆便吼他出去,准备盆子,准备纸,准备水。二胖就抓了柴块往炉膛里撩,水是咕咕咕地翻滾,蚀了,又续上,一直保证满锅。里间屋,几个女人的声音都吼在一起,加油,哭喊;使劲,哭喊混杂着,竟不知是谁在哭,谁在喊了。 半小时过去了 二胖紧张得一身僵硬,傻坐在炉门前,脸面炙烤得通红,一颗颗汗珠,黄豆大小,往下滴淌,是急是焦,已麻木了。 忽然,接生婆开一个门缝,伸出个脑袋,要二胖进去。二胖腾地站起来,推门欲进。 杨柳却大喊:“出去,出去,不准看,不准”这一喊,小孩“哇”地一声,下来了。 二胖刚伸了上半个身子进去,脚还未抬,一声嘤啼,吓得他不敢迈步。 “拿纸来。” “端水来。” 二胖妈将准备好的小衣小裤,尿布襁褓,一并送进去。紧跟着,又出来,拿盆舀开水,一脸的灿烂,连蓬乱的头发,也笑岔开来。“是个儿子,二娃,是个儿子,我看见了。” 二胖却傻站在灶门前,不知所措。 “二胖,你进来呀。你当爹了,长辈份了。”接生婆也是一脸喜气,手脚麻利地收拾完一切,把包好的孩子递交给二胖。“娃儿好重啊,刚称了,八斤七两,带把的,你们曾家有后了。恭喜恭喜。” 二胖妈抢先一步,接过孩子,向二胖努嘴。 二胖仍在昏慌中惶惑,不知道该干什么。 “红包呀。二娃,傻了吗?快给你大姨拿红包呀,连姓啥都不知道了。”二胖妈提醒二胖。 此时的二胖才想起,红包是早就备好的。一千元,一个大红纸包了。全是从银行换的新票子。 接生婆当面便拆开了红包。一见那么多钱,喜得满脸阳光。“哟,太多了。到底是打矿的,手头就是阔绰。以往给别的家接生,给一百元都是大方的了。二胖这么大方,以后更是要发大财的呵。子子孙孙都发大财,当大官了。下回再生,婆婆我还来给你接。” 二胖又是点头又是笑,行为僵硬,手脚无措,极不自然,惹得床上躺着的杨柳偷偷地抿笑。 几个女人又说了些吉利话。见夜已深,遂纷纷离去,让产妇休息。 一回到家,王桂花便对李闯说:“我也要在家里生。” “废话!不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咋办?喊天都来不及。”李闯正在收拾睡觉,王桂花猛丁地来这么一句,把个李闯说得有些烦。 “二胖媳妇不是挺好的。而且,我是生过娃的,我知道。” “哎,平儿妈,你是高龄产妇,人家正值青春。你能跟她比?” “不管,家里大小事宜,都依了你,唯独这一件,我希望你依了我。”桂花在招呼平儿收拾睡觉,嘴却强硬地不绕。 李闯声音里几乎有了哭音:“你能不能重新选一件事,我保证依你。” “我只要你依这一件。” 李闯便感觉女人要发起狠来,牛都拉不回。平日温温顺顺,像绵羊,更似小兔。今日里,却似一头犟牛,死拉硬拽,也不回头。想来也是,不就生个娃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虎牙乡好多人都在家里生哩,又不只她一个。 “行行行,依了你。但我总得多作些准备。” “没啥可准备的,到时候,你只管把接生婆早早请来就行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李闯便不再说话,催桂花早点睡,今日去帮忙,挺起个大肚子,肯定有些累的。 桂花安顿了平儿,过来说话,“累倒不累,就是有些惊吓。那妹子,劲都用光了,眼见娃儿出不来了,接生婆却让二胖进去。那女子是个面浅之人,保守得很,二胖一露头,把她惊吓了,猛一使劲,咕咚,娃儿就下来了。” 李闯就开了玩笑说:“到你生的时候,我拿一破脸盆,钻进门来一敲,娃就下来了。” 桂花推一掌李闯,说他没正经。猛地想起,刚进门时,听灵芝说,绵阳城来了个珠宝商,正到处找人买水晶哩。 李闯瞬间兴奋,问:“在哪里?” 桂花说:“听灵芝说,好几天了,在虎牙乡四处打听,要买水晶。到了灵芝那里,把矿倒出来找水晶。水晶没找着,却把那些砣砣矿买了几百元。” “现在人呢?” “听说没走,歇在半仙大娃子的餐馆里。明天还来,灵芝已将咱们屋有水晶的事告诉了他。” 李闯的生活,现在正处在十字路口上。江西人,惹出一大摊事,明显是不能合作了。湖南老板,看来是要亲历亲为,不会漏口饭给李闯吃。再次上山打矿,是唯一的办法了。但见桂花有孕在身,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吃不消山上的苦。心里想,抓紧时间,抽空去云南跑一趟,把水晶卖了,拿着钱稳当。再加上卖锡石挣的,把娃儿生了,等个岁把,再琢磨其他生意不迟。不曾想,居然有人上门来收水晶,这不是让我省了路费还省了时间么? 天一亮,李闯就急匆匆地去找那个珠宝商人。见了面才知道,人家哪是什么珠宝商人嘛。 来人是川西北地质大队下属的宝玉石加工厂厂长。四十来岁,一身洗得发白的地质服,大头鞋,泛黄的地质包,榔头,放大镜,地图,什么都有。 李闯赶到时,这位厂长已经起床。洗漱完毕,铺了地图,在饭桌上看。 李闯刚站到门口。吴半仙就笑呵呵地迎出来,对正在看地图的人说:“喂,这位同志,卖水晶的老板来了。全虎牙乡,就他卖水晶。别的个,都不懂。” 厂长就迎上前来,握着李闯的手,说:“我叫申大明。绵阳川西北地质大队的。” 李闯便玩起了骄傲,故意朝吴半仙们显摆,说:“地质队啊?你认识郝喜良工程师吗?” 厂长回答:“一个单位的,当然认识。不过他搞地质勘察,我搞宝玉石加工。分工不同。” “那你就是申厂长?” “小小一个厂子,刚成立,正在培训职工。一切都还没有头绪。” “那请到我家去吧。”李闯发出邀请。 这边,吴半仙不乐意了。人在他这里,总得让我们有所见识吧。说走就走啊?于是,忙说:“稀饭刚熬好,馒头马上也快熟了。吃了早点再走吧。” 可申厂长已经等不及了。他甚至比李闯还着急。一看,便知道是个急性子,包都忘了背,急火火地要往外走。但李闯还是劝他吃了早饭。知道城里人吃三顿的,与虎牙人的两顿不同。等会到了家喊饿,可没东西给他吃。 申大明是第一次来虎牙。早就知道队上的主要任务,就是勘探雪宝顶水晶。可是,科技革命日新月异。由于需求的旺盛,人造工业水晶被大量生产出来。成本低廉,品质稳定。而天然水晶则因成本高昂而被挤出工业品市场,逐渐进入宝石饰品和宝石收藏领域。申大明被队上任命为宝玉石加工厂厂长后,首先就想到了虎牙乡品质绝佳的天然水晶原石。 但是,跑了两三天,翻过几座山,挨家挨户地问,有人甚至连水晶什么样都不知道。好容易问到王灵芝家,要不是那大黑狗报信,又错过了机会。算好,水晶没买到。这个白钨晶体却有宝石的坯子。晶尖个个透明,纯净无棉,黄色金亮金亮,似有火彩;红色的火一样燃烧,堪比红宝石。索性就买了几个,价钱却不便宜。好几百元。 两人互相介绍,明白了对方的底细。一路走,一路说着水晶,说着那些山洞。申厂长并不善于地质,所学专业与地矿不搭界,并没有多少建设性的东西可供聊天。到了李闯家门口。申厂长停住脚,候在门外。一群肥硕的大白鹅“昂昂昂”地伸长脖子,迈着绅士步伐,缓缓走来,后面跟着举着棍赶鹅的平儿。白鹅见了生人,却不走了,围着申大明厂长致“欢迎辞”,左一声,右一声,高低起伏,抑扬顿挫,鹅声顺着空旷的田野,传了开去,整个山村,便漾溢着一种惬意的和谐。 李闯抱出几根水晶,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手臂粗的大水晶,晶亮闪烁,申大明摊在手上,沉沉地压手。他举了水晶,对着阳光,端详。 标准的六方棱柱,锥体。整个晶体通透,明亮,纯净无杂质。这便是工业级的压电水晶。水晶晶面横纹起伏,宽窄不匀,这是鉴别天然水晶的重要标志。 自然就说到了价钱。 李闯报价,让申大明无法接受。三千元一根,哇,天啦,比黄金还贵。其实,如此大又如此洁净的宝石级水晶,理论上是值这价的。因为切割下来,戒面,吊坠及手把雕件,能做五六样大器,但初涉宝石加工,且又顾及厂子效益,申大明不敢下手。他也清楚,仅这原始状态,应该值这价。暂且不计算它的稀有程度和开采的难度,从个头,从品质。申大明喃喃地说:“若是我个人收藏,买了倒也无妨。关键我这是企业” 三千元,什么概念?一个普通工人全年的工资收入,虎牙乡一个家庭的几年开支! 生意当然没谈成。既便降到两千元,这是李闯的底线。一向谨慎的申厂长,还是不敢买。 但这次买货,却给他极深的印象。也多多少少从李闯嘴里了解到,虎牙开矿,的确与别处不一样。矿山的路,矿区的高海拔以及岩石的结构和矿层的不稳定,甚至开采手段的原始简陋,都有着异常的艰难。不经意间,增加了好多不必要的成本。 回到绵阳,申厂长就布置人员到江苏的东海县去采买水晶,那里的水晶货源多,价也低。买了几十公斤统货,回来组织加工。每天的日常管理,工人技术培训,头痛的资金问题,麻烦的销售问题,烦琐的上级检查,让一个奔五十的厂长,手忙脚乱,穷于应付。而尝试加工白钨宝石的事,竟被忘在了脑后。那堆货,是私人出钱买下的,不敢进入厂里的成本,所以就直接扔在办公桌下面,几个月不曾挪动。直到有一天,厂门口门卫打进电话来,说有个外国人要见他。那几个白钨矿晶体,才重见天日。 申大明当时很奇怪,自己及自己的家属c亲戚,都不曾有海外关系,怎就有外国人找?带着疑惑的神情,申大明出门来迎接客人。 大门外一个脸型瘦削的外国人,大鬍须,个子不高,清瘦如竹,神态木然,立在门卫室门口。一个同样瘦小的男子,中国人,在门卫室做登记。估计是翻译。 申厂长将两人引进办公室,按照中国人的礼节,泡茶,递烟。外国人咧嘴一笑,双手直摆,拒绝抽烟。其实,厂长也不抽烟,只是买两包在办公室作预备,遇到会抽的客人或领导,一支香烟,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有些客套话,便可以省略。 翻译作介绍:“此人叫阿土,阿根廷籍,现住日本。改革开放了。阿土去九寨沟旅游到此。前来拜会申会长,顺便问问,你们这里有什么矿物晶体吗?” 申厂长才想起,自己还兼任着绵阳市的一个民间组织一一奇石根雕艺术协会。自任会长。 申会长问:“你们是喜欢根雕,还是奇石?” 翻译忙摆手,这好像成了他们标志性的动作。但凡有拒绝性的意思表达,都伸出双手来摇摆。“我们既不喜欢根雕,也不喜欢奇石。” “那你们找我干啥?买水晶?目前,还没有成品出来哩。” “阿土先生问,你们协会有矿物晶体吗?在中国,矿物常常和奇石协会或者花鸟鱼虫协会一起的,没有独立的。” “矿物晶体是个什么东西?”这的确难倒了申大明厂长。“是宝石吗?是饰品,还是收藏品?” 翻译肯定地答,“是收藏品!” “根雕奇石是艺术品,更是收藏品呀?” 交流陷入尴尬,怎么说也说不清。翻译专业知识不强,也一头雾水,双手比划,加了鼻子眼睛的表情,还是没说明白。“矿物在晶洞中经上亿年形成的漂亮的艺术的结晶体。”这是翻译说得最绕口的一句话。 申厂长也急出了一身毛毛汗,试探性问:“你说的是矿物标本吗?” 翻译讲给阿土先生。阿土咕噜了几句。 翻译说,“有时也叫矿物标本。” 申厂长一下就明白了,原来你们要找矿物标本呀!“我带你们到地质队去,那里有很多矿物标本。都是建了档的。” “不是的,申先生,我们要找的矿物标本,不是地质学上的那种矿物标本。是有艺术价值的矿物标本。” 反正申泰明厂长是被这两个人给搅糊涂了。 他说:“是不是水晶?” “水晶也可以。只要有艺术价值。” 申厂长想,干脆,端两盘水晶戒面,让他们看看。然后,电话打到车间,送来一盘水晶原石。大的如核桃,小的似蚕豆,个个晶莹剔透。 阿土就站起来,准备告辞。 翻译拿出笔记本,翻看了一阵,唸道:“我们不要这些。我们要找金c银c铜的结晶体,还有硫c锑c铅,嗯,还有钨c锡c铍的晶体。长得好看的。” “钨?”申厂长问了一声,猛然想起,不是在虎牙买了几个准备磨宝石的原石吗?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申厂长弯腰从办公桌下拿出一个布包,倒出五六个砣砣矿。拳头大的三个,核桃大的两个,还有两个更小的。 这时阿土,就突然钉在那里了。眼睛的木色焕然一新,呈现出喜悦的灵动,腿沒动,嘴唇却在上下抖动。 “是这个?” 翻译讲:“阿土先生说,就是这个。” 原来是这玩艺呀。早说嘛,东一句,西一句,都不在调上。 阿土向翻译咕噜了几句。 翻译问:“申先生,你这个,卖吗?” 申大明正不知道拿这几个东西咋办哩,小小的几砣,要了我六百元。能否磨戒面尚不得而知。心想,这钱便打水漂了。今天居然有人问卖不卖。当然卖啦! “卖多少钱呢?” 申厂长便说,“正经讲,我是六百元买的,算上一点其他费用,给我一千元,就卖。” 翻译咕咕噜噜翻给阿土听。阿土又是一阵咕咕噜噜。话一说完,翻译脸上现出惊异,再次确认了,才对申大明厂长说: “申先生,阿土先生说,愿出两千元买你这几个东西。希望你今后再多找点这类东西。” 申大明睁大两眼:“两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0章 欧阳胜雄 报价一千元,却主动给两千元。好像这样的事,只在幽默故事中才有,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申大明有点不相信,马上顺嘴答应。 果真,阿土先生给了两千元人民币。找来布料,纸张,小心翼翼,每个矿石单独包裹,像是包鸡蛋,裹了又裹,怕碎了;更像是包豆腐,缠了又缠,怕烂了。 临走,千恩万谢。还相约半年以后,将再次拜访。届时,希望申先生有更好更美的矿物晶体。 望着这位年龄足足有六十来岁的外国人。申大明竟佩服起他来,觉得人家年岁虽高,却仍在进行着事业的追求,不远万里,四处寻访,为几个石头,不辞劳苦。 送走外国友人。看着桌上的两千元钱。申大明觉得这东西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潜在价值。抽空再去一趟虎牙乡,大大小小买点在家里。万一那阿土先生半年后真来买。还没东西拿出手哩。 一心就想着抽时间。怎奈,这时间,并不是想抽就能抽的。三百多人的厂子,职工全是地质队家属或子女。技术跟不上,品质提不起,市场打不开。厂里大小事务,大到生产,小到后勤,甚至连扫帚拖把,都必须亲力亲为。申厂长阵阵心焦,有时就生出些无名的火气,声音也凶了许多,火头子上也大声武气训人。于是,就有了闲言碎语。说当了芝麻大的官,训起人来,倒比地质队的大队长还凶,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膨胀的。申大明冤冤地无法辩解,忍了气,吞了声,对任何人都挂出一张苦苦的笑脸。 却说四川省cd市,有个单位,专门搞地质调查和土地测量的,简称测绘局。局里有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职工,姓欧阳,名胜雄。 这欧阳胜雄业务能力强,做事干脆利索。科长交办的事,总是提前完成,把同科的同事就远远甩在后面。但能干人一般具备有大多数人讨厌的品质:傲慢,言语尖酸刻薄,不服管不合群,偶尔还发点小脾气。经常就有了迟到早退的毛病。科长一看,这小子,能力虽强,但表现的确不好,纪律不遵守,团结不搞好,还顶撞领导,常常让我这个科长都下不来台,左思右想,虽然不忍,还是将他弄到检测中心,搞了检测工作。 你道这欧阳胜雄从此便“熊包”了吗?不!是金子,在哪都发光。他刻苦钻技术,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忽啦啦半年时间,竟又成了检测中心的骨干力量。他的检测报告,既准确又快速。乐得检测中心主任翘起二郎腿,喝茶看报躲清闲。这是个会当官的主任,随你欧阳胜雄怎么折腾,怎么调皮捣蛋,一个原则:工作任务必须出色。其他,即便是孙猴子上天,他也懒得念那紧箍咒。 欧阳胜雄的日子在这里便自在了许多。 一天,原来的老科长,却来找到了欧阳。 “有个事情,来求求你。” 一见科长放下架子求他,欧阳胜雄便有了心慈手软的感觉,忙拖了把藤椅,又递杯茶水,惴惴懦懦地站在旁边。 “有个大官,很大的官。到底有好大。我不便说。”科长在藤椅上正坐,腰杆直直的,轻呷口水,又说:“这个大官是从平武县出去的,如今有了点成就,想为家乡父老做点事。” 欧阳胜雄严肃地点点头。 “他想找个人,私下里去调查一下平武县的矿产资源。弄清品种摸清储量。为下一步支持家乡c建设家乡提供参考依据。”科长停顿一下,让欧阳胜雄有更多的思考时间。 “我想,这事非你莫属。你办事条理清晰,逻辑性强。” “我的工作做到什么程度?” 科长说:“弄清矿种,查清具体位置,估计大概储量,有资料的,你借鉴资料,没资料的,你实地去查。总之,越详细越好。” “时间呢?有期限吗?” 科长说:“三个月够吗?最迟,半年。不能再多了。” 欧阳胜雄的牛脾气就上来了,说:“我的科长领导,既不给资料,又不给队伍,半年时间,写份报告?除非造假。可是我最痛恨造假,你是知道的。” “所以叫你去哩!换了别人,我真不放心。” 欧阳胜雄是个争强好胜之徒,越是困难,越是不可能,越具有挑战性,他越有兴趣。接了!他决心一下,立马想到两个问题:“经费呢?” “实报实销。发票c收据c白条,均可。但至少要摁个手印。” “人员呢?配几个?” 科长双手一摊,说:“就你一个人。没有助手。确实需要帮手了,你自己临时聘,可以付劳务费。” 事情就这么商定。科长说完话,欧阳胜雄接了任务,便成了一个没有助手,没有一兵一卒的项目负责人。好在经费不受限制。不像有的项目任务,开始,就把钱卡死了。让你动一步都要为钱发愁,生怕超支,让事情虎头蛇尾。 说干就干。这位刚到不惑之年的急性男儿,马上就进入了临战状态。拟计划,提问题,找题材。资料,在省地矿局能找到一些,但很多资料已经过时,一些资料的可信度有待商榷。必须逐条落实,逐地对照,逐块核对。许多地方甚至要请人挖槽取样,化验求证。工作之难,内容之烦,事务之杂可想而知。 欧阳胜雄用了整整一周时间来查阅资料,理清脉络,划出重点,列出将要求证的问题。又用了三天来筛选课题,找到重点,梳理头绪。休息一天,结结实实睡了个懒觉。然后,背上地质包,穿上大头鞋,挎一只黄色的军用水壶。这个水壶,是那个重要大官送他的。希望他早日完成任务,为平武县人民致富奔小康而作出应有的贡献。 欧阳胜雄出发了。一个人。他个子并不高,却长得结实魁悟。平时擅长乒乓球,技术很好,在单位运动会上,常常拿冠军。所以显得步履矫健,虎虎有声。而一张微胖的脸,却带着慈目善眉,生起气来,无一处显凶,没有杀伤力。同事间,佩服的有,却并无惧他的。 欧阳胜雄带了好几张空白介绍信,走一处填一张,无需来回跑,如此就一直行进下去。先是到县矿管部门,收集了资料,滤清了线索。然后一个乡镇一个乡镇的走访,卫星定位,经纬界面。又布置了许多坑道,请了民工一边挖槽,一边继续向前。 在一个平平常常的睛朗天,风和日丽,微风习习,已见路人衬衫上加外套了。回头一算,出门已经两月有余。闷热渐渐消失,接踵的凉爽,一天凉似一天。开始,他还以为人进了大山,凉感自然要多一些,殊不知越来越凉,就翻开日历,知道已临近中秋,快过国庆节了。这一天,欧阳胜雄来到了平武县虎牙乡。 过往的乡村,场镇,已见秋景,逛街赶场的村民逐渐稀少许多。而虎牙乡,却像在过什么节,热闹异常。街口就是个大茶园,人声嗡嗡,不时有哈哈大笑声音,震颤了门窗,像块大烧饼,被甩出茶园,直冲到大街上,又在对过的墙上碰转了头,踅回茶园里。理发店门口坐了许多的男男女女,一色的年轻人,不知道是等剪头,还是看街景。饭店餐馆走几步,就有一家,还都坐满了人,全在喝酒聊天,比谁的酒量大,看谁的义气高。红了脸,瞪了眼,仇人般地逼对方喝酒吃菜。不见摆地摊的,经营都在两边的街店里。百货,杂货,电器音响,衣裳鞋帽天,这不足两百米长的街道,商贸竟如此发达。 行进到战口河桥边,也是虎牙乡街西边的尽头,稀奇般地见到了一家名为“蓝色多瑙河”的歌厅。时髦的叫法,称“卡拉一k”厅。时间正是中午十二点,歌声已从歌厅里飘出,慢慢悠悠地飘到河间,在汨汨的水面徜徉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虽是男音,听得出,唱得极认真,投入,偶尔跑调拐弯,却能及时拉回,行进在正确的调门上。欧阳胜雄就疑惑自己好像到了繁华都市里的一条街道,而非重山峻岭中的一个偏远乡街。 欧阳胜雄就拣了一家饭馆,进去,选了靠街的桌子,坐下。服务员就过来,问吃点什么。 “一份木耳肉片,一个西红柿鸡蛋汤,一碗米饭。”欧阳说。 服务员是个大约二十岁的小女孩,口唇鲜红,指甲碧蓝,听完欧阳点菜,并不挪身。欧阳胜雄拿眼看她。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姑娘说话了,轻声细语,嫩嫩的像水萝卜。 “'啊,是,怎么啦?” 姑娘仍然慢条斯理地,音调很轻,说:“我们这里人,一般要点盘凉拌鸡的,还有啤酒。” “我吃不了那么多。” “吃不了也要点的。” “那不是浪费了?” “浪费了也要点的。” “这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了?” 姑娘说:“为了面子,不然,别人会看不起你,说你小气。” 欧阳胜雄被小姑娘的话逗笑了:“我要是不点呢?” 姑娘就咬住嘴唇,甩下一句“土包子”,就转身去了厨房。 欧阳胜雄很是窝气。我一个堂堂大都市来的人,在你这穷乡僻壤,居然成了“土包子”。正待发火,转念一想,出门在外,息事宁人最好。何况一个小姑娘呢,犯不着。 不一会,一个大厨将饭菜端了过来,陪笑道:“你别起气哈,小孩家的不懂礼貌。” 欧阳胜雄说没关系。就顺嘴问了产水晶的雪宝顶离这还有多远,怎么才能到达。 这厨师不听则罢,一听问雪宝顶的事,马上话匣子打开,噼噼啪啪,倒豆子,“你问雪宝顶啊,那里早就不产水晶了,现在出一种钨矿。开始挖得不多,价钱也低。后来有个老板就专门上山去教村民打矿。你知道什么叫打矿吗?” 欧阳胜雄插不上嘴,摇一摇头。 “原先叫挖矿,是矿石在表面,用钢钎,铁镐挖。现在全是机械化了。先将岩石打了眼,放上炸药,接上雷管,嘭一一,炸开一堆,顺着矿脉炸,一天要打好多。打下来,就被人买走了。价钱也好,二十五元一斤。你想想,双手一捧,就是二十五元啦。好多家,冰箱电视都有了。” 欧阳胜雄被这个故事惊呆了。 看来,自己真是“土包子”了。虽然在大城市,虽然当的正式工,虽然住着楼房,有自来水,有电话,厕所在家里,洗澡在家里。可我都还在存钱买电视。冰箱?更不敢想。放点剩菜剩饭,暂时还属奢侈品范畴。可这里,居然好多人都有了。 “你说的那钨矿,现在哪家还有?” “许多人家都卖了。这么好的价钱。留着干嘛。但王灵芝家有。她死了男人,是个寡妇。人却精明得很。常常一留就留个大价钱。她的矿要慢慢卖的。” “你说的王灵芝,住什么地方。” “上游村,在虎牙河的上游。顺河边走,一问就到。” 欧阳胜雄几口吃完饭,付钱走人。连叫老板写张收据都不好意思了。起身,顺着虎牙河,朝上游村走。 王灵芝的家很好找。顺着虎牙河,往上游走一段,但见一个河湾。湾坝处兀自立了几幢木屋楼,有二层的,更有三层的。木质结构,小青瓦盖顶。没有啥特别的模样。正中堂屋,摆八仙桌,供奉“天地君亲师”牌位。然后左厢房右厢房供住人的卧室。再朝外加耳房,做了厨房。隔一条水沟远,就搭了猪圈牛棚鸡舍。楼上堆着柴草杂物,基本不住人的。门前一律辟一块宽敞的坝坝,夏季晒作物,冬季堆柴草。门口,随意摆了石条和长凳,人来客往,累了的,尽管坐了歇脚。若是主人在家,大都会捧一碗水出来,里面放了蜂糖。路人和主人家,就东一句西一句拉起了家常。 虎牙乡的房屋,一般是不建后院的。独有王灵芝家,后院加大的宽,还立了围墙,墙上栽了许多的碎玻璃,以防贼防盗。这是二胖的杰作。门前拴只大黑狗,是死了男人,才开始拴的。 欧阳胜雄风尘仆仆,精神抖擞,来到门前。大黑狗就“汪汪汪”地报了信。王灵芝在窗口便看见了来人,推开窗问:“你找哪个?” 欧阳胜雄立住,把地质包换了个肩,说:“找王灵芝,我是地质队的,来看矿的。” 王灵芝关了窗,出来开门。欧阳胜雄就惊异虎牙乡的水真的是养人哩。在他的印象中,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不是灰头土脸的黄脸婆,至少也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眼前这女人,一身的妖娆,洁净光鲜,粉头嫩面。知道了是寡妇,不知道的,待嫁闺中,也未可知。 “请进来吧。”声音,细嫩而清脆。 欧阳胜雄就进了堂屋,放下包,后窗上,便见了重重叠叠码放的包。欧阳猜,那必是矿了。顾不了休息,嘴里问着,脚步跨着。推开后门,已站到了后院。 一袋袋黄色的,蓝色的,五颜六色的,大大小小的塑料编织袋,塞满了矿物,横七竖八地码了一小院。 欧阳胜雄蹲在一堆散落的矿堆前。拣起一跎,沉沉的,好重。 “这些都是钨矿?”他贪婪地看着这些土黄色的东西。老实说,学地质十多二十年了,认真见钨矿,还是第一次。学校里那个指甲盖大的标本长什么样,早忘得一干二净。依稀记得点物理性质和化学分子式。 “是呀。你是找矿,还是看矿,还是买矿?” “我是”欧阳胜雄一时语塞,要讲起来,就是一大堆话,也没必要。“我先看看,然后再视情况而定。”边看,边了解矿区情况。 矿区在雪宝顶南坡,属平武县管辖,海拨四千多米,很多人有高原反应。矿区拉开了算,有七八里大小。早先,川西北地质队曾经探过水晶矿,具体情况不详。钨矿却是最近七八年的事。都是私人个体矿洞。乡政府为村民勤劳致富,办了证明,帮助愿意上山的村民开矿。矿区设有安全员,协调员。至于亏钱,赚钱,乡政府是不过问的。就跟土地一样,分到你手里了,你爱种什么,不爱种什么。都是你个人的事。 欧阳胜雄明白现在的农村政策。没想到打矿也是这政策。就认真观察起矿来,慢慢观察中,有了新发现:许多矿的颜色并非黄白,还有纯黄c嫩黄c橘黄而且,红色的也不少,有的红色稍浅,有的却红如鸽血。更为可喜的,好多矿砣砣的尖头,很透明洁净。 “是不是可以磨戒面呢?”欧阳在心里自问,于是专门观察起跎跎矿来,发现这跎跎矿石很规则,无论大小,均呈四方锥体,有的则双锥八面,立在掌心,非常漂亮。知道这是钨矿的晶体结构。也知道矿物的结晶过程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现象。可惜,知识久了不用,已经很生疏了。当下就想买几块回去试试。如果能磨出戒面吊坠,或许就是一种新型宝石呢?欧阳胜雄全神贯注地选着宝石,全然忘了立在边上的王灵芝。他选着,王灵芝睁大了眼睛在学,在琢磨。 一共选了十块,拳头般大。用秤一称,二十二斤。太重!又加以取舍挑选。舍去一半,要五个。再一称,八斤。虽然重,却不能再割舍了。 “五百元。” 欧阳付了钱,找包装包好。塞进地质包,还好,虽然重,体积却不大。背是能背回去的。 对于价格,欧阳并不觉贵。在cd,他是省玉石珠宝协会的发起人之一,自任秘书长。国内玉石,国外宝石,收藏级的,佩饰级的,把玩的,细品的,什么样的品质什么样的价,个中智慧,清楚明瞭。只是,但愿能切磨成功,那五百元就不知道会增值多少倍了。 忙到这里,才有机会停下来喝女主人泡的茶水。也无须细佃品了,咕咕咕倒进嘴里,一是解渴了,二是对女主人的好意,心领了。真想看看这女人的细皮嫩肉;真想坐下来,聊上一阵,让这清甜的声音,洗尽尘烦。但是,欧阳胜雄想回去了。 抓紧了时间,返回去取了各矿点的刻槽矿样,一时,身上的行囊就更加沉重,索性就雇了人,天天背着矿样跟了走,而在虎牙买的白钨矿晶体,却始终不离肩,生怕有了磕碰,影响了切割打磨。一直半月有余,磨磨蹭蹭才回了家。 先把矿样送去检测,静下心来写地质调察报告。一边就抽空,搞起了切割白钨宝石的工作。选好切割角度,划好毛石线,一刀下去,不几秒钟,白钨宝石竟碎裂了。破烂成四五块。失败。 欧阳胜雄大所失望。因为地质调察报告催得急,欧阳便没心思来考虑研究破碎的原因。于是就将剩下的四个收了起来。 紧赶慢赶,一个月时间,将报告交了差。正想潜下心来琢磨白钨切割出裂之事。省玉石珠宝协会又建议搞一次展览。首届,当然出手就必须响亮,而且认真,万事预防,切不可生纰漏。欧阳当秘书长,无奈,精力又进入了临战状态。 招商c宣传,展场规模,展场布置,邀请佳宾事无巨细。就寻思着把那四块白钨,作为宝石原石,也展览一下,看看市场有何反应。 展会很成功,气氛也热闹。来的都是高端人群,高消费客户。欧阳的个人展柜光顾者众,购买者少。他摆出了自己收藏的玉石手把件和一些切割宝石,还有一些珠宝书藉。那四块红色的白钨跎跎,就放在书藉的旁边。有人问了,“这是什么?” 答:“白钨,宝石原石。” 问的人就“呵呵”两声,点头离开。 展会进行到第三天,下午,照例是参观相对冷清的时候。展柜前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拄杖,西装革履,戴一副金边眼镜,少者油头粉面,也挂一副眼镜,一派斯文。看胸牌,却是台湾来的特邀贵宾。 “这是什么?”还是那句,只是老者问得轻。 欧阳胜雄热情地回道:“白钨,宝石原石。” 老者要求看看。欧阳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放在黑色的金丝绒垫布上。 老者举石,对着灯光,端详好一阵子,说: “从颜色,透明度,洁净度上讲,可看成宝石。但晶体发育充分,标准,且无伤无磕, 把它作为矿物晶体标本收藏,价值会更大。” 欧阳胜雄睁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1章 散矿?成型矿?矿物晶体? 听了两位的对话。欧阳胜雄觉得有故事,谦虚了问:“请问作什么收藏呢?” “呵,是这样,”老者习惯性地耸耸鼻翼,“这是留传于西方几百年的自然历史收藏,矿物晶体。天然原始形貌,无人工痕迹。品种很多的,其中,就有钨矿。” “就是原石形状收藏?对吗?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老者笑笑,取下眼镜,进一步观赏白钨,说:“咱们中国不兴这个。”老者就问这个卖吗,卖多少钱。 欧阳胜雄伸出手掌,张开,嘴里弹出两个字:“五百。”又补充道,“人民币,不是台币。” 老者又和善地说:“知道的,到大陆来,怎能使用台币。” 果然,老者皮匣里,全是“四人头”的人民币,厚厚一沓,就取了五张,将那晶头血红净透的,四方单锥的白钨晶体买下了。 如此说来,这白钨是有市场的。五百元买了五个,现如今,一个就卖了五百元。切割中损失一个。还有三个,还能卖多少钱呢? 展会圆满收官。省玉石珠宝协会也得到了政府的表扬。说宣传了四川,展示了风彩,团结了台湾同胞,海外侨胞和国际友人,是一次成功的展会。 紧接着,消息传来,北京国际珠宝展也正式启动,望各协会鼎力支持,展精品,示宝藏。乘改革开放的春风,打开国门,迎四方宾客。 欧阳胜雄是计划要去的,这样的学习机会岂能放过?但协会只有两个名额。会长,副会长去了,便没有秘书长的。那个年代,上北京出差,该是件何等荣耀之事,谁也不肯礼让。便只得作罢。但是,他把那三个白钨,打包给了副会长,说卖一千五百元,多余的,归副会长;但是低了一千五百元,则不能卖。副会长也想见识一下这宝贝能否出手,而且真赚钱呢?心下想,岂不是白拣的?反正货物是托运着走的,多几斤少几斤不碍事。 北京国际珠宝展的具体盛况,欧阳一概不知。副会长回来传达了内容,也说得笼统大概,没有具体印象。倒是那三块白钨,是真真切切地卖了。卖给一个法国珠宝商的。副会长说刚摆上柜台,那人正好路过,高高大大的,一脸鬍须。立马就要买,性子急急的,拿在手里,就不松手了。只管问多少钱卖。 副会长说,“就卖了两千元。” 欧阳胜雄要把五百元作奖励给副会长时。副会长却推辞不要。欧阳坚持要给,副会长坚持不要。执拗不过了,副会长才说那白钨不止卖了两千元,他巳经将自己那份留下了。这是欧阳胜雄应得的。 欧阳不傻,他瞬间明白了,三个,不止卖了两千元。这东西值钱,不是一般的值钱,而是非常的值钱!回到家,他把所有的零花钱聚拢。又开始榨老婆的。 “想不想发财?”他这样开始了与老婆的对话。 “说具体点。”老婆在资料室工作,分管翻译国外地矿情报。是个喜欢实在,不会花腔邪调的知识女性。 “矿物晶体,上千年上亿年在矿物洞隙中生成,天然艺术品,珍稀唯一,不可复制,恒久永存。国外收藏得轰轰烈烈,而国内,一片空白。” 欧阳胜雄的老婆早就在国外一些资料上陆陆续续见到了相关报道。并没显出惊讶。问: “你想说明什么。我读到过一些介绍。” “你知道?那好,我就不多说了。我想你拿点钱给我。不急用的,零花的钱。我要去买。” “哪里去买?”欧阳的老婆知道那东西值钱,正苦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买。 “白钨矿物晶体。我知道一个地方。” “哪里?” “平武县,虎牙乡,雪宝顶。” 欧阳胜雄就将四跎白钨矿的销售情况,添油加醋地讲了,还把台湾老者买白钨的场面绘声绘色的形容一遍。 老婆飞快起身,给他拿钱。 欧阳胜雄第二天立马动身,乘车去虎牙。 马不停蹄,顾不得歇脚喝水,顾不得进餐住店,一路行来,旅途劳顿,心却沸腾如铁炉,钢花四溅,铁水奔流。激动得头发都直立起来了。就是这家。大黑狗还在。时间已临近冬至,冷空气凝固了世界万物,连活物,都僵着,懒得运动。 大黑狗抬一抬眼皮,没未动弹。 “家里有人吗?我cd来的。” 只有冰凉,冷清。 欧阳胜雄又前进几步。大黑狗似乎动了动前爪,欧阳便不敢进步了。双手卷喇叭,又喊:“有人吗?我买矿的。” 屋里寂静,没有回答。 喊声把老远的一个老乡招来了。穿一件军用长大衣,裹得紧扎。圆口布棉鞋,鞋面用黑色灯草绒布料,鞋底一圈白带。头却是光溜溜的,没头发。唯有鼻尖,红红的,像栽了截胡罗卜。 “你找唐二嫂?”老乡手卷缩在袖筒子里,慢慢过来,问。 欧阳胜雄不知道这女人还叫唐二嫂,不是王灵芝吗?管他那么多,点头应了。 “到后山奔丧去了。曾大胖死了。”老乡说。 欧阳并不认识这个什么曾大胖,听说死了人,感觉有些晦气。 “她今晚回来吗?”此刻已经下午两点。 “不回来的。丧事哩,一般家都办三天五天的,大户家少说要七天。那曾家二胖娃,打矿嘞,卖了好多钱。不办七天,脸面没处搁。” 欧阳这下心里暗自叫苦,万不该这么冲动,说走就走,急火火地赶来,居然要等七天。当时就垂头,无精打采,去了街上。 冷的寒风,从虎牙河扭过弯,上了战口河,聚齐了团,直直从乡街的西头,鱼贯而入,嗖嗖的一气呵成,从街东头钻出,向虎牙河下游奋勇扑去。一条乡街,被“穿堂风”贯了,连空气都凛冽起来。冷归冷,两边的街面,却没几个冷的气氛。录音机,自行车已摆上街面。好几个都播着磁带,歌声还是邓丽君,这个机子传出“香港之夜”,那个又凄苦地唱“夜来香”,才走了几步,“美酒加咖啡”又哀哀怨怨地一阵阵涕泣。饭馆,茶园,人不多,嘈杂声却一点没减分贝。 唯一标有住宿牌子的,是半仙餐馆。欧阳胜雄进去登记,付钱。住一晚再打主意。或者找人带话,叫那灵芝回来半天。思忖了,就下楼来准备吃午饭。高度亢奋过后,是浑身的松瘫,饥饿也爬上了身。欧阳记起了上次在街西头饭馆被一个小姑娘奚落之事,沒见菜单,便要了一份凉拌鸡,一瓶啤酒。 吃饭的时辰已过,饭店里人渐稀疏,但仍有三桌人,要了啤酒要白酒,菜还剩下不少,却吵嚷着老板赶紧加菜。 欧阳独自喝着。吴半仙就凑过来说话。先是问哪里的,又问了来找哪个。 “王灵芝这几天你见不到她。她和曾二胖一家联了筋的好。你想,曾大胖死了,她无论如何,是要去加个人手的。”吴半仙一辈子说惯了话,稍有冷清,甚是难受,碰到了一个“听筒收音机”,无话三箩筐,张嘴就收不住。 “这曾大胖什么人呀,招来这么大动静。” 吴半仙最喜别人问他点什么。他才好抖擞“无人不知,无事不晓”的神气,话匣子打了开,言语滔滔而下,势无阻挡。“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只是他弟,曾二胖,这几年弄矿石,凭得一身好力气,钱赚大发了。家里‘三转一响’齐了。又置了冰箱电视,还买了中巴车,雇了人跑客运。又有一台挖掘机,雇了司机,修路挖砂,天天都收净钱。如今,政策鼓励发家致富。那二胖,富得让人眼馋,巴结的自然就多。” “那曾大胖得的啥病,咋就死了呢?” 吴半仙去端炒好的木耳肉片,还有西红柿鸡蛋汤,菜上齐了,又对个坐下。讲道:“这财呀,命里有的终须有,命中没的别强求。这不,那几年穷得叮当响,连一条像样的裤子都没得一条。那哥,曾大胖枉然一身好力气,三十五岁上了,讨不起一房媳妇。只得入了赘,当了上门女婿,还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吴半仙停顿了好几分钟,眼睛直勾勾地朝门外逡巡,好像是走过了一位妖娆的女子,又好像仅仅一阵风而已。总之,楞楞地走了神。 欧阳趁这当口抓紧了吃,几杯酒下去,肚里有热量,冰冷的手脚,逐渐活泛,连思维也激活了许多。“老伯,你继续讲啊,正在兴头上,你怎地刹车了?” 吴半仙才被拉回到现实中来。理理思绪,继续讲:“看二胖弟弟一天天发财,日子光光亮亮。作哥怎肯咽了这口气。就准备了也去打矿。两兄弟都是蛮驴子出生,啥没有,就有一把好劲。钻孔打得深,炸药放得实,运气又特别的好,矿带越追越宽。听人说,曾大胖家的洞子,矿带追出一米宽了。眼见中秋节到,山上起冻,该下山了。那曾大胖越打越起劲。又怕矿好了,冬天被人偷挖。总想几炮把最好的矿石挖尽。那天,听说是放最后一炮,结果,洞里塌方了,炸药响过以后,把他埋在了里面。” 吴半仙长长地出一口气,终于把故事讲完。这气出的,倒像是替死者惋惜,分明却见脸上有幸灾乐祸的成份,脸阴得极不真实。果然,一客人路过,马上换了笑脸,招呼生意,语调高昂,中气十足。 就谈到了买矿。吴半仙就继续侃:“现在矿都弄下山了。就等大年十五一过,湖南老板,江西老板就开始收矿。不过,现在要卖,唐寡妇也收的。湖南老板在他家住着。压了票子在那里,有多少,要多少。” “这么说,现在许多人家里都有矿?” “有啊!斜对过茶园老板,马氏兄弟家,堆了一厢房的矿。听说前年的还没卖哩。两兄弟只打矿,打回来堆家里,一斤都不卖。精灵着哩。那几年,八角一斤,没卖,现在,二十多一斤,也不卖,还在等好价钱哩。” 欧阳胜雄决定去碰碰运气。 茶园是个好茶园。眼见已翻新的痕迹。桌椅都换了,新式的长条茶几,藤椅,沙发,天棚的艺术灯具,咋一进来,感觉与门脸极不协调。像一个穿着圆口布鞋的庄稼人,却打了一根艳色的领带。里角背阴处,专门隔离了几个只容得下两人的小间,方便情侣们谈情说爱。 马小飞迎了出来。今年打矿特别的累,仍有疲惫挂在脸上。 “喝茶?还是打麻将?”这里经常出现陌生人。马小飞见惯不惊,礼节性地问。 “不喝茶,也不打麻将。我找老板。” “我就是。” “唷,对不起。我是来问问,你这里打得有‘成型矿’没有?” “成型矿?” “就是一跎一跎的,长得有棱有角,形状很规整。呵,忘了介绍,我是地质队的。在cd工作。” “请坐下,慢慢说。”马氏兄弟尽管文化不高,心里却宽敞得很,任何新鲜事务,都有主见的接受。“成型矿”的新名词让马小飞起了兴趣。 马小飞将欧阳胜雄让到里角的“情侣”小间,又泡了杯“峨眉毛峰”,介绍说这是今年清明节的新茶,淡雅中尽显清香,味浓却不张扬,耐泡,耐闻,沁心。 欧阳胜雄见这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本就怀疑其茶老板的身份,经这一交谈,倒也信了他几分。但心中想着矿,品茶的兴味,倒放在其次了。 “我就看看那些形成晶体的‘成型矿’,散矿,工业上用的,我不做这生意。” 马大哥也坐过来,递给客人一支烟,欧阳胜雄歉意地拒绝,继续解释,“就是你们从晶洞里打出来的跎跎矿,我买这个。” “这个矿可以单独卖?可我们已经把大跎跎打成碎块了。没有单个完整的。” 马龙腾也再次问道。 “还能找到没有敲碎的成型矿吗?” 两兄弟肯定地摇头,因为每个晶洞炸开后,两兄弟在洞里就直接用钢钎撬脱,顺手用钢钎头子,将矿石砣砣凿几下,就散碎了。沒有一个是囫囵个的。 “这个为什么值钱呢?”还是哥哥冷静,他问到了关键。 但欧阳胜雄仅略知皮毛,直觉是有人要买,在国外有市场。具体的,他也说不清楚。心想,回家后,得认真向老婆请教哩。于是,他说了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有多值钱,但是我知道有人要买这个东西,而且,单个包好,密实,像鸡蛋一样爱惜,生怕碎了。” 见马龙腾狐疑狐疑没有表情,知道别人并不信这话。你不知道,你敢拿钱买?!哄小鬼哈! “我老婆知道。”此话一出,更是锅烟灰描鬍子,越描越黑。 马大哥并不深究,他似乎略知一二生意人的伎俩。为了生存,有所保留倒也正常。只是,明年上山,碰到了晶洞,那些个砣砣矿,再不要敲碎了,一个个包好,这里面,说不定又是另一个发财机会呢。多个心眼多条路。 茶园里仍然嗡嗡不断,想压低声音说话,几乎不可能。马大哥建议欧阳多住几天,看看其他矿工有没有,这样,唐二嫂那里,也就等到了。 是呀,不等到王灵芝,白跑一趟,岂不冤枉死了。说啥,也得买点矿石回家。不然,给老婆咋个交代。地质队员,常常出差就是十天半月的,七天算不得什么。欧阳觉得马大哥建议中肯。然后又拉拉杂杂说了些社会变化,人心不古,观念转得太快之类的闲言碎语。年龄虽然相差较大,但个性豪爽,说话不拖泥带水,使三个人一下子投缘起来。 欧阳胜雄又讲了许多矿产方面的知识,其间掺进一些趣闻逸事。不时惹得兄弟俩一阵哈哈,关系迅速融洽。边喝了毛峰,边讲些地壳运动,矿物形成,边就敞了嗓门笑。几个小时说话间就从嘴边溜走了。兄弟俩执意要请欧阳胜雄吃晚饭。说很方便的。就在茶园里,叫对门馆子炒了菜,端过来,不用挪脚。 饭菜很可口,都是土生土长的厨艺,把一道道炒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家常味倒胜过了五星酒店的大厨。仅一道韭黄肉丝,就见精神。黄色的韭黄,酱色的肉,着一把地道的泡姜泡椒,红色泡椒丝成了全盘的点缀。咸淡清香,拿捏得恰到好处。火候的掌控,从送进嘴里那一刻,就知道厨艺的娴熟,不老不嫩,适口。既让你咀嚼出清香,又不让你纠结在韭菜根的绵软。下酒送饭,皆可顺之。 欧阳胜雄经不住劝,多喝了几杯。借了酒劲,又说了许多的地质趣话。 两兄弟便以“老师”,尊称欧阳胜雄。第二天,又在茶园吃的早点。让人猜不到的,这穷乡僻壤,居然有豆浆油条卖。豆浆是鲜豆浆,油条是现炸的。享受着这些美食,直怀疑自己到底在城市还是在乡村。 然后,两兄弟作向导,一家家去问,那些个成型矿,有没有没打碎的。统一的回答,都打碎了,混进了矿里。只是,有的太小,比如,核桃大的,乒乓球大的,就懒得打了,还在矿袋里。具体在哪一袋里,没做记号,不知道。欧阳胜雄希望倒几袋找找,矿工们极不情愿,碍于马小飞的面子,勉强拆了几袋,果然就有小块的白钨成型矿晶体。欧阳选出来,按斤两称,二十五元一斤,买了。 走了家,竟也买得十多斤。甚是满意。下午,便在一个矿工家,顺便吃了晚饭。下得山来,天就黑了。 如是这般,七天时间,竟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每天感觉时间不够,沒访几家,天却黑了。整个虎牙乡的几个山头,挨个寻访了过遍。欧阳一点没有生意人的奸狡与圆滑。走一家,说一路,不断地告诉矿工们,砣砣矿很有用的,叫矿物晶体,虽然我一时说不上具体多大价值,希望明年各位打到成型矿,一定不要轻易敲了,应该完整地保留下来,肯定比散矿值钱。市场,我来帮大家找。 很多人为欧阳的行为感动。都要留他吃饭。个个称他为老师。 最后一天,王灵芝回家了。她把原来保留的跎跎矿,经欧阳遴选,要按五十元一斤卖。欧阳胜雄拿不准这个价格,犹豫了好一阵子。院子里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矿工,马氏兄弟一直伴在身旁。不买,似乎说不过去;讲点价,好像又失了风度。为难着,琢磨着,纠结着,推敲着 王灵芝发话了:“没关系,不买没关系。我这价是莫得商量的。我不喜欢讨价还价。至于是赚是亏,自己心里有数。” 也是书读多了,思维直杠没有弯转,往往就少了盘算。稍一思考,欧阳觉得这价,其实是可以接受的。一个三斤重的白钨成型矿,一百五十元,卖五百元是可行的。怎么就怕了?不敢下手了?欧阳呀欧阳,你是没当过生意人哩。平时的果敢都到哪去了?! “买!过秤。” 身后的人群发出“哇”的呼声。 欧阳学着台湾人的样子,找来纸箱,把每个成型矿用报纸包好,弄了许多的谷糠,塞在缝隙里,满满实实的。每箱十斤矿,共十四箱,七千元钱。马小飞又招呼人帮欧阳搬,运,送。 马氏兄弟就将挖到的拳头大的黑锡矿送了一个给欧阳,这个没敲碎,都是原样跎蛇背下山的。让欧阳试试销路。马大哥说:“这个如果有人要呢,还有两三袋。” “让我看看,”欧阳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2章 侯三娃艳遇 欧阳端详这块煤炭样的矿物半晌,没看出明堂,尽管黑,却沉沉地重,沉沉的硬,像精煤,黑得发亮。迎着阳光,光泽耀眼。 “锡石?”欧阳问。 马大哥肯定地回答:“锡石,云南个旧锡矿山买过一批。因价格太低,不想卖。我们就放在家里了。” 欧阳胜雄更无法判断其价值,直接感慨学校里学的,放进社会,全没用。连一种矿都不认识,更别说介绍它的来龙去脉,评判它的基本价值。十足的科盲!欧阳暗自骂自己。 “那你们认为这个该值什么价?” 马大哥笑笑,说:“我们也不知道它到底该值多少钱。但总感觉地底下的东西,不会这么便宜。它是用一个就少一个的,越用越少,留下的,总会比先前的值价。” 这两个朴素的农民没上过大学,却有着最基本的经济学理念。可堂堂高等学府走出来的学者,常常连简单的常识都忽略。 欧阳胜雄同意带回去,帮他们找找市场,一个与矿石交易不一样的市场。但是,一回到cd,却又接到赴新疆做一个项目的任务,而且又被委以项目负责人。责任心让他不得不暂时搁置了私人事务。偶尔与省地矿局总工程师骆耀南谈起这事,焦虑那十四箱白钨矿物晶体,塞在床下,不声不响,是福是祸,前途未卜,心里不免犯难。骆总直摇头,认为欧阳太冲动了,一下轧进去七千多元,几乎是两口子一生的积蓄,委实不该。 “老婆支持我哩。” “再支持也不能押上全部家当啊。”骆总是省局的领导,副局级,总工程师,负责全省矿业业务的设计,指导,帮助,协调。欧阳经常去请示汇报,两人性格对路,直肠子,啪啪叭叭地交流,没有弯弯绕,所以,彼此欣赏,逐渐成了好朋友。这个矿物晶体生意,他谁都没透露,却当着骆总工,没有半点保留。 骆总当然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矿物晶体收藏这档子生意。甚至怀疑那东西真的值钱吗?不就是矿物标本嘛,探矿采矿,经常要碰到。标本性强的,作为标本存档,既是该区域矿物生成的历史见证,也是推演该地区矿物品种及储量的标志。说那东西高于矿物好几倍的价格,骆总干了三十多年地质,历经的世事也不少,他不信。他建议欧阳胜雄稳妥行事,不要心血来潮,虽然开先买的有人高价买了,万一这仅仅是个案呢?只是几个人偶尔的随意性行为呢? 欧阳胜雄被骆总工的分析,吓出了一身冷汗,真如这位领导分析的,我欧阳,可在地质界闹大笑话了。这么思量着,怕得连矿物晶体这四个字都不敢写了。 这一年,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叶。虎牙人采矿卖矿也进行七八年了。这七八年,虎牙乡有了深刻的大变化。虎牙人民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和全国人民一道,行进在勤劳致富,发家奔小康的阳光大道上。许多观念被更新,许多桎梏被砸碎。许多看不惯的,见惯不怪了;许多做不得的,也放开手脚,尽情去闯去尝试了。许多人的命运,就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侯三娃便是一例。 俗话说,穷则思变!侯三娃的穷,是思了变的穷。何以?因为候三娃自从懂事伊始,就在思变。家里有五亩薄地,一片山林。父亲未摔伤时,屋里的光景还好一点。父亲劳力好,把庄稼侍弄得肥肥壮壮,吃饱肚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农闲了又去挖药卖,家里的零花钱也就充足。加之母亲鸡鸭鹅,猪羊牛地喂养,日子倒也说得过去。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人怕旦夕祸害。上山挖药中,父亲一脚踩滑,滚下山涧,命拣回来了,从此长年卧床不起,天就塌了半边。母亲要照顾父亲,许多喂养就只能放弃,地里的作物,无人照料,就瘦瘦地枯长,收成也萎了下去。而且,看病吃药,见天地用钱。贫穷便找上了门。 侯三娃十四岁,弃了学习。开始了思变的历程。小小年纪,与成年人一起放排,砍了山树,剔除枝丫,整整地几根圆木,从陡坡放下山来,集在虎牙河里,作了记号,顺流而下,直达水晶镇,到码头再把木头捞上岸。这一溜下来,就有十来元的收入。按说,也还不错。背不住进项大,开销也不小。每次放排下来,都要在镇上胡吃海喝一顿,两三元便出去了。带回家的,总没有整数。况林业局砍树,都是有指标的,不是每天都有排放的。那钱就挣得没个规律。仿佛山里的野猪,刨到一个东西,美美一顿饱餐;刨不到,就饥饿着。饥饱无常地弄了几年,除去父亲的药钱,就攒不下几个了。 几年下来,空长了一节岁数,练了一身好水性,仍两手空空,没有多的余钱余粮。挣了钱,回回都是急匆匆还借钱,为的是守信,以便下次好借。还了借的,手里又空了。几天后,又借。又放排,拿钱回家,又还借钱。贫穷地周而复始。 十七岁上,就学着采药卖。其实,采药的辛苦怎是一个“苦”能形容的。许多名贵的药,总长在悬崖峭壁上,全是亡了命地去弄。因为采药者众,人人都在防范着别人,不肯告诉长药的地点。侯三娃只能自己去寻,寻到了,抓紧采,以防别人采走。还要记住地方,明年早早地来。采药,仍然不能发财。虽说“虫草”能多卖几个钱,可药材有限啊,又特别择季节,讲究运气。弄了几年,猛地二十岁出头了。躺床上的父亲便叫他去学个手艺,木匠,泥瓦匠或者“草大夫”。但候三娃总是收不下心来学,惶惶地一事无成。 唯有打矿,让他找到了发财的路子。不需要什么技术,看见矿就掏。开始跟了李闯叔干,后又背靠了马氏兄弟,没人敢欺,无人敢抢。经湖南矿商闻哥的教导,半天不到,学会了打眼放炮,追矿层选角料。端一撮箕矿,沉甸甸的,就是好几张“大团结”的票子。累是累,累了却有喜悦相伴,便不会抱怨什么。 侯三娃不想把矿留到以后慢慢卖。打下的矿悉数卖掉。手里捏着现金,才是最踏实的。反正山上有的是矿,只要舍得劳力,经年累月是打不完的。 这一年,侯三娃的矿出得特别好。专业术语叫“豆荚状”矿层,而他,正好打到了粗壮的那部分。矿石足足有一米多厚,仅次于曾大胖的矿洞。矿石挖了整整五天。背下山来,全部脱手。包里又有了八千多元的现金。房子,前两年已翻然一新,家具,也时髦地添了沙发,席梦思。候三娃计划着,再打一年矿,加上原来集攒的七万元,也去买个中巴车,跑客运,收入就会稳定下来了。 妈妈是催他说媳妇了。但侯三娃似乎觉得时候还不到,不能听媒找乡里的,不能随随便便娶个养鸡婆。他也想像二胖那样,至少要娶个水晶镇的,当然,娶个县城女人更好,长长男人的志气。侯三娃明白,梦想的实现要靠经济实力。心里决定着,只要一买中巴车,就去托媒,娶县城里的女人。吹吹打打,一路排好几十个车,把虎牙乡那些个人,眼馋个死。 锁好了钱柜,又在上面压了两袋玉米,侯三娃就去乡街喝茶。慢条斯里地行走着,见了谁都点头微笑,嘴里喜滋滋地称兄道弟,谦恭地叔啊婶的叫着,脸面上堆起快乐的满足。 路过乡街的一个理发店,见里面有点冷清,冬天理发的人并不多。老板正准备出个通知,叫想理发的赶紧来,过了腊八节,就关门回家了。要理发只待大年十五以后了。 侯三娃伸进头去,说:“我今儿个还来巧了哈。” 店老板是个女的,河南人。听说专门带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到虎牙考察三天,方才决定,租了门面开店。洗头,按摩,剪发,烫发,一应俱全。楼上还专门辟一包间,供特别顾客理发的场所,但那上面要钱贵,叫特殊服务。侯三娃认为不值,没上去享用过。 出来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子,个儿苗条,走路如轻风拂过水面。侯三娃落了座,脖子上便被系上白丝布的围子。女子的手好嫩,她的手背无意间轻触脸颊,侯三娃就感觉从未有过的舒爽。 侯三娃的话,一向很多。无事都要讲三箩筐,今儿店里清静,又见了如此养眼的女子。说话就一堆堆地来。“姑娘,你新来的吧。以前剪发,咋没见过你呢?” 姑娘不言语,老板却在边上帮忙搭腔,“不是新人,年初就来过,家里有事,办完了又来的。寻思着赶在春节前挣两个钱,生意却冷清了。” 侯三娃就拿眼朝镜子里看姑娘,真的好漂亮,简直找不出一丝缺点,“眼睛怎么红红的,哭了?老板欺负你了。” 老板在圆桌边整理工具,又伸嘴过来,说:“我也是女人哩。女人何须为难女人?” 侯三娃就侠义起来,说:“那是,谁欺负了你,给我说说,我帮你报仇。” 还是老板娘搭言过来,“哎,你不知道,这小青命有些苦嘞。年前死了哥哥,爹妈早不在了。靠哥哥相依为命。可是,哥哥却得癌症死了。欠下一大笔医药费,狠心的嫂子却要她嫁人来还。可是,她又不喜欢那个男人。眼看这几天回去就必须嫁人了。她能不哭吗?” 侯三娃第一次听到这么离奇的故事,义愤填膺,双眼鼓得老大,“现在婚姻自由,作嫂子的咋能作主?你不同意,看她敢!” 这个叫小青的姑娘,一直不言语,抓了一把白白的清洗泡泡,敷在侯三娃的头上,轻轻地搓揉。这是那个年代流行的“干洗头”,一方面洗了头发,一方面保健了头皮,甚得顾客好评,钱却比一般水洗贵上好几倍。 “不是你那么说的。大哥,”还是老板在说话,“她和哥哥感情很深的,她不想为难了嫂子。” 这时,小青说话了,声音很好听,“要是现在我已经嫁了人。嫂嫂就不会逼我了。她是有钱还的。” 老板也随声附和,说:“是呀,只要你嫁了人,嫂嫂也就没有办法了。” “你是哪里人啊?要不然,你就说嫁给我了。我帮你顶着,看你嫂子还敢做什么?”侯三娃侠胆义肠,胡乱地应承了这桩假婚姻。 “先要谢谢你了。这位大哥心真好。她是河南省郑州市的,二十二岁了。名字叫彭小青。你们交流一下吧。你帮人帮到底,让她退脱了那门婚事。”老板顺水推舟,替他们连上了线。 但小青却说,要结婚就真结,假的她不干,免得以后说好像离过婚似的。结了婚就不想离婚。 侯三娃一弹就站了起来,转身正对了姑娘,又惊又喜,“你愿嫁给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为什么不嫁?”小青言语恳切,两手沾满白色的泡泡,一脸单纯的诚实。 小青问:“你在雪宝顶打矿吧?” “嗯,打矿,打了五年。” 小青又问:“你今年打了多少矿?” “除去花销,今年余了八千多元。” 小青去洗头槽子冲了手,向侯三娃递来媚媚一笑,“钱都放在家里呀,不存到银行去?” “我没有存银行的习惯。不放心。那么多钱交给银行,却给你一个小本本。虽然写了钱数,不是真的票子,就不踏实。” 小青擦干手,过来牵着侯三娃,到水槽边冲头,这时,老板娘却悄悄地走开了,还把店门推紧。小青一边按住侯三娃脑袋,温水热水地淋,一边又用许多的洗发水,把侯三娃的头闷在水里,轻手梳理按压。侯三娃的头皮就麻麻酥酥地畅快,一直舒服到脊背。 小青熟练而麻利,轻柔而温馨,待侯三娃沉浸在舒服的享受中时,小青轻飘飘的声音又起:“你若有心,这次救了我。我一辈子跟你好。死心塌地的。” 侯三娃心花怒放地满口应承。但还是警惕了一分钟,问:“那要花多少钱呢?” 小青小嘴一嘟,脸阴沉下来,说:“谁要你钱啦?看不起人的。我是嫁人,一辈子找个温暖的家,又不是卖我来了。” 侯三娃就在心里咒骂自己小农意识,动不动就耽心柜子里的几个钱。人家姑娘根本没把钱放在眼里,人家是谈爱情的。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她哥哥的帐怎么还?另外,娶女人总是要给彩礼的。 小青就轻轻捶了侯三娃两拳,真的好生气的模样,“我们城里人,不兴彩礼的。何况,我娘家人都没有了。谁来要彩礼啊?那钱,你留着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吧。” “不要彩礼?” “不要。丢脸得很。我是嫁给你,又不是卖给你。一要钱,我的身份就掉价了。以后我还在你家里怎么活?妈妈怎么看我,你的亲戚朋友,兄弟姐妹怎么看我?” 这时,侯三娃已平平地坐在镜前,等小青给他剪发。正面镜子里,背后的小清正在找推剪,躬了背,细柳腰,撅着小巧的屁股,把侯三娃的眼睛惹得发烫。心,一个劲地咚咚跳,浑身躁动不安,头皮徐徐出来的热气,团起一堆湿热的烟雾,在头上盘旋。真恨不得上去搂了那腰然后,头上已响起剪头发的剪子声音了。 “我嫁给你,也是缘分,也是一种无奈,正好遇到了。我嫁了你,总比嫁给我嫂嫂还帐的那个男人要强嘛。这样,帐也不用还了,我也找到了人生的归宿。”剪头发的小青,再一次表白。好使侯三娃彻底打破戒心。 “那是,你跟了我,肯定比跟那个人强。我们虎牙,现在是躺在金山旁边睡觉。伸手刨一跎,就是一把票子。咱这里日子,比城里不差分毫哩。仅仅几年时间,我又修房子又存钱。城里有的东西,我家也有。城里没有的,我也要买了。” 小青停了剪子,问:“你要买啥?” “汽车。钱已经存得差不多了。三年时间,已经集了了七万元。开年,再打一年矿,再挣点,我买个汽车,没问题的。以后跑运输,天天来钱。城里人有几个买得起汽车的?” 小青就将脸颊靠侯三娃的脸,紧紧地贴了几秒钟,那嫩乎乎的,温热热的,香喷喷的感觉,让侯三娃彻底晕头转向。小青娇娇的语气,更酥软了侯三娃的耳根。“我好佩服你啊。我就是喜欢有理想的男人。我们以后要好好地过日子。恩恩爱爱。你可别欺负我呵。” “你这么漂亮,又是城里人。爱还爱还不过来哩。我不欺负你。任何人也别想欺负你。谁要敢欺负你,我和他拼命。”' 此言一出,小青的嘴唇就盖住了侯三娃的嘴。软软地温热,像是一颗熟透的杏子。又过了好几秒钟,理发店里便安静了。只有剪子声,嚓嚓嚓地,有节奏地响着。侯三娃僵直了脖子,任随小青的发剪游走。剪子走得很慢,仔细,认真。稍有不协调的头发,就修,慢慢地,细细地修,惟恐剪丑了形象。 还是侯三娃忍不住,打开了沉静。店里空气又活跃起来。先是讨论喜欢什么。吃的,穿的,用的,看的。喜得侯三娃连连称奇。他喜欢的,小青也喜欢;他厌烦的,小青也厌烦。两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脾性,习惯,好恶,不差半分。 连歌曲也是,只喜欢邓丽君,其他的,不听。 至此,两个人便彻彻底底地感觉相见恨晚。早知如此,前几个月就该来理发的。 “今晚我就去你家住。从此就是你的媳妇。至于什么时候举行仪式。如今改革开放了,不在乎这些形式的。” 小青大大方方,一点不羞涩。侯三娃也喜欢直爽,当下同意。商议着楼上有间空房,腾出来暂时住着。侯三娃的卧室,就布置成新房。等宴请了亲戚朋友,办台酒席,就在一起过日子。 小青就把自己的身份证,交给侯三娃,郑重其事地托付了终身。两个人就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都很激动,侯三娃只感觉世界变化太突然,理一个发的功夫,居然娶到了大城市的漂亮女子。难道这就是钱的好处?传说中的白钨“黄金宝”会在适当的时候救虎牙人于水火,莫非真是玉皇大帝显灵?而对于小青而言,则找到了安身之所,再不流浪漂泊了。激动的眼泪滚滚而出,她冲进里间,跪拜在老板娘面前,嘤嘤哭泣,说了许多的感谢话,收拾衣物,跟着侯三娃,回家了。 当晚歇息后,母亲便来到侯三娃的房间,问了这个小青的情况,总感觉不妥。一个好脚好手的大活人,嫩嫩气气的,大城市里的风流女子,愿意沉了心在山区过日月?你个侯三娃有什么大能耐,能盛下这么精灵古怪的活物?要样子沒样子;要身材没身材,父亲卧床不起,母亲只会种田。没有十亩百亩的田产,更没有八斤十斤的黄金。这么细肤嫩肉的女子倒痛痛快快跟你当媳妇儿,搁谁,都认为不过黄粱美梦而已。 侯三娃倒不这样认为,如今改革开放,山沟里也会飞出金凤凰。我侯三娃,一年的辛苦收入,抵得上城里人三年五年的工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等有了钱,我们也到城里去买套房子,不就城里人了?况且,兴李闯叔在街上拣一个老婆,就不兴我侯三娃在理发店也拣一个漂亮的城里老婆?李闯叔那个老婆,也是河南的,人家现在不是照样过得挺好的?而且还生了娃。 听儿子如此说来,又有李闯在乡街上拣老婆的确凿事实。见那一家,殷殷实实,和和睦睦,日子过得热热火火的。那媳妇儿还给李闯生了个大胖儿子。真的是好福气呵。硬生生把一个只想在外疯野的男人,给归置在家,不想离家半步了。母亲的心也渐渐活泛。刚才见那小青左一句伯母右一句伯母地叫得甜,周身有些不适,又见她去老伴房里问候,端药送水,一点也不生分。看来这媳妇儿果真是咱侯家前世修来的福了。 母亲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天遂人愿,让这场婚姻有个好结果。起身,回房歇了。 侯三娃就准备熄灯睡觉。殊料,小青却轻脚轻手下得楼来,风飘一般,立在侯三娃的床前。 “你你咋下来了?······还不睡?” “门没锁,我有点怕”还是那柔柔的声音。 “怕什么?” “怕黑!”小青说罢,一掀铺盖,钻进了侯三娃的被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3章 不是你的,不要勉强 天一亮,侯三娃一个弹射,起了床。嘴里催促小青起床,今天就去把结婚的东西买了。尽快办了酒席。这城里的女子,的确胆子太大,婚还没结,居然就进了被窝,哄不去,撵不走。渐渐地,侯三娃就失去了抵抗力,一夜之间,就由童男身变成了一个真男人。鸡叫头遍的时候,他醒过一次,面对身边的秀美女人,心中升腾起无限的英勇气概,下决心要使这个把身心都献给了他的女人幸福,不是一般的幸福,而是让满世界女人都羡慕的那种幸福。 小青便大声地说,“再睡会,不用那么急的”。 小青的话音从娃儿的房间传出,把侯三娃的母亲吓了一跳。母亲赶忙把侯三娃喊到厨房,问:“她怎么睡在你的房里。她不是在楼上睡吗?” 侯三娃说:“她说她怕。” “怕什么?” “怕黑。” 母亲紧追了问:“你没把人家咋样吧?” 侯三娃闭言不语,停顿了多半会,说:“所以我说赶紧结婚呗。” 母亲就知道事情发生了。从颜面上讲,似乎有失体统,不守规矩。但从内心深处讲,这倒使母亲放心了许多。如此说来,这女孩真倒像要在山沟里过日子的样子了。母亲没多言语,熬了稀饭,煎的面饼,特意煮碗荷包蛋,放了白糖,叫侯三娃端给小青吃。 “吃完饭,赶紧去镇上把要结婚的东西买了。” 其实,也不需要买什么特别的东西。把房间里的就寝用具,统统买一套,厨房用具,添加几件新的。顺带着,糖果瓜子,一应的鞭炮红纸,一个上午,也就办齐。小青也不挑理,随便怎么样都行,按虎牙乡的风俗办。只是不要太铺张,太过浪费就好。这小青就说:“虽然如今这钱好挣,但也是一滴汗一滴汗劳动来的,正路上用了倒没什么,浪费了却是可惜。” 侯三娃就更加喜欢这个女人,知道钱财来之不易,懂得珍惜。 婚宴在七天的匆匆准备中,正式举行。在虎牙乡,红白喜事常有人办。请和被请,家常便饭。请也就请了,不请也无所谓。唯独侯三娃,被请到的,好一副荣光;没被请的,还嘀咕一阵,甚感失落。因为侯三娃的老婆来得蹊跷,很多人都想瞧个稀奇。至于随个红包礼金,倒不算什么的。 果然如谣传所言,这女孩,漂亮,真的漂亮,不是那种打了一大堆粉的,描了眉,涂了胭脂的漂亮,是直接的,啥都没抹的天生丽质。大爷大妈啧啧赞好,说侯家祖坟一定长了歪脖子树,前事修得;年轻女子们,见了新媳妇,就不言声了,几个人躲一边去,悄悄霸一方桌,独独打扑克闲聊,只等开席。唯有年轻男生们,一个劲地嘻闹,逼侯三娃介绍恋爱经过,交流成功秘诀。他们心中,就有几个动了心思,下决心开年也上雪宝顶打矿。如今不弄钱就没出路,钱多了,也娶个美媳妇过幸福日子。 鞭炮响过之后,就是一阵的吃c喝c闹。大男人闹烟闹酒,大娘大妈闹菜,姑娘小女吃完就聚火盆边吃茶聊天。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奔跑,乡村的喜宴在欢快声中闹腾。侯三娃和小青待人接物非常得体。小青的每一声“谢谢”,都显得那么清香淡雅,让人陶醉。 婚宴持续三天,客人吃了走,走了又来。离得远的,便在就近的亲戚朋友家住下,第二天再来吃。这是风俗。喜宴不摆够三天,怎么也不吉利。哪怕累折了腰,也要坚持办完。最后一天,侯三娃的老爹,在别人的搀扶下,腰背扎了木板,端坐在上席,以水代酒,一一谢过客人。 晚上,忙得腰酸背痛的侯三娃,送走最后一个亲戚,扑哧一下,趴在了床上,再也动弹不得。小青进来,收拾了床铺,把他放正,脱了鞋袜,又端来一小碗热鸡汤。侯三娃没有胃口,小青却说是第一碗洞房汤,吉利的象征。无奈,懵懵懂懂接下,做了好多口,勉强喝下。喝完,头越加沉重,飘飘然,沉沉睡下。连手里的小碗,也没放下。迷迷糊糊中,听小青悉悉索索收拾着屋里的卫生,还听她去搬钱柜子上的两袋玉米,侯三娃就想叫她,什么也别做了,休息两天,等体力恢复了,再做。卫生是永远扫不净的。 可是,侯三娃的眼皮像坠了铅,怎么也打不开,浑身像受了绳索的捆绑,一刻也动弹不得。分明感到夜已深了,小青却熄灭了电灯,在桌子上,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侯三娃就心笑,黑灯瞎火的,也不开开灯,给我节约电费吗?想说话,嘴也不听使唤。越是挣扎着,受的束缚就越是多。渐渐地,便没有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侯三娃见身边没有小青,猜想她早早起了,或许正在帮助妈妈做饭哩。头重脚轻地坐起来,一看自己,竟然合衣睡了一夜一天,鸡汤碗还拽在手里。这么说来,小青沒给自己脱衣服?侯三娃顿时酒就醒了一半,趿拉上鞋,跑出来。 “醒啦?结个婚睡了一天一夜,也好意思。”妈妈在厨房数落,一桌的剩菜剩饭,倒了喂猪,可惜了,这么多,人是吃不了的。 “小青呢?” “不是跟你在睡吗?” 侯三娃说:“没有啊,屋里没人。会不会她走出去散步了,你没看见?” 妈妈说:“不会的,自我起来,你那门就没动过。还有,我一直在院子里收拾,沒离开大门半步。她哪去散步?我还以为你两口子在睡懒觉哩。” “她到哪去了呢?”侯三娃心想,小青可能是去了理发店,大喜完婚,该去酬谢一下老板大姐,她那么热情,助人。虽然小青与侯三娃的结合,她沒主持,但牵线搭桥,也是有作用的。 侯三娃洗了一把冷水脸,三步并两步,急急地来到虎牙乡街,立在理发店门前。大门已上了锁。一张放假的通知,贴在门上,说正月二十八,正式营业。 这么说,小青沒来这里。侯三娃渐渐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她要到哪去,该打声招呼的!这么闷声不响地走人,莫不是逃跑了吧。 侯三娃立马就想到了柜子里的钱。整整七万元哩,再打矿卖个一二万,买台客运中巴,幸福就天天伴随。在准备结婚的头天晚上,侯三娃还把那七跎钱,一一拿出来,和小青两个,在床上一张一张地数完,又一万一万地捆扎起来,放进柜子里的。莫非他不敢想,立马脚后跟撵前脚掌,几乎是小跑,回家。冲进房间,掀开枕头一看,还好,柜子钥匙原封不动地躺在那,侯三娃舒了口气。但见放钱的柜子上,两袋玉米,似有挪动的痕迹。心下又紧张起来,动手搬开玉米,拿钥匙打开柜子。 “天!妈那个”侯三娃顿时两眼发黑,腿肚一软,瘫坐在地上:那个装钱的布袋不见了!整整七万,一分不留。 母亲走进来,见状,也明白了七八分。她经事要多一些,没有倒下,却傻傻地立在地上,僵直了身子,连眼皮,也沒劲眨了。 屋里规规整整,洁洁净净,衣服被褥,置放条理,便是鞋袜,都折叠码齐,挨个儿摆放。 小青的衣服,袜子,鞋子原封原样竖摆着,根本不像逃跑的样子。要是那七万元还在柜子里,侯三娃决不相信小青的失踪。激凌一想,她还有身份证在,怕不是逃跑哦。打开衣柜的小抽屉,小青的身份证尚在,一线希望从心中燃起。侯三娃的腿肚子重新贯了力气,拿起小青的身份证,来到乡派出所。刘干事节日值班,正躺在藤椅上看报纸。 侯三娃语无伦次地讲了半天。刘干事听了十秒钟,就明白了原委。 “这身份证是假的!” “假的,怎么可能?” 刘干事从抽屉里翻找出一份文件,题目就是打击假借婚姻骗取钱财的犯罪行为。刘干事找了几个案例,讲解了。有一个案例,居然与侯三娃同出一辙。只是那人是卖水果发财,侯三娃是打矿发财。刘干事讲:“一直在宣传,村民结婚,须办理政府颁发的结婚证明。受法律保护。你们不听。总以为麻烦。办顿酒席,就算结婚。把《婚姻法》当儿戏。你若去办理了登记,至少我们可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呀。现在咋办,泥牛入海,又是一桩无头案。” 侯三娃出得派出所,脚又灌了铅的重。钱的损失,脸面的丧尽,让他无地自容地痛。本来已经黑的天,更看不清了道了。只知道自己的命随了这黑,落入到无底深渊,前途仅是一个“黑”所能形容的。摸摸兜里还有一千多元,就愤愤地进了“兄弟茶园”,直奔二楼麻将室。正好有一桌差一个人。平常既不赌又不醉的人,今天要玩个天昏地暗。岂料,一千多元是不经输的,心绪不稳,出牌就毛躁。钱输完,别家就不想再打。赌博的感觉不见现钱,空手打了无劲。 “打,打齐天亮!” “你钱都没啦,还打什么?” “打借条!咋啦?老子明年打矿还!” 另外三个人一听,这话靠谱。他不还钱,我们直去他家拉矿走。 复又坐下,继续开战!结果仍然霉运到顶,要啥啥不来,打啥啥点炮。偶尔自摸一把,却是回报极低小牌。连翻番都极难遇到。 打到天亮,侯三娃一万多元的借条已经写了出去。眼眉红肿,头脑昏胀。仍然亡了命地喊打,继续打。他们就把马小飞喊了上来。这场闹剧才算收场。但欠的赌债却是不能不还的。马小飞给侯三娃倒了杯热茶。问明新婚之夜出来豪赌的原由,长出口气,替侯三娃感叹了:这世道,你要没钱,别人看不起你;你若有了钱,别人就会算计你。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你侯三娃贪恋那女子的美色,要不,稍等个一年半载,把对方底细靠实,再结婚不迟嘛。时候不到一天,两人便上了床。你也不扪心思量,天下有这样好的事情吗? 侯三娃说:“我在想,咱们有钱嘛。比好多城里人都好过,她嫁给我,正常啊。” “正常啊。但要分人嘛。算了,振作起来。我把我侄女介绍给你。你们慢慢相处。好呢,就是缘分。不好呢,作个朋友。”马小飞说。 “可我现在一分钱也没了。还有一屁股赌债。” 马小飞又给侯三娃续水,才说:“不是看你钱,是看你实诚。快回去吧。你爸瘫在床,你妈又那么苦。你不能就此烂了下去。这样,你对得起父母吗?想想,他们该多伤心啊!” 侯三娃被触到了心窝窝,眼泪噗刷刷往下淌,扑在麻将桌上,哇哇地哭。这哭声,悲恸无比,惹来邻桌的人停了手,望这边发楞,把个自摸的五筒打了出去,还放了个大炮。 哭完吼完,侯三娃一身轻松。就着茶房管子的水,擦脸,抹头。一看左边上衣口袋还别着一小支玫瑰花,叶片尚绿,花朵枯萎如烂布。遂扯下花朵,扔进了茶房的火炉里。踏着晨雾,回家去了。母亲耽心了一夜,见儿子精神饱满,一脸微笑地回来,心里稍微放宽了点。又告诉儿子,灶台上温着饭,饿了吃点去。 候三娃没去厨房,竞直进了父亲的房间,加了几个碳在火盆上,走到床前,说小青回家过年去了。本来打算一块去的,又怕家里沒个人手,逢年过节的,让人笑话了。 话能骗人,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看侯三娃浮肿的眼皮,瘦削的脸,父亲好像也明白点什么。只是病在卧榻,无能为力,也只好将就着听,面部浮出淡淡的笑,尽量装出听懂了的样子,让儿子放宽了心。 见过父亲,侯三娃去厨房刨了碗饭,扛上铲子c粪勺,去侍弄那五亩地。这几年尽打矿了,荒废了土地,其实,土地是根,再有钱,也不能废了庄稼,这是生存之本。哪怕你腰里兜里包里箱里塞满了钱,仍不可误了农时。植物也通人情,你倍加呵护,它便茁壮成长;你疏远冷落,它蔫不啦叽。侯三娃将猪圈粪坑揭开,一挑一挑地往地里泼。泼一下午,把个大粪坑,都掏空得露了石底,方才罢了休。又去后山砍树枝当柴火,直至天黑尽了。吃了饱饭,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来,闷声不响,拿了锄头又去翻地。 如此这般,总给自己找活干。找到活路总往死里干。见天亮就起,见天黑就睡。把田里家里,庭前屋后收拾得妥妥帖帖。实在找不到事干,拿了铁锨,又侍弄起门前的那条路来。先是下虎牙河边背人头石,一趟一趟地背。一次也只能背四五个,放在以往,请也请他不动。现在,一趟趟一天天,咬了牙的干。冷寂的山梁上,见天就有他独独的孤影。然后码堡坎,填路基,整路面。开始,只为修整自家门前,后来,索性就朝山下整理过去。一条道路,急弯舒缓了,陡坡平坦了,深沟填平了村民们看着这娃,悲悲地行注目礼,任由他苦干去。实在心痛的大娘大妈,便给他熬了红糖姜水,送到路边上去。直至腊月二十九,才住了手,准备过年。侯三娃又去马小飞处借了五千元钱,买了过年货,又备了开春的种子。剩下的钱,买了十几桶电光火炮,放虎牙河边上,砰砰嘭嘭地放。似乎欲将一年的晦气,冲个干净。 火炮放得钻天地响。全射向空中,炸开,火树银花,纷纷落下。响声一爆,红透了大半个天空,噼噼啪啪下彩虹雨。整个虎牙乡,前山后山的,都见到烧红的天。娃娃们三一群五一堆地嘻闹着看,拍了手喊好! 这年,就过得舒心。 过了正月初八,马小飞就将侄女带到侯三娃家,认了门。喜得侯三娃的妈妈,眼眶里包满了水。把女孩带去见父亲时,父亲只说是小青回来了,忙唤人泡水拿糖,拖了那个唯一的软椅,叫女孩坐,说城里人肉嫩,坐不得木板凳。女孩并不介意,见了侯三娃,答应了相处,脸上笑眯眯地不见愁容。女孩姓曾,是虎牙乡的大姓,二十二岁了。初中高中都在县城读的,后来去深圳打了三年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侯三娃的遭遇,她是知道的。 侯三娃下细打量,这女孩,除了个头矮点,皮肤黑点,脸面却与小青有些挂像。尤以顾盼的微笑,细嫩的声音,非常类似。心里想世上真的是讲缘分哩,这辈子,怕是逃不脱瓜子脸了。 当下,侯三娃的妈就封了五百元的红包,给了女孩,叫见面礼。曾女子却拒绝了。说家里刚遇到了祸害,钱紧得很。这见面礼就先存着,如果将来有缘分呢,彩礼上给也一样的。 候三娃就闷闷声地说:“算我借你的。” 下午,两人就逛了虎牙河。聊了过去,说了现在,还雄心壮志地下决心,一定要东山再起。还把小青的故事,原原本本讲给曾女子听了。 侯三娃说:“你肯定会笑话我吧?” “笑话你什么呀?是骗子太没良心,缺德。在深圳,同样的故事多很。更离奇,更狡猾的骗术让人防不胜防。” 侯三娃慨叹,“怎么就偏偏找上我。” “因为你着急结婚呀。” 两人的步子踏在湿润的河边上。天气虽冷,河面却没结冰。清澈的河水,懒散地向下流淌,一副麻木状态。对河岸边两人的慢步,冷漠无视。倒是曾女子,调皮地拣起小石子,扔向河中央。河水就“咚咚”地,回应几声。 两人经常有了来往。一个住前山,一个住后山,相隔一个半小时的山路。偶尔,侯三娃去曾女子家,帮忙做点地里的活路。曾女子也过来,帮侯三妈料理点家务。原来,那曾女子也是独苗苗,父母年龄渐渐大了,也希望女子留在虎牙嫁人,以期老了,有个照应。 眼见上山打矿的日子渐渐逼近,侯三娃憋足了劲,一心就想着上山。准备着工具,又去找吴老二,赊到了炸药。天天掰着指头过日子。曾女子来过,侯三娃说的尽是炮眼,雷管,炸药,倒没了恋爱词语了。惹得曾女子只管捂着嘴,格格格地笑。 刚过清明节,侯三娃实在煎熬不住。租了马帮,第一个,奔雪宝顶去了。只有住进工棚,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盖上冷潮的棉被,侯三娃躁动的心,方才平静下来。听着棚外呜呜呜的山风,像听催眠曲一样,快乐地睡去。 白天的雪宝顶,仍旧冰冷凉骨,手脚僵直地无法运动,山风吼得震耳颤心,凶猛地向坡上的每一条生命活物示威。唯有火盆,能让人有勉强的信心,坚持不走。好在,侯三娃的棚子搭在背风处,有块硕大的岩子,成了他安全的屏障。 三天过后,侯三娃试着,去了一趟矿洞。却发现,洞子里与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虽然冷,却是能活动的。越往里走,越觉暖和,进到深处,居然要脱棉衣了。侯三娃暗喜,立马跑出来,发动柴油机。闻哥教过的,要加热水。先用热水浇了好几遍机身,又在冷却水箱加满开水,等几分钟,放掉热水,再换新的开水。如此往复,忙了两个多小时,一拉转轮,柴油机发动了。突突突的轰鸣声,像欢快的音乐。很快,气泵打足了气。侯三娃点了蜡烛,燃香焚纸,叩拜山神。那三个响头,一声比一声响脆,一个比一个虔诚。祭拜礼毕,侯三娃接上冲击钻,突突突地攻打炮眼。 接下来,装炸药,接雷管,导引线。点燃引线后,侯三娃闭眼,双手合十,祈祷。 “轰轰轰轰”随着炸药的启爆,侯三娃的心,咚咚咚地跟随起伏。每一声爆响,都敲击着激动的心,一百,二百五百,八百一千 烟雾散尽,充气泵又打进去许多的空气。侯三娃点了两根新蜡烛,进洞看矿。哎,首战不利,竟打到了一个晶洞子,足有一米多大,一米来深。鱼鳞片,一一后来矿工们知道了,这是云母矿晶体,布满洞壁,大如手掌,小似指甲,片片葱郁,仿佛活的一般。鱼鳞片云母的上面,直立地长着一个个的坨坨矿。状如宝塔,塔身短胖,塔尖锐利,塔面亮亮地反光。侯三娃用蜡烛照着,数着,约有十二三个,大小不一。大如搪瓷水盅,小如五钱酒杯。心下想:这便是cd人欧阳胜雄说的那个成型矿吧。欧阳交代要好好爱护,不要打碎了卖散矿。要当成型矿标本卖,价值更大。 侯三娃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坨坨矿用凿子凿了下来,每一个用麻布分别包紧裹好,塞进塑料编织袋,扛出了洞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4章 矿物晶体,你所不知道的秘密 放下坨坨矿,又准备去拉散矿出来选。今天的排炮放得均匀,炸出的石头大小一致,矿与岩石极好分离。候三娃拖了一筐出来,堆在洞口,双手扒拉,矿是矿,石头是石头,各自分开。又将矿装了口袋,拖到一个小小的坝子上。这个平坝,只有十多平方米,是专门辟出来码矿的。洞里暖和,洞外寒冷。嗖嗖的山风,夹着雪宝顶如刀的冰冻,穿透棉衣,棉裤,直往肉皮里钻。瞬间,手指,脚趾,耳朵,鼻子就感觉冷冻得生痛。侯三娃撂下矿袋,直往矿洞里跑,就后悔不该出洞。将矿渣堆在洞口,待天暖了,抽几天时间,集中选矿,也不耽误什么的。 山下又响起了马帮的铃铛声。侯三娃没在意,估摸又有耐不住等待的村民,不怕艰苦地赶上来了。心想,要不了十天,这山坡,人喊马叫的,会热闹得压了山风。一溜溜的斜坡地,人都走不稳,软一只腿,斜一边肩,是矿工们的惯常步态。好在,侯三娃闲不住,用晚黑的时间,慢慢凿了一条三掌宽的路,常有人,借这条道,朝西边的油笼子岩走。刚才探出头来倒矿渣,见有两人朝这边走,侯三娃没起心看,等第二趟拉了矿渣出来,那两人已走拢:原来是两个带话的背足子。 雪风把两人吹得睁不开眼,钻进洞来,直骂这妖风刮骨,催杀生命。问:“侯三娃是你?你妈叫带话,赶紧回去一趟,说你老爹掉床下来了。你妈怕话带不到,说你这边给钱。” “呵,好的。多少钱?” “五十元。” “不是三十元吗?” “平时三十元,可这山还没开封。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也三十啊?” 侯三娃便给了背足子五十元。马上收拾,匆匆下山。心想,不能空了手下去啊,白跑一趟,浪费体力,好赖带点啥下去。就想起正好有一袋“成型矿”,十二个,三十来斤,也不重,扛了就走。第二天晚上,便到了家。 曾女子听到侯三娃爸爸摔下床的消息,立马就赶过来了,一直住在这里沒走。 放下包袱,侯三娃过来看爹。妈妈介绍说,乡卫生院的医生来看过了,没啥问题。妈妈说:“当时把我吓坏了。又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看屋顶,气出得粗。问他什么,也不说。” 一场虚惊。老病号了,也是沒得法的事。侯三娃安慰父亲,说:“等我有钱了。我给你送到cd去看病,总要把你治好。” 父亲的脸上仍无表情,牙咬得紧紧的,从紧绷的嘴皮间,溜出几个字,“她不是小青。” 侯三娃听得清清楚楚,知道父亲有些犯迷糊,但这事,还真不好给他解释。便说:“是小青,春节回去的,长胖了点。” “她不在家住。” 侯三娃忙说:“她在家住的。只是,她在乡街上理发店上班,我没在家,她就住在店里了。” 父亲沒言声了。喉咙里倒还有声音传出,但具体什么意思,听不清了。 侯三娃便出来,进到厨房。妈妈和曾女子都在。 “他还在念小青。”侯三娃说。 “为啥?”曾女子问。 妈妈说:“还是为那钱的事。那晚,也是急了。我自言自语,估计他多少明白了点。指望着小青把钱带回来哩。” 侯三娃坐到灶门前,抱头,一脸的无奈。说:“今年的矿好,有个两年三年,那钱是可以出来的。” 曾女子倒也心宽,坚持了说,“告诉叔,说我就是小青,借了钱,三两年还呗。” 妈妈摇头,她不想让曾女子背黑锅。她的意思,还是给你爸说明真相。该谁的祸害就该谁来背,“别委屈了小曾。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 聊了好久,没个结果。小曾就上楼去睡了。侯三娃在父亲的房间里,坐了很久,思衬着怎样把这话说出来,火盆里添了好几道柴,仍然沒启齿。父亲却呼呼地睡着了。回到自己房间,坐下,孤零零地冷,看着仍残留着新房意韵的四壁,心里就切切实实地恨起这个女骗子来。这辈子莫让我碰上,要是再有机会,老子不把你撕成八块,算我不姓侯。侯三娃痛恨得一拳砸在桌上,竟发出“啪”地声响,惊得妈妈也隔壁问: “怎么啦?” “没什么!睡吧。” 是夜无话。侯三娃早早地起了床,心里挂记着山上,急慌慌地想找点家务事干。怎奈房前屋后都被妈妈和曾女子收拾得井井有条,转悠了一大圈,却无所事事,就站在院门前看山。 山,一年四季都是绿的。只是秋天,横染了几个色块,黄色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红,像一块滚了好多色漆的破布片。如今,春又来了,花花杂杂的斑点又在褪去,被绿色追赶着跑。 山,一直比房子高。望那山尖,常常要伸长脖子的。从小到大,就一直想找个时间,爬上山顶上去,回望虎牙乡,不知道该是何种感受。一直就那么拖着。有时想起,有时几年都想不起。听说爸爸年轻的时候上去过,没长什么贵重药材,便没再上了。母亲说,一辈子都沒攀过虎牙山的虎牙人,大有人在。 但侯三娃认为,一个虎牙人,这一生,怎么样也得上一回虎牙山,登上顶尖,豪迈地大喊几声,留个英武,也不枉称虎牙人呀。 侯三娃低了头,见雾气笼罩的山路上,走来两个人。高的魁梧,走路耸肩躬背;矮的瘦小,步伐硬朗,甩手撩脚,甚是利落。 高的叫皮特,这是他的英国名字。矮的就是川西北地质队玉石珠宝加工厂厂长申大明。阿根廷矿商阿土买了申大明的白钨晶体,相约半年后再相见,但他事务繁杂,一时来不了,就将英国矿物收藏家皮特介绍了来。皮特是个中国通,祖辈上收藏中国的文玩古董,发了大财的。至今家里收藏中国字画上百幅,明清瓷器好几十个。皮特会多国语言,走哪里都无需翻译。这次,皮特参加九寨沟旅行团,中途下车绵阳,找到申厂长,连夜赶往虎牙。不巧的是,出租车中途水箱漏水,发动机干烧,耽误了大半天。不然,他们昨天上午,就在虎牙了。 皮特干事利索,他想趁一些矿工还没上山打矿前,多了解点情况,所以一大早,两人就开始转山。已有三家矿工被采访,问起白钨矿晶体,都说有,却因对矿物晶体的无知而统统敲碎当矿石卖掉了。 皮特很遗憾。没料到中国对矿物晶体知识的普及,会落后在“零”的地步。 “不可思议。”皮特说:“中国的矿业历史非常悠久,你们古人就在著书立说,讲述开矿了。青铜器的发达,铁器的普及。中国人是欧洲人的老师哩。一本《天工开物》,我们当《圣经》在读啊。” 申厂长无言以对。他是学宝石的。他知道矿物晶体,他也知道宝石就是矿物晶体切割打磨的,可是,真叫他理论性地讲个所以然,一头雾水,逻辑混乱。他只是当向导。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侯三娃的房前。侯三娃还沒认真看清两人。皮特标准的普通话就发出声了:“老乡,你是在雪宝顶打矿吗?” 侯三娃被动地应一声:“是啊。” “太好了。又找到一位。”皮特长满细黄毛的大手就伸了过来,“我是英国人,来虎牙采风的。” “采风?” 申厂长立马接过话,解释道:“就是了解点当地的风土人情,雪宝顶开矿的情况。另外,你的矿石卖完没有?有没有成型矿,他想买点。” “呵,你说矿石啊,我还当啥事呢。”第一次见外国人的侯三娃,没有拘谨,倒显出经见世面的洒脱。他把两位客人让进堂屋,开了火盆,示意曾女子泡两杯茶来。那曾女子倒有些胆怯,拿了碳柴过来,扔在地上,赶紧跑到厨房,躲了;方想了该准备茶水,忙又急急地升火烧水;水烧开了,茶叶子也放了,竟呆呆地忘了掺水,端两个空杯就出来了。 侯三娃说:“水?” 曾女子却说:“开了的。” “盅里没水。” 曾女子才发现手里端着光放了茶叶的杯子,忙转身回去装水。母亲也过来见过了,啊啊两声,表示了热情,就又去忙猪圈里的事了。 侯三娃就在申厂长的提问中,将雪宝顶怎样开矿,如何开矿,开矿的热闹与艰辛,发了财的幸福与痛苦,哒哒哒哒,像打机关枪,皮特在本子上记,还不时地打断侯三娃。听得认真,记得仔细。 侯三娃又讲起了前几天,孤独独地放了个排炮。矿石量并不理想,却炸出个晶洞来,一米多深,好多成型矿,包了,背下山来。 “你背回家来了?”申厂长问。 “嗯。” “在什么地方?” “放在门口的。” 兴奋的不仅是申厂长,皮特“腾”地站起,个子太高,脑袋险些碰了吊着的灯,跨一步大脚,又将火盆的柴块带出,溅了一地的火炭。皮特一边说着“对不起”,抱歉地笑笑,一边脚已窜出门口,寻找那袋成型矿。 侯三娃出来,从柴草堆后面,拖出个沉沉的塑料编织袋。打开,一个一个地,将十二个大小不一的成型矿摆开。皮特伸手把一个大块的包裹解开。这时,连侯三娃都看得惊诧了。这堆坨坨矿,居然是红色的。当时在矿洞里,蜡烛的光亮,是分不清颜色的。 一字形排开。大小宝塔,尖锐无比,红灿灿耀着光,连最无审美意识的人,也不会拒绝这石头的美丽。皮特捧了那个最大的在手掌里,迎了阳光,就见整个石头透明地亮,从石头明亮处透视过去,可直接见到浑圆的太阳了。 “这些,你卖吗?”皮特迫不及待地问。 侯三娃想了想,说:“卖的。都要卖的。” “多少钱?” “七万!”侯三娃脱口而出,因为这个数字太让他刻骨铭心了。 先是申厂长惊诧,瞪大了双眼,七万?龙肉啊?夜明珠啊?皇冠上的宝石啊?对于每月只有五六百元的工薪人士来说,不吃不喝,也得攒十多年哩。 然后是曾女子惊诧,心说,只要能卖个三千五千,把炸药钱结清,一定很好了。听侯三娃报出那价,心一紧,完了,太贵了,人家不会买了。 侯三娃价一出口,心里就后悔:按二十五元一斤,这袋矿卖八百元左右,既便卖五十元一斤,两千元也就顶了天。其实,该报五千元,或三千元的。 皮特蹲在地上,像一头棕熊,挨个挨个,又仔细把每个石头看了一遍,抬头,问:“人民币?” “啊?嗯?什么?”侯三娃没听懂皮特的意思。 “就是中国的钱。” “啊?是!” “好的,我全买了。” 这一句,侯三娃听懂了。他瞬间瘫软,身体顺势靠在门框上,木木地动弹不得,脑袋一片空白。直到申大明厂长叫找点破布或废纸包裹矿石,才大梦初醒,回屋找来厚厚一叠草纸,让皮特包矿。 皮特买了这矿,便沒有再采访的意思了。叫侯三娃背了矿石,同他一路,到县城拿钱。因为只有县城,才有正规的大银行。一路搭车下水晶镇,又从水晶镇到县城。在建设银行的柜台上,皮特将七万人民币交给侯三娃。申厂长一路陪伴,一路地感叹,一路地不可理喻,直到和皮特两人住进了县政府招待所,准备第二天回cd了,心里都还在嘀咕。 侯三娃背钱回来,本不打算张扬这事的。可受了这大半年的憋屈,实在想扬眉吐气一把了。那种被人嘲笑,被人轻蔑的感觉让人无法抬头。他回到虎牙,下了车,提着钱袋,直奔“兄弟茶园”而来。 茶园里仍是过节般的沸腾。有打矿的,也有背矿的,还有既不打矿也不背矿的。闹哄哄地都在说矿。 “飞哥,我有钱了。”立在茶园门口,侯三娃将手里的钱袋举出头顶。 “怎么啦?侯三,出门踩狗屎了?” “告诉各位,成型矿很卖钱的。我刚打了一洞子,十二个,卖了七万。英国人买的。这就是钱,刚从县城银行里取出来。” 整个茶园,突然间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跟着侯三娃的布袋子转。侯三娃开了袋子,掏出钱来,举过头顶,在茶园里转了一圈。继续说:“是一个英国人买的。叫皮特。” 马小飞从楼上下来,看见这一幕,便叫侯三娃收了钱。倒杯茶给他,让他慢慢讲。一屋的人,都把椅子往他身边靠,后面靠不上的,索性就站起来,尖起耳朵听。候三娃是个话筒子,一见这么多听众,精神亢奋,声音宏亮,添油加醋从打到晶洞说起,把一米大的晶洞,说成了两米多,又把最大那个成型矿,形容成大海碗,平底宝塔,像古代埃及沙漠中的金字塔。看众人没懂,他又找纸,叠了一个端午节的棕子形状,然后把底部抹平。有人看了,开始点头。又有矿工支一嘴,说早上外国人还去过他家,要买成型矿的,可惜当矿石卖了,没有。侯三娃又继续炫耀与外国人的讨价还价,把外国人呛得哑口无言。意犹未尽,又把那钱一扎一扎掏出来显摆。马小飞赶忙拉他出来,陪送他回了家。 离开茶园,被冷风一吹,侯三娃的脑子清醒了些,便说着要还马小飞的五千元钱。马小飞不要,说等年底卖了矿再说。这钱,赶紧拿回去安慰你的父母吧。 走到家门口,母亲和曾女子正在院门口望哩。母亲远远见儿子走来,身边还陪了马家兄弟,欢喜得直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侯三娃进屋,直奔父亲房间,把那钱袋,捧在父亲面前,声音有些哽咽,说:“爸,钱回来了,我们可以买汽车了。” 父亲僵白的脸,泛起一些血色,眼睛死死盯着钱,小声嘀咕,“小青回来啦。”自从摔下床后,父亲的说话,常常混淆,颠三倒四,偶尔也出得正常,不过清醒一阵子,糊涂话又上来了。 马小飞就建议曾女子沒事常来帮忙,让侯三娃在山上,也好放了心的打矿。曾女子满口应着,強调说:“叔叔掉下床后,我一直在这哩,就没回家。” 侯三娃牵了曾女子的手,双双站在马小飞面前,说:“谢谢飞哥信任。我会对小曾好的。我们会一辈子好下去。” 马小飞拍拍侯三娃的肩,说道:“这就好。算我没看错人。我这人就盼着别人好。”说了这话,又拉了些家常。马小飞才把外国人买成型矿的事细细问了,觉得咱虎牙乡真真正正是“石”来“运”转了,天老爷真是开眼啦!还有湖南矿商,江西的矿商,都是贵人哩! 这时,就想起了cd那个欧阳胜雄,不知道他买了那么多,到底卖掉没有?大半年过去了,也没个音讯。 这时的欧阳胜雄,真的着急了。信心满满的他,包了几块白钨晶体,参加西安中国西部收藏品博览会,企望在这古都有所突破。皇城根的人,对收藏品应该敏感。可矿晶摆上展台,连问的人都没有,参观的人络绎不绝,走到柜台边了,一昂头,偏了过去。陪了时间,陪进了费用。春节前后,参加了好几个展会,甚至专门去了趟杭州“国际珠宝展”,标题打的“国际”,却没有一个外国人参观,更无外宾展商。心一急,在冬季这样的干燥气候里,嘴巴就急起了一串串的水泡。 老朋友,也是工作上的领导,骆耀南总工,就不客气地批评他。认为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做事鲁莽,不计后果。那么大几千,要节衣缩食多少年啦。已经听小道消息传达,以后住房实行商品化,个人要拿钱买房子了。“等到住房改革时,我看你拿什么来买房子。沒有房子,你们一家住大街上去。” 批评归批评,作为朋友,骆总真还关心起矿物晶体的事情来,而且,还通知资料室,将有关矿物晶体的资料多留点,汇总一些,让他阅读。但在那九十年代年的中国,互联网尚不发达,资料室渠道有限,所以,一些资料送到骆总手里,几乎没有价值。 七月的一天,骆总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习惯性地,去柜子边整理资料,又将昨天用的工具书合上,放回书架,拿了毛巾,擦拭办公桌上的灰尘。电话机旁边,就看到一封普通的信件。信件已经打开,邮票已被人剪走。 信封上全是英文,连读带懵,猜出,这封信来自法国巴黎。又取出信笺,展开,信的内容,却全是中文。字体用稚嫩来形容,似乎有表扬的嫌疑。完全就是不认真学习的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学生,胡乱画的。不过,字里行间,则是一个极严肃,极认真的内容。说自己是个法国的货机飞行员,经常来中国。他的太太是宁波人,懂中文的。来信主要是打听一下,听说四川有漂亮的白钨矿晶体产出,希望能找到产地,购买交流。这位法国人的名字叫科恩。 骆总就把电话打到行政办公室,问此信的来历。办公室主任说:“问了几个相关科室,都不明白咋回事,就只好转到你桌上了。” 骆总坐下,细细地再一次阅读了信件。突然想起,这不就是欧阳胜雄要的内容吗?他马上拿起电话,拨通了欧阳胜雄的座机。 “你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到局里来一趟。” 欧阳胜雄气不打一处来,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又不知有什么紧急任务了。他已经吃透了这些领导们,一有了急事,办不下来了,就到处抓差。欧阳胜雄已经不止一次,被这样紧急而繁重的项目折腾了。 “有事找我们领导去。”欧阳想了的,你骆总我不好拒绝,我们领导,我是可以耍横的。 “我就找你!” “我头痛,病了。一身没劲,动不了。” 骆总真是哭笑不得,在电话那头说:“我要说出事情的原委来,你就没病了。信不信?” “随你说什么,我就是病了。” “好吧,”骆总说,“听我念一封信。念完后,你来不来,随便。下午我还有个会。” 欧阳胜雄就心不在焉地听骆总念信,当听到“漂亮的白钨矿晶体”时,欧阳马上问:“什么?你再念一遍。” 电话这头,骆总却将电话挂断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5章 白钨晶体走出国门 欧阳胜雄撂下电话,出门叫出辆租车。一脸堆笑,还不忘了带上包烟。骆总烟瘾极大,稍有空闲,手就往兜里掏,烟一点燃,整个人就进入自在状态。此时给他聊天谈事,显得格外和霭,入题相当容易。欧阳知道领导发气是因为他在理!他若无理,早给你端茶送水了。 “骆总,陪个礼,道个歉。” 欧阳把烟抽一支出来,放到骆总手上,又找打火机。不抽烟的人最大毛病,只带烟,不带火。找了一圈,没火机,就嘿嘿地干笑! 骆总清瞿的脸上,泛出笑意。一边点烟,一边将法国飞行员科恩的信,递给欧阳。 看完信,欧阳胜雄差点丢失的自信,又找了回来。声音里,硬朗了许多,“我就知道老天对我不会不公平的。” “现在还谈不上公平不公平的问题。现在是我们如何联系他的问题。” “我想,信封上有地址的。我们先写封信给他,然后再寄几个样品。要买东西,还是等他来。”欧阳胜雄说。 不过,骆总有更好的办法。因为下个月,地矿部组织了一批地矿专家赴法国考察,终点站就在巴黎。 “岂不更好!我给你几个样品,你带上,到了巴黎,你直接联系他,多好啊。” 两人就愉快的作了决定。这下又轮到骆总发问了,“搞了三十年地质,却连矿物晶体的价值都没搞清楚,人啊,活到老学到老,此言不虚矣!” 欧阳胜雄也不胜了了,他只是从宝石学角度认为,这东西,因为稀少,因为漂亮,有一定市场。至于如台湾老者说的,当矿物晶体直接收藏,还真不知道究里。欧阳胜雄说:“你这次赴巴黎,一定要弄懂这个问题。学习取经。工作管理上的经要取,矿物收藏的经,也要取。” “是呀,要不是小平同志改革开放的政策,好多事情,我们还蒙在鼓里哩。开放的窗口一开,外面的新鲜空气吹进来,才发现,我们落后得太多了。一个矿业权问题,如何改?怎么改?都讨论了好几年。” 一支烟没抽完,感慨却发了一大通。若是再不加快改革开放,我们追赶起来,可能就更费劲了。但许多事情,总是开不完的会,毫无结果地讨论。报告层层打上去,依样画瓢的批示层层转下来。 两个知识分子杞人忧天,东一句西一句,说得很对语言。欧阳的上句出来,骆总的下一句早在那等着了。要不,怎么会成朋友呢。 一切准备妥当。骆总上了北京。在北京地矿部的会议室,经暂短的培训。北京,直飞巴黎。紧张而轻松的考察,欢快而融洽的学习,开拓了眼界,认识了朋友,增长了知识,改变了一些陈旧的观念。骆总收获很大。他抽空咨询了矿物晶体的问题。可法国专家却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天然艺术品收藏的课题,与矿业管理无关。言下之意,你问得太远了。 骆总尴尬地笑笑,没好意思再问了。 考察活动的最后一天,照例是参观巴黎市区,什么埃菲尔铁塔,凯旋门之类的地方,走走,看看。了解法国厚重的历史,以及法国人民的聪明与伟大。 骆总头天晚上,便向组长告假,说在巴黎要见一位朋友。拿出信封,叫外事办的人帮忙联系科恩。 事有凑巧。很快就有了消息,科恩在家休班,正好没有飞行任务。 第二天,上午十点。科恩开车到骆总住的酒店来接他。正如科恩所言,其妻是一位中国人,看气质看脸相,就知道是一位空姐。骆总的中国翻译正愁今天玩不成了。一见中国空姐,好了,这下解决。既是主人,又兼翻译,喜得翻译丢下骆总,就回参观团了。 科恩是个大高个,精瘦精瘦的,表情眯眯笑。他们开的一辆旧奔驰,内饰座椅均显得陈旧。为了让客人领略巴黎风情,科恩特意开车,绕市中心逛了一大圈,那些个景点,也算走马观花一场。 直到中午,才转回家。至于在哪条街,哪个方向,骆总一概不知。只知道车子开进了一幢别墅。墙壁呈白色,有大理石罗马柱围成的平台。花园很大,地毯式的绿草坪。没有游泳池。自动车库门,毫无声息地便自动卷上。车子就徐徐开进去。直接下车,跨了步楼梯,就到了窗明几净的客厅。 落座,随意点,请勿拘礼。接待通通是中式的。一杯茶,大概是铁观音,有股浓浓的闷香;一盘水果。沙发太过柔软,坐下,半个身子,像掉了下去,被软软的垫子包围了。 骆总便将带来的白钨晶体打开,一个个放在茶几上。科恩拿来一张蓝色的金丝绒布,将晶体放在上面。一共七个,都不大,恰如核桃c土豆。科恩如获至宝,眼睛就放了光。他一个个地轻手捧起,走到窗前,迎着光亮,细细端详。当他听骆总说,这几个是送他的时,抓住骆总的手,狠劲地摇一摇,表情居然像小孩般快乐。 问了产地,问了储量,还问矿层的产状,矿洞的开口,以及什么方式采掘。除了产地“雪宝顶”外,骆总一概不知。因为那是一个小矿体,储量上不了报告,开采条件又极其恶劣。在四川省的资源报告中,雪宝顶仅仅以钨锡铍出露显示的语言进行过描述,末进行进一步的地质工作。 “但奇怪的是,这些晶体非常迷人,发育如此规范,体形如此硕大,颜色如此纯正。” 科恩的妻子翻译说。 “我带的都是小晶体,更大的晶体不便携带。”骆总说。 “还有更大的吗?”科恩生硬的中文。 “有的。十多二十公分,三十公分大的都有。”骆总介绍说。 钨矿资源,在地球上,本身就见稀少,不像方解石c萤石普遍,钨矿晶体就更是珍贵稀罕,而且晶体还那么大,颜色还那么好。 “雪宝顶,真的很神奇呀!” 接下来,便是贵宾级的午餐。这几天,出门后,沿途尽用刀叉,吃的面包牛肉。说甜不甜,说咸不咸的,胃口早就在抗议了。而今天,摆上桌的,竟全是熟悉的菜名:青椒肉丝,回锅肉,水煮肉片,木耳鸡蛋,还有一个见红油的凉拌萝卜海带丝。清一色的川菜,连汤菜,也是四川有名的白菜豆腐汤。更为畅快的,用的是家乡的竹筷! 骆总好感动,感觉这顿饭,还有点被尊为上宾的意思。饭菜上齐,科恩请大厨出来和骆总见面。原来,科恩为表盛情,专门从中国城请来一位特级川菜厨师,在家,专为骆总备下一桌地道的家乡菜。 见各菜的颜色,是熟悉的,更有胡豆辦和辣椒的风味,引人开胃。虽然咸淡上有些拿捏不一,但是,这是出国几天来,吃得最为舒服,最为满意的一顿饭。 饭后稍事休息。骆总见证了一顿更为丰盛的视觉盛宴。 穿过客厅一条两米来宽的走廊,来到一间漆黑的房间门口。科恩摁亮开关: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排排靠墙的展示柜。玻璃隔板,金属骨架。灯光固定在展柜里。每一盏聚光灯下,坐放着一块漂亮的矿物晶体。有的晶形伟岸,有的颜色娇艳,有的排列有序,有的几种矿物相互纠缠 骆总毕竟见多识广,许多晶体都还叫得出名字。有些,经过常识推敲,勉强叫得出名字。但实实在在的,如此亭亭玉立的晶体,还从未见过。既使是百变晶形方解石,在这柜子里,也见雄俊!骆总一一欣赏过去,却见了中国的菱锰矿,雄黄矿,雌黃矿,铅锌矿,磷碌铅矿,钼铅矿,萤石和方解石,个个都各具特色。或高大英伟,棱角锐利,展示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或颜色艳丽,晶面耀眼,翠滴滴若丽质瑰宝。 “啊,太漂亮了!” 科恩向妻子说了一长串法国话。他妻子翻译道:“矿物晶体,除了它代表的矿物指示性标志外,更有稀缺性,艺术性,不可再生,不可复制,恒久永存等特点。先天具有天然艺术品特质,收藏价值极大,目前已是很多国家的聪明人保值增值的首选。” 无须多问,骆总已彻底明白:“原来,可以作收藏品啊?” 天然艺术品,且有收藏价值的,具保值增值功能。因为稀少,因为开采困难,因为上亿年的结晶时间,还因为美,有天然的雕塑感,线条美和色彩美。就这样,双方讨论着。有时需翻译,有时干脆一边比划一边阐述。 还有一个宝石专柜。红刚玉,蓝刚玉,色彩鲜艳的托马林,各式晶形c各种颜色的绿柱石 科恩如数家珍,“这是美国的,这是墨西哥的,这是巴基斯坦的,巴西的” 科恩讲起矿来,头头是道。哪个国家,哪个省(洲)什么矿山产什么矿,品位如何,开采难度和开采方式是怎样。哪种矿,在哪个矿山产出最好。有的矿山,出矿石,却极少晶体产出;有的矿山,矿石量不大,晶体却出奇地好。同纬度的矿山,隔了一个大洋,矿的品位和晶体差异都很大 骆总只有听的权利了。直接惭愧的是,一个堂堂省局的总工程师,仅仅能做到的是对本省的矿产资源分布情况全面掌握。全国的许多矿区,甚至世界上的许多有名矿区的成矿情况,他连一个法国的飞行员都不如。 那一天,是最愉快的一天,是最有收获的一天,也是过得最快的一天。以至,回到酒店许久了,眼前还晃动着满屋的矿物晶体。灯光下的辉锑矿,闪着耀眼的银光,一根根长柱,森林般地立在基岩上,好像上帝之手,一根一根仔细认真插上的一样,高矮粗细,等高间距,竟如此地分布均匀。照此推演,在几百万年,甚至是几千万年前,这里的岩浆爆发,肆虐横流,又经过漫长的地质变化,岩浆们逐渐冷凝成了矿物。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矿岩处,突然就因挤压,折皱,断裂,或温度的骤变,一个偌大的空间产生了。这个空间是密闭的。成坨的矿液堆积在此,这个密闭的空间保存了最合适的温度和压力,矿液们就开始按照各自的结晶习性,慢慢结晶。就像海水蒸发后,只剩下饱和的盐矿溶液,盐矿溶液就慢慢按照盐的结晶习性,变成了我们吃的盐。辉锑矿岩浆的结晶非常缓慢的,有的甚至需要几千万年,甚至上亿年。 突然有一天,一个几万分之一的偶然,有个矿工炸开了这个矿洞,又小心翼翼地将一根根美艳的辉锑矿晶体们,连同基岩一起,取了出来。这份美丽,才得以呈现在世人面前。这美,是无声的;这美,是自傲的;这美,只能用心灵感知,却无法用言语描述。 回到cd,欧阳正雄到机场来接他。两个朋友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落后了。不是落后几十年,而是落后几百年!” 接下来的时间,骆总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矿物晶体信息。通过对矿物晶体认识,了解该矿山,由此推演出该矿山的地质情况和成矿因素。接触这些知识大半年,骆总就感叹,仅就矿物晶体的科学性而言,足以穷其一生,也探索不尽。 国庆节过后的第一天,骆总心情愉快,高兴地走进办公室。紧接着,身后跟进一个人来。 是科恩。 他穿一件橙黄色体恤,裤脚宽大,一根皮带外扎,这一看上去,个子越发显高。他是半夜十二点着陆双流机场,睡了个浑觉,急急地,赶过来了。他指着身上的体恤,说:“黄色,白钨。” 原来是特意为白钨矿穿的。 骆总让他坐,他不坐,说要看白钨;又让他喝茶,他不喝,说要看白钨。简单的中文日常对话,他是能对付的。 电话就把欧阳胜雄叫了来,带他去了欧阳胜雄的家。 在一个既是书房又兼卧室的小房间里,欧阳从床下拖出一个纸箱。打开,每一个矿晶,都是用卫生纸包裹隔开的,独立存放。科恩个子太高,在房间里打转不开。只好将纸箱移到客厅,找了布垫,放在餐桌上。 欧阳胜雄有英语基础,便问科恩会英语吗? “当然,”科恩用英语表示。而且,两个眼睛已经在箱子里扫射,神情急迫,隐忍不住。 欧阳把一个个白钨矿晶体摆上桌来。大大小小的,不知如何归置。学习了这么两三个月,只明白矿物晶体稀少价值大,好的矿晶标本,胜过很多宝石。但如何评价一个矿晶标本,其价格如何定夺。甚至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差的都不知道。首单生意,只好从成本上作参考了。欧阳胜雄想,因为是五十元一斤称回来的。只要超五十元,甚至一百元一斤,就知足了。 科恩很仔细地挑选着,把一个晶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精看详阅,稍有不是,便淘汰一边。最终,确定了七个。 欧阳胜雄特奇怪,他咋不选那两个最大的呢?相中的七个,都是中等大小,约莫在两三斤重左右。 “为什么不买这两个大的?”欧阳用英语问。这两个,直径都在十五公分大小,体重也有十斤重啊。 “有瑕疵。”科思用英语回答。 欧阳近距离低头,看不出什么瑕疵。知道这里面学问深,以后还须更加努力,不断学习。 然后,科恩表示再作一次挑选。七个里面,又淘汰出两个。最终确定五个。 进入报价环节。 从重量上估,每个按三斤计,共十五斤,成本七百五十元。但东西不能这么卖!欧阳上次销售的矿晶,大小和这些相仿,都是五百元一个哩。欧阳胜雄决定继续按五百元一个报价。 “五百元一个,五个,两千五百元。” 科恩用英语说:“两千元买,少五百。” 首先让欧阳不愉快的是,外国人居然也会砍价哈。早知你会砍,还不如报三千元,让你砍去。转念一想,第一单生意,切不可“黄”了。家里还盼着成交哩。他还了价,已经表明了有购买意愿,若是拒绝,打脱了这单,后面真不知怎么办了。再回头一算,每个成本一百五十元,卖四百元钱,净利二百五十元,并不亏呀。既便每个摊销五十元的费用,也还有二百元净利润嘛。欧阳胜雄欣然同意,并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了愿意出售的肯定。 兴高采烈的科恩,立即用纸,厚厚地包裹,掏出随身的一个折叠好的布口袋,打开,装好,系紧!妥当了,才掏出钱夹,数了两千美元递给欧阳胜雄。 “不,科恩先生,不是这祥的。” “怎么啦?欧阳先生,价钱不是谈好的吗?” 欧阳胜雄英语口语实在不连贯,看书阅读,借助字典,尚可。一旦用嘴表述,的确就别扭了。好像舌头和嘴唇结了仇似的,从不配合。情急中,欧阳胜雄结巴起来,“人民币是,美元不是。” “呵”科恩恍然,解释道:“你到人民银行去兑换就行了。”这句话,科恩是用中文说出的。 欧阳胜雄手拿美元,嘴里不知道怎么说,“可是可是我说的是人民币。” 科恩好像明白了什么,笑笑,说:“我说的是美元。” 科恩一手提着装了白钨矿晶体的布袋,另一只手搭在欧阳肩上,拍了拍,说:“欧阳先生,无论盈亏,这次,就这样确定了。以后我们还有好长交道要打的。不要计较嘛,两千美元,不少了。再想要多,就不是生意人了。以后还要作朋友的。” 欧阳胜雄哭笑不得,表示了谢意,请他吃午饭。但科恩这次是换了别人的班抽空来的,下午就要飞北京,晚上还要飞日本东京。时间很紧迫的。不然,他会静下心来,用上一天两天,慢慢挑选,细细品鉴。 “还有好多资料性的问题,以后还要向你请教。” 两人边说边下楼,出得门来,招手出租车,握手道别。 直到晚上,工作忙完的骆总,电话打到欧阳家里,问科恩情况,并要作东,招待科恩。听科恩飞行任务繁忙,已经离开,心里不免遗憾。又问白钨晶体谈得怎样。欧阳胜雄就说:“我说人民币,他给美元,还耽心我多要钱。一句话,把我堵回来了。” 那年,人民币与美元的挂牌汇率是一比九点三。 骆总在电话那头,停顿了许久,才说:“欧阳啊,看来对外做生意,我们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啦。” 此时,雪宝顶山上,热火朝天的紫柏杉矿区,今年的矿出得特别好。好几个矿洞,排炮一放,尽见钨矿,一米多厚的矿层,几乎不用挑选,直接撮进袋子里。湖南矿商闻哥国庆前就来到虎牙,住在王灵芝家,开始收矿。喜的是,今年矿价又涨了五元,三十元一斤了。江西矿商在水晶镇设点收矿,已经给到三十二元一斤的价了。 按理,中秋节一过,该是收拾工具,背矿下山的时候。可今年,一个一个都相互攀比着。谁也不想先下山,谁都想比别人多打点。唯恐自己先下山,少挖了矿,被人耻笑。而且,好多人都希盼着再打一个晶洞,取更多更好的“成型矿”,像侯三娃那样,一个晶洞里的矿物,洗涤满身的奇耻大辱。一个排炮放完,拿灯照的,首先不是矿,而是看看是否有晶洞。想起前两年,见了晶洞就烦,三下五去二,几钢钎下来,把洞子捣得稀巴烂,说起的人直是后悔。偏偏,今年晶洞就出奇地少。越是想晶洞的人,盼星星盼月亮地,却越是得不到。那红红的,亮亮的白钨矿晶体,再没有哪个人挖到了。 倒是马氏兄弟,挖到了不少厚板状,亮净净的东西,这东西幽蓝幽蓝地,透明,用指甲掐,感觉比白钨硬。历史经验告诉兄弟俩,不能随便破坏了,保管好,这或许又是一种什么宝贝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6章 晶型独一无二的板状海蓝宝石 马小飞将五六口袋的“萤珠石”,找背足子弄回家来,好生爱惜,一个个买纸包好,按顺序码在二楼上,与两袋锡石坨坨放在一起。他两兄弟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认为这东西应该有价值,像废铜烂铁一样,不是照样有人收吗? 至于为啥叫“萤珠石”,都不知道,只是侯三娃捧了几块,迎着阳光,亮闪闪的,射了折光,又见蓝色白色各式各样,通透如镜,便脱口而出,好像“银珠子”啊!但它是石头,而非金银,遂称为“银珠石”,但那“银”,也有不妥当的地方,稍有文化的虎牙人,就给它了这个名字。 刚进腊月,各家各户就开始宰过年猪。 马家也准备把圈里两头猪宰了。猪儿一到年关,若不宰杀,见天的瘦,任你好吃好喝喂养,它就是不射膘,时不时还拱圈闹槽,扑腾打闹得使人焦。早早地,马小飞去畜牧站交了“屠宰税”,叫了杀猪匠,烧了一大锅滚烫的开水。几个人就圈里捉猪,那嘶叫和挣扎就闹了半条街。这也是乡村的一道风景。愿意帮忙的,无须主人喊请,自觉地捲袖挽裤,伸手干活。帮忙的人,眼手终须麻利,捉猪,无论抓耳朵或擒双腿,捉住了就不能松,死死地钉在猪身上,猪滚你翻,猪跳你压,总是要一身蛮力的。甚至杀猪匠的刀,嗵地一声,进了猪脖子,连刀把也送了进去的时候,还是不能软手的,非得要见满了第一盆子血,换了血盆,渐渐感觉猪的嘶叫静下去了,才敢慢慢抬手,移开。然后,刮毛,剖腹,按等次分开猪肉。这时,帮忙的人或切一小块二刀肉,或提一串大肠,道声“新年快乐”的祝福,便回家享用去了。 一家人都要忙碌,一个都偷懒不得。猪头要弄毛,猪脚要抽筋,下水要理出来,有炒的,也有炖的。还要切了腿肉,拌进调料做香肠。杀一头猪,除了春节期间吃,剩下的就得淹渍几天,吊到火堂上,熏着,供一年的荤腥。 茶园门口,便刀刀板板,盆盆罐罐地铺了一地。连前来吃茶的人,须得左跳右跨,才进得园子。茶杯自己拿,茶叶自己抓,开水自己掺。主人抱歉地吆喝,“今天人手不够,劳苦你了哈,茶钱减半。” 就见围观者中,有两张生面孔,男,眉眼脸蛋十分接近,像两兄弟。二人皆圆胖的脸形,约莫四十岁,自带笑意,肤色甚是浅白,神情中,好奇地只是看鲜红的猪肉。 “你们这猪肉卖吗?” “不卖的。若喜欢这肉,三斤两斤,切下来,送你便是。逢年过节的,图个高兴,哪还要钱的。”马大哥正在砍猪头,见了客人,甚是豪气。 “呵呵,不好意思了。给我们的,倒真不好意思拿了。若是卖哩,倒真想买个三斤五斤的。” 年长一点的,应该是哥哥了。一边说话,一边挤进茶园,要进去吃茶。两兄弟大概是累了,歇下来,水还没冷,便呼呼地喝。 哥哥便起声,宏亮地问,“各位,请问你们有在雪宝顶打矿的吗?” “有啊,这些都是打矿的。”马小飞站起来,手上正好剔下一扇排骨,用空了的一只手,指了几个站在门边瞧热闹的。 “那你们打得有铍矿吗?” 嘿,奇了!才说了钨,现在有了锡,却又有人找铍来了。看来这雪宝顶地界,真的藏宝哩。只说地底下宝贝都是人埋进去的,而如今,是地下产的哩。马小飞便答了腔,“我们今年挖了种矿,白白的,也有蓝色的,很硬,不知道是不是你找的铍矿。” “看看,方便吗?” 马小飞放下猪排就上楼,用簸箕,装了十几个月饼大的下来,放在茶桌上。门口站的人一排排地围拢上来看稀奇。后面的,个子不够,脱了鞋子,站到了椅子上。 其实,这两兄弟也不懂!只是,他俩胆子大,什么来钱,就敢亲手尝试。养猪,干过;只可惜,技术含量太高,热天瘟病,冬天痢疾,折腾两三年,沒赚一分钱。搭进去了多年的积蓄。开预制板厂,这个技术简单,钢筋水泥砂,按一定规格做成型,销售。可是,买家欠款太多,收钱太难。有的拖一拖,竟找不到人影了。做了几年,劳神费力,身心憔悴。年终一盘点,除去用度,竟余三百元!两兄弟哈哈一笑,把厂子盘了出去。不过,通过这些闯荡,多多少少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就有人介绍他们到外贸公司跑货源。外贸公司,国营单位,见货拿钱,风险小了许多。钱还来得安稳!这不,又接了一单,要几十吨铍矿。 两兄弟连铍矿长啥样都不知道,揣上合同就跑。先是去了西昌,然后甘孜c阿坝,绕了一大圈,来到了平武。国土局的同志说:“你们去虎牙乡看看。那里有矿。” 这一路打听,来到了虎牙乡。 两兄弟姓康,哥哥大老康,弟弟二老康。四川绵阳人。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要拿回去化验。”大老康实诚,说了实话。 人群顿时散了许多。不懂,却来买矿,真够胆肥的。 “但这几个,不论是不是,我们买了。”二老康见人群对他俩白眼,很有些脸热。大山沟里被人小瞧,浑身如爬满蚂蚁般的不自在。 “多少钱买?”马小飞问。 “多少钱卖?”二老康问。 “多少钱买就多少钱卖!” “多少钱卖就多少钱买!” “一百元一个。” 一百元,在那个对百元大票尚有崇拜之情的时代,这样的报价,足以打退许多人的购买胆量和勇气。大老康二话不说,清点个数:十六个。他看一眼弟弟,说:“付钱!” 二老康早把钱袋从腰上解了下来。整整一千六百元,全是百元大钞,数了出来。茶园里的和茶园外的,包括在分割猪肉的杀猪匠,都停了手,直眼看了这一幕。有为两兄弟的直率叫好的,有为马氏兄弟顷刻卖了大钱欢呼的。惟独,马氏兄弟并不喜悦,尽管这两人说不懂,瞎着眼睛买,但若真是那铍矿,一千六百元,很可能卖亏了。 康氏两兄弟也是如此算计的。不是铍矿,这个钱,就买了豪气,挣了脸面,以雪被小觑之耻,为以后在这个地面铺路。若真是铍矿,那这十多个坨坨,五千元是值的。 很快,两兄弟来到cd矿物检测中心,在矿物检测实验室门口,他们碰到了欧阳胜雄。 欧阳是来拿一份工作上的检测报告的,见两人左顾右盼,一路陌生,主动上前招呼,问了情况,听说是平武的矿,突然就产生了好奇。 “我看看,什么矿?” 一般的普通矿,从晶形,颜色,然后用指甲试试硬度,欧阳胜雄能够判断;再进一步,瓷板上看看条痕,或用淡盐酸滴剂,基本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了。但这两人拿来的是什么矿?扁状,厚板状,绿色透明,只能是方解石,可方解石沒这么硬呀!瓷板上划了条痕,呈白色;又滴酸,不溶。 欧阳在这里上下左右都熟,有些检测,他甚至自己动手,无需实验员。这个检测项目,他就给实验室主任求情,按内部检测价,优惠了结算。康氏兄弟十分感谢,放了样品,出来等结果。欧阳又热情地把两兄弟带到大街上的小面馆,吃了午饭。这一来一往,上下左右地聊,很快,便熟悉起来,话语也不那么拘谨了。 两兄弟说了实话:这矿,来自虎牙乡雪宝顶矿山。 “不是吧?我偶尔也去虎牙乡的。那里产白钨。你们这种东西,我还真没见过。” 大老康并不知道白钨是什么玩艺,一脸诚恳,说:“真是雪宝顶的矿,我们在兄弟茶园买的,马氏兄弟卖的。” 如此说来,便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了。欧阳胜雄心里嘀咕,这雪宝顶神奇不凡呵,刚刚白钨有点明目,锡石还等着,又冒出了铍矿。真是一座金山银山啊,虎牙人,有福了!欧阳胜雄就决定留下来看结果。 实验室人员很忙,接近年末,都在赶任务,许多地质队冬季收队,送来成百上千的样品,要求检测,要求鉴定。眼巴巴等着检测中心的报告,好完成编写的野外地质工作报告。又是欧阳,进去插队,硬逼着实验室的朋友,把这个小样给认认真真地做了检测。 结论:是铍矿。一种含铍量很高的铍矿。 欧阳胜雄拿起剩下的一个矿石,细细地摸摩,又抛在空中,接了,感觉很压手。直觉告诉他:这是铍矿的结晶体,而非矿石。因为有晶形,有硬度,有透明度。 “他们说是在岩石里挖的,还是在晶洞里挖的?” 二老康还依稀记得,他们说过,这东西是从晶洞子里挖出来的。 这就对了。欧阳胜雄很兴奋,心里有了新的想法。问:“接下来,你们怎么打算?” 二老康说,“过完春节就上去买呀。这东西贵着啦,十万元一吨,国防工业,出口换汇,值钱得很。” “可你们知道吗?这些是矿物晶体,有着别一样的价值。” “什么价值?” “艺术价值,科学价值,收藏价值!” 可惜康氏兄弟不懂。他们只知道,这东西,有了化验报告,十万元一吨,有人要。只要买价低于十万,除去花销,就有利润。 “你们不是还有十五个晶体吗?你把它暂时给我,我帮你们问问,有人要吗,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哩。” 两兄弟正嫌这东西太重,上车下车很不方便。就背着矿石,到了欧阳胜雄家。欧阳又拿出白钨晶体给两兄弟看。双方取得了信任。口头委托欧阳销售:只要卖出五千元即可,多的钱,归欧阳。 “今年‘五·一’节前,我们来拿钱。” 欧阳心里并沒有底,所以说话留有余地。“如果卖不掉,我原矿退你们。” 好的。双方握手,像亲兄弟一样,道别! 幸运的是,这回卖掉了,价钱还不错。而且,连马小飞那个锡石,也卖得高高的。 那天,是四月的一天,星期六,欧阳胜雄在家里整理资料。最近,老婆在一些英文报章上,找了许多有关矿物晶体市场,矿物晶体交易的报道。资料是不能裁剪的,只能用笨办法摘抄。这一抄,抄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知道了美国亚利桑那州的图森市,年年举行矿物晶体博览会,已经办了半个世纪了,每年二月,便是矿物晶体收藏家和矿物商人的盛会,前后要持续一个月,很是宏大!知道了法国c德国c日本c英国等,都有影响世界矿物晶体界的展会。这是收藏品,许多国家都有小型的展览和交流。在西方发达国家,这种小型的展览和交流,几乎每月都有。还学习收集了许多矿种,晶形,颜色,多矿物组合,等等,博大精深,不一而足。越学,越感到自己知识面的狭窄;越学,越兴趣盎然,不忍释卷。这既是一扇知识的大门,更是一场高雅的艺术享受。 有人敲门,说是慕名而来的。开门一看,两个德国人,一老一少,高鼻梁,深眼窝,笑容很谦恭,眼神却深遂。国外的人面生,没有参照,不好判断年龄,四十岁还是有的。还有一个中国人,一副眼镜,文质彬彬。仿佛终于到家的轻松,进屋坐下,就说找得好苦。从哪里知道欧阳胜雄的,已经没有意义了。关键是他们寻找欧阳,竟绕了大半个中国!先是从山西矿物研究所在德国留学生中问起,聘请了一位即将回国的研究生打前站,先到北京地质矿产部找相关部门咨询。一说白钨矿,就把他们介绍到江西省的大余市去了。问了好多人,白钨矿山有,但雪宝顶在哪,很多人摇头。又说湖南省也有白钨矿,去了,是瑶岗仙,而非雪宝顶。偶然机会,旅行社的同行说,四川省有个岷山山脉,主峰就叫雪宝顶。可那里终年积雪,冰川覆盖。只可仰视,不可近前的。怎么可能有矿呢? 那就只好找人,知道欧阳胜雄在cd某个地矿单位,也知道他是什么珠宝协会的。于是他们又从找人开始,来到cd。 “原本你们想找矿山,直奔雪宝顶产地?结果失败,才想起找人的?” 翻译就是山西矿物研究所的,在德国留学,正好利用机会,回国一趟,顺便学习一下课外的内容。于是,接话,“他们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欧阳胜雄笑了。说:“矿山我都无法上去。高海拔,山路崎岖险峻。稍有不慎,坠入岩崖,粉身碎骨。每年,在雨季,基本上都有摔死人的事件。不是当地人,切不可轻易冒险。” 翻译就把话翻了过去。德国人吐吐舌头,耸耸肩。 老的德国人叫翰斯,是个生意人,汽车c食品,什么都做。小的叫小翰斯,十八岁,是老翰斯的儿子。主要目的,想考察雪宝顶矿山,探究矿晶情况,然后,购买雪宝顶矿晶。看来,第一项任务,无法完成。那么进行第二项。 欧阳胜雄介绍说:“雪宝顶矿山主要产钨c锡c铍矿,产矿,也产晶体。” 白钨晶体,他拖了几大箱出来,然后把铍矿展示了五个,还有锡石,一个。 “都是单晶?” “嗯,。” “沒有组合?没有基岩?” 欧阳胜雄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组合,什么叫基岩。只好打哈哈,蒙混过去了。 到底是生意人,说话做事,透着股干脆利索。一个个的白钨晶体,只要顺眼,翰斯便选上,选了二十多个,一看还有不少,又挑了几个,凑成三十个整数。 白钨,五百元一个;铍矿,一千元一个;锡石,三千元。 没有讨价还价,握手成交。 仅铍矿,五个就卖了五千元。还有十个未卖。欧阳感觉这钱,太好赚了。 小翰斯选了两个小的白钨,想买。欧阳胜雄一激动,竟发话送他了。 小瀚斯高兴地拥抱着欧阳,亲吻了脸颊。这举动,欧阳不习惯,伸出手掌,使劲擦脸。 欧阳在家里用中国菜,招待了两位德国人。双方通过翻译,互相介绍了自己。欧阳重点讲了雪宝顶矿物晶体,顺带着了解德国矿物晶体收藏和交易的情况。 翻译开始还很流利,后来,看到成交如此巨大,说话就有些结巴。他仔细地看了几个白钨,又把锡石掂了掂。不解,问:“怎么这么值钱啊?” 那时,翻译一年的收入还不到八千元。而这,却是他三年的收入。 欧阳说,“多学习,你就知道了。” 不几天,康氏兄弟来结帐,欧阳就将五千元钱交了出来。 “真卖了五千啊?”大康接过钱,问。 “差一点点,不过,也不错了。” 大老康就不乐意了,抽出五百,退给欧阳。 “按理,是不能让你亏的。我们已经赚了。你却亏钱,心里过意不去。” “没关系的。说五千,就是五千。生意场上,有亏有赚,常事。但说话一定要算话。” “不,我两兄弟坚决不能让你亏钱。本来帮了忙,还没感谢你哩。” 最终,两兄弟撂下五百元,道了许多声谢谢,一溜烟,跑了。 想想,一千六百元的东西,半年不到,卖了四千五百元,当然该笑了。于是,他们备好钱款,租一辆八吨东风货车,一路颠簸,开进虎牙乡。 “五·一”节未到,许多矿工仍窝在家里。勤快的,收拾田间地头;懒散点的,就揣上三百五百,到“兄弟茶园”搞点小赌,今天赢两个,明天输两个,输输赢赢,落个自在。就见一辆货车开进虎牙乡街,跳下那两个豪放洒脱的绵阳人。 他们来买铍矿。三十五元一斤,谁有? 谁都没有!有的人甚至连铍矿是什么东西都不知。康氏兄弟便在马小飞处又用一百元一个,买了十个样品,给矿工们讲解。矿工们懂了,有说,这玩艺不多,偶尔晶洞中打出那么几个,碍事,随手就扔了。又有说,赶明儿下山,给你拣几个回来。 天,没有成袋成袋的吗?那么大的矿山,竟连吨矿都凑不起啊。 足足等了一周时间。七天里,兄弟俩分头行动,一个跑乡东头,一个跑乡西头;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脚。挨家挨户地问,见了矿工就讲解。回答让人失望! 兄弟俩后悔操之过急了。本该稳点,别着急着租车,看买了多少货,视货物多少,再租车不迟。这下倒好,空车来,只有空车回去了。大老康就试着动员马小飞,想买那五六袋铍矿。 “按个卖,可以卖。按斤卖,不卖。!” 马大哥慢条斯理地说,不苟言笑,软话里有硬气。 “不按斤买,我们可是要亏的。”二老康说。 “你们已经亏了,再多亏点,也无所谓的。”马大哥音调仍然缓慢,“两位大哥,你们帮忙算算,一块矿,两斤,论斤称,七十元。论个卖,一百元一个,能卖出去的。而且,卖到将来,还有可能涨价。” “能按斤卖吗?” 实在无招。俩兄弟合计,再怎么,得买点东西回去,不然,这一趟,亏得没底了。他俩就把“宝”压在欧阳胜雄身上,按一百元一个,选了五千元钱的,卖出一万五千元出来,这一趟,才没白跑。 马大哥收了钱。转回头,一个贵州的矿工,姓沈,愁眉苦脸,立在面前。 “马哥,走投无路了,向你借点钱,用今年给你帮工打矿的工资抵。” “抵多少?” “两万。” “怎么这么多?” “沒办法,手气背,输了。还借了‘水钱’,求马哥救人一命。”说着,沈矿工就当众人的面,跪下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7章 虎口夺食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一跪,大庭广众之下,委实让人动容。马大哥扶起沈矿工,给他拿了两万元钱。又叫他吃了午饭,泡杯茶,静心休息,不要再干赌博之事。那是个既害人又害己的无底深渊,不及早收手,连家庭都会给毁了。 沈矿工保证五月十号,准时到矿点报道,然后,跑步去把“水钱”还了。 原来这雪宝顶矿山,热闹得有些乌烟瘴气了。单说挖矿,已经分离出许多的经济形式。有独立自主,坚持自己的洞子自己挖,一份劳动,一分收获;有矿洞“承包形”,矿洞的主人将洞口按年承包给会打矿的老板,说好一年交多少矿石,再不过问,自己稳得一分利润。老板承包后,打多了,老板赚,打少了,不够交承包矿,老板只能自己再花钱买矿来贴;还有大老板统一承包下来,又转包给小老板的;更有的怕承担风险,干脆出劳力,帮人打矿,每月挣工资,旱劳保收。 于是,便派生出“估矿”的业务。如果今年估得准,他也要分钱。如果洞口出矿量未估准,他也跟着往里贴钱。小承包老板却更为辛苦,因为一接手,洞口就被大老板盘剥了一节利润,矿洞出矿好,他可能赚,出矿差,他也会赔钱的。 一切的好坏,忧喜,赔赚,富贵与贫穷,都押在矿洞的出矿量上!而出矿的多少,又取决于含矿层的厚薄。 雪宝顶从开矿伊始,一直伴随着有赔有赚,有苦有乐的起伏。地质学上把矿层产状不稳形容成“鸡窝矿”,言下之意,看见一窝,挺多的,结果,越往深部打,仅仅一根“线”的矿层,打了很久,突然,又出一窝 但是,打了一年,都不出一窝呢? 但是,打了一年,连个晶洞都打不到呢? 开始那两年,人工挖矿,成本仅仅是一些工具的耗损和时间c劳动力的垫付。出矿多少,尚无多大影响。矿多,多卖钱;矿少,少卖钱。但现在却不同了,柴油机,每时每刻要烧柴油;凿掘炮眼,钻头的耗损简直就是无底洞,碰到坚硬的花岗岩,那钻头就一根接一根的换;还有更加花钱的一一火工炸药。一个排炮,六个眼,能炸深三米,就算幸运的。炸到矿,算好,追不到矿呢?仅仅追到一根几厘米的“矿线”呢? 打矿,要计算成本了。 所以,有些自觉挣不了那钱的虎牙人,就逐渐退出了打矿。能坚持的,一是赌性大的,二是运气好的,三是矿洞争气,年年有矿出。 二胖的矿洞,一直不怎么出矿了。自从结婚以来,漂亮的杨柳给他生下娃后,似乎好运气就到了头,整整一个夏天,洞子掘进好几十米,全是线线矿,找不到矿窝子。 李闯叔给江西人收矿,挣点工资,也不敢有多大造次。一呢身体不是很好,吃不了那个苦,二呢打矿风险太大,生命危险时常。既便幸运地安全了,矿石量出不够,不但不赚钱,少赔钱,算不错的了。 王灵芝有湖南矿商闻哥租用场地,收入稳定。一直把原来的矿压着不卖,总算还有点底气。 是“成型矿”的买卖,让虎牙人看到可以一搏的机会。侯三娃把“成型矿”的交易,推到了极致。七万元的销售额,在虎牙乡上下,算是放了一个震耳欲聋的炮仗。许多人本打算放弃的,又燃起“最后一博”的勇气;许多人本上去打工的,又不干了,坚持着把自己的洞子打下去。又有人已将洞子承包了的,却要收回,自己亲手试试运气。 矛盾,对峙,打斗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马氏兄弟上山刚把行囊放下,黄赖子几步窜窜跑过来,要马哥给他断公道。这几年,由于马小飞的威武与公正,俨然成了矿山“协调员”。山上大小事务,动不动就来找飞哥。只要飞哥断了案的,大家遵照执行,再无二话。 后面跟来的,是江西杜老板。 去年下山,黄赖子已将赌博赢来的一个矿洞,承包给了杜老板。但今年黄懒子想找人自己开了。他怕万一挖到晶洞,弄出几个“成型矿”。自己岂不亏大了。为了补偿杜老板,黄赖子决定给他五袋“散矿”作为补偿。但杜老板不干。 像往常一样,马小飞在工棚前垒的石台子中间坐下,左右两边站着意见不一的各方。互相陈述原委,表达希望解决的方案。马小飞听着,用一把锋利的“藏匕”在地上刻划着。这把刀,砍过赖帐不还的手指;进过江西矿工的大腿;也插过河南矿工的肚腹;更把试图用雷管炸烂马小飞工棚的矿工的耳朵,削了下来,挂在门柱上风干。 马小飞听着。按理,黄赖子不该毁约。这矿洞,他是通过赌博,赢了后山李二娃的。李二娃用一年时间,开了六个洞,才找到这么一个出富矿的洞子。但李二娃生性好赌,天一黑就到虎哥他们开的麻将棚子去了。天生的手臭瘾大。眼睛又不灵光,别人偷牌耍奸,他根本发现不了,一味地强调运气差。每每偶尔赢一把大牌,总是要出去撒泼尿的。撒尿回来,又开始输,把先前赢的,全输出去。但黄赖子毕竟是虎牙人啊!这几年也是一年比一年规矩,春节前还把有病的老妈陪到cd去检查身体哩! 可转念又想。杜老板也没错呀。去年说好合约,今年,人家又把工人请来了。预支了一大笔钱的。但杜老板惹人厌!赚了几个钱,不拿回去养妻育儿,却直接在山上花天酒地。虎哥开了个小餐馆,两张桌子一个厨师。饭菜做得好,价钱也贵。既收现金,也收矿石。疲惫辛劳的矿工,有时不免去打一场牙祭。但杜老板却是常客。不时地,还请山下来的“按摩女”吃饭,嘻嘻哈哈满山跑。那些“按摩女”,五斤矿石就能陪你睡一次,非常贱的。 马小飞的确不好定夺。但是,再不好定夺,态是必须要表的。 马小飞看了一眼正在准备抽水管子的哥哥,说:“合同说了,便要算数。虽然雪宝顶不兴立字据,但口头说了,就铁板钉钉,无反悔的。” 杜老板脸上松了皱纹,大嘴巴朝两边扯。伸手去抹头发,稀稀拉拉几根,不够一撮,刚翻四十的人,头皮极光溜,有纵欲过度的嫌疑。 马小飞用拇指试试匕首的刃部,噗一一,对着刀尖,吹了口气。说:“不过呢,他说了要补偿你,这也合情合理,情况变了嘛。” 黄赖子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马小飞继续说:“我觉得,你们应该在补偿费上讨论一下。五袋矿不够,十袋如何?十袋不行,二十你们自己商量去吧。” 杜老板伸出巴掌,举到空中,都以为他要五十袋矿哩。结果,他喊出了两个字:“不行!” 马小飞看他一眼,尖瘦的脸上,腊黄一片,眼睛和嘴巴不成比例地咧开,像一只发情的公猴。马小飞没搭理他,把匕首别在腰上,帮哥哥弄柴油去了。这边,沈矿工已将气泵,凿岩机拖到了洞口。今年,马氏兄弟请了六个矿工,都是沈矿工的亲戚朋友。别个洞包吃包住给三千元一月,马小飞却给到三千五百元一月,还保证隔天一顿净肉吃。 杜老板沒走,仍留在原地,声音开始大起来,“全国到处都是讲理的地方。只有你们虎牙,仗势人多,欺负外地人。说好的合同,翻年就不认帐,让我这二十多个人喝西北风啊?” 黄赖子同意补偿再加一倍,十袋矿,一万五千元的赔偿,不少了。 杜老板还是得理不饶人,他已经听好些人说了,挖到几个好的“成型矿”,不是几袋矿的价值,是几十袋,甚至上百袋矿的价值。他怎肯轻易撒手。 如果打工,你只能挣劳力钱。矿洞里的“成形矿”是与你无关的。唯有承包,才可能赌到晶洞,才有“成型矿”,才可能暴富。而今年,所有的承包,都有可能改变主意。黄赖子是第一个,不把这个堵死,后面的人会跟着仿效的。那我们外地人,真就莫法活了。 黄赖子说完愿出十袋矿补偿后,也离开飞哥,去办自己的事去了。刚刚上山,还有好多事,包括麻将棚,小卖部,都要张罗。 吴老二的炸药雷管,也陆续运抵山上。找了个背风的大岩石下面,铺垫防潮石块和油布,又结结实实加了围子,把家里两只看家狗牵了来,拴着。 无人理睬的杜老板,甩下一句“走着瞧”,愤愤离去。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杜老板就集中了在他手下找活干的所有人,四十多个。他想趁虎牙人还没完全上山,来个先下手为强。一干人包围了黄赖子的矿洞,手持棍棒铁锨,把黄赖子团团围在当中。 没啥说的。给了黄赖子一个小时的时间,必须答应继续承包,否则,黄赖子是死是活,杜老板不敢保证。 马小飞听了消息。沉吟数秒,对正在干活的哥哥说:“哥,你这次就别去了。”说完,拖了根青杠木棍子,吹声口哨,许多人见状,放下手中的活路,抓起铁锨,钢钎,木棍,跟在飞哥后面,朝黄赖子的矿洞冲来。 的确实力悬殊。虎牙人招呼完,也只上来了二十多个,甚至还包括虎哥的七八个人。马小飞走拢,二话不说,照人就打。对方也不示弱,提了棍子迎战。顿时,一场不要命的打斗,在雪宝顶南坡的紫柏杉混战开来。铁器碰撞铁器,铁器敲打木器,棍棒打在肉上,打在骨头上,或者,一棒打歪,落在岩石上的声音,噼噼啪啪,乒乒乓乓,好不热闹。打斗的人,动作极不正规,却又刀刀见血,棒棒着肉。沒有嘶吼,没有怒啸,只是闷闷的棍棒声,连空气,也静静地没了气息。 二胖这回打痛快了。先是把一个矮胖子的棍子打掉,又挥一棒在他腰上,那人“唔”地一声,蹲下不起。又回头照一虎背人的背打去,那人返身,挥来一锨,将二胖的棍子打掉,二胖猛扑上去,将那人摁倒,骑在脖子上,一个“双锋贯耳”,顿时将那人打昏过去。二胖摸棍,还没起身,被人一脚踢在脸上,瞬间眼冒金光,头脑翁翁,摇一摇头,清醒了些,顺手抱住那人的脚,就势一拖,那人便扑在二胖背上,拳头便雨点般地落二胖背上。二胖一反手,将那人的脚曲着骨的方向,使劲一掰,哎哟,那人就只有护脚的力气了。二胖翻身站起,周围已躺了五六个。而那边的飞哥,棍棒舞动正欢,接招的人,最多迎战下,弃棍便逃。 侯三娃冲在最前面,刚刚举棍,被迎面一铁铲,劈在脑门上,连声都沒响,仰倒在地上,隔了许久,醒来,却见杜老板也躺在边上,眯了眼在假寐,侯三娃悄悄寻棍,摸到一把铁铲,提起便打,正中胸口。杜老板双手护胸,告饶道:“饶命,大哥;饶命,大哥。” 马小飞正在寻找杜老板,寻着声音过来,举起棒子,照杜老板腰上狠狠一砸,杜老板闷声一哼,双手即忙抱头,翻过身,把屁股朝天,只顾得头,顾不了尾。马小飞第二棒高高举起,被赶来的哥哥伸手挡住。不然,这一棒下去,不是脑震荡,至少也是大青包! “差不多就行了。”哥哥说。 马小飞正打得愤怒,意犹未尽,扔下棍子,踢了他一脚,说:“把你的人给老子喊走。再惹事端,老子拧掉你的脑壳!直接叫你身份证作废” 矿洞前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全是哀嚎的人。腿断的,腰折的,头破的两边的人都混杂在一起。动得了的,都起来了,动不了的,只是大声哭喊。 虎牙矿工受伤五六,均起身坐地,无言无语,既便头破的,也捂着血糊糊的伤口,坐起。 只有卖炸药的吴老二,伤势不轻,斜躺在地上,翻着眼,呻吟。 马大哥急忙喊人抬到工棚去。黄赖子完好无损,几步奔过来抬人。走得了的,都起了身,动弹不得的,便等着被人抬。马大哥一个个检查,能抬的,先抬到棚里,再行医治;不能抬的,先就地治疗,敷上药,固定了夹板,等恢复了元气,再抬。 原来,这边一开战,马大哥就去挖药了。正骨的,止血的,生肌的,镇痛的一大背篼。喝的药,已叫虎哥的厨师熬上了。 马大哥朝杜老板的方向喊,“要治疗的,在棚子里等着,我等会过去给大家医。” 但躺着不能动的,大都是杜老板的人。马大哥就一个个地止血c正骨c上药。那些人还叫得凶,一点轻伤,嗷嗷地吼。马大哥偏不治叫得响的人,反而那些没声没息,低低呻吟的,却是重病号,得赶紧治疗。 天黑了,还有些冷风。黄赖子发动了柴油机,将发电机输出电来,几盏矿灯雪亮雪亮,照在矿洞前,阴惨渗的场面,说不出的凌乱。 虎牙矿工都没走,他们拖来树枝,燃起一堆篝火,围着火,挨个坐了一大圈。冷风徐徐,前暖后凉。一个个默不作声,望了火发呆。 这山坡上,为矿争抢,为矿打斗,年年都在发生,大小不断。唯有这次,场面c气势c人数都是最大的,虽然没死人,但伤者无数,哭天抢地,撕心裂肺。 马大哥还在治疗,哭声叫声,不时在夜空中响起。火堆边的人就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壮!有几个人的眼里,随了哭叫声,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 整整一夜,都没散场,困劲来了的,闭了眼睛,火堆旁打盹。夜空中,不时划过一道流星,给死一般的夜,增添了些许动感。 第二天下午,虎哥才上山。见了凌乱的场面,听了下属的介绍。虎哥的江胡豪气,溢满全身,他叫厨房砍了一个火腿,捉了两只公鸡,又叫厨师快快备一桌酒席。叫上所有的兄弟,直奔马氏兄弟的帐篷。到得门前,将火腿举过头顶,扑通一声,跪在门前,后面的二十多个兄弟,齐刷刷地跟着下跪。 两兄弟正在起床,马大哥已在洗漱,马小飞还在穿衣,听帐篷前闹哄哄地,习惯性地拖了根棍子出来。 “马大哥,马二哥,昨天为我兄弟之事,两肋插刀,兄弟我感恩佩服。前来拜谢!” 马大哥平缓的声音,又起,“哪分你我嘛,都是我们虎牙人的事。别谢了,都起来吧。” 虎哥立起单腿,大声呼道:“兄弟们,听我口令,向马大哥马二哥行叩头礼。一叩谢,江湖搭手之恩;二叩谢,虎牙同胞之情;三叩谢,将来若有江湖救急,全凭马哥调谴。” 叩谢礼行完。鸡和火腿放在门里面。不由分说,几个人,将马氏兄弟,抬着去了山顶饭店。 棚子扎得很结实,围得紧扎,外观又用藏族的飘带和旗幡点缀。荒凉的山坡,有了这饭店的颜色,真还热闹有加,增添了不少的情调。酒过三旬,气氛融洽。马大哥就给虎哥两个建议。一呢,准备点矿,对那些受伤的虎牙兄弟,慰问补偿。二呢,把那几“按摩女”c“小姐”之类的女人弄下山去。山上就打矿,不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伤风败俗。让虎牙矿工的女人在家里,也安个心。 虎哥一口应承,“马上就办,马上就办。” 二胖受邀,也来吃酒。但是,感觉身体不适,主要是胸口,闷得慌。酒便不敢多喝,礼节性地吃完头三道菜,起身告辞。躺在棚子的木板床上,似觉好点,又倒盅热水,喝了,缓过劲来。分析是不是昨天打斗中,挨了闷棍。没有啊!只记得被人踢了一脚,在脸上。莫是“晕山”,更不可能,这么多年的高山生活,早习惯了。 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左边传来炸药的轰隆,方知道,有人已开始干活了。二胖仔细感觉一下自己,好像挺不错。一切恢复如初,就琢磨估计自己昨天蛮力使得过多,又有惊吓c兴奋等因素,偶尔不适一下,也无须大惊小怪。 收拾停当,准备打矿。山下背足子却带话来,叫回去一趟,有要事商量。二胖只得归置了东西,把工棚用绳子绕一圈,算是上了锁。又去飞哥处告知一声,以免有人起坏心。 “尽管去吧。我给你看着。”马小飞说。 二胖三步并两步,匆匆下山。却原来杨柳的哥哥,被江西老板开除了。可她哥哥还想做下去。老板的工资已经开到每月八百了。比那些出门打工的强多了。晚上回去,还能照顾家,地里的活也能帮上忙。 “干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要他了呢?” “你去问问李闯叔吧?看能不能说情。” 二胖找李闯叔,却见他独自在门市里忙碌着。这几天,一些娘们来卖矿,天天都有生意,人走不开。开除杨柳哥哥后,还沒找到接替的。 那些矿,都是雪宝顶打矿的男人给家里女人留下,作平时开支用的。没钱了,背个五斤十斤的,上水晶镇,卖给江西人,便是现钱。比卖鸡蛋c卖蔬菜方便多了,人面前说起,面子还光鲜,话音还硬气。 为了和湖南人竞争,江西老板的收矿门市,从不歇假的。 二胖进得铺子,李闯叔正在过秤,称半袋矿。见一大高个进门,抬头招呼,却是二胖。心中明白他干什么来的,噜噜嘴,说:“正好,老板没走,在里面。” 二胖点头应了,算是招呼,竟直推里屋的门,进去了。 房里有点暗,但有盏十五瓦的台灯。老板瘦长的影子,剪贴般印在后墙上,像一块射击用的胸靶。 老板望着来人,一堵墙似地立着,把门窗进来的光线,封了个严实。表情有点凶,像是讨债的,两个拳头,攥得很紧,像两把大铁锤。江西老板知道二胖这个人,平日里杨大娃谈起妹夫,自豪有加。今天一见,的确铁塔一座。 “你凭什么开除他?” “谁?杨大娃?”江西老板感觉必须站起来说话,否则,压抑得很。“我正想找你们索赔哩。看李哥的面,我让他走,已经很开恩了。” “他犯了啥错?” “这可不是错误,老表,”江西人叫谁都是老表,“他在称砣上放磁铁,多出来的矿,自己私吞;他买矿工的矿要晒干的,给我过秤,喷了无数的水,湿漉漉的,至少百分之十的水份。这多出来的钱,又私吞了。最可恶的是,他买来五元一斤的重晶石颗粒,掺在钨矿里,假冒钨矿石,结果在冶炼厂被检查出来。差点断了我的生意门路”江西老板越说越愤愤,“我花了三个月时间,才把事情查清楚,全是你那个大舅哥干的!” 二胖顿时语塞,沒了主意,丢下一句,“你等着。”转身,跑回虎牙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8章 王灵芝的男人 “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替我哥” 二胖气喘吁吁,回家直奔猪圈,将最先挖的锡石矿拖出来,挑了两个大的,亮的。锡石有一面光光的,巴掌大小,像镜子一样,映出人脸。一边在饭桌上用卫生纸包,一边才说话:“是你哥的不对,尽使坏点子捞钱。李闯叔也帮不了的。我拿这个去试试。如果成了,别跟哥讲。” 三个小时后,二胖又站在了水晶镇收矿门市江西老板的办公室里,解开两个大纸包,是两个五斤重的大锡石单晶,晶体漆黑,晶面金刚光泽,光洁的晶面又大又光亮,能映出人像。 “你这啥意思?”江西老板抬起头,深遂的眼窝装满疑惑。 “见过这么好的锡石晶体没有?” 江西老板仔细一瞧,嚯,真的是好东西。这几年走南闯北做矿生意,对矿物晶体的价值略有所知。好东西,一上眼,基本能判断。 “可我沒钱买。” 二胖将锡石朝他面前推推,说:“不让你买,是送给你的。” “送我?”刚才江西老板还以为二胖去邀人打架哩,要不是李闯劝阻,他早乘汽车逃跑了。 “对,送你。作为对你损失的赔偿。同时,希望你继续留用我那大舅哥,只要他改正错误,另外,再监督紧点。他也不会再犯。” 江西老板知道这些地头蛇不好惹。除非你拔屁股走人,否则,能不得罪,千万别得罪。对于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有时尚须去巴结的。江西老板心里已有松动。 二胖又说:“再给你个条件。如果你继续使用大舅哥,年底下山,我打的所有矿,送到水晶镇来,卖给你。我还可以给你叫上十多个人来,都卖给你。只要价钱一样。” 江西老板收下锡石,干瘦修长的手紧紧握着二胖,脸上已堆满微笑,高耸的颧骨,显得极为打眼。“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还有不给脸的么?你叫他明天来上班吧,工资涨到一千二百元。” 二胖心想,到底是锡石的作用大啊。就急忙到杨家沟来,通知大舅哥上班,顺便看看岳父,也不知道他身体硬朗没有? 岳父精神很好,看来是没有啥毛病,声音粗粗的,正没好气地训大舅哥,见了二胖,喜得声音都轻了许多。二胖把买的酒递上,又说了教大哥明天到镇上继续上班,江西老板只是一时生气,经耐心劝说,已回心转意。 岳父明白事理,狠狠瞪一眼杨大娃,“那还不是你二胖出面帮忙说情。不然的话,人家要他那懒像吗?” 二胖坐了一会,起身回了虎牙。杨柳正等在家里,见二胖满脸的喜悦,便知道事情已办妥,忙丢了手里的针线,准备弄饭。 夫妻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便说起前几天来了几个陌生女人,在大街上招猫惹狗的,一式的红嘴巴c爆炸头c衣服没有袖,胸口亮齐沟。见男人就甩媚眼,拿话往小旅馆勾。 二胖说:“这些人,是被飞哥撵下山的。她们在山上搭了个棚,五斤矿一次,睡男人哩。” “你咋那么清楚?该不是” 二胖忙解释,“保证没有。我喜欢你还不够啦,咱二胖不希罕那些。” “真没有?” “真没有!” 杨柳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说:“我就耽心这个,才叫你专门回来的。” “原来不是你哥哥的事?” “他那破事,我才懒得管哩。我怕你像侯三娃样,中了邪。” 二胖就说:“我不会的。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既使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给孩子找后妈的。” 杨柳用一块腊肉排骨,堵住了二胖的嘴,眼睛满是温情。夫妻感情,越发地浓郁。二胖就要上前去亲吻杨柳。 门外,却有了杂乱的脚步声。是王灵芝,带了闻哥,来窜门。闻哥想买几块锡石送人,马氏兄弟有,但人已上山。王灵芝的,又坚决不卖。听说二胖回家了,过来问问。 二胖也不傻,他也不卖。但有一个人肯定要卖,那便是张志强的媳妇。自从张志强死后,他媳妇一个人撑起这个家,老的老,小的小。忙了牲口就顾不了家,顾了家就不能侍弄土地。里里外外一个人,得亏了家里有二十多袋矿,手紧了,倒出一些,背到水晶镇,换回千而八百的,勉强把日子拖过去。 那袋锡石,是当年张志强当煤炭背回来的,烧不燃,扔在猪圈边,沒过问,直到李闯拉了几车锡石去卖,才知道这还可以卖钱。志强媳妇才把矿石拖到堂屋八仙桌下。当时手不紧,没顾得上卖。直到有一天,从广西桂林来了几个买“成型矿”的,志强媳妇拿了一个出来,卖了两千元,才知道这黑矿比黃矿还值钱。又把这袋矿拖到睡房里,藏在了床下面。 二胖,王灵芝和闻哥来到张志强家。志强媳妇正在砍猪草,娃儿在一旁和猫猫在玩耍。家里没个男人,连生气都少了许多。鸡不鸣,狗不叫的,只有砍刀轧在草上的嚓嚓声。二胖说明来意,志强媳妇擦了手,进屋去拿了两块出来。每个有二俩馒头大,黑黑的,亮亮的,棱角甚是尖锐。闻哥便问了价钱。 志强媳妇便说,桂林矿商两千一个买的。 闻哥豪爽地说,“两千五吧,两个,给五千。” 志强媳妇眼圈一热,滚出些水来,横了手臂去擦。大家便站在院中,缅怀起张志强来。说他待人和善,又肯帮助人,从不耍横逞强。完了,大家又是几句,人死不得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坚强些,把娃儿养大,给志强一个完满的交待,等等。 闻哥付了钱,大家便告辞了。 闻哥住在王灵芝家里,半年半年不走,场地租了,卧室租了,又在王灵芝家搭火。俨然屋里有男人的形势。本来,虎牙乡尚有几个小男人在等机会,那几年,被一个李闯阻挡着。后来,李闯拣了河南媳妇,小男人们才松了口气。正待寻机会趁虚而入时,又冒出个闻大老板横亘。而这样的情形,是王灵芝求之不得的。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一群人强。她自己知道有好几个骚腥的男人一致对她图谋不轨。寡妇门前事非多。有了闻老板,事非就少了许多! 闻哥试过几次,这小寡妇好像不沾腥似的,对闻哥充满挑逗的语言充耳不闻,却又不放言制止,只是抿了嘴笑。闻哥就试图用钱来利诱,殊不知,这小寡妇的钱,拿出来唰唰地响,好像从没缺钱。买了那么多“成型矿”,就是不卖;见天还收点便宜的“散矿”,也是码了一人高,只是不卖。借问其详,摇头不答。但见这小寡妇的农活做得干脆利索,脏的,干净了做;累的,轻松了做。一事一物,皆妥妥贴贴。闻哥常感叹这女人窝在这大山里,真是埋没了。 一天傍晚,闻哥吃饭时故意多喝了酒,二醉二醉回房里睡了。待到夜深人静,王灵芝还在灯下做针线之时,便起来小解,故意走错门,上了王灵芝的厢房。噗地一下,趴在王灵芝床上,呼呼起鼾。心想,我看你咋办。岂料,王灵芝却抓了他的头,一瓢冷水从头浇到脚,用剪刀尖,顶了闻哥的喉咙,说:“无论真醉假醉,请回你房间睡。告诉你,老板,我是有男人的。” “那你告诉我,你男人在哪?” “他会来找我的,我男人很威武的。” 闻哥悻悻然回房睡觉,王灵芝栓门的声音就拍得很响。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匆匆起来,去问二胖,想弄清楚,这王灵芝到底有没有男人。全乡的人不是都在说他男人守电站淹死了吗?进了二胖的院子,告知说,二胖已经上山挖矿去了。闻哥又转回头来,直奔水晶镇,想找李闯问过明白。 李闯话说得清晰,“第一,她是死了男人的;第二,她这女儿不是死的这个男人的;第三,她的确还有个男人,但不知下落,这男人是平武县有头有脸的人,但没结婚。” 闻哥倒也奇怪了,难道她还在等那个下落不明的男人吗? 这几天,虎牙乡街上,的确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黑衣,锦裤,戴一顶藤编礼帽。有一副墨镜,却不戴,时常拿在手上,偶尔也挂在胸前。此人宽肩大背,走路脚下生风。一会,见他在战口河桥上徜徉,一会,又见他虎牙河边游荡。 像个游人,却更是本地神态。见谁也不对眼,雄纠纠四处转悠。几次见他到了王灵芝门前,步伐刚慢下来,又抬手压帽,匆匆而过。 这样的情况,已整整三天了。如今虎牙乡已是开放之地,来玩的,来买“成型矿”的,来做生意的,生面孔极多,各式各样的状态繁杂,虎牙人巳见惯不惊。连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虎牙人都见了好多种,一个中国孤独的游人,大家并不在意。 他便是王灵芝未结婚的男人一一金辉! 金辉以挖河沙起家,后来挖金,几年时间,发家致富,在县城就呼风唤雨了。金辉的结发夫妻患乳腺癌,六年,夫妻俩不离不弃,共同面对。怎奈命运不济,终归先他走了。又一年,金辉鳏夫一个,说媒的踢断门坎,终是沒寻着合适的。朋友聚会,就说县中学有个老师的女儿,模样赛若天仙,灵芝一朵哩。这金老板就在街面上留意起王灵芝来,果然美人坯子,仙女下凡! 金老板遂派人弄清了情况,下决心就娶这女人了。多次派人说亲,均遭其父拒绝。小女才二十五岁,金老板已翻过四十,岂能相配。 无奈,金老板便使出“抢亲”一招。他知道,男女成婚,须两情相悦,你情我愿。但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连表述的机会都不给,许多美满姻缘便是被这样打散的。他并非真正“抢亲”,他只是用“抢亲”的形式,请王灵芝到家中一叙。互相熟知,有缘沒缘,让上天定夺。这一叙,就是七天。 王灵芝对金老板有所耳闻。印象中,金老板的形象并不坏。知道他挣了钱,并未花天酒地,而是修学校,建敬老院,把家乡的一条土路,扩大,铺了柏油,一直铺到县城。金老板终守结发夫妻,不染家外女人,更在县城传为佳话。只是这人依仗有钱,常常惹事打架,蛮横无礼,却沾一点匪气。 王灵芝一见金辉,由恨转气,由气变讨厌,由讨厌变抱怨了。 人并不丑,虎背熊腰,走路霸气,脸形轮廓分明,气度不凡。在第五天里,王灵芝便抱怨金辉了。 “请我来叙谈,你直接请呀。怎么用抢啊。” “你想,我要真请了你,你会来吗?” 王灵芝想想,也是,不会来的。要不是这几天两人独处交谈,互相了解,陈述人生,交流生活c共叙信仰,两个人永远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喝茶品茗,听歌弹曲。到第七天早上,两个人竟互相开起了玩笑。那天晚上,王灵芝就说:“我决定嫁给你!” 金老板自然欢天喜地,却又惧怕岳丈。 “所以今晚我们就入了洞房。生米煮成熟饭。他不同意也无奈了。” 那一夜,两人入了洞房。 金老板被抓入狱,并非“抢”王灵芝。因为王灵芝不会告他,并声称愿意嫁给他。“抢亲”仅仅是一场家庭闹剧而已,提不到法律层面。 那天,金老板的一个淘金点出事了。一个淘金工在沙堆里拣到了一块拇指大的“块金”。他以为无人知晓,悄悄私藏了。结果被另一个淘金工偷偷看见,想分脏,威胁着要告老板。半夜,这个淘金工的脑袋就搬了“家”。脑袋在河的上游两公里处,身子在河的下游两公里处。而凶手,揣着这个小金块失踪了。金辉就被抓去,负一定的法律责任。这事还没完,另一个淘金点却出现两派群殴,猎枪,火药枪都用上了,死伤无数。他又要负一定的法律责任。两件事加在一起,便要坐十多年的牢。 临走,金辉给了灵芝十多万元现金和十多斤金子,让她找个好人嫁了。 可灵芝却固拗,说:“已经是你的人了,嫁谁去?放心坐牢,我等你!” 此事把王灵芝父母,惹得气吐了血。灵芝三个月后,又见身孕,为遮人耳目,也不想让父母再生痛楚。她便找了媒人,说了个偏远的媒,把自己嫁到虎牙乡来了。 嫁给唐二,事先就立了规矩:只作名义夫妻。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也许一辈子。这要取决金老板哪天来找她。条件很苛刻,但唐二还是答应了。他巴不得金老板在牢里坐死不出来,或者,再犯点事,一颗子弹枪毙了。这媳妇,不也得定了? 虽是名义夫妻。但田里地里,浆洗缝补,厨房锅台,灵芝料理得井井有条,外人看不出半点破绽。唯有晚上睡觉,各人有各人的房间,是不能越雷池半步的。 唐二就经常在电站上夜班,对外却谎称想多挣两个钱,因为夜班有补助。 一晃,十二年过去。金老板出狱,打听到灵芝嫁到了虎牙乡。马不停蹄,来到虎牙,没用多少功夫,就打听到了王灵芝。见她屋里还有一个男人,就不敢造次。观察了几天,总想找机会见灵芝。总不见她出门,甚是着急。 机会终于来了。又一天,灵芝扛了钉耙去玉米地除草。金辉尾随其后,到了地头,他抢了几步,走到灵芝的前头。 灵芝立了耙子,把他望着。然后,脸上浮出微笑,十多年了,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熬出来了?啥时候到的?” 金辉瘦了些,却越发显精神。十年时间,倒不出老。 “好几天了。”金辉说。 “好几天了?咋不到家来呢?找不到我吗?” “当天就找到了。” “那为啥?” “你家里,有个男人” 灵芝哭笑不得,上前去拉金辉,说:“走,回家吧。你一定很累了。” “可我以什么名义回去啊?” 灵芝又笑,“以丈夫的名义啊!” “丈夫?真是丈夫?” 灵芝又嗯了声,把钉耙递给金辉,挽了他胳膊,说:“其实,我也累了。” 沿途回家,路边上就多了许多看稀奇的。有个好事的婶子,远远地,扩大声音问:“唐二嫂,家里来亲戚了?” “不是的。是我男人回来了!”灵芝大了声,回道。 “呵呵,好福气啊!还没见过哩!” 回家还沒坐稳,派出所刘干事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看了金辉带的出狱证明,又看了身份证,作了登记。然后,掏出手机,扯出天线,当着一家人,给所长汇报,说一切手续齐全,身份也对。然后,给金辉笑笑,收起天线,走了。 王灵芝说:“明天我们也去买两个。一人一个。天天打,在哪里都能找到。” “啥?” “就是那个手机呀!听说县城里有卖的。” “嗯。好。”进了屋里的金辉,满眼陌生,浑身不自在,总感觉自己进错了房间。动不敢动,坐不敢坐,直直地立着,不知所措。 王灵芝把小女子从里屋带出来。 金辉看着这姑娘,很水灵,像她妈。 “这是你的女儿。十二岁了,给取个名吧。一直没给报户口,就等你这个爸爸取名字嘞。” “呵,真的吗?”金辉身上有了些许活泛,神态也自然多了。忙蹲下,捧着小女子脸,浑身便有了愧疚,眼睛湿湿的,觉得自己欠了这女孩很多。“明天,也给你买个手机,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是个大混蛋。” 小女子拿眼看妈妈,无神,手机似乎对她无吸引力,倒是一件连衣裙,会让她更快乐!“我要连衣裙。” “好好,明天我们上县城,买,喜欢什么买什么。”金辉直起腰来,说:“你是妈妈,你辛苦,这名字你来取吧。” 王灵芝说:“叫金枝吧。金枝玉叶,我们的孩子,金贵得很。” “嗯嗯,很好,就叫金枝。我们家的宝贝,金枝玉叶,谁也碰不得。” 这边,闻哥听到王灵芝厢房声音热闹,拖了步子过来看稀奇,见是一个敦厚的大男人,好生奇怪,一脚进去,倒把两人都尴尬了。 王灵芝见状,忙作了介绍:“是我男人”。闻哥不自在地挠挠头,说了几句奉承吉利话,回头去院里,收拾矿石去了。 第二天,一家人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像走亲戚般地,大手牵小手,在虎牙街上大大方方地穿过,搭车去了水晶镇,又从水晶镇,转车上了县城。人是去了县城,却在虎牙街上,留下一串串鞭炮般的议论。 难怪人家一直守妇道。原来是有男人啊。就有人提起了十多年前的事。年龄大点的,还依稀记得,那个横霸县城的金老板。不过这人倒好,服软不服硬,不欺弱不畏强。虽有打打杀杀之事,却尽是为弱者伸张正义的。 自作聪明的一派便说,这男人好像民国时期横行乡街的土匪头子王天霸哦。说话带翁,走路带风,眼睛扫你一眼,不知吉凶。突然一一,就又有略知点底细的,说这王灵芝,就是当年王天霸的孙女子。要不,怎么理解一个清美秀丽的女子,会嫁一个凶神恶煞之徒的。 王灵芝下午一回到虎牙,沿途就炫耀手里的手机。这东西,高科技,不要电线,哪里哪里都可以通电话。 “它的出生名字,就是无绳电话。” 王灵芝示范给围观者看,把乡政府的电话号码要了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摁完,喂一声,机子里头就传来值班文书的声音。喂一一,请问找哪位?王灵芝说,我们找你。然后就是哈哈哈哈的一串笑声。 许多人就对这个巴掌大的东西充满了好奇,问了价钱,心下就决定,等男人打矿回来,也买一个,通知个人就不用满山扯了嗓子喊。拨几个数字,喂一声,对方就知道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29章 天然艺术品,鬼斧神工 回到家。幸福的男人首先要规划未来生活。金老板建议,休息几天,举家迁回县城,然后寻一种生意,平静地过日子。再不然,选一座大城市,比如上海,或者深圳,重新开拓一片疆土,过一种时尚的日子!他还有二十公斤黄金,埋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挖出来,立马可以走人。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这十几年,你辛苦了,我要补偿你。” 但王灵芝不想走。因为虎牙的山,也因为虎牙的水,还有这虎牙的空气。 高楼大厦随处可见,汽车飞机,哪里都有。唯独这青山绿水,却是不容易遇到的。只要通了公路,只要有无绳电话,距离已不是生活的障碍了。有了钱,哪里可以去。但却不能在青山绿水处长久生活。但凡有钱的人,都拿了钱去享受山水,寻觅清静,满世界找生态。可我们,守着生态和山水,却要出去折腾,受那些嘈杂,遭那些污浊的空气,干那些无聊的争斗。生活,要的是朝气与简单。 金老板却说:“我们总得有个事做呀。田地里刨不出金银的。这样,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的,况且我们的金枝将来” 王灵芝笑笑,自信地说:“我已给你想好了。看见院里那些袋子没有?” 金老板往窗外望。的确有些肮脏的塑料编织袋,码得一人多高,已码了好几堆。“这是啥生意?”金老板不解。 “矿石生意。”灵芝狡黠一笑,说,“眼下先做点矿石生意,低买高卖,这个你会的。” 金老板小学生一样端坐着。这女人,他太爱了,形象好,有气质,而且还忠心。她把青春年华都痴痴地砸进了你的生活。遇到这样的女人,作男人的,只有听话顺从,无理由抗辩。 “但矿石生意估计好不了几年。总有个饱的时候。” “只要利大,倒也无所谓。做几年再改行呗。”金老板懂得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 “但另一个生意,却是长久的。你几辈子都做不完!”王灵芝说。 金老板望着这个美人坯子:有一副漂亮的脸蛋,还有一个聪明的脑袋。他把她拉过来,挨自己坐下,捏着她纤细的手,“你慢慢说,我慢慢听。要能说服了我,我跟你干!” “成型矿!” “成型矿?” 王灵芝虽说山乡野女,出生却书香门第。父亲的那些书,她闲遐中多有涉猎,加之悟性高,社会诸事,一点就通。 “这‘成型矿’很金贵的。外国人都来买的。一是因为它成百上千万年才形成,人工是偷仿不出来的;二是因为它稀少,只有这雪宝顶产哩,而且就那么一点点。物以稀为贵嘛。三是因为它漂亮,有艺术价值。像古董字画一样,很多人喜欢。四是它永久留存,千古不腐。” “有成交吗?” “英国人亲自来买的。侯三娃家,打一年矿,卖一万两万的。可那“成型矿”,一个洞子的,就十来个,一下卖七万。” 金老板在沉思。 “现在来买“成型矿”的,已不少人了。尤其桂林,长沙的人来得多。” “可你怎么认为它是长久生意呢?” “这是收藏品哩!收藏品的价格是越卖越贵的。这个你懂的。古董,字画,瓷器,买回家,放十几年,拿出来卖,怎么样也比存银行强。” “收藏品?” “稀有的天然艺术收藏品。能保值也能增值。” “我先看看东西。”金老板迫不及待,拉着灵芝,出门,到后院,解开一袋成型矿。拿出几个橙色白钨晶体。 这个东西,不是谁说它好看就好看的。它一呈现,正如天生丽质的美少女,给人的是亮眼,美艳,愉悦!有一种想拥入怀中的欲望;更感叹其生长的神奇,以及形状的诡秘,色彩的奇异。 是什么力量造就其多变的晶型?是什么力量渲染它缤纷的色彩?几千万年,乃至几亿年的缓慢生长,在地球尚无生命迹象的时候,它们已经作为另一种生命态,在向宇宙昭示生命体的多彩与顽强。 金老板看着,突发感想,怎么看都像黄金。黃金的值价与这东西值价的原理是一样的。只是黄金巳被历史性地赋予了金融属性,而矿物晶体,以其得天独厚的天然艺术价值,震撼人们的心灵。 “我懂了。”金老板说。 王灵芝眼睛一亮,“真懂了?” “真的懂了。国内市场还是空白,国际市场业已成熟。正因为空白,所以增长的空间就非常大。我们要做的是,开拓国内市场。” “呀一一,你真聪明。”王灵芝跳起来,一把搂着金辉的脖子,整个人的身体,就吊在了金辉身上,金辉赶紧把她抱住。两人的笑,就哈哈哈哈地溶在一起。这甜蜜的一幕,被右厢房楼上的闻哥看见了,忙转了身,把头埋得很低,心里就对自己说:“明天,找个旅馆搬出去。碍眼得很。” 休息了几个星期,又回县城探望了父母。如今有了外孙女,见这两人又挺幸福,年迈的灵芝父亲也改变了观点,接受了这个讨厌的女婿。 金辉准备出门卖矿了。纸上谈兵是不行的,必须在买卖中摔打。他包了十六个白钨,又包了三个锡石,还有一个铍矿。直接上cd,找到省地矿局办公室。 “我来销售矿物晶体,你们哪个部门可以接待我?”见过世面的人,做事也大气。 办公室主任确定他不是疯子,也不是报矿的人后,把第三产业,省地矿局矿业公司的姚经理找了来,两人见面。 姚经理的公司主要业务是地质勘察和地矿工程。他略略知道矿物晶体,因为他去美国图森市考察过。知道好的矿物晶体是天然艺术品,非常值钱,而国内,似乎并未有人对此感兴趣。 于是,姚经理把金辉带到公司办公室。见来人拿了手机给老婆打电话,姚经理推测,此人做矿物晶体是发了财的。 “把你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姚经理说。他有点肥胖,上个二层楼,居然连喘粗气。那个肚皮,鼓得真大,像塞了个蓝球在怀里。 金辉把带上的所有矿物晶体都打开,茶几上放了,一桌。姚经理当即就感到这东西有潜力,天然的晶形,天然的色彩,每一个,长得有棱有角,点c线c面,精美地交织。这种美,是灵动的,它似乎在用它点c线c面的韵律,诠释着大自然的神奇与美妙。 “你这些怎么卖?” 金辉报价,平均一千元一个,黑色的锡石要贵点,两千元一个。 姚经理说,“我买不起。不过,有一个人对这个感兴趣,我去把他叫来。” 姚经理便拨打电话,听总工程师骆耀南在办公室,就亲自过去,将骆总工请了过来。 骆总工一看,说,“你虎牙来的吧。” 金辉点头。 骆总就对姚经理说:“你们公司,倒是可以做这样的生意。” 姚经理为难,“可我们没这项业务啊。一旦介入,又要增加人手。如今降本增效,工资要自己挣。不好管理。” 骆总就批评他,“你们年轻人,怎么一点开拓精神都没有?一业为主,多种经营嘛。只要不违背国家法律,一切以经济效益为中心嘛。” 但姚经理还是不敢买。只说研究研究骆总的建议,然后,留了金辉的手机号码。 骆总无奈,只得给欧阳胜雄打电话,把金辉介绍给欧阳。完了,愤愤然地说,“迂腐!迂腐!到嘴的骨头都不知道啃!” 欧阳胜雄把金辉带回家。给他煮了一碗面,煎一个鸡蛋,盖在面上。边吃,边进行聊天。因为欧阳的十四箱,还没有卖出多少,目前暂时不想再买。赚到的钱,一次性交清了房改房的购买款。一时手头也紧。十六个白钨,三个锡石,一个铍矿,沒有两万元钱,是拿不下来的。但欧阳对雪宝顶矿物晶体是极有信心的,就想采用“代卖”的方式。 “就是说,”欧阳胜雄解释道,“你把货放在我这里,把价钱说好。以一个季度为限,卖掉了,我抽百分之十的成。卖不掉,你把东西拿回去,或者,继续代卖。” 金辉知道,这路可行,但必须建立在双方充分了解,双方信任的基础上,但目前,刚认识,还不行! 电话铃响了。欧阳胜雄去里屋接电话,只听得欧阳“啊科恩先生”一句,然后好的好的直是答应,又听到“白钨”二字,就推测欧阳在与客户通电话。遂竖直了耳朵。怎奈欧阳压低了声音,又偶尔冒出几句洋文,越着急想偷听清,就越听不清,又不好起身靠门缝,遗憾地只是摇头,失了主意。 欧阳胜雄出来就去书房拿白钨晶体,尽挑大个的,共八个,细细包好。然后对金辉说:“我现在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到骆总办公室去等我,我办完事就到骆总办公室来,我们继续谈合作,好吗?” 金辉背了矿,同欧阳一齐出门。两人站在路口招呼出租车。欧阳催金辉走。金辉不动脚,非要等欧阳上了车再走! 一辆出租车徐徐开来,停在路口,欧阳拉门上车,告诉司机去“西藏饭店”,然后,向金辉摆摆手,走了。 金辉立马招手,不几分钟,又一出租车驶来。金辉忙说去西藏饭店,快速钻进车里。车子拢了酒店,金辉立刻选了硕大的金鱼缸后面,藏好。透过鱼缸,可以直接看清酒店大厅的所有情况。 等了好一阵,没见欧阳胜雄的身影。闯荡江湖多年的金老板,具有钓鱼人的耐心,又具狐狸的奸狡。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大厅的每个角落。欧阳的面条,味道放得重,吃完就口干。本想喝碗面汤的,结果吃完就走。此时此刻,口干舌燥,嗓子冒火,若是有杯凉水,该有多好啊!看着眼前满满一鱼缸水,则是无法入口的,不知道是在逗他,还是在气他。烦燥地焦急着。终于,大厅里有了动静,见欧阳胜雄与一个高瘦的外国男人从电梯里出来。欧阳手上,已经没有那个装矿的布袋子了。两人走到酒店门口,互相握手,道别。 金辉判断,这一定是那个买家了。马上窜出,直奔电梯口等外国人。 外国人回来了,摁了上行箭头。电梯门开,待外国人进去后,金辉也跟了进去。手里就摊开两个白钨晶体。 “雪宝顶,雪宝顶,虎牙!虎牙!”金辉对着外国人一边晃动白钨矿晶体,一边说。 外国人眼睛放亮,非常高兴,清癯的脸上,尽是微笑,伴随点头和手势,用生硬的中文说:“雪宝顶,一k,白钨,我喜欢。” “喜欢就卖你。”金辉说。 电梯到了楼层,门一开,外国人就拉着金辉,出来,又几步横走,踩在地毯上的脚,软软的,无声无息,像在云朵上。拐了个弯,在一个门前停下。外国人开了门,将金辉请进屋里。 这位外国人,就是法国矿物晶体收藏家,飞行员科恩。 虽然语言不通,对于矿物晶体买卖的交流,并不需要高深的语法,修辞,只需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就行。 所有矿物晶体都拆开,摆了一床。 科恩一个个地选,认认真真拿到窗前细看。就问了三个锡石和一个铍矿的售价。 金辉报价五千一个。 “人民币?”科恩问。 “嗯,人民币。”金老板见过世面,美国人用美元,法国人用法朗,英国人用英镑中国人用人民币。 “一万五,四个,行吗?” 金辉毫不犹豫,说:“行。交朋友了!”其实,比刚才在矿业公司,报价高了许多。 科恩就给他拿钱。钱还没到手,金辉的手机已拨到虎牙,灵芝在那边就接了电话。听了半天也没弄懂,他不是到cd地矿局去卖成型矿吗?怎么就在西藏饭店了,而且给一个外国人谈成生意,还是好大笔,四个,一万五千元。看来,这男人真有些办法。出门就成功,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成功。 科恩付了钱,认真地包矿。就说以后取矿物晶体时,告诉矿工们,最好连基岩一同取下。 听了半天,连比带画,金辉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科恩就用酒店的信签纸给他画了好多样式的草图。但还是不明白。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带了科恩画的所有草图,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科恩,乘了电梯,出了酒店。正要招手出租车。手机却响了,是地矿局矿业公司的姚经理打来的。说经请示领导,同意开展矿物晶体业务,叫金辉把货拿回去,他们要买。 “锡石和铍矿,我已经卖掉了。”金辉对电话里说,“白钨,一千五一个,要同意,我就送过来,不同意,我就回去了。不着急卖的。” “你怎么坐地起价啊,一个就涨五百。刚才你不是报价一千吗?” 金辉就挂了电话招出租车,本来车子是准备开汽车站的,电话却又响了,姚经理说,“送过来吧,我们选几个。” 出租车就往地矿局矿业公司开去。 这一次出门,大获全胜。有运气的成份,更多的,还有机智。 金辉回到家,讲完卖矿的经过,自然得到了崇拜性的犒赏。一路上,金辉在思索,这么卖下去,总有一天会卖完的。这生意,不做则罢,做上了,却是要从长计议的。 “这矿打完了怎么办?”金辉问灵芝。 灵芝想过,但她觉得,这东西,不会很快就没了吧,但下细的情况,没朝深处想。“这东西,不会完吧?” 金辉分析道:“如果永远都有,那这东西就不会这么值钱。而是随行就市,跟着需求走。” “这么说,这是个短暂的生意?!” 金辉轻松一笑,说:“那倒未必,关键是看你怎么做。” “怎么做?” “一时半会还想不出个头绪,我得好好去学习学习。但现在,起码不能把好东西卖完了,要留有余地。” “那什么是好东西呢?我看这些东西都一样,只是有大有小而已。” “不管怎样,咱们先留几个大的再说。” 夫妻俩趁着黑的夜,去倒腾各矿袋,感觉有大的,就打开,取出来,学了外国人,结结实实包好,塞到床底下,外面再用纸箱木块挡住,伪装成不像放了值钱的东西样。 是夜无话。 马氏兄弟俩在山上听了灵芝的故事,很是感动,又听说一家人准备定居虎牙。更觉此人高大无比了!一个是虎牙乡赫赫有名的后代,一个是名震全县的金老板。这让虎牙乡很长面子的。兄弟俩就决定下山拜会金老板。都是虎牙乡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应该互相认识一下。虎哥听说此事,也凑了一股,屁颠颠地跟在后面,自掏腰包,独自拿出了拜会用的礼物一一两块猪火腿和一个猪头,全是去年的新腌,在高山上临风挂了几个月,味道越加醇厚,馨香。 第三天,金老板一个回笼觉刚醒,门外就有了人声。灵芝已做了好多事,进来催他快起。说虎牙乡有人要见他。三下五除二,金辉收拾停当,出来见人。幸亏有了灵芝,一一介绍过来。 先介绍虎牙乡领导,副乡长,是个藏族,对人对事,和善友情,不硬搬死理,一心只想为老百姓谋福利,挖空心思,要让老百姓发财。然后是马龙腾c马小飞,二马在虎牙乡是主得了事,镇得了堂的。接着虎哥c李闯c二胖c乡政府文书c派出所刘干事各村的村委会主任,及乡街上几个有生意的老板,热热闹闹,三十多个。吴半仙也在被邀之列。家里自然是坐不下,就提议去了马家的“兄弟茶园”。一边吃茶,一边聊天。今天茶园就禁止打麻将一天,斗地主,炸金花,打长牌,都不许。只能喝茶。茶园里便清静了许多。便于聊天说话。 欢迎贵人落户虎牙! 中午,就安排了四桌酒席,放在“半仙饭店”做的。本来马氏兄弟要出钱的,但被副乡长挡住了,说这是虎牙乡的大事,钱由乡政府签单出了。 酒宴散过,有事的,就陆陆续续退了,剩下马氏兄弟几个,又回茶园再聊。刚坐定,金辉便从衣服兜里拿出几张纸。 “这是我献给虎牙兄弟们的一份礼物。” “什么东西?” 众人伸长了脖子。 这就是金辉当时在cd西藏饭店卖矿时,那个法国人画给他的。共有五张图,偶尔一张上,有几个外国字。 “秘密图纸。”李闯开玩笑说。 都看不懂!图案很简单,线条也流畅。一纸一幅,大都是下面一个圆盘,上面一个顶尖。像白钨的“成型矿”,放在一个什么东西上面。 众人东猜西猜,不知所以然。但一联系到矿石,联想到“成型矿”,众人恍然大悟,开了窍。 马小飞就从里屋抱出一个大纸箱。打开纸箱,里面用破旧的衣服包了一个“成型矿”,这个矿晶却与鱼鳞片c岩石,连在一起的。众人翻找图纸,其中一幅,与这块“成型矿”一模一样:下面是厚实的岩石,岩石上面,生长着规则的鱼鳞片。个个薄片,却立冲冲竖在岩石上生长,这其中,一坨漂亮的白钨“成型矿”,众星捧月般,矗立在当中,像一座微型的雕塑。 其余四幅图,大家再看,就明白了。原来,“成型矿”不能只是单个地拗下来,而是要把它们连同岩石取下。就像一个人一样,光把脑袋给拗下来,身体没有,脚手全无,是不成其为人的。 马小飞就代表虎牙打矿的兄弟,向金老板致谢。 金辉说:“都是一乡人了。谢啥呀?” 马小飞就给大家一些白纸,照图描下,多给山上打矿的人带上去。这下,小型冲击钻,手持金属切割机,以及原来的榔头c凿子c钢锯,又将派上新的用场。 雪宝顶具有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的天然矿物标本,从这年起,才终于有人完整地开采出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0章 雪宝顶的“吉祥三宝” 二胖在这次欢迎虎牙乡名人金老板的仪式中,一直不多言不多语,只跟着走。偶尔需要搬把椅子,或招呼个人什么的,嘴里应了,抬脚就去。本来他不爱凑这些热闹的,飞哥叫上了,托辞不开,才丢下两三天时间,一齐来了,也顺带回家一趟,帮家里做点地里的事。但能干的杨柳样样侍弄得井井有条,竟没有二胖插手的地方。二胖就把心放到有基岩的“成型矿”上了。 那几张图,他在飞哥处要了一套,一路熟记,到了山上,就顺手给了侯三娃。侯三娃如获至宝,把二胖视为生死兄弟。当即,就在矿洞口焚香叩拜,立誓相互帮助如同左右手。 这下,雪宝顶打矿,就要讲究技巧了。切不可放炮太过,炸坏了晶洞,取不到“成型矿”,你就没有发财的命;但炸药也不能放得太少,否则,矿石进度太慢,时间耗费一大半,同样不赚钱。每个人都在摸索,试了又试,一炮一炮地放,慢慢就总结出了经验:晶洞的出现,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首先,在洞壁上,找到云母矿层,就是那种鱼鳞片一样的东西。发现了云母矿层,放炮就要小心了,宁可打薄点,慢慢掘进,也不可鲁莽行事,如果云母矿层在逐渐走宽,炮眼更要少少地打,宁肯多放几次炮。云母矿层突然变宽,晶洞,也就到了。此时,宁可手工掘进,把洞子情况摸清,再决定继续放炮,或人工掏矿。 发现了晶洞,蜡烛先进去,看一圈。蜡烛火光不熄,证明了空气安全,又基本知道了洞里情况。再进行第二步,如何取矿标。 在不知道矿物晶体价值时,几钢纤,几镐头,把那个矿坨坨敲下来即可。如今,矿坨坨必须与岩石一同取下,下手就格外地轻。确定了主矿物后,便是从矿物晶体的后面下刀。把一大块无用的岩石和矿物一同取下。这活路,劳神费力,更费时。有时,一块东西要取上整整一个礼拜。一个整体矿物标本,岩石是矿物晶体的几倍,甚至十几倍。再把它们背下山来,按照美学原理,进行切割,切除废石,留下晶体。由此,一个有价值的矿标得以完成。 侯三娃手气好。才放了七炮,就见云母矿层慢慢在走宽,他麻起胆子,又放了一炮,一个一米大的晶洞已炸开西瓜大的口,蜡烛和电筒伸进去照了,有三种矿,挤在一起。白钨当中,宝塔矗立;锡石挨边,爬在云母中,锃亮锃亮的,像刚上油的黑皮鞋;又有蓝悠悠的铍矿,靠白钨脚边,厚板状。铍矿透明,像一面镜子。三样矿物,排列有序,错落有致。黄黑蓝三色,配了白色的云母簇拥。那种美,是震撼心灵的;那种美,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迎阳光举在手上,静静的注视着它,让它给你绚丽与神奇,让它使你激动与疯狂。 候三娃异常兴奋,压抑着欢快,每天闷声不响地取。整整用了五天,一大坨“成型矿”,方才取了下来。 五六十公分大,连岩石算上,估计有八十多斤。候三娃便叫“背足子”给驮下山去。只是忘了吩咐一句:“告诉老婆,这东西,轻易不要卖了。” 但是,矿物晶体刚背到家。李闯闻声赶了来,说自已遇到了难事,要买个矿石送人。 侯三娃的妈拿不准,忙到后山把曾女子叫来。 曾女子就用手机,给侯三娃打过去。但白天,人在矿洞里进出,听不到。只能等到晚上。也算李闯有耐心,直楞楞坐在门前,傻等。 天黑,电话打到山上,通了。但山风太大,信号极不稳定,强一阵,弱一阵。便听侯三娃说两万元什么的。 曾女子就说:“两万元。”想想一年打矿才卖两万多元,这一个东西,卖这么些钱,不错了。 但李闯只给一万六千元,前说后说,左说右说。苦,叙了一箩筐。就差没掉眼泪了。 曾女子心软,便与母亲商量,同意卖他了。 李闯付完钱,借了背篼,把矿物晶体背走了。 你道李闻真的买矿物晶体送人消灾?! 不是。开始,他对“成型矿”并不上心。欧阳胜雄的宣传,英国人买侯三娃的矿,只是左耳朵听,右耳朵便出了。他认为,矿石工业生产要用,是真正的值钱。矿物晶体,与矿石没啥区别,是另一种样子的矿,那价值,会大上天吗? 后来,又见二胖给江西老板送锡石,更觉可笑。这东西,我弄了一车去卖哩。七元一公斤,难道还能卖七万不成?江西老板就告诉他,矿石和矿物晶体,虽是同一化学成份,但一个结了晶,形成了晶体,一个未结晶,是散乱的矿石,这其中的价值,天壤之别。 江西老板,在办公室打电话,结果,两个卖了三万元。那边银行汇款到帐,这边才把锡石寄过去。 江西老板说:“你不是卖过水晶吗?水晶也是矿物晶体呀!只是稀有程度差点。” 更让他下决心买矿物晶体的,是一次从水晶镇回虎牙乡的车上。那天,是最后一班车,恰逢雨天。偌大一个车厢,竟坐了两个人。一个李闯,一个刘文华老师。这个老师,并不是当地的。是李闯对这位刘文华尊敬的称呼。当时,李闯坐在车后,看窗外细雨,昏昏欲睡。刘文华一脚稀泥,过来和他打招呼。 “老乡,你是虎牙人吗?” 李闯睁大眼,打量来人,中等个,方脸,善面,漆黑的头发,浓迷茂盛。那一口既不是南方也不像北方的普通话,委实要下细地听。 “是虎牙的。”李闯说。 “那你打矿吗?” “我身体不好,挣不了那钱。” “呵,那你知道矿工们有矿物晶体吗?” 又是矿物晶体!这几天,李闯已经被这个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东西搞烦了。问:“你干啥的?” “我来考察的。” “考察虎牙?” “考察矿物晶体!” 刘文华在汽车的颠簸中,主动介绍了自己。德国藉,中国人,自己开公司,在德国搞煤碳地质和煤层气,从设计到工程,一条龙服务。只因一次偶然的机遇,对矿物晶体一见钟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把所有的时间和金钱,都投了进来。 “这东西真那么值钱?”李闯问。 “如果仅仅说矿物晶体值钱与否,是很片面的。它的艺术性是独特的,它的美,是天然的,还有它富含的科学价值,等等。人的短暂一生,无法穷尽。”刘文华说自己正在编一本书,把中国的有名矿山和有名矿物晶体,都要编进去。书的前面,就写了矿物晶体的价值及科学的评价标准。 一路上,李闯虚心问,刘文华老师就给他耐心地讲,讲科学,讲艺术,讲价值,讲标准。车到了虎牙,两人就成了朋友。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 那次,刘老师在虎牙住了五天,李闯就陪了五天。他们一道走村串户,了解雪宝顶,了解雪宝顶的矿;了解虎牙,了解虎牙的矿工。刘老师做事仔细认真,每到一户,都问得细致,笔记本随时不离手,钢笔不时地在本子上写。密密麻麻,整整几十页。本来,刘文华要上雪宝顶山,但那几天,气候一直不好,暴雨随时临头,只得放弃,另改时间。但那次,刘老师却买了好几万元的雪宝顶矿物晶体。 这才是李闯买矿晶的真正原因。他是做大生意的,要买就买最好的。所以,当侯三娃的矿物晶体在马帮中传开后。李闯就动了心思,买下它,不管多贵,将来肯定更贵。因为人的认识始终有局限,未来怎么样?都无法预料。 李闯把矿物晶体背回了家。在柴草堆里,刨个坑,放进去。便愉愉快快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起,给桂花讲:“这东西,我们轻易不卖,放个十年二十年,等娃长大了,再说。” 还没高兴两天,侯三娃从山上赶下山来,没回家,直奔李闯家而来。那天晚上,侯三娃接了曾女子的电话。原话是:不卖!两万三万都不卖。结果,哔哔叭叭尽是电流声,只听清了两万元几个字。半夜风静气歇,侯三娃把电话打回来,方知矿物晶体已卖掉,而且很便宜。心头那个悔痛呵,无法形容。想了一天,跨不过这坎,就丢下活路下山,找李闯论理。总之,双方都有不当。怪就怪电话信号不好,话沒听全! 侯三娃说:“你是老辈子,我尊重你。解决办法两个。一是我们退你钱,再加一千元损失,你退货。二是你加一万元,继续买走。” 李闯在世外滚打多年,各种烂生意也做过,反悔是常事。一点不奇怪,不就是觉得少卖了钱嘛。加一万就加一万,有啥大不了的。听了刘文华老师的说教,李闯对矿物晶体的将来,充满信心。这东西他要定了。 侯三娃是想用一万元的巨价,使李闯望而却步,从而退还矿物晶体,还白拣一千元钱。万万没想到,李闯又付了侯三娃一万元。 甚是沮丧,侯三娃拿了一万元钱。回到家,见了母亲和女朋友曾女子,又去房里看了父亲。一家人面对面坐下。母亲不解,这玩艺就这么金贵?两万六千元,还有卖错的时候?就说:“他买去能卖多少?总不能卖十万八万的吧?” 曾女子很后悔,早知电话里说不清,该等侯三娃回家来再说。这样,什么遗憾都避免了。就说:“还是怪我,心太急。有人买,就心焦着卖成钱,踏实些。” 侯三娃说:“手里有好东西,比手里有钱,更踏实。不过,也不能怪你,我也是才知道的,慢慢悟出来的,知道这东西,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价值。留物,比留钱好。” 那晚,曾女子悄悄溜进侯三娃的房间,两人就拥抱在了一起,彻夜无眠,说了许多情话,又讲了将来的安排与计划,憧憬着幸福与甜蜜。 曾女子就提议明天跟他一起上山,去见识见识雪宝顶。反正在家无事可干,还不如上山当个帮手。侯三娃觉得关系已处到这个份上,上去当个帮手也无妨。大不了几个月下山,把酒席办了,娶回家来。 翌日,两人甜甜蜜蜜上了山。对母亲,则感到是件喜之不得的事。侯三娃又去买了几片新的切割刀片。其余的,山上都还有。 柴油是不用操心的,有人弄上山来卖,价钱也还公道;炸药,可以在山下买,也可以在山上买,只是多几个脚力钱。可以用现金,也可以称矿石,连去小卖部买盐买醋,也是可以用矿石的。三十元一斤矿石,拿够三十元的油盐蜡烛,放一斤矿,就走人。所以,这山上打矿,方便了许多。 这就是雪宝顶!曾女子抬头望过去,雪宝顶还在头上,茫茫一遍白,偶尔,飘一团浓云过来,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云团过后,雪宝顶山像一个沧桑的老人,沉默着,俯瞰山下芸芸众生。老人想说点什么,可世事变迁,太多的苦痛折磨,太多的悲欢离合,说什么呢?噜噜嘴,便又沉默了 这曾女子,山野乡女,长得娇媚,人却是利索之人,眼能见事,手能找到做的。所幸身体强健,没有晕山的麻烦。于是就动手收拾工棚,把乱七八糟放置的生活用品,生产用具,统统按用途,习性归置。整整一上午,那工棚就整洁得像进了商店。 有女人和没女人到底不一样哈。 二胖却抱了一个“成型矿”过来。说是昨天下午打到的,晶洞不大,却长着这奇了怪的东西。刚切出来,抱过来学习交流。候三娃接过一看,真是稀罕玩艺哩,圆溜溜一颗白钨“成型矿”,土黄色,光滑溜圆,象鸡蛋,却比鸡蛋稍大,横卧在片状的云母丛中,像一个鸡窝。白色的云母与黄色的“鸡蛋”形成鲜明的对比,非常精致可爱。 连曾女子也凑过来看了,觉得很美,很巧。就对侯三娃说:“你好好努力,也给我打一个这样的,我太喜欢了。” 晚上,马小飞就同哥哥一道,过来看侯三娃,东一句西一句闲聊,说了许多注意安全的话。建议曾女子就做点洞外的事,别进洞去。这山是属阳的,惊吓了矿脉,出不了矿,可不是玩的。马小飞又说,“你走那几天,cd那个欧阳,带着一个法国人,叫科恩,买矿晶。这老外太刁,这样看不起,那样看不上。后来,我把那个带岩石的白钨矿晶搬出来,喊价三万五,他竟然多给一万,说这一万,是买那岩石的。” 马大哥说:“金老板带回来的资料太重要了。科恩说,那图就是他画的。” 说起金老板,马小飞好像想起什么,就又说道:“金老板听李闯买了你那个三种矿晶在一个板上的矿晶。想看一看,你道李闯叔怎么做?” “怎么做?”侯三娃问。天有些凉了,曾女子拿了件外套,给侯三娃披上。 三人就往工棚里坐,背了风,暖和些。 马小飞说:“李闯不让看。坚决不看。” “有这事?那是为什么?” 马小飞说:“不知道他啥意思。然后,金老板显然是受不得这气的,就出钱来买。他是两万六买的。金老板开口就给六万。” 曾女子在灯下折叠衣服,听到这,禁不住“呀!”一声。 马小飞回头看一眼曾女子,笑笑说:“不用奇怪,还有惊奇在后头哩。李闯叔不卖。金老板再翻一番,给到十二万。” 曾女子和侯三娃,哑了嘴,无语。连空气,也静止了不动。约莫好几分钟,侯三娃长吐口气,问:“卖了?” “没卖。” 侯三娃叹气,说自己没那福份,将来若再打到好的矿物晶体,直接背回家,下猪圈埋了。 马小飞也叹气。他们的矿洞总是没有惊喜。请了那么多工人,柴油炸药每天都要花钱,工人每月工资拖不得的。矿层始终不见扩宽,二三十公分,有时十公分,差点尖灭,贵州沈矿工说再放一炮,结果,把矿层续上了,又是不温不火,不多不少的矿石。哪怕打一个大点的晶洞也好哩。 马大哥说,“不急,吉人自有天佑。我们只管凭了良心做就是。” 又说了一席话,马氏兄弟告辞走了。 侯三娃与曾女子相拥而歇。棚内,拥塞不堪,到处堆放了五金工具,厨房的锅碗瓢勺,空地处只够移脚。一张木板用四个石头垫上,离地一尺高,这便是床了。柴油的闷气与人的汗臭味,混杂了扑鼻。棚外,山风呼呼,紧一阵慢一阵。一声紧急,像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摧枯拉朽,仿佛棚桩都要被拉起。一会慢声,习习细风,像初恋情人的窃窃私语。棚顶边上透光,能看到外面灰白色的天空。曾女子心想:原来这天,不是黑色的呀?! 天亮,曾女子先起。高压锅闷了稀饭。铁锅煎了面饼,红糖心,赤豆做的沙心。找了一阵,没有下饭的菜,又切了土豆丝,拌上青椒,炒出一盘香喷喷的下饭菜。心里埋怨,平日里,这些没有女人照顾的男人,不知道怎么做吃的。喊侯三娃起床,却早已拖了机器去洞口干活了。 三口两口喝完稀的,一口衔了饼子,向洞口走去;一根绳索,拉响了发电机,嘴里的饼子,恰好吃完。侯三娃提了大风钻,摁亮安全帽上的矿灯,回身对曾女子一个微笑,便猫腰,进了矿洞。今天浑身是劲,一个排炮眼,很快打完,装填了炸药,接上雷管,点燃引线,一溜烟,跑出洞口,向山下扯开嗓子喊:“放一一炮一一罗一一,放一一炮一一罗一一,” 洞口的直线方向,是不允许有人的。 十分钟后,洞内闷闷地传出轰隆隆的声响,像滚雷,由远而近,雷声夹裹浓烟,喷涌而出。顿时,一根巨大的烟柱,向空中竖立 侯三娃便打开了鼓风机,突突突的机器声,兴奋地欢唱,好象受了主人喜悦的感染,马力十足,风力强劲,烟雾散得极快。侯三娃当时用心数了炮声的,一共八响,没有哑炮,所以,洞子进得很大胆。刚一跑拢掌子面,矿灯扫一圈洞壁,马上又兴奋地跑出,向曾女子报喜:“打到矿窝子了。我估计没有一米厚至少也有八十厘米。” 曾女子不懂什么“矿窝子”,反正,肯定是好事情,也跟着高兴。 一车车矿石便被推出洞外。侯三娃教曾女子认矿辨石,岩石扔下山坡,矿石装进口袋。整整装了一天,还没拉完。 马小飞听侯三娃放了一个排炮,就再没声息,就估计打到大东西了。要不是矿层厚,要不就是大晶洞。到天晚太阳挂在西边的梁子上,就好奇地过来关心。 “中奖了?”马小飞问。其实无须问,洞口那码得齐整的矿袋,已说明问题。 “大厚层,一米来厚,估计要取两三天。” 马小飞也戴了手套,帮忙选矿。趁天黑前,把洞口的选完。反正马小飞的矿洞有人干活,上山来仅仅起监工作用,尤其耽心万一炸到了晶洞,怕打工的偷矿晶。偷一斤矿,体积大,容易发现,偷一块矿晶,体积不大,还值钱。马小飞常常显得悠哉游哉,到处逡巡,俨然矿山监管员角色。他看见哪里闹纠纷,要去调解;看见哪里不安全,要去制止;看见哪里不顺眼,要去管理。 矿石入了口袋,又一袋袋拖到堆场码好。这一天,把侯三娃的女朋友曾女子累得几乎趴下,连做饭的力气都没了。回到棚里,居然由侯三娃弄饭,炒菜,烧汤。曾女子此时是真的感到男人的坚强与伟大了。饭刚吃完,她丢下碗筷,翻转身体,便疲惫地睡去。 这一睡,香甜的梦便走了进来。先是当了新娘,在一个宫殿里举行的婚礼。新郎便是侯三娃,好像在一个什么小国家。侯三娃又挖到了一个国宝级的矿物晶体,白钨c锡石c海蓝宝石,共生于一个云母板,颜色鲜艳,对比强烈,非常漂亮。专家们称之为“吉祥三宝’。任何人见了都想花大价钱买。侯三娃爱国,想把它捐献给国家,留存后世,永久观赏。可是,问了许多单位,文化局,国土局,公安局,劳动局,还有县长办公室可是人家不要,觉得这东西没啥价值。捐献者可能是个神经病,一个矿石也拿起来捐,疯了不是?侯三娃只好挂到互联网上卖,报了一个天价。结果,太平洋上一个不知名的岛国,国王喜欢,花了大价钱,买了去,作为国宝,在皇宫里永久保存,日夜派卫兵持重武器把守。她们的婚礼,也由国王亲自主持,在小岛上办的。 那天,请来众多国家的大使,还有达官贵人,还有艺人名星香槟c鸡尾酒c长面包c烤肥鹅c葡萄酒侯三娃不知道葡萄酒要用敞口杯,结果,拧开瓶盖对嘴吹,像喝啤酒。全场轰然暴笑,前仰后合,人仰马翻 曾女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1章 侯三娃的旦夕祸福 曾女子的梦,做得幸福而甜蜜。梦中,嘻嘻地出了声。惹得侯三娃见那一脸痴相,倒自言这女子心真宽,梦中还能遇乐。 天见亮,曾女子就把昨夜的梦,给侯三娃说了。侯三娃笑她天真,一坨矿石,居然满世界扯,说,“你干脆叫美国总统给我们主持婚礼吧,因为我们有一个震惊中外的矿晶。” 哈哈笑过,继续干活。 装完矿石,已是下午近黑。曾女子劝他明天再干。侯三娃挣钱心切,利用这点时间,炮眼是可以打完的,就叫曾女子回去做饭,他把炮眼打完。 打完炮眼,干脆把药也放了,炸了。明天只管拣矿。一气呵成,轰一一,一声炸响,浓烟继续升腾。侯三娃才收拾工具,回到工棚。天已发灰,才又听到炮响。周围的人,大都估摸得出来,不是二胖,就是侯三娃,因为只有他俩,宁肯晚点休息,也要把炮放了。这样,洞子可以用休息时间排风,而不致于耽误白天的干活时间。 “挣钱不要命。”便有羡慕嫉妒的,说句风凉话,解解馋。 第二天,侯三娃进洞。心想,矿石又该一大堆了,拉矿出洞,忙一整天吧。忙点好,累点好,总比炮一响,啥也没有强。 走进一看,天!矿石没多少,却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晶洞。还好,火力刚至洞口,三个边都在,没伤到主体。一个边炸了个粉碎,全是白亮白亮的铍矿。有碗大的,有盆大的,更多巴掌大的细碎。侯三娃铲了一车,推出洞口。 “这是什么呀?玻璃样的,不是矿吧。”曾女子正在整理口袋,满怀了欢喜装矿,却拉出一堆碎玻璃。 “这个也是矿,不多。有个姓康的两兄弟在买,绵阳人。一百元一个,还是小的。” “呵,那还是分开拣,装起来?” “装起来。这是大晶洞,我去拿切割机。剩下的,我都连岩石切割,一同取下。” 散碎的铍矿推完后,打扫了内堂。侯三娃拖了长长的电线,连上电动切割机,一点点地开始剔,整整好几个小时,才剔下一个三十公分见方的矿物晶体标本。小的,就用凿子,榔头;大个的,电动切割机先上,有了缝隙,视具体情况,或切c或撬c或凿c或剔 又切一个,又切一个,侯三娃很高兴,干得十分带劲。洞里就弥漫着切割岩石的细微粉尘,粉尘轻似鸿毛,在空气中飘荡,偶尔一群,集中成一团,往人的鼻孔里钻。又有飘荡的,在侯三娃辛劳的喘息中,由口腔,进喉咙,通过肺管,在肺里躲了起来。 整整五天,马小飞沒听到侯三娃的炮响,等耐不住,还是趁天黑,过来关心一下。结果,灰头土脸的侯三娃,一脸的喜庆,顾不得洗涤,打开一个口袋,掏出来一团裹紧的破布烂衫,细细拆开,是一个基岩上布满云母的矿物晶体标本。云母白而净,大片,圆头,立冲冲栽在岩石上,鲜活活像出苗的植物。在云母的簇拥中,扁而厚,蓝而透的铍矿晶体,横竖在中间。 马小飞摊在手上,啧啧称赞,“这东西,漂亮得没法说。”又关切地问,“挖了五天,还有?” 侯三娃把手举过头顶,做了个盖顶的手势,说:“一人多高哩,好大的晶洞,整五袋,估计再有一天,应该割完。” “要帮忙吗?” 候三娃自信地说:“不用。我能行。现在越做越顺手。知道怎么下刀,怎么剔石,很方便的。” 第二天,又干了一天。崖壁上的所有晶体,都被划整为零地剔割下来。大的五十公分,小的五公分,大大小小塞了六大袋,把侯三娃的破衣烂衫全拆来包了,还有一张旧床单,也撕扯成布条,用来包矿晶。 这一天,又是奇了。除了虎哥那边有一两个矿洞放炮外,全天,整个山地,竟无炮响。马小飞转了一圈,四处播放着新闻:“好多洞子,都打到晶洞了,全忙着取矿物晶体哩。” 洞里只有切割岩石的呜呜声,凿剔岩石的叮当声,及取下一个矿晶标体的欢笑声。整个矿区,没有炮响,真好像少了点什么。二胖就将春节留下的鞭炮,点了一串,扔空置的汽油桶里,哔哔叭叭,暴响。惹得好多人,奔出矿洞,朝这边望。见是戏耍,会心一笑,听完响声,又猫进洞里,各自干活。 侯三娃首先冒出的念头,得赶快把矿物晶体标本送下山,放在家里藏好。一袋矿,偷盗的人少。一是不值当,二是马帮和背足子都认得矿洞,谁的矿洞出多少货,大家天天都看在眼前。马帮和背足子是坚决不背“贼”货的,这是职业道德。但一个矿物晶体,就不同了。好的东西,价值很大。一袋矿晶,卖得好,可能抵上一年的打矿所得。用不着马帮驮,随身就能带下山。这东西金贵,开不得玩笑。 侯三娃就对曾女子说:“把这六袋矿晶运回去,放在山上夜长梦多,难免不受偷盗。” 曾女子也这么想,好大一笔钱。堆在山上,总不放心。夜深人静,漆黑寒冷。万一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午夜曾女子喜欢畅想。这一想,更觉运矿晶下山,是急不可待的事。 翌日,就叫来了马帮,三匹马,一匹马两袋,捆扎结实,后面跟了曾女子。本来,侯三娃是想一块下山的。下细想想,又没必要。毕竟,家里并沒多大事情,需要人手。呆在山上,多放几炮,多出几袋矿,就是对家里最好的帮助。 走了几步,曾女子又跑跳回来,吻了侯三娃,抱着脖子吻的,很是依依。连马帮背足子,也说侯三娃好福气,有这么能干漂亮的女人。有了贴心的女人,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灿灿的幸福。 到了下午,天空聚拢了厚厚的乌云,这云层厚且黑,浓浓地翻卷,以至呼啸的山风,横冲直闯,也没能把乌云吹散。闷热难耐,雨却迟迟不肯下来,山风吹来,像夹了火炭,炽热,烦躁,让人心绪不宁。 侯三娃呆在矿洞里不肯出来,洞里阴凉,且能避风。就取下帽子,垫屁股下,靠岩壁坐了。曾女子上午刚走,晚黑了,却没心思回棚做晚饭。总耽心这暴雨,要不早点下,要不就别下。马匹走得慢,正是这时候,还没走到采药人的窝棚,今天晚上,马帮和曾女子应该在采药人的窝棚里过夜,第二天才能回到虎牙。那一路的艰辛,叫侯三娃焦心不止。直是后悔没同他们一起回去,路上要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知一个女人应付得过来吗? 雨没下来,轰隆隆滚过几声响雷。侯三娃高兴了。不是有句谚语么?“下雨先唱歌,有雨也不多。”心情便随着雷声松弛下来,才感觉到肚子饿了。回棚胡乱地热了点剩菜剩饭,吃饱。又抱了被子上矿洞口来睡。这是矿工们最近总结的经验,凉爽,清静,点上蚊香,比在工棚里,瞌睡质量好上几倍。但坏处是潮气重,腰腿容易受湿。比起好瞌睡来,受点潮湿便不算什么了。侯三娃铺上垫子,点上盘香蚊烟,头刚放上枕头,呼呼地,睡着了。 这一睡,把外面的世界忘个一干二净。也是几天来太累,任洞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侯三娃就是不醒。好几条沟都翻卷着洪水,夹杂了巨大的石块,势如饿虎下山,冲下山去。 轰隆隆的声响,倒像悦耳的催眠曲。 就在此时,曾女子出事了。但侯三娃蒙睡着,还不知道。当天下午,天已阴沉了脸,马帮里赶头马的米老大就喊快点走,步子倒勤点,争取在大雨前赶到休息的窝棚,否则,路上遇了暴雨,躲的地方都没有。三匹马,四个人,紧了步赶。但后马昨天扭伤了脚,走路始终疲沓半步。 曾女子不放心矿,一直跟在后一匹马后面催。暴雨耐不得性致,没等他们到窝棚,还是匆匆地下来了。稀里哗拉,哔哔叭叭,发了狂地往下打。树叶子打得叫,岩石打得响。前头的马只好先跑,躲了,再来牵扯最后这匹。米老大喊曾女子头里跑,躲雨要紧。关键是,他们正顺着沟涧在走。没雨时,这是干沟,既可作路,也能走水;若是雨水大了,这里便是山上走洪水的河道。如果再遇暴风雨,洪水和泥石流,就在这沟涧里畅通无阻。可曾女子不听招呼,硬要落在后面催马。她担心如果丢一袋矿,如何向侯三娃交代?那马也犟了脾气,越催,越不走。前面僵绳拖,后面鞭子打,吼马的怒骂,甚至盖过雨声。曾女子全身淋湿透了,却不肯离马半步。咬紧牙关,埋头躬腰,推着马屁股走。 前面两匹马,加快了速度,消失在雨雾中。赶到采药人的窝棚,米老大拴好马,来不及卸下矿袋,转身跑去接最后那匹马跑到沟涧边,但见山洪滚滚而下,澡盆大的石块,翻卷如梭,不见马匹,不见牵马人,不见曾女子。 米老大望着滔滔洪水裹夹的泥石流,心里猛地一紧:完了,出人命了。这可如何是好?! 米老大扯起嗓子喊,哪有人应。雨水哗哗地下,洪水隆隆地吼。米老大的喊声,连回音都没有,便被雨声淹没。这凶猛的泥石流,排山倒海,哪去找人的影子?米老大呆呆地立在雨中,像根电桩。 不知过了多久,米老大浑身瘫软,拖着沉重的双脚,回到窝棚。一躺下,就再没爬起的勇气。只听雨声,和着咚咚的心跳,脑子一片空白。虽然,这与他没半点责任,这是天灾。但毕竟是一路的同行啊,况且,那小姑娘多可爱啊!那侯三娃,受得了么? 这雨,就下了一夜,还伴随着雷电火闪。略见天明,才稍稍停歇了一阵。一顿饭的功夫,却又不顾人的好恶,发了狂地下,仿佛谁招惹了它似的,不下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米老大就那样直直地躺在生硬的木板床上,鼓鼓的双眼,一夜不曾合拢。正希望雨歇,做点什么。无情的暴雨,遮天避日,肆无忌惮,又一阵狂泻下来。 米老大与另一个马帮商量:好几米厚的泥石流,人早就不知道埋什么地方了。待雨停了,你带着两匹马下山,我去通知侯三娃,还不知道,这三娃,怎么个悲痛啊。 又是一夜过去,这雨终于把天空由黑下灰,由灰下白,再由白下篮。太阳闪亮亮,一出来,就跳到树梢上,几丝棉花云,挂在蓝色的天穹,一场悲怆的狂雨,竟换来蔚蓝的美丽,着实让人怀疑这美丽的背后,竟有多么惨痛的代价。使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米老大一爬上雪宝顶矿区,几个人看他的目光,就有些异样。既没带马,也没带人,且一身的狼狈状。 “怎么啦?”爱好闲事的,便张嘴问,耳朵竖直了听。 米老大摆摆手,示意别问,直奔侯三娃的矿洞而来。光闷了头走,却不知道,侯三娃已立冲冲地站在面前。 “咋啦?”侯三娃一身泥泞,手里攥着扳手,面色难看。 米老大回道,语调支吾:“没什么。一匹马,被洪水冲了” 侯三娃以为好大个事,嘴角一笑。 “连同两袋矿一同冲下了山没影了。” 侯三娃当然心痛那矿,可是,那么大的雨,还下了一夜一天,谁都没料到啊。侯三娃通情达理,这样的事,难免。不是还有四袋吗?心里沒表态,嘴里也没吱声,听他说。 “一个牵马的马帮,后山六队的,也冲走了,不见了尸首。” 侯三娃此时,有了紧张,神态焦急,问:“其他人没事吧?” 米老大断了声音,垂了头,不言语。侯三娃慌了,“说呀!”一只脚,不自觉地朝前挪动几步。 “你的女人,曾女子,跟在后面。叫她头里走,她不肯,非要在后面推马” “然后呢?” 米老大不说了,眼圈红红的。 “也冲走了?是吧?” 米老大怯怯地看侯三娃的脸,点点头。 听到这,侯三娃弯腰拖把铁铲就朝山下冲。米老大紧随其后。 许多人站在矿洞口看,侯三娃几乎是飞一样地跑,连跑惯了山路的米老大,也远远甩在后面。马小飞立马就猜到了事情恐怕不妙,提了锄头,又不忘把吃剩的面饼,顺手装了,塞在衣服兜里,跟着下山。 天擦黑,赶到曾女子出事的沟涧。这哪还有什么沟呵,洪水夹带的泥沙,石块,把沟路几乎填平。人体大的石头,随处堆放,泥沙稀稠,搪塞着石与石的空隙。远远望过去,乱糟糟一遍,仿佛“尸魂遍野”的古战场。 侯三娃蹲下,抱了头,声音哽咽:“她是舍不得那矿啊。她哪里知道山洪的凶险啊。” 马小飞走拢,陪他蹲下。显然,所带工具,已失去意义。马小飞就掏出面饼,给侯三娃。 侯三娃没接,抬眼望着这些冷若冰霜的大石头,哭了。眼泪滚滚,鼻翼抽动,喉咙沒半点声息。好久,他问马小飞:“飞哥,你说,怎么天底下倒霉的事,尽叫我碰上呢?” 马小飞去拍他肩,沒搭上劲,侯三娃则无力地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上,拖他起来,双脚已熟面条一样的瘫软。两个人只好架了他,往窝棚里来休息。 这一躺,就是好几天。采药的人,来来去去,匆匆上下,有略知医术的,扯把草药,给他熬了喝。又有马小飞整日的宽心解劝,总算是没有悲伤过度,失望了生活的勇气。稍有了点力气,侯三娃才回到虎牙。先去女朋友家给曾女子办了没有尸骨的葬礼,把她的衣服用具,及平日喜欢的物件,打包结绳,放棺木里,请阴阳师看了时间,吹吹打打,一路白纸,一路鞭炮,给曾女子垒了个“衣冠塚”。一直悲伤无比,胃口直线下降。十几天时间,侯三娃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了。 然后,去了六队那个死者马帮的家,将剩下的四袋矿,都给了那家人。叫他们慢慢地卖,只能一个一个的卖,切不可趸卖。有人来买矿,把价格高高地喊。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块矿物晶体标本,更是当家人的鲜血和生命,也是全家人的念想和希望。 少不得又是一场悲恸。 侯三娃又睡了几天,感觉身上有了力气。还是想上山去弄石头。他妈一想也好,干起活来,或许就把痛苦忘了。不然,窝在家里,真闹出大病来,这一老一小的,如何收拾。就给他整理衣服和工具。侯三娃在父亲的床前坐了一夜,父子均无语言。后半夜,父亲闷头睡了。侯三娃就坐椅子上守着,见父亲发出轻微的鼾声,自己的眼泪,才无声无息地往下落。他不知道哭什么,只是憋闷,想哭一下。开始仅仅抽泣,然后,悲伤侵袭了全身,禁不住大恸,只好跑出房间,对着雪宝顶的方向,嚎啕大哭。夜已深了,虎牙进入寂静的梦乡。侯三娃的大哭,在夜空里,显得极其怆凉c悲苦。 第二天上山,第三天到达矿区。但他并没有去挖矿,而是拖带了两袋矿,直接上了虎哥办的山顶茶园。一边喝茶,一边等待打麻将。 很快,凑够一桌。四人中,仅认识一个二队的。这倒不影响赌博。谁来都一样。只要愿意打,赢了可收钱,输了须出钱。现金没有没关系,称矿就是。按三十元一斤,输赢多少钱,过称多少矿。公平合理。 从上午开始打,买了一碗方便面吃,吃完又打。直至天黑,把两袋矿输完,还欠了二十斤矿钱。马小飞过来,劝说侯三娃,不该这样,矿石打得不容易,应该用在正路上。 “飞哥哩,哪是正路啊?本来辛苦了挣钱,想过好日子,这老天,分明就不给你好日子嘛。” 马小飞知道侯三娃还没从痛苦中跨出来。劝也没用。苦痛像枷锁,都是人的感受,靠你自己挣脱,别人只能助你,却无法帮你解脱。 侯三娃隔几天就去赌一次,又回来打矿。打矿心烦了,就又去赌。每每打的矿,刚好拿去输完。就有人私下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送矿机”。 马小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是无法劝戒了他。遂与哥哥商量个主意。便给开山顶茶园的虎哥打了招呼,凡侯三娃来赌,其余三个位子,给我留着,我们来打。这样,马氏兄弟,加上另一个朋友,就联起手来赢侯三娃。和谁打都一样,只要能输,心里就舒服很多。侯三娃认真地输着,也认真地打着。只要在牌桌上,全神贯注,心思就无法跑开,那些个思念,那些个回忆,那些个甜蜜的憧憬就统统散去,脑子里全是幸福的麻将牌。 一直打到中秋节。该下山了,侯三娃只剩两袋矿,他想输完下山,此时巳找不到对手了。都忙着封洞,扎棚,掩埋工具,以备来年再干。叫这个也不来,喊那个,人家正忙。 马小飞想把侯三娃的最后两袋矿给他捎上,可他却用两袋矿,和邻村的一个人换了一个“成型矿”。下山就简单多了。一百斤的东西,换了个两三斤的东西。说来也怪,自曾女子遇难后,侯三娃矿洞的“成型矿”,似乎也失踪了。从此再无晶洞出现,哪怕小小的二三十公分的小晶洞,也不曾有,云母岩层一直就不露面。 不过,这“成型矿”还是非常漂亮的。白钨四方单锥,橘黄色,尖上一朵洁白的云母,像白玫瑰般美丽。标本很好,是否值两袋矿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侯三娃一身轻松,下山回家。一年忙碌完毕,吃完耍完,只留下这块矿晶,落得一身的自在。心里虽然仍是压抑,可精神上,感觉爽快许多。一路小跑,下山回家。推开院门,想到了曾女子的模样,突然发现,失去曾女子的痛苦仍紧随其身,无法摆脱,热情便冷却下来。 又见院墙下码了三十多袋矿石,一头雾水,那装矿的口袋候三娃认得是自己的,忙回头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马小飞送来的,你的矿。他说是你寄存在他们那里的。我一看袋子,是我们家的。就叫人卸到这里了。” 侯三娃明白了,原来飞哥在暗中帮他啊。山上赢了矿,下山后,却一袋不少地退了他。候三娃的眼泪又下来了。母亲欲问其详,他当然不好讲自己的颓废和无聊。借口说风大,擦了眼洎,回屋避风。 回到自己的睡房,好像又见曾女子的身影,她的一双短袜,还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是准备洗的。那袜子,白色,紫边,已经有些灰尘了。 侯三娃一屁股坐在床上。马上决定:明天,把那些矿,拉到水晶镇去卖了! 他没敢睡在床上,却翻身起来,到父亲的房间,坐椅子上打盹。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2章 堕落,并非因为矿晶 候三娃起个大早,一路上真不想碰到熟人。哪怕一面之交的,也埋头,仿若路人,拖拉机,突突突,车尾吐出一股黑烟,一闪而过。矿拉到水晶镇,三十八袋,全卖给江西老板。一边称矿,江西老板还暗自夸二胖娃。想这老表还真讲信用,自己还没到,倒把朋友先叫来卖矿了。心情一高兴,问是不是二胖的朋友,只要说是,便每斤多加五元收。干脆叫李闯写了张简单的通知,贴在门框边。又大肆在店门口宣讲,消息便不径而走。许多虎牙矿工便把矿,吭哧吭哧地弄到水晶镇来卖。 侯三娃卖完矿,又想把山上那块“成型矿”也卖了,统统换成现金。但侯三娃张口要价三万元,把江西老板惊出一身冷汗,不敢买。 不买没关系,收了钱,包好矿晶,侯三娃租一辆面包车,直接奔县城而来。 平武县城,地处四川边缘,人气并不旺盛,商业也不发达。但一种优雅与闲适,贯穿整个县城,老百姓对外面的繁华世界,并不怎么向往。各自怀了舒适与满足,品味着慢节奏的绿色日子。只是这几年,改革开放政策温暖人心,窗口大开,外面世界就吹了一些空气进来,再揉进山野的绿色空气,纯净的生态野趣,就有些不合谐的味道了。歌舞厅就有了“小姐”陪唱陪跳;桑那洗浴有了异性按摩;茶楼也不尽是喝茶聊天的,赌博玩钱占据了大半个茶园。 候三娃卖矿换钱,并不为买车,那些雄心壮志,美好憧憬,早随着曾女子,被汹涌的泥石流冲埋了,连尸首也找不到了。 他打问县城最好的酒店,他询问县城最好的饭馆,问哪里歌舞厅的“小姐”最漂亮。一一探明后,先去河边上吃了一顿海鲜。四川属内陆省份,鲜活的海产品都得空运,运到偏远县城,那鲜虾鲜蟹,价格就大得咬人。 侯三娃不在乎,选一个小包房,坐下,最低消费一千元。看了园桌,皮椅,紫砂壶泡红茶;落地的金线窗帘;又见雕花的墙布,细碎蓝色小花,伴了浅色黄底,雅致清新。感觉这钱花得值! “一只龙虾吧,三种吃法都做。” 侯三娃翻阅着菜谱,记得别人讲过,吃海鲜必须要有龙虾,否则,丢脸掉价。服务员是一个秀气的女孩,见这人一身粗布烂衫,连脚上,也只一双黄帆布的军用胶鞋,进单间包房,已耽心他的付款能力,居然敢点龙虾。女孩忙拿价格吓他:“一千二百元一斤。”侯三娃表情从容,又点了一只海蟹,八百元一斤,然后一份鲍汁捞饭,三百八十元。 女孩写完菜单,赶忙跑去找大堂经理。说:“一个人,吃这么贵,不会是来找事的吧?” 经理领女孩去称龙虾,海蟹,都是一斤半。拿了计算器,推了门,进来。一边敲计算器,一边向侯三娃报帐:“先生,龙虾一千八百元,海蟹一千二百元,鲍汁捞饭,三百八十元。共计三千三百八十元。请你付一下帐,厨房好动手做。” 侯三娃掏出钱来,付了。又问,“白酒一瓶,多少钱?” 经理收了钱,满脸微笑,说:“酒水不要钱,你随便喝。要什么,都给你拿。”本来,这海鲜饭店吃龙虾都是要折扣的,经理收了侯三娃的全价,酒水免费自然是说得过去的。 开先那个女服务就拿了白酒进来。 这一顿,吃得很舒服。尤其那龙虾,白灼c油煎,生吃,尝了过遍,还把虾头熬了一碗稀饭。这便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了。他尝过了,很满足。两袋矿钱嘛,啥大不了的?侯三娃想。 然后,去洗头房剪头发。侯三娃走了几家门店,都见里面燃着粉红色的灯光,眼睛极不适应。洗头妹又极热情,火辣,只好远距离地躲着。终于见一家点的日光灯,眼睛好受点,而且那洗头妹身材还苗条,胸也大,就悠闲地度步而进。 “剪头多少钱?”侯三娃问。 “先生,我们这里只洗头,按摩,不剪头。'” “洗头多少钱?” “一百元的基本价,然后,有很多项目,还有洗发水,差别很大的。” “要最贵的洗。”侯三娃没有喝醉。他不喜欢酒醉的感觉,一直很清醒。 真的就出来个身着暴露的女子,白皮肤,双眼皮,屁股向上翘,腰背间就形成一个极深的凹槽,几乎可以挂有背带的包。 坐下,椅子很舒适,靠背软和。 湿头,凉凉的水,头皮紧皱一下。洗头妹的手法是极轻柔的。 上洗发水,有股呛人的氨水味。侯三娃忙闭了气,等待刺鼻的味道过去。 洗头妹说话了,“先生,洗最好的头,要到楼上去洗。让你全身舒服。” 侯三娃摆手拒绝。他听说了的,洗头房的楼上,都是解衣脱裤的勾当。那些公共厕所样的女人,他恶心,也不想那样做。 结果,还是收了他五百元,主要是可以乱摸,侯三娃的手便不老实地游走在洗头妹的爽感部位。洗头,按摩头皮,清洗,吹干,打油定型。小半袋矿钱,无所谓的。 出洗头房,天已抹黑,路边的电灯齐刷刷的亮了。地上光明一片,黑的白的,都清清楚楚,无须电筒或蜡烛照路。侯三娃觉得,县城的优点或许就是这些路边的电灯吧。 现在,要紧的是找一家歌舞厅唱歌c跳舞c找“小姐”。 侯三娃走进一家名为“春蕾”的歌舞厅。张口要一个最贵的包间。 大厅里,紫色的灯光,耀眼。黑的地方漆黑,亮的地方,粉亮。一条两人宽的过道,蓝幽幽像魔窟。大功率的空调吹着冰凉的冷气。有种迷离的感觉。 服务生问他有几个人来玩。他说:“我一个人。” “先生,”服务生解释道,“你一个人就不建议你用最贵的包房,太大,容十多个,浪费了。” “你管得着吗?多少钱?老子给。” 服务生低了头,连连说是,就把他领进一个大房间。 “要最贵的小姐。” 服务生就明白了,此人必是老土。笑笑,说:“先生,小姐是最好而不最贵。” “最好的肯定贵嘛!” 侯三娃去把空调温度往高的调。马上进入秋季,这里仿佛往冬天里过。说:“给我弄几个好的来。” “先生要几个呀?” “三个五个都行。” 服务生喊来三个陪唱陪舞的“小姐”。一落座,侯三娃便给每人发一千元“小费”。然后说:“今晚咱们一醉方休,钱不是问题。” “小姐”们便知道遇上“土豪”了。她们把那些将钱当纸用的男人,俗称为“土豪”。遇到这种人,“小姐”们的发财机会就来了。但内中一位叫小英子的女孩,有点犹豫,要走,不敢挣这钱。 “你走啥?”侯三娃问,准备上酒上水,寻找麦克风。 “军哥今天晚上要来”小英子惴惴嚅嚅,声音小小的。 “啥事总论个先来后到吧?你先到我这里的,他就没有理由” 小英子急了,“不是不是,他那个人,蛮不讲理,手下好几个打手。又吃又喝又耍,可从来不给钱” 侯三娃耸耸肩,把小英子拉到身边,拥抱着,说:“今晚,哥给你撑起,看他有好凶。你就在这呆着,哪里也别去。” 小英子当然愿意呆在侯三娃这里啦。 服务生便在包房门口喊小英子出去,声音很小。 服务生走了,不一会,又回来,在包房门外喊,“小英子,再不去陪军哥,他要生气了。” 小英子就想起身走。歌曲唱到一半,侯三娃很扫兴,从腰里抽出一万元,拍在茶几上。 “今天你们哪也别去。老子就不信了。钱拿好!给老子唱。”侯三娃说完,把小英子抱在腿上坐稳,又腾出一只手从胸前把她箍在自己身上。继续唱歌。唱的是一首“何日君再来”,邓丽君的。 服务生只好又走了。 一首歌没唱完,包房的门,被人踢开。嘭嘭,扇动。拥进来个男人,黑衣短衫,光头,嘴上刁着烟。 “哪个那么大胆,不让小英子走?” “怎么啦?”侯三娃放下话筒,站起来,小英子马上躲到黑角里,“是我不让走的。” “你不知道这里规矩吧?” “这里有钱就玩,还有啥规矩?” 站出来一个光头,伸手要抓侯三娃的衣领,被侯三娃反手一扭,顺势一推,光头一个趔趄,差点摔个饿狗扑食。 光头站起来,抖抖肩,对身后的人说:“还站着干啥?” 又一个光头扑上来,侯三娃侧身让开,就手一拳,打在光头后腰上。刨山打矿的手,那个重啊,那人立马扑倒不起。 侯三娃顺手操歌台边的一张凳子,挥舞着朝黑衣男人们打去,下,就跑了个精光。光头爬起来,两手抱拳,嘴里直说“佩服c佩服”,后退着,逃了。 三位“小姐”高兴地拥在一起,欢呼。又都挤过来,抱着候三娃的脸一阵猛亲,粘贴了一脸的口水和酒气。 从此再无骚扰。 那晚,候三娃唱得很尽兴,从民歌到流行歌曲,不会唱的,就一遍又一遍地听,听熟了,再跟着唱,直到唱会,哈哈一笑,换第二首。“小姐”们就拿话暗示他,挑逗他,不时地近身,用暴露的肉体刺激他。可侯三娃竟激不起冲动的欲望。本来周身开始燥热,拥抱了绵软的肉体,心里却想着,这软柔,昨晚或许正被哪个男人拥过哩。一盆冷水,就哗地流向全身,坚硬的身体便瘫软下来。 总在这时,侯三娃就想起曾女子,想起她回眸一笑,想起她回转身,跑回来的亲吻。于是,又灌口酒,拿起话筒,嘶哑了嗓子,唱: “就这样慢慢地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 耽心让你一个人走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淌影碟机还在转动,可侯三娃却哽咽了。 “小姐”们就过来,端了酒,说些人生如水之类的话,想开点,看淡点c吃好点,让侯三娃好好珍惜当下,才最重要。 到后半夜,侯三娃疲倦了,想回酒店休息。小英子今晚也感动了,执意要跟侯三娃回酒店,陪他睡觉,声称不收钱。 侯三娃笑笑,摇一摇头,说:“哥心里有人。你还是去陪你的军哥吧。” 小英子急得直跺脚,“侯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侯三娃付完帐,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出歌舞厅。大街上冷冷清清,路灯却格外地亮,仿佛已经天明。明亮的光,射得人眼睛迷离。侯三娃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些,就想着去酒店该往哪边走。 踌躇中,忽见一个黑影窜来,听后脑一声风响,还没回过神,躲闪不急,便被重重的木棒击倒。 持棒人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侯三娃的后脑,汨汨地出血,顿时天昏地旋,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中午。幸好歌舞厅的服务生及时报案。否则,抢救不及时,侯三娃的命,那晚也许就报销了。他知道是那个叫军哥的人指使人干的,但案子是没法破的,深更半夜,况且又没有目击证人。马小飞知道情况后,到医院来照看,请了护工,直到侯三娃恢复出院。那边,却哄骗着侯三娃的父母,说他在朋友家玩,让二老放心。正在筹措出院结帐的钱时,cd的欧阳胜雄,却带了一位法国矿物收藏家大龙来到平武县。 马小飞知道侯三娃用最后两袋矿,换了一个漂亮的白钨晶体。就问他这块东西在哪里?卖了矿物晶体,正好结帐出院。殊不知他竟然带在身边,放在酒店的。 马小飞给他结清酒店的欠帐,将衣物和矿物晶体拿了出来。 这场交易,就在医院的住院病房里完成了。侯三娃先问了医院的所有费用。一万七千元,当时腰里还有一万元,所欠不多,心里有了底。欧阳胜雄带大龙到病房时,马小飞刚把白钨晶体拆开。 这法国人,取了个中国名字:大龙。他年岁不大,约三十出头。圆脸,敦实,虎背熊腰,戴一顶前进帽,很是帅气。这次是大龙以三百元一天聘欧阳当向导,又以三百元一天,聘了欧阳胜雄的老婆当翻译,初次来虎牙买矿,联系到马小飞,就顺道来看望一下矿工侯三娃。 大龙把矿捧在手上,拈拈份量,直接问多少钱。侯三娃脑袋一阵阵疼痛,拿眼看马小飞,示意马小飞作主。 马小飞就说:“四万五千元。” “三万五,”大龙很直爽,又说:“人民币。” 侯三娃觉得这价可以了。本打算三万元就出手的,现在已经在理想价位之上了。 马小飞停顿数分钟,回道:“三万八千元,一口价,买就拿走,不买就放下。” 欧阳胜雄的老婆用英语复述了两遍。大龙懂了,立马就从背包里取钱,然后,又把白钨晶体包好,塞进背包里。 周围,一群护士和医生,一堆病人和护工,眼巴巴地看那牛糞一坨的东西,卖三万八千元,这可是护士小姐们三十八个月的工资哩。好生稀奇,啥东西啊?比黄金还贵! 议论一番,讨论一番,总无结果。 侯三娃在马小飞的搀扶下,出院了。 回到虎牙,侯三娃的精神,便集中不起来,成天恍恍惚惚,干不成事情。要不,一睡一天,吃口饭又睡;要不,傻里傻气看天空,几个小时目不转晴;或者,穿上拖板鞋,到虎牙街上遛达,到了紧闭的理发店门口,嘿嘿笑笑,又独自走回。问他什么,心里是清楚的。叫他做什么,却有些怕,常常弄坏工具,把种子当肥料撒。 马小飞过来看过几回,说养一阵子,自然会好些。侯三娃的娘,总是一泡眼泪不让下淌,不泣不悲地,也不言语。 二胖带了一家人过来,儿子已经三岁多,能跑能跳,淘气。本来是关心病人的,可一个囫囵的家庭,幸福美满地在满屋走动,竟又给侯三娃的娘带来一行又一行的泪。二胖便赶紧领着儿子,带上杨柳,走了。 今年,二胖的矿稍微比往年打得多点,晶洞则出奇地少。小了心,又小心,还是没碰到晶洞。 把一年的矿全卖给江西老板,算是履行了承诺,得钱八万多,除去成本,余五万元钱,比出外打工稍好一点。杨柳很知足,觉得这样挺好。打到矿,有钱赚,已经很不错了。许多家里,运气差些,打的矿卖了,刚够人力火工材料钱,白忙一年。都想打到晶洞发大财,可那晶洞是那么好打的?打到晶洞,也是靠缘分的。 欧阳胜雄带着大龙来虎牙乡时,二胖没有卖的,遂拿出了那个带底岩的紫水晶,让他看看,言下之意有好东西,希望他明年来买。但大龙看见,非要购买。这可为难二胖,因为这个大矿晶,是送给杨柳的定情物,比钻石戒指还珍贵。大龙叽哩呱啦,要二胖报价,二胖说明了原由,欧阳老婆也给他用英语解释,大龙听后,情绪稍显平和,说能够理解。 见此人如此通情达理,二胖到猪圈,拿出五个锡石单晶,让大龙选。爽快的大龙竟全买,又让二胖报价。 二胖说两万,大龙就给两万。趁包矿的时候,欧阳胜雄问起德国矿物学家奥腾斯上矿山的情形。 二胖说:“那个人,利害!身体强壮,吃苦耐劳,一匹马,一个马帮,就上来了。逛了好几个矿洞。还拿着电筒顺岩洞里照哩,不时在本子上记几字。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外国人。能吃能喝,连比带划的,都能懂。一直说我们辛苦辛苦。还在我工棚里,给我合了影的,至今没把照片寄来。我告诉他寄虎牙乡政府二胖收。” 欧阳胜雄说:“他可是爬雪宝顶矿山唯一的外国人啊。那种求真求实的作风,的确让我们自叹弗如。” “他买矿物晶体标本吗?” “买,但买得很细致,很精巧。一个白钨单晶他是不会要的。非得上面长点其它矿,才回价。他主要是搞学问,做收藏。样子并不像矿商。” 这时,杨柳做好了午饭,请大家吃。大龙也不客气,拖凳子坐到桌前,筷子拿得娴熟,一片山猪腊肉,稳稳地夹住,样子虽然滑稽,却次次稳扎稳夹,未曾放空。对于德国矿物学家奥腾斯先生,欧阳胜雄的话语不断。介绍说,奥腾斯先生在美国图森展会上与省地矿局总工程师骆耀南认识,结下深厚友谊,专程多次拜访,就为了写一本详细介绍中国矿物晶体的书,资料已收集齐全,正在进一步核实中。 二胖说:“咱们中国的矿石,让外国人写去了。我们的专家学者们,干啥去了?!” 欧阳胜雄就告诉二胖:“国情不同。我们的专家学者都是领工资吃皇粮的,没有动力突破新领域,新知识。而国外的专家学者,许多人,是靠学术研究本身,求名求利的。一旦有新发现,便穷其一生,追求c奋斗,直至成功。” 大家都说,好期待奥腾斯先生的新书出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3章 精品矿晶靠感觉 二胖正与欧阳胜雄讨论德国的奥腾斯,吃着山顶野菜和过冬腊肉。竹筷与碗边发出细微的敲击,随着香甜的咀嚼,房间里,响起异口同声的赞叹。这声响,突出了主人厨艺的高超,也显明主人待客的实诚。金老板抱一坨锡石,突兀地从外面钻进来。这人,现在第一大爱好,就是钻人堆堆。哪里热闹,他在哪里;哪里出了稀奇,他准第一时间赶到;哪里来了外地矿商或买矿物晶体的外国人,他的鼻子总是那么灵,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他准到。 但这次,他一方面来凑大龙的热闹,想认识这位豪爽的外国矿商;另一方面,却是来向二胖打听“一撮毛”的。 二胖摇头,说:“不认识。” 没想到,金老板惯走江湖三十年,居然遇到了比他还聪明的骗子一一“一撮毛”: 那天,金老板正在桌前品酒,灵芝在厨房洗碗。大黑狗“汪汪汪”几声,通知有买矿的人驾到。金老板迎出来,门前的三个男人,一个也不认识。 “我们来买矿物晶体。”说话的,名字叫“一撮毛”。 金老板把客人让进来。灵芝泡了三杯茶,放到桌上。与其它矿商手段不同的是,金老板通过认真学习,加之天生悟性,比任何一个人都会销售矿物晶体。首先,他把所有买回来的矿进行一次筛选,自我评价,挑出喜欢的优等品,封存不露,只展示一般的普通等级的货品,让客人买。这样,差品售完后,优等品的价格可以销售到更高。其次,如果货品很好,他敢下手买,既使价格超出原价值。第三,他认为这个矿物晶体标本值什么价钱,非要卖到这个价不可,少一分也是不行的。这让很多买家头痛。 那“一撮毛”就挑选了四箱品质不怎么好的货。原值八万多,叫价十五万,“一撮毛”居然加一万元,给了十六万。金老板并不感激。虽说是差货,仅仅是相对而言的。作为矿物晶体收藏品,雪宝顶矿晶,产出并不是很多的,优等品的货品,更是少之又少,有时一年都出不了一个。市场法则是“物以稀为贵”。收藏品经过洗礼一一沉淀一一再洗礼一一再沉淀,多次循环往复,其价格,始终是往上走的。今年你赚不了钱,不等于你五年后赚不了钱,十年后,经一轮经济周期洗礼,好的矿晶收藏品,想不赚钱都难。所以,金老板认为,他赚的钱,仅仅是现在应得的部分。也许将来,你“一撮毛”赚的钱,比我还多! 每一个认真包好,再重新装箱,封好。钱是没带,须去县城农业银行取。“一撮毛”同意出金老板往返的路费。 结果,到了县城,另外两人拿着矿物走了。只留下“一撮毛”带金老板去农业银行。 可是,明明见“一撮毛”进了银行,金老板在门口回头顾盼了一下,犹豫着是否买瓶矿泉水来喝。心想,还是等拿到钱再说。遂跟进银行营业厅,放眼四看,“一撮毛”却不见了。 问了顾客,也问了柜台里的工作人员,没见过他描述的那人。营业厅就一个门,进出人员都走这门,凭空一闪,偌大个活人,竟然失踪了。 金老板马上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他立刻去找曾经的手下和朋友,偏偏世事炎凉,问了一圈,都说他自不小心,肯帮忙给他查的,却没有一个。如今也是年老气衰,褪了威风,仿佛脱了毛的凤凰,空长一堆皮肉了。 回虎牙来,问了许多人,都说不认识哪个叫“一撮毛”,下次再在虎牙见到,一定关门打狗,绝不轻饶。 二胖更不认识!这几年,他净顾了打矿挣钱,春夏呆在雪宝顶山上打矿,秋冬呆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虎牙乡街上,出现了好些个生面孔,都不认识。更别说什么“一撮毛”,金老板自认倒霉,提醒自己活到老,学到老,大意不得。 拿来的锡石,打开给欧阳胜雄看。众人都感到一阵惊艳。这锡石,黑色发亮,自不必说,奇的是那晶形,两头尖,中间圆,两个巴掌合并了才能捧起,好像两口尖底大铁锅,对扣在一起的形状,恰是传说中的外星人的航天器“飞蝶”。大龙接过来看,上下翻转,竟不想离手了。直接问了出让价。金老板坚决不卖,大龙就想去金老板家看看,已不想耽搁时间。放下碗筷,连声说着谢谢,连连把金老板朝外推。 送走客人,二胖闷声闷声地回屋。心情很有点不是滋味。他在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是不是又到了自己做一次转折,或者选择的时候了?以前是从做农活,奔地里讨生活,猛地转向打矿,敢于去做别人没做过的事,弄到了钱。现在的情形,好像你继续埋头打矿,并不会弄到好多钱。反而是那些买矿卖矿的,赚了大钱;反而是那些,囤着不卖的,偶一脱手,赚了大钱。 尤其那矿物晶体标本,打出矿洞来,不管你卖了一个多么满意的价格,第二年,再问,那价格,还是高得出乎人的预料。尤其是虎牙乡,来一次外国人,那矿物晶体标本的价格就跳涨一次,然后,一批一批的湖南矿商c桂林矿商,便蜂拥而至,抢购一批,价格又高出一截。 杨柳见二胖闷闷不乐,关切地过来问候。 二胖就说,“我感觉我们有些事需要重新思考。” 杨柳被二胖这句“重新思考”吓了一跳。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居然用了这么一个文绉绉的词,可见事态严重。 “你说,”杨柳坐下来,眼睛滴溜溜转。 “如今虎牙乡人,除了打矿卖,好多人都在买矿物晶体来卖,可我们,这几年,一直钱不见多,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是打到就卖,没有打到,却不知道花钱去买来卖。” “可是,万一买贵了,卖不出去,怎么办?” “不会的。在这雪宝顶矿山上买,再怎么买不贵,一旦贵了,放上一年两年,又便宜了。特别是买到精品极的东西。”二胖说,这“精品级”三个字,还是向欧阳胜雄学来的。 “什么是精品级的?” “不知道,反正,我琢磨,好看漂亮的,就是精品。” “嗯,我知道了。你是男人,家里的事,你作主。钱在柜子里,要多少,你拿就是。” 二胖虽说想通了这事,但具体实施,还是有些胆怯。他想,还是去学习学习,把精品级这样的内容弄透彻,下手再买,不迟。 在这个问题上,首先是找金老板,难怪灵芝那么漂亮的女人愿意嫁给他啊,人家那聪明,那找钱的水平,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第一次卖货,人家居然能直接找到外国人卖。孤身独闯大城市,满载而归。然后再找马氏兄弟。佩服的就是这两兄弟。弱不欺,强不惧。好,可以肝胆相照;狠,打杀血流成河。不惹事也不怕事。做生意也特别地精,矿物晶体,数他们俩买得最多。敢买,也敢卖。看好的东西,再喊得贵,也敢出手买下。卖货,讲原则,讲底线。他们认为值这价,想低于此价买,根本不行。 一个冬季,二胖就在这两家跑。请教c学习。偏偏,他们是讲不出什么的。告诉二胖两个字“感觉”。这抓不到边的,玄之又玄的“感觉”,让二胖感到头痛。反复琢磨,一无所获。 所幸,春节过后,绵阳市的根雕奇石协会主席申大明先生和湖南长沙矿物晶体收藏家宁建荣来虎牙采风,考察雪宝顶矿晶。 二胖马上亲自下山,把二人请到家里,好酒好菜,喝了吃了。又拿出两个被称之为“煤炭块块”的锡石,以极便宜的价格卖给矿晶收藏家宁建荣。目的只有一个,请告诉我,什么样的矿物晶体,才是精品级的? 申大明先生是乐于帮助人的,是一个宁肯自己吃亏,也不愿朋友受损的角色。不等宁建荣讲,自己滔滔不绝,讲开了。由此,二胖才稍微有点明目,知道除了好看之外,晶形,透明度,多矿物组合,也是重要的参考因素。但这些东西,也不是一讲就会,一会就懂的,需要在实践中去摸索,体会。 这便是深奥难懂的“感觉”。 你必须去买,在买和卖的摔打中,成就你的火眼金晴,提升判断力。 但这个时候,一纸“告示”,却在虎牙乡炸开了锅。 《告示》是县国土资源局发的。主要内容,大概就是,国家对矿产资源实行严格的登记制度,无论个人或集体开矿,须取得由省一级政府颁发的开采许可证,否则,均属非法开采。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矿产资源法》作依据,雪宝顶南坡紫柏杉一带的个人开矿行为,属非法开采,明令禁止。其二,虎牙乡全部地界,已纳入省级自然保护区,正在申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切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必须得到制止。雪宝顶南坡紫柏杉一带的个人采矿行为,破坏了高山植被,造成了高山水系的重金属污染,是一个极具破坏生态的违法行为,必须立即取缔。 紧接着,炸药的管控,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个人或单位使用炸药,必须由专业的爆破施工队进行,而且每一斤每一两,出库入库,药料的去向,是否使用,未用的,是否全部归库。统统严格程序,每一个环节,都有三人以上签字。 这就是说,雪宝顶开矿,政府禁止了! 任何一个虎牙矿工,都没料到,不让开矿的形势会发展得这么快。先前,也曾议论过,想到过,国家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无序开采,私采乱挖的行为长期下去。可是,许多家庭,已把眼前的日子和今后的生活,与山上那一片土坡,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有病要治,等打矿卖钱;有房要修,等打矿卖钱;有债要还,等打矿卖钱;甚至娶媳妇,小孩上学买衣服c买电视c换冰箱乃至生存转型都押在打矿身上的。 许多人茫茫然不知所以。胆小的,迅速收手,将山上的机器就地转让,将未用的炸药,悉数卖掉,两手一拍,叭叭,一身轻。有的收拾行囊,外出打工;有的沉下心来,安心务农。如今农业政策好上加好,任何费税不交,还要享受各种各样的补贴。农民侍弄好土地,温饱绰绰有余。 但也有胆大不怕事的。几个人就聚拢,商量对策。 首先分析,这里天高皇帝远,估计政府不会太较真,发个告示,吓唬吓唬那些胆小鬼。其二,政府真要较真,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从,那么高的山,那么远的路,那么险的道,没爬山经验的,没相当身体和体力的,上趟雪宝顶都如探险般艰难,怎么执法?休想赶我们走。政府来人,我们就跑,他们总不能一年四季呆在山上吧。那些官员们,能在山上熬几天?等他们一走,我们又回来,继续干。 如此一议,很多人心里安稳了。觉得事情虽然麻烦点,再打几年是没有问题的。 但马氏兄弟,却迅速地撤下山来。他们处理了工棚和矿山机械,甚至连矿洞,也卖了十万元的转让费。他们的打算,是集中资金做“成型矿”,这样,本虽大点,但利也大呀。而且,更可靠的是安全,听政府的话。 二胖这两三年没挣到钱,想赌一把。 杨柳分析了形势,认为第一年出告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政府一直是教育在先,惩罚在后。等政府宣传教育一两年后,再收手不迟。 二胖就备了所有的钱,买下有些矿工去年未用完的炸药。因为供销社和吴老二都取消了销售炸药的资格。可那些人马上就变聪明了。卖炸药的,统统捆绑了矿洞和设备。买炸药行,但须把矿洞的转让和一批设备一同买去,不过,乡里乡亲的,因为不让打矿,价格折扣很低。虽然低,但也给二胖买炸药增加了不少的费用。他也在孤注一掷,只要打到好的矿石,只要打到好的晶洞,赚钱没问题。但如果打不到二胖不敢想。 二胖顶着寒风,走寻了四五个矿洞。只有一两个有炸药剩,连设备带矿洞,一并买了过来。设备当废铁,堆在洞边,有的上面还堆着厚厚的积雪。二胖付完钱,进洞去把炸药一包一包地归到自己的矿洞里。 每一次搬炸药,都要从侯三娃的矿洞前穿过。一见工棚的凌乱,便知这小子早没打算再上山了。洞前的那些设备,根本没保养,工具随处乱甩,发电机,充气泵统统暴露在洞外,早被一个残酷的冬季摧残得遍体麟伤。 二胖立住脚,望着破败的工棚,再看看堆滿积雪的矿洞,很为侯三娃惋惜。好端端的一个血性男儿,竟被两个不同的女人用不同的方式打击了。这男人,也是骨头软了点,竟破罐子破摔,把后半生也搭进去了。一阵阵酸楚,涌上心头。 二胖一脚踢开一个塑料桶。这桶早已冻得冰硬,被二胖狠命一脚,迅速碎裂成几块,飞进不远的雪窝里。心想,看看这小子在棚里留下点有用的东西没。翻找了一遍,全是肮脏的破衣烂衫,生活用具缺胳膊少腿,竟没一样可用。一双胶鞋似乎可穿,大指头却穿出个大洞,不抗风。好歹还是双完整的鞋,在洞子里走,也能磨几天。二胖弯腰,把那双鞋,拎在手上。眼睛就注视着侯三娃的矿洞。一个念头突然一闪,反正他也不打了,何不进去比较一下,看哪个的矿洞更有开采意义。如果这个洞子有后劲,我何必要在我那个枯洞子劳神费力呢? 二胖回棚,拿了矿灯,套在头上,低头钻进了侯三娃的矿洞,寻着洞壁,往里走。边走,边就在感叹。真他妈是个好洞子啊。矿壁干燥,岩石稳定。不见滴嗒嗒的水缝,更没有成线的漏水,甚至连润湿的岩壁都沒见到。这对打矿人来说,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大约一百多米径深,二胖走到洞底后,心里不得不佩服侯三娃打矿的认真,洞壁很干净平整,所有的参差,都细心地用榔头敲掉,观察矿脉极为方便。从洞顶顺目而下到洞底,二胖知道,他自己的矿洞展现的后劲,绝没有侯三娃这个洞好。他把短波紫外线灯摁亮,三条清晰的白钨矿带,平整地印在洞壁上,平行向里延伸,每根矿带足有十五公分宽,看走向,三条矿带似乎在重逢聚合。只要打一排炮,就清楚了。既便不重合,那接近五十公分的矿层,收获也不菲。而且,令人兴奋的是,二胖发现了一根线性的云母矿层。这就预示着,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漂亮的晶洞在等着他。 显然,他必须进行选择,而这,已经勿庸质疑,打侯三娃这个洞,胜算非常大。开始,二胖的心尚有些许不安,觉得对不起侯三娃,毕竟,这是人家起好的窝子。后来,又觉得无关痛痒。 矿洞是大家的。谁都可以打,只是你侯三娃先打而已。况且,政府已经禁止,我是冒险来打的。即使是你的洞子,可你不打,也不等于白白浪费。再等几年,这些矿石,这些矿物晶体,深埋地底,成了没人知道的东西了。意义又何在呢? 二胖安慰自己,我来打矿,才是对侯三娃矿洞的最大爱护。出不了好矿,无所谓。万一真出几个精品级的东西呢?如此一来,对矿工,对收藏家,对社会,都是极大的幸事。倘出了矿物晶体精品,还可以补偿一点给侯三娃。 二胖便感到自己伟大起来,似乎自己在做一件于人于己都功得无量的善举!走路c干活便理直气壮。 很快准备好一切。按部就班,第一层排炮,迅速炸响。待吹风换气完成,二胖迫不及待地往掌子面跑。一堆优质的矿石,紫光灯下,发着幽蓝的光。这品质,这份量,太令人高兴了。不仅捞本,而且,赚钱也是没问题的。 但二胖关心的,不仅仅是量多的矿石,他还关心,那条云母带,是变宽了,还是消失了?要知道,只有打到晶洞,才可能有意外之财。 但这根云母层,却逐渐变细条了,像从蛇头往蛇尾走,有灭失的迹象。二胖有些失望,一车车把矿石往洞外推,脚板则打不起劲。他太着急了,赌注,就在今年。如果挣不了钱,不,准确地说,若是挣不了大钱。今后一段时间,真不知道做什么来发家致富了。外出打工,挣点劳力钱,怎能发家?上山采药,那药价,一个劲地往下掉,挖一背篼,天时间,还不够吃顿酒席的。学门手艺去,都这岁数了,学啥也提不起精神。务农?山贫地瘦的,种啥能发财? 二胖越往下想,越觉着害怕。原以为,这矿能靠到老哩,偏偏,仅十多年光景,竟不让打了,告示出得这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晚上歇息了。二胖仍坐在工棚前,燃一堆篝火,对着火堆发楞。 虎哥那边,就过来几个人,围着二胖的火堆,静静地坐下,烤火。一个个显得没精打采的,连纸烟,都提不起精神抽。五月天了,山下早丢了棉衣,单衣单裤上身,而在这雪宝顶,仍裹着厚实的衣服,还是冷。月黑风高,山野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偶尔呜呜几声,吹滚了坡地的石子,哔哔哔一阵响动。然后,夜,复归于静。 黄赖子忍不了这空寂的静,说:“真他妈像死了人守丧,霉到底了。有高兴的,说句话呀?” “打矿走到尽头了。有啥说的?” 黄赖子长叹口气,掏出烟来,独自个抽。 二胖也是,感到特别的孤独和冷寂,说不出的不自在。呆坐一会,就回棚里睡下了。 第二天,炸落的矿还没拉完。二胖又踩在矿堆上,打了第二排炮眼,一声炮响,又打一堆矿石,量很大,得推两三天了。 意外的是,那根云母带,没有尖灭,而是突然拉宽到三十多公分。 二胖大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4章 祸起矿物晶体 “这就是说,我的运气还在!”二胖推矿的劲又冲上全身。一车车,轻松自如,好像推的不是沉重的矿石,而是棉花之类的轻薄之物。选矿的手也翻飞穿梭,机械一样,准确自如。一天忙碌下来,竟不知道累。一看洞口的矿石,码了整整四袋,这可是去年一个半月的成果。二胖哼着小调回棚子里弄饭休息。 天是一天比一天暖和,就是上午与下午,也有了区别。本来,头天穿毛衣,第二天只能穿背心了。上午套件外衣,下午就得光膀子。以至,五天下来,二胖就从冬天迈进了夏天。 没了飞哥的关心,倒又来了虎哥的问候。虎哥听二胖这边天没个炮声,闲庭信步,度过来瞧瞧。本来山上打矿的人只有十来家了。谁家有什么响动,自然引起关注。虎哥见二胖光了膀子干,一脸的喜兴,满把的汗珠也遮挡不住,再看那矿,摞起五六袋,,就知道这小子踩到“狗屎”了。问:“一连五天,还没推完?” “快了,我想把洞子清理干净点。” “这是你刚打的?”虎哥问。 二胖在洞口,脚手不停,点头哼哼。 “妈的,快赶上我去年一年的一半。我去年累死累活,搞了十八袋。只几个零花钱。” 二胖直起腰,问:“听说你去年搞了三袋成型矿,全是铍矿,颜色海蓝海蓝的,全卖了吗?” “碗口大个的,卖给绵阳姓康的两兄弟的。钱还出得大方,六万八千元。全靠了这三袋矿,不然,亏死老子了。” 二胖嘴里羡慕,心里却在打鼓:换了我,就不卖完。两袋我就卖它六万元。 “你咋有闲心过来看我啊,虎哥。” “洞子我包给河南人了,矿是他的,晶洞是我的。今年山上人少,打麻将的也没有了。” “就是帮飞哥打矿的那帮河南人吗?” “是呀。” “这帮人还真能吃苦,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卖命。” “有啥法。听说,他们那里比我们虎牙苦多了。一家人就一条完整的裤子,谁出门,谁穿。”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看看天色不早,虎哥就回去关心自己的洞子。 二胖清理完矿石,管不了天早天晚,拖了凿岩机,把柴油机加满油,拉燃,拖起线就进洞了。没用两小时,炮眼打完。这回,二胖多打了一组炮眼。他希望尽量多地接近晶洞。三十公分的云母层了,这晶洞,说到就到。 用了心装填炸药。此时,二胖感到肚子饿了,心想:正好,放完炮,回去休息吃饭,美美地睡一个好觉,管他明天是好是歹,先香甜了梦再说。 炮一炸完。二胖就回了工棚。草草吃了,草草洗了,草草睡下。急不可耐地想做个美梦,比如什么一米宽的白钨矿层呀,或者,比人高的大晶洞呀,或者几大袋成型矿啊等等。 但可惜,一夜无梦,沉沉地死了般睡,太阳都挂到山梁上了,居然还没醒。这几天,也是累了,一个人干活,洞里洞外,全靠一双脚,一双手,连喘息,都不想占太多时间。直到黄赖子那边炸响一炮,才将二胖震醒。他立起来,四壁一望,笑自己居然还在床上。几步收拾完,啃着昨晚的冷饼子,直奔矿洞。 走到洞底,空气早新鲜了。虽说有点微尘灰飞,视线却清晰。晶洞没看见。那云母层,仍三十公分宽地向前延伸,顽固地没一丝丝变宽的迹象。 二胖的牛脾气就犟起来。再来一个排炮,老子倒要看看,你这三十公分的云母层,到底能平行多远?要不,给老子尖灭,让我死了这心;要不,赶紧亮出晶洞,省得我每时每刻挂念。 又一个排炮炸响。二胖一边除尘排气,一边就往洞子里钻。烟气微尘,呛得喘不过气。二胖就拿手捂嘴,往里硬进。 到底这云母层还是没硬过二胖,乖乖地交出了一个足有一米大的晶洞。把矿灯拨亮了照,发现好几个海碗大的白钨黑锡,好像还有湛蓝湛蓝的铍矿。 二胖被烟尘呛得出不蠃气,吭吭吭,喉咙发干痒,火烧火燎,难以忍受。只得快速返出洞外。不过这回,再难受也是值得的。那么大的晶洞,那么多的成型矿还有什么可怨的呢? 矿石推完,门口又高耸了五袋矿石。二胖美滋滋地,想,不做梦也是能发财的嘛。 切割成形矿,是一个极慢极细极复杂的活路。而且辛苦,稀薄的空气,弥漫的粉尘,狭窄的空间,刺耳的切割石头的声音但这一切,在二胖看来,都不是问题了。那么大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有什么理由拒绝它。 二胖很有耐心,慢慢切割,掏缝,宁肯把岩石切厚一点,也不能伤到矿物晶体。工作进度非常缓慢,一个上午,切割刀换了两张,一块标本,还切了不到一半。选取角度非常重要,否则,岩石根部无法切掉,就得使用石匠的凿子,加上榔头。榔头打重了,怕影响到矿物晶体;打轻了,不见凿进效果,把握力度非常困难。 但二胖不嫌麻烦,仍一点点地切,一丝丝地凿,一块块地打。足足用时半个月,还没取完。 那边,虎哥又关心过来。这二胖,半个月没听炮响了,莫非没炸药了?或者或者挖到了大晶洞。 走拢一看,结结实实地包了六大口袋。全是成型矿。看样子,还没取完。虎哥半句话不说,没趣没趣地走了。那六大袋成型矿,足以让人眼馋,心生嫉妒。不看则罢,看了心里痒痒得难受。 但二胖却钻出洞来,叫住虎哥。 “虎哥,你来看。雪宝顶” “什么雪宝顶?”虎哥来了兴趣,走近矿洞,见二胖手里捧着个白钨大单晶,四棱四角的一个白钨尖锥体,尖头堆满了细小的长石晶体,还有石英颗粒,这长石和石英,皆洁白如雪,的确状如一个堆满积雪的山峰! “这可不就是雪宝顶山嘛。”二胖说,“黄色的白钨,宝塔尖,这些白色的矿石,像雪。活脱脱一座雪山呀。” 虎哥捧起这个大白钨,直径有二十公分吧,估摸十七八斤重,那“雪”堆得,疏密有度,层次分明,真正的一座巍峨雪山哩。 虎哥爱不释手,想用钱买,或者,用矿石换。二胖不干,说要拿回去给杨柳看。非常漂亮的矿物晶体雪山,每天看一看,赏心悦目!虎哥尽管不舍,还是退还给了二胖。 聪明的二胖知道有人惦记这东西了,放在山上,肯定夜长梦多。当天叫了背足子五个,马帮十匹,连夜下山,一路浩浩荡荡,连同矿石,一同送下山来。内中一个给虎哥打矿的河南矿工,姓郑,说要下虎牙办点事,顺路挣点脚力钱。背了袋矿石,跟着下山。到了二胖家,放下矿石,转身就走,竟忘了要脚力钱。 二胖码好矿石,又将一袋袋的成型矿取出来,重新检视一遍,包好,放到二楼上,外面用玉米,柴块一层层盖好。两口子收拾停当,欢天喜地抱在一起。就听楼下有人叫门,是李闯叔。莫非他也知道我打了成型矿,要来分几个?二胖给杨柳使眼色,让杨柳在楼上装病,自己下去对付。 李闯叔很着急,一直打门,大白天的,两口子紧闭了门窗做什么,按说才分开个把月,就猴急成这样,等不得晚上了? 二胖开门,故作睡眼惺松状,问:“李闯叔,啥事呀?咋这么急?” “那个给你背矿的河南人?你认识吗?” 二胖说:“不认识,就是山上打工的,好像说是姓郑,连脚力钱都没要,就走了。好大方!” 李闯原地转个圈子,一只手拍着脑袋,说:“大方个屁。他是趁我不在,把你嫂子和两个娃娃弄走了。” “什么?人贩子?” 杨柳也从楼上咚咚咚咚跑了下来。 “不是人贩子。”李闯说。 “那?” 李闯一屁股坐在门坎上,哎一一地叹一声,眼泪唰唰地落下来,仍其肆流,带了哭腔说: “你嫂子前一阵子就有些异样。还不时地问我,雪宝顶打矿,怎么就来那么多河南人。从此,一到该上山的四月五月,你嫂子始终大门不出,紧闭门窗,神经兮兮的。深怕见生人。这一失踪,才见床头压了封信。信上说,她丈夫没死,也不是遭灾,她是为逃避丈夫的拳打脚踢,才逃出来的。他丈夫太狠,有事没事打她,使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天,把丈夫弄醉,这才带了女儿逃跑出来。心想躲到一个偏僻乡村,平静过日子。没想这虎牙乡出了矿,也不偏僻了,出名得全世界都知道。有一次,她在乡街上,就看见了她的河南丈夫,吓得赶紧往回跑。但丈夫已经追到了家门口” 二胖c杨柳无语,木桩样站着。 “她说,她早晚是要回去离婚,解除婚约。我昨天去了水晶镇收矿,本打算明天回的,但左眼皮直跳,怕家里有事,提前回来。结果,还是被弄走了,连我的娃娃也弄走了。” “当初知道这事后,你们就该跑得远远的,躲起来。”杨柳说。 “可她没告诉我呀?我还以为她喜欢清静,讨厌吵闹。” “唉”二胖叹口气,不知道说什么。 李闯说话了,带着哀求,“二胖,好兄弟,叔这几年,对你还是不错的。叔求你一件事,陪叔去找找她们,因为只有你认识他。现在她们母女三人特别需要我,还有我的儿子。那个可恶丈夫,不知道在怎么折磨她们啊。” 二胖看看杨柳。 “没关系,误不了你打矿的。人找回来,叔上山给你打工,帮你打矿,不要工钱。” 杨柳说:“去吧,趁他们还没走远。一路去追,说不定真能追上呢。矿打不打,小事。人命关天,这是大事。” 二胖就进屋收拾行李。 李闯回去,抱了那个钨c锡c铍,三种矿物晶体长在一起的“吉祥三宝”标本,找灵芝的男人,金老板,想换十万元现金,作路上的一切花销。 金老板知道了李闯的遭遇,非常同情,催促李闯抓紧去找,同意购买此矿物晶体标本,马上付现金。但金老板只同意六万的价。他说:“当初我价开到十二万,你不卖,连看都不给看一眼。我是非常生气的。” “可是,金老板,我现在的处境你至少应该有所同情我吧。我路上需要钱,二胖陪我一块去。这路上,前路茫茫连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间回来。况且,你也知道,这个标本,远不止这价。” “生意归生意,同情归同情。你现在叫我帮助你三千两千,没问题,我马上拿钱。但买这矿物晶体标本,就不同了” 李闯着急上路,咬咬牙,“赶快拿钱吧,六万就六万,我谢谢你了,金老板。” 李闯拿到钱,用一个布袋装了,缠在腰上,神情颓伤,走了出去。灵芝一直在厨房灶门前坐着,没有出来。 二胖背了行李,跟李闯出发。李闯的女人被人弄走一事,并未向外述说,却传遍了四乡八里。沾亲带故的,煮的鸡蛋,烤的饼子,还有熟的香肠,便来送行。更有带来大蒜的,说路上东西不干净,吃完杀毒。大包小包的,一袋袋的装紧。虽然二胖牛高马大,也扛不起这么多呀,面有难色,可要谁的,不要谁的,都是问题。二胖咬咬牙,先扛出门再说,待上了外面,吃不了的可以扔,拿不了的可以卖。 杨柳牵着儿子,远远地站在战口河桥头。虎牙乡规矩,送人出门,过了虎牙河这桥,便是出远门了。远远地,招招手,没多少话语,只是不停地重复,“早点回来!” “知道了。” 二胖蛮力大,一边应着,一边叭哒着脚板,和李闯一前一后,从乡街上穿过。各种不同的眼光,投射过来,有同情,有关切,有好奇,有暗自高兴的。 顾不了那么多了,所有的目光和所有的议论,都不重要了。唯有赶快找人。线索之一,就是王桂花在派出所留的那个地址。刘干事找出那张复印件。地址是河南洛阳驻马店向阳公社三队。李闯再复印一张,认真揣好,出发。 这一去,就是半年多,直到中秋节。雪宝顶马上大雪封山,二胖要回来收拾矿洞,李闯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两人决定先回来一趟,休息几天,把山上的洞子收拾收拾,再出去找。在外面住旅社,二胖总是感冒,一会发烧,一会咳嗽,几次还咯血。他们去了洛阳市的医院,开了药,仍不见好。 李闯寻思,二胖没出个远门,不习惯外界的生活,出现的水土不服。当年我李闯闯世界的时候,不也是拉稀跑肚吗?所以并不在意,一说回了虎牙,将息两三天,自然会好的。 战口河桥头,杨柳远远见二胖拖着沉重的步子,躬背驼腰,毫无精神。 杨柳冲过桥,在街口,把二胖扶住。 “怎么啦?”杨柳关切地问。 “感冒咳嗽,浑身不舒服。” “不舒服上医院呀。” “去了的,吃药不管用。估计是水土不服。” 走到桥中央,忽闪忽闪的钢绳吊桥,让二胖头晕,伸手抓了桥栏,闭眼不动,足足五六分钟,才睁眼,继续过桥。 “人找得咋样?”下了桥坎,走到河堤,杨柳问。 “假的。地址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连公章都是私刻的。根本就没有这个公社。” “那这半年,你们咋个找呢?” 二胖头上大颗大颗地冒汗,走路轻飘飘的,整个人形,瘦了一圈。才进秋天,可他居然套了两件毛衣。“挨乡挨乡地问,问一个乡,排除一个乡。问有没有王桂花这个人,拖着两个娃儿,问有没有人知道四川的虎牙乡,问有谁去四川打矿了。天天就这几句话。” “啥也没问到?” “啥也没问到。” 杨柳没让二胖第二天上雪宝顶去收拾矿洞,而是直接租了车,送县医院看病。回来的整个晚上,二胖都在咳,深更半夜,竟无法入睡。咳声暴响,常常憋得脖子上直冒青筋,眼珠子像要蹦出来样。 县医院进行了全面检查,怀疑是矽肺病。但基于条件所限,建议去cd陆军总医院,或者四川医学院的附属医院详查。 矽肺?就是细微的灰尘进到了肺里,沉淀固化,引起了肺叶的病变,严重的,引起癌变,再严重的,引起 土语叫“尘肺病”。 打矿过程中,风机钻炮眼,虽然有水冷却钻头,但那灰尘,却横竖乱飞,笼罩矿洞,弥漫数米,打矿人如果不做好有效的防护,大量的灰尘,将进入肺部。 这个病,治不断根,只能缓解,一旦肺叶钙化,人的呼吸就非常艰难 他们去了cd,找陆军总医院看的。确诊为二期矽肺。拿了一大堆药,回来了。一周去一次医院,洗肺,这是目前比较先进的治疗手段。 钱却花去好几万。 接下来的医疗,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二胖想去山上,把矿洞收拾一下。那么多机器,那么多炸药,还有刚刚才打热的“窝子”,说不定,再打几十米,又遇到一个矿洞那日子,岂不火红了? 但二胖空有这雄心了,浑身绵软,怕寒惧冷,稍一用力,就咳个不停,连走路都困难。李闯叔过来见了,知道二胖这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起来的。好多个打矿的,都得上了这病。有钱的,则治疗;没钱的,就只能吃点中药,暂时维持;有的打矿倒挣了些钱,可这病一来,那钱就全用来看病了。后山已死了两个,都是咳吐了血,卡喉咙里,一口气接不上,憋死了。 李闯又把存货拿出来,电话通知湖南矿物晶体商人宁建荣来买。如今通讯发达,一个手机电话,便可通知到他们,而无须等待他们自己来碰运气。本来中秋国庆已到,雪宝顶矿工大部分已经下山。矿石和矿物晶体已运抵家中,此时买矿,便是绝佳时间。 那宁老板也是大方,听了李闯的遭遇,深表同情,十多万的矿物晶体,三大箱,价也不还,便买了。付钱时,宁老板解开衣扣,全身都捆的钱,腰上,腋下,胸口,几个地方取一点。还有绿色的美元,李闯收了几张美元,其余的,用布做一个系腰的口袋,密密实实地缝在身上。不等元旦c春节,一个人,起个大早,踏着晨雾,悄悄走了。 二胖知道李闯叔要单独出发的。只是身体状况不佳,无法陪他了。这一个大男人,孤苦一人,举目无亲,四处漂泊着实有些酸楚。这一去,是祸是福,是凶是吉,只有老天知道了。 万般无奈,二胖只得求了黄赖子。将矿洞和炸药转让,又附加一个条件。挖到好的矿物晶体,优先卖给二胖。 这黄赖子这几年弄矿做生意,积攒了一大笔钱,人就开始优雅起来。做人做事,也显得忠厚,赖皮流氓习气已少了许多。去年,又去贵州花钱买了一个媳妇回来,就实实在在过起了正经日子;眼见媳妇肚子渐渐大起来,更是不想做那些偷鸡摸狗,欺哄嚇诈的勾当了。二胖那个洞子,是侯三娃的,他知道。这个矿洞要给转让费,情理上说不过去。要给,也得给侯三娃。但二胖这病,则比侯三娃痛苦。基于良心,同时,看在二胖上回帮他打架的份上,黄赖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矿洞转让,连同炸药设备,黄赖子大大方方给了二十多万元。 二胖接过一捆百元大钞,咳耸着,放床头上,连说几声谢谢,却咳得换不过气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5章 吴半仙的学费 但黄赖子今年的手气也很好。洞里的矿石很争气,一个月就有五六袋,更为可观的是,打了近八袋矿物晶体标本。他洞子里晶洞并不大,晶体长势则紧密,有的晶洞居然能装上一口袋。白钨居多,柠檬黄,常与板状铍矿共生,偶见锡石。但晶体却并不大,鹅蛋大的,鸡蛋大的最多,还有更小的,鸽子蛋,鹌鹑蛋,甚至指甲盖大小。加上前几年打的,凑了足足二十袋。黄赖子知道这矿打不多久的,就想出售这二十袋矿物晶体标本,凑一笔整钱,买台挖掘机,承包河道工程,修路,修堤,建坝,挖沙这些,才是长久之计。 黄赖子把风放了出去。一袋三万元,整数走,共六十万,不零卖。 六十万正好买一台大型的挖掘机,个工程,就会捞回本来。黄赖子调查过,也计算过。 但虎牙乡没多少人一次能拿出这么多钱的。桂林倒是来了几个矿商,但他们是要挑选的买。这一选,好货选走了,黄赖子就没法卖了。 此时的吴半仙,专程去看货后,心动了。 本来,炸药不让卖,吴老二的生意便一落千丈,仅仅卖几个日杂农具,不赚钱的。况虎牙人口不流动,消费不高,一天两天,甚至一周两周没有进帐,也是常事。 而且,吴老大的生意也淡了下来。不让打矿了,外面打工的,便不来了。虎牙矿工,也不敢疯狂消费了。吃饭住店的人,渐渐稀拉下来。 吴半仙很是着急。这样下去,不又得去拾掇那些薄地廋田了吗? 如果把这批矿买下来,至少可卖个年,赚钱是不成问题的,或许,这世道又变化了呢?即使永久不让打矿,还可以用赚来的钱,建个农家小院,让城里那些到乡下来游山玩水的,又吃又住,也还有得日子过的。 吴半仙非常严肃地把两个儿子叫到桌前,商量。女人都在外屋,不许偷听,也不许插言,回去更不许吹耳旁风,左右了男人的主意。 吴半仙说:“我们每家各出二十万。共六十万,买下黄赖子的货。” 这两个儿子,都是没经见过世面的,四十好几了,连省城cd都没去过。去得最远的,便是县城,这还是近几年,常去买货,才顺便去的。 “可是,万一亏了呢?”吴老大问。 吴半仙说:“不会亏,我心里有数。” 吴老二牛劲上来了,“真亏了呢?二十万,好难挣呵。” 吴半仙就痛恨起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来,有家有室的人了,咋个过日子,咋个赚钱,还要我当老子的操心。看来,你两个也只有回去种那几亩瘦田,弄点玉米土豆,黄瓜茄子之类的。还能成什么大事。 吴半仙便将两个儿子一顿臭骂。从不学无术开始,到狗屎做的席,上不得台面。除了吃两顿死饭,想过有出息没有?喊你们去打矿,怕苦怕累。饭店花钱给你开起,却是女人的厨艺。刚刚赚了点钱,不想让它发挥作用,装在柜子里等它发霉呀! 一阵数落后,两个儿耷拉了脑袋。大儿子说:“你说买就买呗。你是老汉,不跟你犟。” 老大c老二第二天就把二十万抱了来。这话,真让吴半仙说准了。那钱,放在箱子里受潮了,湿润润地,扯一张,拿在手上抖,竟像布条一样稀软,没有声音。 二十袋矿运回家,着实让全家人一阵兴奋。吴半仙迫不及待,一袋袋拆开,挨个地审视。堂屋里,便排了一地的矿物晶体。先还挺愉快的,说说笑笑。拆了五六袋,三分之一过去了,吴半仙突然发现个问题:怎么没有海碗大的晶体呢听外国人说,雪宝顶矿晶以晶体硕大,品种稀罕,颜色艳丽,组合丰富闻名世界。这些小米米,哪卖得起价啊! 吴半仙当时就沉默不语。又拆,还是不见大的。哪怕一只手掌大的也行啊。全是鹅蛋鸡蛋大的,还有更小的。 吴半仙心里“格登”一声,知道吃了哑巴亏,一下便闷声不响了。还剩最后两袋,吴半仙已没有信心再拆开了。 二娃媳妇,偏不知趣,直楞楞地冒傻气:“人家那货,个顶个的,两只手都捧不下,我家这晶体,两个指头就拿了。” 一地的雪宝顶矿物晶体,像一堆新鲜的山地土豆,个挨个地摆放着,堂屋不够摆,又将厨房摆满。八仙桌上是矿,灶台上,案桌上,都是矿 吴半仙没言半句,瘦削的脸色极为难看,本来就眯缝的眼睛,多了一层蒙蒙的雾。他一步三叹气,拖着僵直的瘦腿,上楼歇息。 所有的矿物晶体,就那么散乱的摆放着。两兄弟啥也不懂,看不出这些小石头的价值。一头猪,一只鸡,或许能估出个斤两,乘上个单价,折算出价值。但这些石头几百头猪的价钱哩,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谁要啊? 第二天一早,二媳妇出后门去抱柴草,远远见后山斜坡上,苦楝树枝挂着一个黑糊糊人形样的东西,好奇地凑近看,妈呀!顿时惊恐,脸色苍白。 老公公上吊了。 那苦楝树也奇了怪地长,偏对了吴半仙的家,橫伸一根粗壮的枝条,高度也合适,搭根条凳,正好一人高。 那凳子,还横躺在田地上,四足有泥。 二媳妇惊叫着,飞跑,一个扑趴,软跪在院当中。“快来呀,公公上吊了!上吊了!” 大媳妇在窗前梳头,正笑二媳妇走路没个稳相,没到过年哩,倒先拜上了。 看这摔相,听这哭腔。马上拱出门来,问:“公公?怎么啦?” 二媳妇已翻身,坐在地上了,哭天抢地地,喉咙的声音不连贯,“吊死了,绳子,凳子,身上还穿着寿衣。” 寿衣是行将入葬者的衣着,显然,吴半仙是有备而“吊”的。 吴老大c吴老二冲出后院门,直奔苦楝树,把老人从树枝上放下来。身体己僵硬,鼻息全无,苍白的脸上,爬满皱纹。嘴巴张开着,那是老人留给世界的最后一个微笑。 吴半仙的老伴,扶在门框上,见到了那一幕,她想说句什么,一口气接不上,晕厥过去 虎牙乡办丧事,是不用请的。沾亲带故的,身前朋友的,但凡有一面之交的,均不请自到。不到两个钟头,吴半仙的丧讯,传遍虎牙乡的南北山头。许多人放下手中的活路,迅速向吴半仙家来。平时,吴半仙替人算命解梦,给人以精神宽慰,落下不少的好名。有的人算命,倒不真为了求财求富,只为了叙叙心中的郁结,倾吐口脑里的不快,再听几句劝慰,心一敞亮,便不去计较烦恼了。 马小飞赶来,一边帮忙扎灵堂,一边问:“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开了呢?莫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哪里嘛。”二儿媳妇嘴快,眼里有泪,嘴带哭声,说:“昨晚买了黄赖子那堆矿,六十万,一看,没个大的,心里一默,恐怕赔得裤子都没得底底了。想不开呗!” 吴老大穿了土布的孝衣,在头上扎着孝带,说:“那矿,他硬要买,逼我们拿钱出来。亏死了。” 吴老二说:“他骂了我们好一阵,结果买回一堆烂石头。自觉没脸了呗。六十万哩,哪里挣去?” 马小飞说:“黄赖子那矿?二十袋?那矿不错呀,六十万亏不了的。” “啊??”吴老大c吴老二同时发声,“亏不了?” 马小飞说:“那二十袋矿物晶体,我和我哥去看过的。心说如果没人要,凉他几天,磨点价下来,我们也要买的。” 吴老大拉着马小飞进了堂屋,遍地遍屋的矿,纹丝未动,“飞哥,求求你,这东西咋个不亏?你给说说。” “这东西你们要懂才行。啥也不知道,买亏买赚也不明白。却要死要活地上吊,哎呀,老爷子这命,怕是交了学费了。”马小飞从地上拾起一块,对吴老大说:“这个是铍矿单晶,很透的,颜色发蓝,国外叫海蓝宝石,而且,板状晶体,世界唯一。这块要卖一千多元。” “一千多?” 马小飞说:“我来给你算算,你怎么亏?一袋大小不等,都在一百个左右,平均,你,的成本是三百元一个,而现在的行情,你这里最小的矿物晶体也要卖到五百元一个。怎么亏?而且,这些个大点的,颜色好的,组合多的,都可以卖到上千元甚至两三千,怎么亏?” “飞哥,真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一家人,啥也不懂,光看你们赚钱,心痒痒,也想买来赚钱。” “不懂就多学习,多请教呀。你这批矿,少说卖个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五十万,一点问题没有。” “真的?” 马小飞无不遗憾,为老爷子死要面子不要命而悲哀,“等把老爷子的事办了。我把湖南做矿物晶体生意的老板叫来。你就像我告诉你的这么卖。没问题的,肯定赚钱。你知道吗?人家把雪宝顶矿物晶体带到美国c法国c德国去卖,赚得比我们还多。” 吴老大和马小飞出了堂屋。院子里的灵堂已设好,吴老大“扑”地一声,趴在吴半仙灵前,痛哭流涕,嘴说:“爸唉,你等弄清楚情况再作决定嘛。一辈子心高气傲,却如此冲动草率。亏几个钱还能弄回来,这命要是亏出去了,是弄不回来的呀!” 两个媳妇,老大老二,跪在灵前,哭声震耳抓心,甚是悲伤。奔丧来的大爷大妈们,一边念及吴半仙的好,一边哭泣,眼泪和哭声,弥漫在整个庭院。 黄赖子和二胖也来了。黃赖子一听是买这二十袋矿,不懂买卖之道,以为亏死了,心里想不开才寻的短见,当即表态,再退五万元钱,以表哀思。但这矿,卖出去,决对不会亏钱,黃赖子在吴老爷子灵前赌咒发誓,并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二胖给吴老爷子上了柱香,鞠躬,叩头。潦侥的香蜡烟气,呛得他胸口疼痛,嘴里“空空”咳响,忙出了院子,对着农田换气。 马小飞也跟出来,寻问二胖的病情。二胖一脸咳憋的通红,缓不过气,半天舒匀了气,才说:“飞哥,有矿商来虎牙,言语一声,我卖点矿物晶体治病。本来以为打了矿物晶体发家致富的,可挣的钱,却拿来治病了。卖的那钱,要治好我这病,还不一定够呢。” 马小飞点点头,拍了拍二胖的肩。就见王灵芝和金老板,夹一匹白绸布,前来奔丧。那灵芝稍微有了些发胖,眉眼儿却越发光鲜。金老板也长了不少的肉,比刚出狱时,整整肥了一圈,脸上的皱纹也让脂肪抹平整,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二人停下脚步,与马小飞寒喧,问些最近的情况。却原来,金老板消息灵通,看书看报掌握政策。如今政府号召各家各户,搞乡村旅游,建“农家乐”,做出风格做出特色。王灵芝已到县上,免费培训了乡村厨艺。他们正准备买砖买瓦买水泥,建农家小院,接待城里休闲旅游的人们。 马小飞真是佩服这两口子,一唱一和,很是般配。做什么事总是赶在别人前面,先人一步。 金老板得意地说:“名字我们都想好了。就叫雪宝顶山庄,你看怎么样?” 马小飞没表态,用手指了指院内。似乎现在谈这些很不合适。 虎牙的秋天来得特别快,去得也特别猛,晃两天,红叶还没浸漫山川,冬的冷,就不留情地,冲了进来。仿佛虎牙乡只有三季,春c夏c冬,唯独没有秋。 这个冬天,马小飞也过得没精打彩。看什么,都感到不顺眼。这一不让打矿了,虎牙的乡街就少了许多生气。许多人都觉得日子过得寡淡。平日里忙得热火朝天的饭馆茶铺,今日却是极为清静平淡。街口那饭店,请几个漂亮小妹作服务员,曾经生意火爆得流油。挣了些钱,又隔壁租了铺子,想扩大规模,大赚特赚。殊不知,刚投钱装修完毕,生意却“哑火”了。 马小飞的茶楼,打麻将的赌客,好像还没减少,但那些人打牌的气势,已萎了许多。平日里,三百五百都不是钱,现如今,能为二十元钱争得脸红脖子粗。 一街的冷清,歌厅早关门歇业,已经没有多少人愿进去干嚎几嗓子,喊几句“何日君再来”的小唱了。 青石板的路面,光溜溜地泛着青绿。石板缝里,偶尔还能见到长把过滤嘴香烟的烟嘴,还有女士香烟的细条烟蒂。 微弱的街灯下,有几个小孩在灯下打弹球,不时冒出几声欢笑,或几句争执,算是给寂寥的乡街添一分生趣。 是一个平淡的日子,那位英国人又来买雪宝顶矿物晶体了。马小飞在茶园接待了他。一来便要看矿,一看矿就要精品极品。 马氏兄弟如今不上山打矿了,便试着卖点东西。 先拿了一个,白钨单晶,,有棱有角,橘黄色,晶面平滑有光泽,几乎已达镜面的效果。 英国人撇撇嘴,用生硬的中文说,“这个东西很一般。不怎么样的。” 马小飞把晶体摊在手上,“你说这个不怎么样?” “对,不怎么祥。” 马小飞翻手,“啪”地一声,将晶体砸在水泥地面上,那白钨,细碎成三大块。场面顿时尴尬起来。翻译立即出面解释,说不是那意思。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只是想贬低一下,好谈价格,没想到马先生脾气如此暴躁,实在对不起了。 又拿一个燕尾双晶锡石与板状铍矿共生标本。锡石金刚光泽,晶面漆黑闪亮;铍矿厚板状,泛蓝色。锡石与铍矿正好形成九十度夹角。难得的精品。英国人眼睛放光,捧着,不忍释手,马上问售价。 马小飞却不卖了。收了矿物晶体,再不多拿东西出来了。 英国人不解。 “你不是说这东西不怎么样吗?不怎么样的东西你买什么呀?岂不是浪费钱财!” 马小飞便给英国人泡茶送水,再不谈矿物晶体的事。英国人只好悻悻地走出茶园,去了王灵芝家。可王灵芝根本没空接待他们。“雪宝顶山庄”已经开始建设,基础打得扎实,五层楼的房子,却按十层的地基下,水泥标号又高,钢筋都在设计上加大一号,按四星级标准布置。假山,庭院,荷塘,亭台,楼阁,样样齐备,辅之以虎牙的青山绿水,洁净空气,凉爽气候,十足的休闲度假好去处。 其时,金老板已接了马小飞的电话,不卖矿晶给英国人。拿点差货给他,要买就买,不买走人。王灵芝其实是想卖点矿物晶体的,兴建山庄,正是用钱的时候,而且外国人给的钱还高。但金老板坚决不卖,王灵芝也就不再坚持。 英国人翻到后山找了几家矿工,都说没有矿物晶体,抱歉走人。一连碰了几鼻子灰后,英国人突然想起侯三娃,第一次买矿,让他赚了不少钱。至今家里还留着最好的那块,舍不得卖了。 这个小子实在,应该买到点东西。到得侯三娃的家。见到人后,大所失望,这小子的神情,已不是原来那精明强干的样子了。眼睛定不了神,一会说小青,一会又是曾女子。告诉他有没有矿物晶体卖,他却拿出几个红薯块来,说,“这是红的,七万元一个。”弄得英国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英国人又失望地离开。 最后到了二胖家门口。尽管二胖非常想卖点晶体赚钱,好去支付那昂贵的医疗费用。但飞哥的电话已打过来,坚决不卖给这个英国人。二胖一边咳嗽,一边谢绝。让这位英国人空手而归。英国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拿给翻译一百美元,希望他向马小飞作一些解释。看能不能征得原谅,达成谅解。 “雪宝顶的矿物晶体,品质好,具有极大的收藏价值。各国矿物晶体收藏家争相购买,爱不释手,并不是不怎么样的东西。贬低它的形象,是想以更低的价格购得,这是生意手段,万望理解。”翻译去作了解释,又以个人名义向马小飞道歉。即使如此,英国人一个矿物晶体都没买到。他对着静静流淌的虎牙河大喊:“这是怎么回事呀?!”带了五万英镑,一分都没花出去,好失败呵。 英国人走后的第四天,湖南长沙来了三个矿商,都是做国际贸易的,带的现金用皮箱装。 马小飞带他们去买了张志强媳妇的一个白钨大单晶。三万元钱。自张志强在雪宝顶遇难后,她的日子也越发的艰难,后来,又生下这个遗腹子。娘儿俩相依为命,吃喝从地里来,其它用度,全靠卖矿。如今矿石卖完了,尚余十余块矿物晶体,都是硕大的钨锡铍晶体,价格也在逐年上涨,一年卖掉一个,全年的花销也够用了。 王灵芝也卖了一些,以继续建造他们的“雪宝顶山庄”。 二胖也拖出一大袋锡石,卖掉,得现金八万。还有那个类似雪宝顶山峰一样的白钨,目前还不准备卖,希望他们下次来买。 吴老大和吴老二不会卖矿,马小飞将三个湖南矿商带来后,均不言语,一切悉听马小飞帮忙谈价,尖了耳朵,睁了双眼,用心学习。一袋矿晶,一百个,马小飞给他们卖出了十二万的好价钱。五袋矿卖出去,恰好六十万元,本钱回来了,而剩下的十五袋,便是纯粹的赚头了。 吴老大和吴老二,当即就把六十万现金提到吴半仙的坟头上,买了水果猪头,香腊钱纸,兄弟俩,大大小小,两家人,齐扑扑地跪在坟地前。 吴老大双膝着地,擎一柱香,叩三个头,沉痛地唸道:“爸,这是买矿的本钱,飞哥帮我们卖回来了。你老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爸,我们兄弟俩会好好做人做事,给你争气的。你老就安心在那边好好过吧”。 这时,一只不知名的大鸟,黑嘴黑身乌脚杆,扑棱棱立在一棵大树上,伸长脖子,呱呱鸣叫,声音回荡在宽阔的虎牙河畔。 虎牙河涨水了。按理,季节正往冬里走,河水应该收敛才是。水却气宇轩昂,冲撞跳跃,全然不顾河心一块巨大的岩石阻止。那岩石被洪水冲滾到这里已经有些年生了,光秃秃不落一草一籽,今儿个,却猛然发现,岩石顶边沿处,齐刷刷生出好几棵杂树苗,绿葱葱迎着水花,飘摇着嫩叶。那神态,仿佛在说: “虎牙乡的春天,马上就要到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6章 因为爱矿晶,所以才爱你 这天,虎牙乡来了个女矿商,姓李名萍。长像极为抓人心魄,心虚胆小的男人是不敢直视其面容的。顶多,从她秀美的脚踝移目到纤腰处,辢辢的目光便不敢朝上走了。敢拿眼光看她胸乃至敢直视其脸的,绝对不是一般气质的男人。 这李萍从湖南长沙过来。据说在长沙珠宝一条街上,开了大门面的。每日总有好几万的进出。她不像那些个扣扣夹夹的矿商,总是大气地还价,一买就是贵的。以往,她同一个年龄比较大的男人一起来过,亲密无间的样子,叫虎牙人见了脸红。后来,胆大的便问了两人的关系,才知道是夫妻。那男人,少说也比她大二十岁。就有人开玩笑地说:“你莫不是看起人家的矿物晶体了吧?” 李萍倒也大方:“不瞒你们说,就是矿物晶体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 李萍的丈夫是个大高个,名字也是一个高字。东北人,虎背熊腰,一脸的威武,一身的豪气。原先在北京做机电进出口生意,上自高层,下至黎民,都有人缘。北京城的东西南北门,皆布有店铺。光手下拿工资的就有百十好几的人。以至后来,生意做到只需动口,无须动手的境界。又一年,连动口的事情都没有了。要做的,只是陪着一干关系人吃喝洗。钱多得只是银行卡上的数字。 这东北人便感到了空前的无聊! 高老板决定向有个房地产上市公司的老板学习:把生意交给下属,自己周游世界!把别人没去过的地方,统统走一遍。文化古迹自不必说,河流山川也得布了脚印,险峻恶流仍然背了行囊,徒步其中。也照了许多的像,却不想在媒体上曝光。更极少写微博,感觉这种炫耀是一种罪过。 那一日,便到了美国的图森市。图森市在美国的亚利桑那州,高老板自驾游到此,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导弹加矿业城市的风貌。正值元月底二月初,乍暖还寒,山尖上还有少许积雪,天空虽然朗晴如镜,冷却一直包裹全身。在室外,没有几件厚衣是不行的。高老板住进酒店,就向大堂经理求助一个中国翻译,想上街去买几件厚实的衣服。还未收拾停当,李萍已来到了高老板的房间。瞬间,把个高老板迷住了:红色的压纹羽绒服,腰线紧收;蓝色的牛仔裤,长腿,线条笔直细长;白色的网球鞋,小巧精致。干练c青春c鲜活c有种朝阳的魅力。 原来,李萍自费留学美国,这是假期出来勤工简学的,临时翻译,挣点学费。 李萍告诉高老板,这个城市正在举办世界级的矿物晶体展。“你是来看展的吧?”李萍问。 “不是。”高老板说,竭力让自己绅士一点。 “呵,那遗憾了。这里的商场并无特别之处。许多货还是从浙江温州过来的。” “我只是买几件御寒的衣服,无所谓的。” 一路上,但见各式广告布满街头。一问,都是矿物晶体的。有的声称其多,有的号称绝妙,有的则是以初次发现而洋洋自得,有的便以顶级精品而振聋发聩,提醒看官可遇不可求。高老板听李萍念街头广告,渐渐便升了好奇。“这是个什么东西啊?”依高老板的见识,应该知道点皮毛的,怎奈全然不知呢?高老板放慢车速,叫李萍挨个给他读广告。越听,越来了兴趣,当下就决定在图森市多逗留几天,买完衣服,就去参观。 原来,这个矿物晶体展,称之为“矿物宝石博览会”。会展已经搞了半个多世纪,一年一届,年年连续,不曾有耽搁。展会形式也新鲜,展商无固定场所,就在市区的大小酒店或饭店等场所,展品就摆在自住的房间里,既可赏也可买,解说员就是展商自己。展期也特别的长,从开始到结束,足足持续一月之久。到了精品展的一周里,展会升腾出高湖。这个精品展由政府和专业协会联合举办,设立主题,汇集世界顶尖矿物晶体精品,汇集世界顶尖级矿物晶体收藏家,气势宏大,展品惊艳。会后还要评奖。获得奖项的展品,价值不菲。 高老板在自己住的酒店,就找到了几个展商。由李萍带路,交流非常方便。但那些棱棱角角的散碎石头,开先并未引起高老板多大的兴趣。有的甚至成堆成堆的累放,既使有个别晶莹剔透的,只是感叹一下而已。直到精品展揭幕,高老板才被这一柜柜晶形别致,颜色各异的矿物晶体吸引。 “这些都是天然生成?” “上帝之手用尺子画出来的。” “结晶完成,上亿年?” “按照不同的结晶习性,有的矿物结晶时间可能更长。” “这么说,它们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天然艺术品?” “应该是吧” 两人这么欣赏着,有一搭无一搭闲聊。李萍喜欢这些天然艺术,形状各异,且具美感。关键是,这些宝贝深埋大地,不为人知,却默默地生长成型,美丽无比,这东西本身,就蕴含了诸多的神奇。当它以绝色美艳呈现世人时,人们该如何感叹这些比人类还古老的生命是如此的顽强神秘! “这些该称做祖宗的祖宗吧?” “太老爷。” “太老爷。” 两人同时发声,四目相视,禁不住掩嘴而笑,又怕失了礼节,忙又收起。 高老板来到售书的柜台,一口气选了十本。《矿物学》c《结晶学》c《矿物晶体美学》及《矿物晶体收藏指南》等等,当然须得李萍翻译。李萍的英语水平堪称一流,无论阅读和口语,不必借助工具,张口就说,随口便读。这下,高老板又付了十几天的费用,留李萍给他读书,恶补知识。天亮,李萍来敲门,读书开始。早餐由酒店服务生送到房间,午餐下楼,面包牛排塞一肚子,稍事休息,继续读书。直至晚上十点,才放李萍走。这李萍也是个求学上进的角色,不厌不烦,遇到不理解的,两人还停下来讨论一番。当意见达成一致,两人都开心地笑笑,继续。偶尔,有些乏了,便开车出门,逛逛矿展,第二天,继续学习。懂的,吸收:不懂的,暂且搁置,今后慢慢消化。如此这般,一周有余,高老板便叫国内打钱过来。 “你要买?”李萍问。 高老板长嘘口气,说:“我要把这个矿晶文化介绍到国内。” “可是,据我了解,目前国内并没有人认同这个东西。国内的石文化,是强调石头象什么,而不去理会石头是什么,这里面包含着地球科学,物理学c化学和结晶学,等等。在中国,矿物晶体收藏,几乎是空白。” “正因为空白,才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李萍便由衷地佩服起这个男人来。“你应该给你夫人交流一下,这可能是一项长期的事业,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与支持,会前功尽弃的。”李萍突然想到了他的妻子,不知道是怎么想到的。 “我妻子过世了,乳腺癌,现在没人管我了。” “呵,对不起。”李萍很是歉意,为这个男人悲悯,“难怪你独行侠地旅游呵。” 高老板无所谓地摆摆手。或许,他和这个天然艺术品有着天然的缘份吧。他买起东西来,一看一个准,什么样的值得买,什么样的不值得买,他一眼定乾坤。也正好赶上展会尾声,一些展商熬不住价格了,统统狠命地杀一截,还千恩万谢。一口气,买了十万美元。回酒店一盘点,还有好多遗憾,用纸笔记下,第二天又买。疯狂的采买惹得美国矿商直是羡慕,都围过来参观学习,一直赞叹他的东西买得既便宜,又专业,许多品种独具特色。 西方人是敬重有钱人的。在他们眼里,有钱就是成功!许多人纷纷递来名片,互留联系方式,忙得李萍左右烦乱,有时,要同时翻译好几个人的话,有时,还没译完,那美国人又突突突地说开了。 口干舌躁,晕头转向! 不过,心情还是很愉快的,近半个月的相处,李萍有些融入了,总感到自己的言行,不自觉地就和高老板联系在了一起。高老板的欣赏水品和她出奇的一致。以至于,他们同时看见一块矿物晶体,竟不约而同地脱口道:“买下。” 整整一集装箱,发海运,虽然慢,却安全。这东西,娇嫩着哩,稍微些许磕碰,正如美女脸上的疤痕,顿时失了吸引。爱她,就要好好呵护。 高老板要送一件矿物晶体给李萍。 李萍不要。 “为什么?”高老板问。 “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高老板又问。 “什么都不想要。” 高老板诡秘地一笑,说:“我知道,你想天天都能见它们。对不对?” 此话说到了李萍心里,她的脸上泛着一丝红晕。 高老板极其认真,说:“我希望我们来共同开创这一事业。你家住哪里?回国后我去见你父母。” “浙江杭州滨湖大道东三段一百六十六号附三号。” “嗯,记住了。” “你说找李志国,或者李厂长,都知道。”李萍又补充几句。 高老板做个鬼脸:“原来,我的岳父大人是个厂长啊” 再没有过多的语言,静默,还是静默。李萍操起背包,弯腰换了鞋,出门要走,说:“半年后去,我半年就完成毕业论文了。等我先回去告诉他们一声。”说完,带上门,走了。 没有一个激烈的拥抱,也没有“我爱你”的承诺,甚至连“喜欢你”都没表白。两个人就这样心心相印地订了终身。这几乎不合常理,可又在情理之中。真正的夫妻,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当一个人遇见另一半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忍不住想扑上去,忍不住想挽她(他)手时,这个人多半就是你的天定伴侣,切不可违了心地放弃。 高老板一见李萍,灵魂深处就知道:这是我的终身伴侣,我的生活里必须有她,否则,便不完备。 李萍一见高老板,就感觉这人很面熟,很有亲和力,忍不住就把他当亲人一样信赖了。 半年后,高老板去了杭州。这期间,两个人偶尔发个短信,报告一下近况。李萍学业忙,又赶在毕业,高老板自然不打拢她。有时,她也发几张校园图片,彩信过来,相互说一说近况和心情。李萍回杭州的第三天,高老板便后脚跟来。 难怪有附三号一说,原来这一百六十六号是个大院子,徽式建筑,墙瓦古派,房屋全是木头的。高老板数到第三家,直接就去敲门。院里有两个大嫂在自来水管边洗衣服,见了生人,直起身来,手里还拧着湿漉漉的衣服:“你找李厂长吗?他们家没人,刚出去。他女儿刚从美国回来,一家人喜庆去了。” 高老板回了个微笑,背着门,蹲下,像头棕熊。心想,这大嫂决不是杭州人,普通话极其标准纯正,但愿这岳父岳母也是这口音,交流起来方便。又计划着如何开口,和这两位老人谈他与李萍的事。虽然说两人年龄有所悬殊,可这是爱情,与年龄无关的。口里便默默祈祷,希望两位老人是开明人士,通情达理,至少,不管不问,不阻挠不干涉便是最好。 胡乱想着,眼前已经立了三个人,是李萍一家。高老板站起,把个外门,挡了个严实,又尴尬地挪开,让李萍开了门,跟在后面,蹑足蹑手,身体缰直。李萍请他进,才一个大跨,挤进门来,屋里的光线,就灰暗了一半。高老板想,就是在京城约见部级领导,也不曾如此紧张过,直怨白自己太没底气了。 岳父一直阴沉着脸,岳母的表情也水一般淡,看不出喜怒。 “坐呀,那么高一堆,把光都挡完了。”李萍在张罗。 高老板赶紧找张条凳,坐下。又接过李萍递来的茶水,感到背脖浸湿了的凉飕飕,痛恨自己经风雨见世面的人物,在这个事情上,却失了风度。 “你叫高峰?四十多了?可你知道,我们萍儿今年多大?”李父的话,冷冰冰的。 高峰站起来欠欠身,欲言又止。 “我们萍儿出国留学,刚毕业,她不应该这么早就谈对象。” 高峰就拿眼看李萍。李萍却低头折叠手里的一张手绢,躲开他的眼光。高峰急得直叫苦,心想,你倒是说句话呀! “不要因为你是老板,有几个钱,我们不稀罕。” 李萍还是低头玩手绢,不过,高峰查觉到了她嘴角一丝调皮的微笑,知道她是故意不说话,有意捉弄他尴尬的,心下松弛下来。后来,李父说了些什么,高峰没听清,抽了空闲,打量起房间来。 房间格局不好,长方形。是一大间通透古典平房隔成三套房,住了三家人。好在,李萍家在边上,厨房和吃饭的的地方,可以隔了围墙,在外搭一个偏房,这样,房里只作卧室,倒还宽松了些。又有一个大立柜横亘其中,算是房间隔断,劈出两个小房间,大人小孩,各有私密,互不干扰。就这环境,居然培养出了留美学士,佩服。 “爱情不能当饭吃,”李父的这句话,把高峰拉了回来,“小孩子涉世不深,常常被爱情两个字蒙蔽了双眼。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高峰醒醒脑,明白了老人一直把他当骗子看了,决定发起进攻。 “伯父,你老说得都对。”倒底说了些啥,高峰哪里记得那么多,但关于爱情的论述,他是听清楚了的,忙说:“如果爱情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它就是清醒的c理智的,双眼就是明亮的,而且,这样的爱情会非常持久。” “你们有什么基础?”李父满脸的不屑:“一个是家财万贯的老板,一个是初出校门的学生;一个是有钱人,一个是穷孩子;一个是成熟的叔叔,一个是天真的小姑娘,基础在哪里?别拿那些诗情画意风花雪月的玩艺来卖弄了,这些伎俩,过来人谁不懂?” “爸一一,说哪去了?”李萍第一次发言,很不高兴,很不耐烦。 高峰就手拉开随手的提包,包里有给老人买的东北大人参,三年生虫草,李父见了这些,仍是一脸的鄙夷,喉咙里冒出个“哼!” 最后,高峰拿出个八公分粗十六公分长的六方棱柱海蓝宝石,又拆开一个纸包,是一块同样大小的西瓜碧玺,“这个,产在巴基斯坦的伟晶岩矿洞里,这个产在巴西矽卡变质岩矿洞里,几亿年的缓慢结晶,造就它们今天的神奇与美丽。” 李父望望李萍,满眼的问号:“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矿物晶体?” “嗯!你认为怎么样?” 李父退休前曾任杭州电缆厂厂长,但骨子里仍热爱着书法绘画,尤以西洋油画最痴,立志做一个“梵高”式的人物,对西洋画颇多研究,喜欢色彩和线条的语言,既便是同种色彩的浓淡,在李厂长眼里,都显出鲜活的生命和深沉的寓意。李厂长捧起那个硕大的西瓜碧玺晶体,自言自语,“天然结晶?不假人工?深藏岩洞,出世艰难?千年集成?难得一见?” 高峰便知道李萍可能与父亲早已普及了矿晶知识,父亲或是不信,或是想考察一下呢?紧绷的心稍事松懈下来,脸上也自然了许多。又继续向外拿了些别的矿物晶体标本,有巴掌大的粉方解石,有拳头大的绿萤石,有指头大的红刚玉,还有黑如煤炭的黑钨矿,两位老人看花了眼,捧着一个说美,拿起一个喊漂亮,瞬间由成人幻化为孩童,痴痴地拍手欢跳了。矿物晶体以它特有的元素和晶格构造诠释着大自然的神奇与美丽。 言归正转。 老人不赞同也不反对两人的交往,女大不由人,想跟谁过日子,都是她自已的事,苦也罢福也罢,自已选的,怨不得父母。唯一的要求,不许骗人!否则,打死再踏上一只脚! 高峰哭笑不得,当下就拿了纸张,当着两位老人,写了保证书,着重强调爱李萍是认真的,娶她当妻子绝无戏言,发誓将来孝顺如羊,忠诚如狗,奋斗如虎,爱家如狼! 一场以热爱矿物晶体的姻缘,就此结下。李父把存储的五十万元,交给了李萍,本是给她作嫁妆的,现在看来,买矿物晶体更实用。房子是不用买的,等到旧房改造,自然有政府的赔偿,两老人也够住了。 高峰便将李萍带回了北京。 他们用一套别墅,装修成展馆式样,仿照美国的格调,订制精美展柜,把一个个宝贝安放归位。按国别,按品种,按晶形,按珍稀程度,一一整理,每天乐此不疲,快乐有加。在归置和摆放中,努力学习;在努力学习中,学会陈设的绝妙与高深。与此同时,又四处打听,中国产什么样的矿物晶体。稍微有点线索,便驱车前往。车子去不到的,步行爬山。总之,每天就是矿物的话题,结交的朋友,也渐渐尽是地质界的了。国内买来的矿物晶体,集中放在一起,重新做了柜子存放。在美国图森认识的朋友,就有来到中国拜访高峰的。见了这些中国矿物,外国人提出购买的意愿。 这可让高峰为难了。本没打算出售的,想欣赏c拥有c集攒,留存,展示。如今又多出一个出售。高峰便与李萍商量。 “其实,卖一些也未尚不可。你总买有不喜欢的,或者,开始喜欢,后来又冷淡了的,或者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有的被新出的更美精品所超越,推陈出新,吐故纳新,方是正常,不然,良莠均收,大杂烩了。” “还有,总是买,没有卖。矿物无穷尽,银俩却是有限的。” 高峰决定出售。那一年,花五千元买了一大卡车萤石晶体回来。选出其中两个,竟卖了五千元回来,才发现,这生意,用心去做,还有暴利的! 第三年,他们有了一个乖巧的女儿。 高峰就决定杀回图森。把在中国收集到的矿物晶体,在每年的图森矿物宝石博览会上去销售,把销售赚得的钱,买更好更精的矿物晶体。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做自己喜欢的事,并在其中获利,人生的乐趣,甚感完美。 手续很快办好。几个集装箱发到美国。那时,人民币与美元的比值为一比十左右。高峰运到美国去的矿物晶体,国内买成一百元的,一般都能卖到一百美元,有的还更高。很多外国人既是收藏家,也是商人。在买卖中实现矿物晶体的价值,在买卖中发现矿物晶体的价值,在买卖中提高矿物晶体的价值。买与卖门道,其实是很深奥的! 又一年,一个经常买他矿物晶体的美国矿商琼斯问高峰:“你知道雪宝顶吗?” “雪宝顶?什么东西?不知道。”高峰答。 “一个神奇的矿点。”琼斯说。 “是吗?” “矿区不太,海拨很高,产矿不多,晶体绝妙。” 高峰笑了,这话未免夸张。 “真的。我见到过一点。是朋友从中国弄回来的,刚摆上摊,瞬间抢购一空。” “有那么神奇?都是些什么呀?” “不是普通的方解c硅质c萤石和长石品种,而是稀少的钨c锡c铍矿。” 钨矿锡矿铍矿,的确是稀少矿种,其晶体,当然更为稀少。江西有一点,晶体超不过三公分,算不上绝妙;瑶岗仙有黑钨,如果共生不奇,也构不成绝妙。要知道,所谓绝妙,是让人一眼不忘,瞬间就要抓人心魄,震撼心灵的! 琼斯继续说:“白钨,四方双锥,桔黄c橙红都有,油亮,晶形体大如牛,十分公的仅属中等;锡石,晶面光洁,金刚光泽,尤是镜面,晶形也是体大如牛;铍矿,多如海蓝宝石,更为奇特以板状共生,x轴与y轴方向发育,z轴却不发育或半发育。这可是目前震撼性的轰动。独一无二,世界之最。” “三种都是世界之最?” “都是。更有三种共生,乃绝妙无比。有‘吉祥三宝’的美称。” “在哪里呢?有没有具体的位置?” “只听说在你们中国的四川省,其它信息很少,矿商都要保密的。” 四川省的雪宝顶,要想找到,不难! 高峰回国,没费多大周折,便打听到了这个神奇的地方。高峰不想让李萍去,听说那里是少数民族地区,藏族自治乡,僻远蛮荒,民风彪悍,人生地不熟,怕有些闪失。李萍直意要去,说两人一路,多少有个照应。而且,琼斯的介绍太诱人了,恨不得去见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急切。高峰自然拗不过女人的,由她一同去了。 其实,如今的虎牙乡己文明昌盛,受教育程度与法制观念相当普及,新一代虎牙人热情好客,诚信待人,文明风尚蔚然成风,那些打打杀杀,蛮横凶残,是上几代人的传说,早已成为故事。高峰李萍来到虎牙乡时,受到的礼遇和尊重,出乎所料。 车到水晶镇,便无法前行了,到虎牙乡大约有十多里山路。没有通汽车,乡间仅仅是一条细长的黄泥路,还要翻山越岭,爬坡上坎,累,一路走来,疲也累,却不无半星苦痛,倒是有了观山看景的雅致。大都市是没有这些天然风光的,青的山,蓝的天,绿的水,大的树样样新鲜奇特。 一路问进乡里,会了许多矿工,有个当过乡村教师的蒋老板,邀他们住下了,热水热饭招待着,只是请客,不曾收钱的。高峰就到各家去买雪宝顶矿物晶体,许多人便拖出一袋袋的矿给他看,倒水递烟的,甚为热忱。原来,这雪宝顶矿物晶体产出并不多,运气好的,一年能挖到三两个晶洞,而且并不保证有精美的矿物晶体产出;运气差的,一年打不到一个晶洞,也是常有的事。展现在眼前的,普通的,差级别的很多。真正让人眼前一亮,顷刻兴奋的,不多。高峰筛选着,细挑细选中,还是有不少可买的东西,偶尔,也能碰上个亮瞎眼睛的高端货。问完价便掏钱付帐,从不讨价还价,他心里明白,不论你买得如何的贵,在美元c欧元面前,都是便宜的。况且,矿工打矿,异常地辛苦劳累,承受的风险与苦难,非常大,还想在他们身上剐利润,不是缺德就是没良心。 那一年,他们买得很开心,运到美国去,卖得也爽然。几乎是广告还没打出去,不知道怎么就来了一大堆人,销售一空。据一些矿商说,这两年,能把带来的矿物卖完的,也只有中国矿商了。 第二年,两人又来了。高峰穿一件摄影师用的专业衣服,浑身上下都是兜,兜里都装满钱。左口袋用完,解开右口袋;上口袋用完,又用下口袋的。虎牙人乐意和这样的老板打交道。有了精品,也愿意留给高老板来买。一来二去,便成了熟客。手机出现后,通讯也发达,挖到了好极致的,便给他打电话,飞机汽车,一天时间,也就赶到,看货论价,说好付款,包货走人。然后,两人便在湖南的长沙,开了一个专门销售矿物晶体的商店。商店坐落在省地矿局楼下,是珠宝玉石公司开发的省内首条珠宝街。这条街在国外矿物晶体收藏界名气很大,它立足湖南的特色矿物晶体,又有国宝“香花石”作依托,上接内蒙河南,下达广东云南,是中国屈指可数的矿物晶体集散地。 这次,高老板是接到二胖的电话,说有一个顶级白钨晶体要出售,才派李萍赶来的,本来,高老板要亲自来的,可广西阳朔刚出了一批翠绿色的磷绿铅矿标本,非常精美,货多量大,高老板要赶去那里。雪宝顶这边,就交给老婆来了。李萍己对矿物晶体生意驾轻就熟,无须老公指点叮嘱,凭着女人的直觉,眼光独到,价值把握更甚。二胖将货拿出来时,李萍表情平淡,巴掌大,圆糊糊的,裹了好多层绒布,小心翼翼地拆,用时十多分钟。 包一拆开,李萍的心跳便抑不住了。是一块标准的手掌形标本,椭圆形白云母,四方散开,仿若洁白的花瓣,竞相绽放。花簇中央,立一个标准纯净的橘黄色白钨晶体,椭圆形,浑圆肥硕,恰似一只美丽的鹅蛋。二胖肺心病越发严重了,不说话时,一口气分做三次吸,一张口说话,一脸憋闷得通红。这块宝贝,一直不打算卖的,总想留下个好东西,作个念想,怎奈这病,总不见好,换钱治病,迫不得以的选择。 “多少钱?”直接进入交易环节。 “我也说不好多少钱,”二胖紧一句慢一句,“现在看个病,总是花钱,一去就检查,一检查就是一大砣钱,我算了一下,总得二十万,才够的。” “给你二十五万,好好养病。” “那当然好。我就说只有高老板这样的人,才有眼光,认识这东西的。”二胖又一抽一抽地咳嗽不停。 李萍要了帐号,带上这美丽无比的鹅蛋形白钨,到县上的建设银行给二胖转了款。想老公还得有几天才回家,趁心情亢奋,不如顺道去九寨沟一游,放飞心情,犒劳自己买到了绝世佳品。也就租车前往九寨沟去饱览原始风光。她没去大酒店,而是选了家“农家乐”住下,品尝地道川味农家风味,专门用一天时间,在农家小院闲坐看山,呼吸清甜的山野纯净的空气,聆听山风哼唱,笑看鸡鸭跳跃,惊异猪犬嚎吠,总感觉,上天太眷顾她了,给她幸福的童年,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如今,把一个优秀的老公送到身边,还让她从事了兴之所致的工作。快乐的兴趣赚取快乐的金钱,过着快乐的生活。 “生活,我简直爱死你了!” 对着叠翠的大山,向空旷的天际,李萍高喊:“喂一一一一一一,你们知道吗?我好高兴啊一一一一一。” 回到湖南长沙,老公已经回来了,店铺里却没人,只有请的一个伙计在守店,打电话问去处,手机却放在店铺里的,并未带在身上。李萍便四下寻找,听得车库里有人声响动,遂去敲门,果然老公就在里面。掀开卷帘门,一股浓浓的呛烟,冲面而来,车库里弥漫着烟气,令人窒息。定睛数分钟,才看见了老公的身影。 “你干啥呀?气味刺鼻,弄得乌烟瘴气的?” 老公戴一大口罩,白色,口鼻处却泛着青黄色,扣了顶厨师帽,挂一幅眼镜,围腰手套统靴,像在干什么工艺。再细看,地上放满了一米多大的塑料盆,盆里堆放着矿晶,化学药液浸泡着。气味和烟雾,便是从盆中升腾出来的。 “小点声,”老公说,“刚进货回来,全是萤石,包覆了太多的杂质,听人说用氢氟酸泡一下,然后清洗。果然漂亮如新。” 李萍蹲下细看洗出来的萤石,个个光洁发亮,绿得幽深,红得深遂,紫得妖娆,蓝得奔放。还别说,经这一浸泡清洗,那些灰头土脸的萤石晶体,瞬间就焕发了青春,亭亭玉立,美若仙子。 “嗯,这办法还真不错。你从哪学来的这方法。” “不耻下问,总有所获的。” 李萍就讲了雪宝顶之行的收获和旅游九寨沟的愉快。听说有精品的收获,夫妻俩少不得又是一陈快乐的鼓励和分享。高峰没停下手中的作业,进的货太多了,要买货的人也多,他得抓紧清洗,抓紧卖出去。 李萍任由他去干活,几句话后,出得车库,关了卷帘门。这是他们学习来的技术,属商业机密,断不可轻易示人。殊不知,这氢氟酸是一种高毒化学品,人体是经不住其侵害的。高峰虽然防护穿戴,但这些防护实在简陋,几乎如无防护,且在无窗无门的车库密闭中,对呼吸道和肺部的伤害,甚为强大。可惜两位高智力的人物了,化学知识几乎为零,竟然把刺鼻和艰难的呼吸没当回事。 整整清洗了一个星期,没日没夜,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精神劲,竟然也废寝忘食。一洗完,高峰就倒下了,送到医院,医生只是概叹“没有知识,有点常识也行啊。”肺穿孔,且伴有线状性肺癌。李萍马上联系北京,找最好的专家,住最好的医院,服最好的药品。只可叹,氢氟酸药液毒杀太过严重,神仙也无回天之力。 半年后,高峰,高老板,病故。 李萍带着孩子,继续着爱矿之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7章 一朝有缘,终身相伴 北京有个谷升平,男,长得标致有型,满脸络缌胡,虽是北方人,却生得如南方人般精致细腻,一言一行总透露着深思熟虑般的精明。北京大学技算机专业学士,毕业后在中关村一家私企效力。虽然私企人文环境不是太好,不过工资高,有了业绩老板敢敞了口袋奖励,这正应了时下年轻人的习性:无能,可以滚蛋;有才,应该得到尊重。这谷升平业余有个爱好,喜欢收集邮票。开始仅仅是兴趣,见那些小纸片五颜六色,山川湖泊,人物典故,文化艺术,包罗万象,趣味十足。收集了几大本,全是信销票,好看,却不甚值钱。后来,谷升平工作后有了零花钱,就开始买新邮票,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邮票俗称“老百姓的股票”,这谷升平居然在收藏之中摸到了门道,知道哪类邮票增值潜力大,又用了集中资金法,潜力票,重金屯集,一般的纪念票或发行量超大的,便舍弃了。面面俱到,每个品种都买,既不嫌钱,还费神费力。为了掌握信息和拣漏,就常常往古玩市场潘家园跑,因为那里有多个店铺买卖邮票。 时间快到二十一世纪,这一日,在潘家园的古玩市场,谷升平集中资金买了五合“三国演义”小型张,匆匆包好,便往家赶。回首间,发现东北角新开张一间店铺,热闹得很,门前拥塞着无数的看客,都想往里挤,里面的,只顾了看,竟忘了挪步。门里门外,人头攒动。谷升平好奇,远远地站了,抬望眼店牌:地球舍俐。舍俐好象是佛家的东西,高僧圆寂后,身后留下的精华。这地球的精华,又是什么呢?忍不住就动了双脚,想知道究竟。这正应了一句俗语:不看不知道,地球真奇妙。谷升平个子高,靠近人群,从众多的脑袋上伸眼过去,真的就感觉到了一种神奇。 先说色彩,就很养眼:红色,黄色,各种色彩,要有尽有,关键是这些色彩生得自然活泛,艳,却不扎眼;炫,却不妖媚。脱俗超凡,不入俚巷市井。再说其形状,方的c圆的c椭圆的,长的c长柱的;还有线条长丝,还有三角形。总感觉是艺术品,但似乎又没有精雕细琢。点c线c面都昭示生动,无一处呆板。只一眼,便一见钟情,内心升腾出震撼。就像在人群中,最让男人心境,突然呯呯的,定是发现了美丽女生的靓影,迫不及待想去认识她,想去亲近她,想抚摸,想拥抱,直至占有。 “矿物晶体,天然成就,直接从矿洞里采撷而出,略作整理,原始原貌,绝无人工修磨。” 老板讲解着,发放着一张简单的宣传资料。谷升平挤过去,伸手要了一张。 回家的路上,谷升平中途出地铁,去了新华书店。开始寻找有关矿物晶体的书籍,但找遍各个专柜都没有。所有的书名,连写有“矿物晶体”四个字的都没有。他便问书店的服务员,任随问谁,都摇头噜嘴,叫你自己找。把个谷升平搞得好生焦急,没有相关知识,怎么去买那东西,要知道,为了收藏邮票,谷升平可是翻了整整五六本书的。 无奈,下一周,谷升平又只好来到潘家园,找老板请教。老板姓刘,内蒙古人,地质专业,工作关系,发现矿物晶体很美,感觉应该有更大的价值,便上网去搜,在国外的一些网站,找到了答案,异常兴奋,于是与矿物晶体结缘,放下所有工作,一心专注。又花去所有积蓄,先是去国外各大自然历史博物馆,参观学习,后又参观国外几大矿物珠宝展,三四年的摔打,成就了今天的脾性与胆略。他决定,用终身,来开拓国内这片沃土,让矿物晶体走进千家万户,让地矿科学知识丰富人们的生活。 “其实,我们中国,地大物博,有很多矿山,也有不少的矿物晶体,只可惜,上至专家下到矿工,都不懂其价值,野蛮开采,甚至直接毁掉,掺进矿石里,作了原料。”刘老板喝口茶,静默一阵。他不善言辞,面像忠厚实诚。谷升平耐心地无语,态度谦逊。 刘老板又说:“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有精神文化的,也有物质财富的。可我们中国,在这个茂密的森林面前,一片荒芜。” “一片空白。”谷升平自语。 “一片空白。”刘老板也自语。 谷升平就起身,走到展柜前,怀着一种敬畏的心情,欣赏一个个精美绝伦的尤物。心下便作了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买一块回去,无论如何,先把脚打湿,只有钻进了水里,才能学会游泳。 “要买你先买块萤石,这品种颜色多样晶形漂亮,初学者容易上手。” 谷升平就花了两千元,买了一个手掌形标本,晶体呈绿色,阳光下身姿晶莹,立方体,线条刀劈斧砍般锐利,且有基岩底板。 包好,装袋,回家。在地铁上,奇迹般地遇到了高中同学谢丽娜,苗条婀娜,漂亮不减当年;青春洋溢,骨子里透着天真。谷升平每每与她对视后,回家总要做春梦的。谷升平好紧张。 “是你?” “是你!” “在哪高就呀?高中毕业就没见你了。” “在一家私企做程序,中关村,你呢?” “我?让你见笑,帮我姑姑,她在西客站边有个酒店,帮她管着。” “当老板啰,真是不错。” “笑话我不是,怎比得你们大学生,喜欢的工作就干,不喜欢就跳槽。我呢,没得选,再烦也得干。” 两人一个来言,一个去语,竟热络络地聊开了。谷升平奇怪自己居然有如此厚重的自信,不但语言流利不打结,时不时地还幽默几句。 谢丽娜就捂了嘴呵呵地笑。 自然而然,聊到了潘家园,聊到了邮票,聊到了矿物晶体。 谢丽娜睁圆了眼睛,听得好认真。谷升平便直视了那双曾让他魂牵梦萦的眼睛,心就蹦蹦地跳。那眼睫毛还是向上弯翘着,忽忽闪闪,像在告诉你什么。 那天晚上,谷升平照例做了春梦。梦境中,居然有了闹洞房的场面。天亮醒来,谷升平自言自语:老兄,你也太过自信了!不就是收藏了几张值钱的邮票嘛,抑或,有了前进的矿物晶体方向,真有好了不起了?起床洗漱上班,满街的人流和车流,拥挤的嘈杂和嘶喊,把谷升平拉回了现实。他立马拍自己脸蛋几下:天鹅与鸡婆,岂能同处一室。 但周末,谷升平接到谢丽娜的电话,约他周日陪她去潘家园一游,长长见识。谷升平的心潮忽又澎湃起来。一见面,谷升平就感觉谢丽娜的打扮,是刻意用心了的。脖子上粉嫩的丝巾,肩上的挎包,脚上的高跟白皮鞋,都呈现出都市白领丽人的风韵。美,却蕴含了傲;性感却不失优雅。隆起的胸,紧窄的腰,上翘的臀,谷升平哑了,居然找不到赞美的词句了。他便收了嘴,闷闷地带路。两人都不说话,却好像一直在交流。什么都懂。一下地铁口,谢丽娜站着不动,谷升平便去购票了。车门一开,谷升平挤上去,让出一个人的空间,把谢丽娜保护在怀中。相互的对视,既热烈又熟识,仿佛相知多年,仿佛久别重逢。出地铁口,上电梯,谷升平伸手扶谢丽娜,两人不尬不尴地手牵在了一起。 走进潘家园古玩市场,谷升平重又活泛。他们先去邮票市场,挨个挨个地门面看,这家看了看那家,邮票看了看小型张,又看册页又看板票。尤其是那八分面额的猴票,红底金粉,居然要卖七十多元一枚,又问奔马小型张,五百元一枚,三国演义,红楼梦,梅兰芳邮票很漂亮,价格却贵得吓人。每问一个价,谢丽娜就会伸伸舌头,轻轻说一句:“一枚小型张,抵得上我一月的工资了。” 这里的邮商都做买卖生意的。即是说,既要卖,也可买。凡你带了邮票来,价格合适,邮商就出钱收购。 谷升平带了二十板“韩熙载夜宴图”,和邮商讨价还价一番,于两千元成交。他已经有了初步打算,准备出售一部分邮票收藏,逐步转向矿物晶体收藏。他向谢丽娜讲解,说,凡艺术加稀缺,就具有极大的增值价值。矿物晶体是个绝佳的增值载体。它几千万年乃至几亿年在矿物的晶洞中缓慢形成,它不仅稀缺,而且有限。它是天然的艺术品,它神奇的点c线c面,勾勒出千奇百怪的立体几何形状,或优美,或刚毅,或柔弱,或雄健。每一组漂亮的晶体,都是一尊微型的天然雕塑。 谢丽娜迫不急待地想去一赌风彩。来到“地球舍俐”店铺,仍有许多人关注学习。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仅仅用漂亮是不能描述其美丽的。许多晶体还是宝石原料,钻石,就是金刚石晶体切割打磨而成;红宝石由红刚玉晶体切割打蘑而成;谢丽娜长了见识,甚感不够。 谷升平要把卖来的两千元买一块矿晶,刘老板向他推荐雪宝顶的白钨。 “雪宝顶?”谷升平不懂。 刘老板便向他介绍:雪宝顶是座山峰,座落于四川省平武县,其南坡仅五平方公里产矿,钨锡铍,全是稀有矿种,其矿物晶体,当然更为稀有。因为是私人小矿,没有大型机械破坏,所以晶体得到了有效的保护。加之矿工很快获悉了矿物晶体的巨大价值,开采中小心翼翼,百般呵护,很快,雪宝顶矿晶便享誉世界。 “也该它出世出名,钨锡铍三个矿种本身就珍贵,其白钨晶体,是世界上颜色最好,体量最大的;锡石的晶面大且亮,世界之最;铍矿,我们俗称为海蓝宝石,居然产出奇特和世界唯一的板状结构,这些,都是各国矿物晶体收藏家的最爱。” 要收就收好的,像字画油票一样,要买增值潜力巨大的,否则,玩不出水平的。谷升平接受了刘老板建议,收了一块手掌形标本,鲜活的指甲盖状白云母上,站立着一块标准晶形的白钨,四方单锥,像埃及的金字塔。黄色,晶面油脂光泽。谢丽娜非常喜欢,那向上伸展的一片片云母,仿若洁白的玉兰花瓣,娇嫩可爱。 于是,两人一边谈着恋爱,一边收藏着邮票和矿物晶体。谷升平一开始就带着投资的眼光进入市场,所以买矿晶一定要买将来增值潜力确定的品种。雪宝顶矿晶,成了他的首选。一是因为这里所产矿晶世界唯一;二是此地矿区小,产量不大且有限;三是雪宝矿区条件艰苦,难度大,价值好判断。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与研究,谷升平决定,趁春节假期长,去雪宝顶一游,见识见识,这些宝贝是怎么挖出来的。 计划着,算计着,总是杂务缠身,今年要陪父母回老家,明年公司加班赶合同,后年,丈母娘又生病住院一一年拖一年,直到谢丽娜家里提出两人该结婚了,仍未成行。但是,要结婚成家了,谷升平知道,如果有了家室,出门的可能性更加渺茫,遂提出,先去雪宝顶,回来再结婚。 可谢丽娜又反对,说:“结了婚你照样可以去呀!” 谷升平这次没再犹豫,春节放假,提了行李就走,一切的劝阻都抛在脑后,到了机场,才给未婚妻发了条短信。等下了飞机,打开手机一看,居然是一条谢丽娜提出分手的信息。谷升平又回一条:我爱你,但更爱矿晶,爱矿晶是为了更好地爱你! 于是,谷升平关了手机,开始了他的雪宝顶之行。 吃c住c行尽量简单,一碗面条就是一顿,钱要节省下来买矿晶。临出门,刘老板告知过他,虎牙是个少数民族乡镇,民风很野,稍不留意,就有可能动刀动枪,受伤流血事小,丢了小命就不好玩了。谷升平也怕,可雪宝顶矿晶太诱人了,虽有风险,但值得一试。 真正进了虎牙乡,眼前的状况,并非刘老板描述的那么恐怖。山是绿的,水是蓝的,空气中散发着寒气。房舍简扑,田地凄枯,鸡鸭鹅自由自在。民风很质朴,挤在到虎牙的面包车上,听口音是外地人,乡民还热情地给他让坐。问他北京有多大,有没有野猪,有没有熊瞎子。又听他说上雪宝顶看矿,就告诉他,冬天是上不了雪宝顶的,除非你想把小命丢在山上。看矿晶,在乡上就能看到。许多打矿的矿工家里都有,还有人说,你来买矿晶,是给我们虎牙人带财来了。又有人给他介绍了兄弟茶园的马氏兄弟,说这两兄弟为人正直,豪爽,他们家的矿晶多。 谷升平很是遗憾,能看到矿晶,却不能看到矿山。等到了乡街,认识了兄弟茶园的马氏兄弟,才知道,这雪宝顶,不是你想上就上的,充沛的体力,良好身体素质,不畏艰险的精神,一样不可或缺。他把带来的两万元钱,系数买了矿晶,打道回府,准备来年六七月份再来。 回到北京,谷升平就报了一个健身班,要求教练按高原气候训练他。听说跳楼梯能训练耐力。每日上班下班便抱了头,从三楼一梯梯跳下跳上楼,咚咚咚地声响,楼道里的大爷大妈多少有些意见。谷升平上门一一解释,惹得老人们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病。本来嘛,春节都没在家,他那女朋友,也好久不见影子,此事经推敲分析,认为,八成是失恋带来的行为错乱。 谢丽娜早就知道谷升平回家了,天天盼着他来陪礼道歉,好就势下了台阶,商量着今年把婚事办了。左等不见短信来,右等不见电话来,一月两月的,谢丽娜便坐不住了,一个电话打过来,质问他是不是真的就想放下这三四年的感情。谷升平说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等我来向你道歉吗?” 谷升平说:“我太忙。” “忙什么?” “锻炼身体。” “什么意思?” “明年六月,我要上雪宝顶,没强健的身体不行。” 谢丽娜的声音放平和了些:“这么说来,你这次没成功?” 谷升平没说什么,放下了电话。 谢丽娜经过一阵痛苦的思想斗争后,决定放弃自己的傲慢和自尊,毕竟,男人有一个健康的爱好,并不是坏事。而且,他这个爱好还挣钱的,并不是既费神又浪费钱的恶习。更为关键的是,她今年已二十八岁了,等不起了,这个同学,她知根知底,印象也好,各方面还是般配。想通之后,就买了水果,直接奔谷升平而来。谷升平心大,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仿佛昨天两人还见了面的,又仿佛,他俩一直很好,并没有矿物晶体这件事的阻隔。他把谢丽娜让进屋里,父母亲也起身招呼,根本就不知道他俩有过分手的事故。 那天晚上,谷升平提议到附近酒店开个房间,因为父母的房子实在太小,一室一厅,五十多个平方,厨房卫生间塞得满满的。平日里,谷升平睡客厅沙发床,白天收起晚上打开,如此这般已十年有余,所以,要想在家里有些亲热动作,实属不便。谢丽娜犹豫了一下,说去她姑姑的酒店吧,不花钱,还免了一切尬尴的登记手续。那晚上,谷升平就作了事实上的新郎,一下就把二十多年的牵肠挂肚,魂牵梦萦,以及朝思暮想统统摆平,原来,他想,原来缘份就是这么个东西,你以为你不会得到,偏偏送也要送到你手上。这天晚上过后,两人就经常住酒店了。父母亲也察觉到了谷升平的变化,忙忙地催促二人最好把结婚证办了。省得出现些情况,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老人又拿出所有积蓄十万元钱,说该置办点啥,就置办。父母工薪族,积攒这么多,实属不易。谷升平接了钱,不久,就去了雪宝顶! 这次,谷升平很幸运,在虎牙乡马氏兄弟的帮助下,他登上了雪宝顶山。请了一个背足子带路,又找一个马帮跟着。六月天,春暖花开,满山的绿,与北京,真的是人间仙景。但,谷升平没有如此雅兴,既便枝干处落一只很漂亮俊美的山鸡,他也觉得不过是一只鸡而已。瀑布轰隆隆地,震得耳膜痛,飞溅的水花,白云般跳,也不过是水而己。急切想见到的,是一个开挖的矿洞,急切想欣赏的,是一个漂亮的雪宝顶矿晶。 尽管进行过艰苦的训练,但谷升平还是晕山了。这与身体强弱无关,有的很强不晕,有的很强也晕;有的很弱也不晕。关键与心脏血管有联系。背足子想把他背下山,他坚决不肯,歇息一阵,感觉好点了,又走,虽然慢,虽然难,天眩地转,人不能站立,谷升平最终没倒下,顽强地来到了雪宝顶。住进了一个矿工的工棚。 经一夜的休息,谷升平就有了走路的力气,还不等马小飞给他弄饭,他己开始各个矿点地胡乱瞎跑。有些矿工忌讳,不希望陌生人来看,虽说你是男性,但听他一说是飞哥的朋友,许多人又给他面子了,给他找矿灯,让他自已随便。谷升平大开眼界,书上网上见了一些矿山,也知道怎么开采。但今天亲临现场,实实在在地抚摸了岩石,实实在在地看到了晶洞。一个白钨晶体就活生生地长在矿洞壁的白云母上,谷升平去看了摸了,又陪矿工,用切割机锯下,出得矿洞,那晶体光泽油亮,棱角锐利,晶面光洁,五公分左右,谷升平就花一千元买下了。 那边就有人喊他,“北京人,这里有块精品,你要不要?” 谷升平高一脚低一脚地跳跑过去。刚从洞里抱出来,的确是精品,五六十公分大的云母板上,有白钨,有锡石,还有许多粉嫩粉嫩的磷灰石。白钨耸立,足足有二十公分左右,锡石稍小一点,但那金刚光泽,阳光下反光,像镜面一样杀眼,不敢直视。谷升平试探着询问售价,五万,心中顿时大喜,包里有父母给的十万元,买得起。当下一手钱一手货,矿工用一床绵毯,给他结结实实包好。那边,又来两矿工,一脸油黑,安全帽在头上,矿灯还亮着。问他喜不喜欢海蓝宝石。谷升平学习过的,知道这个铍矿生长进了三氧化二铁,就形成了海蓝色,由于硬度大颜色好,光洁透明,宝石界统称为海蓝宝石,是国际公认的世界五大宝石之一。这个,巴西,巴基斯坦都有出产,但那里都是标准晶形的柱状结构,而雪宝顶产出的却是稀缺的异形晶体,板状结构。谷升平去看了东西,的确蓝如海水,厚板状,而且晶体非常大,二十五分是有的,拿在手上,像一台手提电脑的屏幕。谷升平当然也想买,还是叫价五万元。谷升平想了想,转过矿洞来,与飞哥商量,说:“东西也不错,价格也能接受,可是,我要买了这个,就没钱买你的货了。” 飞哥鼓励他买下来,说,“这东西,找人背下山就是十万元的价值,你不买我们都准备给他买下。至于我们的货,你买不买没关系的,咱们来日方长,机会多的是。” 谷升平就把那个海蓝宝石买下了,一称重量,竟有四十多斤。背足子找了个筐,装在里面,四周塞了许多破衣烂衫,又用树叶松针填塞缝隙,捆绑得结结实实。此时,谷升平才有了观山看景的兴致。心下当时就想,这光秃秃的山,无树无草,山面若百岁老人的脸,古旧苍遒,全然不会给人愉悦之感,但这里,注定是个神奇的地方,她的名字将随着这些矿晶一起,四海扬名。她的故事,将承载于每一个矿物晶体里,永续流传。 回到北京,便叫谢丽娜来欣赏,她看了,确实被震撼了,感觉大自然真是位伟大的艺术家,任何一位人类艺术家,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打造面前,都显得俗不可耐,相形见绌。紧接着,周末,又去报告了潘家园的刘老板。 刘老板当下便锁了门市,一同来到谷升平家,直直的眼,端详两个东西半晌,然后舒口气,沉沉地说:“不管你多少钱买的,我出六十万,买两个。” 谢丽娜的脸色,顿时惊讶,随后,眼睛就冒出喜悦的光。 谷升平当然不会卖掉,他要收藏的,如果转手就卖,岂不成了投机倒把的商人。这似乎不是我老谷做事的风格。既便是邮票,也要放上三年五年才转手的。何况,真正的收藏品,其准确的价值,非得经过至少半个世纪的历炼,才能显现的。 第二天,刘老板又打来电话,说一个朋友托他问一下,八十万两个,行不行?想卖的话,随时打电话来,现金交易。 谷升平继续上班,下班,正常地作息,只是心中多了一份快乐和自傲。算上邮票的价值,我老谷己进入百万富翁的行列,现如今,许多人,除去房屋的价值,敢说有一百万财富的,不多。那天晚上,谢丽娜约谷升平吃四川火锅,照例,吃完去姑姑的酒店亲热,随后,谢丽娜说在三环边上有个楼盘,环境不错,交通方便,小区离地铁站很近,周围学校幼儿园都齐,距人民医院也近。房子的户型也看了,三室一厅双卫,一百平米,方方正正的,采光也好,卖两万一平米,共两百万,首付三成,六十万。谢丽娜说完,看着谷升平。 谷升平在床边找鞋,听完抬头,问:“哪去找钱啊?六十万,数目不小。” “你那两个雪宝顶矿晶,我妈说了,你出首付,我妈出装修。” “别打我的主意,这东西,我是不会卖的。” “那我们以后结婚,住哪?” “就住我家呗,我们花几个钱,装修一下,把客厅和卧室合二为一。早晨起来收拾一下就行了。如今房价那么贵,等几年降价了再说。” 谢丽娜就瞪起鼓圆圆的大眼,问:“谷升平,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就那五十多平米的地方,两个人都挤,再加两人,以后还有小孩。” 谷升平便说:“钱可以另想法,矿晶,坚决不能卖。” 谢丽娜气冲冲地出了酒店,从此再没回头。谷升平也联系了她几次,推说有事,甚至连朋友聚会也不愿耽搁,就是不见谷升平了。谷升平本来事情也多,老板又交下一个三百万的项目,倘优质完成,便有三万元的奖励。谷升平一激动,就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有时竟然忘记了给谢丽娜打个电话问候。等把项目忙完,三万奖金到手,才想起该给谢丽娜报喜。 电话打过去,那边也替他高兴,恭喜他能力不错,再难的工作也能拿下,希望他好好努力,继续奋斗,不辜负大好青春,最后,谢丽娜告诉他,她准备结婚了,新郎是一个做国际贸易的,在前门大街有套房,在亚运村边上有套别墅。经常来往于欧洲东盟。 谷升平惊愕,问:“你不是已经和我开了房吗?” “年轻,不懂爱情。”谢丽娜说完,挂了电话。 这事就这么结束了。谷升平莫名其妙,怅然若失,可是,一想到他那几大箱邮票和那两个精品级雪宝顶矿物晶体,感觉这点痛似乎微不足道。他不知道,到底是他不理智,还是谢丽娜不理智。总之,缘份不够。“若是有缘,打也打不散的。”谷升平自言自语。 太阳照样起起落落,季节仍然冷冷热热,工作还是忙忙碌碌,谷升平同样是上班下班。正工资是没多少的,全指望着加班或是拿项目。所以,一旦接手项目,谷升平就像上满发条的玩具狗,拼了命地跳c跑c吼。挣了钱,立马就去买雪宝顶矿晶。父母的床下,柜子顶上,桌子下面,甚至厕所顶棚,厨柜下面,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纸箱里装的,全是雪宝顶矿物晶体,大小都有,品种也齐,连最不受欢迎的长石晶体,他也买了几大箱。就这么放着,放着。父母亲替他着急,过了三十岁的人了,还不知道成家立业,可一开口,他便頂一句回来:“你们懂个啥?女人遍地都是,雪宝顶矿晶,就那么几块。” “你这矿晶,能陪你过日子么?”父亲急眼,吼了他一句。 “至少精神上,我不空虚。”谷升平坐下,轻言细语地说:“放心,我不是疯子,我知道该过怎样的生活。” 转眼三四年过去,谷升平没再找女朋友,一个人孤零零地快乐生活。公司倒也有那么几个有姿色的女青年,可是刚一搭话,就听出她们的土与俗来,谷升平还在等。那天,下雨,他乘地铁回家,刚进站,购票,在安检处,看到谢丽娜。她也在过安检,一个大提包,放上传送带,背后,一个三岁女孩,牵着她的衣角。 “你?” “你!” 他们同时发现了对方。 靠在路边,互致问候,又彼此介绍现状。都挺好的,都没什么遗憾和抱怨。完了,谢丽娜告诉他:“三环边上那个楼盘,六万一平米了,现在买,得花六百万了。” “呵,是吗?现在,更买不起了。” “还跟你妈住在一起?” 谷升平点点头,一直盯着谢丽娜看,他太喜欢这个女人了。三四年了,一点没变,甚至连鼻梁边那颗比芝麻还小的黑痣,也没长大。 “你那些矿物晶体,还在吧?” “还在。” “没卖?” “没卖!” “打算什么时候卖?” “还不到时侯。” 时候不早了,两人聊着聊着,便没了话题。谷升平只是想再多看她几眼。心里就一直奇怪,这女人咋那么顺眼,连身上那件淡紫色的毛衣,都是那么摄人心魄。又一趟车来了,谢丽娜牵着女孩,挤进了车厢。 谷升平望着远去的列车发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8章 矿晶,想说爱你不容易 四川省绵阳市,下辖平武县,平武县下辖虎牙乡,雪宝顶山在虎牙乡地界。在绵阳生活的人,知道有个平武县,但知道虎牙乡的不多。座落于绵阳西南角的川西北地质大队,里面有许多人知道虎牙乡,因为每年都有一个分队上去作地质工作。时不时地,就带回一些故事。改革开放后,地质队下海闯市场,这市场经济的大海可不是那么好游的,需求的减少和习惯于吃财政拨款的堕性,让地质队的工人们着实艰苦了好几年。贷款发工资和拖欠工资,已成家常便饭。内中有个工程师,姓廖,名长实。时常哀叹于自己怎么就学了地质,当年地质包,放大镜,小铁锤,多自豪,多威风,转眼二十多年过去,竟然没了那份职业自豪感。随之而来的,则是卑微与贫贱。他是有些不服气的,可四十好几的人了,改行易帜,谈何容易?经常坐在办公室里发呆,琢磨着寻点门路,搞钱。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挣钱才是硬道理。于是,虎牙乡雪宝顶那个矿物晶体,似乎是个不错的生意。已经有外国人拿着美元来买了。对于地下的事,咱们懂,也能够说清。思衬一番,便有了主意:把在万源县农村老家的亲弟弟叫来,我坐镇指挥,弟弟跑路,既挣了钱,还无须搞什么留职停薪的把戏。工作保住了,还能挣点外快,何乐不为? 当下,廖长石一封家书,将弟弟廖旭东召到了绵阳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什么叫矿物晶体,这东西如何辨认,明确真假。至于低买高卖,这个,只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了”。总之,这东西有市场,国外需求强劲,做好了,回家去盖房子娶媳妇,应该没问题。 这廖旭东正在家里烦闷得心慌,二十多岁了,农活不想干,出门打工又吃不了那苦。整日里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起来晒太阳,与村里同龄人,打打扑克,吹吹牛皮。就这么打发着日子。接到哥哥的信,说是来绵阳做生意,廖旭东扛起背包就走。 到了绵阳,才知道,这生意,是他从未听说过的。矿物晶体?那东西长什么样?廖旭东没见过,哥哥拿了几个地质队的矿样标本给他看,告诉他是这东西,却不是这个样子。更让廖旭东糊涂。不过,就是三元买了五元卖嘛,没什么神奇的,把它当着鞋子袜子,白菜罗卜不就行了。嘴里就满口应承着,急火火地想去虎牙乡了。 第一次,揣了五千元钱。哥哥出的,说好买回来,除去底本,利润五五分。廖旭东很兴奋,感到重未有过的自尊。因为一到虎牙乡,张口问人买矿晶,人家居然叫他“老板”。内心里就给自己打气:这生意,我一定好好做,做出个样,不负了老板的名声。 廖旭东个子不高,朴素身材,普通的人像,既没有特点,也很难让人记住。唯一的深刻印像,便是诚实,有亲和力。眼眸中,绝无半点的狡诈与欺哄,语调里,似乎总在寻求帮助,诚肯得让你直想捐点钱给他。 就这副形象,把五千元的雪宝顶矿物晶体买了一纸箱。回来后,哥哥审视一番,估计能赚个三千两千的样子。接下来,便是寻找客户。这也难不倒他。不是广西桂林有个外国人专门来买旅游品的市场吗?提上货物,去就是了。而且,柳州还在举行国际奇石展,既然是国际等级,少不了有外国人的,东西带上,直接问老外要不要。 那年六月,廖旭东便提了矿晶,直奔柳州而来。时间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中叶,一九九六年,气候温湿,篮天白云,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吹遍神州大地。人们正在以饱满的热情,十足的干劲,进行着改天换地的奋斗。赚钱,创造价值,让人生更加精彩。匆忙的脚印和繁忙的气氛,构成了那时的主旋律。 廖旭东到达展会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这柳州市政府,为了打好“石头”这张牌,真还下了血本。一条古玩街,连结了过去的人防工程,把一条深邃幽湿的防空洞,硬是打造成了地下奇石市场,免房租免摊位费,让爱石者们尽情地交易。又在柳州公园建起巨大的展厅,收罗全国珍品奇石,建馆永存,为子孙后代留一笔文化财富。这还不算,又在城东北边,僻一块空地,一百二十亩,修建具有国际标准的“国际奇石城”。那奇石城的二楼,便设了一个上千平米的矿物晶体馆。东西方文化,差异甚大。外国人对那些像猫像狗的石头,理解不了。但矿物晶体,似乎更对他们们的胃口。这是由于矿物中的元素,晶格构造等因素,把一个矿物塑造得有色有形,千奇百怪,美丽漂亮。这是经过造物主几千万年仍至上亿年的修炼,方能成型的。这是渗透了科学元素的理性赏石。 矿物晶体馆里挤了好多高鼻梁,蓝眼晴。廖廖可数几个中国人,皆是翻译。馆主姓董,口沫四溅地讲着许多中国人都听不懂的知识。廖旭东便将雪宝顶的一个白钨单晶,拿出来叫卖。马上,身边就围了一圈外国人,个个都要伸手看。廖旭东就叫价三百元。一个欧州模样的人,便叫翻译给钱。 “美元吧?”翻译问。 “跟美国人讲生意,当然是美元啰。”廖旭东那时还不知道汇率之类的金融常识。他以为,哪国的钱都是一样的,随口一句。 翻译给了廖旭东三百美元。廖旭东一看,这钱又小又绿,上面还是外国人的头像。该不会是假的吧?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钱哩。他诧异地拿眼看翻译。翻译就给他说:“你到银行去换一下,今天的汇率是九点七,能换二千八百多,你不吃亏的。”廖旭东一听能换二千八百多,马上收钱进兜,又拿出第二个来卖。 这是一块手掌型矿物晶体标本,锡石和海蓝宝石共生在云母底板上。锡石与海蓝宝石成九十度夹角,紧密而生。锡石镜面光洁,海蓝宝石纯净无瑕,蓝如海水,清彻透明。另一个翻译把矿晶递给背后一个戴眼镜的老外,老外端详了数分钟,便叫翻译问价钱。廖旭东随口说了个五千,因为这次所有的货,五千买的,如果这一个能卖上五千,那么剩下的,就是利润。翻译听完,伸了伸舌头:“那就是五万人民币左右?” 廖旭东“啊”了一声,马上有所悟,“啊?嗯,是。” 偏偏老外点头,大概是同意了这个价格。廖旭东的小聪明升出头来。五万都要买,莫非这矿晶真的价值连城?五万元可以在农村的家里,砌一间大瓦房了。不行,也许卖亏了呢?那哥哥岂不是要骂我笨得如猪了。心下一想,暂时不忙卖,待回去和哥哥商量一下再卖不迟。当下就收回货物,提前回了家。 哥哥一听,一个就能卖五万元,怎就不卖了它。要知道,五万元,一个不小的数目。 “万一卖亏了呢?现在是不能算计买价的。我们得按市场价值判断它。有的人五元钱买个古董碗,转手就卖好几百万的,不常有吗?况且,这还是外国人买。我们要买个明白,卖也要卖个明白。” 哥哥被他的理论说服了。同意道:“那就放放,暂时不卖,把其它的卖掉。” 廖旭东回家时,专门去了一趟桂林国际旅游品市场。那里,出售矿物晶体的门市,又多又全,中国各地矿物晶体都有。唯独难觅雪宝顶矿晶,试探性地问了一些老板,大都回答弄不清楚具体位置,又听人说是少数民族地区,也就不敢轻易去进货。廖旭东要了他们的名片。电话打过去,落实了买家。廖旭东就把手头的货送过去,一趟跑下来,五千元的货,卖了三万多,那些老板还直嚷嚷还买。廖旭东便记下他们的需求,一一针对他们提的,对号购买,销售就有针对性。有的要大板子,对晶体优劣没特别要求;有的要单晶体,有的要教学标本;也有做高端货的,讲求品质,颜色要正c共生要绝,造形要美;晶体要亮,晶面要光,晶形要奇,廖旭东的生意驾轻就熟,顺风顺水,一年有余,便买了一辆摩托来骑。卖货渐渐不那么辛苦。进得货回,清洗干净,照几张照片,彩信发过去就可以谈价钱了。价一讲拢,对方银行汇款,他这边找物流公司发过去就完成交易。只是,发货还是费神费力的。 运输中如果损坏或者破烂,对方是不承担责任的。廖旭东每次发货就格外认真。首先要准备一个厚实的木箱。木箱大小是没有标准的,须根据货物的大小当场选板子钉。这样,廖旭东就来到了郊外的一家木材加工厂。接待他的是办公室的接待员,一个约莫只有二十来岁的姑娘。来来回回钉了几次箱子后,廖旭东便有了些许想法,回去便开始收拾打扮自己。西装买了几套,又学会了打领带,每次去买箱子,摩托车和皮鞋是一定要擦光亮的。付款时,皮夹里一定要塞满得鼓胀,脾气也要大度不拘。这姑娘叫明丽,是木材厂老板的女儿,生得眉眼清秀,阿娜可爱,尤其那待人说话的状态,简值可以用优雅来形容。她的衣服穿得也得体,不论长衣短衫,都把前头那两砣和上翘的屁股,凸现得一清二楚。特别是那皮肤,又白净又细嫩,像刚起冻的猪油 哥哥知道了弟弟的心思,鼓励他大胆去追,说:“屋里那还没卖的矿物晶体精品,就是你的底气。” 原来,这廖旭东天生是个生意坯子。卖了几次货后,他渐渐摸到了门道,知道了什么矿晶值钱,什么矿晶一般。所以,在上虎牙进货时,好孬一起讲价,有的矿工不懂,只管按成本上浮利润法报价,许多极品级精品级的矿晶,并没有卖够其价值。廖旭东便“拣漏”般地买下。但买回后,他也不会轻易出手的,非得等了大买家,出够价钱,才肯脱手。时间一长,对矿物晶体的爱油然而生,许多好货,真舍不得卖呀。常常就暗自下了决心,等老子赚够了钱,那些好东西,坚决不卖,也留给儿子孙子,传于后世。由此一来,他每回进货回来,都要在里面选出一块两块,作为保存底货,除了的确手紧,缺钱,是不肯轻易出售的。这一来二回的积攒,库房里就有了许多精品级的矿晶。手头紧时,随便拿一个出来,给收藏矿晶的老板们打个电话,十万八万的,就有了。 在一次钉完箱子后,廖旭东大着胆子邀请明丽吃火锅,殊不料,女孩欣然答应,连衣服也不换,跨上他摩托车后座,抱紧他的腰,脸蛋还紧贴在他的后背上。这让廖旭东有些不知所措,紧张面腆的人,居然是他。一顿火锅,吃得满头大汗,不是因为辣,而是因为紧张。只顾了吃,不敢有多的语言,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常规几句,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之类的话,平生吃得最好吃却最紧张的一顿火锅。把姑娘送回厂,回到出租屋,才大病痊愈一般回过神来,又去仓库,开了几个白钨晶体欣赏,逐个儿地品评一番,才把精气神恢复正常。心里一个劲地骂自己,太没用了吧。情窦初开时,幻想自己是个神勇骑士,公主或者小姐什么的,都小鸟般依偎的。今天这状态,哪还有神勇可言。 不过,第二次约会,廖旭东的状态就好多了。还是吃火锅,四川人就是爱火锅。两人聊了一些电影,歌星之类的话题,自然就约请她看电影。 明丽就说:“如果想约我去看电影了。那你一定想追求我了?” 廖旭东侷促,不知该怎么回答。 “没关系,别紧张,”明丽拢拢头发,说:“我也喜欢你,放心,我不会拒绝。所以你尽管大胆地进攻就是。我接招。” 廖旭东就觉得改革开放真好,连耍女朋友,都省了好多隐晦的前奏。打开窗子说亮话,多好。 但是,电影还没看成,廖旭东要回老家一趟。屋里的老娘打电话来,说小姨的儿子黄皮狗出事了,快回来帮忖一下。廖旭东告诉明丽,几天就回来。明丽则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定是老娘在家里帮他说好了媳妇,叫回去相亲的。廖旭东笑笑,说保证不是。“那你就亲亲我,然后抱抱我。” 这是什么逻辑? 明丽说:“这样,我就是你的女人了,你回去无论如何就不会答应老娘给你找的媳妇了。” 廖旭东明白了,这女孩,是爱上自己了。心情有些感动,上天有眼,赐与我这么漂亮的女人。不枉我来世一遭! 回了家里,果然是黄皮狗闯大祸了。 这黄皮狗与廖旭东一般年岁,成日里烂烟醉酒,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造了个精光。自己好逸恶劳,却怪罪父母生错了他。就把命运押在了赌桌上,寄希望有朝一日,发了大财,盖房娶媳妇。殊不知,那赌,都是常人沾得的么?赢了,海吃海喝,没余几个;输了,借钱翻本,急红双眼!如此这般,就走上了借钱赌博,赢钱还赌债的不归路。赌债越积越多,运气也越来越差。这几日,赌债竟然聚下了十万之巨。债主怕他还不起,遂绑架了他,逼他父母拿钱。否则,断他三根手指,一根三万三。 廖旭东了解了情况,回来同母亲商量。 “十万元哩。帮他也是拿钱往水里扔。”廖旭东说。 母亲说:“帮吧,你小姨身体弱,几天没下床了。” 廖旭东就说回去同哥商量。母亲态度坚决,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就只当是你两兄弟孝敬我的。你们不是说,那么多矿石,随便卖一砣,都是好几十万吗? 廖旭东想解释,不就是想绷面子吗?咱们在外面做事,有成就嘛! 廖旭东回绵阳同哥哥商量。哥哥说:“娘的话,不能不听。把那个锡石和海蓝宝石共生的标本卖了吧。救人要紧。” 廖旭东非常难受,他喜欢这个矿物晶体标本,很漂亮的,一上眼就亲切,恨不得揽入怀中。有了烦闷与伤心,拿出来注视一阵,顿消,而且还鼓舞信心,神清气爽。这宝贝,既是精神支柱,又是巨大财富。现在却要把它卖了。廖旭东很是不情愿的。本来看好一套房子,蓝奥小区,十五搂,一百个平方,房型户型具佳,首付十二万。廖旭东宁肯不买房,也不愿卖这个精品,可如今,只能割舍了。他作了最后一次努力,想从明丽家借十二万。可明丽爸,也是未来的岳父,矢口拒绝:刚认识几天,就张口借钱,绝对不行。并要求明丽擦亮眼睛,不要误了自己。婚姻大事,作父母不会横加干涉,但建议还是有的。一切以女方出钱来联结的姻缘,不是这个男人没出息,就是这个男人是个骗子! 廖旭东再不敢提钱的事。他和明丽一道,在绵阳何总那里,卖掉了这个矿晶。何总是个企业家,专门收藏雪宝顶矿物晶体,凡精品极品概不放过,价钱也好商量!廖旭东说:“本来,这个货二三十万都能卖出的,但急需用钱,十二万元,卖了。” 何总认真看了一下货,二话不说,就吩咐老婆给廖旭东的银行卡上打十二万。廖旭东就带着明丽去银行把钱取了出来。 致此,明丽才知道,这廖哥的生意,真的做得好大。她爸木材加工厂,累死累活,一年辛苦下来,吃完刨尽,也赚不了十万元。他这石头,溅卖的,一个就十二万。那他家里还有多少这样的石头啊!每次都是几箱几箱地发货,他这生意该多大呀!真的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嗯,这样的男人靠得住。 黄皮狗被救了下来,却跑到绵阳来投靠廖氏兄弟。据说,也是母亲的主意。既然你们那是正经生意,带上堂兄,一来多个人手,二来也叫黄皮狗走上正路,让小姨心安。 哥哥廖长石坚决不同意。说古语有两兄弟可以合伙娶老婆,切不可合伙做生意的,时间长了因为利益问题,反目成仇的,不在少数,最后连兄弟都没得做了。建议黄皮狗单干,自已独立主事。可以帮他c教他,但不合伙。 黄皮狗倒也不在乎。正想财务自由哩,心下也就决定,痛改前非,做个正经人,让父母放了牵绊,不再为他的人生记挂。 黄皮狗虽说文化不高,这矿晶生意却是一教就懂,一懂就会,一会就精。他买货时,老爹老爷地叫你,非叫你让价,直到满意了价钱,又顺手拣几个破烂货,叫卖家赠送给他。小便宜一点也不放过。买家客户,廖旭东悉数介绍给了他。如此这般,只要肯下力,肯吃苦,肯去买,肯下功夫清洗,按理说,三年两年买套房子,绝对没有问题。偏偏,狗改不了吃屎,鬼迷心窍,他居然偷窃虎牙乡黄家山上的张寡妇!闯下大祸,断了这个营生。 那次,正值隆冬。虎牙的山路上盖了泥泞,雪水融进泥里,湿滑地难以挪步。鞋底上的黄泥粘糊如砖头厚,人行步,仿若踩“高跷”般困难。几步下来,人就与泥滚在了一起。看不清脸嘴,分不出手脚了。走路竟成了“爬”路。但黄皮狗还是要上去,因为黄家山上有家邹矿工儿子得了什么怪病,急需住院治疗,迫切要钱!要卖一批矿晶。电话打过来,廖旭东就把这个买卖让给了他。黄皮狗怎肯错过如此捡便宜的机会,对苦对累,倒不在乎了。 平时半小时的山路,今天黄皮狗足足用了三小时,连滚带爬进了邹矿工家,货色也不错,价钱杀下去一半,心情很高兴。一边打包,一边琢磨着怎样把货运下山。这时,张寡妇从旁边的院里,高一脚矮一脚地走来,说她也有几个矿晶想卖,卖了有钱过年,问黄老板有无兴趣。 “这天气,这路,我怕下不了山。”黄皮狗耽心想。 “没关系的,”张寡妇说:“天气预报说,明天就放晴了,你在山上找个人家住一晚上,明天等路干了,找两个人给你背下去。今天这雪湿路,怕是没人挣你这个足力钱。” 黄皮狗一盘算,觉得此法可行。包打好后,又用绳索捆了个结实。所有的扣结,都是死扣死结,非要用刀割剪剃,才得解开。然后将货寄存在邹矿工家,把钱付了,随张寡妇而来。 张寡妇的家,坐落在另一个院子。三户人家,聚一个半圆,中间一个小垻子。石墙木门,皆紧闭无声,山区里冷清得让人头皮发毛。先前,她的男人也是年年上山打矿的,矿晶也打过不少。只因那年不小心数错了炮声,以为所填炸药皆已起爆,耐不住等待,匆匆进洞,等到了洞里的作业面,哑炮却炸响了。从此便把小命和矿石一起,埋在了雪宝顶矿洞里,再没人开挖过。 走拢门口,才见一条黄狗卧在一块烂木板上,瑟缩发抖,抬了眼望一望客人,又无精打彩地耷拉下眼皮。 推门进来,大黄狗也跟着要进屋,却被女主人一脚踢出门去。“讨厌。”张寡妇说,“这狗老了,不吃不喝的,不知道死哪天哩!” “让它进屋烤烤火呗,这大冷天的,狗也怕冷。” “冷不死的,自三年前那个夏天,男人死在山上。它就独自跑了回来,从此便很少吃东西,成天那么躺着。生人来了也不咬吼,直是没用。” “怕是思念它的主人吧?” “死都死了,有啥好思念的。有脾气,一头撞了墙,随主人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狗是很忠诚的。” 一边说着话,一边在火塘边坐下。黄皮狗抬眼望了火塘顶上悬吊的腊肉,足足有一根猪的份量。想这寡妇平日里倒还勤快,有这么多肉挂在屋里,至少说明日子过得不差。又想起一些虎牙人戏言过:男人无趣了,可以找张寡妇解闷的。莫非他们玩笑中的张寡妇就是眼前这女人?再细细看这女人,虽然形象土气,却并不枯老,眉眼间还有些风韵的。身材长瘦,该翘该鼓的部位,还是翘鼓着,女人的气息一点不少。 货是从柴火堆下面拖出来的。一层层的破布块包裹着,拆开一个,黄皮狗心里喜悦一下,拆开一个,又喜悦一下。不一会,桌上就放了十多个,全是海蓝宝石,个个精品。晶形线条清晰,棱角锐利,个个带着白云母底板,造型雄势。个个晶体湛蓝蓝如海水,清彻透明,光亮明洁。 “多少钱?”黄皮狗问价。 “一万元一个。” 黄皮狗数了一下,一共十六个。遂摇摇头,买不起。紧打满算,兜里就三万元了。“我选五个,三万元。” 张寡妇就依旧用布条把矿晶一个个包好,放回箱里。卑夷他一眼,不回他话。 “你总得有价讲嘛。” “不讲价。” 黄皮狗知道用老办法恐怕在女人身上形不通,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东西我买不起,在你家搭两顿饭总是可以的吧?” 张寡妇把矿晶重又塞回柴火堆里,说:“一百五一天。” “别家都是一百元的。” “那你去别家。” “不啰,这雪霜天,叫我哪去找饭吃,还是你家吧。” 张寡妇脸上现出喜色,本来,这大冷天的,一个在家弄饭,极其寡淡,多个人吃,还是开心些,“放心,饭菜会让你满意的。” 张寡妇做家务利落,年岁不大,厨房灶头已有十多年历史。火塘里又放几块硬材,从后屋抓出几个“洋芋”,几把洗净,和了大米,一口吊罐起灶。虎牙人喜欢的“吊罐饭”,就在熊熊的柴火上翻滚。回头取了房梁上的腊肉和腊猪蹄,该煮的煮,该炖的炖,该炒的炒,不一会,一顿饭就像模像样地摆上桌。黄皮狗嚷着要喝几口,不料想张寡妇比他更想喝,厨柜打开,是乡上伍老六卖的玉米酒。这酒口感醇厚,入喉不烧,但喝过劲后打头,醉你三天三夜都是轻的。 黄皮狗手边,始终放一碗白开水,喝口酒,便呷一口开水。其实,他是在耍奸的。酒喝到口里,并不下吞,而是趁喝水的动作,把酒吐回了开水里。偶尔失一下手,便将碗里的水泼洒去一多半,复添新水,如此循环,一罐酒喝完,张寡妇醉了,黄皮狗也装醉了。 “我知道你的,奸滑得很,”张寡妇说话已不利索,“你买矿,总是往下压价,装可怜,完了还要矿工送一块给你,有时侯,袖口衣袋里,还要偷二个三个的。虎牙人大气,不给你计较。” 黄皮狗心想,反正脸也红的,无所谓了。继续实施着计划,故意醉上醉下地讲男男女女的花花事,还卷了舌头问张寡妇男人死后,那个事情是怎么解决的,长叹口气,说:“长夜难熬啊。” 大概戳到了张寡妇的痛处,她沉闷了好久,低了头不语。但一会功夫,又恢复了醉态说还要给黄皮狗看一样国际精品,外国人都出了价的,“你买不起,”张寡妇说完,把黄皮狗带进睡屋,竟直挪开马桶。这个马桶有盖,是备上晚上起夜用的。马桶下有一个石板,从板缝里伸手一掀,下面尤如地窖般黑咕咚咚。张寡妇在枕头下摸出电筒,原来下面真的好大一个地窖,有红苕,洋芋,一股霉臭味,暖洋洋地往上冲。张寡妇用了一个长长的铁钩,将一个大麻袋钓上来。 都醉了。手脚笨拙地打开:又是个一海蓝宝石,不大,饭碗就能盛下,却蓝得如海水一般,纯净如玻璃,放在手上,能透澈掌心的微小细纹,又兼及耸立于云母板,仿佛若现代雕塑。奇特之处,在海蓝宝石的根部,大大小小围了一圈浅粉色的磷灰石,也如水晶般亮净。像是给这美丽的海蓝宝石戴了一串晶莹的项链。 黄皮狗便没了醉意,一身燥热,手掌脚心都是汗,心里淫淫地想,这女人倒还有几分姿色,把她作老婆倒也不吃亏的。故意更醉地,捧了女人的脸,作出一幅敬爱的眼神,大了虎胆,把女人狠亲了几口:“你太了不起了,我好羡慕你。” “你亲我,你敢亲我。”张寡妇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但满脸堆起幸福的笑:“我那男人,没给我留下好念想,这几个宝贝,却让我为他守节三年多了。” 黄皮狗又去堂屋倒来两盅酒,说:“你男人是爱你的,把命丢在雪宝顶,却把世界宝贝给你留在了家里。” “可惜他,无法享用了。”张寡妇说着,呜呜地抹眼泪,接过黄皮狗端来的酒,仰脖,喝净,甩手,把酒盅扔进了地窖,摸黑洞洞的地窖口,哇哇地放了声哭。黄皮狗赶紧劝慰,把她往床上拖,“你不要乱来哈,我虽然没男人,可我正经得很哈,你要敢脱我一件衣裳,我打断你的双腿。你要敢那个我,我挖了你两个眼晴” 黄皮狗把女人弄上床,拖被子盖了,心说,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呀,你要赖上我,我这一生,便玩完了。坐了几分钟,见张寡妇呼呼出了鼾声,再抱了她脑袋摇,不见清醒,黄皮狗心气上一狠,偷盗的歹心便定了下来。他把这个未包好的矿晶,结结实实缠好,又去柴火堆把那十六个晶体掏出来,一并捆扎结实,扛上麻袋,奔邹矿工家而来。临了,把那一大盆炖的腊猪蹄,端给门口的大黄狗,狗儿闻闻,不吃。 邹矿工见他又扛一袋回来,知道他与张寡妇的生意谈成了,恭喜他发财。黄皮狗便雇他连夜下山,说家里母亲病重,可以给双倍价的。邹矿工本来也怕这风雪天下山,假若脚不吃劲,人就只有连滚带爬的状态,哪还顾得了身上背的矿晶,但别人是为母亲哩,孝比天大,邹矿工就取了背篼,将矿晶扎好,又把背篼与腰身捆住一起,以防止人货分离。 “先说好,摔烂可不负责,这风雪天,没人敢包票不摔跤的。” “人摔跤,你认,东西摔烂,我认。” 邹矿工便帮了黄皮狗这个忙,一路湿滑,基本两手着地,退着往下移。遇着下滑坡,索性就匍匐泥土上,顺坡滑下,像小孩玩梭梭板滑道。总算在天黑前,赶到虎牙乡街上吴老大的旅社,又把邹矿工一并留了住,因为天黑尽,邹矿工回山,终是危险多于平安。 张寡妇死死地酐睡,睡得不知东西南北。炉塘硬材燃完,余火也会烘一天不会灰烬的,所以屋里仍暖。黄皮狗多了个心眼,又压了两根杂木树桩在上面,这热火,一天一夜不会冷却的。张寡妇的磕睡,便不会很早醒来。 第二天,果然天放晴了。第一趟虎牙开往县城的早班车准时出发,邹矿工送黄皮狗上了车,慢慢走回家来,正去给猪崽喂食。张寡妇披头散发跑来,一脸惊慌。说黄皮狗偷了她的矿晶。 听了说明,邹矿工一脸愤怒,作人岂能这样。买不起就偷,天底下还有王法没有?一算时间,三四个钟头了,车早到了平武县城。张寡妇就呼天抢地的嚎啕,引来众多乡亲,大家就商量了决定,组织了一个八人小组,下山追去,既便是追到绵阳,也得将这偷矿贼抓回。 到了乡上,有脑袋灵光的,就跑去派出所报案。电话打到县城公安局,公安局追到汽车站。虎牙开来的班车还没到,八成是汽车在路上抛锚了。八个人立马雇了摩托,往县城的路上去,追到水晶镇,就追到了班车。果然,班车发动机烧瓦,正在抢修,个钟头是弄不好的。无奈,乘车人都在修理厂门口候着。黄皮狗也在人群中,心里着急,脸上则镇定自若。当地交通,就这条件,再没别的交通工具可选,还有一班车,下午开,与修车等待,好不了多少。黄皮狗便靠街边蹲了,闭目养神。 八个人追拢,没等黄皮狗睁开眼,一阵拳脚乱棍便送了上去。黄皮狗见邹矿工在场,立马明白偷盗的事已败露,抱了脑袋一声不吭,众人打死猪一般,没了兴致,就听邹矿工劝道,莫打死了,打死是要偿命的。众人方住了手。又见两口袋,矿晶还在车上,遂扛了矿晶,扬长而回。 黄皮狗申辩说袋里还有我出钱买邹矿工的。 众人哪管这些,一并扛了,给张寡妇运了回来。 逃回绵阳后,黄皮狗立马找廖旭东,哭哭哭啼啼把事情的原委讲了,添油加醋地把张寡妇说得跟荡妇一般,知道自己将来去不成了虎牙,谎说自已损失了好几万块钱。廖旭东全部给他赔了,又多出一点钱,把他介绍到老家一个朋友开的汽车修理厂。这号角色,朋友哪敢收到厂里干活,廖旭东自掏腰包,说黄皮狗的工资由自已付,朋友只是把他给监管着不许乱跑,拖个一年半载,若是他争气呢,就收着工人,好好培养;不争气呢,就随他去吧。 这边,廖旭东又马不停蹄赶到虎牙,亲自买了点心水果,去慰问一下张寡妇,把马小飞请出面,召集那八个矿工,一同吃了顿酒席,感谢,抱歉之类的话,说了一罗筐,方才把自已的名誉挽回。 前前后后,七七八八,居然花出去几万,卖了一块宽面镜面油亮的锡石,才把难关渡过。一个年都过得不爽。那块锡石,五公分宽的镜面,有时还戏耍地当镜子用,桂林一矿晶老板当时就出价十六万买的,现在八万都没卖够,急用钱哩。时常便感叹:雪宝顶矿物晶体啊,想说爱你,想把你留存在身边,不容易啊。价钱贵时,舍不得卖,想多留它几年,可穷苦人家哪攒得下隔夜粮呵,手头一紧,一穷,那些好东西,便离我而去。连优良的矿物晶体也是朝有钱人家跑,尽是嫌贫爱富的东西。 感叹归感叹,日子还得过。和明丽的恋爱已经进入拥抱和亲吻的层面了,几次,廖旭东都想提出想把明丽带到出租房,作一场夫妻梦。张张嘴,一想到她父亲一脸的凶像,便将话吞了回去。明丽似乎也有想同他进一步发展的想法,却总是在关键点上,都障碍过去了。找不到好的由头。这一天,终于来了。 明丽还有个姐姐,叫明玉,前几年,耍了个男朋友。开始两人还情投意合,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逐步加深,明玉越发感觉这男人不适合自已,于是提出分手。偏偏,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男人死缠烂打,寻死觅活,非明玉不娶。 “帮我姐姐摆脱那男人的纠缠,我们去酒店开房,作夫妻。”明丽说,双颊微红。 廖旭东当然愿意,遂托人打听,知道这个死皮赖脸之人,并非真的要死要活,只是想诈她一笔钱而已,想老板的女子,还能没钱么?明玉向爸爸要钱,爸爸并不给的,并报了警。可警察也仅仅把那赖皮叫去问了一下话,进行了一番法制教育,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之类的废话,几小时后就放了人。廖旭东找朋友去探了口风,预计十万元可以搞定。廖旭东又只好卖掉一个矿物晶体。这回,是块海碗大的白钨单晶,晶体单锥四面体,颜色橙红,晶尖有五公分高的地方,都是透明纯净,无棉无纹,一幅宝石像。凑够十多万元,廖旭东在朋友的调停下,把那个赖皮搞定了。赖皮收了钱,写了绝不再纠缠明玉的保证书,还按了手印。几个拿了钱的中介朋友一同在上面签字按手印,以示担保。 姐姐看到保证书,好是感谢。提出一定要见一见这个神通广大的未来妹夫。明丽建议一起看场电影,然后再吃火锅,由姐姐请客。其实,廖旭东每次来厂里钉木箱,姐姐明玉在三楼财务室是见过廖旭东的。只是廖旭东没见过明玉。明老板有家规,不到谈婚论嫁时,不得把男朋友往家带,否则,一旦不成,很是不妥,引来很多的不便与麻烦。廖旭东没上过门,自然是见不到明玉的。 在电影院一见明玉,廖旭东就不能自制,原说,明丽已够吸引他的,可一见到姐姐明玉,廖旭东的心猛然一紧,瞬间热血沸腾,全身翻滚着冲动,想上去抱她,甚至想牵她手,不忍放释。姐姐明玉见了廖旭东,也直直的眼神,手脚无措,现出嘴里不知讲什么了的怪举。廖旭东知道,他碰到真正让他动心的女人了。 电影看完,就吃火锅,气氛在冷清沉闷中度过。姐姐明玉心情愉悦,只顾埋了头吃。妹妹明丽,并未看出三人中的氛围有什么异样。姐姐和廖旭东两个初次认识,没有言语往来是正常的。她一直沉浸在幸福快乐中,不停地幻想今晚和廖旭东开房后越雷池,偷禁果的浪漫。这个男人,明丽下决心托付终生了,她要把他当成自己最亲的亲人,海枯石烂,永结同心。幻想中,脸上就一阵阵发热。 吃完火锅,廖旭东突然不想去开房了,却提议陪姐姐明玉回去。陪姐姐到家,廖旭东吱吱唔唔说有生意要谈,将开房的事情往后挪一挪。妹妹明丽顿觉情况不对,什么事比得了今夜的相亲相爱?一个男人,盼这个事比盼星星盼月亮还急迫, 没有机会都要想方设法创造机会的,如今有了机会,却借故生意往后拖。 是什么天大的生意?!非在今晚谈? 接下来,便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廖旭东很快约了明玉,一见钟情,废话无须多说。仿佛已认识多年,仿佛早就是亲人。一见了面,久别重逢的感觉,双方都很轻松愉悦,无论什么话,有来言有去语,而且总是看法见解惊人的一致。 坠入爱河! 廖旭东几乎没打招呼,就不约妹妹明丽了。他知道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早晚得面对。他和明玉数次讨论这个问题,却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 只好一任拖着。 一天,明老板打破家规,把廖旭东叫到家里。明老板亲自下厨,煮的跳水兔,水煮鱼,藤椒青娃,还有一盘手撕口水鸡,全是大菜。一家人落座,各个人表情各异。廖旭东涨红了脸;明玉羞红了脸;明丽呢,闷闷地,绷着脸。明老板也一脸的无奈。酒过三杯,才入正题。“我只有这两个女儿,可她们都爱上了你,”明老板放下筷子,点支烟吸上,烟圈吐得极不顺畅,“我叫姐姐放弃,姐姐不干,说你们是真心相爱,我叫妹妹放弃,也不干,说是先跟你开始的。”明老板又叹气又摇头,“我觉得你这个人,品德有问题,先跟明丽耍,可一见明玉更好,就不要明丽了。以后你要是又遇见一个比明玉还优秀的女人,莫不是又甩了明玉?” 廖旭东想解释,欲言又止,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实,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怎样解释? 明老板拒绝了廖旭东,明确表态不接受你这样的女婿。请离我两个女儿远一点。吃完饭,客客气气地送廖旭东出门,希望他好自为之。 一个星期后,明玉偷跑出来,约了廖旭东,两人一合计,只有私奔一条路可走,就计划去广西桂林瓦窑国际旅游品市场租房开店,销售矿晶,将雪宝顶矿晶作主打产品,明玉看店计帐,廖旭东买货卖货。那里矿物晶体市场已成气候,不愁客户。那晚,明玉就同廖旭东到酒店开了房,圆满了爱的故事。房间是个大套间,外面有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个房间,中间还有客厅书房。明玉就说:“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叫他睡前面这间屋。” 廖旭东先去的桂林,租好门面和住处,又把从绵阳带的货物摆好,等着明玉来开张。这是个热闹得让人接应不暇的市场,大到水缸,小到针线,民间工艺,天然奇石,七古八杂,要有尽有。说是杂货场,许多高端品质的字画瓷器也在这里开有高大尚的门店;说是高大尚吧,又有很多地摊货充斥其间。结果,外国人却喜欢这里鱼目混杂的场所。桂林是中国最先开放的国际旅游城,各大旅行社都给游客们留有半天时间,自由逛市场。矿物晶体的畅销,也就从中国改革开放伊始。开始,外国人只能在这里购买到天然的水晶晶体,后来,一些有生意头脑的老板,又弄来各形各状的方解石,也被买走。经营中,才明白:中国人喜欢石头像什么,外国人喜欢石头是什么。天然结晶,不假任何人工的矿物晶体,最为抢手。无论进多少货,总在一周两周被购买一空。尤其是新品种,摆上柜台便被买走。有的讲讲价,有的根本不讲价,最多换算一下汇率。渐渐的,精明的老板们就有了一群固定的客户,知道了他们的爱好与需求。外国人里,不乏做矿物晶体的商人,交流中,也学习到什么是好矿标,什么东西才值钱的经商之道。中国第一批矿物晶体经销商就在这里迅速崛起。但他们往往又不是桂林本地人,而是来自湖南湖北四川等有大量矿物晶体产出的省份。 廖旭东的货已上架整整一个月,看的人特别多,想买的人更多。但廖旭东谎称老板不在,不敢出售。那时,雪宝顶矿晶通过许多渠道,已经享誉世界。无论是欧洲人还是美洲人,都对雪宝顶顶矿晶礼崇拜,知道那里所产矿晶的艰难,更欣赏其独特晶型和品质。许多人为求一块好的雪宝项矿晶而不惜一掷千金。但明玉不来,廖旭东是不会开张的。 就有性急的老外放下钱,说是定金,指名道姓地要买哪一块,按要求留下,三个月后再来,价钱到时再议。廖旭东觉得此法可行。当即收下定金,作好登记。西方人是重协议的民族,又叫廖旭东写了一份协议,只把售价一栏空白,然后双方签字。就这样,三四个月下来,除两三万人民币的定金外,还有一万多美元的收入。廖旭东这个急呀,电话打过去,明玉说身份证被父亲扣下了,正在想法。是母亲悄悄偷出了户口本,明玉就以身份证丢失的缘由,去派出所补办,可至少得三个月才能拿到。事情在悄悄进行中,切不可张扬。 又三个月,明玉终于拿到身份证,在母亲的帮助下,脱身出来。来到桂林,已经是国庆节了。来买旅游品的游客真多。廖旭东就贴出通知,说十月六号正式营业,正式销售,望各路买家,收藏者前来捧场。 开张那天,廖旭东特意放了一挂大鞭炮。烟火散尽,迎来第一批客人,又有九折优惠,场面实属爆棚。一天下来,竟然有三十多万元的收入,忙得来连午饭都忘了。 廖旭东清点着钞票,明玉一笔笔地记帐,全然不知太阳西沉,华灯初上,天上的星星,一群一群地跑在天空,快乐地嘻戏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39章 牵肠挂肚“熊猫矿” 马小飞洗脚,正准备睡觉,出后门来倒洗脚水,一个黑影窜出,差点泼到他身上。定晴一看:是黄赖子。 “飞哥,有要事!” 马小飞想,你娃儿哪有什么好事?碍于面子,还是把他让进屋里。黄赖子鬼鬼祟祟,向后看了几眼,确定没人跟踪,才关了门闩,朝里屋走来。夹窝里塞着一个大包,是件破衣服作的包装。马小飞估计打到什么精品级做矿物晶体了,抵不过好奇,也想看一眼:“打开呀!又不是做贼。” 黄赖子就把包放桌上,逐层拆开:这个底板大,但晶体并无奇特之处,高矮相拥,错落有致,统一的板状绿柱石,白炽灯光下,颜色湛蓝,整板大大小小数来,足有二三十个,连云母也只能在绿柱石的夹缝中挤巴巴地生长。 “并不是精品呀。” “仔细看,”黄赖子说,“不觉得哪里不一样?” 马小飞细细再看,发现了异样:在每个晶亮的绿柱石上面,布满了黄豆大的颗粒,像球,像玉米。大的,赛过胡豆,小的,胜似芝麻。灯光下,这些颗粒泛着绿光。 “以前有发现,但零星而己。现在成遍,几个晶洞都有,白钨上,锡石上,还有独立成堆,蓝绿蓝绿很美艳。”黄赖子说:“你和cd那个欧阳工程师熟,帮我问问,这是什么矿?值不值钱。要值钱呢,就留着;不值钱呢,就撬下来,省得影响了海蓝宝石的漂亮。” 马小飞也很奇怪这个矿好奇特。当即答应,这几天上一趟cd,好久没见这位老朋友了,也该见面聊聊,增进点感情了。欧阳胜雄一年总要来三次五次的,却极少在兄弟茶园落脚了。听说他来了,漫山遍野地跑,又住在矿工家,下山乘车就走。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味道。虽说政府明令禁止村民上山采矿,但有些人以往采的,还留有存货,偶尔手紧了,也卖一个两个矿物晶体,一年的零花,也就有了。更何况,还有胆大不惧事,仍冒虎胆去盗采,盼望着侥幸眷顾,总给政府执法队躲猫猫。执法队上山,他们进树林躲藏,执法队走后,他们又返回矿山,继续偷采盗挖。执法队人手少,政府经费有限,总不能山上屯了人一年四季监督。那些偷采的山民,还是能挖到一些宝贝的。马小飞问黄赖子: “你不是收手不干了吗?你的推土机,挖掘机生意怎样了?” 黄赖子自已掏烟,自顾抽,惬意得手抖,说话也是满满的自信,口气大的吓人:“本想收手不采矿了,可现在承包修路砌河堤,到处都是接不完的工程。这炸药,就方便得很。报个计划,一吨两吨都可以弄到。所以,手就痒痒了,” “一吨两吨都弄得到?就不怕犯法?” “警慎点,一般不会有事。谁用不是用?哪个人还有跟钱过不去的。” 又说了些闲话,知道这黄赖子和虎哥从没放弃打矿的营生。年年雇了人上山的,又花钱请了放牛娃,沿途明哨暗哨密布,手机通讯也方便。清理偷采盗挖的执法队刚在虎牙乡上集结,一会功夫,电话就打到了雪宝顶山上。执法队紧追慢赶地爬上山,整个矿场竟空无一人,但热锅热机器的痕迹还在,执法队就写下通告,叫村民们自觉将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带下山去,不要在干违法乱纪的事情了。打矿,既不安全,又无保障,风险非常大的。一旦出个事,挣的几个钱,是不够抵销事故的开销的。况且,村民们没有专业知识,又缺少系统的培训,出事故是肯定的。 “可是,谁听呢?”黄赖子说,“执法队一走,大家又回到了山上。” “那些东西,怎么没没收了?” “偶尔也没收几样不值钱的工具。想呢,这些机器都是村民们血汗钱挣的,政府不忍破坏了,很小心的。政府不是人民的政府么?” 马小飞不放心那些个炸药,问炸药怎么办的? 黄赖子一脸轻松,说:“炸药藏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有藏狗看着。执法队找不到。” 拉拉杂杂又说了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看看时候太晚,黄赖子便起身告辞,叮嘱说,麻烦飞哥用点心,这一块就送你了。 马小飞自然是不会要黄赖子的东西,但对这个矿,还是兴趣极大。毕竟,殴阳胜雄在介绍国外矿物晶体收藏市场时说过,新的矿种更吸引人的,一旦发现有新的品种,各国藏家,均争相购买,不肯错失机会的。 没几天,马小飞就去了cd,却并没见到欧阳胜雄。欧阳夫人接待了他,答应等欧阳出差回来,立即拿去检测,结果在电话里通知。没见到本人,马小飞有些遗憾,欧阳胜雄是虎牙的财神。要不是他带来国外矿物晶体的信息,要不是他出钱购矿,虎牙人也许自今还把那些宝贝当碎石处理,想想都可怕。 回到家一等就是三个月,一点音讯都没有。黄赖子从山上打来电话问,说打了三四口袋了,到底值不值钱?给个准信。马小飞没接到电话,不敢妄言,又同情山上打矿的危险与辛苦,于是同哥哥商量,按两万元一袋,帮他们收了,好孬就这么几袋,输赢也不大。黄赖子听说飞哥帮忙收,立马叫背足子背了五口袋下来,卖了十万元。 马小飞付完钱,同哥哥一起,打开一袋,取出几个欣赏,这个绿颗粒与白钨海蓝宝石组合在一起,倒还有些看相,可有的单独晶体,却无啥可取之处。四四方方,并不漂亮,颜色绿,却不透明,有的好多小颗粒堆积在一起,像堆狗屎,怎么看都没有白钨锡石海蓝宝晶体受看。 马大哥也有同感,不过,如果不值钱能话,只当是帮衬他们了。如今打矿,是冒了诸多风险的。 王灵芝的老公金老板听说马氏兄弟买了几袋矿,出于好奇,赶过来瞧热闹。如今,他两口子经营着“雪宝顶山庄”,轻松赚钱,对购买矿晶,再无多大冲动。慢慢悠着把家里的矿晶卖,如果手紧实一点,二三十年都是卖不完的。的确有了传世精品,他也想下手,买几个给女儿作嫁妆,也了却中国人给后代造福的情结。 袋子打开一看,金老板就捂了嘴笑,这破玩艺,两万元一袋?一袋大大小小算上,也不到二十个,投一千元一个,问题这是个啥玩艺啊?!要形象没形象,要晶形没晶形,颜色灰暗,堆积如屎,咋卖出呵。金老板就说:“你被黄赖子那邦人戏耍了。凭你的威望,喊他们退,他们是不敢不退的。” 马小飞摇摇头,说:“生意场上无戏言,嫌钱是小,失了信誉,将来就不好做生意了。” 金老板也摇摇头,脸上有点挂不住,不好意思地生硬地说:“玩笑,玩笑而己。”别别扭扭地退出门,一口气回家,把事情原原本本同灵芝讲,又添油加醋说那颗颗矿是如何之难看,如何之破烂。完了,幸灾乐祸地自语:“砸手里了,烂石一堆,钱化成了水。” 灵芝在整理蒜苗,自打“雪宝顶山庄”开业后,生意不忙,却流水样不断线,每周总有十个八个人的接待。游客们又爱吃山腊肉炒蒜苗,这菜就耗费得特别地多,眼见从三元多一斤,买到现在的八元多一斤,涨价的趋势仍未停歇。她的心思一致在蒜苗上,计划着开了春,也弄二三十斤大蒜来种,一备临时所需。听老公一个劲地幸灾乐祸,收了心情,说:“也许,并不如你说的那样糟,马氏兄弟可不是一般人物,你见这么些年,在矿晶生意中,他两兄弟输过一次吗?你多打听打听再下结论,或许,这真的就是一次机会呢?” 王灵芝几句话,把金老板噎在半空中下不来,手里水杯,停在嘴边,僵硬。按理,老婆说得没错。这两兄弟鬼精鬼精,眼光超出常人,魄力也强。高价买的矿晶,从未失手,总能在更高的价格卖出去。金老板谦虚下来,天天就留意马小飞的言行,时不时地,抱本书,去茶园坐坐,名曰喝茶,实则打探消息。 cd欧阳那里没消息过来,这边马小飞就没有动静。偶尔,来了桂林或长沙的矿商,马小飞只是展示原来的矿晶,并不把这几袋颗颗矿拿出来示人。所以金老板渐渐就失了耐心,去帮助老婆接待城里来的游客了。春节将至,生意却不清淡。如今城里的人,也并不看重非得在家过年的习俗了。一家人趁春节假期,全国各地满世界乱跑,年呢,走到哪就在哪过,陡生别样乐趣。有的人家,便邀约三朋四友,举家出门,到山野乡村,过真正的传统年,味道比城里还浓浓蜜蜜。而且,冬的虎牙,又是一番别致的美丽,树木花草还未枯黄下去,白皑皑的雪,便铺天盖地下来了。绿的山,白的雪,肃立在四周,仿佛置身在白色的硕大凹洞里,望那蓝得不见一丝云彩的天,总感觉自已处在仙山瑶境中,全身就神仙般地自在着。所谓放松心情,放飞心灵,也不过如此。 黄赖子缺钱,手紧得莫法过春节,还想卖矿晶,但今年所打矿晶中,白钨锡石海蓝宝奇少,这黄黑绿油的颗颗矿却一洞一洞地出。先前巳卖了五袋给马小飞了,不敢再去找他帮忙。想金老板也是爽快之人,而且开办农家乐,生意一直不错,每天都得有现金收的。遂想卖几袋给金老板,换钱过年,还要还点旧帐。找到金老板,说了原委。金老板说:“借过三万两万给你,可以。但要我买你那些牛屎巴巴,不行。那东西,我不要。不管有多好,不买。” 话说到如此景地,黄赖子也是一脸的无奈。想自己一生的确不顺,人家打矿,大个大个的晶体,一年弄好几个,偏到了黄赖子这,就不出货了。炸药还黑市价,帮忙的人工资一个劲地涨,还请不到人。又同虎哥合了伙的,明义上是合伙,可他不出一分钱的,弄到炸药来,还得按黑市价给他钱。卖了矿的钱,还得给虎哥分。就这么痛苦愤怒地煎熬着,一直捱到大年三十的上午,金老板打来电话,问牛屎巴巴那矿,还有好多?黄赖子说,加上虎哥的,也就六袋矿了。 “六袋吗?好!不是两万一袋吗?我都买了。你马上给我拉下来,我给你现钱。十二万。” 黄赖子喜从天降,仿佛被金蛋砸中。他马上冲到堂屋里,给神龛上的财神爷毕恭毕敬地敬了三柱香,虔诚地下跪,把头着地咚咚咚地磕了三下。出来找人背矿。他的家在虎牙乡的后山上,离金老板家要走一个半小时。出门才想起,这大年三十的,都在弄肉过年,哪还有闲情挣你几个背矿钱,而且,大过年的,那足力钱还好意思按原来的行价么?黄赖子索性就背了一袋,先拿点钱再说,签上定金,余下的,总在这几天给他背下来就是,反正每天都要到乡上跑的,只当玩似的。一天两包,也不过三天背完。自已还挣了足力钱。 到了王灵芝家门,真有好几家城里人在这山庄过年哩。大人在哈哈地看雪,小人在放炮仗。这也是虎牙乡的特殊,如今城市里是禁放烟花爆竹的,小娃娃没了放炮仗的童趣。而到了这僻远乡村,任你怎么放得炸响,也不会人来干涉。城里孩子才有了与山乡孩子一样的天真。黄赖子放下矿,正欲大声招呼,却打虎牙河边走来二胖,咳咳耸耸,一步三喘气,说:“黄赖子,这下你发财了哈?” “发啥呵,胖哥又说笑了。”如今的二胖,已瘦弱如竿,但黄赖子仍然叫他胖哥,不好意思改口。 “你还不知道啊。茶园里都传开了。你打的那矿,叫‘熊猫矿’,世界稀罕。价钱贵得咬人。巴掌大个带板,要卖三四万哩。” “啥?‘熊猫矿’,谁说的?” “欧阳工程师,昨天来的,今早刚走。全虎牙都知道了,这东西,就你有。还不发财?!” 黄赖子如梦初醒,方才明白,金老板怎么就改口要买下牛屎巴巴矿了,而且是全买。为了明白究里,他打算暂且不卖了,待弄清楚情况再说,扛上口袋,奔马小飞茶园而来。 大年三十是不营业的。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三十天,都在家过年的。黄赖子气喘吁吁到茶园门口,还没放下口袋,扯开嗓子喊飞哥。马小飞两手不空地走出来。见是黄赖子,马上笑逐颜开,语调里全是糖,“还没来得及给你电话嘞。你那矿,好东西,欧阳工程师说的,‘熊猫矿’,非常有价值。” 马大哥帮黄赖子放下口袋。又把茶园的门打开,就了桌椅坐下。马小飞去厨房掰了个鸡大腿,出来,请黄赖子吃。就着脚把椅子挪过来,坐下,给黄赖子讲了事情的原委。这矿,在欧阳胜雄的家里足足放了三个月,待欧阳忙完手里的项目,把地质报告写完交差,才抽出时间来研究它。先是组织了一个专家团,从晶形上判断,但得不出结论。又把矿送去检测,北京地质大学,武汉地质大学,都是专门的仪器,还有一台德国进口的,说是一个新矿种。全世界都没有。这就是新生儿了。专家团就写报告要往世界新矿委员会报告,就要给它取个名字。想这矿又在平武大熊猫产地,本身这矿也稀少珍贵,像国宝大熊猫,所以就叫“熊猫矿”了。就好像我们人群里,有种人的血特别稀少,任何血型都无法与这个血兑输,这个血称着“熊猫血”。欧阳工程师把这个发现,写了一篇论文,递交到三十届世界地质矿物大会上,被编入了大会的论文集,这下,全世界的矿物专家学者都知道了雪宝顶产“熊猫矿”。你送的那块,我送给欧阳工程师了。他说卖了三万元。 “美元?” 马小飞摇头,说:“人民币。昨天他来,要买几个,我十万一袋,卖了一袋给他。” 黄赖子见时侯不早,各家都在忙团圆饭,遂不在打扰,依旧把矿背回了家。她女人正说等他的钱回来好过年。一见他把矿背了回来,心里一沉,苦苦地问:“咋了?他金老板又反悔不要了?” “是我反悔不卖了。” “你反什么悔?这年一过,好多债要还,娃娃的学费,老爸的病,你反什么悔?” “口袋里一个就能卖三万元,我为什么不反悔?” “咋回事?” 老婆听了原委,自不言声,口里不是嗞味,东西很值钱,却穷得来连回娘家过年的钱都没有。想来人生也唯有这一样是最难受不过的。 金老板自是不好意思将电话打过来质询的,这做人也未免太不地道了,想趁黄赖子不知情的空档,打时间差,赚肥自已,亏损别人。黄赖子却偏还戏他一下,把电话拨过去,说因为天冷过年,今日里暂不卖了,待过了初九,再把矿给他送下来,不过,价钱可能得按年过初八的时价而议哦。 金老板那头语塞,吱吱唔唔嘿嘿地笑:“好说,好说,价钱好说。” 吃了一身亏,金老板脸上挂不住,心里也憋闷得慌。虽说黄赖子并未把自己张扬出去,外面的面子还应付了,却活生生被灵芝抢白。说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好意思坑蒙乡里乡亲,丢人丢到家门前了。当初就十万元一袋,大大方方的,因为欧阳也是这价,透明公正,也就没得闲话了。人也干净轻松,也不致于在这里犯难过。金老板立马下决心,要在十万或十五万一袋,拿下黄赖子的六袋矿,心想还有八九天时间,筹钱是大事。 金老板是有备手的,他还有二十公斤沙金,埋在一个神秘的地方。取回来,拿到银行去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40章 小人爱财,取之无道 经一夜的沉睡,金老板精气神充盈,脸上的光泽,闪耀着欢愉。初一大早晨,他匆匆吃了一碗汤圆,打着甜嗝,乘车去了水晶镇,租了一辆摩托,山间地头穿梭,来到小河村。这里有一个人,是他最信赖的兄弟。姓王名贵,人长得五大三粗,忠义过人。是个你待他一尺,他敬你一丈的角色。大过年的,来找王贵,是因为那二十公斤黄金,就是托王贵埋到小河村的神仙洞的。当时,金老板工地出事,陪命啬钱是铁定的。公安局抓他的人已行在路上,几个弟兄都劝他跑。可他知道,天网恢恢,没哪一个是逃得了法律的制裁。与其提心吊胆东躲西藏,不如在牢里踏踏踏实实呆几年完事。为给自已留后手,也是想出狱后的东山再起。金老板将最信赖的王贵叫到身边,给了他两公斤沙金,托他一人去帮忙将二十公斤沙金埋进神仙洞里,作好记号,待金老板所需时,便来挖取。王贵不仅是埋金人,还肩负看守的重任。金老板许诺,待以后挖取黄金时,再给他两公斤看管费,金老板只要十八公斤。 王贵见金老板大清早租一辆摩托来家,知道他是来取沙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早听说他出狱了,等了好些年,不见金老板来取沙金,还以为他把这事忘了哩。 岁月的冲刷,两人的脸相,都挂了沧桑,但那兄弟血脉也还在流淌。王贵让进金辉,非要吃了酒菜,叫了女人厨房收拾几个菜出来,多多少少是要喝点的。王贵的女人显得懒散,极不情愿地去了厨房。 金老板想,大过年的,两手空空来麻烦人家,再不陪了喝几杯,情面上挪不开。吃喝中,便问:“沙金还在吧?” “在,在,在,年年我都上山,没人动的痕迹。放心。这山高路险,偶尔一二个采药人,连放牛放羊的,也是不敢上去的。” 原来,这神仙洞,在玉女峰的顶尖上。玉女峰与虎牙山齐头,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虎牙河穿插。玉女峰积雪化融的水,流到山下形成一条沟涧,得名小河,流水汇入虎牙河。小河村就立在河沿上,长条条十几户人家。不同于虎牙山的是,玉女峰太陡,直冲冲地往天上奔,瘦削身板,孤立立地,像放大了好几倍的尖塔。峰顶只有藤蔓杂树,又无甚名贵药材,牛羊的食草也稀少,人烟就一直零星。这一好去处,是王贵孩童时调皮,无聊登顶的。在给金辉当手下时,闲言闲语中,便讲了这一神秘清静之地。当时金老板同他,用一天时间,带了绳索,才攀上来的。金老板钻进洞来就感叹:“这里要是藏个人呀物的,怕是鬼都找不到。” 吃了一两个钟头,太阳也暖烘烘照得人发困。金老板就说不吃了,取了沙金有急用,不耽误时间了。 王贵通红一张脸,高一脚低一脚地去屋里找绳索,竟磨磨蹭蹭半天不出来,金老板有些急,也进屋找,上下翻了个遍,连牛圈也搜一大圈,没合适的绳索。金老板奇了怪了,这些年,你是怎么上去的?“你不是说你年年都上山吗?” “我不用绳索的,顺了藤蔓攀爬。” “那我也不用绳索。今天我们就徒手攀上去。” “你上不去的,很危险。若失了手,一落下来,粉身碎骨,绝无全尸。” 这下如何是好,金老板有些着急,两脚无措地在堂屋跺。不曾想,王贵的女人,却在邻居家,借了一条粗壮的麻绳。这条绳,平时用来绑屠宰牛的,所以用来束人登山,富富有余。王贵用异样的眼睛看女人,恶狠狠地说:“你怎么借这绳来?” 金老板接过麻绳,喜形于色,说:“只要能攀山,绑牛绑猪无碍脸面的。” 当即,金辉与王贵,就去了玉女峰,临出门,王贵女人又找来大弯刀,说砍砍树枝,削削滕蔓,方便。金老板便夸弟妹心细,做事周全。却惹来王贵的一顿嘶骂,骂她好吃懒做,不勤家务,浑身长满虱子都不想捉拿,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猪。“养头猪年底还卖几个钱的,养你这两足兽,何用?” 金老板两边劝慰几句,拉了王贵就走。一路上,王贵气鼓鼓责骂,说早晚是要同这婆娘离婚的,光吃不拉的东西,再富裕的家当也会被一张大嘴败光的。 到得顶峰,两人已累得如一滩稀泥,连出气的力量都没有了,便瘫在洞口,只是静气静心地休息,好一阵子,都如岩石般不动。有点力气了,金老板往洞里爬,借过洞口微弱的光,感到王贵好像拿弯刀对着他欲砍,顿时心头一紧,翻身回头,却见王贵在砍洞口的滕条杂草。 嘘,虚惊一场。怎能如此怀疑王贵呢? 但进得洞来,王贵用弯刀拨开石头,撬开一大凹坑,却是没有金子。当年是说好的:用一塑料箱扣死,外面缠油布纸,需用尼龙绳扎牢捆紧,埋坑,却不必太深。因为这洞几乎无人光顾,浅浅地埋住,上面压一块岩石。神不会知,鬼不会觉的。 但坑口已扩大到一米,深处也在半米了。却任无金子的踪影。金老板吹口气,心里有些不安,表面却镇静着,口气极为轻松,说:“当年叫你埋浅点,却是不听,这下好了吧,劳神费力的。”说话间,往王贵的近前靠,说:“把弯刀给我,我来挖挖。” 王贵退了几步,惶惶恐恐,拽紧了弯刀,不肯给出去,口里无言,只一个劲吞口水。 金老板见状,遂作轻松,脸上绽放微笑,又近前,伸手去要弯刀,口气也轻松,说:“你兄弟办事,我是放心的,咱俩还曾有不信任的么?” 王贵四下瞅瞅,感觉这里风险不大,况且,王贵才过五十,金老板早已翻越花甲。论打论抢,都是自己占优势,又听金老板称兄道弟说话,便放松了警惕,随手,把弯刀递给了金老板。 说时迟,拿时快。金老板接过大弯刀,反手,就朝王贵的手臂砍了一刀。叉开了腿,将大弯刀横在胸前,瞬间,脸上阴云密布,双眼闪烁凶光,喉里的声音,恶狠狠没了善意:“你最好老实说话,金子哪去了。不然,你今天别想出洞了。” 王贵并无言语,闷头直往金辉身上撞,像一头蛮悍的斗牛。金辉闪身一躲,顺手勾刀,朝王贵的大腿,劈去一刀。顿时,王贵大腿血流入注,扑通一声,跪下。此时王贵,并不服输,一心要去抢了大弯刀,制服金老板。现实的情况是,那些个金子,他早就挖出来用了。开始,他只取出自已应得的两公斤,想那东西早晚都是我的。大不了金老板来拿金子时,我提前预支了劳务费而己。心安理得地取了。岂料,这钱却用在了花天酒地上,遇上一个年轻貌美女子,倒不嫌弃他农民身份,以身相许了。如此一来,又要买房,还要买车,花销逐渐没了节制。偏那女人还要给他留种,生下两个八斤重的双胞胎。就索性在县城几月几月地不回家了。近几年甚至整年整年不回家。本来,他是回家来商谈离婚事宜的,殊料,金老板则在这节骨眼上,来拿金子了。王贵一路上都在琢磨,如何搪塞金辉。用巧妙的办法过了今天再说。但金老板盯得紧,骨子里,他是惧怕金老板的。想不出主意,遂动了歪心,下决心灭了金老板,一了百了。所以这弯刀,倒成了两人争夺生死的权柄,谁拥有大弯刀,谁就有了生杀大权。 “把刀给我,我再四处挖挖,或者我记错了地方。”王贵捂着涌血的伤口,忍着巨痛,咬了牙说。 金老板一脸惨白,冰冷了脸。这表情,王贵二十几年前是见过的,这神态一出,多半表明他要下狠手了:不是死就是残。王贵心里浮出一丝希望,盼着金老板卸他一条腿,然后,绕他一条小命。 “你明确告诉我,金子还在吗?” 王贵耷拉了头,眼睛看地,腿上的血,凝固了裤子。 “哪去了?” “老板,我以为你不要了。” 金老板说:“我们有言在先的,金子不在了,用命抵。对不对?” “但是老板,你知道的,过去我对你,是出生入死的。有好多抵命的事,我都没缩过头。念及我过去对你的功劳上,请你放过我。我现在” 金辉不等他说完,手起刀落,便从王贵的脖子上挥刀砍去,王贵的脑袋,像透熟的西瓜,从脖颈处滚了下来,眼睛鼓圆,像着了色的乒乓。 金辉长出几口粗气,拖起王贵的腿,几刀乱劈,把王贵大卸八块,一一甩出洞外,丢到山涧下去了。又把那滚圆的头,从中间剖了,飞扔进密密的灌木丛,才解气地靠坐于洞口,从枝叶空隙处望天。脑里啥也没有,只感到解恨。临出门时,他把啥情况都估摸过,或许只剩一半,或许藏在了别处,或许私借出去吃利息,唯独没料到王贵胆敢全部私吞。当时就立了誓言:他要敢全部私吞金子,就把他大卸八块,扔山里喂野狗。 结果,事态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却不是他预先料到的。金辉感到很悲哀,人生临老了,却是这般苦痛的结局,知道是老天要报应他了。这一生,为了金子,械斗无数,棍棒刀枪,不知多少回,也不知有多少人流血,更不知多少人丧命。思量到这,反倒轻松了,慢慢撑坐起来,自言自语:“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该到还的时候了。”拍拍屁股,提着弯刀,收起绳索,慢慢下得山来。 王贵妻早在庭院门前跷脚盼望了,见只金辉一人回来,并不显惊奇,也不过问,只接了那带血的弯刀,随手扔进了猪圈旁的糞坑里,听“扑通”一声响,转身进了屋。 金辉跟进来,一屁股坐到八仙桌旁,王贵妻将泡好的一盅茶水推到他面前,对面坐下。 金辉咕咕噜噜喝了一通,抹抹嘴,说:“对不起。我把他砍了。” 王贵妻脸上一直淡无表情,木木的,像张洗碗的抹布。她挪挪腰身,使自己坐舒服些。 “你去公安局告我吧,”金辉说:“明天我叫我老婆给你送点钱来,补偿你。” 王贵妻又把另一盅茶水推给他,然后清清嗓子,才说出话来:“不用,他旱该死。你不杀他,今晚我也是要砍死他的。” 金辉捧了茶,没喝,双手停在空中,朝王贵妻看,确信没听错。 王贵妻的语气始终平缓,没有起伏,没有喜恕,说:“十年前我就想杀他。” 轮到金辉不自在了,他挪挪屁股,努力使自己坐舒服些。 王贵妻说:“自你那金矿散伙以后,我没一天好日子。先是回来,鸡鸭不喂,田地不管,成天里游手好闲,不是窜东家就是走西家。经常夜里不回,在别的寡妇家过夜。要不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就打人。要不,就到镇上去赌,赢了就去找‘小姐’,十天半月终不见人影。”停顿了好长时间,王贵妻才又从嘴里发出声音:“不知道啥时候,他突然就有了钱,一万一万地满床扔。我叫他盖房子,他不,抡了拳头打我;退了一步,叫他把破烂的地方翻修一下,他也不,还是打我。” 屋里静得连落根针都能听见。 “然后,他就经常上县城去玩,一月一月地足不着家。后来就有人给我带话,说他县城买了房子,养了个女人。再后来又有了娃娃。也怪我肚子不争气,没给他生下一男半女的,”这时,才见王贵妻脸上掠过一丝歉疚,神态却乃是木然,“从那以后,年年回来和我闹离婚,不同意就打。后来我也想通了,叫他拿两万元补补房子,就离。他倒不同意了。歹毒的恶事一件接一件,先叫人把鸡鸭毒死,又偷偷毒死猪,前年,唆使了人把耕牛也给我毒死了,连院前的狗都不放过。回家一次,打我几回。昨天还打了我的,今早起床,腰都直不起” 还是静默。金辉不知道说什么。 “你走吧。他一年一年不回家里,村子里早没人想起他了。只当他在县城没有回来过。我也就没了这人。县城那女人,让她找去吧。她是不好意思来向我要人的。我也只当他在外面不回来了。” 金辉找了纸,写了电话,说:“有事情,给我打电话。”女人收了电话,长出口气,回灶屋弄饭去了。金辉再喝口茶,放下水盅,拖着沉重的脚,出了王贵的院子。 一路无话。回到家,王灵芝见金辉一脸疲惫,脸色惨白,了无血色,眼睛里有劳累和倦怠,没再过问金子的事,给他煮了碗鸡蛋面,让他早早地睡了。 天明起床,王灵芝也起来给客人弄早饭,两人在厨房,问起金子的事。金辉说找了几个村,也没找到王贵这个人,有说迁县城了,又有说外出打工去了南方,妻儿老小,一并去了。怕是在南方哪个城市置业落户,终身便不回乡了。王灵芝就感慨现在的人都钻钱眼里了,二十公斤黄金,就叫他们连故乡也不要了。啬就啬吧,这钱只当没来过咱家。金辉心里异常宽慰,想,俗语说“人生得一知已足矣”,其实,改换成“人生得以宽厚贤妻足矣”,更为贴切。 王灵芝随口建议金老板不要去买黄赖子的“熊猫矿”了,因为这矿可能很值钱,若低价买了,将来赚了大钱,却是抹不开情面的,说:“你前天那事,做得很不得人心,要是四乡八里传开,还要不要在虎牙乡活呀!” 金老板知道自已当时确实利欲熏心,做得失了身份,将来一定要改了这毛病。金钱看淡些,有赚就行,切不可背了良心赚黑钱的。但“熊猫矿”还是要买的,那矿,很稀少,很美的,赚钱倒在其次了,一个虎牙矿商,没有几个大名鼎鼎的“熊猫矿”,似乎算不得爱矿人。 王灵芝就建议金老板上山投资,亲自采矿,这样,钱挣得有脸面。“二胖家这几年因为医病,卖光了所有的成型矿,已经没矿可卖了,他也想上山去打。你可以去找二胖商量商量。” “他那身体,行吗?” “这几年花了大价钱医治,很有好转,应该没问题吧。”灵芝说。 金老板又耽心政府的禁止令,年年都出通知,年年都上山去逮人。王灵芝说:“那么多人都在采挖,你就不知道脑袋放机灵点,来了执法队,你不知道像他们一样,跑呀。等执法队一走,你们就回来呗。” 金辉觉得,灵芝说得有道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41章 雪宝顶变奏曲 二胖也正想重上雪宝顶,七八年没上去了,有时还真想出矿的感觉。更是那一窝矿晶,亮闪闪直让人热血上涌。一个白钨取下来,又一个白钨取下来,脚下就布满了一个个鲜灵鲜活的矿晶。这些宝贝是有灵性的,从洞里出来,它们都朝主人笑哩。谢谢主人在千万分之一二的偶遇中,发掘了它们,让它们重又有了二次生命。矿物晶体是有生命的,它们从原子分子开始孕育,逐渐在晶格的子宫中长大,又有矿囊的呵护,小生命快乐地结晶生长。有的矿液充足,身体就强健如牛,颜色和光泽可人;有的虽说瘦削,却玲珑秀巧,丽质翩翩。采集矿物晶体,真的是人生莫大的享受。矿物晶体是长寿的老者,其形成的时间,远比人类社会还要漫长,有的矿晶几乎与地球同岁。如果说矿物晶体在矿囊中生长发育,属第一次生命吐蕊的话,那么,人们将其采集出洞,让它为人类文明贡献真与美时,就是矿物晶体第二次生命的炫丽绽放。 金老板出钱,二胖出力。敲定五五分成,立马着手准备。 第一困难的,便是炸药雷管,其它的,轻车熟路,没什么难的。 虎哥和黄赖子能弄到炸药。黄赖子因为承包修路修河道工程,能够申请到炸药,只要稍稍在帐上做点手脚,十公斤炸药轻而易举。虎哥更是神通广大,他这么多年的江湖走动,大大小小的“圈子”还是有几个。当然,能帮他弄到炸药的朋友,怎么样也能找出几个的。 二胖和金老板约了虎哥和黄赖子到吴老大开的饭店吃酒。虎哥知道请他的用意,欣然赴约。黄赖子犹豫了一下,也来了。他想,有虎哥在,那“熊猫矿”说不卖就不卖,能把我咋的?法制社会了,都要讲规矩的。作好了不卖的坚定决心,偏两人不谈购矿事宜,说的则是炸药。这几年,虎哥和黄赖子在炸药雷管上是嫌了钱的。虽说很多人放弃了打矿的营生,但仍有一些不怕事的,还在坚持。因为这偷挖盗采不容易抓到,且来钱快,运气好的话,一夜暴富也是常有的事。许多人怀着侥幸,咬牙坚持着。这群人,便是虎哥黄赖子忠实的用户。开先仅仅是一倍两倍的赚,后来是三倍四倍的赚,见仍然好卖,虎哥和黄赖子把售价提到了成本价的十倍,打矿的人才渐渐少了些,前年和去年,弄回来的炸药竟然没有销完。可价格已经上去了,找了各种理由和借口,一时半会是不能降下来的,否则,将来的生意就不好做了。现在,他们最欢迎有新的矿工上山的,那样,库存的炸药,就有了去路。不过,虎哥也不着急,“熊猫矿”的发现,已传遍全乡,很多人又想积攒了钱,去赌一把。炸药怕不愁卖的,这不,刚和三队的刘家父子谈妥二十五公斤,金老板c二胖的电话又打过来,说请吃酒,虎哥知道,一定是为了炸药。 金老板开口就要二百公斤,只说的是半年的量,下半年还要二百公斤。其实,金老板的生意经谁也猜不透。他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炸药是管控品,国家严格控制,你虎哥再有能耐,总有尽头。“熊猫矿”的发现,终究会提醒一帮矿工再次挺而走险的,炸药的需求会大大增加。多购些炸药,一可以满足自己所需,二,可以在紧俏时,加价卖点出去,降低购炸药的成本。金老板不在乎价格,只要求一视同仁,即,价格透明。我买的啥价,你卖给别人,也应该是这个价。否则,就不公平。虎哥拍了胸口,当即满杯,仰脖,灌了下去。黄赖子也高兴,六袋“熊猫矿”保住了,还多卖了好些炸药出去,自觉端起杯,陪了个满杯,一脸喜庆地又给大家掺酒,喝到最后昏了头,竟强争着去结帐,决不让金老板掏钱,硬说金老板要是看得起兄弟,这顿酒,就让我黄赖子请了。吃了这酒,大家就是兄弟,将来,谁在虎牙地界招惹了是非,兄弟间是要伸手相助的。 每个人都尽了兴,喝得心花怒放,烂醉如泥。 转眼清明就过了。该做的庄稼,都收拾停当。肥,足足地上齐;该补的苗也统统补上。唯盼风调雨顺,秋日里有个好收成。这天,二胖就备齐装备,请了马帮,奔雪宝顶山而来。好多年没上山了,力气却是有些不支,其它一切感觉还好。金老板年岁大,本是上不得山的,也咬牙坚持,为的是漂亮的“熊猫矿”。赚钱倒在其次,亲手挖几个,那意义c那感觉c那精神,该是何等地异样?错过了白钨c锡石c海蓝宝的辉煌,再不能与“熊猫矿”失之交臂,否则,便不配做虎牙人! 还是那荒凉的乱石坡,还是那干净如洗的天空。人不留步,鸟不拉屎,连植物,也仅仅是低矮的灌木丛和爬地小草。金老板就有些感慨,这蛮荒之地,却孕藏着闻名世界的宝贝,可见上天是多么眷顾咱虎牙人呵。 搭棚起灶,整整忙碌了一天,金辉笨手笨脚,活路找不对地方,更理不出头绪。二胖倒顺手顺脚,怎奈身体弱虚,尘肺病终是没治疗利索,稍一使劲劳累,咳喘就一阵阵冲了喉,直咳得面红耳赤,瘫痪了身子,才肯罢休。 工作进度就特别地慢。到第二天,才去找虎哥要炸药,钱是收了二百公斤全款的,却暂给二十公斤,等一个多月再补齐。二胖不在计较,先拿点,干起来再说,他知道如今私弄炸药已上升到触犯《刑法》的高度,一旦事败,轻者拘役,重则判刑坐牢,失了人格尊严,还丢失了自由。容他们慢慢弄吧,非得逼人家,是太不近情理。 最难的,其实是确定矿洞。尽管你有一流的设备,有威力无比的炸药,有雄健无比的身体,但找不好矿洞,打不到晶洞,所有的付出,都是白搭。亏钱c亏力c亏时间。低三下四地求了黄赖子,承诺第一个晶洞的第一个“熊猫矿”归黄赖子,才给他们推荐了五柱堂一带,大约不到半公里的范围,采到“熊猫矿”的可能性极大,深度,却非掘进三百米以后,不然是见不到这种矿物晶体的。现起洞子,显然不可能,不等你掘到三百米,天气早转冷了。雪宝顶的无霜期最多五个月,其它时间工程难度相当大,凭二胖和金老板的身体,无法胜任。所以,他们只能拣别人挖过的旧洞子打。陡峭倾斜的五柱堂,早打得千苍百孔,而无一处可新开启洞的空地,都是人人放过炮,炸了眼的。有的巳废弃,有的,却是标了主人的,要用旧洞,请打电话,不然的话,洞中所产矿石及矿物晶体皆属矿洞主人。 二胖先是勘察了几个废弃的矿洞,洞底均是灰白灰白的火山岩,坚硬无比,再打多深,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连一丝矿层都不见,哪怕有些白云母也成啊。显然,这种洞子,是不敢冒险再往里掘的,别人已经放弃,你怎么可能拣宝?! 二胖只好提了矿灯,去考察那些有主的洞子。巡视了几个,皆有厚层的云母,更有十多公分白钨矿层的。电话打下山去问转让的价钱,都在十万元以上,有的甚至张口就开价二十五万的。二胖不敢自作主张,出来和金辉商量。金老板没干过采矿,他上山的目的,还有躲避王贵失踪的嫌疑,其它,只能帮忙干点粗活。拿主意这种事,他干不了。不过,他有人生经验,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古训。遂与二胖一道,再次请来黄赖子,帮忙定夺一个。 黄赖子在这个问题上很仗义。他希望金老板他们打出“熊猫矿”,如此,便有了示范效应,紧接着就会有更多的人上山打矿。一是法不治众,他们有了更多的同党,偷采盗挖的胆子就要壮些,二呢,炸药也有了更多的销路,钱也赚得容易些。黄赖子就叫他们买那个二十五万的矿洞。因为他曾经进洞仔细观察过,洞里的岩层和他自已打“熊猫矿”的岩层一模一样,而且,云母夹层的走向非常清晰,不出三十米,打到晶洞,铁板钉丁的事。出个三块五块“熊猫矿”,本钱就回来。这个洞,把握大,不会亏钱。 “虽说贵,出矿的把握也大些。一分钱一分货嘛。”黄赖子说。 二胖就把电话打下山,洞主是二队一个人的,姓王。想到金老板的老婆姓王,二胖叫金老板来讲讲价,希望降个三万五万,也减轻点成本。可金老板一听以王姓套近乎,意欲让对方降点价,马上联想到王贵的事情,习惯性地拒绝了。说他不在乎三万五万的,你二胖能讲点价就讲,讲不下来,咱就二十五万买。 二胖心中不悦,却也无奈,心里闷闷地说:到底是有钱人哈。 但终究经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相互勾通,让了三万元,以二十二万成交。 让二胖他们可以开工。等两天他就上来拿钱。 二胖就迅速开工。先是鼓风机吹气,让新鲜空气贯进洞里,排出浊c瘴气,这个程序至少半天。然后发电机启动,将气泵打满,提了冲击钻,带上矿灯,便往里去。风钻打炮眼,是整个采矿工程最为艰难,最为清苦的。一米来长的钻枪,十来斤重,扛起,举上胸口,钻头对准了岩石,突突地往石头里钻。后臂是要用劲抵紧钻枪,有时甚至是全身的力气,都压在枪的后座,不然钻枪是不会往里进的。一个炮眼打成,少则十分钟,多则半个钟头,手臂c胸口c双脚都顽强到了极致。更别说,刺耳的锐利之声,削了尖地往耳心里钻,在脑壳里发了疯地横冲直闯,让人呕吐恶心,精神笼罩在一个闭了口的水缸里,嗡嗡得使人绝望。还有的,便是尘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多少人并没拿它当回事,钻了眼睛,粘湿毛巾,擦擦;钻了鼻孔,擤几声鼻息就罢了;钻进嘴里,咕噜嘻喝口水,吐出,就当涮洗了。殊不知,细微的尘粒,是避不了的。它钻进身体,由气管进入肺部,沉淀在各肺泡中,慢慢坏死肺叶,使人的呼吸功能丧失。 二胖干活,动着还是麻利,只是身体甚是虚弱,劲力不逮,工作进度迟缓,花了比平常人多一倍的功夫。火炮,终于炸响。尘烟散尽,提了矿灯进去一看,感觉这二十二万花得值:一条宽厚的云母矿带,直端端里朝里进,中间开口已有三十多公分。照此地层情况判断,晶洞就在前面不远,而且,洞径不小。钨矿也都有好几口袋嘞。二胖心急,想先不急于出矿,把晶洞打出来现了形再说。工程问题上,金辉作不了主,点头依他。 第二批排炮眼打好,装填炸药,塞了雷管,轰隆隆又是一阵震天动地的炸响。晶洞现了形,足足有一人多高,纵深也有一人多,二胖爬进去,身子可以在洞里打转。点了蜡烛看,白钨锡石都没有,稀稀拉拉布散了些扁状刀棱状的铍矿,晶体都不大,没有超过巴掌的。但“熊猫矿”却布满了整个洞壁,单晶颗粒都不大,像豌豆,能超过玉米籽的,算大的。偶尔有几颗,大过青胡豆。这些小颗粒们,成簇状拥趸,或平铺,或积朵,或单独孤立,都绿悠悠透着憨态。 “金老板,我们赚钱啰。”二胖跑出洞,连滚带爬翻到梁子上,掏出手机,拨通了杨柳的电话,声音颤颤地,“杨柳,听得见吗?喂,好消息,打到一个大晶洞,全是‘熊猫矿’,全部都是,大的小的都有,能取好几口袋。” 就听电话那头有激动和兴奋,让二胖注意休息,悠着点干活,尽量不要太劳累,要钱,也要身体。 此刻,二队的王矿主来拿洞子转让费,听二胖大声武气地给老婆报喜,好了奇找顶安全帽,提了矿灯往洞里去看。果不其然,这个洞子“喷火”了,王矿主看完晶洞,心下一算,按现在的矿价,二胖出洞卖个十万,轻松得很。当下便有些不悦,可是价格是定好的,反不得悔。王矿主一边清点金辉递给他的现金,一边琢磨着怎么再捞一点。点完钱,王矿主厚了脸皮说想自已去采一块“熊猫矿”,留着纪念。二胖是不同意的,金老板却大大方方让他去采。王矿主立马拿了榔头凿子,欢快地钻进洞取矿去了。整整一天没出洞,不吃不喝的,也真是不辞劳苦了。天黑出洞,手里却捧了两块,均是十五公分大的花岗岩基岩,上生云母,“熊猫矿”星落棋布,巧妙得迷人。 这回,二胖和金老板异口同声地拒绝了他想要两个的请求,只给一个,另一个留下,正好给黄赖子,感谢他的“金口点矿窝”。 二胖养精蓄锐一天,身子骨恢复了原气,准备了工具,要进洞取矿晶。吃完早饭,还没等撩碗,远远地,瞧见一帮人朝这边来。前头的人穿的公安制服,手里握了手枪,后面的干警,胸前挂了长枪。一帮人,走得急急火火。 金辉见状,脸色顿时土黄,腿脚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他压低声音给二胖说:“别说我在这里。”转身,起腿就跑。看好一个废弃的矿洞,猫腰,钻了进去。躲了几分钟,又不放心,拼了命地洞里爬,跌跌撞撞,手脚并用,直到拐过一个弯道,才定下心来休息。 洞外,二胖收拾着锅灶,清洗碗筷,行为神色终无惧怕。想老子反正是疾病缠身的困难户,不让打矿也可以,那你们政府给我几十万,让我治病去。政府不关心我的死活,我只好打矿治病哩。如今,老子想把娃娃送到县城去读书,都没得法了。靠了几亩瘦地,勉强吃饭,饿不死。还能把我咋的? 公安人员走近,个个面红耳赤,喘着粗气,有两个还扑在地上,瘫了。 “请问老乡,你是虎牙乡的吗?”提手枪的公安问,估计是当官的。 “是,虎牙乡下寺村三组贫困户曾二胖。” “呵,好的。那请问你认识虎哥吗?” “你们找他?”二胖奇怪,正准备耍横耍泼,好抵赖自已非法采矿的行为,偏了,人家并不追究,而是问询虎哥,便松下心情,说:“他在东北边五柱堂那几个洞子里,看,”二胖抬手一指,“那个挂有虎皮的工棚,便是他的息歇处。” 公安换个手提枪,拍拍二胖的肩,奔虎哥的工硼而去。那两个瘫下的,要二胖的开水喝。二胖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问你们公安,找虎哥干啥?内中一个,精神状态略好,翻身靠岩石坐直,捋捋身上的枪带,说:“他骗取了两吨炸药,躲过了检查站。是一个放羊的,在公路上看见了他。报了案。当时他的汽车车胎爆了,正在换轮胎,恶狠狠地要驱羊倌滚,还拿石头砸羊群。” “这么说,你们不是来驱赶我们采矿的?” “不是。赶你们走,由县国土资源局执法队负责,不是公安的事。”那人喝了几口水,说:“不过,你们这是非法采矿,也是违法行为呵。” 二胖笑笑,不同他理论。转头去找金老板,奇怪金老板见了公安人,竟吓得屁滚尿流,曾经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么?原来也属老鼠呀,见了猫,也是惧怕的。寻觅到金辉躲进的矿洞,朝里喊话:“金老板,出来啰,不关我们的事,出来吧。” 洞里没有反应。二胖又喊,还是听不到响动。估计这金老板一时心虚紧张,藏得太深,便提灯往洞里走,好长一段路,又喊,才听金老板怯怯地问:“真不是抓我的?” “不一一一一是一一一一,他们抓虎哥,虎哥弄炸药,犯法了。” “别骗我哦!” 二胖倒有些急了,扯了嗓子说:“我都没事,你还有啥事嘛。矿又不是你打的。你最多是个帮手而已。他们不会对我们咋样的。” 里面,才有了响动,晃晃的灯光,忽闪忽闪,往外来。“你等着我。我们一起出去。”金老板似乎还有些不放心,非要二胖等他。 出了矿洞,那两个“晕山”的公安还在休息,只是精神了许多,脸上颧骨处,两跎“高原红”圆圆地一边脸一块,看上去像滑稽演员。公安见两人过来,伸直了腰,缓缓站起,将长枪挪到背上,拿出一张纸片,说:“等你们回来勒。给你们一个举报电话,见了虎哥,就给我们打电话,不许包庇哦。包庇也犯法。” 二胖紧走两步,去接了电话卡片,嘴里一个劲地应承,回脸看金老板,那神态,暗示说:该没骗你吧。 致此,金辉才大胆地走快脚步,从二胖手里接过卡片看,原来是张县公安局办公室的举报电话。一行小字,清晰地写道:二十四小时开通。 原来真是抓虎哥的,金辉虚惊一场,内衣内裤汗湿透了,觉得瘫软无劲,又感到快乐异常,庆幸王贵女人真的能守口如瓶!又一想,那王贵,不知有多毒辣,把这女人的心,伤到无可药救的地步,非到心死才肯罢休。但凡一个普通女人,是不会轻易让自已的男人去死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回过神来,金老板向二位公安笑笑,点头哈腰地保证,见到虎哥,肯定是要报案的。 但是,三天后,虎哥就弄了好多炸药上山,把二胖他们买的炸药,一一付清。其它矿洞的矿工,也购到了炸药,山上就轰隆隆地一派热闹。好消息和坏消息,总在晚间传播,谁谁谁放了四五趟炮了,尽见“散矿”,不见晶洞,这么打下去,怕是亏完老本回家的情况了。又说,谁谁谁一趟炮下去,连着三个晶洞,大洞里面套小洞,取得喜笑颜开,不时还取出几个精品,下山就被长沙来的矿商买走,还给美元哩。 几天过去了,二胖并没有给县公安局打举报电话。相信很多人都接了公安的电话号码,但就是都不举报。到不是有“两勒插刀”的豪气,真实原因是,大家感到离不开虎哥了!没了虎哥,就断了炸药,缺了炸药,怎么打矿?不能打矿,怎么挣钱?挣不到钱。大家心照不宣,都憋一股豪气,就是不去举报。相反,一些热心肠的,还主动站岗放哨。一旦有风吹草动,立马点燃柴草烟火,给虎哥发信号。 虎哥就在虎牙乡上设了暗哨,一旦发现公安人员集结上山,马上电话就打到山上。还没等公安人员爬上雪宝顶,虎哥早躲得无踪无影。气得那个抓捕队长一脸喷粪,杨言先找到“内鬼”,再捉逃犯。 一条乡街上,便传出杜撰了的故事,把虎哥描绘得飞檐走壁,行侠仗义,子弹不穿,炮弹不毁的神人,而一次次抓捕失败的公安人员,倒成了被戏耍的徒儿,东游西晃,尽不着正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雪宝顶风云》正文 第42章 不是结尾的尾声 但虎哥还是被公安局给抓着了。双手上了手铐,用一件衣服搭在铐子上,遮盖虎哥被上铐的尴尬,说是尊重人格尊严。阳历八月,正是火辣辣的太阳肆虐的时候,虎哥一头大汗,被两个持枪的公安押着,从雪宝顶下来。步履快快地走,稍有慢步,便会被身后的民警推搡,恶狠狠地催一句:不许停留,不许说话,快走。 警车早在乡政府门前等候,一干人马精疲力竭,眼晴却放着光亮,走拢汽车,纷纷钻进去。 虎哥,被带走了。 警车走了好远,一些人还纳闷,怎么就抓住了呢?不是说虎哥大能耐吗?不是山上山下都放了眼线吗?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再狡猾的狐狸,终究斗不过好猎手。”这话真就应验了? 眼见为实,虎哥真真正正是被拉上警车,押走的。还没等那些嘴快的编纂出故事。真相,就从山上传来了: 前几天,乡街上便来了两个陌生的北京人。长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住在吴老大的旅社里,口音是标准的普通话,像收音机里的那种。两人说是来看矿的,对雪宝顶不太懂,希望多看多学,这两人四乡八里地到处走,东打听西打听,说是看矿晶,眼睛却不在矿晶上。有矿工以为他们想买精品,翻箱倒柜,从床底下搬出又大又红,又亮又透的宝石级白钨,两人看了,只说了一个“好”字,连价钱都没问。两三天下来,虎牙乡上下游,各村各户,这两人几乎跑遍,问遍,仍是一个矿晶没买。正纳闷这是怎样的矿商,不知他们要啥样的货时,两人却说要上雪宝顶矿区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所要的货。他们雇了马帮向导,连夜出发,就听马帮介绍,山上有个虎哥,能耐大着哩,不仅能弄到管制的炸药,还让公安民警抓不着。前两天,虎哥打出一窝矿,尽是“熊猫矿”与海蓝宝石共生,专家说:“熊猫矿”能到三公分大,就是硕大晶体,国宝级的品质。可虎哥采了一个单晶,居然有五公分大。你们说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两个北京人就点头,认为是。强调到了山上,一定要找虎哥,见识见识这个“大熊猫”,马帮纠正道:是“熊猫矿”,而不是“大熊猫”。两人就呵呵地笑。等到了山上,找到虎哥,还没等虎哥去取巨型“熊猫矿”,一个北京人亮出了手铐,另一个北京人亮出了“逮捕令”。虎哥还想跑,两把手枪却抵在了腰上。电话就报告到县公安局,县公安局就出动了警车,又带来五个背长枪的民警。 二胖和金老板也是想见识一下巨大“熊猫矿”晶体,跟着马帮过来,突然,这两矿商亮出了手枪。金老板眼明腿快,拔腿就跑,几个趔趄,不见了踪影。 二胖猛然紧一口气,一下子憋胀了脖子,直挺挺地倒下,张大了嘴巴,呼吸困难,双眼曝睁,一脸紫红,只有出气,不见进气。 “快,给他抹抹胸。” 几个矿工就放平二胖,给他抹胸,又人工呼吸般,嘴对嘴吹了气,见二胖才有了舒缓样,气却仍是不匀的。二胖知道自已的病,这一二个月的劳累,加之又吸进了那么多粉尘,怕是尘肺病又严重了。稍微轻松点,硬撑起来,朝自己的工棚挪步。矿工们还以为他虚脱晕山,料他身子弱了,不经劳累,也是呵,从雪宝顶开始采矿算起,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伙,已进入灰秋秋的半老头子,那身体,还能好到哪去?如今这山上采矿的,大都是儿子辈的人了。一个快五十岁的蔫巴老头,岂敢作威逞强? 乔装着“矿商”的北京人,早带着虎哥下山了。直到天黑尽,金老板才从躲藏的山洞爬回工棚。见二胖躺在木板床上,用了劲地呼吸,肚子起起伏伏,鼻息突突发响,忙紧前几步,关切地问:“怎么啦,不舒服吗?” 二胖勉强抬头问:“你怎么又跑啊?你那么怕公安吗?” “没有,没有,我这人胆小,怕枪。”如惊弓之鸟的金老板岔开话题,问:“你是感冒了?还是晕山了?” “我难受。估计是尘肺病严重了。金老板,我想下山。太难受了。” “好好好,我马上找人。”金老板转身出棚,拿电筒照路,高一脚矮一脚地寻人。还算好,陪送北京人上来的马帮还没走,正感叹公安局化妆逮人的手段高明,很是后悔这趟带路了。钱没挣几个,把虎哥给坑进去了。以后要是见了面,得好好向他赔罪的。金老板一掀帘子进来,请他们帮忙抬人。马帮觉得这是将功补过的善举。不顾天黑路险,一身疲倦,当即满口应了,起身,找木棒捆扎担架,又叫了几个人,连夜抬二胖下山。 正值夏季,天不是太暗,借了月光,道路尚且明瞭,但抬着担架,速度却是快不起来。六个人换了肩地抬,星夜兼程,不敢停歇的。好在马帮常常备带着干粮,六个人紧口着吃,但担架上的二胖,却再经不住一天一夜的长途颠簸了。先是猛烈地出气,喉咙吼得山响,全身憋闷,抓耳挠腮直喊难受,整脸整胸,被他指甲抓挠出一道道血痕。后来,力气小了,呼吸的声息,缓慢下来,嘴皮紫色仿若墨茄皮。再后来,呼吸微微,没有了喳闹。 “快呀,这命怕是不保了。” “有氧气袋就好了。现在有那种医用简易氧气袋,嘴里一含,就缓过了出气。” “这荒山野林的,哪有那东西,你不是废话嘛。” “我们是把他抬回家,还是直接抬到乡卫生院啊?” “废话,肯定是抬卫生院了,抬回家咋抢救?” “喂,没声气了,你说二胖会不会死在路上啊?” “不知道,八成睡了吧,赶紧走吧。听天由命哩。” 第二天傍晚,六个人出了山口,下到平坝。他们将二胖放下,伸直腰杆,想休息一下。一天一夜的奔走,个个都累得脚疤手软,没了力气,歇息下来,便瘫软了精神。有两个直想躺地上长睡个浑觉了。领头的马帮,奇怪二胖倒如此安静了,肚皮没了起伏,嘴角鼻翼也静止不动。就想,该是睡了吧,一夜的苦痛折磨,没了劲头,瞌睡了也很正常。遂揭开被子,用手背去试他的鼻息:没气了。又抓起他的胳膊,摸脉,早没了跳动。 “快送医院,怕是没救了。” 六个人像充满电的机器,又打起精神,小步快跑,穿过乡街,直奔卫生院而来。沿途好奇地村民探问怎么回事。马帮不停步,喘了粗气地说:“快去喊杨柳,二胖不行了。” 杨柳赶到卫生院,所有的抢救已经停止。二胖的尸体,冰凉凉开始僵硬。见到二胖扭曲的歪嘴苦脸,杨柳呆立不动,木木然不知所以。左手提的饭兜,扑通一声,摔地上,腊肉鸡蛋炒饭,翻撒一地,油香和着葱花味,弥漫整个病房。白亮亮的灯光,将二胖身体照出灰白色。坚强的杨柳没有像别处的妇人,喊天抢地地嚎哭,她抺抹眼角的泪水,请了人,将就医院的白布床单,把二胖裹了,用板车,把二胖拉回家里。 棺材是要打一副的。请了木匠,包工包料,就在院子里施工。最先赶来帮忙的,是张志强的媳妇,听了二胖的噩耗,心中涌出莫名的酸楚,知道雪宝顶山上那石头,富了好多人,也祸害了好多人。钱是有了几个,可孤儿寡母的清苦日子,谁知个中滋味?她抱一匹青沙,不请自来,寻了剪刀就开始做孝套子。来一个人,就抓一个孝套子,哭泣着给人戴上。 马氏兄弟也抱一匹土白布,沉痛地走来吊唁,半道上遇见王灵芝,夹一捆香蜡钱纸,红了眼圈,不住地呜咽。互相攀谈地问了,知道金老板还在山上收拾,矿晶弄好,这几日就会赶回来的。 唢呐队也不请自到,黄赖子就给班头打招呼,说这几天总须卖力地吹拉弹唱,钱是不能向杨柳要的,“我与二胖兄弟一场,这哭丧的费用,由我黄赖子出了。”说完,用袖口擦眼泪,掏出纸烟来,朝乐师们一一敬烟。侯三娃流淌着憨口水,傻里傻气,伸手要烟抽。黄赖子见状,将就手里半包,都给了他。侯三娃接了,却并不抽,转身对二胖的遗像,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双手合十,作揖不停,嘴里叽哩咕噜说个没完。 那几年,受过二胖帮衬的,无论是前山的,还是后坝的,都陆陆续续提了烟酒,或宰只鸡鸭,或拧块腊肉,都来吊丧。 忙前忙后的,是吴半仙的两个儿子,他们没承接老头子掐指算命的本领,但操办白事的俚规习俗,则烂熟于胸,常常就受人邀请,去操理丧事。年后,竟然在虎牙地界,有了“阴阳师”的名气。谁家“走”了人,若请不到吴老大吴老二,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兄弟俩也就凭此“本事”挣几个生活钱。弟弟文化略高,翻看了几本老书,阴阳八卦地一摆弄,偶尔也把看坟测地的阴阳师活计,也给兼并了。但今天他们来,已经给杨柳嫂子招呼,他们不随礼了,却要给二胖做一个最热闹最规矩的丧礼,不收一分劳苦费。 逝者总要在家停上七天七夜的。第四天的中午,金老板匆匆赶下了山,没等回家,直奔二胖家来。到得灵前,他慢慢曲膝跪下,悲痛之声,渐渐由喉里哭出。他的哭,发自肺腑,穿喉破嘴,撕心裂肺,哭声粗壮,还有些弯曲的颤抖,空气中,便弥漫着沉痛。金老板走南闯北,经风雨见世面,活人死人的场面,历经无数,唯独今天,感到了失去一个朋友的痛。他不仅仅是在哭,而是在哭中,回忆着二胖的诚实与忠厚,在哭中,惋惜着二胖的过早英逝,在哭中,概叹着生命的无常,仿佛好人,总是在人们的赞美声中夭折。他那个长几声短几声的豪哭,让在场的每一位治丧者,为之动容。马小飞走过来劝慰,要他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念及死者的,多作善事就行。积攒了阴德,二胖九泉之下,便有了许多的安稳。 出殡那天,来了好多的人。长长线线,牵了百来米长的队伍,马小飞送来的土白布,竟然不够孝头巾的,又着人买了一匹回来。虎牙乡上游村横亘的山梁上,送葬的人踽踽前行。前头,八个人成两行举着幡,飘带一律四根,中间八人抬棺椁,步履却是不能乱的,红公鸡绑了双脚,立于棺材头上,后面唢呐乐队悲悲戚戚,一路不停,还魂钱白白一遍,漫山遍野地飞舞,像冬日里飘飞的雪。 送葬队伍是要穿过乡街,上后山的,那里有一片林地,是分给二胖家的。守在自家林地里长眠,也算一个极好的归宿。上午从县城开来的班车刚到,下车的人,拥挤着,给二胖的丧葬队伍让道。一个年龄有些偏大的老者,刚下车,便立在衔中央不移步了,他左手牵着一个大姑娘,这姑娘清癯瘦削,却不乏秀美,他的右手,拉着一个半大的男孩,这娃也有近二十岁了。在他的身后,是拧着一个硕大皮箱的女人。他就是李闯大叔,经过千辛万苦,他找到了桂花,又经过千辛万苦,才让桂花跟他那个暴力丈夫离了婚。夫妻二人在外打工多年,如今攒了些钱,眼见岁数一大把了,寻思着回家搞“农家乐”,过安生日子。殊料,一下车,便碰见长长的送葬队伍,一见这队伍,便有不祥的预感,开口一问,果然是二胖。当即,双膝就软沓得走不动路。李闯老泪纵横,哽咽不住,长大成人的平儿,知趣地扶住李闯,把他朝边上拉。 “二胖兄弟,你咋就走了呢?二胖兄弟” 故事发展到这里,应该告一段落了。书中所有的人物,都有了各自的交代。但雪宝顶矿晶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雪宝顶风云,也仅仅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婴儿,才呱呱坠地。它的路还长。它要慢慢长大,它还要适应社会潮流。它会有快乐的童年,奋斗的中年,幸福的晚年。它将结识许多许多的朋友,它也会有爱恨情仇。它也会有自己的妻子c孩子。它的一生,注定充满传奇和神秘。 让我们为它祈祷! 同样在为雪宝顶矿晶祈祷的,还有金辉,金老板。二胖的病逝,对他促动很大。幡然醒悟中,似乎并不是拿雪宝顶矿晶赚钱这么简单了。我们不愁吃喝了,我们不缺医少药了,我们不缺房子庭院了,我们还有了爱情。可我们却拿着闻名于世的宝贝,还要去换取钞票。这一沓沓的钞票,价值几何?意义何在?即使你把票子堆成山,比拥有几个美丽的雪宝顶矿晶精品更充实吗?雪宝顶矿晶,它是中国的宝藏,是傲视于世的稀世珍宝,更有许多精神层面的丰富内涵。从这个意义上讲,雪宝顶矿晶,已经超越了矿晶文化的范畴。呵护它,收藏它,是当代中国矿晶人义不容辞的义务与责任。 金老板来找马小飞,说了自已的感受,交流了作为虎牙人应有的情怀。这种感受,与马小飞一拍即合。 “那你有什么主意?” “我想继续打完那个洞子。这个矿洞的‘熊猫矿’品质很好。采到的白钨也鲜红如血。” “你想邀我加入?” “是。没有你,我寸步难行。” 马小飞站起来,身平第一次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说:“走,顾不了那么多,先把那些‘熊猫矿’采出来再说。” 第三天,金老板和马小飞便组织了一个庞大的马帮队伍,浩浩荡荡奔雪宝顶山而来。八月的天空,骄阳似火,空气中翻涌着滚烫的热浪,马小飞浑身充满激情,仿若热浪一般,要朝世界去搅动。虎牙河水,翻卷着浪花,银白了河面,哗哗地向前奔腾 (本卷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