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江湖碎山河》 正文 感谢读者的宝贵时间 开这本书的时候,完全也是因为儿时幼稚的“文学梦”在作怪。儿时的梦想都很可笑,但人的梦想不可取笑。 本书是以北宋末年的真实历史时间线为背景创作的故事,时间是1116年北宋开始准备联金抗辽到1127年北宋靖康之耻的11年历史。 故事线的核心是官家赵佶以蔡京的一系列钱法c盐茶法c酒法c外交等政策治理天下的过程中对天下百姓的影响为线索,造成人人自危,引出的江湖纷争。 故事以双视觉进行,一个视觉是家破人亡c生性自由c打抱不平的命师徐图;一个视觉是《千里江山图》的作者,才华横溢c遵纪守法c兼济天下的书生王希孟。前一个视觉看江湖,后一个视觉看庙堂。两个人物都是以真实的历史人物为原型进行刻画的。 文风偏古风,可能过犹不及,造成阅读体验不好,作者在此对读者道歉。作者同时也为留下过足迹的读者表示感谢,谢谢你们的宝贵时间。 在此只想以自己微薄的一点读史精力,尽力的去写一个有趣的江湖故事,和不一样的江湖视觉。 再次谢谢我的读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天下痴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政和五年(1115年)夏,站在东京城来往的人群间,来自苗疆的青年余图觉得东京城的代谢一片乌烟瘴气。 东京的风土人情与苗疆的确大不相同,这里的江湖好汉喜欢的是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白天,人山人海的男儿们在街上的买卖声中挥汗如雨,夜间,人生如梦的男儿们在妓院的叫卖声中汗出如浆。 余图大惑不解,这些江湖男儿挣得都是辛苦钱,却朝进晚出,就不懂得给自己留几个养命钱的道理? 而那些妓院女子在余图看来更是诡异,自己所知的江湖常识亦难解释。江湖人的穿着不仅讲究得体,关键部位甚至缝上铁片,更讲究护身。可这些妓院女子穿得破绽百出,却敢招摇过市,真是艺高人胆大。 在遇到周邦彦之后,余图听其解释才明白,江湖儿郎讲究一手好招式傍身,追求一把好兵器杀敌,都是由简入繁,而这些女人是由繁入简,直截了当的“石榴裙”下见生死。 余图遇到周邦彦的时候,他正在与东京的地痞打生打死。 当时余图已身无分文,身上的苗衣也已破烂,他正在街角灰头土脸地表演着土遁之术,希望过往行人能打赏几文铜钱。 这时地痞过来收保护钱了。余图那有钱去孝敬这位大爷? 白跑一趟的地痞很不高兴,当场用一口流利正宗的东京话骂道:“操你娘的,你这厮找打。” 这骂人的内容本来也寻常,江湖好汉们都喜欢这样吼上一嗓子,方便在气势上找回场子。 但余图受不了,倒不是因为余图年轻气盛忍耐差,只是那地痞骂这句话的时候一脸锋芒毕露的自信,好似说:此事易如反掌,老子志在必得。 余图忍无可忍,土遁过去,将地痞按在地上暴打。 地痞输了阵势却不输气势,躺在地上断断续续地鬼叫:“敢打老子你奶奶的别想在东京立足。” 打架及时地吸引来看热闹的百姓,百姓就打架局面议论纷纷,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着,嬉皮笑脸地引导着打架局势朝自己想看到的路途上走。 余图备受鼓舞,“为民除害”的拳头上力道又大了几分。 地痞倍加痛苦,“臭不要脸”的嘴脸上青紫又添了几处。 地痞快要被打死了,看热闹的人还在数落余图施展得不够痛快之时,余图被人拉走了。 拉走余图的人正是朝廷命官周邦彦。 周邦彦将余图带入周府,语重心长地说:“阁下可知,按我大宋律法,打死人可是要吃官司,脸上刺字,发配边关御敌。” 余图听闻此言,汗流浃背,他一路上忍辱负重地来到东京,只为心中之事,却差点失手杀人。 余图俯身对周邦彦一拜,感谢其仗义相救。 周邦彦拉起余图,诚意十足地说:“本官见你年轻气壮,欲招你到府上做事,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身无分文的余图大喜,俯身再拜,感谢周邦彦的知遇之恩。 余图原以为周邦彦是见他功夫了得,请他来看家护院的。知晓真相之后,余图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周邦彦是看中了他的土遁之术,招他来挖地道的。 周邦彦要余图挖的这条地道,是从周府挖到李师师所在的青楼。 余图知道李师师。余图还在苗疆时就听得芳名,李师师乃是天下倾国之绝色。 若论天下倾国之绝色,一惊于风尘;一藏于皇室。风尘者,孤芳未开万花谢;皇室者,叶尖方绿一世春。 惊于风尘中的李师师刺激着天下凡夫俗子痴心妄想的猴急;藏于皇室的赵福金平复着天下凡夫俗子非分之想的涟漪。 对于这两个绝色女子,余图不做多想,江湖男儿行得正,站得直,不可似东京的男人,把脑袋别在裤裆上,一副“顾下半身,不顾上半身”的不要命作态。 余图开始挖地道了,不出于养命工钱,出于知恩图报。 挖地道的活路为避人耳目,多在深夜,这活路枯燥而乏味,幸好有监工周邦彦在身后神神叨叨的说着李师师的事情来解乏。 说到李师师,周邦彦总是唉声叹气。听周邦彦说起李师师这个名字,你都能闻到他嘴里的醋酸,可谁又能明白他的心酸。 周邦彦叹气说:“本官在京为官数年,好不容易攒钱在李师师所在的青楼附近置办了房宅,本来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靠着我的诗词才学必定能在一帮财大气粗的男人里脱颖而出。岂知半路里杀出了个胳膊拧不过的大腿一一赵佶。” 正在挖地道的余图当场震惊得停下手上之事,问道:“逛青楼这等俗事,皇帝也不能带头免俗啊。” 周邦彦听闻此言,悲从心来,哭道:“本官当初还异想着什么君臣之礼,礼让官家先来,方便消除官家的猎奇心。岂知赵佶玩得称心如意,不成文地吃起了独食。本官对自己的失策烦心了很久,失眠无数。” 余图似有所悟的说:“先前,李师师还算是众人的玩物,如今,却是皇帝一人的宠物。众人没得玩,是该怨声载道。” 周邦彦继续叹气道:“可恨此事还要雪上加霜,李师师让贴身李婆传话给本官,说朝廷海上剿匪不力,天子圣心震怒,让本官不要再偷偷摸摸的冒险前来了。哼,本官绝非庸人,早思虑得破解之道。” 余图听闻此言,俯身拜道:“大人暗度陈仓,小的佩服。” 周邦彦很是受用,点头而笑,说孺子可教。 看着余图用土遁之术快速地挖地道。周邦彦眉目越来越苏展,鼓励余图道:“阁下真是为本官的痴情量身打造之才啊。” 余图做事实诚,地道在他的努力挖掘下慢慢有了进展,周邦彦脸上也不断有了喜出望外的笑容。 可民间却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说夜间屋下有异动,但也有顺水推舟的长舌妇信誓旦旦的夸自家老爷功夫了得,弄得地动山摇的。 事实的真相是,周邦彦顾及文人体面,赵佶也要顾及皇家体面。人言可畏,赵佶不好意思经常往李师师哪里跑,于是也做起了地道监工。 赵监工发挥起皇家的人力c财力c物力优势,后发先至。 地道的挖掘速度被人超了,余图很泄气,但周邦彦并不泄气,还很兴奋,劝解余图说:“此乃英雄所见略同。” 在余图尽心尽力的努力下,半年后,周邦彦的地道最终还是挖到了李师师的心里。女人对有才华的男人还是抵抗力不足的。 异性相吸的规律毕竟是生物法则,大家都要按规矩办事。但是帝王是不讲规矩的,即使讲,也只讲自己的规矩。 政和六年(1116年)立春时节,春容换冬颜,寒意渐消。某日,初春的春意让周邦彦忘了让领导先来的原则,直接把犯春困的余图叫醒,带着余图从地道里往李师师闺房里冲。 到地道门口,周邦彦急不可待的说:“阁下看好门户,待本官归来。” 余图心里很恼火,暗自骂道:“我在这地道中冷着,你却到温柔乡中快活。”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余图在地道中冷了一夜,周邦彦就快活了一夜。 清晨,余图终于看见了折腾了一夜的周邦彦,只见他虚汗湿衣裳,满脸都蜡黄,直腰要骂娘,走路要扶墙。 余图用羡慕的声音说:“大人不要命了?” 周邦彦用虚弱的声音说:“速速背我回府。” 路上,余图听周邦彦讲故事,终于明白了原委。 周邦彦说:“本官与李师师在闺房内正相谈甚欢,不想李师师心腹李婆传话说圣驾已至。本官与李师师当场如五雷轰顶,一时心急如焚。幸好本官眼明手快,在李师师不知所措之时,一头钻进床脚,化解去眼前危机,可惜躬在床下一夜之久,痛苦不堪。” 余图心里平衡了,他可以在地道里换着姿势睡,而周邦彦只能听着床上的人换着姿势睡。余图是真的辛苦,而周邦彦是真的痛苦。 按道理说这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但周邦彦是个不按道理说的人,他要填词,他要炫技: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佳作完成,周邦彦胸有成竹地递给余图欣赏说:“读之如何?” 余图双目猛增,眼光如炬,呼吸困难地说:“字认不全。” 周邦彦脸有怒色,但不见怪,毕竟地道的后期维护工作还得靠眼前的这个半文盲,骂人只需一句,生命只有一次,骂人一时,后悔一世。况且余图在他府上业余时间也算好学,什么书都在读,特别是易学和野史。自己经常指点他一二,虽然好为人师,却非“问罪之师”。 周邦彦填的这首词牌名为《少年游》的词的确是好作品,好作品需要好知音。周邦彦让余图把他的这首好作品送给了他的好知音李师师。 李师师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当场谱曲弹唱。 芊指灵舞,佳音婉转,余图从李师师的歌声中听出了周邦彦长期压抑在春心中的那抹绿。 一曲唱罢,李师师问道:“听之如何?” 余图脸红过耳,低头不语。 风月高手李师师看着眼前这英俊的愣头青调戏道:“相见数次,却不曾见你抬头看我。” 余图不知好歹的说:“眼拙故脸盲,只知男女,不分美丑,何看之有?” 见惯了人间百态的李师师微微恼怒,却不发作,心中还略为赞赏,眼前的男人表面上看是呆笨无趣,其实是个聪明的奴才。一个聪明的奴才就应该像条聪明的狗,主人给肉吃肉,给屎吃屎。 从青楼回到地道,汗出如浆的余图才平静下来,如大病初愈,还在不断地锤着心口提醒自己:“尚未活够,不可找死。” 余图是看起来傻,又不是真傻,一般妓院女子只是石榴裙下见生死,这个女人就了不得了,可以石榴裙下诛九族。 佳作当传世,妙音应断魂。李师师的作死精神爆发出来后,按都按不住,按的住的只有周邦彦的棺材板。 此词在民间疯狂地传唱开后,后知后觉的赵佶不动声色的到李师师处听曲,赵佶听完李师师唱完此词后气鼓鼓的。 私事被人用诗词来剧情回放,换谁都不能忍啊。 赵佶一拍桌子,怒曰:“何人所作?” 天威压地,皇威压人。李师师只能自保,那敢自爆,盘算起了卖队友的心思,又委屈又可怜的说:“周邦彦。” 赵佶知道了结果,气得拂袖而去。其实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果。 周邦彦知道后果,后果很严重,严重到余图在周邦彦的头上看见一抹绿,在他的背上看见一抹黑,只差在他的脖上看见一抹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天下惊 在大宋,以文抑武。大家都知道文官只要不犯什么谋反之类的不赦之罪,断然是不会人头落地的。但是作为文官的周邦彦却说自己死定了。 余图安慰周邦彦说:“在下曾听李师师所言,我朝自古不杀文人,此乃太祖皇帝赵匡义传下来的祖制。” 男人对男人的理解更胜于女人对男人的理解。周邦彦是男人,更是明白人,他知道此刻祖制也难以将赵佶的杀意阻止。 周邦彦说:“官家自有官家的杀人方式。对账面上难杀,却又不得不杀的文人,官家必定会动用皇室的杀手组织来暗中行事。此杀手组织,天下皆知,亦天下皆惊。它在哲宗朝之前叫‘幽云盟’,如今叫‘词馆’。” 通过周邦彦的一番解释,余图终于明白了:词馆要杀的文人,你就是辞官也跑不掉,这几乎是大宋朝廷内文人的共识。 本来文人们作为大宋的智商体现,谁也不会愚蠢地去达成这个共识,但在绝对力量面前,达不成共识,就打成共识。 余图对词馆有了全新的认识,但也带来了全新的问题:“大人为何对词馆如此了解?” 周邦彦满脸无奈地说:“本官正是词馆中人。” 原来,词馆善于策划文人墨客的大型交流会,周邦彦在成名后,作为特邀嘉宾去交流过创作心得。 想到此处,周邦彦如同活在过去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周邦彦颤抖着说:“当时宴会之上,眼前之人尽是诗词圣手,耳中之名皆是文坛高人。本官意气风发,大谈文学之道,赞叹之声不绝于耳。本官尚意犹未尽之时,词馆的人士强行插话,打断了我的说辞。” 对于词馆的插话,周邦彦还记忆犹新:“周大人文学为天下文人先。奈何奸臣当道,惑乱朝纲。有识之士,当扶庙堂于将倾,应清君侧于欲惑。词馆广招天下文人志士,与君同袍,兄弟同心。杀奸佞,诛不臣,望周大人忠君为天下文臣先。” 余图听到此处,羡慕不已,问道:“词馆名惊天下,直达天听,遇主显名,近主多机,大人苦楚所畏何事?” 见余图听不出好歹,周邦彦更加痛苦,官场上的人都伴君如伴虎,官场外的人却指点江山气吞万里如虎。 如果从后世眼光看,词馆的产品看起来卖点很高,招牌看起来价值很大,结算看起来收益很多。但词馆的产品理念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超纲了,摆在周邦彦眼前的这道题目超纲了。 周邦彦无奈地说:“大宋文人自由惯了,节操上不想制人,气节上不想被人制。是故,本官当场回绝词馆邀约。” 但进门容易出门难。周邦彦仰仗着自己名声大,以为作个口头保密的承诺,对方就会乖乖给他放行。那一刻,天才是那么天真。 余图看着如今天真不减当年的周邦彦说:“莫非词馆武力逼迫,大人最终只得就范?” 周邦彦哭笑不得的说:“词馆之人终究是文人不是武人,尔等见本官回绝之坚决,不打亦不骂,只是盛情邀约本官去词馆游玩一日。” 这次一日游,价钱上是免费,心思上确很耗费,周邦彦想到此处脸色苍白,可见游得刻骨铭心。 在周邦彦的介绍下,余图听明白了词馆的前戏。词馆人士首先为周邦彦展示了他们形式多样c内容丰富的杀人手段以满足受死者有多样性的死亡需求和生不如死的切身体验。比如说词馆人士现场就表演了一招隔山打牛的招法,能瞄准你的头,却打爆他的蛋,杀伤力与观赏力并存,节目效果燃爆现场。 略懂武功的余图再次羡慕道:“词馆招法真不可琢磨,还讲究歪打正着。与女流之辈同处,隔空浑水摸鱼,还能嫁祸人于无形,怪不得大人最喜结伴文人同逛青楼,深谋远虑,进退自如。” 周邦彦老脸一红,不想在余图的话题上节外生枝,暴露了看家本领,只得把话题拉回主题道:“接下来词馆人士为本官展现了词馆多年来震惊天下的杀人本事。那位词馆前辈以物明志,言之有物。” “十年前,那个谁,反正当初在官场也是人五人六的,斗胆卖国求荣与夏国勾结,暴露之后远遁千里,隐居夏国。词馆下发‘满江红’词牌令,虽远必诛,杀之于闹市。桌上骨笛见否?其腿骨所制,来人,吹曲给周大人听听。” “五年前,这个谁,反正当初的门派里亦是人山人海的,斗胆与词馆作对,杀我词馆中人,引来人神共愤。词馆下发‘满江红’词牌令,千里追杀,杀之于武林大会。桌下皮鼓见否?其背皮所制,来人,棒槌给周大人敲敲。” “一年前,爱谁谁,反正当初于文坛中就是人前人后的,斗胆拒绝词馆,辱骂词馆之人,不思进取。词馆未发‘满江红’词牌令,就地处决,杀之于词馆。桌中骨碗见否?其头骨所制,来人,盛酒给周大人喝喝。” 周邦彦说得轻描淡写,余图听得心惊肉跳。 周邦彦摇头继续说道:“词馆人士谈论杀人藏品如数家珍,却意犹未尽,为本官继续展示了尔等的情报收集。” 周邦彦所说的词馆情报收集说得比较零碎,比如说周邦彦左边屁股有颗痣,他老爹右边胸口有胎记,他九族中人姓甚名谁,祖宗十八代坟头草是什么品种。都是些蝇头小事,不足道哉,纯粹恶趣味,调节下不够紧张的气氛,只求起到加强团结的效果而已。 当然,词馆人士都是大隐隐于朝的高人,都有具体的艺术追求和美学认识,知道不能光展现肌肉,还要展现魅力和前途。 在周邦彦痛苦的回忆中,词馆人士不厌其烦的举例子c列数据,绝不空洞而谈,用事实证明谁加入这份伟大事业后,为官家分忧,为朝廷效力,青云直上的光辉事迹。通熟易懂的说:“苏轼大学士,入词馆后,脚踏实地,却扶摇而起,终成上任馆主。此后官途落寞,非词馆之祸,实乃命也c运也,却有身前身后名。” 周邦彦对词馆的介绍并没有让余图对词馆深恶痛绝,余图脸上表现出来的是满脸的憧憬和佩服。 周邦彦嘎然而止地说:“一日游结束,本官去时走着进去,出来时扶着出来,却胜读十年书,得出个道理:自古文无第一,如今词馆想让谁第一,谁就第一。” 余图总结道:“的确如此,词馆让你第一,你不第一,保证让你的坟头草长得第一。” 周邦彦叹气道:“至此,本官歃血为盟加入词馆。喝血酒的时候,本官恶心至极,怎么也下不去嘴。词馆前辈在本官耳根前说了些话,本官仰头一饮而尽。自古文人相轻本是世代传统,当好继承人义不容辞。” 鉴于对词馆的深刻了解,迫于当前的形势和压力,余图告诫道:“大人不可再与李师师有往来了,身家性命要紧。” 周邦彦只能单方面地宣布与李师师断交,他用告别式的口吻对余图说:“劳烦阁下告知李师师,知己已觅,痴心有惧,此别无期。若真有期,奈何桥上惊鸿来。” 余图开解道:“大人何必心生死意,小的虽读书不多,也知忠义,大人与我主仆一场,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周邦彦还是太天真,所以人生中走了太多弯路,他以为断了情路就有了退路。 可惜弱者是原罪,强者的制裁只会从自己的利益出发,那会去同情弱者的死活。 可笑的是赵诘还没来及把周邦彦的死亡提上日程,民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甚至有好事的赌场把周邦彦的死亡时间都开了盘口,任由赌徒们下注。赌徒们都玩得很高兴,周邦彦的死亡还在将来时,就已经在现在进行时的状态下创造了社会价值。 民间都已经推波助澜了,朝廷不得不表个态。半月后,反应迟钝的赵佶把周邦彦召去皇宫痛骂了一夜,然后轻松写意地从周邦彦的作品中找了些轻佻之语作为惑乱朝纲的证据,痛快地将他贬官,令他十日内滚出京城,眼不见,心不烦。 在周邦彦被贬官的当天夜里,词馆下发了“满江红”词牌令的消息从京城辐射天下,词馆悬赏三万贯,要在东京城外取周邦彦的人头的消息引得天下震惊。 是应该天下震惊。毕竟当年苏轼的乌台诗案比这影响大多了,皇帝也没让词馆清理门户。 天下虽惊,但拍手称快的文人也不少,皆因周邦彦的所作所为实在拉低天下文人的智商。 头颅朝夕不保,周邦彦寝食难安。面对死局,寝食难安没用,有用的是找人从中调节。 余图点醒周邦彦说:“最佳的调节之人应是武惊天下的第一人,文臣中的抗鼎者,赵佶心中的书画良友,蔡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天下难 说起蔡京,就算以文人相轻的视觉来看,周邦彦也是佩服得紧,毕竟蔡京艺术水平够硬,学术水平够狠。 提起蔡京的艺术水平,就算后宫的佳丽三千也要吃醋。蔡京作为当代四大书法家之一,有足够的艺术资本与瘦金体创始人赵佶一唱一和,唱得有风格,和得有水平,男人基情之间所论的笔锋,更胜男女激情之后所吹的枕头风。后宫佳丽三千,输得不冤。 说起蔡京的学术水平,天下读书人都要退避三舍。蔡京的理论水准实在高明,能够从《易经》中找到“丰亨豫大”的理论基础来指导赵佶的奢靡的生活,该理论让天下读书人即不明觉厉,又不好反驳,毕竟《易经》天下群经之首,设教之书,读书人就算不科考了,还敢数典忘祖不成。 再说蔡京为官以来和赵佶一直都有很好的配合,什么是很好的配合?蔡京能捞钱,赵佶能用钱,双方像“奸夫”一样一拍即合,这就是很好的配合。 看着蔡京的书法,周邦彦瞬间没了艺术上创作的心情;想着蔡京的官途,周邦彦瞬间没了学术上轻视的心气。但说起蔡京的名字,周邦彦终于在生存上找到了活命的心智。 为表诚意,周邦彦想过亲自上门,当面乞求,同时也避免了中间商赚差价。但余图当场否定了周邦彦的看法,余图说:“如今大人身危,天下图利之辈多也,恐途中生变,于大人不利。” 周邦彦老泪纵横,肺腑之言啊,路上被人阴了,一切都完了。毕竟趁火打劫c落井下石之类的事情,从古至今,传承不断,香火不停。 但面对蔡京,余图的文化水平是不够用的,周邦彦只能让府上的管家周正作为代言人到蔡府去打探情况。 周正四十来岁,江湖经验丰富,武艺高绝,最重要的是看起来一脸正气,名副其实。 周正大张旗鼓的带着余图到蔡京府上送礼。蔡府虽然坐落在东京城最繁华的官宦住宅区,却鹤立鸡群,上接皇家之气,贵气逼人;下视苍生万物,万众瞩目。生验如此好的地方,瞎子都找得到。 余图虽然在东京住了一年之久,却还是第一次来蔡府,看着蔡府富贵冲天的楼宅,余图感叹连连,赞不绝口。周正以为会土遁之术,且一直研究阴阳五行的余图会说什么风水宝地,但余图开口总结道:“此宅建得人道。” 通过余图的解释,周正懂了。蔡府修得豪门大宅,却高墙矮门槛,设计得很人性化。高墙,方便富贵深藏。矮门槛,方便他人来送礼。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可惜蔡京不方便,或者在方便,周正和余图进蔡府等了半天,反正没见着。 毕竟一开局就直面大佬,没这种玩法。周正和余图虽然很失落,但也知道这个道理。送礼也是要讲究“三顾茅庐”,锲而不舍的。 两人正要离开,却见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有礼有节地出来搭话了。 见周正立马恭敬地行礼称道,余图从称呼中听明白了,眼前的这位英俊的公子是蔡京脸嘴生得最好的儿子蔡鞗。 民间传闻,蔡鞗投其所好的手段如其兄蔡攸,所以深得官家喜爱,官家有意将帝姬赵福金许配给他。可见蔡鞗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止会投胎,而且会投机,实非易与之辈。 通过几句形同虚设的寒暄,周正和余图明白了蔡鞗现身的目的,蔡鞗是热情地出来收礼的。周正和余图如释重负,蔡鞗的出现及时地挽救了蔡府来者不拒的名声。收完礼后,蔡鞗终于开门见山的点题了:“家父言,十万贯方可消圣颜之怒。” 天子之怒明码标价,谢绝讲价。解释权归蔡京所有。 十万贯相当于千户普通人家一年开销,蔡京不愧是蔡京,报价必须让人吃惊。 周正c余图吃惊地打道回府,路过菜市口,看见朝廷的刽子手正在表演砍人头,并欢迎群众踊跃观看。 余图一打听才知道,掉脑袋的几十人都是上元节时海上巢匪不力的逃兵。看着这些逃兵的下场,余图感叹逃也要逃得有水平。 余图的感叹惹得监斩官对他怒视,砍头没起到杀鸡儆猴的教育意义让监斩官很生气。周正见状立马拉起余图开跑,边跑边叹道:“逃兵若非重罪,罪不至死,脸上刺字,发配边关戴罪立功而已。可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官家是真的动了杀机了,须速速回府报知大人。” 回到周府,细说了情况。周邦彦焦急地让余图把算盘拿来,他要化身财务,亲自计算自己的私产,别人算他实在不放心。 周邦彦在运用了几种计算方法和反复验算计算结果后得出结论:在倾家荡产的情况下,自己差不多有五万贯。五万,好像还差一半。 差额比较大,周邦彦焦头烂额。余图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法,不断地安抚周邦彦,大概意思是说:如果蔡京算数足够好的话,就会明白,五万四舍五入就等于十万。 搞定,完美。数学真是解决问题的基础学科。 谈判代表周正和余图再次来到修得人性化的蔡府,这次两人终于很荣幸的见到了天下闻名的蔡京。 蔡京不愧是宦海沉浮多年的大佬,不抖什么架子,亲自出门迎客,以身作则地告诉大家“阎王好见”的道理。 远远地看着出门迎客的蔡京,不过是个穿着好点的寻常老头,余图疑惑地问周正说:“天下人皆言蔡京武功第一,观其吐吸与步伐,与常人无异?” 周正解释道:“武道一途至极致时,便是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否则必有天谴。君不闻物极必反?” 两人小心翼翼地入座,礼节周全地用数学之理解释了周邦彦的项目报价。 蔡京的算数并不好,但修养相当好。当听到周邦彦的谈判代表周正和余图的项目报价后,脸上带着微笑,微笑中带着嘲笑,嘲笑中瞬间就领悟出四舍五入的精妙。 蔡京首先解释说明了官方价格的公道,接着训斥了周邦彦对友情价格的漠视,然后强调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的重要性,最后确定一锤子买卖,消灾价十五万贯,四舍五入等于二十万贯。 高啊,现学现用,举一反三,这哪是天下武功第一人,这分明是天下谈判第一人。谈笑间,敌已歼。 周邦彦知道谈判结果后心灰意冷,想自己淫侵官场多年,政治手段原地踏步,蹉跎地走了太多弯路。奸臣的确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当务之急还得借钱,人不能被渴死,周邦彦在东京四处求水,却到处碰壁。官场朋友岂会因你和皇帝抢资源的事站错队去得罪领导?民间借贷更不敢随便放水去自寻死路。世态炎凉,东京亦非容身之地。 周邦彦带领周正和余图组成临时作战小组,在大宋地图前紧张地拟定着作战计划,更准确的说是逃跑计划? 余图说:“北方洛阳的江湖钱庄善借钱救急,此行可期。” 周邦彦摇头:“利息甚高,不堪重负。” 余图再说:“西方巴蜀富可敌国?尚能一试。” 周邦彦再摇头:“旅途艰难,客死途中。” 余图不敢建议向南方了,南方的穷鬼还在等朝廷的扶贫款。 周正看着余图和周邦彦的问答不说话,只是在地图的东方指了指。 东方有周邦彦的老乡,大宋富豪排行榜上的首富,杭州钱氏,更关键的是钱氏和周邦彦的关系很铁,是周邦彦的铁杆粉丝。看来杭州之行刻不容缓。 拟定完作战计划,周邦彦疲惫不堪,但好为人师的他还是积极向上地给余图介绍着自己总结的人生经验:事到临头钱开路,钱到用时方恨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开路难 从时间上看,死亡倒计时早已开始。自赵佶下旨以来,总有些充满的眼神往周府正大光明的窥视,这些眼神看得余图很恼火,更别说周邦彦了。 余图感觉自己身上有几根毛都被别人数得清清楚楚,很没有安全感。 十日之期将尽,余图清晨出门的时候更是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周府府上的墙角居然成了左邻右舍随地大小便之地。看着这一地乌烟瘴气的排泄之物,余图心神震荡,觉得旁观百姓的嗅觉总是如此灵敏。 邻里之间已经没把周邦彦当回事了。邻里间的态度也是民意态度,从民意上看,周邦彦已经没有了名义,失去了拥护,形势相当危险。 民意态度让余图对成功护送周邦彦到杭州的可行性产生了心理动摇,毕竟自己没有陪葬的义务,所以他决定跑路。 跑路也需要经费,余图当机立断,找周邦彦结算工钱。周邦彦正缺钱,没给余图好脸。余图转身离开,心里计算着这钱就当给周邦彦当丧礼钱了。可惜周邦彦不仅缺钱,还缺人,缺死心塌地的人。 周邦彦给余图画饼充饥说:“阁下护送本官到杭州,给阁下十倍的工钱。” 余图用不吃这一套的口气说:“在下此番来中原,本是为调查前小指晓天下徐氏灭门一事而来,并非为陪大人送死。” 规划前景失败,周邦彦决定设计后路:“崇宁二年(1103年),徐氏灭门之事本官知晓,阁下若送我至杭州,定据实相告。” 余图动心了,周邦彦设计的后路,将使余图的人生少走许多弯路。条件极具诱惑,余图点头赞许,表示可以继续和周邦彦愉快地同流合污了。 十日之期的最后一日,周正终于办事归来,寒宅之内有了生气。周邦彦从死气中解放出来,急问:“安得死士?” 周正的声音从疲惫的呼气中传出来:“有死士数十,皆遣散,秘杀之。” 周邦彦马上意识到这位江湖经验丰富的大管家是对的,只要出了东京,自己招募的这些死士就会得偿所愿地把自己变成死尸。 周邦彦还在愁眉不展的时候,余图回来了,他为焦急的周邦彦带来了一颗东海珍珠,是群龙岛的特产。 这颗珍珠并不值钱,但作为某种信物,周邦彦似乎得到了安全保障的承诺,他知道出发的时机到了,他外出借钱的步伐终于迈过了故事的起跑线。 当天,余图从药铺买了不少药材,金创药c解毒药什么的配制到深夜,很有忧患意识,毕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 月冷城深归客没,马快影浅游子行。 东京城外,三架马车,数位骑客,兵分三路,隐没在夜墨中。周邦彦终于在烦愁无奈之间开启了亡命模式,身不由己,生不由己。 人愁词意起,路难车痕消。 极速行路不过五十里,生死难测,却见柳起意,大词人周邦彦已经按不住自己才华的爆发,当场即兴填词一首《兰陵王》,格调相当高,过把瘾就死。 “识字精进否?”周邦彦淡淡的问身边的余图。 这一年多来,得周邦彦亲自指点,余图觉得自己的学识就像信心一样膨胀得无以复加,这让他得意的抱拳行礼回答道:“精通一二,尚能写些上不了台面的诗词。” 周邦彦看着余图的抱拳礼微微摇头,心里冷笑道:本官才高八斗,教你如此之久,你还不明白本官身居朝堂,非江湖人士,不宜行抱拳礼,应行躬礼。 礼数都学不会,还学会了写诗词?好为人师的周邦彦觉得自己教化愚昧的效果有些失败。 但今日不同往日,周邦彦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在余图面前炫技的想法,淡淡地说:“有劳阁下送拙词至李师师处。” 周邦彦安排个跑腿的活路,打发了余图。没办法,有的人天生只能干体力活,老天爷没在其它出路上给他赏饭吃。 余图远去,驾车马夫周正提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时危机四伏,多闻苗人善蛊,不可不防,宜速杀之。” 周正开口闭口间就要杀人,在周邦彦看来,周正的水平同样不行,明显格局太小,不讲究团结的魅力,更不晓得拳头也会乏力,这就是为什么自己是主,周正是仆。格局决定上限,身份决定位置。 “此子假名余图,效力于我一年有余,只为崇宁二年,我大宋神军西北大显国威之时,徐氏失算国运,灭门之事而来。异族岂问此事?今日消遣他送词,连环计而已。” 主子胸有成竹地聊天把话题聊死,周正接不住话题,也不便复言。 却说余图为周邦彦送词,一路上总觉得被人跟踪,感觉自己不像是去送词,更像是去送死。 难道心智不全被人阴了?余图一路思索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考虑着就算是送人头,也要送得有技术含量。 思绪无尽之时,眼光有尽之处,在黎明的模糊中,一辆的毁坏马车堵在眼前。这马车余图认得,正是周邦彦出行时所布置的二辆疑车中的一辆。 余图心惊道:“出城不过数个时辰便遭此不测?” 余图下马检查马车情况,情况符合预期,车夫和假扮周邦彦之人死得很透,完全不用救。 既然救不了别人,不如先救自己。 一阵破空声传来,余图就地打滚,刚才他蹲着的地方瞬间插着十来把暗器。余图看着这些暗器暗自庆幸道:“一心二用并非一无是处。” 暗箭不行就来明枪,简单粗暴往往行之有效。十来个大汉威猛的跳出来,从气势上看绝对不是小丑跳梁,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的。 大汉们看见余图有些失望,低头叹气说:“非周邦彦,乃是其手下的苗子。” 余图一听就不乐意了,苗子怎么了?蛮夷就不值得你们高看两眼? 是不值得高看两眼,毕竟人本来就分三六九等的。 大汉们根本不在乎余图的想法,商量了一下,达成共识道:“何必在这苗子身上浪费光阴,应立即找周邦彦下手,莫待他人疾足先登。” 大汉们准备离去,余图见存在感得不到认同,正要上前理论,却见一阵箭雨飞来,瞬间就倒了七八个大汉。 余图朝那箭看去,心里明白了,这些箭制作精良,明显是军制,来人是军爷,只是不知道是那一路的。 十余骑的马蹄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吼叫:“江湖闲杂人等若想与军队争利,这便是下场。还不快滚。” 剩下的几个大汉见正规军来玩命,也只好跟着玩命,玩命的逃跑。 看着大汉们逃跑的身影,余图不得不感慨,奸臣当道,大宋朝廷真是乱套了,杀周邦彦这种事情,还要“与民争利”。 余图正在感慨,又见另一个方向的箭雨飞来,那逃跑的几个大汉立马应声倒地。余图看着倒地的大汉再感慨道:“世道艰难,赚钱不易。” 刚才箭雨飞来的方向跑来二十余个军方骑兵,看他们军备的精良程度还在先来的军爷之上,可见双方并不是一路人马,但似乎不影响他们的志同道合。 可惜后来的军爷看了看先至的军爷,传来了欢乐的笑声:“宋州的厢军也来浑水摸鱼?当我禁军无人否?” 这些被称作厢军的军爷们一时脸有愧色,低头不语。 前来的禁军中又有人开口道:“我等正清场,尔等杂军若不离去,休怪我等不顾军人之谊。” 余图只觉得这场面好欢乐,简直就是:在编的看不起非编的;王牌的瞧不上杂牌的。 可笑的是余图似乎患了青年健忘症,还是忘了最开始的前提设定:中原的无视边远的。 到底还是世风日下,狗眼看人低才会如此流行。 宋州的厢军虽然杂牌,但心智并不杂乱,明白吃不上这顿饭了,纷纷摇头叹气的离去。 世间就是这么“泾渭分明”,有能力的撑死,没能力的饿死,饿汉不知饱汉撑。 待打发了杂牌军,在场的禁军看着余图议论纷纷,片刻间就统一了思想:“先断周邦彦的‘手足’,周邦彦插翅难逃也。” 军爷们的见识明显比江湖人士的高明多了,不仅见识高,操作也高。只见这帮大爷连发数箭,一阵箭雨前后不一致,左右 两边合的射了过来,全方位的锁死余图的出路。 余图大呼不妙,自己不仅来送死,还在这里白白的等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行路难 箭雨来势很快,快得就像是急着要见久违的朋友,它的朋友从因果关系上说,名字应该叫血雨。 余图马上就要血溅当场了,没有主角光环的人,死不足惜。 可惜有人不愿意余图死。 一阵鱼腥味飘来,一道黑影已经挡在余图身前。只见黑影手忙脚乱的一通操作,箭雨的轨迹纷纷改变。 军爷们见状高呼:“来人是高手,武学修为已过不惑,恐怕只高不低。” 军爷们正要列阵,黑影已飞至眼前,直接打乱了他们的阵脚,瞬间便有三人坠马倒地,死得不明不白的。 列阵不成,军爷们只得一通乱杀,也不讲究什么章法。不讲究章法,只能变成了一场屠杀。只见黑影快速的在马匹间穿梭,那股鱼腥味就变成了血腥味。 黑影虽快,但也有视力极好看清他面目的军爷。于是余图在哭喊声中听见了叫喊声:“是群龙岛高手陆见闻,我等绝非对手,速撤退,先与张大人会合。” 逃跑历来是宋军擅长的事情,可惜就这么一个训练有素的特长,他们也没发挥好,活该被人一锅端了。 余图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从开始走到结束,毕竟他的职责不是打手,他的任务只是跑腿。 鱼腥味传来,黑影摸出一颗珍珠表明身份,然后行礼道:“在下群龙岛陆见闻,还请小兄弟将所送之物给在下看看。” 余图思虑了下眼前的形式,明白友军现身了,将周邦彦所填之词呈上。 陆见闻将词读了十来遍,不管顺读c倒读c藏头读c藏尾读,只觉得这词读起来有毒,他无奈的问道:“送给李师师之词?” 余图点头不语,陆见闻将词还给余图说:“阁下送词之后速速与周大人会合,群龙岛之人暗中相护,确保你等周全。” 余图远去,想着中原人真是不痛快,黑白两道的行事都喜欢暗箭难防。 世事亦是如此,杀死人的多是武力,玩死人的都是智力。 陆见闻见余图身影减小,思考着回身对一人拜道:“回禀岛主,只见一词,未见有异。” “何词?且念来听。”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c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此词有死气。此时离寒食节尚有二月,邦彦兄却想过鬼节了,真是词由心生。” “莫非我陆某人真的多虑了?” “该是如此,此词哀叹声中尽是委屈,一封求救信都写得那么弯弯绕绕的,我辈粗人真是欣赏不来。” “但从此词中,陆某看出了周兄的行程。” !!!!!! 却说周邦彦与周正又走了五十里,眼前景象与东京周边的繁华相比就大不相同了。只见田地荒有五六,漏屋空去七八,偶见二三行人,皆面透菜色,身着褴褛,衰败不堪,何不食肉糜的气象如乌云齐集。 自古亡国之相皆出流民之相。流民失所,必定妖孽横生。 “数年不出,天下何故如此?”周邦彦双唇颤抖不止,他脱离实际太久,客观反映现实的视像,看起来更像是幻象。 未待周正回答,马车已经掉头疾走,走不过百步,车急停于路中。前后逢敌,进退无凭。老天给你关了一扇门,可能还要再关一扇窗。 周正凝神聚气,待后发制人,忽听车后传来震山之声:“不知那个贼人拉屎,却把你这鸟放来挡路。报上名来,本虞侯不杀无名之鸟。” 军爷的吼声直让体弱者伤身,吼的内容直教胆小者人缩阳。非体弱c胆小之人闻之,如遇沼气,必定闷得怒火中烧,点炸无疑。 眼看沼气就要炸了,周邦彦忙从车内探头出来观察形势,待查明情况后赶紧吹气灭火:“都是自家兄弟,莫伤和气。车前是苗疆人士余图兄弟,车后可是龙图阁待制章界兄弟和虞侯张迅兄弟?” 周邦彦及时地介绍了出场人物,希望大家一回生二回熟。 “大人眼明,下官兄弟二人得知大人危难,辞官前来护大人周全。按约定,我二人潜伏等候三日,亲见大人所布的先行疑车车毁途中,救之不及。万幸大人无碍,方舒心中晦气。”章界躬身回答,读过书的人的确不像张虞侯那般无礼。 毕竟文人解决问题,都是能靠智力就不靠武力,大自然花这么多时间给人类进化出个聪明的大脑,不是让人把大脑练成肌肉的。 “劳烦章待制,张虞侯二位兄弟开路,余图兄弟护我左右。行程紧迫,须速行。” 赶路而来的余图本以为周邦彦会怀疑章界和张迅的身份,哪知道直接让他们开路当肉盾。余图看见章界c张迅相视而笑,调转马头,开路于前。 余图心中疑惑,前面被杀的禁军在逃亡时说要找张大人,恐怕正是这二人中的一人。余图正准备将心中所虑告知周邦彦, 却见周正调转马车,轻声对车内道:“自古未闻放弃仕途之官。不惜于己,何惜于人?人心难测,此一文一武,必有见不得人之勾当。” 周邦彦对周正的话不置可否,毕竟勾当也是联盟的一种方式,立足于这个世界,谁的心里还没得个小算盘? 五人远去,草丛中传来话语:“见闻见此景,有何高见?” 陆见闻拜道:“未见有诈。据岛上探子的消息,此二人与周邦彦早有密谈,愿生死相护,只是不知其中真实的买卖如何而已。” 余图等五人又貌合神离的急行五十里路,终于看不见人烟。人烟不现,人骨到是随处可见,皆遗露于野。人骨所在处,车痕错乱深陷。岁月终究是抹不去运输花石纲的车痕,车痕过处,一路亡魂。 行路过二百里,马匹终究疲惫,周邦彦下车与四人停顿休息,余图拿出干粮分给大家。章界c张迅接过干粮,在牵马去吃草的时候偷偷把干粮换了,吃自己带的食物。 从古至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脆弱得就像初春的薄冰,轻踏即碎,但人们还是无情的践踏着它。 干粮还未吃完,五人便听到马匹悲鸣起来。只见那几匹马随声倒地,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章界c张迅脸色苍白,大呼:“与我兄弟二人无关马匹仅食草,草定有异。” 周正见那一地青草正生机勃勃的沐浴在春风之下,那有半点异样,怒道:“二贼害人,行如此下作手段,速纳命来。” “周兄且慢,”余图拉住周正,将手中青草递给他说:“小人家乡有擅毒之人炼制此剧毒,名‘百草枯’。百草逢之,数日而兴,百日必枯。人畜误食,身死当场。中毒草木,出土片刻,必定枯死。” 众人聚拢看周正手中青草,不过几十息后,那青草如过一春秋,好似寒冬之叶,枯败不堪。 众人大惊失色,又分别从四处拔草来验证,皆是如此。 余图焦虑的说道:“看来词馆为阻止我等行路速度,早早的在行路上布置了此毒。” 众人听闻此言,面无血色,如患重病。 周邦彦以袖拂去脸上冷汗,半忧虑c半庆幸地说道:“幸好本官此行打算走的便是水路,只是良马尽失,欲至陈留睢水的渡口,何时方至?” 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众人脸色惨白,明白自己身陷算计之中。再看周边事物,无疑草木皆兵。如今良马尽失,行路之难,可想而知。 此地不宜久留,五人各自从马匹上取下物资,以周邦彦为中心,以余图为路导,保持阵型继续前行。 余图仔细地带领众人避开路上草木,又行数里,一路上的小心翼翼不但耗费体力,还要耗费精力,这让周邦彦满头大汗,弯腰拱背,气踹嘘嘘。长期高坐大晟府作诗填词,极度缺乏运动的职业病在此刻表现的一览无余。这些年来,周邦彦的词写得很突出,腰椎间盘更突出。 同是文人的章界取笑道:“大人好福相,不似卑职平日里还要到蔡府去修花剪叶,搬书晒画。” 张迅陪笑道:“章兄好差事,岂能与我到童府扫‘听雨轩’相比?” 余图愚钝,问道:“听雨轩’是为何处?” 张迅垂头,尴尬笑道:“茅厕。” 余图大笑起来,但谁笑谁尴尬,因为只有他在笑,这一点都不好笑。 贱者于权贵如蝼蚁;智者于权贵如工具;能者于权贵如棋子。可谓人尽其用,人尽其命。可惜天下之大,能尽其用c尽其命者几何? 面对余图的笑,章界c张迅这两个朝廷底层人士也无奈地相视而笑,尽显被压迫者的惺惺相惜。 突然张迅额头汗珠四起,众人还没来及问,他便将左耳伏地,倾听片刻后惊呼:“后方似有步兵数百,骑兵百余,千步之间必至。” 周邦彦惊慌失措道:“吾命休也!” 余图扶住周邦彦,想迅速找地方掩藏,但无处可藏。此时脚步声渐近,更近的是些怪叫声。余图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数百江湖人士正发疯般的扬着尘土向周邦彦冲了过来。 周邦彦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居然有如此多人?” 人的确太多,都是对周邦彦慕名而来的,都是一心为了他的疯狂“粉丝”。面对这些“粉丝”,周邦彦激动万分,顺着该有的剧情需要昏倒过去。 武功最高的周正急忙一手护住周邦彦,一手全力施展,将脚下尘土击向飞扑而来的人,尽力的阻隔“粉丝”们与“偶像”的接触,毕竟对粉丝们而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惨叫声中,冲在最前面的江湖人士瞬间就倒了十来人。但这没有起到警告意义,后面的人踩踏着前面倒下的人继续疯狂地奔来。 这是一群不要命的人?他们只要别人的命? 阎王叫你三更死,你说自己又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求生难 求生难,求死难,作死不难。作死的人让阎王很头疼,上天每年给的指标明显不够用,地狱也没余粮养活那么多鬼。所幸删除名字的工作很有快感,阎王很喜欢这种快感,赵佶也很喜欢这种快感。赵佶笔尖一削,朱砂在周邦彦这三个字上融化如血。 周邦彦装腔作势地间歇性贫血晕倒,几息之后又装模作样地醒过来看看“粉丝”们的反应。 周邦彦眉头微皱,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些人不是真爱粉啊,居然越过周邦彦的队伍,继续往前拼命地狂奔,难道前面还有更大牌的人存在? 前面没有更大牌的人存在,但后面却有更要命的人存在。 只见江湖人群之后正有百余骑兵挽着强弓对他们进行着无情的射杀。 非职业的屠夫在职业屠夫面前也只是待宰的牲口。 牲口们有序地中箭倒下,生命力强的哼几声,生命力差的还来不及哼。 解决完江湖人士,骑兵们已经冲杀至余图等人眼前,一排长毫不犹豫地扎了过来。 余图正要挥剑出手,周正c章界c张迅早已出手,扬起一番尘土刮向对方。 骑兵的进程立马受阻,但没有任何骑兵坠马倒地,来的都是高手,武艺和骑术十分精湛,都是禁军中的骨干。 白花花的兵器由于在刚才没有饮到血,在空中彼此共鸣着嗡嗡嘶鸣,众兵器心有灵犀般的改变策略将五人围在圈中,算是亡羊补牢。 周邦彦脸上肌肉抽搐道:“若未能突围,当先杀我,勿受辱于此。” 文人不少就像周邦彦一样,涨脑力c心力,不涨胆力。 众骑中有个文人模样的官员提马向前,行躬礼道:“龙图阁直学士张文见过周大人。周大人莫慌,你之命当由词馆来取, 龙图阁不敢越位行事。下官此行,诛杀章界c张迅等擅离职守之官而已。大人可速去。” 张文c章界c张迅?余图脑袋涨得如斗,姓张的满地走? 张文说完,围兵网开一面,示意周邦彦离开。 周邦彦犹豫不决,但向出口慢慢移动的脚步还是出卖了心迹。 章界见状高呼:“大人一时贪生,岂忘我兄弟辞官誓死相护之情谊?” 余图急忙拉住周邦彦衣袖道:“大人若去,岂不寒天下人心?” 周邦彦停步犹豫,章界高声喝道:“此莫非张大人化整为零之计也?” 张文不答,网开之面合拢,众兵器压缩包围圈,圈中空气似乎稀薄起来,五人呼吸困难,急促不止。 五人中张迅最是满头大汗,他环视昔日兄弟,似乎看见熟人,怒喝道:“谢虞候,你我同日投军,今日兄弟操刀,敢单挑死战,一决雌雄否?” 群骑中一个声音笑道:“张虞候,你我校场相争百回,皆未敌过我三十回合,却敢争先送死?望张大人下令,待我杀此无知小儿。” 张文点头,众骑拉大包围圈,余图等四人也靠边腾位,独留二人在圈中较量。 余图抬眼看去,圈中二人,谢虞候银甲配金枪,赤马无双;张虞候布衣举空掌,赤脚一双。 好悲剧的视觉对比。 余图见谢虞候渡马数步,明白他是在估算最佳冲杀距离,不愧是禁军中的高手。 算好距离的谢虞候大喝一声杀。杀声方起,张迅却领先谢虞候起步冲来;杀生未消,赤马已经杀到张迅眼前。 群骑一阵喝彩,喝彩声中,余图看见谢虞候抖出一幅人形枪花图,刚好将张迅全身覆盖,不留半点死角。眨眼间,群骑喝彩声全消,只剩余图叫好之声,因为枪花遁消。 只见张迅抓住枪身悬在空中,与谢虞候c赤马,三物合一,如一个整体,冲锋在前。 谢虞候杀声终尽,张迅杀声喝起;张迅杀声未尽,枪身折断声起;枪身折断声未尽,喉咙被枪尖洞穿声起。这是谢虞候人生中听到的最后声音。 杀声c脚步声c马蹄声c喝彩声c杀声c枪身折断声c喉咙洞穿声。众声如念经声,一回合间,超度亡灵。 见张迅获胜,余图微笑中却有感悟,穿得威风凛凛,死得威风扫地。 可见世间道理,古今一致。打架这种事情,追求皮肤好看没用。 此刻,场面极度安静,众马儿似乎也通了人性,不敢嘶鸣。但一个欣喜的笑声好像不通人性,浮夸起来:“这厮武功精进如此,东西必定在这厮身上。众将听令,一个不留。” 张文令声一下,群骑列阵冲杀过来。 “八方连锁阵。贼娘,要命了。快到崎岖处,方可抵挡骑兵战法。”张迅边退边吼,吼声一片颤抖。 群骑岂让五人心意得逞,骑兵在八个方位连成一体,冲锋c补位迅速,直接水泄不通。冲杀半个时辰,余图等人如同在桶中晃荡的水,混乱不堪。 张文在阵外看的清楚,异族青年余图武功最弱,修为弱冠而已,处处要人相护,不然早就身死当场;张迅c章界武功在余图之上许多,修为已至不惑,与章界各受伤一二;但章界武功明显比张迅高一线,杀了一骑;周正武功最高,修为至少天命,未受伤,护得周邦彦周全的情况下,击杀三骑。 “须各个击破,慌其心,乱其智,此战可定。”张文拟定好作战计划,从马上飞入阵中,破空一掌劈向最弱的余图。掌未至,掌风就劈得余图耳膜出血。这掌实在霸道,群骑看到掌风把余图脚下泥土压塌方了,余图坠落入坑中,尸骨不见半点踪影,一时喝彩声大起。 今天的喝彩声好像是假的,没有半点作用,如果有,那一定是反作用。 张文脸色尴尬,笑道:“原来是郭家的五行剑法——土遁之剑,好。” 好字声未落,张文身形起落间便出现在三丈开外的张迅眼前。张迅并不惊慌,与张文硬拼几掌,不落下风。张文笑道:“多读书,心智方开。” 原来张文武功的名堂叫“雷霆万钧”,中招或者硬拼难免全身酥麻,那效果在旧时如同吃蒙汗药,在今朝如同打麻醉针。 总之,男怕入错行,张文明显被武学耽误,世间从此少了一名好大夫。 张迅书读得少,活该被骗,他的动作明显迟缓起来。张文运转功力,双掌趁机痛击其心肺。 群骑中又有不长记性c不识趣的人喝彩。张文眉头紧锁,没有听到预期中想听到的胸骨碎裂声。突然间,张迅动作迅猛,双手琐死张文双手的关节,让其动弹不得,并将他推向冲来的骑兵的枪尖。喝彩声骤停,这实在太尴尬了。 张迅琐死张文一边推进一边笑道:“张文,你在朝中欺压我多年。士别三日,你奶奶的死得让我刮目相看。” 张迅有些得意,能够骗一名修为已至天命的高手上当受死,是应该得意,可惜得意就忘形。突然间,张文的手好像自动脱臼,如得水之鱼,以不可思议的反角度击打在张迅胸口,骨头碎裂声沉闷得让人恶心。 胸骨碎裂的张迅觉得自己就像个孕妇,心里面也很恶心,可惜孕妇吐的是水,他吐的是血。 张迅还是被骗了,倒了,死了。全场一片安静。张文环视一圈,心里很不爽,大喊道:“都愣着干甚?喝彩呢?” 于是喝彩声又起,不过就像便秘一样断断续续的,一点都不痛快。毕竟喝彩声已经不像前面那么自信了。 圈中三人见张迅被杀,果然被震慑心神,但张文也没有马上跟进杀人进度,而是将张迅尸体抓起,运功将其衣物震得粉碎。 一条的尸体横在空中,衣服c食物c银子c铜钱等碎屑根据爆炸轨迹的不同,先后掉到地上来。 张文带领大家瞪大眼睛看着尸体,又看看一地的碎屑。然后大家都不跟随着张文的眼神了,全部都看着他,场面相当安静,大家眼神的内容也相当复杂。 死者为大,虐尸c窥尸癖这个名头是跑不掉了。张文脸有点红,但他毕竟是高手,看见场面有所失控,瞬间恢复常态,盯着章界怒吼,转移内部矛盾道:“东西何在?必在章界身上,杀。” 张迅的尸体被扔到一边,章界表情痛苦。痛苦的不仅是因为兄弟横死,更因为对方攻击的重点集中到自己身上。 章界与张文游斗二三十回合,力保不失,但趁机偷袭的骑兵给他添加了几处新伤。新伤旧痛,简直痛不欲生c苦不堪言。 章界与张文游斗,渐渐乏力,败象明显。求生让章界高喊:“周大人再不出手,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听章界求救,周邦彦苦笑道:“我乃手无缚鸡之力之徒,身在词馆,厌其学,恶其道。章兄求错人了。” 章界心里暗暗叫唤不好,想自己兄弟二人算计错误,所托非人,换得今日身死荒野。 章界身法渐渐失去章法,面对张文劈过来的霸道掌法,已经避无可避,只得全力以赴地硬拼。硬拼之下,章界双足陷地下一尺之深,他眼睛一花,看见张文已经消失在眼前。 面对张文的消失,吃惊的不是章界,而是周正。因为张文凭借章界的掌力刹那间御力袭击到周邦彦眼前,声东击西,又不动声色。 周正所能做的就是在雷霆万钧之下,将周邦彦拉倒自己身后,然后用身体硬吃张文的偷袭。 张文的双掌深陷周正体内,没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只有一股奇正之气将他反弹出去。周正身体摇晃了一下,还没来及吐血,就感到身后有股不详的气息。 周正防备着张文不敢回头,但丰富的江湖经验让他感受到了事实的真相:江湖人士的尸体堆中有一道剑气向身后的周邦彦杀来。 周正赶紧移形换位,用身体挡住周邦彦,准备用自身的奇正之气来硬吃这道剑气。剑气在周正体内似乎化为无形,但身后的周邦彦却一声惨叫。周正马上回身扶住周邦彦,看见他胸口心脏处鲜血染布,多出了一道致命的剑伤。 “词馆的隔山打牛。”周正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剑客,剑客正心不在焉的拔着他自己身上的箭枝。 眼前的剑客刚才还是一具插着箭枝的尸体,没有谁会想到一具尸体会突然间活过来出手发难。 词馆果然不拘一格杀人才。 刚才的尸体现在的活人对着刚才的活人现在的尸体行躬礼道:“晚生词牌名‘少年游’,特奉词馆之令,来取周大人性命。” 周正c章界满脸惊恐地道:“少年游?” 词馆终于派杀手来清理门户了。事起于少年游,事终于少年游。 词馆杀人真讲究艺术格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求死难 生死之理终究是生物繁衍之理,一生一死藏一人之故事,众生众死显世界之万千。有的人的死,是自己作死,但作死的人也有作死的精神。 “尸体”周邦彦惨白的脸上居然有了精神,场中之人大惊失色,以为活见鬼了,纷纷后退数步。 只有周正面不改色的将周邦彦扶起来,并摇头晃脑的叹气笑道:“不愧是词馆的隔山打牛,居然连破三层护心境,差点要了大人的命。” 少年游明显封建迷信,指着张迅尸体开口道:“黄泉之行最怕孤单,大人何必赖着不走?贪恋人间痛苦。” 面对死亡的避无可避,周邦彦一把推开周正,整理好本来就破落的衣衫,一扫前面的颓废之气。 “今日之事,祸起于我。”周邦彦义正言辞地说着:“但愿我之死,换无辜者之生。诸位若答应,我何惜此命,愿就地伏诛?” 少年游行礼道:“周大人当为天下书呆子之楷模。如今之场面,你求不求死,有何分别?” 周邦彦回头问张文:“此词馆家事,张学士贸然插手,不怕身首异处?” 张文对少年游行躬礼道:“词馆之事,乃天下文人之事。事成后,希望前辈为下官引荐。” 张文把杀人拔到天下文人这个高度,战斗意识一下就统一了,想杀周邦彦的人,可以有力一处使了。 初春之气,本来是生机之气,如今却变成了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之气。 章界一步跳过来和两人聚拢,再次急迫地询问:“周大人当真不懂武功?” 周邦彦并不回答,苦笑着点点头。章界面如死灰,悲叹不已。 周邦彦在怀里仔细摸索,摸出出发前收到的那颗东海珍珠,叹了口气,扔向地上说:“连累一众兄弟为我而死,来世当结草相报。” 周邦彦话才说完,只见一个快得眼花缭乱的黑影闪入圈中接住珍珠,众人还没来及看清黑影相貌,黑影已经说完话了:“周兄何必英雄气短,为来世烦恼。即便词馆馆主‘菩萨蛮’亲来,何惧之有?” 此刻,众人才看清楚黑影是个大汉,这大汉高九尺,虎背熊腰,腰间别着七个葫芦,脸上挂着酒色,嘴中吹着酒气。 葫芦娃救爷爷是一个一个地送,而这大汉是别着七个葫芦来救人的,一看样子就很不好惹。 众骑几乎是一起喊出声来的:“群龙岛岛主,方秋生。” 方秋生的名字喊出,众骑议论纷纷,后退数步,心生惧意,手中兵器也战意全无。 少年游对方秋生行江湖抱拳礼道:“方岛主方才所言,即便词馆馆主菩萨蛮亲来,何惧之有?岂知司马家武英榜中,我词馆馆主位列三甲,而阁下不过第九而已。” 方秋生先不搭话,摸出金疮药为周邦彦止血后,喝了口酒,在圈中信步闲庭地笑道:“司马康(1050一1090)在时,位居武英榜鼎甲,天下英雄颇有微词,常言司马家举贤举亲。况且该榜五年一榜,司马家因元佑党碑之事(1102年)避祸天下,新榜已有两榜未发(1110年c1115年)。而你这呆子所说之榜,十一年前之事也。十一年风云变幻,如今旧事重提,不过物是人非。” 少年游词穷,无话可说,场面对杀手帮而言很被动。 方秋生又喝了口酒,对着自己的手笑道:“此物欲杀人,诸位当逃,迟恐不及。” 众骑一片惊呼,缓缓后退。少年游见人心有涣散之相,大声呵斥:“以方岛主之手段,战,未必死;以词馆之威名,逃,必生不如死。” 众骑一片惶恐,止步不前。少年游见队伍士气不振,鼓励道:“此番诛杀周邦彦,词馆多有武备。诸位当全力以赴,先杀其弱,后围其强,待援军来。” 听到有后援,周邦彦等人眉头紧锁,但见惯了人间尔虞我诈的老江湖方秋生却大声取笑少年游说:“此等望梅止渴之法,骗得何人?” 稍稍鼓起来的一点士气,却被方秋生当成一个屁给放了。少年游怒火中烧,恶狠狠地说:“周邦彦死,我等方生;周邦彦不死,我等必死。生死皆在此一举。诸位当死战。张大人,速与我联手败方贼,杀周邦彦。” 对于少年游说的话,张文是想骂娘的。大家都是混大宋官场的人,大宋官场就像杀猪场,说的话就是猪肉,猪肉有多注水,谁心里面还没个数? 猪肉虽然注水,但猪肉毕竟还是肉。张文不想秋后算账的时候,自己变成别人砧板上的肉,只好硬着头皮上,就算对方是早已名震天下的高手,就算对方的古稀修为比自己整整高了两出。 方秋生对身后的周正和章界笑道:“二位兄弟护好邦彦兄,待我杀敌破局。”说完直奔少年游而去。 少年游和张文联手厮杀方秋生,方秋生不攻不守,只是闪避。三人混战二十余个回合,联手的二人似乎越战越勇,套路颇具章法:张文主攻方秋生四肢,力求在强攻之下用“雷霆万钧”减缓他的身法速度;少年游主攻中门,主打身体各处致命要害。 又厮杀片刻,只见联手二人气息连续程度已经不像先前那么顺畅,而方秋生却满脸的迷之微笑。原来方秋生的武功是醉拳,左偏右倒之间闪避了二人的攻击,让二人全力以赴地做无用功,齐心协力地白忙活。 方秋生用充满肯定的语气问道:“尚可。有后手否?” 面对这场猫玩耗子的游戏,二人斗志难免出现裂痕,又不时听见众骑被杀的声音,裂痕变成了崩溃。 张文对少年游吼道:“看家本领再留,留进棺材乎?” 少年游咬牙道:“必倾其所有,待大人全力为我护法。” 话音刚完,张文运起十层功力,整个人瞬间变得臃肿不堪,那样子就像一个吹胀的蹴鞠,让人不敢触碰,生怕一碰就爆。 周邦彦等人心里扫来一丝不安,敌人这是准备要放绝招了,成败在此一举,生死在此一刻。 这丝不安还未扫过,张文这个蹴鞠瞬间放气,急冲过来,避无可避。方秋生似乎不敢硬接此招,只是蹬腿后退,拉开稍许距离,将功力运到口中,一口酒气喷向张文。 喷子方秋生的酒气一撞上张文,张文瞬间爆炸。这一爆炸,周正就大呼不好,说方秋生着了张文的道儿。 原来张文的目的不是力求炸死方秋生,这厮此刻就像一个球形闪电,四溅开来的更多是刺眼的光芒,让人瞬时失明。 瞬时失明的方秋生突然感到万千力道射杀过来,“群星落九天”,他心惊道。 群星落九天是词馆杀手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独门暗器。这暗器有天c地c人三种,都是用黑火药推进的,释放出来就像一场壮观的流星雨。 群星落九天虽然杀力无穷,但制造耗费甚高,,赵佶本来都没余钱修园子,哪有闲钱去普及?用它来杀杀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面对群星落九天的威力,方秋生看起来没有大意,爆发功力打出一股气流改变群星落九天的弹丸轨迹。气流虽然改变弹丸轨迹,却让方秋生开口大骂自己大意。少年游是精通隔山打牛的高手,附在弹丸上的内力隔着方秋生冲向了周邦彦。 好在内力的冲杀速度不像弹丸那么快,方秋生极速将功力运至极限,将腰间的一个葫芦扔向少年游隔山打牛的内力。葫芦势快,后发而至,一声炸响,葫芦将内力化为无形,一时酒气也随着裂开的葫芦香飘四溢。 方秋生及时地挽救了场面,针对性的刺杀在方秋生面前完全有可控性。 “不合常理?”章界自言自语道:“江湖成名已久的宗师岂会如此托大?世间多言方秋生数逢死战,岂是如此不知深浅之人?” 方秋生似乎就是这么任性,胸腹间的那口浊气并不急着换气,但第二发群星落九天就被少年游射了出来。词馆杀人真的舍得下血本,有钱真的可以任性。 刚才情急之危,危如同赌局,方秋生似乎将内力全部倾泻,他赢到是赢了,可惜赢得的赌资他还没收过来,少年游又新开了一局赌局。 面对新局,方秋生只能选择对赌。 方秋生向后速退几步,让自己赢来的空间优势尽量抵消时间劣势。后退中,方秋生猛击自己心脏和关节的几处穴道,使血液迅速循环至全身,以便恢复内力。这种强压心脏循环血液的法门是朝廷秘法,以损坏身体为代价恢复战力杀敌,美其名曰: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内力有所恢复,方秋生将腰间的一个葫芦扔出,毫不保留地圈起螺旋气流,那个葫芦在气流中间吸热不断,众人明显感到气温下降,但又有冷热气流扫过。 作为吸热载体的葫芦最终一声炸裂,众人看见冷热气流化为龙卷风旋转,改变了弹丸的轨迹。改变轨迹的弹丸裹着冰衣变成冰雹到处乱砸。 “神乎其技”,少年游红着眼笑道:“毫无意义。” 略微恢复视力的方秋生瞬间明白少年游是对的,少年游手中的群星落九天的暗器,第二次发射的是“母子弹”,比前一次发射的高明。刚才母弹被方秋生化解了,子弹马上发射了。 词馆杀人就是这么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它会让你觉得自己被人阴了,但阴你才刚刚开始,绝不会就此结束,让你深刻地明白,阴人真的是门艺术。 简直防不胜防。方秋生咬牙切齿的说了句:“娘的个”,大家都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因为他的说话声淹没在子弹的发射声音中了。 面对飞来的子弹,看起来彼惫不堪的方秋生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来应对了,正不断后退。 “大局已定,哈哈哈”张文站在一旁瞪大眼睛准备好好欣赏即将到来的杀戮。子弹随着一股青烟冒出,高兴坏了的张文脑袋里闪过一丝想法,他觉得那股青烟很好,如果冒在自家祖坟上更好。 张文还在幻想自家祖坟的事情,一阵剧痛打破了他的思维,他膝盖后腘窝位置被人重击了,一时动弹不得。张文忍痛回头一看,看见的是章界运着毕生功力的双掌将他飞速地击飞到了方秋生的怀里。 子弹这场流星雨最终落在了张文身上。流星雨就像座染坊,把张文染得全身血红。血红的张文觉得眼皮很沉重,他使出全身力气,瞪着眼睛尽力的去看,他看到了龙图阁待制c龙图阁直学士c龙图阁学士;看到了太保c太傅c太师;最后看到了方秋生。 方秋生将隔山打牛的气劲反推到张文体内,张文对方秋生所留的余力感到震惊,他的眼神在绝望中失去光芒,像一盏耗尽油后熄灭了的油灯。 方秋生微笑着,对章界点点头,又好像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道歉。 危难之间见性情,生死之间见真情。 章界点头回应,心里却在骂娘:“这群龙岛岛主今日是吃错药了还是喝醉了不成?对敌如此儿戏。” “笑之尚早。”少年游双眼的瞳孔缩得很小,他邪魅的咆哮着:“天字号--群星落九天。” 天字号--群星落九天发射出来是什么样子,好像没人知道,有人说是巨炮爆炸,有人说是五连发母子弹,反正众说纷纭,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只有一具具死得让人佩服的尸体。 自从沈括造出这玩意后,还是有好学之徒斗胆去请教过。当时,天下人原以为无人能收拾的沈括正在被悍妻收拾,生生的被其婆娘扯下一把血肉模糊的胡子来。沈括不以为意,就地取材,拿着这把胡子生动地给来人讲解,说这是“隙积术”求和的问题,把人唬得心里没数,所以死于天字号群星落九天的人心里也没数。 反正水平低的人死于等差数列,水平高的人死于高阶等差数列,等死的人等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差在那里,只知道自己死得很惨烈。 此刻,方秋生的脸色上终有畏惧,在外人看来,他的内息看起来才调顺了三四分,实际上为应对意外,他至少留力尚有七八。在见识了地字号群星落九天的威力后,方秋生对自己能否应对得了天字号群雄落九天,心中同样没数。 众人咬牙切齿地一声叹息,看来大家都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少年游正专注地发动着群星落九天,突然看见一个黑影在自己脚下破土而出,出乎意料,接着他又看到了自己拿着暗器的手和自己的身体分离了。 少年游惨叫起来,他的惨叫声从低音一路飙音飙到了海豚音,可惜没有谁乐意听,特别是方秋生。方秋生飞过来一巴掌抽在少年游嘴上,少年游就闭嘴了,永远的闭嘴了。 破土而出的黑影正是前面土遁而去的余图。方秋生同样感激地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原本逃命而去的余图见自己立了大功,瞬间锋芒毕露的挥洒着脸上的笑容,过河卒也能横起走,冲锋兵亦能擒大王。 此刻,武功修为不过弱冠的少年,局中无足轻重的余图,这颗可有可无的闲子,却成为了这局胜负手的关键。 两大首领顷刻间命丧黄泉,群龙无首的骑兵却表现出了一流的水准--一流的逃跑水准,丢盔弃甲地跑得没了踪影。 终于得救的周邦彦冷笑着摇摇头,生死之事有时候是多管闲事,生死之理有时候是不讲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信任难 一场恶战结束,遗留的军械物资和散落的人体碎肢给这个绿色的春天增添了复杂的颜色,让它的韵味不那么单调。 尘归尘,土归土;冤有头,债有主。 方秋生豪放地大口喝着酒,喝完自责道:“多年未有敌手,忘居安思危之理,该死,该死。” 余图不知好歹的问道:“年前听闻朝廷海上巢匪,呸呸,是朝廷出兵攻打群龙岛,听闻领兵的是个武功已至古稀的将军,岛主没与他交手?” 方秋生喝酒笑道:“阁下说的是向天寿吧,这厮武功虽高,竟敢与老夫争锋,老夫打得他上吐下泻。” 余图明显没被震住,持怀疑态度道:“怕是水土不服,晕船了吧。” 方秋生见真相被揭穿,未见生气,只是对不会聊天的余图笑道:“他是水土不服,你这厮是心里不服?” 面对实力差距巨大的挑衅,余图聪明地选择避而不战。 方秋生也不理会余图的怂样,只是从少年游的断臂中取下群星落九天的暗器仔细把玩,可惜他一个武夫糙汉那里看得懂沈括心思上的精髓,他随手将暗器递给余图道:“阁下遁机之准,伏机之明,实有有词馆之风。可惜武功平平,此物当防身。” 将暗器给余图后,方秋生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抽死的少年游,从死者脸上取下面皮道:“邦彦兄识得此人否?” 周邦彦走过来一看,惊呼:“此人与下官同在大晟府为官,乃下官属下,真是清理门户之人。” 历来世间的位置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从小坑填到大坑的萝卜简直多不胜数,可惜萝卜多坑少,被坑了的萝卜都说坑好。 方秋生见周邦彦面色焦虑,劝解道:“邦彦兄不必焦虑,此行随我前来的岛主有十八人,皆是厮杀的好手,身经百战之人,我等计划周详,必然护你周全。” 周邦彦对方秋生躬身行礼道:“秋生兄不忘当年竹马情谊,率众兄弟舍生忘死,救愚兄于危难之间,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 方秋生明显消受不起这种“喜当爹”的感激,一把将周邦彦提起来说:“令尊与家父生死之交,兄弟所言,乱辈分了,折煞我也。” 周邦彦欲言又止,方秋生也不想多说废话浪费时间,点题道:“如今我等还身处危局之中,不如赶紧埋了张迅兄弟,早早上路吧。” 在埋葬了张迅后,天色已近黄昏,一行人立即动身赶路,那遍地尸体的厮杀之地已经看不见踪影。 一路上只有余图最是活跃,少年的精力总是藏不住地外泄,对世间的奇异总是想收入囊中。特别是在武学这方面,余图粘着方秋生问过不停。 方秋生眼观四路,眼神飘忽,有句没句回答着江湖常识,被问烦心后直接长篇大论地让余图无法开口:“天下武学终究是要推陈出新的。以前百家武学,固步自封,各自为政,于武学一途而言,说好听点是百家争鸣,说难听点是夜郎自大,这也是文人瞧不起武人的原因之一。更让我辈武人尴尬的是武学思想的一统,居然是靠文人来完成的。” 方秋生说到此处一声叹息,余图抓到时间空隙当头发问:“这个文人如此能耐?敢让天下武人拜服?” 方秋生抓抓耳朵,恨自己让人家钻了空子,但又装得不厌其烦的回答说:“孙氏在武英榜霸榜八十年之久,你小子难道没听说过?抱歉,忘了阁下是异族。孙氏老祖宗孙奭,一统武学思想,批注武学高低,以《论语》论武,‘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其将天下武学修为分为志学c弱冠c而立c不惑c天命c耳顺c古稀,至此,一法解万法,万法归宗。此举于武学一途而言,无异于书同文,车同轨。武学终于由学至道也。” 余图笑道:“岛主看在下武功如今到了那个“年龄”?” 方秋生笑道:“束手等死的年龄。” 同行的众人一阵大笑,紧张的行程终于稍有轻松,待抬眼远看时,黄昏中的陈留城若隐若现,如同一位痴痴等待归人的处子,心性坚定,不动如山。 年轻人余图看见城影后便表现得急不可待,一边整理着装束,一边开口道:“我等需小心乔装一番,方能骗得守卫,入得城去。” 方秋生武功最高,眼力最佳,经验丰富地喝酒笑道:“尚无必要,如果老夫没看错,城门已关,应是为配合杀邦彦兄,早早宵禁了。” 周邦彦并不泄气,看着余图说:“幸好本官早有打算,阁下的土遁之术真乃大用场,去睢水渡口有劳阁下了。” 余图见大家的身家性命要靠自己显能,一时得意洋洋,家财万贯不如一技之长,鸡鸣狗盗也有用武之地。 余图提醒道:“天色虽晚,没有合适的地方下手,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需找一处周全之地,地道才挖得神不知鬼不觉。” 周邦彦回答说:“此番亡命天涯,本官不得不狡兔三窟,地方早有准备。” 周邦彦带领众人绕过城池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此处土地稀松,周邦彦解释道:“是陈留的一位多年的至交老友为本官找寻的地方,因时间紧迫,老友只是将地道挖出了雏形,尚未完工,有劳余图兄弟继续,我等在此静候阁下佳音。” 余图得意一笑,潇洒的入地而去。 余图遁去有些时候了,不时有些刨土的响动传来。静候消息的众人没有半点言语,开始等得有些毛躁了。 坐在地上的周正起身焦虑的说:“局势紧迫,不如我等一起入洞帮忙,方便加快行程。” 见周正说得有道理,在感觉上觉得自己时日不多的周邦彦便要带头“入土为安”。方秋生却一把抓住周邦彦的手腕,警惕的看着周正。 地道内,余图小心地施展着平生所学,心中感觉有些不对,地道壁的凿痕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应该杂乱无章才对,不该如此工整。 余图谨慎地摸索,不知道触碰到何物,一排尖刀从地道壁弹出,要不是他挖掘技术强,又早作准备,当场便要命丧于此。 余图还没来及骂娘,地道中似有迷烟袭来,而洞外也隐约有些厮杀的声音传了过来。 余图心神震动,抹去脸上汗水,立即返身回去,寻思道:“果然有人在挖坑等周邦彦跳啊。” 余图急速摸索到洞口,看见洞外火把通明,周正正带着一帮刀斧手将周邦彦c方秋生c章界三人围在圈中。 圈外,周正对方秋生笑道:“方岛主果然是小心谨慎之人,早早地来到东京城保护这狗官,却又暗中行事,从不现身。与张文c少年游一战,看起来三心二意,实则震慑他人不敢冒然出手。方岛主,你若不在,周邦彦早死早超生。如今,你挡众人财路,众人只能给你死路。” 方秋生大笑道:“我与那两个废物厮杀时,便感到你杀气外泄,你果然不对劲。不过,要杀我方秋生?就凭你等废物?” 周正志在必得地笑道:“我等是不足以杀你,只是不知方岛主在中了‘清风拂面’之后,尚有几层功力杀敌?尚有几层把握自保?” 听闻“清风拂面”的大名,大惊失色的章界暗运功力,却软身跌倒在地,当场悲愤地哭骂起来:“我等中周正小儿奸计,命绝此地也。” 当场见证了药效,周邦彦战战兢兢地对周正骂道:“你这厮与我本是同一宗族之人,本官待你又从来不薄,对你信任有加,你何故害我?” 周正冷笑着说起这老生常谈,但又经久不衰的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言罢,周正无声无息地起掌,准备向周邦彦劈来。 方秋生笑道:“周兄就不怕此毒对老夫无效?毕竟数年来,对老夫下药之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正要一起动手的刀斧手们听得此言一时惊慌失措,周正略为迟疑,摇头道:“机不可失,在下必须得试试。最初少年游的隔山打牛,岛主就暗中运气出手,改其剑路。在下在体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剑路归正,可惜还是被岛主二次隔空出手,卸去杀力,失了杀机。如今再错失这局面,更无良机,有愧于己。” 语尽,周正坚定地杀向周邦彦。 余图见方秋生似乎无法动弹,当机立断,跃出洞口拦截周正,可惜螳臂当车。 周正这一掌,气势内敛,那有半点情分在里面,只有死意而已。余图离周正尚在一丈开外,被周正隔空一掌劈躺在地上,当场肝胆欲裂,神魂颠倒,动弹不得。 让余图更受伤的是心神。 在余图眼中,周正这一掌就像吃饭拉屎一样平平无奇,这是眼界问题。 在方秋生眼中,吃饭会咬着舌头,拉屎也会便秘,这是意外问题。 不出意外,在江湖厮杀之间,最平常的一招总是最危险的杀招,隐藏得深;意料之内,在人情世故之中,最危险的敌人总是最知心的亲人,信任得深。 打倒余图,周正这无声无息的一掌,威力立马变得无穷无尽,直取周邦彦面门。 方秋生冷静地看着这一掌的意外:天命c耳顺c古稀。暗流涌动的一掌,藏着如此高深的修为。 这一掌还离周邦彦三丈外,周邦彦已经身形摇晃,脸面就被掌风挤压得扭曲,直接七窍出血。这一掌的确是无情无义,欲置人于死地。 在情况变得最坏之前,方秋生出手了。 方秋生挡在周邦彦身前,一记酒拳打出,拳劲与掌风隔空相撞,一声空气撕裂的尖啸声将旁人的双耳刺激得耳鸣。 众人护住双耳,场面中,酒拳与罡掌硬碰起来,短兵交接的肉搏翻起气浪,更加震耳欲聋,也将人吹得血气翻滚。 这是古稀修为之间的对决,武功低的人连旁观都难,谁敢插手找死? 只是这一掌仅是初入古稀,但是那一拳却是巅峰古稀。 技高一筹的方秋生完全压制了周正刚劲的力道,周正刚劲的力道再次变得无声无息,但周正阴柔的力道却变得无拘无束,从方秋生的拳劲上滑过,直奔周邦彦而去。 这才是奇正离合掌的真容,刚柔并济。 江湖险恶,求胜者都要有自己的“杀手锏”,求活者都要有自己的“保命符”。 柔劲尚未击中周邦彦,周邦彦已经狂吐鲜血,伤上加伤。 原本胜券在握的周正突然眉头挤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酒天揽月。” 周正抽身急退,却看见那道原本闪在周邦彦身前的身影已经闪在他身前,接着,他看见自己飞在空中的身体一下就飞到了地上,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周正疼得在坑中翻滚,嘶哑地吼着:“怎会如此?怎会没有中毒?” 刀斧手们大惊失色,各自慌乱后退,战意全失。 一个酒醉的声音杀向周正:“毒是好毒,只是不如阁下歹毒。” 坑中的周正冷静异常,明白自己绝非方秋生巅峰古稀修为的对手,当场弹地而起,顺手抓起身边的两个反应迟钝的刀斧手向方秋生扔去,只为给自己的逃命创造机会而已。 方秋生随手隔空两拳将扔来的刀斧手打死在地,而眼前的周正已经运起轻功远奔而去。 方秋生取笑道:“以老夫酒天揽月的身法,赵木不出,天下何出我右?” 周正远去的身影传来嘲笑声:“岛主身法天下无双,若不怕调虎离山之计,只管来杀我。” 方秋生听闻此言,飞在空中的身体一下变得沉重,沉重得飞不动了,落在地上,只得就地找这帮刀斧手的麻烦。 刀斧手们身手不弱,至少是修为已至而立的高手,可惜方秋生从未失手。 惨叫声中,杀人的刀斧手终究被人杀。 命运总是不厌其烦地一圈一圈画着年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酒之好坏 又死人了,许多人的死,换来一个人的生,江湖本就是你死我活之争。死人只会流血,活人才会流泪。死者躺,生者立,躺立之间就是生死别离。 生死别离之间是选择流血还是流泪,强者随意选择,弱者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的周邦彦看着一地的死人泪流满面,这些人的生命都结束了,但周邦彦的心结还没结束。 方秋生什么也不说,强塞给周邦彦一颗丹药,然后任由周邦彦独自伤怀。 方秋生接着又给在地上“躺尸”的余图和章界分别喂了丹药,帮助他们调节气息。 待二人行动自如后,方秋生疑惑地问余图说:“你这厮武功如此之差,却与老夫一样,对天下毒物有抗力?” 余图笑道:“苗疆人士善制毒用毒,在下曾做过试药人,一般毒药入口,一泡稀屎出腹,不过瘾。” 方秋生惊叹地看着有“毒瘾”的余图,戒心大起,毕竟吃药莫吃毒药,交友不交毒友。 方秋生警告道:“此行若见你二人有不轨之心,必教你二人生不如死。” 章界当场赌神发咒的表忠心,余图抓抓脑袋,觉得对毒物同样有抗力的方秋生可能嗑药嗑出了幻觉。 方秋生来到周邦彦身边,一巴掌拍到他肩上,笑道:“莫作呆状了,该出发了。” 周邦彦刚吃完药,似乎还在神志不清,问道:“去何处?” 方秋生笑道:“陈留睢水的渡口。” 周邦彦点头称是,跌跌撞撞的又要朝地道里钻,坚定不移地要“入土为安”。 方秋生一把将周邦彦拦住,语重心长地说:“邦彦兄振作些,清醒些。这地道如何信得过?老夫早已有安排。” 方秋生寻寻觅觅地带着三人绕了些山路,找到一处新挖掘的洞口,嘘了声莫名其妙口哨,片刻后,便见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带着一身鱼腥味从地洞里爬了出来。 眼前这个带着鱼腥味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看来海鲜吃得不少,海扁人估计没有问题。 余图惊呼:“陆见闻,陆前辈。” 陆见闻点头示好,看了下眼前聚集的人物,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然后对方秋生行礼道:“在下实非挖地道的行家,尚未入得城去。” 方秋生拍拍余图肩膀对陆见闻说:“不妨事,这有高手。” 方秋生说完,向众人引荐了陆见闻,笑道:“见闻兄与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此番与其他岛主前来护邦彦兄周全,邦彦兄勿虑也。” 一番行礼作揖走完礼节过场后,该干苦力的余图开始了苦力的使命。余图干得很不自在,感觉方秋生一直在自己身后当监工,不信任的眼神总是如同鞭子抽过来。 待出地道后,的确是重见天日了,旭日的光辉晒在陈留城内,也晒在了几人身上,温暖人心。 此时,兜兜转转的陆见闻在一草丛隐蔽处指着一个鱼形图案对方秋生笑道:“是贤侄高长江所留的暗号,岛主,一切就绪也。” 方秋生心情大好,拿起葫芦畅饮,笑道:“见闻兄沿途作好记号,让打探消息的各位岛主分散回岛,待我等回群龙岛后设宴共饮,不醉不休。” 行程上终于有了安全感,多愁善感的周邦彦又哭泣起来,哼哼唧唧的,像个受委屈的娘们。 “何必哭啼,好男儿,当饮天下最烈之酒;当娶平生最爱之人。饮之。”方秋生递葫芦给周邦彦,周邦彦接过葫芦喝酒,辣得他吐舌头,但他再喝一口,又顿时感觉到神清气爽,着实回味无穷。 感觉一切在掌控之中的方秋生豪爽起来,将酒递给众人同饮,场面气氛一时舒畅不少,死亡之气一一消散,众人轻松地向渡口走去。 众人葫芦里的酒快喝去一半,方秋生却吝啬起来,将众人手中葫芦收回道:“诸位莫贪,路途遥远,予酒鬼留少许,打发长途寂寞。” 周邦彦意犹未尽地笑道:“此酒初入口,酒烈若焚肺腑;再饮之,肺腑浊气全无;三饮之,清气通达四肢也。天下美酒不过如此。” 方秋生笑道:“邦彦兄不愧饮遍美酒之人。若论酒,在下当有不尽之言,且与诸位论酒之道。” 说到酒,话就太投机了,在这个话题中,方秋生是当世酒豪,凡得其美评的酒无不大卖。天下人虽不喜他落草为寇的名声,却不得不承认其是天下品酒第一人。 方秋生从粮食耕作的土质选择讲到粮食的精选道理,从酿酒方法的千变万化讲到成酒的最佳兑换,结果发现大家一脸听牛弹琴的样子,让他对自己的水平开始产生了怀疑。 方秋生舔下讲干了的嘴唇说:“且不谈酿酒,在下五岁偷饮酒至今,所饮之酒不下千种,若论酒之三甲,却无人敢言有异。” 众人听他说起酒的三甲排名,顿时来了兴致。 这局面很好理解,从古至今,天下人都喜欢将世间万物分个一二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分法,都是意识对物质的反作用力,都是对客观世界的主观创造。 方秋生清清嗓子,声音对解说效果极关重要。方秋生说:“天下酒之状元,唯有童贯秘酿之醉生死。当年在下于禁军中为官,与师兄随童监军西疆开边,杀败夏军之时,有幸饮得一杯。此酒赤若鲜血,遇舌则化,遇喉则滑,遇腹则无;初尝无味,再尝百味,三尝天下其余之酒皆无味也。” 方秋生似乎陷入深深的回忆中,舔着嘴唇说:“饮下此酒,如脱胎换骨,令人耳目一新,实平生未有之畅快,对武人武学之修行,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余图好奇地问道:“此酒如此之玄妙,可有酒方?” 方秋生冷笑道:“除童贯外,天下无人知晓。不才试酿万千,无一所得。” 几人纷纷叹气,方秋生看着周邦彦笑道:“天下酒之榜眼,当属词馆所酿——独钓翁。” 听方秋生一说,几人回头看着周邦彦,周邦彦笑道:“此酒实乃下官平生饮酒之最,无以复加,比方兄所带之酒,略高一筹。只是不知方兄一介武夫,如何进得词馆饮酒。” 方秋生惭愧地笑道:“当年词馆邀苏轼等人入馆谈诗论词,扮其书童方得混入其中。” 余图开怀笑道:“身高九尺之书童,苏学士眼界当真与众不同。” 方秋生尴尬笑了几声又说:“独钓翁取太公直钩钓鱼之意,实为天下读书人钓龙之愿也。” 读书人章界没饮过这酒,又遗憾又性急地问:“此酒饮之如何?” 方秋生笑道:“此酒初饮无力,再饮如胸中有雄兵百万,三饮如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此苏学士评语,准确至极。” 章界听后,双泪直流,那样子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太贵买不起;书中自有颜如玉--在别人床上。章界看看周邦彦,觉得自己的书真是白读了。 方秋生轻轻拍拍章界的肩膀安慰道:“章兄何必想世间之不公?章兄与张迅兄弟为护邦彦兄周全,身赴险地。如今章兄置之死地而后生,上苍垂怜阁下多于张迅兄弟了。” 章界哭道:“当年,张迅兄弟见在下时常烧纸孝敬诸神,多有取笑,张迅兄弟岂知苍天有眼,诸神有情。” 章界算是一语道破天机,人生如游戏,章界和张迅的结局区别,简直就是充钱和不充钱的区别。毕竟各路神仙也是要吃饭的啊。 众人还在为张迅的死叹气,却见渡口已在眼前。 此时江面上停有渡船数艘,却不见船家,众人还在疑惑时,却见一位蓑衣客从一艘船里急串了出来,对方秋生拜道:“岳父大人,安排妥当也。” 方秋生点头回之笑容,突然腹中传出咕噜声,让他忍不住按住腹部。 余图对此经验丰富,安抚众人说:“无妨,不过一般毒药入口,一泡稀屎出腹之事,岛主可自便。” 方秋生尴尬赔笑道:“待老夫先行方便,此后上船,再与各位论酒之探花。” 方秋生起身离开,陆见闻也趁机说:“好兄弟真是有尿同撒,有屎同拉。” 到茅房处,方秋生正高兴地闹出不少动静,陆见闻并不与之同乐,只是轻声问道:“岛主,这几日之事见异常否?” 方秋生摇头说:“生死攸关,未见有异。” 陆见闻叹气道:“恕愚弟愚昧,在下与岛主分别后不断思前想后,始知在下出岛时所言非虚,当为杀岛主所布之局也。” 方秋生拉到一半,排泄的痛快硬生生的被打断,一股寒意从屁股跑到膀胱,前列腺差点被弄发炎。 “有何异处?”患者方秋生急切地问,生怕就医不及时。 陆见闻更加轻声地说:“岛主依在下计策,我三人一路潜伏追随周邦彦等人,至厮杀后见异有三。其一c众骑皆是禁军中好手,追杀而至,一杀人利器独不见对周邦彦等人使用?” 方秋生曾经也是禁军中人,瞬间明白,叹气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神臂弓乃是禁军标配。骑兵阵法配和强弓,寻常高手也难敌。” “其二,群星落九天威力无穷,强如岛主,应对皆有吃力”陆见闻话未说完就被方秋生强行打断了。 “词馆若真是要杀在下,数以百计的群星落九天射来,武艺登峰造极如蔡京c赵木之辈,也必死无疑。如今只备其三,断然不是针对在下。” 陆见闻叹气说:“不用弓箭c少用暗器,怕误伤而已。此周邦彦与朝廷所布陷阱也,其中关键之处,必是要护不懂武功的周邦彦周全而已。” 方秋生疑惑暗生,但又辩解说:“那一战,老夫假装应对吃力,只为引出异心之人。二次看起来凶险的关头,皆邦彦兄随行之人应对破局,如何论断之?” 陆见闻再叹气说:“此异三也:余图,异族之辈;章界c张迅之辈,半途投奔,皆非心腹。当时身陷绝地,为苟且偷生,必全力以赴。凶险之处独不见周正出手相助焉?” 方秋生没好气地说:“周正本有异心,为何出手相助?他若出手,定是出手杀邦彦兄无疑。” 陆见闻叹气继续说:“周正武艺绝伦,一手奇正离合掌名震天下,高居群英会群英榜三十六位(司马家武英榜只排前十),乃天下百强之人。此番厮杀,在下观之,此人虽护周邦彦,眼神却多在岛主处。岛主凶险之时,此人气劲暗生,双目凶光乍现,欲偷袭行事,其后放弃行事,皆因其发现在下之杀气,知难而退而已。” 方秋生摇头道:“你是不知周正下毒害我等之事,当时情形,周正分明对邦彦兄下死手也,那有半分针对老夫的样子。” 陆见闻当时奉命挖地道去了,对于那一战完全没有言语争得道理,只得下跪拜道:“望岛主悬崖勒马,速速回岛。岛内劝岛主出行之辈,必藏细作,迟恐生变。” 方秋生疑惑不定,但说话的声音却很坚定:“在下当年曾许诺邦彦兄,其危机之时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轻诺必寡信,在下实不做寡信之人。” 方秋生说完,起身整理好衣服,出茅房与周邦彦等人相见,只见几人正在船上吃干粮恢复体力,而船边正有个落魄书生模样的人,背着一把古琴,不断地行礼作揖,希望能搭船同渡。这书生作揖时不断地偷窥着周邦彦。 面对偷窥者,方秋生谨慎心大起,上去揪着落魄书生的衣领怒吼道:“可是词馆杀手?今日若说不出c道不明,定令你身死当场。” 那落魄书生惊魂未定地颤声说道:“大侠饶命,小生乃是今次会试落榜举人。今次不中,路过此地,只欲乘船回乡。小生随身有江南路所发文书。” 方秋生看了那落魄书生的官方文书,原来是江南上京会试的举人,叫公孙还。方秋生见这官方印章模样正宗,所用的红印泥也血统纯正的样子,这的确非常官方,没有问题。 方秋生想一个落榜举人还没有资格加入词馆,声音小了不少,指着周邦彦说:“为何窥视那方?” 公孙还行躬礼说:“周大人名震天下,我辈仰慕不已,故忘礼偷看,失礼,失礼。” 方秋生一把将公孙还推开道:“敬你是举人,饶你性命,滚。” 方秋生说完,那名叫公孙还的举人跌跌撞撞的远去,消失在清晨中。 方秋生上了船,吩咐陆见闻与高长江开船,然后找了位置坐下,自己喝着寡酒,场面上无人说话,一时有些尴尬。 行船十余里,余图见气氛实在苦闷,打破沉默说:“方前辈还未说酒之探花呢。” 方秋生看看众人,长吐一口气,清清嗓子道:“酒之探花,当是群龙岛所酿海风清。想当年,大宋虽大,却无我等兄弟容身之地。我等兄弟走投无路,只好投身东海诸岛,打鱼为生,日子清苦。岛上海风大,一众兄弟多患筋骨病,风雨来时,苦不堪言。我等采集岛上野果,酿造果酒驱寒,果酒味苦,难以下咽。此后,为躲避花石纲之苦,多有难民上岛,群龙岛声势浩大,亦做起杀官济贫的买卖,稍有余钱买粮酿酒,酒之口感方有改观。其后,朝廷多派兵围剿,大小数十战,岛上兄弟死伤无数,艰难之时,我万念俱灰,投海而死,多亏见闻兄将我救起” 说道伤心处,方秋生泪流不止,继续说道:“此后,我等研习水上战法,终有所成。岛上又多有人投奔,声势不减当年。至去年上元节,朝廷之兵复来,大小战船百艘,我等一战而成,歼敌近万,名震天下,而果酒亦酿成,取名海风清,只为清除岛上兄弟筋骨病之苦。” 原来这海风清是群龙岛兴衰的见证酒,是血和泪的二重奏,一说起海风清,方秋生和陆见闻二人泪流不止。 余图见气氛悲壮,众人心里多不好受,调节气氛笑道:“那最坏之酒如何?” 方秋生笑道:“天下最坏之酒,当是漕帮之酒云在水,当年在下逃亡之时,曾在漕帮做过苦力,那云在水掺水过多,实在很水,毫无口感,难喝至极,白瞎了好名字” 方秋生还未说完,众人听见一句男低音在前方二三里外的船中吼起:“无知小儿,岂敢取笑我帮云在水。” 众人如临大敌,起身看去,却见两艘大船正夹击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谋之成败 初春的寒意在杭州的清晨被无限放大。马车上,蔡鞗身上的貂绒武装到全身,可惜没武装到牙齿。牙齿上下交战,有节奏的打出咯咯的声响,可惜这声响并不好听,他身边的女子骂道:“冷死你么?就如此出息。” 骂人的女子是蔡鞗的未婚妻子,他是不敢得罪的,因为这女子是当今貌绝天下的双艳之一,皇帝的四女,茂德帝姬赵福金。 蔡鞗咬紧牙关,挤出个笑容赔罪,心里暗暗地骂:要是别的女子,老子定让其吃千刀。至于你,呵呵,娇养造就忤逆儿,棍棒底下出良妻。待他日拜堂后,且让你好好见识老夫棍法如何。 想到此处,看着赵福金绝美的容颜,蔡鞗的思虑跳跃到未来,幻想之中,沉迷于赵福金将来的欲生欲死,陶醉于自己未来的舍生忘死,这是怎样的神仙日子? 因此,蔡鞗挤出来的赔罪笑容笑得更加真诚了,夫妻嘛,就应该要生死与共的。 赵福金头靠着车窗,哀叹之气在绝美的脸上刮着风霜,可就是这么一张刮着风霜的脸也会让苍天看得失光,让大地看得塌方。有一种美叫天地失色。 天地失色,赵福金失落。 赵佶亲自旨婚,待赵福金年过十六后下嫁蔡鞗,心灰意冷的赵福金终究没能嫁给意中人。在绝对的皇权面前,绝对的美貌也是一种交易,皇帝稳定朝局的交易。 对皇帝赵佶而言,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儿,都是生育工具,区别不过是:生育权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马车已经走了相当长的时间了,蔡鞗冷得受不了了。 蔡鞗把头探出马车窗,吼了一声:“几时才到?” 前面开路的军爷回应道:“回鞗少爷,再行二里,便是群英会。” 赵福金满脸不悦,赌气说:“不知你带我出来作甚?” 蔡鞗笑而不答,将娶天下绝色,不带出来炫耀,简直如锦衣夜行。再说,欣赏别人恨得牙痒的嘴脸,实在是一件人生快事,很有满足感和成就感。 车到群英会,只见群英会在清晨中继续灯火通明,一座书院样子的楼房高出四周的民房许多,该楼房一副鹤立鸡群的样子,很惹眼。 群英会作为一个民间组织,用这么大的房子,很有超标使用住宅用地的味道,这种违规行为简直就是在明着告诉此方人士,我乃此方地头蛇,你想咋地? 你想咋地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咋地。 蔡鞗不能咋地,但他爹蔡京很能咋地。所以这次群英会会主龙翔云亲自带着会里有头脸的人物出来迎接。 龙翔云热情地将蔡鞗c赵福金迎接到会中,一路上笑脸相迎,曲眉折腰的,很会做人。 赵福金看着一脸媚态的龙翔云说:“闻会主以三顾之礼诚邀王希孟入会,不知当下如何?” 听闻王希孟这三个字,蔡鞗脸色大变,眉宇间透出老子想砍人的气势,这气势随着蔡鞗脸的移动,最终砍到龙翔云脸上。 面对蔡鞗砍过来的气势,多年的习武经验让龙翔云本能地产生回避意识,但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又让他深刻领会到:领导用气势砍你,是看得起你,你不敢硬扛,领导又怎么会重用你?气势砍你,你都不受,你喜欢用刀砍你啊。 龙翔云被砍得打个冷颤,笑道:“王希孟天涯四鬼之一,江南狂士而已。不才三顾相邀,皆被其以守孝和体弱多病之名拒绝,无礼之人,不足道哉。” 赵福金侧脸过去,双目紧闭,呼吸紊乱地说:“旅途奔波疲惫,劳烦会主安排歇息。” 安排人送赵福金去休息后,场面上没女人,男人之间的话题就放肆得多了。龙翔云谈笑间领着蔡鞗到了密室,二人分宾主坐下,上了茶点后,一时又沉默不语。 双方都等对方先开底牌,年轻的蔡鞗想自己有大把青春,年老的龙翔云想自己此次必须掌控人生。静坐了半天,拥有青春的终于坐不住了,年轻人的时间似乎比老年人走的快,所以青春不常在。 蔡鞗喝口茶润润嗓子说:“国家之事,终是天下民事。如今国库空虚,百姓疲惫,圣上寝食难安,臣子当生死用命。下官愚钝,不识社稷之道,不备安邦之才,望先生教我。” 龙翔云没想到蔡鞗挤半天,挤出一些官场空话c套话。朝堂传言,蔡鞗无令尊之才,无令兄之能,所言非虚。此人空有仪表堂堂,不愧是绣花枕头。 领导玩空话,龙翔云不敢玩,底层人士想要跨越阶级界线,任何机会都是必须用才能去抓住的救命稻草。 龙翔云起身说道:“当今国事,北有辽国压顶,贪得无厌;西有夏国侧击,交战无数;下有大理卧榻,狼子野心。我大宋至太祖开国以来,八朝天子举天下民心,兵钱用动无数,心中之事,只为幽云。” 龙翔云回头看蔡鞗一眼,见对方专心致志,心中暗喜,加大声音继续说:“如今天下有变,东北蛮族,开疆立国,威不可当,辽国大势将去,正是天子远交近攻之时,力夺幽云,开祖宗未创之基业,天下民心所望也。” 蔡鞗低头思考,叹气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远交近攻难成,辽国岂会坐以待毙,此路不通,结盟之事,难若登天。” 龙翔云心里暗笑,真是漂亮的草包,你爹,你哥都开始行事了,你娃还想不明白,坐以待毙的是你啊。 龙翔云想笑,皮不笑肉不笑的说:“结盟之事,辽国必然阻挡,陆路自然难成,水路却行之有效。” 蔡鞗眼睛一鼓,胸中自有谈吐:“终于明白家父用意,妙c妙也。方秋生死无葬身之地也。” 龙翔云笑道:“少主聪慧,相公之福也。少主此行必是先路过盐帮与漕帮。” 蔡鞗眼睛再鼓,胸中一番拥堵:“此事乃秘密行事,先生如何知晓?” 龙翔云再笑道:“方秋生真水战天才,纵观天下,几无敌手,朝廷数度用兵,倍而攻之,攻而不克,至去年时,更是一败涂地。方秋生不死,水路不通,结盟难成。” 龙翔云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朝廷招安,方秋生这厮愚钝不受,当杀。水路本难除此贼,但唯水路可杀之,善泳者溺于水也。在水上,任他方秋生‘酒天揽月’的身法如何无双,无施展之地,插翅难逃也。故官家圣明,布下疑阵,巧借周邦彦与方秋生同乡之谊,诱杀此贼,除之而后快。但此贼武艺高绝,名震天下久也,杀之不易。今朝廷虽高手无数,却各司其职,难顾江湖之事,故驸马奔波,借盐帮与漕帮之手行事。” 蔡鞗听闻“驸马”二字,眼睛三鼓,胸中防备清除:“漕帮何云生当年乃是司马家武英榜第十,寒冰招法最克制身法;盐帮吴道学曾经乃是司马家武英榜第八,其身法又不输方秋生。二人出手,何愁第九的方秋生不死。呵呵,身法无双如何?善逃跑又如何?朝廷要杀一个人,没有杀不成的。父亲大人,孩儿算是见识手段也。” 龙翔云三笑道:“何云生c吴道学出手,却不是联手,恐事难成。” 蔡鞗眼睛一眯,怒言相欺:“先生何出此言?” 龙翔云行躬礼道:“何云生c吴道学之辈,盛名天下,如今为利出手,却自持身份,岂会联手杀人,徒增天下笑料?其二,此二人生意亨通,家资百万,多年未出手与天下群雄争先,手生多时。方秋生身处险境,每战必亲身杀敌,手熟无疑。其三,若相战至一决生死之时,此二人必定贪生怕死,舍功惜命,不足为用。据此三条,方秋生命不该绝也。” 蔡鞗眼睛再眯,冷言相嘻:“既是如此,当如何行事?” 龙翔云再行躬礼道:“多有武备,方无后患。杀方秋生之人,当在禁军之中。武备不断,生生不息,环环相扣,谋之方成,方可立不败之地。” 蔡鞗眼睛三眯,欢言相惜:“先生所言极是,本官须上书家父,言明其中利害。” 龙翔云三行躬礼道:“相公智绝天下,必有武备。驸马上书相公,相公定喜驸马考虑周全。相公诸子终成麒麟儿,何执中c王黼之辈岂能与相公争位?相公之福。” 蔡鞗开怀大笑,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龙翔云道:“我当立即上书家父,此物乃为先生所备薄礼。” 蔡鞗大笑离开,龙翔云欲阻止道:“驸马留步”,那蔡鞗高兴得听不见言语,早出门而去。 “终是难堪大用之辈。”龙翔云叹气道。 龙翔云话还没说完,蔡鞗以为听了全部,跑了,简直买椟还珠。龙翔云暗暗思索自己是不是表达的方式不对,让人误解,让己费解。他原本以为蔡鞗会继续请教朝堂党争,国家后计。哪知这货真的就跑了,赶着投胎呢? 龙翔云未能展现心中韬略,自恨未能抓住往上爬的救命稻草,伤心不已。他看看手中的礼物,那是一件绸缎包裹的东西,好像是本书,心中一时充满期待,小心打开,高叫一声,一时兴奋的空气充满房间:“洗心”。 蔡京从书法中领悟武功,武功冠绝天下,著武学宝典二册,名曰:《磨志》c《洗心》,此二册当是天下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魁宝。 龙翔云拿着《洗心》激动得浑身发抖,祖坟上难道冒青烟了? 龙翔云热泪盈眶,心里一片温暖,明白自己在蔡京心中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他抹干泪水,当场打开《洗心》仔细研读,专心致志地研习蔡京的武学精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局之利害(上) 群龙岛,清晨的大浪拍打崖壁,声音震人心魂,扰人清梦,让原本清苦的海岛生活,更加有苦难言。 方秋生之女方青萍本来就心神不宁,风浪更让她一夜失眠。如果说时来天地皆同力,那这就不是好兆头了,这一夜的天地明显在与她对着干。 方青萍心烦气躁,强行闭目养神,但这也没有得逞。一阵敲门声响起,守夜的高手在门外提醒道:“公子,尚有一个时辰青云公子与众岛主便要开始议事了,请公子起床早作准备。” 方青萍骂骂咧咧地起床,习惯成自然地摸摸自己膨胀得夸张的胸部,对称的胸部上有许多不对称的抓痕。摸到这些抓痕,她又心狠手辣地为自己伤上加伤。 并不是狠不下心扯下这两坨多余的肉,方青萍只是对自己不喜的事物喜欢慢慢折磨。待方青萍胸前的夸张失去了风光,她才心满意足地拿起床边的白布,很有水平又毫不怜惜地往胸部勒去,直到胸部看起来水平。 方青萍坐到铜镜前,镜中的她完全是个眉清目秀的美女,但这不是她喜欢的样子,于是她拿起一些胡须老练地贴在脸上,心中才有了几分掩耳盗铃的满足,镜中人终于看起来有了几分方秋生的风采。 方青萍穿好男人的着装,抓起枕边鲜血未干的人头,高傲地开门出去。 来到群龙岛议事的忠义堂,堂中早已依次坐着十来位老面孔,方青萍一一行礼,然后回身看着坐在原本是父亲位置上的弟弟,皱眉吼道:“青云,为何还有几位岛主未到?” 方青云下意识地抓紧座椅两边的扶手,只恨屁股不能生根,于是干咳两声,邯郸学步般地学起父亲平时说话的气势道:“如今狗皇帝有所阴谋,我令几位岛主前去打探消息,方可有备无患。” 方青萍冷哼一声说:“那为何领命前去打探消息的岛主,皆是平时与我亲近的叔伯?你欲架空我么?” 方青云似乎被说中心事,愤怒地弹了起来,而他屁股下的那张椅子顺着他有力的双手向上位移,就像是架在他背上的一具龟壳。 代表权力的椅子,当权者就算自己坐烂了,也不愿意让别人来坐。 当然,这把不好坐的椅子也不是谁的能坐的,无自知之明者强行去坐,难免压迫痔疮,十男九痔嘛。 方青云正要发火,堂内与他亲近的几位岛主看着他摇摇头,他马上顿悟,顾全大局地压下火气,心疼地把背上的椅子轻轻放下。刚才情急之下,他差点运起功力把椅子拉坏了。这把椅子坐起来很舒服,他警告自己一定要珍惜。 发火的方青云又变得深沉了,他摸摸自己微微鼓起来的喉结,把平常说话的男中音转化为男低音道:“形势紧迫,议事要紧,望大姐以大局为重,先将逆贼肖飞人头献上祭天地,再将其家人杀之祭旗,以定全岛人心。” 方青萍怒视方青云道:“本公子不做大姐,尊称我为大哥。” 方青云欲脱口而出,接着又赞赏自己成长极快,没有中计,于是自我感觉良好地喊了声:“哥。” 方青萍献上手中人头,众人进行了祭天地仪式,接着有一个怀中抱着男童,遍体鳞伤的女人被带了上来。女人看见方青萍姐弟,当场用沙哑的声音拼命哭喊道:“我家汉子与众岛主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绝非狗皇帝的细作,两位公子莫受奸人所骗啊。” 方青云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地做了个行刑的手势,接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头滚落在地上,然后点点自己的人头,表示对自己的杀伐果断很满意。 杀了细作家属,岛主们观察着现场兄弟们的反应,大多数人都是摇旗呐喊的,只有少数人一脸便秘憋坏了的样子。岛主们挥挥手,这些有便秘相的人在自己的喊叫声中被五花大绑捆了下去,等着他们的是有皮肉之苦的审问。 人群里开始议论纷纷,有人甚至在庆幸自己肚皮争气,没给自己添乱。是啊,连拉屎都掌控不好的人又如何掌控得好人生? 方青云起身示意大家安静,不要抢了他说话的风头。 方青云高亢地说:“如今家父外出,行狭义之事,朝廷奸贼却乘虚而入,暗中坏我岛基业。仁义之辈不行苟且之事,忠义之人不怀害人之心。肖飞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害人害己,当有此报。我群龙岛当严查细作,清除叛逆,还众兄弟姐妹一处清净之地。”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音传来,方青云却有点恨自己不争气,这稿子他苦背一夜,到了表演的关键时刻,却把“万众一心,共对朝廷”等关键内容给忘了。经验不足害死人。 方青云有点讨厌自己的老爹了,他恨方秋生没有给他足够的舞台来锻炼当领导的能力,才让他今天的风头失了风采,给那些知道内情的岛主看了笑话。 方青萍看着眼前这个权力欲和表现欲外泄的弟弟甚至有几分高兴,这才像个像样的对手嘛。 方青萍准备接管“局势”,大声地吸引大家注意力道:“当务之急,清除细作要紧,请各位岛主到忠义堂中继续议事。我有要事与诸位商定。” 众人随方青萍进了忠义堂,方青萍目光凌厉地朝众人脸上扫过,好像是要在众人脸上寻找打脸的最佳位置。方青萍微笑道:“昨日肖飞与朝廷狗官接头被撞破,狗急跳墙,反挑拨岛内厮杀。本公子结果这厮后搜得一物,诸位岛主必有兴趣细看。” 方青萍从袖袋中取出一本书册递给方青云道:“这是肖贼近年收买人心的账册,青云可一一比对款项。” 方青云拿起账册细看,脸色之间有了便秘之相,情况相当危险。 账册上记录的是岛上各位岛主的生活起居c德好c缺点软肋,精彩之处还在于所记录的时间c地点c人物c起因c经过c结果,简直事无巨细,如同昨日再现。 不佩服都不行,这肖飞还挺有创作天赋的。 方青云无奈地将账册递给众人传阅,一时堂内气氛微妙,皆有便秘之相。众人只恨那肖飞平日里仗义疏财,大家还当是增进感情之举,现在看来,处心积虑,谋之远也。 一位岛主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对方青云行礼道:“少岛主,老夫认为此册乃是伪作,断不可信,害了自家兄弟。” 众岛主听闻此言,立即附和道:“方德兄所言极是,我群龙岛之人兄弟情深,皆对方岛主忠心耿耿,愿同生共死,望少岛主明察。” 众岛主顷刻间形成了利益捆绑体,有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情义,感人肺腑。 领导经验不足的方青云变得犹豫不决,眼前之人或许真有坏群龙岛基业的细作,但一网打尽又是自挖墙脚。方青云脸色便秘得痛苦,杀伐果断变成了剪不断c理还乱。 方青萍看着弟弟的窘迫摇头表示遗憾,她觉得方青云这一肚子臭不可言的花花肠子,看起来一堆,扯起来一根,撸起来一坨,都是糟粕。 是啊,成长不代表成熟,成长与成熟之间的空白不是靠年龄的复制和粘贴,靠的是人生经历的掌控和拿捏。成长有先后,成熟有轻重。但太多人就是不懂先后c不知轻重。 看着弟弟的不知轻重,方青萍吼道:“如今父亲在外,生死未卜;此时细作在内,危机四伏。外患内忧,青云当如何行事?以账册记载而言,肖飞结交最甚者,是令师陆见闻,青云当如何自处?” 面对方青萍的质问,方青云人生的空白造成了头脑的空白,一时支支吾吾的,似乎便秘到了喉咙,憋红了脸,完全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方青萍收回账册,环视众人笑道:“青云如此无能,形式如此紧迫,青云何不退位让贤,让能者居之,群龙岛方能渡过这次大劫,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面对图穷匕见,方青云不甘坐以待毙,起身牢牢将椅子架在背上,怒吼道:“你算计老子?臭婆娘,别以为把自己弄得像个男人就能算是个好汉。呸,胯下少生二两的娼货,怎知女人不可当家的道理,还想喧宾夺主。” 方青萍听此骂言,身形摇晃,血脉偾张,本来勒平的胸部却大起大落起来,明显是心脏负荷加剧,导致病症上左胸看起来比右胸还要大。可见心情相当不妙,病情相当严重。 伤重偏逢撒重盐,短处更遇揭短人。这日子没法好好过了,这人又何必好好做? 方青萍二话不说,上前两巴掌直接打脸。 方青云双手舍不得丢下椅子,只得用脸来亲自格挡。格挡效果明显,都成功的挡了下来。 先动手就有理说不清了。被打的方青云一时变成了弱势群体,高声呼道:“造反了,方青萍这婆娘以下犯上,造反了。” 议事堂中的十来位岛主马上心领神会,当场动手,勤王以表忠心。 震惊取代愤怒,方青萍只恨自己怒火冲去理智,反被弟弟算计,使原本可控的局面失控。 方青萍明显懂得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当场运起酒天揽月的身法逃窜出忠义堂。 方青云马上高声大喊提醒道:“不可让这婆娘逃去,坏了大事。” 可惜方青萍身法得其父方秋生七八层精髓,众岛主追之不及,目送其远去。 方青云见此,气得对众岛主破口大骂,骂的内容却不空洞,都是有针对性地对其祖宗十八代的精准打击。 先前提出账册有伪的岛主方德上前提醒方青云道:“少岛主不可口无遮拦,失了人心。” 方青云明显朽木可雕,笑脸相迎地向众人赔礼,然后抚摸着方德的手耳语道:“危机之时还是宗族之人可信,德叔有何教我?” 方德点头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应马上封锁全岛捉拿反贼方青萍,与其亲近的岛主若上岛,格杀勿论。” 方青云点头称妙,毕竟权力的椅子纵然大如天,却容不下第二个多余的屁股,何况还是个女人的屁股。 方青云恢复了领导自信,当场指手画脚地下令,严密地布置了一番。 却说方青萍在逃亡的路上一直反省着自己,计算着得失。她虽然一时冲动,但头脑绝对好用,当机立断,联系了数十名心腹准备暗中出岛,先与亲近自己的几位岛主会合,聚集好势力,再回来一争高低。 方青萍带着众心腹潜伏到了群龙岛十来处渡口中的兵力相对薄弱的一处,发现已经禁岛了。群龙岛禁岛的消息完全在方青萍意料之内,这种常规手段完全用不着辛苦脑壳,普通人的能力范围内而已。 方青萍冷笑一声,当场为心腹们讲解着如何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速战速决的战术。众心腹无不称赞高明,方青萍很是受用,笑着明志道:“真正子承父业的是本公子,方青云守成尚且不足,开疆从何谈起?自喜多生二两之辈,二两赘肉而已。” 几十名心腹领命后分工暗杀,配合精妙,那守着渡口的近百名将士瞬间倒在自家兄弟的屠刀下,战况不可逆的一边倒去。 形式如破竹之势,方青萍大喜,但笑容马上就僵硬在脸上,因为渡口的烽火被一名她原本深信不疑的心腹点燃了起来。那名心腹点火后,当场跳入海中,远遁而去。 方青萍见此情形,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原来弟弟早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内线。 失察之罪,罪加一等;萧墙之祸,祸迫美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局之利害(下) 一人起流言,众生皆妄语。 面对被点起来的烽烟,方青萍毫不犹豫,转身速逃。 逃亡途中,方青萍一边在近处考虑着落脚点,一边在远处考虑着翻盘点。 方青萍思虑得清楚:能翻盘之人,或许只有父亲留下来镇守群龙岛的心腹兄弟,群龙岛的二当家,副岛主穆鹰。 关键之处在于穆鹰是方青萍的授业恩师,就像陆见闻是方青云的授业恩师一样。 方青萍思虑道:“恩师与我有师徒之情,只恨被青云打发出去打探消息,岛中全无亲近我的岛主,此番才如此被动。只愿恩师能将外出支持我的岛主平安带回,尚可一战。” 考虑好战略,方青萍马上思虑战术。想着烽火点燃,岛外的岛主见烽烟,必然返身到此处渡口救急。而自己返回渡口潜伏,不但出其不意地造成对方灯下黑,而且还能守株待兔,与回岛的岛主会合。 方青萍折返潜伏的计划相当成功,女人一旦细腻起来,男人都是大老粗,这是生理优势,不服气都不行。 潜伏好的方青萍看着士兵们正在清理着尸体,有些尸体她还很熟悉,是她近年来培养的心腹。 方青萍原本毫无半点波动的内心有了些恨意的涟漪,一将功成万骨枯,恨其死之甚少,堆不起壮观的高度。 潜伏不过半个时辰,方青萍便听见大船破浪的声音传来,抬眼看去,三艘五丈长的战船正向渡口驶来,中间的一艘船的旗帆上还写有个“穆”字。 一切如自己所料,方青萍喜出望外,觉得自己就是比弟弟英明而神武,多智而近妖。 三艘战船靠近渡口,战船上早有人高声询问:“方才见烽烟起,我等回来急救,未见战事,是何故?” 渡口有士兵回应道:“是朝廷细作点的烽烟。如今岛内有细作,实在不太平,还请穆岛主与诸位岛主速速回岛,稳定局势。” 三艘战船上的人不疑有假,才在渡口停泊妥当,却见渡口守军纷纷将箭矢射了过来,未见半点心慈手软。战船上的人原本就毫无戒心,让人有备打无备,一时损失惨重。 场面上的激变让战船上的人惊恐万分,一道老迈而雄壮的男音却在船上冷静地吼道:“渡口的兄弟为何操刀对内,血肉自家兄弟?” 这道的男音让方青萍欣喜不已,她立即现身,一边厮杀渡口守军,一边委屈地撒娇道:“恩师,青云受朝廷细作蛊惑,行手足相残之事,凡与我亲近的岛主,皆是他欲除之而后快之人。” 穆鹰何等老江湖,见多识广的他当场从战船上飞身登岸,本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招取了守军将领的头颅,高举头颅震慑渡口守军道:“群龙岛军令有言,凡谋害自己兄弟者,杀无赦。我念守渡口的兄弟是受奸人蛊惑,若放下兵器,必不追究。” 海风中,穆鹰花白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却吹不乱他的德高望重。穆鹰每战必随方秋生亲自上阵杀敌,他在群龙岛人心中的分量,绝不是一个二当家的排位名头就能全面总结得了的。 同室操刀,兄弟相残,本来就不是群龙岛人愿意看见的局面。岛上之人原本就是为了躲避花石纲之苦才慕名前来的,可不愿意看见一方乐土变得血染此间。 渡口守军的兵器接二连三的放了下来,方青萍长舒一口气,觉得局势终于向自己靠拢,一时英姿飒爽起来,嘴脸上有了天选之人的骄傲,想克制都克制不住。 穆鹰重编了渡口守军,将场面上的守备安排妥当后才向方青萍详细询问了岛上的状况,一时脸上阴云密布,呵斥道:“如今令尊深陷绝地,你兄妹却不思进取,反争权夺利,祸起萧墙,这是要自绝活路,自毁基业吗?随我到忠义堂,稳定局面要紧。” 方青萍一时胸口起伏不定,忿忿不平的同时开始对自我的盲目乐观进行反省,谋划着新的出路。 待穆鹰等岛主和方青萍突然出现在忠义堂的时候,堂中的一众岛主无不脸上大变,方青云更是惊得弹跳起来,再次背起了他的“龟壳”。 方青云凝视穆鹰,原本要责问对方为何擅自回岛,但想着对方武艺高强,除了父亲方秋生怕是无人能制,于是皱眉问道:“此乃我之家事,穆岛主其意何为?” 穆鹰看着方青云背椅子的样子,差点按耐不住要抽他的冲动,呵斥道:“虽是你家事,更是岛内八千条性命之事。若有分毫差池,悔之不及。” 视野从家事上升到岛事,方青云思想的局限性就表现在眉目上了,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无力地坐了下来,低头不语。 穆鹰见此叹气道:“如今细作之事闹得岛上鸡犬不宁,岛主未归,朝廷之兵复来,内忧外患,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方青萍嫣然一笑,心领神会,摸出账册呈给穆鹰,严肃道:“恩师从来最是公正,无人不服。这是从细作肖飞身上搜出的收买人心的账册,请恩师过目。” 堂中一众岛主见此,如临大敌,汗出如浆,战战兢兢的手已开始隐蔽地往随身携带的武器位置移动。 穆鹰越看脸色越僵硬,叹气道:“岛上焉有完人呼?” 众人听闻此言面面相觑,惊恐之下,似乎又是在确认志同道合般的兄弟情义。 穆鹰摇头道:“此次老夫外出打探消息,杀死了朝廷的一名鹰犬,此人修为甚高,不在老夫之下。老夫从他身上得一密信,顺着此信找到了一些证物,请各位岛主同看。” 穆鹰将信与证物交给众人传看,众人细看之时,眼光不自觉地偷瞄方青萍,好像是要在证物与方青萍之间找到某种必要的契机。 方青萍被看得打着冷颤。从穆鹰没有优先将信与证物过她的手,她就觉得事情蹊跷,于是心里不断地推算着会是怎样之事,一时颇为焦头烂额。 待信与证物传到方青云手上后,方青云看得又弹跳起来,甚至忘了把椅子背在背上的前提动作,当场开口破骂道:“好你个贼婆娘,原来你家汉子才是岛上最大的细作,与支持你的岛主确实打得火热。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方青萍大吃一惊,当场从方青云手中抢来信与证物细看,一时看得失魂落魄。再抬头时,只见众岛主对她指指点点,更是指得她汗如雨下。 但方青萍绝不是没有见识的妇人,她有应对大场面的江湖经验,当场反驳道:“如今且不论这些东西的真伪,就说拙夫高长江此人,当初我便没有嫁给他的心思,是家父逼我下嫁给他的。当时我尚且不从,堂中那位叔伯岛主没来当过说客?皆说此人武艺高强c品行端方,真是配得上我的好夫婿。各位忘否?是否要我把当初各位的说辞再重复一番?” 众岛主听闻此言一时低头不语。做人好难,总是被反复打脸。 众人虽然不语,方青云却要趁火打劫,表明心迹道:“虽是如此,高长江毕竟是你夫婿,为避嫌疑,大姐你当辞去岛内一切职务,待证得清白为止。” 方青萍当场跺脚还以颜色道:“即是如此,陆见闻毕竟是你恩师,为避嫌疑,小弟你当辞去岛内一切职务,待证得清白为止。” 方青云听闻此言,气得让指着方青萍的手在空中扯鸡爪疯,满口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原本在一边旁观的方德见方青云在言语上落了下风,当场浑水摸鱼道:“青云何必与这婆娘一般见识,争那口舌之快,不如武力制住她,强行行事,方是男儿作风。” 堂中之人不愧是识时务的俊杰,听出了“摔杯为号”的弦外之音,不管是出于进攻还是防守的目的,纷纷拔出兵器,准备让对方人头落地。 “都住手,”穆鹰吼道:“刀剑不一致对外,却先对准了自家兄弟,成何体统?此事当从长计议,老夫认为” 穆鹰话未说完,却听见忠义堂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哭喊声,细听之下,那些哭喊声却是相同的内容:“方岛主被狗朝廷杀害了” 堂中之人听闻无不身形摇晃,争先恐后地出堂门细看,只看到哭喊的人潮正向忠义堂奔涌过来。人潮为首处,只见一人哭的死去活来,此人手中捧着一个锦盒,盒中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穆鹰稳住晃荡的心神,高声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人潮中混乱地叫嚷着:“方才朝廷一艘战船行来,对方抛来这个锦盒后便掉船离去。我等打开锦盒,便看见了方岛主的” 方青萍眼力极佳,见那盒中人头与父亲方秋生相貌无二,当场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哭喊起来:“我的老爹唉。” 场面上最震惊的人是穆鹰,他更是克制不住,飞身过去接过锦盒细看,只觉得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又抛下锦盒,捧起人头细看,当场看得老泪纵横,悲鸣道:“方兄,你受奸人所害” 连与方秋生相识几十年的穆鹰都伤痛欲绝了,场面上再也容不下其他半点“杂音”,全部都是真假难辨的哭声,哭得如丧考妣,哭得地动山摇。 但有一道哭声却很浮夸,哭中带笑,笑中带疯,与场面所需显得格格不入,是那个不长眼的? 是方青萍,众人看着她又哭又笑的从地上爬起来,疯疯癫癫地向方青云走过去。方青萍的行为很诡异,众人只觉得她深受打击,怕是失心疯了,毕竟这是一个处处都在模仿方秋生的人,是一个时时都叫嚷着嫁人只嫁方秋生这般英雄的女人。 方青萍对着方青云笑着尊称道:“嘻嘻,我的云弟。” 方青云对这突然袭来的热情明显感到不适,挂着眼泪的哭脸又像是在回应的笑脸,这笑脸和他反问的话一样显得莫名其妙:“姐,此后我们相依为命?” 回答方青云的是一顿蓄谋已久的拳打脚踢,不仅打,还有伴奏:“相依你娘的,当初若不是你想过把当老大的瘾,苦劝爹爹出岛行侠仗义,他怎会被害?你这畜生,你这走狗” 方青云被说中心事,哪里敢反抗,只得苦苦挨打,哪怕被人看了笑话,也不敢怨言,只盼着目前自己的惨样能唤起众人的同情。 方青云的卖惨策略很成功,你装疯,我装死,你唱你的阳春白雪,我唱我的下里巴人。你方唱罢,我又登场。 穆鹰见势不妙,一把拉开方青萍,站在中间隔开两人,呵斥道:“再打,要打死他了。” 方青萍疯叫道:“打死最好,这畜生不该以死谢罪吗?” 穆鹰苦叹道:“打死他,谁来做群龙岛的共主?” 方青萍如受重击,连退数步,尖叫道:“恨不是男儿身。你等且看方青云这孬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俗话说得好,将帅无才,累死三军,效命这种人,不是自寻死路么?” 场面一下安静起来,方青云很不自在,他最怕安静,更怕这种突然间的安静。 面对这种安静,就算难以反抗,至少还要挣扎。方青云极不不自信地喊道:“你果真要造反啊。” 方德最会揣摩领导意图,当场动手吼道:“上到朝堂,下至江湖,从来就没有传女不传男的道理,你这婆娘,为了权力果然失心疯了。” 方德把矛盾转移到争夺领导权的份上,姐弟间的个人问题瞬间就变成了站队问题,小问题最终还是变成了大麻烦。 方青萍见此,当机立断,振臂高呼道:“信得过我的兄弟定有大好前程,此时不动手助我,更待何时?” 安静被厮杀声打破,现场之人针对自己的选择,无不拔刀相向,争论可以解决的问题还是变成了要考拳头来解决的问题。 顷刻间,安静的群龙岛不在安静。 还有什么是安静的?有,锦盒内方秋生那颗原本就安静得不能再安静的人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情之买卖 初春寒意不断,但今年睢水两岸的庄稼却似乎长得比往年快。在余图看来,也不知道老天爷在做什么买卖,时节不对,老天爷简直是在揠苗助长。 老天爷是不是酒喝多了,忘了己身职责,对着苍生耍起了酒疯。 老天爷有没有喝醉不知道,方秋生却有些醉了,他看着眼前大船船首处走出来的四道身影,又好像是八道身影,四和八在无序转换,他心里有点没数了。 余图看得明白,那船首的四道身影,三男一女,看他们气场之强大,都是见过世面的;都是弄死过人的;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的。 身影中冒出一个童声,操起官腔盛气凌人地宣道:“周邦彦跪前,接官家口谕。” 周邦彦不敢上前,做贼心虚的眼神比较飘忽,有点不自然地看着身边的方秋生。 方秋生眼神幽怨,有点女人看负心汉的意思。 周邦彦最终还是无奈地叹气上前,不知是不够意思还是管它是什么意思,毕竟“女人”如衣服,男人却有坦胸露乳的魏晋风骨。 周邦彦上前拜道:“兰公公。” “内侍府的兰从熙?兰公公。”方秋生如临大敌,吃惊地说道。 方秋生死盯着重影的兰从熙,想听清楚他说些什么,盘算着谋后而动,后发制人。 兰从熙笑道:“周大人愣着作甚?还不快跪下,接官家口谕?” 周邦彦匆忙整理妆容,俯身行跪礼听旨。 兰从熙飙着高音唱道:“传官家口谕,徽猷阁待制c大晟府大司乐周邦彦,才识渊博,词绝天下,令其即日回京,官升至徽猷阁直学士” 周邦彦听完口谕后没有起身,继续跪在清晨之中,却看不到一点清白,一身的污浊压得他站不起不来。 对面船上的那道女影见此,飞身到周邦彦身边来,一身的脂粉味瞬间笼罩全船。这女人一把将周邦彦提起来说:“我家姑娘将大人所作的《兰陵王》唱给官家听,官家大喜,知晓收网时机已到,立即下旨行事,我等应旨意接大人回京,恭喜大人立大功也。” 余图看清楚了,原来这女影正是李师师的贴身亲信婆子--李婆。此番李婆亲自和兰从熙来接周邦彦,这两人无疑是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来印证了“圈套”的真实。 清晨不黑,人心黑;春风不寒,人心寒。 心寒的陆见闻恨从心起,当场对周邦彦出手,一来只为出气,二来欲扣留周邦彦当人质。 李婆欲出手阻止,被周邦彦一把推开。周邦彦硬吃陆见闻一掌,身形没有半点摇晃,反把陆见闻震退回去。 陆见闻甩着发麻的手笑道:“原来周大人武功如此高明,却还是比不上你的狼心狗肺高明,真是枉你饱读诗书。” 周邦彦听见陆见闻的数落当场汗如雨下。 论学识,周邦彦的学识算是徽猷阁的学士;论情义,周邦彦的情义算是胎教的情义。 “诸位兄弟”周邦彦哭泣起来,一时进退两难。 “邦彦兄不如与我前去群龙岛快活,岂受朝廷欺压之苦。”方秋生颤声说道。 “迟了”,周邦彦叹气道:“我本不愿出卖兄弟负了情义,更不愿落草为寇负了君王。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忠义自古难两全其美,进退皆是如履薄冰。” 余图见此,心神受到重创,呼吸困难地问道:“大人算计得好深远啊,我也是那颗棋子否?” 周邦彦对余图深深地鞠了一躬,无奈叹道:“此局所谋,为求其真,从招你挖隧道时便是假戏真做也,民间百姓背后远传的戏言碎语,更让此事以假乱真。此后‘百草枯’毒杀马匹c‘群星落九天’暗杀c周正下毒,计谋环环相扣,事件假假真真,使求真者迷,求实者虚。苦肉计只是开端,连环计却非结果,入局之人互为棋子,只是苦了你身陷死局之中。” 余图骂道:“大人乎?小人也!” 章界见此更是哭笑不得,骂道:“我与张迅兄弟弃官护你周全,反被你算计,你这狗官。” 周邦彦对章界却不相拜,起身道:“你与张迅偷了龙图阁的东西,本想借我武艺远遁天涯,我亦借你二人为此局添加迷障,彼此利用而已,不亏欠你等。” 陆见闻恶狠狠地骂道:“狼心狗肺之辈,岛主到了身陷绝地之时,还苦心劝你上岛,你负岛主多也,怎的,还想亲自来取岛主首级?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邦彦失声痛哭道:“我答应官家布此局,亦让官家答应不让我出手,其实无需官家答应,出手?我原本就下不起手。” 方秋生摇头叹气道:“你无需自责,但请自重。从到了东京暗中护你时,老夫便多感不妙,只觉得真假难辨,是老夫失察,怨不得你。” 那李婆听闻此言发挥起青楼特点,浪笑起来:“方岛主一世英雄,不是看不破此局。世间之局若太假,如饵太烂,鱼不会上钩;世间之局若太真,如女太美,男不敢上身。故真真假假,才显神通。犹犹豫豫,请君入瓮。” 方秋生听闻此言连退数步,只觉得头昏目眩。 周邦彦跪下失声道:“秋生兄” 周邦彦未能继续说话,身后船上的兰从熙呵斥道:“周大人莫再作女儿状了,速速与杂家回宫复命,莫耽搁了吴帮主与何帮主杀人的良机。” 周邦彦叹气起身,回头看去,兰从熙身边的两个身影正笑语盈盈。这两个身影一胖一瘦,胖的身影吸着旱烟,瘦的身影吸着二手烟,配合得很默契。 吸着二手烟的身影估计呛得不行了,扇开烟雾,漏出真身道:“周大人尚不启程,等着上坟?” 周邦彦心中一惊,差点摔倒。此时兰从熙的船上又飞过来一道身影,一把将他扶住,周邦彦细看,来人却是周正。 周正心疼道:“大人,木已成舟,又何必再刻舟求剑。回京吧。” 周邦彦等人起身回到兰从熙等人船上,但空中还飘荡着周邦彦悲叹的声音:“世间情义本重于泰山,但我还是把它当做鸿毛给卖了” 余图见周邦彦离开,高声试问道:“周大人忘了启程前所托之事否?望告知实情。” 周邦彦一边走一边叹气道:“阁下事后尚能活命,便到杭州找‘钱天下’,就言周邦彦所托,必知实情。” 周邦彦等人上船后,胖瘦两道身影飞身到另一艘船上,俯首恭送兰从熙等人离开,一时场面上安静得只有大船破浪的声音。 离开的船能够破浪,留下的船能否破局? 似乎不能,为首者方秋生此刻深埋着头,看样子萎靡不振,毫无半点能够掌控局面的霸气。 胖身影笑道:“方岛主伤心过度,如何能与我等战过痛快?老朽从海外购得些烟叶,最是提神。此烟叶独此一家,方岛主要不试试?免得待会一战,扫了我等兴致。” 方秋生抬头看了胖子一眼,低头不语。 瘦身影笑道:“吴兄的烟叶虽能提神,却不能回窍,且让老夫将此物给方岛主回回窍。” 瘦身影说完,从船上取下一个锦盒扔给方秋生,示意方秋生打开。 方秋生欲打开,陆见闻劝道:“恐有诈。” 方秋生揉揉眼花的眼睛,叹道:“都是盛名一方的武学宗师,该不会行如此下作之事。” 陆见闻悲叹道:“岛主就是太信任人,才入此危局。” 余图见状,上前劝说道:“岛主不可托大,论抗毒物,小的还在你之上,让我来打开吧。” 方秋生犹豫片刻,点头将锦盒交给余图。余图小心地打开锦盒,一见锦盒中的东西,在抬头看看方秋生,吓得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高呼:“有鬼?” 方秋生等人大吃一惊,仔细看去,那锦盒中却是“方秋生”的人头,真是奇了怪哉。 胖身影开怀大笑道:“生与死,乃是买卖;情与义,亦是买卖。只是不知,群龙岛之人看见方秋生的人头之后会乱成何样?恐不得清净也。可见朝廷的这笔买卖,大赚。” 高长江捧起人头细看,失声道:“岳父,此头与你之头,确实无二。” 方秋生苦笑,打开葫芦继续喝酒,叹道:“药王谷被词馆灭后,想不到世间还有此手艺,天欲亡我群龙岛呼?” 瘦身影笑道:“人亡手艺在,世人就是不知眼见未必为实的道理,活该被骗。” 方秋生听闻此言,心神更加晃荡,双眼看人似乎又多了几重身影。 胖身影见此,责怪道:“何兄,你的方子似乎药效不佳啊,方岛主看起来更加不行了。” 瘦身影再笑道:“莫怪我,要怪只怪那周邦彦的买卖做得太绝,一笔生意就做绝户了,不留活路。不如我兄弟二人让方岛主见识见识他自己做的买卖,这该能请回方岛主的三魂七魄了。” 瘦身影说完,抛过来一口麻袋,准确地落在余图脚边。余图有些疑惑,瘦身影示意余图把麻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余图打开麻袋便闻到一股恶心的血腥味,熏得他把头歪在一边,忍着气味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于是十几颗开始腐烂的人头顺着袋口在甲板上乱滚。 胖身影见此笑道:“请方岛主长眼,辨别真伪。” 陆见闻看见这些人头,差点就站不稳。患“老花眼”的方秋生却看哭起来,悲叫道:“诸位兄弟随我出生入死,我却把大家的性命给害了。” 瘦身影见状,高度赞赏方秋生道:“哟,眼力不错,看出了是他的手下。” 胖身影马上点头关心方秋生道:“方岛主不如先点点数,看看我等生意人是否童叟无欺。” 方秋生狂暴起来,运起内力便要厮杀过去。可这一运气,他只觉得腹中空空如也,没有半点凭借之物。 方秋生大吃一惊,口中的怒吼声却变成了惨叫声,狂吐一口鲜血。 方秋生口中鲜血尚未吐尽,他身边的高长江却趁他病要他命,摸出一把匕首,干净利落地把匕首插入他的腹中。 还好陆见闻眼疾手快,一掌把高长江劈开,避免了他再度行凶。 局势突然再次急转,现场之人都始料不及。 方秋生捂住伤口,余图见状也还机灵,马上摸出金疮药给方秋生敷上。 高长江见一击未能达到目的,对胖瘦两个身影咆哮道:“你二人本是武学宗师,却叽叽歪歪地唱着双簧,不累啊。” 胖身影吐着烟圈,笑而不语。瘦身影吸着二手烟,却好为人师,教训道:“没想到你也是个后手,可惜年经人耐性总是如此之差,岂能体会得到猫玩耗子的乐趣。” 高长江听闻此言,气得发抖,无语得很。 方秋生按着伤口,有气无力地问高长江道:“老夫一直待你不薄,视你为己出,更将爱女嫁你,你何故叛我。” 不提方青萍还罢,一提到方青萍这个男人婆,高长江的脸就开始扭曲。 与方青萍成婚后,高长江就没得好好行过房。高长江对此记忆深刻,每次行事,从听觉上感知,方青萍的声音已经开始身不由己地娇喘;从视觉上感受,方青萍的神态又是一脸锋芒毕露的性冷淡。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当然,高长江不是没有想过霸王硬上弓,但那生验嘛,就像是在强暴一个男人,简直乘兴而至,败兴而逃。想到此处,高长江满脸的委屈与恨意更与何人说? 高长江说不出口,这段姻缘的买卖他亏得太惨,又不好说出来丢人现眼,只好离题万里的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秋生挣扎了几下,笑道:“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老夫想不明白,你给老夫下的什么药,独独只有老夫中毒了。” 高长江得意地丢出一个药瓶道:“这乃是专门为岳父大人准备的毒,名字到还俗气,叫‘见酒倒’,无色无味的迷烟,酒便是此毒的药引,喝酒之人必中此毒。中毒之人眼花缭乱,若不能解毒,功力全无。不过此毒尚无解药,岳父大人若心灰意冷,却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不识时务,与朝廷作对。” 听闻此言,与方秋生一道的人无不大惊失色,觉得大限将至。而胖瘦两个身影相视无语,只觉得朝廷针对人的手段简直层出不穷,层层递进。 听他人的故事,想自己的人生。 胖身影耳语道:“何兄,兔死狗烹之事,最喜帝王家。方秋生有今日之劫,我等不能不以此为戒。” 瘦身影叹道:“吴兄高见,如今还是杀了方秋生再作计较,只是可惜了一番痛快的厮杀,不爽也。” 高长江见两大高手窃窃私语不出手,自己又打不过陆见闻,只得再开口提醒道:“两位宗师,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相公最是不喜磨蹭之人。” 章界见大势已去,而胖瘦二人有动手的迹象,求饶道:“小的与方秋生本无瓜葛,求两位宗师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 胖身影笑道:“这笔买卖无生路,唯死路而已。” 章界听得毛骨悚然,当机立断,往江里一跳,准备入水逃走。 瘦身影见状,大手一推,章界入水的江面结起寒冰,章界一下摔在冰面上,极为狼狈。 章界抬眼时,却见胖身影立在空中,停在眼前。胖身影隔空一脚,章界被踢飞回船上,居然没有撞坏任何东西,这一脚的力道完全被章界的身体吸收了。章界瘫在船上,再无动静。 陆见闻见此手段更是心如死灰,叹气道:“岛主,此二人武功不输你,如今你又身中剧毒,我等必死无疑了。” 方秋生笑道:“此生光明磊落,死又何惧。” 余图见此局面,心有不甘,高声喝道:“二位宗师想必也是光明磊落之人,在下若解了方岛主的毒,二位是否愿与方岛主公平一战。” 胖瘦二人对视一眼,确定过眼神,胖身影笑道:“小子,便给你一个时辰,莫辜负了老朽与何兄的期待。” 瘦身影笑着回应道:“吴兄所言极是。只是方秋生若能解毒,此番厮杀,当由愚弟来结果方秋生,当年所排武英榜,耻在其后。” 胖身影抖抖烟灰笑道:“何兄自便,其余杂碎,老朽当练手,舒缓筋骨。” 余图不在理会胖瘦二人,只是拿起随身的宝剑往手臂上划开一条口子,准备将自己的鲜血送入方秋生口中,希望自己抗毒的血,能帮方秋生解毒。 可叹世间这笔情义的买卖,最终还是要靠情义来结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酒烈焚寒冰 昔有佛主割肉喂鹰,现有余图献血救人。 佛主舍身,自有风流;余图舍己,却无从容。 余图看着自己的伤口,没有一滴血冒出来,于是他又一剑往手臂上划下去,伤口上还是不见半点血迹。 余图满头大汗,方秋生叹道:“你也是个奇人。可见天要亡我,非不救之恩。” 余图却不泄气,更不放弃,对方秋生点头道:“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余图将随身药物全部倒出,挑挑拣拣的,最终汇集了不少药渣,让方秋生服下,求神拜佛地希望有效。 时间急速地流逝如生命的逝世,方秋生惨白的脸色却无起色。 瘦身影摇头道:“时辰已至,小子,你辜负我等。” 瘦身影言罢,手中多出来一根冰柱,毫不犹豫地向方秋生射去。 冰柱来势之快让陆见闻不敢硬接,他只得拉住方秋生与余图,准备后退避其锋芒。 但陆见闻抓往方秋生的手还是抓空了,他甩头看去,只见方秋生的身影已挡在高长江身前,高长江那熟悉的叫声痛苦得响彻江面。 此后才听见咔的一声巨响,方秋生原本躺着的地方被冰柱刺穿了。 船在剧烈的摇晃,高长江也在剧烈的摇晃,振幅不一样。 众人细看,却见高长江七窍流血,身上衣服震,露出来的是一件银光闪闪的宝甲。 高长江身上的宝甲突然释放出一排银针,方秋生急退躲避,高长江也不含糊,趁机翻身跳入江中,不见了身影。 胖瘦二人相视一笑,只觉得手痒起来,痒得很是舒服。 瘦身影对胖身影行礼道:“吴兄,一切照旧,你舒活你的筋骨,愚弟为方秋生松松筋骨。” 胖身影装着新烟笑道:“善。” 胖身影话才说完,众人好像听见一个震天的屁响,就见胖身影的双掌急飞到陆见闻眼前。 胖身影御气弹射而至,惊人无数。陆见闻几乎没有反应时间,避无可避,只能硬接此招。 只听见砰的一声撞响,陆见闻被撞得七窍出血,胸膛当场被开了个洞,身体却没有被撞飞出去,只是当场倒地。胖身影的这力道,拿捏得实在巧妙。 但胖身影一脸的不得其解,武功高的陆见闻被自己洞穿,武功低的章界被自己踢昏。 相同的力道,不同的结果,一个挂了,一个开挂了? 方秋生见陆见闻被杀死,悲从心来,失声吼道:“见闻兄弟。” 方秋生愤怒了,直接杀向胖身影,但他的攻击没有得逞,瘦身影飞起来一脚,直接踢在他打出去的拳头上,阻止了他的攻势。 瘦身影的脚法不错,踢得方秋生结冰打抖;瘦身影的脚气更不错,臭得方秋生恶心打呕。 长期在水上跑漕运的人,脚气就是重,脚还没到踏到香港,到先得了香港脚。 瘦身影笑道:“何必在意他人生死,不若看好自己小命。” 方秋生无奈道:“余图兄弟先拼命逃去,勿要身死此地。” 方秋生尚未说完,同瘦身影已经拼了几招,那瘦身影招法的攻击性很明确,所过之处,如寒风刮过,冷彻肺腑,冻人身骨,最终目的是路有冻死骨。 方秋生明白,这套功法是瘦身影何云生多年在运河上领悟的武功,名堂叫冰寒冻江天。当年何云生靠这手寒冰功法冻坏了多少船只,终于在一众漕运对手中脱颖而出,走出了一条家财万贯的满江血路,终使漕帮成为水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帮。 何云生真是一个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狠角色。 方秋生面对同级别的高手不敢大意。高手相争,其实和普通人相争没什么区别,都符合那句话的道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谁的那口气憋得多,谁生;谁的那柱香先灭,谁死。 何云生一边战,一边不断的用语言刺激方秋生,希望早点把他那柱香吹熄。 “方岛主可知岛内细作是何人?” “方岛主愚昧无知,中小儿之计。” “方岛主虚情假意之辈,害一众兄弟枉死。” “方岛主,何必苟活?必死无葬身之地。” 关于何云生此人,武艺上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嘴巴上唠唠叨叨,断断续续。外表上像个上了年纪有见识的爷们,实际上像个上了年龄有碎嘴的娘们。 方秋生还是被何云生数落得心烦意乱。而战场另一边,余图被胖身影吴道学步步相逼。 吴道学神态慈祥,表情恭敬地对余图说:“阁下受伤而不流血,这是何等神通。老朽愿拜你为师,学这门手艺。” 余图心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受伤而不流血,这种事情违反常理,让他不知道如何讲道理。 但余图面不改色,用严师出高徒的语气说道:“我炎黄子孙最是尊师重道,天地君亲师,要拜师,就得有拜师的样子,在下是吃软不吃硬的。” 吴道学身形晃了一下,杀意立消,也不管何云生和方秋生如何激战,有没有在意这边,反正他很听话的跪了下来,跪得很不讲道理,又很有道理。 世人只知道吴道学是一个见钱眼开的迂腐之人,却不知道他更是一个享尽富贵的怕死之人。 余图见吴道学跪下,料想他身形不好施展,当场侧身往江里跳去。哪知吴道学更快,跪着飞过来一把抓住余图的手臂。吴道学怕抓死余图,手上只有一二分力道,他这一抓,却抓出了精铁碰撞之声。吴道学略有迟疑,却见余图手臂结起滑冰,整个人从他手中滑入江中。 “水遁?”吴道学苦笑道:“原来是郭家的五行剑法。” 余图刚才与吴道学交手,方秋生一直多有留意准备施救。方秋生一分心,却被何云生一窝心脚踢飞出去,失了高手风范,相当窝心。 何云生笑道:“高手相争,分心乃是大忌。” 吴道学也起身笑道:“方岛主何必垂死挣扎,徒费大家力气?” 方秋生飞出去十余丈才止住身形,立于江面之上。何云生刚才的这记窝心脚带着寒冰之气,方秋生只觉得胸中有口淤血冻着吐不出来,难受至极。他提着葫芦猛喝几口酒,才吐出几坨血块,瞬间感觉缓解不少。 方秋生擦去嘴角的血污,狠狠地说道:“今日之事,必拉二贼陪葬。” 吴道学笑着拿烟杆指着方秋生说:“且看,喝多胡言乱语不是?” 何云生冷笑道:“强弩之末,等收尸而已。”话未说完,何云生刮起一阵风雪袭来。初春的夜晚为何有了寒冬的凛冽?因为逆天行事的人有了逆天的本事。 方秋生于江面上迈起酒步,不敢与何云生有身体接触,只用内劲与之相抗,一时空气中传来内力相撞的爆破声,声音炸得人心里发慌。 两人相斗五十来回合,攻防之间不见胜负,但两人脚下数十丈间的江面却结起了厚厚的寒冰,从局式上看,老冰法何云生的招法明显占据着上风。 占据上风的何云生得意地引导着战斗局势,吼道:“贱人,看剑。” 只见何云生高高跃起,右臂瞬间结冰成剑,直刺方秋生头顶百会穴。方秋生暗暗运劲,隔空一掌击碎冰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地上突起的寒冰冻到了大腿位置,动弹不得,而何云生已经闪现到身后,左手起寒冰剑,直刺后脑。 何云生露出奸计得逞的阴险笑容,他的声东击西在眨眼之间完成,速度之快;他的口是心非在张嘴之间体现,用心之险。 何云生的行径简直是小人,但千万别得罪小人,因为小人会把你变成死人。 被冻的半身不遂的方秋生此刻根本避无可避,他只能等待,等待变成死人。 何云生的这一剑,带着他的得偿所愿,刺到了方秋生的后脑,然后得偿所愿变成了何云生满脸的生无可恋:“娘的,缩骨功。” 何云生话才说完,缩成一团的方秋生瞬间弹起来,双拳闪电般打出,飞在空中的何云生呻呤一声,还来不及吐血,便被打飞出去,把自己辛苦半天做的寒冰江面砸了一个大坑,然后掉入了水下。坑人终坑己。 何云生狼狈地钻出水面,爬到冰面上躺着休息,看来受伤不轻。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吴道学在一旁笑眯眯地说:“何兄一招天寒地冻,不知让多少英雄豪杰遭了道儿,今日反遭了他人道儿。可笑,可笑。何兄难道不知,朝廷出身的高手,都练过缩骨c脱骨之类的招法?” 面对吴道学的嘲讽,本来还想在冰上多躺一会儿的何云生挣扎着站起来,行抱拳礼吼道:“再领教方兄高招。” 这回何云生不叫方岛主了,改尊称方兄了。可见他收起了轻视之心,尽出尊敬之语,极为重视接下来的战斗。 方秋生用劲震碎脚下寒冰,也行抱拳礼道:“何兄,请。” 何云生顾不得擦干嘴上的血迹,运起毕生功力杀过来,方秋生感到气温骤降,似乎下雪了,初春变成了寒冬。 “万里苍茫,阁下终于使出毕生之绝学。”方秋生冷冷的说道。 寒冰碎块随着何云生的招法呼啸着,二人相战数回合,方秋生的衣裤多被划开许多口子,一时巾巾吊吊的,装扮相当引领时尚,特有范。 方秋生不觉得自己有范,他觉得自己有病。何云生的寒冰碎块扎在方秋生护体的气劲上,并没有融化,冰块变成了冰针,刺入毛孔,直接要冻结血液的循环,方秋生觉得自己的行动变得越来越困难,而体温更是无从谈起。 何云生运功不断,使结在方秋生身上的寒冰越来越多了,像是要为方秋生量身打造一口冰棺,亲自埋葬这一战之缘。 而此刻,一条江的江面似乎全部结冰了,一江绿水化成满江白玉,甚是壮观。 头部结冰断其思维,手部结冰断其攻击,脚步结冰断其身法,方秋生全身急速地冻结,一口冰棺就这么冻着一个活人,但是只有死人才睡冰棺。 方秋生终于在冰棺中“睡去”,睡得如此安详。何云生冷笑一声,顿时双掌结成冰剑,上刺头颅,下刺心脏,双管齐下,欲杀人于梦中。 双剑刺成功了,成功的刺中了从冰棺中破冰而出的两个葫芦,酒气随着两声炸响喷得到处都是,何云生接下来看到的是方秋生从口中喷出来的火气,火气遇到酒气,瞬间燃成一片红莲,烧的何云生眼睛生疼。 方秋生玩起了喷火杂耍,这不是武功,但这门手艺的绚丽却为方秋生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可见男人有门副业,在人生中是多么的重要。 原来方秋生发现寒气针对全身经脉之时,便及时地将内力注入葫芦和口中,最终达到了出人意料的结果,一套酒火连击,化解了困境,恢复了自身的知觉,也干扰了何云生的视觉。 酒火没有多大的威力,有威力的是醉拳的招法。方秋生近而欺身,打得何云生毫无还手之力。 何云生从头到脚不知道吃了多少拳头,毕竟方秋生打得太快了,看不过来,唯一看得过来的是洁白的冰面上托着一摊黑红的血水,血水上托着昏倒的何云生。 寒风消散,冰雪消融,万物再生。站着生的是方秋生,躺着生的是何云生。 何云生的武艺其实足以惊世骇俗,身法已是俯视天下般的风骚,心法也是开云见日般的风流。可惜冰乃常态,水无常形,固化的招法也只能给观战者提供些突破的想法。 何云生最终还是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但吐血吐得毫不吝啬。从他生意人的角度去看,猪血都能卖不少钱,更何况人血,所以他看起来心疼不已。 何云生艰难地行抱拳礼道:“方兄技高一筹,在下输得心服口服,后会有期。” 随后,何云生低头叹着气,对吴道学说道:“望吴兄转告相公,何云生无能,相公错爱也。” 何云生说完,摇摇晃晃地登岸,消失在清晨中,同时消失的还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落寞和不甘。 这个清晨,注定听不见清净,看不到清白,分不清清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酒影踏吴盐 一场厮杀之后,清晨又安静得不作声了,很有风声c雨声c读书声c我不作声的意味,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老天爷的心性的确让人不可琢磨,那人的心性呢? “吴兄实有宗师风范,领命而来,却不联手行事,此番自信,令人动容。”方秋生冷冷地笑道。 吴道学的红色烟火在空中一闪一闪的,烟火不闪了,吴道学终于开口了:“别说那些无用之言,方才厮杀,确是精彩,多年未见也。惜方兄一世君子,给你半个时辰调息,再取你性命,也教天下之人,无言怨我。” 人爬得越高越是小心翼翼——谁能高处胜寒;人得到越多越是珍惜名声——谁愿遗臭万年。 “余图小子,出来吧,你岂能逃得过吴兄之手。”方秋生一边调息一边打着手势说道。 冰面下传来一些响动,只看见一个人影浮出冰面,瑟瑟发抖地爬了上来,用已变哑了的声音说道:“陆见闻前辈已死多时,章界前辈恐尚有一息之气,望方前辈救治。” 方秋生摇头叹气道:“凭老夫多年的经验,章界必是经脉尽碎,拖不得多少时辰了。如今恶战避无可避,当比先前凶险万千,我虽无偷生之念,却关系岛上近万兄弟的性命,我死,此后必定血流成河;我活,尚有一线生机。” 方秋生的话让吴道学笑出声音来,在吴道学看来,方秋生太盲目自信了,眼前的事都没搞定,方秋生应该想的是自己的后事,而不是后面的事。方秋生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还关心别人的死活,眼力堪忧啊。 “小子过来跪下”,方秋生把余图喊来跪着,叹气道:“一路行来,我本怀疑你心怀不轨,并多有试探,可惜你武艺太差,掀不起风浪,故不疑虑,但终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你我既是生死之交,危急之下,教你酒天揽月的步伐,虽无杀人之能,既作逃命之用,狡兔三窟也。” 方秋生说完,在余图耳边将心法说给他听,待他听熟悉了,便当场演示开来,同时口中朗诵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诗念完,脚步停,风声息,时辰尽,战将至。 “脚舞生春风,邀月酒当空。何云生输得不冤。”吴道学悠悠说道。 方秋生不理会吴道学,对余图点头说道:“看仔细些。天下武者,为观高手名战,跋山涉水,不辞辛苦,皆因观一名战,实胜十年苦练。” 方秋生对余图说完,然后行抱拳礼道:“吴兄,请。” “方兄,请。”吴道学嘻皮笑脸地吹着烟气说,烟气吹完,吴道学在空中缓缓升起,名副其实地把自己吹上天了。 空中的吴道学踏空而跳,两步之间跳过十余丈距离,身形直接出现在方秋生眼前。 吴道学踏空的速度让余图吃惊,吴道学踏空的声音让余图难受。这急速的踏空声尖啸得如撕心裂肺声。 高手如方秋生也忍无可忍,快速一击打在吴道学的脚底。两招相击,猛烈的碰撞声低沉得让余图想吐。余图只得将手中的剑插在腰间,然后双手护住双耳,勉强稳住心神。 此时,吴道学空中无形换气,第三步踏空而起,脚下聚气形成杀气,尖啸着打击在来不及反应的方秋生的胸口,方秋生在冰面上后退二十余步,终于卸去杀力,吐了口鲜血。 方秋生捂着胸口笑道:“天下人常言,吴盐胜雪。司马家将你排在何云生之前,确实不差,以理服人。” 吴道学从空中缓缓降下,笑而不语,他这手借御天地气息的功夫,确实骇人听闻,盛名二十来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从古至今,从来就不会缺少拉人下马进而上位的人。因此任何迎着世人风言风语,站在山巅的人,没有真才实学,谁站得住?谁站的稳? 吴道学明显是站得住,站得稳的人。 “请方兄长眼。”吴道学慢吞吞地笑道。 双手护耳的余图隐约之间才听完吴道学的话,一声更猛烈的尖啸声已经刺来。 余图难受得咬紧牙关,眯着的双眼看见吴道学弹射而起,弹射的气流冲击得余图双眼生疼,余图自我保护般地闭了下眼,又立即睁开,看见吴道学已经弹射到方秋生眼前。 吴道学御风的身法快如暴风,但方秋生双拳更快。余图看见方秋生的双臂势众如千手如来,展翅而开,聚翼而合,连绵不绝地锁死了吴道学的御风轨迹。 余图虽看得眼花缭乱,但见方秋生占上风,一时欣喜道:“水已开,包饺子下锅了。” 可惜饺子馅还是没包拢。吴道学以不可思议的曲线连续折身滑开方秋生的攻击,让方秋生扑了过空。 身形如鬼魅般的吴道学突然画着圆弧飘移到方秋生身后,反向跃身而起,一脚踢到方秋生的后背,把方秋生踢了个恶狗抢屎,嘴里咬了一大口的寒冰。 吴道学看着方秋生的破败样笑道:“易学生算学,算学演武学。曲者远,直者近,乃是至理,不知曲直之理,焉知远近之道?” 方秋生从冰面上爬起来,把嘴中的血水吐过干净,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吴道学,分析着他的经脉运转,他感到吴道学的体内气劲和血液流转快的可怕,可是当吴道学从空中降下不动时,吴道学似乎连血液都静止了。 方秋生贺道:“十载不见,恭贺吴兄的身法远在老夫之上。吴兄说老夫不知远近之道,是在下舍近求远了。” 吴道学点头微笑道“不知方兄可思虑得破解之法?” 方秋生不答,心中却有答案:远游身危,近以欺身,以动打静,画地为牢。 余图见方秋生拿起葫芦喝酒,喝着喝着,方秋生似乎站都站不稳起来。 余图正在担心方秋生,却见吴道学眉头紧锁,如临大敌。余图明白了,醉拳的最高心法呼之欲出,接下来之战,乃是生死之战。 方秋生左偏右倒地急奔至吴道学身前,忽然腰部扭曲,折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双拳击向吴道学头部和脚部。这两拳角度之刁钻让吴道学不敢甩身滑开,难道要硬吃这一手? 余图又听见轰的一声尖啸,接着看见吴道学把自己压缩成肉球,滚过方秋生的双拳,然后展开身躯在空中连续踏气,纷纷躲过方秋生连绵不断的攻击。 待方秋生攻击势态老去,吴道学看准时机一脚直接深踏下去,就算缩骨功也避无可避。这一脚直接塌陷了方秋生的头顶。 这一脚攻速之快,声音撕裂着空气,也撕裂着方秋生的身体。 余图看得心惊肉跳,却没有在吴道学的脸上看到该有的喜悦。 吴道学脸上的拥有表情是疑惑和吃惊,因为从声音的音效上看端倪,音调太尖了,并不是人的身体碎裂的沉闷声。 吴道学明白过来,他这一脚踏中的只是方秋生留在空气中的一道残影。明白过来的吴道学也马上明白另一个事实,方秋生的拳头会毫无疑问地砸在自己身上。 咚的一声闷响,吴道学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接着他又听见了自己吐血时的声音,最后是自己砸破冰面的声音。 掉入水中的吴道学才感觉到,自己所喜欢的这些厮杀之声,的确有难听之处。 “来而不往非礼也。”方秋生对余图点头道。 浑身湿透的吴道学爬出冰面,如同先前的何云生一般,狼狈不堪。 吴道学也是见证了何云生惨败历史的人,见证了历史,却不总结历史,最终开了历史的倒车。 吴道学严肃道:“如今视之,你之醉拳不仅深得郑浩然真传,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常听吾师所言,郑浩然酒步身法快时,酒影重重。你欲比身法,我奉陪之。” 吴道学弹空而起,余图听见空气爆炸声不断,音爆?当身法速度过快时,产生了音爆。 吴道学在空中换气不止,方秋生在地上酒影重重,双方混战二十来回合,音爆扰乱着方秋生心神,酒影被不断踏碎,方秋生越来越“势单力薄”,制空的吴道学却越战越勇。 横空十八踢,绕空十二击,凌空九转,凭空三变吴道学不断炫技,每一个空中动作都让余图觉得不可思议,每一个技巧都换来方秋生的一口鲜血,但方秋生体魄强健,战意坚定,立身不倒。 吴道学看着摇摇欲坠的方秋生冷笑一声,突然立于空中不在有多余的动作,但他的全身骨骼却纷纷脱离,伸展开来,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高有丈余。 巨大化的吴道学突然将自己压缩成一团,在空中勇于突破招法障碍,敢于打破身法困境,以不可能出现的身体折叠冲击在一众酒影幻觉中撞准了方秋生的真身。 方秋生的一众酒影一息之间回到身体,方秋生狂喷数口鲜血,同时喷出的还有方秋生双手捏碎的两个葫芦里的酒。 那两股烈酒被内力冲压后射出,化身成酒剑,冲向吴道学的头颅。吴道学心惊,一时身速跟不上脑速,避无可避,只得要紧牙关硬冲,还是被酒剑冲碎牙齿,射如口中。 但方秋生更不好受,被吴道学撞入了江底。随着方秋生破江而入,一时江面上大浪滚滚,夹杂着碎冰四处乱拍,将江面上的两艘船也拍得粉碎,船上的余图也被打入江中,被风浪卷得气血翻滚。 风浪慢慢平息了下来,余图浮出水面,趴在一块碎木板上苟喘。片刻之后,方秋生浮出水面,如同一具尸体在江面上随波逐流。 吴道学就着血水将一口碎牙吐出,看着全身流血的方秋生没有了动静。 “胜负已哼”,善御风,却满嘴漏风的吴道学冷冷的说。 “胜负虽分,生死未分。” 方秋生突然从江面上弹身而起,笔直地向吴道学冲过去,一江之上都是酒影。 吴道学再次踏空而起,音爆声震耳欲聋,一决生死的时刻到了。 方秋生打出一个酒影击向吴道学,酒影只是虚招,没有攻击力,吴道学并不躲闪,只是想趁机多攻击方秋生几下,趁你病,要你命。 没有躲闪的吴道学脸上挨了酒影一拳,又吐了几颗牙。 原来这是方秋生玩命的打发,散尽全身功力到酒影中,化整为零,力求多点开花。 吴道学瞬间感觉自己不是面对一个人,是面对很多个人,很多个从四面八方攻击过来的人。双拳难敌四手,吴道学身受数击,狼狈躲闪。 面对方秋生同归于尽的打法,躲闪c格挡中的吴道学护住要害,然后不断反击,酒影又开始不断减少,而江面上的风浪却越来越大。 余图站在木板上迈起新学的酒步,使木板在风浪之间翻滚,虽然摇摇欲坠,却让他对酒步的理解多了几分新的认识,终于没让自己被大浪拍倒。 而风波中激战的两人,身法越来越快,余图几乎看不过来了,只得闭起眼来感受其中的精妙。 余图感受到吴道学的身法开始慢了下来,心中有些奇怪。 此刻,激战中的吴道学觉得头昏脑胀,刚才喝入腹中的烈酒上头了,酒一上头,武艺强如吴道学,身法也不可能像先前那么流畅自如了。 高手最善于捕捉战机,方秋生立马收缩余下的酒影为吴道学画地为牢。 一场技巧的身法比拼最终演化为互换伤势的残酷肉搏,吴道学要破牢而出,方秋生要牢不可破。 这场肉搏战打得波涛汹涌,血肉横飞,谁胸中的那口气撑到最后,谁就能活到最后。 伤势更加严重的方秋生似乎先要油尽灯枯了,拳法的速度慢了下来,拳法的攻势弱了下去。 余图心神震荡,难道真要身死此地? 余图笑了起来,心中一片清澈:在高手眼中,我不会杀人,但我会阴人。 余图双目猛睁,从怀中摸出天子号群星落九天,对准激战的二人吼道:“杀死二位,小子必定能名震天下。” 吴道学冷眼看了眼余图,冷汗却从全身冒出。眼前的这个“杂碎”不可怕,但他手中的东西却让人害怕,这东西能把人打成杂碎。 身受重伤的吴道学心中恐惧,立生退意。 吴道学,一个横行一方的盐商贩子,家资百万,有大把的美食和美女要享受,怎么能和烂命一条的方秋生相比?逃,此刻吴道学心中只有这个字。 吴道学强行败退,群星落九天没有射来,但方秋生的拳脚却攻杀了过来。 战局形式瞬间倒转,怯者被勇者打得无还手之力,酒拳夹着风浪,将吴道学击飞到岸边。 吴道学摇摇晃晃地从岸边爬起来,嘴中吐着血水,脚下踩着血风,最后逃得无影无踪。 看着吴道学远去,全身几乎骨折的方秋生终于倒入江中。 余图见此,立即跳入江中施救。 江面上又看不见人了,只剩下江水还在不断地翻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酒尽换人心 在这个寒冷的清晨,江边的草木先被老天爷揠苗助长,又让何云生雪上加霜,再遇江水倒灌。天灾又逢,这些生命却从不放弃自己,还在垂死挣扎。 被救回岸上的方秋生已经倒地不起,艰难地呼吸着,两次连续的激战终于将他消耗得油尽灯枯。 “前辈”,余图小心翼翼地掐着方秋生的人中,终于将他唤醒。 “别,疼。”方秋生哼出两个字,突然想起他当初为官之时被童贯威胁的话:你欲动,吾令你全身痛。 是的,现在方秋生全身都痛,童贯的话不是空口无凭的,是有依有据的。 “吾将死也。”方秋生说完,拿出最后的一个葫芦喝酒,颤抖的手将酒撒了他一脸,余图稳住他的手,他终于喝到了葫芦里最后剩下的那点酒。 喝酒麻醉之后,方秋生轻松少许,催促道:“你把章界先救上岸来,看看还有气没。再把陆见闻兄弟的尸体捞上岸埋掉吧。” 余图依方秋生所言,先后将章界c陆见闻捞起来,发现章节居然还处于假死状态,而陆见闻早就凉透了。 余图将陆见闻下葬后,那章界依旧重伤不醒。 疗伤的方秋生看着陆见闻“入土为安”,大哭起来,哭道:“当年见闻兄,穆鹰兄与我皆是与夏人厮杀的好汉,我兄弟三人皆有生死之谊,不想今日,见闻兄却先离我而去,曾经生死之交,如今云散烟消。老天当是如此无情呼。” 方秋生由老天突然想起什么,问余图道:“你懂五行剑法,定懂算四柱之法,给我算上一张八字如何?” 余图点点头,方秋生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余图,余图推指计算,颇为辛苦,颤抖地说道:“前辈三岁起运,至甲寅大运,七十三岁当归仙山。常言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方秋生笑道:“休将妄言唬我,你额头汗珠却不会胡言乱语。尽管实言相告。” 余图将脸上的冷汗擦干净,小声说道:“乾造:日元甲木,却逢寒冬水泄,身寒体弱,全靠局中午火生辉,一生用神,尽在此火。如今大运壬子,天克地冲,在遇流年丙申,虽有丙火相助,恰是回光余晖,皆因流年申,大运子,命局辰,申子辰三合水局,一点午火,终是熄灭无用。” “终是熄灭无用。”方秋生算是听明白了这最后一句,如今的他,瘫在地上,确实没有什么用。 “这葫芦送予你,望你好生保存。我亦无多余力气,你将章界背走,且看是否有机缘救他吧。”方秋生说完,双目紧闭,一行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余图见方秋生恢复了不少体力,将他扶起来说:“前辈,如今章界前辈心脉尚跳,待我背扶二位,找医馆相救。” 方秋生站起,将余图一把推开,缓缓说道:“你二人去吧,我欲等埋我之人。” “前辈,你”余图惊慌失措地说道。 方秋生吼道:“还不速去,等死作甚?” 余图叹了口气,跪下来对方秋生磕了三个头,拿着葫芦,背起章界,慢慢地远去,终于离开了方秋生的视野。 “哈哈,师兄,你我兄弟,多年未见,何必躲藏不见?”方秋生仰天大笑道。 场面上听不见脚步声,一个灰衣身影却飘了过来,站在方秋生眼前,却比方秋生还高半个头。 方秋生见到灰衣人大喜,抱拳行礼道:“秋生见过师兄,可喜可贺,师兄居然突破了古稀修为,风采不减恩师当年。” 灰衣人回身叹气道:“想当年,师弟意气风发;看今朝,师弟死气压顶。时也,命也。” 灰衣人说完紧闭双目,他实在不忍心看着方秋生的惨样。 方秋生鞠躬行礼,笑道:“愿与师兄一战,死于师兄之手,此生亦无憾尔。” 灰衣人双手后背,嘲笑道:“何必待我出招,污我双手?师弟当自行了断,以死谢国。” 方秋生感觉到自己受侮辱了,自己当对方是亲兄弟,对方当自己是表兄弟。亲与不亲,闻者伤心。 方秋生指着灰衣人吼道:“邱之问,你我同门一场,何故辱我?” “占岛为寇,对抗朝廷;拦截盟船,误国大事。你虽千死,何必可惜?”邱之问冷冷地说道。 玩笑开大了吧,这是不开堂断案,直接斩立决啊。方秋生不服,申辩道:“占岛为寇,乃朝廷所逼。拦截盟船,误国大事?此盟为何事?不知如何说起?” “明知故问”,邱之问回身说道:“岁末元宵节大战之前,你群龙岛截杀朝廷招安之船,收货无数,此船亦是北上与金国结盟之船。” “招安之船?结盟之船?”,方秋生回顾往事,似乎有所得,狂跺脚道:“岛上兄弟误我也。众兄弟受朝廷花石纲之苦深也,多不受招安之事。那日截获无数,上报击败朝廷战船,我亦不做多想,众人误我也。” 邱之问指着方秋生的鼻子骂道:“幽云十六州受辽贼苦害百年之久,如今朝廷欲结盟争取,陆路受辽国所阻,唯水路而已。你截杀盟船,废朝廷百年大计,其罪当诛。” 一切水落石出了,方秋生终于明白朝廷为什么煞费苦心地设计杀他了,他觉得自己的确是朝廷罪人,民族败类。 “其罪在我”,方秋生点头,从怀里摸出一颗珍珠说道:“我当自行了断,不敢苟且偷生。只望师兄拿此信物到岛上,遣散众人,避免厮杀之苦。待北伐时,岛上诸人,当奋勇杀敌,戴罪立功。” “皆是罪无可赦之人,留之何用?”邱之问大声喝道。 “师兄,八千余条性命啊。”方秋生哭喊出来。 “对朝廷而言,八千余具罪不可赦的死尸而已。” 邱之问的冷漠让方秋生面如死灰,他很想狠狠地打邱之问一顿,就算打不过又如何?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打,他不能一错再错。 如今的局面对群龙岛来说就是一个死局,当方秋生离开群龙岛的那天起,他已经只有一条路可走,一条死路可走。 “舍不得这身皮囊?”邱之问叹气道:“当年恩师郑浩然何等英雄?天下人言,时天下武功最高者,一狂僧,一禁军。崇宁三年(1104年),为夺《山河镜》,朝廷不便出兵,恩师与狂僧率天下群雄北上,慷慨赴死,面不改色。再观今日你之颜色,哭哭泣泣,有辱师门。” “有辱师门,”方秋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这四个字终于将他的信念压垮。 人没了信念无疑行尸走肉,这个世界应该没有从小立志要做僵尸或者丧尸的人吧?更何况国人连僵尸都不肯做,还要不远千里地去当汉奸做丧尸? 方秋生摇头苦笑,不再言语,安静地跪了下来,向西对着朝廷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他此生在朝廷被奸人所害,脱离朝廷又被朝廷追杀,占岛为寇要被朝廷剿灭,现在要为朝廷而死。身是朝廷的狗,死是朝廷的鬼,在朝廷看来,他根本就不算是人。 方秋生当过人,只有群龙岛的人把他当作是人。方秋生起身,向东对着群龙岛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群龙岛起于他,灭于他。当初他在群龙岛扯起大旗,杀官c劫富c济贫,可惜他不是个合适的大当家,“老婆c孩子c热炕头”的局限想法让他把大旗扯歪了,于是结局扯淡了。 方秋生再起身,对着北方跪下,磕了最后三个响头。那是恩师郑浩然身死异乡的方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一个好老师,好父亲,教给他一身好本事,还教会他胸怀天下,心系苍生,以身殉国。 胸怀天下,心系苍生,方秋生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他现在能做好的只剩下以身殉国了吧。 邱之问见方秋生墨迹了半天就是不动手,叹道:“师弟,你可知多少英雄止步古稀难有寸进,皆因七十三c八十四两大死关难破。你心中牵挂太多,功成名就之后,更是贪生怕死,古稀巅峰多年,更忘了死得其所。方才一战,你若能舍身忘死,修为恐怕突破也。” “此生愧为人”这是方秋生的最后遗言,他运起功力,毫不犹豫地一掌拍碎了自己的头颅。这个头颅,何云生没打碎c吴道学没打碎,他自己打碎了。 “师弟”一直冷漠的邱之问看着跪着的方秋生的尸体终于哭喊出了,他抱着这具尸体,哭得不能自己。 一场痛哭之后,该做的是还得做。邱之问一掌将方秋生身后的土地炸出一个坑,又隔空一掌打在方秋生的尸体上,只见方秋生头颅飞起,无头尸体已趟入坑中。 邱之问左右挥手,泥巴将方秋生的尸体埋了起来,此刻方秋生的头颅才从天上掉了下来。邱之问将头颅接住,转身离开。 厮杀之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此地,多了两处新坟,向过客和归人,讲述着这里发生的故事或者事故。总之,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和甩锅的事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谁诉游子思亲泪 时至晌午,太阳终于绕过云层撒下光芒,这些光芒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歹毒。太阳终于从一个养在深闺不见人的处女,变成了一个河东狮吼的悍妇,惹不起,惹不起。 余图背着章界迎着烈日已走了三十来里路,居然还看不见人烟,他又热又累,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把章界放下来休息。 “章前辈c章前辈。”余图拍着章界的脸喊道,他见章界不回应,运足了力气,准备一巴掌抽下去看看效果。 章界终于及时地睁开眼睛说道;“阎王尚未收呢,阁下所为,嫌我命长?” 章界说完,又咳嗽几声,努力印证自己的确还活着,可惜他连咳嗽都咳得很虚弱了,他舔着干裂的嘴唇说:“幸好腹中有东西护着,否则早与陆见闻携手同游地府,可惜经脉尽断,命不久也。” 余图见章界失水过多,拿起葫芦说:“前辈稍等,容在下找些水来。” 余图话说得很快,人跑得更快,章界还没来及说什么,余图整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章界等了半天,不见余图回来,失声冷笑,他是见惯了官场尔虞我诈,人面兽心的人,余图丢下他逃跑的哪点小计量,怎么逃的过他的法眼。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章界在官场斗争中获得的最宝贵,也是最惨痛的教训,这是切肤之痛换来的智慧,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堆出来的至理。 章界闭上眼睛等死,突然耳边传来一句话:“章前辈,我扶你喝水。” 章界睁开眼看到了余图,余图的脸很诚恳,这让章界的脸很郁闷。章界开始了自我怀疑,觉得自己的世界认知好像不是来自这个世界,自己的价值认同好像也失去了价值。 章界的脸由郁闷变成了愤恨。章界都是要死的人了,余图还现身说法,亲自来打脸,怕人死不透啊? 章界对余图的行为有点抵触,但身受重伤的他还没糊涂,水的重要性他还是明白的,他犹豫着接过余图手中的葫芦,毫不犹豫的喝水,一口气,葫芦空了,一点都不嘴下留情。 章界喝完水,有点不好意思,在官场挣扎多年,不好意思就像撒出去的尿,“覆水难收”。如今居然又被唤醒了,看来人都“反复无常”。来而不往非礼也,必须送点什么给人家,送句话吧,送句能救命的话。 章界说道:“余兄弟若听我言,万万去不得钱家。” 余图吃惊地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章界叹气道:“为与周邦彦接头,在下调查过你。阁下的余姓应是假姓,你该是姓徐,与郭氏有旧仇。阁下初入中原,岂知中原之事?那钱氏一族与郭氏有联姻,周邦彦骗你去。当是有命去,无命回。” 余图一屁股坐在地上,沉默不语,他为了心中的秘密,来中原两年之久,跋山涉水,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投奔到周邦彦麾下,给周邦彦当牛做马,幻想着辛苦换秘密,结果换来的却是送死。 作为一个手下,余图很厚道,没要周邦彦的钱;但周邦彦却不厚道,要他的命。 余图叹气道:“磨剑尚未锋,脚下已江湖。” 章界正要说些什么,却两手按住胸腹,叫唤起来。章界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咬牙说道:“内脏皆被断裂的胸骨戳穿,恐命不久矣。我将所知之事相告,你且用心记住。” 章界脸上抽着筋,吃力地说:“天下之势,以百家姓而言,便是赵c钱c孙c李四家,可惜皆是旧事,物是人非多时;当今江湖之势,乃是擎天五指。拇指定功德,所指少林;食指点江山,所指司马氏;中指顶天地,所指词馆;无名指钱天下,所指钱氏;小指晓天下,所指郭氏。此五指,二派三家而已。” 章界尚未说完,放起了连环屁,这屁很臭,他想憋住,可惜憋屁和抽刀断水水更流一个道理,于是不断放屁的章界发现自己好像腹泻了,他在屁股哪里捏了一把,湿漉漉的,他一看手,满手黑红的泥汁,便血了。惊慌失措的章界躺在血便上,真是离“屎”不远了。 章界觉得必须要为自己做点什么,急忙立遗言道:“若我身死,劳烦余兄弟,以火焚尸,带我骨灰,埋于群英会群英冢。” 群英冢?那是英雄人物才能埋葬的地方,就目前来看,章界的人生之事似乎还不能让人抱拳敬称一声英雄,他这根萝卜还埋不进这个坑。 强人所难了。余图面有难色,问道:“章前辈何故如此?” 章界的眼神无限向往,急盼地说:“皆因家父葬在此处。” 章界说完,又开始吐血,上吐下泻,情况极为不妙。余图将章界背起,说道:“且让在下背前辈去寻找医馆救治。” 章界趴在余图背上,声音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的了:“家父章信,与哲宗朝宰相章惇本是同族。章惇天资过人,早中及第,家父愚钝,屡试不中,族内多有取笑,家父并不在意,挑灯夜读,日复一日,不曾中断。家父夜读之时,时常告诫在下,勤能补拙。” 章界咳嗽几声,继续回到过去之中:“元丰四年(1081年),章惇之父章愈,欺压百姓,侵占民田。家父苦苦相劝,章愈不听,笑家父鼠目寸光,不识族内大计。时朝内多有弹劾章惇之人,章惇贬官,族内为章惇马首是瞻之辈,皆因此事受其牵连,一时怨声载道,多言家父不是。家父屡遭族内排挤,只得举家搬迁。” 章界笑了起来:“家父搬迁。跋山涉水之时,在下方识三徒教;陋屋寒舍之下,鄙人才闻过庭语。” 说道关键的地方,章界居然哭泣起来,余图似乎也受到他的情绪影响,眼眨泪光。 章界继续开口,咬牙切齿地说道:“章惇心胸狭隘之辈,复起后,对家父百般打压,家父屡试不中,此贼必然从中作梗。直至元祐元年(1086年),司马光为相时,家父方中进士,一吐心中郁气。我亦以家父为志,同年中举。” “好景不长,元祐八年(1093年),章惇为相,打击异己,家父被贬泾源路(陕西省),时值宋夏激战之时,此乃送家父去死啊” 章界哭昏过去,余图只觉得背上已经完全湿透了,这章界太能哭了。 如果说孟姜女能哭倒长城,那章界最多只能哭倒余图,可见水平还不够,于是有上进心的章界醒过来又继续哭。 “宋夏激战五年之久,死伤无数。家父虽是文官,却持枪驾马,上阵杀敌,未有惧色。元符元年(1098年),在下曾不远千里,前去探望家父,到平夏城时,只见残垣断壁,遍地狼烟,家父正站岗于城上寒风之中,消瘦无比。当夜,我为家父更衣,见家父全身上下,有大小四十余处创痕,体无完肤” 章界想起见父亲的那一幕,心如刀绞,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擦干泪水,转变话题道:“宋夏之战时,郭成将军帐下有一易学奇才,姓郭名辉,自称盲派宗师,率领四子,屡次算准敌军动向,使我军占得先机,建军功无数。朝内闻其大名,官家下诏召回京城重用。此后,郭辉率五子与徐氏一族赌算国运,徐氏一族错算军机,使将士枉死,军中怨言无数,为平众怒,徐氏受灭族之祸,郭辉与诸子终取代徐氏晓天下之地位。” 余图听闻徐氏灭族之祸,心中一惊,浑身一软,那章界便从背上滑了下来,直接摔趴在地上。 “娘唉”章界面如死灰,呲牙咧嘴的,终于想起世上还有妈妈好。 “但求速死,好与家父相见。”章界颤抖着,好不容易抬起头看着余图说道。 余图正要开口道歉,却感到寒风吹来,一阵琴声响起,那琴声时豪气,时哀怨,时悲壮,时坚毅。琴声停,杀气不停。 那道杀气直奔余图来,余图急忙举剑格挡,杀气在剑锋之间消失无形,然后余图听见身后的章界哼了一声,一切都安静了。 “隔山打牛”,余图的声调都吓变了,他回头一看,只见章界翻着白眼,脖子上的那条红线慢慢地变成了一条流血的瀑布。 “章前辈,令尊之故事尚未说完,你岂能死?。”余图冲过去扶起章界,痛哭流涕。 余图的哭声在空中回旋,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似乎在给他的哭声伴奏,好让他唱好这首祭歌。余图抬起头向脚步声处看去,喊出了一个名字。 “公孙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不及高堂念子心 强者的命运如苍龙,随心所欲;弱者的人生如咸鱼,随波逐流。 咸鱼只能任人摆布。公孙还从琴中抽出剑,乱划了几下,于是章界的破衣服c破裤子满天飞。章界这条咸鱼变成了去鳞的咸鱼,趴着晒在阳光下,等着晒干。 “居然无所得?”公孙还看着一丝不挂的章界很失望。 “阁下居然是词馆走狗。”余图从公孙还隔山打牛的手法中看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对词馆的恨意早是按耐不住,他觉得词馆太没有杀人操守了,杀人还辱尸。 观他人之生死,想自身之安危。 词馆的手段激起了余图的求生之欲,余图决定拼死反抗,于是横剑而立,剑身上泛起金光闪闪的剑芒。 “五行剑法,金石为开?”公孙还冷笑一声,直接杀向余图,余图还击,一时精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只见地上人影浮动,空中剑光交错。 厮杀不过数合,突然间,余图的劈杀之声消停,余图剑上的剑芒消失,余图心中的杀气消除。余图好像在不断做减法,直到最后才做了道加法,屁股上加了一条伤痕。 公孙还抖抖手中的剑,想把剑身上的血水抖掉,忽然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了,剑刃上洁白无瑕。 公孙还似有所悟,笑着对余图说:“你屁股之血,味甚差,吾剑恶之。” 公孙还的话让余图的自尊心受到不小的冲击,他想让自己的剑也尝尝公孙还屁股上的血,他觉得公孙还屁股上的血的味道肯定比自己的差,但自己的剑起码不挑食。 余图运足气劲,只见剑身上结起寒冰,寒冰在阳光下不断地冒着水气,突然剑上寒冰碎裂,余图一剑将无数寒冰碎片急斩过来。公孙还看着余图的招法,点评道:“五行剑法,润物无声,值得期待。” 公孙还嘴巴上讲着期待,脸上的不屑又将自己的内心出卖。毕竟余图辛苦聚气的这一斩,威势之弱,让人反感。 寒冰碎片刺向公孙还,公孙还一边无精打采的后退,一边有气无力地把碎片挡开。太儿戏了,公孙还觉得这招还不如直接扔过来几十把暗器有杀伤力。 公孙还没有耐心了,暗暗运气,剑气形成一道屏障,将飞来的寒冰全部挡了下来,化成了水珠,于是公孙还的眼前形成了一帘水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光彩夺目。 光彩夺目往往让人盲目。公孙还骂着“要命”,水幕反射阳光,射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在那一刹那变成了一个失算了的“盲人”。 剑气破开水帘袭来,公孙还奋力挡住身体致命要害处的攻击,可惜余图攻击的重点不在于此,这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多年的杀手习惯让他记得保住要害,却忘了保住屁股。 余图毕竟年轻气盛,年轻气盛的衍生就是争强好胜,争得一时之长的余图得意地对公孙还说:“此时,阁下的屁股,倍之于在下。” 一道剑伤横在公孙还的屁股上,公孙还摸着自己的“四瓣屁股”,心中无名火起,自己一时大意,为他人所取笑。 公孙还脸有怒意,更有怨意:历来词馆杀手行事,一击必杀,绝不脱离带水。但自从苏轼学士的野种任词馆副馆主后,为震慑天下人,一改词馆作风,尽做些“猫玩鼠”的杀人又诛心之事。多此一举,白白送了多少词馆男儿的性命。 公孙还认真起来,认真的男人最拼命,也最要命。 公孙还的杀招一往无前地杀向余图。硬拼之下,余图剑身上的寒冰被一一震碎,自己持剑的手臂也被震得虎口开裂,剑都快拿不稳了。 突然余图剑身上冒起火焰,公孙还笑道:“欲火焚身?且看是你火气高,还是在下剑气旺。” 公孙还才笑完,他的剑气如三千烦恼丝从余图身上抽过,余图中招倒地,这一招让他很烦恼,他看见自己一丝不挂c片体鳞伤地趴在地上。 公孙还双眉交结,满脸疑惑地说道:“一无所有?” 也不知道公孙还什么眼神,地上不是还有一个葫芦,一个天字号群星落九天的暗器么? 余图不知道公孙还在找何物,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等死,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等着被对方虐尸。 一丝不挂的余图艰难地爬到一颗树下,一爪抓入树干之中,片刻之后,只见那初春的树木枝叶枯死,如在寒冬中苦苦挣扎。再看余图,只见他身上的伤痕却在慢慢愈合。 “五行剑法,枯木逢春。”公孙还赞赏地点点头,他知道,这是五行剑法中最难练的借尸还魂之法,是天下多少武者梦寐以求的重伤恢复的招法。 “难得”,公孙还摇头道:“你一个弱冠修为的废物居然练成了此招,易学天赋之高足以让郭氏的那些天命修为却尚未练成此招的人羞愧。” 这招法公孙还虽然赞赏却不赞同,因为词馆对好招法的理解是:自己站着,对方躺着。 有所恢复的余图改变战术,决定先下手为强,他运起毕生功力——土遁跑了。 公孙还冷笑一声,挥剑就地画了个大圆,这个大圆将余图逃跑之路锁死,将他画地为牢。余图无处可逃,只能又钻出来,他才冒出个头,被一脚踢飞到章界的尸体边。 余图被踢得呕吐不止,却吐不出血来,他看着章界的尸体,哭诉道:“前辈,小子无能,不能完成你之心愿,只恨未能听完令尊之事。” 公孙还瞪大双眼看着余图,对方所谓的“遗言”在一个杀手那波澜不惊的内心,泛起了涟漪。 公孙还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慢慢地说道:“章界,章信之子,元祐元年(1086年)中举,其天资c学识与其父相比,远远不及,屡试不中之辈,名落孙山之人。” 说到此处,公孙还想到自己今年才落了榜,一时感同身受,既然哭了出来,继续说道:“元符二年(1099年),宋夏战事激烈,我天朝上国故然取胜,但国库空虚c百姓疲惫c将士思乡,欲一举吞灭困兽之夏,确是难事。此时,北方辽国虎视眈眈,岂会坐视我大宋强大?便遣使调停宋夏战事。” “时值夏国朝政为太后梁氏把持,梁氏贪念权势c穷兵黩武之徒,誓不谢罪议和,宋辽皆恶其行径,密谋除之。密计虽成,宋辽却无人愿依计行事,皆因此事凶险万分,行事之人,必定身死异国他乡。” 公孙还说道此处,看着章界的尸身叹气道:“此后,有宋人舍身随辽使赴夏,毒杀梁太后于夏国朝堂之上,该英雄自杀未成,被生擒于殿前。夏人问其身份,此人至死未发一言。夏国朝野震怒,于夏国宗庙处将其抽筋扒皮,生食其肉。此间,英雄服尽天下续命之药,血肉无存,十日方死。英雄死后,夏国将稻草填其皮,游街示众;将其骨烹汤,分与夏国人食之” 公孙还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他看着章界的尸体,对尸体说道:“那年,离乡情浓,思亲病重,你这个落魄书生身感风寒,抱病上京参与来年会试。以你之才学,纵然再苦读十年,也是枉然。不过,你高中了,你意气风发,你春风得意,你饱读诗书,你知天下之事,你却不知,一卑微之父,以其性命为其子之前程,与朝廷做了笔买卖” 公孙还抬头看天,两行泪划破脸颊,口中念念有词:“谁言游子思亲泪,不及高堂念子心。” 余图坐着听完,公孙还站着说完,两人坐立难安。 余图哭着喊了一声父亲,他无限向往着那个在他出生后就不幸身死的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有什么样的父爱? 公孙还哭着喊了一声父亲,他无限向往着这个从他出生后就素未谋面的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有什么样的父爱? 公孙还看着余图,收起了眼泪,词馆交办的事还没办完,该抒情的地方已经抒情了,该总结的地方也该总结了,这样的文章才算真的完结了。 余图看着公孙还的眼神觉得很熟悉,这眼神和他家乡的屠夫杀猪时候的眼神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讲究手起刀落的职业眼神。 余图打个冷颤,眼明手快的抓起地上的群星落九天对准了公孙还。 公孙还打个冷颤,眼明腿快地转着身体来异形换位,把瞬间湿透的后背对准了余图。 场面很安静,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公孙还镇静下来,然后恼羞成怒地明白了事实的真相:这厮根本玩不转,还吓得自己白流了一身冷汗。 太丢脸了,颜面尽失的公孙还向余图刺出几道剑气,他要用余图的死来挽回自己的颜面。 余图迈起酒步翻身躲开剑气,却躲不开剑身。余图就这么看着剑刺入自己的头颅,不,他还看见一个影子飞来,用手指弹偏了剑的轨迹,让自己又看见了一线生机。 余图看清了飞来的影子,又惊喜c又哀怨c又勉强地喊了两个不连续的字:“父亲”。 而来人也又惊喜c又心疼c又坚定地喊了两个字:“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愿将赤血暖冰心 儿子这个词有着它专属的意义,它代表着父亲血脉的传承,代表着继承父亲血统的纯正。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父亲梦,这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这是祖上香火的胜利。 如果说有当爹的男人,那么也一定有喜当爹的男人。 余图看着刚才他喊父亲的男人,显得额外地紧张,于是他平复一下心情改口道:“京明叔,你从苗疆来了?” 这个叫京明的男人听见余图改口,脸上的表情非常失落,他蹲下急切地查看余图伤势,嘴里还不断地安慰:“图儿莫怕,爹爹在呢。” 余图听他一说,把头甩在一边,狠狠地说:“你非我爹。” 京明打个冷颤,双手从余图身上不舍地离开了,他离开的双手微微颤抖,接着捏成了拳头。 京明站起来,狠狠地说道:“在下姓京名明,不知犬子京图,有何得罪之处,以致阁下下如此狠手?” 公孙还冷静地看着京明,估算着对方武功的层次,放心下来,微笑道:“天下皆知,词馆杀人,不问其理,只让其死。” 京明脸上闪现出一丝惊恐,看来他是深知词馆厉害的,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是面对死亡时该有的死亡认识。 面对词馆,就像是走在生命岔路的选择。正路,岔路,最终都是一条死路;选择,抉择,最后都是物竞天择。 京明服软道:“老夫当年乃是‘拳气帮’中的管事,政和二年(1112年),词馆词牌名为‘一字令’的杀手执行公事,身受重伤,为我所救。望词馆念这点旧情,放过犬子。” 余图听闻京明所言,心中暗暗发笑:这老匹夫一生说谎无数,所骗之人,如过江之鲫。政和二年,我等皆在苗疆,救甚鸟人。 公孙还点头道:“前辈所说之事不假,但一码归一码,今日,令公子非死不可。” 京明又笑道:“我见阁下手中所持之剑品衔不高,可见阁下在词馆中地位甚低。家兄京陆与苏学士之子苏过乃是至交,在岭南时,家兄多以钱财结交苏学士父子。如今苏学士遗腹子梁师成是词馆副馆主,我可修书与家兄,由苏过将你引荐给梁师成,朝中有人好做官呐。” 余图闻此言,心中冷笑道:“假话九真一假,假假真真,学不来。” 公孙还犹豫起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但片刻之后,公孙还眼神杀意再起,笑道:“若无真本事,有人引荐,也是枉然。读书人的真本事杀人于无形,用剑乎,用笔也。” 京明见收买无果,神色坚毅起来,叹气道:“老夫深知犬子品行,犬子纵然有错,当非死罪,词馆若得理不饶人,以父之名,唯有得罪。” 公孙还笑道:“只管来得罪,词馆最不怕麻烦。” 京明大喝一声:“看拳”,两手隐蔽的暗器却扔了出去,拳法随后而至,阴险非常。 公孙还并不慌张,击飞暗器,与京明近身而战。两人小心地试探着对方深浅,相战二十来回合,京明发现公孙还剑法娴熟,内力持久,反应迅速,心思缜密。修为比自己还高了一筹,已至天命。 天命的修为足以要人命。 京明深知,若不能乱其心智,实难以取胜。于是继续蛊惑人心道:“词馆杀手每杀一高手,佩剑上便刻一道剑痕。阁下佩剑的剑身上尚无几道刻痕,无名之辈,可悲也。” 公孙还听得此言,觉得深受轻视,剑招上又凌厉了几分。 京明艰难防御,但继续笑道:“当年词馆词牌名为‘君不悟’的杀手,佩剑名曰‘伤痕’,剑身刻痕三百五十九处,‘伤痕’之名,名不虚传。” 公孙还听闻“伤痕剑”之事,一时心神震荡,招法不如先前流畅了。 京明稍有轻松,赶紧加快语速道:“‘伤痕剑’最后的刻痕最深最长。被暗杀之人——药王谷谷主白草尝,此人的确配得上这道刻痕。白草尝死于非命,药王谷原本归隐的老谷主白胜重出江湖,只为报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杀子之仇。” 公孙还听到此处,早是满脸大汗,心有余悸。 京明更加自如了,加快招法,加大声音道:“此后,词馆杀手‘君不悟’被药王谷生擒。天下与词馆有仇之人闻声而至,在药王谷将‘君不悟’割了三百六十刀,将其身下物割后塞入其口中,更放蚊虫撕咬其伤口,‘君不悟’在白胜手上受尽折磨,数月方死,死相惨不忍睹。” 公孙还听到此处,猛力挥剑震开京明,当场呕吐不止。 京明见时机已经成熟,呼道:“图儿,速与我联手,夹击此贼。” 余图对词馆并无好感,为保父子性命不失,也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了。 面对父子二人的默契的攻势,胸腹还在翻滚的公孙还应对吃力,瞬间落了下风。 猎人变成猎物在杀手界不是新鲜话题,而是敏感话题。词馆如果失去了对天下苍生的心里震慑,丢的是皇帝的脸皮。皇帝丢了的脸皮是可怕的,不要脸的皇帝做出来的事,简直不敢想象。 公孙还操着皇帝的心,却没有皇帝的命,而对方却要他的命。 公孙还艰难格挡之间,手中的剑就被京明一掌劈落,而余图也是眼明手快,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势态,一剑向公孙还的喉咙刺去。 余图的剑还是没刺中,因为他惊奇地发现京明飞身过来一掌把他劈滚开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里扒外地打儿子?余图被劈倒在地,怨道:“果然非亲爹啊。” 余图话才说完,京明却惨叫了一声。余图仔细看去,看见京明背上插着得正是公孙还被劈落在地上的剑,庆幸的是,这一剑插得不深,未中要害。 余图面色羞愧,知道自己错怪京明了,是京明帮他挡了这一剑。可是地上的剑怎么突然间飞了起来。 余图尚不得其解,却见公孙还剑指指引,京明背上的剑立即回到其手中,而京明又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余图吓得惊喊了一声:“御剑术。” 躺在地上的京明更受伤了,受伤不是因为刺中他的这一剑的厉害,而是他儿子在情急之下更关心的似乎是剑招的精妙,而不是他的死活。 京明没想到公孙还武学天赋如此之高,天命修为却能御剑杀敌,而自己不仅轻敌,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怯敌。 怯敌的京明高喊一声:“图儿快走,爹只能拼死为你挡住此贼片刻了。” 公孙还擦去嘴角污秽,横剑而立,嫉妒地笑道:“父子情深?不如今日携手同投胎,来日结拜做兄弟。” 这话简直太伤人了,余图起身护在京明身前,两眼通红地吼道:“今日死的人,只会是你。” 公孙还笑道:“你这三脚猫的武艺怎护得住令尊?京明,先前你不是挺能说的?在下也有话对你等说道说道。” 公孙还说完,御剑杀来,父子二人放下芥蒂,共同退敌,却节节败退。 公孙还一边御剑厮杀二人,还一边嘲讽。 “一人自称父,一人不称子,父子纲常何在?” “其父欲教,其子不孝,父子人伦何处?” “无君无父,留之何苦?” 公孙还的话越来越少,御剑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交战之间,京明不知为余图挡了几剑,鲜血染红了半身衣裳。很明显,公孙还的剑招主攻余图,不知道是恨此子忤逆,还是有目的地先杀其弱,再诛其强。 挡剑就像挡酒,总有挡不住倒下的时候。公孙还御剑直刺余图,京明右拳出击,用拳头硬生生地把将挡开。剑是挡开,他的右手也骨裂了,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 强如猛虎,失去了爪牙也只能任人宰割而已。 失去“爪牙”的京明用左手从怀中抓出了些粉末,飞身跳到上风向,一把撒向空中,那粉末马上四散开来。 公孙还大惊失色,马上捏住鼻子,同时封了身上的几处穴道,迅速飞身离开。毕竟这药粉的味道他太熟悉了,他心里暗暗地骂道:“是‘腐筋蚀骨散’,这老东西拳气帮的拳法只是幌子,实乃药王谷的遗患,真乃冤家聚头。” 公孙还离去,京明终于痛得跪了下来,余图想过来看看他的伤势,还是没迈得动那生根的双腿。 京明以为他药效发作,忍痛起身走了过去,给他喂了一颗解药。 余图叹了口气,觉得多此一举,但还是将药丸吞下,冷冷地说道:“京明叔,多谢相救之恩。求借外衫一用,我欲离去,完成章界前辈心愿。” 京明将带血的外衫脱下给余图穿上,劝道:“图儿,你少经人事,岂知江湖险恶?你出走两年多来,为父怕你受奸人所害,食无味,夜不寐,日日苦寻,夜夜奔走,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之下落,方得团聚,你却离去,你武功卑微,为父不忍你以身犯险。” “不关叔叔之事,”余图穿好带血的衣服,那些未干的血渍冰在他的身上,暖在他心上,但他还是叹气说道:“杀父灭族之仇,若不能报,妄自为人。” 余图说完,捡起地上的葫芦和群星落九天的暗器,回头看了京明一眼,鞠了一个躬,背着章界的尸体离开了。 见余图不听劝告,京明直接摆起长辈的权威硬来,他左手一把锁住余图的肩头,在余图屁股上踢了一脚,然后用命令的口吻吼道:“跟为父回苗疆,万万不可任性,白白丢了性命。” 余图回头恨了京明一眼,吼道:“打,你只知道打。你我从中原一路逃命到苗疆,相依为命这些年,你喝醉了要打我,清醒了还要打我。教我骗人,见我学不会,你要打我,见我学得太好,你还要打我。爷爷我受够了,早就不想伺候了。” 京明气得一巴掌抽在余图脸上,骂道:“逆子,翅膀硬了不是?” 余图白了京明一眼,将尸体放下,把衣服脱下来扔给京明,大声吼道:“翅膀不硬,两年前我就不飞了。你非我父,我之事,你勿管,就此别过。” 余图背着章界的尸体远去,精神晃荡的京明很不放心,只得躲在远处悄悄地跟随。 京明跟随了几里路,心中总有些不安,突然,他发现了不安的根源,极速躲闪开去,只是肩膀处还是被剑气划伤了。 京明捂着肩伤,狠狠地骂道:“暗中偷袭,岂是英雄所为。” 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公孙还,公孙还冷笑道:“杀人方是目的,手段何必在意?况且阁下先前所为亦是下作,在下那有半点怨言。” 京明身体多处受伤,明白今日已非对手,只得俯身求道:“阁下若放过我儿,我愿替他而死。” “我会放过他”,公孙还点头说道:“放他到地府与你叙旧。” 公孙还御剑而起,招法比先前杀意更重。京明从怀中撒出腐筋蚀骨散,两人厮杀开来。相斗十来回合,京明惊奇地发现对方居然不受影响,形式相当不妙,京明只能撒出第二把粉末,剧毒粉末。 见毒粉撒来,一直有所准备的公孙还后退拉开空间,御剑刮起剑风,将毒烟吹散开去。 毒烟四散,突然狂风大起,形成一道龙卷风,将毒烟一一吸去,朝着远处吹走。 公孙还大惊,因为刚才的这番招法并非他二人所为,很明显,场面上有第三方高手。 公孙还赶紧护住要害,仔细查看四周形式,却见二里外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地行驶过来。 公孙还吃惊不小,如此远的距离隔空施展修为,来人武功之强不可估量。 马车上一记男音将公孙还和京明吼得心惊:“闲杂人等,速速退散,莫挡我家老爷回京之路。” 说话的人是马车夫,声音并不高,但显出来的内力却奇高,震得公孙还c京明血气翻滚。 公孙还的杀手职业敏感告诉自己,说话之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的确惹不起。 公孙还不敢动弹,只见马车继续缓缓地行驶过来,马车行驶到公孙面前后停止不前,车窗帘拉开,一个老者的头探了出来,问道:“看你招法,可是词馆的后生?” “后生?”公孙还心里惊恐,荒郊野外的也能遇见词馆前辈?仕途来了?惊恐变成惊喜,公孙还行躬礼道:“晚生杭州举人公孙还,拜见前辈,晚生词牌名摸鱼儿。” 老者回味了一下公孙还的话,点头说道:“你等先前相争之事我已听出些门道,不知何人派你而来。” 公孙还又行礼道:“当朝宰相,蔡京。” 老者听闻,满腔怒火狂起,骂道:“这贼人,早不顾兄弟情义。不孝之徒不回乡祭祖,还趁我还乡之际,干涉词馆事务,可恨也。” 老者骂完又指着公孙还骂道:“不长眼睛的东西,未得我令,擅自行动,速滚之。” 公孙还听见对方说不顾兄弟情义,猜出来人正是蔡京之弟蔡卞,心中怯了三分,他假装不认识对方,低头问道:“不知老先生是何人,敢妄论词馆之事。” 这蔡卞本是王安石的女婿,凭着老婆的裙带关系,早年仕途顺畅,可惜其兄蔡京后来居上,做官做得比他还大,蔡卞心理极度不平衡,耻在其后。这兄弟二人多有不合,暗中较量无数。 蔡卞并不回答公孙还的问题,摸出了一块金字腰牌,上面写着三个字:菩萨蛮。 公孙还大惊失色,跪拜道:“拜见馆主,小人无知,望馆主恕罪。” 词馆是蔡卞立足朝堂的根本,岂容蔡京染指,他冷冷地说道:“蔡京之令岂能作数?速滚。” 公孙还点头表示服从,起身道:“小人遵命,只是词馆立馆时,先帝有令,剑若现光,必有死伤。那逃走的贼子,必须死。” 公孙还搬出先帝的立馆宗旨,蔡卞一时也无语相对,只是冷冷地看着公孙还,面有杀机。 远处的京明大笑起来,笑声寂寥,他坚定地说道:“词馆之行事,在下早有耳闻,每次出手,必取人身体物件藏于馆中。在下愿用此臂,换小儿周全。” 京明说完,运气功力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右臂给扯了下来,这撕心裂肺的痛让他满地打滚,其惨状惊呆众人,就算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内心也波动不已。 蔡卞双目紧闭,叹气道:“阁下的行径让我想起泰山大人,泰山大人为国家社稷甘愿粉身碎骨,阁下虽不及,却何其相似。” 蔡卞说完,扔了一个瓶子到京明身边,叹气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此乃上等金疮药,自己敷上吧。” 蔡卞关上窗帘,马车又开始前行,但车内却传来了充满杀气的声音:“若再擅自行动,定令你生不如死。” 公孙还行礼目送马车远去,回头却见京明已痛昏死过去,他俯身为京明进行包扎,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口中念念有词:“我若有父如此,死而无憾也。” 世事艰难,有人求而不得;人心异易,有人得而不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愁莫袭来伴花开 余图在深山中背着章界的尸体躲避追杀都躲了两天了。章界的尸体又硬又臭,余图几乎扛不住了。 余图觉得背死人比背活人累得多。活人懂得体贴你,换作姿势地让你背得受力均匀,而死人身板硬派,只会硬挺,导致局部受力不均,压强增大,让背的人痛苦。 人刚而易折,物硬而易碎。一个男人有事没事都要硬,这是病,早夭的征兆。毕竟活人的硬是短暂的,只有死人的硬才是永恒的。 发现没有人前来追杀后,稍有安全感的余图找了处空旷的地方把章界的尸体放下来,然后四处搜寻柴火作为火葬的材料,同时用树枝和干草顺便给自己做了一条原生态的裤子。这裤子像个笼子,虽然不美观,但也避免了那一甩一甩的,总算是规范了它的行为。 钻木之火熊熊燃起,章界这一世的喜乐哀愁湮灭,不知他那未尽的因果是否能带去往生。 当火熄灭后,余图一边将章界的骨灰装入葫芦中,一边作揖一边道歉:“方前辈,你莫相怪,在下实非得已。” 余图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所以只好拿葫芦来“受气”。 “咦?”焚尸者余图大吃一惊,他发现章界的骨灰中居然有一块烧得漆黑的布,他拿起那块布,只觉得这块布轻若无物,上面有些字,是用和布一样的材料刺绣上去的。只是布上的小字被灰敷得看不清楚,但为首的两个大字却清晰可见,这两个字叫做:人御。 余图心中奇怪,口中疑惑:“却不知此布是何种材质,遇火不化,未见半点焚痕。” 余图忽然心里明白了什么,这块布可谓非常宝贵,应该就是张文和公孙还等人找寻的东西,那二人用内力和剑气将人剥光,可见此物不惧内力和刀剑,剥光后未见此物,唯一的解释就是章界把它吞进肚子了。 走私者章界,真是个天才。 长了见识的余图收好布块,系好葫芦,蓬头垢面的慢慢离开那焚尸之地,向着太阳升起的杭州方向迈着沉重的步伐。 走了二日,出了深山,终见官道。 饥寒交迫的余图长舒一口气,幸好这几日来天气晴朗,初春的阳光虽不暖人,但也避免了自己被冷得卵疼。 在官道上行了数里路,却不见来往之人,余图骂自己背时,却隐约看见前面有条小河贯穿官道,甚是可观。 没有嗟来之食,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好不容易在河中抓得几尾小鱼烤了解馋,稍稍恢复些体力的余图坐在河边总结着人生。这次东京之旅,他原本还想着时机成熟后去逛逛金銮殿,时机确实没有成熟,自己倒是差点逛了阎王殿。高人算计人心,傻人自求多福。 一想到傻人有傻福,余图起身,他打算把布洗干净,且看看有何玄机。 余图就近找了处隐蔽的河岸蹲了下来,将布在水中甩了几下,那布上的灰土居然一扫而净,黑布瞬间变成了红布,简直一尘不染。 余图眼中充满了神奇,心中充满了惊喜。细看布上的字,余图只觉得神奇过度,惊喜不足。布上的文字不复杂,但内容复杂,让余图看不明白,有了望洋兴叹的苦恼。 正在苦恼的余图又觉得神奇起来,此刻,河对岸有一位穿白色貂衣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小心翼翼地走找寻着什么。更让余图觉得惊喜的是:那少女是如此的美得不可方物。 正是:三千青丝胜北雪,两秀眉峰揽月天,一双明眸穿春水,不信仙子在人间。 不愧是春天,不愧是叫春的季节,不愧是万物繁衍的客观规律,这种规律是动物天生的心跳反应。 余图看呆了,每个男人第一次捅破爱情的这层窗户纸的时候,都会发现这无价的宝藏,只是有的人守得住,有的人抓不住。 那白衣女子悄悄地走到水边草丛隐蔽的地方,余图觉得她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完美,完美的女子褪下裤子,完美地蹲下来,好吧神仙也要吃喝拉撒,更何况人有三急。 面对眼前的情景,余图瞬间患上高血压,临床表现为:头昏c胸闷c心悸,还有肾衰竭。 那白衣女子正在畅快之时,也不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她突然惊得尖叫一声:“有野人”,提起裤子就开跑。 真是美好的时光,不美好的结果。 正在犯病的余图急忙虚弱的喊了一声:“在下实非野人。” 余图还没来及追那白衣女子,却见一名与白衣女子年纪相仿的紫衣女子带十来名家丁模样的人围了上来。 “当真是野人。”家丁们议论纷纷,却又不敢靠近。 没办法,在这天寒地冻的春天,余图灰头土脸的在腰间围着一些树枝和干草,他就算不是野人,也是高仿的野人。 “你,你是,你是何物?”那紫衣女子也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余图蹲着抱拳行礼道:“在下实非野人,在下是”,余图思索着理由,如果按实情说,估计谁也不信一个男人为了找东西把另一个男人剥得精光,这太匪夷所思了。 余图心中一喜,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在下此行遇山贼劫道,身上财物尽被劫去,那帮山贼放着在下,冻死于这荒郊野外。” 紫衣女子将信将疑地说:“你且站起来说话,也让俺看得明白,方知你非野人。” 站起来?这就尴尬了,余图根本站不起来。刚才看见心仪的女孩的行事,他一激动,只好先硬为敬,完全是最原始的本能尊敬。 紫衣女子见余图站不起来,以为他冻僵了,对身边的家丁说道:“此乃可怜人,此时天寒地冻,且先给他些衣物。” 家丁拿来衣服,余图却不着急穿上,只是细心地处理着身上的污垢,给足时间劝身下之物听话。待时机成熟后,余图才细致地换上家丁带来的衣服,然后细看水中倒影,只怕自己风流不显,破绽明显。 这身衣服很明显是家丁们换洗的备用衣服,此刻他也变成了一个家丁。 余图换好衣服,来到躲到一边的紫衣女子面前,他仔细看了对方一眼,有了评估结果:这紫衣女子虽不及白衣女子那般夺人心魂,却也长得不差。 余图行躬礼道:“在下余图,身遇歹徒,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但求姑娘芳名,来日方能结草相报。” 紫衣女子还礼道:“结草尚无必要,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知公子欲去何处若同道,尚可一行,互有照应。” 余图心里惦记着那白衣女子,只觉得瞌睡来遇枕头,脸上一时压制不住惊喜,差点脱口而出,说你等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还好一口垂涎之痰卡了喉咙,让余图有了时间来从长计议。余图决定不打妄语,实言相告,免得那白衣女子知道了实情,看轻他的品性,拉远了以后相处的距离。 余图行礼说:“在下此行前去杭州。” 紫衣女子高兴起来说:“俺们此行亦是此处,当是同道中人。” 余图听这女子的口音明白这一行人是齐鲁人士,这口音他不是听得很清楚,但也听得明白七八分。 此行共有三架马车,居前车的不知是何人,那紫衣女子居中车,白衣女子居后车,余图阴险地走在后面,保护在后车左右,只见他时刻保持精神高度集中,绝不擅离职守的样子,简直敬业得可怕。 敬业不敬业,只有余图自己明白,你看他耳听四路,眼光八方,这其实是假象,是欲盖弥彰,每当他偷看马车时,你就会看到他的胸口起伏不定,一个人紊乱的呼吸是不会骗人的。 余图跟随马车半天,却听不见车内有何动静,这让他很是失望,不能从马车上找到突破口,那只能旁敲侧击了。 余图恭敬地行礼,问身边的家丁说:“不知二位小姐是哪家的千金,望这位哥哥实言相告,来日方便报答二位小姐恩情。” 那家丁用瞧不上眼的余光扫了一眼余图,操起当地方言笑道:“报答?俺们葛氏乃是名门望族,你这说话打土音的糙汉,不知来自那处穷乡避壤?” 说话打土音?余图气得想抽人,这种地域歧视简直是对身心的有效摧残,但他还是忍那下来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只是在心里暗暗骂人来消气:“东京才有官话,你这厮不也是打土音?” 余图气归气,但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的确来自穷乡避壤,自从到中原一年来,当见识过富人的奢靡生活后,他明白了自己的脆弱和渺小。 没办法,任何社会结构,当有了高低贵贱之分,必然就有狗眼看人低和自惭形愧的感情来作怪。 至于爱情,他不过是感情的一种,感情上有门户之分,那爱情上必定会有门户之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怕不堪寂寞花期误 自卑是让人意志消沉的原始动力,可惜余图的生活所在地实在太原始,原始得产生不了动力。 毕竟出生在苗疆这蛮夷之地,那里的文化氛围是拳头胜过嘴皮,抗揍强过脸皮,自卑是什么?这些皮糙肉厚的汉子解读不了。 书得少,理解方面的反应神经迟钝,未必是坏事。 天色已经迟暮,马车开始迟缓,最终在几间荒废已久的茅屋处停了下来。 开路的马车里走出一个仪表堂堂的白衣青年,一下车就直唠叨:“去年此处还是驿站,今年却荒废不堪,却只能在这晦气之处过夜,憋屈我等。” 余图想这青年应该是二位小姐的兄长,第一次看见未来的舅哥,他很紧张,当看了之后,紧张变成了害怕。 那青年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在这黄昏中显得额外狰狞。 “尔等呆着作甚?”青年对家丁们吼道:“还不快将屋子打扫干净,好让姑妹和家妹休息?” 姑妹?家妹?余图带着疑惑和家丁们收拾房间,工作之余,找了个好说话的家丁问其中缘故,那家丁一脸骄傲地说:“俺家老太爷好福气,紫衣小姐是老太爷六十大寿时娶妾所生之女,白衣公子和小姐是老爷的公子和千金。俺家公子和小姐尊其姑乃是辈份,称其妹乃是年龄。” 余图听话抓不住重点,此时脑壳里的画面是在周邦彦府上读的那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 打扫完房间,余图看见屋外已经生起了篝火,四个丫鬟正铺好地毯让二位姑娘坐下,余图终于又看到心中所念,脸上的笑容一下夸张起来,想停都停不下来。 那白衣女子一抬头就看见余图的笑容,那笑容的内容撑得很饱满,像是要刻意挑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衣女子马上低头回避余图的笑容,她的脸刷的一下红起来,红得胜过夜晚明亮的篝火,格外的光彩照人。 余图还在发痴梦,一句高兴的叫声就打断了他。 “姑妹c家妹,看我打了什么来。” 余图顺着叫喊声看去,只见那白衣公子兴高采烈地走来,他身后有四个家丁提着一只死野猪兴奋地跟着。 二位姑娘脸色中多有嫌弃,但家丁们一片欢呼,识趣地拍着马屁:“天恩公子好本事。佩服,佩服。” 葛天恩见二位姑娘不买账,脸色不高兴起来:“怡婷姑,天心妹,这可比吃干粮顺口,女孩家莫要短视。” “葛天心”,余图兴奋地念着这个名字,他一连念了好几遍,生怕忘掉。 其实并没有这个必要,对男人来说,总有一个女孩的名字,念了一遍,就等于念了一生。 余图和家丁们把野猪好的部位割下来烤着,对于烧烤,余图简直是得心应手,苗族逢年过节的篝火盛会他不是白参加的,这正是到了他表现的时候。 家丁们的烧烤技术明显不过关,掌握不住火候的轻重,烤糊了不少。葛天恩一边指导一边骂,就是不亲自动手,他倒不是自重身份,其实他一个富家公子哥连五谷都分不清楚,又会懂什么厨艺,完全是仗着主子身份瞎指挥。 葛天恩尝了余图的烤肉满意得直点头,对家丁们吼道:“都别烤了,让这厮主厨,你等去拿酒来。” 手艺得到认可,余图偷瞄了葛天心一眼,看见对方也在偷看他,于是笑了,笑得很小人得志,一时锋芒毕露。 葛天恩吃着肉,喝着酒,却说无趣,于是一个丫鬟抱琵琶出来弹唱,一曲罢,皆喝彩。 余图趁着喝彩声顺藤摸瓜说:“丫鬟的琵琶弹得如此之妙,二位小姐若弹,怕是天上之曲。” 场面一下安静起来,余图觉得气氛不对,马屁好像拍歪了,产生了反作用力。 余图这个底层人士哪里会明白,在音乐这个领域,流行着这么一句话:男不拉二胡,女不弹琵琶。琵琶在古代是下层女子玩的乐器,大富人家小姐的家教是什么?是琴棋书画。 可见音乐素养在高又如何?高得过地位和身份? 葛怡婷见余图尴尬,而葛天恩似乎要发火了,她急忙大声地对身边的丫鬟说:“取我琴来”。 葛怡婷的举动让余图心生感激,他不敢再说话,专心地烤肉。 此时琴声婉转,消解了憎恨,消失了怒气。 一曲弹尽,掌声不尽。葛天恩高兴起来:“意犹未尽,如何下酒?家妹续弹一曲。” 葛天心朱唇轻抿,接琴复弹,曲起时,宫c商c角c徵c羽,五音造化天工;曲尽时,黄钟c太簇c姑洗c蕤宾c夷则c无射,六律通透人心。 太优美了,余图听哭了,他全身震动,身心疲惫,他闻到了爱情的滋味,这是爱火焚心的滋味。关于这种滋味,葛天恩帮他喊了出来:“肉烤糊也”。 余图马上擦干眼泪,不断地鞠躬道歉。二女见他听得落泪,想他是性情中人,纷纷劝解。 “败我酒兴”,葛天恩咬牙切齿地说。 余图赔礼道:“且让我唱苗歌为公子助兴。” 余图清清嗓子,偷看了葛天心一眼,用原生态的声音高声唱到: 水暖冰消鸳鸯现, 春藤绕枝花方艳。 一遇佳人天更远, 泪洒寒衫衣湿遍。 雁来雁去寄思念, 得伊相许终不变。 持子之手心随愿, 天地相合未能劝。 这首苗家情歌暴露心性了,余图唱完,看见葛天心低着头,全程没看他一眼,这种零互动让他难过。毕竟在他的理念中,苗家儿女只要看对眼了,唱对嗓了,女方就可以直接去男方家了。甚至有节奏控制不好或者不讲究的,一片小树林就返璞归真了。 余图的理念是行不通的,这里是中原,不是苗疆。 葛怡婷带头为余图鼓掌,缓解了他的尴尬。 葛天恩随着众人的掌声尴尬地拍了两声,看了葛天心一眼,又恶狠狠地看了余图一眼,吼道:“夜已深,众丫鬟扶二位姑娘入屋休息,其他人等,屋外守夜。” 待姑娘们入屋,葛天恩走到余图身旁,摸着自己的瞎眼说:“你这厮再胡乱看,挖你狗眼。” 这一夜是漫长的一夜,余图人生中第一次失眠了,佳期无梦,佳人无言,想一个人总是想得人头疼欲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刀山火海为情赴 清晨从不迟到,马车迎着晨辉又开始上路前行。 想着昨日葛天恩威胁的话,余图不敢往葛天心的上车上看,只是悄悄地躲在车后,用心倾听佳人发出来的全部声音。 随着这一行人又走了两日,余图规矩而不越矩,行路时做一个闷葫芦,停步时烤肉c温酒c讲笑话,做好一个下人的本职,尽力在无趣的旅途中表现出自己的有趣。 一路上,前后二车都没有什么动静,只有中车偶尔有琴音婉转,扣人心弦,更让余图倍感遗憾。 至第四日清晨,行路时只有马蹄声和脚步声,却听不见说话声,人们都像哑了一般。 “余公子。” 余图心里一震,好像听到的是葛怡婷的声音,他抬头向中间的马车看去,却看见从葛天心车里探出头的葛怡婷,余图心里一惊:这姑娘什么时候上的尾车? 葛怡婷看着余图微笑着说:“旅途无趣,公子且说说苗疆趣事。” 余图一听来了兴致,精神大振。 说趣事余图擅长,这在他的技术范围内,适合他开挂。 余图抑扬顿挫地娓娓道来,没过多少时间,车内的两个姑娘都忘了矜持,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深处笑声的爆发。 余图见反馈效果好,卖命地表演着,他太想赢得佳人的芳心了,生怕对方看不出他的好。 姑娘们的笑声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葛天恩一脸心烦的从前车探出头来往后面看,他咬牙切齿地抓抓头,然后挥挥手,示意后面的家丁上来答话。 “那厮有何言语?惹得姑娘们仪态尽失?家族颜面何在?”葛天恩实在太生气了,一下来了个疑问三连击。 一位家丁俯身用嫉妒的声音回答:“回禀公子,那厮言语尽是异族异事,荒唐得很。那厮还说会上刀山下火海,满嘴不着边际。” 葛天恩的独眼狰狞,不断地点头,又不断地摇头,待头安静下来,他吼道:“停车,伐些树木来点上,把刀剑堆叠起来,老子看他上,看他下” 马车停了下来,余图的话却停不下来,家丁们不得不打断他:“小子,俺家公子要看你上刀山下火海,你速速与俺们伐木,莫再言语。” 余图好似被当头一棒抽在嘴上,果然闭嘴了。他心里暗暗思索自己为何又得罪葛天恩了,思索不出什么看法,只得盘算自己成功的胜算,然后抬头问道:“不知二位小姐车上可有朱砂,硼砂等物?” 葛天心想了想说道:“奴家在杭州有擅画之友,此行为其带有朱砂五十两,公子可先急用。” 葛天恩说完,吩咐人取了个袋子来,余图打开来看,长舒一口气,他将足量的朱砂藏入袖袋中,一时信心百倍。 余图准备好了就去见葛天恩,只见葛天恩站在一处空地,不断地有家丁托着干树枝干草等易燃之物放在他面前,已经快快堆起一丈高了,烧死一个人的量是足够的,但在葛天恩心里,把人烧成灰的量还不足够。 葛天恩见余图过来了,傲慢地抱拳行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阁下真是技高人胆大?常听人言,入地狱者,方上刀山下火海,今天阁下既为俺开眼,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葛天恩话中有话,将自己的杀人意识强加给余图,余图听闻也惊出一身冷汗。 葛天心与葛怡婷本来是远远地跟着余图,听了葛天恩的高呼,见形势不对,加快脚步上前,人还未至,先听到葛怡婷的声音:“天恩,你何故心生恨意,强人所难,欲置人于死地?” 葛天恩瞅了葛怡婷一眼,哼了一声:“此人夸下海口,须辨其真伪。若事成,能人异士,当以礼相待;事不成,登徒浪子,死又何惜?” 葛天恩的话让余图重新审视自己言语中让人误会之处,他实在不想和未来的舅哥把关系闹僵了,就算对方看不上他,他也准备先忍着。 葛天心见形势冲突激烈,上前劝解余图说:“公子不如早去,莫要逞强,命丧此地。” 这本是一句关心人的话,但也是一句不信任人的话,被自己喜欢的人不信任的话。 佳人不信,拂袖而去?拂袖而至? 爱途坎坷,知难而退?知难而上? 余图终于忍不住了,他想起了在周邦彦府上读的另一句诗:莫待无花空折枝。 余图笑道:“这上刀山,在我苗疆,乃是立数丈高的树干,去其枝叶,左右立刀成梯,杆顶立一碗酒,上刀山之人顺刀梯而上,喝干碗中酒,下得刀梯来,此事既成;过火海,便是从烧红滚木上顺畅踏过,此事也成。” 葛天恩冷笑一声说:“便以你之法,休教你死后怨俺。” 葛天恩话方说完,他身后家丁腰间的佩刀已经被吸入手中,只见他大喝一声,挥手之间,几道刀气划出,那路旁的一棵男儿腿粗的杨树便发出“咔咔”的惨叫声,旁枝纷纷落下,杨树变成了一棵光秃秃的树。 余图见葛天恩一招之间既然有如此效果,心中震动不已,暗暗地感叹中原能人辈出,自己井底之蛙。 葛天恩又不屑地看了余图一眼,对家丁们喊话道:“倒碗酒来。” 装满酒的碗端在手中,葛天恩一刀将那杨树整齐地砍断,又一脚将断树踢飞到柴堆处,待断树尚未落地,葛天恩飞身过去再一脚将树踢倒立过来,断树落下,树尖直插入土中,树干就这么倒立了起来。 葛天恩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众人,更让众人吃惊的事还在后面,只见葛天恩潇洒地将酒碗抛向空中,那酒碗稳当地落在树干上,轰地一声响,树干又陷入地下一尺多深。 余图惊得鼓着眼睛看着葛天恩,他内心作了一番对比,明显觉得此人的武功在公孙还之上。 “点火”,葛天恩一声令下,火苗燃了起来。未待火苗势大,葛天恩连续挥手,家丁们的腰刀纷纷插入树干,刀刃向上,在火光下更有饮血之意。 余图看着葛天恩做的“刀山”,心中直骂娘。这“刀山”树尖向下,头重脚轻,稳定性差;刀锋胡乱插入树干,角度不统一,危险性高。 余图只觉得自己形神俱灭,葛天恩明显不是要整人,他是要杀人。 一会后,烧红的树木已经铺成了一条五丈长的火路,路的终点便是刀山。葛天恩看着自己设计的“炼狱图”,用微笑来肯定着自己造化天工,自己的前途不可估量啊。 葛天恩很高兴,端起酒坛又狂喝过痛快,然后对满脸苍白的余图温柔地说道:“余公子,该让俺开眼了。” 余图无语,慢慢地脱下鞋袜,挽起裤管,他要动身了,场面安静得可怕,大家都看着他,他觉得自己第一次吸引了这么多人的目光,但他最想看到的只有一道目光而已。于是他回头看了看,很遗憾,他期盼的那道目光的主人并没有看他,那道目光随着它主人埋下的头,埋得深不见底。 “刀山火海,何惧之有?”余图大喊一声,准备前行,但身后传来一声担心的喊声:“余公子” 那是葛怡婷的声音,余图那颗激动的心又失落下来,他叹了口气,衣袖一挥,大步向前。 朱砂降低火温的那一刻,磨出厚厚老茧的脚准确踏过。多年的磨练让余图在这一刻出尽风头,这条火路他已经走了一半了,未见半点闪失。 葛天恩心生不爽,他不喜欢出风头的人,因为这种人阻碍了他的风头。 葛天恩的独眼眨了几下,家丁中悟性高的马上端起酒坛将酒倒向火路,一时火苗腾着酒雾冒得比人还高,吓得在场的女孩们尖叫着,尖叫声随着酒气散去,空气中尽是毛发燃烧后的味道,很刺鼻。 葛天恩有些失望,刚才节目效果很好,但节目结果却不好,他看见余图已经站在刀山下,正在拼命拍打着他自己身上的火苗。 这把火上浇酒的操作,只烧去余图的毛发和衣服,技能没交好,失算让葛天恩失望。 葛天恩绝非庸人,低头盘算着失误,谋划着下回合用什么方法将对方带走。 突然几个清脆的耳光声传来,葛天恩一抬头,看见那几个倒酒的家丁正捂着脸,而刚刚抽完人的葛怡婷正愤怒地向自己骂道:“行如此下作之事,名门望族的脸面皆被尔等丢尽。” 若在平时,葛天恩对这个庶出的长辈是不会给面子的,只是眼下自己理亏,他不方便反驳什么,干脆回避不谈,无视葛怡婷,直接对余图说:“阁下厉害,若要离去,请便;若要继续,请上。” 余图被火气烧的红一块,黑一块的,很是狼狈,他抬头看看葛天心,葛天心脸部表情复杂,不敢迎接他的目光,紧闭双目,很有掩耳盗铃的神韵。 她不敢看我犯险,她心疼我,她怕我再受伤。余图心里欣喜地鼓捣着,暗恋中的男人心中都是幻觉。 放弃就是前功尽弃。疯子不是凡夫俗子。 余图是疯子,所以他往刀山上爬了,此刻他注定不平凡。 如余图所料,葛天恩的刀插得很有水平,深浅不一c松紧不一c角度不一,这些“不一”的刀“想法”却很统一,谁敢往上爬就弄死谁。 余图根据多年上刀山的经验小心翼翼的应对着复杂的局面,步步为营,慢慢地爬到了树干的中部。 成功尽在眼前,但余图不敢有半点放松,正所谓行百里半九十,多少人倒在了终点,终点往往是最大的弱点。 余图越往上越觉得不对劲,他试探性的摇动着刀刃,发现和他的预想一致,刀插得太松了,根本拖不起人的体重,如果贸然往上爬,简直就是送死而已。 余图心生恨意,垂头怒视葛天恩,葛天恩正好也在笑着看他。 怒目遇笑眼,笑眼的主人笑得更开心了,他把手往上抬了几下,示意余图爬快点,死快点。 余图将力道汇入双臂,尽量的靠手部力量抓住树干来支持身体,脚底轻踏刀刃,只不过为了保持平衡而已。 余图汗流浃背,汗水腐蚀着被火烧伤的肌肤,让他难受不已,唯一欣慰的是,他离树干顶部已经不足一丈了,成功就在眼前。 余图心跳加速,心跳声如擂鼓声,让他士气大振。 看着不断向上的余图,葛天恩的脸色有点不对了,余图只有一臂的距离就要喝上酒了。 葛天恩眉头一皱,嘴角一歪,手指一弹,一阵妖风吹到插满刀刃的树干上。 咔的两声脆响,余图脚下踩的两把刀从树干中掉落下来,余图惨叫一声,众人看见他的脚底被划出两道口子,皮肉外翻,甚是触目惊心。 余图的叫声还没完,姑娘都尖叫起来,急忙用双手挡住双眼,不敢看接下来的剧情。 余图没掉下来,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全身的着力点都在手上,可是疼痛让他肌肉松弛,力不由心,终于操作不过来了,无能为力了,抓住树干的手已经抓不住他想抓住的一切。 余图滑落下来,好像看见葛天心离他远去,心中一片哀思:女人c爱情c姻缘,什么都不重要了。 如果一个妻妾成群的男人说:女人不重要,因为他有交配权;如果一个阅女无数的男人说:爱情不重要,因为他有选择权。如果一个破镜重圆的男人说:姻缘不重要,因为他有发言权。 可惜余图一无所有,这条命也许都将不会是他的。 困难是无法战胜的,说这话的人都未必深信不疑;我已经竭尽所能的幻觉,才是人们更愿意接受的事实。 事实上,人安排不了自己的命运,就只能接受别人的安排。 葛天心在潜意识里无意识地喊了声:“不要”,于是余图接受了她的安排。 余图一爪抓入树干中,终于靠自己止住了跌落,但他却是靠女人止住了堕落。 余图感到全身疼痛,但疼痛不是一无是处,它还能让人清醒。 清醒的余图压紧牙关,将手指不断地抓入树干中,终于力保不失地爬到杆顶。他轻易而举地将最上面的两把腰刀拔了出来,向葛天恩扔了过去。 葛天恩没有出手,他的眼光看得明白,以这两把刀的射程范围来看,根本够不着他。 的确,刀最终插在离葛天恩一步开外的地上,摇晃不止。这根本不可能吓到葛天恩,却把他身边的葛天心吓了一跳。 “这厮想死吗?”葛天恩对余图的挑衅很是不满,他的目光从地上的刀转移到空中时,却看见余图端着酒从树干上跳了下来,双脚直接踩在两把刀柄上。 脚底的伤口又撕裂了,余图摇晃了几下才把身形稳住。 余图站在刀柄上蹲下来,做出单膝跪地的姿势,将酒碗高高举起,对着葛天心唱到:“一碗美酒呦迎客归,几度相思咯几尺灰。但愿伊人唉饮此意,看遍天地啊日月追。” 葛天心从没经历过这种裸的示意,脸色一片嫣红,用手按住自己起伏的胸口,却按不住全身的发抖。 葛天恩看见自己的妹妹有些失控,用警告的语气喊了一声:“家妹。” 葛天心被这一声喊得有些清醒了,她心情平复下来,抬头看到了余图那充满了期盼的眼神,内心又开始极度挣扎,但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她无奈地叹口气,失去光彩的眼神从余图身上慢慢滑下,然后看到了余图血肉外翻的脚底。 葛天心的眼神又恢复了神采,她义无反顾地走上前去,在众人难以理解的眼光中,端起酒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回余图手中,飞快地跑回自己的马车内。 天地在此刻失声,无声的场面上,家丁们摇头晃脑,葛天恩满脸怒意,葛怡婷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开心的只有余图,他看着碗沿上那一抹朱唇印惊喜的无以复加,他控制不住自己了,脸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抽动,暗示着他的失控。 喝酒,余图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端起酒准备一饮而尽,他太想好好享受这佳人饮过的美酒。 酒才到嘴里还没来及吞下,葛天恩飞起来一脚踢到余图嘴上,余图飞出去多远,嘴中的酒就喷出去多远。 葛天恩恶狠狠地骂道:“你这厮好大胆,敢与家妹同碗喝酒?滚,再让俺见你,必取你狗命。” 葛天恩看的不错,他的妹妹动心了,从家族利益出发,他必须趁早拔掉这“祸根”。 余图看着葛天恩等人远去,心中愤愤不平,他起身在地上找寻着酒碗的碎片,好不容易找到了带着唇印的那一片,他激动得哭起来,紧紧地将这块碎片捏在手中,哪怕碎片将手心刺破。 葛怡婷看着余图的举动,呆呆地转身离开了。 真是奇怪的一天,今天谁都好像是输家,没有谁的脸上有赢家的笑容,包括老天也是如此。 要下雨了,天道无情的老天从不诗情画意,它也许不想为谁而哭,它只想让人清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情到浓时分两头 从相逢到离别,伊人来时阳光明媚,佳人去时烟雨朦胧。阳光?烟雨?存在总是伴随意外,矛盾总是拥抱无奈。 余图坐在细雨中,看着远去的马车,内心更无奈。 烟雨中,余图看见葛天心从车内探出头来,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急忙就退回到车内,接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车窗外滑落下来了,在烟雨中时隐时现。 余图欣喜万分,跌跌撞撞的冲过去,他从没觉得自己能跑得这么快。 在烟雨极为干扰视线的情况下,余图还是看清楚了,那是女孩用的香囊,贴身之物,亦是贴心之物。 为了表现自己的冲动和物欲,余图一招恶狗抢食就扑了过去,其实完全没必要,现场没人和他抢,但他就是那么奋不顾身。 余图将香囊拽在手里,可惜已经感受不到了葛天心的体温,体温没有,体香还是有些,算是利息吧。 香囊有点沉,余图打开来看,有两锭银子,约二十两。余图有点心慌,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作为当家丁的遣散费或者跑路费,成本甚高,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幸好银子下面有张纸条,估计是银子如何使用的说明书。 余图思想斗争一番才决定打开看看,纸上有两行清秀的小字:黄妃塔下孤帆过,希孟图中双璧合。 余图一声惨叫,头发也扯下一拽来,书读得少,害死人。这些字单个出现都认识,组合起来什么鬼,沟通障碍啊,写个“滚”字或者“留”字不就言简意赅了吗? 余图把红布拿出来将纸条和香囊包好,只觉得学问人的天下最难登堂入室,吃了才疏学浅的亏,书读的少害死人。 余图思虑万千却终指一处——杭州,他满怀希望地继续前行,只望能找到个读书人翻译翻译。 余图蹒跚地走了两天,终见几处农家炊烟袅袅。 饥饿c疲劳c脚底的伤痛让兴奋有余,松懈下来的余图昏倒了。 余图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一块木板床上,一个朴实的老农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遇劫与主子走散了?”老农见余图醒来问道,见余图不答话,老农自说自话道:“打劫的砍人脚底?却不曾听闻。” 余图也不做解释,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摸出纸条对老农说:“请老丈帮在下看看,纸上所说何意?” 老农也不含糊,直接说道:“老朽不曾识字。” 半文盲遇到真文盲,心里失落的余图心里也亮堂,想起了周邦彦说的白居易写诗念给老妪听的典故,于是他也念给老者听。 老农听了摇头说:“不懂,但老朽知道黄妃塔,此塔在杭州西湖,乃钱氏祖上吴越王钱弘俶所修,也称作雷峰塔。” 离真相更进一步,余图兴奋得起身就要开跑,但脚伤还是让他摔了一跤,冲动常常让人不能动。 “何苦呢?”老农扶余图起来摇头说:“你若有钱,我有一驴,五贯卖与你,可作代步之用。” 奸商了,但余图觉得被人宰客居然如此快乐,他摸出一锭银子大方地放在桌上,也不听老农说什么,高兴地跳出屋外,骑着驴子就要跑了,心里那个兴奋简直不可言语。 老农也是厚道,冲出来拉住驴子说:“这位小哥见主心切,老朽不敢多留。只是老朽是本分人,见不得人吃亏,你且带些伤药和干粮上路,路上也少一些伤痛和饥饿。” 余图感谢了老农的周全,备上伤药c干粮,欢快地上路了,一时半刻也不想耽搁。 农家的小毛驴不愧是干农活的,速度不争气,体力却争气,十来日就到了杭州,可惜的是一路上连葛天心的马车“尾气”都没吃到,让余图饥渴难耐。 进入杭州以来,余图一路上见得最多的不是行人就是佛寺。古诗有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南方佛门之兴旺,果然是百年老店,积淀甚高,历史悠久。从佛寺修建的气派上来看,还在东京之上。许多佛寺依山傍水的,风景优美,一看就是风水宝地。 可惜余图不是来欣赏风景的。通过不断地问路,终于骑驴来到西湖边看到了雷峰塔。 此时,对风景不感兴趣的余图心里也不得不感慨,这里山水之美,配得上文人们夸下的海口。 见此圣地,余图诗兴大发,挤了半天却挤不出诗句来,只得真诚地叹道:“此处风景乃杭州之冠,多少痴男怨女来此,生米也得煮成熟饭。” 的确如此,良辰美景对泡妞绝对是有属性加成的。自然的天然雕饰,人力的鬼斧神工,是自然规律和生物规律对美好事物追求的完美碰撞。 当年,钱弘俶为祝宠妃黄氏得子而修黄妃塔,从因果上来说,这六根清净之地在雄性激素与雌性激素的化学反应下,又如何能够清净? 心里不清净的余图果然听到一些浮躁的声音。 湖边字画摊处,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被几个大汉按在地上暴揍,领头的大汉光着膀子,边打还边解说:“对,打头c踢裆;错,歪了,偏了。尔等会不会打人啊。” 领头的大汉抱怨命中和输出不够,但青年躺在地上听不见抱怨,更听不见叫唤,也不知道他是被打晕了还是被打死了,反正他就像木桩一样完全不动,任由对方测试操作手法和检验输出水平。 以多欺少,以强凌弱,换谁也看不下去啊?可惜围观的百姓都没有出手救场的意思,大家都看得很过瘾的样子,从他们满脸的期待看得出,他们都希望剧情能在复杂点,过程能在精彩点。 要打死人了,不明真相的余图围观不下去了,他跳出来吼道:“住手,不知这位公子与你等有何恩怨?你等居然下如此狠手,欲置人于死地?” 余图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打人者停手了,其中一个脾气不好的打手当场对余图吼道:“你是那家的仆人?你家老爷裤子没系好,放你来出头?” 百姓们高兴地笑了,对故事突然的转折很满意。不满意的只有余图,他紧握的双拳在空中发抖,酝酿着出手。 百姓们见余图酝酿半天,开始有点不满意了,嫌他“拖节奏,拖剧情”。 打人的大汉们捏着拳头向余图走来,但百姓们高涨的情绪还是被领头的大汉浇灭了,领头大汉脸色沉下来说:“我等且走。”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余图心想:通过这些时日来的激战,自己的武学修为进步显著,杀气之重简直不同往昔,算你等识相。 余图还在自我陶醉,只听见领头的大汉对满脸疑惑的手下们解释道:“打狗需看主人。摸清此人底细,方好行事。” 余图心里骂娘不断,原来这帮人怕的不是自己,怕的是自己这身衣服后面的主人 可见,无名之辈行走江湖果然举步艰难,盛名天下者不行寸步却能大道朝天。 百姓们见一场好戏就这么收尾了,心中很是不爽,骂骂咧咧地四散开去。 人群散去,余图正准备过去查看那书生的伤势,却见那书生嗖的一声跳起来,病怏怏地咳嗽着拍去身上的尘土,然后找到地上的酒壶,猛喝过爽快,才对余图行躬礼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余图回礼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书生微笑着又鞠了一躬,然后不再理他,只顾着整理自己那七零八落的字画摊。 对方的冷漠让余图有些失望,余图只好退场,结果他一回头更是失望,自己的毛驴居然不见了,不出意外是被看热闹的人顺走了。 看来城市越大,人情越冷漠,城市病从古至今都传承得很好啊。 余图的情绪从失望变成了失落,他叹口气,回头又看了看正在忙碌的书生,突然间觉得找到了救星,急忙把纸条摸出来,恭敬地走上前,呈上去说:“在下学浅,望公子帮在下解读一二。” 书生楞了一下,接过余图的纸条,吐着酒气当场念了出来:“黄妃塔下孤帆过,希孟图中双璧合。” 书生的表情严肃起来,放下纸条,又行躬礼道:“小生王希孟,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酒醉方知无酒愁 瞌睡来,枕上头;愁意至,酒入喉。这才是人生快事。 希孟图中,王希孟卖字画的,一切都高度吻合。余图觉得自己离想要的真相更近了,话都说得不利索了:“在,在下余,余图。” 王希孟看见余图兴奋得不能自己,一时深受感染,自己的病容也变成笑容,笑道:“尊夫人是希望小生为你夫妻二人作画,在这黄妃塔下,见证你二人珠联璧合。” “夫人?”余图大脑里一片空白,他觉得这周遭事物也变得一片空白,唯一不空白的,只有他那又激动又放肆的笑声,笑声来得很突然,就像幸福来得很突然。 余图的笑很不自然,王希孟警惕地又拿起纸条看了看,他双眉紧锁,认出了字的主人,叹了口气说:“难了,缘分之事,有人赴缘而来,有人化缘方至。是缘与不缘;非愿与不愿。” 王希孟说完,想到自己的缘,想到自己的愿,最后想到自己的怨,一时泪流不止。 余图清醒过来,这气氛变化得太快,让他措手不及,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公子,你” 王希孟抹去泪水,又喝了口酒,笑道:“没什么,阁下在此地静候她的佳音吧。” 余图点点头,王希孟似乎又想起什么,警告道:“此后见今日之人来打我,不许再出手相救,徒生是非。” 余图抱拳称是,感谢着后退离开。 余图在这黄妃塔下的湖边焦急地等了四日,这四日并没有等到葛天心的身影,等到的只是那领头的恶汉带着打手们每日准时到来的身影。 这帮恶汉在字画摊旁边的面摊补充好体力后,也不说什么废话,当场暴揍王希孟一顿,然后骂骂咧咧地离开。 余图未得王希孟的许可,不敢贸然出手。只是等那帮恶汉走后,他将王希孟扶起,问其理由,王希孟只是笑着喝酒摇头,难道被人打也是一种心理需求? 第五日,余图手中那一锭银子终于忍不住变成几块碎银,余图很心慌,不能坐吃山空啊。他买了身便宜的新衣,换去破旧的家丁服,然后和王希孟字画摊旁边的面摊老板谈好帮工条件,终于为自己找了条活路。 面摊老板老杨,一个五十来岁的矮瘦老汉,不管天晴下雨总是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有点“其实难副”或者“张冠李戴”的意思。 老杨“人恨话不多”,卖的是羊肉面。一两熟羊肉他能切一百片,在一碗面十片肉的行规下,这条街的同行都被他的“刀法”给玩残弄死了,没有多少活路。 当天,当打手们打完收工后,余图终于忍不住找掌柜老杨说话了。 “掌柜,打人的恶人有何来头?” “地头蛇。” “官府不管?” “不敢管。” “不敢?” “是。” 两人的话越聊越少,余图的喉咙都要失去作用,退化了。 第六日,打手们又来吃面了,其中一个打手似乎对每日毫无起色的“重复劳动”产生了抵触情绪,他满脸不爽地说:“大哥,我等打这厮近一月,也不见他受伤,更不见他还手,纷争起不来,官府不好插手,交办之事完不成,上面脸色不好看,不如动刀?” 领头的大汉一个耳光就抽了过去,小声说道:“这厮是天子得意门生,天子虽不满其行事,却不杀他,你敢杀?上面交办之事本来难做,我等只需激怒这厮吃上官司,官府有的是手段弄死他。” 吃耳光的打手摸着脸叹气道:“只是这厮太守规矩,难以让其犯法。” 领头的汉子痛苦地叹口气说:“先动手,打了再议。” 又是一顿毒打,“观众们”对每日重复的剧情不厌其烦,欢乐地围上来观看,还不断地对第一次观看的人“剧透”说:“看,又装死了。” 情节被轻易剧透,有人摇头离开,这让“导演”很尴尬,领头的大汉决定玩点新花样来挽救“票房”。 领头的大汉说:“王希孟,你要是爷们就爬起来,从大爷我的胯下钻过去,我等从今往后便不找你麻烦。” 听闻有钻胯表演,人们兴致高涨,又“团结”过来,把目光都“聚焦”到王希孟身上。 王希孟还在挺尸,“导演”没喊咔,他还在专业地一动不动,简直可以获得最佳尸体表演奖。 王希孟太“大牌”了,领头的大汉作为“导演”指挥不动,只好改剧本强行加戏:“拖这厮过来钻跨。” 于是“尸体”王希孟被人拉起脚拖行,被动地完成了钻跨的表演。他还是面无表情地躺着,无悲无喜c无惊无忧c无怒无恨,有的只有职业道德和从业良心。 领头的大汉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心灰意冷地说:“我等走吧”。 散场了,“演员们”的表演获得了“观众们”的认可,大宋的演艺事业还是有希望的。 人群散去,狼藉之地只剩下一紫衣女子和她的丫鬟,余图认出来了,那是葛怡婷。 葛怡婷想去扶王希孟,但又受困于男女有别,她叹气说:“希孟兄何苦如此受辱?不如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王希孟对葛怡婷鞠躬还礼,并不说话,只顾着一边喝酒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书画摊。 余图见到葛怡婷欣喜万分,思虑着心中之事更近了,急忙上前搭话:“葛小姐,你岂能劝此倔强之人?无用,我劝之多日了。” 葛怡婷看见余图也是欣喜,激动地说:“余公子?你也到杭州了?” 余图不好意思地回答说:“已来多日,如今在这面摊做事,我请小姐主仆二人吃面。” 葛怡婷尴尬地看看丫鬟,在这地摊吃面很不符合她的身份,但她咬着嘴唇挣扎几下,哼了一声,还是坐下来了。 葛怡婷坐着不安,看了余图一眼更加不安,她回头对王希孟说:“王公子,一起吃点面否?且恢复些体力?” 王希孟对她再鞠躬还礼,并不答话,继续整理自己的书画摊。 面上来了,葛天恩矜持地吃着,余图见丫鬟站着,热情地邀请她坐下,笑道:“这面在此地很有口碑的。” 葛怡婷对丫鬟点点头,丫鬟坐下了,一时场面变得很滑稽:大家小姐吃面摊,而且仆人还和她同桌,这像什么话,一点礼数都没有。 葛怡婷并无食欲,只是不想让余图扫兴而已,她小声地问余图:“余公子现居何处?” 余图指着老杨笑道:“客居摊主杨掌柜家中。城西老巷,离此地不远。” 葛怡婷得知结果,起身说道:“多谢余公子款待,今日先就此别过。”。 葛怡婷起身就走,那丫鬟还在吃面,没领会到主子的顾忌。葛怡婷不得不提高音度道:“翠儿,别吃了,我们走。” 主仆二人离去,余图看见桌上剩下的面很是疑惑,他回头对老杨说:“掌柜,你这面的口味尚须长进,大户人家吃不惯啊。” 老杨却不顺着话题,只是露出见多识广的笑容,笑道:“有些意思。” 余图得意忘形地明知故问道:“何种意思?” “对你。” “我?” 余图抓抓脑袋,甚是骄傲,又是头疼,不知道如何来阻挡这挡不住的艳福。难道要委屈自己,一个人,却娶人家两辈人? 余图心狠手辣地捶了自己一拳,骂道:“你这厮不要命了?这可使不得,身体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