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令》 第2章 春妍磬禅心 一缕春烟，青柳携莺舞翩翩。 两地春寒，苍林云岫出雾岚。 三剪春风，暗香浮动别银冬。 四沾春雨，空谷濛濛华浓曲。 五时春晖，飞燕衔泥缓缓归。 六寻春思，独自凭栏倚颜姿。 七奏春色，横笛踏青玉龙策。 八赏春光，琼英锦簇醉芬芳。 九染春意，落花流霞何处觅？ 香积怀景，念安慈心聆禅音。 庆州城西的香积山，恰是春色漫野，景致勃勃的好去处。春回大地，燕语呢喃，春风疾驰，苍翠林立。 云霭缠绕的山顶，正是一座威严肃穆的寺院——念安寺，碧瓦朱墙，古朴静谧。 庆州城原为庆元城，是前代申朝的帝都，因避忌当今圣上名讳，已改庆元为庆州。念安寺是当年申朝的皇家寺院，改朝换代后，迁都嘉宁城，庆州成了东都，但念安寺却不曾败落，依旧气魄恢宏，香火鼎盛。 繁花铺就，曲径通幽，寺庙的后院，一棵菩提树枝繁叶茂，苍劲挺拔。树下置石桌一张，桌上刻着一副棋盘，上面摆放着两个月白琉璃棋罐。有二女坐于桌前，一女子头戴牡丹攒金珠花，身着榴红织锦罗缎，娇俏艳丽，神采飞扬；另一女子，海棠玉簪简单绾了个发髻，素净的薄罗青灰僧袍，肤白胜雪，脖颈上带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娇艳的姑娘手执朱红玛瑙棋子，每走一步，都绞尽脑汁；素雅的姑娘手执碧青玛瑙棋子，每走一步，都胸有成竹。 桌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尼，约莫十多岁，看的正是津津有味。不远处的树根边，另一个青灰僧袍的女子盘坐在蒲团之上，双膝架着一副古琴，身边点着一鼎佛香，琴音悠扬亘远，檀香淡然沁心。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滴琴音如云泉回旋，潺潺婉转，朱弦瑟瑟，戛然而止。 娇艳的姑娘一下从石凳上跳起，将手中还未下出的棋子抛到了棋罐中，笑道：“总算赢了你一局！” 素雅的姑娘莞尔一笑，没有说话。倒是身边的小女尼说道：“若是陌尘再有个一炷香的时间，顾小姐便能杀的宋小姐片甲不留了。” 那个姓宋的姑娘转到小女尼身边，指着她说道：“呀，呀！空净，你一个小尼姑，年纪轻轻，又是出家人，怎么满口打呀杀呀的！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好胜心太强，戾气太重，还不快去佛主面前谢罪？”宋姑娘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双手合十，似在请罪，还不忘数落她两句。 空净小女尼被宋姑娘说的一阵脸红，忙向她弯腰作揖，赶忙跑出院落。 “她一个小孩子家，你吓唬她干嘛？”姓顾的姑娘起身说道。 “我就是瞧着她可人，逗逗她玩呢。”宋姑娘回道。 “你的棋艺也没什么长进，倒是陌尘，今天这曲子奏的也太快了。”顾姑娘朝树根边叫陌尘的姑娘望去。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陌尘今天的曲子弹得刚刚好。咱们事先可说好了，陌尘一曲毕，若是你不能赢我，就算你输。” “占了天大的便宜，嘴上还不饶人，说空净好胜心强，自己羞不羞。”顾姑娘边说边伸出右手，在宋姑娘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宋姑娘见状出手反击，顾姑娘忙往陌尘身后躲去，宋姑娘岂肯罢休，连忙追去，三人打闹成一团。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陌尘当起了和事佬。 “你倒是说说，你哪里错了？”宋姑娘穷追猛打。 “于宋小姐而言，都怪我以前弹得太慢，才让宋小姐输了那么多回；于我家小姐而言，都怪我今天弹得太快，才让小姐一世英名付之东流。都怪我，都怪我。”陌尘故作委屈状。 “你呀你呀！你家小姐斯文有礼，怎么偏生你却古灵精怪伶牙俐齿的？”宋姑娘说道。 “都是跟宋小姐待久了，宋小姐的聪明伶俐，我总要学上一星半点的。”陌尘一说，惹得两人大笑。 “下棋也累了，陌尘，你去沏上一壶清茗过来。”顾姑娘拉着宋姑娘的手，坐了下来。 这姓宋的姑娘闺名为月桐，父亲宋丕是庆州长史。宋丕区区一个从四品的官员，官不算大，却把独女宋月桐教养的极好，自小聪慧过人，才情出众。姓顾的姑娘名唤卿之，是吏部尚书顾怀启的四女儿。而她祖父顾璋原是前朝大将，在灭申建平之役中屡立奇功，誉封沛国公。在京都未出阁的小姐中，顾卿之的门第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古院寥静，清茗淡香。 顾卿之问道：“我瞧你今天兴致很好，是有什么事情吗？” “春天来了，兴致自然好了。”宋月桐望着顾卿之，见她一脸的不信，又笑着说道，“你没听说吗？皇后娘娘的凤鸾要来庆州了呢。” “庆元牡丹，天下绝色。皇后娘娘来庆州赏花，倒是这些牡丹的福气了。”顾卿之边说边扶上宋月桐发间的牡丹攒金珠。 “这回可猜错了。赏花是不假，可惜不是皇后娘娘，是刚刚晋封的英贤妃。” “英贤妃？是前年进宫便被封为昭容的那个？”顾卿之问道。 “可不就是她嘛，一个异邦女子，有点姿色而已，年纪轻轻，如今都封妃了。仗着自己生辰，便闹着要来庆州赏牡丹。”宋月桐喃喃道。 “一股子酸味。她母家是南潞小国，再不济，她也是一国公主。且姿色如何，你又不曾见过，不过听闻她善舞，想来也是楚楚动人。”顾卿之笑道。 “是啊，她是一国公主，身份甚是尊贵，便是生的丑陋不堪，皇上也还是要将她纳入后宫，好好供着。”宋月桐抱怨道。 “这话于我面前说说便好，旁人面前可不能浑说。”顾卿之轻拍宋月桐的白葱纤手。 “我是没什么好埋怨的，我爹爹不过就是个庆州长史，我算是寒门出生。可是你不同，你爷爷是沛国公，外祖父是越国公，爹爹是吏部尚书，兄长又是东宫长史，如此高的门第，竟因为一个江湖术士的鬼话，生生困在念安寺十七年，我是替你抱不平。” 顾卿之浅浅一笑，走到菩提树下，静静站着，不再说话。 十七年前，顾卿之的母亲身怀第三个孩子，去往庆州母家待产。 那日恰逢秋高气爽，顾夫人带着几个随侍江畔观景，不料登楼之时惊动了胎气，气郁难结。幸得一位道长相助，请她入阁静坐，又点沉香一味，才致好转。 本是扶危济困的好事，却因这道长卜卦而惹出事端。 那道长见顾夫人面善，便为她占上一卦。卦言，庆元之地，钟灵毓秀，上元佳节，双姝同诞。昼者，大吉，主凰尊，至极荣。夜者，大凶，湮世族，断前程。 宫中太医诊断，顾夫人足月产子要到二月之后，故此，顾夫人自当没把这个道长的话放在心上。哪知正月十五寒雨不绝，顾夫人一脚踩滑失足跌倒，竟致早产。从日间到午夜，顾夫人痛的死去活来撕心裂肺，才艰难地产下一女婴，正是顾家嫡女顾卿之。 顾夫人昏睡三天，醒来之后，忽然记起道长所占之卦，叫人打听，原来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庆州除了她自己在子时诞下一女之外，只有庆州司户宋丕的夫人在午时生下一女。顾夫人担心自己的女儿是大凶之兆，忙遣人找寻道长，所幸终究找到。顾夫人一心求破解之法，将道长请为座上宾。道长又占一卦，曰，需将顾小姐送往庆州香积山的念安寺修行，未满十六，不可踏出寺宇一步，顾家满门也不可前往探望，方可缓解极凶之症。 可怜顾小姐卿之，生下不满一月，便被送往念安寺修行，自此再不见家人一面。 那道长的一卦，竟使两个毫无瓜葛的姑娘相识，一个世家小姐，一个官宦女眷。宋家姑娘月桐时时来念安寺看望顾家小姐卿之，久而久之，二人莫逆于心，相与为友。 “皇后娘娘邀你赏花了？”顾卿之问道。 “本来是轮不上我的，我小门小户出生，别说前去赏花，就是远远地望一眼皇后娘娘的凤驾都怕不能。”宋月桐回道。 “现如今，又怎么高攀上了？”顾卿之歪着头笑道。 “皇后往年来庆州赏花，只是和宫里的几个品阶高的娘娘同行，到了庆州，再请几位世家女眷共赏。但今年却不同了。”宋月桐品了一盏清茗，接着说，“今年皇后娘娘给京中适龄的豪门世家女子都递了玉瓒凤柬，请她们同来庆州赏花。我听闻太子如今也不小了，身边只有一个良娣，一个良媛，怕是皇后娘娘想借赏花之际，为太子选妃。” “那宋大小姐又是如何得到这玉瓒凤柬的呢？”顾卿之问道。 “我门第不高，爹爹又没什么指望，不靠自己哪成大事？咱们俩的事，在庆州城里早已是人尽皆知，我如今不过是让人在酒楼茶馆多议论议论，总有一两句能落到皇后娘娘的耳中，如此一来，我的机会岂不是来了？”宋月桐得意地说道。 “你想嫁入帝皇家？那可是天底下最穷凶极恶的地方了。”顾卿之悠悠地说道。 “我不想，可是我没有办法。卿之，你以为这世上，除了皇上和太子，还有谁敢娶我吗？”宋月桐有些激动，净白的脸涨得通红，站起身来，接着说，“人人皆知我的卦象，‘主凰尊，至极荣’，得我者，可得天下。你以为旁人还敢染指我吗？谁要是大胆娶我，就是有不臣之心，皇上断不能容下此人的！” 顾卿之微微颔首，叹道：“你说的不错。” “不过你比我更惨。我尚可有两人可搏，而你，只怕是无人敢问津。”宋月桐走到顾卿之身边，安慰地拍一拍她的肩膀。 “人各有志，你一心想嫁人，当然担心命中批言所示。而我一心只求家人平平安安，自然没有你这些顾虑了。”顾卿之停了停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既得了玉瓒凤柬，该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只盼你求仁得仁，我也跟着享福了。” “哈哈，就你嘴贫。”宋月桐捏了捏顾卿之的脸颊，说道，“那我先回去，这几日便不来了，等到皇后娘娘凤驾回銮，我再来瞧你。” 宋月桐走后，陌尘边收拾棋子，边说道：“小姐，宋小姐也真是聪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便拼力争取。她将占卜之事传到皇后耳中，皇后娘娘仁心，不知道会不会惦记小姐，送来凤柬？” “皇后仁心？皇后为何不早不晚挑在英贤妃生辰的时候选太子妃？”顾卿之淡然一哂。 陌尘诧异地望着她，甚是不解。顾卿之说道：“英贤妃大张旗鼓地过生辰，庆州豪门世家的女眷上赶着巴结送礼，皇后自然要受冷落。可是咱们的皇后娘娘棋高一着，打着为太子选妃的旗号，让所有世家女子都围着她转，这才算是打了英贤妃的脸，好让她收敛收敛。皇后毕竟是皇后，岂是她一个妃子能冒犯的。” 正说着话，寺中的慧静师太领着两个身着宫服的妇人进院。为首的宫妇锦罗缃衫，约莫三十多岁，身后跟着一个小宫娥，手中端着檀木案盘。 “这是宫里的江司宾。”慧静师太对顾卿之说道，转身又指着顾卿之说，“江司宾，这位便是顾小姐。” 顾卿之双手合十，弯腰致礼，陌尘倒是跪了下来。司宾是宫中六品女官，按制是该行礼的。江司宾回礼，说道：“顾小姐有礼了。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请顾小姐于后日前往南苑天香居赏花。这是玉瓒凤柬，请顾小姐收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羊脂玉碟，正是玉瓒凤柬。 顾卿之一惊，不想皇后会派人请她去赏花，忙跪下来，双手接柬，说道：“臣女顾卿之，谢皇后娘娘恩典！” 那江司宾搀起顾卿之，又说：“皇后娘娘念小姐在寺中清修已满一十六载，不忍小姐孤苦，特赏观花之典。皇后娘娘还让奴婢给小姐带了几套衣衫，请小姐于后日未时前往。” “皇后娘娘慈心仁爱，请司宾替臣女拜谢皇恩。”顾卿之说着又要下跪，被江司宾拦了下来，身后的小宫娥也将案盘递给了陌尘。 “旨意既已传到，那奴婢就不打扰小姐清修，先行回去复命了。后日午时会有马车来接小姐去往南苑。”江司宾稍稍致礼，便带着小宫娥出了院墙。 “小姐，皇后娘娘居然派人给咱们送来了玉瓒凤柬，看来那占卜之事对小姐也没什么大的影响。”陌尘见江司宾走了，一边将案盘放在石桌上，一边便说道。 “谁说没有影响？岂会没有影响？若真无影响，我又怎会在这枯灯古佛之地待了整整十七年？”顾卿之说着走到石桌前，用玉碟撩起案盘上的衣衫。 陌尘拿起衣衫，笑颜满面，说道：“小姐，这都是朗州进贡的月影轻烟罗，穿在身上如月朦胧，身姿轻盈。皇后娘娘真是照拂咱们。” 顾卿之摇摇头浅浅一笑：“当真眷顾，怎会只见衣衫，不见饰器？” “对啊！皇后娘娘这是何意？”陌尘问道。 “我在古寺清修，平日只着青衫布衣，皇后怕是担心我一时半会找不来合身的衣罗。至于饰器，我也算是世家豪门的出身，若是还找不齐几件像样的首饰，怕是让别人小瞧了咱们。”顾卿之悠悠说道。 “好在首饰咱们有一些，夫人每年生辰之日都会差人送过来，总能挑出好的。”陌尘回道。 顾卿之不说话，思量了一会儿，捡起案盘上的两件衣衫，一件蓝色，一件碧色，说道：“这件品竹色的，你留着后日穿。现在换上这件碧湖色的衣服，去我外祖家一趟。” “小姐，陌尘要一件就够了，这么好的衣服，还是小姐留在穿吧。”陌尘说道。 “给你你就拿着，哪儿这么多话。”顾卿之把衣衫递到陌尘手中，接着说，“你去了之后，直接找我外祖母，把江司宾来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一番，再告诉她，你身上这件是皇后赏赐的月影轻烟罗。最后跟我外祖母说，我要借她的七宝璎珞。” “这么贵重的七宝璎珞，老夫人会借吗？”陌尘问道。 “那就看你会不会哄外祖母了。记住，只言相借，事后定当归还。”顾卿之笑了笑，接着说，“你顺道先去一趟宋府，将江司宾到来之事告诉月桐，再将母亲给我的那套雀羽蝶翅点翠步摇赠与她。” 陌尘诧异地问道：“那套步摇华贵端美，小姐素日甚是喜欢，送给宋小姐，岂不可惜？” “可不可惜要看送给谁，为何事而送。月桐值这副步摇，况且她极爱穿青蓝色的罗衫，配这步摇，才算相得益彰。” 见小姐都安排妥当，陌尘只得收拾好桌上衣衫，往屋内走去。 菩提树下，檀烟似幻，青石桌前，红尘不复。 古佛侧畔，心渡千劫，念安寺外，物是人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众芳惟牡丹（一） 春光岂负少年梦，直教满园万紫红。 车驾停在庆州城南南苑的天香居外。南苑原是申朝的皇家林苑，有天香居c玉莲池c金蕊轩c映雪堂四处赏景胜地，还有成片的竹海枫林。庆州虽遭逢战乱，但南苑芳景却保存得完好无损。 陌尘先下马车，身着品绿月影轻烟罗衫，头梳双环垂髻，配以杏花玉钿，再加上柳枝抽芽，莺飞草长，更显沁心可人。她掀开车帘，一只白皙欺雪的纤手搭在她的臂膀上，手腕上带着一只镶宝绞丝手镯。藕荷色轻罗席地，清颐之体态而立，螺髻如云，上坠珊瑚滚珠如意步摇，项间戴着一副金镶玛瑙c银缠翡翠c琉璃嵌云纹c紫玉衔珍珠的七宝璎珞，却不是顾卿之是谁？ 一阵扬蹄长啸，几匹神骏不凡的烈马停在顾卿之身旁。为首的骏马上跳下一名年轻男子，他的一双眼睛在顾卿之和陌尘身上来回打量，陌尘见他如此无礼，双手护住顾卿之，并狠瞪了他一眼。 男子不屑一顾，说道：“哪里冒出来的寒酸之辈，主仆二人竟穿同一材质的衣服？” 陌尘甚为恼火，回道：“这可是皇后娘娘赏的衣衫！” “皇后娘娘赏的的衣衫更是精贵，要么给小姐，要么给奴婢，岂容你们这般不分贵贱，胡乱浑穿？”男子厉声训斥。 陌尘一时被吓住，不敢说话，顾卿之走上前来，说道：“皇后娘娘赐的是与天家同赏春景的恩典，可不只是区区一件衣衫。” “不错！主仆同衫，可见小姐待人亲厚，这不正是母后慈心所现嘛。”说话间，另一群人也驰马驻足，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公子，剑眉英目，丰姿俊朗，身穿雨丝锦袍，腰间还挂着一枚左口墨玉玦佩。 “三哥认识她们吗？竟帮外人说话！”先前的公子埋怨道。 “我没偏帮谁，只是就事论事。八弟，今日陪母后c母妃和各宫娘娘赏花，在外耽搁久了不好，还不快走？” 年轻公子嘟囔两声没再说话。顾卿之听他们彼此的称呼，忙上前屈膝行礼：“臣女拜见宜王殿下，拜见辛舒郡王殿下。” 这两位公子正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宜王卓珹和八皇子辛舒郡王卓瑞。 卓珹见顾卿之有礼有节，点头示意她起身，笑道：“你们也早些进去吧。”说完转身随辛舒郡王一同入园了。 南苑门前已站了些许宫婢，将络绎前来的贵妇小姐引进园中，井然有序。 陌尘递了玉瓒凤柬后，随顾卿之一起被引入园中。 园中已有一些官宦家的小姐，陌尘从未见过如斯情形，早已眼花缭乱，悄悄拉了拉顾卿之的衣袖，说道：“小姐，这些姑娘穿的衣衫真是好看，她们走路的姿态也甚是曼妙。” 顾卿之浅笑：“看归看，仔细脚下，当心摔个跟头，可就丢脸丢大了。” 陌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正说着，有人轻轻地拍了顾卿之的肩头。顾卿之侧目望去，正是宋家小姐月桐。 宋月桐一身水蓝色缕金春锦衫，颈间佩戴的是根碧玉雕花项圈，虽不甚名贵，但搭配起来却也恰到好处，而她头上的正是顾卿之所赠的雀羽蝶翅点翠步摇，一步一摇，履履生辉。 “果然不曾辜负了这副步摇。如此打扮，甚是好看。”顾卿之满意地看着宋月桐。 “你今天倒格外清雅，尤其是这璎珞，只怕是无价之宝。”宋月桐羡慕道。 “我自己最好的宝贝可都赠给你了，这是我外祖母所赠，她怕我在御前失了体面。只是这样的宝贝，落在我一个清修之人的身上，倒是不合时宜了。”顾卿之说道。 “什么清修不清修，你还真把自己当做化外之人了。不过话说回来，越国公府的宝贝，自然是好的。快走吧，可别误了时辰。”宋月桐说着拉了顾卿之就走，格外亲昵。 穿过长径，便进了天香居。果然名副其实，刚刚踏进去，满园花香就已扑鼻袭来，待进园一观，更是如置花海。 庆州城的牡丹，不同于它处，花朵硕大，品目繁多，春上花开时节，更是富丽堂皇。“庆元牡丹，天下绝色”，果然名不虚传。 英贤妃的生辰宴席设在天香居正园之中，繁花遍地，清流回环，当真是个好地方。至上而下，面东高地设一主座，朝南朝北各设一次座，依次向下，左右排开，待到园中，设有不少的宾位。因晚间才开宴，故此几案上都放着些瓜果糕点，更难得的是每桌的几案上都放置一盆开的正艳的牡丹花。 顾卿之和宋月桐进园之时，各家小姐大都入座，已是满庭芳华。园中右侧设一案桌，司簿c典簿c掌簿数人于此点收各家女眷敬献的贺礼。宋月桐的婢女烟草递上一描金匣子，掌簿秉记琼珍灵芝一副，而顾卿之拿出的却是一副燕舞芙蓉图。 “这副灵芝甚是端贵，又能补气延年，英贤妃怕是欢喜的很。”二人边走边说。 “这也是我家唯一能拿出手的了，本来是留着十万火急之时再用的，如今算是便宜英贤妃了。”宋月桐回道，最后一句倒是在顾卿之耳边轻轻说来。 顾卿之忙左右回顾，见四下无人，眉头微蹙，低语：“慎言。” 宋月桐撇撇嘴，说道：“你的丹青我是见过，想必这幅画也是精良。只是你堂堂一个大小姐，送这个不会太寒酸？” “英贤妃如今可是最炙手可热的宠妃，娘娘什么宝贝没见过，我一个清修之人，送些珠石玉器什么的也不合时宜，何况娘娘最擅长跳舞，圣上曾赞誉为‘灵燕轻姿，如芙蓉出蕊，曳风回雪’。想来她也不会讨厌这幅画的。”顾卿之说道。 园中正坐面东主席的是当今皇后，凤冠锦衣，雍容华贵，琼花傍身，如坐瑶台。南首的妃子玉容秀美，年纪却不大，身着蕊红霞影金丝罗绸，明艳娇俏。朝北的妃子年岁与皇后相仿，烟罗浣花织锦缦衫倍显尊华。 引路的宫女将顾卿之带往左首靠前的几案前，而宋月桐却待在右边靠后的位子。顾卿之想也没想，走到江司宾的面前，问道：“江司宾，可否将我的位子挪到宋小姐身边？” 江司宾一愣，座位都是按照世家品阶而定，今日前来的官宦小姐，各个都想凑到皇后身边，为此，她已是抓破脑袋才排出今日的座次，哪知这顾小姐甘愿坐到末席，好在还有些世家小姐未入席，江司宾连忙更换，将顾卿之安排到宋月桐的身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众芳惟牡丹（二） “那么前的位次不要，偏偏和我这种下等人坐一起，你是怎么想的？”宋月桐笑道。 “又浑说了不是？皇后娘娘圣邀之人，岂是什么下等人？我是不祥之人，坐那么前难免会惹人非议，这儿正正好，又能与你亲近。”顾卿之说道。 “还说我浑说，皇后娘娘圣邀之人，岂是什么不祥之人？”宋月桐数落道。身后的陌尘和烟草笑得东倒西歪，却道是风光迤逦，笑语晏晏。 宋月桐毕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见面前各家小姐各式衣衫，心中也生奇心，说道：“这些达官贵人真是讲究，好多人的衣衫，我是见都没见过。”说完便指着右首最前座的女子说道，“你瞧那个小姐，她那裙衫极为好看，上面所绣花纹，我也是闻所未闻。” 顾卿之顺着她的指向望去，有一姿容清丽的女子坐于右首案前。顾卿之说道：“她穿的是碧霞蝴蝶广绫裥裙，上面的花纹不是绣上去的，是印上去的，团霞如云，就像画一般，所以好看。” “你瞧瞧你，虽在古刹清修，可是你娘总是派些教习姑姑教你这些东西，不像我，想学都无从学起。”宋月桐瘪瘪嘴。 “这些都是无用之物，你又有什么好嫉妒的。”顾卿之笑道。 “谁说无用，若不懂这些，如何能有识人的眼色。你再瞧那个宫女，她的品级一定很高，她的宫服与旁人的都不同。” 顾卿之又朝着宋月桐所指的宫女望去，说道：“咦，奇怪。她穿的是流彩滑丝所织的宫服，好看是好看，却也没那么名贵。你看她指手画脚的，应该品级不低，完全可以穿更好的宫服啊。” 宋月桐问道：“流彩滑丝是何物？我瞧着也挺美的。” “是一种丝质布料，最大的特点就是滑，下雨天连雨水都沾不上。不过这衣衫甚是轻薄，这个天气穿，不觉得凉吗？”顾卿之疑惑。 “也许宫里的人就爱这么穿呢，咱们又没进过宫，哪里知晓呢？”宋月桐说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进园的世家女眷也越来越多了。顾卿之东张西望，眼睛一刻都不停歇。 “你瞧什么呢？”宋月桐问道。 “也不知道我三姐来了没有？”顾卿之回道。 “听说是来了。只是我不曾见过你三姐，否则可引你前去相认了。”宋月桐惋惜。 “是啊，我也是瞎望，我也不曾见过她。罢了，待会儿得空，定要与她见上一面。”顾卿之说着便不再张望了。 忽见一男子疾步进园，长身玉立，丰神隽朗，玉冠云立，气宇轩昂。只见他阔步走到堂前，俯身拜下，说道：“儿臣拜见母后。” “快起来吧。瞧你忙前忙后的，额前都有细汗了，还不快坐下歇歇。”皇后娘娘说道。 “多谢母后关怀，儿臣没事。苑外守卫已布置妥当，母后和各位娘娘尽请安心赏花。” “难为你一片孝心了。”皇后满意的说道。 “儿臣再去园中巡视一番，先行告退。”男子说完，朝北首c南首的娘娘俯拜后，便退出园中。 邻近几桌的女子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不知刚才那位是不是太子殿下，生的真好。” “定然是的，没瞧见皇后娘娘可心疼他了嘛。” “听闻皇后娘娘此番是想借贤妃娘娘生辰，给太子殿下选妃呢。” “也不知刚刚太子殿下瞧见我没有？” 顾卿之和宋月桐相视一望，只觉可笑。又见园口涌进一大波人。 走在前面的两名女子，一个娇如桃艳，一个丽若朝霞，一个着红细翩莺丝锦裥裙，另一个着紫绡琢花丝锦缎裳。二人衣衫首饰华贵，不相上下，均由宫女引向左首最前桌。 那个身着流彩滑丝宫服的女子立马朝红衫女子迎去，屈膝行礼，说道：“奴婢拜见云瑶公主。公主这边请。”说完往左首第一桌引去。 紫裳女子见状不满，挤到那个云瑶公主身前，毫无礼数地坐在了第一几案前。 那宫女格外着急，忙说：“方小姐，这是云瑶公主的座位，劳驾您让一让。” 那方小姐秀眉一挑，大声道：“让？为何要我让？”又看看面前的云瑶公主，说道，“她一个落魄的异国公主，凭什么要我堂堂陈国公之女给她让位？” 那云瑶公主也甚为恼火，但见皇后和众位嫔妃都在身前，不敢太造次，于是说道：“你要坐便坐吧。只不过这座位是我云瑶让给你的，你自己可没有资格坐。”说完坐到了左首第二张几案上。 “方小姐，这于理不合，还请您屈尊让一让。”那宫女急的不行，只好苦苦哀求方小姐。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贱婢说话，还不快给我滚下去！”方小姐大怒。 “你抢都抢了，还耀武扬威什么？皇后娘娘在上，今日又是贤妃娘娘大喜，你若惊动凤驾，可担当的起？”云瑶公主放低声音，转而又对那个宫女说道，“你且退下吧。” 可那宫女不依不饶，还想劝说，云瑶公主皱皱眉头，说道：“你再不退下，我都保不了你了。” 宫女脸上急出汗来，转身朝东面高地望去。此刻，皇后娘娘正和北边的妃子说话，英贤妃已然是怒气上脸，只怕再争执半分，她就要发落这几人了。其余各宫娘娘都看笑话似的望着她们，当中只有一个妃子，不知何缘故，脸色尤其难看，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这个云瑶公主是否就是云淄送来为质的公主？”顾卿之悄悄问宋月桐。 “是她。云淄王没有儿子，只好把这个公主送来，从小寄养在皇后处，虽是公主之尊，却不如京中名门家的小姐。就说这个方雁安，他爹这几年战功赫赫，岁数不大就被封了陈国公，你瞧她的样子，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想来平素也是嚣张跋扈的很。首桌离皇后娘娘更近些，何况桌上放的是盆琉璃冠珠，远比第二桌的珊瑚台名贵多了，她当然要抢在前头了。”宋月桐回道。 “看模样，这两位怕是之前已生了嫌隙，否则怎么如此针锋相对。只是她二人也太不分场合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顾卿之接着说道，宋月桐点头同意，并接过话茬道：“比起她二人，那个宫女更是奇怪，云瑶公主都没说什么了，她倒是急的跟什么似的。” 二人一边打趣一边说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众芳惟牡丹（三） 忽见皇后双手平挥，热闹纷繁的园子瞬时鸦雀无声了。 “今日是英贤妃的生辰，又逢庆州牡丹盛放，如此良辰美景赏心悦事，齐邀各位共聚一堂！来，咱们共饮一杯！”见皇后举盏，在场所有人都举杯起身，颂道：“恭祝皇后娘娘金福永安！恭贺贤妃娘娘益寿常青！” 众人落座，英贤妃还站着，斟了一杯酒，敬向皇后：“多谢皇后娘娘让臣妾在天香居过生辰，这里景致极美，臣妾喜欢的不得了。”声音千娇百媚，皇后含笑与她同饮。英贤妃还不罢休，又斟满一杯，对朝北的妃子说道：“妹妹还要谢谢淑妃姐姐，多谢宜王殿下将这里布置的这么好，当真辛苦了。” “能为妹妹效劳，也是珹儿的福气。”淑妃回饮一盏。 “原来那个是关淑妃啊，难怪气质这般好，竟与皇后娘娘不相上下。”宋月桐还想再说，嘴里就被顾卿之塞进了一块糯花糕，说不出话来了。陌尘和烟草瞧见宋月桐的模样，晓得前仰后合，园中其他的官宦女眷，也纷纷把酒饮食，畅聊不止。 皇后兴致也极好，不消一时半刻，有些微醺，便说道：“今日春景甚好，大家都随本宫去园中逛逛，晚些时候再回到此处宴饮。这园子极大，大家也别拘谨，自行赏玩便是。”皇后说完，摆驾游园，众人也起身跟随。 园中通径两畔，已是牡丹竞盛，群芳争艳，玉蜂追蜜，彩蝶扑香。清风拂柳，郁香盈袖，一派景色晴好。 “卿之，你虽在庆州待了那么多年，可惜念安寺没有牡丹，你都没有领略过真正的国色天香。”宋月桐边走边为顾卿之介绍，“你瞧这个，这叫‘采霞绡’，虽然常见，但这株算是极品，花俏色正。” “‘采霞绡’？当真好看，名字也恰当，如赤霞般艳丽。”顾卿之赞道。 “还有这个，你快来！”宋月桐拉着顾卿之奔到另一株牡丹面前。 “这是‘丹皂流金’，可是牡丹中的翘楚啊！你瞧，花形如冠，晶莹绝美，尤其是花瓣周边还带有微微金丝，就如同流金晕上去一般，真是华贵！”宋月桐如数家珍，顾卿之流连忘返。 “卿之卿之，你记不记得我给你送过一盆玉盘掌金蛾？你瞧瞧这株，跟它比起来，我那盆简直拿不出手！” “你那盆也算精品，只是不想这里还有绝色！日后定要再来一次，以丹青绘国色，以妙笔生天香！”顾卿之感叹道。 天香居甚大，园中岔路也多，本是一大群人出游，只消片刻，便已三两成群。顾卿之和宋月桐带着陌尘和烟草，将行将赏，好不惬意。 行至一段，竟然遇见了先前拜见皇后的皇子，只是现下不似先前慌忙，反倒是带了个侍从也在游园。 早有几个世家小姐上前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皇子身边的侍从叫道：“大胆！”正欲再说下去，却被皇子拦住，说道：“都起来吧。你们如何得知我是太子殿下？” 众女面面相觑，只有右侧的女子放胆说道：“殿下英勇神武，又帮着皇后娘娘忙前忙后，娘娘对殿下也倍加关宠，不是太子殿下又有谁能这般？” “这话说的也太自以为是了吧！”说话的正是宋月桐，她见那小姐愚蠢之极，忍不住自告奋勇。顾卿之和宋月桐走到皇子面前，屈膝行礼，道：“拜见殿下。” 那皇子好奇心起，挥手让她们起身，问道：“你这话又是何意？” “随便看见一个皇子殿下，便说是太子，可不就是自以为是吗？”宋月桐回道。 刚刚那个小姐见她二人前来，虽然顾卿之穿着打扮不俗，但说话的宋月桐的衣饰却略显廉薄，便说道：“哪里来的无礼小人，殿下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殿下还没说话呢，这位小姐急什么？”顾卿之慢条斯理。 “我这么说，自当是有我的道理了。”宋月桐得意洋洋地望着皇子，说道，“其一，殿下刚刚去拜见皇后娘娘后，就去戍卫南苑去了，这本是亲王之职，如何能是太子？其二，皇后娘娘本意是借此良机为太子殿下选妃，若是太子殿下伴驾而来，皇后娘娘难道不趁此机会将太子殿下留在园中而放他匆匆离去？其三，殿下身上锦袍的绣纹该是亲王所有的，而不是太子殿下的。如此看来，您是亲王，而非太子殿下。” 宋月桐侃侃而谈，把刚刚那几位世家小姐说的是一阵脸红一阵脸白。那亲王见他说的一句不错，满意地笑了，但眼珠忽闪一下，又说道：“你说的丝毫不差。既然小姐这么聪明，且猜猜本王是哪个亲王？” 宋月桐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当今圣上有四位殿下封了亲王。今日徐贵妃不曾前来，想必康王也不曾随驾。那王爷定然是宜王c景王和昭王其中之一了。至于是哪位，恕臣女眼拙，实在猜不出来了。” 那皇子笑道：“本以为小姐聪慧无双，原来只是小聪明而已，终究不能猜出本王是谁。” “昭王殿下又何必为难我们小小女子呢？”顾卿之上前一步说道。 那皇子原先只看着宋月桐，这时才看到她身旁的顾卿之，见她打扮甚是华贵，不禁微眯双眼，淡淡说道：“你又是如何猜出来的？” 顾卿之浅笑，说道：“看来臣女没有猜错了。不过臣女可一点都不聪明，只是比别人看的多了一些。” “你看到什么了？”皇子饶有兴趣地问。 “殿下拜见皇后的时候，虽然不曾与其他娘娘说话，但我见其他的娘娘说话的说话，聊天的聊天，只有淑妃娘娘满脸慈意的望着殿下，那该是一个母亲看儿子的眼神，所以我猜想殿下是淑妃娘娘所出。” “就算如此，我母妃有宜王和昭王两个儿子，你如何断定我是昭王不是宜王？”皇子接着问。 顾卿之笑的更欢快，说道：“那可就巧了。我在南苑门口，遇见了一位殿下，他自称是宜王殿下。他的腰间戴着一枚左口墨玉玦佩，而殿下的腰间不正是一枚右口墨玉玦佩吗？如此而言，您就是昭王殿下！” 眼前的皇子正是大平朝的六皇子，关淑妃娘娘的第二个儿子，昭王卓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香消玉蕊间（一） “果然厉害！身为女子，有如此眼力劲，有些小聪明也实属不易！”卓珩颔首称赞。 “昭王殿下之意是瞧不起女子吗？为什么在殿下眼里，女子的微察秋毫见微知著竟成了小聪明？”顾卿之不服，却也侃侃而言，“殿下既然如此本事，不妨也来猜猜我二人是何出身？” “放肆！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岂容你呼来喝去！”卓珩身边的侍从又大呼小叫起来，顾卿之皱皱眉头，真是狐假虎威恃强凌弱。 卓珩示意他退下，嘴角微翘，走到顾卿之身边，来回绕了两圈，说道：“身上的月影轻烟罗虽不怎么名贵，但今岁进贡极少，也算价值不菲。” 卓珩停在顾卿之身前，双手环臂，接着说：“当年灭申之时，平军一鼓作气杀入申宫，申帝带着一干妃嫔逃窜。当年的车骑将军如今的越国公封住西门，阻隔申帝西逃之路，算是立下头功。父皇为以示嘉奖，将申后最心爱的七宝璎珞赠给了越国公夫人。听闻越国公孙辈当中，只有一个外孙是个女子，正是沛国公的孙女c顾尚书的千金。这七宝璎珞若不是给了她，本王也实在想不出给了谁。” 众女一听眼前的女子竟是出身沛国公c越国公两大豪门的嫡出小姐，立马收敛了轻蔑的神色，不敢再小觑。 卓珩见顾卿之笑而不语，又走到宋月桐面前说道：“这位小姐既然与顾小姐交好，应该就是名满庆州聪颖明慧的庆州长史宋丕之女。怎么样？可服输了？”卓珩甚是得意的问道。 “殿下才智过人，赢了我们小小女子，又有什么好神气的。满园春色，怎好辜负，在这里徒费口舌，岂不因小失大？”顾卿之不等卓珩反应过来，拉着宋月桐行礼便走了。 卓珩和一干女子愣在原地，众女刚刚认错太子，既丢了丑又得罪了昭王殿下，实在不敢多待，纷纷拜退，一转眼，便只留下昭王卓珩和他的侍从两人。 “刚刚本想出出风头，没想到被那个昭王殿下倒打一耙。好在你机智，认出了他是昭王，不然定会被那些世家小姐嘲笑的。好险好险！”宋月桐和顾卿之走了一段，见卓珩没有跟来，才大喘气的说道。 “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可就未必有这么走运了。你呀你呀，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怎么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这脾性可要好好改改，否则定要吃大亏。赶明儿，你搬到念安寺来，与我一起清修养性才好。”顾卿之笑道。 宋月桐见顾卿之笑的花枝乱颤，捏捏她的脸：“就数你嘴坏！不过你可瞧见那几个豪门小姐，本来一脸的看不起咱们，现下知道了你的身份不低，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从前朝到如今，这些个门阀世家盘根错节，素来就看轻寒门子弟，可殊不知，她们自己也是蒙受祖辈荫功才有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往前数几代，谁又不是寒门出生，一步一步挣到如今的富贵的。既然她们要比富比贵，那我就比她们更富更贵，看谁瞧不起谁。”顾卿之说道。 宋月桐陷入沉思，不再说话，一行四人一路赏花一路而行。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急响，一群侍卫手持长戟而过，惹得众家小姐惊呼。 顾卿之和宋月桐也被挤到了路边。顾卿之担心踩到牡丹，一不留神，一脚踩滑，眼看就要摔下去了。倏忽，一双遒劲的臂膀，扶了她一下，待到她站稳时，脚边已沾了不少泥土。 顾卿之抬头望去，扶住她的正是在南苑门口遇见的宜王卓珹。 “喂，怎么又是你？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么站都站不住？”卓珹身后说话的正是辛舒郡王卓瑞。 顾卿之没有理他，而向卓珹行礼道：“多谢宜王殿下。”宋月桐听她之言，也赶紧向卓珹行礼。 卓珹示意她们免礼，顺便叫过来一个侍卫，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不知道这园中都是各家小姐，惊扰了她们谁来担这个责任？” “回宜王殿下的话，左园出事了，好像是陈国公家的小姐死了，右卫将军命我们全部集结。”那侍卫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刚刚恣意轻狂的方大小姐，怎么转眼的工夫就命丧黄泉了呢。 “带我去看看。”卓珹说完便和卓瑞跟着侍卫一同走了。 “我们也去瞧瞧。”宋月桐拉着顾卿之紧随其后。 左园已经聚满了人，方雁安躺在路边一动不动，暗红色的血迹从嘴角渗出，眼睛睁得斗大，甚是恐怖。两个侍女早已吓瘫在一边，一个闭着眼睛直哆嗦，另一个哭的不成人样。 顾卿之和宋月桐赶到时，皇后和关淑妃也刚刚入园。 “岂有此理！本宫还在这里，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有人杀害朝廷官员家眷！去，立刻派人回京禀报皇上，请刑部和陈国公府派人前来，再去把太医和庆州刺史叫来。本宫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皇后横眉竖目，疾声厉色，众人见盛威怒冲，皆跪下身来。 不消片刻，随行的黄太医便已赶来，拜过皇后和娘娘之后，走近方雁安身边，取出银针，蘸了点她嘴边的血渍，银针瞬间便黑了。黄太医又用手绢沾了点血渍，拿近仔细观察，又放到鼻下嗅了嗅，然后跪在皇后面前，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方小姐是中毒身亡，若微臣没有猜错，方小姐所中之毒，应该是葫蔓藤和山菅兰所致。这两种草药虽都有毒，可毒性没有这么强，但是掺在一起毒性倍增。”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这种毒？”皇后问道。 “瞧方小姐中毒的毒性来看，应该是服下毒药半个时辰后，毒性才发作的。不知道方小姐半个时辰前吃过什么？”黄太医回道。 “半个时辰前？那不正好就是咱们在正园的时候嘛。”关淑妃说道。 “珩儿，把所有人都带到正园去。本宫今日非抓出这个害命之徒！”皇后传下旨令，众人胆战心惊。 众人已回到正园之中，江司宾领着黄太医走到左首第一桌，说道：“黄太医，这就是方小姐刚刚坐的几案。这里的东西都不曾动过，请您过目。” 黄太医上前仔细查看方雁安饮过的酒盅和桌前食盘上的瓜果糕点，然后跪拜说道：“回禀皇后娘娘，微臣查看了方小姐所食之物，在糕点和酒盅边都发现有粉状之末，正是葫蔓藤和山菅兰所研之粉。方小姐定是食用了夹杂这些粉末的东西，才以致中毒身亡，只是不知这些东西是如何混到食物之中的。” “去把尚食局的人给我叫来，这些脏东西是怎么混进来的？黄太医，你再去看看其他人的吃食里有没有下毒。”皇后吩咐道。 黄太医立刻按照皇后的嘱咐去查看，而在底下跪拜的人中，有一蓝色身影突然站出，正是宋月桐。 “皇后娘娘，臣女有一事禀奏。”宋月桐走上前去，跪拜说道。 “你是何人？有什么话要说？”皇后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是庆州长史宋丕之女宋月桐。刚刚这位司宾大人说‘这里的东西都不曾动过’，是假话。方小姐的几案就被人动过。”宋月桐指着江司宾说道。 皇后听她之言，立刻望向江司宾。江司宾“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说道：“皇后娘娘，奴婢没有说谎，这里确实没人动过。” “也不怪司宾大人，这里确实被人动过，许是司宾大人不曾发现。”宋月桐说道。 “哪里动过？”皇后接着问。 宋月桐指着几案上的牡丹花说道：“就是这盆牡丹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香消玉蕊间（二） “没有啊，之前放在几案上的就是一盆白色的牡丹。”江司宾说道。 “牡丹花品种繁多，虽然都是白色，但却大不相同。眼前这盆叫做‘白鹤羽’，而先前所置的那盆名唤‘琉璃冠珠’，两盆花颜色相近，若不是懂花之人，断不能分辨。皇后娘娘，臣女自小生长在庆州，对牡丹花再熟悉不过了。”宋月桐说道。 “牡丹摆放c座次安排都是尚仪局的人布置的。查，给本宫仔细的查！”皇后娘娘道。 “就算如你所言，有人更换了牡丹，又能说明什么？”英贤妃也插话问道。 宋月桐没有直接回答英贤妃，转而问向黄太医：“黄太医，您查看其他几案，是否有和这桌相同的情况？” 黄太医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这些几案的饮具食盘上，也都有粉末。” “那就对了！”宋月桐按耐不住激动，抢话道。 “可是不一样！这些都是普通的花粉，没有毒，而方小姐所坐那桌的粉末是有毒的。”黄太医又解释道。 “所以凶手才在事后换掉牡丹花。”卓珹也说道。 宋月桐望向卓珹，向他点头示意，接着说：“凶手先将毒粉撒在琉璃冠珠的花蕊上，今日春风骤起，又将花蕊上的毒粉吹进食盘酒盅之中，方小姐误食中毒，因为此番下毒，毒性虽大却不集中剧烈，方小姐歇了半个时辰才吐血身亡，而凶手又正好利用这个档口，换了一盆白鹤羽。” 皇后听了不住点头，卓珹又说道：“如此看来，能下毒的，定是可以在正园之中随处走动之人！” “你洋洋洒洒地说了这许多，还不是没有道出凶手是谁？”今日原本是英贤妃生辰大喜，被这晦气之事一搅，她已是火冒三丈。 “还请皇后娘娘将能在园中随意走动的人都请到园中来。”宋月桐请求道。 皇后同意，示意身边的周尚仪去办，不消片刻，刚刚在园中侍奉的宫人已站成一排。 周尚仪前来回禀：“皇后娘娘，除了莲香，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莲香呢？还不派人去找？”皇后吩咐道。 “是！”周尚仪即刻让人去找，只是一盏茶的工夫，都不见有人回报，皇后显得有些不耐烦，正欲再派人去找，却被疾步而来的侍卫打断。 “启禀皇后娘娘，卑职奉旨查找宫女莲香，却在琼英亭发现有宫女落水溺毙，卑职等打捞起来才发现，正是莲香！” “什么？”皇后站了起来，怒道，“简直无法无天了！” “卑职已派人查看，证实莲香是溺水身亡，至于是自己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下水，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卑职在莲香的怀中发现这方罗帕，这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只是已经落水打湿，只怕不得而知了。”侍卫回道。 “微臣看看。”黄太医接过侍卫手中的罗帕认真查看起来。 “皇后娘娘，这正是葫蔓藤和山菅兰所研之粉！罗帕虽然湿透，但毒粉已经粘在了罗帕之上。”黄太医说完，园中顿时雅雀，再无人敢吱声。 停了一会儿，英贤妃说道：“莲香是皇后娘娘近身的宫女，如今身藏剧毒，又溺毙身亡。不管是畏罪自杀还是杀人灭口，现在都是死无对证了。可惜了陈国公家的小姐，大好年华，就白白丢了性命，可惜可惜！” 莲香是皇后的人，现在身藏害死方雁安的毒药投湖自尽，皇后无论如何是脱不了干系的。可是，谁又敢问皇后的罪？ “启禀皇后，庆州刺史孔义川求见。” “传！”皇后说道。 “微臣孔义川拜见皇后，拜见各位娘娘，各位殿下。微臣罪该万死，在臣的管辖之下，竟有人在南苑行宫行刺，微臣万死难辞其咎！请皇后娘娘降罪！”孔义川拜倒在地。 “孔大人倒也不必惊慌，你一个小小地方刺史，如何能管的了深宫内苑之事？”英贤妃瞥眼望向皇后，接着说，“孔大人虽然来的迟了些，倒还没错过好戏，这凶手已经被我们缉拿归案了。” “凶手在哪儿？微臣这就带回庆州大牢，必定让他一五一十的招出来！”孔义川一听凶手已伏法，神情略显轻松些。 “哼，只是凶手身上揣着毒药，已经畏罪自尽了，只怕孔大人也审不出什么东西了。”英贤妃怪声怪气地说道。 “莲香身怀毒粉落水溺毙，此事甚为蹊跷，她虽是本宫近身之人，却也要仔细查下去，看看她背后究竟是谁指使诬陷。”皇后厉声说道。 孔义川一听是皇后身边的宫女下毒，一下又伏在地上，迟迟不敢起身，也不敢接话。 “诬陷？皇后娘娘这么肯定是诬陷吗？人证物证俱在，难不成还有人有本事有胆量诬陷皇后娘娘？”英贤妃丝毫不退让，直指皇后。 “贤妃妹妹的意思是，皇后指使莲香下毒？皇后为何要杀方小姐？这些话可不容胡说的！”关淑妃见英贤妃说话愈加放肆，暗暗提醒道。 皇后见二妃争执，一时心烦，见宋月桐直起腰身，便问道：“宋月桐，你有什么话说？” 宋月桐拜礼，回道：“淑妃娘娘有一句话不错，杀人总是要有动机的，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杀方小姐呢？” “皇后娘娘想要谁死，我们又怎么能知晓？”英贤妃不甘示弱。 “一个人死了，要想找出凶手，就必先找出想杀她的人。皇后娘娘和方小姐无冤无仇，当然不会要了她的命。而那些与方小姐结过怨的人——” “一派胡言！”宋月桐还未说完，就被卓珩生生打断了话茬。 “你是说，我杀了方雁安？”云瑶公主起身质问宋月桐。 “云瑶公主与方小姐有深仇大恨？”宋月桐反问道。 “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个时辰前，我与方雁安因为争坐位次之事起了争执。我是与她发生口角，难不成她就是我杀的？我也没时间去准备毒药啊？”云瑶公主一字一句说道。 “公主所言不虚。正是由于公主与方小姐抢座位，才证明了公主不是凶手，因为——” “因为凶手真正要杀的，是云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小荷露青芒（一） “因为凶手真正要杀的，是云瑶！”卓珩再次打断宋月桐的话，他已经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双手紧握，青筋乍现。 “昭王殿下说的一点都没错！凶手事先准备好毒粉放在琉璃冠珠的花蕊上，然后安排云瑶公主坐在此处。本来这计划好好的，哪知半路杀出了方小姐，方小姐误打误撞抢了云瑶公主的位子，误食了沾有毒粉的食物，结果当了替罪羊，替人受过了。”宋月桐说道。 云瑶公主听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即刻跪倒皇后面前，哭道：“娘娘，臣女自小被送到宫中，承蒙皇后娘娘抚养，处处谨小慎微，实在不知有何错处，竟让旁人想取我性命。天可怜见，让雁安替我受过，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还请皇后娘娘慈心，查出真凶，还雁安和陈国公一个公道！” “你且起来，也别哭了。本宫在此，定然会给你个说法，也决计不容此等奸恶之人在宫中兴风作浪！”皇后安慰云瑶公主，又对宋月桐说，“以你之见，凶手该是何人？” “皇后娘娘，现在证据确凿，还审什么？就算要审，也该移交到刑部大堂，哪里容她一个区区从四品小官的女儿在这里妖言惑众！”英贤妃说道。 “你处处阻挠，又是为何，莫不是心中有鬼？宋月桐刚刚所言，句句在理，且听听她有何见解，又有何不可？要不然，孔大人，你来接着审？”皇后摆出威严，英贤妃不敢再言，那刺史孔大人哪敢多嘴，只能说道：“皇后娘娘英明！宋家小姐是咱们庆州城出了名的才女，聪慧绝顶，必定能协助皇后娘娘侦破此案！” “回禀皇后娘娘，依臣女之浅见，凶手杀云瑶公主，是为了嫁祸给皇后娘娘。”宋月桐义正言辞地回禀皇后。 “何以见得？”英贤妃问道。 “第一，若真是皇后娘娘想杀云瑶公主，何必挑在这里？这里人多难以下手不说，且在庆州，远离京中，如果东窗事发，皇上想帮娘娘说话都不能了；第二，莲香为何要自尽，又为何挑在这个时候自尽？如果她是畏罪自裁，现在自尽，不就等于供出了皇后娘娘了吗？如果她是被皇后娘娘灭口，那娘娘偏偏挑这个时候除掉她，岂不是引火烧身？事后再杀了她岂不是更干净利索？所以，莲香身怀毒药溺毙，就是为了诬陷皇后娘娘。”宋月桐徐徐道来。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皇后指使，又有什么证据找出真凶？”英贤妃逼问道。 “皇后娘娘，臣女斗胆，想近身看看刚刚在园中侍奉的宫人。”见皇后点头，宋月桐起身走近，挨排地走过去，在每个宫人的身前都停留片刻。 走到那个身着流彩滑丝宫服的宫女面前，宋月桐停驻，仔细打量，并让宫女转过身去看看背后。 “现在仍是暮春时节，旁人都穿布帛衣衫，你为何穿丝绸，不冷吗？”宋月桐问道。 “奴婢自小不怕冷，况且宫中也无规定宫女只能穿布帛。”宫女回道。 宋月桐点点头，接着说：“嗯，这流彩滑丝也算丝织中的良品，想来是哪个娘娘赏你的，否则你能穿的上这么好的衣衫？” “你这话是何意，是本宫赏给素琴的又如何。皇后娘娘让你找出真凶，你却纠缠一件衣衫，是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吗？”说话的是田昭媛。 “昭媛娘娘莫急。这件衣衫既然是娘娘赏给素琴的，想必娘娘是知道此等衣料的特点。”见田昭媛默不作声，宋月桐接着说，“流彩滑丝，顾名思义，最大的特点就是滑。有多滑呢，这么打个比方吧。” 宋月桐边说边走到右首的几案边，拿起一盅酒，朝素琴身上泼去，众人皆躲闪开来，素琴更是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宋月桐抢先说道：“皇后娘娘请看，这流彩滑丝连水都沾不了一滴，可见丝质柔滑，丝毫不染灰尘。” 众人望去，果然落在素琴衣衫的酒水全部滑落，衣衫如同先前一般，丝毫看不出酒的痕迹。 “那又能说明什么？”云瑶公主好奇地问道。 “这里其他的人，身上都沾有花粉，皇后娘娘可派人去验看，是否有毒粉混入其中，如果没有，那素琴就可疑了。因为她身上穿的衣衫沾不到任何粉末，所以，她便是最有可能接近毒粉之人。”宋月桐斩钉截铁地说道。 素琴忙跪了下来，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只因为奴婢穿了一件不沾灰尘的衣衫，便断定是奴婢杀害方小姐的吗？” “确实有些强词夺理。”关淑妃说道。 “娘娘，不止如此，当时方小姐坐在第一桌的时候，臣女还瞧见素琴特别着急，还向昭媛娘娘望去，昭媛娘娘也同样着急。那根本是因为她们的计划被破坏了，所以焦急！”宋月桐解释道。 “哼！素琴着急是因为方雁安坐到了本不该她坐的地方。座次都是尚仪局安排好的，方雁安不按规矩来，要是惹恼了娘娘，素琴这些奴婢还能逃过责罚，她担心这个，焦躁不安，有何不可。至于本宫，谁人瞧见本宫着急了，都是你的片面之词，胡说八道！”田昭媛步步紧逼，宋月桐已被问的措手不及。 “我，我尚书府小姐顾卿之与臣女一同看见的，可为臣女作证！” 顾卿之一直旁边听宋月桐分析，本来局面大好，却被田昭媛随便几句抢走了话权。顾卿之正在暗暗担心之刻，不想宋月桐点到了她的名字，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跪拜。 “臣女顾卿之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刚刚宋月桐说，你与她都看见田昭媛着急的样子，是否属实？”皇后问道。 “的确如此，臣女确实瞧见昭媛娘娘很是着急。不过”顾卿之话音一转，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昭媛娘娘就是下毒的主谋。” 此言一出，宋月桐瞪大双眼望着顾卿之，断断想不到顾卿之会说出这番话来。 顾卿之接着说：“素琴所穿的流彩滑丝虽然能让她不沾一点花粉，但也决计无法证明，她就是下毒之人。在场的宫人都没有沾染到毒粉，那么嫌疑最大的，还是死了的莲香。” 田昭媛听她这么一说，转怒为喜，说道：“果然是尚书之女，见识就是不凡，岂是长史生的丫头，见识粗鄙，满口胡言！” 宋月桐满脸涨红，贝齿紧紧咬住嘴唇，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莲香现在都死了，这案子难道就不查了？”英贤妃问道。 “不查？不查陈国公能善罢甘休吗？”顾卿之反问道。 “皇后娘娘，事已至此，咱们对皇上c对陈国公c对云瑶公主都得有个交代吧？既然莲香死了，为今之计，这事儿，只能落在了素琴的身上了。”顾卿之缓缓而言。 “你这话是何意？”田昭媛问道。 “请皇后娘娘将素琴送往刑部大牢，素琴若是招了，咱们就找到真凶了；如若重刑之下，她还不肯承认，那她就是蒙冤受屈，到时候对谁都有个交代了。”顾卿之跪下，郑重地说道。 “放肆！皇上开朝以来，已严厉废止酷刑，若非十恶之人，不得重刑。你一个小小女子，竟敢信口开河，更何况重刑之下，必有冤屈。皇后娘娘，断断不能听她之言！”关淑妃跪在皇后面前苦求。 “皇后娘娘，治世是要仁慈，可对于谋害方小姐之人，心思歹毒，十恶不赦，望娘娘明察！”宋月桐听出顾卿之在帮自己，也跪下拜求皇后。 顾卿之见皇后犹豫不决，田昭媛怒视自己，而素琴跪在地上已簌簌发抖。顾卿之走到素琴身边，蹲下身来，问道：“素琴，你当真没有受人指使，误杀方小姐？” “没，没有。”素琴连头都不敢抬。 “那好，那你就跟皇后娘娘说，你自己愿意去刑部大牢以求清白。”顾卿之轻言轻语地劝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小荷露青芒（二） “我，我，不是，我”素琴已然语无伦次张口结舌了。 顾卿之见她这番，心中已有打算，气定神闲地说道：“现下这番情形，你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刑部大牢一趟了。你也别怕，只要你没做过，皇上和皇后自然会还你清白。但是如果你做过的话”顾卿之话到此处，故意停下了摇摇头望着素琴，她的额头沁满了汗珠。 “如果你真的做过，进天牢的话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你心中有愧，刑部一用刑，你便什么都招了，那样你谋害陈国公小姐的罪名成立，绝难活命；第二，你骨头硬，什么刑罚都不怕，可是你不怕，外面却有人怕，怕你一个不小心招了什么，如此，他们定当会想方设法要你的命，你瞧瞧，他们杀死莲香，不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嘛。因此，只要你做过，无论哪种情况，你都难逃一死！”顾卿之每说一句，就如同一柄利剑似的扎在素琴的心口。 “所以，你现在最应该的就是看清楚形势。假如你真没做过，那就去刑部大牢走一遭，为自己洗刷清白；假如你做过了，只怕性命堪忧。”顾卿之面朝皇后，接着说，“不过皇后娘娘向来仁慈，若是你能戴罪立功，或许，娘娘能免你一死。” 素琴跪在园中，浑身发抖，死活不肯说一句话。所有人都朝顾卿之望着，想看她接下来还能怎么办，宋月桐也巴眼望着她。 顾卿之不慌不忙地对素琴说：“你一句话都不肯说，是因为你不怕死，还是你家里人不怕死？” 素琴一听此言，立马抬头看向她，眼睛瞪得滚圆。 “我猜想，你是怕说错了什么话，连累了你家里人？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如果供出主谋，全家都得死？”顾卿之浅笑，摇了摇脑袋，“素琴啊素琴，你可真是傻！斩草要除根，你不说，她就会放过你的家人？你若说了，她自身都难保了，还怎么去为难你家里人？要死要活，要全家死还是全家活，都在你自己了！” 顾卿之这番话醍醐灌顶，打消了素琴的最后一点坚持，她哭着向前爬去，跪在皇后面前，哀道：“皇后娘娘，奴婢招，奴婢全招！是昭媛娘娘，都是田昭媛指使奴婢这么干的！” “贱婢！你为了自己保命竟敢诬陷本宫！”田昭媛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 “娘娘，奴婢是为了保命，奴婢替您害死了方小姐，您怎么可能还留我性命！是您设计要害云瑶公主，误杀了方小姐，还嫁祸给皇后娘娘！”素琴撕心裂肺地叫着。 “田昭媛为何要杀害云瑶公主？”皇后问道。 “云瑶公主一死，昭王殿下必然伤心。昭王殿下不好过，淑妃娘娘也得跟着难过。然后再把云瑶公主的死嫁祸给皇后娘娘，一下就能对付两宫。”素琴回道。 “好歹毒的心思！”淑妃娘娘气的直指田昭媛。 “贱婢满口胡言！皇后娘娘断不能信她的鬼话！”田昭媛暴跳如雷。 顾卿之走到素琴身后，悠悠地说：“素琴，你光这样说，让皇后娘娘怎么恕你的死罪。单凭你区区几句话，皇后娘娘还能治昭媛娘娘的罪吗？不过，你要是有真凭实据，娘娘自然能替你说话了。” 素琴眼神恍惚，突然叫道：“有！有！我有证据！” 素琴忽的从地上爬起，朝着田昭媛扑去，却被两个侍卫拦下。 “在她头上！皇后娘娘，她头上的红宝石金簪，里面藏有毒药！” 本来大吵大闹的田昭媛听到素琴的话，瞬间瘫坐在地上，不再动弹。 “来人！摘下田昭媛头上的金簪！”皇后下令，即刻便有几个侍卫上前按住田昭媛，从她头上拔下红宝石金簪。 “皇后娘娘，毒药是田昭媛从宫外弄来的，她一直贴身收藏。这次她要在南苑下毒，不敢带太多，只能将毒药藏在金簪之中。金簪上的红宝石可以卸下，金簪里面是空心的，毒药就藏在里面！”素琴急忙说道，生怕漏掉了什么。 侍卫拔下红宝石说道：“回禀娘娘，金簪确实是空心的，只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皇后眉头一皱，说道：“她把毒药都下给了方小姐，当然什么都没有了。黄太医，你来瞧瞧，金簪内壁上，有没有残存的毒粉！” 黄太医忙不迭地上前，睁大眼睛仔细查看。 片刻之后，黄太医回禀道：“果然不出娘娘所料，这金簪里的的确确沾有葫蔓藤和山菅兰的花粉，与害死方小姐的毒粉一模一样！” “哼！你以为滴水不漏，却没想到天网恢恢！你下完毒后怕人发现，不敢将金簪洗净，没想到就此留下了证据！田昭媛，你企图谋害云瑶公主不成，误杀陈国公家的小姐，又诬陷本宫，这三条罪名足够杀你三回的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皇后娘娘拍案而起，长袖扶摇，直指田昭媛。 “成王败寇，你既赢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田昭媛放缓声音，全不似刚刚那般，“姜归容，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一个妾室，若不是使了手段，你能当上皇后？还有你，关颐！你一个前朝余孽，怎么敢苟活到今日？媚君惑主，不得好死！” “贱人！还敢胡言！”卓珩见她已然失心乱语，冲上前去给了她一巴掌。 “来人！把这贱人和贱婢一同关进庆州大牢，不日带回嘉宁，由皇上亲自审理！”皇后令旨一出，侍卫立刻架着二人出园，孔义川慌忙拜服：“皇后娘娘英明德惠，立破奇案。微臣这就去善后，微臣告退。” “哎，好好的生辰宴会就这么给毁了，又晦气又扫兴！”正园中的宫人还在收拾，英贤妃就一脸的不高兴。 顾卿之走到宋月桐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宋月桐点头示意，让她别担心。 “皇后娘娘凤慈端惠，一举除掉了宫中奸佞，该好好庆祝才是。”说话的是冯昭仪，辛舒郡王卓瑞的生母。 “呵呵，陈国公府刚刚丧了一名小姐，冯昭仪现在就要庆祝吗？”英贤妃回道。 “你”卓瑞刚想出言维护母亲，被身旁的卓珹一把拽住，冲他摇摇头。冯昭仪被英贤妃抢了白，也觉得自己刚刚之言有失分寸，忙起身屈膝行礼，说道：“臣妾失言了，望皇后娘娘恕罪。” “不管你事，你且坐下。”皇后没有怪罪，叹了口气，接着说，“没想到宫中还匿着如此包藏祸心之人，是本宫失职了。” 众妃c众皇子及各家女眷，听到皇后此言，皆离席跪下，说道：“皇后娘娘德昭天下。” “本宫有失察之责，责无旁贷。但此案得以告破，多亏了宋月桐和顾卿之。荷香，赏！”皇后赞道。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顾卿之和宋月桐跪拜谢恩。 “本宫有一对珊瑚琉璃融淬的如意，一柄赐给英贤妃，一柄赐给云瑶公主。”皇后接着说。 那对珊瑚琉璃如意是狄邽国进贡的佳品，英贤妃垂涎已久，见皇后赏赐，兴高采烈的领赏谢恩。云瑶公主似乎惊魂未定，经侍女提醒，才上前谢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古刹惊鸟鸣（一） 日薄西山，余晖斜长。折腾了大半天，天香居赏花之行总算是结束了。经此一宴，有人深受眷宠，有人拿赏蒙恩，有人化险为夷，有人惊魂未定，有人身陷囹圄，有人命丧黄泉。本来晚宴设在天香居为英贤妃庆生，可是被这事儿一扰，英贤妃兴致全无，还口口声声怨怪天香居不吉利，吵着闹着要回行宫。皇后娘娘心情也不佳，便取消了晚宴，各家小姐有的继续逛园赏景，有的溜之大吉。 “刚才多亏了你。你我都知道，素琴就是凶手，可是没有实证，说什么她们也不会承认。”宋月桐挽着顾卿之的手，边走边说。 “她们干的都是掉脑袋的勾当，自然要小心翼翼。我也没把握，不过见素琴此人胆子极小，诈她一诈，没想到还真奏效了。倒是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敢揽这档子事儿，你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吗？”顾卿之说道。 宋月桐俏皮地笑了笑，挽着顾卿之的手更紧些，说道：“不是还有你嘛！不过话说回来，这招还真是狠，既陷害了皇后娘娘，又打击了淑妃娘娘。也不知道她与皇后淑妃有何大仇。” “宫中斗争从来不会停止，明枪暗箭，不胜枚举，都是利益驱使，你强我自然就弱了。不过，杀了云瑶公主就打击淑妃？看来昭王殿下对这个异国公主倒是上心的很。”顾卿之意味深长的说着话。 顾卿之和宋月桐正说着话，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唤道“卿之”，一回头，一个身着水绿昙花缎织罗裳的女子走上前来，直直握住顾卿之的双手。 “卿之，我可算找到你了！”那女子甚是开心，樱唇含笑，嘴边两个浅浅的梨涡，玲珑巧致。 “你是？”顾卿之疑惑道，转而一想，立刻问道，“你是若华？” “是我！这么些年了，咱们姐妹总算是见着了！” 顾卿之莞尔颜开，直直点头，拉着顾若华走上前来，又指着宋月桐说道：“姐姐，这是宋家小姐月桐，同我一起长大的。月桐，这是我三姐顾若华。” 顾若华，顾家的三小姐，顾家二夫人唯一的女儿。 宋月桐见礼，笑道：“卿之一进园子就在到处找姐姐，现下可是找到了。” 三人举步，并肩而行，侍女随即跟在身后不远处。 “姐姐，不知祖父c父亲c母亲，还有二娘，他们身体如何？二哥和昱之呢？”顾卿之开口问道。 “都好。这次出游，父亲母亲虽没说什么，但我娘却悄悄叮嘱我，一定要想法子来瞧瞧你。明日皇后娘娘要去念安寺敬香，我本想着偷偷溜去见你一面，不曾想，你也来了南苑。见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顾若华一面回答着，一面又夸赞宋月桐，“刚刚可真是凶险万分，我跪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倒是月桐妹妹，胆大心细，能在这么混乱的情形下，一眼找出凶手。别说我们没有你这份聪明，便是知道了，也没你这份胆识。” 宋月桐被夸的脸都红了，忙说：“我都是些小聪明，还多亏了卿之的帮忙。皇后娘娘刚刚赏了几匹绸缎，顾姐姐挑几匹好的拿去吧。” 一行人说说笑笑，已走到了南苑门外。 马蹄哒哒，车辕溜溜，春风微微，绿柳青青。 金乌西坠，暮霭连波，一驾马车停在了一所碧瓦朱檐的院落外。先下车的两个丫头已掀起车帘，绿花罗裳垂地，藕荷烟罗袭身。顾家的两个小姐此刻已站在越国公府的赤金牌匾之下。 出了南苑，宋月桐便回府了，本想顺带着将顾卿之送回念安寺，她却要去越国公府，碰巧顾若华也要去，二人便同行了。 见府门外站着守卫，顾若华的侍女巧芸递上拜帖。 顾若华说道：“不知妹妹也要来，拜帖上只写了我自己的名讳。不过妹妹来此，哪还需要什么拜帖。待会儿妹妹同我一起进去便好。” 没一会儿，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妇人迎了出来：“原来是顾小姐来了，老夫人欢喜的很，请小姐赶紧进去！”说着拉着顾若华的手就往里走去，也没注意到身后的顾卿之。顾卿之抿嘴浅笑不语，跟在她们身后。 越国公府在庆州城中，也算首屈一指。进府后，甬长的回廊穿过整个庭院，画栋雕梁，丹楹刻桷。 穿过回廊便进了正院，那妇人打着帘子，容顾若华一行进了正堂。 堂正中坐着一位鹤发如银的老夫人，顾若华见状，款款向前，跪下拜礼，说道：“若华给老太君请安！” 越国公夫人陶老太君已年过花甲，满面慈祥，精神矍铄，见顾若华跪下，忙叫身边人把她扶起，笑道：“妮子都长这般大了，我上次见你还是这点高啊，哈哈。”陶老太君用手比划，惹得众人大笑。 “老太君身体真是健硕，父亲母亲和我娘常在家中念叨，想念的紧，只怨父亲公务缠身，母亲又要照料家中大小事情，实在分身乏术，否则早该来看望老太君了。”顾若华一边说道，一边命人将见礼献上。 “你娘的身体又如何？我也是许久没有见过她了。”陶老太君问道。 “托您老的福，娘的身体好的很，时不时还去寺庙了烧香拜佛为家人祈福。只是母亲身体一直不大好，每日都吃些药丸之类的。”顾若华回答。 “哎，你母亲一直都体弱，奂之和卿之的事情也让她气郁难解伤心过度，你们做晚辈的要多多照顾母亲才好。”陶老太君提到女儿，面色更加慈爱。 “是，若华谨听教诲。”顾若华刚刚说完，便听到身边一阵阵的抽搐声，惹得陶老太君也侧目瞧过去。 顾卿之在一旁已是梨花带雨滴露犹泫，见陶老太君望过来，她走上前去，跪在老太君腿边，伏膝泣道：“外祖母，孙儿不孝，到今日才来看望您老人家！” 陶老太君一愣，捧起顾卿之的脸颊，见她已是泣不成声，项间带着的正是自己的七宝璎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古刹惊鸟鸣（二） 陶老太君忽听顾卿之这么一说，顿时老泪纵横，一把搂过顾卿之，哭道：“卿卿啊，我的心肝宝贝啊，外婆可把你给盼来了！” “卿卿没能在外婆跟前尽孝，还劳外婆忧心，都是卿卿不好。”顾卿之扑在陶老太君怀里，祖孙二人哭的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老太君，今日见到孙小姐，该是高兴才好，怎么还让孙小姐跪着呢，仔细跪坏了哟！”说着，陶老太君身边的妇人扶起顾卿之。 “瞧瞧我，一时高兴都忘了。”陶老太君一手拿着罗帕擦着眼泪，一手拉着顾卿之紧紧不放。 “你满十六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接出来的，只是”陶老太君一脸难色，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顾卿之接过话来：“都是卿卿没有福气，不能承欢在外婆膝下。虽然去年就可以出寺，但卿卿还想着多为家中长辈祈愿，便留在寺中了。若是早知道外婆想念卿卿，卿卿就该早些过来服侍外婆的。” 顾卿之一番话说的甚是合陶老太君的耳，不住点头，拉着顾卿之又更往前靠近了。 “承蒙皇后眷顾，邀我去南苑赏花，如今事毕，卿卿也该将七宝璎珞还给外婆了。”顾卿之说着要解下项间的璎珞。 陶老太君忙拽着顾卿之的手，说道：“这孩子，还什么还，外婆给你的东西，用得着还吗？我就你一个宝贝孙女，这璎珞不给你，还给谁？”接着又对身旁的妇人说道，“玉秋，你去给卿卿准备厢房，卿卿就在这儿住下了。若华也住在这里，免得驿站住又住不好吃又吃不好的。” “承蒙老太君抬爱，若华本不该回绝，只是各家小姐都下榻在驿站，若华实不敢越雷池，还望老太君见谅。”顾若华起身致歉。 “如此也不为难你了。卿卿便住这儿，我这就遣人去念安寺收拾你的东西。”陶老太君正准备吩咐人，却又被顾卿之拦了下来：“外婆，卿卿也想即刻搬来给外婆尽孝。可是皇后娘娘明日要去念安寺敬香，虽然没有邀我同行，但人人皆知我自小在寺里长大，万一娘娘传召，我又不在寺里，岂不失礼？待到皇后娘娘凤驾回鸾，卿卿立刻住过来，天天陪着外婆。” 一番话又哄得陶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用手点点顾卿之的眉心。陶老太君只有一儿一女，儿子下面又是两个孙子，多年都渴望有个孙女能伴在膝下，如今看见顾卿之既与女儿模样相近清颐灵悦，又生的玲珑剔透聪明可人，真是爱的不得了。 “那就用了晚饭再回去吧？”陶老太君又问。 “老太君，千万别怪若华扫兴，四妹住在念安寺，离这儿又远又偏，她一个姑娘家，太晚回去只怕不安全。反正妹妹不日便要搬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顾若华插话道。 “是啊，老太君。国公爷c老爷和两个少爷都不在府里，你们娘俩吃饭多不热闹，等到他们都回来，再把孙小姐接过来，一家人团团圆圆才热闹。”玉秋也劝道。 见陶老太君点头，顾卿之和顾若华起身行礼，拜别陶老太君，被玉秋引着向外走去。 日出天际，晨曦煌煌。 今晨的念安寺不似平日人来人往香火鼎沸，一大早，就有侍卫进驻，给肃穆静谧的寺院又添了一丝威严。 待到寺宇正中的古钟发出阵阵的禅音，无尽古朴，低回绵长，皇后的凤驾已至香积山山脚。 念安寺上到住持下到沙尼，皆在山脚迎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山。 “小姐，我们不去拜见皇后娘娘吗？” 此时的顾卿之正跪坐在自己院中佛堂的蒲团上，双手谨持沉香木佛珠，闭上眼睛默念佛经。听到陌尘问话，才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在旁人眼里，我因命中劫数，才来此修行，怎能叨扰皇后敬香；而在皇后眼里，我不过是个臣下之女，无诏不得拜见。冒然前去，岂不惹人非议？” 陌尘鼓鼓嘴，点点头。 虽是暮春时节，但山间不比城中，尤其是早晚时分，阵阵凉意沁骨。 念安寺本就是皇家寺院，如今恭迎凤驾敬香祈福也是得心应手。念安寺住持慧观师太佛面慈心，引着皇后及妃嫔一一参拜各个寺院。 英贤妃出身南潞国，本对这些中原的敬香礼佛不感兴趣，见其他娘娘都尽心尽力，自己却甚是随意。不过拜到观音殿时，她见一尊送子观音肃立，反倒格外虔诚，第一个冲上前去跪下，久久不肯起来。求子之心，甚为迫切。 临近午时，皇后一行已参拜完毕，前往法堂休憩。英贤妃一整个早上都无聊烦闷，心中早就后悔答应陪皇后来敬香，现在终于能休息了，刚刚踏进法堂，便寻了一处法席坐下，让侍女帮她按肩捶腿。又见皇后和关淑妃与慧观师太聊的甚欢，心中更是无趣，伸手招唤一个小沙尼，问道：“顾尚书家的小姐，是不是在你们寺里修行？”小沙尼双手合十，弯腰回道“是”。 “让她来见本宫。”英贤妃懒洋洋地说道。 法堂名叫存善堂，是念安寺的众位师傅讲经演佛之所，平日里庄严肃静，今日不想热闹不凡。顾卿之还未进殿，便已闻繁杂之声。 拜见了皇后和慧观师太后，顾卿之即拜在英贤妃面前：“臣女顾卿之拜见贤妃娘娘。” 英贤妃挥手让顾卿之起来，见她今日不同昨日，淄衣素净，玉簪古朴，脸上不着粉黛，青丝垂散，仿若春日里刚抽芽的嫩枝c未绽放的骨朵，赞道：“我倒从未见过二八芳华之人，如此清爽干净的，倒是清新脱俗的很。” 顾卿之双手合十，谢过英贤妃夸赞。 英贤妃接着问：“昨日的贺礼我都瞧过，都是些大同小异的玩意。不过当中有一幅燕舞芙蓉图，深得本宫之意。瞧那上面提的字，是你画的？” “回禀贤妃娘娘，是臣女所作。臣女虽在寺中修行，无缘得见娘娘一舞，甚为遗憾。但娘娘之舞，冠绝天下的大名，臣女还是听说过的。尽管潜心作了一幅画，却难绘娘娘风姿绰约之万一。娘娘不嫌臣女粗鄙，已是臣女的万幸。”英贤妃最为人称颂的便是她的舞姿，顾卿之一番话夸得她愈发得意。 英贤妃笑意大盛，点点头说道：“嗯，不仅聪明，多才多艺，而且说话让人听着舒服。本宫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人。想必你在这寺中也待不久了”说着望向皇后，又接着说，“皇后娘娘，到时候顾小姐回京，臣妾可要把她接到宫里来，让她专门为我作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古刹惊鸟鸣（三） “自然是好的。妹妹舞姿曼妙，若是能以丹青载下，流传后世，实则为妙！他日返京，卿之也去宫中多走动走动，宫里多的是与你年龄相仿的公主。”皇后今日心情甚佳。 “多谢皇后娘娘恩赏！多谢贤妃娘娘，只怕臣女的涂鸦之技，难等大雅之堂。”顾卿之谦语，却得关淑妃频频点头：“你那幅燕舞芙蓉图我也瞧见了，确是意致毫巅惟妙惟肖，你倒不用妄自菲薄。” 皇后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说来宫中的几位公主也愈发调皮了，这次一个都没带出来，也不知道把后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也该是时候束束她们的性子了。” “呵呵，公主是皇上的掌中之宝，就该宠着，束着性子，岂不是和普通人家的女儿一般，哪里看得出生为公主的荣宠。在我们南潞，公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比这里尊贵多了！”英贤妃冷不丁地回了皇后一句。 “咱们大平朝的公主出生高贵，一言一行都是皇家之典范，自当不能与偏远小国的野长蛮生相提并论。”说话的是刘昭仪，她是辛舒郡王的生母。这刘昭仪原是昭容，前年皇上纳南潞国公主为昭容时，晋封她为昭仪。原本她在宫中的身份就比当时还为昭容的英贤妃高出一截，又有皇子傍身，自然不把这个异邦来的公主放在眼里，哪知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眼前的昭容摇身登上妃位，自己还在昭仪的位份上苦苦熬着，心中难免嫉恨。 “哼！你自己又没有生过公主，又知道些什么！你瞧瞧淑妃姐姐，她有永安公主，以前自己也是个公主，她都没说话，你插什么嘴！”英贤妃不甘示弱，又扯上关淑妃。 “正是因为淑妃是公主出身，才高贵端庄，不与你费口舌之争。”刘昭仪不屑的回了一句，英贤妃正欲强辩，却被皇后拦住：“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好争的。” 皇后说完又问道身边的周尚仪：“昨日那个庆州长史的女儿可来了？” 周尚仪回道：“未得娘娘奉诏，不敢私自前来。”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也是个大方得体的丫头。明日你就去给宋丕传旨，这丫头本宫就带回去了，正好给公主当个伴读。” 周尚仪领旨，顾卿之含笑不语，而英贤妃的脸上却阴晴难定。 顾卿之和陌尘从存善堂出来，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回到院中，陌尘正准备关门，一个手掌抵住了院门，陌尘一抬头，吃了一惊。 手掌的主人正是昭王卓珩。 顾卿之一回头，便瞧见卓珩倚在院门上，双手环臂，嘴角微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身边没带一个人。 顾卿之双手合十，只稍稍弯身，说道：“不知殿下来此，所谓何事？” 卓珩没有答话，径直走进院中，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走到石桌前坐下，说道：“你这小院倒也精致，清净之地，适合修行。” 顾卿之浅浅一抿，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 卓珩皱眉说道：“你这茶都冷了，还怎么喝？连七宝璎珞都戴的人，不会吝啬这点茶吧？” “殿下心热，喝凉茶最合适不过了。”顾卿之回道。 “这暮春三月，天气微凉，谁说我心热？”卓珩嘴上虽说着，还是拿起杯盏，小饮了一口，接着说，“本来我是来致谢的，但瞧你这番的待客之道，这谢意就少了好几分。” “殿下说笑了吧？你谢我什么？”顾卿之也坐了下来。 “你揪出了害云瑶的凶手，我自当是要谢你的。”卓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描金锦盒，递给顾卿之并说道，“这是白玉菩提子一串，是我母妃之物，我特意要过来的，权当谢礼。” 顾卿之推回锦盒，说道：“殿下怕是弄错了吧？首先这凶手不是我揪出来的，是庆州长使宋丕之女宋月桐找出来的；其次，就算要致谢，也该是皇后谢我，怎会是殿下？” “宋丕那边，我自会派人前去，母后要谢你，是母后的事。无论如何，你算是帮了云瑶，也就是帮了我，我说答谢就要答谢。”卓珩说着自己又倒了杯茶。 顾卿之浅笑，说道：“昭王殿下糊涂了吧，你真要谢我？我怎么觉得你应该兴师问罪才对？” 卓珩听她这么一说，抬眼冷望着她，右手紧握茶杯，手指关节凸显。 顾卿之回头对陌尘说：“去给殿下重新泡一壶茶来，只怕待会殿下的心就没那么热了。” 已是暮春入夏时节，山中幽远，清凉寂静。院落中浅草渐翠，菩提树枝叶新发，偶有鸟雀停歇，却也被树下二人惊走。 “你有什么罪需要我来问？”卓珩挑眼问道。 “月桐虽指出凶手是田昭媛，可是没有证据，到头来，最大的嫌疑还数皇后。可是我呢，我连哄带骗的使诈，让素琴指认出凶手就是田昭媛，实打实的为皇后脱了罪。可惜啊，这么好的对付皇后的机会，却被我毁了，殿下还要谢我吗？”顾卿之轻描淡写地回道。 卓珩一愣，接着将手中的瓷杯狠狠地摔在桌上，拍案而起，厉声说道：“顾卿之，单凭你刚刚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话，我就能立刻押着你去见母后，治你死罪！” “只怕到时候皇后娘娘还以为这局是你设的，否则怎么方家小姐那么凑巧的和云瑶公主换了座位，怎么偏偏死了的是方雁安，而不是云瑶公主呢？”顾卿之丝毫不惧，淡然地回道。 “倒是小瞧你了！”卓珩坐下来，接着说，“姓田的贱人妄图杀害云瑶，已达到伤害母妃诬陷母后的目的。如今她已伏法，母后c母妃和云瑶都安然无恙，这才是皆大欢喜。” “若是殿下心中真这么想，刚刚又为何那么激动？”顾卿之笑笑，又说道，“田昭媛本意是要害云瑶公主，误打误撞害死了方雁安。既然云瑶公主没事，那么此事如果能嫁祸在皇后身上，最大的赢家自然是殿下了。” “我对母后，对太子，都是忠心不二。”卓珩斩钉截铁。 “是吗？”顾卿之站起来，背过身去，说道，“那殿下忍得了自己的母亲贬妻为妾吗？殿下又忍得了自己由嫡变庶吗？” 卓珩双手握拳，青筋欲裂，冷冷的说道：“顾卿之，你好大的胆子！” “比不上昭王殿下。”顾卿之立即回他一句，又放缓声音，说道，“不过，好在我是化外之人，也不会对旁人说些什么的。” 正说道，陌尘端了一壶刚刚泡好的清茗过来，顾卿之重新倒了一杯递给卓珩，说道：“现下请殿下再喝一杯我这里的热茶，这清茗的味道，与刚刚只怕大不相同了。” 卓珩接过她的茶杯，轻哼一声说道：“你待在这儿，当真是埋没了。不过，想必没多久，本王就能在京中见到顾小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倚榭聆风声（一） 草木蔓发，春景可望。 顾卿之靠在水榭旁，呆呆望着塘中锦鲤，一动不动。 陌尘站在不远处的水亭中，叫道：“小姐，笔墨备下了。” 顾卿之走过去，廊间的细风穿过水榭，抚着肩畔的青丝，卷起裙边的衣角。 顾卿之提笔闭眼沉思片刻，待再次睁眼之时，双目定睛，屏气凝神，挥笔而就。 不消片刻，几条鲤鱼已经跃然纸上。 陌尘拍手称赞道：“小姐的画技又精进了，这几条鲤鱼，活灵活现的！” 顾卿之淡然一哂，道：“画的再好，也不过就是浅池中供人赏玩的几条鲤鱼而已。”紧接着，顾卿之又换了一支笔，蘸上金粉涂在了其中两条鲤鱼的背鳍之上。 “这样的鲤鱼才有一跃龙门的本事！”顾卿之说完丢开画笔，满意地拿起画卷欣赏起来。 “果然，胸有丘壑之人所作的画就是不同凡响。”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眼前这个人，年龄略长顾卿之一些，简单梳了个云髻，只一支翡翠鸾钗点缀，婉约大方。 顾卿之回头见是她，放下手中画卷，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素来不喜欢丫头跟在身边。倒是你，到了这里还闲不住。”女子边说着边走进顾卿之身边。 “少夫人。”陌尘简单行了个常礼，似与她熟悉的很。 那女子点点头，示意她免礼，又说道：“我回公主府几日，不曾想你都已经搬过来了。见惯了你青衣素服的模样，如今这番打扮反倒不顺眼了。” “晴岚，长公主殿下身体可还好？”顾卿之问道。 “还算不错，养尊处优，自当安康。对了，你在天香居勇破奇案的大名已经传遍京中，连母亲都知晓了。反正没几日你便要回京了，到时候母亲定要亲自会会你的。”这个女子名唤孟晴岚，是当朝谷彤长公主的第三个女儿，也是越国公府的长孙右卫将军陶修的夫人。 “现如今，连你都要走了，我往后的日子，只怕更是难打发了。”孟晴岚坐了下来，言语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忧伤。 顾卿之在念安寺修行的时候，家中亲友为着那道士的占卜之言，不敢探望顾卿之。这几年，除了宋月桐这个非亲非故之人，只有孟晴岚时常前去。不过孟晴岚虽然无所畏忌，但毕竟要顾着几大家族的脸面，每次都是悄悄前往，也不敢大肆声张惊动旁人。 “表兄常年在外带兵，你一人在家难免寂寞。终日无所事事，还不如早早生个孩儿，打发这无聊时日。”顾卿之打趣道。 “我的心思旁人不知，你还装模作样嘛？我本就不愿嫁给他，又怎么会替他生孩子？”孟晴岚顺手拿起桌上一支毛笔，心不在焉地把玩着。 “你又何苦这样作践自己？那个人已经娶妻生子，过上了他想要的平凡生活了。他的眼里再也瞧不见你的好了，他的心里也不会再惦记你的情了。”顾卿之叹息。 孟晴岚起身凑近顾卿之，直直地望着她的双眸，说道：“你没有资格再过问我的事了。我的心事从来便只说与我的至交好友c遁世修行的卿之一人听的。可现下，你都一脚踏进红尘之中了，从今往后，我再也没有知己卿之了。” 廊间骤然起风，笔动纸浮，墨迹也渐渐干了。 顾卿之卷起画卷，递给陌尘，说道：“那不知表嫂独自前来，可是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左右闲来无事，就是想问问表妹，回京之后，打算下嫁哪家公子？”孟晴岚收起刚刚严肃的模样，转而嫣嫣笑意地问道。 “非得下嫁吗？不能高攀吗？”顾卿之反问道。 “以你的才情c模样c出身，就是嫁给皇室宗亲，也是他们的福分，又岂算高攀？”孟晴岚调侃。 顾卿之浅笑，说道：“我的命运早就被盖棺定论了，还期望什么呢？不过就是得过且过。” “还在念安寺修行的卿之或许会这么想，可是表妹你不会。表妹若真是这么与世无争，又为何来找祖母借七宝璎珞，又为何在天香居赏花宴上大出风头？”孟晴岚说道。 “依表嫂之见，谁家公子最合适？”陌尘已收拾好画卷，退到一边，只留顾卿之和孟晴岚两人。 “最好的自然就是天家，天家最好的非太子莫属。”孟晴岚停了停，又接着说道：“你二哥是东宫长使，你顾家早与东宫纠缠在一起了，还逃得掉吗？” 孟晴岚见顾卿之不说话，疑惑道：“太子殿下还入不了你的眼？” 顾卿之眉眼都快笑开了，说道：“太子身份贵胄无双，我岂敢有非分之想，何况皇后根本不会考虑我。” “你自己去湖边照照，你这是岂敢的模样吗？分明是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当心治你个不敬之罪！”孟晴岚指着顾卿之的鼻尖逗趣。 顾卿之一把抓住孟晴岚的手指，正色道：“太子未必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儿，皇后也未必是宫中最荣宠的主子。” “这话不错，她毕竟是个妾室，要不是关淑妃恰好是申帝的女儿，岂能容她爬到今日的地位！”孟晴岚感叹，“韶光公主，韶光啊韶光，那可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公主啊！” 韶光正是关淑妃关颐在申朝当公主时的封号。 “说来皇上的心可真宽，枕榻边竟容得下仇人之女。”顾卿之也搭上一句。 “如此而言，关淑妃岂不是更加厉害。每日对着自己杀亲灭族的仇人，还要为他生儿育女，自己却背上了不忠不孝的骂名。”孟晴岚道。 “我倒是有一件事不明白。皇上还未登基前，先娶了韶光公主为妻，然后纳了姜家和徐家的小姐为妾。登基后，立姜家小姐为后，自当是因为她母家在灭申之役中立了大功；不杀韶光公主，封她为关昭仪也说得过去，毕竟是自己的原配夫人；可是那个徐家小姐，立刻封了四妃之首的贵妃娘娘，不是太奇怪了吗？她母家势力一般，相貌听说也就平平而已。”顾卿之好奇。 “这就是一个人的福分了。徐贵妃有这个命，自然能享这个福。”孟晴岚随口一答，见顾卿之满脸不信，笑道，“皇后已经定下来了，如果把宫中第二高的位份给了韶光公主，她自然记恨皇后抢了她的后位。但我那个皇帝舅舅棋高一着，抬了另一个妾室徐氏，偏偏压了韶光公主一头，就是告诫她，你的荣华富贵本不该拥有的，都是天恩浩荡，才保全了你。你瞧瞧，关淑妃这些年不是安安稳稳的嘛。” “可惜她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可没那么安分了。”顾卿之插话道。 “你说的是宜王还是昭王？”孟晴岚问道。 “他俩有什么区别吗？”顾卿之故意道。 “完全不同。宜王卓珹通诗词懂礼节，温文尔雅，是个翩翩君子；可是他那个弟弟昭王卓珩，跟他恰恰相反，不拘小节，不懂规矩。他曾喝醉酒打了礼部尚书的公子，都闹到殿前去了，幸亏皇上不怪罪，又提拔了人家，才得以了事。”孟晴岚提到卓珩，一脸的嫌弃。 顾卿之听着有趣，说道：“是吗？倒真是个粗鄙之人。” “你可别对他动了什么心思，他有心上人的，就是那个番邦的云瑶公主。他也是个到处惹桃花的人，方雁安若不是对他倾心，跟云瑶公主置气，哪里就那么凑巧丢了性命。” 顾卿之笑笑不再说什么，走到水榭前，看着清风拂过湖面，只留下一阵阵微漩的涟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倚榭聆风声（二） “大嫂真是好兴致，竟有闲暇出来赏春景。”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群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女子雍容娇艳，略显丰腴的身体，却是绫罗堆砌，珠玉满首。 “你不也得空了吗？”孟晴岚缓缓说道。 “我也是忙得晕头转向，趁你家侄儿睡着了，才溜出来透口气。”女子说话口气甚是得意，正是越国公府二公子陶智的夫人钟惠。她虽比孟晴岚晚两年嫁进陶府，却在年前为越国公诞下嫡长曾孙陶承禄，现如今，是这越国公府最炙手可热之人。 “这是姑母家的卿之妹妹吧？昨日我忙着照顾禄儿，不曾与妹妹见面。”钟惠又凑到顾卿之身前，衬的顾卿之更是纤弱。 “二嫂客气了。二嫂刚添麟儿，我还未来得及道贺。我有一对响铃滚玉金镯，给小孩儿戴最相适宜，稍后便遣人送去，望嫂子莫要嫌弃。”顾卿之回道。 “妹妹这话就见外了，妹妹的东西自然是无与伦比的。瞧瞧这七宝璎珞，妹妹来之前，我和大嫂都无缘见这宝贝一眼，妹妹一来，祖母欢喜的很，忙不迭的赠予妹妹了。可见祖母心中，还是最为看重妹妹。”这串酸溜溜的话，听得孟晴岚直皱眉头。 钟惠早就觊觎陶老太君的七宝璎珞，奈何自己比孟晴岚晚入府，又敌不过她谷彤长公主所出的尊贵身份，本来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她拼命为陶府生下长孙，自是孟晴岚不能比的。可是还没等自己开口，祖母竟把这传世之宝给了顾卿之这个外姓的孙女，心中气愤难平，连昨日的家宴都不曾出席。今日听闻顾卿之在水榭作画，终究忍不住前来挑衅。 顾卿之见她来势汹汹，话中带刺，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只淡淡回了句：“外祖母厚爱，也是我的福分。” 钟惠还想开口再言，却被孟晴岚一下子打断：“好了，卿之，出来说了半天话，我也乏了，先回去休息了。你没事也早些回去，廊间风大，你这样清瘦，当心着凉。”转脸又对钟惠说，“弟妹忙里偷闲，倒是能在水榭多坐会儿，春风惬意，春光无限的很了。” 孟晴岚轻描淡写几句，似在讥讽钟惠体胖。钟惠正欲还击，孟晴岚却不给她机会，转个身便滑到了亭外，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卿之在越国公府住了十来日，每天不是作画，就是陪陶老太君说话，有时也在园中逛逛，或是陪着舅母陶夫人一起念经。顾卿之的外祖父越国公陶盛在庆州交友甚多，时常携伴出游，顾卿之只见过一面，便不再得见。舅父陶瑞安与大表兄陶修都带兵在外，未曾相见，而孟晴岚自那日水榭见过一次后，便闭门不出，再不来往。这些时日，顾卿之见的多的，也就是二表兄陶智和她的夫人钟惠。待在越国公府的几日，顾卿之也从未出过陶府，倒是宋月桐来过两次，陪着下了会儿棋。 这一日晚宴，除了陶瑞安和陶修，越国公府的人竟破天荒的到齐了。 陶老太君一把将顾卿之拉到身边：“来，卿卿，坐在外婆身边。” 顾卿之笑着坐下，拉着陶老太君的手，格外亲昵，待坐下后，才发现席上还有一名年长的男子。他见顾卿之入席，忙站了起来。 “卿之，你在这里也住了些时日了。今日，沛国公府已派人来接你回府了。这是你二哥斐之。”越国公陶盛坐在主位上对着顾卿之说话，而他所指的那名站起身来的陌生男子，正是顾家二公子c东宫太子长使c顾卿之的二哥顾斐之。 顾卿之六神无主地站起来，呆呆的望着顾斐之。顾斐之也没说话，只双眼盯着顾卿之，嘴角缓缓擎起，终于慢慢吐出两个字：“卿卿。” 顾卿之的眼眶瞬时通红，强忍着眼泪，或激动，或委屈，或思情之情难抑，满腹愁绪，一时竟无语凝噎。 顾斐之走到顾卿之身边，一手托着她的脸颊，擦拭着眼泪，一手将她搂在怀里，说道：“好卿卿，哥哥带你回家。” 顾卿之一听这番话语，哪里还忍得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她伏在顾斐之胸口，哭的愈发用力了。陶老太君和陶夫人见顾卿之的模样，也忍不住慢慢拭泪，孟晴岚含笑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倒是钟惠出言慰藉：“好了好了，兄妹见面都哭成这般，赶明儿回到顾府，见到姑丈和姑母，岂不是要哭的昏天暗地了？” 顾卿之闻言，退后一步，拿着陌尘递过来的手绢擦去泪珠，屈膝服礼，叫了声“二哥”。顾斐之扶起顾卿之，冲她笑了笑，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卿之从未见过兄长，倒让表嫂见笑了。卿之刚刚失礼了，还弄脏了二哥的衣衫。”顾卿之稍作冷静，又见顾斐之的素白锦衫被自己哭湿了好大一片，甚觉尴尬。 “无妨。”顾斐之毫不在意，又起身对陶盛说道，“外公，父亲嘱咐我尽快带卿卿回府。我想明日就和卿卿启程。” “斐之，再住些时日，外婆也许久没见到你了。庆州离嘉宁不远，也不急这几日。”陶老太君说道。 顾斐之还没说话，陶盛接过话来：“哎，怀启和瑾瑜不也想早日见到卿之吗？他们可比你急多了。” “正是。若不是父亲政务在身，母亲身体欠佳，非得亲自来接卿卿了。他日若得空，斐之定然带着父母和弟弟妹妹，再来看望外公外婆。”陶老太君见顾斐之这般，也没再说话了。 陶智说道：“斐之，这知道的呢，都明白你是着赶着带卿之妹妹回家；这不知道的呢，还以为家中藏着美娇娘，急忙慌的奔回家呢！” “二表兄说笑了，斐之可没福气遇到两位表嫂这般的佳人。”顾斐之答道。 “这话就不实在了，你人品贵重，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陶智又说。 “好了，智儿，你晚上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护送斐之和卿之回嘉宁。飞蓉，你把我们准备的礼物打点一下，交给智儿一并带去。”陶盛打断他们俩，吩咐道。 陶夫人段飞蓉应允。钟惠突然站起身来，插话道：“爷爷，禄儿还小，夫君可走不开呀。” “瑞安和修儿都不在府中，智儿不去谁去？”陶盛黑着脸说道。 “智儿终日待在府中，无所事事的，让他出去出去也好。”陶夫人使了个眼色给陶智，陶智忙起身，低首回道：“爷爷，我明日护送表兄与卿之妹妹回嘉宁便是。” 陶盛满意的点点头，钟惠嘟着嘴，没敢再说什么。 “来来，都吃饭吧。”陶老太君招呼着，身边的侍女上前来布菜。 陶老太君自己夹着菜递到顾卿之碗中，心疼地说道：“来，卿卿，多吃点，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陪外婆吃饭了。” 顾卿之也盛了一碗汤递给陶老太君，说道：“外婆，等卿卿回嘉宁拜见过父母，定要回到庆州，日日陪着外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寸草言亲恩（一） 绿柳拂堤，官道成林。 从庆州到嘉宁，不过三日的路程。只是春来进京的车马甚多，官道拥挤，路上便耽搁了一天。 日央将至，一行人才匆匆赶到嘉宁城外。还未及近，便看见城外站着一排人。而远处直奔过来一匹雪白骏马，骑在马上的，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二哥，可接回姐姐了？”马上的少年边大声嚷着，边跳下来马来。 顾卿之闻声，掀开车帘，见那少年虽还是青涩面容，但剑眉英目，生的与顾斐之尤有几分相似。 顾卿之被陌尘搀着下了马车，走上前去。尽管只是初夏，那少年的额头上已沁出汗滴，顾卿之怜爱的望着他，忙掏出罗帕，轻轻的替他擦拭着汗珠，说道：“你便是昱之弟弟吧？我是卿之，劳你大热天跑这么远来接我，可是等急了？可是热坏了？” “我的好姐姐，我可是你亲弟弟，你还跟我这么客气？我只恨自己年纪小，父亲母亲不放心，否则非得与二哥一样，前往庆州，亲自去外祖府中迎你回来！”顾昱之是顾怀启和陶瑾瑜最小的儿子，沛国公府的五公子，顾斐之和顾卿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这儿日头大，别干站着了，赶紧进城回府，别让父亲母亲等着急了。”顾斐之打断顾昱之和顾卿之说体己话。 顾卿之回到马车上，顾昱之又和陶智简单打了个招呼，车队浩浩荡荡的进了大平帝都嘉宁城。 星罗棋布楼宇立，车马贯列软红间。 嘉宁城当真是极致繁华，九衢三市，层楼杰观。 沛国公府位于东市，琼楼林立，占地甚阔。 沛国公府门口摆放的两尊石狮子格外雄伟庄重，举头正中的“沛国公府”四个金字尤其耀眼。 门前站着些许人，两个夫人身着华丽，身畔的小姐秀美。街边站满了人，围了好几圈看热闹的。待到马车临近时，一阵阵鞭炮声炸响，显得尤为隆重。 顾卿之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情形，似乎被吓着了，愣在原地，陌尘更是吓得躲在她身后。 那小姐最先迎了下来，拉着顾卿之的手，大声说道：“妹妹总算是平平安安到家了。”正是顾卿之在庆州天香居相认的顾家庶出的三小姐顾若华。 顾卿之被拉到门前，鞭炮声也戛然而止。 站在最前面的妇人清癯高挑，厚重的脂粉也掩盖不住苍白的面色，发髻上的海棠吐翠步摇也摇摇欲坠，身旁的侍女更是搀扶的小心翼翼。 “母亲怎么出来了，虽已入夏，外面风大，太医叮嘱过母亲，可不能招风。”顾斐之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扶住妇人。 这妇人正是沛国公府的当家主母c吏部尚书顾怀启的夫人c越国公陶盛的女儿c顾斐之顾卿之顾昱之的亲生母亲陶瑾瑜。 顾卿之听闻眼前清瘦的妇人便是自己的母亲，心中不免一荡，泪浮明眸，夺眶而出。上前拜下，牢牢扯住顾夫人的衣角，已泣不成声。 顾夫人咳嗽了两声，倒不似顾卿之那般激动，扶起身下的顾卿之，定定地望着她，忽眉间一拧，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姐姐，外间风太大了，您身体可禁不住风吹的。既然卿之平安回来了，咱们还是先进屋说话吧。”身旁的另一个妇人说道，却是顾怀启的二夫人冯氏。 顾卿之转身望过去，虽脸上晶莹犹在，还是浅笑道：“多谢二娘。” 沛国公府的正厅，比之越国公府，是有过之而不及。 顾卿之随众踏进正厅。 厅中正席之上，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已站起身来，苍髯如戟，老当益壮。他身旁而立的是个中年男子，一身缎面常服，目光炯炯，不怒自威。 顾卿之自知上首两人正是祖父顾璋和父亲顾怀启，忙上前去。顾怀启扶着顾璋坐下，自己回到左席而坐，顾夫人也上前至右席。顾卿之走到正厅中央，提襦裙而跪下，直立身体，抬双手至额迹，再缓缓向下，顿首肃拜，口中说道：“不孝女卿之拜见祖父，拜见父亲母亲。” “快起来吧。”顾璋年纪虽大，却声如洪钟。 顾卿之起身时，眼眶微红，肩膀还微微颤抖。 “这是你二娘。”顾怀启指着坐在顾夫人下首的冯氏说道。 顾卿之面向左边，双手紧扣放置左腰，双腿屈膝说道：“见过二娘。” 冯氏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正要扶起顾卿之，顾怀启挥挥手让她坐下，对顾卿之说道：“不错，你母亲这些年请的教习姑姑把你教的很好，有礼有节，不失我顾家大家闺秀的风范。” “女儿承蒙父母的生育之恩，未曾报答，每日只在念安寺中尽心为家人祈福。教习姑姑细心教诲，女儿潜心受教，既是寄托了女儿对父母的思念，也盼望与父母相见之时，能不失我顾家门楣。”顾卿之此番话甚得顾璋的欢心，频频点头道：“是我顾家的好女儿！” 顾卿之说了一会子话后，不似先前那般战兢，又望着顾夫人，说道：“听闻母亲身体一直不大好，女儿也是极为担心，日日为母亲诵念心经百遍，还在念安寺为母亲求了一串金丝楠木的手串，只期盼能消除母亲的病痛。” “卿卿过来。”顾夫人招手，顾卿之立马上前。顾夫人拉着顾卿之的双手，说道：“好孩子，这些年可委屈你了。” “卿卿不委屈，卿卿这不是回来了嘛，以后天天都陪着母亲。”顾卿之撒娇道。 “是啊，回来就好，免得姐姐日日挂心。”见冯氏说话，顾卿之又回道：“听教习姑姑说，二娘也时常念经拜佛。我在寺中手抄了一些佛经，迟些给二娘送过去。” “劳妹妹挂念，若华代娘亲谢过了。”顾若华站在冯氏身边也说了句。 “姐姐可给我带礼物的？”这时，顾昱之也凑了上来问道。 顾卿之还没说话，顾夫人故嗔：“你姐姐是去寺中修行，又不是外出游历，哪儿有什么礼物？” “我在寺中除了静思修行和受教习礼，便是作画聊以解闷。我画的都是山水花鸟，五弟未必喜欢。倒是大哥以前托人给我带了副月白琉璃朱碧玛瑙棋，可惜卿之此生都不能见大哥一面，睹物思人，实在不舍得将这副棋赠与弟弟。”顾卿之说着，又眼中泛泪。 四年前，顾家长子顾卿之的大哥顾奂之在治理川河水患时，为救受困百姓，因公殉职。顾卿之的一番话又引得众人伤怀。 “既是姐姐的心爱之物，我可不敢夺人所爱。不过姐姐以后要是得了什么好宝贝，可不能忘了我！”顾昱之打破沉默。 “那是自然。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有好东西当然要先想到你的。”顾卿之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寸草言亲恩（二） 顾夫人见他们兄弟姐妹和睦，心中很是宽慰，拉着顾卿之的手说道：“卿卿，我已派人将西厢的素霄阁打扫出来了，一路奔波，今日你便好好休息。这是云娘，素霄阁的一应事务都可问她。”顾夫人身后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向顾卿之伏了伏身见礼，顾卿之也点头示意。 “智儿，劳你送卿之回来，一路也辛苦了，先去客房歇息。过几日，为卿之接风洗尘，你也在京中好好玩玩。”顾怀启对站在下首的陶智说道。 陶智上前几步，向顾璋和顾怀启行礼，说道：“庆州离嘉宁不远，只是祖父祖母实在放心不下卿之妹妹，非让我亲自护送才肯罢休。如今妹妹回家，姑父姑母一家团聚，当真要好好庆祝！祖父祖母还托我带了些礼物给姑父姑母，以贺妹妹回府。” 顾夫人不似刚刚愁眉不展，而是满脸堆笑，甚是喜欢陶智的模样。一家三代，济济一堂，其乐融融。 顾府园中，花香扑鼻，景致迷人。顾卿之跟在云娘身后，往西厢走去。 “咱们国公府院落极大，刚刚出来的大堂在正中央，往后朝北的是国公爷c老爷和两位夫人的住所。东厢的是玄霜院c青霖院和金露院，是三位少爷的住所。西厢有赤霞阁c素霄阁和紫霓阁，其中，赤霞阁是三小姐的住所，紫霓阁是客房，我们现在去的便是素霄阁。”云娘边走边向顾卿之介绍沛国公府的布局。 顾卿之一边仔细聆听，一边用心观察，倒是陌尘，见什么都稀奇的很，兴致勃勃。 忽然身后传来叫声：“四小姐，四小姐！” 顾卿之回过头去，见一个中年男子疾步奔来，停在她的面前。 “四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那男子说道。 “云娘，我随这位”顾卿之说了一半，也不知道眼前的中年男子姓甚名谁。 “这是全叔，一直跟着老爷的。”云娘解释道。 “嗯，我随全叔去一趟书房。烦劳您先带着陌尘去素霄阁吧。”顾卿之接话道。 “不敢，小姐请便。川红，你随小姐去，待会儿领着小姐回来。”云娘嘱咐身后的一个小丫头。 顾府的书房在东北角的角落，偏远幽静，门外两排湘妃竹，泪斑点点，青翠遮映。 顾府的书房倒是挺宽敞，左右两方墙置满了书册画卷。书房中央的书桌前坐着的正是顾怀启。 “爹爹。”顾卿之上前拜见。 “坐吧。”顾怀启指着侧边的椅子说道。 顾卿之刚坐下，顾怀启便问道：“在念安寺过得可好？” “一切都好，多亏爹爹时常暗中照料。只是”顾卿之抬眼望去，接着说，“终日不得陪在父母兄弟身畔，实在思念的紧。” “只是思念，没有怨恨？”顾怀启突然质疑。 顾卿之忙起身跪下，伏膝叩首，说道：“是爹娘给了女儿性命，女儿怎敢心生怨恨？父亲带给女儿的那十六个字——修身清心，定思静虑。寡忧则平，无欲则刚。女儿时时刻刻谨记在心，丝毫不敢忘记。” 顾怀启起身走到顾卿之身边扶起她，说道：“卿之，莫怪父母狠心。如今的顾家自当是豪门望族首屈一指，但当年新朝初建，到处人心惶惶。顾陶两家都是前朝出来的人，虽有新功，那番情形下却也岌岌可危。为保顾家满门前程，我们才不得已将你送走。你娘为此大病一场，落下了病根。” “女儿不敢怨怪父母。卿之是女儿身，不能出仕出征，像两位哥哥般为顾家争光，能在寺中替家人祈福，也是卿之唯一能做的了。”顾卿之回道。 “这些年也确实委屈你了，不过既然回来了，你就是我沛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顾府嫡出的小姐，该给你的，为父一定给你，该争取的，为父也会为你铺好道路的。”顾怀启话音变重。 “卿之命已注定，不敢奢求什么。能陪在父母身边尽孝，已是千恩万谢了。” “命，都是自己挣的。这些你都不用管了，当下先要学会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顾怀启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接着说，“若华虽是你二娘所出，但毕竟从小养在府中，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自然娇生惯养些。你虽是妹妹，但也不要与她斤斤计较。” “爹爹说的哪里话，若华是我的亲姐姐，我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都要向姐姐学习讨教，又怎会生嫌隙呢？”顾卿之回道。 “嗯，你是个懂事的丫头。你这一回府，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顾家，盯着你。行为举止都要处处谨慎。”顾怀启叮嘱的。 “女儿知道了，定不会落人口实的。” “嗯，今日你也累了，先回院中休息。这几日若是烦闷了，便让你二哥带你出去逛逛。”顾怀启说道。 顾卿之点点头，道声告退，便退出了书房，只留房中清香幽绕，顾怀启独自静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顾卿之从书房出来，脸色就不大好，那个名叫川红的侍女也不敢与她搭话，只是将她引往素霄阁。 素霄阁在西厢，右边的是顾若华所居的赤霞阁，左边的是客房紫霓阁。 踏入院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弯清泉，泉上搭着木桥一座，清幽意美。倚泉而栽的除了杨柳，还有一株垂丝海棠。正值花期，花压枝低，丝丝出蕊，嫣红天姿。随风落下的花瓣落在泉上，顺流漂下，仿若小小荷花灯，更添风情。 “这条清泉是从府宅后面的山上引下来了，只有咱们西厢有，东厢公子的院中都不见。”云娘见顾卿之回来了，忙和陌尘迎了出来。 顾卿之似乎很喜欢这株海棠，站在泉畔，伸手接住飘落下来的花瓣。 “垂丝海棠又叫思乡草，是寄托思亲思乡之情的花儿。种在我的院子中，最是恰当。”顾卿之侃侃道来。 “可是小姐，这垂丝海棠也有人称它为‘美人丝’，专门来夸人貌美如斯的。小姐临泉而立，又有海棠衬托，更显娇艳了。可惜陌尘的画技实在比不上小姐，否则定要作画一幅了！”陌尘打趣道。 “陌尘姑娘倒是好学问。当时只觉此花好看，与这绿柳相映，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好听的名字。”云娘也说道。 “你听她胡说八道，满腹学问都落到一张嘴上了。”顾卿之也跟着说笑，一行人穿过木桥，进入了素霄阁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京府闺楼畔（一） 这是一座两层阁楼，正中悬匾“素霄阁”。 “小姐请坐。”云娘领着顾卿之进入正堂，陌尘在她身边站定。院中的侍女齐刷刷地跪在堂中，堂外跪着一众护院。 顾卿之也没见过这般阵仗，不免心中一惊，又故作镇定，望向云娘。 云娘会意地说道：“这是夫人拨给小姐的使唤丫头，共八人。堂外的是素霄阁的护院杨极和八个小厮。夫人特地嘱咐，陌尘姑娘从小服侍小姐，以后便还跟着小姐。” 顾卿之没有回应云娘，而是问道：“这楼有几间房？都是用作什么的？” “回小姐，素霄阁有两层楼，上面一层是小姐的闺房c书斋和观景台；底下这一层除了咱们待着的正堂，左边是琴苑，右边是棋室，后面是间暖阁，到冬天的时候，小姐待在里面，可暖和了。素霄阁后面的一排小屋，是下人们的居所，与小姐的闺楼是分开的。”云娘回道。 “云娘，你去回了母亲，将暖阁改为佛堂，并请一尊观音像于堂中，我日日都要礼佛修行的。再将楼上的观景台重新修葺一番，搭成画室。对了，将琴苑改成一间厢房，就让陌尘住在里面，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半步，就不与你们住在后面了。”顾卿之一通吩咐。 见云娘一一记下，顾卿之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侍女，站起身来，绕着她们转了两圈，问云娘：“我三姐的赤霞阁有几个侍女几个护院？” “回小姐，三小姐有一个领事姑姑文娘一个护院邹贵，还有六个侍女六个小厮。” “为何我比她多了四人？”顾卿之问道。 云娘挺直腰板，缓缓说道：“小姐，嫡庶有别，您是嫡亲小姐，她是庶出小姐，自有不同。何况老爷夫人体恤小姐，自当要给小姐安排妥当。” 顾卿之脸色忽变，想起书房中父亲的话，便径直走到云娘身前，直直盯住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了。”转而望着堂下和堂外一群人说，“素霄阁毕竟是我的闺所，男子太多反而不便，你去回了母亲，打发四个小厮去昱之那儿，他年少气盛，少不得人看着他，我这儿有杨护院和四个便可。” 云娘见她语气略带严厉，当下应诺，不敢言语。 顾卿之坐下，看着眼前一群红衣绿衫的侍女，莞尔一笑，指着下首那个跟着她去书房的红衣侍女问道：“她叫川红，我倒是知道，名字很是雅致，其他的都叫些什么名字？” “回小姐，这是凌波c水芝，这是幽客c雪海c月影，那是玉茗c木丹。”云娘指着侍女一一给顾卿之介绍。 “都起来吧。你们的名字都别致的很，是谁给你们取得？”顾卿之问道。 八个妙龄的侍女都起身了，站在最前排的那个名唤凌波的侍女回道：“回小姐，是慕文小姐取得呢。” “慕文小姐是谁？”顾卿之饶有兴趣地问道。 “回小姐，慕文小姐是右仆射邱大人家的小姐。”云娘话音刚落，凌波插道：“慕文小姐是咱们二公子的好朋友呢。” 堂中的侍女及云娘都笑了起来，顾卿之心中也隐约明白一二。 凌波又道：“慕文小姐说了，四小姐常年在寺中修行，定是个清雅的女子。庆州的花卉又是天下闻名，小姐一定喜欢那些花儿朵儿的，给奴婢们取了这样的名字，盼着奴婢们能好好服侍小姐，讨小姐的欢心。” 顾卿之指着凌波笑道：“你呀你呀，嘴这样甜，可与那花清韵绝的凌波仙子一点都沾不上边。” 凌波却也机敏，回道：“邱小姐也就是瞧着奴婢皮肤白些，奴婢可不敢玷污了水仙花的。” “你们可都识字？”顾卿之接着问。 “回小姐，这些丫头都是自小被买入府中的，夫人早就安排过她们读书识字，虽不能和寻常人家的小姐相提并论，但比起旁人府中的丫头，那是强多了。”云娘回道。 “不错，我就喜欢读书明理之人。这样吧，我身边也用不着这许多人，凌波与川红，你们两个在画室伺候我作画，其余的就不用操心了。”听了顾卿之的吩咐，凌波与川红应诺。 顾卿之安排了半天，也乏了，让陌尘打赏了一众人等，便打发他们去了。待云娘退出之前，顾卿之嘱咐她最后一句：“佛堂修葺好后，我便要日日念经礼佛。佛堂是我清修之地，你吩咐下去，每日只安排两人，卯时进去打扫，除此之外，只有我和陌尘可以进佛堂，旁人一律不允。” 午后，暖风洋洋，荡在西厢的清泉上，阵阵涟漪。 顾卿之伏在素霄阁院中的凉亭边，望着随流而下的海棠花瓣，一个人静静发呆。陌尘不在身边，依稀能听见阁中飘出的琴音。 蓦地，身后的草地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顾卿之懒得起身，便佯装不知。 “妹妹好兴致啊，怎么趴在这儿打盹？”说话的是顾若华。 顾卿之只好起身，见顾若华带着两个侍女站在凉亭外，身着月白累珠罗衫，格外清爽。 “这么大的日头，姐姐怎么过来了？”顾卿之懒洋洋地问着。 “听说你这儿在大兴土木，我想着你定是烦闷，便过来瞧瞧。”顾若华走进凉亭，又问道，“怎么都停工了？” “姐姐说笑了。中午又热又晒的，我打发他们休息去了。”顾卿之拉着顾若华坐在她身边。 “妹妹倒是好心肠。陌尘呢？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顾若华又问道。 “她说想去练琴，便让她去了。我一个人静坐一会儿，也挺好的。”顾卿之回答。 “左右无事，听闻妹妹棋艺精湛，不知可否讨教一二？”顾若华笑道。 “听闻？我在庆州足不出寺，姐姐这是听谁说的呀？”顾卿之饶有意味地望着顾若华。 “自当是听陶智表兄说的了。妹妹不是在越国公府小住了几日嘛？表兄夸妹妹棋画双绝，技艺精湛！”顾若华道。 “那是表兄抬举了，这不过是在寺中解闷的玩意儿。姐姐可带棋过来了吗？”顾卿之问道。 “妹妹这儿不是有副现成的棋嘛？大哥赠给妹妹的月白琉璃朱碧玛瑙棋，我是听都没听过的。妹妹不妨拿出来，也好让我见识见识。”顾若华又说。 “姐姐莫要见怪。那副棋是大哥所赠，我珍爱无比，平日里断不能轻易拿出来的。我在庆州有一玩伴，便是姐姐那日见到的宋家小姐月桐。我答应过她，这副月白琉璃朱碧玛瑙棋，只能和她对弈之时用，实在不好食言毁约，望姐姐体谅。”顾卿之站起身来一副请罪的模样。 “哪里哪里，是我自己福薄，无缘得见大哥的宝贝。宋家小姐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如今被皇后娘娘带回宫中，想必没多久，妹妹又能和她重聚了。”顾若华也起身，又道，“既然妹妹在此静坐，我也不敢再叨扰，先回去了。妹妹若是无事，大可来找我。对了，华灵河晚上的景致最好，妹妹可求了二哥带你去玩玩。” “多谢姐姐记挂，姐姐下次若想下棋，妹妹自当准备一副好棋恭候姐姐。”顾卿之笑着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京府闺楼畔（二） “这样说话不累吗？”顾若华前脚刚踏出素霄阁的院门，顾斐之后脚跟着进来了。 顾卿之见是他，不似刚才端着架子，而是顺势往凉亭的柱子上一靠，说道：“堂堂的顾家二公子c太子爷的长使，竟学市井小人听墙根，羞也不羞？” “你刚刚怎么不用这种语气跟若华说话？”顾斐之走进凉亭，坐在顾卿之对面。 “刚刚是和顾府的三小姐说话，现在是和我二哥说话，能一样吗？”顾卿之回道。 “你在念安寺就学会了这些？该把那些教习姑姑都拖出去狠狠打板子！”顾斐之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二哥用不着来我这儿发通威风。要是觉得我委屈了若华，或是没大没小，尽管去父亲母亲那儿告我的状。”顾卿之愈发无礼取闹了。 “你这漫散的性子是跟谁学的？”顾斐之问道。 顾卿之一听，扭身趴在凉亭栏杆上，悠悠地说道：“还能跟谁学？我长这么大，家里的人，我就只见过大哥一个。大哥待我极好，可是我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他了。” 提到顾家大公子顾奂之，顾卿之心中难过，呆呆地望着清泉，不再说话。 顾斐之听到妹妹说及大哥，心中也不免百转千回，坐到顾卿之身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放缓声音，说道：“现在天气不冷不热，你若待在家中烦闷，我带你去郊外骑马。你还不会骑马吧，二哥正好教你。” 顾卿之听闻，来了兴致，扭过头来，笑说：“骑马什么的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刚刚若华过来说，华灵河的夜景特别美，我想去看看。” “华灵河？那地方，你还是少去为妙！” “为何？”顾卿之穷追不舍。 顾斐之迟疑了片刻，接着说：“那是个风流之地，你一个好好的女儿家，去那儿作甚？” “二哥真当我在寺中修行，对其他事一无所知吗？”顾卿之站起来，俯身望着顾斐之，道，“谁说华灵河是风流之地？风流人眼中，那是风流之地，可是风雅人眼中，那却是个吟诗作对观景听曲的风雅之地。” “这些个胡话，也只有陶智才会对你说吧？”顾斐之笑道。 “好哥哥，你就带我去看看吧，算我求你了。”顾卿之忽的变换语气，撒起娇来。 “要去也行，答应两件事。第一，不许惹是生非，我叫你回来就得回来；第二，换身男装再去。”顾斐之谈起了条件。 “这第一条当然是要依你的，我人生地不熟的，总是要以哥哥马首是瞻的。至于这第二条，恕难从命。我是堂堂正正去喝酒听曲的，为什么要打扮成男人？华灵河上多的是世家小姐，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顾卿之说到兴起，原地转了个圈，笑着跑出凉亭，对着顾斐之叫道，“二哥，我这就去叫陌尘准备，晚饭后我就去寻你，你可不许食言！” 十里华灵，金粉流离。银河遗落，瑶池谪仙。百舟竞流，朱弦浮香。紫气独秀，纵贯皇城。 华灵河是自北往南而下的河流，嘉宁城本是傍河而建。元平初年，当今圣上初登大宝，迁都嘉宁，命人改修华灵河道，绕嘉宁城一圈。至今二十余年，华灵河早已是闻名遐迩的风流雅俊荟萃之地。 顾府的车驾已停在华灵河畔，车驾前的骏马上，跳下来的正是顾二公子斐之，掀起车帘，着急忙慌地从马车里钻出两人，正是顾卿之和陌尘。顾卿之虽然没有着男装，但换了身天水蓝云霏襦裙，干净清爽，落落大方。 华灵河堤上早已是华灯初上，满目琳琅。河上遍布画舫，流光璀璨，灯影溢彩，落在河中，波光粼粼。 “小姐，好热闹呀！你看，你快看，那艘船多漂亮呀！”陌尘早就按耐不住，提着裙角奔到河边观看。 “在这儿看有什么意思，要登船观景，喝着酒儿，听着曲儿，才真真快活！”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斐之和顾卿之一回头，正巧看见了陶智。 “你怎么也来了？”顾斐之眉头微皱，仿佛看见了什么大麻烦。 “你们兄妹俩商量好了出来喝酒寻欢，也不叫上我，不知道我是这华灵河上的常客嘛？有我带你们游玩，事半功倍呀！来来来，卿之，你表兄我早就订好了座位，咱们现在就登船观景！”陶智不理会顾斐之，拉走顾卿之的手便往一艘停在岸边的画舫上走去。 夜间风大，画舫虽停在岸边，但一行人踏上去时，船身还是微微荡漾，吓得陌尘紧紧拽住顾卿之的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艘画舫华丽精致，飞檐翘角仿若飞仙的亭子立于船头，格外瞩目。二楼的甲板甚是宽敞，置十余张酒桌，分别用屏风隔开。陶智熟门熟路地领着顾斐之和顾卿之择一酒桌坐下。 “华灵河上有画舫和河船两种。其中有两艘画舫最为出名，本想包一艘与你们游玩，可是今天却都被人定下。河船虽然易雇，但不如画舫游玩的痛快。今日委屈妹妹，且在这艘普通的画舫上随意看看，过几日表兄包下最大的那艘画舫，叫上若华和昱之，一起同游。”陶智说道。 “你一身通天的本事，两艘画舫你都定不下一艘？”顾斐之笑问。 “你是不知道，一艘早就被景王殿下定了，他最是喜欢游华灵河了；另一艘，听说是乐华公主求着康王殿下带她出游。这三位，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主。”陶智回道。 “这儿也挺好的，大家游的都是同一条河，吹的都是同一阵风，赏的也是同一片景。”顾卿之却没有因为船小而淡了兴致。 “但咱们听的曲，一定是华灵河上最好的！”陶智得意洋洋的。 “是啊，这华灵河上，哪家的酒菜最可口，哪家的丝竹最动听，哪家的姑娘最艳丽，你可是如数家珍啊！”顾斐之又嘲笑道。 “这也算是一桩本事，否则我们哪能跟着享福呢？”顾卿之跟着笑。 陶智说急了，指着他们俩，嗔道：“你们兄妹俩呀，尽会取笑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华灵识菁华（一） 是夜，华灵河上传来阵阵丝竹之声，船桨轻拍，灯影朦胧。 一群人正说笑间，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原来是陶智的随侍领了三个人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花娘。 “哟，陶公子，您可许久没到咱们华灵河上来啦！”那花娘与陶智相熟的很，一来便径直走到陶智身边。 “柳姐，我昨儿个夜里才进京，今儿个就来华灵河，还不够照顾你们如意坊了嘛？”陶智一副熟客的做派，又指着顾斐之和顾卿之说道，“这是我兄弟和妹妹，可是沛国公府的公子和小姐，你得好好招呼招呼！” “原来是顾大人和顾小姐呀，失敬失敬！”这柳姐眼力劲十足，边说着边准备将手搭向顾卿之的肩膀。 “啪”一声，陌尘伸手拍开柳姐的手，嚷道：“你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这姑娘好大的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陶公子的相好呢。”说话的是柳姐身后的女子，穿着绯红衣衫，悠悠地说道。 陶智显然脸色变了，正要责备陌尘，却被顾卿之抢先说道：“这姑娘好亮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吵架的呢。” 那女子定睛望向顾卿之，见她淡然地拿着酒杯，都不曾抬头看自己一眼，心中虽是气愤，但知道她身份贵重，不敢得罪。 陶智见顾卿之帮陌尘说话，自不能再责备陌尘，只好打岔说道：“柳姐，染月姑娘呢？” “陶公子，今儿个可不能怨我了！您这个时辰才来，染月早就被接到别的船上了。不过您放心，我今儿个亲自带着凝珠姑娘来的，绝对不比我们家染月差！”柳姐一个劲地夸着刚刚那个名叫凝珠的姑娘。 陶智起身走到凝珠面前，伸手托住她的下巴。那凝珠姑娘含情脉脉地望着陶智，凤目流眄，仿佛滴出水来一般。 陶智看的心中一荡，直点头道：“不错，不错！模样是强过染月，就不知道这歌声如何。” “陶公子一听便知！”柳姐赶忙招呼着，直给凝珠使眼色。 凝珠不再说什么，从身后的丫鬟的手中接过琵琶，试拨了几下琴弦，又略清一清嗓子，徐徐奏响。 琵琶声流转舒缓，仿若潺潺溪流；相思曲清脆悠扬，恰似翩翩黄莺。酒桌上的众人如痴如醉，一曲毕，都恍然未醒。 “果然不错！曲好，歌声更是美妙！”顾卿之赞不绝口。 陶智见她夸赞，倍觉有脸面，对随侍低语了几句，那随侍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递给柳娘，说道：“凝珠姑娘，这是我们家公子赏的，请再弹奏一曲。” 柳娘美滋滋地接过金锭，忙不迭地感谢陶智和顾斐之，也不忘叮嘱凝珠，再来一曲。 凝珠转动着眼珠，低下头，却又偷偷朝陶智瞥去，嘴角含情，娇媚可喜，看得陶智是春情荡漾心痒难耐。 这一曲，凝珠弹的更是卖力，抱着琵琶，拢捻抹挑，技艺极为娴熟。 “嘣”的一声，惊醒了整桌沉浸其中的人。 陶智的脸色已然十分难看，右手狠狠将酒杯摔在桌上。 “陶公子，莫要生气，都是凝珠太投入了，才不小心把琴弦弄断了，我这就让人接上，重新弹过。凝珠，还不快过来，给陶公子和顾公子倒酒赔罪！”柳姐赶忙赔礼道歉，还张罗着凝珠过来陪酒。 凝珠自己也是吓着了，忙把琵琶递给身边的丫鬟，走到桌前，拿起酒壶。 “哎呀！朱弦断，红颜乱。这琵琶弦断了，可不是什么好意头啊。”顾卿之轻轻的插了一句。 凝珠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陶智已将她推出数丈。凝珠脚下没站稳，一跤摔在甲板上，手中的酒壶也碎在地上，偏偏手摁在破碎的瓷片上，划了好大的口子，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凝珠气愤难忍，银齿紧咬着嘴唇，狼狈地爬起来，冲到她的丫鬟身边，抓起琵琶就朝那丫鬟身上打去。 “我的琵琶都是你收着的，说，谁让你动我的琵琶的？说！不说就打死你！”凝珠张牙舞爪的样子，既滑稽又可怖。 “姑娘，我我没敢动你的琵琶，琵琶的弦轴都是都是姑娘自己调的。啊！啊”那丫鬟边躲着边叫道，说话断断续续。 “死丫头，还敢顶嘴！看我不打死你！”柳姐见状，也过去帮忙，对这丫鬟是又打又骂又掐又拽的。 这一边，好好的雅兴都被这几个毁了，顾卿之甚觉恼火，正想出言阻止，却被顾斐之拦了下来。那一边，三个人打作一团，连酒桌边用来隔开桌位的屏风都被打翻，更是惹得一群人过来看热闹。 忽然间，一个如棍子般的影子快速飞来，一下敲在了柳姐的小腿上，柳姐吃痛，双膝跪在地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根棍子又狠击在琵琶背上，凝珠吓了一跳，没有抓稳，琵琶摔在地上，碎成两截。 顿时，鸦雀无声。 落在琵琶边的不是根棍子，而是一柄未出鞘的剑。顺着剑鞘飞过来的方向，邻座的酒桌上，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黑衣劲服，面目却也俊朗。他目不斜视，悠哉悠哉地喝着自己的小酒，旁若无人。 凝珠见自己吃饭的家伙c心爱的琵琶被人摔成两截，岂肯善罢甘休，气急败坏地冲到那男子面前，狠狠地拍着桌子，嚷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摔坏了我的琵琶！” 那男子喝下最后一口酒，站了起来，足足比凝珠高了半个头。他定睛望到凝珠，缓缓说道：“你自己技艺不精，弹断了琵琶弦，管那个小丫头什么事。你身为主子，动辄打骂下人，我就是要路见不平，出剑相助！” 柳姐此刻也爬了起来，来到凝珠身边。她见这男子是外地口音，衣衫的料子又很一般，自然无所畏惧，说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华灵河上的如意坊是你开罪的起的吗？” 那男子没有理会柳姐，而是走到顾卿之那一桌，扶起已经瘫在地上的丫鬟，又拾起自己的剑，说道：“我管你是如意坊还是阎王殿，只要我看不顺眼的事，便要出手管上一管！” “好，好！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叫人，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这小子！”柳姐边说着边退了出去，似乎去叫人了。 凝珠见柳姐走了，心中更是郁愤，指着那男子叫道：“我教训我自己的丫头，管你什么事！你砸坏了我的琵琶，非得赔一个给我，否则必要报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报官便报官！你先动手打人，这里人人都是见证，到了府衙大堂上，也让你尝尝棍棒的厉害！”男子不甘示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华灵识菁华（二） 顾卿之瞧着有趣，也插上一句：“都是华灵河上有头有脸的人，何必闹到官府去呢。这位这位大侠，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解决？” “自当是要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还要带她去看病治伤。还有，以后都不许无端打骂她了。”男子回道。 “不错！当真好主意！你仗剑行侠，她们畏惧你，自然不敢违逆你的意思，可是你走了之后呢？她们还会容得下这个丫头吗？”顾卿之走到丫鬟身边，接着说，“你以为这是在帮她，事实上，你是要了她的命！” 顾卿之句句在理，那男子越听越觉得自己处置不妥，于是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你自己惹的祸事，怎么问起我来了？”顾卿之回到座位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静思了一会儿，拉起那个丫鬟，说道：“大不了她以后跟着我就是了，这种活计，不做也罢！” “你一个大男子，带着个小丫头成什么样子？你都不顾及人家的名声嘛？”顾卿之句句紧逼，但顾斐之和陶智都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按理说，她一个小丫头就是伺候人的，哪里会被别人质疑名声之类的，更何况伺候人的名声总比待在如意坊的名声要好听些。可是那男子似乎不经世事，被顾卿之这么一糊弄，自己也乱了分寸。 “要不然，你娶她回去，岂不是皆大欢喜！”顾卿之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们这些有钱人，都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哼！我们走！”男子火冒三丈，正要拉走那丫鬟离开。 “你想走就走吗？”陶智见他放肆无礼，命人拦下了他。 “这样吧，我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顾卿之在陶智的手下还没动手前，开口了，“这丫头服侍不周，想来凝珠姑娘也不敢再用她了，正好我府中缺人，我便买了这丫头。至于损毁了的琵琶，表兄，烦劳你请人去城中买一把最好的琵琶赠与凝珠姑娘。” “你为何要帮我？”男子问顾卿之。 “我可没有什么侠义心肠。敢问这位大侠尊姓大名？”顾卿之笑问。 “我既敢做，就不怕你们报复！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肖菁华！”男子回答。 “肖公子一身武艺，又是个古道热肠之人，我沛国公府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族，却最是喜欢有本事的人了。不知道肖公子可有空前往小坐片刻？”顾卿之这话一出，顾斐之和陶智便明白她是有意招纳此人。 “沛国公府我是不敢高攀，小姐好意，在下心领了。今日之事，算在下欠小姐一个人情，他日有机会定当加倍奉还！”肖菁华抱拳，准备离开。 顾卿之抢先一步，挡在肖菁华身前，离他不过三寸的距离。 见顾卿之盯着自己，肖菁华脸色略红，有些不好意思，顾卿之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罢了罢了！”说完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于肖菁华，说道，“这玉佩你留着，他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拿着玉佩来沛国公府找我。” 肖菁华一愣，不知顾卿之何意，思量了半天，还是接下了玉佩，道了一声“告辞”，便离开画舫。 顾卿之见他远去，心情反而甚好，打发陌尘买下了那个丫头，又赔了些银两给凝珠和船家，便和顾斐之及陶智乘船靠岸了。 素霄阁二楼的房间里，弥漫着阵阵药味。 “让桃红把小姐的药端过来。”陌尘说道。 “桃红？我怎么不记得我们院中有这么个人？”顾卿之倚在床沿问道。 “小姐从华灵河上回来，招了风寒，已经昏睡了一日多，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桃红便是前晚我们从华灵河上买回来的那个丫头。”陌尘回道。 “是吗？快叫她过来，让我瞧瞧。”顾卿之吩咐下去，没多一会儿，月影领着那个小丫头进来了，换了身杏红色的衣衫，倒是清爽许多。 桃红见顾卿之倚在床边，慌忙上前拜下：“奴婢桃红，拜见小姐。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桃红日后定当恭恭敬敬忠忠心心伺候小姐！” “果然是个伶俐的小丫头！陌尘，快扶她起来吧。”顾卿之一边夸赞桃红，一边嘱咐陌尘将她搀起来。 “有没有请大夫瞧瞧你身上的伤？”顾卿之问道。 “陌尘姐姐都安排了，多谢小姐。”桃花声音不大。 “我这儿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既然来了，安份谨慎才好。”顾卿之吩咐，桃红连连点头。 见顾卿之起床，陌尘和月影赶忙伺候她洗漱，又端上吃食，服侍她用餐。 顾卿之还是有些头晕目眩，胃口极差，只喝了两口粥，便停箸了。陌尘劝她再用些，她只是无力地摆摆手。 “小姐，您尝点这个糖浸姜丝，既好吃，对您的风寒又有好处。”桃红将桌边的一小碟姜丝端到顾卿之面前。 顾卿之见她满脸期待，不忍拂了她的心意，重新拿起筷子，尝了一小口。哪知一尝之下，酸酸甜甜的，竟然格外爽口，就着姜丝，不知不觉吃下了一碗粥。 “这是你的做的？”一碗粥下肚，顾卿之心情好多了，问到桃红。 “是。我们如意坊里，有个杜大娘，烧菜的手艺可好了，我没事跟她学了些。”桃红喜洋洋地回答着。 “以后在我这儿，可不能再提如意坊的事了。”顾卿之喝了口茶，悠悠说道，“这样吧，我给你改个名字，桃红这名字也确实俗了些。” 桃红立刻跪了下来，说道：“请小姐赐名。” “快起来，快起来！以后在我这儿可不用三跪两拜的。”顾卿之见她跪下，蹙了蹙眉头，忽的展开眉心，道，“桃红，桃红。‘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嗯，你以后便叫蓁蓁吧。” “枝繁叶茂，蓁蓁欣荣。多谢小姐！”改了名字的蓁蓁小丫头格外开心。 “嗯，不错，还有点学问。”顾卿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过几日等身体好了，我倒是想去街上走走散散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品画闻墨香（一） 素霄阁的闺房中，顾卿之睡了一日多才醒，现下又吃了点东西，心情舒畅了许多。 主仆几人正说说笑笑，好不欢快，云娘进来了。 “小姐，夫人派人来说，小姐若是身体好些，请去正堂。” “可知是什么事情？”顾卿之问道。 “听说是陈国公府的夫人过来了。”云娘回道。 顾卿之点点头，吩咐陌尘帮她更衣梳妆。 顾府正堂中，顾夫人拖着病弱的身体招呼着陈国公府的方夫人。 方夫人身着素青色柔绢罗裳，许是丧女之痛郁结于心，瘦骨嶙峋的身躯显得罗裳空空荡荡。 云娘扶着病未痊愈的顾卿之踏入正堂，陌尘和蓁蓁跟在身后，先给顾夫人行了礼。 “卿之，这是陈国公府的方夫人。”顾夫人介绍道。 “卿之拜见夫人。”顾卿之屈膝伏了伏身。 方夫人赶忙搀起顾卿之，说道：“四小姐还在病中，实不敢让你行此大礼。”说着眼眶红了起来，想必又是思及自己早逝的女儿。 “夫人请节哀。都怪我不好，没能及早发现田氏恶行，才致方小姐惨遭横祸。我”顾卿之不断自责，反倒使方夫人过意不去了。 “田氏贱人蛇蝎心肠，她既存心害人，又岂会让人发觉。四小姐替雁安揪出毒妇，我陈国公府已是感激不尽！”方夫人诚恳地感谢。 顾卿之推谢，顾夫人请方夫人就坐，又问道：“不知皇上是如何处决田氏的？” “陛下终究是念及田氏多年服侍，只将其贬为庶人关进冷宫。至于田氏一门有没有参与其中，陛下已交由御史台c刑部c大理寺三司会省。”方夫人脸有忿色，似觉处置不公，不过转眼收敛神色，接着说，“前晌，田氏那贱人受不了贬入冷宫之耻，已悬梁自尽了。” “田氏丧天害理，死有余辜，可惜了方小姐，年纪轻轻，哎”顾夫人感叹道。 “陛下已经有了决断，我们自不能再说些什么。”方夫人难过至极。 “方小姐终究没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顾卿之惋惜。 “这也算是一桩无端祸事，终究是我家雁安福薄。”方夫人说着说着，眼泪直落，身旁忙侍女递上罗帕。方夫人擦拭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四小姐是个福泽深厚之人，他日有用得着我方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卿之赶忙道谢，方夫人又浅聊几句，神色怠倦，便起身告辞了。 顾夫人虽身体不大好，但还是和顾卿之一起将方夫人送出府，转回的路上，顾夫人让顾卿之陪她去园中逛逛。 初夏的日光已透炙意，顾卿之扶着顾夫人缓缓前行，没走一会儿，额头上便沁着细汗了。 “卿之，天香居一事，你虽立了大功，但终究是太冒险了。这次是侥幸让你歪打正着，下次可不能再这么鲁莽冲动了。”顾夫人先开口说道。 “娘多虑了，我自敢说，就是有了十足的把握。”顾卿之回道。 “十足？你如何知晓田氏就是凶手？”顾夫人停下脚步，望着顾卿之，然后摇摇头说，“你没十足的证据，若是有，你又何必诈那个素琴呢？” “我没有十足的证据，可是我有十足的把握。”顾卿之浅浅地笑道，“最重要的不是真凶是谁，而是我说是谁就是谁！” 顾夫人愈发糊涂，只怔怔地看着她。 顾卿之扶着顾夫人走到前面的凉亭坐下来，打发了云娘c陌尘c蓁蓁和顾夫人的侍女走开，才慢慢说道：“娘不用惊讶，因为当时皇后身边的宫女莲香已经身揣毒药投河身亡，只要我能证实凶手不是皇后娘娘，那我就立于了不败之地。”顾卿之见母亲还是不解，接着说，“无非就是这几种情况：第一，凶手真是田氏，那我误打误撞，当然不会有错；第二，凶手是皇后，那我抛出一个替罪羊田氏，皇后急于脱罪，自当站在我这边；第三，凶手是其他人，那旁人也与皇后同样的心思，希望有人顶罪，更何况当时的情形已经诬陷了皇后，她绝不会坐以待毙的。话又说回来，田氏无子，她已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且皇后是何等人，她能从一个妾室的身份爬到如今母仪天下的地位，她的本事，自有人领教过。” 顾夫人没想到顾卿之如此心思缜密，悠悠叹道：“我以为你在念安寺清修，能远离世间这些腌臜之事，不想，你还是” “还是什么？母亲于我，是担心还是失望？”顾卿之反问道。 “你如此心思，又能洞察局势，我还担心什么？我只是不知你的心竟如此之大。我顾家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顾夫人回道。 “母亲真是多虑了，您送我去念安寺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会失去我？”顾卿之略有些激动。 “你终究是怨怪我们的。”顾夫人脸色惨白，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走出凉亭，只徒留顾卿之一人独立凉亭之中。 几步之后，顾夫人回头说道：“于我而言，你c奂之c斐之c昱之都是一样的，从未有过差别。我不得已的一切，都是为了顾家。” 顾卿之坐在凉亭中，愣了许久。见随侍三人站在不远处，便打发了云娘，带着陌尘和蓁蓁在园中闲逛，只是一言不发，心中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那个方夫人也真是可怜，好端端的，就死了女儿。”蓁蓁先开口打破沉默。 “方小姐更是倒霉，替人受过，可惜了一条性命。”陌尘也搭着话，“你都不知道，当时在天香居看到她那个样子，真是可怖极了，我几个晚上都没睡好，闭上眼都是她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 “方雁安是死的冤枉，但她素来嚣张跋扈，也算咎由自取。”顾卿之也说道。 “就是，她若不抢云瑶公主的座位，死的那个就不会是她了。”陌尘接话道。 顾卿之又陷入沉思，半晌，点点头说道：“所以我们以后要处处小心谨慎，这里不比念安寺，想回到以前与世无争的日子，是断断不可能的了。” “小姐聪慧过人，行事又小心翼翼，有什么好怕的？”蓁蓁说道。 “再聪明的人也敌不过旁人有心加害，小心驶得万年船，总不会错的。”顾卿之停了停，又对蓁蓁说道，“交给你一个任务。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去把京中有头有脸的高宦世家打听清楚，尤其是家中有与我一般大的女儿的，还有那些姻亲交织盘根错节的，全部都查明白。我知道有些辛苦，也有些费时间，这件事我也只敢托付你去办。一来，你从如意坊出来，这些识人的本事只怕不会差；二来，我刚刚回家，院中那些人，我还不敢全部相信。你是我救回来的，你总不会出卖我的。若是需要银两，尽管找陌尘来取。” 顾卿之这一番也算是肺腑之言，蓁蓁见她推心置腹，自当唯命是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品画闻墨香（二） 素霄阁中还在修葺，顾卿之实在是没有去处，便打算带着陌尘岀府去街上走走。 经过园中的时候，一个丫鬟正领着一波护院大箱小箱的往库房搬东西。 “这是在干什么呢？”顾卿之好奇地问道。 那丫鬟见是四小姐，赶忙前来拜见：“四小姐，这是京中一些大人们为庆贺小姐回府，赠送的贺礼。因为堆在前厅，夫人嫌碍事，让我们先搬去库房。” “爹爹不是说后日才宴请各府大人过来一聚吗？怎么今儿个就有人送贺礼来了？”顾卿之疑惑。 “回小姐，本来是安排在今日的，只是小姐偶感风寒，所以老爷便延迟了宴会的日子。只是有些大人不清楚，提前把贺礼送过来了。”丫鬟回答，又说道，“夫人说了，小姐若有喜欢的，可以先挑些去，若是现在不想挑，等宴会结束后，再慢慢挑选也不迟。小姐喜欢什么，随时都可去库房领取。” “我吃喝不愁，这些东西要来也无用。既然如此，你们就忙去吧。”顾卿之见他们在日头底下晒着，忙打发他们走了。 “左右也是无事，小姐何不挑些有趣的把玩？”陌尘问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玩心哪里就那么重。你若是想找些趣儿，便自行去吧，回头就说是我吩咐的。走吧，现在带你出去逛逛，免得把你憋闷坏了。”顾卿之捏捏陌尘的脸蛋，笑道。 沛国公府出去便是东市，是嘉宁城最热闹的地段，虽已是申时，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小姐，咱们应该带个熟悉的人来才是。嘉宁城这么大，咱们孤身二人，逛来逛去也没意思。”陌尘抱怨道。 “就我们俩人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想逛什么便逛什么。”顾卿之一边左望右看，一边和陌尘说着话，看到路边卖首饰玩意的，陌尘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凑上去瞧两眼。 路边摆摊卖画的倒也不少，凡是经过，顾卿之必停下来仔细看看。 前行一段，有个画摊却与其他不同。旁的画摊老板，必是拿着画来回吆喝，若是看见有人过来，忙不迭地迎上前去，夸夸其谈地开始介绍。而这个画摊的老板只顾自己作画，周围站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若是有人前来问话，他也是半天才搭理一句。 顾卿之凑近，见他正在作猛虎下山图。 那画已完成大半，画中怪石嶙峋处，一只猛虎威风凛凛，斑纹利爪，雄尾直挺仿佛突破天际。顾卿之只在书册中见过老虎，又见这画摊老板屏气凝神，所画之虎神态入微，精俊如生，不禁赞叹不已：“这猛虎画得极妙，似要冲出画轴，看着令人心中生畏！” “画是好画，可惜，可惜了！”人群中又发出了另一种声音。 顾卿之回头望去，确是两名衣着光鲜的男子。 “怎么可惜了？”陌尘忍不住问道。 “作画最讲究的是画意画技，这位老兄倒是不差。可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位老兄的笔墨纸砚，实在差之千里。有了画境，又有了画功，却没有上好的文房四宝来呈现，不是可惜又是什么？”站在右边的男子说道。 “我瞧着就挺好的，笔意苍劲，落毫有致。”顾卿之赞道。 “这位小姐说的是画本身的意境，而我说的是这作画的工具。且不说旁的，单单是这画纸，若是换上一品斋的‘月出皎’，只怕效果更是不同凡响！”男子回道。 正在作画的画摊老板停下笔来，冷眼望着他，说道：“我们这些吃糠喝粥的穷人，哪能用得起你们这些达官贵人说的笔墨。走走走，都走都走，不要妨碍老子作画！”说着，下起了逐客令。 “呵呵，都说街头舞文弄墨的都是些穷酸迂腐之人，此言不谬！”男子摇摇头，和身旁另外一人退出人群。 顾卿之几步追了上去，叫道：“公子留步！” 那男子闻声回首，见顾卿之穿着打扮不俗，便颔首示意。 “敢问公子，您说的那个一品斋，可是在嘉宁城中？可否请公子指点一二？”顾卿之询问。 “看来小姐对丹青墨宝倒是颇有兴趣，正好在下无事，那一品斋离此地也不远，不如同行？”男子正说着，身旁的那人，打断他，悄言：“四公子，今日恐怕不便，太二公子还等着咱们。” “若公子有急事，不敢打扰，烦劳将一品斋的地址相告，感激不尽。”顾卿之见他们似乎有事。 “不急，二哥能有什么大事，让他等等吧。”那个四公子对身旁的人说道。 顾卿之屈膝致谢，一行四人便穿过集市，往一品斋走去。 “这一品斋是京中最大的书斋，里面的文房四宝都是首屈一指的。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名人字画，琴筝笛箫各式乐器，只要你能想到的，里面统统都有。”四公子边走边介绍着。 “不想嘉宁城中还有这等好去处！”顾卿之惊叹。 “瞧小姐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更是喜爱书画，怎么连这一品斋都没听过？”这次问话的是四公子身旁的男子。 “我家小姐初来嘉宁城不久，也没怎么出门逛过，自然不知。”陌尘抢先回答。 “原来如此。不知小姐芳姓，可否相告？”男子问道。 “小女子姓顾，这是我随身的一个丫头，叫陌尘。今日真是叨扰两位公子了。”顾卿之回答。 那男子倒还没做声，反倒是那个四公子惊讶万分道：“今日出门闲游，竟不想偶遇沛国公府四小姐，真是失敬！” 顾卿之见他只凭着自己姓顾便猜出是谁，也暗自佩服，陌尘却是惊奇地问道：“这位公子如何得知我们是沛国公府的人？” 四公子笑道：“初入嘉宁，酷爱书画，出身大户，偏偏又姓顾。除了这些日子名满嘉宁和庆州的沛国公府顾四小姐，在下实在不敢做他想。” “小小拙名，岂敢挂齿。让公子见笑了。”顾卿之谦语，而后又问道，“还不知道两位公子贵姓？” 四公子拱手回礼，道：“在下姓严，这位好友姓沈。” 严公子c沈公子c顾卿之和陌尘一齐踏进一品斋的大门，阵阵墨香扑鼻袭来。 一品斋的老板见有贵客上门，赶忙迎了出来。 “不知公子小姐想买点什么，咱这一品斋的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都是京城最出名的。” “老板，我想看看你们店里最出名的‘月出皎’。”顾卿之道。 “小姐真是好眼光，咱店里的‘月出皎’最为有名，这‘月出皎’啊”老板正滔滔不绝地介绍，却被严公子打断，“好了好了，老板，快带我们去瞧瞧。” 老板引着众人走向书斋里口。 “这上好的纸是不能放在外口的，否则光照落灰，可要坏了纹路的。”老板边说边捧出一大方盒，打开正是一叠透亮的好纸。 “小姐请看，这便是咱一品斋的‘月出皎’！” 顾卿之轻轻捻起一张，晶莹剔透，皓白似月，不禁赞道：“当真是极品！洁如皑雪，坚如润玉，轻如蝉翼，密如辰星！” “小姐果然好眼力，咱一品斋的‘月出皎’绝世无双，质地轻薄且坚韧，晕染效果极佳！”老板赶紧凑上前来夸赞。 “晕染效果极佳？”顾卿之面露疑色，转而对严公子说道，“严公子，恕我直言，这‘月出皎’晕染独特，用这种纸来作画，墨汁四下流溢，像周围渗透，反倒不适合那幅猛虎下山图了。” “顾小姐所言不差。湿染好的纸张，能使画的层次和韵味倍增，但猛虎下山图笔致细微，的确不能用这种晕染效果极佳的纸张。可是，顾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严公子笑道。 “怎么说？”顾卿之更加好奇。 严公子气定神闲地回道：“一品斋有的是好纸，可这笔墨也毫不逊色！” “这位公子说的丝毫不差。咱一品斋的笔多种多样。小姐请来看！”老板领着顾卿之走到左方墙面前，那墙上挂着百十来枝笔，大小各异。 “咱这墙上挂的有鸡颖笔c鼠须笔c石獾笔c鹤颈笔。刚听小姐说，要作猛虎下山图，那紫毫笔最为合适！”老板如数家珍。 “紫毫笔又有何奇特之处？怎么不见你摆出来？”陌尘问道。 “姑娘有所不知，雄性野兔的脊背上有一小撮弹性最强的双箭毛，紫毫笔就取自那里，当真是极为难得。所以咱店中不曾挂在外面，小姐若是想要，咱取出来也无妨。”老板自卖自夸。 “不敢劳烦。墨呢？又有什么上好的墨？”顾卿之接着问。 “有有，咱一品斋的‘香骨醉’最适合女子作画，只是这墨块价值不菲，店中原有两块，前几日也叫人买走了。小姐若是想要，可先预定下来，待有货时，亲自送到小姐府上。”老板回道。 “‘香骨醉’，嗯，听着就很好吃的样子。”陌尘笑道。 顾卿之也跟着笑起来，问着老板：“还有其他的吗？” “有，咱的松烟墨也是出了名的好，色泽光润，经久不褪，而且碰到‘月出皎’这样晕染极好的纸，也不散形。”老板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品画闻墨香（三） “看了笔墨纸，老板再给我们说说你家的砚台吧。”顾卿之饶有兴趣。 “这可不是我吹牛，咱一品斋最好的就是砚台！”老板说起砚台，腰杆子都直了三分，“小姐可知道，当今万岁爷御桌上放置的‘龙鳞月砚’就是出自咱一品斋！” “不错，若不是这样，你一品斋又岂有现在的如日中天。”严公子也说道。 “公子见笑了，咱家的红丝砚c澄泥砚都是佳品，再好些的，还有雕花罗纹砚，下墨极快，墨水不涸　。”老板介绍道。 “对了老板，你这里可有驰马枣心砚？”严公子问道。 “有，这等好砚自是收起来的，公子稍后，我这就遣人去取。”老板忙不迭的让人取砚。 “我只肖一味的作画，却不知晓，这笔墨纸砚上还有诸多讲究。是我孤陋寡闻了，今日受教了。”顾卿之自谦，慢慢转身，望向墙壁上形形色色的画去。 “不知顾小姐平日都爱画些什么？”严公子问道。 “左不过一些山水花鸟画。”顾卿之回答，哪知陌尘插嘴道：“我家小姐最擅长仕女图。” “是吗？”严公子惊讶。 “严公子见笑了，莫听丫头胡诌！我在寺中修行，除了寺中师太，不曾见过他人，不过是凭借书中所见胡乱瞎画的。”顾卿之赶忙打岔过去，又往堂厅里间走去，顺势妙目微转，瞥了陌尘一眼，陌尘即刻闭嘴。 一品斋里间的正堂上，放置着各式各样的古琴。 “小姐，你快来看呀！这里的琴好漂亮呀！”陌尘素来爱琴，早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 陌尘轻轻抚过面前的每一把琴，终于停在一把紫木琴前。此琴琴身漆有梅花断纹，甚为华美。陌尘右手轻拨朱弦，琴音清澈余韵。 “姑娘好眼力，这把是响泉丝桐，是上好的古琴，琴身是由紫杉木做成，您瞧瞧上面的断纹，可有些年岁了。”老板从后堂出来，手中捧着一檀木锦盒，想必里面的便是驰马枣心砚。 “确是把好琴！”顾卿之赞道，又见陌尘简直爱不释手，便拍拍她的手臂，对老板说，“老板，这把琴我买下了，麻烦你包起来。” “等等！”严公子拦下兴高采烈的老板，说道，“这琴我买了。” 老板满脸愁容，甚是为难。顾卿之疑惑万分，陌尘更是撅起了嘴巴。 “瞧陌尘姑娘的模样，想必爱琴如命。这琴我买了，赠与姑娘，权当是份见面礼，切勿推辞！”严公子彬彬有礼。 “此琴太过名贵，无功不受禄，实在愧不敢受！”顾卿之拦在前面。 “若非名贵，在下还拿不出手。今日承蒙小姐同游，甚为畅快，万望小姐和姑娘笑纳。”严公子再三说道。 顾卿之见严公子执意如此，也不好再推辞，陡然望见老板手边还捧着锦盒，便道：“老板这方驰马枣心砚我买了。” 严公子似乎猜出了顾卿之的小心思，含笑不语地望着她，待到老板包好驰马枣心砚，顾卿之径直递给严公子，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严公子笑着，双手接过驰马枣心砚，屈首躬身，道：“恭敬不如从命。” 此刻，店老板已经包好响泉丝桐，正要递给陌尘，被顾卿之挡了一下：“这琴价值不菲，我们今日就两个人只身前来，怕拿回去的路上有损坏。老板，我明日派人前来取琴。” 严公子走上前来笑道：“若要等到明日，只怕陌尘姑娘今夜都睡不着觉了！”沈公子跟着大笑起来，严公子接着说，“沛国公府不算远，便好人做到底，将你们送回去。” “不用麻烦两位公子了，已承情收了你们的贵礼，实不敢再劳烦了。”顾卿之回道。 “也不算麻烦，反正都是顺路。”沈公子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严公子，说道。 店老板一听眼前的小姐是沛国公府的，连忙点头哈腰，愈发客气：“既然是沛国公府的小姐，小店自当亲自送到小姐府上。” 严公子接过老板手中的琴递给沈公子，道：“老板，好好做你的买卖，这顾小姐有的是生意照顾你！”说着便和沈公子出了一品斋的大门，顾卿之和陌尘也只好跟了上去。 一品斋离沛国公府着实不远，一路上说说笑笑，不消片刻便到了。 “严公子和沈公子既然已经到了门前，总不能过府不入吧。不如进去，浅尝薄茶一杯，歇歇脚吧。”顾卿之客气地招呼着。 严公子抬头望望天，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今天便不打扰小姐了。他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亲自观赏小姐的仕女图。” 顾卿之莞尔道：“小女子的拙笔糙纸涂鸦之作，难等大雅之堂，严公子勿怪才是。既如此，便不留二位公子了，今日多谢了！”说着从沈公子的手中接过了响泉丝桐。 严公子和沈公子道声告辞，就此走开。 顾卿之和陌尘前脚踏进沛国公府大门，身后便传来一阵叫声：“卿之，等等！” 顾卿之回身望去，正是顾斐之回府了。 顾斐之迎上前去，见陌尘怀里的响泉丝桐，惊诧异常，忙问：“你们怎么和景王殿下一起回来的？这琴又是怎么回事？” “景王？不是呀，那公子明明说他自己姓严啊？”陌尘疑惑地问道。 “严，琰？景王卓琰。”顾卿之这下吃惊不小，但随即反应过来。 景王卓琰，当今圣上的第四个儿子，皇后娘娘的次子。 “严公子是景王？那沈公子也是王爷了？”陌尘惊奇地问道。 “那个是兵部侍郎沈际亭，他向来与景王交好。”顾斐之回道。 “沈际亭？”顾卿之和陌尘一齐叫道。 “你们认识沈际亭？”这下倒换成了顾斐之讶异。 “没什么，只是听说过他。”顾卿之收起瞠目的表情。 顾斐之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沈际亭已娶妻生子，孟晴岚也已经嫁给陶修。木已成舟，你虽听到些什么话，但听过就忘了吧。” “发生过的事岂能说忘就忘。如今的沈际亭已经爬上了兵部侍郎的位子，又娶了左卫上将军杨大人的千金，襁褓中的孩儿只怕也满周了。当真是满门荣耀，意气风发。他现下已是正四品的高官，连二哥见到他，不也得尊称一声沈大人嘛。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那个痴心妄想的表嫂！”顾卿之说完这段话拉着陌尘转身就走，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顾斐之。 四年前，沈际亭不过就是北衙禁军中的小小司戈一名，官居不过正八品。 那一年平帝在祜山行苑举行秋围，还是县主的谷彤长公主三女孟晴岚误入围场所设的陷阱之中，亏得沈际亭舍身相救，二人至此系下情缘。 沈际亭生的是相貌堂堂，器宇不凡，更难得的是他于用兵之道上颇有自己的见解。在孟晴岚的引荐之下竟拜在了左卫大将军曹子聪的门下学习兵法。沈际亭聪颖好学，勤奋刻苦，又加上孟晴岚处处提携，自然平步青云，不过一年光景，就从正八品的司戈升到了正六品的司阶。本是郎才女貌的一段佳话，只因为沈际亭出身寒门，什么家势都没有，谷彤长公主驸马孟明远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活生生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 孟晴岚岂是善罢甘休之人，在公主府大哭大闹无果后，竟跑到皇上皇后面前哭诉。这一哭闹本不打紧，皇后心疼她，便与皇上求情，哪知这一番倒惹恼了皇上。皇上深责皇后，言道，宫中公主若人人效仿孟晴岚，岂不是要后廷大乱前朝不安。 皇上盛怒之下，狠批谷彤长公主和孟驸马不明事理，痛骂孟晴岚不知礼数不尽孝道，罚她在家闭门思过，若是再敢吵闹不休，轻则将沈际亭发配边关，重则便是要取他性命。 至此，孟晴岚不敢再哭闹，却变得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只有晕厥不醒之时，才能强灌一些粥米裹腹。没几日，便瘦的脱了形。 谷彤长公主心疼女儿，日日伤心，最后没了办法，便和孟驸马打定主意要把她嫁出去。孟晴岚怎肯答应，竟以死相逼，言道终生不嫁，此事只好作罢。久而久之，京中居然无一家敢上门提亲。 而沈际亭，虽未被皇上责罚，却日日把酒消愁，好好的一个谦谦君子，却终日混迹街头酒肆，竟变成了一个邋里邋遢的酒鬼脓包。 沈际亭的师父左卫大将军曹子聪虽恨铁不成钢，但终究不忍心见自己的爱徒就此沉沦，便与左卫上将军杨立辉找到时任兵部尚书的谷彤长公主驸马孟明远。他三人商计一番后，找到沈际亭，告诉他，只要他肯重新振作，并答应娶杨立辉之女为妻，便由他三人保荐，许他一个兵部侍郎的位子。 沈际亭当然不肯答应，他一片冰心已许伊人，怎可为了名利地位放弃挚爱。可是孟明远跪下来求他，若他不答应，孟晴岚不肯死心，日日流泪伤心，只怕活不过几日了。 沈际亭自不能眼睁睁看着孟晴岚香消玉殒，便伤心欲绝的答应了他们。 孟晴岚听闻此事痛不欲生，竟在沈际亭成亲之夜悬梁自尽，幸得侍女发现的早，才免于一死。可是人虽救了下来，心却死绝。 孟晴岚主动去求皇上给她赐婚。皇上不放心她，犹豫不决，而她却道，沈际亭此人唯利是图见利忘义，她心已死，不敢再让长公主殿下担忧。于是，皇上做主，将她与越国公长孙陶修赐了婚，从此便嫁到了庆州。 孟晴岚嫁给陶修后，也算安分，但不爱说话不爱笑，家中似乎没她这个人一般。后来陶修出外带兵，她一人无事，便时常偷偷溜进念安寺，倒与顾卿之成了知交好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花庭逢旧识（一） 顾卿之回府已有小半月，素霄阁也改修完毕。 这一日，天气晴好。一大早，顾夫人便给素霄阁的所有人送来新衣衫。顾卿之换上一身妃色银霓绡纱裙，柳叶眉悠远，惊鹄髻高耸，眉间点着芙蓉花钿，髻上戴着玲珑滚玉华胜。陌尘着了一身莲青色华菱襦裙，蓁蓁换上了一套粉霞桃花襦裙，一朱一碧，相得益彰。 午后，登门道贺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亏得沛国公府府邸大，又从里到外粉饰一新。顾夫人虽然身体一直不大好，但顾卿之回府几日，想是心情宽慰，脸色竟红润了许多。 道贺的大人们多在前厅与沛国公和顾尚书说话，他们的家眷都在后院赏花观景。顾夫人身体不好，只能坐在庭中陪着，倒是二夫人冯氏前前后后的张罗着招呼客人。 庭中虽花开满园，缤纷香甜，但顾卿之甚是无聊。此宴为她而设，她反倒不好偷偷开溜，干坐着发呆。陌尘和水芝站在她的身后，蓁蓁在她身旁扇着玉骨纨扇，一双眼睛溜溜直转，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倏忽，一个身影挡在了顾卿之的面前，玉涡色累珠曳地裙衬得她更加清瘦高挑。顾卿之抬头望着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气度非凡，风姿楚楚。 “邱小姐。”水芝连忙行礼。 顾卿之一听，面前的女子就是二哥顾斐之倾慕的邱家小姐邱慕文，忙起身致礼：“邱姐姐有礼了。” 邱慕文回礼并扶起顾卿之与她一同坐下，说道：“我常听斐之提起你，今日终于得见妹妹了。” 顾卿之浅笑，只觉与邱慕文倍加亲切，回说：“二哥却从未跟我提起过姐姐。倒不是二哥吝啬，而是怕我知晓了姐姐天仙般的人物，自惭形秽。” “都说妹妹巧言善辩，今日倒是见识了。”邱慕文拉着顾卿之的手说道。 “哪里是巧言善辩，该是伶牙俐齿才对。”忽一人打断她俩的说话，顺便伸手在顾卿之的脸上轻捏了一下，顾卿之抬头，正是二哥顾斐之。 “好姐姐，你瞧瞧，这哪里是亲哥哥呀？”顾卿之躲在邱慕文怀里偷笑。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前厅陪着客吗？”邱慕文问道。 “有爷爷和爹爹在，我自然是能偷闲便偷闲，何况这丫头古灵精怪，只怕你着了她的道。”顾斐之边说边从几案上拿了一个果子吃。 “二哥这话说的也忒不中听了。以前是我一人欺负你，以后呀”顾卿之望望身旁的邱慕文，笑道，“可有两个咯！” 众人正笑成一团，听见有人传唤：“长宁公主到——” 庭中顿时鸦雀无声，顾夫人和二夫人冯氏赶忙上前迎接，其他的夫人小姐也紧随其后，众人皆跪拜道：“拜见长宁公主！” 顾卿之朝蓁蓁望去，蓁蓁会意，悄悄地凑到顾卿之耳边说道：“长宁公主卓琬是姜皇后所出。皇后娘娘共有三子一女，所以对这个独女格外疼惜。而皇上最宠爱的除了长女永安公主卓瑜，便是这个长宁公主了，连最小的琼华公主都比不上。” 顾卿之满意地拍了拍蓁蓁的手背。她先前嘱咐蓁蓁去打听这些事，看来蓁蓁确实下了些苦功夫。 “顾夫人快请起！”长宁公主忙命人扶起顾夫人和二夫人冯氏。 “我贪玩好动，爱凑热闹。听闻沛国公府今日大摆筵席，便央着母后放我出宫。顾夫人和众位夫人小姐各自随意，可别为着我，拘谨了自己，反倒不痛快了。”长宁公主甚是和趣，面容生的也是明艳俊丽，一身蕊红色如意柔绢缎裳，衬地她更是明珠生晕，腰间还挂着一个长竹筒，倒是平添俏皮。而长宁公主身后那个身着蜜合色藕丝罗绸的，正是被皇后从庆州直接带进宫中的宋月桐。 “敢问哪个是顾四小姐？”长宁公主张望着问道。 顾卿之忽然见到宋月桐，已是喜不自胜，听到长宁公主召见，忙上前跪下，拜道：“臣女顾卿之拜见公主殿下。” “快起来快起来！让我瞧瞧！”长宁公主一把拉起顾卿之，左顾右看，又来来回回绕了两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公主瞧什么呢？”宋月桐也上前问道。 “嗯，嗯，不错不错，果然不错！”长宁公主点头赞道。 “公主殿下，什么不错？”宋月桐好奇。 “长得不错，打扮得也不错，心性更是不错。”长宁公主话音刚落，便拉着顾卿之往偏阁跑去，吓得宋月桐和一众侍女丫鬟立刻跟上。 “你们都别跟着！”长宁公主立在偏阁外，大声使唤。陌尘蓁蓁等，愣在原地，直望着顾卿之。见顾卿之微微点头，便不再上前。 长宁公主领着顾卿之进了偏阁，关上门来。顾卿之不知长宁公主为何如此，只好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长宁公主见无人跟来，将身侧挂着的竹筒取下，递到了顾卿之的面前晃了晃。 “这是何物？”顾卿之边说着边接过长宁公主递过来的竹筒，打开盖子，里面滑出了一幅卷轴。 “这是故人相赠，你且打开看看。”长宁公主神秘地说道。 顾卿之放下竹筒，缓缓打开卷轴。卷轴净白轻薄，密而紧致，顾卿之一眼便认出是一品斋的“月出皎”。画卷还夹着淡淡的墨香，像是新作好的一幅画。 待卷轴全部打开，呈现出的竟是一幅猛虎下山图。 虽没有落款，没有题字，但顾卿之一下便猜出是何人所作。 长宁公主直盯着顾卿之的脸，看到脸色没有太多表情，似乎也不是很欢欣的样子，便问道：“这是我一个朋友所作，顾四小姐可识得？” 顾卿之浅笑，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公主殿下是严公子的至交好友呀。” “呀！你当真认出他来了。难怪他说，只要把画给你，无需落款，你便能猜出他是谁。”长宁公主拍手跳起说道。 “这幅猛虎下山图，笔触细腻，墨色鲜艳，老虎画的更是威风凛凛，栩栩如生！”顾卿之夸赞。 “那是自然，这画卷用的是一品斋的‘月出皎’，画笔用的是一品斋的紫毫笔，墨用的是一品斋的松烟墨，砚台嘛”长宁公主笑得弯了腰，接着道，“砚台用的可是严公子最心爱的驰马枣心砚呢！” 顾卿之也跟着笑起来，心头却已掠过数个念头。 长宁公主见顾卿之不说话，又问道：“你不喜欢这画吗？” 顾卿之将画轴卷了起来，重新装回竹筒中，回道：“喜欢的不得了！烦劳公主殿下替我谢谢”说着，顾卿之屈膝低首，言道，“请殿下替臣女谢过景王殿下！” 这下换成长宁公主惊叹了，她拉起顾卿之，疑惑至极，摇着她的手臂，直问：“你如何知道他是我四哥？嗯，我是说，你如何知道严公子就是景王呢？” 顾卿之笑着：“公主殿下常年都待在宫里，哪里会认得宫外的其他男子，而那严公子自称姓严，我虽孤陋寡闻，但景王殿下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的。再则，严公子的年龄打扮学识谈吐都和景王殿下的身份相符，更何况，他的眉宇之间，和公主殿下有上几分相似之处。” “难怪人人都夸你聪慧，母后从庆州回来，更是对你赞不绝口，连父皇啊，都知道你的事了。”长宁公主瞬时对顾卿之崇拜起来。 “让殿下见笑了。”顾卿之说道。 “你既然已猜出是我四哥送给你的画，你可得好好珍藏，否则我四哥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长宁公主玩笑般的说道。 “自是要好好供奉，每日焚香祝祷。”顾卿之回答，惹得长宁公主大笑。 “还请公主殿下代臣女谢过景王殿下。”顾卿之换了恭敬的语气。 “无妨，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长宁公主回道。 顾卿之虽与长宁公主初次见面，但觉得她甚是可爱，又帮自己递画，心下很是感激，打开偏阁大门，将竹筒交给水芝，说道：“把这竹筒里的画交给凌波，嘱咐她挂在画室正中。仔细些，千万别弄坏了。” 长宁公主见顾卿之小心翼翼叮嘱下人爱惜画卷，心中甚是满意，得意地说道：“弄坏了也没事，我让他再给你画一幅！” 水芝接过顾卿之手中的竹筒，这时，宋月桐也走上前来，笑问：“公主殿下和卿之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生怕旁人听见。” “这个嘛，不可说，不可说。”长宁公主笑着绕着她俩转了个圈，跑到远处叫道，“顾卿之，这可是我们俩的秘密，不准对旁人说！”说完便跑开了，一群侍女又跟着撵了过去。 “快去跟着公主殿下，切莫摔着碰着了！”顾卿之赶忙吩咐。 “没事，殿下就是这个性子。今日来的小姐，殿下大都认得，她定是去寻自己的好友去了。”宋月桐瞧着顾卿之着急的模样说道。 “宋小姐，真是许久未见，你要是不去陪长宁公主殿下，能否屈尊陪我这个闲人闲聊片刻？”顾卿之笑着问宋月桐。 “死丫头，这才回府几日，性子愈发漫散了。”宋月桐故嗔。 顾卿之大笑，吩咐侍女丫鬟还在门外候着，携了宋月桐的手臂，一同踏进偏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花庭逢旧识（二） 偏阁在沛国公府后院的南侧，人际不多，尤为清静。初夏的斜晖从窗口透进来，洒在地上，斑驳点点。 “沛国公府豪门阔气，顾四小姐可还住得惯？”宋月桐打趣。 “再阔气，能比得上那金碧辉煌的皇宫后廷之地吗？”顾卿之反问道。 二人许久不见，一见面便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逗趣，格外亲昵。 “本来应该早些时日来看你的，可是出宫不易。要不是今日长宁公主去求了皇后娘娘，咱们姐妹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宋月桐说道。 “你现在在给长宁公主当伴读？”顾卿之问道。 “皇后娘娘本来是让我跟着乐华公主和长宁公主的，但乐华公主见了我，成天的生气。毕竟不是一个母亲肚子出来的，我是皇后娘娘带进宫的，乐华公主看了我自然生厌。所以现在只跟着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脾性倒是挺好的。”顾卿之说道。 “就是有些娇宠，毕竟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宋月桐笑道。 “皇上皇后都宠着她，自然娇惯些。”顾卿之边说边引着宋月桐坐到窗边的藤榻上，仔细打量起她来。 宋月桐今日的蜜合色裙衫清清爽爽，衣衫质地也比她在庆州时所穿好的太多。半翻髻上也只插着一根紫玉垂珠发簪，倒是一对绞丝东珠耳坠，引人注目。 顾卿之伸手轻轻扶上耳坠，叹道：“真是名贵！皇后娘娘待你真好。” 宋月桐的脸颊忽的绯红起来，低头含笑，只是不语。 顾卿之心生奇怪，试探着问道：“难道不是皇后娘娘所赐？” 宋月桐思量了片刻，终于说道：“是太子殿下。” 顾卿之一愣，随即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看看四下无人，侍女丫头都站在远处，赶忙把窗户关上，在偏阁来来回回走了几道。 “卿之，你怎么了？”宋月桐看出顾卿之不对劲，便问道。 “你好大的胆子！这私相授受的罪名，太子殿下能担得起，你却哪能担得起？”顾卿之一焦急，开始埋怨宋月桐。 “不过一副耳坠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宋月桐反倒比顾卿之还宽心。 “太子殿下对你有意？”顾卿之问道。 宋月桐犹豫了半天，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一句话，顾卿之着急的很，抓住她的手说道：“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月桐见她如此，便说道：“我与太子殿下也就见过几面，都是殿下给皇后娘娘请安或是去瞧长宁公主的时候遇见的。” “莫要诓我！单单见几次面，太子殿下能送你如此贵重的东珠？”顾卿之穷追不舍。 “殿下之前就已听说过我，皇后娘娘也时常在他面前夸赞我，再加上长宁公主有心撮合，所以就”宋月桐欲言又止。 “月桐，你真是糊涂呀！”顾卿之又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当今太子，他的婚事岂能由他自己做主。更何况，你，你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出生是不高贵，但也不是什么低贱的人家。且我根本没有觊觎太子妃的位子，良娣c良媛皆可，再不济，承徽c昭训也行。”宋月桐义正言辞地回道，竟把顾卿之说的哑口无言。 “我知晓你心比天高，可是这次真的是太冒进了。”顾卿之冷静下来了。 “皇后急着要给殿下选太子妃，到时候殿下去求皇后娘娘，或许娘娘首肯，将我指给殿下也未可知。此刻我若不冒险一把，殿下真的有了太子妃，再想纳我入东宫就更难了。”宋月桐解释道。 见顾卿之抿嘴不语，宋月桐拍拍她的肩头，说道：“虽然有些困难，但还可以拼一下。你瞧，殿下对我有意，我又心属殿下，两心相悦最是难得；且是皇后娘娘把我从庆州带过来的，平日在宫中，娘娘也对我疼爱有加；还有长宁公主暗中相助。如此，我的胜算也是挺大的。你呀，莫要担心了。” “可是你的心性，怎肯屈居太子妃之下，别说是承徽c昭训，就是给你良娣c良媛，你也是瞧不上眼的。”顾卿之道。 “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在这宫中待了也快有一月了，明白了一个道理。”顾卿之望着宋月桐，等着她的下一句，“宁可做太子殿下的妾，也不做亲王殿下的妃。” “你是在宫中瞧见英贤妃受宠才有这番感悟的吗？”顾卿之叹道，“且不论她自身好不好，她毕竟是南潞国的公主出身，母家的势力在那儿摆着的。” “你只看到了你能看见的，还有你看不见的。宫里多的是出身不算好，位分却不算低的娘娘。只要她们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如若再能添上一两个皇子，可就一辈子荣宠不衰了。”宋月桐回道。 “我总觉得这样冒险了些。其实，你若肯从皇后那边下手，哄得皇后满意，还愁这些作甚？太子殿下最是仁孝了。”顾卿之又道。 “皇后娘娘那里自然是要下功夫的，但是有殿下的宠爱才是关键。日后殿下登基了，后宫中的地位都是殿下的一句话而已。”宋月桐回道。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顾卿之问道。 “我听皇后娘娘与人说过，有意册封尚书令曲大人的女儿曲萱为太子妃。那个曲萱我打听过，是个性子唯诺之人，倒也不必放在心上。至于东宫先前的那两个良娣良媛，殿下似乎也不是很喜欢。太子殿下至今连子嗣都没有，皇上和皇后可着急了。殿下说了，等找到合适的机会，便与皇后娘娘说，让我等他便是。”见宋月桐似乎很有信心，顾卿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说了好大会子话，顾卿之才发现忘记给宋月桐倒茶，忙开门让水芝端茶进来。 “大小姐的生活可比寺庙里清修舒心多了？”宋月桐问道。 “还不如念安寺的后院清静。”顾卿之回道。 “当真矫情。嗯嗯”宋月桐清了清嗓子，说道，“说完了我的事，该我问你话了。那个‘他’是谁呀？” “什么他？”顾卿之被问住了。 “就是刚刚长宁公主说的那句‘让他给你再画一幅’的那个‘他’呀！”宋月桐笑问。 “不过是前几日刚结识的一个朋友而已。”顾卿之说起自己，语气倒是淡淡的。 “一个朋友能使唤的了公主殿下？你若不与我说，我便去问公主殿下，总能从她嘴里套出些端倪。”宋月桐一直追问。 顾卿之见宋月桐紧追不舍，便将前几日遇到景王卓琰的事告诉了她。 “我在宫中曾远远地望过景王殿下一眼，生的长身玉面。听宫中人说，他极通文墨，在列位皇子中，才情最是出众。如今看来，与你是相当匹配。”宋月桐道。 “又开始浑说了不是。我才与他见过一次，哪就如你说得那般，莫要坏了我的清誉。”顾卿之故意板起脸来。 “见过一次便是你送我琴画，我送你砚台。哈哈”宋月桐取笑不休，见顾卿之递了杯茶来，才抑住笑声说道，“话虽如此，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了。其实你的模样才情家势，太子妃都当得，可我私心里却不希望你进东宫，正为着咱们是好姐妹，才不想与你共侍一夫。你又不是像我这般攀龙附凤，当个亲王正妃最合适不过。现在的四个亲王里头，宜王和康王已有侧妃，景王和昭王都孑然一身，不过昭王殿下心仪云瑶公主，世人皆知，你也不必趟这浑水，所以，还是景王最合适，况且你们两个因画结识，也算有缘。” “真把自己当月老了。自己的事都操心不完，还来插手我的事。我呀，不用你操心，我上头还有哥哥姐姐拦在前面，长幼有序，轮也轮不到我，我还是快活几年是几年吧。”顾卿之笑道。 “说起来，我在宫里还听到一件秘闻。”宋月桐忽然想到什么，放低声音说道。 顾卿之望着她，也不知道她又打听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宫中的宫女都说，昭王殿下是皇子中长得最好的，咱们在天香居都见过他了，确实生的不错，可是这人太过顽劣，脾气又暴躁。”宋月桐说道。 顾卿之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秘闻？这不是人人皆知的事嘛！” “当然不是啦！你别瞧他是个混世魔王，心仪他的女子着实不少。天香居丧命的陈国公小姐方雁安之所以与云瑶公主结仇，就是因为她也思慕昭王殿下。”见顾卿之一点都不惊讶，还悠哉地喝茶，宋月桐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你的三姐顾若华，也想嫁给他！” 顾卿之突然来了兴趣，眼波流转，盯着宋月桐问道：“此话当真？” 宋月桐点点头，眼神坚定地说道：“千真万确！你若与她亲近，大可亲自问她。不过，她虽也是沛国公府的小姐，但要想嫁给亲王当正妃，只怕有些困难，更何况是昭王殿下。” 见顾卿之似有疑问，宋月桐接着说：“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这次给太子殿下选妃，顺便也给这四个亲王选正妃。昭王殿下跑去向关淑妃娘娘求娶云瑶公主，可是淑妃娘娘不答应，昭王殿下当即表示若不娶云瑶公主当正妃，便不要正妃了。” “这话也就只有他能说出口。不过他要娶云瑶公主当正妃，只怕十年之内想都不要想了。”顾卿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筵席惊天变（一） 绿树阴浓夏日长。 虽酉时过半，但日头尤余。沛国公府的正厅已忙忙碌碌，侍婢奴仆们正准备着晚上的宴席，而各家的夫人小姐们还坐在花庭中闲聊话常。 顾卿之和宋月桐已从偏阁中出来，余晖斜照，云霞绯红，映在两位姑娘的脸上，更添韵致。 长宁公主正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姐说话，顾若华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凉亭中弹琴，身边围坐了一些小姐。琴声潺潺，仙乐动听。 “小姐，三小姐的琴技真是不错，听着悠扬轻快，都不觉得夏日炎热了。”陌尘走到顾卿之身边说道。 “比之你如何？”宋月桐问道。 “三小姐的琴技都是请名士传授的，岂是我能相较的。不过，我的琴比她的这把要好的多。”陌尘悄悄说着，甚是得意。 “哦，就是那把响泉丝桐。也不瞧瞧是何人所赠，哪是这把琴能比较的。”宋月桐抓住陌尘的话，拼命地嘲笑顾卿之。 顾卿之懒得理会她，朝花庭其他地方望去。不远处，顾夫人和二夫人冯氏陪着一个身着华贵的夫人坐着聊天，神情毕恭毕敬，不敢怠慢。 宋月桐凑近低声道：“卿之，那个是谷彤长公主殿下，你快去拜见。” 顾卿之听后，忙整理了一下衣衫，阔步走上前去，屈膝跪地，双手伸至额前，拜道：“臣女顾卿之，拜见长公主殿下。” 谷彤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身份尤为尊贵。谷彤长公主驸马便是现任兵部尚书的孟明远。长公主诞有一子三女，小女儿便是嫁给越国公府陶修为妻的孟晴岚。说起来，谷彤长公主与顾夫人还算姻亲。 “快过来！”谷彤长公主伸手唤顾卿之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上回岚儿回府，便听她提到过你。顾夫人好福气，卿之生的这般动人，且又聪慧无双。” “殿下见笑了。自打回府，人人都夸她聪慧，我瞧呀，夸得她都快得意的上天了。”顾夫人陪着说笑。 “卿之本该早早去拜见长公主殿下的，可是刚刚回府不得空，又生了一场病，实在不敢冒然叨扰。”顾卿之说道。 “好端端的又如何生了病？可是水土不服？年纪轻轻的可得好好将养，莫要留下病根。”长公主听到顾卿之病了，赶忙关心地询问。 “多谢殿下关心，不过就是染了风寒，现下已经大好了。”顾卿之回道。 “岚儿远嫁到庆州，本宫又不能时时相见。那丫头脾气执拗，性子怪癖，又倔强的紧，本宫说的话，她从来不放在心上。她在庆州与你交好，你说的话，她或许还能听上几句。若是闲来无事，多与她通通书信，好生劝劝她才是。她如此这般，这一生还长，到头来，苦的还是她自己。”谷彤长公主提起孟晴岚又怜又恨。 顾卿之见长公主直抒胸臆，忙跪下回道：“殿下且放宽心。别说晴岚是我表嫂，就算她与我不是亲戚，也是多年相识的好友。殿下嘱托的事，卿之定会放在心上，多劝诫她的。” 谷彤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扶起了跪拜的顾卿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此时的沛国公府，已是兰膏明烛，华灯初上。 沛国公顾璋c吏部尚书顾怀启c顾夫人c冯氏领着谷彤长公主c长宁公主和各家大人c夫人c小姐依次入席。 高朋满座，丝竹盈耳，觥筹交错，众宾欢与。 厅中的几案上摆放着美味佳肴，花团锦簇，瓜果飘香。谷彤长公主和长宁公主坐上席，顾卿之与宋月桐同席而坐。众人举盏共饮，同贺顾四小姐回府。 “素闻沛国公府的美味堪比宫中的御膳，今日可有口福了。”谷彤长公主说道。 “殿下抬举了。蔬食淡饭哪敢跟宫中的佳肴媲美。殿下请。”顾夫人回道。 长公主指着几案上的一盘似鸡非鸡的菜肴问道：“这是何菜？不像是鸡肉，莫不是鸽子？” “回长公主殿下，这道菜名叫‘雁归巢’，用的不是鸡也不是鸽子，而是山斑鸠。山斑鸠体形较小，肉质滑而香嫩，烹汤最为鲜美。汤中配有野菌菇和鲜笋，倍添清甜。”二夫人冯氏介绍道。 “嗯，闻着就很香。这道羮呢？看着清雅的很？”长公主又指着旁边的一碗甜羮问道。 “回殿下，这是‘莲子佛心羮’，用荷叶熬成的水加上莲子和燕窝煮的羹汤，上面的白莲是用香梨雕花出来的，莲花底座是莲藕片，羮中还有香露c樱桃c凤脯c花蕊，色泽鲜艳，味甘爽口。请殿下尝尝。”冯氏回道。 “好，好！”长公主见这莲子佛心羮，甚是喜爱。只见羮中用香梨雕成两朵白莲，一朵全盛，如莲花宝座，另一朵含苞欲绽，楚楚动人。长公主盛上一碗羹汤，浅尝一口，便赞不绝口。 “羮香汤稠，难得还取了这样好的名字。莲子佛心，慈母仁爱，雏雁归巢，天伦之乐。”长公主放下汤匙，赞道。 顾夫人忙端起酒盅，敬向长公主，道：“多谢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回敬了顾夫人一杯，对众人说道：“你们也尝尝这几道佳肴。” 厅上众人都吃开些，举杯提箸，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忽的右座的一位夫人大叫起来。 众人望了过去，只见她从嘴里吐出一块白色的东西。 顾夫人忙起身走过去，问道：“宗夫人，没事吧？”又对侍女说道，“厨房是怎么搞的？菜都不清洗干净吗？让他们全部收拾包袱走人！” 那宗夫人见顾夫人发火，忙起身说道：“顾夫人息怒，不过是件小事，只是不知道这菜肴中怎么混进这个布帛的，还好不是什么其他的脏东西。” “咦，我这汤中也有布帛！”正说话间，左边的苏家小姐也叫了起来。 顾夫人只觉此事蹊跷，正欲详细询问，那苏家小姐又道：“等等！这布帛上有字！” 一群人立即围到苏小姐身边，那布帛上赫然写着两个字——亡兄！ 众人皆是惊讶不已，那宗夫人也拿起几案上放着的布帛，打开一看，也是“亡兄”二字。 这下，苏夫人可坐不住了，站起来质问道：“顾大人，顾夫人，咱们好心来贺四小姐回府，你们沛国公府就是如此招待客人，诅咒我们吗？我儿何处得罪了沛国公府了，竟让小女吃出‘亡兄’的字样来？” 顾夫人连忙致歉，顾怀启却道：“此事像是人为，去把厨房和所有接触到饭食菜肴的人都带过来，势必要查个一清二楚！” 全叔已经去叫人了，而厅上的众家夫人小姐纷纷不安，开始在自己几案的菜肴前找了起来。 果不其然，一个又一个的人都在“雁归巢”的斑鸠肚中找到了布帛，有的书“亡兄”，有的书“断子”，有的书“克夫”，有的书“祸父”，直到长宁公主的菜肴中发现了“湮世族”，邱慕文的菜肴中发现了“断前程”，顾卿之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到底谁这么恶毒，‘湮世族，断前程’还不够，现在又说你‘祸父亡兄克夫断子’！实在可恶！”宋月桐义愤填膺。 “的确是好恶毒的心思，好阴险的手段！”顾卿之心中虽然气愤，但脸上却无任何表情。 厅中各家夫人小姐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时不时的还向顾卿之望去。 “你们休要胡说八道！我姐姐才不是这样的！我姐姐在念安寺中待了一十六年，早就消除了业障！”顾昱之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 “说来说去还是有业障的，否则也不用在那青灯古佛畔待上十六年了。” “也不知道我们今天前来，会不会影响我们自家。” “就该让她待在寺庙中，跑回来作甚？” 底下的私语越来越多，说什么话的人都有，顾昱之气的不行，可又阻止不了，只能干着急。 “列位大人，各位夫人小姐，今日是我顾府招待不周，烦劳各位白跑一趟，请各位先回府，容我查明真相，过几日定登门致歉。”顾怀启见厅中混乱，只得先打发各位宾客回府。 谷彤长公主起身说道：“今日顾府已是盛情款待，顾四小姐面善心和，也不是什么歹人，此事尚未查清楚，你们莫要胡言，也不要出去乱嚼舌根。” “对，可不许胡言乱语，坏了顾小姐的清誉！”长宁公主也起身附和。 众人见两位公主都发话了，自然回答遵命，并陆陆续续起身随两位公主岀府。 顾怀启和两位夫人亲送，走到花庭中时，忽有护院大叫：“走水啦！走水啦！” 一众人等朝西边望去，正是西厢的素霄阁起火了。火势虽然不大，却把泼墨般的夜色照得通红。 顾怀启的脸色愈发难看，却隐忍着向谷彤长公主和长宁公主赔罪。 “你且去处理家里的事吧。我瞧着像是人为而非天灾，仔细查看吧，不用送我们了。”长公主叮嘱道。 顾怀启连忙吩咐二夫人冯氏送两位公主离府，自己和顾夫人匆匆往西厢素霄阁中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筵席惊天变（二） 火越烧越大，素霄阁外挤满了人。 顾卿之匆匆赶去，陌尘一把拉住她，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小姐，刚刚宋小姐偷偷嘱咐我，此事定是有人陷害于你。她说那些写字的布帛不是普通的布料，也许是个线索，让你就此着手，或许能找出害你之人。” 顾卿之点点头，低声道：“此话不要再同别人说了。”说完踏进了她的素霄阁。 在院外看，火势似乎挺大，黑烟滚滚的，真正进入院中，才发现，只有素霄阁清泉旁的垂丝海棠树烧着了。海棠树的花枝烧的正旺，火树银花般耀眼，带着点点火光坠落着的花瓣，如流星般落在清泉上，稍纵即逝。 一群护院就近取水，拿着瓢盆从清泉中舀水，没多大一会儿工夫，便扑灭了垂丝海棠树的火。只是可惜了这株海棠，树干已被烧的漆黑，满树的海棠一片未留，真是从垂丝变成了垂死。 顾怀启已是横眉怒目，厉声叫道：“全禄，让护院仔细查看每间院子，尤其是素霄阁！再让其他人全部都去正厅！” 除了在外查看的护院，沛国公府的正厅中已黑压压的跪满了人。 顾怀启阴森的脸望着下面的每个人，凌厉的眼神似乎要把每个人都看穿。终于，顾夫人的不断咳嗽声打破了沉寂。 “彭石，今日的菜肴都是你准备的，你倒是说说，这山斑鸠的肚中是如何混入这些布帛的？”顾怀启发问道。 那彭石不过是后院中烧饭的厨子，哪里见过这番阵仗，早就吓得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回老爷，山斑鸠都是金总管差人买回来的，小人们就是将它们洗剥干净，做成汤羹。开肠破肚的时候绝对没有看见什么布帛啊，小人冤枉啊！” “老爷，小人买回来的山斑鸠都是活的，也不曾见到什么布帛，也未发现什么异常。”金总管也说道。 “既然如此，买和杀都没发现布帛，那只能是烧的时候出现的。”顾璋也说道。 “国公爷，山斑鸠洗刷干净后便整只的放进了大锅中烹煮，那布帛是出现在山斑鸠肚中，可是烹煮的时候，咱们都在厨房，没看见人做这勾当呀！望国公爷明察！”彭石嘣嘣地磕在地上，额头都磕得通红。 “胡说八道！不是人放的，难道还是这布帛自己钻到山斑鸠肚中的！我瞧着就是厨房有人手脚不干净，陷害我姐姐！”顾昱之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公子恕罪，当真是没有呀！”彭石又朝着顾昱之磕起头来。 “爹爹，以我之见，把这群人全部拖出去重罚，我就不信那些个爪子不干净的人能熬过板子的厉害！”顾昱之忿忿然。 “此人既能冒死陷害卿之，单凭你一顿板子就能让他认罪？”顾斐之起身拉住顾昱之，说道。 “那怎么办？就不查了？让姐姐背着‘祸父亡兄克夫断子’的骂名？”顾昱之大叫。 “咳咳，真是棘手，完全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查起。”顾夫人叹道，罗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晶莹。 “这，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而且，素霄阁的海棠树也莫名其妙的着火了，还有十七年前的卦象，莫不是，难道真是天意”二夫人冯氏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是话音还未落，顾怀启面前几案上的杯盏便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冯氏的面前。 冯氏受惊，从座位上摔了下来，伏在地上一声不吭。顾若华吓了一跳，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连你也跟着一派胡言！”顾怀启骂道。 “爹爹恕罪，娘只是一时嘴快，并不是存心的！”顾若华忙伏地跪拜。 “旁人胡说也就罢了，你还跟着起哄！什么卦象，什么天意！这分明就是人为的陷害！卿之才回来一月不到，便有人这番处心积虑的想害她，好好，我倒是要仔细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胡作非为！”顾怀启气急败坏。 一直没出声的顾卿之站了起来，走到冯氏身边，一把将她扶起，顾若华见状，也帮忙搀扶。 “爹爹，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凶手是谁，这样大张旗鼓反倒弄得人心惶惶。”顾卿之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顾怀启问。 “当务之急不是责难，而是止损。”顾卿之故意停了停，仔细打量底下的每个人，又说，“陷害我之人，当然不能放过。此人极攻心计，明知我十七年前受困于卦象，便小题大作，当着这么多人面，给我下这么大的诅咒，无疑是想逼我入绝境。他的目的是想让我名声败坏，所以爹爹现在要管的就是如何不让这等流言在京中扩散。” “可是今天来了这许多人，除了大人c夫人c小姐，还有众多服侍的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何控制的了？”顾若华担心道。 “请爹爹立即派人去各家各府，请求那些大人帮忙约束家中的侍从，不让他们乱说。同时多派些人在街市的酒坊茶馆打探，尽量不要让旁人瞎传乱说。”顾卿之说道。 顾怀启点点头道：“眼下只能先这么办了。全禄，你即刻按小姐说的去办。”顾怀启吩咐全禄，然后又道，“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谁胆敢在我沛国公府妄为，倒要叫他知道我顾怀启的厉害！” 入夜，虽还未到盛夏，晚间的风吹在身上也凉飕飕的。 西厢的素霄阁中一片狼藉，一股呛鼻的烟熏味浓罩着整个阁院。垂丝海棠树已被烧焦，枯干残枝，触目惊心。 “小姐，夫人吩咐过了，请您暂时搬到紫霓阁去住，待这里收拾好了再搬回来。”云娘说道。 “不了，搬来搬去的也平添麻烦。今晚把窗户都关着，明天一早，味道差不多都散去了，再派人来收拾打扫即可。”顾卿之眉头微蹙，又嘱咐云娘，“云娘，你让大家都早些休息吧，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说完，顾卿之便径直走进阁楼正堂，并让陌尘和蓁蓁跟着。陌尘进来掩上了房门。 “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陌尘心急地问道。 “蓁蓁，你先想办法从全叔那里弄到一两个布帛。”顾卿之对蓁蓁说道。 刚说完，陌尘便从腰间掏出一小块素布，正是山斑鸠肚中的布帛 “小姐，因为宋小姐提醒了我，所以我已经偷偷取了一个过来。您看！”陌尘说着递上前去。 顾卿之接过布帛，拿到灯影下仔细查看。 “不过就是一块布料而已，看不出什么名堂。”蓁蓁看了一眼，说道。 “可是宋家小姐说了，这应该不是普通的布帛，顺着布帛的材料来查，或许能找到布帛的来源，顺藤摸瓜，抓出凶手！”陌尘赶忙说道。 顾卿之拿着布帛前后正反仔细看了几遍，又拿到鼻尖闻闻，口中直嘀咕着“奇怪”二字。 陌尘和蓁蓁也凑近些，顾卿之指着布帛说道：“这布帛倒是普通的很，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可是你们看，这布帛上的字迹” 顾卿之话还没说完，正堂的大门就被“嘭”的一声推开。 顾卿之一惊，左手赶紧握住布帛，顺势将布帛塞进了右手的袖口中。 门外站着的正是顾斐之。 “二哥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还不早些休息？”顾卿之起身问道。 “你倒是睡得着？”顾斐之反问她。 “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办，难道日子都不过了吗？”顾卿之淡淡然回道。 “你跟爹说的那些止损之策有什么用，嘴长在别人头上，别人出去乱说，你拦得住吗？”顾斐之埋怨道。 “不过就是宽慰爹爹的几句话而已，总比大伙都干坐着束手无策的强。”顾卿之说道。 “那人是在陷害你，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顾斐之明显比顾卿之着急多了。 “急有什么用？急就能急来凶手？不过是急给陷害我的人看而已，亲者痛仇者快。”顾卿之愈发沉稳。 “你倒是看得开。皇后被陷害时，你都积极主动抓凶手，而今轮到你自己，就跟没事人一样。”顾斐之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自然不同。天香居那会儿，所有人都在，凶手也是当场作案，皇后娘娘的清誉怎容污蔑，当场说清楚最好。而我这个，吃宴席的人早就散去，不消等到明日，我的事肯定会传的满天飞，街谈巷议酒桌谈资，拦都拦不住，也不急在一时。更何况” “何况什么？”顾斐之问道。 “何况凶手那么明显，你又着急忙慌的作甚？”顾卿之突然一句，在场的人都惊诧。 “你知道真凶是谁？”顾斐之也惊奇地问道。 “我不知道真凶是谁，但我知道凶手是谁。”见顾斐之一脸茫然，她又道，“凶手是她，且只能是她！” “谁呀？”陌尘忍不住好奇，问道。 “经此一事，我已背上了‘祸父亡兄克夫断子’的诅咒，臭名昭著，以后谁还敢娶我？能如此煞费苦心地构陷我之人，必当与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这样的人，眼下只有一个！”顾卿之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 顾斐之苦思片刻，拍案叫道：“田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师从将军府（一） “就是因为外面谣言四起，所以无论是谁害我，最后都得落到罪妇田氏的头上。只有她害我，旁人才会明白，所谓的‘祸父亡兄克夫断子’的诅咒，根本不是天意卦象，而是田氏的蓄意陷害。”顾卿之缓缓道来。 顾斐之没有说话，心中却已明了，要想遏制住流言，这是最好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顾斐之站起来，拍拍顾卿之的肩膀，说道：“我明白了。你早些休息，这些事我去办。”说完径直出了正堂。 “小姐，真是那个姓田的做的吗？”蓁蓁问道。 “当然不是了。可现在如果不让田氏背这个黑锅，小姐的名声可就完了。”陌尘答道。 “未必就不是田氏。我自出了念安寺至今，除了田氏，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要害我。”顾卿之说道。 “那咱们还查真凶吗？”蓁蓁又问。 “你说呢？你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害我吗？”顾卿之问道。 “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啊？”蓁蓁担心道。 顾卿之没有回答她，而是从右边的袖口掏出布帛，又看了一番，然后对陌尘说道：“你们两个，明日陪我去趟一品斋。” 一品斋的生意不错，老板一看到顾卿之来了，立马丢下手中的客人，迎上前来。 “顾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咱一品斋？上次的响泉丝桐怎么样？今日还想买点什么？”老板一股脑的问了一大堆。 “托老板的福，琴很不错。”顾卿之笑逐颜开，又道，“今日是想来问问老板，上次提到的那个‘香骨醉’，可还有货了？” “‘香骨醉’素有奇香，但是这香味通常也就能存半年左右，半年之后难辨香味，而且这‘香骨醉’价格不菲，所以咱一品斋是没有存货的。若是顾小姐真心想要，我立刻派人去外地取货。”老板答道。 “此墨除了有奇香，还有其他特点吗？会不会褪色？如果我在布帛上书写，布帛打湿了，可还看得清字迹？”顾卿之又问。 “顾小姐可算问到点子上了。咱家的‘香骨醉’，香彻沁骨，闻之欲醉，而且墨形不散，绝不褪色。别说是打湿了，就是泡在水中，那字迹依旧清晰可见。”老板得意洋洋地回答。 “京中其他的书斋可有此墨？”顾卿之接着问。 “顾小姐，这可不是我吹牛！这‘香骨醉’，还真只有咱一品斋有，独一无二，绝无仅有！”老板又开始自夸道。 顾卿之点点头，又问：“上次我来的时候，你说前几日有人来买过两块‘香骨醉’，是什么人，能否帮忙查看一下？” “这个，这个恐怕不大方便吧。”老板面露疑色。 “是这样的，我素来爱作画，听说那‘香骨醉’最适合女子作画，我急等着想见识见识。既然老板店中无墨，那我便去找这有墨之人借来看看。如果真是奇墨，下次定要托老板帮我带些来。”顾卿之说着向陌尘使了个眼神，陌尘立刻从钱袋中掏出一小块金锭，说道：“劳烦了。” 老板本来还在犹豫，但一见到陌尘递过来的金锭，立刻眉开眼笑，直道“好说好说”。 老板翻出账册，不一会儿便指着其中一页，叫道：“找着了！是武威大将军！” “武威大将军？”顾卿之惊讶道。 “正是！顾小姐请看，这账册上记载的，八日之前，正是赵大将军！”老板怕她不信，特地递给她看，又道，“当时将军府差人来买墨，我还纳闷了，赵大将军从来只用松烟墨的，这回怎么改用了‘香骨醉’了。” “除了赵将军，最近可还有其他人买过这墨？”顾卿之又问。 “不曾有了。这墨难得，也没有多少人知晓，且价格不菲，咱一品斋这么大的店，一年也卖不了几块。”老板边应答边收起账册。 顾卿之点点头，对老板言道：“老板，这次多谢你了。以后一品斋有什么好的物件，尽管派人去沛国公府通知我！” 店老板一听顾卿之这般说，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点头哈腰地送她出了店门。 “这个武威大将军，我倒是听过。他是咱们大平朝的不败战神。”顾卿之c陌尘和蓁蓁出了一品斋，边走边说。 “可是那个店老板说了，‘香骨醉’通常都是女子作画写字所用，他一个大将军，买这等墨做什么？”陌尘疑惑。 “陌尘姐姐这就不知道了，咱们这个大将军，不仅仗打得好，还作得一手的好画。”蓁蓁搭话道。 “咱们的万事通又要开始卖弄了。”顾卿之调侃道。 “小姐莫要取笑我，我都是按照小姐的吩咐去打探的。”蓁蓁撅嘴，做委屈状。 顾卿之笑道：“好了好了，且听你说说这个战神大将军。” “武威大将军赵政，自幼就通晓兵法，可惜在申朝的时候，申帝不能知人善任，赵将军怀才不遇之时，遇见了咱们当今的陛下。陛下独具慧眼，一下便识得赵将军的才能，予以重任。刚建立咱们平朝的时候，前朝剩下的余孽，都是赵将军剿灭的。赵将军这一生不知打过多少仗，从未输过一场，连陛下都跟他称兄道弟的。他是咱们平朝的镇国大将军，官封正一品武威大将军，谁都比不上！”蓁蓁滔滔不绝。 “大将军的厉害之处就不用跟我们吹牛了。我只想知道他跟‘香骨醉’有何联系。”顾卿之说道。 “小姐，我可没吹牛！我在坊间的时候，常听见旁人提到大将军，哪一个不是对他恭恭敬敬，直竖大拇指。至于他和‘香骨醉’有何联系，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大将军的画是没话说的。大将军最擅长画壮士出征图和烈马图，听闻当今陛下的御书房中，还挂着大将军的壮士出征图呢！”蓁蓁接着说。 “赵将军善作画？如果他喜欢作壮士出征图和烈马图，怎么会用‘香骨醉’呢？难道‘香骨醉’除了有奇香，还有其他的好处？如果有其他特别之处，为何之前不用‘香骨醉’？”顾卿之喃喃自语，实在想不明白，又问道蓁蓁，“大将军家中还有其他什么人？” 蓁蓁直摇头，说道：“大将军如此威武，可惜临老了，却独身一人。” “这是为何？”陌尘问道。 “大将军早年间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夫人。可惜夫人时常随大将军出征，身子一直不大好，生孩儿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大将军伤心过度，此生竟不再娶妻。如今，大将军都是年近花甲之人了，却无妻无妾，无儿无女，除了几个带出来的门生弟子，连徒弟都不曾有一个，甚是可怜。”蓁蓁说这段时，音调放低，声调放缓，同情之感油然而生。 “赵将军孑然一身，却在前几日买了‘香骨醉’，而这‘香骨醉’又出现在污蔑我的布帛上。二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顾卿之百思不得其解。 “当真奇怪！难道大将军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才来陷害小姐？”陌尘猜测道。 “应该不会。据我打听到的情况，大将军这个人，虽然位高权重，但却是一身傲骨岿然不动。朝廷每每有党群相争之事，大将军从来都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正因如此，皇上才看重大将军，遇到大事都要跟大将军商议。”蓁蓁说道。 顾卿之一脸正色的说道：“正气凛然，令人钦佩！陌尘，你回去准备一份大礼，咱们明日便去将军府会一会这个叱咤天下c让人闻风丧胆的武威大将军！” “姐姐，姐姐——”顾卿之回到素霄阁，刚拿起一本佛经，便听见顾昱之大嚷大叫。 “怎么啦？瞧你，跑的满头大汗的。” “我今天去太学，那些个世家子弟，不跟着师傅好好做学问，竟在那儿瞎说八道！”顾昱之气急败坏。 顾卿之心下已然明白，便说道：“你自管好自己，又理旁人做什么。” “可是，可是他们竟在那儿瞎议论！”顾昱之越说越气，脸都涨红了。 “他们又知道些什么，议论来议论去，还不就是那八个字而已。随他们去。”顾卿之劝道。 “何止那八个字！”顾昱之跳了起来，嚷道，“他们说姐姐是不祥之人，说大哥就是被姐姐克死的！说娘的身体不好，就是因为生了姐姐这个祸害，才被老天爷惩罚，总不见好！还说，还说谁要是娶了姐姐，祖宗八辈儿都要跟着倒霉！” “这些都是什么人！竟会胡说，害我们小姐的清誉！”陌尘也跟着着急。 “就是！满嘴喷粪！满嘴喷粪！”蓁蓁更是怒不择言，满口脏话。 “好了，瞧瞧你们一个个的。今日这情形，已是能预见的，又何必跟这些不明事理的人置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倒不划算了。”顾卿之放下手中的佛经说道。 “可我容不得他们那般说你，你是我亲姐姐呀！”顾昱之不依不饶。 “就像三姐那日说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只能等。”顾卿之依旧慢条斯理。 “等什么？”顾昱之问道。 “等二哥。”顾卿之回道。 “整天都见不到二哥人影，都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顾昱之抱怨道。 “放心，二哥定有办法助我脱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师从将军府（二） 嘉宁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驰行。驾马车的小厮身旁，坐着一个壮汉，他一手拽着缰绳，一边说道：“我说小姐，咱们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到将军府，老爷会怪罪的！” “杨护院，小姐说了，你只管领我们去，其他的不用操心了。”蓁蓁掀开车帘，对素霄阁的护院杨极说道。 “依我说，小姐要是想去拜会大将军，该和老爷或者二公子同行才是。”杨极接着说。 顾卿之探出脑袋来，说道：“你是我素霄阁的人，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办事即可。若是老爷夫人怪罪下来，自有我扛着，你又担心什么。” 杨极见小姐都发话了，也不敢再啰嗦，只是低声的自言自语：“将军府也没有女眷，都不知道小姐去干嘛。自己的事都闹得满城风雨了，还出来抛头露面的。” 杨极声音虽不大，但车中三人都听见了，蓁蓁见自家院中的人都这般说，气不打一出来，正要发作，却被顾卿之拦下。 “随他说去。”顾卿之道。 “小姐，他当着你的面都这样说，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作践你。让蓁蓁训训他也好！”陌尘道。 “训他一时又如何，难不成还天天盯着他？你们且放宽心，以后有的是他求咱们的时候。”顾卿之说完便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马蹄哒哒，不消片刻，车驾已停在了将军府外。府门口站着两个士兵，身着盔甲，手握长戟。 杨极上前拜门，可转眼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怎么样了？”陌尘问道。 “那两个把门的说了，大将军下了朝，便去了金吾卫军营，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杨极上前回复，又问道，“小姐，咱们回府吗？” “不了，直接去金吾卫军营！”车里传出顾卿之的声音。 “啊？”杨极惊讶道，“金吾卫军营是军机重地，哪是咱们能去的地方？何况小姐还是女子，更是不得进去！” “咱们便在军营外候着。”顾卿之吩咐道。 “可是”杨极还在搪塞。 “别可是了，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办。快走吧，否则又要错过了。”顾卿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金吾卫军营守卫森严，军营门外站着两排士兵。 顾卿之的马车停在距军营大门不远处的地方。 “杨极，你去跟那些士兵打听一下，赵大将军是否在军营中？”顾卿之吩咐道。 杨极嘴中虽不停抱怨，但还是过去了。没一会儿，杨极回来了，依旧耷拉着脸道：“小姐，大将军确实在营中，不过听说有人来滋事，大将军和金吾卫上将军都去了较武场，估计没那么快出营。” “嗯，既然大将军在里面，咱们就在这儿等上一等。”顾卿之又言。 “啊？在这儿等？不知道大将军何时才出来，日头还这么大！”杨极叫道。 顾卿之眉头一皱，朝陌尘摇摇头，又使了个眼神，陌尘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杨极道：“杨大哥，辛苦了。” 杨极见有银子可拿，转眼变了副嘴脸。 辰时出门，又从巳时等到午时，蓁蓁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直叫，陌尘让那个驾马的小厮去买了点干粮，还没吃上两口，便听见军营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声。 “小姐，小姐！”杨极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便大叫道，“大将军出来了！” 顾卿之一听之下，赶忙让陌尘整理好衣衫，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武威大将军赵政走在最前面，一身金胄铠甲，昂藏七尺，虽年临近花甲双鬓斑白，但雄姿英发老当益壮。 顾卿之正欲上前拜见，忽听见军营中传来一声高叫：“大将军，请留步！” 赵政没有回头，倒是身后的左金吾卫上将军蔡冠春回身望去。 远处跑来一个黑衣男子，身姿挺拔，剑眉薄唇，手持长剑，面露急色。 “大将军！”那男子拦在赵政身前，弯腰躬礼，双手作揖，道，“大将军一言不发地走了，可是晚生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你胆子不小，敢当我的去路！”赵政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晚生实不敢阻挠大将军。晚生一片赤诚之心，还望大将军明鉴！”说着，那男子退后半步，让出路来。 赵政见他如此，才撇过脸来，看他一眼，说道：“你的武艺的确不错，我帐下那几个小兵小将都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行军打仗带兵出征，不是空有你这一股子蛮劲就能成事的！我且问你，这兵法军策你可知晓？不懂军事谋略，就算你通过了武考，答策也是一败涂地！” “晚生正是不懂，才来求教大将军！况且朝廷选拔武将，也是通过武举，若晚生真的是才疏学浅不堪重任，朝廷自不会重用晚生的。”那男子苦求。 “那你来找我作甚？就是在较武场上耀武扬威一番？”赵政问道。 “晚生求大将军举荐，得以参加武举。”男子道明来意。 “每六年一次的武举都是先从地方推荐上来，哪有你这般直接来找朝廷武将推荐的。还不快快退下，否则定你扰乱军营之罪！”左金吾卫上将军蔡冠春准备打发了男子。 “晚生也是最近才得知朝廷要开设武举，地方举荐已经结束，晚生若赶不上这次，还要苦等六年。求大将军见怜，赐晚生一封举荐信。有了大将军的举荐信，兵部定会同意晚生参加武举。”男子不依不饶。 “哼！有我的举荐信又如何！就算侥幸让你高中武举，不懂行军策略，到时候为将为帅，也是祸国殃民之人！”赵政语气愈发严厉。 “晚生诚求大将军！”男子说着跪了下来。 蔡冠春见他执意，指着他的脑袋骂道：“你这小子，忒不识抬举！大将军是何等人，他岂能随随便便给你写举荐信！且别说你这小子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是我们这些跟着大将军金戈铁马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无缘拜在大将军门下！大将军若是给你写了举荐信，你岂不是成了大将军的门生弟子了嘛！” 男子听到蔡冠春的话如当头棒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干跪着不说话。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既不在朝廷为官c军中为兵，又不是大将军的门生弟子，何必跪他？”顾卿之看了半晌，明白情由，当即走过去，说道。 那男子正在犹豫，忽听见有人说话，便抬头望去，看见顾卿之走来，不禁吃了一惊。 顾卿之径直走去，拽着男子的手臂，一把将他拉起，说道：“肖公子，大将军向来一言九鼎，就算你长跪不起苦苦哀求，他也不会可怜你的。” 那个从金吾卫军营跑出来，向武威大将军赵政苦求举荐信的男子，正是顾卿之在华灵河上遇见的肖菁华。 “岳彪！这军营重地，哪儿来的女子？通通给我轰走！”蔡冠春看到顾卿之带着陌尘和蓁蓁走过来，又见她出言帮腔肖菁华，更是气愤。 兵曹参军岳彪见蔡冠春大发雷霆，赶紧上来，欲赶走她们。 赵政见她穿着不俗，胆色过人，伸手拦着岳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处有何事？” 顾卿之屈膝行礼，说道：“小女顾卿之，今日有一要事，特来求大将军。” “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这几日传的沸沸扬扬的‘八字小姐’啊！”蔡冠春笑道，他身后的一干将士跟着起哄大笑。 陌尘羞得满脸通红，蓁蓁怒目相对，肖菁华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顾卿之反倒处事不惊，只静静地望着那群人。 赵政咳嗽了一声，身后的人收敛些许，但还有人时不时的低声讨论。赵政问道：“顾小姐来求老夫何事？” 顾卿之伸出双手，抱拳说道：“小女子不才，想拜大将军为师！” 这一番话又惹得众将士捧腹，肖菁华也不解地望着她。 “小丫头，别说你是个女子，就瞧瞧你这纤弱的身躯，我一拳就能把你打出几丈开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还好意思拜大将军为师！哈哈”蔡冠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位将军的意思是，威震天下赫赫有名的武威大将军只会教人打架斗殴吗？”顾卿之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来。 这下蔡冠春和其他的将士不再大笑了，倒是陌尘和蓁蓁的表情得意起来。 “你要拜我为师？宫中的柴誉柴大人画功了得，又与令尊是好友，你拜他为师岂不是更妙！”赵政看出顾卿之的来意，说道。 “柴大人最拿手的便是仕女图，我也见过柴大人的几幅佳作。我虽自小在寺中长大，也没拜过什么名师，但我自觉仕女图不输柴大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向他学些什么。”顾卿之浅浅一笑，又道，“听说大将军的出征图画得极好。我素来只画女子，如今想向大将军讨教讨教如何画男子？” “小小丫头，口气不小！”赵政指着顾卿之说道。 “大将军没见过我的画，怎知我究竟是妄自尊大还是胸有成竹呢？”顾卿之回道。 赵政拍了一下手，大声说道：“好！你随我回将军府，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小丫头，能画出什么画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师从将军府（三） 大将军赵政命人将他的战马牵来，不理会众将士面面相觑的模样，率先策马往将军府奔去。 蔡冠春和其他的将士愣在原地，顾卿之走到肖菁华身边说道：“肖公子，我劝你还是打消了参加武举的念头。大将军断断不会给你举荐信的。” 肖菁华冷眼看着她，仍旧不说话，头也不回，提剑而行。 “小姐，咱们现在去将军府？”杨极悄声问道。 “等了这么久，当然要去！不过杨护院，你不用去了。”顾卿之双眼盯着走远了的肖菁华说道。 “啊？小人自然是要跟着小姐的。”杨极立马回道。 “不用了，你替我办件事。”顾卿之说着在杨极耳边嘀咕道，“你去跟着那个肖菁华，务必打探出他住在那儿。不要惊动他，也不许跟丢了。” “小姐，那就是个落魄鬼，干嘛要去跟着他。”杨极又恢复了神神叨叨的样子。 “小姐吩咐的，你照办就是，哪儿那么多话！还不快去！”蓁蓁见不得杨极三面两刀的模样，催促道。 杨极见她一个小小的外来丫头，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心中不快，但还是三步并两步的跟上了肖菁华。 顾卿之和陌尘c蓁蓁也上了马车，朝武威将军府走去。 待到顾卿之c陌尘和蓁蓁踏进将军府正厅时，大将军赵政已经换上了一身常服。 赵政坐在主位，他的身后，挂着一副一丈来宽的群马图，甚是雄伟气魄。 顾卿之盯着那副画看了良久，直到陌尘拽了拽衣袖，她才反应过来，赶忙行礼。 赵政让顾卿之免礼，请于上座，一面让下人上茶，一面问道：“丫头，老夫这幅《西风策马图》如何？” “玉龙驰风策，萧萧马蹄疾。铮骨行平川，踏雪拥边关。”顾卿之赞道。 “好！不过你这诗夸的是马，可不是我的画。”赵政笑道。 “若不是大将军的神来之笔，我怎么会觉得这群马浮现眼前，心生敬畏呢！”顾卿之一边夸赞，一边让陌尘递上自己的画卷，说道，“这是小女子的涂鸦之作，请大将军指教！” 赵政手一挥，说道：“不忙！丫头，先说说你今天来找老夫的意图。” “大将军以为我有什么意图？”顾卿之反问道。 “求教是表面的目的，顺带着答谢一番，最终的目的呵呵，老夫说话直接，你可别介意！你最终的目的是攀附老夫的权势！”赵政突然目光如炬。 顾卿之笑笑，并不说话。 赵政见她如此，以为猜中她心中所想，又道：“你来找老夫，无外乎这三个缘故：其一，回谢我赠墨之礼；其二，你当真不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只是过来讨教画技；其三，旁人说你‘祸父亡兄克夫断子’，说你‘湮世族断前程’，你反其道而行之，找上了我。哼，若能拜正一品大将军的门下，旁人自然无话可说！” 赵政刚说完“其一”，顾卿之便站了起来，惊诧地望着赵政。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赵政问道。 顾卿之收起惊诧的神色，说道：“大将军说的后两点，对也不全对。我是顺便过来讨教画技的，否则我何必巴巴带着自己的画卷追到军营呢，不过您说我‘不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那是断断做不到的。您说我攀附您的权势，攀附倒是谈不上，但若能拜在大将军的门下，于此刻处于困境的我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 “顺便讨教画技？那你过来究竟何事？”赵政被她说的晕头转向的。 “答谢！我来是答谢大将军的赠墨之礼。敢问大将军，您赠我的墨，可是一品斋的‘香骨醉’？”顾卿之问道。 “你连我赠你什么墨都不知道，便说来答谢？”赵政愈发奇怪她的来历。 顾卿之上前弯腰拜礼，收起笑颜道：“小女子失礼，但必须要跟大将军确认一下，您前几日是不是在一品斋买过奇墨‘香骨醉’？是不是将这墨赠予了我？” 赵政见她义正言辞，点头说道：“不错，我是在一品斋买过两块‘香骨醉’，那墨有奇香，适合女子作画。我便当作你回府的贺礼，赠予你了。怎么，你没见到那墨？” “大将军是在何时把墨给我的？是在我家摆宴之前还是之后？”顾卿之追问。 “之前几日，因为宴席当日我不在京中，故而提前将墨送到贵府。”赵政回道。 顾卿之顿时想明白了，脸色有些苍白，连忙退后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赵政见她神色异常，赶忙问道。 顾卿之整理一下思绪，下定决心告诉赵政，便开口道：“大将军应该听说了那日我家中筵席上的事情。那日在众宾客所食的山斑鸠汤羹里发现了污蔑我的布帛，布帛上依次写着‘祸父亡兄克夫断子’c‘湮世族断前程’这样的话。事后，我仔细看过那些布帛，布帛上的墨迹在汤中久泡，居然丝毫没有褪色模糊，而且墨迹除了汤汁的香味，还有一股浓郁的奇香。我去一品斋打听过，这布帛上正是‘香骨醉’的香味。此墨最近只有大将军买过，如果大将军在筵席之前将‘香骨醉’赠予了我，那么我只要回府查一下，谁动了这墨，便一清二楚了。” 赵政沉吟许久，说道：“不想我赠你奇墨，竟给你惹出了这般祸事。” “此事我还得感谢大将军！对方既然处心积虑地陷害我，总能想出法子来，若不是大将军的奇墨给了对方可趁之机，我还不能从中发现破绽！”顾卿之说着又起身抱拳，作感激状。 赵政摆手让她坐下，又说道：“你来此处，是想弄清楚‘香骨醉’的事。既如此，又何必拜我为师？” “本来是打着讨教技艺的幌子，来探探‘香骨醉’的事。可是真见到大将军的画，就忍不住想偷师一二。”顾卿之说着跪了下来，双手作揖置于胸前，道，“弟子诚心诚意，望先生垂教！” 赵政见她这般，双手背在身后，在厅中来回走动几圈，终于问道：“你认识那个肖菁华？” 顾卿之没想到赵政突然提起肖菁华，只好回道：“有过一面之缘。” “他要拜我为师，你也要拜我为师，怎么会这般巧？”赵政问道。 “此人自诩武艺高超，妄自以为只要武功高强，就能入军为将。我曾告诫过他，寒门出身，切莫妄想，可是他偏偏不听，还自作主张地跑来想拜在您的门下。老实说，我之所以想拜您为师，除了心悦诚服之外，也是受到了他的启发。您收下我，他自然就会明白，寒门无贵子，哪怕他本事再大c武艺再高，出身摆在那儿，什么都是空谈！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大将军那般际遇，正好被陛下赏识。于他而言，还不如这辈子多积点阴德，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才是。”顾卿之跪在地上不动，说了这么一大串话。 “哈哈！丫头，你是在激我吗？”赵政大笑，听出顾卿之的用意，又道，“你激我也无用。就算那小子有点本事，我也绝不会收他为徒。” 顾卿之瞪大眼睛望着赵政，赵政笑道：“你不用这样望着我！这次武举虽说是兵部主持，可老夫才是主考官。你说我要不要避嫌？” 顾卿之恍然大悟，便不再纠结，说道：“是那小子没福气拜在大将军门下。” “看来你比他有福气一些。起来吧！”赵政道。 “大将军是答应了吗？”顾卿之不肯起身，问道。 “你想跪，以后还怕没机会吗？你先回去。嗯，把画给我留下。”赵政故意板着个脸，嗔道。 顾卿之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朝赵政磕了一个头，说道：“多谢先生！” 刚上马车，陌尘便问道：“小姐，大将军是答应收你为徒了吗？” “他虽没有明说，但我猜想，应该是答应了。”顾卿之回答，想了一会儿又吩咐陌尘和蓁蓁，“今日将军发生的所有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对外也不许提大将军收我为徒之事！” 二人点头答应，陌尘又问道：“小姐，咱们现在就回府吗？” “当然回府了！难道你就不好奇是谁拿了‘香骨醉’，是谁要害我吗？”顾卿之答道。 “按照大将军所言，‘香骨醉’已经赠给小姐了，那能在府中取墨的便只有自家人了。可是府中的人怎么会害小姐呢？”陌尘疑惑。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在如意坊的时候，姑娘们表面上都和和气气的，可背地里为了抢客人，不知道使了多少绊子。”蓁蓁插话道。 “不管是谁，之前是他在暗我在明，今日之后，便是他在明我在暗了。只要我们处处提防，总不会再着他的道。”顾卿之说道。 “到底是谁这么坏，如此陷害小姐？”陌尘还是很好奇。 “这般构陷于我，毁我声誉，谁最得利，谁最有嫌疑。”顾卿之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 “难道是三小姐？”蓁蓁突然说道。 “不会吧！三小姐与小姐可是亲姐妹，为何要害小姐？”陌尘望着顾卿之，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顾卿之不想再提，闭上眼睛，只丢下一句话：“谁知道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奇墨现端倪（一） 回到沛国公府已是申时，顾卿之刚踏入素霄阁，云娘便迎出来，说道：“小姐可回来了，今日邱府的慕文小姐派人来请您过去做客，可惜您不在。” 顾卿之奔波了一天，有些疲累，听到云娘的话只点了点头，回到素霄阁中换了件衣衫，又出了院子。 “小姐，咱们去库房吗？”蓁蓁问道。 “先去看看我娘。”顾卿之说完，领着两个丫头往顾夫人的院子走去。 踏进顾夫人的院子，一股草药味扑鼻袭来，顾卿之蹙了蹙眉头，心下不免难过起来。 “娘！”顾卿之进屋便叫了起来。 “来了，快坐过来。”顾夫人披着一件家常外衫，靠在榻上，不时的咳嗽几声。 “娘的身体怎么总是不见好，大夫开的药都按时服了吗？”顾卿之握着顾夫人的手问道。 “都吃了。我这身子骨我自己知道，常年的病根，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顾夫人见到顾卿之，精神略好些，又问道，“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脸上还风尘仆仆的。我听丫头婆子们说，你大清早就出门了。” “去拜会了一下赵将军。”顾卿之回道。 “哪个赵将军？”顾夫人迟疑一下，问道，“武威大将军？” “是啊！我在庆州就听说他的画极好，回来这几日也不曾得空去拜会。正好今日无事，便向大将军请教请教画技了。”顾卿之说道。 “你与他相识？”顾夫人问。 “不识。我不过就是慕名拜访，大将军为人亲和，也肯指点一二。”顾卿之回道。 “咱们顾家与赵将军没太多走动。你一个大家闺秀，以后还是少出门，少与不认识的男子相见。”顾夫人训道。 “娘说笑了。我是去请教画技的，又没什么其他的事，况且赵将军的年龄比爹爹还大，您真是多心了。”顾卿之笑着揉了揉顾夫人冰冷的手掌，又道，“前日家中摆宴，我在庆州自小的玩伴宋家小姐随长宁公主同来。本想寻份礼物赠与她，谁知出了那档子事，给耽误了。女儿想去库房挑件礼物，下次见面的时候送给她。” “也好。你自行去挑，库房里还有不少好东西，你看中什么随便拿，府中的丫鬟，你若是中意谁，尽管要去，不用事事都来回我。”顾夫人说道。 “我自然是事事都要跟娘请示的。您已经为我省了十几年的心了，以后可要多为我操心，谁让您是我亲娘呢？”顾卿之撒娇起来。 “为娘的也想替你操心，只怕是身体熬不了多久。”顾夫人语气忧伤起来，停了停又道，“好在你的嫁妆，我早已备下了。” “娘又唬我了。您还要看着卿卿嫁人生子呢！”顾卿之将头靠在顾夫人的肩上。 “我呀，能看着斐儿娶妻，卿卿嫁人，就满足了。我这身子，怕是等不到昱儿长大了。”顾夫人拍着她的肩头，怜惜极了。 “娘不要瞎说了，卿卿陪着您，慢慢调养，总能养好身子的。”顾卿之安慰着，又言，“前几日见到了邱家的小姐，品貌家世都是拔尖的，娘还不赶紧去提亲，二哥早日娶亲，您也早日抱上孙儿呢。” “那邱家的姑娘确实不错，跟斐儿很是般配。过几天，选上个良辰吉日，便着手去办了。只是你的事儿咳咳”顾夫人连着咳嗽几声，顾卿之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 “恐怕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了。再等些时日，娘定帮你找个好人家。”顾夫人言下有些过意不去。 “这件事本来就子虚乌有，没什么好烦心的，我已有了应对之策，娘莫要担心我。”顾夫人见顾卿之胸有成竹，也知道她素来有些手段，便不再说什么了。 掌管库房的大丫头玲月，正伏在案上打盹儿，被顾卿之进来声响惊醒，忙站起来迎道：“四小姐怎么来了？” “母亲让我来库房看看，可有什么中意的。”顾卿之一面应付她，一面四处打量。 沛国公府的库房虽只有一间屋子，却当真不小。进门入口处摆放着一张案桌，案桌后面置一组柜子，每个柜门上都配着一把锁，想必里面放着库房的账簿。库房里面的左右两方墙都是一排柜子，一方码着古玩器皿等奇珍，另一方码着珊瑚玉树等异宝。正对着的墙边整齐地摆放着一个个大木箱，累起几层高。中间放着两张长案，上下好几层，依次码放着各式各样的首饰盒子。 “小姐，这些都是前几日各府送来的贺礼，有些首饰宝贝，我是见都没见过。”玲月领着顾卿之走到中间的长案前，一一打开面前的首饰盒，各种玉镯金簪玛瑙翡翠应有尽有。 顾卿之随便瞟了一眼，便说道：“把入库和出库的账簿拿来我瞧瞧。” 玲月一惊，忙道：“小姐，那劳什子的账簿瞧来做什么。不如直接看看这实实在在的东西。您看中哪样，我给您装起来。” “就是东西太多，看得我眼花缭乱的，还不如看账簿直接些。”顾卿之见玲月慢慢吞吞含含糊糊，心下生疑。 玲月站在原地，没有要去拿的意思，蓁蓁瞧见了大声说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拿来！” 玲月迟疑不决，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打开柜子，取出两本账簿。 顾卿之先拿起入库的账簿仔细翻看起来，账簿上都详细记载了什么时间c因何缘故c入库何物c数量多少，一清二楚。顾卿之翻到最近几页，都是前几日收的贺礼，其中一页上清楚地写着“收武威大将军赵政‘香骨醉’奇墨两块”。 顾卿之合上入库的账簿，问玲月：“这入库的账簿便只有你这儿有？” “回小姐，库房和帐房各有一本。因为入库时，是两房一起清点校对，以免多记漏记，以防出错。”玲月回道。 顾卿之点点头，又拿起另外一本出库的账簿。因为各房领取时都要记录一番，每个人写的字迹又都不一样，所以这本账簿比之前那本凌乱些。顾卿之看得比入库那本仔细的多，一页一页地翻过，生怕错过了什么。 待翻到最后几页，赫然写着“领‘香骨醉’奇墨两块”，领取之人叫做“采心”，领取的日期正是筵席前几日。 顾卿之心中有数，又把账簿从头翻到尾，这次还把入库的账簿拿来，认真比对。玲月站在她身边，脸涨得通红，头上更是沁出薄薄的一层汗珠，也不知道是热还是害怕。 “这个采心是谁，她怎么把‘香骨醉’都领完了？我听说这墨很是罕见，倒想拿回去作画呢。”顾卿之指着账簿上的“采心”的名字问道。 “回小姐，采心是二夫人的贴身丫头。那日她来取筵席当天二夫人和三小姐的首饰，因为这几日入库的东西太多，那两块墨就放在长案的桌角。哪知采心一不小心撞了一下，其中一块墨掉在地上摔碎了。”玲月见她只是问到“香骨醉”，心中暗舒一口气，赶忙回道。 “碎了？当真碎了？你亲眼瞧见的？”顾卿之问道。 “的的确确是摔碎了。小姐，您请过来看。”玲月说着将顾卿之带到长案的一角，指着地上一团黑影说道，“这就是那日采心打碎墨块留下的印记。当日采心自己都吓了一跳，忙蹲在地上查看，哪知墨迹还沾到了她的裙衫上。” “你是说，‘香骨醉’的墨汁沾到了她的衣裙上？”顾卿之又问。 “是啊，好大一块呢。后来我见着她，还问她墨汁可洗掉了，她说墨汁太浓太多，裙衫都洗变样了，后来干脆就把裙衫扔了。”玲月一股脑地都说了。 “她只打碎一块墨，怎么把两块都领走了？”顾卿之接着问。 玲月犹豫了一下，说道：“采心头一天打碎墨块，第二天来便要把剩下的那块领走。我问她缘由，她说，知道四小姐您喜爱这些作画的东西，怕您知晓了要怪罪，干脆求了二夫人把两块墨都领走，免得让小姐看见。” 顾卿之嘴角微启，心中明了。 玲月见她表情阴晴难定，忙说：“采心断断不会想到小姐会来看账簿，还请小姐不要告诉旁人是我说的，否则采心定要怨怪我的。” “两块墨而已，用不着这般大惊小怪。我自当不会怪罪采心，你也不必告诉她了，免得她见了我还战战兢兢的。你管好自己的嘴，就当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顾卿之宽慰玲月，说完又开始挑选首饰。 顾卿之看了一会儿，停在一株通透的珊瑚前。 “这珊瑚大也不大，却难得的晶莹。若是夜间放在卧房中，都不用点灯了。”顾卿之赞不绝口，又道，“玲月，你帮我把这株珊瑚装好了，我要送人。” 玲月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搬着珊瑚，顾卿之趁机在陌尘耳边轻轻地说了好大一串话。 见玲月收拾好珊瑚，顾卿之又挑了两副花钿给陌尘和蓁蓁，然后从长案上拿起一只羊脂玉镯。 顾卿之走到窗前，对着太阳仔细照照了这只玉镯，夸道：“当真好看，尤其是光照在上面，像是晕了层光圈。” “是啊，小姐，这是上好的羊脂玉，戴在手上，更能衬的皮肤白净。”玲月上前夸道。 “陌尘，去把我今日领的物件都记下来，可别记错了。”顾卿之吩咐陌尘，转而把羊脂玉镯递给玲月，道，“这个玉镯就送给你了！” 玲月一惊，愣在原地。 顾卿之早料到她这般，便笑道：“我不过是见花献佛，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况且你一人掌管这么大的库房，也很辛苦，这个算是打赏你的，记在我的账上，你不用担心。” 玲月听她这番一说，当真是大喜过望，接过羊脂玉镯，一个劲儿地道谢。 顾卿之见都打点好了，便带着陌尘和蓁蓁出了库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奇墨现端倪（二） “小姐，干嘛把那么好的玉镯送给玲月，真是便宜她了！”蓁蓁捧着个大锦盒，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知道吗？”陌尘笑着，又对顾卿之说道，“小姐，看来筵席当日的事，和二夫人脱不了干系了。” “此事回素霄阁再说，仔细旁人听去了。”顾卿之低言嘱咐。 三人往素霄阁的方向走去，半道上被顾斐之拦了下来。 “你们三个从哪儿来的？抱着这么大的锦盒要去哪儿？”顾斐之问道。 “从库房来的。娘让我去挑件礼物送去邱府，顺便帮你提个亲。”顾卿之漫不经心地回道。 “当真？怎么母亲没跟我说？提亲的事，怎么让你去？你懂些什么？”顾斐之一听，心下着急，忙问了一大堆，陌尘和蓁蓁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的好哥哥！哈哈！瞧你着急的样子，就像就像猴子烧着了尾巴，急得直跳！哈哈”顾卿之笑得前仰后合的。 “你这丫头，尽会诓我！”顾斐之说着要抓顾卿之，顾卿之忙跳开，笑道：“二哥，赶紧去找娘帮你说亲，好让我们快些喝上喜酒！” “你啊！自己的事不用烦心吗？”顾斐之说道。 “有二哥，我还着什么急。” “罢了，我还有事要忙，不与你多话了。”顾斐之说完走开了，留下顾卿之还在大叫：“二哥，记得让母亲早些帮你说亲去！” 回到素霄阁，刚把库房取出的东西放下，顾卿之便和陌尘进了佛堂，并嘱咐蓁蓁在门外守候，不得让人靠近。 “小姐，布帛的事，咱们要告诉老爷和夫人吗？”陌尘先问道。 “绝对不行！”顾卿之态度坚决，见陌尘不解，她又解释道，“说到底，咱们现在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库房的账簿只能证明采心领过墨块，但不能证明布帛就是她们弄来陷害我的。” “用上次对付素琴的方法呢？严刑逼供，未必就审不出采心的背后指使。”陌尘说出自己的想法。 顾卿之直摇头：“当然不行，此事与之前大不相同。只要采心咬死不承认，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告诉老爷，就算不能惩治她们，至少得让老爷知道，你是被二夫人她们陷害的。”陌尘又说。 “万万不可！这样只会打草惊蛇。我若告诉我爹，你以为他会怎么做，他会质问冯氏？他会送官严办？都不会，他只会不了了之。他断断不会让外人知道，是他的二夫人陷害他的亲生女儿。”顾卿之说道。 “那如何是好，难道就这么算了？”陌尘着急。 “对，此事只能息事宁人。我上次就说过了，我若想在此事中全身而退，便只能让田氏来背这个黑锅，所以断不可捅出是冯氏所为。”顾卿之见陌尘恹恹不振，又安慰道，“好在我们知道对头是谁，以后防着她们就是了。” “我是替小姐不值，都是自家姐妹，平白无故被她们陷害。夫人身体又不好，也没个人替小姐说话撑腰”陌尘正抱怨着，却被顾卿之打断。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顾卿之急问。 “我说替小姐不值啊！”陌尘见顾卿之着急，忙回道。 “你说‘夫人身体又不好’？”顾卿之重复了陌尘的话。 “小姐，我不是故意咒夫人的，我是”陌尘忙着解释，顾卿之却来回走动。 “陌尘，你说我娘也没什么大病，连太医都说吃着药好生将养就行了，怎么会拖拖拉拉一直不见好呢？”顾卿之突然发问。 “小姐的意思是，有人要害夫人？”陌尘猛然用手捂住嘴巴，吐出两个字，“冯氏？”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娘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未必就有人要害她。不过咱们还是要多点心眼，小心为上。”顾卿之神色凝重。 “小姐，你才回来几日，冯氏就要下手害你，更何况夫人呢？”陌尘说道。 “你说的也不错。她既然能在汤中放上诅咒的布帛，要是想在我的饭菜里下毒，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可是她没打算要我的命，只是败坏我的名声，无非是想替她女儿谋个好出路，寻个好人家，挣个好前程。我若出了事，顾若华就是顾家唯一拿得出手的小姐，身份地位自然不比从前。”顾卿之分析的头头是道，又说，“顺着这个理儿，冯氏要害我娘也是极有可能的。若是我娘死了，我爹自然要将她扶正，那顾若华理所当然的就成了嫡出的小姐。” “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真是不择手段！”陌尘气愤极了。 顾卿之点点头道：“如今我们已经知晓她们的为人，以后处处提防就是，现在还不宜跟她们撕破脸。你回头嘱咐一下蓁蓁，让她不要冲动惹事儿。明日一早，咱们先去邱府拜访，回来还有要事。” “什么要事？”陌尘问道。 “我偌大的沛国公府，也该好好整治整治库房了。” 沛国公府和右仆射邱靖邱大人的府邸相隔四条街，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 顾卿之到时，邱府门外已停着一辆气派的车驾，还有几名侍卫来回走动。 蓁蓁瘦小的身躯捧着这么大的一个锦盒，站都站不稳，多亏了驾马的小厮帮她扶了一下。 邱府的管家忙迎了出来，抱拳道：“顾小姐，有失远迎！” 顾卿之回礼道：“客气了。不知道慕文小姐可在府中？” “在在！”那管家回道。 顾卿之看到门外的情形，问道：“府中是来了贵客吗？” “回顾小姐，是太子殿下来找我们老爷谈论政事。”管家回答。 顾卿之心下了然，所谓的谈论，应该是请教。众所周知，右仆射邱靖邱大人机巧善谋，治世有方，是朝廷的肱骨之臣，虽为仆射，实为右相，太子经常登门拜访，向他请教政事。 管家领着顾卿之去了后院，邱慕文正坐在庭院中弹琴，见顾卿之来了，便停弦止音。 “卿之，你怎么来了？”邱慕文惊喜地问道。 “姐姐是不欢迎我吗？”顾卿之笑着走上前去。 “请都请不来呢。”邱慕文拉着顾卿之坐下，又吩咐下人上茶。 顾卿之让蓁蓁递上锦盒，说道：“昨日在库房正好瞧见这株珊瑚，秀色满彤，玲珑剔透，想着送给姐姐最为合适，便巴巴的不请自来了。” “你呀！”邱慕文被顾卿之逗笑，又说道，“昨日，我怕你心情不佳，派人去请你过府一叙，可是你不在府上。可是出去散心了？” “好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可没闲心去散。”顾卿之喝了口茶，道，“我是自谋出路去了。” “怎么，是有眉目了，还是找到害你的人了？”邱慕文赶紧问道。 顾卿之没有说话，而是四下张望了片刻。邱慕文心中有数，便打发了下人离开，庭院中只留了她二人c陌尘和蓁蓁。 “别人铆足了劲来害我，又岂会让我轻而易举的就找到她。”顾卿之悠悠的回道。 “我也派人出去打听了。这些天，外面的传言简直不堪入耳，我都快急死了，可是你倒还能沉静的下来。”邱慕文还是有些担心。 “姐姐放心，二哥和我已经有了对策，大概就这几日，形势怕要逆转了。”顾卿之宽慰她。 邱慕文不解，忙向顾卿之打探对策，顾卿之想了想，便把让田氏顶罪的主意告诉了邱慕文。 邱慕文见她连这般隐蔽之事都告诉自己，显然把自己当作自家人，心中莫名感激，说道：“此事还需谨慎，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姐姐不怪我狠毒？为了自己的私利，都去陷害别人？”顾卿之试探道。 邱慕文思量了一会儿，说道：“我相信，但凡你有其他的办法，也不会如此了。” 顾卿之拉着邱慕文的手，笑道：“好姐姐，还是你最懂我。你赶紧嫁到我们顾家来，咱们俩可就能天天说上话了！” 邱慕文害羞地低下头，巧言俏语：“你这丫头，尽会瞎操心！该让斐之好好训训你才是！” 两人说说笑笑，不觉时光飞逝。又闲聊了一会儿，邱慕文留她午饭，但顾卿之言，府中还有事，便告辞了。 邱慕文将顾卿之等人送上了马车，寒暄了几句，便回府了。 马车行至街尾，就被拦了下来。顾卿之掀起车帘，见面前背对自己的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服侍甚为华贵。而他身旁的那驾马车，正是顾卿之先前在邱府门口见着的。 顾卿之赶忙下了马车，提裙跪下，道：“臣女顾卿之，拜见太子殿下。” “你就是斐之的妹妹？快起来吧。”这男子就是皇上和皇后的嫡长子，大平朝的太子爷卓玹。 顾卿之起身，仔细打量眼前的太子，身长八尺，芝兰玉树，目射寒星，眉浑如漆，倒是天生一副好相貌。 太子身边的侍从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下他与顾卿之二人。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斐之这几日也是到处奔波。”太子先开口道，“月桐也是很担心你，只是苦于无法出宫。” “我与月桐自小便玩在一处，出了这事儿，她当然会担心的。只是”顾卿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说道，“实在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帮我们两个传信儿。” “也不是传信儿，我既然碰到了你，不免多嘴问一句。回头见到月桐，说与她听，也好让她安心些。”太子回道。 “殿下此言差矣！殿下身份贵重，宋月桐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长史之女，殿下又何必担心她。若殿下真是在乎她的想法，难道不应该早些谋划。让一个女子空守一句不着边际的誓言，不是比毁了她更残忍？”顾卿之咄咄逼人。 太子迟疑了许久，皱着眉头说道：“我与月桐的事，我自会给她个交代，我断不会负了她的！” “但愿殿下记住今日之言。”顾卿之似乎意思到自己刚刚言辞激烈，和缓了语气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我的事，但是有二哥在，他定不会让我有事的。若殿下方便，请给长宁公主带句话吧，就说我现在很好，没受到什么影响。” 太子忽听她提起长宁公主，心中纳闷，转而反应过来，是怕自己不避嫌，话带给长宁公主，自然就会传到宋月桐的耳中，当即点头答应。 顾卿之见太子再无其他的事，便行礼告退，乘着马车回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立威施小计（一） 用过午膳，顾卿之一个人伏在凉亭里发呆。眼前的垂丝海棠树已成焦木，连树根周围的草都又枯又黑。 清风夹杂些许糊味微微地吹着，就在顾卿之快睡着的时候，顾若华来了。 “妹妹又趴在这儿，小心风大着凉。”顾若华先声夺人。 “三姐怎么来了？我这儿又乱又脏的，还没得及清理。”顾卿之起身说道。 “整天都见不到你的人影，哪里还有空清理这儿。”顾若华笑着，又道，“晨起听下人说，母亲咳得厉害了些，所以想邀妹妹一同去瞧瞧母亲。” “这个时辰去？母亲不用午睡吗？”顾卿之问道。 “母亲很少午睡的，妹妹回来这么久，不知道吗？”顾若华故意说到。 “我回来再久，也及不上姐姐一十七年的日日陪伴。既然母亲身体不好，我随姐姐去看看。”顾卿之说着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叫上陌尘和蓁蓁，出了凉亭。 中午的顾园安静极了，除了知了不厌其烦的叫声，再无杂音。顾卿之许是没休息好，整个人都蔫蔫的，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卿之——”一声长叫划破园中的宁静。顾卿之和顾若华回头，看见陶智大老远的跑来。 “表兄大中午的不休息，在这园中瞎逛什么？”顾卿之本就无精打采的，被他这样一叫，心中不快，嘴上也就毫不留情了。 “我刚从外面回来。”陶智倒没在意顾卿之的不耐烦。 “看来陶表兄又在京中找到了好去处。”顾若华也打趣道。 “我可没出去游玩，今日起了个大早，去长公主府上略坐了会儿。”陶智说道。 “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今日倒成了孝顺儿郎，知道要去长辈家拜访拜访了！”顾卿之调侃起来。 “我还不是为了你？今日当真帮你个大忙！”陶智回说，语气甚是得意。 “你可别打着我的幌子在外面胡作非为，最后又全都算到我的头上！”顾卿之丝毫不好奇，反而顾若华着急地问道：“什么大忙？” 陶智大笑，双手背在身后，洋洋自得道：“今日去了公主府，寻了孟驸马，朝他讨了一封兵部的举荐信！” 这下换了顾卿之目瞪口呆了。 “什么？你去要了兵部的举荐信？”顾卿之牢牢扯住陶智的衣袖问道。 “你不用谢我，不过举手之劳！”陶智完全没意识到顾卿之已然怒火攻心了。 顾卿之拽着陶智的手握成了拳头，双臂还微微颤抖，实在是顾及身旁的顾若华，才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那倒是要谢谢你了。” 陶智还想讨赏，顾卿之却道：“走吧，姐姐。还要去看看母亲呢。”说完拉着顾若华便走了。 顾若华自是觉得蹊跷，挽住顾卿之的手臂，悄悄问道：“表兄去讨要兵部的举荐信作甚？为什么又说是帮了你的大忙？” “姐姐理他干嘛！他十句话里没一句真话，休要被他糊弄！” 顾若华还想再问，但顾卿之板着个脸，面色凝重，竟不肯再多说一句。 一行人踏入院中，果不其然，顾夫人没有午睡，正坐在香案旁。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顾夫人今日兴致不错，虽咳得厉害些了，但见她二人同来，心中欢快。 “早间听闻母亲身体微恙，早就想过来瞧瞧的，但听说有太医在为母亲诊治，不便过来打扰，正巧妹妹一大早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午后无事，便硬拽着妹妹来了。”顾若华先说道。 “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我不情愿来看娘似的。”顾卿之轻轻回了一句，已然坐到了顾夫人身边。 顾若华被抢白了一句，当下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顾夫人摆手让顾若华也坐下，问到顾卿之：“听说昨儿个下午你挑了一株珊瑚，今日送去邱府了？” “是啊！娘也不操心，二哥整日又不见踪影。我若再不多去邱府走动走动，二哥就快讨不到媳妇儿了！”顾卿之拿起桌上的糕点便吃起来。 “就你会贫嘴！”顾夫人怜爱地望着顾卿之，见她嘴角还有粉渣，轻轻帮她擦去，又问，“可给宋家姑娘挑了礼物？” “咳咳”顾卿之咳嗽几声，似乎被噎着了，顾若华递过一杯茶，顾卿之看了她一眼，接过来猛灌了几口。 “也没人跟你抢，急什么！”顾夫人忙拍拍她的后背。 顾卿之放下茶盏，说道：“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月桐平素也不爱穿金戴银，送她这些反而俗气。不过”顾卿之秀眉一挑，话锋一转，又言，“她向来喜欢玉器手镯之类的，尤爱羊脂玉。” “羊脂玉？”顾夫人听她之言，不禁沉思起来，不消片刻，拍手道，“还真有！去年我生辰的时候，你外祖派人送来的贺礼中，便有一只羊脂玉镯，润泽剔透，你便拿去送给宋家姑娘吧。” “咱们顾家好东西多的是，一只玉镯而已，妹妹只管拿去给宋家小姐好了。”顾若华也帮腔。 “那可是我外婆给我娘的贺礼，怎么不算好东西了？再说，我怎么能夺人所爱，随便取了去？”顾卿之故意说道，顾若华脸色比之刚刚，更加难看。 “我从未戴过，放在库房也就是放那儿了。那宋家姑娘如今也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儿，你多与她亲近，不是坏事。”顾夫人说道。 “娘既然这么说了，便让库房送过来，大伙一起瞧瞧那只羊脂玉镯，省的姐姐说我庆州陶家没什么好物件！”顾卿之这般争强好胜，顾夫人只能摇摇头，对身旁的侍女如茉说道：“你去库房，让玲月找到那只羊脂玉镯，即刻送过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如茉便匆匆回来了。 进屋之后，如茉望了一眼顾卿之，她正伏在案上吃糕点。 “玉镯呢？怎么空手回来了？”顾夫人见如茉神色不定，欲言又止，便问道。 “回夫人，我刚刚去库房，让玲月取出羊脂玉镯。可是玲月却说”如茉望了望无动于衷的顾卿之，只好说道，“她说，那羊脂玉镯昨儿个被四小姐领走了。” 顾卿之这才放下手中的糕点，坐直身子，瞪大眼睛，盯着如茉。 如茉见顾卿之嘴上没有辩解，但一脸不信的样子，又说道：“玲月还拿出了账簿，上面赫然写着陌尘姑娘昨日领走了一只羊脂玉镯。” “胡说八道！我昨日只领了一株珊瑚，两副花钿，何时领过羊脂玉镯？”陌尘先开口嚷道。 “娘，我昨日同陌尘蓁蓁一起去的库房，何曾见过那只羊脂玉镯？自我回府，处处受人冤枉，我不追究，倒是人人都觉得我好欺负了！今日这事必须查清楚查明白。请娘现在就派人去我的素霄阁搜查，看看我阁中是否有这羊脂玉镯，我可不能白受旁人冤枉！”顾卿之激动地站起来。 “事情还没弄清楚，你这般激动做什么，又没人说要去搜你的住处。”顾夫人拉着她，劝慰道。 “夫人，不用去小姐的素霄阁搜查了。”如茉插话，接着说，“那只玉镯，正戴在玲月的手腕上！” 这下顾卿之更是跳起脚来，道：“娘，您瞧瞧，您瞧瞧！还敢冤枉我，分明就是她自己中饱私囊！” “可是玲月说了，这镯子是四小姐赠给她的。”如茉如实传话。 “我赠给她？我自己贴身的陌尘和蓁蓁，也只送了最普通的花钿。我与她只见过一面，岂会赠给她这么贵重的羊脂玉镯？我若是见到这只玉镯，定当是要收下来赠送给月桐的！”顾卿之显然气急败坏。 “现在各执一词，也不知道谁真谁假？”顾若华突然说道。 “姐姐的意思是我在扯谎？去把玲月叫来，我要当面跟她对质！”顾卿之斜眼朝顾若华望去。 “玲月已在院外跪着了。”如茉回道。 “那便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顾夫人瞥了顾卿之一眼。 玲月跪在下面，手中捧着一本账簿，账簿上面置了一个锦盒，想必里面装着的就是罪魁祸首羊脂玉镯。 “夫人，昨日四小姐和这两位姑娘一起去了库房，挑了一株珊瑚，两副花钿和这只羊脂玉镯。账簿上都有记载。”玲月有条有理地说道。 “夫人，她胡说！”陌尘也跪在玲月身旁，大声道，“我按照小姐的吩咐，便只领了珊瑚和花钿，从来没见过什么羊脂玉镯。你说我领了玉镯，那玉镯怎么又在你的手上？” 玲月说道：“四小姐说了，见奴婢辛苦，便赏了这只玉镯！” “你说的这事儿，我怎么全然不记得了？”顾卿之悠悠的说道。 “小姐，分明是你昨日赏给我的，现在怎么又反口不承认了？咱们库房里的东西出去，都是有清清楚楚的记录的，账簿上的白纸黑字，分明写着陌尘姑娘的名字，您可抵赖不得！”玲月说着递上账簿。 “大中午的，姐姐这里怎么这样热闹！”门外传来一阵声响，正是二夫人冯氏赶了过来。原来是顾若华悄悄派人传话，请着冯氏前来看热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立威施小计（二） “大中午的，姐姐这里怎么这样热闹！”二夫人冯氏说着话，便走进屋来。 “二娘的耳报神真是灵通，知道母亲这儿有好戏，便顶着这么大的日头，巴巴地赶过来了。”顾卿之忍不住挖苦道。 “小丫头没大没小的，尽张口浑说。”顾夫人一边数落着顾卿之，一边让冯氏入座。 “娘也是关心妹妹，生怕妹妹受到半点委屈。”顾若华扶着冯氏坐下，又道，“不过妹妹聪明伶俐，总能有办法为自己洗刷冤屈的。” “我在门外，也听到了几句。”冯氏坐下，又厉声质问玲月，“玲月，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诬陷四小姐！” “玲月不敢欺瞒两位夫人。账簿在此，请夫人查看。”玲月将账簿举过头顶，顾夫人让如茉取了过来，细细翻看。 账簿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清清楚楚地写着“领羊脂玉镯一只”，领取的人正是陌尘。 “陌尘，这上面可明明白白写着你的名字。”顾夫人说道。 “夫人，这绝不可能！我见都没见过这羊脂玉镯，怎么可能领了去！”陌尘坚持没有领过。 顾夫人将账簿扔在她面前，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 陌尘捡起账簿，翻到最后一页，只看了一眼，便叫起来：“夫人，您看！这最后一行领取羊脂玉镯的字迹，不是我写的！” 顾夫人刚刚只注意是否是陌尘的名字，倒没留心字迹是否一致，忙让如茉拿回账簿。 如茉递过账簿说道：“夫人，您看，这前一行是陌尘领的珊瑚c花钿，这里陌尘签的名儿与最后一行领的羊脂玉镯的名儿，字迹完全不同。而且珊瑚c花钿这三样东西，陌尘只签了一个名儿，若是四样东西都是陌尘领的，何故分开签名儿，大可一起签上一个名儿便是。” 顾夫人直点头，摇着账簿，问道：“玲月，你怎么解释？” 玲月张口结舌还没说话，便被顾卿之抢先：“好啊！你不仅偷拿库房的东西，还把账记在我的头上！亏得是昨天才发生的事，要是时日久了，谁还记得这个玉镯，到时候你就好浑水摸鱼从中渔利了！” “夫人，我没有！这当真是陌尘签的名儿！这羊脂玉镯的的确确是小姐赠给我的！”玲月跪在地上直磕头喊冤。 “我瞧着，像是这个丫头手脚不干净。库房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谁知道她是怎么打理的。”冯氏也说了一句。 “四小姐，我从来没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害我？”玲月嘶叫。 “对啊，我跟你无冤无仇，陷害你，于我并无益处，我何故如此？”顾卿之反问道。 “玲月，你还不承认？”顾夫人问着，可玲月抵死不认。 “你不认罪是吗？娘，她既然能做一次，难保之前没有干过。把库房的账簿全部取来，仔细盘查，定能找出端倪！”顾卿之丝毫不留情。 玲月听到此处，吓得脸色惨白，待到如茉取来所有账簿，已伏在地上，浑身直抖。 顾夫人请冯氏一同参详，没多久，冯氏便说道：“果然不少猫腻！许多人签的名儿字迹都不相同。说，是不是你偷取库房器物，私自倒卖牟利，再自行写上他人的名儿？” 玲月已知事情败露，跪在地上苦求饶命。 顾夫人见她哭的头疼，便吩咐道：“来人，将玲月和这些账簿一同送到京兆尹，请郭大人审理！” 玲月还在哭闹，却被一干护院带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咱们这么大的沛国公府，竟然出了家贼。姐姐，该把府中的下人都集中起来，好好教训教训了，否则过不了多久，都要爬到我们头上来了！”冯氏开始抱怨，顾若华也跟着帮腔。 “我身体一直不大好，府中的事也大都交给妹妹打理。妹妹做主便是了。”顾夫人说着，冯氏立马点头称道：“人自然是要送到京兆尹的，但送之前先拉到园中赏一顿板子，也让其他不安分的都长长记性！” “杀鸡儆猴是有必要，可当务之急应该好好整顿府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顾卿之插话。 “那卿之的意思是如何？”冯氏问道。 “其他先不说，单是这库房，怎么只有一个人？俗话说，一人为私两人为公，一人管账一人管物，才能互相监督。另外，各房领取物件时，须得详细记录，而且每月要核对一次，以防出错。”顾卿之细细道来。 “以前哪有这么麻烦？”顾若华说道。 “所以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若还不好好整治，以后再出了事，旁人只会怪母亲治家不严。殊不知，我宴席被冤院中失火，是不是也有疏于管理之失？”顾卿之振振有词。 “卿之说的有道理。”顾夫人点点头，又对冯氏说道，“妹妹这几日辛苦一下，把府中的大小事务都整理出来，我要好好看看，该精简的精简　，该添置的添置，该整顿的整顿，该奖惩的奖惩。” “我本来也就是给姐姐搭把手的，只是姐姐身子一直不大好，我”冯氏还在推搪，顾卿之接过话茬道：“二娘，这府中到处都混乱不堪，下人也没有个做下人的样子，我娘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况且我还能帮娘看着点，就不劳二娘辛苦了。” 见顾卿之这般说，冯氏只好言道：“那好，我这就回去整理整理，明日给姐姐送过来。”说完带着顾若华起身离开了。 见冯氏与顾若华走远，顾夫人板起脸来，问顾卿之：“好了，人也走了，你目的也达到了。现在能告诉我，你整出这般大戏，究竟想干什么？” “娘凭什么说，是我整出的戏？”顾卿之笑道。 “你刚要找羊脂玉镯，玲月手上便带着镯子，偏偏签又是陌尘的名字，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瞧分明是你在作怪！”顾夫人捏捏她的鼻子。 “娘知道是我故意设计陷害的，还纵容我？”顾卿之问道。 “你是我亲闺女，我不帮着你，还要帮着谁？”顾夫人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就是想从你二娘手中夺回权势？” “于私而言，确实如此。你才是沛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怎么能让她一个妾室喧宾夺主？于公而言，娘你瞧瞧府里现在的样子，乌烟瘴气的，难道不要好好整治一番？”顾卿之说的头头是道。 “你也知道我身子一直不大好，哪有精力体力打理这么大的家宅，她虽有诸多不是，却也能帮衬着我。”顾夫人说道。 “她若只是能力不足，也就算了。可是她非但打理不好家宅，还一心想鸠占鹊巢，那我便容不得她了！”顾卿之愤然说道。 “此话从何说起？你是察觉了什么吗？”顾夫人疑惑。 “看来娘也是有怀疑的。不管她是否有这种心思，咱们收回她的权力，断了她的羽翼，就算她想兴风作浪，也没有翻江倒海的本事。”顾卿之决然地说道。 “可是我身子终究是跟不上，你早晚也得出嫁，到头来，你爹爹还是要让我提携她的。”顾夫人为难地说道。 “所以呀，娘的当务之急就是给自己找个好帮手！”顾卿之一改刚刚的模样，笑着说道。 “上哪儿找好帮手？”顾夫人倍觉奇怪。 “右仆射邱大人家不是有个现成的嘛，娘赶紧去打点，早日娶回来，早日脱困享福啊！”顾夫人听了笑容乍现，叹道：“你呀！真是个鬼机灵！” 从顾夫人的院中出来，顾卿之的表情格外凝重。 蓁蓁没发现她的脸色不对，而是拍着胸口，兴奋地说道：“小姐，刚刚真是吓了我一跳！玲月说账簿上有陌尘姐姐名字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小姐敢这么做，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昨日我故意把两个名字的字迹写的不同，引玲月上当，从而夺回冯氏管理家宅的权力。这下好好打击了冯氏，看她以后还敢陷害小姐！”陌尘说道。 “正因为她有这么大的权势，才会有机会对付我。真当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一下吗？”顾卿之冷冷的，又道，“还有府中的下人，一个个不想着怎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整日乱嚼舌根，到处惹祸！” “小姐，我可本本分分，没有乱说话。”蓁蓁说道。 “就是因为你乖巧，我才处处带着你。可是咱们素霄阁还有其他不安分的人。”顾卿之很是生气。 “小姐说的是杨极？”陌尘忽然想到午间的事，问道。 “我回头自是要找他好好算账的！现下我们去找陶智，他给我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篓子！”顾卿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紫霓阁位于素霄阁的旁边，是沛国公府的客房。 顾卿之踏进紫霓阁的时候，陶智正半躺在凉椅上，翘起二郎腿，悠闲自在地吃着葡萄，身旁还站着个丫鬟给他扇着扇子，好不惬意。 “哟，我说好妹妹，刚刚把我一个人扔在园子里，现在又特意赶过来道谢，这是何意？”陶智没有起身，仍是那个姿势。 顾卿之一把抢过丫鬟手中的扇子，摔在陶智身上，瞋目切齿道：“谁说我来道谢的？我来好好跟你算算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恶水噬人心（一） “算账？你这么兴师动众的，要算什么账？”陶智靠在凉椅上，拿起顾卿之扔过去的扇子，自己边扇边吃着他的葡萄。 “你们全部退下！”顾卿之声音拔高了不少，吩咐房中的下人退下，然后又问，“你讨要兵部的举荐信干什么？” “自然是相助那个肖菁华了。你不是想收拢他吗？我以你的名义给他送过去，他自然记你的好承你的情。怎么样，表兄够仗义吧？”陶智还在讨好卖乖，顾卿之却已是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强忍着怒气。 陶智起身，一把拍在她的肩膀上，说道：“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佩服过什么人。卿之，我当真对你是刮目相看！你如今自己还处在困境之中，又是怎么想到借用大将军之名脱困的？且不说大将军收不收你为徒，就是大将军看了你的画，你们有上一点交情，旁人也不敢再轻视你了！” 顾卿之耸了耸肩膀，推开陶智的手掌，质问道：“你怎么知道大将军的事？杨极告诉你的？” “昨日我正准备出门喝酒，在门外遇见了杨极。我不是关心你嘛，就多问了几句。”陶智回道。 “他说什么，你就信了？”顾卿之一脸的不高兴。 “当然不信了！所以晚上，我找到几个金吾卫军营的朋友喝酒，稍一打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大将军赏识你的画技，亲自指点你作画。我今天上午去公主府，遇到兵部的几个大人，还在向我打听。真有你的！”陶智满脸笑意。 “我现在就去找杨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顾卿之气急败坏，转身就要出门，却被陶智拦了下来。 “你动这么大肝火是做什么？杨极虽然嘴巴啰嗦了些，但也不尽是坏事，你瞧，我不是帮你求来了兵部的举荐信嘛？那肖菁华他日若是平步青云，定会感激你今日的提携之恩的！”陶智伸手拦住顾卿之。 顾卿之一巴掌拍下陶智的手，怒骂：“谁让你多管闲事？” “我怎么就多管闲事了？我不也是好心助你嘛？你以为弄到兵部的举荐信多容易啊？我费了多少心思，说了多少好话才求来的！”好心当做驴肝肺，陶智心中也越发郁闷了。 顾卿之知道他是好心，却也抵不过心中的怒火，放缓了些语气，说道：“这肖菁华，虽有些本事，却也不是大才之人。他去参加武举，若是不得中选，旁人会说你我陶顾两家识人不明任人唯亲。若是他侥幸中举，你也瞧过他那个人，老实巴交胸无城府。他若为官，你还指望他平步青云？定会到处得罪人到处捅娄子。他要是惹小祸，旁人会说我们顾陶两家举贤不才，他要是惹大祸，别说我们两家跟着倒霉，只怕是公主府都要受牵连！” 陶智倒没想到这一层，沉思片刻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好了好了，咱们卖他个人情，他自会心存感激，若怕他惹事，以后少与他来往就是了。” 顾卿之心中烦闷，也不忍再苛责陶智，当下一言不发地走了。 出了紫霓阁，蓁蓁跟在顾卿之身旁，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顾卿之问道。 “小姐，其实其实，表少爷说的也不算错。那个肖公子，还是有些本事的。咱们这次帮了他，他日他要是仕途顺利，说不定会感激咱们。他要是不成气候，咱们不与他往来便是。”蓁蓁回道。 “你哪里知道其中关键。他若只是不成气候，我哪用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只怕他一个不小心，性命都堪忧。”顾卿之面露忧色。 “性命怎么会堪忧呢？”蓁蓁着急地问着，反倒引起顾卿之的怀疑。 “你与他只见过一面，这么关心他做什么？”顾卿之问道。 蓁蓁低着头不敢回话，脸憋得通红。 顾卿之忽然反应过来，停下脚步问道：“你是不是对他生了情意？” 见蓁蓁不说话，顾卿之急忙说道：“蓁蓁，你听好了，绝对不行！” 蓁蓁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顾卿之，一脸的不解。 “此人行踪难定身份可疑，绝非良配，他虽救过你一命，但也没人让你以身相许。你断断不能对他生了情愫，否则日后苦的可是你自己！”顾卿之边劝边唬，可是蓁蓁依旧那副模样，好似怎么都听不懂她的话。 顾卿之见她那般，只好道：“罢了，非让你死心不可。咱们先回去，迟些我带你去见他！” 回到素霄阁后，顾卿之就让陌尘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正堂。 “今日把你们全都叫来，我便只一句话——我素霄阁中容不得多嘴长舌之人！”顾卿之开门见山。 从云娘开始，素霄阁服侍的下人悉数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自我回府，风波总是不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到处造谣，到处胡说！”顾卿之说到气处，狠狠地拍着桌子，又道，“我也非什么良善之人，玲月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她是手脚不干净，但要是有些人嘴舌不干净，我也决不轻饶！” “小姐教训的是，奴婢定会好好约束他们，断不会让他们胡言乱语，惹是生非！”云娘信誓旦旦。 “祸从口出，我都是为你们好！殊不知，今日逞一时口舌之快，他日说不定惹祸上身。”顾卿之正色，说道，“今日我说的话，你们都给我记在心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少说话，对于那些不真不实之言，不尽信不谣传！” 众人听完，皆跪伏应诺。 顾卿之发完一通威风后，心中怨气褪去大半，说道：“你们且散去。杨极留下来！” 杨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向前爬来，伏在顾卿之面前，求道：“小姐，都是表少爷逼问我的，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卿之虽怒气已平，但还是给了杨极一个下马威：“念你初犯，这次我便不计较了，如有下次，我定要拔了你的舌头，剁了你的手脚！” “是，是！小的以后要是再敢瞎说，不用小姐动手，小的自行服了哑药，一辈子都说不得话！”杨极唯唯诺诺，却把顾卿之给逗笑了。 “好了！既然你都找到肖菁华的住处，这就领我去找他。你先去院中候着，我换件衣衫便走。”顾卿之赶忙打发杨极出去。 西市外的长街尽头，有一家君安客栈。客楼倒也一般，但放在琼楼林立的嘉宁城中，不免显得略有寒酸。好在西市热闹，这家客栈的价钱也便宜，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到处都是人。 从午后折腾到现在，待顾卿之踏进君安客栈时，已经是酉时了。一楼大厅中，早就坐满了吃晚饭的人。 “喂，你们听说了吗？前几日沛国公府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八字真言，竟是宫中罪妇田氏蓄意陷害！”其中一桌有人说道。 “真的假的？”立刻有人凑过去打听。 “自然是真的，我有个兄弟在刑部当差，他偷偷告诉我，说是田家遭罪之后，他家有一个下人，一心为主报仇，混进顾家。筵席当日，在吃食里放了布条，谎称是天意，借机陷害顾家那个小姐。” “既如此，沛国公府怎么不澄清，放任消息乱传呢？”又有人问道。 “听说是顾小姐的意思。她无意害了田氏一族，心中本来就有愧，逝者已逝，她不想再把事情闹大了，便委屈了自己。” “哎，这顾小姐倒也心善。” “顾小姐也是可怜人，受那卦象之困，不得回家，一回家又碰到这种事。” 顾卿之听见众人在谈论她的事，想起顾斐之的手段，不免会心一笑。在厅中仔细寻找，一眼就望见了拐角处，边吃着馒头，边捧着一本书册的肖菁华。 杨极在客栈外的马车上候着，顾卿之只带着蓁蓁前来，见到肖菁华一人一桌，顾卿之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的面前。 桌上摆着一碟馒头，一盘牛肉，一壶清茶，再无旁物。见有人坐在对面，放下手中的馒头和书册，看了过去。 对面一坐一站的两人，都穿着翻领襕衫，全束挽髻，竟是男子打扮。 肖菁华一眼便认出了顾卿之，忙起身抱拳，却被顾卿之伸手拦下来了。 “《兵策》？”顾卿之拿起肖菁华的刚刚看着的书，笑道，“肖公子真是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啊，看来是真想考取这个武状元了！” “多谢顾多谢顾公子相助！”肖菁华见顾卿之这番打扮，改口称她为“公子”。 “先别忙着谢我！我今日来，是想找你要回那封举荐信的。”顾卿之道明来意。 “为何？”肖菁华惊诧万分，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顾卿之淡然地看着眼前的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从腰间接下一个布囊，递给他，说道：“这里面有些银两，足够你回乡的盘缠了。你把举荐信还给我，就当自己从未来过嘉宁城。” 肖菁华没有接下布囊，而是辞严意正地说道：“顾公子，肖某虽然穷，但也绝不受嗟来之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恶水噬人心（二） “既然看不起嗟来之食，又何必强留举荐信？难道那就不算是施舍而来的？”顾卿之反问。 “顾公子先前赠我举荐信，现在又要讨回去，这是何故？”肖菁华疑惑道。 “咱们可得把话说明白。那封举荐信可不是我讨来的，是那日华灵河上，我的表兄陶公子帮你求的。”顾卿之答道。 “无论是顾公子还是陶公子，在下领了情，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两位公子。至于顾公子想要回举荐信，只怕是恕难从命了！”肖菁华坚定地回道。 “我不求你报答，只望你把那封信还给我。”顾卿之站起来，走到肖菁华身边，说道，“我为什么阻止你参加武举，你当真心里不明白吗？” 肖菁华心中一惊，定定地望着顾卿之，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呵！我知道什么？看来肖公子真是有事瞒着我们。”顾卿之冷笑，又道，“肖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事情我也没兴趣打探，只要你把举荐信还给我，就当咱们从未见过！” “我意已决，实难从命！”肖菁华说完，拿起桌上的《兵策》，转身要走。 顾卿之站在他身后，严肃地说道：“你当真不知，你根本不能参加武举吗？” 肖菁华回身，剑眉倒竖，冷言问道：“顾公子何苦咄咄逼人！” “你看不出来，我是在救你吗？”顾卿之语气依旧冷冷清清，见肖菁华不说话，她又道，“不信？那便借一步说话吧。” 肖菁华犹豫了一下，便领着顾卿之往客房走去。 肖菁华的房间在柴房旁边，屋里透不出一点亮光，还有一阵霉味，顾卿之刚进去，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外面日头还未全落，肖菁华已点了煤油灯。 “你就住在这儿？”顾卿之问道。 “反正也就暂时落个脚，随便住住便是。在下卑贱，比不上顾小姐身娇体贵，见不得这等肮脏的地方。”肖菁华端了张椅子，放在顾卿之面前。 顾卿之没有坐下，而是又递上那个布囊，说道：“你听我一句劝，还是回去吧。若这些银两不够，我再取些给你。” “顾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顾小姐是担心在下难以高中，还是有其他的顾虑？为何百般阻挠？”肖菁华追问。 “从前朝至本朝，不论科考还是武举，从来都只限男子。”顾卿之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朝肖菁华望去。 肖菁华身子忍不住一颤，双目变得深沉，口中喃喃自语道：“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肖姑娘不知道吗？”顾卿之边说边走向肖菁华。 “你，你是女子？”旁边的蓁蓁已是瞪目结舌，怛然失色。 见肖菁华一言不发，顾卿之心中有数，又说道：“肖姑娘一身好本事，若执意参加武举，只怕这傍身之技转眼就要变成夺命之刃了！” “顾小姐，当真好眼力！”肖菁华一改刚刚低沉之音，恢复到少女和悦的嗓音。 “女扮男装，参加武举，无论是否高中，欺君之罪，都足以让你赔掉整个家族的性命！”顾卿之一字一句，坚定决绝。 “整个家族？我家里的人，早都死光了。”肖菁华说到此处，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顾卿之见她哭的如此伤心，不免跟着难过起来。走近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事出有因，你这样冒险，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肖菁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顾卿之，然后坚定地摇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是担心我去告发你，还是怕我无能为力，不能帮你？”顾卿之问道。 “顾小姐心善，根本不会去告发我，否则我也不能安然地坐在这儿了。我不说，是因为我一旦告诉你，你非帮我不可。而我没有证据，只能枉费你的好意了。”肖菁华仍旧不肯告知。 顾卿之焦急难定，说道：“你这样说，只会让我更加好奇。人一好奇，什么事都会做出来，况且，你怎知我就一定帮不了你？” “肖姑娘，我们家小姐聪明极了，你说出来，也许她真的有办法呢。”蓁蓁也劝道。 肖菁华犹豫了很久，终于，她起身拿起一块手帕，擦干脸上的泪痕，缓缓说道：“顾小姐，我是衷州人。” 顾卿之惊愕失色，冲上前去狠狠抓住肖菁华的手臂，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是衷州人？” “是，我是衷州人。就是现在改名叫奂州的那个衷州！”肖菁华斩钉截铁地说道。 顾卿之惊慌失措，连退几步，一下撞在了桌案边，疼得只能用手撑在桌上。 肖菁华一步步上前，说道：“奂州，原本叫衷州，朝廷为了纪念四年前在衷州治理水患而丧命的户部侍郎顾奂之，遂改名为奂州。” 肖菁华每说一句，顾卿之的心如刀刺般的痛，眼泪已不知何时夺眶而出了。 蓁蓁扶着顾卿之坐下来，待稳定了情绪，顾卿之问道：“肖阳新肖大人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肖菁华回道。 “肖大人也是忠义之人，他与我大哥都为了衷州的百姓才牺牲的。”顾卿之感慨道。 “顾小姐，顾公子与我爹确实是为衷州的百姓，才丢掉性命的，只不过，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肖菁华愤然道。 顾卿之听到这番话，垂下泪眼，右手紧紧捏住桌角，贝齿咬紧嘴唇，硬生生地咬出血来。 “顾小姐也怀疑过？”肖菁华见顾卿之的反应，忍不住问道。 “你知道些什么，一字不漏地告诉我。如果我大哥真是冤死，我定要害他之人偿命！”顾卿之说道。 “我爹肖阳新本是衷州奉南县的县令，家中无子，我是家中独女。自小爹娘便把我当男孩来养，而我自己也是好武厌文。我跟着一位师父学武，常年不在家中。四年前，川河水患，等我赶回去的时候，我爹和顾公子已经命丧川河了。”肖菁华强忍住泪水，每说一句，好似鼓足了勇气。那种痛，就像是新长好的伤口，又被狠狠的扯开，翻出血肉皮骨，重新撕裂。 “我回家不久后，朝廷颁下诏令，改衷州为奂州，并为顾公子和我爹修建祠堂，朝廷还给了许多赏赐嘉奖我爹爹。可是再多的赏赐，也换不回我爹的一条命了。”肖菁华停了停，接着说道，“那段日子，我整夜整夜睡不着，闭上眼，都是川河洪涝吞噬我爹爹的场景。后来，我才知道，比这洪涝大难更恐怖的，是人心！” “你发现了什么？”顾卿之问道。 “那些时日，我娘像变了个人，很少说话，半夜也经常梦靥。我求了她很久，她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什么？”顾卿之紧紧追问。 肖菁华回道：“外间，甚至朝廷都说，顾公子和我爹在坎坝巡视洪水的时候，堤坝坍塌，他二人卷入洪水之中，因而丧命。我娘却说，他们丢了性命，全因为一本账册。” “账册？什么账册？”顾卿之惊异。 “一本事关灾区百姓的账册，一本藏着惊天大案的账册，一本要了你哥哥和我爹爹性命的账册，一本涉及赈灾钱款的账册！”肖菁华一句比一句声音响亮，心中全是不满。 “你是说，有一本账册，记载着赈灾钱粮的发放，这其中有问题，而我大哥和你爹，就是因为知晓其中的缘由，才被人谋害了性命！”顾卿之顺着肖菁华的话，理出思路。 “是！朝廷发放的赈灾钱粮先是到了衷州，再由衷州按照既定好的数量分配到各个县。但真正到奉南县的钱粮数目却远少于朝廷规定的数目。这其中，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便是当时的衷州刺史如今的岑州刺史吕自舟，而当时在衷州任长史的王余，现在也摇身一变，也成了衷州刺史。” “岂有此理！”顾卿之拍案而起，“朝廷的赈灾钱款，都是灾区百姓的救命钱，这些贪官污吏，害民误国！那本账册呢？” 肖菁华摇摇头道：“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顾卿之着急起来。 “出事那一天傍晚，吕自舟先是派人请了顾公子和我爹去商议要事，到了晚间，便传出顾公子和我爹命丧川河的消息，待到尸首送过来，浑身湿透，手脚都有些泡发肿胀。当夜，家中已乱作一团，事后，我娘才发觉，那天后半夜，有人潜入我家中，把账册偷走了。”肖菁华说道。 顾卿之点点头：“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他们定当是知道了账册的事。还有谁见过那本账册？” “只有我娘见过。”肖菁华回答，又接着说道，“我爹曾跟我娘提过账册上的事，出事之后，我娘思前想后，怀疑其中有诈，不想一夜都不到的时间，最关键的账册不翼而飞了。对了，我娘还提到过，顾公子曾多次夜里乔装打扮，偷偷来我家与我爹密谈。” “那账册只有你娘见过，现在肯定已经被毁掉了。”顾卿之说道。 肖菁华点头，泪水浮上眼眸，哀恸道：“可惜我娘也没活过那年冬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恶水噬人心（三） “我得知爹爹的死存在疑点，便暗中查证。我曾潜入吕王两家翻找，希望能找出关于账册的蛛丝马迹，但是几次都无功而返。我又去灾民那里打探，他们的的确确是领过朝廷的赈灾钱粮，可是够不够数，他们自己都不知晓。我整日忙着这些，甚至还动过上京告御状的念头。也许是我动静太大，惊动了吕王二人，那年初冬，我家无端生起一场大火，家中老老少少，除了我，全部都没了。”肖菁华忍痛含泪说着，顾卿之拍着她的肩头安慰。 “一场大水，一场大火，把我的生活全毁了，我满脑子都是要报仇的念头，有时候我都想一剑杀了这二人。我也向一些州府的大人诉过冤情。因为怕被他们追杀，我女扮男装，不敢自己露面。可是我没了账册，也就没有证据，口说无凭，根本没人信我。”肖菁华愤恨道。 “那你这次进京，女扮男装考武举，又是为何？”顾卿之问道。 “我报官无门，便只好自己当官。吕自舟和王余两个贪官，之所以还能平步青云，都是官官相护的缘故。只要我自己能当官，而且当的比他们大，我就可以重新彻查此事，还我爹和顾公子的清白！”肖菁华斩钉截铁。 “你这样太过冒险！你女扮男装，若是被发觉，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就算肖大人是枉死，也会因你的罪行，而从忠烈祠里赶出来。这等大逆不道，又岂是你爹娘想看到的？”顾卿之极力阻挠她。 “顾小姐，我没有办法了！账册被毁，一点证据和线索都没有了，除了这条路，我也别无选择！我爹好歹也是奉南县的县令，他为奉南县的百姓牺牲，是死得其所。可顾公子呢，他只是去浔州访友，途经衷州，却生生的赔上了一条性命，难道你心中不恨吗？难道你不想替他报仇雪恨吗？”肖菁华撕心裂肺地吼起来。 “浔州访友，浔州访友。”顾卿之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对肖菁华说道，“你别考武举了，此事或许还有其它的线索和门路。” 肖菁华听顾卿之这般说，忙跪在地上，一直磕头，口中念叨：“求顾小姐帮帮我，只要能替爹娘报仇，惩治了吕自舟和王余，做牛做马，我也心甘，便是赔上我这条命，我也情愿！” 顾卿之和蓁蓁忙把肖菁华扶起来，见她额头已磕出血来，顾卿之心疼地说道：“你之前说我也怀疑过我大哥的死因。不错，我是怀疑过。” 顾卿之起身，慢慢回忆，缓缓道来：“那年我大哥去世后，我难过至极。我爹娘素知我与大哥交好，特地派了个人与我说明情况。那人说，我大哥是去浔州访友，顺道去衷州看看灾情的。这次我回嘉宁城，也问过府中的人，他们也是说我大哥是去浔州访友，可是我知道，并不是。” 见肖菁华表情凝重，顾卿之接着说：“我大哥是只身一人去的衷州，他去之前曾到念安寺看过我。从始至终，他未跟我提过浔州，更别说什么浔州访友了。” “顾公子不是去浔州？”肖菁华问道。 “大哥从一开始，就只告诉我，他是去衷州灾区，看看百姓，顺便查看一下赈灾的钱粮是否到位。我猜想，他是怕旁人怀疑，所以对外才说是去浔州访友的。” “顾公子是特意去衷州的？”肖菁华问道。 “问题就在这儿！”顾卿之指出关键，又道，“我大哥从来没去过衷州，也不认识你爹，他是如何知晓赈灾钱粮发放有问题？” 肖菁华不解地望着顾卿之，顾卿之笃定地说道：“我大哥是户部侍郎，他一定是在户部的账中瞧出了问题！” “对！”肖菁华站起来，大声道，“一定是这样！顾公子一定是在户部发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才来衷州实地查看。不想还是着了吕自舟和王余两人的道，丢了性命。” “虽然肖大人手上的账册被毁了，但户部还存有当年的账，只要没有更改或毁掉，咱们就还有机会翻案。” “顾小姐！”肖菁华说着又要跪下，被顾卿之拦住，她道，“我知道你聪明，有本事又有办法，求你帮帮我！” “不光为你，我大哥深陷其中，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虽然咱们有了头绪，但此事还是非常棘手。”顾卿之摇摇头，为难地说，“户部的账，断断不会轻易给我们瞧见的。而且我们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找谁都没有用。” “那可怎么办？”肖菁华又着急起来。 “你可信我？”顾卿之突然发问。 “顾小姐，我现在除了信你，再无其他的人可指望了。” “那好，你听我一句劝，别去参加武举了。这件事得从长计议，咱们要细细谋划。想从户部着手，就得在户部安插我们自己的人。只是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所以，你要耐住性子，慢慢等。”顾卿之劝诫道。 “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肖菁华有些等不及。 顾卿之面露杀意，狠狠道：“等到我们能将这些罪人连根拔起的时候！” 从君安客栈出来，顾卿之已魂不守舍，夜幕笼罩着整个大地，深邃的天空容不下一颗星子，只有孤独的月亮落寞地悬在天际。已是入夏时节，顾卿之浑身发抖，不自觉地抱臂环胸，只觉世间人心向恶。 入夜的西市比之白天，更加热闹。酒楼茶坊灯火通明，沿街的树上挂满了花灯，街边的摊贩也不停吆喝。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蓁蓁看着顾卿之的模样不对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一边还盯着街尾驾着马车的杨极。 顾卿之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不用跟着我了。” “那怎么行，这里人这么多，我哪能让小姐一个人待在这里！”蓁蓁有些着急。 “我想一个人散散心，你要不放心，就在后头跟着。你让杨极先回去吧。”见顾卿之执意如此，蓁蓁只好照办。 待蓁蓁打发了杨极，一回头，已不见了顾卿之的踪迹。蓁蓁瞬时傻了眼，杨极的马车已经走远，而西市的街道交错纵横，到了晚间随处都是人，哪里还能找得到顾卿之？蓁蓁慌了神，一路小跑，边跑边嚷，还是没有寻到顾卿之的身影。 这一边，顾卿之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天边才是她的尽头，满脑子都是顾奂之对她种种的好，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直落下来。众人纷纷侧目，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为何如此伤心。 蓦地，身后有人推攘，顾卿之一下子被挤到了街边的一个摊位前，人没站稳，双手撑在了摊上，撞倒了一个花瓶一般的器皿，“嘣”的一声，那物跌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这人，怎么打碎我的瓷瓶？我这可是上好的贡瓷，你赶紧赔我钱，不然我拉你去见官！”摊位的小贩拉着顾卿之的衣袖，不肯放手。 顾卿之连声道歉。 “我瞧你这衣着打扮，也是个富家公子。赶紧赔钱！”小贩不依不饶。 顾卿之出门只带了个布囊，刚刚在君安客栈，悉数赠给肖菁华了。今日身着男装，也没带什么金簪步摇玉镯珠宝等值钱的东西。顾卿之回身寻去，不见蓁蓁和杨极的身影。 “我今日出门匆忙，没带银两。明日定派人给你送来。嗯，双倍的价格，你看行吗？”顾卿之问道。 “不行！你通身打扮这般气派，怎么可能没钱！就算没钱，玉佩扳指之类值钱的东西抵债也行！”小贩抓住顾卿之的手丝毫不肯放松。 周围聚过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顾卿之心下恼火，又不便发作，说道：“我身边确实没钱，你既不放心，不妨与我一同回府，我取了银两还你便是。” 小贩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府上在哪儿？” “城东沛国公府。”顾卿之回道。 “哈哈！你是沛国公府的人？你以为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沛国公府的事，你就能冒充顾家的人了？先别说你不像沛国公府的人，就算你真是，沛国公府在城东，这儿是西市，你让我陪你去，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小贩一只手抓紧顾卿之的衣袖，生怕她跑了，另一只手伸开，摆在她面前，嚷道，“给钱给钱，不给别想走！” 顾卿之有些不耐烦，说道：“你瞧我的打扮，像是会贪你一个瓷瓶的人吗？你这瓷瓶能值多少钱，我就是全买下了，也是绰绰有余！” “哎呀！你打碎了我的东西，不给钱，还有理了！我告诉你，我这可不是一般的瓷器，我这全是贡品，值钱得很！”小贩见顾卿之口出狂言，不自觉地夸口起来。 “既是贡品，应该在宫中，你如何有？难不成你进宫偷盗的？”顾卿之抓住小贩话中的漏洞，质问道。 “你，你，你胡说八道！我，我这是前朝的贡品，前朝宫中流出来的好物件！”小贩发觉自己说漏，只好胡诌。 “前朝宫中之物，你又是如何得到的？若不是偷盗而来的，那你定是前朝宫中之人。”顾卿之步步紧逼，忽的一掌拍在摊上，惊叫，“好啊！你这前朝余孽，竟还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招摇过市！我这就报官来拿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月下诉心结（一） 西市的夜晚本就人多，顾卿之不小心撞碎了街边摊位小贩的一个瓷瓶，惹得越来越多的人围观。 那小贩本来被打碎瓷瓶就怒气冲冲，现在又听到顾卿之诬陷他是前朝余孽，更是火冒三丈，拿起摊位旁边的一根木棍，就向顾卿之打去。 顾卿之本来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哪知惹怒了小贩，眼见木棍就要打到天灵盖了，顾卿之忙往后退，可惜围观人太多，已到退无可退的两难之境了。 突然有一壮汉从后面抓住小贩的木棍，稍一用力，连人带棍推出了数丈外。小贩见他来了帮手，也不示弱，从地上爬起来，正欲再行凶，人群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住手！”众人随声望过去，人群中走出一个妙龄少女，芙蓉秀脸，姿容俏丽。 顾卿之也看了过去，眼前这个身着朱色蝉纱襦裙的女子，竟是云瑶公主。 “这位顾公子家资丰厚，又岂会讹你一个小小的瓷瓶？”云瑶公主说道。 “可是他还诬陷我是前朝余孽！”小贩急跳脚。 云瑶公主瞧了一眼顾卿之，笑道：“若不是你咄咄逼人，又胡吹神侃，她怎么会诬陷你这个微不足道之人。”说着让身边的丫鬟掏出一个钱袋，说道，“罢了，不就一个瓷瓶嘛。这些银子你拿着，够买你许多个瓷瓶了！” 小贩见有银子拿，自然一改刚刚凶悍的神色，对着云瑶公主千恩万谢，众人见无热闹可瞧，也渐渐散去。 “云云小姐，多谢了。”顾卿之不便尊称公主殿下，改称“云小姐”。 “顾公子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差点还遭了一个街边小贩的毒手？”云瑶公主笑问。 “云小姐莫要笑话在下了。小姐怎么大晚上的跑到了西市来了？”顾卿之也问道。 “西市有一家店的芙蓉片特别好吃，所以”云瑶公主说到此处，朝左边望去，接着说，“他时常带我来吃。” 顾卿之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个眉浓如漆染c目朗似星灿的男子，双手抱臂，倚在树边，嘴角扬起，望着她们。除了昭王卓珩还能有谁？ 卓珩满脸堆笑地朝她们走过来，顾卿之一想到刚刚窘迫的样子被他看见，脸色晕红，心里更不是滋味，抱拳唤了声“卓公子”，权当打招呼，甚是敷衍。 “你怎么一人出门的，也不带个下人？”卓珩问道。 “带了两个人，只是这里人多，走散了。”顾卿之回道。 “就算走散了，身上也要装点银两啊！就算没银两，也要带点值钱的东西。再不济，就去化缘嘛，反正你又熟悉此道，哈哈！”卓珩难得看见顾卿之落魄的模样，抓住机会好好讥讽。 顾卿之心中本就难受苦闷，见他这番，不想与他多舌，只淡淡地说了句：“今日多谢云小姐和卓公子解围。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便往旁边走去。 “慢着！”卓珩似乎察觉出顾卿之的不对劲，将她拦了下来。见她神情恍惚，样子也格外憔悴，便对云瑶公主说，“我让蔺诚先陪你回去，我送送她。” 顾卿之一听，忙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不用劳烦不用劳烦！” “你倒说说，你身无分文，一个人怎么回去？这儿是城西，你家在城东。就你这瘦弱的小身板，要是走回去，天都快亮了！”卓珩不容顾卿之拒绝，嘱咐了身边叫作蔺诚的随侍，送云瑶公主回去。 顾卿之见他说的不假，考虑再三后，只好同意。 晚间的风，吹在身上，还带着白日里的热气。 从西市走到官道，竟花了大半个时辰。 顾卿之自出生便待着念安寺里，回府的一个多月，出门也不多，就算外出，也有马车坐着，哪里走过这么多路。现下腿也酸了，脚也麻了，实在走不动了，便在路边坐下歇息。 “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累了就往地上一坐，什么模样都不顾了？”卓珩斜着头，问道。 顾卿之本就心情沉重，再加上疲累不堪，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摇摇头，将手臂放在膝盖上，又将脑袋搭在手臂上。 “你今日究竟怎么了？我今日一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好像有心事，这一路走过来，你又一言不发。你的伶牙俐齿呢？”卓珩走到她身边，也一屁股坐下来。 “我知道你心中定有千千万万个疑问，可是我不想说，求你别问了。”顾卿之哀求道。 卓珩哪里见过她这般委曲求全，忙道：“不想说就不说了。我瞧你心情特别不好，这样吧，我说点高兴的事给你听？” 顾卿之听他这样说，侧过脸来，望着他。 卓珩见她好奇的模样，说道：“这几日不知道你可上街打听的，酒楼茶馆赌坊客栈，到处都在说你的事迹。有的添油加醋地说你在天香居如何如何的擒住恶妇田氏，有的说你在家里的筵席上如何如何的遭人陷害，好像他们亲眼见到的一样。不过好在，众口一词的，都说你这次的风波是被田氏陷害的，原先质疑你的人都渐渐同情你了。” 顾卿之听他所说的“高兴的事”就是这个，当下没了兴趣，又撇过头，伏在膝盖上不说话。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该不会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了吧？”卓珩问着，但顾卿之仍旧没有说话。 卓珩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猛地蹲在顾卿之的面前，盯着她的双眸，低声问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为了脱困，故意栽赃田氏！” “那请问昭王殿下，你有更好的办法吗？”顾卿之反问道。 卓珩起身回坐到她的身旁，思量了半天，说道：“的确，这是最好的办法！”见顾卿之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卓珩接着问，“事情都解决了，你怎么还不高兴？我还听说赵大将军有意收你为徒。真有你的，攀上大将军的高枝，以后前程似锦啊！” 顾卿之见卓珩嘲笑她，又想起冯氏陷害她的“亡兄”之言，心头好似重石捶胸般的疼痛，她站起身来，俯视着卓珩，冷冷地说道：“殿下以为我喜欢这些勾心斗角吗？殿下以为我喜欢这些争权夺利吗？我在念安寺中虽然清苦，却不像现在这般日日胆战心惊，整日提防这个担心那个。我大哥英年早逝，我娘又缠绵病榻，我现在都怀疑我自己究竟是不是个祸水，克了家里的人！” “你家里的小打小闹也能称得上是勾心斗角吗？你知道我母妃是如何在这个深宫之中活下来的吗？你说你克了家里的人，你大哥过世的时候，你还在寺里修行，与你又有何干？”卓珩反驳道。 “可是，可是我大哥去衷州前，曾来寺中看望过我。如果如果他不来，说不定说不定，他到现在还好好活着”顾卿之说着缓缓蹲了下来，抱头痛哭。 卓珩见状，蹲在她的身边，想伸手轻拍她的背，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安慰道：“你大哥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何故都往自己身上揽？何况你现在这副模样，你大哥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宁。” 顾卿之依旧埋头痛哭，累的脱了力，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卓珩赶忙将她扶起来，说道：“你哭的再伤心，你大哥也不会死而复生。你当下最要紧的，是好好活着，连同你大哥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自顾奂之去世后，顾卿之从未哭的如此伤心过，撕心裂肺，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哭碎。 过了良久，许是心中想明白了些，顾卿之晃晃悠悠地扶着卓珩缓缓地站起来。她背过身去，用衣袖擦拭着眼睛，平静好大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低声说道：“昭王殿下，今日失礼了。” “想通了，想明白了，就不要再哭了。眼泪只会让一个人更加消沉。我认识的顾卿之，从来不会害怕什么。”卓珩安慰道。 “我最害怕失去，失去我最在乎的一切。”顾卿之悠悠地说着。 “你的沉沦只会让你失去更多。发泄好了，就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人的眼睛总是朝前看的。”卓珩劝道。 “多谢你开导我，我现在好受多了。”顾卿之说道。 “不哭就行了，否则大晚上的，让旁人看见了，以为我把你一个大男人弄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还不知道会瞎猜什么！”卓珩翻着眼珠故意说道。 “噗哧”顾卿之被他逗乐，一下笑出来了，尽管眼眶发红，眼睛发肿。 “总算是笑了！”卓珩长叹一口气，又道，“你呀！虽然哭的梨花带雨，不过也算是我见犹怜，总比平素里阴阳怪气地说话好多了。” “我哪里阴阳怪气了？”顾卿之质问道。 “你以前就像一个长满尖刺的刺猬，见人就扎。现在倒像是脱了刺，温柔多了。嗯，这样才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卓珩说道。 “只怪殿下平日里总爱说讨嫌的话，否则我怎么会扎你呢？”顾卿之反而嘲笑他。 “哈哈，不消一刻，又恢复牙尖嘴利的样子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再往前走走，看看能否雇到马车。”卓珩笑着，扶着顾卿之往前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月下诉心结（二） 走了好大一段路，终于雇到了一辆马车。 顾卿之走了许久的路，又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这时候的腿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夜晚的嘉宁官道上，只有哒哒的马蹄声。二人坐在马车中，卓珩闭着眼睛不说话，而顾卿之只是默然地望着他，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蓦地，马车颠了一下，卓珩睁开眼睛，正好望见了对面的顾卿之，见她看着自己，也不在意，突然发问：“你心中可有属意的人？” 顾卿之见他这么直截了当地问，没有说话。 “你别怪我唐突，以你现在在嘉宁城中的名气，只怕上门说亲的，要把你家的门槛踏坏了。既然可以选择，就要挑一个最好的。”卓珩说道。 “殿下可有什么好的推荐？”顾卿之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你这样出众的人，皇室子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卓珩说着又停下来，望着她。 “我们就该是你们这些天胄皇族随意取舍的玩物吗？”顾卿之有些不满。 “我知道你愤愤不平，可是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与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未来的出路。趁现在尚可选择，挑一个稍微说的过去的。”卓珩说道。 “稍微说的过去的？比方说？昭王殿下您吗？”顾卿之略带讥讽。 “我，你就别想了。我心属瑶儿，非她不娶。嗯，太子非良配，你要慎重。”卓珩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很是正经。 “不让我考虑你，那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我总不会委屈了自己的。不过”顾卿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但凡你存着一点僭越之心非分之想，就趁早打消娶云瑶公主的念头。” 卓珩双目凛然，然后说道：“你这话我母妃也说过。只不过，她不仅不让我娶云瑶，还不准我动那个心思。” “淑妃娘娘是为了你们好。她在风雨飘摇的申宫生下来，又在云谲波诡的平宫活下去，她比谁都知道，这样安稳一生的可贵。她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你和宜王殿下，自然不希望你们卷入到纷争之中。”顾卿之说道。 “我既生在帝王家，这些事情不是我想避开就能避得掉的。”卓珩低头，自嘲地笑了笑，“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真的执意要娶她吗？” 卓珩许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继续闭上了眼睛。 马蹄踏着月光，一路徐徐行来。 还未行至，就望见沛国公府门外来来回回一群人，顾昱之焦急地蹿来蹿去，见到有马车行来，连忙冲了上去。 顾昱之是见过卓珩的，见他从马车上下来，吃了一惊，忙跪下行礼。而后见到顾卿之安然无恙地出来，终于舒了口气，说道：“姐姐，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快急死了！二哥还带着护院找你去了！” “行了，人已经回来了，不用担心了！”卓珩让众人起身，又对顾卿之说道，“你今日走了不少路，让丫头弄些热水，泡泡脚舒缓，早些休息吧。” “多谢殿下。”顾卿之躬身行礼道。 卓珩也没跟其他人多说些什么，转身便上了马车走了。 顾卿之的腿脚又麻又酸，几乎都站不住了。顾昱之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她，问道：“姐姐，怎么是昭王殿下送你回来的？” 顾卿之不想多说，便没搭理他，忽而想起蓁蓁和杨极，赶忙问道：“蓁蓁呢？是不是和杨极先回来了？” “是，不过被二娘罚跪在素霄阁的院中。”顾昱之悄悄地说道。 “怎么二娘插手起我院中的事了？”顾卿之疑惑道。 “也不算是二娘，罚跪是爹爹的意思。”顾昱之又道。 “怎么又扯上爹了？爹他从来不管家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究竟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话！”顾卿之有些着急。 “也没什么大事，晚上三姐去找你，发现你不在，便告诉了娘。娘问了蓁蓁和杨极，他二人一句话都不肯说，娘便让二哥带些人去寻你，想大事化小的，可二娘知道了，偏偏不依，跑去爹那儿告状，还说，是姐姐你说的，府中下人漫散懒惰，要好好管治。于是，爹就罚蓁蓁和杨极跪在院中，一天不准吃东西。”顾昱之匆匆忙忙说完。 “她倒真是会借题发挥！走，去看看她还能耍些什么威风！”顾卿之边与顾昱之说着话，边往素霄阁的方向走去。 素霄阁的一众下人都跪在院中，院前放着三把椅子，坐的正是顾怀启c顾夫人和冯氏，而顾若华也站在冯氏身边，冷眼地望着底下的人。 听到响动，陌尘抬起头，看见顾卿之激动地叫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顾卿之随声望过去，陌尘跪在地上，其他的人也跪在地上，可是没有瞧见蓁蓁和杨极。顾卿之环顾四周，终于在枯焦的海棠树边找到了瘫在地上的蓁蓁和杨极。 顾卿之忙上前去，杨极倒还好，伏在地上，可是蓁蓁已经蜷成一团。顾卿之轻碰她一下，她便疼得直哆嗦。掀开她的衣袖，手臂上都是一道一道的鞭痕，连脖子边也有。 “陌尘！”顾卿之叫道，陌尘忙起身小跑到她身边。 “带蓁蓁回房，请个大夫来看看。”顾卿之把蓁蓁交给陌尘。 “卿之，这个丫头犯了错，你就这么护着她？你让府中其他的下人怎么看？你让夫人怎么从严治家？”冯氏站起来大声问道。 “有错当然要罚，否则如何服众？”顾卿之跨过清泉，走到顾怀启面前，忍着腿脚的酸痛，提衫跪了下来，道，“请问爹，如果没有犯错，无端把人打的遍体鳞伤，又怎么说？” “怎么叫无端呢？他二人跟着你出去，却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难道还不算有错吗？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如何交差？” “我带着蓁蓁和杨极去了西市，偶遇昭王殿下。因我穿着男装，殿下便邀我同游，打发他二人先回府，并嘱咐他们不要乱说话。他们回来之后谨记昭王殿下的话，不敢吐露一字。难道这样也算犯错？”顾卿之回答。 “昭王？你和昭王殿下同游？”顾若华一听，上前质问，“胡说八道！昭王殿下如何认得你，又怎么会与你同游？” “如何不行？就是昭王殿下送姐姐回府的，刚刚在门外，大伙儿都瞧见了！”顾昱之站在旁边插话道。 “殿下呢？可还在门外？”顾怀启听到昭王送顾卿之回来的，忙站起身问道。 “殿下已经回去了。”顾卿之回着顾怀启的话，又记起宋月桐曾经说过，顾若华倾慕卓珩，便说道，“我与昭王殿下如何相识的，就不劳姐姐挂心了。但既是殿下吩咐蓁蓁和杨极不许乱说的，敢问二娘和姐姐，这是否也算过错？是否要我去请殿下回来，当面对质？” 见顾卿之搬出昭王这面大旗，冯氏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作罢。而旁边的顾若华，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顾怀启说完，准备出去，却又被顾卿之拦住。 “爹既然这样说了，我院中的人也不能白白挨打吧？”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晚上的跑出去，他们也没拦下你，虽然惩罚重了些，但也是他们应得的。这样吧，我会叫人来给他们看看伤，你也别多说了。”顾夫人见顾怀启脸色不好，暗暗相劝。 “治家从严，赏罚自然要分明，请爹娘赏赐蓁蓁和杨极，嘉奖他们尽忠职守！”顾卿之执意如此。 “你，你！你瞧瞧你，一个大家闺秀，穿成这样！好，你要赏罚分明！我就赏他们两个一人十贯钱，你，给我待在家里，没我同意，不许出门！”顾怀启气得指着顾卿之骂道。 “多谢爹爹！”顾卿之说完拜伏在地，磕了个头。 顾怀启见她如此倔强，拂袖而出。冯氏没捡到便宜，无趣地走了，顾若华还想说什么，但冯氏不停催促她，也只好跟着出了素霄阁。 “起来吧。”顾夫人走近顾卿之身边，说道。 玉茗忙上前搀起伏在地上的顾卿之，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怎么不知道见好就收，非得跟你爹对着干？”顾夫人又心疼又恼火。 “娘请回去吧。爹爹现在正在气头上，您要多关心我一句，说不定他会迁怒您。我没事儿，不就是禁足嘛，我在念安寺十几年都待下来了，何况一个沛国公府呢。”顾卿之劝道。 “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你们赶紧扶小姐进去，好好伺候。”顾夫人吩咐了阁中下人，便也回去了。 见顾夫人出去了，顾卿之忙吩咐请大夫来给蓁蓁和杨极看伤，又让陌尘陪着自己回房中换了件干净的衣衫。 “小姐，其实刚刚老爷说算了的时候，你又何故非帮蓁蓁和杨极讨赏，反而惹得老爷大发雷霆。”陌尘问道。 “我这么做，倒不是给爹看的，是做给冯氏瞧的。我就得让她知道，我顾卿之说一不二。我在这个家中，如果连话都说不上，以后还能为自己争取什么呢？再则，也是给杨极c蓁蓁和阁中其他的侍婢和护院看的，我是个能护得住他们的主子，只要他们尽心尽力的服侍我，安安分分地做好该做的事，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他们的。”顾卿之回道。 “小姐深谋远虑。”陌尘说道。 “哎，还是连累了蓁蓁白挨了一顿打。走吧，陪我去瞧瞧她。”顾卿之说着起身，和陌尘同去了蓁蓁房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骤雨烹梅香（一） 陌尘扶着一瘸一拐的顾卿之进了蓁蓁的房间。 “怎么样了？”顾卿之刚踏进房门，便问道。 “小姐，你怎么来了？”蓁蓁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顾卿之制止。 “别动，别动！”顾卿之上前，又问道旁边的玉茗，“可请了大夫？” “刚刚有个大夫来瞧过了，开了些药，让好好将养着。然后去那边给杨极看伤了。”玉茗回着。 “还好都是皮外伤，没伤着筋骨。”陌尘扶着顾卿之坐到蓁蓁床边。 “今日委屈你了。”顾卿之拍拍蓁蓁的手，转而又对玉茗说道，“这有一包银子，你送去给杨极，就说是我嘉奖他今日之举的，让他好好养伤，其他的不用担心。再告诉其他人，只要尽心尽力为我顾卿之办事，我自不会亏待他们的。” 见玉茗接了银子，出了房门，顾卿之又让陌尘掩上了门，然后放低声音说道：“只怕咱们阁中也不干净了。陌尘，你把今日之事，好好与我说说。” 陌尘点点头，道：“一开始是蓁蓁和杨极急匆匆地赶回来，说小姐不见了，我们都很着急，束手无策，我只好去求了二公子。二公子赶到阁中，刚问了我们几句，三小姐就带着一副棋过来，说要和小姐对弈。许是在门外听到了我们说话，她便大声训斥我们弄丢了小姐，着急忙慌地跑去告诉了夫人。二公子见状，跟着追了出去，可惜没撵上三小姐。” “二公子出去前，悄悄嘱咐我和杨极，无论老爷夫人问什么，都闭上嘴，一个字都不准说。”蓁蓁插话。 “嗯，二公子知道小姐机智，你们不说话，小姐回来后，就有办法圆谎了，若是多嘴，反而露馅。”陌尘说道。 “二哥刚来，顾若华就赶到了？”顾卿之还在疑惑之前陌尘说的话。 陌尘和蓁蓁都肯定地点头。 “怎么来的这样快？”顾卿之面色凝重，而后又问陌尘，“你记不记得，蓁蓁和杨极赶回来与你说我不见了的时候，还有什么人听到了？” “云娘c玉茗c月影c香海，嗯，还有幽客，都在。”陌尘一边回想，一边说道。 “知道的人多了，一个传一个的，就不好判定谁是冯氏安插进来的人了。终归我们以后要更加小心，说话做事要倍加谨慎。”顾卿之若有所思地说道。 正说着话，月影推门进来，说道：“小姐，二公子来了，在前厅等您。” 顾斐之平静地坐在案前，全不像前几次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模样。 “这么晚了，二哥又是来问罪的？”顾卿之拖着酸痛的双腿，缓缓地进来了。顾斐之忙站起来扶住她，眉头皱得快拧到一起去了。 “我就不能担心你了？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了？这腿怎么成这样了，没找大夫瞧瞧？”顾斐之虽然一脸怨怪的样子，话中却透着阵阵关心。 “无碍，就是多走了几步路。”顾卿之坐了下来，说道，“多谢二哥暗中嘱咐蓁蓁和杨极，才让我有机会救他们。” “我想着你总能找到他们不能抗拒的借口，多说无益，还不如闭嘴不言。”顾斐之点点头，接着问，“听说是昭王送你回来的？” “是啊，怎么了？”顾卿之明知故问。 “又是昭王又是景王，看来你每次出去都收获颇丰。”顾斐之说道。 “二哥，又在笑话我了。”顾卿之倒了杯茶给顾斐之，自己又倒了一杯，喝了口，继续说，“我在西市和蓁蓁杨极走散了，又不小心撞碎街边摊贩的一个瓷瓶。那摊贩拉着我赔钱，可惜我没带银两，纠缠之下，碰巧被云瑶公主撞见。是她帮我解的围。” “云瑶公主？”顾斐之惊讶。 “正是！我在天香居找出谋害方雁安的田氏，也算间接的帮过她。后来她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便让昭王送我一程。”顾卿之回道。 “昭王与她同行的？你以前见过昭王？”顾斐之接着问。 “也是在天香居有过一面之缘，说过几句话，不算熟识。”顾卿之轻描淡写地回道。 “嗯，这些皇子亲王的，你还是少跟他们接触为妙。爹罚你禁足也是为你好，这些天你就在家待着，莫要出去惹是生非了。”顾斐之说道。 “哪里就惹事了？”顾卿之嘟囔着，突然想起一事，起身作揖，向顾斐之鞠躬。 “这又是干什么？”顾斐之好奇。 “我在西市，到处都听见有人议论筵席那天的事。多谢二哥费心打点，才使我摆脱困境。”顾卿之起身，恭恭敬敬地说道。 “不要谢我，我都是照着你的鬼主意安排的。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不耽误你休息了。”顾斐之说完转身要走。 顾卿之心中一动，忙叫道：“二哥！” 顾斐之回头望着她：“怎么了？” “二哥，这些日子为了我的事，你到处奔波，当真辛苦了，可要多注意身体。”顾卿之眼眶微红，款款说道。 “又说傻话了不是？我是你亲哥哥，还跟我说这样客套的话。好了，赶紧休息吧。”顾斐之温柔地笑道。 六月的最后几天，一日热过一日。好在今日终于下了场雨，清凉了许多。 顾卿之被禁足这几日，别说沛国公府，就连素霄阁都懒得出去。顾夫人虽也叫人送了些东西来，自己却从未踏出素霄阁半步。 顾卿之最爱伏在凉亭里发呆，水芝站在她身边，问道：“小姐，为什么不把这株海棠移出去，都已经焦成碳了，杵在这儿多难看呢。” “越是杵在这儿触目惊心，越是能提醒我居安思危。”顾卿之伸手到凉亭外，一滴滴水珠溅在手心，丝丝凉意。 月影举着伞进了院中，看见顾卿之，三步并两步地冲进凉亭，伞还未放下，便说道：“今日来的是太常寺卿陈大人的公子。那个陈公子，听说倒是有些文采，不过长得肥头大耳的，容貌肯定配不上小姐！” “就是，什么歪瓜裂枣都敢来咱们沛国公府！”水芝也说道。 “别瞎说，人家好歹是太常寺卿的公子。旁人肥头大耳是满脑肥肠，这位陈公子呢，只怕是满腹学问。只是这学问没有生在脑子里，而是囤在肚中，才大腹便便的。”顾卿之一番说辞，惹得水芝和月影大笑不止。 “要是学问还好，就怕是太常寺卿陈大人举行祭祀大礼时，这个陈公子跟在后边偷吃，那就有辱斯文了。”水芝捧腹大笑，好半天才停下，接着说，“这几天，咱们沛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除了给小姐说亲的，还有不少人要把自家的小姐许给二公子。急得二公子今日就央着夫人去邱府提亲了！”月影也说着。 顾卿之收敛笑意，伸个懒腰站起来，说道：“这个时候，采纳之礼也该结束了。哎呀！今年终于能喝上二哥的喜酒了！” “小姐自己又做何打算呢？我倒是觉得，前几日的韩公子和罗公子都不错。小姐，您可瞧得上眼？”水芝问道。 “你这丫头，莫不是拿了人家的好处，来套我话了？”顾卿之问道。 水芝见顾卿之一脸开玩笑的神情，故意把手往她面前一摊，说道：“小姐，您也给我些好处，我便告诉您！” 顾卿之嗔着脸，一巴掌拍在她的手掌心，笑着说道：“我的事不急，重头戏还在后面。对了，这几日可有人向三小姐说亲？” “有，京兆尹郭大人家的三夫人请媒人上门给三小姐说亲。”月影回道。 “郭家公子怎么看上了三小姐呢？难道我们小姐还不如三小姐？”水芝问道。 “他一个三夫人庶出的公子，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晓得配不上我们家小姐，才去说三小姐的。就算他想高攀咱们家小姐，也要小姐首肯才是。”月影说道。 “咱们家小姐的声望如日中天，筵席的风波非但没打击到小姐，还因祸得福！如今在嘉宁城中，谁还比得上？就算不嫁太子，嫁个亲王也是不成问题的！”水芝得意洋洋。 月影忙扯扯水芝的衣袖，说道：“老爷吩咐过，不得再提此事，你小心被旁人听去了，多惹祸事。” 顾卿之点点头，又见陌尘从门外进来，身旁跟着一个小厮，手中还捧了一摞书。陌尘小心翼翼地撑着伞，生怕打湿了。 “好了，有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出去可别瞎说。你们自行散了吧。”顾卿之撑起一把伞，走出凉亭，对陌尘说道，“把书搬到蓁蓁房里去。” 玉茗靠着床边打盹儿，蓁蓁因背上有伤，趴在床边发呆，见顾卿之进来，忙要爬起来，被顾卿之挥手拦下了。跟在陌尘身边的小厮放下书便退了出去，玉茗也从睡梦中惊醒。 “下着雨，小姐怎么还过来了？”玉茗问着。 “来看看蓁蓁。可好些了？”顾卿之问道。 “好多了，有些破了的地方开始结痂了。”蓁蓁回道。 “嗯，那就好，待到长新肉，会很痒，得忍住。”顾卿之坐到蓁蓁身旁。 “今日下雨，天不热，没有淌汗，若像前几日那样一直流汗，才是又疼又难受。”玉茗说道。 “玉茗，刚看你靠在床边就能睡着，可见这几日你也辛苦了。我在这儿陪蓁蓁说会儿话，你先回房休息会儿吧。”顾卿之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骤雨烹梅香（二） “小姐，我不辛苦。蓁蓁伤的这么重，我照顾她也是应当的。”玉茗答着话。 “你的尽心尽力，我都瞧在眼里。”顾卿之说着从左手腕上摘下一个番莲手钏，递给玉茗，“这个手钏赏给你了。快去休息吧。” 玉茗美滋滋地接过手钏，谢过顾卿之，退出房中。 “别眼红了，赶紧把伤养好，以后多的是这样的宝贝赏你。”顾卿之打趣蓁蓁。 “小姐心善，最是照顾我们这些人。”蓁蓁回道。 “好了，言归正传，今日来不光只是看你。”顾卿之起身，走到陌尘身边，在那一摞书上拿起一本，又走回到床边，说道，“我派人寻了些医书过来，等你伤好了，就好好学学看。” “啊？”蓁蓁惊讶极了。 顾卿之悠悠地解释道：“虽然沛国公府是我自己的家，可每天都过的步步惊心。你受伤这事儿让我明白，还是要自己懂些医术才行。何况我以后不论嫁去哪儿，都得带上你和陌尘，医术可是保命的良技，你得好好学学。” “可是我愚笨的很，不过就是认得几个字，哪里能看得懂这些书？”蓁蓁担心道。 “你进府之前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你与回春堂的一个学徒，还挺熟悉的？”顾卿之发问。 “是啊，他叫顺生，我时常去那儿抓药。我在如意坊的时候，经常遭人打骂，就连我们姑娘也常常被柳姐打。回春堂离华灵河近，我就常去那儿抓药。不过小姐，自打我跟着您，就没再去过回春堂了。”蓁蓁说道。 “回春堂的孙大夫医术了得，那个顺生跟着也学了不少本事。你若有不懂不明之处，尽管去问他们。再说，我又没打算让你学成一代名医。别人肆无忌惮的对咱们下手，多半是欺负咱们无知，咱们就化无知为有知，别人再想下手，可就难了。”顾卿之说道。 “你呀，好好看，好好学！若是有什么延年益寿驻颜丽容的妙方，赶紧给小姐开一些！”陌尘说笑，惹得顾卿之眼一瞪，斥道：“尽浑说！你小姐我，还需要那种妙方吗？” 正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时候，幽客在门外叫道：“小姐，金管家来了，说有事要见您！” 顾卿之听闻，起身说道：“我嘱咐你的事，你也不用着急。来日方长，你养好伤再说。好了，你先歇着吧。陌尘，陪我出去看看。” “金管家，何事找我？”顾卿之走进前厅，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小姐，长宁公主差人送了封信来，说要亲自交给您。”金管家递上一封信。 陌尘接下后，顾卿之又问道：“去邱府的人都回来了？” “回小姐，已经回来了。”金管家回答。 “好，你先回去吧。”顾卿之打发了金管家。 “小姐，长宁公主给你写信做什么？”陌尘疑惑地递上信。 “不知道，看看再说。”顾卿之边说着边拆开信封。 一纸尺素，寥寥几字，明日未时，嘉宁城西梅林坡盈香茶楼。 “长宁公主为何要见小姐？还约在那么远的地方？”陌尘看见信上的话，问道。 “哪里是公主要见我！你仔细瞧瞧信上面的字迹。”顾卿之说着把信递过去，陌尘接过来，认真看了去，忽的拍手叫道：“这是宋小姐的字！” “幽客，这城西梅林坡盈香茶楼是什么地方？”顾卿之问道。 “回小姐，城西有个梅林坡，成片成片的红梅林，到了冬天，映着雪，格外好看，算是咱们嘉宁城的一景。那儿只有个盈香茶楼，一些文人墨客喜欢在那儿烹茶煮酒吟诗作对，是个风雅的去处。”幽客回道。 “宋小姐知道小姐喜欢这些，偏偏寻到了此处。不过，小姐还在禁足，出得去吗？”陌尘忧虑。 “幽客，你去回了母亲，就说长宁公主邀我明日去城西游玩。”顾卿之吩咐道。 “夫人若是不答应呢？”幽客担心道。 “不会不答应的，你只管去回话。” 雨势越发大了，陌尘嘟着嘴抱怨着：“宋小姐可真会挑日子，这样大的雨，她自己出宫也不方便呀！” “既然约好了，别说是下雨，就是下冰雹，她都会照来不误的，放心！”顾卿之宽慰道。 梅林坡占地甚广，成片的梅树疏合遒劲。林中修一条深远的曲径，刚好够一辆马车通过。 顾卿之掀起马车窗帘，虽有雨水打落脸颊，但看到苍劲嶙峋的梅树枝干，仍旧忍不住赞道：“梅花，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今冬无论如何，都要来瞧瞧这片梅林！” “小姐，到了！”驾车的小厮穿着一身的蓑衣，在外大声叫道。 虽是千般小心万般注意，但顾卿之下车的时候，还是打湿了衣裙。 盈香茶楼前已停了一辆马车了。因为雨幕弥天，又花期已逝，茶楼中没有什么人。顾卿之和陌尘刚进茶楼，就被一个丫鬟领上了楼。 楼上雅间，有香盈袖。宋月桐和长宁公主迎面而坐，见顾卿之进来，忙站起身来。 “臣女拜见公主殿下！”顾卿之正要跪拜行礼，被长宁公主拉住，说道：“哎呀，咱们都是微服出宫，不要拜来拜去的！快坐！” “难为殿下，这么大的雨还出宫。”顾卿之坐下说道。 “我答应了人家，自当不能食言的。”长宁公主说着站起来，又道，“我在这儿，你们不方便说体己话，我去外面转转，回头再来寻你们！” “这么大的雨，殿下要去哪儿？若是淋坏了招了风寒，我怎么向皇后娘娘交代？”宋月桐心急忙慌的想阻止长宁公主。 “没事没事！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又难得出一趟宫。有侍卫和宫娥跟着，放心！”话还没落音，便一溜烟跑下楼去了。 见长宁公主走了，顾卿之拉着宋月桐的手，问道：“说吧，找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宋月桐捏捏她的手，故意反问。 “知道你担心我，现在见到了，可放心了？我很好，别人想对付我，没那么容易。”顾卿之淡淡地说道。 “找到是谁害你了吗？”宋月桐问道。 顾卿之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瞒着宋月桐，于是说道：“正因为不清楚，所以只好让田氏背了这个黑锅。不过她既能害我第一次，总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我做好准备等着她！” “你才回来多长时间，自己家中还这般艰辛。不管怎样，都要小心为上。”宋月桐说着又给顾卿之倒了杯茶，“这茶用的不是一般的水烹的，是店老板在冬日的时候，取的雪水装于瓮中，埋在梅树下。糕点也是用梅花花蕊所制，闻闻，还有淡淡的梅香。快尝尝！” 顾卿之拿起一块，边尝边不住点头道：“能在这儿开茶楼的人，想必雅致的很。” “你和赵大将军又是怎么回事？我听宫里有传言，说大将军收你为徒了？”宋月桐又问道。 “我前些日子去拜访过大将军，他只说指点我作画。不过后来也没了下文，不知道他老人家肯不肯收下我。”顾卿之笑道。 “收不收你为徒，且是后话。到处都在传你和大将军的忘年之交，与你而言，并非坏事。怎么样，这几日家中的门槛换了几遭？”宋月桐打趣。 “那些人，不过尔尔。”顾卿之喝了口茶，想是清冽香甜，又喝了一口。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宋月桐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顾卿之眼神迷离，转而又说道，“对了，我上次在邱靖邱大人府上见到了太子殿下。他没跟你抱怨我以下犯上态度恶劣？” “殿下宅心仁厚，又怎么会跟你计较。你呀，就是欺负他老实巴交的。”宋月桐莞尔妍妍，又道，“我爹已经调离庆州了。” “是吗？调去哪儿了？”顾卿之诧异地问道。 “调去闵州任刺史了。”宋月桐高兴的神色挂在脸上。 “闵州？离庆州挺远的。” “远是远了些，可他在庆州只是个从四品的长史，这下去了闵州，好歹也是一方州长，品级也升到了正四品。”宋月桐说道。 “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是太子殿下的意思？”顾卿之问道。 “是殿下的主意。他说，我爹的品级越高，我与他的机会就越大。”宋月桐回答。 顾卿之沉思起来，宋月桐见她这番模样，赶忙问她的意思。顾卿之摇摇头，道：“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定要怪罪于你。” “怎么讲？” “后宫从来都不得干政，你还没入东宫，便已经跟前朝政事纠缠不清了。虽说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可是皇后娘娘会认为，是你左右了太子殿下的判断。你说，她可要怪罪于你？”顾卿之分析形势。 “殿下事先问过皇后娘娘，娘娘应允之后，殿下才上奏皇上的。所以，皇后娘娘不会怪罪我的。”宋月桐解释道。 “那是娘娘不知道你与太子殿下私下往来。凡事都得小心点，尤其是在宫里，处处都是旁人的眼线。”顾卿之叮嘱道。 “我知晓。我欣慰的是，他肯提携我爹爹，自然是将我们的事放在心上。他如此待我，我已别无所求了。”宋月桐羞涩粉颜，款款深情。窗外雨幕绵绵，瓢泼淋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落花空有意 窗外雨势渐渐下去，淅淅沥沥。盈香茶楼笑语晏晏，茶香悠然。 “对了，前几日天气好，我陪长宁公主去马场击鞠，你猜我见着谁了？”宋月桐卖个关子。 “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能让你这么激动。”顾卿之嘲笑道。 “若是殿下，我又何必让你猜。”宋月桐故弄玄虚道，“是皇帝陛下！” “皇上？”顾卿之惊奇，又接着问，“你进宫都快两个月了，还没见过皇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些嫔妃宫娥在宫里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皇上一面呢。皇上不常来后宫的，连皇后娘娘那儿也去的极少，多半是去贵妃和贤妃娘娘那儿。我虽日日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但毕竟跟着公主，所以从未见过皇上。”宋月桐说道。 “嗯，见着就见着了呗。皇上又不是生的三头六臂，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卿之笑着。 “天子盛威，岂是你小小女子能置喙的。”宋月桐调侃，又道，“那日皇上穿着常服去的马场，远远望去，倒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若不是偌大的排场，还真看不出来那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不过他与我们说了会儿话，不动声色，不怒自威，看着便让人心生敬畏！后来皇上还陪着公主殿下一起击鞠，球技好的不得了，当真是风回电激，潇洒自如！” “皇上的天下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他的马球岂能不厉害？”顾卿之附和道。 “唉，若是太子殿下能有他父皇那种气贯长虹拔地倚天的气魄，皇后娘娘也不用日日替他操心了。”宋月桐叹道。 “这天下又有几人，能与当今圣上比肩？”顾卿之说道。 顾卿之和宋月桐又说了许久的话，直到长宁公主来寻，才发觉时光飞逝。二人话别，依依不舍。长宁公主见此情形，便说道：“这么舍不得，不如卿之，你嫁到我们卓家来，这样你想什么时候进宫都行，随时都能见到月桐了。” “公主殿下取笑了，我哪儿敢高攀。不过，还是谢谢殿下细心安排，我和月桐才能见面。”顾卿之感激道。 “你是得好好谢谢我，我可是‘费心’帮你安排的！若是他日你有机缘，再谢我今日的恩情也不迟！”长宁公主眨着眼睛神神秘秘的。 顾卿之见她话中有话，不便再说什么，几人一同下了茶楼。 陌尘扶着顾卿之，正准备上马车，身后却传来一声。 “卿之——” 顾卿之回头，却见一男子，雨丝缎袍，执伞雨中，却是风姿卓越，仿若空谷幽人。 长宁公主笑着迎过去，在男子身前一丈处停下，大声叫道：“严公子！” 宋月桐只远远地见过景王卓琰一次，一听之下，便知晓是长宁公主刻意安排的，虽然没说话，还是依制行了个礼。 顾卿之当下明白长宁公主刚刚的“费心”是什么意思，只淡淡一笑，屈膝见礼。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卓琰问道。 “出来大半天，也该回去了，否则母亲要怪罪了。”长宁公主说道。 “现在雨势渐小，本来还打算邀请三位小姐去林中走走，那梅林深处有一座亭子，建得倒也别致。”卓琰略表遗憾。 “我们家远，回去晚了多有不便。倒是顾小姐，出门一趟也要玩的尽兴，不如请顾小姐陪严公子散散步吧。”长宁公主故意将顾卿之推上前。 卓琰直直地望着顾卿之，顾卿之心知是他们故意安排，便想看看卓琰的打算，也没有拒绝，只还是妍姿巧笑，温婉清扬。 长宁公主招呼着宋月桐上马车，宋月桐悄悄凑到顾卿之耳边，说道：“不错。”说完，便和长宁公主乘车远去。 卓琰打着伞，走到顾卿之身边。顾卿之对陌尘说道：“你在这儿等我。” 陌尘点点头，回到了盈香茶楼里面。 林深不知意，梅香染裙罗。 卓琰和顾卿之虽打着一把伞，但二人还是隔着距离。卓琰怕顾卿之淋湿，整把伞都撑在了顾卿之的头上。 梅林往里走，越来越幽静，林子的尽头是一条河流，而卓琰所说的亭子，正是建在河上。 卓琰领着顾卿之进了亭中，身上的衣衫已打湿殆尽。顾卿之从怀中掏出一块罗帕，递了过去。卓琰接过罗帕，很是开心，紧紧握着，却无动于衷。 顾卿之侧过身去，说道：“请殿下擦擦吧，莫要着了凉。” 卓琰走到她的身前，放缓声音道：“天已渐热，这点雨不算什么。卿之，你给我罗帕，我便好好珍藏。还有，别叫我殿下，你叫我的名字就好，唤我卓琰吧。” “殿下，尊卑有序，君臣有别，臣女不敢僭越。”顾卿之退后一步，郑重地说道。 “你是不是在怨怪我？”卓琰突然问道。 “殿下何出此言？”顾卿之不解。 “一是怪我未能直言相告，向你隐瞒了身份；二是怪我，在你身陷囹圄之时，未能出手相助。”卓琰一一道来。 “我与殿下萍水相逢，何来坦实相告c鼎力相助之说？”顾卿之回道。 “你现下与我说话的口气，全然不像那天在一品斋的模样，还说不是怨怪？”卓珩的语气愈加谦和。 “那日不知殿下的身份，实在冒犯，还请殿下恕罪。”顾卿之道。 “卿之，那日一品斋初见后，我便对你思之不忘。筵席当日，我本想亲自前去，一诉衷肠，奈何身份不便，只好作画相赠，以解相思。早知那日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无论如何都要陪在你身边的。后面几日，父皇下旨，让我编修《申平全志》，我实在脱不开身，望你体谅。今日是我托琬儿约你出来的，虽有些唐突，但吾之真心，天地可鉴。”卓琰诚恳而言。 “殿下心意可贵，只怕臣女身份低微，无福消受。”顾卿之听他说完一大段，淡淡地回道。 “卿之，你是对我无一点情意，还是只是在怨怪我？”卓琰有些着急。 “殿下，一品斋偶遇，再到后来殿下赠画之谊，卿之只有感谢，不曾有半分怨怪。无论是严公子还是景王殿下，卿之都将其当作知交好友。今日殿下陡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我有些措手不及。”顾卿之停顿了一下，见卓琰一直盯着自己，只好背过身去，接着道：“说实话，殿下，你非卿之心中所想。” 卓琰听到这一句，脸色大变，忙问：“为何？” “我本生菩提，何故入凡尘。”顾卿之说完这句，转过身来，矜重而言，“殿下，我根本不想嫁入皇家。” 卓琰平静地望着她，沉寂了半天，才说道：“我想，你或许对皇室子弟有偏见，我与普通人无异，旁人能做到的我皆可做到，旁人做不到的，我也能尽量做到。” “殿下大可不必为了我委曲求全，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殿下，至少现在，我是真心诚意想和您做个知己画友，而不是举案齐眉。” “如果父皇下旨”卓琰谨慎地问道。 “如果皇上下旨，为了顾家，为了陶家，我除了遵旨，也别无他法。可是殿下，如果您想要顾陶两家的权势，您大可去向陛下求旨，只是那样，您娶回去的，不过是一个徒有驱壳无心无魂的人罢了。”顾卿之冷冷地说道。 “我倾慕你，并不是你顾陶两家显赫的身份，只是因为我在一品斋遇见的你，才情独绝，温婉无双。”卓琰说道。 顾卿之缓缓而言：“十七年前，我顶着‘湮世族，断前程’的恶名出生，一生下来便被至亲丢入念安寺。殿下，我是个不祥之人，近我者，都不得善终。” 卓琰一听到这番话，忙上前紧握顾卿之的肩膀，急忙说道：“卿之，你是介意这些无稽之谈吗？若你只是在乎这些，大可不必担心。父皇母后那里，我自有办法说服。况且父皇和母后都曾夸奖过你” “殿下！”顾卿之打断卓琰，挣脱他的双手，说道，“殿下，其一，卿之不想嫁到皇家；其二，卿之对殿下绝无非分之想。” 卓琰的双手还是伸在半空中，脸上极尽失落的表情，说道：“卿之，你说我非你所想，可是你又了解我多少？为何连一点机会都不肯施舍给我？” “殿下贵胄，什么样的豪门小姐找不到，又何苦在我这个不祥之人身上浪费时间。”顾卿之的语气越发清冷。 “什么样的小姐找不到？你这样的小姐我是求也求不来。”卓琰自嘲两句，无奈地摇摇头，接着说，“卿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事在人为。今日我就与你直说，我卓琰今生若能娶你为妻，此生不再染指其他一人！” “殿下言重了！卿之何德何能，不值得殿下如此。”卓琰还想再说什么，顾卿之却望向亭外，道，“殿下，雨停了，我出来很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卓琰知道，今日再多说也是无益，当下只好点点头，领着顾卿之一同出了梅林，回到盈香茶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秀名满京华（一） 骤雨过后，天空放晴，如同水洗般的湛蓝。 顾卿之坐在马车中想心思，一句话都不说。景王卓琰倒也识趣，没有送她回府。 “小姐，景王他？”陌尘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卿之侧过脸去，望着她，吐出三个字：“他什么？” 陌尘见她神色难定，便说道：“景王总比前几日来说亲的那些强吧？” “他不过是看中了我背后顾陶两家的势力罢了，与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有什么区别。”顾卿之说道。 “未必啊！他是皇子，是亲王，又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难道他还有取而代之的想法？我想，他定是与小姐情投意合！”陌尘肯定道。 “亏得你是跟着我从念安寺出来的，若是半道上捡来的，我此刻定是不会轻饶你！”顾卿之语气严厉，又道，“他若只是在意我这个人，筵席之后，我受困流言，他为何都不曾助我半分。如今风波烟消云散，外间又传我搭上了大将军的关系，他便巴巴跑来说要娶我为妻，如此见风使舵相机行事之人，岂是我顾卿之能迁就的。” “啊？景王殿下说要娶小姐为妻？”陌尘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不过是说说罢了。若我还是我，却离了顾家c陶家和赵家，你看看他可否还愿意。”顾卿之闭上眼睛，丢下最后一句话，“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刚回府便看见顾斐之跑前跑后的。 “忙什么呢，二哥？”顾卿之喊住顾斐之。 “陪公主游玩，也不至于这么迟才回来吧。我正找你呢。”顾斐之见是她回来，忙说道。 “什么事？” “赵将军派人送来请帖，邀我们明日前去他府上做客。点名要你去。”顾斐之说道。 “邀我们？是请了爹爹吗？”顾卿之问道。 “嗯，爹娘，你我。”顾斐之回道。 “昱之呢？二娘和三姐呢？”顾卿之接着问。 “昱之还小，父亲不让去。至于二娘和若华，大将军不曾请。一般这种宴请，都不会请她们的。”顾斐之停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大将军还派人送来几幅画，我已经让人送到你的素霄阁去了。” “多谢二哥！”顾卿之道谢后，便径直往素霄阁去了。 刚踏进素霄阁，云娘上前迎道：“小姐，夫人刚刚派人送来几套衣衫，让您挑选一套，明日赴大将军府。” “嗯，先放着吧。”顾卿之点点头，环顾了四周，问道，“我二哥差人送来的画呢？” “回小姐，已经送到画室了。”云娘回道。 顾卿之换了身家常的襦裙上了二楼画室。凌波和川红正伏在桌前，顾卿之也凑过去，见桌案上铺着一幅骏马图。图上只有两匹骏马，一匹雪白玉骢，一匹枣红赤火，神骏非凡。 “大将军画马，当真举世无双！”顾卿之赞道。 凌波与川红见顾卿之上前，忙站起身来。 “就这一幅吗？”顾卿之问道。 “就这一幅，其余的都是小姐之前送过去的仕女图。”凌波回道。 “去，叫几个护院过来，把这幅画挂在”顾卿之边说边四周张望，一眼看见了卓琰送的猛虎下山图，便吩咐着，“把那幅图摘下来，好好收藏起来。再把这幅骏马图挂上去。” 待到几人将骏马图挂上，顾卿之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观到兴起，竟让川红备上纸笔，自己开始临摹起来。 一场大雨后，街道也被冲洗干净。 从沛国公府驶出两驾马车，一驾上坐着顾怀启，另一驾载着顾卿之，顾夫人因身体不适，没有同行，而顾斐之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 临近武威大将军府，就看见大将军赵政站在门外迎接。 待马车停定，顾怀启和顾卿之依次下车。 “大将军盛情难却，亲自出门相迎，下官惶恐。”顾怀启抱拳作礼。 “顾老弟客气了，咱们素日走动不多，倒是这丫头，合了老夫的眼缘，咱们以后可得多来往！”赵政也抱拳回礼。 顾卿之今日穿了件素雪浣花羽纱襦裙，神清骨秀。 顾府一行人进了将军府正厅，才发现还有其他的人。坐在上座右席的男子与顾怀启年岁相仿，而左席的却是景王卓琰。 顾卿之心下一惊，脸上还保持着来时的平静。 顾怀启即刻上前跪下，顾斐之紧随其后，顾卿之只好照做。 “臣顾怀启拜见景王殿下，拜见长公主驸马。”原来右席的男子，正是谷彤长公主驸马c兵部尚书孟明远。 顾斐之起身时有意无意地瞥了顾卿之一眼，面色阴晴难定。顾卿之侧过身去，却看见了坐在左侧的沈际亭。顾卿之心中只觉好笑，想当初孟明远和沈际亭势同水火，现如今不仅能同朝为官，还能把酒言欢。可怜了孟晴岚，显些将性命丢掉。 顾卿之和顾斐之坐在右侧下席。今日前来赴宴的，除了景王卓琰c兵部尚书孟明远c兵部侍郎沈际亭，还有左卫上将军杨立辉，右卫上将军童庆，左金吾卫上将军蔡冠春，左卫大将军曹子聪，个个都是位高权重的军中大将。 “他怎么在这儿？”顾斐之低声问道。 “谁啊？景王？”顾卿之镇定自若。 “除了他，还能有谁？你们约好的？”顾斐之接着问。 顾卿之见他这样说，直接转过脸去，正视他，说道：“二哥，今日请客吃饭的又不是我，他为何在这儿，我如何知晓。况且，连我都是你通知的，不是吗？” 顾斐之见她当真不知，当下便不再说话了。 “顾大人，恭喜恭喜啊！”右卫上将军童庆一上来便举杯恭贺，见顾怀启愣了一下，又说道，“你和右仆射邱大人的这杯酒，不会是想赖账吧？这杯酒我可巴巴的等了好些日子啊！” 顾怀启见他说的是这事儿，忙道：“斐儿的骑射是上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上将军的这杯酒！到时候还请列位将军和大人赏脸光顾！” “这喜酒定当是要喝的，不过可别像上次筵席那般，倒叫大伙儿笑话了！”左金吾卫上将军蔡冠春口无遮拦，一语毕，竟让众人无言以对。 “上次的事，分明是田氏一族无中生有，栽赃陷害！众位大人理应以此为借鉴，不得再让我朝出现这种惑乱人心的罪臣，而顾大人更要严治家宅，不得使一人蒙冤。蔡将军，这等妖言惑众的传言，你怎么还当作笑话，常挂在嘴边呢？”卓琰突然发话。 蔡冠春赶忙在座位上跪拜起来，嘴中念道：“王爷教训的是，末将就是嘴碎，望顾大人顾小姐别放在心上！” 顾怀启也忙说道：“不敢不敢！微臣也谨记殿下的话，以后再不会出现此等事情了。” “好了，都坐下吧！此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大家也都甭提了。今日大将军请你我等前来喝酒，该是尽兴才好。”孟明远打了个圆场。 “哈哈！明远兄说的不错！我这儿旁的没有，好酒倒是应有尽有啊！”赵政也说道。 “旁的没有？你那一屋子的画跟宝贝似得，都不肯赠个一幅两幅的给我们这帮老兄弟！”左卫上将军杨立辉也跟着起哄。 “你这粗人，哪懂我画中精髓！”赵政端起酒盅敬了杨立辉一杯，接着说，“说到作画，卿之的画技不错，画个山水花鸟的，倒也有自己的风格。只是画人，还缺点火候。这好画就如同好诗，最重要的是要有画意。寄情于画，画中的人才不是空空驱壳，而是活生生的人。你瞧瞧那些流传后世的佳作名篇，哪一个不是饱含深情？” 顾怀启听罢忙道：“小女拙技，难登大雅之堂，不敢班门弄斧，还望大将军日后能多多指点她一二！” “指点一二？”赵政摆摆手，说道，“她这又不磕头，又不敬茶的，老夫如何指点啊？” 听话听音，顾卿之见赵政这般说，心中大喜，忙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大厅中央，提裙屈膝，郑重地跪拜下来，言道：“弟子顾卿之，拜见先生！” “哈哈！好！老夫这一生，皇上称我为政兄，同僚叫我将军，同袍唤我老大哥，敌军骂我丧门星。今日，倒是头一回儿，被人尊为先生！好！老夫就收你这个徒儿！”赵政说着兴起，自斟了一杯酒，举盅说，“来，今日不喝茶，以酒代之，算是收徒宴！卿之，快起来！” 顾卿之起身，回到席上，斟满一杯酒，敬道：“学生今日能拜先生为师，当真三生有幸！借花献佛，多谢先生。” “大将军厚爱，过几日下官也置上一桌好酒，权当谢师礼！众位大人可都要参加！”顾怀启也端起酒盅，席上众人皆举杯道贺。 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忽而，有一士兵疾驰而入，跪报：“禀大将军，乐华公主来了！” “乐华公主？老夫可没请她！”赵政说着朝卓琰望去。 “本王也不知道乐华为何前来。”卓琰解释道。 “还不快请进来？”赵政吩咐完士兵，连忙起身，准备相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秀名满京华（二） 乐华公主卓瑛是当今圣上的第四个公主，生母是贵妃徐氏，也是个尊宠万分的公主。她今年一十七岁，只比长宁公主大上一岁。 除了卓琰和孟明远，赵政和其他的大人皆迎到门外。 乐华公主颜容俏美，一身赭红如意绯罗裙，走在最前面，后面跟了十几个宫女，排场极大。 进入大厅，乐华公主一眼就看见了卓琰，心下也不觉的奇怪，而是走向孟明远，屈膝微伏，道，“乐华见过姑丈。” 不等孟明远开口，就自行站起来，又道：“原来四哥也在。” “你怎么来了？”卓琰问道。 “今日大将军在府中摆案收徒，我定当要来。谁都知道，我酷爱作画，今日也要来凑个热闹，请大将军收我为徒。”乐华公主义正言辞，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你瞎凑什么热闹，你那半吊子的画功，我是见识过的。赶紧回宫吧，可别闹出什么笑话！”卓琰有些怨怪。 “怎么？天下便只有顾卿之作得画，旁人便作不得？天下便只有顾卿之能拜大将军为师，旁人便拜不得？”乐华公主边说着边绕着顾卿之转了两圈，一脸的不屑。 “公主殿下言重了！臣女长年待在寺庙里，不曾见过世面，画技又浅薄的很，非大将军这等名师不能指点。不像公主，天资聪颖又天赋极高，岂是臣女敢比肩的？”顾卿之恭恭敬敬地回道。 “这话倒是中听，可仔细一琢磨，全是阿谀谄媚之言。你没见过我的画，凭什么说我画技好天赋高？”乐华公主抢白一句，顾卿之被呛得脸通红。 卓琰正要帮忙说话，赵政却抢先一步道：“说来老夫也没见过公主的画。既然公主这么自信，不如拿出墨宝让大伙儿一同鉴赏！” “画，我今日倒是带了一幅过来。只是，你们都是些武人俗人，哪里懂这丹青之术？”乐华公主轻描淡写地一句，却将在场的众位将士得罪的精光。 “我们俗人有俗人的眼光！公主，你且把画拿出来，看过再说，再不济，大将军还在坐镇，难道他老人家还不懂画吗？”蔡冠春忍不住说道。 “你大呼小叫什么？你能看得懂吗？”乐华公主瞪了他一眼。 蔡冠春气急败坏，从没人敢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正要回嘴，却被沈际亭抢先说道：“公主殿下的画，定然是大气磅礴的。我们这些人虽然不懂画技，但是瞧瞧公主所画的气势，也是能震撼人心的。” 乐华公主随声望过去，见说话的沈际亭相貌堂堂，不似这些粗鄙的武人，且言之有理，不禁点点头，吩咐宫女道：“来人，把我的《百芳千蕊图》拿来！” 席间的所坐的列位武将听到后，自当没什么反应，但赵政c卓琰和顾卿之一听到《百芳千蕊图》不禁大吃一惊。 这《百芳千蕊图》是前朝申宫中的传世名作，画卷长达六丈，是申帝命十八个当世名家，花了半年的时间，昼夜不息，费尽心力，废寝忘食，潜心而成。 顾卿之听闻乐华公主带来了《百芳千蕊图》，不管是真是假，都忍不住向前走去。 两名宫女从锦盒中小心谨慎地拿出一幅巨大的卷轴，又交由另外四名宫女手中。因卷轴太长，宫女只能竖着列在正厅之中，缓缓打开。 《百芳千蕊图》，画的是申朝繁荣鼎盛时期，百名贵族仕女在庆元南苑观赏千种花卉的景象。画中百名仕女群像，姿容情态，各不相同。画中更是有千余种花，尽显蓓蕾初萌春回大地之景。 卓琰c孟明远c赵政和席间的众位将士大人都走到画卷前头，仔细观看。曹子聪更是说道：“这么长的画卷，这么多的人啊花啊，这可要画到什么时候啊？” 乐华公主得意洋洋地说道：“《百芳千蕊图》的真品还在宫中，这幅是我花了两年光景临摹出来的！” “公主当真是了不得！这幅巨作，别说是画的这般好看，就是能从头到尾的画下来，已属不易！”蔡冠春竖起大拇指赞道。 “顾卿之，怎么样，你说我单凭这幅画，能不能拜大将军为师？”乐华公主走到顾卿之面前，质问她。 “若是单凭眼前这幅《百芳千蕊图》，只怕大将军要改拜公主殿下为师了。”顾卿之淡淡一笑，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乐华公主听不懂她的话，便问道。 “各位大人观此画，是否觉得雍容大气，端庄华贵？”顾卿之问道，见不少人点头，接着说，“各位大人不精此道，故而瞧不出这其中关键。这幅画是由一十八名画师合力而作，其中有十七位都擅长两到三种画法，因此这幅画中共有三十九种不同的画法。” “那还有一位呢？”卓琰问道。 “剩下的那一位名叫高希构，想必各位都听过他的大名，他是这十八位画师之首，最擅长的就是仕女图。在这幅《百芳千蕊图》中，他只画了一处，便是这百名仕女的眼睛。大家仔细瞧瞧，每个仕女的眼睛都不相同，而眼神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神态。”顾卿之走在画卷前面，边说边引着大家来看。 说到此处，赵政c卓琰c顾卿之等都心知肚明，知道这幅《百芳千蕊图》是乐华公主悄悄从宫中带出来的真品，断断不是她临摹的画作。 “公主殿下当真是厉害，一个人便能抵得过申宫的一十八名当世名家。不知道宫中那幅《百芳千蕊图》的真迹，比之眼前这幅又如何？”顾卿之笑道。 乐华公主听到顾卿之语气中略带嘲讽之意，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看宫中的宝物？又有什么资格品评本公主的大作？” “乐华！《百芳千蕊图》是父皇最爱的画作，你私自将真迹带出宫来，到处卖弄，当真放肆！”卓琰见她出言不逊，便出口教训道。 “怎么？说了你心上人，心中不快吗？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乐华公主是徐贵妃所出，平素连皇后的账都不买，哪里会听卓琰的话，当即顶嘴道。 众人一听到“心上人”三个字，纷纷朝顾卿之望去。顾卿之低下头，脸臊得通红，顾怀启也是一阵脸白一阵脸红的。 “够了！你胆子越发大了，我管不了你，不知道五弟管不管的了你？来人，把《百芳千蕊图》收好，送回宫中！朝荣，你亲自将乐华送到康王府去！”卓琰见乐华公主胡搅蛮缠，心下大怒，忙安排人收拾她。 世人皆知，乐华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了自己的亲哥哥五皇子康王卓琅。 “王爷！”沈际亭见卓琰气急败坏，忙劝道，“公主殿下只是一时兴起，并无恶意。公主殿下喜欢作画，我瞧着殿下是一心想拜大将军为师，情急之下所做的事也是情有可原。何况康王府离将军府甚远，康王殿下又心疼公主，万一着急，把事情闹大，惊动了皇上和贵妃娘娘，总归是不好的。” 沈际亭见卓琰和乐华公主都不做声，便接着说，“王爷，大将军，不如让下官和朝荣一同互送公主殿下和这幅《百芳千蕊图》回宫，以护公主殿下和画卷的安危。” 卓琰冷“哼”了一声，阴着脸，没有说话。 赵政见状，忙打圆场：“那就赶紧去吧，若是迟了，宫门可就下了钥，到时候便真得送到康王殿下府上了。” 乐华公主心中自然不服气，可一听到卓琰要把自己送到康王府，不免害怕起来。 赵政又说道：“老曹，差一队你的左卫军，互送乐华公主回宫，不得有误！” “是！末将这就去！”曹子聪c沈际亭和朝荣得令后，领着乐华公主和《百芳千蕊图》离开武威将军府。 “哼！骄横霸道，蛮不讲理！都不知道宫中的嬷嬷是如何管教的！”卓琰一直忍着怒气，待乐华公主离席，才拍案痛斥起来。 “宫里的嬷嬷只是去教，哪里敢管。毕竟是天家娇女，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就说我家岚儿”孟明远劝慰卓琰，一提到孟晴岚，不免伤怀，又言道，“哎，罢了，不提也罢！来，咱们喝酒！” 酒足饭饱，顾怀启一行和其他的亲王大人都拜别将军府。 顾卿之和陌尘刚上马车，顾斐之便弃马乘车，钻了进来。 “二哥可是酒喝多了？那就别骑马了，坐着好好歇歇吧，一会儿便到家了。”顾卿之扶着顾斐之坐下。 马车疾驰，陌尘忽的问道：“小姐，咱们与那个乐华公主素昧平生，她大费周章的弄出这么多事，是为何？” 顾卿之还没开口，一旁闭目养神的顾斐之张口说道，“乐华公主是徐贵妃所出，长宁公主是皇后所出，二人年龄相仿，事事都要比个高下，争个先后。” “乐华公主知道我与长宁公主走的近，又与月桐交好，自然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顾卿之说着，陌尘也跟着点点头。 “可是，乐华公主为何当众说你是景王的‘心上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血溅门庭外（一） “乐华公主为何当众说你是景王的‘心上人’？”顾斐之心生奇怪，忍不住问道。 闺中秘事，顾卿之不想说与顾斐之听，可他愈发焦急，忙说道：“你就算现在不说，待会儿爹也是要盘问你的。” 顾卿之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长宁公主有意撮合我和景王。” “这就难怪了！乐华公主处处与长宁公主作对，见她有心撮合你们，便当众让你们难堪！”顾斐之肯定道。 “我猜，不光如此。如果景王娶了我，皇后一脉岂不是如虎添翼？”顾卿之回道。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在中秋节给太子定下太子妃，估计到时候也会给四个亲王赐婚。你自己心中作何打算？”顾斐之问道。 “我能有什么打算呢？爷爷和爹爹正在下一步大棋，而我，便是这其中最关键的一颗棋子。”顾卿之不紧不慢地回道。 “平心而论，景王无论是出身c学识c人品c相貌，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了。”顾斐之小心试探。 “尤其，他还是皇后所出，是实打实的太子一党。”顾卿之见顾斐之有点茫然若失，接着道，“接下来的话，我帮二哥说了吧。皇后有意立尚书令曲从裕之女曲萱为太子妃，而曲从裕和右仆射邱靖正好是连襟，也就是说曲萱和邱慕文是表姐妹，二哥身为东宫长史，本就站太子一方，要是娶了邱姐姐，更是相得益彰。而我，你的亲妹妹，要是嫁给了太子一党的景王，更算是亲上加亲了。二哥希望我嫁给景王，是因为二哥已经选定了太子了。只是不知道这是二哥的想法，还是爹爹的想法？” “我虽有私心，但也不会全然不顾你自己的想法。听你言下之意，好像并不中意景王？”顾斐之问道。 “没什么中意不中意的，我只是不想人人都把我当成刀俎上的鱼肉。”顾卿之语气冷淡的很。 “就眼下的情形，你只怕难逃帝王家。既然命数已定，就从中挑一个最合适的吧。”顾斐之轻轻拍着顾卿之的肩膀说道。 “为何人人都叫我认命？从我出生到现在，我都是按照你们安排好的路去走，可是你们还叫我认命？难道我的命就贱些，我的命就不值钱吗？”顾卿之被激怒，气愤道，“我的人生大事，谁也别想做主，我就是” 倏忽，马车猛然一震，顾斐之眼疾手快，扶住顾卿之，而陌尘早就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怎么回事？”顾斐之扶稳顾卿之，掀开车帘叫道。 真等到掀开车帘，顾斐之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在离沛国公府不远的街角，一个青衫男子正持剑与另外两个蒙面男子激战，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人，不知生死。顾怀启和顾卿之的马车都受惊了，停在原地不前。 只见那青衫男子斜里刺上一剑，直指其中一名蒙面男子的咽喉。蒙面男子连退几步，举剑阻挡，剑尖在脖颈处划下了三寸来长的口子。青衫男子趁机猛攻，蒙面男子慌不择路，提剑不起，被青衫男子在原来的伤口处又划了一道。 另一名蒙面男子见状，从后面偷袭，一剑刺向青衫男子的右肩。青衫男子灵活地一闪，，跟着一脚向后狠踢，正中偷袭之人的面门。 顾斐之见以多欺少，忙吩咐随侍上前相助。两名蒙面男子见有人帮忙，便丢下青衫男子和地上的人，踏檐逃走。 顾斐之跳下马车，正欲上前询问青衫男子。那男子一边捡起自己的剑，一边抬头望着顾斐之。 顾斐之一惊，这名青衫男子，竟是那日在华灵河上遇见的肖菁华。 顾卿之此刻已是认出肖菁华，忙跟着跳下马车，问道：“肖公子，怎么是你？” 肖菁华见是顾卿之，便点头示意，顾不上说话，便直接奔向躺在地上的人。顾斐之上前帮忙，待扶起那人，已然惊恐万状，神色失常。 躺在地上的人，正是沛国公府的五公子，顾斐之和顾卿之的亲弟弟，顾昱之。 顾昱之脸色惨白的蜷在地上，身中一剑极深，血已染红他浅灰色的衣袍。顾卿之吓得腿发软，若不是陌尘扶着，早就摔倒在地。 “昱儿，昱儿！”顾斐之摇动着顾昱之的身体，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禁慌了神。 顾怀启听到动静，赶忙从车中出来，见爱子躺在血泊中，如同丢了魂一般，撞撞跌跌。 顾斐之一手抱着顾昱之，一手拽着肖菁华，几近嘶吼的嗓音叫道：“是谁？是谁干的？” 肖菁华被顾斐之抓的生疼，忙说道：“顾大人，顾公子，当务之急，是把顾小公子送回府，止住血，再赶紧请个大夫来瞧瞧！” 顾怀启已方寸大乱，见肖菁华这样说，忙道：“快，全禄，赶紧去请大夫，越多越好！斐儿，赶紧把昱儿抱上车！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现在情况不明，还请公子与我们一同回府，说明详情。” 顾斐之抱着顾昱之和顾怀启同上一驾马车，陌尘扶着顾卿之和肖菁华坐上另外一驾。 “到底怎么回事？”顾卿之一上车便着急问道。 “我，我路过此地，见到有两个蒙面的人正拔剑刺向顾小公子。我大叫一声，二人一惊之下，便收了剑。那时顾小公子已然中了一剑，那二人分明是想再刺一剑。我叫住后，便拔剑和他们打起来。接着就遇到了你们。”肖菁华回答。 “小姐，是什么人，要害五公子？”陌尘疑惑道。 “是啊，按理说，顾小公子年岁不大，也不会得罪什么人，而且对方一上来就下的是杀招，非取人性命不可！”肖菁华也觉得诧异。 “我倒是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昱之每日去太学，都是申时回府的，现在已经是戌时了，他为何出现在此处？”顾卿之心下觉得奇怪。 “回去问问跟着顾小公子的下人，就一清二楚了。”肖菁华回道。 “肖姑娘，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弟弟恐怕此刻已是命丧黄泉了。”顾卿之由衷感谢。 陌尘听顾卿之提过肖菁华是女子，当下也不觉得奇怪。 肖菁华说道：“都怪我一心想要留活口，早知道先制服一个，再对付另一个就不会耽误了。好在我刚刚看了一下，顾小公子的血都是鲜红的，剑上无毒，顾小姐也别太担心了。” 刚到府门口，顾斐之忙抱着顾昱之下车，直奔金露院，顾怀启跟着过去了。 顾卿之下了车，吩咐陌尘：“你去通知爷爷和我娘，缓缓说，别吓着他们。” 顾卿之又叫来杨极，让他去请京兆府尹郭鹏前来，然后领着肖菁华也去了金露院。 顾卿之和肖菁华踏入金露院时，已是灯火通明，一大群丫头婆子护院随从，跑来跑去。 “二哥，怎么样了？”顾卿之走到站在院中的顾斐之身边，问道。 “已经有大夫在房中救治了。”顾斐之一拳打在身边的树上，眉头深锁，甚是懊恼。 “我已经派人去请京兆尹郭大人过来，到时候定能查出凶手！”顾卿之宽慰道。 “对！宏安，把府里的人也派出去，有可疑的都给我抓回来！”顾斐之吩咐道。 “顾公子！”肖菁华上前一步，抱拳作礼，说道，“我与那两名贼人交手，其中一人的项间被我的剑划破，留下了一个‘十字’型的伤口！” “好！宏安，多注意项间有伤口的人。”顾斐之抱拳回礼肖菁华，并吩咐他的随侍宏安。 “还有，这个时节，还把脖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要格外注意！”顾卿之一边补充到，一边又问肖菁华，“可瞧见长相了？可听见说话了？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肖菁华摇摇头，说道：“都蒙着面，又是晚上，看不清长相。也没说什么，只是最后说了句‘走’，听不清口音。” “毕山，你过来！”顾卿之叫来金露院的护院，问道，“大晚上的，公子怎么独自一人出门了？” “回小姐，用过晚膳后，公子独自一人在院中闲逛。忽然有一个石头从院外飞进来。”毕山回道。 “石头？从哪里飞进来的？”顾卿之急问。 “那里！”毕山指着最左边的一方围墙，那围墙正好与屋外相连，墙外就是东市大街。 毕山接着说：“石头上包了块布条，上面有字，公子看了一眼，就出去了，还不准我们跟着。” “布条上写的什么字？”顾卿之追问。 “小的不清楚，公子没说，便匆匆出门了。”毕山说道。 “那布条很有可能还在昱儿身上。”顾斐之正说着，顾璋和顾夫人急急忙忙地进了金露院。 “斐儿，昱儿怎么样啊？”顾夫人一把抓住顾斐之，泪如泉涌，泗涕横流。 “娘，您别担心，大夫正在里面救治，昱儿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顾斐之边安慰边扶住已然站不稳的顾夫人。 “卿之，你娘身子不好，扶你娘回去，等到大夫治好了，再带你娘过来。”顾璋说道。 “不！爹！昱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我怎么能不陪在这儿！让我进去，我要陪着昱儿！”顾夫人撕心裂肺，顾卿之看着心疼，跟着抹泪，也说道：“爷爷，就让娘待在这儿吧！我陪着娘，陪着弟弟，他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顾夫人已经哭的肝肠寸断，陌尘端来椅子，扶着她先坐下。正在此刻，杨极从院外奔进来，大叫：“老爷！小姐！京兆尹郭大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血溅门庭外（二） 顾怀启一听京兆府尹郭鹏来了，忙走上前去相迎：“郭大人怎么深夜过来了？” “下官听闻顾小公子遇刺，赶紧过来，看看能有什么帮的上忙的。”郭鹏作揖行礼。 “斐之，你把事情的经过都跟郭大人说一下。”顾怀启说道。 顾斐之把郭鹏请到一边，正准备开口，院外又涌进一拨人，正是二夫人冯氏和顾若华。 冯氏见过顾璋和顾怀启后，径直走到顾夫人身边，拉着顾夫人的手臂，跟着哭了起来：“姐姐，这好端端的，昱之这么遭了这般横祸。” 顾夫人一心记挂着房中生死不明的儿子，没心思搭她的话。 顾斐之请肖菁华一同向郭鹏说明情况。 郭鹏听后，说道：“我这就派人去查，一定要抓到行凶之人。不过，若想知道小公子被害的原因，还得找到那个布条。若是被凶手毁了，只得等小公子醒后才知道了。” 顾卿之和顾若华一直在旁边听着，等到郭鹏说完了，顾若华突然说道：“郭大人，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三小姐有何见解，敬请说来，大伙也好一同参详参详。”郭鹏说道。 “我爹爹和哥哥发现五弟的时候，五弟已经身中一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而这位肖公子正在与两名男子拔剑相向。试问，如何能得知，刺伤我五弟的是那两个男子，而不是眼前的这位肖公子呢？”顾若华质问道。 “我，我怎么可能会去害顾小公子？”肖菁华哪里会想到顾若华会冤枉她，忙解释道。 “怎么不可能？你一个外乡人，来路不明，穿的寒酸破烂，谁知道是不是见我弟弟衣饰华丽，动了见财起意之心！”顾若华字字紧逼。 “若华，这位肖公子，我们认识，不是你所说的样子。”顾斐之帮忙说道。 “二哥对此人了解多少，知根知底吗？现在五弟躺在里面，生死未卜，这个人的嫌疑也不小，难道就不仔细查查吗？”顾若华接着问。 “三小姐说的也不无道理。”郭鹏点点头，向肖菁华看去，道，“本官问你，你是哪里人，来嘉宁城干什么？大晚上的，为何独自一人跑到沛国公府的前街，有什么企图？” 顾卿之生怕肖菁华说错话，要是被稀里糊涂关进大牢，一验身发现是女子，就更加麻烦了。于是，顾卿之抢先说道：“是我让肖公子来找我的。” “四妹，关系到五弟的性命，你可不能乱说！你认识他吗，凭什么要说他是来找你的？”顾若华问道。 “他就是来找我的！他身上有一块玉佩，是我亲自给他的，就是为了让他拿玉佩来找我的！姐姐不信，大可以去看看！”顾卿之轻描淡写几句，打发了顾若华。 哪知顾若华不依不饶，找肖菁华看了玉佩，还不服气，说道：“你一个姑娘家，随便赠给陌生男子玉佩，成何体统？如今，又与他相约晚上见面，这怎么说？” 顾卿之哪里畏惧他，见她咄咄逼人，便说道：“这位肖公子，我第一次见他，是和二哥c陶智表兄一起的。当时在华灵河上，他救了蓁蓁，我以玉佩相赠，表兄虽然已经回庆州了，可二哥和蓁蓁皆可作证，绝非私相授受。我第二次见肖公子，是在”顾卿之故意停顿了一下，走到郭鹏身边，接着说，“是在金吾卫军营外。这位肖公子想向赵大将军讨要武举的举荐信，可惜大将军不肯帮他。我今日去大将军府赴宴，大将军答应收我为弟子，我邀肖公子前来，就是告诉他，让他死了这条心，不要再奢望大将军的举荐了。” 郭鹏一听是顾卿之请肖菁华前来的，态度立马和缓许多，又听说大将军收了顾卿之为徒，连腰都低下去三分，说道：“四小姐说的是，大将军军务繁忙，哪里会举荐个来路不明的人。” 顾卿之见不得郭鹏拜高踩低的嘴脸，又道：“不过听说长公主驸马孟大人倒是很赏识肖公子，已经赐了他一封举荐信。” “哟，肖公子是孟大人举荐的人呀，难怪一表人才！孟大人赏识的人，绝非鸡鸣狗盗之人！肖公子既然是顾四小姐请来的，出现在沛国公府门外也就不奇怪了。”郭鹏嬉皮笑脸地说道。 顾若华见顾卿之这般护着肖菁华，也就无话可说了。顾卿之又道：“还亏得肖公子拔剑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此事还是得落到那两个蒙面的男子的身上，烦劳郭大人费心查查。” 郭鹏忙道：“是，是！下官这就派人去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两个暗害顾小公子的恶人给抓出来！” 过了许久，房门终于打开了，顾璋顾怀启等人一齐涌上前去。 “杜大夫，我孙儿如何？”顾璋惶恐不安地问道。 “国公爷放心，这一剑刺得虽深，所幸没伤到要害。不过小公子失血过多，只怕一时半儿醒不过来，要好好修养，千万不能挪动。还有，虽是夏日，但切记不要着凉，若是受冻，发了热，可就麻烦了。”这杜大夫也算是嘉宁城中首屈一指的名医，一番交待后，顾家上下也算放宽了心。顾怀启忙让全禄跟着去开药方，自己和顾璋顾夫人一同进屋了。 “毕山，你进屋把公子换下的血衣拿出来，仔细找找里面可有布条。”顾卿之吩咐道。 不消一会儿，毕山捧着一堆血衣出来，丢在院中，仔细翻找，忽然大叫：“公子，小姐！找到了！” 顾斐之接过毕山递过来的布条，布条已染了一大团血迹，隐约能看见上面的字迹。 “欲破八字真言，独自前往南大街尾角亭”！ “郭大人，赶紧派人去南大街尾的角亭查看，或许能有什么线索！”顾斐之刚说完，郭鹏便吩咐下去了。 “这个布条上的字迹很普通，瞧不出什么疑点。”顾卿之也凑过去看了看，最后还是把布条交给了郭鹏。 “郭大人，这件事就麻烦你了。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顾斐之说道。 “是，是，下官这就回去好好查看，一定竭尽全力抓到凶手，给顾小公子出气！顾公子，烦劳你跟国公爷和顾大人说一声，下官告退。”郭鹏见顾斐之点头，便带上布条，退出了金露院。 “肖公子，今日多谢了，不过恐怕还要麻烦你在我们顾府耽搁几日。”顾斐之抱拳说道。 “应该的，顾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肖菁华回礼。 “陌尘，你带肖公子去西厢紫霓阁宿下。”顾卿之给了肖菁华一个眼神，并让陌尘带她去歇息。 送走了郭鹏，安排好肖菁华，顾斐之和顾卿之忙进屋。 一大家子人都在屋里，顾夫人和冯氏坐在床边不住抹泪。顾昱之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气若游丝。 “昱儿今夜怕是不会醒了。卿之，若华，把你们娘都都扶回去。”顾怀启不忍两位夫人见此情形伤心难过，便让女儿送回，又对顾斐之说道，“斐儿，多派些人来金露院，严家看护，不得再有闪失了！” 顾斐之应允后，顾卿之又说道：“爹爹，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金露院的护院一个都不能留！” 顾怀启认同地点点头，说道：“嗯，不错！出了这档子事也是他们侍奉不周的缘故。斐儿，这几日便辛苦你住在昱儿的院中，再把你青霖院的人调过来。至于金露院的人先打发去玄霜院，等昱儿醒了再做定夺！” 顾卿之将顾夫人送回房，陪了好大一会儿才哄睡着，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素霄阁中。 虽已是半夜，但素霄阁中的人都没有入睡，等到顾卿之和陌尘回来，都迎了上去。 “没事儿了，都去歇下吧。”顾卿之实在太累，连说话都提不起劲来，一眼望见蓁蓁也出来了，便说道，“都散了吧。蓁蓁，你和陌尘陪我回房。” “小姐，可查出凶手是谁了吗？”进屋后，蓁蓁边扶顾卿之坐下，边问道。 顾卿之憔悴地摇摇头，转而问道：“你的伤都好痊了？” “都好的差不多了，小姐不用担心。可惜了小公子，好端端的遭到这种飞来横祸。”蓁蓁心下也难过。 “小姐，你说，会不会像三小姐说的那样，有歹人见财起意，才伤了小公子？”陌尘问道。 “不会！如果是那样，布条的事情就说不通了。”顾卿之肯定道。 “哎，小公子他人那么好，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丧尽天良的要害他？”陌尘叹道。 顾卿之忽而想起一件事，对蓁蓁说道：“你的伤要是好了，我有件事交给你去做。” “好了，全好了，请小姐吩咐。”蓁蓁说道。 顾卿之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杀害昱之，但是这次没得手，难保不会有下次。蓁蓁，这几日你就在厨房盯着，凡是昱之的饭食你都要仔细检查。还有，大夫开的药，全部由你一个人抓药一个人煎药一个人送药，任何人不得插手。谁要是有异议，让他只管来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绵里藏暗针（一） 晨起一大早，顾卿之便让人煮了一碗燕窝粥给顾夫人送去。顾夫人又咳得更厉害了，顾卿之陪着说了会儿话就去了紫霓阁。 肖菁华也早早起来，正在院中练剑，见顾卿之进来，便停了下来。 “昨晚可还睡的惯？”顾卿之问道。 “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可能睡不惯。多谢顾小姐悉心安排！”肖菁华回道。 “昨夜的事情太突然，我脑子就像有一团浆糊似的。今早醒来，才想起有句话忘了问你。”顾卿之说道。 “顾小姐请说。” “你昨夜怎么会到东市来？”顾卿之问道。 肖菁华收起剑，擦了把脸，才道来：“我本来是想来向你辞行的。我打算去岑州看看，查查吕自舟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不过，我现在不打算去了。” “为何？” “我决定了，我还是要参加武举。”肖菁华回道。 “你疯了？”顾卿之惊叫，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放低声音说道，“你怎么还想不明白，只要你参加武举，就是犯了欺君之罪。无论是否中举，便都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武举中高手如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顾小姐，多谢你的好意提醒。经过这一夜，我想清楚了。你说从户部查起，我同意，可是安排人混进户部，谈何容易。我不能空等这遥遥无期的机会。我中举，若无人发觉，我在朝为官，便有机会接近户部；若被人发觉，皇上势必要亲审，到时候我有机会见到皇上，便能道出事实真相，请皇上重审！”肖菁华义正言辞。 “太冒险了！你所言的机会都是万中无一绝无仅有的渺茫！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输不起啊！”顾卿之仍旧担心。 “我读兵书，知道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肖菁华满不在乎地笑笑，又道，“我的性命不足挂齿。好在我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你，若是我不幸丧命，还望小姐仁心，查出真相，还我父亲清白！” 肖菁华说着要跪下，忙被顾卿之拦住：“我大哥也被卷入此事，我怎会袖手旁观。只是，我还想劝你一句，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行。” 肖菁华背过身去，沉吟很久，才说道：“我这一生，便只有这一件大事了。顾小姐，其他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且安心住在这儿，若有什么变故，一定要告诉我！”说到这里，顾卿之一声叹息。 从一大清早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人过府看望顾昱之。 顾卿之从紫霓阁出来，便去了金露院。 邱慕文已坐在金露院的院子中，一脸的担心。 “姐姐！”顾卿之叫道。 邱慕文闻声站了起来，见顾卿之的模样，心疼地说道：“昨夜可是没睡好？眼睛都熬红了。” “怎么可能睡的好，躺在里面的是我的亲弟弟。”顾卿之叹了口气，眼眶又红了，接着说，“姐姐可知道，昨夜从他那件染满血迹的衣衫上，找到了一个布条，那布条上写着‘欲破八字真言，独自前往南大街尾角亭’。这个傻弟弟，他定是想替我解除困境，才一个人跑出去的。若不是我，他也不会受这般重的伤。” “你千万别自责。关心则乱，凶手就是察觉昱之太在意你这个姐姐，才会设计暗害。好在昱之现下已经脱离险境，只要好好修养，总能恢复到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样子。”邱慕文宽慰道。 顾卿之点点头，又问道：“二哥呢？怎么都没见到他人？” “我听全叔说，他一大早就去了郭大人那儿了，想是去问问有没有进展。”邱慕文回道。 “这些日子，怕是要辛苦二哥了。好姐姐，赶紧嫁过来吧，还能帮二哥分担分担。”顾卿之难得笑了笑。 正说着，顾怀启下朝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正是在天香居见过的黄太医。 顾卿之和邱慕文上前行了礼，顾怀启顾不上她们俩，点头示意一下，便领着黄太医进了房。 等了许久，房门打开，顾怀启拉着黄太医的手一同走出来，连声道谢。 “黄太医，我弟弟情况如何？”顾卿之赶忙上前问道。 “幸亏救治及时，现在已无性命之忧，不过还是要好好调养着。”黄太医回道。 “多谢黄太医，只是不知道我弟弟何时能醒过来？”顾卿之又问。 “已经醒了。”顾怀启说着，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顾卿之一听说顾昱之醒了，当真是喜上眉梢，正欲奔进房中，却被黄太医拦下：“顾小姐，顾公子刚醒，身子还弱的很，需要静养。顾小姐还是晚些时候再去看望。” “多谢黄太医了！爹爹，我这就告诉母亲去！”顾卿之道谢。 “卿之，我随你同去看看夫人。”邱慕文挽上顾卿之的手臂，与她一同出了金露院。 厨房里，小火炖着人参乳鸽汤。顾昱之静养几日，已是能吃些东西的了。顾卿之站在一旁帮忙看着火候，陌尘从外面进来了。 “小姐。”陌尘见厨房人多，欲言又止。 顾卿之似乎察觉了，便说道：“正好这汤炖好了，跟我一起送去金露院吧。” 路上，陌尘小心翼翼地捧着汤盅，顾卿之问道：“什么事？” “刚刚景王殿下派人送了些补品过来，说你这几日都没休息好。”陌尘说道。 顾卿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小姐，你别怪我多嘴。昨日景王殿下来看望小公子，你躲在素霄阁不肯出来，人家跟到院子外，你又让我骗他说你在睡觉。好了，人家怕你没休息好，今日送了一堆补品来了。”陌尘喋喋不休，顾卿之不耐烦地瞅了她一眼，见她不罢休，还接着说，“景王殿下对你真是不错，小姐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你这丫头，是不是拿人手软了？怎么整日里帮他说话？”顾卿之嗔道。 “我哪里是在帮他，分明是在帮小姐。可惜呀，不识好人心。”陌尘也作出委屈状。 进了金露院，院中站了几个陌生的面孔，顾卿之心下觉得奇怪，也没说什么，往屋里走去。还没踏过门槛，身后一人风风火火地挤上前来，陌尘被撞了一下，幸亏顾卿之拽了她一把，才站稳脚跟。 挤在前面的正是顾若华。她几日都不曾来看过顾昱之，今日倒是稀客。顾卿之望过去，见顾若华打扮的甚是隆重，全然不像是家常的样子。 “臣女顾若华拜见昭王殿下，拜见宜王殿下！”顾若华急色匆匆地行着礼，一支累丝响铃镏金簪，一步一响，格外招摇。 顾卿之跟着进屋，一眼就看见了宜王卓珹c昭王卓珩和二哥顾斐之。 “三姐这么慌张地跑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三姐撞着陌尘不要紧，要是撞翻了汤盅，烫着三姐，可就不得了了。”顾卿之旁若无人，进屋就劈头盖脸地说了顾若华一通。 见宜王和昭王都望着自己，顾若华岂能失了分寸，背过身去，不与她分辨。 顾卿之见她如此，只得作罢，随便向两位王爷行了个礼，便盛了一碗人参乳鸽汤，坐到床榻边，说道：“昱儿，这汤得趁热喝，来，姐姐喂你。” 顾昱之虽将养几日，但仍有气无力的，吃力地点了点头，便由陌尘扶起一些。顾卿之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吹，待不烫后，才喂给他。 “父皇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京畿之地，竟有如此行凶作恶之徒。父皇已命郭鹏全力彻查此事，务必抓到凶犯！”卓珹说道。 “多谢陛下关心！事发之后，郭大人一直费心费力忙前忙后的，只是凶手身份不明，伤人动机也不清楚，是而抓捕起来，尤为困难。”顾斐之恭恭敬敬地回道。 “二哥，有陛下的厚爱，又有两位殿下的关心，就算不能抓到凶手，我们顾客也深受皇恩！”顾若华插嘴道。 “既然太医都来瞧过了，只要好生养着，总能痊愈的。”卓珩也说道。 “昭王殿下说的是！”顾若华抢话道，“正是天恩浩荡，才能请到太医院的黄太医亲诊，否则，我家五弟性命休亦！” 顾卿之见她越说越离谱，正欲出言讥讽两句，突然看见蓁蓁站在门外冲她招手，只好放下汤碗，出去了。 “有什么急事吗？”顾卿之见蓁蓁表情凝重神色慌张。 蓁蓁将顾卿之拉到院中拐角无人处，低声说道：“小姐，我刚刚出门去给小公子抓药，在药铺门外，瞧见采心和一男子说话。” “什么男子？” 蓁蓁忙说道：“一个瘦高的男子，我从未见过。我与他们隔了一条街，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我见采心递了一包东西给那男子，男子掂了掂，摇摇头，我猜想里面是些银两。那男子应该是嫌少，把钱袋装进怀里，又把手伸到采心面前。采心似乎不依，那男子便抓住她不放，还指着自己的脖颈直嚷。小姐，我瞧得清清楚楚，那男子脖子上正好缠着一块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绵里藏暗针（二） 顾卿之双拳紧握，朱唇深咬，问道：“你瞧仔细了，那个女子，真是冯氏身边的采心？” “就是她，绝不会错！”蓁蓁极其肯定，接着说道，“那男子一嚷，采心慌了神，左右张望半天，赶紧把身上的首饰头饰一股脑都摘下来，塞给那个男子。那男子似乎还不满足，揣起首饰，又用手指着采心，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之后呢？”顾卿之追问。 “我不敢声张，远远的悄悄的跟着那个男子，见他穿过两条街，在东市街尾的凉茶铺牵出一匹马，往北边去了。我追不上，便赶紧回来告诉小姐。”蓁蓁说道。 “朝北去，定是出城了！冯氏，冯氏！”顾卿之双眸炙红，怒不可遏。 “小姐，冯氏丧尽天良，可咱们当务之急是得抓住那个行凶的人。”蓁蓁一语道破关键。 “对，你说的对！得赶紧派人去追。可是，可是这偌大的沛国公府，我竟不知谁人可信，谁人可用？”顾卿之担心道。 “不如跟二公子说，让二公子派人去追。”蓁蓁说道。 顾卿之摇摇头，道：“冯氏入府多年，根深蒂固，难保二哥身边没有她的人。” 顾卿之在院中来回走动，蓁蓁看着着急，道：“小姐，不能再想了，再耽误下去，人就真的追不上了！” 顾卿之心中也焦急的很，抬头正好看见院中站着的侍卫，心生一计。 顾卿之忍着怒火，走进屋里，径直来到卓珩身边，故意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顾若华见她与卓珩如此亲密，心中不快，脸上立刻阴云密布。 卓珩跟着顾卿之出来，走到一边问她：“你想说什么？” “我的侍女在东市街尾瞧见了一个可疑的男子，可能就是伤我弟弟的其中一人。那人现在往北去了，请殿下帮忙派个人，或许还能追得上。”顾卿之恳求道。 “你家这么多人，何故要让本王派人？”卓珩眉头一挑，一副与我何干的样子。 “这个沛国公府，我一个人都信不过！”顾卿之直截了当的跟他说。 卓珩见她如此，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对着不远处的蔺诚叫道：“蔺诚！” 蔺诚几步奔了过来，卓珩低声吩咐道：“你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赶到东市街尾，朝北的方向去追一个男子。那男子顾卿之，那男子长什么样？” 顾卿之叫过蓁蓁，让她说道：“那男子的模样我也说不上来，就是瘦高瘦高的。不过我若见着了，定能认出他来。他穿了一件灰黑的长衫，不过脖子上缠着一块布。” “那男子应该不是本地人，身上揣着一袋银子，还有不少首饰。他的脖子处有一个‘十’字型伤口。”顾卿之补充道。 “你现在就去，见有可疑的，都给拦下来。还有，他可能不止一个人，说不定有同伙，你自己小心，但也别走漏风声。”听完卓珩的嘱咐，蔺诚立马岀府。 “多谢殿下。”顾卿之道谢。 “看样子，你是有些眉目了？”卓珩问道。 “若能抓到凶手，自然一清二楚了。”顾卿之回道。 “你弟弟醒了之后，就没说什么吗？”卓珩接着问。 “他只说，看到院外飞进来的布条，因为担心我，就一个人跑了出去。他在南大街尾的角亭等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看见，便回来了。哪知在离家不远的街角，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剑。后面的事就全然不知了。”顾卿之回道。 “有句话得提醒你。”卓珩上前一步，离顾卿之更进一步，说道，“这件事只怕与筵席那日脱不了干系。你若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或许会有突破。” “殿下何意？”顾卿之疑惑。 “这几日没去听听外面的人是如何议论的吗？”卓珩见顾卿之一脸茫然，便说道，“外面都在说，你‘亡兄’的预言不是空穴来风，否则怎么应验到你弟弟的身上了。” “你是说，对方害我弟弟，就是为了坐实我‘亡兄’的预言？”顾卿之惊异。 “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不过，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别再让你弟弟出事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之前做的全部努力白费不说，只怕你这辈子都得背上那八个字。”卓珩告诫她。 顾卿之微微颔首，说道：“多谢殿下指点。我已经失去一个哥哥了，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害我弟弟！” 一回到素霄阁，关起门来，蓁蓁就骂道：“小姐，您还是告诉老爷去吧！冯氏如此伤天害理，她非要逼死小姐才肯罢休！”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从始至终，她的目标就只有我一个而已。自打我回府，冯氏觉得我威胁了顾若华的地位，便在筵席上设计污蔑我。她见此计伤不了我，又变本加厉，更是要赔上昱之的性命来陷害我。她如此丧心病狂，我岂能再容她！”顾卿之狠狠地说道。 “可是小姐，说来说去，咱们都是苦无证据。刚刚昭王派人来传话，说蔺大人追了许久，根本没有看见那个杀手的半分影子。只怕是石沉大海，再难找到。不过昭王又派了些人往更北的地方寻去，但愿能找到蛛丝马迹。”陌尘说道。 “上次的事情，我已经不去追究，只是让娘收了她治家的权力。不想她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都是我的纵容，险些害了昱之丢了性命！”顾卿之愤恨至极，又言，“蓁蓁，这些时日你一定要盯紧昱之的吃食，绝不能给她们半点可趁之机！” 正说着话，水芝在门外叫道：“小姐，三小姐来了，说要见你。” 顾卿之本在气头上，见顾若华自己送上门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不想见，但被陌尘劝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收起恨意，出来相见。 “姐姐来了。找我何事？”顾卿之踏进正厅，径直走过去坐下。陌尘跟在身后，给顾若华和顾卿之都倒了杯茶。 “无事，想着许久没到妹妹院子里来了，刚刚路过，便进来看看。”顾若华也坐了下来，道，“妹妹这几日，清瘦了不少，就算要照顾五弟，也要注意身体，可别累坏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昱儿都是为了我，才遭歹人毒手，我又怎能心安理得的坐视不理？若是让我逮着伤害昱儿的凶手，必要剥皮拆骨！”顾卿之回道。 “是啊！”顾若华喝了口茶，又道，“敢动我们沛国公府的人，简直不想活了！” 顾卿之不动声色地望着顾若华，她丝毫没察觉异样，放下茶杯接着说：“妹妹似乎，和昭王殿下走的很近？” “姐姐怎么突然问起了昭王殿下？”顾卿之漫不经心地问道。 “今日瞧你和昭王殿下说话，好像很熟的样子，那日又是殿下送你回府的，所以我才这么问你。”顾若华说道。 “我与殿下”顾卿之故意停下来，望着顾若华暗自焦急的模样，浅笑道，“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闲来无事，妹妹不妨说说嘛！”顾若华果然着急了。 “不过就是见过几次，说得上两句话而已。姐姐今日怎么这么关心昭王殿下？”顾卿之反问道。 “哪有！我不过是关心你。听说中秋佳节，皇上要给太子定亲，到时候也会给亲王选正妃。妹妹才情出众，样貌又好，定当是亲王妃的首选。”顾若华忙着分辩。 顾卿之笑笑，没有接话。 顾若华又说道：“宫里偶尔传出些风声，说景王殿下好像十分属意妹妹。其实我也觉得他不错，众皇子中，论身份之贵地位之尊，除了太子殿下，无人比得上景王殿下。妹妹说，是不是？” “我的事，自有父亲母亲操心。姐姐有闲暇在意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毕竟，姐姐还长我一岁呢。”顾卿之依旧保持着刚刚的笑容。 “我哪儿能跟妹妹比。我娘不过是一个商贾的女儿，嫁给爹爹左不过就是个妾侍，而我也是庶出之身，哪敢高攀什么好人家。”顾若华说道。 “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就算再不济，姐姐也是顾氏出身，谁敢不把沛国公府放在眼中？”顾卿之说道。 “妹妹说的是！妹妹是人中龙凤，亲王正妃必是囊中之物。姐姐我不敢奢望，若是，若是能得个侧妃之位，也不妄父亲母亲这些年的悉心教导。”顾若华说着望向顾卿之，见她含笑不语，有些魂不守舍。 顾卿之低头喝茶，没有回应。又小坐了会儿，顾若华便称事回去了。 送走顾若华，回到房中，蓁蓁就开始抱怨：“哼！她这般狠毒，还妄想嫁给亲王，简直做梦！她今日跑来干嘛，耀武扬威吗？” “她今日来有两个目的，一是试探我与昭王究竟是何关系；二来，她是想告诉我，她的野心不小。”顾卿之说道。 “小姐，咱们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们吗？”陌尘也问道。 “我没有十足的证据，要不了她们母女俩的性命，可是这世上，还有比害命更伤人的一招！” “什么？”陌尘和蓁蓁异口同声地问道。 “诛心！”顾卿之阴沉着脸，冷冷说道，“顾若华既然那么想嫁给卓珩，我便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小姐如何才能断了她的念头？”陌尘问道。 “她顾若华想要什么，我顾卿之便抢什么！只要我嫁给卓珩为昭王正妃，她这一生休想踏入昭王府半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人约黄昏后（一） 入了七月，已是盛夏时节。顾昱之的伤也渐渐好了起来，因查不到伤人之人，此事只能不了了之。肖菁华也因为执意要参加武举，便辞了顾卿之，离开沛国公府。 今日正好是七月初七，牛郎织女一年一会的七夕节，府中上上下下的丫鬟侍婢都兴奋异常，早就忙着在院中陈设案桌，以备晚上摆放瓜果，朝天乞巧。 顾卿之的素霄阁也不例外，一群丫头忙进忙出的，连陌尘这个只在寺庙里过七夕的人，都被拽过去帮忙了。 “你倒是会躲懒！”顾斐之进了素霄阁，看见顾卿之伏在凉亭上望着院中其他人发呆。 “二哥来啦。”顾卿之叫了一声，只是身子动都没动。 “刚从赤霞阁过来，若华忙得是不可开交。你倒好，怎么都无动于衷？”顾斐之坐到她身边。 “我这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哪里见过什么大阵仗。二哥倒有兴致来我这儿，良辰美景，佳期如梦，你不邀邱姐姐同游吗？”顾卿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我正是为这事来的。现在才午后，就算同游，也该是晚上。你大概没见过嘉宁城节庆时日的夜晚，那才热闹。若是你不打算在家乞巧，不如与我们同游？”顾斐之问道。 “不去！今晚大街上一定摩肩接踵，又是大热天，你们两个出游，我跟着多尴尬。不去不去！”顾卿之直摇头。 “不止我和慕文，还有太子殿下和曲小姐。”顾斐之说道。 “太子殿下？他和你们同游？还叫上曲小姐？谁出的主意啊？”顾卿之滔滔不绝地问了一大堆。 “是尚仪局的姚司乐偶然提起的。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肯定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想让太子殿下与曲家小姐早些相熟。”顾斐之说道。 顾卿之忽然记起宋月桐，问道：“宫里其他人是如何过七夕节的？公主们能出宫吗？” “你是想问宋家的那个小姐吧？公主都是千金贵体，哪里轻易就出的了宫来。今年更是不行了。”顾斐之回道。 “为何？” “好吧，反正也没事。有一宗宫中秘闻说与你听吧。”顾卿之一听，来了兴致，忙倒了杯凉茶，递给顾斐之，洗耳恭听起来。 顾斐之慢慢道来：“皇上前几日宠幸了尚功局八品掌珍余氏。那余氏手格外灵巧，擅长做一些精巧玲珑之物，皇上疼惜的很，便封了正六品的宝林。往年七夕，都是各宫娘娘自行在宫中设案乞巧，今日七夕，皇上却命人在宫中设宴，并让余宝林主持七夕斗巧。” “斗巧又是什么？”顾卿之好奇。 “就是让余宝林准备一些奇异玩意儿，再出些难题考究宫女们，若是有出众的，便给些赏赐。这是申宫流传下来的，前朝宫中还真有凭此本事当上女官的先例。”顾斐之又拿起瓜果，吃了一块，接着说，“皇上新宠余氏，让各宫娘娘都得参加，所以不仅公主们要去，你的宋家姐妹，还有云淄国的云瑶公主，一个都跑不掉的。” 顾卿之一听之下，眼珠直转，忙问道：“既然是设宴，太子殿下，还有亲王郡王们，不用参加吗？” “那都是女子七夕乞巧的宴席，哪个大男人会去参加呀！所以，太子殿下才得空和我们同游呢！”顾斐之回道。 “你可别瞧不起女子，若不是女子心灵手巧，你能有这上等的衣衫穿？”顾卿之撅嘴瞪眼。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二哥可是什么事情都想着你啊！”顾斐之岔开话题。 顾卿之还未回答，月影从院外进来。 “小姐，刚刚景王府差人送了封花笺给小姐。”月影说着递过去一个信封，信封上沾着各式花瓣，上书“卿之亲启”。 “呵呵，看来佳人有约，我是白来一趟了。”顾斐之起身拍拍顾卿之的肩膀说道，“好好玩，嘉宁城今夜定然美不胜收！”说完又从石桌上拿了个果子，出了素霄阁。 待到顾斐之出院，顾卿之对月影说道：“去回了景王府的人，就说本小姐今日没有空闲。” “可是小姐，这，这”月影面露疑色。 “这什么这，按我吩咐去做就行了。”顾卿之说完，连拆都没拆，就把花笺还给月影，然后叫上蓁蓁回房了。 顾卿之进了书斋，坐到书桌前，提起桌上的笔，写下小诗一首。 巧织纤云河汉映， 斜挂玉钩舞流萤。 南街榆树星灯下， 尤盼公子莫负卿。 顾卿之将诗签叠好，放在信封中，叫来蓁蓁，说道：“你现在去趟昭王府，务必亲手把这封信给蔺诚，让他亲自交给昭王。” “小姐，你想清楚了吗？这一去可就不能回头了。”蓁蓁谨慎地问道。 “去吧。我本就无路可退了。”顾卿之喃喃道。 是夜，顾卿之换上了一件玉涡色月华广绫裙，绾上一个双刀髻，发上缀着海棠花钿，额间佩着紫玉衔珠华胜。陌尘帮她细细妆扮，螓首蛾眉，香腮胜雪。 “小姐这样打扮，真是好看，不见得就输给云瑶公主。但愿昭王殿下，一见倾心。”蓁蓁在一旁看着，情不自禁地赞道。 “他非以貌取人之人，且心有所属，我未必就能劝得动他。”顾卿之悠悠回道。 “既然决定了，就一鼓作气走到底。姣好的容颜虽非制胜的法宝，但也算的上是锦上添花了。”陌尘也说道。 顾卿之坐在菱花镜前，望着镜中袅娜纤巧凝脂楚楚的自己，心中感慨万千。生于官宦之家，纵然自己千般玲珑万般剔透，也终究抵不过玉面三分好颜色。 顾卿之拉着陌尘的手，抬起头望着她，说道：“今日便不带你出去了。你在家帮我盯着隔壁院子，若是她安分在家也就罢了，她若是出门，你帮我跟着她。不过你自己也要处处小心。” “小姐放心去吧。”陌尘点头答应。 “还有蓁蓁，待会他若是带了蔺诚同来，你想办法支开蔺诚。顺便交给你个任务，撬开蔺诚的嘴，打听出昭王的喜好，越详细越好。” “小姐，这等小事交给我了！”蓁蓁自信满满。 月淡如水，星辉成河。荫绿榴红，圆荷浮香。等到顾斐之走了，顾卿之带着蓁蓁也跟着出了门。 东市南街正中，有棵干粗叶茂的老榆树。顾卿之到时，树下已围了不少人。老榆树的树根边摆满了明晃的红烛，树枝上也挂满了少女们祈愿的红绸。顾卿之看见眼前情景，心中柔情似水，忍不住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前街有月老庙你不拜，倒是跑来拜一棵老榆树！”身后传来一阵嘲笑，顾卿之不用回头也知道，除了昭王卓珩，还能有谁？ 顾卿之缓缓转过身来，月华般的玉肌，秋水般的明眸，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她朱颜翠黛，清颐出尘，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就如同月宫中走出来，绝世独立。 卓珩不禁看痴了。 “我竟不曾发现，顾小姐原来也是个颜绝姿俏之人。”卓珩赞不绝口。 “卓公子，有礼了。”顾卿之微微伏身屈膝，算是见礼。 卓珩今日也是一身白衣，玉冠束发，气宇轩昂，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卓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故作风流般打开，笑道：“看来顾小姐也免不了俗。” 顾卿之回头望了一眼老榆树，说道：“天下有情人诸多，却没有几人能成眷属。我不过是聊表心意，怎么就成了俗人了？” 卓珩摇着折扇，笑道：“算了，我抬杠向来抬不过你。那首诗写得，倒别有韵味，你不会让我大老远赶过来，只是与你共赏这棵老榆树吧？” “走吧！”顾卿之退出人群，走到卓珩身边，说道，“我听说南街的尽头有条沟渠，是从华灵河中引来的一汪渠水。一到七夕元宵这样的佳节，会有许多人去河中放荷花灯，格外热闹！” “知道的还不少！走吧，本公子带你去见识见识！”卓珩和顾卿之先行在前，蔺诚和蓁蓁紧随其后。 “你二哥怎么没带你出来游玩？”卓珩问道。 “他有佳人相伴，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妹妹。”顾卿之无奈地笑笑。 “他今年应该要成亲了吧？”卓珩接着问。 “上个月末，已行了纳采之礼。本来该按部就班行问名纳吉之礼，只是因为昱儿的事，给耽误了。七月又是中元之月，不宜行吉事，故而又得推到八月了。”顾卿之慢慢说来。 “看来，你二哥是等不及了！哈哈，不错！娶了右仆射家的小姐，你二哥在东宫的地位就更牢固了！”卓珩大笑，反倒惹得顾卿之侧身注目，便只好收敛笑意，问道，“你弟弟的伤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地，他又是个好动的性子，但也只能干着急。”顾卿之提起顾昱之，语气甚是温柔。 “小姐！那边花灯可好看了，我让蔺大哥陪我去看看！”蓁蓁见卓珩和顾卿之聊的甚欢，便找了个事茬，硬把蔺诚拉走了。 卓珩摇摇头，道：“也是个好动的性子！” 顾卿之跟着笑了起来，二人并肩，一直走到南街尽头沟渠河畔。 “说吧，把我约出来，又故意把蔺诚支走，可是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卓珩开门见山。 “帮忙？”顾卿之浅笑道，“是！我正是来帮公子大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人约黄昏后（二） 南街尽头的河道，九曲成旋，河道两岸，花团锦簇，彩灯通明。河道的渠水，自上而下，漂着一盏盏的荷花灯，仿佛都能闻到，十里芙蕖，暗自飘香。 “你帮我什么大忙？”卓珩好奇地问道。 “下月中秋，令尊该给公子定下亲事了。我猜想，这几日，令堂只怕没少叨扰公子。公子心有所属，却不能得偿所愿，岂不是大大的烦恼。我便是来给公子解决这个烦恼的。”顾卿之淡淡一哂，说道。 卓珩见她把握十足，又知她聪慧无双，便说道：“没错！我与瑶儿已互许终身，此生非她不娶。上次我也同你说过了，我娘不答应我娶瑶儿，既如此，那我便不娶正妻了。我爹总不能逼我吧？” 顾卿之只顾笑着看他发牢骚，一言不发。卓珩也想听听顾卿之的主意，等了半天不见她张口，有些着急，催道：“你倒是说话啊，有什么好办法？” “你有一句话，大错特错！”顾卿之开口，见卓珩一脸懵神，又道，“你爹让你娶张家小姐，你敢娶李家小姐吗？你敢不娶吗？你不敢！” 卓珩见她说的是大实话，叹了口气，说道：“至少，我得抗争一下，否则瑶儿会如何看我？她定然伤心万分。” 顾卿之说道：“她怎么看你，都不重要，因为你注定是要辜负她的。你爹娘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其实眼前的情势，你看得比我更清楚。” 沟渠边的人越聚越多，卓珩和顾卿之干脆退到岸边的垂柳旁。 “公子现下，要么娶，要么不娶。不娶的话，就是摆明与你爹对着干，那些原本看好你想支持你的人，只怕也要犹豫了。如果娶，云家小姐断然是不行的。”顾卿之分析道。 “难道我此生，便不能与瑶儿在一起了？”卓珩皱眉道。 “谁说的？”顾卿之秀眉一挑，接着说，“你做不成一件事，必然要去想做不成的原因，只要没了阻挠你的障碍，何愁不能成事？” “障碍？你什么意思？”卓珩脸色忽变，语气严厉了许多。 顾卿之上前一步，踮起脚，凑到卓珩耳边，吐气若兰，轻轻低语：“如果你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有谁能阻止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卓珩一把抓住顾卿之的肩膀，指节发白，青筋暴起，狠狠地说道：“从念安寺开始，你就不断蛊惑我，你若是不想活，我大可直接将你送到大理寺，免得连累我！” 顾卿之抬起头，凝视着卓珩：“你不会！因为我能帮你，而且只有我能帮你！” 晚风拂柳，白衫微扬，卓珩冷笑一声，松开握住肩膀的双手，背过身去，说道：“难不成，你要嫁给我？” 顾卿之淡淡一笑，说道：“娶我，已经是你最好的出路了。” 卓珩大惊，立马转身直盯着她，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不会与你爹对着干，所以你一定会娶一个女子为妻，而那个人，至少现在绝不可能是云小姐。”顾卿之说道。 “就算如此，也并不是非你不可。”卓珩睥睨而视。 “我有旁人没有的两个优势。”顾卿之说道。 “哦？”卓珩好奇心渐起，忍不住问下去，“哪两点？” “第一，我完全知晓你的心意，明白你最想要的是什么；第二，我不会成为你和云小姐的阻碍，只要机会合适，你照样可以和你的云小姐在一起。请问旁家的小姐，能做到吗？”顾卿之说道。 “我想要什么，岂是你瞎猜的那般！何况，你与我四哥不清不楚，我怎么会娶你？”卓珩用鄙夷的语气说道。 “什么叫‘我与你四哥不清不楚’？你把话说清楚！”顾卿之忽然听卓珩这样说，心中有些不快，连忙要问清楚。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卓珩试探着，见顾卿之摇摇头，便又说道，“我听母亲说，我四哥跟他娘提过了，想娶你为妻。” 这下换作顾卿之大惊失色了，就算景王卓琰属意自己，但自己从未同意，他怎么冒然跑去告诉皇后娘娘了。 卓珩望着顾卿之发呆的样子，说道：“你不知道就算了。” “他娘答应了？”顾卿之问道。 “当然没，要是答应了，早就派人去府上提亲了。对了，他今晚居然没邀你？” “邀了，我没答应。他是他，我是我，他想娶，可我绝不会嫁！”顾卿之坚定地说道。 “我四哥挺好的，难得他还对你上心。”卓珩说道。 “说我们俩的事，就不要牵扯到旁人了。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娶我，有百利而无一害。”顾卿之打断他。 “你一个寺庙里出来的人，怎么功利心这么重？你何故非得嫁给我？你明知我有心上人，就算我娶了你，也是放在府中束之高阁，我绝对不会动心半分。你这样做，岂不是自寻苦恼？”卓珩不解地问道。 顾卿之叹了口气，缓缓道来：“我自打一出生，便被送去了念安寺。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受那句‘湮世族，断前程’所累。我在寺中一十七年，每日便只想着一件事——我要凭一己之力，改写我的命运。旁人说我命不好，我偏偏要证明给旁人看，我顾卿之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属极至荣尊之人！你与我同病相怜，你身上流淌着两朝皇室的血脉，论尊贵，东宫里面的那位凭什么与你相较？你我相互利用，我有顾陶两家的势力，我有大将军结交的资本，我还有洞察局势的才智，而你，你有尊贵的地位，你有前朝遗臣的忠心，你还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我实在想不出，你上哪儿去找比我更合适的人选，而我又去哪儿找比你更恰当的归宿了！” 卓珩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的每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般震撼着他的心。她说的一点没错，自己野心勃勃，却因为是前朝公主的儿子，处处受制，他当下最缺的便是朝中重臣的支持，而顾卿之，无疑是最适逢时宜的那个人。 顾卿之见卓珩的犹豫中带着一点心动，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当下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说道：“卓公子，我也没让你现在就答应我。离八月十五还有一月有余，你大可以慢慢考虑。当然，如果你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我无话可说。” “你的心太大。”卓珩感叹道。 “如果能为你所用的话，何愁这颗柔软的心不会变成最锋利的剑呢？”顾卿之反问道。 卓珩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容我仔细考虑考虑。” 顾卿之嫣然一笑，艳若桃李。她见路边有卖荷花灯的，便去买了一只，蹲在沟渠旁，缓缓放入河道中。 “不许愿了？”卓珩问道。 “若公子肯成全我的心愿，我又何必对着荷花灯许愿。”顾卿之回道。 “既如此，又何必巴巴地买个灯放入河中？”卓珩接着问。 “这样好的夜晚，我总要入乡随俗，给嘉宁城再添些光彩。公子瞧这河道，像不像天上的银河？”顾卿之回眸莞尔。 “牛郎织女一年就指着这一天相聚，你嫌天上的银河不够宽吗，还要在人间再添上一条？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去找找蔺诚他们，然后送你回府。”卓珩一把拉起蹲在河道边的顾卿之。 东市本就热闹，加之七夕之夜，男男女女尽数出动，卓珩和顾卿之找了许久，都没看见蔺诚和蓁蓁的身影。 “罢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待会蔺诚找不到咱们，自然会把蓁蓁给你送回去的。”卓珩放弃继续寻找，说道。 顾卿之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刚走到街角，正好碰见了同游的太子殿下卓玹c顾家二公子斐之c邱家小姐慕文，而邱慕文身边那个姿容清丽的女子，顾卿之见着极为面熟，思量之下，才记起是在天香居中坐在右首前排的女子。 “二哥！”卓珩和顾卿之异口同声，话音一落，几个年轻男女全都笑了起来。 “正好，你找你的二哥，我找我的二哥！”卓珩边笑边说。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笑毕，卓玹问道。 “碰巧遇见的。”卓珩抢先答道，又赶忙岔开话题，问，“这位，应该是曲家小姐吧？” 那个女子正是尚书令曲从裕之女曲萱，皇后相中的太子妃人选。 曲萱不认识卓珩，见他问到，只得微微行礼，说道：“正是。见过四公子。” 此言一出，顾斐之和顾卿之倒是面面相觑，卓玹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是我六弟。” 曲萱一听，脸涨得通红。她不识得顾卿之，听她称呼顾斐之为二哥，便猜想是顾家的四小姐，而刚刚太子和顾斐之还在说卓琰和顾卿之之事，她自然以为眼前的皇子便是卓琰。这下认错人可出了个大丑，忙连声道歉。 “不知者不怪。”卓珩说道。 “你们是打算去哪儿吗？”卓玹又问。 “随便逛了逛，人太多，便打算送顾四小姐回去。”卓珩答道。 “正好，我们也要回去了。既然碰到了，不如让我和六弟送曲邱两位小姐回府，斐之，你和令妹直接回去便是了。”见卓玹这样吩咐，众人应允。 顾卿之伏了伏身，向卓玹和卓珩行了礼，便和顾斐之一同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初次入皇廷（一） 月色朦胧，星光正好。 从东市往沛国公府走去，热闹的景象渐行渐远，路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 “不是景王邀你的吗，你怎么跟昭王同行了？”顾斐之先开口问道。 “我没赴景王的约。我在家待着无趣，便溜出来去东市逛逛，谁知道碰巧遇见了昭王殿下。”顾卿之顺着卓珩的谎话编下去。 顾斐之倒也没生疑，只是奇怪地问道：“你没同景王一起出去？” “没有。我与他，男女同行，多有不便，还是避嫌的好，免得落人口舌。”顾卿之回道。 “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可听太子殿下说了，景王直接跑去皇后娘娘那里，说要娶你。若是你丝毫没有意思，他又怎么会这般冲动？”顾斐之有些着急。 顾卿之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顾斐之，一字一句地说道：“二哥，我今天就撂句话在这儿。我不喜欢景王，也不想嫁给他！” “为何？”顾斐之百思不得其解。 顾卿之开始往前走，边走边说：“从我见他第一面起，就觉得这个人城府不浅。” “何以见得？”顾斐之问道。 “说不上什么原因，许是一种感觉吧。”顾卿之没有正面回答。 “你也太武断了吧。他是读书人，身上自然少不了文人的学究文绉之气，怎么就能算是城府深呢。”顾斐之相劝道。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他给我的感觉不好，而不喜欢他，还是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处处挑他的毛病。”顾卿之说道。 顾斐之看着莫名其妙的顾卿之，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你该不会是看上昭王了吧？” 眼看就到府门外了，顾卿之不想与他探讨这件事了，便换个问题问道：“二哥，你觉得沈际亭此人如何？” “他？他也是个可怜人，是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他不是牺牲品，他是受益者。真正牺牲的，是我表嫂孟晴岚。沈际亭此人，既有杨立辉c曹子聪的保驾护航，又能结交到景王，自己位居兵部侍郎的重要位子，而且通晓兵法。此人，只怕是前途无量啊！”顾卿之感叹道。 “你怎么想起来问他？” 此刻，顾斐之正好站在门外，而顾卿之已经一只脚跨进了门槛，她回过身来，淡淡一笑，说道：“所以我说，沈际亭不简单，景王殿下更不简单！” 说完，一溜烟朝素霄阁跑去，只留顾斐之一个人愣在原地。 午后一场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夏日的热气被冲走了一大半。湛蓝的天际，竟然悬着一条彩虹。 因为府中的人照顾周全，顾昱之的伤好的极快。在房里待着乏味，见大家都在看彩虹，自己也按捺不住，不顾丫鬟们的劝阻，非让几个护院把自己架到院中来。 “这样兴师动众的，干什么了呢？受了伤还不好好歇着？”顾卿之踏进金露院，看见院子里望着彩虹发呆的弟弟，说道。 “姐姐，我待在屋里都快发霉了，你闻闻，是不是一身的霉味？”顾昱之回道。 “是吗？”顾卿之走上前去，假装闻了闻，又道，“嗯，果然一身的霉味！赶明儿正午，太阳顶头晒的时候，我让人把你抬出来，就放在日头底下，好好除除你身上的霉气！” 顾卿之一番话，惹得金露院中的丫头护院们大笑不止。 “姐姐就会欺负我！我整日待在屋里，又不能出去，都快闷坏了！”顾昱之抱怨。 “好了，我知道你憋闷。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顾卿之说着便让身后的陌尘上前。 顾昱之本以为顾卿之给他带什么有趣的玩意了，赶忙伸头朝陌尘望去，一看见她手里捧了几本书，顿时愁眉苦脸：“姐姐是故意消遣我吗？我都重伤在身了，你还让我看书？” “你看都没看，怎知这些不是好书？”顾卿之让金露院的丫头收下陌尘捧着的书，又道，“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给你寻来的，你若是闲得无聊，可以拿来看看，只怕你到时候爱不释手啊！”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少唬我读书！”顾昱之嚷道。 正说笑间，顾若华也来了金露院。 “妹妹原来在这里，倒让我好找！”顾若华香汗淋漓地出现在金露院，看来是找了顾卿之许久。 “姐姐找我有事吗？”顾卿之今日心情不错。 “刚刚宫里来人了。”顾若华说道。 顾卿之听她一说，立马想到宋月桐，忙问：“何事？” “皇后娘娘差人送来帖子，宫中后日设宴。我正好在母亲那儿，便听到了。”顾若华说道。 “后日？后日不是中元节吗？宫中不用祭祖？”顾昱之插话道。 “后日正是七月十五中元节，皇上和各位皇子一早要赶去太庙祭祖敬香，晚上在宫中设家宴。皇后娘娘下午便在宫中设宴，邀请世家小姐进宫。”顾若华说道。 “多谢姐姐相告，我知晓了。”顾卿之谢道。 “姐姐，你还能进宫去，真是羡慕死我了。我长这么大，也没进过宫！”顾昱之嘟囔着。 “你呀，快把伤养好，养好了想去哪儿玩，姐姐都带着你去！”顾卿之笑道。 “妹妹！”顾若华打断了他们的说笑。 顾卿之望过去，见顾若华贝齿紧咬嘴唇，欲言又止，心中生疑。于是起身，拉着顾若华走到一边，悄声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顾若华犹豫了一下，迟疑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妹妹，你能不能跟母亲说一下，也带我进宫？” 顾卿之顿时明白了。原先顾卿之在念安寺修行，这等宴席聚会自然是邀请顾若华，但自从顾卿之这个嫡出的大小姐回府了，哪里还轮得上顾若华，看来此次宫中的邀请，并没有顾若华。 “姐姐的意思，是要扮成我的丫鬟随我进宫？”顾卿之故意试探道。 “那怎么行？”顾若华大叫起来，见院中其他人都望了过来，忙放低声音，说道，“我的意思是，许多官宦小姐都认识我，我怎么能扮成你的侍女呢？最好能和你一样，以顾家小姐的身份进宫。” “这个”顾卿之面露难色地说道，“这个恐怕不好办。皇后娘娘的请帖没邀请姐姐，姐姐冒然进宫，岂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妹妹有所不知，皇后娘娘的请帖上只写着‘邀顾氏小姐’，可没说是嫡出庶出。我也算是个‘顾氏小姐’啊。”顾若华说道。 “既如此，姐姐随我进宫就是，又何必来求我。”顾卿之故意用了个“求”字，想挖苦一下顾若华。 顾若华倒是没在意这些细节，而是说道：“虽然请帖是这么写的，可是母亲当场只吩咐刘嬷嬷教你宫中规矩，只字未提我。所以，想请妹妹同母亲说说，便带上我吧。” “我可做不了母亲的主。”顾卿之故意推辞。 “母亲最疼惜妹妹了，妹妹的话，母亲定是会听的进去的。皇后娘娘这个时候设宴，定然是想看看可有中意的人入王府。我的心意，妹妹是知晓的，还望妹妹成全！”顾若华言辞极为诚恳。 “好吧。我去帮你说说情，成与不成，还在母亲。”顾卿之勉强答应。 “多谢妹妹！若是能成此事，定然记得妹妹的恩情！”顾若华感激涕零。 “姐姐客气了，自家姐妹，何必这么见外。”顾卿之说完，走到顾昱之身边，说道，“你乖乖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然后叫上陌尘，与顾若华一同往顾夫人的院子走去。 顾卿之一进屋便看见冯氏坐在顾夫人身旁，心下暗笑，果不其然，这母女俩又串通好了，一起给母亲下眼药。 “母亲，二娘。”顾卿之行了个礼，便坐到顾夫人身旁。 “我正派人寻你，你倒自己来了。”顾夫人拉着顾卿之坐下。这些日子，顾昱之的伤逐渐好起来，顾夫人的气色也跟着好起来。 “母亲是说后日进宫的事吗？三姐已经告诉我了。”顾卿之说道。 “你这两日，抓紧时间跟刘嬷嬷学学宫中的礼仪，进了宫千万别御前失仪，丢了我们顾家的脸面。”顾夫人正儿八经地训道。 “母亲的话，卿之谨记心头。”顾卿之恭恭敬敬，又望了一眼顾若华，道，“母亲，我一人进宫还是有些胆怯，能否让三姐陪我一同进宫？” “皇后娘娘不曾邀请，如何去的了？”顾夫人一句话便回绝了。 顾若华脸色格外难看，顾卿之忙说道：“皇后娘娘的请帖上写的是邀请‘顾氏小姐’，三姐也是咱们顾家的小姐啊。” 顾夫人盯着顾卿之，心中暗自奇怪，这丫头今日怎么帮顾若华说起话来了。 见顾夫人没说话，顾卿之立马又说道：“母亲，世人都知顾家有两个小姐，我与三姐同去，皇后娘娘又怎么会怪罪？毕竟是进宫，两个人去还能互相照应。再则，后日进宫的小姐不少，皇后娘娘哪里就能顾得上我们，而且，若是三姐有机缘，被哪个娘娘相中了，也是三姐的福分，顾家的恩宠。” “是啊，姐姐，若华年龄也不小了，望姐姐给若华一个机会，若华定然安分守己，不会惹事。”冯氏说着说着竟跪在了顾夫人面前，顾若华也跟着跪了下来。 见顾卿之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么一大通理由，冯氏和顾若华又苦苦哀求，顾夫人只好点头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初次入皇廷（二） “都起来吧。”顾夫人说着抬起手，让冯氏和顾若华起身，又道，“若华，你这两天也赶紧跟着刘嬷嬷后面学学宫中礼仪。” 顾若华欣喜若狂，连忙点头应诺。 “你们两个进了宫，不要到处张扬，遇事不矜不伐，不卑不亢。尤其是卿之！”顾夫人训话道。 “我哪里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了！”顾卿之吐吐舌头，不服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你比我清楚！”听顾夫人这般说，顾若华忙道：“母亲说的是，我与妹妹都记下了。” “你们二人进宫，要多与高阶的嫔妃娘娘亲近，尤其是有皇子的。除了皇后和三妃要毕恭毕敬，刘昭仪和曲昭容也不容忽视。”冯氏说道。 “也不需刻意，谦卑有礼即可。”顾夫人似乎不同意冯氏的说法。 冯氏听后，不敢再言。 跟刘嬷嬷学了两日，顾卿之已是腰酸背痛。当然，顾若华也强不到哪儿去。 中元节一早，顾府便摆案祭祖。顾璋领着顾怀启顾斐之在前，顾夫人顾卿之冯氏顾若华跟在后面。因顾昱之有伤，便免了这繁琐的祭祀之礼。 祭拜完了，冯氏便催着顾若华赶忙回赤霞阁准备下午进宫的事宜，反观顾卿之，倒是不以为意。 回到素霄阁，顾卿之又是揉肩又是伸懒腰，月影和水芝看见了，赶紧扶她回房坐下。 “小姐，夫人送了好几套裙衫过来了，下午进宫，您要穿哪件？”蓁蓁和幽客一人捧了一块案盘，上面整齐放着各色裙衫。 顾卿之打发了月影c水芝和幽客出去，然后走到案盘前，仔细挑选。 “小姐，我瞧着这件最好！”蓁蓁说着从一堆裙衫中挑出了一件朱色的缦衫，上面绣着大朵的莲花。 “好看是挺好看，可是这莲花也太大了吧。”陌尘说道。 “就是莲花要大才好！”蓁蓁古灵精怪地转着眼珠，又道，“七夕那日，我无意间从蔺诚嘴中得知，关淑妃娘娘，喜欢莲花！” “是吗？”顾卿之一听之下，立刻疑惑道，“怎么从未听人提过？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蓁蓁见顾卿之不信，便迫不及待地说道，“蔺诚跟我说，淑妃娘娘年轻的时候，可喜欢莲花了。原来申宫中有一片湖，名叫红蕖湖。那时淑妃娘娘还是申宫中的韶光公主，红蕖湖里植的都是她最爱的红莲。对了，庆州南苑还有个玉莲池，听说也是申帝为韶光公主所建。不过申朝被灭，淑妃娘娘为了明志，竟让人填了红蕖湖，以示自己忘却前尘往事。皇上知道后，圣心大悦，就连迁都嘉宁城之后，还下令宫中不许种植莲花，也不准旁人再提及此事，久而久之，就没几个人知道，淑妃娘娘最爱莲花了。” “万一淑妃娘娘现在厌烦莲花了，咱们穿这身衣裳去，会不会太冒险了？”陌尘问道。 “不会！我听蔺诚说，昭王殿下在昭王府修了一小片荷塘，里面种了各种莲花。昭王殿下时不时的还让人用荷叶做些糕点，亲自给淑妃娘娘送去。娘娘受用的很呢！”蓁蓁肯定地答道。 “这倒是个管用的消息。不过现在只是蔺诚的一家之言，不能尽信。这样，就穿这件莲青色的罗绸。”顾卿之拣了件裙衫说道。 “小姐，这颜色也太素了。今日进宫的世家小姐一定特别多，小姐穿这么淡雅，淑妃娘娘万一没注意小姐怎么办？”蓁蓁有些担心。 “光靠衣服让人记住又有什么用。况且大热天的，还是清雅些好。”顾卿之说着便让陌尘将其他的衣衫都收了起来。 大平皇宫像一颗璀璨的明珠伫立在嘉宁城中，金碧辉煌，气派雄伟。 宫门外的车驾络绎不绝，江司宾带着典宾和掌宾亲自迎到宫门外。 顾卿之带着陌尘，顾若华带着巧芸，一同下了马车。 顾卿之果然穿着那件莲青色水烟罗绸，而顾若华一改往常，竟然穿了件赭红蝴蝶缎裳，艳丽夺目。 “江司宾。”顾卿之和顾若华简单行了个礼。 江司宾回了礼，道：“顾小姐来了。罗典宾，带两位小姐进宫。” 顾卿之和顾若华道谢后，便跟着那个姓罗的典宾进宫了。 平宫当真是富丽堂皇，雕龙梁柱，碧瓦红墙，让人应接不暇。 陌尘和巧芸也是第一次进宫，既紧张又新奇，跟在身后，连步子都不敢迈太大，生怕行差踏错，惹来杀生之祸。 宴会设在纳景台。纳景台是皇上五十大寿时，用于宫廷表演而修建的，之后渐渐成了宫中露天宴会的绝佳场所。 正值酷暑，纳景台珠围翠绕，姹紫嫣红，宫人们也早就搭好了荫凉的棚子，供各家小姐入座。而凉棚的几案上，还细心地放着一盘盘冰镇的瓜果。 顾卿之和顾若华被罗典宾引入右侧棚中坐下。各宫的娘娘都还没来，倒是远远的看见宋月桐正走过来。 “卿之，你来啦！”宋月桐见到顾卿之格外高兴，走近才看到顾若华，忙打了声招呼，“顾姐姐，许久不见。” 顾若华也起身回礼。 宋月桐今日穿了身碧霞烟笼纱袍，头上簪了对白玉攒金双鸾珠花，白皙胜雪的项间带了串绞金丝明珠项链，明艳动人。 “你素日喜欢青蓝色的衣衫，今日倒是穿了这个颜色。不过也甚是好看。”顾卿之赞道。 “这些都是宫里的娘娘赏的，我随便挑了件。”宋月桐笑道。 “这可不是随便赏的！你身上的这件纱袍用的是缂丝所织，都是价值不菲之物！”顾若华也忍不住夸赞，身后的陌尘和巧芸一脸的惊讶和羡慕。 “进了宫就是不一样了。”顾卿之拉着宋月桐坐在身边，又道，“脖子上的这串项链，上面的明珠个个圆润剔透，最难得的是全都一样大小。头上的珠花竟是用白玉雕琢成花样的，做工精细，真是匠心独运。” “项链是英贤妃娘娘赏的，我想着珍珠清凉，便戴出来了。珠花”宋月桐迟疑了一下，顾卿之以为是太子殿下所赠，怕她在顾若华面前失言，刚想打断，宋月桐却道，“珠花是皇上赏的。前几日的七夕夜，余宝林主持了斗巧比赛，我侥幸拔了头筹，皇上一高兴，便赏了这对珠花。” “皇上赏的？”顾若华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宋月桐点点头，脸上浮现的笑意，显得更加得意。 “难怪宫中的娘娘各个争相送你礼物，原来有皇帝陛下这个大靠山！”顾卿之笑着，惹得宋月桐的脸都红了。 “对了，怎么不见长宁公主呢？”顾卿之又问。 “公主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她知道你一定会来，便让我先来寻你了。”宋月桐道。 “难为公主一番好意了。”正说着话，有宫人宣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起身，走出凉棚，悉数跪在地上，拜道：“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皇后今日心情不错，一身凤袍更是华贵。长宁公主站在皇后左侧，挽着她的手臂，一副小女儿的模样。而站在皇后右侧的，便是七夕那夜，顾卿之在东市偶遇的尚书令之女曲萱。 众人起身后退回凉棚，宋月桐扯扯顾卿之的衣袖，悄声说道：“皇后娘娘右边站着的，便是曲家的小姐。” “我知道，我之前见过她的。”顾卿之见宋月桐一脸诧异，便低声回道，“七夕夜，我见到她与太子殿下一同出游的。” 宋月桐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顾卿之知道这样直接说与她听，对她打击不小，可是也不想藏着掖着，便悄悄拍拍她的手背。 没过一会儿，各宫的娘娘，除了邓修仪抱恙在身没有前来，其余的都陆陆续续来到纳景台，关淑妃c英贤妃，当然，还有顾卿之从未见过的徐贵妃。 这徐贵妃长得倒也端庄大气，只是身材比起体态曼妙的关淑妃c纤细婀娜的英贤妃，要丰盈的不少。站在徐贵妃身旁的，正是大闹将军府的乐华公主。她一进来就东张西望，待找到了顾卿之，便直接给了个白眼。顾卿之自不会与她相较，而是冲她嫣然一笑，倒是把乐华公主给愣住了。 “今日是中元节，宫中的姐妹也许久没有这样聚聚了。晚上，陛下在宫中设了家宴，众位姐妹都要参加。现下时光正好，本宫就请姐妹们来纳景台坐坐。”皇后开口，众妃和世家小姐皆起身谢恩。 “妹妹，我听说瑺儿新学了几首曲子，不如让她弹奏一曲，也为今日的宴会助兴，你瞧如何？”皇后对徐贵妃说道。 “姐姐交代的，妹妹自然是要照办，只是瑺儿刚学不久，技艺还生疏的很。今日嘉客满朋，妹妹怕贻笑大方。”徐贵妃虽是笑着答话，但话中尽是推脱之意。 “母妃，你便让儿臣试试嘛！就算儿臣弹奏的不好，还有几位姐姐呢！”说话的正徐贵妃最小的女儿c皇帝陛下的七公主，琼华公主卓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昆山珠玉碎（一） 素手清韵泠泠，幽兰吐蕊芬香，落英流觞溶溶，月朗白鹤唳空。 一曲罢，纳景台众人皆如痴如醉。 “考考你，可知这是什么曲子？”宋月桐问顾卿之。 顾卿之刚想摇头，顾若华和陌尘异口同声地答道：“《碧霄引》！” “哟，陌尘知道真不少！”顾若华酸溜溜地瞥了陌尘一眼。 “她懂什么，不过就是书看多了，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胡诌的！”顾卿之嘴上虽怨怪着，脸上却给了个赞许的眼神。 “正是《碧霄引》！”宋月桐打断她们，说道，“琼华公主的这首《碧霄引》是余梁师傅亲授的！” “余梁师傅？他老人家现在在宫里吗？”顾若华忙问。 “是啊，已在宫中两月有余了，专门教授琼华公主和沧陵公主的琴技。怎么，顾姐姐与余梁师傅也相熟？” “哪里谈得上相熟！我大哥在世的时候，与余梁师傅相交甚欢，我有幸听过余梁师傅弹奏过这首《碧霄引》，当真天籁。后来，我想寻这首曲子来练，却始终不得。”顾若华遗憾至极。 顾卿之听到顾若华提起大哥顾奂之，心中不免伤怀起来。顾奂之曾带余梁师傅来过念安寺，本想传授顾卿之琴艺，谁知那时的她沉迷作画，不愿学琴。反倒是陌尘，在琴艺上，造诣非凡。余梁师傅指点了陌尘三天，并把他的得意之作传授给陌尘，便是这首《碧霄引》。 顾卿之正陷入回忆中，忽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乐华公主正对皇后说道：“母后，今日宴会，何不请各家小姐一展才艺呢？”见皇后点头，她便更肆无忌惮地说道，“听说顾尚书家的四小姐，自小便在寺庙里长大，两耳不闻世间凡事，想必能静下心来，磨练琴技。不妨请顾四小姐为我们演奏一曲，如何？” “这话不通！谁说待在寺庙里的人，就必然琴技超群？”说话的是长宁公主，她见乐华公主有意刁难顾卿之，便忍不住出言相助，“众所周知，顾四小姐最擅长的便是作画，连大将军都赞不绝口，收了顾四小姐为徒。今日非让她弹琴，岂不是强人所难？” “众所周知？为何我就不知？再说，这里在座的小姐，哪个不会弹琴奏乐？虽说技艺有高低好坏之分，但弹首曲子也是信手拈来之事。瑺儿珠玉在前，也没指望顾四小姐能弹奏多好，不过就是给大伙添点乐子罢了。”乐华公主丝毫不让。 “好了！都是公主，费什么口舌之争！”皇后这时发话了，乐华公主和长宁公主自然不敢多话，倒是英贤妃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说道：“皇后姐姐何必这么严肃！今日本就是众家姐妹欢聚一堂，不如就让顾家小姐弹奏一曲，又无伤大雅！” 顾卿之心下明白，乐华公主就是存心找自己的茬。而此刻英贤妃也开口，只怕难逃此劫。心中正想着如何应对时，身旁的顾若华居然站了起来，走到庭中跪下，说道：“臣女顾若华，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各位娘娘！” “你是何人，有何事？”皇后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是顾尚书之女顾若华。小妹自小养在庆州念安寺，不曾学过琴艺，望皇后娘娘见谅。臣女愿代小妹弹奏一曲，为各位娘娘c公主和各家小姐解乏！”顾若华跃跃欲试。 “你算什么东西？顾卿之自己没长嘴吗，要你代她说话！”乐华公主本被皇后斥了一句，心下不快，见顾若华送上门来，当然拿她出气。 顾若华自诩琴技已到登峰造极的水平，本想借此机会好好展示自己，以此讨得关淑妃的欢心，不想被乐华公主当众羞辱，只觉得颜面尽失，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才好。 此刻，顾卿之再不能坐视不理了。虽说是顾若华自取其辱，但她辱的还是她们顾家的名声。顾卿之起身跪到顾若华身旁，说道：“臣女顾卿之拜见皇后娘娘！” “顾卿之，让你奏曲一首，便这般为难吗？还是你不把我母后和各宫娘娘放在眼里？”乐华公主看到顾卿之终于出声，赶紧厉声责问。 “回禀皇后娘娘。”顾卿之没有理会乐华公主的无稽之谈，而是向皇后诉道，“臣女不爱弹奏古琴，故此家中也没请先生教过。各宫娘娘c公主和各家小姐都已听到了琼华公主的琴声，当真是袅袅仙乐，洋洋盈耳。臣女不敢班门弄釜，不过” 顾卿之说到这里，眼见乐华公主忍不住快要发作了，忙转话音，说道：“臣女学过一点箜篌，若是皇后娘娘应允，臣女便献丑了。” 此话一出，众人惊异。 箜篌是宫廷雅乐，难度远大于古琴。沛国公府没有箜篌，而顾卿之竟然会奏，明显是在念安寺的时候学过。顾若华万万没想到，顾夫人早就安排人教习过顾卿之这些大雅之物，就算自己琴技再高超，也难敌得上箜篌之乐。宋月桐也诧异，她在庆州时，也时常去念安寺游玩，却从未听顾卿之提过此事，更别说听她弹奏过箜篌。乐华公主最是讶异，本想当众羞辱顾卿之，哪知她还藏着这个技能，反倒让大伙儿对她更是刮目相看。 皇后见乐华公主胡闹，本就有些生气，见顾卿之这般，便顺势说了下去：“好！瑺儿一曲已是仙乐，再演奏也是东施效颦。姚司乐，你去取一架箜篌过来，让本宫和在座各位，听听顾家小姐的箜篌曲！” 顾卿之一席青衣跪坐在纳景台上，面前的正是一架凤首箜篌。顾卿之抱住箜篌，开始调试音弦，待一切就绪，舒展双手，如同彩蝶流连花间一般，款款动听。 顾卿之弹奏的箜篌曲，名唤《竹溪滴露》。 《竹溪滴露》所奏之景，正是竹林边一弯溪池，池中遍值荷花，雨打圆荷，留在荷叶上的点点露珠滴在溪池中，清脆悦耳。 箜篌本就音韵十足，再加上顾卿之所奏之曲悠扬婉转，如黄莺出谷，又似清泉响彻，齐瑟和柔，娓娓动听。 一曲毕，众人还如痴如醉，沉浸其中。 皇后甚为满意地说道：“不错！这首《竹溪滴露》算是名曲，你小小年龄，能奏出如此境界，已然不易！” 顾卿之起身跪下，拜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女技艺浅薄，比之琼华公主远远不如。这凤首箜篌音色铮铮，臣女都是沾了它的光，实在不敢居功！” “难得还这样谦虚！”徐贵妃也开口赞道，见乐华公主满脸的不服气，也只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皇后娘娘，夏日炎炎，听到这样一首悠扬的曲子，也算是聊解酷热。何况小妮子还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衫，让人瞧着清爽的很，也不觉得燥热了。”听关淑妃开口夸赞，顾卿之忙抬头浅浅吟笑。 “好！便将这架凤首箜篌赐给你吧！”皇后赏赐，顾卿之忙上前谢恩，待起身时，正好看见旁边坐着的云瑶公主，一脸捉摸不定的神色望着她。 顾卿之回到自己的凉棚中，宋月桐和陌尘都喜形于色，顾若华虽然嘴中道喜，但神色差了许多。 “小姐，我刚刚可担心坏了，想着你许久没弹箜篌了，怕你生疏了技艺。”陌尘说道。 “我虽有些时日没有弹奏了，但箜篌是大哥特地请人教我的，我哪里敢忘记呢！”顾卿之回道。 “你倒是瞒得我好苦，我竟不知，你还会箜篌！”宋月桐一脸的怨怪。 “倒不是刻意瞒你。我在念安寺，哪里是能天天练习箜篌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便没告诉你了。”顾卿之说道。 欢乐不觉时光过，转眼，日头将人影拉的极长。 皇后准备起驾，各宫妃嫔和各家小姐，均跪拜恭送。待皇后娘娘走了，众人依次起身。 不知谁撞了宋月桐一下，宋月桐连退几步，戴在项间的绞金丝明珠项链竟然断了，明珠落得满地都是。 英贤妃娘娘赏的珠链断了，这还是小事，有两个世家小姐踩在明珠上，摔倒在地，又连带旁边的小姐丫鬟，一大片人都跟着一起摔倒，场面甚是难堪。 这一闹，惊动了还在场的徐贵妃c关淑妃和英贤妃。 “怎么回事？”英贤妃大声质问。 江司宾上前查看后，回道：“回禀贤妃娘娘，是宋小姐的珠链断了，明珠撒了一地，众人踩在上面，滑倒了。” “可有摔伤的，还不去请太医过来瞧瞧！”徐贵妃吩咐道。 “好端端的，珠链怎么会断？本宫瞧着，倒像是有人故意而为！”英贤妃语气不善，又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去把宋月桐带过来！” 此刻，摔倒的小姐都被扶起，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毕竟夏日衣衫单薄，难免有些擦伤，不少人横眉冷对宋月桐，咬牙切齿。而宋月桐已狼狈地跪在庭前，等待英贤妃的发落。顾卿之心中焦急万分，有心帮忙，却无从下手，只得和顾若华一起跪在一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昆山珠玉碎（二） 各家小姐，除了摔伤的被扶到一旁，全数跪在纳景台。宋月桐更是首当其冲，跪在最前面。 有宫人从地上拾起珠链，放在案盘中，端到英贤妃的面前。 那珠链是用金丝串成，因为金丝断了，所以上面的明珠撒落一地。 英贤妃一根手指挑起案盘上的金丝，问道：“宋月桐，这是怎么回事？” “回贤妃娘娘，这珠链是臣女所佩戴，戴时还完好。许是，许是金丝突然断了，明珠才掉落，伤了几位小姐。”宋月桐回道。 “许是？你戴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断就断？这珠链哪儿来的？说，是不是被你动了手脚？”英贤妃盛气凌人。 顾卿之心中疑惑，宋月桐明明告诉她，这珠链是英贤妃所赐，怎么她自己不知道？ 果然，宋月桐与她一般惊讶，但还是冷静地回道：“回禀娘娘，这珠链是您身边的佩萍姑娘拿给臣女的。” “放肆！”英贤妃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案盘，道，“你是说本宫有意陷害你？别说本宫不曾赐给你这串珠链，便是给你了，也断不能是坏的！” “臣女不敢！”宋月桐伏在地上，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全然不像之前天香居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了。 “贤妃娘娘前几日派佩萍姑娘送来几件首饰，其中便有这串珠链。我瞧着好看，今日便戴上了。谁知珠链断了，还累及几位小姐受伤，实在过意不去。”宋月桐道出前因后果。 “佩萍，本宫让你送给宋月桐的首饰中，可有这串珠链？”英贤妃问到身边的一个宫女。 “回娘娘，不曾有。若是宋小姐不信的话，可拿出尚仪局的账册，一看便知。”那个名叫佩萍的宫女答道。 眼见此番情形，顾卿之心中明了，分明是英贤妃有意陷害宋月桐。顾卿之直起身子，正欲替宋月桐说话，却一把被身旁的顾若华拽住。 “母亲再三叮嘱，不要惹祸上身。”顾若华悄声劝道。 顾卿之刚想反驳，却因为顾若华一阻，英贤妃已命宫人押住宋月桐，并说道：“将此包藏祸心之人打入掖庭，严加审讯！” “贤妃娘娘何必小题大作？不过一串珠链而已，用的着大惊小怪吗？”说话的是长宁公主，宋月桐是她的伴读，她当然不能放任英贤妃将宋月桐打入掖庭。 “怎么叫小题大作？如果宋月桐是故意的呢？现在是只摔到几个世家小姐，要是摔到母后如何，摔到我母妃和各宫娘娘又如何？”乐华公主见长宁公主开口，自然要与她相对。 “卓瑛！你这个人就会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长宁公主气急败坏地骂道。 “卓琬，我不过就事论事，你着什么急？难不成是你指使宋月桐这么做的？”乐华公主见长宁公主大庭广众之下，指着她的闺名大骂，哪能容忍。 就在两位公主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不亦乐乎，有宫人宣道：“皇上驾到——” 乐华公主和长宁公主一听之下，赶忙闭嘴，和众人一起跪拜，恭迎圣驾。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两个叽叽喳喳的，比树上的知了还要烦心！”皇上走了进来，身后依次跟着太子c宜王c景王c康王c昭王c延平郡王c辛舒郡王和弘昌郡王。 “都起来吧！”皇上说道。 顾卿之被陌尘扶起来，悄悄抬头望了过去。皇帝陛下正值盛年，龙章凤姿，一身绛纱龙袍，头戴通天玉冠，墨玉般的眼睛深不见底，负手而立，仿若天神。 只有宋月桐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还跪着？”皇上走到宋月桐面前，问道。 “回禀陛下，贤妃娘娘说臣女包藏祸心，意图害人。臣女不敢起身。”宋月桐回道。 “是嘛，朕竟不知，贤妃娘娘的话比朕的旨意还管用？”皇上双眼微眯，一边朝英贤妃望去，一手拽起宋月桐的胳膊，一把将她拉起。 宋月桐吃了一惊，身子一颤，跟着站起身来。而英贤妃听到皇上这么一说，忙吓得跪在地上，分辩道：“臣妾不敢！这丫头诬陷臣妾在珠链上动了手脚，臣妾这才让人查看的！” 皇上已从内侍总管成广处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便厉声道：“你不敢？你仗着朕疼爱你，就恃宠而骄！好好的宴会，非要为一点小事，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陛下，若不是宋月桐诬陷臣妾，臣妾何至于此？更何况陛下疼惜臣妾，臣妾心中只有感激，哪敢凭借陛下的宠爱，肆意妄为？”英贤妃语带哭腔，声音呜咽。 “那朕问你，这些日子，怎么都不见你去给皇后请安？连晨昏定省这等规矩都忘了吗？”皇上有些不悦。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臣妾，臣妾最是怕热的。而且，皇后娘娘也是默许的。” 皇上听了英贤妃的狡辩之言，脸色愈发难看：“简直胡搅蛮缠！好，你说宋月桐诬陷你，朕便彻查！成广，把佩萍和尚功局的典珍c掌珍都押往掖庭。一条珠链，无非经过这几个人的手而已！” 皇上已是盛怒腾腾，英贤妃伏在地上只是啜泣，其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这时，徐贵妃倒是开口说话了，“诚然如陛下所言，何必为了这么丁点小事生气。一条珠链，也许是尚功局的人疏忽，制作不精良，才导致断了。而贤妃妹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觉得被冤枉了。陛下，天气炙热，怒火攻心才是真正伤了龙体。众家姐妹也是难得齐聚一堂，切莫因为鸡毛蒜皮之事，扫了大家的兴趣。臣妾斗胆，请陛下从轻发落。” 徐贵妃的话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但经不得仔细推敲。贵妃娘娘故意略去了佩萍不肯承认送过宋月桐珠链的事实，也算是给众人一个台阶下。 皇上看着笑吟吟地徐贵妃，也不好再发作，微微颔首，说道：“既然贵妃都这么说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回自己的宫中好好反省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英贤妃虽心中不快，哪敢再多嘴，只得拜首遵命。 皇上又望了一眼余宝林，神色捉摸不透地说道：“尚功局做事粗枝大叶，所有的司珍c典珍c掌珍各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徐贵妃见皇上怒气去了大半，又说道：“陛下，去岁泗夷进贡了一串镶玉东珠，陛下赏给了臣妾。只是臣妾年岁大了，戴不得这般耀眼的宝贝，搁在宫中，也是明珠蒙尘。不如臣妾借花献佛，送给宋小姐吧。” 皇上听到徐贵妃这般一说，饶有深意地望着她，然后说道：“那串东珠，价值不菲啊！” “红粉配佳人，宋小姐正值花季，不可辜负了这番好容颜！还望陛下成全！”徐贵妃款款而言。 皇上心情已然舒畅，笑颜渐渐展开，说道：“如此，便难为爱妃割爱了。” 只是，皇上身后的太子殿下，面带忧色，而康王殿下也是一脸茫然。 因这阵小风波，顾卿之和顾若华已在宫中耽搁久了。 江司宾还是安排了罗典宾送她们出宫。 顾卿之和顾若华刚走到御花园，皇后娘娘身边的荷香便急匆匆地跑来。 荷香朝着顾卿之c顾若华和罗典宾行了个礼，说道：“罗典宾，皇后娘娘请你过去一趟。” 罗典宾一听是皇后娘娘召见，忙向顾卿之和顾若华致歉：“两位小姐，请在此处等奴婢一会儿，千万不要走远。”随后，跟着荷香走了。 “今日也真悬，幸亏那串珠链没有伤到皇后嫔妃和公主们。若是伤了她们，宋家小姐，可没那么容易涉险过关了。”顾若华说道。 顾卿之没有回话，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若华见她不言不语，又道：“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这可是皇宫，这里的娘娘，随便哪一个都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你倒好，还要强出头，若是惹火烧身，岂不是置顾家于不顾？” “是啊，多谢姐姐拦住我。也亏得月桐命大，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顾卿之实在不想跟她多啰嗦，随便回了句。 顾若华还想再说，倏忽，一个手臂从身旁的假山后伸出，一把拽过顾卿之。 顾卿之吓了一跳，而顾若华险些叫出声来。 “顾三小姐！”那只手的主人叫住了顾若华。 顾若华定睛才发现，竟是景王殿下。 顾卿之惊魂未定，而顾若华已然回过神来，忙向卓琰行礼。 “顾三小姐，本王有几句话要与卿之说，烦劳你回避一下。”卓琰文质有理，顾若华点头称是，和陌尘c巧芸退出几丈外。 卓琰的手还拽着顾卿之的手臂，顾卿之用力挣脱不下，只好说道：“还请殿下自重！” 卓琰不得已放开手掌，顾卿之连忙退后几步。 “卿之，非得与我这般生分吗？”卓琰小心探问道。 顾卿之神色严肃，如临大敌般说道：“臣女不曾与殿下亲近过，又何来生分之说。请殿下注意措辞，不要毁了殿下的名誉和臣女的清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孤注博一掷（一） “卿之，你知道这些日子我过的是有多煎熬吗？”卓琰深情地说道。 “所以，殿下便将自己的煎熬告知皇后娘娘了？”顾卿之冷冷地反问。 “你是在怪我不该告诉母后吗？”卓琰急忙解释道，“那日母后与我谈及八月十五选定正妃之事，我倾慕于你，又怎能隐瞒母后，便和盘托出了。若是你为此事怪我，我向你道歉，我虽说与母后听，但绝对没有逼你就范之意！” “都与我无关了。就算殿下去求皇上赐婚，我也是不会答应的。”顾卿之毫无商量的余地。 “到底为何你这般讨厌我？我究竟哪里不合你心不称你意了？”卓琰逼问道。 顾卿之叹了口气，心底竟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情。她赶忙转过脸去，不敢再直视卓琰的双眼，只淡淡地说道：“殿下，不关您的事。只是我，只是我已心有所属了。” 卓琰睁大双目，如晴天霹雳般不肯相信，过了良久，他才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轻轻地问道：“是卓珩吗？” 顾卿之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 “我听二哥说，七夕那夜，你与六弟一起出游。你拒绝我的邀请，是事先与他约好，还是在街上偶遇？你，你是喜欢上他了吗？”卓琰继续问道。 “七夕那夜，我碰见昭王殿下，的确是偶然，只是之后的事，便不再偶然。”顾卿之下定决心要断了卓琰的心思，便回过身，掷地有声地说道，“那夜，我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昭王殿下。景王殿下，您说巧不巧，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像他那样的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都投我所好！” 卓琰见顾卿之谈起卓珩时，双眸含情，心如刀割般难受，又问道：“你不是说过，你不想嫁入帝王家吗？” “殿下，当你真心喜欢上一个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是逃避的借口。你怎么可能违逆自己的心呢？”顾卿之回道。 “那我何尝不是如此？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却拒我于千里之外！你不知道，卓珩喜欢云瑶吗？卓珩非云瑶不娶吗？”卓琰质问道。 “他喜欢云瑶公主，我无法阻止，毕竟他们相识于前。可是，景王殿下，你怎么知道，在认识我之后，昭王殿下对云瑶公主仍旧钟情不渝呢？难道在这世上，我顾卿之便只值得景王殿下一人喜欢吗？” 听到顾卿之的话，卓琰幡然醒悟。不错，他喜欢的顾卿之这样优秀，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人钟情。若是卓珩也同他一样看中了顾卿之，他又该如何。 “卿之！”顾若华远远望见罗典宾回来了，急忙叫道。 “殿下，您能指使荷香支走罗典宾，但您不能操纵臣女的心意。卿之今生，恐怕要有负于您了，还望殿下能成人之美！ ”顾卿之说完，向卓琰行了礼，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徒留卓琰一人，愣在原地。 罗典宾匆匆赶来，连声致歉，并领着顾家二女出宫了。 上了马车后，顾若华见顾卿之脸色难看，心知，即便是问了，她也什么都不会说的，便干脆一言不发。日暮时分，正好赶回了沛国公府。 刚回到府里，宫中便有人将凤首箜篌送来了。 顾斐之一边吩咐着下人小心抬放，一边招呼着打赏宫中办差的人。见顾卿之和顾若华回来，忙迎上去，笑着说道：“卿卿，真看不出来，你还藏着这一手呢。” 顾卿之懒洋洋的，只丢下一句“将凤首箜篌送到素霄阁去”，便意兴阑珊地回房了。 顾卿之和陌尘刚回到素霄阁，还没坐下，云娘便匆匆来报：“小姐，老爷请您过去用晚饭。” 顾卿之一堆事情还没有想明白，也着实没有胃口，于是说道：“云娘，你去回了我爹，说我今日太疲倦了，实在累得很，想早些休息，就不过去了。” 云娘见她确实脸色有些苍白憔悴，便点头退了出去。 “小姐累了吗？要不然让蓁蓁煮点粥，用了再歇息吧。”陌尘出着主意。 “我倒也不是身累，只是有很多事情搅在一起，混乱不堪，我一时半会儿还理不顺。”顾卿之心不在焉地回道。 “是景王殿下的事吗？”陌尘小心问道。 “乱七八糟，乱七八糟！”顾卿之拼命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说道，“去准备点水，我要去洗个澡，然后好好想想这些事！” 沐浴后的顾卿之，换了身家常的襦裙，秀发绾起，鬓边垂下的青丝，还滴着晶莹的水珠。 蓁蓁已端上了煮好的粥，又盛了几碟自己闲来无事腌制的爽口小菜。顾卿之见她如此殷勤，虽没什么胃口，还是勉强吃了几口，然后便放下筷子。 “小姐，怎么不吃了，是不合口味吗？”蓁蓁问道。 “一堆事情绕在脑中，烦心的很。”顾卿之回道。 “有什么好烦心的！皇后娘娘都派人赏了小姐凤首箜篌，那是多大的荣耀啊！”陌尘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蓁蓁，蓁蓁便卯足劲地宽慰顾卿之。 “凤首箜篌？哎，这个乐华公主，对我的敌意也太大了。”顾卿之有些不解。 “我猜想，主要还是她跟长宁公主不睦，你瞧，宋小姐的珠链一断，她就紧咬着不放。”陌尘也说道。 “说起那条珠链” “一定是英贤妃陷害宋小姐的，她在天香居的时候就处处跟皇后作对！”陌尘抢先说道。 “当真是皇后的缘故，才连累月桐的吗？”顾卿之疑惑，然后接着问道，“陌尘，你有没有觉得皇上和徐贵妃，都太奇怪了？” “我头一次见着皇上，只觉得天家威仪，不敢冒犯发，哪里还敢抬头看？至于徐贵妃，她人挺圆滑的，既帮了英贤妃求情，又赠给宋小姐项链，两边都不得罪。”陌尘回道。 “我与你的看法倒是不同。皇上先是在七夕夜赏了月桐一对珠花，今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护月桐，惩罚英贤妃。皇上如此偏袒月桐，不得不让人生疑。”顾卿之说道。 “皇上应该是看在皇后娘娘和长宁公主的面子上，再加上最近英贤妃时常不向皇后娘娘请安，才惹恼了皇上。”陌尘说道。 “陌尘姐姐，才不像你说的那样！这哪里是皇后的面子，分明是一个男人看中了一个女人，不惜得罪妻妾，也要处处维护。”蓁蓁一语道破。 “你也这么觉得？”顾卿之问道。 “不可能吧！以皇上的年龄，给宋小姐当爹爹，都绰绰有余了！”陌尘惊异。 “怎么不可能？英贤妃也不过就二十几岁，男人最喜欢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坊间还有传闻说，昭王之所以到现在都没能娶回云瑶公主，正是因为皇上看中了云瑶公主的美貌！”蓁蓁口若悬河。 “还有这种传闻？”顾卿之惊奇道。 “不过就是传言，小姐不必当真。云淄国的王后和关淑妃娘娘是堂姐妹，算起来，皇上还是云瑶公主的姨丈。皇上是不会纳了云瑶公主的。”蓁蓁回道。 “宋小姐心属太子殿下，若是皇上真有这种想法，太子殿下就得及早出手，否则”陌尘还未说完，顾卿之忙摆手让她禁言，然后吩咐蓁蓁检查门窗是否关好。 “这话我再叮嘱你们两个，月桐和太子的事，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万不敢掉以轻心！切记！”顾卿之义正言辞地说道。 二人点头称是。 顾卿之面露忧色，接着说道：“如果皇上真有这个念头，只怕月桐再无可能嫁于太子了。太子越积极，皇上越反感，皇上怎么能容忍他属意之人嫁给旁人，尤其是那个旁人还是他最在意的儿子。” “小姐，你赶紧想办法知会宋小姐，让她尽量避开皇上，断了皇上的念头。”陌尘说道。 “来不及了。”顾卿之摇摇头，叹道，“徐贵妃已经注意到月桐了，她现在只怕也是身不由己了。” “徐贵妃？”陌尘不解。 “单凭月桐是皇后的人，还不足以让徐贵妃赠给月桐东珠项链，徐贵妃是卖面子给皇上。只是现在不清楚，皇后到底知不知道此事。若是皇后察觉了，故意利用月桐来分英贤妃的宠，那就麻烦大了！”顾卿之担心万分。 “是啊，皇后处心积虑，徐贵妃来者不善，英贤妃又针锋相对，宫里还有那么多明争暗斗的嫔妃，宋小姐在宫里岂不是举步维艰？”陌尘说道。 “便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蓁蓁追问。 “只能希冀皇上碍于情面和英贤妃的阻挠，不纳月桐，这盘棋才有点退路。可是，要想盘活这盘棋，恐怕要等到皇上驾鹤西去的那一天了。”顾卿之叹道。 “皇上盛年，那可有的等了！可怜了宋小姐，她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却难在一起。”蓁蓁说道。 “也怪她太锋芒毕露了。那是宫里，哪里是她能肆意的地方。”顾卿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有些事，宜早不宜迟。蓁蓁，你这几日想办法去一趟昭王府，直接找到蔺诚，告诉他，我要见昭王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孤注博一掷（二） 风拂窗棂萧萧下，雨打河面动涟漪。 雨中的华灵河只孤零零地飘着一艘画舫，其余的河船都停在岸边。 窗外风雨飘零。画舫二楼的厅中，顾卿之坐在窗前，手执一品青玉沉箫，箫声幽呜清越，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卓珩坐在不远处的圆桌前，桌上放着不少酒菜。卓珩就着箫声下酒。 曲终箫沉，顾卿之放下手中的玉箫，走到圆桌前，径直坐下。 “今日这个，才像念安寺出来的顾卿之。与那日宫里弹奏箜篌的，判若两人。”卓珩停箸说道。 “都是身外聊以解乏之物，又有什么分别呢？”顾卿之回道。 卓珩冷笑一声，问：“你的箜篌，是回沛国公府特地学的？” “不是，是我还在念安寺的时候，大哥请师傅教授的。” “看不出来，你与你大哥，感情好的很。此箫是前朝之物，也是他请人教的？”卓珩问道。 “念安寺中的一十七年，大哥几乎是我与顾家的唯一联系。”顾卿之提起顾奂之，总是隐藏不住淡淡的忧伤，又接着说道，“这箫，是我跟念安寺的慧真师太学的。就连这品青玉沉箫，都是她圆寂前，留给我的最后念想。” “这个慧真师太，俗家姓名叫什么？”卓珩似乎记起什么事，赶忙问道。 “她原名叫作慕容锦莹，是前申朝骠骑将军慕容宇的独女。” “原来是她！”卓珩恍然大悟。 顾卿之接着说道：“这个慕容锦莹嫁给了当时的淳王为正妃。可惜不到两年光景，慕容宇战死沙场，淳王对慕容锦莹也从独宠变为了嫌弃。后来淳王竟以无嗣为名，当着申帝的面休了慕容锦莹。她是个忠贞的女子，不肯回到慕容家，便在念安寺出家为尼，法号慧真。” “确实值得钦佩。不过她在念安寺，倒也躲过了申朝被灭的祸事，也算捡了条性命。是福是祸，不过都是天意。”卓珩感叹道。 “慧真师太虽捡了条命，可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亡国之人，苟全性命至此。她时常一个人独坐一天，只孤独地吹着这品申宫中带出来的青玉沉箫。”顾卿之说道。 “你跟着她学箫，却学不到她孤冷避世的性子，反倒是热衷功名权势！”卓珩话锋一转，直问顾卿之。 “彼此彼此，我与殿下正好是同道中人！”顾卿之毫不留情的还击。 “今日这酒，可得挂在你的账上。”见顾卿之一脸茫然，卓珩又道，“四日前从宫里出来，我前脚刚踏进府里，四哥后脚便跟了进来。喝的醉醺醺的，上来就要给我一拳。” 顾卿之见他语气甚是轻描淡写，但说得却是惊心动魄，忙问：“然后呢？” “幸亏我没喝多少酒，头脑清醒，身手灵便，才躲开了他。可是他又上前，死拽着我的衣襟，大声质问我，为何我有了瑶儿不罢休，还要处心积虑接近你。你瞧瞧，我倒成了处心积虑之人了！他冲我发这么大的火，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卓珩不满。 “景王殿下在宫中拦下了我，一诉他的衷肠。可惜我是个不领情的人，景王殿下的错爱，实不敢受。我也没办法恶言相向，便只好抬出殿下来，挡一挡灾。”顾卿之喃喃道。 “你倒是挡灾了！你可知道，我被你坑惨了！当时瑶儿的侍婢正在我府中，四哥说的话，尽数被她听去了！”卓珩抱怨道。 “云瑶公主和你置气了？”顾卿之问道。 “自打那天后，我就没见过她了。”卓珩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这气生的可不小。”顾卿之笑道。 “是我不敢去见她。你让我如何跟她解释？”卓珩反问。 “你若不愿娶我，与她直说便好，你若愿意娶我，和她道明来龙去脉就是。有什么好为难的！”顾卿之说道。 “要是那么容易就好了！你们女人，就是猜忌多！”卓珩回道。 “你要是不方便说，那我去替你解释解释。”顾卿之说道。 卓珩一听，忙摆摆手，叫道：“你可别再火上浇油了！我已派人送去了一对合欢同心结。” 顾卿之不再说下去，而是问道：“昭王殿下，我上次跟你提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卓珩倒了杯酒，一口喝下，然后才说道：“你这算是逼婚吗？” “你说是便是吧。”顾卿之含笑，又问道，“不知这位公子，答应与否？” “此事能不能成，全在三个关窍。” “愿闻其详。”顾卿之洗耳恭听。 “其一，我父皇和母妃能否答应；其二，沛国公和顾尚书能否答应；其三，瑶儿能否答应。”卓珩一一道来。 顾卿之浅颦轻笑，说道：“其一，淑妃娘娘那儿最好讲话了，只要你不娶云瑶公主，哪怕是阿猫阿狗，她都会鼎力支持的，至于皇上，淑妃娘娘定然有办法说服他的。其二，我家里的人，我自然有办法解决，就不用殿下费心了。其三，云瑶公主也不是个胡搅蛮缠之人，只要殿下跟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许下应有的承诺，想来也没什么问题的。” “应有的承诺？什么承诺？”卓珩饶有兴趣地问道。 “只要云瑶公主等的了，大事所成之日，就是她风光嫁给你的时候！”顾卿之回道。 “那你忙前忙后，究竟图什么？”卓珩接着问。 “我上次便和殿下说过了，殿下不记得了吗？我要极致荣宠的地位，我要顾家满门荣耀，我要当你唯一的皇后！”顾卿之斩钉截铁。 画舫悠悠地漂在华灵河上，风雨吹打着窗扇。厅中青烟袅绕，酒到酣处，卓珩说道：“你嫁给我为正妃，就算我日后娶了瑶儿，她也只能为妾。瑶儿的心性也不低，她会屈尊吗？” “殿下不是担心你的瑶儿会否屈尊，而是担心云淄国是否能忍得了他们唯一的公主嫁给殿下为妾室吧？”顾卿之一针见血，见卓珩不做声，又接着说，“的确，殿下想成大事，当然离不开云淄国的支持。凡事都有利弊，云淄国的势力也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大事可成；用不好，满盘皆输！” 见卓珩若有所思，顾卿之又道：“皇上最忌讳什么，殿下比我清楚。结党营私，外戚干政都是皇上所恨的，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前朝余孽。殿下与云淄国越是亲密，皇上对殿下越是猜忌。话说回来，只要我在，云瑶公主想求皇后之位，怕是不能够的。不过，只要她能为殿下诞下子嗣，母凭子贵，她还在意什么？” “你这话是何意？”卓珩问道。 “只要殿下许下承诺，他日大事所成，便立云瑶公主之子为太子，到时候，还怕她再来与我争皇后之位吗？还愁云淄国不俯首称臣吗？”顾卿之说道。 “什么？你要我立云瑶的儿子为太子？你竟要我立她的儿子为太子！顾卿之，我越来越捉摸不透你了，空有一个皇后之位，你要来干什么？”卓珩大惊。 “我早就说过，我只要那个位子，我要告诉世人，我顾卿之才是那个‘主凰尊，至极荣’之人，而不是‘湮世族，断前程’！”顾卿之语气坚定。 “我怎么能确定你这句话的真实性？若他日你也生下儿子，你能保证不为你的儿子争个出路？”卓珩一脸的不信。 “绝不可能！”顾卿之笃定道，“我不会有孩子的。因为我绝不可能和我不爱的人生孩子！” 卓珩惊奇地望着顾卿之，不想对面坐着的这个小小女子，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卓珩含笑饮下一杯酒，只觉得对眼前这个女子愈发的有兴趣了。 一阵风雨后，天还是阴沉沉的。 画舫在河边靠岸，卓珩和蔺诚先上了岸，蓁蓁扶着顾卿之紧随其后。 “殿下，以后刮风下雨天，还是不要上画舫了。一路上七摇八晃的，站都站不稳。”蔺诚说道。 “连这点小风小雨都扛不住，如何能经得起以后的大风大浪！”顾卿之插话道。 “不错，咱们以后恐怕没有多少太平日子了。”卓珩感叹道。 “是！殿下，顾小姐，不管前路多艰辛，蔺诚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蔺诚抱拳，诚恳地说道。 “蓁蓁也是，唯小姐马首是瞻！”蓁蓁也说道。 顾卿之笑道：“你们不用一副大义凛然赴死就义的模样。殿下和我，若是连你们都护不周全，还能成什么气候！” “好了，时候不早了。蔺诚，你送卿之回府。”卓珩吩咐道。 顾卿之和蓁蓁向卓珩微微行礼，转过身去，却又被卓珩叫住。 “对了，还有一事。”卓珩上前一步，说道，“十日后，朝廷就要开设武举了。你那个一见如故的肖菁华，可是这次夺冠热门。他的背景出身，你可查清楚了，此人可靠吗？” “她的身世背景，我已然掌握。出于私心，我是不希望她参加的，但既然她去了，我自当希望她高中。”顾卿之回道。 “为何不愿他参加？”卓珩追问。 顾卿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坦言，只是说道：“此人若是一举高中，扶摇直上，绝对信得过！” “你既如此说，那我便放心了。”卓珩点点头，又道，“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顾卿之眼眉忽闪，心中一悸，颔首行礼，与蓁蓁一同上了马车。 烟沙叠雾笼轻尘， 水面跳珠雨纷纷。 畅饮华林满江潮， 飞起玉龙上碧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殿前明心意（一） 嘉宁城中最璀璨的明珠，便是大平宫。大平宫外廷以三殿为主，外朝承明殿c中朝宣和殿c内朝重岚殿。过了紫阳门，便是内廷。宸极宫是皇上所居宫殿，再往后便是皇后的栖凤殿。宸极宫和栖凤殿的东西，分别是嫔妃的宫殿。紧挨着的东三宫，从南至北，依次是徐贵妃的凤仪宫c英贤妃玉祥宫的和刘昭仪的怡兴宫；而西三宫依次是关淑妃的鸣鸾殿c毓泽殿和曲昭容的静筠殿。其中，毓泽殿原是郑德妃的宫殿，二十多年前，万贤妃毒害了当时怀有身孕的郑德妃，一尸两命。皇上下旨，赐死万贤妃，宫中一下子殁了两位妃子。直至南潞国公主入宫，才又封了贤妃，入主玉祥宫，而毓泽殿一直就空着，四妃之一的德妃之位，至今还空缺。 午后，鸣鸾殿中，关淑妃和宜王卓珹正说笑着，昭王卓珩也来给关淑妃请安。 “这都入秋了，怎么还穿得这样单薄？”关淑妃嗔怪道。 “早晚虽清凉，可白日里还是热的很。”卓珩答道。 “母妃莫要担心六弟，他皮糙肉厚的，不怕冻！”卓珹笑道。 “都八月了，天气也渐渐转凉。你们兄弟两个，穿衣着衫都暖和些，仔细落了风寒。看来，是得找个可心的人了。”关淑妃数落起来。 卓珹听闻后，笑嘻嘻地望着卓珩，卓珩回瞪了他一眼。 “前几日，徐贵妃过来，说到中秋要给你们兄弟几个定下正妃。她相中了几姑娘，让我一同参详。我挑了几个，你们可要听听？”关淑妃问道。 “母妃请说，我帮六弟看看。”卓珹继续笑道。 “说得好像你有正妃似的？”卓珩一脸无奈。 “骠骑将军林祖芳的孙女c刑部尚书林穆之女林素若；沛国公顾璋的孙女c吏部尚书顾怀启之女顾卿之；门下侍中孙云照的外孙女李嫦；光禄大夫秦木誉之女秦怜和秦艳两姐妹；礼部侍郎侯博之妹侯娴；右散骑常侍”关淑妃拿出名册，逐行逐字地念着。 “好了，好了，母妃！这么多人，您都认识吗？”卓珩连忙打断。 “我虽不认识，可都差人打听了，都是些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容貌也差不到哪儿去。还有不少，我在庆州天香居和中元节宴席上，都见过的。就说这个顾尚书之女顾卿之，我对她印象颇深，才貌双全，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好姑娘。”关淑妃对顾卿之赞不绝口，又对卓珹说道，“我瞧着与你就很般配，都是谦和有礼的人，夫妻相处，就该相敬如宾！” “娘娘！”关淑妃身边的宫女丽冬打断她的话，说道，“奴婢听说，景王殿下也十分中意这个顾小姐，还特地去皇后娘娘那儿跪求了半天。” “是吗？那这得好好考虑了。”关淑妃迟疑了片刻。 “母妃！”卓珹心中似有想法，说道，“儿臣这些年得冷氏照料，心中甚欢。冷毅武是右领军卫上将军，毕竟也是个从二品的将军，他的千金许我做侧妃，已是委屈她了。何况去年冷氏还帮母妃添了个孙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臣私心，想向父皇请旨，直接册封冷氏为宜王正妃，不再他娶。” “润儿确实不错！她为你辛苦诞下孩子，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女，如何不是功劳？你既然有如此心意，也是她的福气。这件事，我去跟你父皇说，想来你父皇也会应允的。”关淑妃说道。 “儿臣替润儿谢过母妃！”卓珹起身跪拜。 关淑妃忙让卓珹起身，顺手将名册合起来，递给了丽冬。 “母妃不替六弟挑挑？”卓珹见状，笑问。 “他呀！我可做不了主，他不气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关淑妃叹道。 “母妃这是在打儿臣脸吗？儿臣何时又惹母妃生气了？”卓珩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 “你别跟我讪皮讪脸的。我早就说过了，想娶云瑶，除非我死了！”关淑妃一脸正色地回道。 “母妃可不是冤枉我了嘛！自打我今日踏进这鸣鸾殿，我可曾提过‘云瑶’二字的？”卓珩继续笑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转了性子？”关淑妃满脸不屑。 “儿子年岁也不小了，虽说不能时时刻刻在母亲面前尽孝，但也不能总惹母亲生气。气坏了身子，儿子心疼啊！”卓珩边说着边摸着自己的心口，装出心痛难忍的模样，逗得关淑妃和卓珹大笑。 “你呀！”关淑妃笑着捏了捏卓珩的耳朵，一脸的疼爱，又道，“我丑话放在前头了，无论你怎么想，中秋之夜，你父皇定然是要给你定下亲事，到时候不管愿不愿意，你都不能违逆圣意！” 卓珩见关淑妃这般说，收起笑意，正儿八经地说道：“母妃，儿臣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不敢再胡搅蛮缠了。”说完，竟跪在关淑妃身前，磕了个响头，义正言辞地说道，“母妃，儿臣有一事相求，望母妃成全！” 关淑妃见他如此严肃，不知所求之事是否与云瑶有关，但也想先听听再说，便道：“你所求何事，说来听听？” “儿臣想娶沛国公府四小姐顾卿之为正妃，望母妃成全！”卓珩掷地有声地回道。 关淑妃和卓珹都大吃一惊，尤其是关淑妃，更是惊诧万分，想到刚刚丽冬说过景王卓琰也瞧上了顾卿之，只怕卓珩是故意而为之。 “我从未听你提过这个顾卿之，你如何又要娶她？”关淑妃问道。 “不是母妃刚刚说的，这个顾四小姐‘识大体明事理’c‘谦和有礼’，这样好的姑娘，儿臣自当倾慕了！”卓珩回答。 “我就说你是诚心胡闹吧！明明听到丽冬说，琰儿也看上了那个顾卿之，你就偏要去横插一脚！”关淑妃有些生气。 “珩儿，我听人说，七夕那夜，你与顾四小姐同游了嘉宁城，可是真的？”卓珹突然问道。 “此话当真？你七夕之夜，真的是与顾卿之一同出游的？”关淑妃陡然听到卓珹的话，心中暗喜。 “娘娘，七夕夜，云瑶公主在宫中参加斗巧宴，不曾出宫。”丽冬提醒关淑妃。 “母妃，不管云瑶七夕是否在宫中，是否有空闲，儿臣都要与卿之一同。因为那时的儿臣，心中只有卿之一人！” “你何时与她相熟，又何时对她动情的？”关淑妃接着问。 “儿臣与卿之，在庆州天香居时，便已说上几句话。她聪慧机智，儿臣对她印象极好。后来回到嘉宁，又偶然接触几次，她性子恬淡，说话也是巧言细语，与儿臣之前所遇的人都不相同。儿臣虽然心慕云瑶，可是实在忘不掉她。七夕那夜，儿臣斗胆约她出来，以表心意，不想她与儿臣两心相悦。母妃，比起相敬如宾，儿臣更在意情投意合！望母妃成全！”卓珩说着，又朝地上磕起头来。 卓珹上前，搀起卓珩，说道：“母妃，既然珩儿看中了顾家小姐，您又何必推辞这成人之美之事呢！顾家小姐人品贵重，最难得的是她的性子与这小子截然相反，有她在珩儿身边，您老人家可以省掉不少烦心事！您看看这小子，头都磕红了，可见是动了真情了，母妃便送他个媳妇儿，他一定知恩图报，对母妃蒙恩怀德的！” 关淑妃沉吟片刻，道：“这事儿虽有些麻烦，但你若是真心实意，母妃也愿意为你尽力一试！” 卓珩一听，欣喜若狂，忙又跪下了，拜谢道：“多谢母妃！多谢母妃！” “这个顾卿之是你千辛万苦求来的，他日若是对人家不好，或是委屈了人家，我这个当母妃的，可饶不了你！”关淑妃嗔怪道。 “不敢，有母妃做主，她不欺负我就行了！”卓珩眉飞色舞，卓珹笑容可掬，关淑妃更是心满意足。 “你且回去，等母妃的好消息。不过此事未成之前，还是不要到处声张，免得忽生变故。”关淑妃细心交代，卓珩连忙应诺。 沛国公府的金露院，顾卿之和顾昱之一同坐在院中，各自捧着一本书看，连不远处的蓁蓁，手里也拿了一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误入了哪家学堂。 顾卿之看得是一本佛经，偶尔合上书，默诵几句；蓁蓁手中的是一本医术，看得极为投入，若是有不懂之处，还用纸笔记下来；顾昱之手中捧着的，却是一本《京府杂记》，说得都是些前朝的奇闻异事。 顾昱之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身子已好了许多，只是现下还不能骑马射箭舞刀弄枪。他日日无聊生闷，只好拿出顾卿之先前送来的书，随手翻翻，却被书中有趣的故事吸引。顾昱之整日手不释卷，废寝忘食，竟把沛国公和顾尚书吓了一跳，以为受了重伤，反而转了性子，弃武从文了。 顾昱之一会儿捧腹大笑，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又追着顾卿之解惑，倒像个勤学好问的学生。 姐弟二人正探讨谈笑间，月影从院外进来，走到顾卿之身边，轻言说道：“小姐，宫中派人来传旨，说是皇后娘娘请夫人明日一早，进宫觐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殿前明心意（二） “是皇后娘娘？”顾卿之听后，赶忙跟月影确定。 “是，我亲耳听见的。”月影肯定道。 “皇后，皇后。”顾卿之喃喃自语，忽的反应过来，丢下手中的经书，拍手大叫，“糟了！” “怎么了，姐姐？”顾昱之见顾卿之神色慌张，举止奇怪，忍不住问道。 “陌尘，你随我去找母亲。蓁蓁，你收拾了东西，就赶紧回素霄阁。昱儿，你乖乖的在院中待着，姐姐有事先走了。”交代完一切后，顾卿之领着陌尘直接朝顾夫人的院子奔去，留下顾昱之还没反应过来。 入了八月，早晚愈发清冷起来，顾夫人刚刚见好的咳嗽病，又犯了。 顾卿之还未进院，就听见顾夫人吩咐明日进宫的事宜，一边说一边咳。 “娘！”顾卿之走到顾夫人身边，扶她坐下，又轻拍她的脊背。 “这个时辰，你不是在陪昱儿读书吗？怎么过来了？”顾夫人连咳了几声后，缓过劲来，问道。 “我听说宫里来人了，请娘明日进宫。”顾卿之直截了当地说道。 “皇后娘娘也真是，有什么话传个旨就好了，不见我们夫人咳成这样，如何能进宫啊！”顾夫人的侍女如艾抱怨道。 “愈发胡说了！皇后岂是你能置喙的吗！”顾夫人见她如此口无遮拦，忙训斥道。 如艾被骂，赶忙噤声。 “你们都下去吧！”顾卿之吩咐到房中的下人，又对陌尘点点头，让她也退下。 待到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顾卿之便径直问道：“娘，您说，皇后召您入宫，所为何事？” “我猜，是你与景王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的，人尽皆知。”顾夫人回道。 “我与他能有什么事啊！不过就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顾卿之埋怨。 “皇后大概是想通过我，试探一下你的心意。至于是征求询问，还是威逼利诱呢，就全然不知了。”顾夫人说道。 “我三番五次与景王说的一清二楚，没想到他还是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当真是个小人！”顾卿之一脸鄙夷之色。 “我与你父亲也商讨过，就现下的情形，景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顾夫人说道。 “娘什么意思？是在逼我吗？”顾卿之问道。 “我逼你，你会答应吗？”顾夫人反问，见顾卿之不语，又道，“就算要回绝皇后，也该有个好的由头。拒绝皇后可不是小事，而且拒绝之后，还得再给你寻个好人家，就更难了。” “娘不用为难，我的好人家已经寻到了，而这个好人家，就是拒绝皇后最好的由头！”顾卿之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了出来。 “谁？”顾夫人大惊，忙问道。 “昭王卓珩！” “什么！咳咳咳”顾夫人一惊之下，咳嗽不止，似乎要把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 顾卿之赶忙上前，轻轻拍抚。顾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摇着头，眼神坚定地说：“绝对不行！” “为何？”顾卿之没想到顾夫人的反应如此之大。 “就算你看上了徐贵妃的康王，也绝不能接近关淑妃的两个儿子！”顾夫人斩钉截铁。 “关淑妃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顾夫人抓着顾卿之的手更紧了。 “她以前是前朝的亡国公主，然而现在，不过就是皇上后宫众多嫔妃中的一个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顾卿之缓缓说道。 “没什么大惊小怪？皇上高兴了，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关淑妃娘娘，皇上不高兴了，她就是昏君之女前朝余孽！圣意难测，皇上定然忌讳宜王和昭王，为了太子，必然会时时打压他二人。更何况，昭王不是个甘心屈居人下之人，你要陪他一起冒险吗？你要搭上顾陶两家吗？” 面对顾夫人的咄咄逼问，顾卿之深吸一口气，默默在心中理清思绪，然后回答：“娘，我要嫁给卓珩，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因为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没法阻止我。至于你考虑的这些事情，我不是没有想过。卓珩有大治之才，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一定有不臣之心。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有，我必当全力助他。” “可是，你二哥现任东宫长史，明面上，我顾家就是站在太子一方的。”顾夫人又道。 “太子庸碌，连我在念安寺都时常听人议论，娘在京中，难道都没有一点耳闻吗？选一个庸主，于私而言，是置顾陶两家的前程于不顾；于公而言，就是对大平皇朝的不忠！”顾卿之言之凿凿。 “顾家选中的不是太子，而是他背后的姜家。你素来洞察局势，会不知道姜家是实力？”顾夫人还是担忧。 “自姜氏爬到皇后之位，姜家的势力日渐庞大，说他们权倾朝野都不为过。娘，外戚权大，你以为皇上心中丝毫都不忌惮吗？”顾卿之句句反击，见顾夫人犹豫，便跪了下来，说道，“娘，这些事本不该我们女子掺和其中，我只想与我喜欢之人共此一生，无论他是生，还是死，成王还是败寇，我认定的，是这个人。若是父母觉得他非良配，那我只能忤逆父母之命，孑身无依地嫁给他了。” 沉寂了许久，顾夫人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 “罢了，我们女子这一生，不就求个有情之人嘛，你起来吧。”顾夫人拉起顾卿之到面前，又问，“昭王待你又如何？他不是心系云瑶公主的吗？” “云瑶公主已是过去，我才是他的将来。我二人同心，永不相负！”顾卿之正色道。 “明日我先进宫，探探皇后的口风。任何事，都等我回来再说。至于你爹那儿，但愿我能劝得动他。”顾夫人叹道。 回到素霄阁，顾卿之叫来蓁蓁。 “你马上去趟昭王府，找到昭王或者蔺诚，告诉他们，皇后召我娘明日进宫。我猜想，应该是为了景王的事。所以，无论如何，让昭王想办法知会淑妃娘娘，请她得空见我娘一面。只要淑妃娘娘和我娘敲定了我跟昭王的事，这事儿就算成了。”顾卿之吩咐完，蓁蓁点头这就要出去。 “蓁蓁，你去的路上当心，千万别被隔壁院中的人瞧见了。”陌尘悄悄叮嘱她。 “小姐，夫人同意这桩婚事了？”待到蓁蓁走了，陌尘问道。 “我娘只是说，明日去试探一下皇后的意思。今日我将老底都掀给她看了，而且态度坚决，我想，我娘应该会成全我的，只是”顾卿之神色凝重。 “只是什么？”陌尘狐疑。 “若是我娘明日进宫，见不到淑妃娘娘，反而被皇后的巧言令色所蛊惑，动摇了今日的想法，那就麻烦了。”顾卿之道出心中的担忧。 “要不然，直接去找老爷，没准儿”陌尘还没说完，就被顾卿之打断：“万万不可！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找我爹，就是找死。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实在不行，只能去求爷爷和大将军了。” “对，老爷总不能抹了大将军的面子，而且国公爷也很疼小姐的。”陌尘宽慰道。 “但愿他有办法，能让我娘见淑妃娘娘一面。”顾卿之喃喃道。 顾卿之和陌尘正说着话，院外一阵骚动，几个侍女更是跑了起来。 素霄阁中几个侍女早就按捺不住，跑到院外看热闹，顾卿之也跟了出去。 “怎么了？”顾卿之拦下一个丫头，问道。 “回四小姐，是庆州陶府表公子的夫人带着小公子来了。正在夫人房中哭哭啼啼的。”那丫头回道。 “表公子？是陶智的夫人吗？”顾卿之追问。 “是。”那丫头答完话，便退下了。 “表公子的夫人钟氏，是御史大夫钟康之女。”水芝站在顾卿之身边，小声提醒道。 “去打听打听，钟惠怎么来了，还哭哭啼啼的？”顾卿之吩咐水芝。 不消一会儿，水芝便回来了，见到顾卿之忙说道：“小姐，打听清楚了。上次表公子来嘉宁，迷上了一个歌姬，回庆州的时候竟将这个女子偷偷带了回去，养在府外。钟氏察觉后，与表公子大吵了一顿，闹到陶老太君和陶夫人那里，表公子居然说要纳这个歌姬为妾。陶老太君和陶夫人虽然有心帮钟氏，但表公子一气之下竟然搬出府去，终日流连她处，乐而忘返。钟氏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小公子回娘家来。不过还没回府，先来了咱们沛国公府，夫人正张罗着把钟氏的行李搬进了，让他们先住下。” “这个陶智，最会惹麻烦！流连烟花之地也就罢了，还把人领回去！禄儿才几个月大，他便做出这般糊涂事！”顾卿之义愤填膺地骂道。 “小姐，毕竟来者是客，咱们可要去看看表夫人？”陌尘问道。 “算了，她现在正跟母亲哭诉，我们何必去凑这个热闹。母亲让她住下，许是想把事情私下解决，免得惊动了钟府的人，闹得两家都不愉快。我晚些时候再去吧。”顾卿之说着，又问道水芝，“钟惠可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回小姐，表夫人有一个亲妹妹，正是钟府的钟然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殿前明心意（三） 秋风萧瑟，残霞斜照。 顾卿之倚在素霄阁的院门外，说道：“水芝，你以我的名义，去请钟然小姐过府一叙。” “现在就去吗？”水芝疑惑，又问道，“小姐刚刚不是说，夫人不想惊动钟府的吗。若是现在去请钟小姐，钟府的人不就都知道了嘛。” 顾卿之斜眼望向旁边的赤霞阁，说道：“就算我不说，咱们府中就没有旁人去说了吗？你且去吧，这个钟惠也不是个省心的人，早些打发走，大家各自安稳。” 水芝见状，只好出门去往钟府。 顾卿之和陌尘回到院中，顾卿之换了一身衣衫，说道：“可惜蓁蓁没回来，不然要好好打听打听这个钟小姐。” “小姐笃定，这个钟小姐就一定会过来？”陌尘问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天香居还是大平宫，都不曾见过这个钟二小姐，神秘的很呀！”顾卿之浅浅一笑。 残阳西沉，素霄阁的人已在为顾卿之准备晚饭了。 水芝脚程快，先回来了，进院便跟顾卿之说道：“小姐，钟家小姐今日抱恙，不便出门。” “这么巧？”顾卿之有些怀疑。 “我没见到钟小姐的人，只是去见了她的贴身侍女。真是好大的阵仗，我刚道明来意，便被这般打发了。”水芝白跑一趟，心中难免不快。 “好了，别生气了，赶紧去吃饭吧。下次若是有机会见着她，我定然给你出口气。”顾卿之笑着安慰水芝。 刚说着话，蓁蓁也回来了。顾卿之领着蓁蓁回到房中，关上房门，问道：“可见着人了？” “见到了，见到殿下本人了。我把事情都说与他听了，他只让我给小姐带两个字。”蓁蓁回道。 “何字？”顾卿之忙问。 “放心！” “他既然这样说，定是有把握的。”顾卿之点点头。 “小姐，别怪蓁蓁乱说。其实，其实昭王殿下也挺好的，身份地位自不用说，长相在众多皇子中，算是最好的了，人也是才华横溢足智多谋。小姐既然选定了他，何不”不等蓁蓁说完，顾卿之便直摆手：“从一开始，我与他在一起的动机就不纯，彼此都是相互利用，还谈什么真心呢。日后跟我去了昭王府，不要动这些心思，安份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用过晚饭，顾卿之带着陌尘和蓁蓁去库房挑了一个富贵莲心金项圈，然后一同去了紫霓阁。 钟惠正抱着儿子陶承禄坐在紫霓阁的院中，旁边坐着的却是冯氏。钟惠边说边抹泪，惹得儿子也跟着她一起哭。 “表嫂，你再这样哭下去，明日眼睛会肿的睁不开的。”顾卿之踏进院中，笑着说道，见冯氏也在，微微行了个礼，道，“二娘也在。”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要不是你那个天杀的表哥，我何必带着我的禄儿跑来这里？”钟惠说着眼珠直掉。 “好了好了，再哭可就吓着我们禄儿了！”顾卿之接过钟惠手中的儿子，抱起来逗逗，没一会儿止住哭声，破涕大笑了。又抱了一会儿，等到襁褓中的禄儿睡着了，顾卿之命乳娘将他抱走。 “二夫人，您说，我钟家在嘉宁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他陶智凭什么这般羞辱我！他这样胡作非为，到底丢的是我钟家的脸，还是顾陶两家的颜面？”钟惠气急败坏，但言辞中还是带上了顾家。 “莫要气坏了身子！”冯氏上前安慰道，“智儿只是一时兴起，男人嘛，都是这样。那歌姬出身低贱，无论如何越国公和老太君都不会让她入陶府大门的。” “二夫人，你都不知道，陶智现在简直无法无天了！他在庆州重新置办了一座家宅，将那个贱人养在里面。现如今，他自己都搬进了那个私宅，与那贱人双宿双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钟惠一说起来，又是火冒三丈。 “一个小小的歌姬，如何就这般大的本事？是生的明艳动人，还是歌技出众？”顾卿之问道。 “他藏着掖着，不曾让我见到。不过要是让我见到了，定然要撕烂那个狐媚子的嘴，看她以后还怎么唱这些媚惑的艳曲！”钟惠咬牙切齿，见大家都望着她，才觉得自己言语不得体，忙清了清嗓子，又道，“听说，人是嘉宁华灵河上的歌姬，在华灵河也算是个头牌，叫作，叫作染月！” “是染月姑娘！”蓁蓁失口叫出声来。 “你认识她？”冯氏问道。 “我在如意坊的时候，跟着的是凝珠姑娘。这个染月姑娘，倒也相熟。”蓁蓁回道。 “好啊！原来你也是如意坊出来的贱蹄子，看我不打死你！”钟惠暴跳如雷，抓起院中石桌是的茶杯，就往蓁蓁身上砸去。见蓁蓁躲开，又往她身上扑去。 顾卿之忙上前拉着她的手，但力气远不如钟惠，被她推倒在地。 “小姐，小姐！”陌尘c蓁蓁，还有紫霓阁的下人，都慌慌忙忙地涌过去，七手八脚地将顾卿之扶起。 虽未受伤，但顾卿之还是皱着眉头，说道：“蓁蓁是我从如意坊带回来的，可她就是个伺候人的丫头，你又何必迁怒于她。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一耙，就算是陶智理亏，你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你，你，你们顾家包庇陶家，欺负我们钟家没人是吗！好，好，我这就带禄儿回钟府，便是陶家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会回去的！”钟惠已然语无伦次，手指着顾卿之怒道。 “莫要置气，莫要置气！”冯氏赶忙上前劝和，“卿之也是好意，说来说去都是智儿的不是，这个混小子，家中有娇妻爱子，还要出去拈花惹草。” 一番话没劝住钟惠，反而让她哭的更大声。 “你就是哭坏了嗓子，都是无用的！”顾卿之推开陌尘和蓁蓁，走上前去。陌尘不放心，赶紧跟上去。 “陶智何止是个混蛋，他简直就枉为人夫枉为人父！”顾卿之大骂了陶智几句，轻拍钟惠因抽泣而不停颤抖的肩膀，又道，“事已至此，当务之急，还是得想想办法如何解决。回钟府肯定不行，钟大人顾及颜面，说不定会觉得你不识大体，立马把你送回庆州；回庆州也不行，你们两个不见面也麻烦，见面了肯定还是要撕破脸的。” “那你说如何？”钟惠见她说的有些道理，便勉强听一听。 “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你且安心在我家住下吧。若是陶智想明白了，自然会来这儿接你回去；若是他不肯，你回去了只会越来越糟。你放心，他这般欺负你，我定然帮你到底，再怎么说，禄儿也算是我的侄儿，我顾府总不会亏待你们的。何况，我外祖绝不会看见他自己的重孙受委屈而坐视不理的。”顾卿之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管用的办法，但钟惠此刻也别无他法。 “你就放心的住在这儿，缺什么就只管跟我说。”冯氏也安慰道，“不过，你听我一句劝，这世上但凡有些权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要放宽心，不要整日与智儿置气，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禄儿考虑。说到底，毕竟你是正室，又有陶府的长孙，任谁都越不过你的。” “就是，那个染月无论多厉害，终究是个卑贱之身，能不能进的了越国公府，还两说呢。你也不要过分担心了。”顾卿之说着，从陌尘手中接过库房拿来的富贵莲心金项圈，递给钟惠，说道，“这是我特地给禄儿挑的项圈，算是我这个表姑的一点心意。可不要再伤心了，让禄儿瞧见了，要笑话你这个做娘亲的了。” 钟惠接过项圈，擦了擦眼泪，点点头，不再言语。 天色渐明，万籁初醒，嘉宁城的早上，已有不少人日出而作。一架马车在街上缓缓前行，待得半个多时辰后，停在了金碧辉煌的大平宫宫门外。 皇后早已派了个太监出来相迎。等到马车停稳，顾夫人的侍女如蔚便下车递上名册。 “顾夫人，皇后娘娘一早便命奴才在此等候。现下，请随奴才进宫吧。”那太监接过名册，核实无误后说道。 “有劳公公了。”顾夫人掀起车帘，客气地说道，又与如蔚使了个眼色，如蔚忙从腰间解下一个绣包，掏出一锭金子，偷偷塞给他。 那太监似乎司空见惯，稍一抬手，用衣袖遮住如蔚的手，顺势接过金子，藏在自己的袖口，得心应手的很，然后抱拳说道：“夫人，有请！” 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待到勒马止蹄时，便听到一个女子大声呵斥：“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挡住永安公主的车驾！” 那太监一听是永安公主，忙吓得奔上前去跪拜，而顾夫人在车中听到是永安公主的车驾，也赶忙被如蔚搀下车来。 永安公主卓瑜，当朝皇上的第一个女儿，大平朝最受宠爱的公主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青鸾逐玉凤（一） 永安公主卓瑜，当朝皇上的第一个女儿，大平朝最受宠爱的公主殿下。 卓瑜本不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儿，在她之前，关淑妃曾经为皇上生下皇长子卓珂，可惜那个孩子活了不到一岁，便害病而亡。皇上灭申建平初登大宝那年，因局势动荡，关淑妃九死一生才生下卓瑜。喜得长女，皇上龙颜大悦，当即赐封号为“永安”，取大平永世长安之意。而卓瑜，成了大平朝最得宠的公主，就连皇后嫡出的长宁公主，也远比不上她。 “奴才周别，拜见永安公主。”那太监机灵的很，赶忙上前跪拜，顾夫人和如蔚也跪了下来。 马车车帘被掀起，车中正坐着的便是永安公主卓瑜。她今年二十六岁，晔兮如华，温乎如莹。眉眼似明珠，倒和卓珩颇有几分神似，却是貌殊秀韵。 “周别，大早上的，你不伺候皇后娘娘，跑到宫门外来作甚？”永安公主发问。 “回公主殿下，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出宫迎接沛国公府的顾夫人。”周别边说边指着身旁的顾夫人回道。 “妾身顾陶氏，拜见永安公主殿下！”顾夫人和侍婢如蔚赶紧拜下。 “原来是顾夫人。风絮，还不赶紧扶夫人起来！”永安公主说着，又对周别道，“早上进宫请安的公主王妃不占少数，马车多了难免拥堵。本宫正好顺道要去给母后请安，就让顾夫人乘本宫的车驾进宫吧。” “回公主殿下，皇后娘娘交代了，让奴才务必亲自将顾夫人迎入宫中。奴才不敢有违皇后娘娘旨意，望公主殿下见谅！”周别仗着自己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太监，向来眼高于顶，此刻，竟然对永安公主出言不逊。 果不其然，永安公主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周别，你的胆子是愈发的大了！” 周别一惊之下抬头望去，见永安公主星目含威，心下后怕，忙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烦劳公主殿下送顾夫人一程。奴才这就回禀皇后娘娘，在栖凤殿相侯！”说完，不等永安公主开口，先行退下了。 “这个狗奴才，居然还敢搬出皇后娘娘！瞧他慌慌张张的模样，定然是到皇后那儿告公主的状去了！”永安公主身边的侍女风絮说道。 “不用理会他。风絮，请顾夫人上马车吧。”永安公主吩咐道。 “叨扰公主殿下了。”顾夫人又行了个礼，在如蔚和风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中除了永安公主，还有她和驸马上官彦平的儿子c皇上的外孙，小公子上官铭。 “本宫许久没见到夫人了。”永安公主说道。 “是。妾身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甚少出门。”顾夫人回道。 “去岁，父皇赏了本宫一棵宝山寒参，最是益气养神。风絮，回头就送去沛国公府。”永安公主说道。 “御赐之物，妾身无德无能，实不敢受！”顾夫人忙推辞。 “夫人客气了。今日既然遇见，便是有缘。”永安公主笑着，又暗示道，“只怕咱们的缘分还不止于此呢。” 顾夫人听出言下之意，只好道了谢，随着笑了笑。 永安公主搂住儿子上官铭，说道：“母妃想念铭儿，才半月不见，非得让本宫带他来请安。” “小公子生的粉雕玉琢的，又率真烂漫，淑妃娘娘自然日日挂念。”顾夫人回道。 “这孩子，虎头虎脑，就会调皮捣乱，几个人都看不住他！本宫三弟珹儿家的小闺女，那才叫乖巧伶俐呢！”永安公主说笑着，话锋一转，又道，“母妃现在最烦心的还是本宫六弟珩儿。他年岁也不小了，连个侧妃都没有。不过好在过几日中秋，父皇就要给他定下正妃了，也算了了母妃的一桩心事。” “昭王殿下贵胄之身，又深得皇上和娘娘的疼惜，皇上自然会把最好的世家小姐留给昭王殿下的。”顾夫人回道。 “再好也越不过卿之妹妹。只是不知道我们家珩儿，有没有这个福分了。”永安公主说道。 “公主殿下抬举小女了。她一个山野寺庙里长大的丫头，不懂规矩，举止无状，恐耽误了昭王殿下。”顾夫人见永安公主这么直接，不免有些惶恐。 见顾夫人一点不松口，永安公主只好换个话茬，又问道：“听说顾公子今年也要迎娶邱仆射家的小姐了？” 顾夫人点点头，见永安公主不再追问，暗暗送了口气。 “看来，沛国公府今年的喜事不少。到时候夫人可不要忘了通知公主府，本宫还想讨杯喜酒尝尝。” “一定一定。”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永安公主和顾夫人均被搀了下来。 眼前碧瓦朱墙的宫殿上悬着一块赤金牌匾，赫然醒目地写着“鸣鸾殿”三个大字。 “殿下，这”顾夫人一下车，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关淑妃的鸣鸾殿外，不免大吃一惊，心中已明了，永安公主是故意引自己来此，为的就是抢在皇后娘娘之前。 “夫人莫要惊慌。从宫门到栖凤殿，反正都是要经过鸣鸾殿的。正巧母妃也想见见夫人，不如夫人随本宫先进殿吧。”永安公主说道。 “妾身是奉皇后之命入宫觐见，只怕，只怕此时叨扰淑妃娘娘，不合时宜。”顾夫人还在推辞。 “母后就算知道了，还能怪罪不成。夫人且随本宫进去，只略坐一会儿，喝杯清茶。待会儿，本宫让人送夫人去栖凤殿，绝不耽误夫人拜见母后。”永安公主执意如此，顾夫人只好走一步算一步，随她进殿。 鸣鸾殿中点着淡淡的清香，关淑妃正坐在殿中，手执一卷书册，见永安公主牵着上官铭进来，忙放下书册，笑意盈盈。 “母妃。” “外祖母！”上官铭挣脱永安公主的手，一下子扑到关淑妃怀中。 “你这孩子，不要冲撞了外祖母！”永安公主在身后叫道。 “小孩子家，不要吓着他了。”关淑妃疼惜地搂着上官铭，才看见永安公主身后的顾夫人。 “妾身顾陶氏，拜见淑妃娘娘！”顾夫人跪下，行大礼。 “原来是顾夫人。瑜儿，快把夫人扶起来。丽冬，赐座，临春，看茶。”关淑妃十分客气。 “不敢！”顾夫人见永安公主上前搀扶，哪敢受礼，赶忙站了起来，谢过关淑妃，坐在下首左席。 “丽冬，你带铭儿去院中玩吧。临春留下来伺候，其余的人都退下吧。”永安公主一番话，打发了其他的人，又道，“母妃，顾夫人原本是要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被我强拉硬拽地带了过来。您有什么事儿，就长话短说吧，免得皇后娘娘等着着急。” “殿下说笑了。妾身虽是奉皇后娘娘诏令进宫，但能得见淑妃娘娘凤仪，已是莫大的福分。”顾夫人说道。 “夫人到底是名门之后，最是明白事理。本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关淑妃见她礼数周全，心中又更添欢愉，说道，“皇后今日召见夫人，想必是为了景王和令爱之事。琰儿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在他们兄弟几个当中，也算是翘楚。而卿之这个姑娘，我见过几次，心中当真是欢喜的紧，模样c才识c品行，样样都是拔尖的。” “她一个小小丫头，有点小聪明，不敢得娘娘盛赞。”顾夫人谦辞。 “这可是实话实说，那丫头的伶俐劲儿，本宫都瞧在眼里。原本，琰儿和卿之也算般配，只是本宫暗藏了一些私心。本宫膝下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虽然配不上卿之的好，但本宫还想替他争一争。”关淑妃含笑说来。 “娘娘实在抬举卿之那丫头了！”顾夫人赶忙解释道，“昭王殿下是人中龙凤，小女哪敢高攀？” “夫人不必自谦了。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珩儿这小子，其他的都一无是处，唯独眼光倒还不错。本宫看中卿之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珩儿对你家卿之动了真情。他过来几趟，又是跪求又是哭求的，本宫虽然心中欢喜，但面子上还是驳了他几回，好让他知道此事不易，日后才会更加珍惜卿之。”关淑妃越说越高兴，好似事成了一般。 “娘娘厚爱，妾身一家深受恩德。只是，只是这件事，并非我顾家能做得了主的。”顾夫人面露难色。 “话虽如此，但夫人毕竟是卿之的生身母亲，只要你点头，此事便事半功倍！”永安公主也说道。 “本宫的鸣鸾殿虽然敌不上栖凤殿的富丽堂皇，但栖凤殿能许给卿之的，本宫的鸣鸾殿也一样不会差，甚至更好！”关淑妃承诺道。 永安公主见顾夫人还在迟疑，便说道：“顾二公子在东宫任长史，也有四年了吧。以二公子的才华，区区一个从四品的长史，实在是委屈了。不说其他的，便是整日跟在卓琰身边的那个沈际亭，他是什么出身，如今都已是正四品的兵部侍郎了。顾大人身居吏部尚书，就算举贤避亲，也不能对二公子的才能视而不吧。” 见顾夫人犹豫不决，永安公主上前一步，拜在关淑妃身前，说道：“母妃，儿臣想请中书令上官百松和左羽林军大将军上官彦平作保，举荐沛国公府二公子顾斐之任中书侍郎一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青鸾逐玉凤（二） 左羽林军大将军上官彦平是永安公主的驸马爷，而中书令上官百松正是上官彦平的叔父，有他二人作保，顾斐之的中书侍郎便是囊中之物。 “放肆！”关淑妃忽的拍案，吓得永安公主面色发青。 “后宫不得干政，你一个公主怎敢如此大胆！朝中官员的任命，都是陛下和吏部仔细参详才能定下的，你说作保就作保，你把吏部放在眼里了吗？你把陛下放在眼里了吗？你把整个大平的朝廷放在眼里了吗？”关淑妃怒斥道。 永安公主没想到关淑妃会发这么大的火气，不敢做声。 “娘娘，您切莫怪罪公主殿下，都是小儿才疏学浅，不堪朝廷重用。”顾夫人说着也跪了下来。 关淑妃起身走到顾夫人身边，伸手将她扶起，说道：“这丫头仗着陛下疼她，说话没轻没重的。不过她有句话说的不错，令郎屈居东宫长史，实在是委屈了。起来吧！”关淑妃叹了口气，让永安公主起来，又对顾夫人说道，“话说回来，朝廷用不用人，主要在于陛下和吏部。偏偏顾大人位居吏部尚书，不方便替二公子说话。二公子能谋善断c精明能干，否则皇后不会让他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琰儿毕竟也是皇后所出，若是卿之真的许给他，只怕皇后还是要将二公子留在太子身边。” “是啊。咱们是不会干政的，可是谁知道栖凤殿那头，会不会有人对朝廷用人之事指手画脚的。夫人，就算为二公子前程计，也不可再留在东宫了。”永安公主上前劝说道。 “这些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清楚。只是我思量着，若是小儿有本事，朝廷自不会埋没他的，若是他才能不够，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够勤勉。不过还是要谢过淑妃娘娘和公主殿下的关心。”顾夫人回答的滴水不漏。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只盼不要屈才了才好。”淑妃说着又回到席上坐下。 “还有一事，不知夫人可考虑过。”关淑妃又说道。 “请娘娘明示。” “卿之毕竟和其他的世家小姐不同，她自小被送往庆州念安寺修行，说来说去，还是受了那几句卦言所误。本宫的身世，夫人想必也一清二楚，本宫是个亡国之女，能苟活到今日，全赖陛下顾念旧情。本宫是不在意那些江湖术士乱七八糟的占卜之言。可是本宫不在意，不代表皇后就不理会了。现如今，为了琰儿，她可以视而不见，可日后若是有了半点差池，难保不会有人翻出这件事兴风作浪，若是动摇国本，皇后断不能置之不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卿之。”关淑妃缓缓道来，一语中的。 昨日顾卿之道明缘由时，顾夫人便已答应她了，今日进宫还在想着如何婉拒皇后，不料关淑妃先出手了。顾夫人故意表现地犹豫不决，也是为了试探关淑妃的决心。既然话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露难色，便走到殿中跪下，叩首而言：“如此，妾身便只求娘娘一件事。” 关淑妃见顾夫人开始谈条件，便知她已松口，心下大悦，忙道：“夫人但说无妨。” “请娘娘答应妾身，只要有娘娘在一日，不得让昭王殿下娶云瑶公主。”顾夫人一字一句地道来。 “夫人之言，正合本宫心意！”顾夫人的话正中关淑妃的下怀，“本宫早就跟珩儿说过，除非本宫死了，否则他休想娶云瑶。今日，本宫便答应你，你担心的事绝无可能发生！” “那么，妾身便多谢娘娘了！”顾夫人再次叩首。 永安公主上前搀起顾夫人，道：“夫人，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无须这般客气了。母妃，时候不早了，儿臣这就差人送顾夫人去栖凤殿。” 关淑妃点头，命临春呈上一只锦盒，说道：“听闻顾小公主身子还未痊愈。这是一颗灵芝，夫人带回去，也算本宫的一点心意。” 顾夫人不便推辞，收下并拜谢后，叫上侯在殿外的如蔚，一同乘车往栖凤殿赶去。 “母妃刚刚为何呵斥儿臣？”见顾夫人出殿了，永安公主问道。 “你也太自作主张了！且不说你许她二公子之位能否成事，单单一个中书侍郎便想打发了顾家？”关淑妃回道。 “聊胜于无，至少，让顾家看见我们的诚意。”永安公主说道。 “你的诚意能胜得过中宫皇后吗？咱们能给顾斐之多大的官职，皇后照样能给。所以得让顾家知道，咱们有相助之意，奈何不得干政。待会儿皇后如果提出同样的好处，顾夫人心中自然会掂量，是真情还是假意。” “不错！不管皇后许下多大的官职，顾夫人都不会接受。后宫干政的罪名，皇后担得起，她可担不起！”永安公主想明白，不禁赞道，“还是母妃高明。” “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口舌，不想这么容易就谈妥了。看来那个顾家小姐，在她娘身边也花了些心思。”关淑妃说道。 “这下母妃可放宽心了。这个顾卿之我打听过，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难得珩儿上心，昨儿个夜里，巴巴跑来求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他一回。母妃是没瞧见他当时那个模样，也不知道这个顾卿之有什么样的本事。”永安公主笑道。 “不管什么样的本事，只要不是云瑶就好。”关淑妃搭着话，又问道，“你不是说，要去给皇后请安吗？” “我就是嘴上说说。去了，她不待见我，反而给自己添堵。等父皇下了朝，我带铭儿去给他请安。”永安公主回道。 “也好，待会儿咱们一同去，是时候跟你父皇说说珩儿的事了。”关淑妃满脸笑意，心情甚佳。 晨曦沿着狭长的甬道，洒在静谧的宫墙内。车驾缓缓地行着，过了甬道，顾夫人便换了轿辇。 周别早就侯在栖凤殿外，见顾夫人到了，忙上前相迎。 栖凤殿是皇后中宫，比之鸣鸾殿既气魄宏伟又宽敞明亮。虽已入秋，殿中仍旧花香四溢。 皇后一身细锦赤衫，坐在殿中，听宫人来报，忙传顾夫人觐见。 顾夫人端步提裙，跪拜行礼：“妾身顾陶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凤仪千岁。” “夫人快快请起！荷香，赐坐！”皇后满脸堆笑。 顾夫人谢过恩，便坐了下来。 “听周别说，夫人来之前，先去了鸣鸾殿？”皇后笑问。 “皇后娘娘恕罪。妾身来的时候碰巧遇见了永安公主，承蒙公主施恩，乘了公主的车驾。没成想途径淑妃娘娘的鸣鸾殿。妾身既坐了公主的车，便不好过门不入，便在淑妃娘娘处小坐了一会儿，略喝了杯清茶。耽误了皇后娘娘召见，妾身罪该万死！”顾夫人说着要跪下请罪，却被皇后拦了下来。 “夫人客气了。本宫与淑妃都是多年的姐妹，夫人难得入宫一趟，既然碰见了，岂有怪罪之理？” 见皇后没有怪罪，顾夫人心中暗舒了一口气。 皇后递给荷香一个眼神，荷香心领神会地捧出一个案盘，上面赫然放着一只紫玉枕。皇后指着案盘说道：“本宫最近入夜难眠，便是睡着了，也是多梦不得安枕。琰儿一片孝心，在宫外寻了一对紫玉枕，本宫睡了几晚，竟格外管用，都是一夜到天明。” “景王殿下孝心可鉴。娘娘操持着这么大的后宫，可要多注意身子。”顾夫人回道。 “常听人提起，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大利索。这紫玉枕，本宫有一只便足够了，这另外一只便赠给夫人。”皇后说着让荷香把案盘递给如蔚。 顾夫人一慌，赶紧跪了下来，说道：“皇后娘娘，这宝贝是景王殿下孝敬娘娘的，妾身实在惶恐，不敢收下，望皇后娘娘见谅。” “他虽是个亲王，但也是个小辈，如何就收不得，你就别推辞了。”皇后执意让她收下。 “娘娘恩赏，本该欣喜接受，只是这毕竟是景王殿下献给皇后娘娘之物，妾身若是大胆收下，旁人会说妾身僭越，有违宫规，还望娘娘收回恩典。”皇后见顾夫人态度坚决，不敢强求，只好作罢。 “夫人还是太见外了。说起来，夫人母家与谷彤长公主府也算是姻亲，如此咱们多少也沾点亲了。”皇后笑道。 “娘娘厚爱。妾身一家得享荣华，都是深受皇恩之故。”顾夫人跟着寒暄了几句。 “既如此，本宫想与夫人，亲上加亲。”皇后直言不讳。 “妾身愚昧，不知娘娘之意。”顾夫人故作不解。 “琰儿封亲王也有些年头了，他迟迟不肯娶正妃，便是眼界太高，一般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有一日，他来求本宫，说是看中了一位姑娘，把那姑娘夸的是天花乱坠。可是本宫心中已为他选定了另一位世家小姐了。那个世家小姐在庆州天香居，解本宫于危困中，本宫很承她的情，一心想让她当本宫儿媳妇呢。”说着皇后笑弯了眉，眯着眼睛继续道，“夫人，你说巧不巧，琰儿和本宫说的，竟然是同一人，正是令爱千金卿之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巧言解忧困（一） 孤日悬空，秋意寂寥。 过了紫阳门，马车向外廷的宫门驶去。顾夫人坐在车内一言不发，对面的如蔚，捧着关淑妃赠的灵芝正在打盹儿。顾夫人拒绝了皇后的紫玉枕，皇后嘴上虽没说什么，但脸色免不了有些难看。回想刚刚在栖凤殿的种种，顾夫人心下也觉得后怕。 皇后提到了景王卓琰和顾卿之的亲事，顾夫人不能当面回绝，只好推说，一切皆由顾怀启做主。但皇后岂肯罢休，先是提出提拔顾斐之任太子詹事之职，后又提出将顾若华许配给太子少傅刘千午的公子刘连博为妻。 虽说太子詹事之职比关淑妃提出的中书侍郎职位要高，但毕竟还是太子家臣，离不开东宫；而把顾若华许给刘连博更是给顾夫人提了个醒。顾若华尽管也是沛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但毕竟是庶出，若是嫁给太子少傅的公子为正妻，冯氏在家中的地位可就尤胜从前了。 皇后给的两个好处看起来的确很诱惑人，可惜都非顾夫人心中所求，自然无法打动她。回到府中，不等顾卿之来见，便径直去了顾怀启的书房。 顾卿之听闻顾夫人回府，刚想去问问情况，却得知母亲去找父亲，已明白母亲的用意，心中免不了紧张，在素霄阁院中来回走动。就算是陌尘坐在凉亭弹奏响泉丝桐，悠扬的琴音也安抚不了顾卿之。蓁蓁看着自己的小姐烦躁不安，也跟着干着急起来。 忽的，月影从院外奔了进来，边跑边叫：“小姐，小姐——” 顾卿之心跟着一拧，不知道是不是顾怀启召见。 陌尘止弦，望着月影，顾卿之暗吸了口气，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小姐，御史大夫钟大人家的二小姐，前来拜会。”月影边喘气边回道。 “你这丫头，这点小事便大惊小怪的！”顾卿之一听不是顾怀启召见，悬在嗓子眼的心又跌了回去，忙数落月影。 “不见！月影，你去回了钟二小姐，就说我们家小姐抱恙，不见客！”说话的是水芝，她还记着仇。 “呸呸呸！你没事咒小姐抱恙做什么？”蓁蓁不知情由，骂着水芝。 “好了好了，别吵了。”顾卿之打断她们，对水芝说道，“钟二小姐不懂礼节，咱们岂能跟她一般见识。我们也称抱恙，知道的呢说我们记仇，不知道的呢，指不定说咱们东施效颦，只会学她们家的小姐。” 见水芝翘着嘴，一脸的不情愿，顾卿之又对她道：“放心，我瞅着机会，一定挖苦钟二小姐几句，帮你出出气。你呀，去厨房看看，燕窝粥可炖好了。看着点火候，待会儿我要亲自给母亲送过去。”水芝点点头，郁闷地出了院子，顾卿之赶忙吩咐月影将钟然请到素霄阁来，又让陌尘收起响泉丝桐，让蓁蓁烹茶待用。 御史大夫钟康家的二小姐c钟惠的亲妹妹钟然，带着侍女徐徐地踏进了素霄阁的院中。她一席月瑶细锦缎裳立在院中，染菊芳之傲色，含秋露之清华，恰如雪河冰泉，空谷幽人。 “顾小姐。”钟然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见礼。 “钟妹妹客气了。”顾卿之赶忙过去拉着钟然的手，说道，“咱们也算是表亲，妹妹可不要见外，便以姐妹相称吧。蓁蓁，看茶！” 顾卿之引着钟然走到凉亭坐下，蓁蓁将烹好的清茶端了上来，给顾卿之和钟然各倒了一杯。 钟家二小姐自打进了素霄阁，总共就说了三个字，顾卿之见她性子实在安静，先开口问道：“前几日就想请妹妹过府一叙，不想妹妹身体欠安，现下可好些了？” “劳姐姐挂怀，已经全好了。”钟然怯生生地回道。 “如今已是入秋天气，妹妹要多注意身子才好。”顾卿之见她衣衫单薄，似有些担心。 “虽已入秋，但姐姐院中金蕊锦簇，缤纷如春。”钟然一边打量着素霄阁，一边赞道，当目光扫过那株倚泉而立的垂丝海棠尤剩下的焦木，不免吓了一跳。 “那根黑炭，倒是煞了妹妹的风景。”顾卿之抿了一口茶，浅笑道。 “良辰美景顾然好，居安思危不敢忘。虽是根黑炭，却如金石之言，时时警醒自身，安不忘虞。”钟然娓娓道来。 “妹妹真是个妙人！不知有多少人劝我把这株烧焦了的海棠树移出去，他们哪知道我心中所想。”顾卿之见钟然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欢喜的很，心下觉得与钟然更加亲热了些。 “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教姐姐。”钟然道明来意。 “妹妹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顾卿之说道。 “我姐姐昨日带着禄儿来顾府小住，承蒙顾姐姐热情款待。姐姐今早送来口信，让我过来与她见上一面。我问了秀儿才知道，我姐姐大老远的从庆州跑回嘉宁，原来是姐夫对不住她。”钟然见顾卿之面色如常，又道，“顾姐姐，陶家是不打算给我姐姐和禄儿一个交代了吗？” “当然不是。陶家之所以没有动静，我猜想是两个缘故。”顾卿之回道。 “请顾姐姐指教。” “一方面，是想让表嫂在嘉宁多待几天，消消气；另一方面，老太君是想趁表嫂不在庆州的时候料理了那个歌姬。这样就算是表兄怪罪，也赖不到表嫂头上来。所以，过上一段时间，陶府定然会派人来接表嫂回去，妹妹不用担心。”顾卿之分析道。 “姐姐长此以往住在沛国公府也不合适。既然如此，我先将姐姐接回家，陶府要人，便去钟家来寻。”钟然说着起身要走。 “妹妹此言差矣！”顾卿之赶忙拦住她，说道，“表嫂住在我家，自然没什么，要是回了钟家，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这事情本来就不小，难道顾陶两家想不了了之？”钟然质问道。 顾卿之笑意盈盈，然后坐了下来，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妹妹若是真想带表嫂回去，为什么不直接接了她走，又何必跑来找我？若是表嫂自己也想回娘家，又为何来了嘉宁，先登我顾府大门？” 钟然见她如是说，犹豫了片刻，回到凉亭中坐下。 “妹妹想要什么交代，直说了吧。”顾卿之也不再绕弯。 “我能要什么交代呢，我只是为我姐姐鸣不平。她嫁给陶智，陶智就该一生一世好好地照顾她疼惜她，而不是三心二意始乱终弃。”钟然埋怨。 “始乱终弃这词，用的严重了。我娘说，男人免不了三妻四妾，我虽然不认同这句话，但很多时候，事实就是如此。”顾卿之说道。 “只有不负责任的男人，才会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钟然有些激动，见自己失礼了，忙冷静下来，又道，“我姐姐忍得了，可是我忍不了！” 顾卿之见她这般执着，心中也怜惜起来，拉着她的手，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想让陶智纳了那个歌姬，对不对？” “不错。他纳了这一个，就会想纳第二个c第三个，如果真的这样下去，他置我姐姐于何地？”钟然愤然不平。 “正常来讲，陶府是不会让这样出身低贱的人进府的。毕竟还有老太君和我舅母拦着，你也不必太担忧。”顾卿之欲言又止，却还是被钟然瞧出端倪：“正常来讲？那不正常的话，又如何说？” “这个歌姬几乎没有可能嫁入陶家，除非”顾卿之见钟然迫不及待，便不再卖关子，说道，“除非她肚子争气，怀了陶智的孩儿。老太君是断断不会让陶家的子孙流落在外的。” “那，这”钟然显然是没考虑到这个问题，现下已经慌了神。 “这些话，我没跟表嫂说过，是因为我毕竟也算陶家的人，没有立场说这些话，就算说了，她也未必相信。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她的亲妹妹，你去说，她才会信。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表嫂赶紧回庆州，先稳住表哥，再慢慢想办法对付那个歌姬。”顾卿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非得这样吗，不能去劝那个歌姬离开吗，不能劝陶智回心转意吗？”钟然问道。 顾卿之见她心思单纯，实在不想将这些勾心斗角之事说与她听，便只回道：“劝还是要劝，只是当务之急是得先解决这件事情。你去劝劝表嫂，让她赶紧回庆州才是，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禄儿考虑。” “我知道了。我会去劝姐姐回去的，只是这也非长久之计。”钟然说道。 “的确，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他们夫妻和好，两相和睦，恩爱无疑，只是这非一蹴而就的事，得慢慢来。表嫂想在陶家立足，除了笼络夫君外，还要做好两点。其一，有子傍身，这个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其二，母家的势力越大越好。” “我爹爹不过就是个御史大夫，又没有兄长依靠，哪有什么势力。”钟然喃喃道。 顾卿之浅笑，说道：“所以，这事儿，就要落到妹妹身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巧言解忧困（二） “我？”钟然不解地望着顾卿之。 “只要妹妹嫁得好，尤其是嫁得比越国公府门楣高，陶家自然不会也不敢再亏待表嫂了。”顾卿之说道。 “顾小姐绕来绕去，原来是这个意思。”钟然显然不高兴，站起身来，俯视着顾卿之。 “我说的话不对吗？”顾卿之也起身，笑着反问道。 “你的话虽不错，可是你却看错了我这个人。我本就不是个热衷权势地位的女子。我心中所想的，是寻一人，许我有屋可栖身，有食可果腹，不求衣锦荣，但求同白首。” “你是个品格高洁的好姑娘，是我失礼了。也不知道世上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你所求的，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儿，只怕是可遇不可求。”顾卿之语气有些艳羡。 “我宁可孤独终老，也不愿委曲求全，辜负自己。我便只有这一生，断不能草草赋予我无意之人。”钟然凛然的样子，令人生威。 “既如此，便盼着妹妹早日寻得这样的良人！”顾卿之笑道。 “不敢叨扰顾姐姐，我这就去见我姐姐，好好劝劝她。”钟然伏了伏礼。 “月影，陪钟小姐去紫霓阁。”顾卿之吩咐道。 月影领着钟然向素霄阁外走去，院中只剩下顾卿之c陌尘和蓁蓁。 “小姐为何要跟钟小姐说那番话，是想试探她吗？”陌尘问道。 “那倒不是。那日我让水芝请她过来，其实就是想让她劝劝钟惠，好让钟惠早些回陶府。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顾陶钟三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事情闹大了反而难堪。不过今日见到钟然本人，却让我好生意外。陌尘，你不觉得，她才像在寺庙里修行之人，而我，既功利又市侩，一点都不像佛寺出来的人。”顾卿之自嘲。 “哪有！小姐在蓁蓁眼中，是最好的小姐，谁都比不上的！”蓁蓁抢话道。 顾卿之和陌尘都被她逗笑了，陌尘也说得：“这话倒是不假。不过这个钟小姐确实出尘，好似不染一点烟火。” “所以我羡慕她，羡慕得都有些嫉妒了。”顾卿之悠悠然地说道，“她有颗干干净净的心，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不管外界怎么样，她秉持着自己的本心。而我就不同，我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周全，做任何事都要对自己有最大的好处。唉，我是越来越讨厌这样的自己了。” “小姐用不着自怨自艾，也更不用去羡慕钟小姐。钟小姐就算有万般好，也敌不过父母之命。她不攀附权贵，可是钟老爷未必就不热衷，到头来，还是父母之命不可违。”蓁蓁说道。 “权贵之中，说不定也有高洁之人与之匹配。”陌尘插话。 “可是钟小姐未必就能看得上眼。陌尘姐姐，你没瞧见刚刚，小姐一提让她寻个好点家世的公子，她便那般激动。”蓁蓁和陌尘抬起杠来。 “那又如何？”陌尘反问，顾卿之也歪着头望向蓁蓁，准备听她的大论。 “她那个样子，八成是有了心仪之人，只是那人家势身份要差些，所以她才那么大反应！”蓁蓁信誓旦旦。 顾卿之转而一想，觉得蓁蓁说得有三分道理，便笑着指着她的脑袋道：“你呀，眼睛真毒！好了，你们两个，随我去厨房，咱们把燕窝送给我娘去。有些话，也该问问清楚了。” 园中菊蕊芬芳，秋意盎然。顾卿之带上炖好的燕窝粥，正准备去寻顾夫人，不想在园中不期而遇。 顾夫人今日来回奔波已是疲累不堪，但看见顾卿之，脸上却透出了若隐若现似是而非的笑意。站在顾夫人身旁的正是顾怀启。 顾卿之陡然见到顾怀启，因心中明了，母亲定然向父亲和盘托出，反倒放松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紧张。 “爹，娘。” “顾卿之，你胆子倒是不小。”顾怀启语气略有严厉。 “女儿这可不算大胆，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总要上心争一争的。”顾卿之一字一句地回着。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往好听的说，你们二人叫情投意合，往难听的说，这就叫做私定终身。”顾怀启依旧阴着脸。 “嘴长在别人脸上，好听难听都是别人的一句话。我只消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而且永不后悔，就好。”顾卿之回着。 “我是越来越管不住你了。”顾怀启嗔怪，又道，“既然惊动了宫里的娘娘，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说到底，一切都还得听皇上的安排。这几日你就不要私下去见昭王了，免得落人口实。” “还有你们几个，都给我管紧嘴巴，不许胡乱瞎说！”顾夫人也嘱咐园中在场的几个下人。 “娘，这是我吩咐厨房用雪梨炖的燕窝粥。秋日天气干燥，这个最能润肺，您快趁热尝尝吧。”顾卿之凑到顾夫人身边说道。 “这儿风大，要献殷勤，也先扶你娘回房。”顾怀启又道。 顾卿之好似解脱了，忙浅笑颔首，赶紧扶着顾夫人离开园子。 秋日的早晚渐凉，顾卿之日间与顾夫人谈过，知晓了关淑妃的心意，心中甚是欢快，用过晚饭后，添了一件褂衫，朝紫霓阁走去。 紫霓阁中，钟惠正忙前忙后，让人准备行李。 “表嫂要不要帮忙？我特意带了几个人过来。”顾卿之上前一步问道。 “表妹来了。”钟惠回头望见顾卿之，额头渗出细汗，说道，“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大多是禄儿的东西，不用麻烦你的人了。” “麻烦什么！禄儿也是我侄儿，我这个当姑姑的，可没尽什么心。”顾卿之抱手站在一旁。 “你还不够尽心？你把我妹妹找来，三言两语便打发她来劝我回庆州，你的本事当真是了不得！”钟惠不屑道。 “那也是因为嫂子明白事理，否则说再多也是徒劳。”顾卿之堆着笑奉承。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陶智还是死不悔改，到时候可不要怪我不顾姑母的颜面！”钟惠道。 “你且放宽心，我娘已经连修两封家书回去了，总会给你和禄儿一个说法的。”顾卿之说着又迟疑了一下，将钟惠拉到一旁，悄悄的说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答应回去，除了是为禄儿着想之外，也是顾及染月的肚子。你防归防，但也别撕破脸，否则鸡飞蛋打，得不偿失。染月生不出孩子就罢了，若是侥幸让她怀上孩子” “我绝不容这个孽种活到第二日！”钟惠咬牙切齿。 “错！” “哪里错了？”钟惠不解。 “若真走到非杀人不可的地步，去母留子，才是上策。”顾卿之解释道。 “留子？我还留着那个孽种找我报仇？况且我既然要除掉那贱人，何故还要等到她怀了孽种再动手？”钟惠狠狠说道。 顾卿之摇摇头，又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行此下策。你现在回去除掉染月，只会激怒陶智，他以后再去找别的女人，你拦都拦不住。不要轻易动杀机，给彼此都留条后路。说不定，过几日新鲜劲过了，他又会回到你身边。不过染月真要是有了身孕，想借胎上位，就留她不得了。但万万不能伤了孩子。” “养虎遗患，我为何要留下那个孽种？” “因为那个就算是孽种，也是陶家的血脉。你若是害了那个孩子，陶智会恨你，陶家长辈也会怨怪你，到时候，你就是众矢之的。相反，要是染月不幸染病身亡，你可怜那孩子，收在膝下，反而会让陶智感动，又赢得了陶家长辈的欢心，你在陶家的地位就更牢固了。”顾卿之款款道来。 “你让我帮那个贱人养孽种？养大了，他不会反过来害我？”钟惠一脸诧异。 “这不过就是咱们说说罢了。染月未必就能生下孩子，就算是真的生了，那孩子没了母亲，府中定然讳莫如深，日后长大了，他不依傍你，又能指望谁呢。”顾卿之忽闪着眼睛，停了一会儿，又道，“你若真瞧那孩子不顺眼，陶府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将他养大。” “什么意思？” “长房不是无子吗，便给他一个身份低贱的孩儿又如何。你既做到了人情，大家也都念着你的好，何乐不为！”顾卿之这才缓缓道出自己的意思。 “说来说去，你还是帮着大嫂啊。”钟惠也明白了顾卿之的用意。 顾卿之最是了解孟晴岚，知道她不愿生孩子，又怕她长此以往无依无靠，便提出了这个主意。 “我是不是帮着大表嫂，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表嫂你如何从这件事中受益。况且咱们说来说去，都是些没影子的事。说不定过几日二表哥回心转意，什么事都烟消云散，皆大欢喜了。”顾卿之笑道。 “那便借你吉言了。”钟惠也觉得现在思虑过多，又言，“卿之妹妹，你心思这般缜密，又心眼颇多，唉，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敢娶你！” 顾卿之笑着挽住钟惠的手臂，说道：“嫂子就不用担心我了，总有傻瓜心甘情愿甘认倒霉的！嫂子只消将禄儿养好，这一生都不用再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秋意渐阑珊（一） 这一日，还未到中午，顾卿之便坐立不安。一会儿在院中来回走动，一会儿又在素霄阁上下蹿动；拿着佛经看不进去，拨了凤首箜篌的弦又戛然而止；听陌尘弹琴静不下心，看水芝绣花又心烦意乱。 “小姐，你怎么了？”水芝忍不住问道。 “都入秋了，怎么白日里，还这么热？”顾卿之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小姐不知道有种说法叫‘秋老虎’嘛。虽是秋日，早晚渐凉，但白日里尤其是午后，还如夏日般酷热。不过要是下雨，天气就会转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嘛！”水芝耐心地解释道。 “哦，知道了。”顾卿之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素霄阁的院门，朝外望去，没过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杨极呢？怎么还没回来？” “小姐，今日考校的有射御之术c刀枪之法，况且还有那么多人比试，没这么快结束的。你不用焦急，再等等就是。”陌尘宽慰道。 “是啊，肖公子武艺精湛，定然不负小姐厚望的！”水芝也说道。 “我既盼着她入围，又怕她中举，真是矛盾的很。”顾卿之唉声叹气的。 “小姐怎么还怕肖公子高中？”水芝不解。 “就算今日入围了，后日还要考答策。论打架，她的本事我是见过，可是真要考兵法军策，她这个临时抱佛脚的样子，只怕也难以过关，到时候可就辜负了长公主驸马的举荐之谊了。”顾卿之说道。 “这次科考人数虽众，但比起文举还是少了很多，而且武将官职也多，肯定胜算大！小姐还是不要着急了。”陌尘接着劝道。 “武举和文举相较，还是差了许多。文举虽人数众多，但是所授职位是武职的数倍，不说其他，单是三甲的人数，就比武举多了许多。”顾卿之说道。 “小姐，三甲是什么，有多少人啊？”水芝愈发好奇。 顾卿之等不回杨极，现下又无事，便给她们解释道：“不论文举还是武举，都分三甲。一甲之数为三，也就是你们听过的状元c榜眼和探花；二甲之数，文举有八十一人，武举有三十六人；三甲之数，文举有一百九十六人，武举八十一人。所以，文举三甲共计二百八十人，而武举只有一百二十人。” “差这么多呀？”陌尘听了顾卿之的话，惊叹道。 顾卿之点点头，又道：“是。武举中只有一甲和二甲名次靠前的人，才有机会为将，但毕竟没有经验，也只能从低做起。二甲中间和靠后的人，若是得人举荐，或能在兵部及十六卫军中捞个一官半职，大部分人只能在兵部登名，授个小小的武职。至于三甲之人，大多回到本地，在当地的驻军军营中效力。” “这样看来，若不能考中一甲，岂不是难以出头？”陌尘问道。 “是啊，竞争激烈的很，所以我才这般揪心啊。”顾卿之正说着话，杨极的声音便从素霄阁外传了进来：“小姐，小姐——” 顾卿之听到声响，忙站起来奔到院门口。 杨极见顾卿之迎了出来，扶着墙垣，边喘气边说道：“小，小姐，出来了！肖，肖公子肖公子武试，得了，得了” 顾卿之见他吞吞吐吐的，忙问道：“快说，得了第几？” “第第二！”杨极终于说了出来。 顾卿之舒了口气，陌尘拍手叫好。 待高兴劲过了，顾卿之又问道：“第一和第三是什么人？” “第一名是朗州边军的一个士兵，叫黎柱，听说力能举鼎c百步穿杨，骑射的本事更是了得。第三名是骠骑将军林祖芳的孙子c刑部尚书林穆之子林子奉。”杨极回答。 “林子奉这个人我倒是听过，这次武举，先生他老人家特别看好此人。不过这个黎柱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武试之前竟不漏一点风声。”顾卿之讶异。 “不管怎么说，肖公子的成绩不错，总算没辜负小姐和驸马爷。”陌尘欣然。 “可别得意忘形，这只是第一步，后面的答策，才是她的命门。”顾卿之说话间，蓁蓁从外间回来了，陌尘赶忙小跑过去，将此事告知于她。 “小姐，这可算是喜事一桩，不如咱们去看看肖公子，给她鼓鼓劲，好让她在后日的比试中力拔头筹！”蓁蓁拍手称快。 “现在去定然会打扰她准备后日的答策，你可不要瞎出主意了。”顾卿之嗔怪道，又说，“这样吧，你下午或是明日去一趟东市的萃兴楼，订一桌后日晚上的酒席。不管肖公子考的如何，总算是了却了一桩事，也该庆祝庆祝。” 顾卿之似乎又想起什么，将蓁蓁拉到一边，说道：“你抽空去一下西市的君安客栈，给肖公子换一间上房，再取些银两给她。万一她考中了，报信的人见她住的寒酸，又没钱打赏，不免会轻视她。” “主仆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蓁蓁刚点头答应，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了顾斐之的声音。 “二哥怎么跑我这儿来了，要是有闲工夫，还不如陪陪昱之，他在家里发闷的很。”顾卿之嘴上虽这般说，但看见顾斐之，还是欢喜极了。 “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儿，别的院子都景色怡人，单单你的院中，杵着个烧焦的枯树，煞风景。”顾斐之回击道。 “那你走吧！等到你成亲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不许想着我！”顾卿之发翘，惹得众人大笑。 “好了，好了，都是为兄的错。好妹妹，可别生气了。”顾斐之哄着她，又道，“找你，还真有事儿。” “瞧瞧，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专找顾卿之！”顾卿之嘲弄一番。 “下午若是没事，陪我去一趟城郊，太子殿下要见你。”顾斐之不再与她多话，直接道明来意。 “太子？”顾卿之虽惊讶，但也猜出七八分，瞬时没了兴致，只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 “吃过饭，我来接你。城郊风大，多穿件衣服。”顾斐之说着便朝外走去，刚到门口，转过身来，又道，“对了，今天早上的武试，肖菁华考了第二。” 只是“嗯”了一声，顾卿之没有搭话。 “难不成你早就猜到了？”顾斐之好奇。 “公子，小姐一大早就派小的去打听了。”杨极忙说道。 “原来如此！他还算争气，没丢脸。”顾斐之笑着出了素霄阁。 “小姐，太子殿下见你做什么？”见顾斐之走了，蓁蓁忍不住问道。 顾卿之烦躁地摇摇头，说道：“左不过就是那些烦心的事，他既召见，又不能不去。陌尘，你下午陪我去一趟，蓁蓁，你抽空把我交代的事办一下。”顾卿之吩咐完后，又恹恹地坐下来发呆。 嘉宁城郊的道路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道路两旁的树木已不似春夏绿荫茂密，初显萧条之色。 城郊的土路，一路颠簸，顾卿之闭目养神，陌尘坐在身旁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生怕她睡着了摔下来。 蓦地，一个猛颠，车辕轧上了一块石头，顾卿之被惊醒，亏得顾斐之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没摔出去。 顾卿之心中烦闷，掀开车窗的布帘，抱怨道：“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还没到？” “你安分点，很快就到了。”顾斐之今日没有骑马，与顾卿之同乘马车。 “二哥，你说太子就算要召见，也不能挑个好地方嘛？这里又偏又远，跑来干什么？还不如在城中找个酒楼，胡吃海喝一顿。”顾卿之接着说。 “殿下的决定自然有殿下自己的想法，你就不要妄加揣测了。待会儿拜见殿下，可不要口没遮拦的。”顾斐之叮嘱着。 说话间，马车已停了下来。 “公子c小姐，到了。” 顾斐之先下了车，陌尘扶着顾卿之也跟着下来。 马车停在路边，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湖面，湖心一座水亭，一名男子背对着坐着，另一名男子站在一旁。顾卿之一袭天水蓝的披风，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顾斐之叫她，她才和陌尘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顾斐之朝坐着的男子行礼，顾卿之和陌尘也赶忙上前，屈膝道：“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卓玹正坐在水亭的栏杆上垂钓，见湖上涟漪泛起，鱼线下坠，忙用力向后提起鱼竿。眼见大鱼就要上钩，却偏偏在临水之际，一个纵跃，脱逃而去，卓玹身旁的男子大叹可惜。 “都是我们鲁莽，才惊了殿下的鱼。”顾卿之笑着说道。 “这可不赖你们，这儿的鱼就是狡猾的很。”卓玹也笑着回道。 “不知殿下今日召见臣女，是有什么吩咐？”顾卿之直截了当地问道，身旁的顾斐之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太子倒没在意顾卿之的无礼，而是说道：“也没什么事情。不过就是母后听说你时常一个人待在府中，怕你闷出了毛病，让我带个人来给你解乏。”说着，笑吟吟地朝着身旁的男子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秋意渐阑珊（二） 顾卿之和顾斐之也朝着太子的目光瞧去，只见那男子生的娇小，脸颊白净，唇红齿白，仔细瞧去，分明是女子作了一身男装打扮。 “月桐！”顾卿之惊喜地嚷起来。 “刚刚对我熟视无睹，现下又故意亲热，做这个样子给谁看？”那男子正是宋月桐女扮男装的，她见顾卿之一眼认出她来，有意开她的玩笑。 “这话当真是冤枉我了。我好歹是个大家闺秀，难不成随便见到个男子，便左顾右盼不成？”顾卿之反问道，却惹得卓玹大笑。 “月桐说的不错，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儿！”卓玹夸道。 顾卿之见太子殿下夸赞，又见他与宋月桐如此亲昵，才记起他二人的关系，忙收敛了笑容，不再说笑。 “我与斐之就在这儿钓鱼，你们姐妹俩可沿着湖边走走，说说体己话。但也别走远了，这儿偏得很。”卓玹交代了几句，宋月桐便拉着顾卿之往外走去。 “陌尘，你就待在这儿，不用跟着伺候了。”顾卿之有些私下的话要问宋月桐，便让陌尘待在水亭，自己跟着宋月桐朝湖边走去。 “你胆子不小，竟敢明目张胆的跟着太子殿下出宫！”离水亭有些距离后，顾卿之忙不迭地问道。 “这回可是你多心了，真不是太子殿下要带我出宫的。是皇后娘娘命我出宫的。”宋月桐细细说道。 “皇后？”顾卿之惊奇。 “是。皇后娘娘知道咱们是自小的交情，便让我来劝劝你。”宋月桐说道。 “原来皇后这次又请了你，来当说客。”顾卿之一提到这事儿就格外烦心。 “我实在是不懂，景王殿下究竟哪里不合你的眼了？又是长宁公主又是我，连皇后娘娘都亲自召见了你娘，这都劝不动你，你到底是作何打算的？”宋月桐满脸不解。 “这些日子，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来劝我，我爹娘自不必说，就是卓琰自己，也说过许多回。可是我这个人，你比谁都清楚，旁人越是管束我，我越是要背道而驰。卓琰没什么不好，只是不合适。”顾卿之说道。 “哪里就不合适了？我先前瞧你和他，意气相投，般配的很！”宋月桐继续劝道。 “旁的不说，单就求亲这事儿，我早就和他明说，但他仍旧不依不饶，还惊动诸多人来帮忙。如此看来，他就是个小家子气，没有容人之量，成不了大事。他不来打扰我，说不准我心中还有愧疚，可他这样一闹，我对他只有说不出的厌恶。”顾卿之道明心中的想法，宋月桐竟无话可说。 湖边风大，裙角吹起，珠玉晃动。二人走了一段，寻了棵大树，停了下来。 “你说景王不合适，难道昭王就合适吗？我可听说了，你与昭王走的颇近。”宋月桐开口，见顾卿之不说话，又接着道，“他属意云瑶公主，就算对你有些好感，先来后到，你无论如何都动摇不了云瑶公主在他心中的地位。” “你说的不错！我从来都不想嫁入帝王家，可是形势所迫，我也别无选择。景王不合适，昭王也不合适，宜王和康王不是我所想。可我之所以选昭王，是因为有一点，他有，而其他人没有。”顾卿之说道。 “哪一点？”宋月桐着急地问道。 “这话我只对你说一次，就这一次。”顾卿之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告诉宋月桐，“我选择昭王，就是因为顾若华倾心于他。顾若华想要的，我偏偏与她争与她抢！” “你”宋月桐哪里会想到这一层，张大嘴巴，呆在原地，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 “你不用这么诧异，我就是为了报复顾若华。从我回府她就看我不顺眼，然后散播谣言说我祸父亡兄，这些我都没追究，可是她还丧心病狂杀害昱儿，若我还忍得了她，我也不是顾卿之了！”顾卿之道明缘由。 “你说上次昱儿被刺，是她指使的？”宋月桐陡然听到这么多骇人听闻的事，也跟着紧张起来。 “应该是她和她娘！” “那你应该告诉你爹和你爷爷，让他们来处理才是。你按下此事不提，却要嫁给昭王，拿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报复顾若华，值吗？”宋月桐担心地问道。 “我没有十足的证据，否则岂能让她们母女二人苟活至今！”顾卿之叹道，又拉着宋月桐的手说道，“你不用太担心我，我也是诸多考虑权衡利弊之后，才做此决定的。” “你呀，真是恣意妄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劝动昭王娶你，但你这个心思绝不能让他知晓，否则以他脾性，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儿来。”宋月桐嘴上虽数落顾卿之，但还是细心叮嘱她。 “这是自然，所以我也只敢告诉你。”顾卿之笑道。 “我奉命来劝你，结果才发现，你根本就是个劝不动的人。”宋月桐埋怨道。 “为什么偏偏叫你来呢？还不是人人都知道，咱俩的情分不浅嘛！”顾卿之边笑边哄着她，又问道，“你怎么打算？一直待在宫中，等太子殿下寻找时机？” “我又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呢？我不像你，我不能给他施加压力，唯一指望的便是他对我的怜爱之情。我身份低微，自知配不上他，可一想到他就快娶妻了，我心中就难过的紧。卿之，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不知道这种感受。”宋月桐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顾卿之不忍见她伤心，赶忙岔过话茬，问道：“皇上最近可注意你了？” “皇上？”宋月桐摇摇头，说道，“没有。自打中元节后，我整日都陪着长宁公主，不曾见过皇上。或许是你们多心了，皇上日理万机，哪里会注意到我一个小小的女子。” “但愿是我多心了。”顾卿之轻拍胸口，又道，“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不管是太子还是皇上，你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你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太子的真心上，若是能成，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成，得留好退路才是。” 宋月桐点点头，回道：“这事儿我想过。皇后总不能一直把我留在身边，早晚有一天会把我指出去的，不管指给谁，我都只有听命的份。所以，明年开春，我便参加女官的应试。只要我考上了，就是有品阶的了，也能为自己说上话。就算一时不能与殿下在一起，至少我还可以留在宫中等着他。” “这倒是个好主意，亏你想得出来！”顾卿之拍手赞道。 “就算殿下现在不能与我相守，只要等到他继承大统，他便可以纳我入后宫，到时候我有品阶，想当个一宫之主，也未尝不可。”宋月桐说道。 “只要你有他的宠爱，想当皇后都不难。”顾卿之凑到宋月桐耳边悄悄说道。 “你呀！尽会胡说八道！”宋月桐破涕为笑。 二人沿着湖岸走走停停，绕完一圈后，日头已渐渐西垂，二人缓缓地朝水亭走去。 辞别太子和宋月桐后，顾卿之和顾斐之乘着马车往回赶。虽与宋月桐畅谈一番，但这一路上，顾卿之依旧耷拉着脸，一言不吭，与来时一模一样。 “怎么，见了宋家小姐，还是没精打采的？”顾斐之问道。 顾卿之心中明了，顾斐之定然是与卓玹串通，诓骗她出来，心中暗生闷气，冷冷地说了一句：“二哥，我劝你以后，不要与太子走得太近！” “这话可就奇了怪了！我是东宫长史，怎么远离太子？”顾斐之满脸困惑，又问道，“可是宋家小姐说错了什么？” “不干月桐的事。你这个长史也干不长久了，赶紧另谋出路，才是最要紧的。”顾卿之慢条思语地说道。 “干不长久？什么意思？哪儿听来的消息？”顾斐之一连串发问。 “不用从旁处听来，等我嫁进昭王府，你觉得东宫还会留你吗？太子c皇后，还有姜世瀚，他们还敢用你吗？”顾卿之理所当然。 “什么？”顾斐之激动地站了起来，一头撞在马车车顶，也不顾撞歪了的发冠，忙问，“你怎么要嫁给昭王？” “你不用大惊小怪的，这件事，爹娘都知道。昭王也同意，并知会了关淑妃娘娘。现下，只要皇上点头，这件事就算是水到渠成了。”顾卿之说道。 顾斐之张大嘴巴，一脸的不相信，眼睛直直地盯着顾卿之，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二哥，你不用这样望着我，我知道你一肚子的疑惑想问我。这些天，我向好多人解释过这件事，可是他们除了反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阻止我。我也不想再去找任何理由来敷衍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多艰难，我都会走下去。”顾卿之掷地有声地说道。 “你做事情，总让人捉摸不透。你是怕我反对，所以单单瞒着我一个人吗？”顾斐之反问道。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毕竟你在东宫任职，我的决定让你为难了。”顾卿之略感抱歉。 “我在你心中，永远都比不上大哥的。若是换作大哥，你还会这样不信任他吗？”顾斐之说完，掀起车帘，钻了出去，与驾车的小厮同坐，不再说话。 寂寥深秋，何处寻花解忧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登高恐跌重（一） 这一日秋雨绵绵，顾卿之坐在素霄阁凉亭中，左右手各执一棋，自己跟自己对弈。 蓁蓁不懂棋，只好站在一旁，边发呆边打着哈欠。陌尘端着一碟点心，撑着伞走来，衣角鞋袜也沾湿了。 “小姐倒是好兴致，前几日武试时，还焦急不安。今日答策，反而不慌不忙的。”蓁蓁问道。 “那日武试是在教武场进行的，消息传来的快，我自当着急。今日答策，成绩不会马上出来，更何况还要弥封誊录，有的等的。”顾卿之回道。 “小姐，你说的‘蜜蜂探路’是什么东西？”蓁蓁不解地问道。 “哈哈，什么‘蜜蜂探路’，是弥封誊录！”陌尘大笑道。 顾卿之也跟着笑了起来，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罐中，解释道：“弥封就是将应试者的试卷糊上姓名，截去卷头编成字号。誊录就是由专门的人将试卷重新抄录一封份。而考官便只评阅抄录的副本，这样避免作弊，以示公平。” “原来是这样呀！”蓁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无论如何，今日都不会知道最终的结果的，干着急又有什么用？”顾卿之笑道。 正说笑间，顾斐之踏雨冲进了素霄阁。他只身一人，没有打伞，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见顾卿之在凉亭，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进来。 “二哥这是怎么了？蓁蓁，快去拿块干净的帕子来！”顾卿之起身张罗着。 “不用了！”顾斐之用手随意地糊了一把脸，也不顾自身的狼狈，问道，“肖菁华人呢？今日为什么没有去参加答策？” “什么？她没去应试？”这下换作顾卿之讶异了。 “左卫大将军曹子聪正在前厅和爹说话。他就是来问肖菁华今日为何没有参加答策。前几日他的武试得了第二，孟驸马很是高兴，以为自己没有举荐错人，哪成想他今日竟不战而逃了。”顾斐之说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顾卿之在凉亭中来回走动，心下倍觉奇怪。自己那样苦求她不要参加武举，她都执拗性子不肯答应，如今武试取得了一个好的成绩，她怎么反而打退堂鼓了。 顾卿之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又万分担心，忙道：“我要去看看她，可别出了什么事儿！” “能出什么事儿？外面这么大的雨，你上哪儿去找他？肖菁华这个人，武艺虽不错，但兵法策略却要逊于旁人，说不定他临阵脱逃了。” “不会的！”顾卿之肯定道，“我曾劝过她放弃武举，可她不听劝，执意要参加。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会放弃，更何况，她就算不参加，也一定会告知我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我去西市的君安客栈瞧瞧，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顾卿之说着往外走去，顾斐之一把拉住她，说道：“这么大的雨，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去？这样，我派人去君安客栈看看，若是肖菁华还在那儿，便把人带过来，你当面问他就是。” 顾卿之愣了愣，见亭外阴雨蒙蒙，自己的确不方便出门，便只好点头答应了。 雨下了一整天，还不到傍晚，天就阴沉下来。整个素霄阁都弥漫这低沉的氛围，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半柱香前，顾斐之派人来传话，说肖菁华昨天夜里就没有回君安客栈，也没有退房，连行李还在客栈放着。顾斐之让人把行李送到了素霄阁，顾卿之翻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端倪。想着肖菁华莫名其妙的失踪了，顾卿之愁眉深锁，愈发担忧。 顾卿之一人独坐房中发愁，蓁蓁从外间走了进来，凑到顾卿之耳边说道：“小姐，刚刚蔺诚蔺大人悄悄传话给我，说帮殿下带句话给您。” “什么？” “请小姐明日无论如何抽身去趟昭王府。” 顾卿之惊奇，不知道卓珩为何要见他，还明目张胆地去昭王府，赶忙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蓁蓁摇摇头，道：“蔺大人不肯说是什么事。我也不确定小姐能不能出得去，便先进来问过小姐，蔺大人还在府门外等回话呢。” 顾卿之思量半晌，说道：“你去告诉蔺诚，明日未时，让他准备一辆马车在回春堂外等我。” “小姐，为何约在回春堂？”蓁蓁不解。 “离中秋还有几日，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越少人知道我去昭王府越好。”顾卿之说完，蓁蓁明白，便退了出去。 “小姐，小人是上辈子跟你结了仇吧？怎么每次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您都叫上小人？”杨极边驾着马车边抱怨道。 “不过让你陪我去一趟西市，哪来这么多的牢骚？”顾卿之坐在马车里，回道。 “西市鱼龙混杂，您一个人去当然不安全，上次小人就是在西市把您弄丢了的。而且二公子昨日便差人说了，肖公子不在君安客栈，咱们去了也是白去！”杨极接着说。 顾卿之不再与他争辩，而是说道：“咱们先去一趟回春堂。” “去回春堂干什么？”杨极问道。 顾卿之使了个眼色，蓁蓁忙掀开车帘，递过一张药方和一个钱袋。顾卿之说道：“我猜想肖公子应该是生病了，否则断不会连这么重要的应试都缺席。这药方上都是些滋补的良药，你去抓一些，咱们送去给肖公子，别耽误她治病才好。” 顾卿之一番话漏洞百出，经不起半分推敲，可杨极才顾不上这些，见着钱袋便喜笑颜开，驾着马车朝回春堂驶去。 蔺诚的马车早就停在了回春堂不远处，顾卿之见杨极兴高采烈地进了回春堂，赶忙和蓁蓁下了车，跟着蔺诚走了。 “蔺大人，不知道昭王殿下急着见我，所为何事？”顾卿之坐定后便发问。 “小姐去了便知道了。”见蔺诚顾左右而言他，顾卿之直接问道：“可是与肖菁华肖公子有关？” 蔺诚一愣，不想顾卿之如此灵敏，一猜即中，只好点头道：“不错，是与肖菁华有关。” 顾卿之一着急，拽着蔺诚的衣袖问道：“她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出事了？” 蔺诚犹豫了一下，说道：“顾小姐，有些话我不便说。您还是当面问王爷吧。” 蔺诚不肯直言，更让顾卿之揪心了，她心中如五味杂陈一般，既担心肖菁华女子身份被识破，更担心衷州当年的秘闻被察觉。 马车停在昭王府前。 昭王卓珩虽年纪轻轻就封了亲王，但整个昭王府美轮美奂，比起宜王和景王府邸的低调肃穆，昭王府简直能跟东宫媲美。 顾卿之一心记挂着肖菁华，没有心思打量这富丽堂皇的王府，跟着蔺诚急急忙忙进了府门。 蔺诚领着顾卿之从东角门进府，穿过涵月门，来到了东边的澄汀院。 “顾小姐，殿下在里面。我和蓁蓁侯在外面，有事您吩咐就好。”蔺诚拦下蓁蓁，让顾卿之独自一人进院。 昭王卓珩一身月白常服，背对着院门而坐，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剑眉倒竖，凛目含威，一只手臂搭在桌上，见顾卿之进来，修长的手掌狠狠抓住长桌一角，语气冷冽如冰：“顾卿之，我当真是小看你了！” 顾卿之进府之前便做好打算，准备将肖菁华的事情全部相告，见卓珩盛气凌人，反倒平静许多，伏身屈膝，简单行了个礼。 “怎么，不敢说话了？你和肖菁华串通一气胆大妄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小心谨慎？”卓珩站起身来，走到顾卿之面前质问。 “串通一气胆大妄为？殿下说的是哪一桩？是她女扮男装欺君罔上，还是她身负血仇殊死一搏？”顾卿之语气格外冷静。 “哈哈！我原以为你与肖菁华始于华灵河偶遇，止于府门外遇刺，看来，你们的故事可不简单啊！”卓珩冷笑着，显然已明了肖菁华女扮男装之事。 “殿下，肖肖姑娘现在何处？”顾卿之问道。 “这个人，女扮男装参加武举，意图不轨，已是犯了欺君之罪，你不与她撇清关系，还纠缠不清？难不成她所作所为都是受你指使？”卓珩咄咄逼人。 “她虽不是受我指使，但前因后果我全然知晓，若是东窗事发，我是难以脱身的。殿下既然知道她女扮男装之事，想来定然清楚她的下落，还请殿下相告，卿之感激不尽！”顾卿之苦求，见卓珩无动于衷，又道，“殿下和我已是站在同一条船上，殿下若不出手拉我一把，只怕船翻人亡，一损俱损。” “你随我进来。”卓珩见她语气不善，便不再试探，往里间厢房走去，顾卿之赶忙跟上。 刚踏进房间，一股浓郁的药味夹着血腥之气扑面袭来，顾卿之心中一拧，秀眉紧锁，似乎猜到了什么。 卓珩一挥手，房中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房间除了桌椅，便只有一张床，虽有帘帐遮挡，顾卿之还是看见床上躺着一人，一动不动。 顾卿之再不顾什么礼节，冲到床边，掀起帘帐。床上躺着的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顾卿之双眸擒泪，跌坐在床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登高恐跌重（二） 床上赫然躺着的，正是肖菁华。 “她怎么样了？还能救得活吗？”顾卿之走到卓珩身边，拽着他的手臂问道。 “已经找大夫看过了，性命是救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卓珩说道。 听到卓珩说她性命无碍，顾卿之长舒一口气，但见肖菁华满身是伤的躺在床上，不免心中难过。 “蔺诚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身上的骨头被打断了好几根，送过来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好在我府中的魏大夫医术精良，又是个信得过的人。也亏得她是个习武之人，外伤虽重，却也没有伤到根本，才捡回一条命。”卓珩接着说。 顾卿之听着卓珩的描述，难以想象肖菁华遭受的痛楚，鼻子一酸，清泪滑落。她走到卓珩身前，郑重地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卓珩吓了一跳。 “殿下，您救了肖姑娘，便也等同救了我。卿之欠您一条命，他日定当涌泉相报。”顾卿之伏身拜下，诚恳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原来的打算是什么，但是现在你我二人已是休戚相关福祸相依，你就没想过这是欺君罔上之罪？你还要瞒着我什么吗？”卓珩质问道。 “肖姑娘于我，至关重要。自打她昨日离奇失踪后，我便惶惶不安。我来此之前就已决定将事情的原委悉数告知殿下。因为除了殿下之外，再没人能帮我了。”顾卿之说着又朝卓珩叩首。 “你连欺君之事都敢犯，便是打定主意拉我下水了？”卓珩问道。 “殿下，兹事体大，我也是万不得已才行将至此。现下，我能相信能依托的，也只有殿下了。我愿意道明事情的前因后果，殿下若是觉得为难了，咱们之前的协议就此作罢，卿之绝不敢勉强殿下！”顾卿之郑重而道。 “你着实让我刮目相看。”卓珩叹了口气，也无他法，言道，“起来吧。我且听听你的万不得已！” 顾卿之起身，望了一眼不省人事的肖菁华，说道：“她姓肖，本名就叫肖菁华。她的父亲曾是衷州奉南县县令肖阳新。肖大人过世后，朝廷为了纪念我大哥顾奂之，改衷州为奂州。” 卓珩听闻后，思绪飞转，忽的冒出一句话：“你怀疑你大哥和肖阳新是被人害死的？” “你知道其中内情？你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惨死的？”顾卿之激动地问道。 “我并不知情。”卓珩晃了晃脑袋，扶住摇摇欲坠的顾卿之坐下，又道，“四年前，川河那场洪涝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命，但一个正四品的户部侍郎和一个本地县令死在当场，不让人生疑吗？” “那朝廷为什么不彻查此事？”顾卿之问道。 “我不清楚，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未经过我的手，而且，就连你们沛国公府都没有再去调查。”卓珩指着肖菁华又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你才拼命的想要保全她？” “是。”顾卿之看了一眼肖菁华，叹了口气，开始向卓珩讲述上次与肖菁华在君安客栈长谈的内容。 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卿之终于将她知道的全部事实告诉了卓珩。 “这件事就你二人知晓，而且肖菁华也没有惊动吕自舟和王余。看样子，昨日袭击肖菁华，应该不是为了川河洪灾的事情。”卓珩听完后，分析起来。 “那是何人所为？”顾卿之疑惑，又言道，“我二哥昨日也派人去西市找了肖姑娘，但是一无所获。不知殿下如何找到她的，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日开考之后，就有人传话过来，说肖菁华不曾参加答策。我先前打听过她的底细，便派人去君安客栈查看。掌柜的说她前日夜间就没回来过，也没退房离开。我的人在西市仔细查找，终于在离西市不远的一座破桥洞下发现了她。找到的时候，她头上蒙着一个黑布袋，浑身是血地倒在雨中。亏得这几日下雨，街上行人少，再加上血迹都被冲到河中，难以察觉，这才避开了你二哥派去的人。”卓珩详细说道。 “也就是说，肖姑娘是前夜被人袭击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何将她丢在破桥洞下？”顾卿之不解。 “她伤虽重，不过都是些皮外伤。只是淋了一夜的雨，再加上失血过多，现在昏迷不醒。我猜想，中伤她的人未必就想要她的性命。”卓珩说道。 “照你这么说，肯定不是川河水患惹来的祸事，那些人绝不会留下肖姑娘的活口，就算一时不杀她，也不会随便将她抛至路边。可是，除此之外，肖姑娘哪还有什么仇人？”顾卿之实在想不通。 “要么是她自己还有其他仇家，不曾告诉你；要么就与此次武举有关。”卓珩回道。 “武举？你是说，有人嫉妒她武试的成绩，想在答策开始前，除掉她？”顾卿之从没想到这一层，惊讶地站了起来。 “既有利益相争，如何没有矛盾。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一切都得等她醒来才知道。”卓珩道。 顾卿之走到床边坐下，见肖菁华脸色发白，面无血色，但额头上却渗出细汗，忙伸手抚上额头，不禁烫得弹开手。 “殿下！肖姑娘不好了！她浑身发烫！”顾卿之慌忙大叫。 卓珩冲到床边，见肖菁华伤有反复，忙叫道：“蔺诚！” 门外一直待命的蔺诚听到声响，破门而入。 “赶紧叫魏大夫过来一趟！”卓珩吩咐下去，又宽慰顾卿之道，“你别太担心了，魏大夫医术精湛，一定会没事的！” 顾卿之点点头，等到魏大夫拎着药箱进来，一行人退到门外。 顾卿之站在回廊上望着绵绵不绝的细雨，心中甚是懊恼。如果当初态度坚决一点，或许肖菁华就不会铤而走险地参加武举；如果自己不向赵政透露举荐肖菁华之意，或许她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现下情况不明，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肖姑娘性命应是无忧，只是她的右臂怕是废掉了，从此以往，再也不能提剑拔刀。待她醒后，你再好好劝劝她，你的话，她或许能听的进去。”卓珩站在顾卿之身边说着。 “殿下，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肖姑娘的命是你救的，这恩情卿之记在心里，定不会忘。等肖姑娘醒了，我便把她接到我家。这几日，还要烦劳殿下费心照料。”顾卿之说道。 “沛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处心积虑加害于你的大有人在。肖菁华去了你府上，别说护她周全，你连自身都难保了。”卓珩直言而道，“这件事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你身边能用的人还真不多。天淮！” 卓珩说到最后一句，突然大叫一声，倏忽间，一个男子一身蓑衣从屋顶跳了下来，落在院中，溅起一滩雨水。 那男子双目如炬身负长剑，单膝跪在雨中，抱拳说道：“殿下！” “他叫天淮，武功还说的过去，办事也利索的很。就让他跟着你，一来能暗中保护你，二来你要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就好，这样也方便。”卓珩指着天淮说道。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我毕竟是个女子，让这样一个男子跟着我，多有不便。”顾卿之婉拒，卓珩还想再说，魏大夫从房间出来了。 “如何？”卓珩问道。 “无大碍。她是在雨里待了一夜，寒气侵体。我已经看过了，再用些药，好好养着。”魏大夫回答。 “多谢魏大夫。”顾卿之道谢。 魏大夫上下打量着她，没有说话，背着药箱便走了。顾卿之见状，屈膝行礼，说道：“我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只怕家里又要天翻地覆了。殿下，肖姑娘就麻烦你了。” 卓珩点点头，吩咐蔺诚送顾卿之出门。 刚走到院门口，卓珩叫道：“顾卿之！你可还有事瞒着我？” 顾卿之停驻，回身摇摇头，说道：“只此一件，再无其他。”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儿？”蓁蓁上了马车，问向顾卿之。 “去西市！”顾卿之和蔺诚异口同声。 见顾卿之望过来，蔺诚忙回道：“我先前让人跟着小姐的护院，他从回春堂出来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小姐，便驾着马车去了西市。现在，正在君安客栈的大堂中枯坐着。幸亏他没有回国公府，否则可要穿帮了。” “他上次就是在西市把我弄丢了，吃了大亏，这次可吓得不敢回去了。不过就算他要回去，你们的人也会把他拦下来的，不是吗？”顾卿之笑着回道。 虽下着雨，但街上行人不多，马车跑的也快。临近西市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马车只能放缓速度。 蓁蓁坐在车中烦闷，时不时的掀开窗帘望去，忽然，拉扯着顾卿之的衣袖往窗边拽，边拽边说：“小姐，你快来看，这不是时常跟在景王身旁的那个沈大人嘛！” 顾卿之一听是沈际亭，忙扯过蓁蓁的手，拉下窗帘，正襟危坐，低沉着声音对蓁蓁说：“不许再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长空映婵娟（一） “小姐紧张什么？我不过是看见了沈大人，又不是景王殿下！”蓁蓁开玩笑。 “别胡说了！”顾卿之瞪了她一眼，想了想又吩咐说，“你再瞧瞧，就他一个人吗？” 蓁蓁再没说话，但眼角藏不住笑意，忙掀开窗帘一角，偷偷望去。 “是沈大人和另一位公子撑伞同行，却不是景王殿下。”蓁蓁边打量着边向顾卿之说道，“咦，他身旁这个小公子好面熟呀！” 顾卿之听后，心生好奇，也凑过去瞧瞧。沈际亭替身前的那个公子撑着伞，自己全身都被雨水打湿。那个小公子怀里捧着一堆玩意儿，东张西望的，片刻不得停息。 顾卿之也觉得此人特别眼熟，突然反应过来，而此刻蓁蓁也认出了此人，失声叫道：“乐华公主！” 这个小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徐贵妃之女乐华公主卓瑛。她三番两次针对顾卿之，故而顾卿之和蓁蓁都对她印象极深。 顾卿之放下窗帘，叮嘱蓁蓁：“看到了就看到了，记在心里就好，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蓁蓁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乐华公主怎么会和沈大人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只是上次先生收我为徒时，他二人才见过。”顾卿之摇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起沈际亭，便又想起孟晴岚来。 “对了，回去之后准备一份礼物，明日一早，随我去趟长公主府。”顾卿之说道。 “去长公主府做什么？难道小姐要告诉长公主，乐华公主和沈大人一同游街的事？”蓁蓁问道。 “这件事就此打住，烂在你肚子里，以后不许再提了。”顾卿之训道，又说，“肖姑娘怎么说都是孟驸马举荐的，现在人离奇失踪，我总要去跟人家说一声，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蓁蓁点点头，不再说话。 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君安客栈不远处。蓁蓁扶着顾卿之下车，一踏进客栈，原本哭丧着脸的杨极，立马蹦了起来。 “我的大小姐，您又跑去哪儿了？您要害死小的吗？”杨极埋怨道。 “这怎么能怪小姐呢？你驾车驾得不稳，小姐坐得头晕目眩，在回春堂外下车透了口气。谁知一转身，就不见了马车。你说，你不在回春堂外候着，跑哪儿去了？”蓁蓁抢过话来，反问杨极。 “小的可冤枉了！”杨极急的跳了起来，“小的出来不见了小姐，到处找遍都没找到，想着小姐会不会心急，先来了君安客栈，赶忙驾车赶来，哪知小姐也不在这里。” “好了。这事也怪我，应该跟你打声招呼的，好在你还机灵，没有回府，否则小小事情又要闹大了。”顾卿之开口说道。 “小的吃过亏，可不敢再把小姐给弄丢了。”杨极赶忙卖乖。 “这件事就这样吧。蓁蓁，你少说两句，回去之后也不得再提此事，免得人多口杂，反而害了杨护院。”顾卿之故意数落蓁蓁，好让杨极闭口不言，果然，杨极面露喜色，顾卿之转而问杨极，“这里都找过了吗？可曾见到肖公子了？” 杨极当然不会见到肖菁华了，直把头摇：“小的前前后后找了几遍，连周围附近都看过了，就是不见肖公子半分身影。” 这时，掌柜的也插上话：“这位小姐，这几日有许多人来找这位肖公子，都是无功而返，只怕你们也是白忙一场了。” 顾卿之心知肚明，便问道：“掌柜的，肖公子的房钱可付过了？” “付过了！先前就是这位姑娘帮肖公子换的房间，已经付过钱。”客栈老板指着蓁蓁说道，“前日沛国公府的顾公子来找肖公子没找到，把他的行李拿走了，又给了些银两。” 顾卿之点点头说道：“既然肖公子不在这儿，咱们就回去吧。” “就是，就是！小姐何必大老远的跑来，那个姓肖的不识抬举，没有本事还非要考武举，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好意！”杨极嘴里不停唠叨，顾卿之白了他一眼，他赶紧闭嘴，跟着顾卿之和蓁蓁出了客栈。 一夜秋风起，一夜枯叶落。 一夜相安无事，无人怀疑顾卿之的行踪，也无人打听肖菁华的去处。 清晨时分，雨终于停了，虽仍旧是云叠雾厚，但总比天色昏沉要好很多。 顾卿之带着陌尘一早便驾车前往谷彤长公主府。 谷彤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二人自小就长在一处，感情极好。生逢乱世，这个长姐为了弟弟的宏图大业也是不辞劳怨，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累才挣下了这片锦绣江山。圣上登基后，立即册封长姐为长公主，敬爱有加。整个长公主府富丽堂皇，连皇上最疼爱的永安公主府，都难及其万一。 长公主府的花厅中，顾卿之已与谷彤长公主寒暄了几句，提起肖菁华，顾卿之赶忙跪下请罪。 “肖菁华的事我也听说了。那小子是有几分本事，但毕竟是兵部举荐的人，临阵脱逃却难免丢了兵部的脸面。不过这事儿与你又有何干？情是陶智来求的，人是明远推荐的，你一个小丫头，来请什么罪！别跪着了，快起来吧！”长公主忙让人扶起跪在面前的顾卿之。 “多谢长公主殿下！”顾卿之起身说道，“虽是二表哥来求情的，但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我的缘故，驸马爷也是瞧在表嫂的面子上，才给了肖菁华一封举荐信的。那肖菁华救了舍弟昱之的性命，本想着投桃报李，哪知她居然凭空消失了，都是我们的失察，才累及公主殿下和驸马爷的英名。” “你也不用过于自责。对了，岚儿昨日回来了，你若无事，便多来公主府坐坐！”谷彤长公主说道。 “表嫂进京了？”顾卿之惊喜。 “是啊，回庆州不过数月，又巴巴地跑来，陶老太君可要怪罪她不懂事了！”谷彤长公主无奈地笑道。 “表嫂挂念殿下，外婆又怎么会怪罪呢？”顾卿之答道。 “哎，岚儿要有你一分乖巧懂事，我可就放心了。你去后院瞧瞧她去吧！”谷彤长公主叹道。 顾卿之也想见见孟晴岚，忙拜别长公主，朝后院走去。 孟晴岚正坐在院中，一身简单的打扮，甚是随意。见顾卿之进来，起身笑道：“你若再不来，我可要派人去叫你了！真不知道你和我娘有什么话好说，竟谈了这么许久！” 顾卿之上前拉着孟晴岚的手，回道：“特地来拜见长公主殿下，总不能刚说几句就走吧？倒是你”顾卿之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学着谷彤长公主的语气说道，“岚儿这丫头，整日里尽往娘家跑，公婆知道了，可要怪她不懂事了！” 孟晴岚大笑，捏着顾卿之的脸蛋，骂道：“尽浑说！当心我告诉姑母去！”笑完以后又言道，“我娘才不会这么跟你说，她现在同我讲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又惹我不痛快。不过我也知晓，我回来，她心底里还是欢喜的很。” “这次又是顶着什么名号回来的？又打算赖到什么时候？”顾卿之和孟晴岚走到院中坐下。 “自然是过中秋了！其实在哪儿过节与我而言都一样，只是家中已然闹翻天了，吵的我烦躁的很，索性就躲回公主府了。”孟晴岚说道。 顾卿之想了想，问道：“是钟惠在和陶智闹吗？” “钟惠这次回去可转了风向了，不吵不闹的，整日就围着禄儿转，像变了个人似的。”孟晴岚缓缓道来，“也怪陶智不争气，每日都不回府，这也就罢了，还日日流连赌坊，欠了一屁股的债，追债的人都堵到府上了，老爷子实在瞧不过去，一顿乱棒将那些人打了出去，也放出话来，陶智欠的赌债，越国公府断不会偿还，要是谁敢枉做好人借陶智银钱，就是与越国公府作对。” 一席话说得顾卿之瞠目结舌，她哪里能想到钟惠回到庆州后竟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孟晴岚接着说：“陶智被逼得走投无路，回到府中大闹了一场。他死活咬定是钟惠使得坏，竟连休妻的话都说了出来。不过钟惠一直忍气吞声，这倒让我刮目相看！” 顾卿之含笑道：“算她聪明，这样一来，陶智理亏，而她却赢得了家中长辈的怜悯。陶智的休妻之举怕是如黄粱一梦了！” “莫不是你跟钟惠说了什么？”孟晴岚忽然问道。 “不过是让她忍一忍，忍一时之气，换他日风光。她还算想的明白。”顾卿之答着，又问道，“看样子，他们得闹腾一段时日了，难不成你就这么一直待在公主府？” “祖父祖母和婆婆从来都不会约束我的，我正好趁中秋跑回来。等下个月斐之成亲，陶家肯定会有人过来，到时候我再与他们一同回去就是了。”孟晴岚说道。 “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顾卿之笑着，猛然记起昨日所见，便问道，“对了，乐华公主你可相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长空映婵娟（二） “乐华公主你可相熟？” “什么熟不熟的，都是表亲，自小也时常能见上面而已。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孟晴岚疑惑不已。 “我与她见过两次面，可她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回回都要针对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公主殿下！”顾卿之无奈的摇摇头。 “她是徐贵妃之女，万千宠爱的公主，又正值绚烂年华，难免性子娇纵些。许是嫉妒你风头正劲，所以处处寻你麻烦呢！”孟晴岚笑道。 “只怕不是娇纵，而是仗着公主之尊有些娇狂了！像她这般性子，早晚要吃大亏的！”顾卿之说着偷瞄了孟晴岚一眼，话锋一转，说道，“不知道这个公主殿下可有心仪之人。若是有，恐怕也是个倒霉之人！” “谁知道呢？不过就算有，你也不用担心，斐之肯定是娶邱慕文的，昱之又太小，这个小祖宗断断不会进你顾家大门的！” 见孟晴岚面色如常，毫不知情，顾卿之陪着笑脸，收住话音，不再提及。 又随意闲聊了几句，见时候不早了，顾卿之起身道别：“明日便是中秋了，过完节若乏闷，可来我家找我。” “找你？”孟晴岚笑着摇摇头，“只怕明日一过，你便再没有这闲情的日子了！” 顾卿之自当明白她话意所指，摆摆手不再搭话，若有所思的朝院外走去。 中秋佳节，沛国公府尤其热闹，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 中秋意为团圆，往年的顾卿之都是在念安寺中度过，顾夫人虽派人送去节礼，但毕竟一人孤苦。今年是顾卿之在家中过得第一个中秋，顾夫人格外高兴，府中所有的人都打赏了银两和衣衫，各个都开颜展笑喜出望外。 素霄阁中也是一派佳节喜庆之景。顾卿之向来喜爱素雅之物，院中置着清一色的墨菊，虽沉闷了些，却不俗的很。 彼时，顾卿之正坐在院中凉亭下，双手撑着鹅腮，盯着石桌上的一幅《嫦娥奔月图》发呆。 “小姐，你说你给大将军祝节，带些节礼去就好了，偏偏还要带幅画去。这下好了，还要被大将军数落‘画意不足，技艺渐弱’！大将军也真是的，这大过节的，就不能两句好听的话嘛？”蓁蓁见顾卿之有些闷闷不乐，便张口说道。 “先生教训的是。这些日子我疏于作画，技艺倒退也是难免的。何况这幅画也确实草率了些。蓁蓁，你拿去丢掉吧！”顾卿之说着把画卷起来递给蓁蓁。 “这可是小姐花了一天的工夫，潜心画出来的，丢了多可惜！小姐现在瞧着不顺眼，我先帮小姐收起来，赶明儿心情好了，说不定又喜欢了呢！”蓁蓁说完拿起画欢欢喜喜地往画室走去。 今日中秋，顾卿之一大早便带上节礼和这幅《嫦娥奔月图》前往武威将军府。因这些时日醉心它务，在作画一事上不曾上心，赵政大将军一眼便从微毫处瞧出顾卿之心有旁骛，谆谆教诲了一番。顾卿之幡然悔悟，连声致歉，回来后便望着画卷发呆，这会儿被蓁蓁一闹，反倒舒展了些。 正好顾夫人派人送来了许多衣衫首饰，月影和水芝忙端到凉亭中，帮着顾卿之挑选，眼花缭乱。 “小姐，夫人今晚安排了大伙在花厅中赏月过节。小姐芳华正茂，不如就穿这件嫣红色的裙衫吧，必定光彩照人！”水芝挑了件，说道。 “又不是大过年的，穿这么喜庆干嘛！”月影选了件月涡色的罗裙，说道，“小姐清雅，不如就穿这件。今夜赏月，小姐往那儿一坐，就跟月宫里的仙子一样，与天上的月亮遥相呼应，正好应了奴婢的名字，就像是月亮的影子！” 顾卿之等人都被月影的话逗得开怀大笑。 “笑什么呢，这么热闹！”顾斐之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相貌生的好，怎么穿都好看！虽说在家过节，都是一家子骨肉亲，不用那么隆重，但毕竟于你还是头一遭，也不知道下次过节，你还在不在家中，这月色罗衫好是好，只是今日穿来可就太素了些。” 顾卿之此刻心情甚佳，见顾斐之带着个小厮进院，又说了一大串惹人伤怀的话，忙打住他，对月影说道：“就换那件烟罗紫的吧，娇而不艳，俏而不妖。首饰什么的就不用张罗了。自家过个节，家常些最相宜。” 月影和水芝听到后，忙收拾好散落在石桌上的各式衣衫，退了下去。 “二哥这个时候过来，看样子是刚从邱府回来的？”顾卿之倒了一杯茶递给顾斐之。 “既已行完请期之礼，哪有过节不走节的道理！”顾斐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回道。 “我这准嫂子没留你用晚饭吗？”顾卿之取笑道。 “我与她还未成亲，怎好留下用餐！况且你头回在家中过节，我又岂能待在外边？”顾斐之轻轻拍着顾卿之的肩头又道，“二哥对你不错吧，还特意给你准备了节礼！” “可别是送给邱姐姐，人家看不中，又巴巴拿来给我的物件？”顾卿之笑道。 “这可是我花了不少心血专门给你准备的，你瞧都不瞧，尽会睁眼瞎说！”顾斐之说着让身后的小厮拿上一只锦斓木盒。 顾卿之接过木盒，手上一沉，忙放在石桌上，说道：“这是什么呀？这么重！” 顾斐之得意地说道：“自己打开瞧瞧！” 顾卿之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盒中所盛竟是一方晶莹剔透的白玉棋盘！ 顾斐之帮忙取出棋盘，言道：“这是年前偶然所得的一方水玉，白璧无瑕，通透温润，还难得这般齐整，便命京中巧匠，精雕细琢了大半年，才得以成形。怎么样，配你那副月白琉璃朱碧玛瑙棋，如何？” 顾卿之探手轻抚，棋盘凉而不冰，触手花纹，巧夺天工。 “二哥，水玉难得，冬而不冰夏而不燥，最能静心养神。这样好的宝贝，给我岂不是有些暴殄天物？”顾卿之问道。 “你是我亲妹妹，给你有什么好可惜的！本来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顾斐之嚷道。 “无事献殷勤。这个棋盘我是喜欢的很，二哥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妹帮忙的，就请直言吧。”顾卿之淡然一笑。 顾斐之很是不悦，起身说道：“当年大哥送你玛瑙棋的时候，可曾求你帮过什么忙办过什么事？在你眼中，是骨肉亲情太廉价，还是我顾斐之根本入不了你的眼？” 顾卿之随口一句玩笑，竟惹得顾斐之如此不快，刚想解释，又被顾斐之打断。 “你在念安寺一待就是十七年，家中便只有大哥无所顾忌地看顾你。是，我知道，在你心里，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大哥。可是大哥过世了，他已经不在了，难道我做二哥的就不能代替他照顾弟弟妹妹了吗？难道我对你好就一定是有功利心吗？”顾斐之抱怨了一大堆，见顾卿之目瞪口呆，又瞅了一眼桌上的水玉棋盘，叹道，“这棋盘是我真心实意送给你的，你若看得顺眼，就留着用吧，你若不喜欢，束之高阁也好，赠人以礼也好，典当卖钱也好，弃如敝屣也好，都随便你！” 顾卿之还没反应过来，顾斐之已甩袖出了素霄阁了。 “这下好了，大过节的，把二公子给得罪了。”陌尘看着发愣的顾卿之，说道。 “你倒是幸灾乐祸！”顾卿之白了陌尘一眼。 “我有什么好乐的！”陌尘说着帮顾卿之把水玉棋盘装回锦斓盒子里，又道，“小姐是把自己保护的太好，总是不肯轻易相信旁人。你别怪陌尘多嘴，自打回府，二公子对你挺上心的，处处为你着想。你刚刚那句话虽是玩笑，可听者有心，难免会多虑。在念安寺，你是吃了不少苦，可这也不是二公子的错！” “以前的事，我是心中有怨。我受卦言之扰，困在念安寺，大哥来看我，于我是有恩，二哥不来瞧我，可我也怨不到二哥头上的。”顾卿之悠悠地说道，“罢了，晚上的时候，再跟他赔礼道歉吧。不过好在二哥的脾性也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否则他早被我气死了。” 陌尘跟着笑起来，又问道：“那请问小姐，这方上好的水玉棋盘，我是束之高阁呢，还是典当卖钱呢？” “怎么，你还缺钱呀？”顾卿之嗔道，见蓁蓁从阁中出来，笑道，“要是真的缺钱，赶明儿扛着你的响泉丝桐和蓁蓁一起去东市弹曲儿，说不定还能挣些碎银子呢！” “小姐惯会取笑我！我去东市弹琴也无妨，若是被人认出来了，正好替小姐扬名嘉宁了！”陌尘嘴不饶人。 “小姐和陌尘姐姐笑什么呢？”蓁蓁走过来，一眼看见石桌上的锦斓盒子，问道，“这又是什么？” “这是小姐的宝贝，你小心翼翼地抬进棋室，放在小姐的玛瑙棋边，千万别弄坏了，否则小姐要心疼了！”陌尘坏笑道。 “你呀！”顾卿之无奈地笑了笑，转而收起笑容，正儿八经地说道，“还有一宗事儿，下个月二哥就要娶邱家小姐过门了，该备份大礼庆贺才是。只是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这几日你们赶紧帮我想想！” “小姐玲珑心思，哪里还要咱们帮忙！走，蓁蓁，咱们把小姐的宝贝棋盘收好就是！”陌尘不理顾卿之所言，拉着蓁蓁捧着水玉棋盘，朝棋室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长空映婵娟（三） 凉风起青天，霜影疏佳轩。 秋思盼人圆，长空映婵娟。 是夜，天净月润，菊悠桂香。沛国公府的花庭中，置了十来张圆桌。除了国公府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外，府中的下人们也尽数聚在庭院中，共度中秋佳节。 顾卿之换上了那套烟罗紫飞花裥裙，落落大方，反观顾若华，今日倒是穿上一件月瑶细锦缎裳，与她往日的俏丽截然不同，别有一番素韵。 银盘般的满月悬在当空，家家团圆，人人欣喜。 “今日中秋佳节，大伙儿也别拘礼了，尽管欢欢喜喜的过个节！来，咱们共饮一杯！”沛国公顾璋起先举盏，数十桌人全部起身，齐声道：“多谢国公爷！” 三杯过后，各桌都自行喝开，好不热闹。 “卿卿，这是八宝斋涂师傅亲手做的月饼，堪比宫中的御厨！快尝尝！”顾夫人气色渐好，夹了个月饼递给身旁的顾卿之。 “是啊，涂师傅手可巧了，做出来的月饼皮薄馅细，酥香可口。最难得的是他一年也做不了多少，紧俏的很！”顾若华也赞道。 顾卿之拿起一块，轻轻闻着，便觉得酥香醇厚，赶紧尝一口，倍觉松脆，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满齿余香，回味无穷。 “卿之啊！”顾璋叫道，“你从小待在外面，今日可是头一遭在家过节。直至今日，咱们一家才能好好过个团圆节！” “爷爷，这话也不尽然。”顾卿之刚张开嘴，准备答话，顾斐之先抢道，“若是大哥还在，才算的上是真正的一家团圆。” 顾斐之提到顾奂之，顾璋神情一愣，顾怀启眉头一皱，顾夫人鼻子一酸，而顾卿之却浅浅一笑，说道：“二哥此言差矣！谁说大哥不在？大哥正在天上瞧着咱们呢！只要咱们一家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大哥的在天之灵也能得到慰藉。” 说完顾卿之斟了一杯酒，走到顾斐之身边，举杯敬道：“二哥平时里既要帮爷爷和爹爹分担家中事务，又要照顾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弟妹妹，实在辛苦。大哥已经不在了，我们能仰仗的，便只有二哥了。咱们血浓于水，是最亲最亲的。卿之敬二哥一杯，只盼哥哥娶了嫂嫂之后，别忘了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先干为敬！” 顾卿之一番话既宽了父母思念顾奂之之意，又亲近了顾斐之，还逗笑了其他人，一举多得。 “你这么能干，还需要仰仗我吗！”顾斐之数落了她，但还是给自己也斟满酒，回敬了顾卿之一杯。 “自家亲兄妹，什么仰仗不仰仗的。卿卿，快过来坐下！”顾夫人伸手招唤着。 顾卿之刚坐下，冯氏也说道：“今日中秋，宫中举行盛宴，要给亲王郡王们选妃。咱们家卿之这么优秀，定当是亲王正妃的首选。到时候，咱们沛国公府还得仰仗王妃殿下呢！” “二娘这话太抬举我了。我沛国公府能有今日的荣华，靠的是对朝廷的忠心，是爷爷父兄的才干。我们做女儿的，无论有何等福缘，都是锦上添花。但话又说回来，之所以能添花，也是受了父辈的荫功，该是我们做晚辈的感恩戴德才是。”顾卿之一板一眼地说着，挤兑的冯氏一阵脸红一阵脸白。顾璋听了后，十分受用，不住点头。 “妹妹说的不错，咱们能有今日的锦衣玉食，都是爷爷和爹爹辛苦挣下的。咱们女儿家，也不能像哥哥那般出仕为官，无非是想寻个好人家，不辱没门楣。”顾若华见状，赶忙插话道。 “是啊！姐姐福气好，卿之的亲事自不用愁。只是”冯氏顺势接下话，说道，“老爷，若华年岁也不小了，老爷也该替若华早作打算。” 顾怀启看看顾若华，点点头并不接话，而是转首望向身旁的顾夫人。 顾夫人清了清嗓子，说道：“之前，京兆府尹郭鹏郭大人家的三夫人派人来说过亲，她膝下有个儿子，听说相貌才学都算上选，我也跟妹妹提过，只是妹妹一直没有给我答复。” “那郭公子人品如何，毕竟没见过，也不好说。可是郭大人家的这个三夫人，我倒是见过几次，是个十分挑剔的人。我只有若华一个女儿，可舍不得让她受委屈。”冯氏露出怜悯之色，又道，“姐姐身子欠安，又忙着为卿之打点，难免若华再怎么说，都是国公府的千金，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是比不上的，还望姐姐多费心了！” 冯氏欲言又止，但在座人人都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既嫌弃郭家公子出身不高，又怨怪顾夫人厚此薄彼。 顾夫人略带为难之色，说道：“若华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卿之自小不在我身边，府中也就若华一个女孩儿，我们如何不疼惜呢。只是京中适龄的公子，出身好点的，大都是纨绔之辈。我也时时帮若华留意着，只是还未有特别合适的。” 顾夫人说的在理，顾怀启也连连点头。 蓦地，顾若华起身离席，直直地跪在了顾怀启的面前。 一家人，还有府中的下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顾若华。 “爷爷，爹爹！”顾若华磕了一个响头，开口说道，“若华从小就养在府中，虽不是嫡出女儿，却被母亲视如己出，不像卿之妹妹，孤身在外受尽苦楚。母亲事事为我打算，若华感激不尽。”顾若华说着又朝顾夫人磕了个头。 顾若华的举动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众人面面相觑。 顾若华挺直身子，接着说：“爹爹曾对我说过，咱们都是顾家的子女，都是一般对待，不分嫡庶不分亲疏。若华有自知之明，父母待我恩重，我又岂敢和卿之相提并论。但是爹爹，毕竟涉及到若华终身的幸福，女儿还是想求求爹爹，替女儿做主！”顾若华双手搭在顾怀启膝上，眼神哀恸，楚楚可怜。 “你究竟想要什么？”顾怀启一脸不解地问道。 “女儿不敢高攀亲王正妃之位，但求爹爹相助，许女儿一个亲王侧妃之位！”顾若华坦言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搁盏停箸，整个花庭鸦雀无声。 冯氏似乎早就知道，低着头并没说话，恍惚间偷偷瞥眼望向顾怀启；顾夫人惊讶不已，不时望向顾卿之；而顾卿之倒是悠哉的很，继续吃着她手中的月饼。 顾怀启望着眼前的顾若华，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快要发作的时候，顾斐之一把搀起地上的顾若华，说道：“婚姻大事，自当有爹娘为你做主，岂会委屈你。今日中秋佳节，难得一家团圆，别说这些事儿了。” 顾若华甩开顾斐之的手，执拗地磕着头，说道：“　爹爹，女儿自知庶出身份，不敢奢求。但若是女儿能入亲王府，于顾家也是大有裨益的！” 见顾怀启的脸色愈发难看，顾夫人忙劝着冯氏：“妹妹，亲王侧妃再好，也是妾室。以我顾家如今的声望，要想给若华找一个门当户对，正妻原配的人家，易如反掌，又何必委屈了她呢？” 顾卿之怎肯轻易放过这个数落顾若华的机会，缓缓放下手中的月饼，叹道：“三姐，有道是‘宁为鸡头，毋为牛后’。嘉宁城中好男儿多的是，何必非得入亲王府！” 顾若华听到顾卿之将她比作“牛后”，心中不快，强忍怒气，说道：“我自是比不上妹妹的好福气。”又对顾怀启说道，“爹爹，女儿有自己的打算。四妹势必要入亲王府，无论哪个皇子，咱们顾家在明面上就算支持这个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我能嫁给另外一个皇子，无疑给顾家多添了一层保障。日后不管我与卿之谁出了变故，都能保全顾氏一门！” “放肆！”顾怀启一巴掌拍在圆桌上，手边的杯盏也被碰倒，落地粉碎。 顾若华吓了一跳，战战兢兢，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我顾家的好女儿！”顾怀启火冒三丈地站起来，大声呵斥：“我沛国公府如今竟沦落到要靠女儿来谋出路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我顾家的女儿倒是要自己做自己的主了！” 顾斐之c顾卿之和顾昱之赶忙起身，跪了下来。顾卿之如何听不出顾怀启的言外之意，只是顾怀启正在气头上，她当然不会触霉头，便缄口不语。 “我顾氏一门，世代忠良，效忠的是朝廷，是皇上！别说现在诸事未定，即便是选入皇家，我顾家也不会卷入党群之争！”顾怀启气愤郁结，又责骂冯氏，“你教的好女儿，整日不想着如何做好一个闺阁小姐，满脑子胡思乱想！” 冯氏大惊之下，也跟着跪下，语意凝噎：“老爷，若华还小，还不懂事，她口不择言，她” “爹，今日一家团聚，三妹想是多喝了几杯，醉酒的话，不能当真。”顾斐之也帮腔，扯了扯顾若华的衣袖，说道，“三妹，还不快跟爹爹认错！” 顾若华已是胆战心惊，还未开口认错，顾怀启说道：“你回房待着吧，没什么事也不用出来了，好好反省反省！” 月悬中天，晚宴不欢而散，顾卿之反而兴致正浓，带着陌尘和蓁蓁坐在素霄阁的凉亭中赏月。 “小姐，隔壁的赤霞阁，今晚定然不好入睡了！”蓁蓁得意地说道。 “今晚不好睡？哼，等过了明日，只怕她，夜夜难以安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终生有所约（一） 天色渐明，晨曦中透着丝丝的凉意。 顾卿之随意地披了件薄衫，倚在窗边，望着院中的落叶，思绪万千。 “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水芝换了件厚点的披风给顾卿之搭上。 “水芝，你说，为什么我们非得嫁人？”顾卿之回过头问道。 “小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水芝一脸疑惑。 “一个人不好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顾卿之将手伸到窗外，悠悠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可是不嫁人，老爷夫人不会生气吗？”水芝接着问。 “是啊，爹娘势必不会答应的。”顾卿之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又道，“前路渺茫，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帮我洗漱吧。” 辰时三刻，沛国公府已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顾卿之跪在素霄阁的佛堂中，闭着双目，手中拿着的正是卓珩在念安寺所赠的白玉菩提子。 “小姐，夫人身边的如茉姑娘来了，请小姐去前厅。”陌尘站在佛堂外说道。 顾卿之睁开眼睛，缓缓起身，将白玉菩提子搁在佛龛上，拂了拂裙角，转身朝佛堂外走去。 最后一缕檀香燃尽。 “小姐，宫里来人传旨了。夫人请您赶紧过去。”如茉见顾卿之出来，赶忙迎上去。 顾卿之点点头，带着陌尘跟着如茉出了素霄阁。 沛国公府的正厅中，顾氏一门悉数在堂，一位身着二品官服的官员和两名身着宫服的宫人负手而立。 待到顾卿之进来，为首的内监清了清衣衫，正了正冠帽，手往旁边一伸，身后的另一名内监赶忙躬身，恭敬地将明黄的圣旨递了上去。 顾璋和顾怀启站在最前，见内监高举圣旨，赶紧跪下。身后的众人也跟着跪下。 内监展开圣旨，大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顾氏之女顾卿之，秀毓名门，端赖柔嘉，持躬端肃，慈惠贞淑。训彰礼则，敦睦嘉仁，是用命尔为昭王正妃，今使金紫光禄大夫秦木誉持节礼册。尔其虔奉仪则，永固宗祧。钦此。” 顾卿之双手高过头顶，接过圣旨，毕恭毕敬地说道：“臣女顾卿之，领旨谢恩！” 顾卿之接过圣旨，众人皆叩拜谢恩。 礼毕，顾璋和顾怀启起身，光禄大夫秦木誉抱拳恭贺：“沛国公，顾兄，恭喜恭喜！” “有劳秦大人和刘公公了！来人，看茶！”顾怀启一边回礼一边招呼着。 可就在众人兴高采烈之际，顾若华一人直挺挺地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怎么还跪着？”顾怀启脸色一沉，厉声问道。 “老爷，若华是替卿之开心，高兴过了头！”冯氏赶忙掺着顾若华，边解释边劝道，“若华，还不向卿之道喜！” 顾若华面无表情，怔怔地站在原地，顾卿之反而淡淡一笑，道：“多谢三姐！” 顾若华抬起头，脸涨得通红，双目如箭般刺向顾卿之，似乎立马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顾斐之感到不对劲，赶忙站在她二人中间，背对着顾若华，面朝顾卿之说道：“还不去快向秦大人和刘公公道谢！” 顾卿之笑着点点头，而顾若华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跑出前厅。冯氏也顾不上行礼，追着顾若华而去。 “小女这几日有些抱恙，实在是失礼，还望秦大人和刘公公见谅！”顾怀启一面致歉一面请秦木誉和宫闱局的内侍总管刘高上座。 “顾大人可是过谦了！顾小姐兰姿蕙质，咱家在内廷也时有听闻。”刘高夸道。 “公公过誉了，小女有这等福缘，也是皇恩浩荡。日后还需公公多提点提点才好！”顾怀启回道。 “顾小姐天资聪颖，连陛下都赞不绝口。昨儿个晚宴，更是亲口道‘如此出类拔萃的明珠，不入我天家，又能入何家’。可见陛下对顾小姐也是赞赏有加。人人都叹昭王殿下好福气呢！”刘高笑道。 “承蒙皇上赞赏，咱们做臣子的当真是感恩戴德！”顾怀启毕恭毕敬。 “顾兄福泽不浅啊！公子下个月就要成亲，四小姐又定下亲事，真是双喜临门啊！到时候可要叨扰顾兄几杯水酒啊！”秦木誉附和道。 “有劳秦大人为册封使，感激不尽！这杯谢媒酒，可少不了大人的！”顾怀启笑着，又问着刘高，“刘公公，不知昨天晚宴，太子殿下和其他几位亲王定的是哪些个世家小姐？” 刘高喝了口茶，答道：“太子殿下定下的太子妃是尚书令曲从裕曲大人的千金曲萱。宜王殿下原有个侧妃名唤冷润，是右领军卫上将军冷毅武之女，今儿个直接册封为宜王正妃了。康王殿下选的是门下侍中孙云照孙大人的外孙女李嫦。至于景王殿下”刘高叹了口气，停住话茬。 顾卿之忽听到卓琰之名，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顾怀启也好奇地问道：“不知景王殿下相中的是哪家的小姐？” 刘高久在宫中，卓琰求娶顾卿之而不得的事，自当是有所耳闻。见顾怀启问起，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景王殿下眼界高的很，还没有挑中合眼的姑娘，所以这次就没有选正妃了。” 这下倒是出乎顾卿之的意料，她原以为卓琰会挑一个各方面都很合适又能相助他的女子，没想到他居然一个都没挑。 正说着话，下人来报，谷彤长公主府三小姐孟晴岚前来拜访，顾夫人c顾斐之和顾卿之起身相迎。 孟晴岚依旧一身素雅，被顾夫人欢喜地牵进正堂。 “见过爷爷，姑丈！”孟晴岚行了礼。 “县主也来了！”刘高和秦木誉均起身作揖，略略行礼。 “刘公公报喜来啦！”孟晴岚招呼着，“秦大人，有礼了！” “县主的消息倒是灵通啊！”秦木誉笑道。 “那可不是！昨儿个陪母亲进宫赴宴，听到这个消息，当真是替卿之和珩儿高兴，恨不得即刻就来国公府报信！”孟晴岚一脸笑意。 “卿之，你陪岚儿去你院中说说话吧！”顾夫人见顾卿之被孟晴岚说得羞赧不止，忙出言解围，“岚儿中午就留下来用饭。” “求之不得呢！”孟晴岚笑道。 素霄阁中，墨菊傲立。 顾卿之引着孟晴岚坐在凉亭中，命人置上两杯清茶，便打发了众多侍婢散去，独留陌尘在旁伺候，与当初在念安寺一般无异。 “这下可真出乎我的意料！”孟晴岚一脸不解地望着顾卿之，“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何必非找个心有所属的呢？” 顾卿之浅浅一笑，说道：“就算天下好男儿众多，也不可能任我随意挑选。何况他也没什么不好，而我，也未必就不是他的心有所属。” “哟，看来回京这几个月，你们俩发生了不少事啊！”孟晴岚嘲笑着。 “不过是缘分到了而已，两情相悦本就难得。”顾卿之正说着，见孟晴岚脸色忽的阴了下去，知道她想起沈际亭，忙打住不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孟晴岚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又道：“可我怎么听说，好像是琰儿对你有意？还特地去求了皇后。” “他是他，我是我。本就是一厢情愿，又何必牵扯不清呢！”顾卿之轻描淡写。 “可惜了琰儿。我这几个表兄弟，还是属他最优秀！”孟晴岚忍不住叹息。 “许是与我无缘吧。不属于我的人，再好都与我无关。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他这次居然一个世家小姐都没看上。”顾卿之道。 “心中有伊人，奈何情错付。”孟晴岚无奈地笑了笑。 “这世上的痴心错付还少嘛！一开始就悬崖勒马，总比到最后弥足深陷要好的多。”顾卿之的含沙射影，孟晴岚如何听不出来，二人竟一时无话。 正无言相对时，杨极匆匆赶来，说道：“小姐，门外有个自称是云瑶公主的侍女前来传信，说云瑶公主想和您见上一面。” “云瑶公主？”顾卿之眉头一拧，心想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孟晴岚冷笑一声，说道：“来的可真快！”又见顾卿之不说话，便嘱咐道：“你去告诉那个侍女，就说你家小姐今日不见客。” 杨极见顾卿之没回话，只好转身出去，准备按照孟晴岚的话去办。 “慢着！”顾卿之慌忙拦下杨极。 “怎么？人家满腔怒火的前来兴师问罪，你还要笑脸相迎吗？现在避上一避，是为上策！”孟晴岚劝道。 “她未必就是来和我置气的，说不定昭王殿下已经和她解释清楚了。”顾卿之解释道。 “卓珩那小子，旁的事，倒也有些门道。可单单遇到云瑶的事，也是手足无措。他定然没和云瑶说明白，否则，怎么我皇帝舅舅昨晚一宣布旨意，她便称病告假躲了回去？别怪我没提醒你，至少现在，卓珩心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她。”孟晴岚说道。 “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云瑶公主比我先认识他，这份先机，我是比不上的。好在他终归是遇到我了，也愿意娶我，我亦满足了。”顾卿之依旧浅言淡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终生有所约（二） 杨极见她二人说个没完，着急地问道：“小姐，这云瑶公主，咱们到底见还是不见？” “当然不见！”孟晴岚抢话道，“卓珩那小子，自己摆不平的事，就丢给你，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再说你见着她，又能说些什么呢？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说你故意向她炫耀，反而徒添麻烦！” “你说的不无道理，这面，还真的不能见。而且我也想不通，她非要见我有何用意。圣旨已下，就算她找到我，也改变不了什么。”顾卿之回道。 “就是！聪明之人是不会做徒劳无功之事的。不过你也不用自责内疚，毕竟下旨赐婚的是皇上，有负所托的是卓珩。”孟晴岚道。 “的确！皇上断不会让他娶云瑶公主的，就算没有我，他也会娶旁人的。”顾卿之点头，又对身旁的陌尘说道，“你去见见那个侍女，就说我现下不方便与云瑶公主见面。有些事情天意已定，我也爱莫能助，希望她能够想明白。” “哪里还要这么多解释！陌尘，你直接说不见，以后也不方便。”孟晴岚见顾卿之犹豫不决，帮忙吩咐道。 顾卿之摇摇头笑了笑，朝陌尘使了个眼神，让她出去应对。陌尘会意地点头，和杨极一起退了下去。 “对了，还有一事。”孟晴岚又说，“你跟珩儿定亲，于顾陶两家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不过于斐之而言，他在东宫的日子只怕不太好过了。” “是啊，两虎相争，能且只能择一方所依附。可我那个姐姐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企图遍地撒网，置顾家于两难之境。”顾卿之说着，又见孟晴岚一脸不解，便将昨夜之事告知与她。 “她的野心不小啊，居然盯着亲王妃的位子，当真是瞧不出来！”孟晴岚一脸鄙夷之色，又道，“斐之得尽早离开东宫，姑丈在吏部，若是不好帮斐之说话，我去求我爹娘，由他们出面，定能帮斐之谋个好出路！” “承你关照，只是这事儿不急于一时。”顾卿之说道。 “如何不急？姜世瀚的权势不小，又是个党同伐异的势利小人，如今亲事已定，他自然视斐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孟晴岚道。 “话虽如此，却也不尽然。其一，现在也没有合适我二哥的官位；其二，姜世瀚为人虽奸诈，但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为难我二哥；其三，下个月二哥就要迎娶邱家小姐了，难道邱仆射不为他的乘龙快婿多做打算嘛？退一万步说，就算邱仆射不把我二哥的事放在心上，昭王殿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他总不会放任我哥继续为东宫所用。只是现下这般情形，我爹爹是断不能出手的，否则定会落人口舌！”顾卿之缓缓道来。 “你心中既有打算，我便放心了。若需要我爹娘帮忙，尽管开口。”孟晴岚道。 顾卿之展颜道：“如此大的靠山，我又岂会客气？” 自打册封旨意一下，来沛国公府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尽管比不上尚书令曲从裕府上的门庭若市，但也算是车马盈门。 这两日，宫中也送来了不少赏赐，除了皇后，竟数乐华公主赏赐的最多。长宁公主一心想撮合景王卓琰和顾卿之，却阴差阳错地成全了昭王卓珩。乐华公主幸灾乐祸，派人打赏，就是故意气着长宁公主。 府上来人虽多，但顾卿之只见了孟晴岚和邱慕文，宋月桐一心想来看看，可惜长宁公主失意，太子又多有不便，再无人能传信，只好作罢。 这日下午，顾卿之跪在佛堂的蒲团前，闭目持珠，诵经理佛。突然睁开，发问道：“赤霞阁的那位，这两天怎么都不声不响的？” “大局已定，她还能怎么办！　”陌尘洋洋得意。 “她可不是这么不堪一击的人！若是她还不动声色，只能证明现下还不是殊死一搏的时候！”顾卿之将白玉菩提子置在佛龛前，起身说道，“走，咱们到隔壁瞧瞧去！” “小姐，那边正在气头上，何苦现在过去自讨没趣呢？”陌尘劝道。 “我煞费苦心地安排，不就是要断了她的念头嘛！狗急了才会跳墙，咱们不去逼一逼她，她哪里会铤而走险。走，也该轮到咱们耀武扬威了！” 顾若华的赤霞阁死气沉沉，虽然侍婢护院也不少，但人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恼了怒火中烧的顾三小姐。 顾卿之带着陌尘踏进赤霞阁，见顾若华一个人在院中倚树枯坐，便张口问道：“姐姐这几日可还好？” 顾若华闻声回头，见顾卿之满面春风地站在面前，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回道：“妹妹贵人事多，还有空来我这个破院子，不怕贬低了妹妹的身份嘛！” “姐姐这话从何所起？”顾卿之走近她身边，直接拣了块石头坐下，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是无可奈何。” “你无可奈何？你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吗？”顾若华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质问她。 “我当真是一点不知！”顾卿之慌忙解释，“且别说我不知，就算我知道了，我又能如何？就算是父母之命也抵不过君王天命。” 顾若华见顾卿之一脸无辜，也不知真假，又道：“分明是景王殿下属意你，怎么又赐给了昭王殿下？” “我本不愿入君王家，但陛下将我赐给昭王殿下，为了顾家，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顾卿之愁容满面。 “景王殿下心中有你，否则他怎么不肯娶正妃？”顾若华愤愤然。 “我与景王殿下本就萍水相逢，他是否属意我，都不重要了。”顾卿之道。 “我求而不得的，你从来都是唾手可得。终究还是我出身不好。”顾若华眼圈泛红。 “姐姐说这话就是和我生分了。我出身有什么好的，我若不是罪孽深重，又岂会受困数十载。”顾卿之回道。 “事已至此，妹妹宽心吧，好好当你的昭王妃！”顾若华冷言道。 “姐姐呢？就此放弃了？”顾卿之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若华横眉倒竖地问道。 “姐姐的心思我都明白，只是你我都做不了自己的主。不过，若是姐姐有心”顾卿之凑近顾若华的耳边，故意压低嗓音，说道，“我愿与姐姐平分秋色。” “你，你说什么？”顾若华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姐姐心中所想，我自然明白。只要姐姐有耐心等的了，待我瞧准时机，愿祝姐姐一臂之力！”顾卿之言之凿凿。 顾若华见顾卿之言辞诚恳，心中将信将疑，又不愿错失这个仅有的机会，于是表明心意：“卿之，你若真有此心，事成之后，我顾若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姐姐言重了！我本不愿背负家族使命而对这些王孙贵胄虚与委蛇，姐姐能来助我，我是求之不得。”顾卿之回着话，却见蓁蓁急急忙忙赶来。 “小姐！”蓁蓁叫着，见顾若华在侧，唤了声“三小姐”，又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小姐，夫人派人来传话，说昭王殿下明日过府拜访。夫人还差人送了些首饰，给小姐明日梳妆用！” 顾卿之点点头，见顾若华脸色不太好，便辞别了她，带着陌尘和蓁蓁回素霄阁了。 “你这鬼精灵，是故意跑去说给三小姐听的吧？”陌尘问蓁蓁。 “对，我就是成心的！”蓁蓁神气地回道。 “小姐说‘耀武扬威’，你果然是得其精髓啊！”陌尘笑着，又问，“小姐，为什么跟三小姐说那番话，让她绝望死心不是更大快人心吗？” 顾卿之叹了口气，缓缓道来：“还不是收拾她的时候。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将她与冯氏正法，若是现在与她撕破脸，待我出嫁后，受苦的恐怕就会轮到我娘和昱之了。其实最痛苦的不是没有得到，而是明明有机会拥有，最后却失之交臂。一时的口舌之快并没有多大用，切记，如果不能一击将你的敌人击中，千万不可打草惊蛇，以免前功尽弃！” 是夜，顾卿之孤身一人闲逛到青霖院。 因顾昱之伤已痊愈，顾斐之早就从金露院搬回了自己的青霖院。为着下月娶妻，青霖院也是从内到外粉饰一新。 “二哥的院子倒是有新房的样子了！”顾卿之笑盈盈地倚在门口。 “你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儿？昭王明日过府，你还不快去准备着？”顾斐之回道。 “他自来他的，难不成他要来，我反而拘束了自己！”顾卿之一脚踏进了青霖院。 “你这桀傲不恭的性子不改一改，早晚都得吃亏！”顾斐之提醒着。 顾卿之跟着顾斐之进了正堂，见两只红木箱子摆在正中央，很是碍事，便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放在这儿？” “太子殿下知道我下月成亲，特地给的赏赐，让我好好准备亲事。”顾斐之道。 “哼，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明赏暗罚，让你好好在家歇着，不用操心东宫的事务了！”顾卿之满脸不屑。 “不都是拜你所赐嘛！不过也好，正好得闲操办亲事，也不至于亏待了慕文。”顾斐之无奈地笑了笑。 顾卿之回道：“放心吧，二哥，就算爹爹不管你，你的岳丈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只是这些时日，恐怕是要委屈你了。” 顾斐之拂了拂顾卿之垂在肩头的青丝，疼惜地说道：“自家兄妹，何必见外。只要你好好的，二哥做什么都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金波银桂香（一） 展一方皎皎皙纸，抔一盏幽幽清茗，落一地萧萧枯叶，承一袭瑟瑟秋意。 一大早，顾卿之在素霄阁的凉亭中摆开阵势，墨玉麒麟镇纸下，铺着一张月出皎，右手边笔墨颜料一应俱全。 待到月出皎上的树干渐露枝叶，顾夫人身边的如艾前来相告：“小姐，夫人请您去前厅。昭王殿下进府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顾卿之口中应付着如艾，手中的笔丝毫未停下来。 过了半晌，蓁蓁见顾卿之还没有停笔的意思，小声提醒着。 “不急。”顾卿之轻描淡写地回道。 等到嫣红海棠出蕊成妆，前来传话的换成了如蔚。 “小姐，夫人请您即刻就去。”如蔚的语气有些焦急。 “不着急。你去回了夫人，就说我在作画，实在脱不开身。”顾卿之依旧不慌不忙。 “这，这不妥吧，昭王殿下还在前厅侯着”如蔚还没说完，顾卿之抬起头，眼神冷冽，说道：“你就按我吩咐的说。” 如蔚见她语气不善，赶忙点头退了出去。 陌尘站在石桌旁，边研磨边说道：“小姐这样，会不会怠慢了殿下？” “怠慢？这儿可是沛国公府，若是我在这儿便被他呼来喝去的，以后进了昭王府，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顾卿之的《垂丝海棠图》已大功告成。 顾卿之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大作，甚是满意。 月影疾步奔来，还没跑到凉亭，便叫道：“小姐，小姐！昭王殿下过来啦！” 顾卿之正看着画作，没有回话，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工夫，蔺诚便在院外高声说道：“顾四小姐，我家殿下特来拜访。不知小姐是否得空相见？” 顾卿之闻声，这才放下手中的画，对陌尘使了个眼色。 陌尘心领神会，赶忙迎到院外，正是顾怀启身边的全禄领着昭王过来的。陌尘看见卓珩，忙上前行了个礼，说道：“回禀昭王殿下，小姐正在院中作画，请殿下随奴婢进来。” 卓珩气定神闲地踏进了素霄阁，蔺诚紧跟身后。众人见他进院，悉数跪下来，齐声拜道：“拜见昭王殿下！” 卓珩一身玄青常服，玉冠束发，乌发如丝，双目如利箭般快速扫了一眼，见顾卿之一人独在凉亭，手中还拿着毫笔，摆手让众人都起身，自己径直向凉亭走去。 “顾四小姐好大的架子，左请也不来，右请也不来，非得让本王亲自来请！”卓珩说着走到顾卿之身边，也打量起石桌上的《垂丝海棠图》。 “本小姐最讨厌作画的时候被人打扰了！”顾卿之说着抬起头，却见卓珩的脑袋就在肩畔，吓了一跳，忙连退两步，赧然不止，羞涩难当。 卓珩大笑道：“刚刚的横劲儿呢？”又见顾卿之不说话，便看起石桌上的画作。 “这株海棠画的极好！”卓珩赞道。 “你懂画？”顾卿之问道。 “不懂啊！秋日本就叶枯花少，这海棠姹紫嫣红，我瞧着新鲜的很。”卓珩说着又凑到画前佯装闻了闻，道，“仿佛都能闻到花蕊芬芳！” 顾卿之巧然倩笑，接过水芝刚沏好的茶递给卓珩，道：“都说‘海棠无香，世间憾事’，咱们昭王殿下的鼻子，当真是灵的不得了！” 院中众人皆忍俊不禁。 卓珩不理顾卿之的讥笑，接过她手中的画笔，俯身在画上直抒“最惜楚楚胭脂俏，垂丝袅袅美人娇”。 顾卿之见状，美目流转，摇头叹道：“幸而知晓你是昭王殿下，否则还以为是哪儿冒出来的登徒浪子呢！” 卓珩甚是神气，说道：“本王的佳句给你的画作大添风采了！” “不要毁了我的画才好！”顾卿之嗔道，又在桌上拿起另一支笔，接着卓珩那一联诗，又写了两句。 “最惜楚楚胭脂俏，垂丝袅袅美人娇。谁家飞红随缥缈，翩萦流波自逍遥。”卓珩拍着手念出画上的诗，赞道，“好个‘自逍遥’！你心境倒是不错！” “比之殿下可是小巫见大巫了！”顾卿之笑着回答，转而又吩咐道：“川红，把我这幅画收好，等到墨迹干了，放到画匣中。过几日我带去给师傅指点指点。” 川红忙和凌波动手，将画卷撤下。 卓珩又好奇地问着：“你刚刚说海棠无香？我怎么不知道！”见顾卿之含笑不语，又道，“可惜了，若是你院中的那株垂丝海棠还在，本王倒是可以好好鉴赏鉴赏！” “喏，就是那块焦木，你若想鉴赏，尽可随意！”顾卿之指着临泉那株烧焦的海棠树说道。 “你尽会消遣我！”卓珩一把抓住顾卿之的手指，　对院中其他人说道，“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都退下吧！蔺诚到院外侯着。” 待众人散去，素霄阁的院中只留卓珩和顾卿之两人。 顾卿之忙用力挣脱被卓珩握住的手，卓珩瞥了她一眼，一改刚刚玩世不恭的模样，径直坐了下来，说道：“现在没人了，有什么想问的，赶紧。” 顾卿之也坐了下来，虽神情微露急色，但还是缓缓地悄声地问道：“她，可醒了？伤势如何？” “嗯，命是保住了，人也醒过来了，只是醒来之后不言不语。后来发现自己右臂已废，更是连饭食都不肯进了。她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晴岚。”卓珩叹道。 “她身子还未恢复，怎么能不吃饭呢？她的右手治不好了吗？我能去见见她吗？”顾卿之心中着急，一连发问道。 “我今日过府，一是来拜访，二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她只言片语都不肯说，问她发生何事也不做声，若是逼急了，便只说要见你。她是把你当做唯一信任的人了。”卓珩说道。 “那我现在就随你去看看她吧！”顾卿之站起身来。 “你素来宠辱不惊，怎么今日一遇上点事儿就自乱阵脚。现在你随我出去，并不方便，反而惹人生疑。这样吧，我回去安排安排，过几日找个由头接你过去即可。”卓珩说着拿起茶盏，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 “殿下说的是，我也是关心则乱。”顾卿之一时心急，没考虑周全，被卓珩一说，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你最好能带封信给她，或许她还能听你两句。”卓珩又道。 顾卿之点点头，思量片刻，便提高声音，说道：“殿下，卿之的画室还有几幅涂鸦的仕女图，若是殿下不嫌乏闷，不如点评一二？” “本王正有此意，便请带路吧！”卓珩嘴角微扬，起身跟着顾卿之朝画室走去。 川红和凌波刚把《垂丝海棠图》放好，见卓珩和顾卿之进了画室，赶忙行个礼，退了出去。 顾卿之走到案桌前，拿起纸笔，给肖菁华写信，卓珩自顾自的打量起她的画室。 画室中只悬挂了一幅赵政之前送来的骏马图，其余的画都卷成轴，或放在画架上，或放在木箱中。 卓珩清了清嗓子，问道：“听说顾小姐有幅珍爱的《猛虎下山图》，怎么不见挂出来？” 顾卿之正提笔写信，见卓珩突然发问，原本心中一悸，抬头瞧去，却见他整个人倚在画架旁，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于是说道：“既是珍爱之物，又岂能随意挂在外面，蒙受灰尘。” “想来定是良品，不知何人所作？不妨请小姐取出画来，也让我这个粗鄙之人见识见识。”卓珩顺着顾卿之的话瞎扯道。 顾卿之懒得与他啰嗦，便回道：“看过一眼，就不知道随手放哪儿去了。现下要找出来，翻箱倒柜，甚是麻烦。” 卓珩见她丝毫没在意，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又在画室中走来走去，东张西望的。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顾卿之已写好信，待将信折好，抬头望去，卓珩正把玩着她的那副月白琉璃朱碧玛瑙棋和水玉棋盘。 顾卿之走到卓珩身边，将信递给了他。卓珩看也没看，便揣到了怀中，说道：“玛瑙棋我知道，这水玉棋盘倒是件稀罕物，哪儿得来的？” 顾卿之右手拂上棋盘，嘴角轻扬，得意地说道：“这是中秋的时候，二哥赠给我的。” “你的两个哥哥，待你是真好！”卓珩说道。 “何止？我还有一个弟弟，对我也不错！”顾卿之炫耀，见卓珩脸色阴晴不定，又说道，“宜王殿下孝悌谦恭，想必也会时时照拂你的。” 卓珩听她提到宜王卓珹，眉毛一挑，说道：“这是自然！一母同胞就是一母同胞，不像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各个心怀鬼胎，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对付我！” 顾卿之见他如此，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岔开话茬，说道：“自打大哥不在了，二哥待我也如大哥一般无异。他下个月成亲，我都不知道该给他准备什么样的贺礼。” “你古灵精怪的鬼主意最多，还怕想不出好的贺礼？”卓珩笑着。 “我鬼主意多？呵，千万别装作特别了解我的样子！”顾卿之歪着头，含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二哥和邱家姐姐成亲，这贺礼的的确确把我难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金波银桂香（二） 顾卿之正为顾斐之成亲的贺礼烦恼，卓珩出着主意：“你这沛国公府的珍宝，只怕不在少数，随便挑一两件好的就是了，多为难的事儿啊！” “家中的宝贝，二哥自然是司空见惯的。这样的贺礼，岂不是太没有诚意了？”顾卿之摇着头。 “本王府上的奇珍异宝也不少，赶明儿挑上几件好的给你送来！”卓珩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你府上的不过也就是些金器玉石，都是些俗物，有什么好稀罕？”顾卿之继续摇头。 卓珩不耐烦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干脆写两句贺词得了！” “你说的不错，我既身无长物，又身无分文。除了信笔涂鸦，也实在没什么能拿的出手了。”顾卿之叹道。 “你这个亲妹妹的贺礼，重在情意，而非贵贱。你潜心作一幅画，虽比不上当世的名家，却也是你这个做妹妹的一番心意。”卓珩宽慰她，又道，“好在还有一个月，你悉心准备，总来得及的。” 顾卿之走出画室，来到回廊上，卓珩紧跟其后。 “昨日进宫，母妃询问婚期。我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久则生变。”卓珩说着朝身旁的顾卿之望去，见她不说话，又接着言道，“只是太子定下腊月十八成亲，我不能抢在他前头，只好等过了春节。五哥也指了亲，但没定下日子，母妃瞧着二月初二不错，便先回禀了父皇。” “二月二，龙抬头，当真是个黄道吉日。”顾卿之双手撑在回廊的栏杆上，眼睛正好俯看着院中烧焦的海棠树，口中悠悠地说道，“既已定下日子，也该告知我爹娘。” “刚刚已经说与顾大人知晓了。怎么，莫不是嫌迟了？”卓珩笑道。 顾卿之回首瞪了他一眼，说道：“哪里迟了，只怕是有些仓促才是真的！” “到明年二月开春，还有小半年。放心，虽比不上迎娶太子妃的排场，但终归不会委屈你的！”卓珩一手轻拍在顾卿之的肩膀上。 顾卿之一惊，忙退后半步，躲开卓珩的手掌，迟疑片刻，说道：“那日宫中传来册封旨意没多久，云瑶公主便传话过来，说是要与我见上一面。” 卓珩一听见“云瑶”二字，神色瞬间严肃起来：“她来找你？你去见了她吗？都说了些什么？” 顾卿之见他焦急，便故意放缓语气，说道：“你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丢下个烂摊子给我，我又不是个良善之人！” 卓珩显然没听明白，一脸的茫然。 “我有愧于人，当然不会去见她了。只是”顾卿之露出质疑的目光，问道，“你没和她解释清楚吗，否则她怎么明目张胆的来找我？” “有些话，不必和她说的太明了，但也不能说的太决绝。”卓珩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便与她相见的。我夺她所好，虽非本愿，但她怨怪我，却也是无可厚非。”顾卿之回道，“倒是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既要顾全淑妃娘娘和沛国公府的颜面，又不敢得罪云淄国。” “你且放心！若是我连这点事都权衡不了，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信任！”卓珩信誓旦旦。 顾卿之悠悠地点着头，又道：“这些时候　，云瑶公主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她是番邦公主，住在宫中本就寄人篱下，原先还能倚仗你，可惜靠山山倒，日子只怕愈发艰难。你多去陪陪她吧，莫让她寒了心。” 卓珩沉吟许久，才开口：“如果一开始，她的选择不是我，或许会比现在好过很多。” “是啊，云淄国是前朝的盟国，她是云淄国的公主，而你又是前朝公主之子，若非真心，必定是要敬而远之的。”顾卿之说道。 “我现在才发现，你好像特别能看透人的心思。”卓珩绕有 “所以，我注定是你最合适的盟友c最好的知己，却唯独不是那个情投意合的人！” 卓珩过府半日，便打道回府了。临行前辞别了顾璋和顾怀启，并提出过几日接顾卿之往昭王府一聚的请求。两位顾大人岂有不应允的道理。 卓珩走后，顾夫人派人将他带来的礼物尽数送进了素霄阁。顾卿之挑了些新奇的，打赏给了院中的人，又拣了两件稀罕物赏给了陌尘和蓁蓁。 “选几件华丽的首饰送到赤霞阁去，剩余的都送到库房入库吧。”顾卿之吩咐完，便进了佛堂。 傍晚，残阳斜照，日暮西沉。一大群人，前后相拥的涌进了素霄阁。 领头的姑娘容颜俏丽，衣着不俗，见到顾卿之行了大礼，说道：“顾小姐，有礼了。奴婢是昭王殿下身边伺候的丫鬟，名叫玲珑。殿下特地派奴婢来给小姐送一株银桂。此树名唤‘玉帘银丝桂’，陈香扑鼻，馥郁袭人。这株银桂，花梗狭长，花压枝低时，如同玉帘垂丝。我家殿下说了，这株玉帘银丝桂和小姐院中先前的那株垂丝海棠，有异曲同工之妙。请小姐笑纳！” “好香呀！”顾卿之抬手轻摇，阵阵香味沁脾，赞不绝口，“花如银铃，雅香清绝！” “殿下说了，小姐福德双全，银桂正好为小姐添福添贵。事过境迁，那株垂丝海棠已是枯朽，望小姐不要在纠结过往了。”玲珑诚诚恳恳地说道。 “既然是殿下的美意，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顾卿之浅笑。 “是。”玲珑毕恭毕敬，又对身后扛着银桂的人说道，“你们几个，把那株海棠树挖出来，再将银桂种上。仔细着，小心弄坏了！” “姑娘辛苦了，坐下来喝杯茶水吧。”陌尘见玲珑吩咐完，忙请她入凉亭小坐。 “奴婢身份低下，不敢叨扰小姐。”玲珑走进凉亭，对着顾卿之回道。 顾卿之笑笑，说道：“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呀，最烦这些个门第身份的。我礼佛，便知众生平等，哪有什么贫富贵贱之分。坐吧。” 玲珑见她如此说，便坐了下来，陌尘忙端上一杯清茶。 “你多大年纪了？是自小便跟着昭王殿下的吗？”顾卿之开始闲聊。 “回小姐，奴婢今年十八岁，原先是伺候淑妃娘娘的，后来殿下封了王爷，立了府，奴婢便和三个姐妹一齐被送到昭王府了。”玲珑回道。 “宫中出来的，自然是最好的，否则娘娘也不会放心把殿下交给你们。”顾卿之笑道。 “小姐过奖了。我们四个年岁小，做事不够沉稳，娘娘担心我们在宫中闯祸，才打发给了殿下。”玲珑回道。 “姑娘玲珑剔透，不负其名。不知道其他三位姑娘又唤什么名字，是不是和姑娘一样伶俐呢？”顾卿之问道。 “其余三个，一个叫珍珠，一个叫琥珀，一个叫琉璃。我们四个年龄一般大，我却比不上她们三个机灵能干。我是最没用的，只能跑跑腿。”玲珑谦虚言道。 “玲珑c珍珠c琥珀c琉璃。”顾卿之拍手笑着，“当真各个都是宝贝！” 素霄阁院中，一群小厮忙着移植银桂，其他的人都在凉亭外候着，只有陌尘近身伺候，玲珑见状，悄悄凑近，低声道：“前几日小姐过府匆忙，可惜奴婢不得机缘伺候小姐。” 顾卿之心中一惊，不想她连顾卿之去昭王府看望肖菁华的事都知道，便抬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许久才说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奴婢听旁人说，小姐性子最是和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家殿下脾气执拗，以后恐怕还要小姐多担待。”玲珑说道。 “我自小待在寺庙中，很多规矩礼仪也是一知半解，以后还得你们多指点。”顾卿之说着，玲珑赶忙起身，回道，“小姐蕙质兰心，哪里需要奴婢笨嘴拙舌！” 正说着话，顾若华身边的巧茗带着两个丫鬟进院，丫鬟一人各捧一只锦盒。 巧茗瞥了一眼正在热火朝天种着银桂的小厮们，径直走进凉亭，简单行了个礼，说道：“四小姐，您送给我家小姐的礼物，我家小姐原封不动的拿回来了。”说着又指着另一个丫鬟手中的锦盒说道，“这盒是我家小姐给四小姐准备的贺礼，望四小姐收下！” “姐姐怎么这样客气。”顾卿之说道。 “我家小姐说了，四小姐不必拿着昭王殿下的礼物借花献佛。我家小姐虽不是大夫人所出，但毕竟也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小姐，奇珍异宝见的不少，自己更非鄙陋寒酸之辈，用不着四小姐施舍！”巧茗言辞激烈，好似她家小姐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位姑娘的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玲珑见巧茗出言不逊，便起身帮腔，“三小姐让你来给四小姐送贺礼，可见两位小姐姐妹情深。怎么我这个外人听来听去，倒觉得你一直在挑拨两位小姐的感情。咱们做丫头下人的，难道不是应该唯主人马首是瞻吗？怎么尽鼓唇弄舌搬弄是非？” “你！”巧茗被玲珑抢了话，刚想反驳，但见她是昭王府的人，硬生生将话茬压了下去，转而对顾卿之说道：“四小姐今日同昭王殿下畅谈甚欢，怕是不记得与我家小姐说的那些话了吧。既如此，又为何敷衍我家小姐？”巧茗咄咄逼人。 顾卿之眼也不抬地说道：“敷不敷衍，姐姐心中自然有数。对于毫无机会而言，有些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说完，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放下，冷冷地说道，“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萃兴见秘闻（一） 秋日的午后，微凉的风舒卷着枝头的片片枯黄。素霄阁中的银桂俏皮地挂在枝头，好似一串串银铃，散发出阵阵清香。 顾卿之用过午饭，在院中闲逛了片刻，又信手拣了本书坐在凉亭中读了起来。待到眼乏脑困，便倚在栏杆上小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娘疾步奔进院子，边跑边高声叫道：“小姐！小姐——” 顾卿之猛然一惊，手中的书册也掉落在地，眯着朦胧的双眸，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云娘见她坐在凉亭中，赶忙上前说道：“小姐，永安公主派人来传话，让您立刻前去萃兴楼！” “永安公主？”顾卿之心中狐疑，自己进过一次宫，也参加过两次宫中宴席，但是都不曾见过这个永安公主。她与卓珩的事，永安公主虽出力不少，但突然召见，不免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知道了。”顾卿之拾起掉落的书册，拍了拍灰尘，又道，“你去准备一下马车，然后告诉我娘一声。我去梳洗一下便出发。” “小姐，永安公主催的急，已派了马车在外面候着，请您即刻就去。”云娘着急地回复。 “这么急？”顾卿之愈发觉得奇怪，又说道，“我刚睡醒，总要洗个脸。你在这儿等着我。”说完也不等云娘反应，径直往房中走去。 马车跑的极快，蓁蓁小心翼翼地扶着顾卿之，生怕一个颠簸摔了她的小姐。因陌尘在琴室练琴，顾卿之便只带着蓁蓁前往萃兴楼。 “小姐，你说永安公主这么着急见咱们，是有什么事吗？”蓁蓁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猜想应该是跟昭王殿下有关吧。”顾卿之回答。 “可是您穿了见家常的衣衫就出门了，也没怎么梳洗打扮，见到公主殿下，会不会失礼？”蓁蓁又问。 “这样才正好。公主急着召见，定然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若我还盛装打扮，被她瞧在眼里，自然会觉得我对她的旨意置若罔闻。”顾卿之解释道。 蓁蓁连忙点头赞同，又说道：“小姐，我现在突然怀疑一件事儿。万一有人打着永安公主的名号把你骗出来，那可怎么办？” “所以出门的时候，我跟杨极打了招呼，让他远远地跟着我们，以防不测。”顾卿之说道。 “还是小姐深谋远虑。”蓁蓁叹道。 “对了，早上让你打听的事情，可都弄清楚了？”顾卿之问道。 “打听清楚了。”蓁蓁坐正，开始说道，“武试第一的是朗州边军的那个士兵，名叫黎柱，他答策居然也考了个第二名；而林尚书的儿子林子奉，武试第三，答策第一。按理说，这武状元该是黎柱的，可是殿试的时候又发生了变故。” “什么变故？”顾卿之追问。 “那个黎柱，不知道怎么的，说话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皇上问他什么，他都答不出来。”蓁蓁说道。 “照你这么说，他的答策是第二名，也算是上品，怎么殿前竟答不出皇上的提问？”顾卿之疑惑。 “也不是答不出来，而是说不出话，一着急，还呕出血来了！”蓁蓁解释道。 “怎么会这样？”顾卿之心下更觉奇怪。 “皇上自然也生疑，立即请太医查看，结果说是此人吃坏了东西，伤了嗓子，只怕以后再难好好说话了。”蓁蓁回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吃坏东西？”顾卿之喃喃低语，继而又摇摇头，说道，“先是菁华被害，然后又是这个黎柱受伤，只怕不是巧合！” “依小姐之见，最大的嫌疑应该是林子奉！”蓁蓁好似想通了一般，忙说，“除掉最有利的两个竞争对手，他就更有把握赢下这个武状元！” 顾卿之却直摇头，说道：“不会！虽然黎柱在军中效力，而菁华又得孟驸马赏识，但二人毕竟出身寒门，没有权势。相比之下，林子奉的出身是二人所不能及的。就算给他们二人得了武状元，以林祖芳c林穆之能，林子奉的仕途必然远胜二人，他又何必冒此风险呢！” “可是林子奉的嫌疑最大，你瞧，最后皇上不还是钦点他为今科武举状元嘛！”蓁蓁有些不服气。 “那也是无奈之举。你不是说黎柱的嗓子好不了了嘛，他若只是在军中为领军，倒还没什么，若想为将帅，说不了话，发号不了施令，底下的士兵怎么冲锋陷阵？”顾卿之停顿片刻，又道，“换个思路想想，或许林家没有害过人，可是有人想将林子奉收入麾下，自然要出手帮他清理障碍。” “小姐是说”蓁蓁刚要开口，顾卿之忙做了个禁言的动作，不让她再说下去。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可惜了黎柱，可怜了菁华！”顾卿之说道。 蓁蓁点头道：“倒是便宜了林子奉，不费吹灰之力，白白捡了个状元郎。小姐都不知道，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还听见冯氏在议论林子奉，说他年少有为，意气风发，一嘴儿夸他的话，赞赏有加！” “哼！昭王侧妃没了指望，又把心思寄托在新科状元身上了！”顾卿之一脸鄙夷之色。 “她这叫自不量力。林穆和咱们老爷都是尚书大人，平起平坐，她一个庶出的小姐怎么能配得上林家嫡出的公子！”蓁蓁添油加醋。 “说起顾若华，还真有件事要上心。昨儿个傍晚，巧茗气势汹汹地跑到我院中发作一番，虽是胡搅蛮缠，但其中有句话还得好好斟酌斟酌。”顾卿之说道。 “什么？” “她说‘我和昭王殿下畅谈甚欢’，试问我院中的事，她怎么一清二楚？”顾卿之问道。 “小姐怀疑院中有人不干净？”蓁蓁问。 “我早就生疑，只是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不能坐以待毙了。这个人，就像个火种藏在素霄阁中，若是不趁早灭掉，总有一天，要燃起熊熊大火！” 萃兴楼是嘉宁城东市最好的酒楼，虽已是午后，楼中喝茶听曲说书逗趣的人也不占少数。 顾卿之和蓁蓁一进萃兴楼，便被人引向二楼雅间。 珠帘掀开，房间只有三人，坐在正中间的妇人年纪与英贤妃相仿，珠翠在髻，打扮的甚是华贵，见顾卿之进来，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拜见公主殿下！”顾卿之刚要行大礼，却被永安公主拉住，说道，“这可是卿之妹妹了！久闻你的大名，却一直无缘相见！” “公主殿下见笑了，卿之拙名，不足挂齿。”顾卿之谦逊。 永安公主似乎很喜欢顾卿之，拉着她的手不放，满脸笑颜，说道：“我原先还在想，妹妹有什么样的通天本事，能将我这个顽劣的弟弟降服，如今亲眼瞧见了才知道，妹妹这般惊为天人的妙人儿，根本无需做什么，只消站在那儿不言不语，我家的珩儿也得俯首帖耳。” 顾卿之从未碰到过这么热情的人，不知如何接话，只好陪着笑。 永安公主牵着顾卿之在桌边坐下，身旁的侍女斟上一杯清茶。 永安公主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见顾卿之风尘仆仆，心中略欢喜，便说道：“难为妹妹这么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公主殿下召见，卿之不敢耽误。” “那你不好奇我为何这么急的叫你过来？”永安公主故作神秘。 “殿下自有殿下的安排。殿下说了，卿之便听着；殿下不说，卿之也不多问。”顾卿之浅笑。 “你当真是好性情，也非得你这个性子，才能治得住我那个弟弟！”永安公主赞不绝口。 说话间，永安公主身旁的一名侍女凑到她耳边轻说了两句，她点头并摆手，拉近顾卿之，悄声说道：“我今日请妹妹来看场大戏。” 永安公主说完起身朝房间外走去，顾卿之赶忙相随。 穿过窄窄的过道，永安公主带着顾卿之来到了另一个雅间。此雅间和隔壁的雅间也隔着一道珠帘，除此之外，还有一方羽纱屏风。 永安公主率先坐下，顾卿之也跟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朝隔壁雅间望去。 “你尝尝这个，这可是我偷偷从宫中带出来的，特别好吃！”说话的是个女子。 顾卿之一听，便知道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满脸惊讶地向永安公主望过去。 “微臣刚吃饱饭，不饿，还请公主殿下自己享用吧。”男子开口回道。 “我都说了许多遍了，你不要叫我公主殿下，你唤我瑛儿吧，我父皇母妃都是这般叫我的。”这女子正是徐贵妃的次女，乐华公主卓瑛。 “尊卑有别，微臣不敢逾越。”男子也非旁人，正是兵部侍郎沈际亭。 “你不敢？那为何我每次叫你出来，你都不曾爽约？”乐华公主质问。 “您是殿下，您下的旨意，做臣子的如何违抗。”沈际亭回道。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的心意你应该清楚明白了！”乐华公主又道。 “公主厚爱，微臣实不敢当。兵部还有事，公主若无要紧的事，微臣先行告退了。”沈际亭说着站起身来。 “谁说我没事！”乐华公主将手中的糕点扔在盘中，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我可难以保证我今晚回的了宫。若是我在这东市出了什么事儿，你们沈家和杨家，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萃兴见秘闻（二） 萃兴楼二楼的雅间，桌前放着几碟茶点，案上点着淡淡的清香。永安公主和顾卿之坐在桌边，面面相觑。 “妹妹觉得这出戏如何？”永安公主喝了口茶，轻笑着问道。 顾卿之也端起面前的茶杯，拿到鼻尖轻嗅一番后，放下茶杯，说道：“隔着珠帘屏风，只能闻到香味，却难见到色泽。但也不失为一出好戏！” “卓瑛那丫头向来行事鲁莽，听说她几次三番的捉弄妹妹。如今有这么个把柄在手，妹妹也好出口恶气了！”永安公主接着说。 “我与乐华公主，不过就是偶有小节，无伤大雅。不过”顾卿之停顿片刻，又说道，“若是这桩秘闻传了出去，只怕要有一场不小的风波。” “说来也巧，这个沈际亭到底是何许风流人物，晴岚折在他手上了，卓瑛又被他迷的神魂颠倒。”永安公主轻笑一声。 想起孟晴岚，顾卿之一惊，心知此事若是闹大，定然会搅乱孟晴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于是说道：“我听他二人的对话，沈际亭似乎对乐华公主无意。” “有意无意都不重要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若是父皇知道了，任他沈际亭有再大的才干，又岂能容得下这个祸害？”永安公主说道。 “殿下打算怎么办，如实禀告皇上皇后吗？”顾卿之试探道。 “不急。”永安公主淡然一笑，又道，“诚然如你所说，现在不过是卓瑛的一厢情愿。闹大了，无非将沈际亭发配军队，再找个合适的人把卓瑛嫁出去。久而久之，谁都不记得这档子事儿，真等到沈际亭在军中立了功，谁还会旧事重提。” “殿下的意思，是要推波助澜吗？”顾卿之反应过来，惊愕地问道。 “人人都夸妹妹聪明，果真如此。”永安公主见顾卿之明白，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现在的沈际亭不过就是个四品的兵部侍郎，加之新科武状元林子奉珠玉在前，他更是无足轻重了。只是，过不了多久，这情形恐有变化。” 顾卿之见永安公主开始议论朝政，忙凝神细听。 “军中的将帅多数年龄偏大，父皇有意提拨一些年轻的将领。这次武举，也是着意于此。父皇本是相中了黎柱和林子奉，可惜黎柱的嗓子毁了，若想为将，口齿不清怎么能行。而林子奉又是林家的公子，就算是林老将军和林尚书答应，林夫人也不会同意让她的宝贝儿子奔赴沙场的！”永安公主说道。 “照这么说，于沈际亭而言，倒是个绝佳的机会。”顾卿之接话。 “不错！沈际亭这个人的确有才干，可他年纪轻轻就做到兵部侍郎的位子，明眼人都知道是倚仗他的岳丈左卫上将军杨立辉。” “沈际亭也是个恃才傲物的人，他既不愿给人留下话柄说他是攀权附势之人，又不肯委曲求全待在孟驸马的手下。去军中走一遭，以他的才干定能立下赫赫军功。”顾卿之说道。 “所以有人一早就赏识沈际亭的才能，与他十分亲近。现在更是鼓动不少朝中大臣帮沈际亭说话，一点都按耐不住啊！”永安公主意味深长。 顾卿之心知肚明，知道永安公主所指正是与沈际亭交好的景王殿下卓琰，于是说道：“殿下在意的根本不是沈际亭，而是他背后的景王殿下。如今殿下掌握了如此重要的把柄，等到沈际亭有所作为而景王又委以重任之时，殿下丢出这枚杀手锏，就可重伤景王殿下。” 永安公主一哂，喝了口茶，才悠悠说道：“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珩儿啊！” 顾卿之心知肚明，不管沈际亭对乐华公主是否有意，一旦东窗事发，沈际亭必死无疑。沈际亭若是死了，孟晴岚又该如何？ 顾卿之怕永安公主瞧出自己迟疑的神色，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永安公主说道：“这件事只要闹到皇上跟前，沈际亭非死不可！所以景王殿下现在越是器重，他日也就摔的越重！” “不止是卓琰！”永安公主走到顾卿之身旁，接着说，“杨立辉以为得到了一个乘龙快婿，哼，他要是知道他的这个女婿是个惹祸头子，后悔都来不及！” “这个沈际亭，哎，可怜了我表嫂晴岚和杨家小姐。”顾卿之叹道。 “晴岚是有些可惜，不知她与陶修相处如何？”永安公主问道。 “我也不甚清楚，就算现在过得很好，当年的伤痛也不是说忘就能忘掉的。”顾卿之回道。 “我姑母谷彤长公主给晴岚找的夫家算是不错了，不像那个杨立辉，为了自己的利益，都不为自己的女儿考虑，当真是墙头草，风一吹就倒！”见顾卿之不解，永安公主又道，“表面上看，是他替我那个姑丈孟明远解了燃眉之急，实际上就是为了巴结孟明远。谷彤长公主府与你们沛国公府算是姻亲，你二哥又在东宫当差，他投靠了长公主府，自然是投靠了东宫。而太子的亲弟弟景王又主动与沈际亭交好，他当然乐见其成。其实稍微有脑子的人都清楚，当年孟明远和沈际亭交恶，如今沈际亭却在孟明远的兵部任职，弄得二人都不自在。杨立辉以为孟明远承他的情，实则恨得他满头包！” 永安公主说到高兴处，忍不住笑起来，顾卿之因念及孟晴岚，满脑忧思，却也只能跟着干笑。 “人人都以为沛国公府是站东宫一方，却不想妹妹和我家珩儿缘定今生。这一道赐婚的旨意，打乱了不少人的如意算盘！”永安公主说道。 “我一个女儿家，也不是什么至关要紧的人儿。不像公主殿下，昭王有您这样的姐姐，实在是他的福分。我一个小小女子，远比不上公主殿下的助力！”顾卿之一番话，说得永安公主开心的嘴都合不拢，拉着她的手，更加亲近了。 “其实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论文采学识，卓玹比不上珹儿；若论经世才干，卓玹敌不过珩儿。可他命好，偏偏投胎到姜归容的肚子里，有父皇偏帮他，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永安公主的言辞中透出一阵阵酸溜溜的味道。 “殿下千万别妄自菲薄，命好不好，要看旁人怎么想。”顾卿之宽慰道。 “那妹妹是怎么想的？”永安公主好奇地问道。 “旁人眼中，他是皇长子，是咱们大平朝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可他能承袭这一切，是因为他是皇后的儿子。可是宜王殿下c昭王殿下和公主殿下呢？你们身份贵重，仅次于太子殿下，但”顾卿之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不再继续。 “但什么？”永安公主追问。 “大不敬的话，卿之不敢再说。”顾卿之回道。 “你尽管说，咱们姐妹私下闲聊，没人会治你罪的。”永安公主说道。 顾卿之清了清嗓子说道：“淑妃娘娘，怎么能跟皇后娘娘比？皇后娘娘是姜氏出身，豪门望族的千金小姐，而淑妃娘娘呢？前朝庸君之女，是个亡国公主，她能在本朝活下来，已然是个奇迹了！” 顾卿之见永安公主不言不语，脸色阴沉难看，又接着说：“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身份悬殊巨大，但是淑妃娘娘非但没有丧命，还位居四妃之一，并诞下皇子公主，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皇后娘娘远不能及的！”顾卿之解释道。 这样一说，永安公主的脸色好了许多。她坐正身子，悄悄叹了口气，望着顾卿之，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有些处心积虑的人总把‘前朝余孽’四个字挂在嘴边，可是皇上建立平朝都二十余年快三十年了，如今天下河海清宴歌舞升平，哪还有什么前朝余孽？若真要有什么能撼动皇权，我宁可相信外戚势大功高震主之说。”顾卿之款款说来。 “不错！姜世翰权倾朝野，他的威胁岂不是更大！”永安公主附和道。 “皇上一代圣君，最能平衡各方势力，他不会让姜家一家独大的，公主殿下且放宽心就是了。”顾卿之说道。 “父皇忌惮姜家，却也离不开姜家，否则不会这么早早的就定下太子。”永安公主喃喃道。 “其实，只要皇上心中有娘娘，这比什么都重要。两位王爷和公主，虽然身上淌着前朝皇室的血，毕竟你们还是姓卓，任谁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说到底，淑妃娘娘才是皇上的原配妻子，其他无知小人虽整日称颂别人为皇后，可谁才是原配正室，皇上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皇上对娘娘的这份亏欠，是皇后远远不能相提并论的。”顾卿之浅浅一笑，忽的凑到永安公主的耳边，轻声说道，“更何况，宜王殿下c昭王殿下和公主殿下，你们身上流淌的是两世皇朝的血脉，你们才是这个世上最最尊贵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锦园修千秋（一） 时值金秋，风爽气清，一行飞雁云中，叶落几许清秋。 从沛国公府到昭王府，穿过整个东市。 蔺诚驾着马车，顾卿之带着陌尘和蓁蓁，一同往昭王府赶去。 顾卿之今日身着一条石榴红琢裥裙，外披一件弹墨飞花披风，可是眉宇间还是透出了一层淡淡的忧色。 “小姐别担心了，殿下不是说了吗，肖姑娘的伤已无大碍。”陌尘见她心神不灵，悄声宽慰。 “就是，就是！马上就能见到肖姑娘了，小姐开心点，才能劝诫肖姑娘。”蓁蓁也帮腔。 “我倒不是担心她的身体，而是怕她从此一蹶不振。她心中只有报仇这一件大事，我担心劝不了她，怕她伤心，更怕她伤命！”顾卿之眼眶微红，道出心中苦楚，“我答应帮她复仇，却连她的性命都顾全不了。” “小姐千万不要自责！肖姑娘一身武艺，却遭奸佞小人暗害，这也是小姐未能预料的。”陌尘劝道。 顾卿之叹了口气，双手拉过陌尘和蓁蓁的手掌放在膝上，说道：“我总想时时护着身边的人，却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你们都要学会保护自己。若是有一天，我不能护着你们了，你们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小姐可别瞎说了，小姐心善，好人有好报，我和陌尘姐姐还要跟着小姐享福呢！”蓁蓁说道。 “你呀，最是调皮！”顾卿之破涕为笑，捏着蓁蓁的鼻尖说道，“以后跟着我，要更加紧小慎微，不能粗枝大叶的。说来昭王府上次派来的那个玲珑，当真人如其名，八面玲珑。” “她不过多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有什么了不起的！”蓁蓁不服气。 “可见你没细细揣摩她的话。”见蓁蓁和陌尘一脸的疑惑，顾卿之缓缓道来，“玲珑年岁虽不大，但说话做事，有礼有节，条理清晰。其一，她直截了当的跟我说，昭王性子执拗，这该是一个侍婢能置喙主子的言辞吗，更何况还是当着我的面；其二，她故意向我透露肖姑娘的事，意在告诉我，她知道昭王的所有事情，暗示我她可不是一般普通的侍婢；其三，巧茗过来生事，她着急帮我出头，也是有向我示好的嫌疑。尤其是她对巧茗的那番话，既圆了我的颜面，又给了顾若华台阶下，不可不谓是两全其美。最重要的一点，昭王会派她来，不仅因为她办事得力，更是因为她是心腹之人。” “原来这个玲珑姑娘这么厉害呀！想想昭王殿下的府上，还有三个和她一样厉害的姑娘，咱们以后可得更加小心翼翼的。”蓁蓁瞠目结舌，陌尘也点头称是。 “小心谨慎是肯定的，但也不必如履薄冰。只要你不给我惹事就好！”顾卿之笑着，说话间，马车已停在了昭王府外。 陌尘和蓁蓁小心翼翼地扶着顾卿之下了马车。而府门外，玲珑和另一年龄相仿的侍女早就等候在侧，见顾卿之下了马车，赶紧上前行礼。 “小姐可算来了，殿下都快望眼欲穿了。”玲珑说笑着，和那侍女一起领着顾卿之踏进昭王府，蔺诚c陌尘和蓁蓁跟在后面。 上次来的匆忙，不曾打量过昭王府，这次顾卿之踱步闲游，倒是细致观察起来。 穿过昭王府大门，是一条狭长的回廊，过了外仪门，便来到了前院飞芜院。 “顾小姐，咱们现在是在飞芜院，左边是西院江离院，右边是东院澄汀院。”玲珑边走边介绍，并将顾卿之领向了澄汀院。 澄汀院落叶枯黄，零落的几篱秋菊，也略显凄凉。 院中角落有一石桌，桌前石凳上正坐着一人，左手臂搭在石桌边，右手垂落一旁，迎风而坐，格外落寞。 顾卿之见她孤独一人，虽换上女装，却又衣衫单薄，不免鼻子一酸，忙解下自己的披风，走上前去，搭在她的身上。 肖菁华一惊，缓缓回首，见顾卿之站在身旁，干涸了多日的双眼终于蒙上一层薄雾，泪水如山涧里的清泉，潺潺而下。 “顾小姐！”肖菁华哽咽地唤了一声顾卿之的名字，并就势跪了下来。 顾卿之一慌，本想扶起她，却因重心不稳，二人一同摔了下来。 “肖姑娘，都是我不好，累你受了这般伤！”顾卿之说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一旁的玲珑和蓁蓁赶紧上前，将顾卿之和肖菁华扶了起来。 “肖姑娘已伤势渐愈，小姐可别再伤心了。”玲珑安慰道。 顾卿之拭去眼角的泪滴，起身说道：“是啊，都是我不好，没牵动你的伤口吧？” 肖菁华没有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 “小姐，您和肖姑娘说会儿话。奴婢们就在院外侯着，等小姐出来，奴婢领您去见殿下。”见玲珑这般说，顾卿之点点头，便让她们退下。 顾卿之扶着肖菁华坐下，又帮她理了理肩上的披风，碰到她的右臂，不禁心中一苦，叹道：“你放心，我和昭王殿下都会倾尽全力找寻名医给你医治的！” “无用了，顾小姐。”肖菁华双目低垂，毫无生气，过了良久，才又缓缓说道，“我已是废人一个了。” “不许胡说八道，也不要胡思乱想！”顾卿之不忍苛责。 “顾小姐，我这一生，就只剩下报仇这一件事了。如今，我连报仇都不能了，活着无用，不是废人又是什么？”肖菁华回道。 “一条手臂断了，难道你的心智也断了吗？你若活着，尚有机会报仇；你若死了，你爹娘c你肖家满门，才算真的含冤枉死！”顾卿之说道。 肖菁华伸出左手覆在自己的右臂上，毫无知觉，又狠狠死掐下去，依旧不痛不痒。 顾卿之见状赶紧拉开她的手，既心疼又懊恼。而肖菁华的左手手掌已捏出血来。 “我勤练一身武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替我爹娘报仇。可眼下的情形，我手已废，别说手刃仇人，只怕连罪魁祸首都再难查找。”肖菁华恍惚言道。 “菁华，我只问你一句，你可信我？”顾卿之突然发问。 肖菁华怔怔地望着顾卿之，然后跪了下来，说道：“顾小姐，菁华的命是你救的，自然只能信你。可是我一身家仇，无法得报，实在不敢再累及小姐为我涉险！” “你我之间，不再说这种生分的话。”顾卿之搀起她，说道，“就算你此刻命丧黄泉，我也无法从此事中抽身而出了。且不说我大哥卷入其中，单单就肖大人一生清廉，却不明就里的丢了性命，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事已至此，再想查下去，怕是难于登天。”肖菁华说道。 顾卿之知道此事甚难，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肖菁华又说道:“我原本指望通过武举谋个一官半职或是接近皇上得以申冤。此路已是绝境，再无可能。顾小姐先前提到的从户部账簿查起，细想来，恐怕也是无法。那恶人既然能杀害令兄和家父，毁尸灭迹，定然也会销毁户部的账簿，不留蛛丝马迹。” 顾卿之见她分析有理，想是思量许久，也点头同意，然后轻拍她的手背，说道:“如此，便只有一条路可行了！” “什么？”肖菁华没想到顾卿之还有办法，诧异地望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希冀。 “你在昭王府这些日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说，前几日皇上下旨赐婚，将我许配给昭王殿下为正妃。”顾卿之说来，却见肖菁华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菁华，我将你视为自己人，所以不瞒你。”顾卿之接着说，“昭王并非一个安分守己的亲王，他娶我，也只是看中我背后的沛国公府和越国公府。我嫁他，自有我的私心，但也存了助他一臂之力的心思。” 见肖菁华还是不解，顾卿之又说道：“他若有那般机缘，等到大事所成的时候，念及我的薄面，他定会答应重审此案；他若没有那般机缘，好歹我也是昭王正妃，不管昭王出不出面，我总能找到机会，为肖大人和我大哥沉冤昭雪的！” 肖菁华自是惊诧万分，一方面对顾卿之的方法将信将疑，另一方面，又对顾卿之的直言不讳感到不可思议。 秋风划过两人的脸颊，瑟瑟的伴着一丝凉意。偌大的澄汀院，静谧的只剩下飒飒的落叶声。 良久，肖菁华起身退后两步，郑重地跪了下来，说道：“顾小姐，肖菁华此生，愿誓死追随！” “快起来！”顾卿之赶忙扶起肖菁华，说道，“我就等你这句话了。我身边虽有陌尘和蓁蓁，却都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正是缺一个你这样的好帮手。” “可是我的手”肖菁华面露难色。 “你的手，我们自然还是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退一万步说，就算右手真的治不好了，你还有左手，再不济，你还有双腿。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顾卿之说道。 肖菁华两行清泪夺眶而出，点点头。 顾卿之递过绢帕安慰道：“你且在昭王府中安心住下，这里远比沛国公府安全。等我嫁过来，你便跟着我，这世上就再无人敢欺负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锦园修千秋（二） 秋意渐凉，饶是雕栏玉砌的昭王府，也没能吸引顾卿之的片刻目光。 顾卿之从澄汀院出来，陌尘和蓁蓁紧随其后，玲珑已经不见了踪影，涵月门前只站着另一名侍女。 “顾小姐，殿下已在正厅相候，请小姐随奴婢前去。”那侍女开口说话，声音如黄鹂般清脆。 “有劳了。”顾卿之回道，又问，“不知这位姑娘芳名？” “不敢！奴婢贱名琉璃。”侍女回答。 顾卿之依稀记起，昭王身边有四个贴身服侍的侍女，分别叫做玲珑c珍珠c琥珀和琉璃。得知眼前女子在昭王府地位不低，顾卿之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这个琉璃和玲珑差不多年龄，穿着打扮的确比府中其他的侍女要精贵的多，相貌却生的格外秀丽，让人一见心生爱怜。 心中想着事儿，脚下的步伐却不停，穿了外仪门，过了飞芜院，便已到了正厅。 正厅明定堂宽敞明亮，卓珩没在主座相候，而是择了底下一个偏座而席。见顾卿之进来，便起来相迎。 “都谈好了？”卓珩直截了当地问道。 “姑且算是劝下来了，以后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顾卿之简单行了个礼，回答道。 “你这么伶牙俐齿，若是还劝不下来，旁人都没这个本事了！”卓珩取笑道。 若是平常，顾卿之定然反唇相讥，但今日见肖菁华打消死志，心中甚是欢喜，便不再与卓珩针锋相对，而是软言相求：“殿下，我还想求你件事儿。” “你想让我收留她？”卓珩反问。 “殿下既然能救她性命，定然能给她活命的出路。”顾卿之回道。 “我昭王府可不养闲人。”卓珩剑眉一挑，下巴微扬。 “这是自然。”顾卿之浅笑，又道，“权且当作我的陪嫁丫头，提前送到府中调教调教。殿下意下如何？” “你都打定主意了，还假模假样的问我作甚？”卓珩佯作生气，见顾卿之不买账，只好接着说，“行是行，只是名字得改一改，‘肖菁华’实在太招人显眼了。” “她身负家仇，姓氏自然改不得，倒是可以隐去不提。菁华，菁华”顾卿之喃喃而语，忽见身旁的蓁蓁，忙拍手说道，“便叫菁菁吧！恰好和蓁蓁的名字相得益彰！” 卓珩见她言笑晏晏，也忍不住灿烂一笑，说道：“你的丫头，你自己定下就好。” 顾卿之也觉失礼，收敛笑容，点头致谢。 两人一时无话，略显尴尬。 “咳咳。”卓珩咳嗽两声打破沉默，说道：“难得来趟本王的府邸，也该带你好好观赏观赏。走吧！”说完朝后堂走去。 从后堂出去，便是后院了，过了内仪门便是卧房了。 两条回廊，一左一右。卓珩领着顾卿之朝右边走去。 没几步，便来到一座院落外，“临澜居”红木大匾悬在院门口正中。 “这是本王的卧房——临澜居。可要进去瞧瞧？”卓珩问道。 顾卿之本就羞涩，被他这么一问，反倒不好意思了：“今日就不必了。” 卓珩哂笑一声，也不勉强，接着说：“临澜居右边挨着的是松鹤斋，是我的书房，再往东去，有一大片骑射场，是我骑马练箭的地方。走吧，再带你去西边看看。” 往西边而去，卓珩直接越过了先前左边的回廊，往西依次有三间院落。紧邻临澜居的院落没有牌匾，再往西去的两间院落，分别挂着“彤霜阁”和“漪兰轩”的牌匾。 “我这王府还是当年皇姐亲自安排人修葺的，府中各院落房间的名字，也是她亲自题的，单单这间空了出来，不曾题名。”卓珩站在没有牌匾的院落前说道。 “这是何故？”顾卿之不解。 “皇姐说了，这间院落是给我大婚之时用作新房的，故此要让我娶一个才高八斗文采风流的王妃，请她亲自给这院落题名才算恰到好处！”卓珩故意说笑。 顾卿之见他如是说，便也笑道：“新房不新房的且先两说，这院落瞧着很是清静，我若搬过来住在这里，倒是适合我清修。只盼你住隔壁的时候不要叨扰到我才好！” “你在我这儿清修？修心还是养性？” 顾卿之站在院门处，探身朝院内望去，许久才说道：“便叫修锦园吧，用我余生，修你一个锦绣前程！” 卓珩一愣，转而灿然一笑，对身后的蔺诚说道：“就按顾小姐说的，让人做一个‘修锦园’的牌匾挂上去！” 走过修锦园，卓珩又指着西边的彤霜阁和漪兰轩说道：“这两间院子也是卧房，只是现下还想不出有何用处。” 顾卿之拍手浅笑道：“用来藏娇纳美，最是恰到好处！” “你倒是贤惠！看来以后不用担心府中争风吃醋了！”卓珩附和地笑笑，有道，“前面是菡菱池，想必蔺诚跟蓁蓁提过了。走，带你去瞧瞧！” 菡菱池占地虽不大，却也承一方水气。此时节，莲花已尽数凋零，徒留一片碧绿圆叶，宛如玉盘。 “赶得不巧，花已败落。”卓珩叹道。 “此言差矣！若无花，哪来果？”顾卿之指着满池的莲蓬又道，“眼福不饱，不知能不能一尝口福？” “蔺诚，去摘几个新鲜的莲蓬来。琉璃，去厨房端几碟糕点过来！”卓珩边吩咐边领着顾卿之往池边凉亭走去。 不消一会儿，蔺诚已摘来莲蓬，还夹着阵阵荷香。 蓁蓁接过蔺诚手中的莲蓬，和陌尘一起剥起莲子。 珍珠般的莲子撒落在瓷盘中，颗颗如玉，晶莹剔透。 顾卿之拣起一颗莲子丢进嘴里，清苦留齿，倒也别具风味。 “小姐，这莲子要取出莲心才好吃，否则太过苦涩。”蓁蓁说道。 “苦不苦，且在人心，而非莲心。”顾卿之说着又捻起一颗递给卓珩，说道，“虽清苦，但却能祛心火安心神。殿下要不要尝尝？” 卓珩还未开口，刚刚赶来的琉璃递上一碟糕点和飘香的荷叶清茶，说道：“殿下向来不食清苦之物，请殿下和顾小姐尝尝刚做好的荷玉糕吧！” 顾卿之抬眼望去，白玉瓷盘中铺着一层翠碧荷叶，荷叶上置着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糕点，清香诱人。顾卿之被琉璃这么一阻，伸出的手停在了半当中。 一阵轻笑，顾卿之将手中那颗莲子抛在了白玉瓷盘中，起身说道：“茶是好茶，糕点也不错，可惜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府了。” 琉璃本来满脸堆笑，见顾卿之这般说，尴尬地立在原地。 卓珩见顾卿之脸色不善，忙道：“不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又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顾卿之不知他所言真假，但见他面露郑重之色，便无奈坐下，问道：“又有什么事？” 卓珩喝了口茶，待众人退下后，才缓缓道来：“兴州出了个大案，可听说了？” “兴州？那不是在江南吗？” 见顾卿之全然不知，卓珩冷笑一声，说道：“看来你二哥在东宫已经完全失宠了！” “意料之中的事，但愿不被赶尽杀绝才好。”顾卿之跟着调侃了两句，又问，“兴州什么大案？难道，与东宫有关？” “兴州地处江南，一直都是富足之地，尤其桑田遍布，盛产丝绸。平兴织造署就在兴州！”卓珩开始说道。 “平兴织造署，是不是每年给朝廷进贡织品的？”顾卿之问道。 “不错！可惜三日前一场大火，把平兴织造署烧了个精光！”卓珩放下茶盏。 顾卿之一惊，定了定，问道：“天灾还是人祸？” “若是天灾，就算不上大案了！”卓珩摆摆手。 “既是人祸，难不成是东宫的人惹得祸？”顾卿之连忙问道。 “不管是与否，东宫都脱不开关系！”见顾卿之疑惑，卓珩解释道，“平兴织造署郎中，正是太子邵良娣的亲哥哥邵治！” “那又如何，既是人祸，抓住纵火之人即可！难不成，这火是邵治自己放的？”顾卿之不解。 “失火与邵治有无关系，现在还未可知，但平兴织造署产的丝织品，除了进贡朝廷之外，还有与外邦贸易往来的。一把火，烧掉的可不光是白花花的银子，更是我朝多年积累的信誉！”卓珩叹道。 “从他处征调一些织品应急呢？”顾卿之又问。 “户部已经在安排了，只是平兴织造署的织品产量是最大的，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填补。”卓珩说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确实如你所言，抓了个纵火之人。” “是什么人？”顾卿之来了兴致。 “这个人叫卢祥，是兴州当地一个泼皮混混。”卓恒回道。 “这样一来，有了这么合适的替罪羊，可称了不少人的心了！”顾卿之嗤笑。 卓珩摇摇脑袋，说道：“案发当日，在织造署附近的墙角处抓住了喝得酩酊大醉的卢祥，从他身上搜出了打火石和火折子。不过即便如此，此事还有不小的变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锦园修千秋（三） “此事还有不小的变数。”见顾卿之一头雾水，卓珩接着说，“这个卢祥，也不是个普通的混子，他爹叫卢亭，原本是父皇的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此言一出，顾卿之倒是大为吃惊，但转而又说道，“天子犯法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御前侍卫的儿子？” “你当他是普通的侍卫？”卓珩起身，走到池边，接着说，“二十多年前，皇朝初定，前朝余余下的一些苟延残喘之辈妄图东山再起。他们勾结北方的安阗，设下诡计，引父皇落入圈套。那次真的是九死一生，多亏这个卢亭，出生入死寸步不离，几次三番的救父皇于水火之中。” “按理说，此人立了大功，该平步青云，怎么从没听过？”顾卿之问道。 “何止立了大功！父皇命悬一线之时，正是这个卢亭，换上了父皇的龙袍，假装父皇，引开安阗大军的追杀，才使父皇脱离险境。”见顾卿之瞠目结舌，卓珩又道，“可惜他被安阗王抓住之后，也难逃一死，父皇为了报恩，便赏赐了他的妻儿几世都求不来的荣华富贵。当然，此事是父皇毕生之耻，所以甚少有人提起，你没听过也是平常！” 顾卿之恍然大悟，说道：“你说这个卢祥是兴州的泼皮混混，可见极为不争气。纵然他爹爹功劳盖世，也抵不了他的罪行！难不成，他也与东宫沾亲？” “正是因为他与东宫毫无瓜葛，此事才变得颇有意思！”卓珩轻笑，又喝了口清茶，接着说，“于东宫而言，卢祥自然是最好的替罪羊，可对卢祥自己来说，他死活不肯认罪，整日在兴州大牢里，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自己含冤被害，一会儿说父皇忘恩负义，一刻都不得消停！” “其实这事儿也好办。只要东宫买通一些人，在兴州大牢将卢祥解决了，再上报朝廷，说他畏罪自杀，此事或能就此掩住。”顾卿之说道。 “这么容易的法子，东宫岂会想不到！可惜啊，东宫今年怕是流年不利！”卓珩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暗中使绊子了？”顾卿之问道。 “何须我出手！”卓珩得意洋洋，接着说，“这场大火可不止烧光了满署的丝绸织品，还烧死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人！” “谁？” “织造署主事薛景天，兴州刺史薛聪的独子。” “兴州刺史？”顾卿之惊讶地站起身来，说道，“案件就发生在兴州，卢祥也被关在兴州大牢，偏偏死的又是兴州刺史的儿子。卢祥既然不肯认罪，薛聪必然要细查下去的。” “所以说东宫这会子真是时运不济！你道这薛聪就是个普通的州府刺史？当年他若肯留在军中，不说骠骑将军c车骑将军，至少现在也是个上将军了！” “军功如此之大，皇上怎么舍得就让他当个州府刺史？”顾卿之问道。 “父皇登基之前，曾与薛聪并肩作战，同袍之情非旁人能比。待大业已成，他却能不为权势所缚，功成身退，只捡了个刺史当当，这份心胸和气魄，不得不让人钦佩！”卓珩赞道。 “薛聪虽官职不高，但和皇上的情分摆在那儿。这次伤的是他独子的性命，卢祥又死活不肯认罪，他岂会善罢甘休！”顾卿之明白了前因后果，又道，“邵治这回给东宫惹了不小的祸，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所以父皇让我明日便启程去兴州，查一查事实的真相。”卓珩回道。 “你？皇上怎么会派你去？” “没什么好奇怪的，派亲王去，才能显得出父皇对此事的重视。既然扯上了东宫，老四自然要避嫌，三哥这几日又染病，不宜远行，老五才学疏浅，父皇只好把这苦差事交给我了。”卓珩解释。 “此事甚是棘手，确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一旦权衡不当，怕会惹祸上身！”顾卿之眉头微蹙，似有些担忧。 “放心，就算不能借此机会好好打击东宫，我也终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的！”卓珩轻拍顾卿之的肩头，叹道，“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你二哥的亲事了！” 顾卿之不言不语，静静地站在菡菱池边，思绪杂乱，脸上的忧容丝毫未减。 “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卓珩劝慰道，“说来你顾家大宅的明争暗斗也不输于朝堂的刀光剑影。我此去兴州，不知道何时能回来，现下盯着你的人可不少，你在京中，反倒让我不放心了。” “难不成你要带我去兴州？那可万万不行！”顾卿之直摇头。 “就算你想去，我也不会带你去！且不说顾大人不会同意，就是瑶儿那里我也没法交代！”卓珩无奈地摆摆手，又道，“你身边只有陌尘和蓁蓁两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真遇上什么凶险之事，反倒危险。上次让你见的天淮，他自小便跟着我，且身手不凡。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只让他暗中保护你，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 顾卿之知道卓珩的心思，虽心中仍有男女之妨的顾虑，但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出门的时候让他远远跟着便是，我在府中，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的。” “如此甚好！”卓珩回道。 说话间，已是日薄西山，残留的余晖铺满了整片菡菱池，池中的荷叶也仿佛镶了一道金边。见时候不早了，顾卿之辞别了卓珩和肖菁华，便打道回府了。 这次护送顾卿之回府的由蔺诚换成了天淮。 顾卿之坐在马车中，悄悄掀起车帘的一角，朝外望去。只见这个天淮一身黑衣劲服，身后背着一把利剑。傍晚的斜阳映在他古铜色的脸上，苍劲肃穆，右眼角下的伤痕却触目惊心。他立在马上，好似从古意中走出来的剑客，遗世独绝。 “这个人面相好凶，看样子，很不好说话！”蓁蓁说道。 “但此人应该本事不小，否则昭王殿下怎么三番五次的推荐？”陌尘反问道。 “有没有本事，试探一下便知！”顾卿之狡黠一笑，掀开马车窗帘，倚在窗框上，对着一旁的天淮说道，“这位大侠，昭王殿下既然让你跟着我，我也不好推辞。只是我顾卿之身边从不跟无用之人，不知你的本事如何？” 天淮微微抬眼，朝顾卿之撇了一眼，并没搭话。 顾卿之莞尔一笑，接着说：“眼下我倒是有件麻烦的事情，不知大侠能不能出手相助？” 昭王府与沛国公府相距算不上远，等到街角转弯的地方，天淮已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待顾卿之一行回到素霄阁，关上了门，蓁蓁连忙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什么让天淮去景王府偷字迹？” “诚如陌尘所言，这个天淮定然本事不小，寻常的小事也难他不住，既然要试探，就出个棘手的难题！”顾卿之回道。 “这样一来，既可以试出这个天淮的本事，又能试出昭王的用意！”陌尘插话，见蓁蓁满脸迷茫，又道，“人人皆知景王倾慕我家小姐，现在让天淮去偷景王的东西，蓁蓁，你猜，天淮会不会告诉昭王？” 不等蓁蓁说话，顾卿之便接过话来：“这还用猜！卓珩派他来，名为保护我，实则就是监视我。试探卓珩是没有必要的，但是好好利用，说不定能试探出我院中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可是小姐，万一这个天淮失手了，怎么办？会不会连累昭王殿下，或是他供出小姐？”蓁蓁担心。 “这倒不会！没人知道他是卓珩的手下，更不清楚他与咱们的关系。况且他自小就跟着卓珩，而卓珩敢用他，他必有过人之处。若真不幸失手被擒，只能怪卓珩识人不明，这样没本事的人留在卓珩身边，早晚也是个祸害！我替卓珩试真章，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顾卿之笑道，忽记起兴州之事，忙对蓁蓁说，“对了，你去打听打听兴州刺史薛聪的情况，还有他的儿子薛景天。” “兴州？兴州可在江南，离这儿八丈远！小姐打探兴州刺史做什么？再说，我便是有通天本事，也查不出兴州的情况！”蓁蓁只觉得莫名其妙，抱怨了一番。 “兴州刺史薛聪原先追随皇上出征，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心腹之臣。只是他不热衷权势，甘愿辞去高官厚禄，远下江南，区区为一个州府刺史。此人不仅才学胆识惊人，更是见识不凡。你且去京中打听打听，这个薛聪来头不小，受皇上器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消息的！”顾卿之吩咐着，又叮嘱蓁蓁，“今晚你就宿在书斋，除了我和陌尘，院中其他人都不许进去。我让天淮偷景王字迹的事情，谁都不能说！” “请讲。”话如其人，语气冷冰冰的。 “我想要景王殿下平日里的一些字迹，不知能否得到，又不知需几日尚可？”顾卿之说道。 天淮朝顾卿之望去，见她不似开玩笑的模样，虽不知她是何用意，还是面无表情地回道：“明日一早，请小姐去书斋即可。” “好！那我便静候佳音了！”顾卿之笑着放下窗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