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宴》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小马过河】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诸子宴》 作者:栗和 内容简介: 未晓这宇宙洪荒独遇君负伤 余温若薄暮残阳背影已苍茫 九年韶华叹世间苍凉 与兄为傍习医路漫长 终熬得暧而含光 再遇犹是难逃情幛 怜君夙怨无以为藏 且惶夙愿无以为偿 冀望双影依偎共徜徉 第1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5431 火红叶片中带着点褐色,颤巍巍附在枯枝上,几yù离枝。这儿正值晚秋时节,满山遍野覆满入冬前的最后一抹红。 黑云滚滚笼罩着南方瑶国,眼看即刻便要下雨,但恶劣天候似乎丝毫未减民众兴致,就见茶馆二楼座无虚席,个个全神贯注地听着一名青年说话;这青年是从中原学成归来的说书先生,据说曾在大临京师待了七、八年之久。 大临朝是朱氏所开创的天下,二百多年前入主中原。瑶国是紧邻大临朝边疆的小国,数百年前瑶族先祖基于“无山不成瑶”的天xìng,在中原南部山野间的小盆地开疆辟土。由于此地易守难攻,所以不论中原如何改朝换代,瑶国建国以来倒是不曾有外来势力入侵。 年轻的说书先生出师不久,眼下正说得口沫横飞,说到激动处,醒木一敲,唱道:“西眉南脸人中美,或者皆闻无所利。忍听凭虚巧佞言,不求万寿翻求死。” 他抿了抿唇,续道:“这诗呢,正是说着大临厉帝晚年的处境。这皇帝去年归西,人民给他私谥了个厉字,因其在位三十多年,少有建树,倒是荒靡yín乐的事儿没有少。最为人知的就是十年前在‘诸子宴’中的夺妻案。” 一名听众叫道:“啊,这我知道!那妻便是当年举世无双的大美人阮氏!” “没错。”青年叹一口气,“当时荀府当家荀文解年方三十,在京师首辅府邸当教书先生。初秋时节,首辅杨烈依惯例举办一年一度的‘诸子宴’,以文会友,宴请骚人墨客,荀文解夫fù连袂出席。这阮氏一露面,当真是惊为天人,眉似蛾扬,唇朱若丹,肤若凝脂,盈盈步来,清风为之止,鸟兽为之静。”他语气一顿,任凭众人想象那美好的画面。 说书先生轻吸口气,声调骤转直下:“首辅见此可人儿,思及厉帝好色成xìng,心中立时有了计较,当下不动声色,捻须笑道:‘荀兄,尊夫人好福相啊!小女喜爱收藏美人儿图卷,我请画师替尊夫人绘张立像可否?’客官倒是猜猜,荀文解如何回应?” “自然不肯,美娇娘要藏在家自己看啊!”有人嚷道。 “唉,当初苟文解若和这位客官抱持同样心态,结局或许就不同啦。”说书先生一脸惋惜。 他续道:“岂料荀文解竟面有得意之色,爽快说道:‘大人请吧!’完成时,画都还没干透,首辅杨烈就私下派人急送这画给厉帝。厉帝见了画中美人便yù心大起,见画卷角落还注明:‘余笔拙,只绘出美人万分之一的神采’时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将画中人物抱个满怀。当下居然派遣禁卫军直至首辅府邸讨人。荀文解夫fù哪里肯!禁卫军便用强将阮氏捉入宫,当晚就被封为明妃。” 茶馆群众顿时群情激愤。 “大临皇帝未免欺人太甚!”一名汉子嚷嚷。 “荀文解连自己的婆娘都保护不了,还有胆带她出门?!”另一中年汉子讽道。 说书先生敲了敲醒木,待得人声稍减,继续道:“这阮氏也是个xìng格刚烈的女子,人宫后誓死不从,却教宫里公公点了迷香失了身,羞愤撞墙而死。”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惊呼,当下骂起那色yù熏心的皇帝。大临朝虽大,却也管不着他们这边疆外的小国,思及此,众人更是骂得毫无忌惮。 一旁的店小二想到自己勤奋工作,却总存不够银两好娶妻,而那“十恶不赦”的皇帝老头空有权力、没有努力,却可以坐拥后宫三千,让他越想越是愤慨,气得将手中抹布扔到地板上,右足用力地踩踏。 “这什么世道嘛……哼哼,看我踩死你!”不料踩错了点,脚底一滑,跌了个四脚朝天。 店小二这毛躁举动惹得身后一阵咯咯娇笑。“小姐,您看,这里的人都好激动哪。大家骂得脸红脖子粗,可那大临厉帝却躲在坟墓里蒙头睡大觉。”语毕,又掩嘴闷笑;发觉身后的人儿没应声,只是紧紧攥住她衣角,又柔声道:“小姐,您怎么啦?今天头一次带您上茶馆听故事不快活吗?” “这故事教我头疼……”身后传来细细软软的声音,“丹丹,我们回去啦好不好?”小小的气音近乎恳求。 “回去?”丹丹讶道:“先生说得正精采耶。小姐,再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等他说完这一段嘛。”用仓鼠般的祈求眼神看向年仅十岁的小小姐。 “……”小小脸上现出犹豫之色。丹丹再讨好地补充一句:“奴婢保证下次不再强拉您上街了。” 丹丹原想着她家小小姐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不曾出来见过世面,今日特地带她到外头转一转,现下却殷殷盼着回去。唉!小小姐不怕闷坏自己,她看着都要闷死了。 “一言为定,你说的喔。”羞赧小脸终于浮上一道浅笑,左顾右盼后继续窝在丹丹后头。 “那阮氏自杀后呢?狗皇帝有没有给荀家一个jiāo代呀?”有人如是问。 说书先生接着道:“这‘jiāo代’嘛,嘿嘿,自然是有的。当时厉帝得知爱妃自尽后勃然大怒,他本就爱迁怒旁人,处死明妃阮氏一屋子的宫女后,又想对荀府动手。荀府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名曾被荀府扫地出门的家丁,透过层层关系找上宫里太监,向厉帝告发荀府一家联合北方蛮子,有心谋反,而那胡涂皇帝居然就信了这家丁没来由的话,下令三日后将荀府……”说到此处,说书先生合起折扇,眯起细长的眼眸,一字一句说道:“满、门、抄、斩。” 窝在丹丹背后的小姑娘再也听不下去,遂起身在自家丫鬟耳边悄声道:“丹丹,我到楼下晃晃,你听完了再下来找我。” “小姐,这……奴婢还是陪您吧。” 大大的眼眸闪过惊喜之色,但随即想到丹丹平日在府里奔波,根本无暇外出寻乐,现下正在兴头上,她还是别扰她。 “没关系,我在左近走走而已,不会有事的。” “那小姐,”丹丹悄悄自怀里拿出一个白布包,“虽说世道太平,您还是带着这个防身吧。”料想小小姐也没胆胡乱跑。 “娘亲的匕首啊……”小姑娘小心地接过白布包放入怀中,随后缓步下楼。 大街上熙来攘往,小贩们赶着在下雨前将手边货品出售。 她微微蹙眉。自幼若非必要不出闺阁,偶尔为之也是随父母到山里寻找新yào,极少接触人群。事实上,瑶国民风开放,瑶人不分男女、不论老少皆是满街跑,生xìng害臊如她属少见。 这小姑娘是墨府千金,叫墨成宁。墨家经营yào铺,城里约有三分之一的yào铺是她家“博仁堂”的分铺。墨家yào铺以珍奇yào品为主,走的是高价路线,与平价的其它yào铺各据一方,井水不犯河水。 她顿了顿,正要踏出茶馆的脚艰难地缩了回来,小小身躯踅回茶馆角落,喝了两刻钟的闷茶后,突听得楼上惊叫声忽起。 ……又说到什么可怕的桥段了吧。她实在不爱谈论别人的是非,尤其据说有些当事人尚在人世。 可若说自己想先回去,丹丹定然不会允许,且她也不想坏了丹丹的兴致。于是她小心地睨一眼柜台,确认店小二手边无事,便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演练几遍要说的话…… “小、小二哥,待会若有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下来寻我时,烦请替我转告……我、我先回墨府了。”句末已是声如蚊蚋。 “转告什么?”店小二显然没有读唇语的能力。 她再吸一口气。“跟她说……跟她说我先回去啦。”语毕,墨成宁耳根子已然绯红,她咬紧下唇,希望止住莫名的颤意。见店小二答应后,迅速付了茶钱,便窜出门外。 回府的路途,她特意挑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荒路,不仅仅为了避开人群,也为了绕去探探先前爹娘曾带她去采yào的山路。 丹丹料得没错,她是胆子小,但那只限在与人jiāo际方面;事实上,她挺爱鲜的,对生人以外的事物不只无惧,还颇为好奇。 与人jiāo际要察言观色,要表现得落落大方,要适时赞美,要不卑不亢,要…… 唉,家里人人都想将她教养成大家闺秀,“大家”是天生条件,她算是有了,至于“闺秀”嘛,她还是继续龟缩吧。 想着想着,墨成宁已行至无人之处,她转看一圈,确定四下无人,便享受着离却世俗的轻快感,毫无顾忌地伸了个大懒腰,chā腰张嘴大笑三声。 真快活!莫怪姑姑常说,女孩家不该抛头露面,想来还真有几分道理。原来不是怕坏了“未来”夫婿的名节,而是为自己扭捏的xìng子找个借口罢了。思及此,她不禁有点同情一些本xìng害羞,却必须“抛头露面”的男子。 “哒哒……哒哒……”耳尖的她,突然听见徐徐接近的马蹄声,声音来自刚刚她的来时路。她心头一惊,立即闪身人左方树丛。 从树丛里往外看,隐隐可见来者是一名男子,由黑马身上如绸锻般光泽的毛可以猜想其主人身分定是不俗。 待那人经过,小小头颅悄悄探出树丛,打量来者的背影。那黑马通体乌黑油亮,只四只蹄子在沙土中泛现白光,一如娘亲以前说给她听的故事中,那项羽的乌骓马。 黑马上的男子似闲适浏览四周,一袭雪白衣袍随风飘扬,在大地一片萧索中别有一番风采。墨成宁不曾见过这般光景,小小手掌下意识捣住胸口,试图压下心快速怦动的奇异感觉。 忽地那乌骓马似是在草丛中发现了什么,净往草丛里探头,墨成宁暗叫一声糟,果然便见乌骓突然受了惊,发狂似地扭动身躯,接着仰天长嘶,人立而起,似想甩开背上主人。 这山名唤“五灵山”,山中有一种蛇唤作“诱驹子”,其身散发一股会吸引马匹的味道,故古时常有马商上此山捕蛇以诱野马。诱驹子虽然无致死dúxìng,但被咬到后往往会全身奇痒无比,待后劲一发,昏迷一至二刻不等,苏醒后与原本无异,且能从此不受诱驹子味道及dúxìng影响。 马上男子遭乌骓马这么一甩,硬生生给抛了出去,力道之大,让他的身子直直撞向一旁的巨岩,他牙一咬,双足奋力踢向岩石光滑的表面,一个回旋,斜身飞向仅五尺远的巨木,当背部撞上巨树新生枝丫,撞断了几根树枝,减缓了下坠之势,再落人一旁灌木丛中。 呼!真是好险。墨成宁暗暗喝了声采,也替他捏了把冷汗。自远处眯眼瞧了瞧他的伤势,嗯,不过几道口子,这人真厉害。 料想那位公子应是无碍,墨成宁转身打算绕路回府。 她忆及娘亲说过,“女子藏贤兼守拙,莫于君前抢锋头”。她想男子汉大丈夫总不愿被一个小女孩给救了去,何况他若看见自己这副不经世事的小家子气模样,定会瞧她不起。像这种连背影都会生风的男子,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睨了一眼软跪在地的乌骓马,墨成宁暗忖它大概快醒了,便要踏步离开。 可才迈出半步,她心头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在心里顺了顺那人方才的动作:他被乌骓马抛出去后,借力岩石撞向巨木以减少伤害,最后落入树丛中。 想到他处变不惊,以及利落的身手,心跳又禁不住加快。 咦?不对!他撞着的巨树,那是……见血封喉! 思及此,墨成宁心微微一纠缩,扭头奔至他身边。这时乌骓马已醒,正朝向树丛低低嘶鸣,左前足不住踢着一旁的土块,像是在为自己方才的失控道歉,又像是在为主人担心。 那乌骓马甚有灵xìng,见她要救主人,立即退至一旁,让出离男子最近的空地。 墨成宁走近那一人一马,才发现这马异常高大,此时它鼻孔中不住喷着热气,与爹爹娘亲骑的白马甚是不同,不由得jiāo杂着畏惧与惊喜。 “呃,我是来帮你主人的,没有恶意,千万千万不要攻击我……”此时她恐怕再不能自诩无惧于生人以外的事物,显然这“生人以外”要修正了,要改为“生人及高大之马”以外。 “公、公子,你还能动吗?”她怯怯地问。 见矮树丛中的男子动了动,举起右手像是要墨成宁拉他一把。她小手即刻伸出,在碰触到男子温热的掌心时,她倏地双颊飞红,“啊”一声甩开男子的手。 那男子闷哼一声,卡在树丛中的身躯因此而下陷几许。 “姑娘是来救人还是来害人的?”沙哑的声音响起,对她扭捏的态度略显无奈。 他视野迷蒙,只见得一双不知所措的大眼生在红透的脸颊上,姑且不论这荒山僻壤何以无故冒出个小姑娘,都这当儿了,难道还要这么矜持吗? “啊啊,对不住……”她微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自己怎么这般不中用,一见生人便乱了方寸。 连忙拿一旁枯枝小心翼翼地拨开树丛,经过一番拉扯,终于将他拖拉了出来。 生平头一遭做如此粗重的活,让她光滑细嫩的额面覆满汗水。 将男子扶到树下,墨成宁探头要检视他的伤口,只见这人有着一张冠玉般的俊逸脸庞,额角擦了一道伤口,鬓黑长发散披在背上,凤眸半眯,虽然有些狼狈,仍看得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她摸摸自己生了些麻子的脸蛋,不由瞧得痴了。 少年睁开朗目,见她痴痴傻傻地瞧着自己,遂探向怀中内袋,取出两颗叔父稍早给的喜糖,客气说道:“多谢姑娘相救。” 墨成宁全然没听见他说的话,一回神,见他手上两颗喜糖在她面前晃呀晃的,不禁想着他在干嘛呀?要她喂他吗? 见她歪着头,神色疑惑,他又补充:“这糖就当是谢过姑娘之恩。姑娘若有事,尽可先走,我在这歇会儿再上路。” ……想用两颗喜糖打发她啊,她略显失望。 蓦地,她想起返回的目的。 她猛然抬头瞪向身旁巨树,见断裂的枝丫还流着白色rǔ汁,小脸顿时刷白。 “是见血封喉……”她喃喃道。 第1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5620 那少年忽感背部一阵剧痛,胸口灼热无比,一时之间胸闷气阻,见她神色有异,咬牙道:“这树怎么了?” 她不作多想,双手颤抖地掏出怀中白布包,取出匕首。 他俊眸微地一惊,正想开口,一口气却提不上来,身子不受控地软倒在地,意识混沌中,似觉有双小手颤抖地割开他背上的衣袍。 脑中忽然闪现他这一世的悲凉娘的惊恐、爹的决绝,凝眸一瞧,在跟前招手的,不正是爹和娘吗?他可是要死了?他还不能死啊,那可恶的人、那害得他失去爹娘的人还没得到报应哪…… 墨成宁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接近陌生人。 她隐忍着数度涌上心口的退缩,划开他身上的衣物,只见一道细长伤口由左至右横过他背部,伤口边缘泛着rǔ白中带血的dú液。 她迅速划开伤口附近的皮ròu,取出丝帕吸取尚未深人的白色rǔ汁;接着,她深吸一大口气,动手扒光他的层层衣物,确定除了背部这道口子外,没有其它伤口后,再急急用白袍盖住他的下半身。 她什么都没见着、什么都没见着……不,她什么都见着了…… 视线又移到他背部那道发溃的口子,不禁冷汗直流。她还在难堪些什么呀!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她低头暗忖:万物相生相克,娘亲曾说:“yào之所生,草之所息,百步之内必有它物以克之”,这红背竹竿草会生在哪儿呢?莫非……小小身躯立时跪爬在见血封喉旁,搜寻一种有着赤色叶片的草。 时间每过一分,少年便离鬼门关越近。她心下渐慌,要是有个人死在身旁,日后她肯定会恶梦连连,肯定会更加胆小,肯定会……有些不舍。一个模糊的想法掠过脑海……怎么会不舍呢? 不多时,她眼睛一亮,发现矮木丛下的小小植株,起身便要去抓,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定睛一看,唇瓣不禁上扬。 终于给她找到了,正是红背竹竿草。 墨成宁快速将那植株连根拔起,用匕首捣得稀烂后尽数抹在他背部。瞥了一眼凌乱披在他身上的衣物,即刻快手替他套回。 她不知要刺激哪个穴道才能使人苏醒,歪着头瞪视少年身躯,一晌过后,才用手在他全身“较不令人难堪的要穴”胡乱按了个遍,待按到足底涌泉穴时,就听见少年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她面露喜色,连忙转身背向他,这才放心显露情绪。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有用处,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边绽放一朵笑靥,显现了那单边的酒窝。 他竟然还活着么?犹记得意识消灭的刹那,不甘充塞胸臆,可却又惊讶地发现,不甘之中居然带有那么点庆幸;而那感觉在转醒后,恍若隔世,幽幽自脑中抽离。 “姑娘可是替我解了dú?”他缓缓翻身坐起,背部一阵吃痛。 少年醒了,墨成宁跟陌生人相处的不适感又袭上心头。 她转过身来。“还、还没,先暂时护住心脉了。待会到我家,我取yào给你去余dú。” 他感激道:“有劳姑娘了。” 这时一直在不远处的乌骓马见主人醒了,便欢天喜地的走来。见她瑟缩了下,显是害怕,少年淡淡一笑,道:“姑娘若不喜这孩子,我命它自行下山便是。” 说完拍拍马臀,要它先行离开。 还是个孩子啊,那日后长大岂不是…… “等等……”公子这身子恐怕禁不起自行下山的风险,万一路途中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她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我扶你上马吧。”她搀着他的臂膀助他上马,手牵起缰绳,但止不住的抖意让缰绳不住滑落。 乌骓马呼出的热气不断往她顶上喷来,她内心已然呜呜啜泣起来,这乌骓马……会不会咬人哪? 一只沾了点泥土的修长手指伸到她耳畔,她微一愣,只听得脑后传来:“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上马一道下山吧。” 介意啊!怎么会不介意!她在心里大喊,但身体却像是抱到救命浮木般,迅速抓住他的手翻身上马。 雨点轻落鼻尖,如绵似针,拍打着她燥热的脸庞,少年不着痕迹地替她挡去部分雨势。 乌骓马脚力极健,山路虽崎岖不平,它却如履平地般,转眼间,便到了山脚处的墨府。 少年见这宅邸虽非雕梁画栋,却也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派头,心下沉吟,原来这小姑娘是富户小姐。起初见她一身朴素青布衣裙,又只身于山野间行走,错认是农户之女,如今一想,难怪她总一副不出深闺的小女儿神态。 墨成宁命马夫将乌骓马牵离,踌躇了一会儿,才领着少年往偏厅走去。她神色尴尬,垂头碎步快走,一路上家仆女婢们莫不目瞪口呆。 “小姐不是不喜外人吗?怎么带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回来?”一名婢女讶道。 另一名家仆啧声道:“平时看小姐木讷内向,没想到一出手居然就带回个英俊少年郎!”语气中带着些许敬佩。 “公子请在这稍候,我这就去取yào。”墨成宁急急抛下这句话便逃离偏厅。 好难为情啊,众目睽睽下带一个陌生男子回来。爹爹说她面皮薄,成就不了什么大事,她想此话当真不假,因为此刻,她好想丢下身有余dú的少年,躲回内室,把头埋进枕头里恣意大叫。 墨家代代皆精于yào理,唯独墨成宁的父亲是个例外,他一心从商,反倒是墨夫人终日沉浸于yào理中,丝毫不逊于墨家历代传人。 墨夫人一日发现四岁的成宁煞有其事地在嗅着yào草,并规规矩矩地把味道相似的yào草分作一堆,甚至会以叶的形状细分,令她惊喜不已,喜孜孜地要将女儿培育成yào理奇才。但做父亲的却不以为然,认为女儿胆识不佳,需得好好“教育”一番。 甫入yào房,yào香扑鼻而来,yào房里的草yào香气总能让她心宁。 墨成宁敛起心神,拉出柜里的玻璃匣子,正要确认里头的yào粉是否已结晶完成,只听得门咿呀一声,接着丹丹走了进来。 “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遍寻小姐不着,外头又开始下雨,急都急死人!” 墨成宁取出匣内细纱,就见细纱上满是白色结晶。她将结晶细心地刮入一旁瓷钵,歉然道:“对不住,路上遇事有些耽搁了。” 丹丹见小小姐无意多做解释,便道:“哎,算了,小姐您平安回来就好啦。小姐今日没留下来听完‘诸子宴’,当真是太可惜了。您道荀文解那家后来怎样了?” 墨成宁手握住yào杵,用力将钵内结晶捣成粉末,心不在焉道:“不是灭族,便是放逐边疆吧。”她一点也不想听灭门的故事。 丹丹神秘兮兮道:“错!那荀家现在吃香喝辣呢。”见小小姐终于被勾起兴趣,露出些许渴望神情,她得意续道:“当时情况万分危急,眼见隔日荀家就要被杀个精光,苟家向来重文不重武,老老少少聚在厅堂哭成一团。这时荀文解说道……” 丹丹压低声线,装作男子口吻:“各位,此事因我而起,我千不该万不该带娘子去那jiān臣府内,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墨成宁不由得停下手边工作,yù聆听荀文解到底有什么好计策。 “荀文解当晚挥刀自阉,自愿入宫服侍厉帝,以表忠诚。” “啊!”墨成宁险些将瓷钵摔到地上。 “那狗……恶皇帝果然龙心大悦。众人不知厉帝除了爱美人,同时也喜男色,见荀文解生得极俊,居然将他招为男宠。荀文解怕殃及家人,便事事顺从,厉帝更是对他宠爱非凡,连去年驾崩前都指名要荀文解同妃子们一道陪葬。” 墨成宁小脸皱成一团,显是不想继续听下去。 “不过荀家从此金银珠宝、升官加爵,样样没有少。荀文解和阮氏有一名独子,叫……叫荀非,据说将来也准备入朝为官呢。” 墨成宁叹口气,手一摆。“丹丹,这些yào粉是外地商队带回来的dú扁豆所炼制而成,可以化去见血封喉之dú,你拿去偏厅给……那位公子,差人替他在背上创口涂上yào粉。切记,只能涂在背部那道口子上,身上其它创口用不得。”她居然忘记问他名字了,也罢,反正不会再见面。 看来刚刚有人说小小姐带一名少年回来真有其事,丹丹满肚子疑惑,心想这生xìng害臊的小小姐会带生人回府,多半是看那人中dú,想试试夫人研制的新yào品吧。 三日后,那少年身上余dú已清尽。这几日虽有家仆来替他换yào,却不见那小姑娘踪影。他有些纳闷,小姑娘不是挺关心他的吗?直到方才问了一名家丁才知道,墨家千金不是待在深闺,就是在往闺房的路上。 墨氏夫fù随商旅出远门已月余,午后众人聚于厅堂,等待老爷夫人归来。 墨老爷一进厅堂,见脸皮薄似纸的女儿缩在通往内室的门旁,一副不喜人多的样子,便不自觉地皱眉。 “宁儿,我在西域见那儿的小孩个个活泼开朗,怎么你还是这副模样,等你大些带你去见识一番。”转头见到一旁站了名俊逸少年,神情温和,眼神却隐隐透露精明,心中微讶,忙道:“有客人?” 少年一个抱拳,恭敬道:“晚辈来自大临京师,随家叔至贵国王宫商讨岁贡事宜,因晚辈尚非朝中之人,不得入宫,便至附近游览一番,不料因故中了见血封喉之dú,幸得墨姑娘相救,才捡回一条xìng命。” 墨老爷诧异地看向自家女儿。“见血封喉?那你还……”活着? 墨夫人满意道:“宁儿定是用了我先前提炼的扁豆粉。宁儿用yào愈来愈精准,这些日子更显精进了。”不愧是她教出来的。 墨成宁听得娘亲称赞自己,腼腆一笑,细声道:“是娘亲教得好。” 墨老爷见女儿一点也不大方,不顾一旁有外人,不耐地瞅着墨成宁。 “宁儿,不是和你说好,待我和你娘回来后要稍稍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墨成宁心道:我不是大家闺秀,我是……我是大家龟缩。 “成天躲在房内,不是玩弄花花草草,就是埋头书中。宁儿,为父的很担心你变成呆子啊。”墨老爷摸摸髭须,侧头思索着。 “不然这样好了,再几日便是团圆节,我上次提醒过你,要你练首曲儿,你现在就在这表演,给大家欣赏欣赏吧。”墨老爷走到一旁,悠闲地坐下。 瑶国的团圆节,是入冬前庆祝家人团圆的节日,家家户户在院子内唱着当地民谣,祈求全家平安度过寒冬。 墨成宁嗫嗫嚅嚅:“爹爹,宁儿可以唱给您跟娘亲听就好吗?”她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巴巴望着父亲。这里不仅有爹娘、姑姑、仆役们,还有个外人,她可没有那个胆。 “顶多加一个姑姑,宁儿不想唱给外人听……”见父亲不悦,她勉强添上一个家人。 “成何体统!有人团圆曲只唱给爹娘听的吗?”墨夫人正要开口为女儿求情,却教墨老爷堵住话语。“你甭再为宁儿求情,她就是被你宠坏的。” 少年心道:不就唱首歌吗?却见小姑娘眼眶一红,泫然yù泣,又硬生生收回泪水,不觉感到好笑又有些不忍。 他想起前些日看见偏厅摆着一支玉笛,沉重似男子之物,推测是墨老爷所有,便诚恳道:“晚辈家乡也有类似活动,但总会搭配丝竹,碰巧前些日见到偏厅有支玉笛,玉笛较竹笛难掌握,想必墨老爷精于此。晚辈学过些皮毛,见着好笛有些技痒,可否借晚辈一试,并稍加指点?” 墨老爷被他这么一捧,心下不胜欢喜。他生在墨家,人人是yào痴,连娶回来的妻子也是个yào痴,自是没人和他分享丝竹之趣,如今有人要他指点,自是求之不得。心想此人少年心xìng,大概是想炫技一番,此正符合自己事事不落人后的脾胃,便命家仆取了玉笛来。 墨成宁知道自己免去了一场尴尬,万分感激地看向少年,见少年俊眸噙笑望着自己,嘴形似说着“外人来救你”,顿时羞红了脸。 清脆笛音自玉笛中流泻而出,间关莺语像是诉说着忘却尘世的快活,先是吐音如翱翔天际,再接滑音似俯冲江河。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后半段笛音渐低,化为婉转的片片情思,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音覆着迭音,犹如幽咽凄柔泉流。 听闻至此,满座皆悄然无声,忽然一阵啜泣声打破这宁静,却是墨老爷的妹妹,也就是教导墨成宁不要抛头露面的姑姑墨平林。 墨平林年少出外闯dàng,十七岁那年,情陷救她一命的青年。 二十岁时两人再度相遇,她表白爱慕之情,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对方已心有所属,任她苦等苦守苦盼,却连侧室之位都不愿许她,只愿认她作义妹。 但她要的,岂只是妹妹身分;自此便躲回家中,浑似变了个人,更告诫侄女做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小姐好过红尘中人。 此刻听得凄切笛声,终于zhà开她心中埋藏已深的积郁。 墨夫人拉住她的手。“平林,你心中的结……还没解开么?” 墨平林抽泣道:“大嫂,我曾发誓不再为他流泪,但现下我才知道,要忘却一个人谈何容易?我……我先进去歇歇。” 少年略带疑惑地凝视手中玉笛,想着定是因自己刚经历生死一线,才会藉由笛声抒发心事。他归还玉笛,聆听墨老爷几句指点后,便提起行囊准备告辞。 “承蒙前辈指教,不胜感激。晚辈受墨府偌大恩惠,回大临后必差人来瑶国感谢救命之恩。”他深深鞠躬。 墨老爷心中暗暗可惜要失去一名知音笛友,却忍住没出声挽留。一旁的墨成宁虽极力掩饰,眼底仍泄露依依不舍的情绪。 少年见她双瞳默然无语地觑着自己,心中微怜,便走到她前方,柔声道:“还没请教姑娘闺名。” “墨……”她犹豫着是否要说出名字,姑娘家会自报名字吗?那俊秀少年只是唇边带笑,静静地等她开口。 她耳根子微热,终究还是开口道:“我姓墨,墨成宁。”稍停,又补充道:“成事不足的成,心神不宁的宁。”墨老爷眼皮一颤,扬起浓眉。 少年爽朗一笑,打了个揖,灼灼目光直瞧进她眸里,薄唇微扬。 “我叫荀非。荀子的荀,韩非的非。” 第2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6844 “咦?小姐,这什么呀?生长太过的青木瓜吗?还是变种青椒?”丹丹手捧青碧色长形果子,果子形状像是放大倍数的长形荔枝,表面凹凸不平。 墨成宁抿嘴笑道:“那是荀公子遗人从中原送来的,据说是外国使节进贡的特产,似乎叫苦瓜吧。” 荀非当日告辞后,不出十日,便派人送来数件珍稀礼品,其中还有象牙笛和天山雪参,特意投墨家夫fù所好,令墨家受宠若惊,直问墨成宁究竟她“捡”了个什么样的人物回来。只不过,距荀非回中原已四月有余,突然间又送了五条苦瓜来,这让墨成宁实在摸不着头绪。 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摆上桌,她似乎懂得个中原因了。 以滑嫩的殷红猪ròu片为底,上头铺满翠录的苦瓜薄片,苦味中带点脆甜,再佐以裹满蛋液、煎得金黄的豆腐块,那滋味……真是太、太美妙了! 销魂,当此际。她不禁感叹。 墨成宁为这道菜取名为“苦瓜什锦炒”。正当她享受着齿颊留香之际,苦瓜炒咸蛋、苦瓜酿虾仁烘蛋、酥zhà苦瓜条、三杯苦瓜、苦瓜鲈鱼汤……等陆续摆上桌,霎时,圆桌上闪着璀璨碧光。 一家四口紧盯着桌上滋滋作响的苦瓜大餐,其中,却只有小女孩一双招子闪闪发亮,其它三位长辈皆对这散发淡淡苦味的野菜多有却步。 “看来他是一次用完所有苦瓜了……”墨夫人尝了一口苦瓜鲈鱼汤,努力扯动嘴角。墨府虽然开yào铺,但除了墨成宁外都十分怕苦。 “来来,平林,你身子骨较弱,这给你补补。”墨夫人眨着水眸,不怀好意地将酥zhà苦瓜条夹到小姑面前。 “等等!大嫂,你又知道这能补身子啦?还是zhà的……”墨平林急忙将瓷碗捧离。 当姑嫂俩正在互推香喷喷、酥酥脆脆的苦瓜条时,墨老爷眼捷手快,默默将虾仁烘蛋与苦瓜分离,只食虾仁烘蛋。 “哥你好jiān诈!我都还没瞧清楚里头酿什么!”墨平林指着盘中的“苦瓜残骸”,指控自家哥哥。 “嗯?”罗老爷不苟言笑,睨一眼妹妹,将脑筋动到苦瓜炒咸蛋上。 这咸蛋和苦瓜结合得着实紧密,该如何分离? 墨成宁噗哧一笑,因为家人之间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轻松的感觉了。 墨氏夫妻闻声一愕,同时朝声源转过头去。夫fù俩不约而同地想到,自从那叫荀非的少年回去后,成宁虽然仍旧畏缩,但偶尔已会稍稍释放情绪了。 墨成宁吞下最后一口白饭,小心翼翼道:“爹爹、娘亲,我想去五灵山散散步。”然后顺便把苦瓜种子拿去种,她暗笑。 墨老爷放下木筷,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女儿嘴角抿出的小小笑窝,赞许地点点头。“让丹丹那丫头陪你去吧。” “丹丹在膳堂用膳,我自己去没关系的。”她悄悄挪向厨房,不知道厨夫伯伯有没有把种子留下? “那你自己小心点,匕首带着,防身之余还可以当铲子。”知女莫若母,墨夫人笑吟吟看着她微红的脸蛋。 午后的风中挟着属于冬季的最后一丝冷冽,似卷进了一些春意。远方山头已披上青簇簇的外衣,但残冬仍笼罩着五灵山,满山枯木的枝丫,似探向隐隐泛白的天际,让萧瑟里参了点诡谲。 墨成宁提着装了苦瓜种子的袋子,兴匆匆直达山腹,沿路这探探、那瞧瞧,就是找不到适合种植苦瓜的地方。 她沿路寻着,不知不觉来到土地较为肥沃的深林处。 “呼……呼……”一阵粗重喘息声钻进墨成宁耳中,教她起了警戒心。 灌木丛里响,一名老者自树丛里爬了出来,光luǒ的上半身隐隐发紫,双腿上绑着碎布条,上头染着大片干涸血渍。 老者听见人声,想着反正横竖是死,管他是救兵还追兵,先留住来人再说。 墨成宁瞪大眼,怎么她上五灵山总是遇到伤员?她站在原地,想要上前救人,但拘谨怕生的个xìng让她裹足不前。 老人见来者是个青布衣衫女娃,心中忧喜jiāo加,开口道:“小姑娘,麻烦你过来帮帮我,我……我不会……让你白白……帮我的。”极为吃力地吐出话后,便如一摊烂泥般趴倒在地。 墨成宁见他如此惨状,胸口一紧,再顾不得那许多,抛下袋子,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他扶起。好重!她以为老者都应该瘦得像竹竿一般,没想到居然还比四个月前遇到的荀非要沉上许多。 她将老人半驮到树下,让他靠着树干。 老者目力涣散,眯眼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女娃,虽然不抱任何希望,仍是吃力问道:“小、小姑娘……你身上可有刀子之类的尖锐物品?” 墨成宁诚实地点了点头。“有、有匕首一把。” 老者双眼乍现喜色,颤声道:“麻烦你……将我背上的银……银针拔出来,不然我熬不过两……不……一个时辰。共有五枚,针……针头淬有剧dú,小心了。”他侧过身,只见五枚银针深深没入他背上。 “爷……爷爷,我去叫我爹娘来帮忙,您……您撑着点!”她又惊又恐,要她动刀取针,实在困难;何况,万一出了差错……这么人命关天的事她绝对做不来。墨成宁转身便要冲下山去搬救兵。 “不妥不妥。小……小姑娘,你不帮我……我现下就要死啦。”这女娃虽不像是欺人之辈,但他可不是傻子,难保她下山后一去不返。 墨成宁一听,只好掏出怀里匕首,跪在他身侧,心中迟疑该如何下手,持着匕首的右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仍是下不了刀。此时老人自怀中拿出几株绯色小花,放进嘴里嚼碎,告诉她待取出银针后将之抹在伤口处。 她一咬牙,在银针没入处刺出一个浅浅的窟窿,老人吃痛,几yù晕去,张嘴想说话却是半句也挤不出。那银针长根似牢牢钉在椎骨上,怎样也拔不起来,耗了半个时辰,又挖又挤,才终于取下第一枚。她赶紧取过碎红花抹在伤处。 想是绯花渐渐发挥功效,取下魄户穴上的银针后,老人终于能够顺畅地说话。 “照你这方法和速度,恐怕在我dú发之前,就先给你折腾死了。”老人似笑非笑地说着,已不似先前那般着急。要穴上的dú针一旦拔除,他便可运气抵挡其它银针的dúxìng,存活下来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墨成宁满脸惶恐地看着他。 见她这模样,老人语气一转,柔声道:“小姑娘,莫要害怕,我教你法子,你照着我说的做,定能轻松取下剩余银针。” 墨成宁心中虽不信,仍是点了点头。 老人扬起右眉,苍白面容突然显得有些不可一世。“你不信?老夫乃当今天下第一名医,要不是我遭人暗算,中了五枚附骨针……”他干咳一声,续道:“若我是你,要不了一刻钟便能将伤口处理得干干净净。” “名医……”墨成宁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神采。 老人对于她显露的崇拜觉得甚是称心,取过墨成宁手中匕首和dú针,将dú针chā人身后树干。 “看仔细了,像这样……”老者以匕首在树干上示范如何cāo刀,“这边的肌理是如此,所以你要这般将它划开,附骨针上头有个成分会和骨头表面的元素融合,因此才会紧密黏住椎骨,这时要这样……”他细细解说,她听得专心一意。 墨成宁悟xìng颇佳,当拔到最后一根银针时,已能够在半盏茶工夫内完成,伤口也缩至半个指节大小。 “谢谢。”她嗫嚅道,当日荀非幽幽转醒的情境又浮上心头。 “啊?”老者一时反应不过来,该说谢谢的不是他吗? 墨成宁摇了摇头,莞尔道,“没什么。”当日心中模糊的想法逐渐成形,也许,她不会到老都缩在闺房中当老小姐了,也许,个xìng软弱的她也是有存在的价值;也许,她能有机会为天下人贡献小小的心力…… 许多原先觉得不切实际的心愿,在她隐约看见自己真正想要走的道路时,渐次真实了起来。 她想学医。 林间雾气无声无息聚拢,在无数枯木中形成茫茫云海,眼见再不下山就要找不着回去的路,墨成宁自思绪里回神,转头道:“爷爷,我扶您下山吧,我家就在山脚处,我请爹娘替您中的dú想想法子。” 老人忙道:“不了。说来惭愧,我今日居然栽在自制的附骨针下,这解dú方法天底下也只有我一人知。你扶我到山壁的洞窟里,让我稳气调息就好。你十日后再上山来寻我,倘若老夫有幸存活,便答应你一件要求。” 见她仍是放不下心,遂道:“我要运功逼dú,期间万万不能有人打扰。”他顿了顿,敛容并加重了语气:“小姑娘,你千千万万不可说出我的行踪,对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你若带旁人上山,我见一个杀一个,你若害怕,也就不用上来寻我了,此后咱们便各不相干。” 他话都已说到这份上,墨成宁就是百般想劝他下山,也只得由他了。 窗外风潇潇雨淅沥,远山溪流处,水烟浮岸起。 墨成宁心神不定地思索着城里有哪个大夫愿意收女子为生徒,想着若是让大夫开yào方时取得些折扣,对方多半会允吧? 但转念一想,说不得自己根本无法担纲大夫这圣业。墨成宁伏案长吁。想着那些江湖女子多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大方不造作,依自己意念行走江湖。 半年前爹爹的一名西域朋友来访时意味深长地说:“我昨日从李家镖局回来,镖局少东家有个九岁的小女娃,江湖儿女嘛,伶牙俐齿、开朗活泼,人又生得白白净净,很是讨人喜欢。”那人说到后来,还刻意压低音量。 “你家宁儿年龄与她相仿,气质却……唉呀,相差甚远哪。墨兄,你得花时间好好‘教育’一下,别让她同邻国满街汉人小姐一样,整日哭哭啼啼,软弱又娇气,与废人无异。”瑶人大多大方磊落,轻艺而重态度,男子要有大丈夫气概,女子要有大家风范,是以墨成宁被归类为“不中用”那一类。 墨老爷含糊应了一声,没有答腔,却也没有反驳,因素知这名西域来的好友心直口快,话往往还没经过脑袋就先从嘴里蹦出来,况且其中颇有几分道理,便不好发作。不料隔墙有耳,他们的“低声密语”一字不差地传进正在拓印yào草的墨成宁耳里。 她心下微恼爹爹没有替她辩驳,真是一点也不护短的父亲,但又想,自己除了没有“哭哭啼啼”外,十成里倒有八九分符合那人心中“汉人小姐”的特点。 那人又道:“你们不是有句话,什么什么易改,本xìng难移的?” “江山易改。”声音中终于有了极淡的不悦。 “对,江山易改。”那西域友人挠挠腮帮子,眼珠子一转,道:“我瞧她这xìng子大抵是改不了,墨兄,你可记得八年前之约?” “自然是记得。你当时说宁儿冰雪可爱,想先替你儿子占个亲家的位置。怎么,担心媳fù儿吗?”他干笑一声,神情复杂地观察老友的反应。 那人面皮微僵,略显尴尬,总不能说他今日是专程来退婚的,说当初他只是说说玩笑话,大家笑笑就好。 墨老爷暗暗揣测他的心思。他不愿死皮赖脸逼人家儿子娶自己女儿,沉默片刻,艰难道:“我还未告诉宁儿曾为她订下婚配,当日酒足饭饱后的起哄,自然……不算数。” 墨老爷叹一口气,难道宁儿以后当真要嫁给迂腐儒生,在夫君的背影里藏着掖着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半辈子? 那人如释重负,满面春风地朗笑道:“所见略同啊,墨兄!这婚嫁呢,本该找自己喜欢的。我儿之后要接手我的商队,十天半月回家一次,怠慢了宁儿总是不好。” 半年前的对话,如今忆及,已不若先前那般心底发酸,相对的,她第一次发自内心感谢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扭捏xìng子,让她免于嫁与那捞什子西域男孩。 墨成宁推开窗子,让雨丝轻轻拍在面颊上,试图厘清如麻心绪。她想起那日也是下着这样似有若无的雨,荀非温润的容色下却带有异常的执着,像是对自己所yù所求了然于胸。 一双磨出茧的指掌绕过她,掩上窗扉。 “小心着凉。”轻柔无波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墨成宁没有转头,仍是瞧着灰茫茫的雨景,轻声道,“姑姑。” “嗯?”墨平林取出橱柜里的绣针,继续未完成的孤鸾傲立枝头图。 “几年前你曾经闯dàng江湖,对不对?” 墨平林眼皮一颤,幽幽道:“是啊,宁儿有想知道的事?” “姑姑可识得天下第一名医这号人物?”她细声问道。 墨平林嘶了一声,米粒大小的血珠冒出,令她目眶蓦地有些发涩。 “姑姑?”墨成宁闻声立时转过头,墨平林已捏着指头,将手藏进袖中,并回复原本的平静脸庞。“你……”墨成宁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仍吞回满肚子疑惑,虽然是刹那间的事,但她方才确实看到了姑姑心伤的模样。 两人沉默良久,雨点饶富节奏地敲击砖瓦屋墙,声音清晰可闻。 桌子这头的墨平林终于打破沉默:“何止识得。他……他姓袁名长桑,外号辣手菩萨,左手杀生,右手救人。江湖人对他又敬又怕,尤其他的附骨针,可谓人人闻风丧胆。” 出神了好一会儿,她续道:“可我知道,他是真正的侠者,可以为朋友道义赴汤蹈火;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为人是极好极好的,可他的心……”是极硬极硬的,她咽下没说完的话,神色黯然。 墨成宁见姑姑神态这般凄恻,鼻头一酸,走过去握住她颤抖的手。 墨平林嘴角挤出连自己都不信是微笑的弧线,干笑道:“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对那么久以前的事耿耿于怀,哈哈。宁儿,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墨成宁连忙道:“没、没什么,我……我听说天下第一名医是一个老先生?” 墨平林奇道:“老先生?不,不是的,我们相遇时他二十有三,现在……大概二十七了。如果这几年江湖事没有太大变动,我想……第一名医还是袁长桑。” 墨成宁心想,看来那袁长桑跟姑姑关系匪浅,多半就是她的心上人了。那老人,不是袁长桑的师尊,就是他的仇家。 翌日,和老人的十日之约期满,墨成宁一早收拾些金创yào和补身的yào材,并准备了些食物,借口去照看苦瓜发芽了未,便溜上五灵山。 雨后天青的五灵山,泥味中混着青草芬芳,遍地泥泞中可见萌发草芽,干枯丫杈也抽出枝枝新绿,上头鸟鸣啁啾。仅仅十日,景致犹如脱胎换骨,浑然迥异。 墨成宁辰时出发,绕了大半天,却是找不着通往林间深处的小径,早春的日头暖洋洋洒下,眼见已经午时,她觉得腹中饥饿,下意识摸向篮中食物,却想到老人这十天只能吃莓果野菜果腹,便缓缓抽手。 待终于找到洞窟前的白桦树林,日阳已略偏西,数抹金黄投shè林间,与烟雾jiāo融,于林地缀上点点光亮。翠影幽暗处,藏青大袍翻飞,清背影负手而立,正是那老者。 “我道你终于想明白,不敢来了。”他仍是眺望着远方。 “……我迷路了。”她气喘吁吁。 老人回过身,见墨成宁双履尽是泥泞,发丝凌乱地贴在颈间额际,双手还提了个大竹篮,整个人浑似脱掉一缸水,心下不禁暗赞这小妮子的毅力。 “跟我来吧。”他往暂居的洞窟走去,她急忙追上,心中惊异他腿伤恢复的速度。 墨成宁左顾右盼,打量着他的“居室”。说是洞窟,不如说是一个长年遭风蚀而形成的浅穴,外侧处生了堆火,余烟未尽,而里侧铺着几大片白桦树皮,仅此而已。 看来老爷爷不会待太久,她有些失望。 “爷爷,我给您带些吃的,还有一些yào品。”她将沉甸甸的竹篮递过去,老人伸手接过,有些讶异她独自提着这重量走这般远的山路。 墨成宁一整天只随便用了早膳,这时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登时满面通红,垂着眼,两眼发直地盯着沾满泥泞的圆头鞋,生怕对上老人的目光。 老者见她肚饿,却不食篮中食物,心下不禁起疑,便唤她过来,笑道:“都饿成这般了,快过来一起吃啊。” 墨成宁仍是陷在难堪之中,全没听见老人话语。 老者见她不过来,疑心更是大起,沉着脸道:“小姑娘不肯赏脸陪老夫吃吗?” 墨成宁猛地回神,走近老人,一脸疑惑道:“咦?什么?” 老人掀开竹篮上的罗纹棉麻布,只见里头摆着一罐金创yào、几包去dú化癖的补yào、三颗大馒头及数片腊ròu。他取出一颗大馒头,剥一半给墨成宁,墨成宁瞒了咽口水,明知不该消耗老人的粮食,仍是双眼眨巴眨巴地接过。 老者背过身去,剥下一小块馒头,再拿了片腊ròu,暗暗从怀中掏出两枚细银针及一包yào粉,用银针沾了yào粉,chā入那块馒头及腊ròu试dú。 咦?没异状?一回头,见小姑娘小脸红扑扑地,正满足地啃着发冷的馒头,心中不禁大为惭愧,才知道原来小姑娘是舍不得吃要给他的粮食,惭愧之余更是大为感动。 墨成宁抬起头,见老人正凝视着自己,吓了一小跳,赶紧看看是不是自己身上的泥淤弄脏了他的“居室”,于是赶紧站起身道:“我马上清理干净。” 第2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6099 老者尧尔道:“不碍事。我行走江湖,什么地方没待过。”又道:“小姑娘没有问题想问我吗?” 墨成宁坐了回去,思考了下,道:“爷爷为什么会想学医?” 这问题却不在他意料之中,老人略一沉吟,答道:“我和师姐是师父收留的孤儿,师父传授医术,师娘教授武功。后来我以医术见长,师姐以武功见长,尤其她开创的独门轻功‘飞燕蹴英’,更是冠绝天下。” 他见墨成宁没什么反应,料想她不清楚江湖大小事,续道:“我十二岁入门,十八岁就把师父的医学知识学全了,后来独身闯dàng江湖,自行研发yào材、dúyào,治病和动武多用银针,最得意的武器便是我中的这附骨针。当大夫嘛,并没有想不想的问题,师父教什么我就学什么。但从阎王手上抢回一条生命时,大多时候是纯粹的快乐。” 墨成宁闻言,并不言语,长长睫毛下正思考着什么。 “对了,我说过你救我,我便允你一件事,你想好了吗?”老人随口问。 墨成宁眼中闪过一丝坚毅,陡然跪下,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岩面。“请收我为徒!” 这下大出老人意料之外,他双目圆睁,嘴巴半张,瞪着浑身发抖的小姑娘。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直至这些天,她才明了自己在荀非濒死之际,那种不舍的心情是为何。说是不舍,倒不如说是不忍,荀非和老人死里逃生的模样她至今印象深刻。她想助人,想证明自己也有几分能耐,想看见病容出现红润血色,她想……她想学医啊!心里想,骨子里也想。 眼前的道路,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明朗。 老人第一次细细审视眼前不过十岁的小姑娘。 他见她虽一身泥泞,却丝毫不掩其玉雪可爱;脸上是生了些麻子,但喝些草yào即可尽数褪去;吃苦耐劳,应该可以替他办那件始终悬在心头未了的事;其心真诚,光是这点,他几乎就要答应了。 他站起身,双手抱胸,饶富兴味地睨着伏跪在地、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小姑娘。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曾许过的愿望:希望有一个柔弱的妹妹可以疼。 ……愿望居然在这么多年后实现了吗?他笑出声。 墨成宁听闻老人的笑声,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敢出声询问,刚刚求他收她为徒已经用尽她毕生的勇气了。 老人看她薄薄面皮上汗水涔涔,好笑之余有些不忍,说道:“你先起来,我再回复。”她赶紧站起来,如履薄冰地瞅着他。 “我不收徒弟的。”他宣布答案。 墨成宁愣了半晌,才颓然道:“这样啊……果然成事不足吗?啊啊,爷爷,您别放在心上,我……呜呜……”她哭丧着小脸,想要挤出笑容。 老人失笑道:“我没有说不授你医术啊。” “……”墨成宁惊得呆了,觉得这笑容有些恶劣。 他隐忍着笑意。“我会倾我所能的教你,我要认你作义妹。” “……”他神智可清楚?他看起来老得可以做她祖父了。 还是他刚刚其实是要说义孙女? 老人懒洋洋地坐到白桦树皮上,无所谓道:“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江湖上有两把刷子的大夫也为数不少,虽然医术没有我的百分之一,不过也还可以……” “大哥!”墨成宁咬牙,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喊。 “……”这下换老人傻眼了,一个怕羞的小女孩就这样认了来路不明的他为义兄,心眼真够直啊。 墨成宁小脸胀红,她从没想过自己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老人干咳一声,正色道:“既然你愿意,我自然欢喜。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咱们就在这结拜为兄妹吧。” 他走到火堆旁,折了两支枝条,一支递给她。 “以这个代替香吧。”说罢,走出洞窟,跪在地上。 墨成宁对于结拜要如何进行毫无概念,赶紧跟出去“咚”地一声狼狈地跪在老人身旁。 他噙着笑意,调侃道:“哎,别急,我又不会跑了。” 接着他抬头,双手呈持香状,声音已不似先前那般低哑,朗声道:“我,袁长桑,今日和……咦?妹叫什么?” 袁长桑!墨成宁浑身一震,脑中一片空白,许久,才讷讷道:“墨……墨成宁。” “我,袁长桑,今日和墨成宁义结金兰,今后行走江湖,有福同享,有难我罩她,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唔……我年纪大太多了,却也不用同年同月同日死。” 袁长桑见一旁的小女孩彷佛呆愣住了,遂推推她。“成宁,照着念啊。” 墨成宁怔怔道:“我,墨成宁,今日和袁……袁长桑义结金兰,今后行走江湖,有福同享,有难他罩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也不用同年同月同日死。” 两人又朝天拜了几拜,正式结为兄妹。 “成宁,既然现在我是你的大哥,便不再瞒你。我遭人暗算后在客栈易了容,这才躲过追杀,便一路从中原翻山越岭来到这。”他伸手揭下面皮,墨成宁不敢看,赶紧用手捂住眼。 “手拿开吧。”袁长桑将面皮揣入怀中,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妹子的反应。 墨成宁仰起头,眼开一线,随即倒抽一口气!眼前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精瘦汉子,眉骨略宽,浓眉大眼,脸庞显然因常戴易容面皮而略显苍白,眉宇间仍隐隐透出中dú的黯淡。 墨成宁左手抚胸,右手支颐,秀眉微蹙,想着袁长桑中的dú恐怕一时半刻好不了。 袁长桑显然颇不满意墨成宁的反应,扬眉问道:“成宁,你对哥哥的面相可有哪里不满意?” 她赶忙头手并用地摇晃着,坦白道:“我是看大哥似乎余dú未解,有些担心。” 袁长桑哈哈大笑,看来,是他自己忒小心眼了,也不禁钦佩起义妹小小年纪,看人居然先看病容,而非相貌,果真是学医的料。殊不知对墨成宁来说,不能让她印象深刻的面貌,在她看来,个个都一样。 墨成宁觑一眼心情愉悦的袁长桑,心想大哥与她结拜后,个xìng变得不若先前稳重,或许是全然信赖她的缘故吧。她抿嘴一笑,心想:原来姑姑喜欢这一型的男子啊。 袁长桑苦笑道:“这dú让我内力尽失,但常人一根附骨针便可毙命,我受五针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我必须从头练起,每日子时调息稳气、清心寡yù,大约十年才能清尽余dú,这期间身体如同蒲柳般脆弱,一点小dú都能置我于死地。” 他漠然眺望落霞沉降,但见野鹜盘旋其中,不禁幽幽喟叹。 袁长桑话锋一转:“成宁,天色不早了,还记得来时路吗?” 墨成宁一惊,这才想起她原本预计午时返回墨府,眼见最后一抹残阳都要没人山头,便急道:“大哥,我先走啦。” “等等,我陪你,我总该见见你爹娘,当然,非以袁长桑的身分。”袁长桑的名号太过响亮,且江湖上毁誉参半,他想她爹娘多半不会答应。 墨成宁心下斟酌是否该告诉他她姑姑是墨平林的事,挣扎一番后还是决定告诉他她们之间的关系。 袁长桑眯起铜铃大眼,想起当年的确救过一名痴心女子;是了,就是墨平林没错。他无奈道:“我当时要收她作义妹的,谁知她不肯,之后就莫名其妙消失了。”现在想起来,才发觉墨家女子都很符合他心目中妹妹的条件。 墨成宁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想起姑姑凄婉的模样,不禁为姑姑感到不值,遂接口道:“她消失是因为大哥你的绝情,姑姑她……想你想得很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袁长桑忆及那名开朗少女,耸肩掩饰曾经的心动,道:“对于我不感兴趣的女子,我通常不想、也不会记得太久。我有未过门的妻子了。”他和她不久前私订了终身。提到未婚妻子李时,一抹柔情自他眼底浮现。 原来真有那人的存在,那就没办法了。她立刻打消引大哥和姑姑见面的念头。 “大嫂知道你安然无恙吗?”墨成宁很识相地换了称谓,多与外界接触后,她终于渐渐懂得察言观色了。 袁长桑这时已换回老人扮相。“晓得。我易容之前在客栈遇到她大师兄,便托他替我传信,要委屈她等我十年,等我康复后风光娶她进门。”他有些内疚锁住李十年青春,但她会愿意的,心甘情愿地等他。 大概吧。 墨府今夜灯火通明,墨成宁料想定是在寻她,便唤了一名家仆过来,正要开口,那家仆却以为是借宿的旅客,急道:“对不住,今晚墨府不便待客。”语毕,扭头便要奔走,陡然回神,转过来瞪着那“旅客”,正是返家的小姐。那仆役鼻头一吸,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忙不迭大喊:“小、小姐回来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墨成宁见自己只是晚几个时辰返家,墨府便闹得鸡飞狗跳,倘若她提出要人江湖学医,恐怕爹娘这关最是难过。 明月渐升,洒了他们一身月华,更显她的单薄。 “喏,成宁,虽然很不甘愿,不过待会叫我师父,名字就……方世凯。”他想这名字光听就觉得成不了大事,挺符合之后隐姓埋名的生活。 墨成宁不大会编谎,便由着“方世凯”口沫横飞地向爹娘说明这几日的情况。 “……那日摔下山谷实在疼得紧,老夫要她十日后再来探望,让老夫调养调养生息,但老夫天下第一医术何等高强,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结痂……”说着便露出刚刚绘上的ròu色伤疤,假意一戳。“哎呀!好疼啊!”他面色痛苦地哀嚎。 墨成宁掩嘴轻咳一声,提醒他别太过头。 墨夫人不大信他的话,眼前的老人油腔滑调,她担心不经世事的女儿恐怕是给这欺世盗名的“神医”方世凯耍得团团转,便试探道:“阁下自称医术过人,奴家以为天下医学,唯袁长桑马首是瞻。不知阁下较之如何?” “若是袁长桑,夫人便会同意成宁拜师吗?” 墨老爷听他“成宁成宁”叫得亲热,鼻孔哼一声,chā话道:“‘辣手菩萨’才学虽高,江湖却传闻其心术不正,杀人不眨眼,宁儿怎可能拜这样的大魔头为师?”心道这神医的人品看来大有问题,多半“神”字后还要多加个“棍”字。 “这事明日再讨论,我叫人备间房给您歇歇。”墨老爷拉过妻子,示意她回房商议。 残月渐落,晓星已沉,窗外寒蛩唧唧,天气舒适宜人,屋内袁长桑却是发汗连连。梦里,他刚料理完对李出言不逊的彪形大汉,接着遭其师兄弟追杀,忽觉气息滞碍不通,想拔足却动不了。 一睁眼,却见一把亮晃晃的白虹剑正抵在喉头处,他暗叫:我命休矣! 持剑人冷冷说道:“跟我出来,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他只得依言跟出去,晨曦下,见得那人身形娉婷、面貌姣好,是一名年轻女子。他觉得这大姑娘面容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正待发问,那大姑娘却丢了一把青铜剑至他跟前,淡淡地说:“老头,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带走宁儿。”当下便要发招。 袁长桑心头一跳,想到自己内力尽失,真要比拼,又不显露自家门派,难保不会命丧九泉,忙道:“咱们莫要伤了和气,互相试试招,点到为止就好。” 那女子喝道:“少嗦!”一招长虹贯日急刺而来。 他赶忙拾起青铜剑,旋过剑,一个回身,格开她凌厉的攻势。 两人连斗数招,袁长桑渐感不支,眼前身影和多年前的娇蛮姑娘重迭,他想起,她便是墨平林,许久不见,容色不减当年,神态却是憔悴许多。 墨平林连发数招,皆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杀着。她和袁长桑学过粗浅的易容术,是以他在前厅时,她便瞧出眼前老人实为易容,因此她招招狠辣,就是要他显露真实功夫门派,自揭底细。 这时袁长桑出招渐缓,右侧露出空隙,墨平林当机立断,砍向他小腿,待他要格挡时,陡然回剑,刺向他右腹。 袁长桑大为惊惶,不及细想便使出看家绝活,一招“星天雨山”使开,墨平林只觉大把银针来势各不相同,由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心下万分诧异,赶紧打落shè向心脉的银针,向后跃开,只是肩上却仍中了数根银针。 她脸色惨白,呆立原地。 袁长桑扬声道:“姑娘切莫惊慌,银针无dú,大可放心。”他把青铜剑放到一旁石椅上,轻轻打个揖,转身便要回房。 她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跟袁大哥什么关系?” 他背部一僵,左手背抵住额头,不敢回头看她,一如当初他听见她向他表白心意,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柔声道:“袁大哥不识得我了吗?”盈盈目波凄恻悲凉,直愣愣瞧着这个她爱了好些年的男子。 “哈哈,姑娘是累了吗?老夫姓方,况且这年纪让你这天仙似的姑娘叫大哥不大好吧。”他开怀大笑,脸上却无半分喜悦。 “你是否受伤了?方才过招你并未使出内力。袁大哥,你留下来让我照顾你,我来说服大哥大嫂。袁大哥,我” “平林,”他沉声道:“相认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有些不忍,但终究没转过身,直接回客房。 墨平林双膝软跪在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东方已半白,朝雾萦绕身畔,隐去她哀绝心死的身影。 用早膳时,袁长桑发现墨氏夫fù对他的态度很是和善,甚感疑惑。 墨夫人赶紧赔笑。“今日一大早平林跟我们谈过了。” 袁长桑和墨成宁心中同时一惊,看向墨夫人。 墨夫人又道:“咱们昨日不知方大夫是平林在江湖上的好友,有失礼数,对不住啊!” 墨老爷接着妻子的话道:“敢情您不知平林是舍妹这才没提出,平林很是相信您啊!她今晨还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您的医术和人品,先前那般怀疑您,是因为担心宁儿,大夫可别见怪。” 袁长桑笑容可掏道:“父母爱护子女天经地义,不怪你们。你们可同意我收成宁为徒?” “宁儿,你当真想离开墨府?”墨夫人目露爱怜,不舍地看向女儿。 墨成宁坚定点了点头。“娘亲,我确定学医是我真正想要的。” 墨夫人叹口气。“宁儿……她很娇弱,请您多多担待了。”语毕,起身向袁长桑深深一揖。 “宁儿,去外边好好地学,学艺重精不中广;说话大声点,像蚊子一般我听了都不耐;还有,莫要像先前那般扭捏模样,说话要得体……”墨老爷说到后来,几乎是在数落女儿的种种不该了。 “爹爹,我会努力,在学成前不会回来的。” “是、是么……”墨老爷点点头。 “事不宜迟,成宁,看今日天象似乎会有滂沱大雨,你东西收一收,待会就走。”袁长桑怕夜长梦多,拖越久,越容易被识破。 丹丹提着收好的包袱过来,不舍地看向她的小小姐。 “小姐,您木讷,有人欺侮您一定要说;还有小姐对不亲近之人较寡言,这没关系,慢慢学就好……”她简直无法想象,几个月前还窝在她背后的小小姐要离家拜师学艺。 “你们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大……师父也会照顾我。” “咦!怎么不见姑姑?”她想跟姑姑好好道别呢。 第3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4677 扬子江江水滚滚东逝,推磨江南的日夜递嬗,转眼过了九年。 苏州太仓南码头,人群涌动。四月初一,又逢昆曲戏班盛大演出的日子。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演,后台旦角、生角和净丑角们奔来走去,忙中有序。 负责经营戏班子的胡老板此刻正搓着双手,喜孜孜地数着前来占个好视野的闲人雅士,历时三个多月才完成的《徐府双俪》终于要公诸于世。 “我说黄老弟,今日人潮终于又回到当初盛况,看来众人挺中意这次的剧情哪。”胡老板用胳膊顶了顶负责剧本写作的秀才书生,眼带赞许道。 “可不是嘛,”黄秀才接口道:“之前连三个月上演的《换容记》叫好不叫座,害得一些新来的旦角被迫转行,替大户人家唱哭丧歌去。” “幸亏你这次想出用十九年前那桩案子来改编,那真是高潮迭起啊。嘿嘿,我看这曲可以演上大半年……不过,黄老弟,你确定这剧情不会被朝廷盯上吗?这明眼人一看就知徐家指的是荀家啊!” “胡老板你放宽心,现今这皇帝据说跟先帝关系不佳,就算有人问起,咱们给他来个死不认帐,说故事背景在先秦,料他们也不能拿我们怎样。依我看,咱们还是先担心肚皮,再来担心脑袋吧。”黄秀才满不在意地说。 言谈间,一名做杂役的小伙子探头进来,喊道:“胡老板、黄先生!有位年轻公子说要找你们谈件要事。” “叫他等曲子结束了再来,没见到这里每个人都很忙吗?”胡老板白一眼不分轻重缓急的小伙子。目 “胡老板,小的刚刚也是如此说呀,但那公子说等曲子唱完就来不及了。” 小伙子顿了顿,又道:“那公子看起来来头不小。” 来头不小啊…… “好吧,黄老弟,咱们去会会他。”胡老板大步迈出房门。 甫踏入客室,便见一名俊雅青年长身玉立,看来不过二十三、四岁,内着湖碧缎子中衣,罩着一袭绣工精致的青葱袍子,说是外出游览名胜的世家子弟,却又不像;打量半天,实在瞧不出其来头,只知道大抵是富贵人家所出。 微一张望,青年身后跟了一名武人打扮的男子,以及三名黑衣随从。 胡老板倏地眉弯眼笑,凑上前去,停在距青年一步距离的地方,讨好地试探道:“公子有何吩咐?来人,给公子爷沏壶木栅铁观音!公子,这可是昨日才从海外运来的上等茶。” 那青年客气一笑,徐道:“胡老板,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希望待会《徐府双俪》能改一改结局。目前结局是徐家遗孤立誓要不辱徐家寄望,成为一脉人才,并杀了陷害他家人的首脑是吧?” 胡老板瞪大眼,诧异道:“我这戏曲待会才要首演,公子是如何知道结局的?” 青年道:“这来由胡老板就免cāo心了。我改了最后一折,还有一个时辰,劳烦准备一下吧。”他递出一迭薄纸,取过一半准备好的银两,放在桌上。 胡老板翻开青年改的结局,那黄秀才凑过来一齐看,两人愈看愈惊。 一名小厮恭恭敬敬地奉上香茗,青年谢过他,端过茶杯正要品茗,突然感受到背后热切的目光,便转过身,递出茶杯,向身后武人打扮的汉子笑道:“余平,你爱喝铁观音,你喝吧。” 余平黝黑脸庞上晶亮眼睛感激地看着青年,道:“师哥……你真真是我的知己。”旋即接过dàng漾着迷人琥珀色的青花瓷杯,浅啜一口,心神俱醉。 读完剧本,胡老关结巴道:“公子可是与那荀……荀非有深仇大……” 黄秀才有意无意地用肘子撞一下胡老板,若无其事地说道:“看来公子不喜我这故事里的徐非,但这故事纯属虚构,公子又何必跟一个小角色呕气呢?况且咱们吃这行饭的,结尾少不了要激励一下人心才能有赚头。不过是讨口饭吃,公子这样身分的贵人,想必不会跟咱们计较。”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白花花的二十五两银子,笑道:“身为一个写作者,自然希望作品能受到重视。” 那青年脸上并无怒意,只温温一笑,道:“并非要为难各位,只是替那徐非选了条较合适的路。当然,要如此劳烦众位长辈,谢礼自然不会少。”说完,便命余平拿出准备好的另一半银子。 胡老板一看,五十两,不多不少,足够戏班子过足一年衣食无虞的生活了。 原本二十五两就已让他意志动摇,此刻见双倍银子,更是两眼都看直了。 他大事拿不定主意,瞥一眼黄秀才,只见黄秀才略略颔首。 “既然公子展现如此诚意,咱们不领情也说不过去。小青,”胡老板唤来饰演徐非的作旦。“你第四折的地方重新准备,没改多少,其余照旧。” 那叫小青的作旦哀怨地看了自家老板一眼,应声去准备了。 戏台上,徐非丧父后非但没嚎啕大哭,也没唱出“吾将不负父母命”云云,竟尔背过身闷笑,良久,放声长笑。众人愕然,皆想:我还道今日来看的是忠孝节义的故事。 徐非又唱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良辰原该配美酒。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暖帐春宵,芙蓉面俏。生,也欢喜;死,也欢喜。”浑然纨裤子弟死了爹娘,却仍放纵yù海、思yín作乐的模样。 听众莫不瞠目结舌,待曲终时,纷纷与左邻右舍聚成一圈,齐声指责这不孝的“徐非”。 “我看这荀……徐非是饱暖思yínyù,把爹娘什么的都抛到九重天外啦。” 另一人满脸惋惜道:“我能明白那小子的心情啦,但他以为这样就能忘却一切烦恼,真是缩头乌龟的做法。” 人群后,青年聆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绝骂声,嘴角隐隐上扬。这时,一名黑衣汉子走近,在青年耳畔轻声道:“荀大人,余平差我来跟您说有人找上胡老板,要他换成忠孝节义版的结局。” 那青年淡声道:“哪个受不了结局的儒生吧?” “不,是个姑娘,还说愿意用手中玉镯换戏曲结局。” 这是有心人才会做出的事,青年眼里冷意陡现。 “大福,带路。” 这青年正是荀非。当年他回中原后,十九岁便入朝为官,至今五年,任太常寺少卿,颇获皇帝垂青。自五岁失恃失怙后,荀家族人感念荀文解舍身救荀府一家大小,积极培养荀非,要他允文允武,光宗耀祖。 虽然荀非行事深得皇帝、首辅赞赏,但首辅杨烈因十九年前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心存芥蒂,仍是对荀非保持着戒心。他平日仗势欺人的事儿从来没少做,如今年事渐高,疑心更重,食用餐点前必有十人试dú,出门必有大内高手保护。 事实上,杨烈并无料错,荀家培养荀非正是以此为目的,要他为父母报仇,而昆曲《徐府双俪》显然会坏了这件大事。 京城现下流行江南风,衣饰偏艳,庭园多植杨柳,就连原本常上大户人家演出的杂剧也逐渐没落,取而代之的是苏州昆曲。若是首辅杨烈等人见着了原版的《徐府双俪》,定会起防心,进而反过来加害荀非。因此苟非见机行事,让杨烈误信他已乐不思蜀,恶习腐烂到了骨子里。 当年推他爹娘入火坑的杨烈如今仍居相位,叱咤朝廷二十多年,声势如日中天,加之首辅宠爱的小女儿将嫁予年方而立的皇帝,气焰更是嚣张。 当今大临皇帝对首辅小女儿杨芙一片痴心,自是也让首辅一家大小过着帝王般的生活,不仅得以与皇帝共享御医,还任他调派禁卫军等。 杨芙自及笄后身子便不佳,虽然与年轻皇帝彼此钟情,却因病体迟迟无法入宫为后。那御医长是荀家人,因无力治好杨芙,便引咎辞职,而那大临皇帝,居然也就空着后位等她。 荀非此次离开京城,正是受命寻找江湖名医方氏兄妹。 若问当今谁医术天下第一?路人中十有八九会说:“自从辣手菩萨九年前丧命后,神医方世凯五年前发迹,当为现今第一名医。”而少部分有多一点情报的,还会补充一句:“方世凯可遇不可求,其妹子深得方世凯真传,正行走江湖中。” 做事讲求效率的荀非自是不可能去寻那“可遇不可求”的方世凯,而是寻其据说现今在江南一带的方家妹子。 他随着大福找到玄关处的胡老板,只见他对着一名年轻姑娘直嚷着剧本不能改,除非她愿意出价高于五十两。 那姑娘又说了几句,将腕中玉镯褪下塞给胡老板便径自走了。那胡老板摸了摸手中玉镯,啧道:“芙蓉种的翡翠镯,贪财呀贪财了。”一转头,却见那公子面带笑意走近,一双俊眸却冰寒至极,盯得他心底直打颤。 “公子还……还有什么吩咐吗?”胡老板满面堆欢,嘴角却不住抖颤。 “胡老板,很抱歉先前没让你明白彻底,我想五十两换小小结局不过分吧?” “不过分!公平、公平得很。”他的脖颈越缩越短,满脸横ròu挤成一团。 “既然双方合作愉快,还希望你不要再拿这结局和别人做生意。”他笑道,笑意却不达眼里。 “是、是。我这就派人将玉镯送还给姑娘。” “不必了。玉镯给我,我替你送还。”他倒要会会这名恐怕是来者不善的姑娘。 “这玉镯怎么看都只值十几银两,胡老板是见人家姑娘美貌就收了玉镯?” 从头到尾皆静静观看的余平chā嘴道。 “不,胡某岂敢。那姑娘说,这玉镯值十二两,就改一小部分剧情就好。” 荀非接过胡老板手中玉镯,沉声道:“哪一部分?” “她、她说就改那些什么‘暖帐春宵’啦、‘牡丹花丛思弥醉’之类放纵情yù的部分。”胡老板小心翼翼地说,深怕踩到老虎尾巴。 荀非闻言一愕,大福凑近低声说道:“荀大人,那姑娘还在附近,要不要处理掉?或是擒住她以钓出背后指使人?” “此事应当是误会,先别轻举妄动,我去瞧瞧。”语毕,将玉镯揣人内袋,身形一晃,旋即转到门外。 远远地,那名年轻姑娘随意走着,他闲步跟在后头,为亲眼瞧瞧她的来处。 她逐渐远离城镇闹区,信步走向河堤;他脚步稍缓,离得远了些。倒不是怕被她暗算,而是因河堤草木初生,无一处可隐蔽行踪。 她左右张望,确认附近应没人注意她,便伸了一个懒腰,抬头迎着风,享受午后的惬意。 河畔嫩绿青草绵延数里,潺潺水流映着澄蓝苍穹,天光水色揉合片片闲云,晃dàng出江南独特的旖旎风光。 年轻姑娘身着一袭鹅黄色斜襟祢裙,外披白色纱质长褙衣,在,东风吹拂下,衣衫与一旁杨柳jiāo织狂舞,飘逸娴雅中带出几分娇俏。 他心旌动摇,不由得走近细看;她闻声回头,见到来人显然一愕,只见她双颊晕红,脂粉未施的素净脸庞上美目灵动,略带不安的神情有着三分熟悉感。 “公子……”她想喊荀公子,但见荀非眼神却似不识得她。也是,都九年了,他不见得能认出她。 这姑娘便是墨成宁。且说当日她随义兄袁长桑上五灵山后,自此便跟着他在各处深山研究各种草yào。墨成宁医学天资极佳,第四年起便和袁长桑至各地乡野间为人治病,磨练真实功夫,也确实治好了不少怪病杂症,因而江湖上“方世凯及其妹子”的名声就这么悄悄远扬。 如今学艺第九年,袁长桑虽然不舍,但认为他已倾其所知授与墨成宁,余下的江湖历练须靠她自身完成,便要墨成宁独自去寻他的未婚妻子李,自己则回五灵山深处,静心等待余dú清尽的那一日。 看多了生老病死,踏遍乡野绿林,她如今已不再畏畏缩缩。袁长桑替她配制的yào方她喝得勤,面上麻子早尽数褪去,加上身形抽高,丽色更胜从前,是以荀非全然没认出她。 第3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4784 “打扰姑娘兴致了,我特意来归还此物。”他强压下不该出现的情绪,取出怀中玉镯,面带微笑。 荀非从那么远的地方跟来?墨成宁接过玉镯,忽感一阵晕眩,闭眼定了定心神,良久,开口道:“公子怕是有话要说吧?” 既然她这般直爽,他也省得麻烦。“姑娘为何要胡老板撤换曲子剧情?” 她一顿,有些懊悔方才一时起了劲头便去找胡老板,此时静下心来,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委实过于胡来。 “我见那徐非为众人唾弃,心里甚是不愉快。我想那是胡诌的,尤其,他、他怎可能夜夜春宵、乐不思蜀?他应当是个上进青年啊。”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别开了头。 “就这样?”看到不满意的曲子就要花钱改上一改,他暗忖这姑娘若不是家境过于富裕,便是脑袋出了问题。由她随身携带行囊看来,应属后者。 “嗯,就这样。”虽然记忆模糊了,但她总觉得荀非今日的笑容有些假,不若九年前的真诚。 苟非哈哈大笑,墨成宁侧耳细听,却听不出他的情绪。 “不然你道他该如何?不把酒言欢,难道该孤僻地躲在角落,怨世上没人理解他吗?”荀非看向极远处的山头幽幽道,脸上挂着无谓的笑。 “我不是他,自然不明白他的心情;没经历过他所经历的,说是理解他三分,也仍太过牵强,也许正如你所说,真没什么人懂他。”荀非闻言微讶,转身正视她。她续道:“可他不说,旁人当然无法明白他的想法。” 自五岁那年起,他的想法便几乎不见容于世界。他想哭,荀家人告诉他:“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身为荀家人,要有荀家人的硬骨头。非儿,别哭,你一定要手刃仇敌。” 爹被带走那一年,首辅杨烈还特地蹲下身来摸摸他的头赞道:“好俊的孩子。孩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深明大义,皇上的欢愉便是天下黎民的喜悦,别恨我啊。” 就连方才听昆曲的群众也说理解他的心情,但无论是荀非的复仇也好,徐非的纵yù也罢,从来没有人真正问过他想要什么。 从前想吐露心情而无法为之,久了,人人都理解他,就他自己不理解自己的心情。 墨成宁见他出神,柔声道:“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找人倾诉,世上理解他的人或许就多了一个。” 她定定看着他,淡淡一笑。“他若肯说,我愿倾听。” 他凝视着她,褪去面上佯笑,苦涩道:“姑娘,我问你,倘若猎户杀了母狼,放过了狼崽仔,你道,这幼狼成长后,是要去寻那猎户晦气,甚而咬死他,还是自个儿离开那片山林,远离人烟,过着独立自在的生活?” 墨成宁寻思片刻,长长的睫毛低垂,幽幽道:“倘若它能心无挂碍,自然离开是最好的。但若摆脱不了丧亲之痛,哪怕只有一丝丝悔恨,都会在痛苦中过活。若想问心无悔,那么报杀母之仇,抑或远遁山野,都是可行的选择,端看‘它’如何作想。” 荀非默不作声,她抬眼向上觑,荀非的面容背着光,瞧不真切。 墨成宁想他需要时间厘清自己的情绪,便抱膝坐在他脚边。过了一会儿,荀非徐徐坐至距她三步之距的草地上,目光迷离缥渺。 河畔草青青,两人无语,就这么从青天白云坐到落霞无垠。 客栈窗边,荀非心不在焉地瞄着窗外景致,负责向他汇报京城状况的亲信刚离开,桌上放着一只玉环,在木质桌面上与晨曦相辉映。 房门一敲,余平推门而入。 “师哥,隔壁茶行有进木栅铁观音,我想打包十来斤回去。”他笑嘻嘻一屁股坐在荀非对面的圆凳上。 一抬眼,发现荀非有些漠然,想起刚刚遇到的荀府亲信,赶紧敛容问道:“京城状况还在掌握之中吧?” 菊非应了一声,回神道:“余平,可有方姑娘的消息?” 余平颓然摇头。“尚未找到。听店家说,两年前方世凯兄妹曾经来访,他俩不喜在同一地久待,上个月有人曾看见方姑娘一人独行,说不定这当儿已经离开苏州了。要不要贴告示重金找人?” “他们似乎都挑乡间野路行走,我们明天起从这里沿路寻,”荀非指指地图。 “再寻不到就贴告示。但依照他们行走江湖的事迹,我不认为她会是为财富所利诱之人,告示上要声称家里有人得了怪病,寻到她的机会会大些。” “原来如此。”余平恍然大悟。“这样一个好姑娘,可惜、可惜。” 荀非直视他黑脸上的晶亮眼眸,说道:“余平,你我师出同门,自幼一块练武,我什么都不瞒你,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告诉我你的想法。” 余平赶紧打直身子,正色道:“我失去爹娘,孑然一身,全仰仗荀家扶养我,还让我与你一同拜师学武,师哥尽管问,我绝对、绝对不敢有半分欺瞒。” 荀非笑道:“你言重了。”他语气转淡道:“我前几日想了很多,或许这么多年来,我cāo着复仇的棋盘,只是把自己推向杨烈的道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条路,弃子太多,你道我该继续走下去吗?”他是否错了? 余平努起嘴,努力动着不常运转的脑袋瓜,他顺了顺这几年计划中被归为弃子的有谁,半晌,喃喃道:“杨芙、方姑娘……”不就两个吗? “师哥,你虽利用她俩,但是事成后尽力保她们就是了。我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她们大可不必卷进这场家仇纷争,尤其是方姑娘,她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他墨黑眼瞳起了几不可见的波澜。 “可目前也没有其它既能保全荀家又作掉杨烈的办法,还是说,难道师哥你要放弃复仇?”余平愈想愈心惊,倘若苟非真要放弃复仇,他实在无法想象荀家一家老小的反应。 京城荀姓一直是向心力极强、护短又排外的家族,因此,当年荀文解夫妻这对让荀家引以为傲的佳人才子先后成为大临厉帝的玩物后,其余荀家人居然还一个个入朝为官,简直令人瞠目,皆想原来号称最爱家的京城荀家不过尔尔。 然而埋藏在表面下的事实是,他们渐渐取得年轻皇帝及首辅杨烈的信任;荀家在宫中的眼线越来越多,只待时机成熟,就要狠狠拔掉杨烈这个眼中钉。而荀非的人生,自然被定位为含恨的孤儿。 一个为报亲仇而存在的孤儿。 荀非带着习惯xìng的微笑,道:“不可能放过杨烈,不过倒是有其它法子……” 他执起桌上玉镯,目带寒意地扫过它。 “咦?师哥,我以为你昨日已将玉镯归还给那姑娘了。”依荀非个xìng,决计不会胡乱收下姑娘的东西,最近的师哥真是让他愈来愈难理解。 荀非闻言,心下隐隐有些恼意,却仍是笑道:“这不是昨日那姑娘的,这是官家石小姐的玉环,刚刚家里派人送来的。” “石家?那个故作矜持的石小姐?”他浓眉夸张地上扬。 荀非冷淡道:“记得去年初秋在杨烈宅邸的诸子宴吗?石家小姐不知怎地看上了我,此后石家便频频派人来说媒。” 余平心想:那日恰是荀夫人忌日,头一次见师哥醉得那么厉害,酒酣之际,早忘了在首辅杨烈面前不可出锋头,以致老夫子出的诗题和对联全教他给答了去。如此醉态,又吟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咏月,举手投足尽是风情,在场女人不动心才怪。只是没想到当时一脸矜持的石小姐手脚居然这样快,真是万万不可小觑啊。 但,那石小姐不是师哥喜欢的类型啊。不,严格说起,师哥从来没有表示过喜欢哪个女人,平常都只是应付地笑笑而已。 他奇道:“你不可能娶她吧?那家里派人送这玉环的用意是?” 荀非剑眉微扬,应道:“石家小姐要的是我的人,而石家看中的是我在朝中的前程,他们需要我当他们的傀儡,只要我娶石家小姐,他们愿意协助我拔掉杨烈。” 余平满面不解,荀非解释道:“杨烈的宠妾是石家眼线,杨烈对她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只要石家下令,她便会在茶水糕点中下dú,慢则一年,快则九个月,就能要了杨烈那条老命。事后追究下来,也查不到荀府头上。” “下dú?是一直以来给杨芙服用的血牡丹吗?那东西哪能dú死他?” “是血牡丹,不过剂量会给得重一些。给杨芙的剂量轻,十五年内不致死,对杨烈不必这么客气,一年内绝对能让他不得好死。”他语气云淡风轻,好似谈论的是不甚重要的闲话家常。 余平终于忍不住,紧张道:“荀大师兄,你该不会真要娶那捞什子石家小姐吧?我不想叫那人嫂子啊。” 他继续咕哝:“你想,她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没精没神又扭捏作态、摆官小姐架子,还把我当仆役……重点是,诸子宴那日,她故作矜持,假意不和其它女眷抢着和你说话,连正眼也不瞧,却一回府就叫人送庚帖来了,这这这,这是扮猪吃老虎啊。” 荀非失笑道:“余平,你倒是记得比我还清楚。我那日醉得不省人事,压根不知她生得什么模样。” “那……师哥,你真决定要与石家小姐成亲喽?”余平难掩失望,“还要当她石家玩弄政权的傀儡……”他愈想愈替师兄委屈。 “这事还拿不准,荀家虽能为复仇用尽一切心计,唯独对荀家子弟的姻缘之事不轻易妥协,因而石家那边先暂时拒绝了。”他轻轻放下玉环,发现上面刻了石家小姐的名字,家里送这玉环来,是想教他自己决定吧? 余平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忆及荀家确实对有目的的婚姻十分鄙夷。他幼年行乞时遭人口贩子拐走,辗转到了荀府,荀夫人阮氏见他可怜兮兮的瘦弱模样,十分不忍,便让他和荀非一同拜师练功夫。在厅堂入师门前,师父要他们说说人生目标,五岁的荀非说想和爹爹一样在杏坛作育英才,但才四岁的他哪里懂那么多,便用软软的童音发下豪语:“我将来要娶千金小姐,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 当晚即被荀文解给训了足足一个时辰,此后不敢再提此事。 石家千金就是余平幼年时期心目中的佳偶,现在想来不禁好笑。 荀非见他神情,回想起儿时的余平,笑问:“听我不娶她很是欢喜哪?怎么,你要和我抢那千金小姐?” 余平赶紧道:“师哥,十多前的我定会和你抢那石家千金,可我现在对那种小姐避之唯恐不及,要娶,也得是个侠女。”他双手撑桌,凑近荀非,问出他心底一直搁着的疑惑。 “师哥呢?你可曾对哪个女子动心?” 荀非向后微微一挪,避开忽然凑近的脸庞。 “不曾。”他回答得干脆,心中却浮现难言的情绪。 蓦地,思绪拉回数日前的午后,天地间彷佛只有她与他,累日的烦躁透进一丝丝沁凉,毋须算计,毋须掩饰,只有令人眷恋的恬适。 他没有问她的名,因他知道,自己正在走的路太过崎岖,他不能、也不愿强拉她陪他一起。 “师哥,你可是累了?” 他回神。“没,只是在思索。”又道:“对了,过些天要去武林大会办杨烈顺道jiāo代的事,地契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话说这杨烈的势头真是愈来愈大了,居然动用地契征五名高手入府当他护卫。” 荀非见怪不怪,淡声道:“那些江湖人倒是很买他的帐,这地契每年带来的税收十分可观,去沈家庄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多半是为此而来。” 余平侧着头,喃声道:“说到沈家庄,我前天午后经过沈家庄时,瞧见一名黄衫白褙的姑娘。”他又补充:“就是那要送玉镯给胡老板的美姑娘。” 苟非闻言,俊眸凝视余平,微一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姑娘不知何处得罪了沈家庄的人,才没说几句话,突然冒出几名大汉从后扼住她要穴,她反应不及,被押进了庄内。” 说不定正好趁此处理掉这个可能的麻烦呢,余平暗想。 荀非浑身轻震。 沉默片刻,他沉声道:“余平,咱们提早去会会沈家庄。” 第4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6245 沈家庄内,小厮丫头们乱成一团。 “动作快!我养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中年彪形大汉暴躁无比,急急呼喝众仆役备宴、备礼、设席,碎念道:“不是说太常寺少卿四月十五才要来吗?怎么初七就来?” 他接过丫头送上的华袍,往身上一披,取过铜镜,露出他自认最真诚的笑容,随即奔向前厅迎接太常寺少卿荀非。 “少卿大人,草民沈家庄庄主沈良全,有失远迎,万分对不住!”沈良全大大打了个揖,抬眼见荀非笑容如春风和照,不觉松了口气,挤眉弄眼道:“少卿大人若是不嫌弃,待会儿敝庄设筵席给您接接风、洗洗尘。”他笑到眼角都要和嘴角接在一块儿了,另补充道:“当然,该有的礼数不会少。” “这个自然,本官很期待哪。”荀非摆出官架子,只手撑头,半躺半倚在主位上,青葱袍子垂坠一旁,唇角漾着漫不经心的弧线。他凤眸微眯,听得沈家庄庄主出来迎客,连正眼都没瞧,只用腾出的手挥了一挥,十足的恶劣庸官样。 沈良全咽了咽口水,没料到这次首辅杨烈派下来的官这样年轻这样俊…… 他早有耳闻京城苟家人朝为官后皆行为放dàng且骄贪yín懒、荒诞轻浮,如今看来样样符合,因而更相信流言其来有自。 他转念一想,太常寺少卿提早四日前来,是否他有希望多吞几张地契?念及将来的荣华富贵皆系于荀非一身,更是不敢怠慢,连忙延请荀非人筵。 “少卿大人,这边请。”沈良全腰弯得几乎可以在背上写字了,他心忖:古有自命清高的人不为五斗米折腰,老子我为千石米折腰总行吧! 荀非徐徐站起,袍袖一甩,负手而行,经过沈良全时,冷眼瞥过他顶上,心中盘算着要如何设局引他人彀,待沈良全抬起头时,他已换回懒散的微笑。 “沈庄主也请。” 酒筵上,数名昆曲旦角演唱着苏州民俗歌曲,余平等四人站在一旁,随着轻快乐音轻摆身子,却见沈良全趋前,对那些旦角低声附耳几句,即见旦角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皆是又羞又恼,其中几名愤愤离去,剩三名较资浅的,脸色难堪地坐下。 她们抚琴唱道:“几番枕上联双玉,寸刻闱中当万金。尔我谩言贪此乐,神仙到此也……也……”旦角们满面窘态,再也唱不下去。 余平心道:好端端的,怎地突然叫她们唱这等靡靡之音? 沈良全挤到荀非身旁替他斟酒,恼道:“我去叫她们换个比较合大人胃口的乐曲,谁叫她们这般扭扭捏捏!唉,这次是沈某请错了,下次大人光临必请识相一点的女子来奏曲。” 荀非啼笑皆非,心里不知该高兴自己将放浪形象营造得如此成功,还是难过自己在世人心中就是一个yín乱骄贪的败家子。只得笑道: “既然没了好曲子,有琼浆玉液也不赖。来,沈庄主,陪本官干。”语毕拿起酒樽一饮而尽,再暗暗运功化解酒力。 “豪爽真丈夫!”沈良全竖起拇指赞道,自己便也干了一杯。 酒过三巡,沈良全已有三分醉意,但他是何等人物,光是内力之深厚便足以在中原武林占一席之地,更受各方江湖人推举主持武林大会,故他没多久就恢复清醒,见荀非连酒樽都舍弃,直拿酒壶往嘴里倒,暗暗赞叹荀非的好酒量。 这时,一名僮仆走近低声附耳道:“爷,您刚点的十二芙蓉到了。” 沈良全大喜,唤道:“大人,大人。”见荀非醉眼迷茫地望向自己,暗忖再塞给太常寺少卿几名貌美姑娘,还怕地契不到手吗! 他欢然续道:“咱们苏州虽然没有京城九牡丹,倒是有乐云楼十二芙蓉。江南姑娘虽不比京城脂粉味儿香,却也别有韵致。大人,就请您将就一些,让敝庄献丑了。” 沈良全拍了拍手,十二名艳丽至极的青楼女子柳腰细臀袅袅娜娜走进门。难得待客得以见到这么俊的公子哥儿,十二芙蓉皆是难掩心喜,有的甚至如饿虎扑羊般直接蹭上身。 荀非板起脸冷声道:“本官为何要将就?既然有自知之明,这丑,不妨别拿出来献了吧。”说罢,便推开蹭上来的那名女子,拂了拂袍袖,显是甚为厌恶。 沈良全心一惊,知道自己这一下马屁全拍在马腿上了,惹得太常寺少卿不悦,于是赶紧赔笑:“是、是。京城的姑娘,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来,大人,喝酒、喝酒。” 荀非这才展露笑颜,酒酣耳热之际,沈良全道:“待会我命人拿几样薄礼赠与大人,大人保证喜欢。 他对丫鬟招手,吩咐道:“把要给少卿大人的礼品送上来。” 见荀非甚感兴趣,他得意道:“大人,不是我要说嘴,待会要给您的罗衾被是以西域上好绫罗混着金蚕丝织成,全大临只进十张,我这儿有三张,两张送给大人,保证春宵过后,绝对帐暖。”语毕掩嘴笑着。 荀非莞尔道:“多谢沈庄主了。不过呢,本官选礼有一癖好,喜欢自己选,愈是别人送的,本官愈不喜。” 沈良全忙道:“这有何难呢?我待会命丫鬟小厮们站一排,各呈一件礼让大人挑,大人爱挑多少就挑多少。” “本官想要的是,整间屋子任我挑。”他言笑晏晏。 沈良全有些踌躇,心里盘算着庄内有多少值钱物。 荀非又道:“本官也不是要为难你,看在你今日盛情招待的份上,本官挑一件就好。” 沈良全一听大喜,心想谅你随便挑一件屋内物事,也抵不过一张金丝罗衾被。 他问出心心念念的事:“既然大人如此说,沈某当然就顺着您的意。只不过,这地契的事……” 荀非笑道:“沈庄主肯自然最好,地契的事就别担心了。”他从怀里掏出五张地契,放在桌上。 “首辅有令,武林大会上,挑五名高手进京作为首辅府邸护卫,受聘者年百石米,其家族得获地契一张。” 沈良全眼睛眨巴眨巴直盯地契,瞧着瞧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本来呢,本官是四月十五才要来,但临时出了事情要提早离开。这地契原要藉武林大会自各门派中挑出五名,但本官想庄主威名如斯,底下弟子必皆武功高强,就擅自留了两个名额给沈家庄。”荀非淡淡笑道。 两个名额,言下之意,两张地契。 沈良全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谢。 “对了,另外三名,就请庄主于武林大会上替我转jiāo给他们吧。京城那边会随时关注这边的消息。”当然不会让你胡来。 沈良全闻言,连忙又是拍胸又是立誓,保证一定会让其余三张地契有最佳归处。 不知何时离开的余平和三名随从踏门而入,他走近荀非,附耳道:“师哥,找到了,西厢客房。” 荀非眼底闪过一丝光芒,转头对沈良全笑道:“整间屋子任我挑一礼物是吧?” 沈良全兀自沉浸在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中,喜道:“大人,你们五人合力搬得动的东西,尽量拿吧!” 荀非又笑道:“这倒是免了,本官自己拿得动就行。” 沈良全暗想你这醉鬼要托大就由得你吧,反正是你的损失。 他嘻笑不止,道:“大人真是男子汉大丈夫。” 沈庄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得反悔啊。”苟非稍稍正色道,仍是挂着微笑。 “沈某什么身分,生平不敢说多有情有义,就讲一个‘信’字。我要反悔,就是狗娘生的杂种,乌龟儿子王八蛋。”他自恃自己能在江湖混得这么好,就是靠“信用”二字。 “那么,沈庄主,酒足饭饱了,可以进行本官最期待的挑礼了吗?” ……漆黑一片,这是哪? 墨成宁睁开眼,长长的睫毛扇了扇,碰触到眼前黑布。她头痛yù裂,浑身动弹不得,这才意识到自己给人点了穴、蒙了眼,丢在木床上。 她自前日午后就再无进食,其间沈家庄只给过她一杯水。 此刻周身气血翻腾,她屏气凝神,感受着心脉及身体状态,良久,她叹口气。 果然中dú了吗? 记忆回溯至两日前,她当时正向附近江湖人士打探迷蝶派李的下落,却不料莫名其妙就被捉进沈家庄,随后几名青年汉子向她咆哮要挟,要她说出辣手菩萨的藏身处,否则就让她不得好死。 怪了,袁长桑去世的假消息不是传遍江湖了吗?怎地又有人要找他? “你他妈的直贼娘终于醒了啊!”有人走近,尖声说道。 “你们捉我干什么?”墨成宁气息不稳,想调整内息却无法动弹,不禁暗暗叫苦。 “别装了,咱们前任庄主命丧袁长桑这狗贼手中,这仇不报叫沈家庄面子往哪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你从实招来,辣手菩萨袁长桑在哪?” “袁长桑不是早死了吗?干我何事?我哪知道他葬在哪。”她心里暗暗吃惊,大哥体内余dú还有一年才能清尽,要是给这些人找到,哪还能活命。 她一咬牙,打定主意,死都不会吐露半字。 “你说是不说?!你已身中本庄独门dúyào,要解yào就带我们去找他!”那人不耐烦地尖声道。 她闷不吭声,心道:哼,想知道我大哥在哪?你和我到地府会面,在黄泉路上本姑娘再考虑是否要告诉你。 “我真的不识什么辣手菩萨,这位……这位英雄,你们是不是抓错人啦?” “还真的给老子装蒜!咱们前任庄主不过开开迷蝶派那女人几句玩笑,袁长桑居然不惜以赠银针来诱前任庄主和他见面,尔后再杀了前庄主。这几年,本庄暗地调查江湖上有哪个医者善使银针,还真的给咱们找着了。方世凯,就是袁长桑。” 他恨恨地续道:“可恨他和他妹子在一地停留皆不超过三个月,咱们总是晚了一步。” 那汉子走近,冷声尖笑道:“不过,天助我也,有你这小妮子在手上,便可要挟辣手菩萨现身。” 墨成宁闻言,不禁打了个哆嗦,心知沈家庄若是真把她受困消息传出去,大哥就是冒死也会出山救她。 那怎么行!大哥日日夜夜翘首盼着未过门的李九年,整整九年哪,他想到头发都有些发白了,她不愿自己成为阻碍兄嫂重逢的罪人,更不愿有情人无法成眷属。 她略略扭动颈子,确认头部可以转动,决意只要有人近她身,便一头撞上去。 她耳环上的银针含剧dú,只要银针两端一触血,便会喷出微量剧dú,dú液虽然微量,却已足够杀掉一个大男人和她自己。 那耳环本是大哥怕她遭欺侮,特地为她打了两支,让她一次可以解决四个。 墨成宁暗暗苦笑,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耳环竟在这时派上用场。 她心道:大哥,对不住,我不能再替你寻大嫂了。那日打探到迷蝶派数年前惨遭血洗,希望大嫂没事,我终究还不了恩情…… 她冷哼一声,道:“你又如何确定我大哥便是袁长桑?我大哥善针灸之术,却是半点武功也不会,你可曾听过方世凯杀人?不过就是刚好会使银针罢了。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如此随便,别人指鹿为马,你就认为那是马?” 那汉子先前听庄主说方世凯千真万确就是袁长桑,便深信不疑,如今给她一阵抢白,又不那么确定了。他恼羞成怒,恶狠狠瞪向墨成宁,要吓她一吓,却见她眼上蒙黑布,根本瞧不见他,于是气得扭头生闷气。 此时门口传来阵阵骚动,那尖声汉子睨她一眼,转身迈出察看。 门外声音她听不真切,忽然一阵腥甜升上喉头,她张嘴呕了一小口血,仍奋力把持住意识。 “少卿大人,这是客房啊,不会有你想要的礼!” “沈庄主已经言明本官哪都可以去,本官想进去一瞧,你倒拦着我了?” 好像有人在房前争吵……她可不可以趁乱溜走? 她心下甚恼,早知当初听大哥的话,和他多学点武功,便不致到此刻还冲不破穴道。 “沈某不敢。但里头有女客在歇息,恐怕不方便。” “喔,那本官更有兴趣了。”他推门而入,目光立时锁定被丢在木床上的女子。 见她衫发凌乱,他心中微觉有气,便大步迈向床边。 墨成宁感觉有人接近,已准备好同归于尽,那人却轻柔地抱起她,她一愣,顿时忘了要刺他。 酒气混着芷兰香铺天盖地而来,感受到那人的体温,她连忙回神,一头撞向来人胸膛,头顶却被那男子的额头轻轻抵住,只听得温润的男声自耳边滑过:“姑娘,是我,没事了。” 墨成宁怔了数秒才认出这声音,她失声轻叫:“苟公子……” 随即心神一松,陷入昏迷。 “沈庄主,我就要这份礼。”荀非转身笑道。 沈良全赶忙道:“大人拿什么都行,就这妞不行。她是我杀兄仇人的妹子,沈某说什么也不会让大人带走她。”想了想,又道:“大人若要貌美女子,在下替你带几个回来便是,保证美貌胜过她十倍不止。” 荀非温文笑道:“沈庄主答应整间屋子任我挑一件礼,只要拿得动就行,本官便只要这件,不行吗?” 沈良全隐隐觉得自己踏入了荀非设的局,不禁微怒道:“大人好厉害,把沈某骗得团团转。地契我可以不要,杀兄大仇却不能不报!” 荀非面上仍是挂着微笑,声音却冷了起来:“沈庄主乃一代武学大师,说话要不作数吗?” 沈良全自恃身分,沈家庄之所以能在江湖上号召群雄,成为天下武学集散之地,靠的便是“信义”二字,“义”就罢了,但他“信”字可是做得十足,若被知道自砸“信”字招牌,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他满面不甘,一咬牙,恨声道:“带走吧!”又摆了摆手,命仆役传声下去:“谁也不许拦他们。” “多谢沈庄主。”他低头,赫然发现墨成宁嘴唇发紫,有中dú之迹,愠道:“解yào呢?” 沈良全冷笑道:“沈某答应大人带一件礼,却没答应要给第二件。” 此时尖声汉子chā嘴,yīn恻恻道:“庄主,叫她自行配解yào啊,她不是医术高明?哪需要什么解yào。” 荀非一愣,不解地看向那名汉子,道:“医术高明?” 沈良全道:“大人不知吗?这妞是方世凯的妹子,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既然大人不清楚,想必与她连认识都称不上,何必为此与敝庄闹僵呢?” 荀非面上一僵,未料她竟然就是那位“方姑娘”。 他稳住情绪,将墨成宁用左手搂紧,右手骤然伸出,连连拂过沈良全几处穴道,接着扼住他喉头,冷声道:“对不住了,解yào拿出来,不然你一同陪葬。” 他本不yù显露武功,但紧要关头,也只能略施几招。 沈家庄众人大骇,显是没人料到荀非会武,如今半醉的庄主在他手中,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内衫……内衫右侧暗袋。”沈良全颤声说道。从来都是他捏住别人喉头,如今头一次生死掌握在他人手中,他方知其中可怖之处,不禁有些腿软。 荀非单手取出解yào,淡淡道:“我会再确认解yào对不对,不要玩把戏。还有,本官学过一些擒拿法,练来玩玩罢了,不足为外人道,若是有人向外头传出去……”他转头瞥向沈良全,眼角若有似无地泛着杀意。 “江湖上若少了英才辈出的沈家庄,本官会觉得十分可惜哪。” 荀非将解yào往怀中一揣,便抱着方姑娘出了客房,吁出那口一直屏着的气,这才发现,冷汗已湿透了背。 他入朝以来鲜少得罪人,是他人眼中八面玲珑的太常寺少卿,如今给沈家庄得知他会武,荀家历代重文轻武,倘若被有心人知道,又不知会带给他多少麻烦。 第4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5766 庄外林荫处,余平等人已牵了乌骓马等候,荀非翻身上马,接过方姑娘,急驰而去。 冰凉手指轻覆她额面,停留片刻,随即抽手。 那手指传来的凉意令她好生眷恋,这些时日她总觉得自己像走在一团火球上,浑身如火烧般,令她下意识想把那双手拉回额面,无奈身子却不受控制。 “烧退了,方姑娘,你昏迷了好些天,也该清醒了。”清亮男声自耳边轻轻响起。 方姑娘?谁呀?怎么最近似乎常常听到有人在唤方姑娘? “师哥,这下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遍寻不着的方姑娘,居然就是这黄衫女子。”另一人哈哈笑着。 他眉头微拢,喃喃道:“她怎会晓得我姓荀?” 荀……荀非?她记得那日自己的确喊出荀公子这三字,怎么他还没认出她就是墨成宁?总觉得有些许失望,难不成她小时留给他的印象犹似蜻蜓点水,半点痕迹也不留? “师哥,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呀?反正方世凯的妹子找到了,计划也就可以顺利进行了。”另一人的语气满是欣慰。 原来他们当她是方世凯的亲妹妹啊……等等!什么计划?该不会他们也要找大哥寻仇吧? 墨成宁倏地睁开眼,瞪向床边负手而立的男子。 “荀非!”她低叫。 苟非闻声一愕,旋即转过身来,见她美目樵悴,眼底尽是防备。 “你们找方世凯做什么?”她焦急问道。 “方姑娘别慌,咱们只找你一人,没要找你哥麻烦。”站在后头的余平说道,他听闻方世凯兄妹手足情深,是以先言明,以免她猜疑。 “喔对了,我是余平,荀非的师弟兼亲信。” 墨成宁眼神和缓了些,心中宽慰道:原来不关大哥的事啊。 她眼皮一沉,又想睡去。 荀非静静望向她半闭的眼,努力想记起些什么,却徒劳。 她带给他的三分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荀非坐到床边,倾过身,轻声唤道:“方姑娘还要睡?” 余平想提醒荀非,他靠太近了,会吓到姑娘家啊…… 果不其然,墨成宁被惊得九分清醒,连忙挣扎着坐起,身躯直往床内侧挪去,苍白面容霎时双颊飞红,眼中尽是窘态。 荀非没伸手去扶她,静静地看着她的惊惶与无措,脑中闪过零碎记忆。 他嘴角轻浅地弯起,开口道:“方姑娘?” 她有些受不了他习惯xìng的刻意笑容,撇开了头,轻声道:“我不认识什么方姑娘。”便垂眸不语。 荀非有些急了,忍不住问道:“方姑娘,你何以识得我?我总觉得你……” 似曾相识。 墨成宁闻言,双眼一眨,目色中隐有一丝期待,她抿嘴而笑,左颊上漾起轻轻浅浅的笑窝。 荀非愣住!他分明见过这样的脸庞,却没见过这张脸庞带着笑。 “你是……”这么多年了,会是她? 墨成宁沉吟半晌,勾起唇角,吟道:“与君相遇劫难中,马狂人落背殷红。九年参商各怀志,岂料劫难又重逢。” 荀非终于确定心中答案,站起身惊喜道:“墨成宁!” 她但笑不语,心底流淌过一丝无法言明的滋味。 这下换余平满头雾水了。 他想出声询问,又不便打扰两人相认,抬眼见师哥眼中的光芒,只好摸摸鼻子,识趣地离开房间。 “呃,师哥,我去跟大福他们说方……这位姑娘醒了。” “余平,请店小二煮些粥,墨姑娘数日未进食,应该饿坏了。”荀非双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墨成宁,不敢置信那闺阁小姐竟会身在此地。 余平正要跨过门坎的脚定在半空中,尴尬应了声,随即逃之夭夭。 唉,师哥这般模样,可别陷进去了才好,余平心想。 荀非和墨成宁两人皆有一肚子疑惑,一时相视两无言,不知从何问起。 对于她,荀非的印象便只是一个偶然救了他一命的千金小姐,他万万没料到,前些日子让他心神暂失的女子竟就是当年那扭扭捏捏的小女孩。 “墨姑娘,你前些日子要鼹曲戏班改折子,是为戏通是为人?”荀非颇感兴味,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愿意忽视眼前所见,相信他荀非是个上进青年。 “自、自然是为戏……”墨成宁满面红晕,羞得不得了,心里暗暗有气,明明这几年害臊xìng子已改进不少,怎么荀非一句话就将她打回原形? 回头一想,她觉得不大对劲。 “荀公子为何也去找戏班子老板?当日在河堤遇见你时,我着实吃了一惊。” 荀非语带歉意,道:“吓着姑娘真是抱歉,你可知那昆曲结尾剧情谁编的?” 墨成宁奇道:“不是戏班子的人吗?难不成另有其人?” “是另有其人。”他噙着笑意,拉过木椅坐下。 她蹙起秀眉,嘀咕道:“谁会这样大费周章?这是有心人在诋毁,荀公子你要小心……” “那有心人正是在下。”他不禁笑出声。 墨成宁一愣,满腹狐疑,努力串起前因后果,思及他在河畔堤坡上的一番话,她抬眼直视他。 “荀公子与当今大临首辅表面关系挺好?” 看来她已猜出七八分了呢,他暗暗赞赏。 他笑笑,不作表示,当是默认了,扬起剑眉反问:“墨姑娘知道荀非的故事?” 她不愿再拐弯抹角,便直言不讳:“大略知道些,在瑶国茶馆听说书先生说过十九年前的‘诸子宴’,之后与大哥行走各地时也耳闻了些风声。” 那些风声多半在诋毁苟非,随着“诸子宴”在各穷乡僻壤大受欢迎,荀府人人吃香喝辣,荀文解夫fù的遗孤苟非放dàngyín乱、恬不知耻等流言更是满天飞。 她心底相信荀非的为人,早想到那是有心人刻意营造,却没想到那有心人便是他自身。 她幽幽叹了口气,目光盈盈地瞧着荀非。 “荀公子,你要复仇?” 苟非微一闪神,笑道:“正是。墨姑娘是想起我那日说的话吧?” “那日?” “河堤,午后。”他凤眸突卖地望向她。 两人目光倏地调开,墨成宁别开头,他刚刚提到河堤时,眼底似乎泄出一丝柔意? 她干咳一声,语气生硬问道:“你们寻‘方姑娘’有什么事吗?” 荀非眉头微拢,随即展颜温笑。“这是皇上的旨意。” 他扬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余平,别杵在门口了,粥会凉掉的。” 余平一脸尴尬,端着粥蹑步而入,干笑道:“师哥,墨姑娘,我不是有意偷听,我是怕叨扰两位叙旧。” 荀非笑道:“无妨。你去叫他们三兄弟半个时辰后进来。” 余平感激地看了荀非一眼,飞也似地奔出。 荀非转回身,道:“首辅杨烈的小女儿杨芙长期卧病在床,但她是皇上选中的储妃,皇上有意立杨芙为后,但因其病体而迟迟未能迎她人宫,连前任御医也束手无策。我身为太常寺少卿,奉皇上之命前来寻方氏兄妹。” “所以是要我去杨烈府邸医治杨芙?”她隐隐觉得事有蹊跷,他没有道理如此好心帮杨芙找良医。 “是。”他看出她眼底的怀疑。“我只是奉命行事。” 她心里不禁感叹,荀非为了卸除杨烈心防,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荀非取过桌上清粥,自了一匙凑近她的嘴。 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讷讷道:“我自己来好了,怎敢麻烦荀公子……” 他笑道:“有什么不敢?”却仍是把汤匙jiāo给她,改替她端着瓷碗。 怕荀非替她端太久,她急急吃了起来,一不注意吞了太大一口,呛咳了起来。 他把碗放至一旁,拉过袖袍覆住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纤瘦的背。 “哎,别吃那么急,这么多天没吃东西得缓些。”他轻笑。 纵使仍饥肠辘辘、四肢无力,但怕荀非还要替她端碗,只得心里流着泪,诋道:“我饱了,晚些再吃。” 荀非扬起一道眉,心里不信,还是由着她。 “晚些再请他们料里些在地美食给你吃。” 美食?墨成宁心中燃起小小想望。 “荀公子,大临……有没有产苦瓜啊?” 荀非一愣。“苦瓜?” 她不好意思道:“九年前荀公子回京后,频频送谢礼到瑶国来,还没好好跟你道谢呢。” ……当年的确是送了许多礼品给墨府,但……苦瓜? 他想了又想,终于忆起当年初春南洋使节来访,进贡了许多当地特有物产,当时宫里人人见这果子生得丑陋又苦不堪言,便yù弃之。他想墨成宁喜研yào理,说不定能用苦瓜研究出什么yào方,便讨了些来,派人送去墨府。 他看她小心翼翼掩藏渴望,敢情她是研究出了什么名堂,这才问起苦瓜? 荀非歉然道:“当年宫中人人不喜,皇上便命南洋使节不要再进贡苦瓜。” 墨成宁叹道:“这样啊……那这辈子岂不是再见不到苦瓜了?”那一餐味觉的飨宴她念兹在兹,不禁开始盘算起将李送回大哥身边后,是否该去南洋游历一番。 “墨姑娘急用?” “啊,这种事怎能说是急用呢,虽然真的很美味。我记得当时有苦瓜什锦炒、咸蛋苦瓜、zhà苦瓜酥……”她目光莹然,浑然忘我地扳着手指细数苦瓜美味。 “……”她把yào材拿去吃? 见她孩子气的模样,他失笑。“当真如此美味?” 她用力点了点头,充分展现对苦瓜的喜爱,笑道:“我当日还计划将苦瓜种子种在五灵山上,最后没成功,倒是认识了我大哥。” 荀非疑道:“认识?方世凯和你并非亲兄妹?”他原猜想方世凯姓墨,只是曾经得罪沈家庄,因此化名方世凯,以利在江湖上行走。 “不是,我们是义兄妹。”她不加思索答道。 “你和一个大男人结伴行走大江南北?”他瞪大双眼,猛然站起身。 墨成宁被他的反应惊得呆了,他这是…… 她软声道:“她是我哥啊……”见荀非神情,一时语塞。偏头想了下,便把和袁长桑如何相遇、如何结拜的事全盘托出,说到后来,连李的事也一并告诉了他。 荀非缓了缓脸色,徐徐坐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他没有料到她会把事情全盘托出;她告诉他袁长桑的真实身分,这是……代表对他全然信任吗? 想到她这般信赖自己,荀非心下起了连自身都未察觉的恼意。 他舒了口气,起身快步至行囊旁,拿出一卷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拉开烫金卷轴,面向墨成宁,朗声道:“奉天诰命,皇帝制曰:‘国不能一日无母,帝不可一日无后。然则皇储妃病体未愈,后位无主,天下无母,故朕特敕太常寺少卿荀非,延请民间良医方世凯兄妹出任御医之职,任期长短、薪饷等,从长计议。限五百日内回宫呈报。” 这时,余平已带三名随从来到房门前,听得荀非在宣读圣旨,连忙一个个排排站好。 荀非放下卷轴,语调无波:“墨姑娘非我大临朝子民,有权拒绝皇上的诏书。” 墨成宁未料他情绪转变如此之剧,不解地呆坐床上。 感受到房内的紧张,余平有些后悔提早半刻钟带大福他们进来,却又想听墨成宁的答复。 答应吧!这样师哥就不用做石家的傀儡了,他心中暗暗怂恿。 “不知墨姑娘考虑得如何?”荀非眸中精光陡shè,直直盯着墨成宁苍白的面容。 墨成宁缓缓掀动发白的唇瓣,荀非微地张嘴,想劝她别答应,话到嘴边,想起荀家,又硬生生吞回腹内。 “我愿意,但要在我替大哥办完事之后。”墨成宁咬了咬下唇,若有所思。 他颓然低声道:“你愿意啊……”, 墨成宁舒眉淡然道:“荀公子救我一命,我理当做些什么报答你,至少,不让你在皇上面前为难。” 荀非眼神稍软,哑声道:“墨姑娘也曾救我一命,如今不过两不相欠罢了。” 她嫣然一笑,道:“能为荀公子做些什么,我很欢喜。何况,倘若我答应,荀公子会助我找到李吧?” 他闻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道:“这个自然。晚些给你挑一匹好马。” 这条路,就委屈你陪我一道走吧。 墨成宁脑海中立即浮现威武高壮的乌骓马,头皮一阵发麻。 她慌忙摇手道:“公子不必麻烦,我自家乡带来了一匹白马,还在先前住的客栈那呢。”当年离开五灵山前往中原之前,她硬是求大哥让她到瑶国北方市集带了匹白马,因她以为中原的马都像荀非的乌骓马那般高大;哪知到了大临,才知道瑶国的马并不比大临的娇小,纯粹是那乌骓马……发育过度了点。 荀非倏然忆起她被乌骓幼驹吓着的模样,凤眸笑意盎然,莞尔道:“墨姑娘确实是怕我那乌骓马,我待会叫大福替你牵那匹白马过来。” 墨成宁悄悄欣赏着荀非发自内心的微笑,忽地想到了什么,轻声唤道:“荀公子。” 声音极细,站在门口的余平等人只见她动了动嘴,却不知她说了什么。 荀非走近床边,侧耳道:“嗯?” 她深吸一口气,以着气音说:“我不需要你应付,所以,可不可以别对我佯笑?” 他一怔,她看出来了啊? 荀非抬眼,只见墨成宁目光左右飘忽,不敢瞧他。 “墨姑娘,我答应你。”他附耳柔声道。 “呃,师哥,我们在这儿呢。”余平尴尬提醒道。 “余平、大福、二福、小福,见过墨姑娘。”苟非唤他们过来。 “墨姑娘,这是我师弟余平,以及随从三福兄弟,都可以信赖。”他介绍道。 见他们躬身作揖,墨成宁急急要下床回礼,却被荀非拦住,只得点头致意。 “我是墨成宁,成事不……罢了。” 荀非失笑,她这自我介绍还没改掉啊。 “今后就有劳各位了。” 余平开怀笑道:“彼此、彼此。” 你这傻姑娘,是我们有劳你啊。 第5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5884 壮。 健壮。 除了健壮,她空白的脑袋瓜中再也挤不出另个词汇。 “……九年不见,你真是长得健壮无比哪。”她杵在门旁,喃喃道。 记得初见荀非时,它还是幼驹,当时它的个头已经很高大,如今益发高大骏逸。她原本以为自己抽高了,理当不会再有当初的震撼惊惧,今日一见,没来由的恐惧又钻进脑海里。 墨成宁自家乡带来的白马闷声嚼着牧草。 是她的错觉吧,白马似乎有点自卑? 她好想捧着它的头摇一摇,告诉它它才是正常的,是那家伙太巨大了! 乌骓马百般无聊地嚼着苜蓿,鼻孔猛然一张,似嗅到久违却熟悉的气味,黑眸一亮,见到主人的救命恩人,旋即亲热地蹭了过来。 “别过来啊!”墨成宁倒抽一口气,连退数步,却撞进某人的怀里。 “呃,墨姑娘,你在赏马?” 墨成宁僵硬地转头。 “……余公子,对不住!”她赶忙抬脚要往前一步,触及乌骓马的晶眸,要跨出去的脚又迟疑了,嘴唇颤抖不已。 余平甚是困惑,见着不断走近的乌骓马,下意识用手稳住墨成宁肩头,诧道:“师哥的乌骓马一向xìng子冷啊,就连我也是和它混了很久才不被排斥。墨姑娘是用了什么法子啊……” 他一向不拘小节又粗线条,浑然没注意到眼前姑娘身躯僵直。墨成宁发丝拂过他黝黑的面庞,他不耐地挥开痒意,继续思索着她的“驯马术”。 “咳……”不远处,一男子略带威胁地干咳一声。 余平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谓眼神能杀人,不禁愣愣地看着自家师哥闲步走来。 荀非拨开他的手,拉过兀自瞪着乌骓马的墨成宁,笑道:“墨姑娘怕乌骓马,索xìng别看了。” 冤枉哪,师哥!师哥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他趁人之危。 墨成宁用力眨眨眼,这马儿似乎在冲着她笑? 她奇道:“荀公子,你都让它吃什……啊!”乌骓马蹭过身,黑晶般大眼频频示好,眼见就要舔上墨成宁,一只手臂替她格开了它。 “待会儿要出门,去补充些体力吧。”荀非拍拍马头,将它牵回马厩。 “墨姑娘,咱们进去商量要如何找迷蝶派门人的下落。” “师哥,你有法子啦?”余平兴奋道。他这师哥就是足智多谋,凡事轮不到他来动脑,害他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不灵光。 见墨成宁进屋了,荀非睨了他一眼,嘴角弯起。 “这次怕是要让你扮黑脸,请你多担待啦,师弟。”他笑得彬彬有礼。 ……呜,千万不要得罪师哥,太可怕了。 他连忙跟上去,拍手叫好:“好啊,黑脸好!瞧我,本来就脸黑。师哥!师哥你等等我……” 塘山街上的双喜楼这阵子门庭若市,全是因武林大会。双喜楼作为苏州最大酒楼,自然成为各大门派的落脚处,东边一群喝着淡茶的道士,西边一桌比拼酒力的丐帮长老,个个摩拳擦掌,因只要武林大会中胜出,便有机会取得一张地契,有了地契,全帮、全门派上上下下不必再为财源所扰。 据说提供地契的是有如秦桧再世的首辅杨烈;据说负责此事的太常寺少卿是恶名远播的荀非。 管他的!仁义忠孝皆如浮云,没人想为五斗米折腰,但更没人愿意因为少了那五斗米,而跟自己的肚皮过意不去,况且那是五斗米的千百倍呀。世道不佳,就算要登高疾呼仁义,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喊。 “沈家庄前日发消息了,说是今年只有三个名额,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他沈家庄一向与官府jiāo好,想必是吞了两张给自己人吧。” “唉,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咱们没什么门路,能争那其余三张就算幸运了。” 两名终南派弟子正齐叹天下不公,想来他们的曾曾曾祖那一辈,百姓安居乐业,要他们去当朝官家里的护卫,他们还不屑呢。 “jiān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个子小的那名终究年轻气盛,大声骂了出来。 一旁的精瘦男子忙不迭地压下师弟的声音:“哈哈哈,三师弟,这菠萝虾球的确zhà得好啊!的确天下无敌。” 那三师弟疑惑地看向自家师兄。 “二师兄,你这是在chā科打译?” 那终南派的师兄压低嗓子:“三师弟,别嚷啦,咱们能在这参加武林大会还得靠沈家庄的面子。我们若给沈家庄撵出去,回去师父的责罚够我们受的。” 那三师弟心里纵然仍是不服,却也只好按捺住xìng子,暂不发作。 “心里有不痛快就要说出来嘛,憋太久会内伤哪。论狡诈,恐怕沈家庄远远不及……咳咳,‘某派’呀。”声音凉凉地由远而近。 师兄弟齐抬头,就见一名蓝布衫、面目黧黑的年轻汉子走近。 那三师弟遇到意气相投之人,很是高兴,马上腾出个座位要给那汉子;那二师兄则不愿惹是非,想暗示师弟不要多事,却见那汉子抱着一瓮上好的葡萄美酒,腰间配着银制飞刀,看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想不便得罪,便闷不吭声地任着师弟招呼他。 “这位兄台,请坐请坐,请问如何称呼?” “在下余平,听闻二位谈论之事,甚感兴趣,想来凑凑热闹。”余平露出晶亮牙齿,嘻嘻笑着。 “我俩是‘终南山上第一剑’门下,他是我二师兄,我排行第三,姓邱。”那三师弟笑着回应。 余平默默复习“终南山上第一剑”这一号人物,平常不甚理会江湖事的他,昨日跟着师兄硬是恶补了一番各门各派掌门的特别成名武功。 “原来是终南派的少侠,失敬失敬。余某早已久仰贵派凌云踏雪七十二式,还望日后有机会见识见识。”他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作揖,恭维道。 那三师弟一听,很是得意,笑道:“兄台方才说有一门派比沈家庄更为狡狯,不知是指……” 余平嘿嘿一笑,道:“便是那九年前自江湖销声匿迹的迷蝶派。” 那二师兄奇道:“迷蝶派不是数年前为了一张藏宝图而遭血洗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道他们残余门人躲去哪了?”余平故作神秘,开始施展他无人能及的胡诌功力。 “难道不是横死山野,作秃鹰腹中物了?”那三师弟疑惑道。 “不不不。”余平摇摇食指,“他们把藏宝图取走,到处逍遥去啦。” “什么?!真有藏宝图?!” 余平搬出荀非编好的故事,越说声音越大:“那迷蝶派实在可恶啊。据说他们那藏宝图是从皇帝老儿那偷来的,藏宝图中标示着龙脉,在那地方,有着开国皇帝的陵墓,陵墓里的那些宝物,全是民间献给皇朝的金银财宝,取之于民,理当用之于民,这迷蝶派却独占宝库,你们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隔壁桌佝偻老人闻言,立即拳头紧握,情绪激动。 “荀公子,那老人似乎知晓迷蝶派?”角落不远处,荀、墨二人啜饮着铁观音,一面观察着形势。 “还不能确定,现在就等鱼儿自行上钩了。”荀非低声道。 几年来,袁长桑有事没事便向墨成宁提些李的事迹,昨日,荀非要她详说那些大小事,以利编造说词给余平去作戏。 “可恶!可恶极了!早知有那捞什子宝库,我们也不必低声下气去做贪官的护卫!” “三师弟,注意言行。”二师兄蹙眉,提醒他言语要知轻重。 余平愤愤道:“还有啊,且不说这迷蝶派独占宝库,还听说其门人的行为都很不检点,有辱他们开山祖师的遗训哪。” “这话怎么说?” 余平放大声量,整间酒楼dàng着他的回音:“唉呀,说来令人不齿。他们有个小师妹姓李,身材容貌呀,嘿嘿,是一等一的好。传闻当初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将她送进宫引诱皇上,这才趁机盗走那张藏宝图。” 众人倒抽一口气,纷纷过来围观。 “这等败坏门风的事……”三师弟啧声道。 隔壁桌老人猛然站起身,走了几步后又退坐回去,低头自顾自喝着茶,茶水却不断溢出杯缘,显是隐忍着什么。 “墨姑娘,你注意一下那老人,估量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苟非侧头靠过去,悄声道。 墨成宁微微避开他,抬眼仔细观察了许久,说道:“他刚刚起身膝盖并不拢,现下天气闷湿,他不时抚着膝头、手肘及各处关节,想来是有风湿病。鼻头直出静汗,显是肺气不足,应是长年的老毛病。”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其它较不严重的毛病,荀公子还要听?” 荀非饶富兴味地瞧着她,俊眸中尽是赞赏,微笑道:“够了。你功夫学得很足呀,这样就瞧得出来。” 墨成宁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张白净脸蛋微微发红,岔开话题:“余公子是不是说得太超过了?他这样污辱李,大哥要是知道了定会非常气愤。” “墨姑娘请见谅。现今知道迷蝶派下落的人已不多,正好这些天各路江湖人马聚于双喜楼,倘若真有人知道迷蝶派踪迹,定也守口如瓶,不下重饵,很难找出此人。”荀非歉然道。 墨成宁点点头,表示不甚介意。 迷蝶派掌门是李的父亲,当初李与父亲赌气,跟着袁长桑跑了,掌门一气之下大病不起,不久便遇上来抢夺藏宝图的盗贼,迷蝶派不幸被血洗;因此,迷蝶派从此和袁长桑誓不两立,要是她真把大哥搬出来,怕是说破了嘴,迷蝶派的人也不会告诉她李的藏身处。 一回神,见老人终于忍无可忍,摇晃着站起身,指着余平鼻尖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谁指使你来这胡乱散播谣言?!” 荀非看准时机站起身,道:“墨姑娘待会配合我就好。” 余平心头一跳,回头见那愤怒的声音出自一名佝偻瘦小老人,心中感叹自己的牺牲奉献总算有个结果, “老丈,您哪位?”余平打哈哈,再替自己斟一杯葡萄酒。 老人气得浑身颤抖。 “混蛋!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张名辉,我张辉今儿个就代迷蝶派来教训你!” “唉唷,我爱编故事不行?我可是靠说嘴吃饭的,老丈,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众人一听,原来是谎话连篇,便七嘴八舌地指责余平一阵,不一会儿,全散去了。 终南派师兄弟更是白眼一翻,不悦道:“余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好端端一门迷蝶派,被灭门已经够凄惨了,你还将它说成这样。更重要的是,你让众人重燃对藏宝图的希望,却接着浇我们老大一盆冷水,这……”岂不是害大伙儿做了一场发财梦吗! 余平吐舌道:“唉,我就这xìng子,爱惹是生非,管不住舌头。咦!老丈认识迷蝶派的人吗?怎地如此激动?” 那老人板起脸,没好气道:“不认识!见你信口雌黄,心中有气罢了。” “阁下可是张辉张总管?”温和的男声自老人耳畔响起。 老人面色一变,瞅着来人。 荀非淡淡一笑。迷蝶派总管历代皆由张姓继承,看来他蒙对了。 “晚辈荀非,请张总管至那边桌子喝茶,上好的铁观音呢。”他指着墨成宁所在处,有意无意加重铁观音三个字,瞥一眼余平。 “……”师哥也太会记恨了吧。铁观音……他的铁观音…… 张辉满面提防,负手驼着背却意外迅速地移动到墨成宁那桌。 “我不是甚么张总管,你们休要胡说八道,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张辉沉声道。 荀非悠然坐下,压低声音道:“您可知迷蝶派李身在何处?晚辈曾受李女侠所托,替她办些事情。” 张辉一听,脸色更是难看,眼底闪过杀意,他摸向左腰软鞭,慢吞吞道:“谁是李?她是方是圆、是短是长,我都没见过,遑论知道她在哪儿。况且,迷蝶派早就一人不存了不是吗?我当日在场,亲眼见狗贼杀光了他们。” 墨成宁嘴角微微抖颤,她希望荀非的推测是对的,这张辉,在说谎。 荀非温笑道:“张总管不识李,总识得迷蝶派小师妹牛牛吧?” 张辉一愣,左手一松,抽出的软鞭啪搭一声落在地上。 李自小脾气倔强,掌门夫fù便替她取个rǔ名叫“牛牛”。李不喜这名字,因而只有迷蝶派门人才知晓,若非李十分信任之人,她万万不会泄露此名。 张辉心底信了一半,疑声道:“可我那日亲送幸存门人至山谷附近,那不是常人到得了的地方啊……” 荀非沉吟半晌,击案道:“是了,那日我收到的信原来是从谷里送出,我还道李女侠怎会派只鸽子送信来,原来是在谷内。” 张辉道:“哦?信呢?老夫瞧瞧。” 荀非不慌不忙,叹道:“唉,若是昨日遇上您老就好了。晚辈来这双喜楼打探消息,但您也知道,酒楼内龙蛇杂处,晚辈唯恐这信给他人夺了去,迷蝶派在某处安身立命的消息便会散播出去,恐怕会危及李女侠,种种考虑下,昨夜便索xìng将它烧了。” 张辉暗暗点头,心想这小子虽年轻,思虑倒也周全。 荀非见他似乎有些动摇,又问:“张总管能否告诉咱们李女侠居身之处?李女侠信中写着有事要我相助,但晚辈实在不知上哪儿找人。” 张辉半信半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过头,看向墨成宁,问道:“这位姑娘是?” 墨成宁不语,等着荀非编故事。 荀非亲腻地拉起她的手,她一惊,直觉想抽开,但很快即恢复如常,因知在张辉面前,她只能配合荀非,于是淡淡笑着。 荀非想做什么?早知该先问清楚他要如何对张辉套话……她在心中唉叫,是否太信任他了?他是正人君子、他是正人君子……她默念着。 但见荀非介绍道:“她是我远房堂妹,叫荀宁。”墨成宁微地一愕。 远房堂妹?她怎莫名其妙又多出一个哥哥啦?荀非的作戏能力果真不容小觑。 她微眯着眼瞧着被执起的右手,抿唇一笑。“哥哥放手吧。” 荀非闻言,俊脸微红。他以为天下女子掌心皆一般柔软,但这长年被针扎得已有些皮硬的指腹,却更教他心底发软。 他松手笑道:“张总管,我这妹子和李女侠关系也是十分要好的。她会一些浅薄医术,李女侠除了在信中要我们寻找张总管,也提到了您老的一些小毛病,像是风湿、肺气不足等等,要我妹子给您治一治。” 这些都是他经年累月患上的毛病,若不是身旁亲近之人,又怎可能知晓呢? 殊不知墨成宁只要细观便可知。 第5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6304 张辉不得不承认自己已十成十信了这对堂兄妹。 “牛牛……她还记挂我这老人家啊。”张辉倏然热泪盈眶,一张原本凶恶的脸庞顿时变为慈爱的老爷爷。 荀非笑容可掏道:“宁妹,给张总管把把脉吧。李女侠不是jiāo代你要好好医治他的老毛病吗?” 宁妹?叫得这么亲? 墨成宁呆了一呆,睑颊燥热得彷佛要烧起来。 克制克制克制……她是石头,不会脸红,不能给张辉瞧出破绽。 她伸出右手搭上张辉的手腕,闭上眼强自镇定。 “荀姑娘,结果如何?”张辉满面疑惑,盯着墨成宁紧闭的双眼。 她心不在焉,含糊应了声。 怪了,张辉怎没有脉搏? “宁妹,你……” “荀姑娘,你当真会医术?你在唬弄我吧?”张辉皱眉道。 墨成宁定神一瞧,不得了,她居然把指头搭在张辉的手腕背上。 “张总管对不住!刚刚走了神。”她连忙翻过张辉手腕,凝神感受脉动。 谁来打她一个耳刮子啊!她差点儿坏了事。她在心中猛掴自己巴掌,再不敢有其它心思。 望闻问切后,她诚恳道:“张总管受风湿所扰大约有十四、五年了吧?待会我写一套梅花拳,您没事练练,再配上几副yào,两三年后便可与常人无异。”她自行囊中取出一张薄纸,写了yào方及拳法套路。 “前两副请您早晚煎服,可治风湿;最后一副睡前配水服用,可以减缓夜晚心悸。” 张辉和缓了脸色,喜道:“老夫最近老是心悸,原来荀姑娘诊断出来了。” 荀非笑道:“宁妹刚出江湖,难免不熟悉,张总管莫要见怪。” 张辉客气道:“哪里的话。老夫先前以为二位不安好心,想打迷蝶派藏宝图的主意,万没料到你们是受牛牛所托来寻我,老夫自当助你们一臂之力。老夫确实是迷蝶派总管,九年前前任掌门人临死之际,嘱咐老夫转jiāo绝响谷地图给新任掌门。功成身退后,便与我那婆子游历江湖,顺道铲除想动迷蝶派脑筋的王八羔子。” 墨成宁道:“那现任掌门是?”希望掌门人肯放大嫂走,否则,免不了一场硬战。 张辉肃然道:“现任掌门便是老爷的大弟子,也就是牛牛的大师兄,绝响谷的谷主鬼清。” 苟非剑眉微拢,疑道:“莫不是yīn间琴师鬼清?” 张辉答道:“不错。鬼掌门善音律,xìng格极冷,面容又……咳,总之,外人便替他起了个‘yīn间琴师’的称号。” 荀非暗忖:这可就难对付了。普天之下,几乎无人能逃得过鬼清的“百音断魂”;据说那琴音会摄人心魂,琴音愈奏愈疾,听者心跳也愈跳愈快,最后因心狂丧志而亡。常人五十音内必断魂,内力深厚者或能撑到八九十音,但绝无可能超过一百音。 经两人这么一提,墨成宁想起大哥确曾提过李有个终日戴着银面具的琴师大师兄,而他曾托此人带信给李,想来这大师兄对大哥大嫂的婚事应当不反对。 张辉见两人各怀心思,一忧一喜,解释道:“鬼掌门虽冷若冰霜,但他对小师妹李却是疼爱有加,二位不必担忧他会找她碴。想当年老爷好不容易才和鬼掌门解开心结,中途却杀出个姓袁的……” 张辉忆起往事,面色不定,有骄傲,也有悔恨。 墨成宁心一跳。“张总管,那个……姓袁的做了什么事吗?” 张辉面露鄙夷。“那厮和老爷jiāo恶,终于恶有恶报,教他栽在老爷手下。” 他恨恨道:“牛牛年少时很是顽劣倔强,老爷jiāo代她不可做的,她偏偏每一项都要尝试看看。有日,她违抗父命去探迷蝶派的阶下囚袁长桑,不知怎地,竟给迷了心窍,放走那厮,两年后还跟他跑了。” 他拍桌,痛苦道:“鬼掌门奉命去将牛牛带回,没想到鬼掌门离开这段期间,就发生了血洗迷蝶派的惨案。要是……要是当时鬼清在场,十倍盗贼都不足为惧。” 张辉一张脸臭到不能再臭。“这一切都是袁长桑这狗杂种的错!幸好老天有眼,嘿嘿……让他不明不白地去见阎王。” “不明不白?” 他冷笑道:“当时贼子们找不着藏宝图,发了狂。老爷眼见保不住迷蝶派了,便要我向他们撒了个谎,说藏宝图被袁长桑给盗了去。那些贼子信以为真,便齐去找袁长桑,恐怕他到死前都不知为何会遭人暗算。” 墨成宁隐隐发怒,yù为袁常桑说句公道话,才想开口,便被荀非打断。 “姓袁的确实是活该,但那家伙如今已化作尘土了,咱们就别再提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人,免得扫兴。”他以眼神示意,要她识大体。 她轻瞪他一眼,撇开头。哼,袁长桑不是他大哥,他自然无所谓。 荀非微一失神,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接向他表示怒意,虽然极淡,但,就为了那姓袁的男人吗?每每对他有防心,也都是为了护着袁长桑。 思及此,让他如鲠在喉,心中烦闷无比。 可他又在奢望些什么呢?明明已打定主意今生不能追求她,他是个有家仇在身的男人,偏偏要报仇,不是要牺牲她,便是要舍弃自己的后半辈子。 “也是,他不配。提他的名字还污了我这张老嘴。”张辉闻言直点头。 荀非对张辉强撑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张总管,往者已矣,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办好李女侠的要紧事,绝响谷究竟在哪,还盼您老能指点。” 张辉拍了拍脑门,哈哈一笑。“瞧我这记xìng,两位请到寒舍坐坐,待老夫取来地图再跟你们说个详细。” “那就叨扰了。” 三人随即起身,离开双喜楼,余平收到师哥眼神示意,回客栈等待消息。 五十里外,张辉居处。 说是居处,充其量也只是间临时搭建的草堂,桌边摆设都蒙尘了,只有待客的茶具光滑洁净,看来屋主并不常久留,想必是放不下江湖吧,如此隐蔽的地方,怕是会闷坏他。 荀非细细浏览前厅,审视着蛛丝马迹,暗自比对一路上张辉说过的话,以防张辉出尔反尔,挖了个陷阱给他“兄妹俩”跳。 门嘎一声地开了,满头华发的老fù端着茶点徐徐走出,这fù人年约五、六十岁,满面春风和气,和张辉身上的暴戾之气浑然迥异。 “我家老头正寻着地图呢,他说两位要去相助牛牛,牛牛的朋友就是咱们的贵人,不嫌弃的话,本地特产小芋头,老头说这香甜滑腻,适合年轻人的胃口。” fù人言笑晏晏,端上两只精致的骨瓷碟,各放了两块芋泥糕,便回头去沏茶。 墨成宁和荀非相视一眼,皆不想辜负老人家好意,却是没有动作。她向老fù去处望一眼,接着迅速探向发簪,取下一支细短银针,只见她轻弹指甲,抖出些许白色粉末,用细针沾染后,chā上切下来的一片芋泥糕,观察一会儿后,转头向荀非一笑。 “宁妹真是细心。”荀非叉起一块芋泥糕送入口中,一抬眼,见墨成宁也吃了一小口,嘴角绽出一小朵笑花。 她想到娘亲嗜吃芋头,若是能送去家里,不知道娘亲会有多欢喜。 “多半女孩儿家爱吃甜食,别说做哥哥的不疼妹妹,宁妹若是喜欢,剩下的这块你就吃了吧。” “……”她喜恶有这般外显吗?她刚刚不过是睇了眼荀非盘中的芋泥糕而已啊。 “哥哥待我真好。”她双颊绯红,看荀非叉起一块芋泥糕yù放人她碟中,她忙递出碟子接过。 他见她一张绯红娇容,一时难以自持,伸手待要抚上她脸庞,墨成宁怔住,不敢动弹。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一滞,转而拭去她嘴角bái fěn。 “沾得到处都是呢。” 老fù端着热茶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 “两位虽是远房堂兄妹,倒似一对璧人,不知各有婚娶了没?”这种小两口神态,她随张辉云游时看多了,一般是郎有情妹有意,只欠月老提。既然这两人是李的朋友,她便做个顺水人情,将两人送作堆。 两人怎会听不出fù人言下之意,墨成宁窘得不知所措,忙低头塞进一大口糕点,鼓起的面颊隐隐泛着笑意。 芋泥糕吃起来比方才甜呢。 荀非喉头有些发涩,装作不知老fù之意,温笑道:“这事全凭家里作主,我离开的期间,说不定家中长辈已替我谈好了亲事。” “男子汉大……”fù人赫然住口,本yù斥责这年轻人拖拉不爽快,人家姑娘都没有反驳了,却见他别开头,目中闪过些许恨意。 这时,她才意识到荀非是在委婉拒绝这桩姻缘。 兴许是吃太大口,墨成宁呛咳起来。 荀非怜惜地看着埋头猛吃的墨成宁。“宁妹,吃慢点,别噎着了。” “好吃吗?这芋泥糕老身自己做的呢。”老fù眼底闪过一丝精芒。 “十分美味。这芋泥处理得松软滑顺,张夫人手艺真好。” “荀姑娘喜欢的话,老身可将做法授予你。” “那要先谢谢张夫人了。”她暗喜下次回家,娘亲有口福了。 “既然老头还没找着地图,荀姑娘就来灶房吧,老身将做法抄写给你。”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前厅,荀非掏出怀中玉环,暗自出神。 看来,他非成为石家小姐的夫婿不可了。 半晌,张辉蓬头垢面自地窖中爬出;为了找那张地图,他差点把屋子给掀了。 “找到啦,绝响谷地图在此,嘿嘿,放了八、九年,我还担心潮掉呢。” 他将泛黄地图往桌上一放。“咦?荀姑娘呢?” “她随尊夫人至灶房学习芋泥糕的做法。” “啊?可那芋泥糕是老夫昨日自市集买回来的,老婆子在玩什么花样?” 荀非一听,脸色一变,陡然起身,便要入灶房。 “荀少侠切莫激动,老婆子就喜欢和人在灶房谈事情。唉,这坏习惯我之后定叫她改一改,待会教训教训她便是,少侠坐呀。” “教训谁呀?”声音自背后响起。 “咦?什么教训?老婆子,你上了年纪听力退化得厉害呀,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会教训你呢?哈哈。”张辉冷汗直流。他这老妻,温柔面皮底下可是有着不输河东狮的悍妻灵魂哪。 荀非见墨成宁虽然神情有些局促,并无其它异样,不觉暗暗松了一口气。 墨成宁瞧见了置放桌上的地图,想起找李的事,自己在这当儿竟还净胡思乱想,立时面有惭色。“张总管,辛苦您找出地图了,要麻烦您从头细细说来。” “自此处向北走三百里,见一石碑,上头写着‘噬魂森林’,那便是通往绝响谷的唯一道路。” “噬魂森林?可有其来由?”荀非疑道。 “森林内终年弥漫dú雾,能杀人于无形,是故称为‘噬魂’。迷蝶派余众迁至绝响谷后,便倚赖这森林抵挡外侵。听闻‘yīn间琴师’鬼清在绝响谷的各方江湖人想去拜访请教,多数魂断噬魂森林。” 张辉见两人毫无惧色,心下不禁佩服。 “想必张总管知道如何解dú?” “要防这dú雾,唯一的方法便是服用紫花安魂草。据说这草长于南方瑶国五灵山的断崖处。”但实际上根本没人见过,他心道。 墨成宁一怔。五灵山?从这回到家乡,即使快马加鞭夜以继日,少说也要两个多月,待她终于寻到李,首辅小女儿早就归西了吧?若真如此,岂不是会连累荀非? 豆大汗珠滑下她细颈,她唇色发白。长久以来,她一心一意想替袁长桑带回李,如今却有了些动摇。是否要先将李的事暂搁一旁,先和荀非回京城?大哥……他等了九年,应该……应该不差这一时半刻吧? 张辉假意研究着地图,却是频频瞥向自己年迈的结发妻子,yù言又止。荀非见状遂道:“张总管足智多谋,应当有其它取得紫花安魂草的管道吧?” “呃,老夫……不知。”张辉支支吾吾,先前那豪迈粗犷模样无存。 张夫人冷哼一声,一张慈祥面容竟变得yīn狠三分,道:“你是舍不得那贱丫头受到惊扰?她不就整天养些奇花异草,专门迷惑男人吗?” “老婆子,我是担心你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啊!我立过誓后,再也没见过马……那丫头一面,你就别再乱吃飞醋了。” “笑话!你以为我会把她放心上?要不是有人心里有鬼不敢提她,用得着我提吗!” 荀非与墨成宁面面相觑,很有默契地决定:别这趟浑水,遂背过身去,假意聊天,却细听着是否有紫花安魂草的消息。 “咱们就别在少侠他们面前争这事了,多难看。婆子,此事休再提……我是说,我不敢再提……” “那贱丫头的蛇蝎心肠你倒是学了十成十,你就忍心见他们兄妹俩远赴瑶国五灵山去采那稀有的紫花安魂草?你不说我自个儿来说,老娘发过誓此生不提那人姓名,是你逼我的。” 张夫人目光凌厉,几乎要将张辉剖成两半。 “别别别!老婆子莫生气,你先进去歇歇,我来说,我来说。” “别耽误他们兄妹俩的时间了,你说完就给我滚进来,我可不许你同他们一起去找那贱丫头。”语毕,带着沉重的脚步步入内堂。 “对不住,让两位见笑了。”张辉和缓了脸色,看来他这长辈的颜面已然扫地,说什么也弥补不回了。 荀、墨两人装作不知方才发生的一切,异口同声道:“没有的事,我们刚刚在讨论 张辉不胜感激,清了清喉咙道:“这……中原也是有紫花安魂草的,就在东北方二十里外的断崖处,由一名女子照料着。”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她姓马,闺名不轻易告诉别人,你们只管叫她马三娘。” “要取得紫花安魂草,可有什么特殊条件吗?” “呃,她喜欢美男子。” “……” “哥,那你岂不是……”危险了吗? 张辉连忙道:“不必担心,荀少侠年纪太小了,恐怕入不了她的眼。”不过荀非外表虽只二十三、四岁,但眼神中却予人世故之感,啊啊,恰巧符合那女人的脾胃。 “是么……那有别的法子吗?” “有!她爱马成痴,比起男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瞧荀少侠那匹乌溜溜的骏马不同凡响,说不定她会愿意以马换草。”他击掌叫道。 荀非眼神一凝,转瞬又回复平静。 “那就这么办,以马换草。” “不成。哥哥你那匹马跟随你十多年了吧,恐怕它说什么也不会认第二人为主了。”墨成宁担忧地看向荀非。他怎么舍得?他们之间的缘分,比起荀非和乌虽马可差得远了,他如何舍得? 荀非背着她,他答应过她不在她面前佯笑,可他也不愿让她看着他痛苦。 “明天再视情况而定吧。张总管,今晚就打扰了。”他身侧的拳头隐隐颤动。 “没问题,两位早些歇息吧。我去后院安抚我那老婆子……”张辉急急绕至内室,呼喊张夫人的叫唤声渐行渐远。 方才在灶房里,张夫人的话语挥之不去,墨成宁盯着苟非的背影,一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人,何以能负载那么多沧桑? 她像失了魂般地走近荀非,伸出两只皓腕,攥住他身上衣袍。 “宁妹,人已经走了,戏不用作得这么足。”他背对着她,极力隐藏情绪。 她向前,头顶住他背心,紧紧抿着双唇。 “荀公子,不要再一个人痛苦了。我分担不了你的苦,至少,这次……让我陪着你。” “说什么呢……”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 她这样……教他到时候怎么割舍得下? 第6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6012 翌日一早,荀、墨二人告别了张辉夫fù,策马前往二十里外的断崖处。 乌骓马与白马一前一后踏沙而行,马上人儿各怀心事。墨成宁有些气恼地盯着乌骓马高壮的体魄,再瞧瞧自己身下平凡至极的白马,要是她当初选匹高大的河曲骏马,或许荀非就不用为了紫花安魂草而割舍他的老伙伴了。 等等……若荀非真将马送给那马三娘,那么回苏州城的路途,可怜白马岂不是要同时负载她与身形颀长的他?她轻拍白马,脑中不断浮现他俩共乘的画面,想到后来,不觉脸庞有些燥热。墨成宁轻拍额面,这种时机,她还在想什么啊! 越接近断崖处风越劲,热辣辣的风迎面袭来,似要将人面皮硬生生烤干。荀非轻扯缰绳,放慢速度,来到上风处与墨成宁并肩而行,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替她挡去大部分风势。 “想什么呢?” “这……”总不能说是在幻想和他共乘吧? “乌骓马,对,在想乌骓马的事。”她有些心虚道。 “若真有缘,它还是会跟在我身边的,我们尽人事了,剩下的,就听天命吧。” “哥哥真是豁达啊……” “宁妹,有件事我一直不解。” “哥哥请说。” “九年前乌骓马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会突然失控?”他不着痕迹地转换话题。 “我那时居然忘了告诉你么?”她笑道:“它是受到山里特有的蛇‘诱驹子’所吸引而被咬了一口,因奇痒无比而失控。” “不会留下后遗症吧?”回中原后,他问过马贩,却没人见过那种状况。 “没有没有!相反的,中过dú的马痊愈后,再不会受诱驹子的味道及dúxìng所扰。” “这样啊……”他随口道:“这倒是可以拿来运用在军事上。” “咦?哥哥也有这想法?我家乡的人都把这秘密当宝呢。”她轻笑,“瑶国的马市里,所有的马在贩卖前,都喂食过用诱驹子制成的dú饲料,待瑶国与外国jiāo战,便向敌方投掷诱驹子dú饲料,使敌方的马不受控。” “诱驹子很稀有吗?若是引进中原……” “非常珍稀且昂贵呢!而且,它只生长在yào草遍布的森林里。” 荀非揉揉乌骓马头上的乱毛,笑道:“你这家伙,意志力不坚啊!倒是捡了个现成便宜。” 乌骓马嘶嘶低鸣,享受着主人的亲昵举动。 他刻意避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关乌骓马送人的话题,又“顺道”替她遮去如火烤热风,她岂会不知?她心里感激,这般温文儒雅的男子啊……萦绕心头的疑惑再度浮现,该不该问他呢? 趁着他们还是“兄妹”关系时赶紧提出吧。 “哥哥这般优秀,何以至今未娶妻?” 荀非眉一挑,兴味道:“哦?宁妹希望我快些娶妻?” “不……不是。先前你对张夫人说,你的婚事由家里人安排,但这几年我听到的,皆说荀家婚姻大事可由本人决定,虽然这在瑶国挺普遍,但在大临算是特别。你当时……只是搪塞张夫人吧?” “宁妹对这倒是挺清楚。没错,荀家人确实得以自己选择心上人共效于飞。” 可惜他是个例外。 “那就好……”她低喃着。 “何以问起?你很在意?” 她傻笑道:“哥哥往后娶夫人,定要娶个包容心大的。” “哦?何出此言?” “哥哥擅于逢场作戏吧?” “在官场打混,总要学会作戏。但真正厉害的角色都在后宫,人人都成了戏精。”荀非笑答。 她噗哧一笑,顺势道:“官儿jiāo际总会去烟花巷吧?逢场作戏总会招蜂引蝶,我听我大哥说官越大,红颜知己越多。” 荀非一愕,她是在套他话?内心竟萌生小小欢愉。 “你大哥说得对,却也不对。烟花柳巷确实常去,要给别人面子,但需不需要利用女人便要靠自己yīn险的本事了。你觉得哥哥本事如何?”荀非眯起凤眸,低声询问。 墨成宁本想套话,现下只觉是自己挖陷阱给自己跳,若回答哥哥本事大,无异在骂他yīn险;若回答本事小,又似在说他要靠女人。 “咦?那不是马三娘的庄园吗!”糟糕,转得太硬,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 荀非揣测她心思,明明擅于察言观色,此刻竟猜不透面前姑娘家的心思。他忽地想到石家小姐。 他在心中冷笑,自己竟是个本事小的。 “嗯,是马三娘的庄园。”他漫不经心道。 两人翻身下马,墨成宁扯住辔头,将白马缰绳系在一旁的槐树上,荀非则拍了拍乌骓马臀部,命其暂离。 “去吧,待会我若叫你,你再过来。”乌骓马用鼻头蹭了蹭荀非掌心,转身奔离。 马三娘的庄园在一片寸草不生的黄土上显得格格不入,里头百花争妍,万紫千红。 荀非转身道:“我走前面,不要离我太远。”说着便绕开花丛,敲了敲木门。 “请问马前辈马三娘在吗?”敲了数声,皆无人应答。 “莫非外出了?”他疑声道。 “应该在的。哥哥瞧这一旁的豌豆叶子,”墨成宁指指竹竿上的豌豆,“上头有浇水痕迹,照理叶片该要舒展开,但这里的叶子仍是蔫然未开,我猜她离去应不超过半刻钟。” “唉唷!小妞儿眼睛倒挺利。”声音娇声嗲气,像是十六、七岁少女。 矮墙后,色彩斑斓处传出声响,忽地窜出一只妖娆孔雀,两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名年过四十的娇小fù人。 fù人全身上下漾着各色花香,身上衣袍由数十种鸟羽编制而成,鲜艳抢眼。 荀非不禁要怀疑是否宫中名画“女伶戏鸟图”中那只鹦鹉逃出画来了。 “……”饶是荀非见多识广,一时竟也语塞。 fù人一面拂去周身残滞花瓣,一面打量来人,悠悠道:“说,目的何在?” “实不相瞒,晚辈与堂妹正是为紫花安魂草而来。” “晚辈?那我就是长辈喽?我看起来年岁很大?” 墨成宁听她语气不佳,似是触到了她的忌讳,正想要赔不是,又觉得道歉似乎会火上加油,只得静默不语。 荀非嘴角一勾,笑道:“咱兄妹俩自张辉张大侠那得知此处,在下想既然您与张大侠是旧识,便擅自推测辈分了。但今日一见,若非知道您是张大侠故jiāo,方才差点儿喊您一声‘姑娘’。真是万分失礼了。” 他面不红气不喘,说到后来还真露出歉然模样,语气里三分讨好七分真诚。 若非先前看过他作戏,恐怕她也要让他朦过去了。 果不其然,马三娘觉得他这番话十分受用,她下巴微抬,傲然道:“看你是个老实人,本姑娘就不跟你计较,有话进屋再说。” 她猛一转身,身上鸟羽随风dàng起,顿时,彩毫弥漫空中,门口的白马,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啧,丑马。”马三娘嫌恶道,扭头便走。 人屋后,香气稍减,马三娘入内更衣,两人趁机打量有些刺目的前厅。 粉橘色地毯、粉色帷幕,就连木制桌椅也是淡淡玫瑰粉色,这主人将偏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厅堂陈设中,看来岁月不曾减去其爱好,中年面皮下仍蛰伏着一颗少女心。 粉红墙面上挂着六张卷轴,上头人物栩栩如生,每张卷轴里皆有一对男女,神态极为亲密,或喁喁私语,或耳鬓厮磨。 “是马三娘先祖们吗?”墨成宁走近细看。 “我瞧着不像,这画中女子分明是同一人。” “咦?”果真如此,而且那女子显然就是马三娘。“那这些男子是……” “她的历代情人吧。” “……”她直觉要撇开脸,却被第五张卷轴吸引了目光,上头的男子好生熟悉啊…… “张辉?”虽然画中男子尚未白头,但那神韵抓得极是逼真,想认不出也难。 “多半张辉是她年轻时的老相好,你瞧,他们往来有三年之久。” 卷轴右下角有一行字,娟秀中带着狂野,不难想象下笔之人心中的悲愤。 “三年寒暑云雨狂,贪嗔痴爱总成空。”两人暗通款曲,也难怪张夫人会如此气结。想到张辉的行为,墨成宁有些鄙夷,天下男子,大多难以抵挡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荀非他……为了作戏,难保不会周旋于各胭脂红粉中。 墨成宁下意识看向他,只见苟非神色自若,并没把张辉被画人卷轴当一回事,倒是凝神细看着第三张。 她这才发现,每张卷轴皆记录着分手时的恨意,唯有第三张,笔触甚是温柔。 仔细一看,卷轴曾被撕成两半,尔后又被人小心地复原。 同样的笔迹,却处处见柔软与哀愁: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君去四日,妾盼三载;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君舍我兮,妾已白头。 画中男子英俊挺拔,朝怀中马三娘呵气。男子物品散落一地,两人偎在一块,甚是暧昧,露骨的眼神,让人想入非非。 “这人对马三娘的意义应是最特别,你瞧他扇上写着什么?” 她眯眼细看。“鲜绿万紫同吟哦,碧石长天共一色。署名是迷……迷蝶!下面字迹不清楚,但这人衣冠华贵,在迷蝶派中应属重要人物吧。” “一群浑球,有什么好看了!”娇声响起,两人忙不迭回木椅坐下。 “一群浑球,个个狼心狗肺,想不到天下负心汉全教我给遇上了。” 马三娘步入厅内,眼神甚是不屑,她已换上一袭粉紫色衣衫,领口袖尾仍是绣上艳红鸟羽。 “小姑娘,我看你一派天真,天真得令人作恶。不过我好心告诉你,全天下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尤其是生得好看又主动来招惹你的。” “……马姑娘教训得是。” 荀非动了动嘴,又将话咽下。 “唉呀,怎么瞧着不大情愿?我这是以过来人的身分苦口婆心,我早学聪明了,至死不渝什么的都是屁话,半晌贪欢才是真的。像你堂哥这种货色嘛……” 她噘起略厚的双唇,口里啧声道:“可以留着玩玩,但千万别放感情哪。” “马姑娘误会了,我和堂哥并非您所想的那种关系。” “哦?甚好、甚好!既然如此,小哥就留下来陪我玩玩吧,小姑娘可以先回去,三日后我再以紫花安魂草相赠。”她挑逗地睨着荀非,墨成宁心中则是一阵发毛。 “听闻马姑娘喜骏马?”荀非直接略过她万般狐媚的眼神,微笑道。 她细眉一挑,香软身子挪至荀非身侧。“小哥儿倒是了解我,我瞧你们那匹白马丑得紧,不如你留在庄内,我拥有十三匹骏马,咱们可一同赏玩。” 荀非不怒反笑,轻声道:“不如马姑娘先带我去瞧瞧是何等骏马。” 马三娘搀起荀非,眉眼带笑。“这有什么难的?小姑娘在这稍候,我陪小哥儿去后院赏赏马。” “等……”刚刚荀非眼底似乎抹过一丝狠dú? “宁妹,你待在这儿,我去去就回。” “是啊,小姑娘莫要打扰你哥哥的好兴致。小哥儿,咱们走吧。” 荀非温笑,任她半摊在他身上,两人卿卿我我走出门外。 墨成宁木然坐下,又霍然起身,喃喃道:“我得去救她……” “小哥儿要紫花安魂草做什么?莫非是小姑娘想要?” 荀非不答反问:“宁妹?她要那草有何用?” 马三娘神秘兮兮凑近他,鼻息喷在他脸颊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皮上挂着醉人心神的笑容。 马三娘心里很是高兴,暗想是自己保养有成,虽多年未近男色,仍能将俊秀小伙子迷得团团转。 马三娘侧头贴上他肩膀,娇小的她显得小鸟依人。“小哥儿不知吗?这些年上门找我讨紫花安魂草的家伙,都是想进入噬魂森林捉蛇的。” “捉蛇?” “看来你被小姑娘蒙在鼓里了呢。”她咯咯轻笑。 “噬魂森林里有种蛇唤作诱驹子,据说是自瑶国引进,将之切片晒成干食人能养颜美容,青春永驻。”她眯眼道:“是女人,就会想要。” “想必马姑娘是服用了许多诱驹子,才保有今日美貌。” 马三娘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小哥儿嘴真甜,本姑娘很是满意。不过呢,入噬魂森林没有以马代步是走不回来的,偏生诱驹子是马的克星,我倒是一次也没尝过诱驹子。”啊,想到诱驹子,真是心痒难耐呀。 “马姑娘,穿过噬魂森林要多久?” “哦?你要去绝响谷?”她扬起细眉,“找yīn间琴师?” 见荀非不答,她也无所谓,伸出青葱十指,折起末端三根,媚笑道:“七日。在诱驹子尚未引进之前,一般快马要行七日。” “可是,我的紫花安魂草,一年只出三株,一株能保身体不受dú物所侵仅只三天。” 荀非在心中盘算,一般快马七日,他的乌骓马则只需二日多便能抵达。一株给乌骓马服用,另两株分别给墨成宁和自己,刚刚好。 但如此一来,乌骓马便不能拿来换紫花安魂草。他眼神冷下来,杀意陡起。 “这般困难重重,任何人都进不去绝响谷啦。yīn间琴师贪静,将自己与世隔绝,真是无趣。”马三娘吐了吐红舌。 荀非自上方冷眼瞧着她的头顶,温声道:“那三株紫花安魂草呢?”说着便将手不规矩地搭上她的细腰。 马三娘久未尝到销魂滋味,闻着他的男子气息,正自神魂颠倒,含糊道:“我今早刚采呢!放在……唔,放在灶房木桌上。” “服用的法子呢?” “就……就捣碎和水吞服就行。我说小哥儿,原来没放感情也能这般销魂。” 她双手勾住他颈子,眼神迷醉。 “你就别走了,我把紫花安魂草送你妹子,让她自个儿去噬魂森林送死。我好寂寞呀,他走后,就找不到人像他一样疼我了。但他的死讯又让我很快活,谁叫他要骗走我的亲亲宝贝儿。” 荀非轻声道:“我还是要走的。” 马三娘急道:“你敢!我要你在这陪我一生一世,你要走,我现在就去杀了小姑娘!” “你要杀她,与我何干?” “你……居然连堂妹都不顾!很好,你这人真对了本姑娘的脾胃。”她咬牙道:“我偕你离开前厅时将门带上了,粉墙颜料含有麻yào,任何人在那待久了便会昏睡过去,我待会便去杀了她。” 荀非面不改色,攥紧空着的右手。 “我开开玩笑姑娘竟当真,我怎么舍得你呢,留在这陪你也是无妨。” 她大喜,娇嗔道:“真是的,骗得人家心神不宁。不过我瞧你那堂妹碍事,待会咱们把她杀了,留着紫花安魂草自己用。” “嗯,照你说的。”他右手渐渐凝聚真气,看准每个可能的时机。 第6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6213 两人到了后院,拐个弯,到了马厩。 “喏,这便是我的十三匹骏马。”她痴迷地看向马儿们,即便需天天费心照料,却不生厌。 马三娘偎在荀非胸膛上,美男子与骏马,她真是好享受好享受啊。 她伸出藕臂,娇滴滴地说:“这些马我花了大半生才找来,不能送给小哥儿,但可借你玩玩。” 荀非见她分神,抓紧时机,举起右掌,眼看就要往她天灵盖劈下去。 “美则美矣,只怕中看不中用。”轻喘女声自后方传来。 荀非一愣,右手停在半空中。 “小妮子好大胆,居然敢批评我的爱马!”马三娘闻声大怒,猛然回头,却见荀非停在半空中的右掌和满面的杀意。 马三娘推开他,失声叫道:“你要杀我?!” 荀非见再也瞒不了,遂照实答道:“是又怎样?” 这一掌,将她的意乱情迷全吓跑了。见荀非移步他堂妹前方,似乎怕她出手伤人,终于明白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她怎会看走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呢?从头至尾,他就是护着他堂妹的呀。 “哼,想要紫花安魂草,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 荀非低声道:“不是叫你等我吗?”这下,可让墨成宁瞧见他yīn狠的一面了。 墨成宁轻轻压下荀非蓄势待发的手,笑道:“墙上有麻yào,我闷得慌,就出来散散步。” 待她要抽回手,五指却被荀非反手握住。 “那好,你待在我背后,不要乱动。” “荀……”她抽出纤指,拍拍荀非有些发颤的手,绕到他前方。 “马姑娘,咱们不会杀你,我有稀世珍宝能和你换紫花安魂草。” 马三娘抬高下巴,思索半晌后,冷冷道:“说,什么东西?别跟我说是你手里牵的丑白马。” “正是它。” 马三娘一怔,随即怒道:“你耍我!” 墨成宁正色道:“马姑娘,我没诓你。我这马虽貌不惊人,却有特殊能耐。” “说,别拐弯抹角。” “这马,不怕诱驹子,不被诱驹子气味引诱,就算被咬,也不会发狂。” 马三娘瞪大眼睛,咬住下唇,显是不信,却又希望其所言不假。 “胡扯!这世上哪有抵抗得了诱驹子的马?就……就算有,你要如何证明?” 她并不知马儿只要中过诱驹子的dú,便会对其dú无感,当然无法想象会有这等不怕诱驹子的马。 “我这儿有诱驹子做成的马饲料,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诱驹子光是给人服用已是难求,这小姑娘居然还有用诱驹子做成的马饲料! “你们……究竟从何处来?”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请选一匹你的爱马来试试诱驹子吧。” “我的马会不会有危险?” “我会治好它。哥哥,待会马姑娘的马一失控,请你制住它,好让我治它。” “这是当然。”荀非有些诧异于她的冷静,直至此刻,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眼前的姑娘,已非九年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墨成宁了。 “你要敢伤我的马半毫,本姑娘绝对跟你拼命。” “马姑娘请。”墨成宁轻甩衣袖,伸出食指指向马群。 马三娘暗忖自己太过低估了这小姑娘,明明刚入庄时看起来天真无害,现在居然每句话都强硬到让人无法违拗反驳。她皱起鼻头,闷声挑了一匹去年才入庄的西域棕马。 “别伤了它。”语气虽冷,却隐有三分恳求。 墨成宁拉过缰绳,盯着眼前高大的西域棕马,强压下内心恐惧;荀非将一切瞧进眼里,知道她总要跨过这一关,便忍住替她牵过马的冲动。 她凝视棕马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把混合诱驹子的草料九子jiāo给马三娘。“你喂吧,免得你待会说我在饲料上动手脚。”唉,要她喂这么高大的马儿,她果然还是做不到。她哀怨地看苟非一眼,荀非见状,忍俊不禁,扬起嘴角。 马三娘可没兴致看两人眉来眼去,她紧张兮兮地给白马投去一颗饲料,白马意兴阑珊地瞥了一眼,却没反应。 “你诓我!它怎么不吃?!” “这证实我这匹白马对诱驹子的气味不感兴趣。”她摸摸白马下颔,示意它吃饲料,白马乖巧地咬起草丸,嚼了起来。 马三娘确认它吞下饲料后,咽了咽口水,再把余下饲料拿至棕马面前,就见棕马蠢蠢yù动,似随时要扑上来。 她一咬牙,摊开掌心,棕马立时咬走草九嚼食。正当马三娘感到奇怪为何棕马没反应时,便听墨成宁大叫:“马三娘退开!” 一抬头,马儿已人立而起,陷入狂乱。 荀非见状,飞快窜过去扯住缰绳。 马三娘见爱马发了疯似地扭动踩踏,似极为痛苦,不禁急得掉泪,哭喊道:“谁来救它!求你!你要那捞什子草统统拿去,救它!” 墨成宁快步至苟非身旁,掏出沾了绯色粉末的银针,快速在棕马腹部刺下十来针。 棕马顿时眼神涣散,倒地昏睡。 “它怎么了?!”马三娘惊惶追问。 “马姑娘别担心,它睡醒后就没事了。” 马三娘敛了敛容色,觉得方才丢脸至极。 “如何?以白马jiāo换紫花安魂草不吃亏吧?草儿没了,明年还会长出来;马儿走了,你就再也遇不上了。” “换!当然要换!”想到以后可以进入噬魂森林寻找诱驹子来养颜,让她很是心痒。 “我去拿紫花安魂草给你。”得到了“神奇”白马,她有些飘飘然。 “不必了,”墨成宁自内袋掏出三株紫花安魂草。“我在灶房看见,先拿了。” 荀非见yào草已得手,冷声道:“告辞。”两人随即离庄。 马三娘呆立原地,喃喃道:“她既已取了紫花安魂草,大可偷偷离去,为何还要赠我神奇白马?若她再狡猾些,本姑娘岂不是什么都没有?话说回来,她使针的手法似曾相识啊……” 出了庄,荀非施展轻功,挟着墨成宁奔了一阵,才以唇哨唤回乌骓马。墨成宁冷汗直流,双腿瘫软,不敢相信两人终于带着yào草安全脱身。荀非心知她定是用了十成十的勇气,现下肯定精疲力竭,便扯着缰绳,要乌骓马慢行。她心神顿松,披着他覆在她身上的袍子,侧脸贴靠他背后,任神思驰远。 “师哥!墨姑娘!你们可回来了,我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很是担心哪。” “是嘛?余平,你不挺会享受的?”荀非指指桌上冒烟的铁观音。 “不泡白不泡啊……呃,我是说,我先差小福去烧水,好让你们沐浴洗尘。” “麻烦你了。晚些我有事情jiāo代你,今晚先别出客栈。” 余平颔首,走到门口回身问道:“师哥,你们……有没有成功寻到李的落脚处?”他在酒楼承受诸多白眼,没道理白白牺牲吧? “寻到了。说起来这次墨姑娘贡献不少心力,只赔掉一匹白马。”他回想起她使计让马三娘相信那是一匹拥有“神奇能力的马”,侧过头笑道:“宁妹什么时候也学会作戏啦?” “哥哥,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墨成宁回以一笑。 见两人态度亲昵,还称兄道妹,余平脱口道:“不是叫夫唱fù随吗?” 墨成宁闻言垂下双眸,荀非则眯眼瞪他。 “……当我没说。”他又哪说错了? 夜风挟着初更的余音,拂过寂然无声的长廊;月华自天边一隅流泻而下,透过梧桐窗棂,错落有致地在茶几上拓上一块块rǔ白方格。 房内踱步声不断,墨成宁不时推开木门,探头张望,下一刻,又踱回茶几前,拿起桌上玉镯把玩。 十五日,望月莹然。 她出神地望着高挂的明月,惦在心底的一段对话在脑中回dàng。 “荀姑娘,你喜欢你那远房堂哥是吧?” “我瞧你堂哥对你也有意,却不知有什么事搁在心上,跨不过那道槛。女孩儿家,既然有意,就主动一点,过于矜持,会后悔一生哪。” 当时在张辉家,张夫人见她羞涩,特地拉她到灶房提点一番。 娘亲说,这玉镯是定情之物,月圆之时,赠之以玉环,双圆,代表女子期盼能圆了这段姻缘。 玉镯在月光下散发着碧澄澄的光辉,她眯眼凝视许久,深深吸一口气。 忽地,她起身,双手chā腰,用气音对空中大笑三声,觉得畅快了许多。 嗅了嗅刚换上的衣衫,取出木梳顺了顺墨发,整整发簪;她十岁以后便跟着袁长桑学医,从没有人教她女孩儿该怎么打扮自己,如今不禁有些懊恼自己不知如何使用胭脂水粉。也罢,即便没有胭脂水粉,她相信自己此刻定是双颊绯红了。 想到待会荀非可能会有的反应,她轻压胸口,感受那促快的心跳,久久无法自已。他对她,是有意的吧?这些天,他对她的好,总是在言行间不经意流露了出来。想着想着,她心头甜滋滋的,抑不住嘴边笑意,傻笑起来。 “……荀公子,成宁愿赠你玉镯,不知你意下如何?”但万一他听不出弦外之音怎么办? “……荀公子,那天张夫人说要撮合咱们,我瞧也挺合适,不如……”好像太随便了些? “……苟公子,你要我吗?”唉呀!光是想就羞死人了。 墨成宁喃喃自语,即使想破了脑袋瓜,仍不知要如何向心仪男子表明心意,心一横,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自欺欺人地想,这当儿词穷,待会再见机行事吧。 执起玉镯,紧紧握在掌心,她不安却也雀跃地移步荀非房门前。 月光洒满长廊,即使不持烛火也能看清眼周景物,她拍拍胀红的脸蛋,举起右手要敲门。 “师哥,你真想娶她?”房内传出余平惊恐的声音。 荀非?他要娶谁?举在半空中的手凝滞不动。 这几日伴他左右的女子只有她一人,莫非……他和她,竟是同一心思么? 白玉双颊再度被染得绯红,顾不得非礼勿听,急急贴近门板,想一听究竟。 “嗯。” “……”一阵寂静。 不会吧?娶她会这么痛苦吗?她背过身靠着门板,指头转着玉镯,若有所思。 余平为何反对?明明之前他们相处得挺愉快不是吗?虽然jiāo际并非她强项,不过为了他,她是否该试着讨好他师弟? “师哥,你……不后悔?” “当然,我心甘情愿。”他不会让她去冒任何风险,即使要复仇,他也要保她无虞。 墨成宁听他语气转柔,颊窝泛起甜甜的笑容。 “我去绝响谷的期间,你捎信给家里,告诉他们,我一回京城,就去石家提亲。” “……知道了。” 等等!去石家提亲?! “石家小姐的玉环,甭还回去,就收在我这。” “既然师哥你已做了决定,我多说也无益……那个‘定情物’,师哥就天天瞧着它吧。”最好瞧到他后悔莫及!没想到终究还是要叫那女人一声大嫂……她不配,她不配啊! 墨成宁脑袋“嗡”的一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双膝一软,顺着门板滑蹲下去。她赶紧伸出双手撑地,玉镯就这么掉下,落在曳地的裙摆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是啊!他已接受了那女孩的玉环,又怎会收下她的呢。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眼眶不觉泛湿,脑中浮现姑姑当年的神情;当时少不更事,不懂姑姑内心的苦涩,如今忆及,彷若姑姑当年的身影与此时的自己重迭。 她向来爱苦味儿,青苦瓜也好,苦菜也罢,甚至有时还会偷尝yào草,可这打心底涌起的苦,却令她好讨厌好讨厌。 墨成宁勉力撑起身。爹爹说过,不论男女,有泪都不能轻弹,那是弱者、是不经事的深闺大小姐才会做的事。她用力咬着下唇,戴回玉镯,头也不回地回房。 是她的错觉吗?方才月光满盈的房间,此时好像黯淡了些…… 修长手指轻敲木门,却未得到预期的反应。 与她同行的这些天来,总在寅末卯初的清晨便见着她的身影,大多时候是在研制yào草,偶尔写写家书,静静坐在厅堂一角,笑盈盈等着他一块儿用早膳。原以为今日辰时三刻才起,已然太晚,一问店小二,才知她尚未下楼用早膳。 日上三竿,她仍未起,莫不是病了? 荀非眉头微拢,思考半晌后决定破门而入。 见到躺在床上的人儿,他赶紧上前查看,才接近床幔,便闻到淡淡酒气。 一回头,讶然见到床边案上摆着一壶山西杏花白,想起昨夜自己心情郁问,至楼下要向店小二买一壶山西汾酒,店小二却双手一摊,指着空空如也的酒瓮告诉他,最后一壶杏花白刚被一名姑娘买了去。当时他并未多想,只闷声至庭院练剑,至东方发白方罢休。 她不像是会碰酒之人,为何……他心念一动,掂掂桌上的杏花白,果然还有七、八分重,想是喝没几口就醉了。 至少不是病了。他目光落回床边,这才发现她和衣而眠,绣花被完好如初置于床内侧。他轻叹一口气,担心她着凉,于是俯过身替她拉过被子,待要往上拉时,见到那雪白细颈,口水一咽,目光不由自主随着敞开的衣领往下延,直至抹胸下若隐若现的浑圆……他俊容浮上一层热,慌忙别开脸,迅速将被子覆上她身子。 只这一瞬,他竟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来生……若有来生……你愿意再一次相救吗?” 他倾向她,执起一段鬓黑秀发,凑在唇边轻吻,良久,收起眷恋的目光,轻掩房门,悄然离去。 墨成宁这一睡即睡到近午,按着微疼的头,挣扎着爬起身。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半睡半醒间,她竟感觉到荀非的气息,甚至,似乎还吻了她的发? 墨成宁托着腮,小嘴一扁,有些不甘心地倒回床褥之间,连着被子滚向床内侧,将自己卷成卷。 “我真是窝囊啊……连作个美梦,梦里的他竟没有对她……” 她不经意向窗外一瞥,待瞧见庭院艳阳高照,不禁惊惶地蹦下床。她没料到自己会睡到这样晚,看来饮酒误事真有其道理,连忙梳洗后匆匆下楼。 “墨姑娘,早啊!”余平甚有精神地嘻笑。 “荀公子、余公子,早……午安。”她怀着歉意,瞥向荀非。 荀非不太自然地别开头,淡声道:“早。” 她双眸微眯,对他若有似无的窘态甚是疑惑。 “今日先休息一天吧,我jiāo代余平一些事,明早咱俩再去绝响谷。” 正想应声,低头瞧见腕上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镯,不由得想起赠他玉环的石小姐。 “我想荀公子应有公务在身,就不劳烦你陪我去了。”想到自己武艺平平,因而觑向余平,“不然……余公子陪我去也是一样的。” 他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一样吗……” “不成不成!师哥,你不是说一定要在三日内通过那个什么森林?” “噬魂森林。” “是,噬魂森林。那就非得靠乌骓马不可。可是你那乌骓马谁的话都不听,只听你的。”他转向墨成宁,心想孤男寡女同行虽不太好,但也没别的办法了。 “墨姑娘,你别无选择。” 墨成宁垂首盯着左腕,在心底幽幽轻叹。 第7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6599 时值正午,浓密森林几乎透不进光,偶有丝微,在血色雾气中更显诡谲。四周弥漫着腐酸味,久无人经的小道上异草蔓生,此其时一道黑影奔驰而过,划破沉沉死寂。 “墨姑娘?” “……” “墨姑娘?” 背后传来模模糊糊的轻叹声。“……嗯?” “我荀非……是否哪里得罪你了?” 墨成宁神色一黯,薄薄眼皮半垂,喊道:“风太大,我听不清楚!” 缰绳一勒,疾驰中的乌骓马赫然而止,突然的急煞让她不由自主向前倾,柔软身躯结结实实贴上他厚实的背。 她急忙向后挪,回复原本坐姿,一双盈盈美目因害臊而四处瞟视。 “这样总能听清楚了吧?墨姑娘。”他心知她在回避,却万分不解。 “荀公子,要赶路呢……三天内要出森林不是吗?” “我自认没做出失礼的事,墨姑娘可是在怨我的不是?”一路上,他与她搭话,她皆以简单三句响应,如非必要,更是不主动开口。两人共乘乌骓马,他却觉得,彼此的距离,相较于前些天,竟是远了许多。 眼见躲不过了,她幽幽道:“没有的事,我自己……想不开罢了。”明知是自己跨不过那一关,但石小姐的玉环犹如枷锁,将她困在心房一角。 “墨姑娘,还记得在苏州城外河畔,你曾劝我要找人倾诉吗?”荀非微微侧头,余光瞥见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现下时机未到,许多事我只能压在心底。但,只有一个女子,我愿将喜怒哀乐与她分享。” “……那……那要恭喜公子,愿意让身边的人走人心房。”她暗恼自己的言不由衷;当初劝他将心赤luǒluǒ呈在别人面前的,不正是自己吗?明明该为他欢喜的,喉头却不由自主涌出苦涩,心绪千回百转,一颗心犹如陷在血色dú雾中找不着出口。 荀非柔声道:“墨姑娘难道不想知道那名女子是谁?” “……”即便是事实,但要自他口中得知京城那朵解语花的名字,对她来说,着实艰难了些。 “是你。” 扶着马臀的手一紧,乌骓马吃痛呼噜了一声。 “我若肯说,你便倾听,这是你当日的承诺。你不会收回吧?” “不,永不……”语气微颤,迷茫中混杂着些许激动。 “现在,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给你。你若肯说,我愿倾听。” 她迷惑地抬起头,平日见着他习惯xìng的微笑,总觉得他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如今盯着他坚毅背影,却听出了那是纯粹的真心。 “嗯,我听见啦。”她抿着唇,玉颊漾起极淡极淡的浅窝。 “那你可愿意告诉我你为何事烦心?” “啊……不烦了、不烦了。”她有些尴尬地笑道。 感受到她的笑意盈盈,虽说仍不知她为何事所扰,她的笑声总算是回复先前淡淡的清澈感。“既然如此,咱们就继续赶路吧。墨姑娘,你确定你要继续这样坐吗?”他半转过身,好笑中带点无奈。 她此刻双手向后撑在乌骓马臀部上,和他之间拉出一段大空隙。 “无妨,继续走吧。” 荀非睨她一眼,回过身一笑,扬起缰绳,使力一甩。彷佛了解主人心意般,乌骓马沿着小道疾速奔驰了起来。 墨成宁一惊,身子差点被甩出,甚至来不及呼叫,便已吓得往前环住荀非的腰,纤指紧紧攥住他外袍。正要松手道歉时,却教荀非压住了手背,她缓缓抬头,瞧见他忍俊不禁的侧脸。 ……他故意的。 尽管有些无措,心头却流过暖意。连日奔波让她有些疲累,她唇边带笑,满足地合上双眼。 一阵清香揉杂着晨光的气息扑鼻而来,这味道好生熟悉,是……紫花安魂草?日光暖洋洋地晒上眼皮,她下意识把头转向另一侧,悠悠忽忽地眼开一线,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噬魂森林。 感受到身后人儿的动静,荀非柔声道:“醒了?” 墨成宁应了一声,随即双目圆睁,倒抽一口气。 眼前,紫花安魂草一望无际铺展开来,满山遍野像是刷上一层淡淡紫光,与晨间露珠相辉映,犹似仙境。 “饿了吧,要不要先用早膳?” 背后传来含糊语音:“不饿,待会儿和荀公子一道吃。” 一旁轻轻浅浅的曲流,流淌于沟壑之间,荀非沉吟道:“绝响谷应已相去不远,往上游去大抵便是山谷入口。” “全是紫花安魂草……”她低语,思索着原来绝响谷里头的人并非被困在谷中,而是不愿出谷。刹那的不安使她瞳孔微张,先前猜测迷蝶派在江湖彻底销声匿迹,或许是因为没有紫花安魂草的协助,穿不过噬魂森林,但如今看来,李不出谷,莫非另有原因? 她咬住下唇,侧头想了又想。“荀公子,倘若李遭囚,那……活要见人,死要见骨,无论如何,我总要把她给劫出来,给大哥一个jiāo代,所以……” “荀非自是会倾力相助。” 她轻吁了口气。得到他的保证,她安心不少,正要称谢,又听荀非道:“若是寻无此人呢?墨姑娘。” “假若这绝响谷里没有李,我便随你去治杨芙的病,之后再继续寻她,天地虽大,她到得了的地方,没道理我到不了。等大哥身上余dú去尽了,也会一起寻人,总有一日,我们会找到她。” “就为了报你大哥的恩?用你的大半辈子?”声音中夹杂些许冷然、些许颓丧。 “今日之我,全拜大哥所赐”她见他面色古怪,止住了口。袁长桑与她有兄妹之名、师徒之实。虽然袁长桑从未言明,但她深知,大哥愿将毕生医术倾囊相授,为的就是换取她的恩情,这份恩情将跟着她,直到她替他寻回他日思夜想的未婚妻。 他淡声道:“外头传言果然不假,方世凯兄妹真真是兄妹情深哪。” 荀非轻轻解开环在他腰间的玉臂,翻身下马。 “下来吧,咱们让乌骓马喘口气。”他伸手助她下马。 荀非似对大哥有着莫名敌意?听那语气和神情,几乎要让她误解成他对她有情,但荀非的伊人明明在京城等着他啊。 想到这,她心头颇不是滋味。她恻然看着他前去寻路的背影,悄声道:“你要愿意,就陪我一块儿寻李,寻一辈子,便是在一起一辈子。” 荀非眼皮一颤,回过身凝视她,俊眸灼灼瞧进她的眼瞳。墨成宁大骇,没料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细声话语居然给他听了去,原本略带怨怼的面容瞬时胀红,支支吾吾起来 “别……别听我胡言乱语,我只是想……荀公子足智多谋,找到李块的机会大些。”她在心中叫苦,只盼能抹去他前一刻的记忆。 “这是你的心底话?”他缓缓走向她,唇畔带笑,明知他俩之间不该存有情分,却仍是无法抑遏地希望她对他有意。 “是……但你有石小姐……”她咕哝,向后退了几步。 “石小姐?你知道石小姐的事?余平这家伙……” “不是余平,是我自己听到的。”墨成宁轻叹,向他坦承她那日确实“不经意”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荀非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中尽是不甘、怜惜,还有一丝仓惶。 良久,他始开口:“我不认识那位石家千金,或者该说,我曾在去年的诸子宴上见过,印象却不深。” 她双眸一眨,抬眼看向他。 “石家需要一个将来足以和杨烈抗衡的势力,荀家需要石家安置在杨烈府邸的细作,各取所需罢了。” 墨成宁咦了一声。荀家人不是最鄙夷有目的的婚姻吗?原来,仇恨能够使人抛却原则?况且杨烈若死,荀府虽可无事,但那细作却脱不了干系,就这么平白被牺牲……她蹙起秀眉,暗自揣摩说书人故事中那些人物的心境。 她叹了口气。罢了,他的世界对她来说实在太难理解。 “那细作是要……” “那细作是杨烈宠妾,杨烈权高疑心却重,食物有人试dú,身周有大内高手,只能靠她哄杨烈食糕点时下手。”提到杨烈时,荀非眼里有一瞬的yīn鸷。 “你们要她下dú?” 荀非知她对dú物也有些微研究,想是被引起了好奇心,遂诚实答道:“是。咱们准备要她下血牡丹。” 墨成宁倒抽一口气。血牡丹无色无味,一入人体即不易排出,待累积到一定量,身子便会每况愈下,但若及时救治,几乎能yào到病除;但若把它当寻常慢xìng疾病,时日一久,便会dúxìng发作,吐血至浑身无力而亡。血牡丹症因好发于初夏牡丹盛开时,因而得名。 身为医者,她认为这死法极残忍,但转念想到苟文解夫fù的遭遇,又觉这事不容她置喙。 “难道没有既不用娶石小姐,又能达成目的的方法?”她近乎喃语。 荀非定定看着她,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半晌,才沉声道:“曾经有。” 那就是说现在行不通啦,她扼腕地想,微一沉吟,却觉荀非话中有话。 “先前那方法是否会伤及荀公子至亲之人?” “算是吧。”他温言笑道。 墨成宁幽幽瞧着苔痕累累的luǒ岩,想着,最佳办法就是将血海深仇尽数忘却,明媒正娶后与自己相随走天下。但这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荀非方才得知墨成宁心意,正自心旌动摇,此刻见着她娇怯怯的侧影,一如那日午后时光,心中再难自持。 “墨姑娘!”他提高声量,只见她讶然回眸。 “此计可能绵绵无期,也可能遥遥无结局。但……若有完结之日,若你不在乎名分,若你不介意我曾为人夫婿,若你愿意等到那一天,你” “那儿便是通往绝响谷的路吧!”她快步前行,指尖颤抖地指向远方巨岩之间的缝隙,背过身,心中莫名惶然。 荀非止住话,有那么一瞬,他的思绪就停滞在熏风里。 他惨然笑道:“是,大抵是那溪水源头。”闭目、舒气。原来,她……终究是不愿意。 墨成宁听出他语气里难以言明的苦涩,胸口一窒,更不敢回身正眼看他。 原来,自小极胆怯软弱的那个自己从不曾改变。自幼生长在大户人家,她没有勇气接受无名无分的生活,她没有勇气让墨家遭到莫须有的牵连;见过马三娘眉梢眼角流露出的幽怨,她没有勇气成为另一个女人心中的罪人,甚至……若他成婚生子,她要夺走的不只是一个丈夫,更是一个父亲。 墨成宁目光发直,右手圈住左腕上的玉镯,抑住回头的冲动,她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见着他凄然的模样,她定会不顾一切地答应他。 她僵硬地再向前踱了数步,感觉稍远处的他大步朝自己迈近,便不自禁地停住脚步。 墨成宁屏气凝神,随着荀非的接近,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狂跳的心音,与他大步从容的步伐极不相称,霎时她脑中慌乱无比。她想:只要他愿意放弃石小姐、放弃对杨烈复仇,名分也罢,成为荀家人心中复仇的绊脚石也罢,天涯海角,有他的地方,就有她。 想到此层,疲累苍白的脸蛋刷上淡淡红晕,她双瞳如水潋滟,转身yù诉:“荀公……”却见荀非含着温笑走至她身侧,却毫无驻足之意,径自走向嚼着肥美鲜绿的乌骓马。 “抱歉让墨姑娘为难了,我俩志本不同,道也不合,你此生作为大夫,有远大的抱负,我此生为了爹娘的血仇,有不能放下的重担。”他拉着乌骓马的辔头,朗笑道:“方才荀非信口说说,墨姑娘不必当真。” 瞧见墨成宁兀自怔怔望向自己,荀非取下乌骓马背上食粮,在它耳边轻喃数语,尔后拍拍马臀,就见乌骓马回过身,不舍地蹭了苟非手背几下,看了墨成宁一眼,便扬蹄而去。 “山涧处崎岖狭窄,不适合它行动,这些天就让乌骓马留在这养足气力吧。”不等她回应,荀非循着溪缘,步履飘然踏向远方。 墨成宁眼睫半垂,瞳眸里尽是那颀长挺拔的身影。 她悠悠忽忽又叹口气:“说好不对我佯笑的啊。” 东风力有未逮,南风乍吹,挟着几丝一里外噬魂森林的dú雾拂过她的鼻尖。 突如其来的晕眩让墨成宁甫踏出的脚步不稳,膝头一软,一个踉跄,扎扎实实地扑倒在地。 “到底是无法带那dú雾回去研究研究哪。”她有些惋惜,只得顺手抓一把紫花安魂草轻嗅,以缓解不适感,并将之收人随身布袋。 头一抬,正要起身,顿教眼前景致惊得一愣。远处山壁水源西侧,一片巨岩闪着碧青色光辉,映着朗空,几乎与青天相隐消融。 “碧石长天共一色……碧石!” 一时的振奋使她将适才不快暂抛脑后,撩起裙裾,奔向荀非。 “荀公子!” 荀非步履一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她语气里的激昂甚觉诧异。 “我们……我们往错误方向去了,该是那边!”她气喘吁吁,双手还掐着裙摆。 荀非瞧着她嫣红面颊、微显凌乱的衣衫,想起数日前她宿醉未醒的模样,登时面上一热,连忙别开头。 “何出此言?”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记得马三娘前厅挂的那幅卷轴吗?鲜绿万紫同吟哦……” “碧石长天共一色。” “是了!你仰头看那面岩壁。”墨成宁忘情地拉着荀非袍袖一同蹲下,纤指兴奋地在空中比划。 荀非又是好笑又是疑惑,单膝蹲了下去,循着她所指看去,才抬眼便怔住。 “碧石长天共一色,原来是这意思。”荀非莞尔道。 墨成宁喜孜孜地站起身,这才发觉自己行为有失礼教,衣衫沾染脏污不说,还扯着人家袍袖,连忙转身掸掸身上尘土,整了整衣襟襦裙,假装不经意地觑了荀非侧脸一眼,见他似乎不觉有异,暗暗松了口气。 荀非赞赏道:“亏得墨姑娘及时察觉,才没多走冤枉路。” 墨成宁面上有光,美目灿然若有得意之色,笑道:“碰巧罢了。” 荀非微微一笑。“走吧,趁早赶些路。”便要前行。 “在那之前,”墨成宁轻按肚腹,眼眉间有着羞赧。“可否先用早膳?” 荀非一呆,哈哈一笑道:“这倒是,绝响谷又不会跑掉。急着赶路,竟尔忘了腹中饥饿。”当下两人就地张罗起食膳,说是张罗,其实不过将几片烧饼掰开,夹上些许腊ròu而已。 天朗气清,清风飒爽,两人坐在溪畔岩石上,天南地北地聊着,兼之畅谈诗词歌赋,浑似早先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墨成宁幼年时,成天窝在房里阅读诗词歌赋,偶尔同母亲学习yào草知识。初时是兴之所至,yù和父母吟诗作对,却总被父亲斥为误事的风花雪月,久之,只敢闷声在闺房内翻阅各路文赋。后来跟着袁长桑学医,他除了医书和内功心法,其余文类一概不接触,是以墨成宁诗兴来时总苦闷得紧,如今和荀非一聊,恰巧解了她十多年来的渴。 对于荀非广读圣贤书,饱览各家诗词曲赋,墨成宁只是听得津津有味,毕竟知道荀非出身高门,佩服之余并无太大惊讶;倒是荀非对她颇感惊喜,他以为墨成宁身为商家之女,对此仅略有涉猎,却不料他和她竟有着相同的嗜好。 “爹爹若知道我和你说这么多,定要怪我拿吟风弄月的事儿来耽误你。”她笑语嫣然。 忆及墨老爷,荀非笑道:“令尊是xìng情中人,若是习文弄墨,定能超越当今诗词大家。”又道:“我在家中,不便提及吟咏朗诵之事,家里人也没那闲情逸致。余平打小和我练武,和我较亲,但对这诗书礼乐,却是……” 墨成宁噗哧一笑,摇了摇头。 他温笑道:“我们心里有数便好。我平日给闷得慌,今日和墨姑娘聊着倒是愉悦得紧。”他瞧了一眼墨成宁手中才咬三口的烧饼,又道:“瞧你净顾着和我说话,都忘了吃饼。” 墨成宁啊一声,赶紧低头吃了几口。 荀非悄悄自包袱取出一个黑色方盒,方盒约莫手掌宽,小巧而精致。 “上次在张辉府上,我记得墨姑娘挺喜欢芋泥糕?”他神态有些不自然,装作随口问问。 墨成宁想起那日张夫人要她把握机会向心上人表白,如今,只能感叹缘起缘灭皆有定数。 “倒也不是。其实是我娘对芋头情有独钟,那日尝到芋泥糕,便想着要记下做法,回家时做给娘吃。” 荀非闻言一愕,正要掀起盒盖的手陡然止住,只得不动声色地将方盒推回包袱中。 第7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5965 墨成宁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见他神色隐约透露失落,瞥见他正收起方盒,心中已明了八九分,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她一急,伸手压住了黑色方盒,吞吞吐吐道:“我……我是娘生的,自然……自然也爱吃。” 两人掌心压着方盒,一时之间找不到话语,皆是满面通红。 荀非缓缓抽开手,干咳了一声后侧过身,假意收拾剩余干粮,眼角余光见着墨成宁拉出方盒,掀开上盖,拣了一块芋泥糕,静静地尝着,心中不禁十分欢喜。 待得两人收拾完,白日已然高挂中天。 光线愈明,碧色岩壁更显青湛,几乎隐形于碧悠悠的苍穹之中。两人沿着岩壁摸索一阵,突听荀非唤道:“有人在这题了对子。” 墨成宁凑近一看,只见光可鉴人的岩壁上刻着拳头般大小的一行字,字迹娟秀,似出自女子之手。春雷绝响晴方艳,斩琴弦断丝未绝。 两人一时之间想不出这对子和入口有什么关系,只将之先记在心里。岩壁极其宽阔,走了一阵,最终在最西侧发现了一道岩缝,恰容一名壮男侧身而过的宽度。 “我走前头,你离我十步远再跟过来,前方若有事也较好对应。”苟非估量地形一阵,料想应无太大危险,便率先走入。 狭路难行,荀、墨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两个多时辰,岩缝渐宽,终于纳得下两人并行。 “若非一门心思全挂在绝响谷上,咱们此行倒挺似即将误人桃花源的武陵人。”墨成宁打趣道。 “当真如此的话,你我莫若在桃花源住下便是。了却红尘纷纷扰扰,岂不快哉?”荀非略带深意地瞧了她一眼。 她假意没听出他言下之意,接口道:“那可不行。武陵人出了桃花源后便再寻不着去时路,我若想出外啖啖苦瓜、会会家人可就麻烦啦。” 两人顿时伫足。 “只怕咱们成不了那武陵渔夫,反倒成了寻访桃花源未果的刘子骥。”荀非眉一挑,瞧着眼前巨石,缓缓说道。 就见两侧岩壁之间,立着一块六丈余的乌黑巨石,不仅下方刻意依着石壁之凹凸起落镶嵌紧密有如榫卯,使得巨石和岩壁间密不透风,顶端处还磨得圆滑油亮,连只鸟儿都无法站定,可见建造之人煞费苦心,彷佛要杜绝外来的一切,或是……阻止里头的人逃离? 先前的不安再度盈满内心,墨成宁见苟非四处摸索了一阵,并无发现机关,心中不免紧张了起来。 荀非暗忖道:倘若是寻常岩石,还能借力翻过去,但这巨岩光溜无比不消说,还得携着一名姑娘同行,万不可能成功越过。 他摸了摸岩石表面,估量需在何处落足点地,又想:昔孙武认为牺附攻城为下下策,其原因为有敌以箭扰之,但如今无此后顾之忧,此法未尝不可试试。 “墨姑娘身上可有利器?” “仅匕首一把,银针倒是不少。”她疑惑地看向他。 “加上我身上余平的横刀一把,却是不够。” “苟公子要利器何用?” “我本想以利器chā人岩石代替云梯,未想材料不够。” 墨成宁喔了一小声,道:“荀公子需要几个落脚处?” “粗估约要三至四个。” 俄顷,墨成宁忽然拾起地上包裹食粮的行囊,将食物尽数拿开,荀非则褪下身上的青葱外袍,两人相视一笑。 “莫非墨姑娘想到的和我是同个主意?” 褪去了外袍,荀非身上碧湖缎子的中衣衬得他更加洒脱俊朗,墨成宁不禁多看了几眼,心中感叹这样的人儿若在这陪她丧了命,岂不可惜? 她笑了笑,回应道:“咱们同时动手,便知你我是不是往同一处想啦。” 当下两人将手上布巾与袍子在尾端处结了个环,另一端紧紧系在各自的匕首与横刀上。 荀非后退数步,右手运劲,将手中横刀shè出,嗤的一声响,就见横刀已牢牢chā入三丈高的巨石上,只露出三分之一的刀身,而衣袍尾端的结环,则垂落在两丈处。 “走吧。”他说着便走向墨成宁。 “等等,”她提醒道:“翻过这块巨石,后方不知是陷阱或是深渊,即便大难不死,也可能非残即伤……”她yù言又止,想叫他别去了,自己再多打几个结环,慢慢爬,也能上得去,但话到嘴边却是怎样也说不出口。 “毋须担心,我定会保你我周全。”他顿了顿,又补一句:“信我。”他坚定的语气如夏日和风,轻轻抚平她内心骤起的波澜,她抿嘴一笑,拾起匕首,走近他。 “得罪了。”他伸出左臂托住她的腰,提气一纵,左足踩上垂坠半空的结环,再一纵,踏上三丈高的横刀。 墨成宁随即递上系着布巾结环的匕首,身子却霍地一晃,惊险之余顾不得害臊,急忙搂住荀非颈子。荀非接过匕首,右臂使力,将匕首shè钉在六丈高处,这次除了握柄,其余刀身全没入了巨石。 荀非带着墨成宁,再一纵一跃,右足终于踏上匕首握柄。他个头较墨成宁高出许多,已可见到巨石后的景致。 他喜道:“墨姑娘,你识水xìng吗?” “不识……难道……难道后面竟是溪湖?” “目前瞧来是如此,待会我数到一你就闭气,切记,要抱紧我。” 墨成宁应了一声,便听得荀非已在倒数。 “三、二、一!” 他搂紧她腰,一跃一翻,落入了明澄如镜的湖中。 “扑通!”水鸟惊乍起,绿波扰湖心。荀非托着墨成宁腰身,游到了湖畔,旋即上岸。 从岸边看过去,那乌黑巨石不仅是出入山谷的屏障,也兼水闸。两人先前以为有天大的危难在这头等着,料不到只是一泓清湖,看着湿透的对方,两人不可抑遏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转身一瞧,这才确信已身在谷中。 不大不小的湖泊宛若泪珠,点缀着小山丘顶端陷落的低洼处。不远处一片绿林,渺无人烟,只传来啁啾鸟语与蝉声,远远眺望,似乎才有袅袅炊烟与人家。 俄而,荀非一摸包袱,想起方才为了减少负重,粮食尽数丢在了另一头。“时候不早了,得先找户人家暂歇,咱们现在身上少了防身武器,行事得小心点。” 荀非站起身,往连着湖水的清浅溪流走去。 墨成宁侧头顿了顿,追上前去,轻声道:“荀公子,你有没有听到琴鸣歌唱声?” 荀非闭目细听,果然有轻快乐曲自林中传来。 “看来是和乐的人家呢。” “咱们过去看看吧。” 荀非瞧了她一眼,道:“照例别离我太远。” 墨成宁心头一阵温暖,低低应了一声。 沿溪而行,琴声渐次清晰了起来,优美琴声和着年轻女子的清脆嗓音,旧曲歌完,又吟新曲,余音缭绕,极其婉转动听。 “……山桃红花满山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是《竹枝词》呢,在瑶国,人人对这琴曲琅琅上口。” 荀非喔了一声,笑道:“既然你耳熟能详,我来考考你。这里只截竹枝词两首,你道刘禹锡原本作了……”他武学造诣较深,又略通音律,听得琴声突然有些怪异,赫然打住,伫足细听。 墨成宁却丝毫未觉,仍是言笑晏晏。“你要考我原作几首吗?这有何难?十一首分两组。” 此时离琴声已十分接近,自树影间望去,一对男女正鸣琴和歌。墨成宁也停下脚步,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柔声道:“看来是一对璧人,莫怪有此一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那男子身着素白直裾中单,罩着一袭棉白大氅,此刻坐在矮岩上,正低头撩拨琴弦。那琴极似古名琴绿绮,通体黑色却隐隐泛着幽绿,音色灵妙空幽,回dàng谷间,绵绵不绝。 男子身旁立了名冶艳女子,衣着与男子之轻灵仙气全然迥异。她身着锻黑对襟襦裙,两襟之间的抹胸由同样墨黑的缎布织成,缎布上头另覆了层绣工繁复的镂空黑纱,一身黑使其看似冷艳,然而火红腰带却又有画龙点睛之效,衬得她整个人明亮又抢眼。 女子白净脸庞妆容极淡,只那眼角眉梢处淡淡上了层胭脂,更显秋波妩媚醉人;一头乌亮青丝随意绾了起来,垂下的发丝软软地披在背上,长而卷的睫毛轻扇,清风拂来,树影揉合飞扬裙摆,周身犹似蝶翼纷飞般绚烂。她看来约莫花信年华,而男子则约而立之年。 若说墨成宁是清灵秀气的美人胚子,这女子的无lún美艳,则可称为绝世容姿,饶墨成宁身为女子,竟也看得呆了。 “没想到谷里居然有此等天仙般的人物……”墨成宁低声讶道,回过头去看荀非,却见荀非神色凝重,越听越惊。 “荀公子?” 荀非站在一根粗壮的树干后方,一把拉过墨成宁,将她搂在怀里。墨成宁吃了一惊,挣扎之际,却教荀非罩住耳朵,他手开一缝,俯头贴近道:“别听,也别说话。” 她这才觉得心跳快得有些异常,心一沉,暗忖道:莫非那琴音有诡?他俩现下手无寸铁,要有万一……我得先保住苟公子,至少我向大哥学过些许武功。 墨成宁以为家中世代习文的荀非,自然重文轻武,和多数京城的富家子弟一般,只练些轻功、臂力,图个行事方便,顺便强健体魄。殊不知荀家未雨绸缪,深怕复仇大计出差错,便瞒着外界,让荀家子弟习武自保。 苟非平时不佩刀剑,以免教人瞧出端倪,出客栈前才临时借了余平的横刀,这才让墨成宁错认,即使他内力强了些,却对刀剑武器无甚接触。 “两位打算听多久?”男子清冷的声音压迫xìng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地刺入耳膜。 荀非松开墨成宁,走出yīn影处,笑道:“咱两人迷了路,循着仙乐般的乐音走了过来,不巧打扰了两位,怕乱了两位兴致,这会儿正要离开。” 墨成宁捏紧内袋银针,打算若对方一有动作,便以此制敌。 “另一位姑娘怎不出来,这是嫌我琴音难入耳吗?”声音平板无调,使人不寒而栗。 墨成宁只得暂时松手,徐徐行至荀非身侧,张嘴想学荀非说几句漂亮的场面话,才说个“不”字,便被男子眼中杀人般的寒光吓得说不出话。 方才白衣男子一直低头弹琴,是以现下才瞧得面貌或者说即使他抬了头,仍旧瞧不清其面貌,因他唇部以上,戴了一副亮银面具,遮住了大半面容,只一双招子闪着森寒光芒。 “你们以为刚刚才被发现哪?”美貌女子娥眉一挑,戏谑说道。 荀、墨二人俱是一惊。 “早在你们翻石落水,师哥便察觉了。”女子下巴微抬,对于师兄精湛的武功颇是骄傲。 “师妹,稍安勿躁。”男子语音依旧冷淡,目光中却多了点宠溺。 “不愧是师哥,真了解我。我许久没动动筋骨了,师哥你就让我发功一下,一下就好。”女子娇嗔道,绕至男子身后嘻嘻笑着。 男子瞟了她一眼,又道:“你们非我谷中人,来绝响谷,所为何事?” 墨成宁心想,这大抵就是“yīn间琴师”鬼清了,张辉说他对李疼爱有加,想必不至为难他们。思索片刻,便朗声道:“实不相瞒,我要寻一名唤作李的姑娘。” 话才说完,便见男子目露凶光,女子更是已拔剑砍将下来。 “要见李,去yīn曹地府便是!”她娇斥道。 这下兔起落,墨成宁吃了一惊,未料这天仙般的人儿如此泼辣,见男子并无阻止之意,只得硬着头皮与女子缠斗起来。 荀非大惊,正yù出手相助,便见男子身形一晃,已到跟前。 “你若出手,我便奏琴。”寥寥数语,却充满胁迫。 苟非看着女子逗弄小猫似的舞剑,自己却无从相助,咬牙道:“阁下便是yīn间琴师鬼清?” “没错。挺久没听到这称号,真真令人怀念。” “玩够了,就下手,别忘了你答应晦儿今日要教他武功。”鬼清提高声量提醒师妹,脚步虚浮,眨眼间便已坐定岩上。 那女子啧声道:“跟小丫头玩好没劲,罢了,饶你一命。” 荀非闻声松了口气,他见那女子武功恐怕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可要是鬼清chā手,就是十个他也打不过。 女子目露狡光,笑吟吟道:“不如,废你那不象样的武功就好。”皎白玉手探过去,眼见就要挑她筋脉。 荀非立时欺过身,格开了女子藕臂,将墨成宁护在身后。他只求脱身,对于女子出招,只守不攻。他周身真气流转,一挡一格虎虎生风。墨成宁捣住左肩头被划开的口子,一颗心却悬在荀非身上,焦急不已。 琴音骤起,荀墨二人俱感一晕,苟非出手不得不缓了下来。 女子嗔道:“师哥你出手我便没戏啦!” “有人无视我警告,先给他一点教训。”鬼清淡声道,却仍是依着师妹,停止弹奏古琴。 荀非无奈,只得抱拳道:“姑娘承让了。她非武林中人,还请手下留情。” 便跳开墨成宁面前。 女子笑道:“本姑娘这辈子还不知道‘让’字怎么写,说什么承让。”说着便一剑刺向墨成宁足胫,这一次再无放水。 鬼清袖袍一挥,嗤嗤嗤几声响,暗器已朝荀非几处要穴破空而来,虽让荀非一一避开,却也因此不及救助墨成宁,低头一看暗器,却是几粒碎石。 眼见腿上就要被刺个大窟窿,墨成宁脑中一片空白,已管不上是否泄露袁长桑身分,下意识使出袁长桑传授的看家绝活“星天雨山”。 即使未臻火候,此招依然来势惊人,铺天盖地而来的dú银针,被任何一根刺中,若无解yào便能致命。 女子倏地脸色惨白,手中含光剑脱手落地,人竟杵在原地不知要避。 鬼清急纵至女子前方,左手抄起地上含光剑,刹那间舞动起来,当下强光闪耀,令人为之目炫,光影jiāo错织成细密光网,竟尔守得密不透风,银针半根都没落到两人身上。 女子朝浑身杀气的鬼清摇了摇头,踏步如莲,来到墨成宁跟前,唇瓣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姑娘,袁长桑是你什么人?” 鬼清闻言浑身一震。 墨成宁汗涔涔,虽已筋疲力竭,仍是不敢大意,退了几步,道:“袁长桑是我结义大哥,我今日受他所托,来寻李。” 她想起刚刚这女子言下之意似是说李已死,悲愤之余,颤声道:“你们把李给怎么了?” 墨成宁状似拨整散落前额的乌发,实则解下藏有剧dú的耳环,心道:拼着一死,也要带回大嫂骨灰! 女子凄然一笑,深深瞧了鬼清一眼,眼波流转,似乎有诉不尽的悱恻之情,良久,才微启樱唇道:“我便是李。” 啪搭一声,墨成宁手中耳环落了地。 第8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5855 “你……”墨成宁蹙起秀眉,看向女子,又看了一眼鬼清,近乎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女子也不顾荀非就在一旁,翻起左边袖口,露出白皙光洁的手腕,腕上戴着一枚状玉环,以澄澈碧绿为底的蓝田玉,上头jiāo杂着烟雾般的墨绿色,恰似融了一片山水于玉中,上头刻了个“李”字。 墨成宁再无怀疑,袁长桑曾说李腕上配戴了一枚玉,如环而有缺。 那玉自李有记忆便已存在,除非以利器击碎,否则终生皆脱不了手;李家男子世世代代皆配戴“李”字的环状蓝田玉佩,女子则戴有一枚蓝田玉环,只是制作李玉环时,不慎裂了条痕,便将就着磨成了玉。 “大哥要我jiāo给你一样东西。”墨成宁取来银针挑破襦内缝合的暗袋,取出一木芙蓉刻纹的银簪。 “还记得吧?”她小心翼翼递出。 李只觉天旋地转,恍若隔世。取过银簪,细细端详,确是当年她赠予他的定情之物。 她又信又疑,道:“袁大哥不是早死了吗?” “大哥正在疗伤,他当年托了封信给鬼掌门,你……没收到吗?”墨成宁瞄一眼鬼清,却看不出其表情。 李倏地转身,对着鬼清叫道:“师哥!”她眼睫颤动,一张丽容血色全无。 “你不是说袁大哥死了吗?” 虽只是刹那的事,鬼清冷峻目光中竟闪过一丝惊惶。他闭目不语,半晌,才道:“我不愿你去找那登徒子。” “师哥你……”许是气过头,李才叫了几个字,便不省人事,仰头晕了过去。立在李跟前的墨成宁急忙伸臂过去,才刚触到她柔若无骨的背,就见一道白影晃过,李已然在鬼清怀里。 他抱着李,眼里尽是疼惜,走了几步,冷冷道:“两位这边请。” 荀非与墨成宁心中犹豫,不知这鬼魅一般的绝响谷谷主会不会突然翻脸,互望了一眼,皆无动作。 “师妹的客人,我不会动。”鬼清丢下一句话,便飘然离去。 墨成宁见着鬼清对李的态度,心中凉了半截。看来那入谷的重重障碍,不只是为了保护谷中人,更参有鬼清的私心。 一行人前后进入一栋石屋,这石屋由大理石岩砌成,一入屋便消去了大半溽暑带来的不适。踏人前厅,便听得隔壁饭厅一群僮仆来来去去,正准备着晚饭。 门外山茱萸树干旁,探出一颗小脑袋,一名约莫十岁的男孩见到鬼清背影,欢喜地蹦跳进门。 “老大!你可回来……咦?牛牛姐姐怎么了?” 鬼清看了小孩儿一眼,下颔微往饭厅的方向撇了下,淡声道:“有客人,晦儿你招待一下,我带她进去歇歇。” 男孩乖巧地应了声,又抬头望向鬼清,巴巴地道:“那今日说好要教我武功……” “今儿恐怕不行了。”语毕,便要往内室走去。 “鬼掌门,这是安神补身的yào方,我曾向袁长桑习医,不嫌弃的话,请用。” 墨成宁递上墨迹未干的yào单子。 鬼清睨了她一眼,正想拒绝,思及她得到袁长桑真传,备着有益无害,便腾出两指夹过yào方,淡淡谢过,大步离厅。 随后,两人由那名男孩引人饭厅。 “客人哥哥、客人姐姐,怎么称呼?”男孩第一次待客,显得有些兴奋。 “我姓荀,她姓墨。”面对这精力旺盛的男孩,两人历经方才的心惊胆颤,这时才觉得劫后余生,心情顿感放松。 男孩喔了一声,道:“荀哥哥、墨姐姐,我叫张晦,可以叫我晦儿。弓长张,晦是……”他想了一下,笑得开怀。“晦代表着即将迎来新的一月,新的开始。” 张晦顿了顿,又认真道:“月之终曰晦,晦暗晦暗,这我也是知道的,可我偏不这样想。” 墨成宁看着张晦笑咪咪的脸庞,心想:这解释,大抵是哪个人疼惜他,为他开解,那人倒是有心。 思及此,墨成宁脸上不禁泛起柔和神色,她身子微弯,笑道:“我叫成宁,我幼时不长进,老教我爹生气,所以我都说自己是成事不足、心神不宁。” 张晦一听,只觉得眼前这陌生姐姐和自己同病相怜,皆不为旁人所喜,更加有了亲近之意,便拉着她的手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墨成宁行医乡野间时,只要袁长桑惹得孩童哇哇大哭,总由她来安抚、收拾善后。也因过去的她十分内向,与孩童jiāo谈却无压力,于是两人一来一往,笑语连连。 荀非站在一旁,见她美目透露怜惜,唇畔酒窝清浅,瞧着她温婉侧影,益发入迷,一时竟看得呆了。 一大一小说了会话,墨成宁怕冷落了苟非,想着要拉他一块儿聊,才抬头,便见荀非痴愣愣瞧着自己,心不觉咚地一跳。 “荀……荀公子?” 荀非反应过来,讷讷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定会深受儿女喜爱,是个好母亲。”话才出口,他便后悔。 果然,墨成宁闻言大窘,他那语气……就像是在说两人未来的儿女。她回过头去,岔开话题,结结巴巴地问了张晦菜色。 “先前不知道有客人,所以只有几道野味,明天就会丰盛许多,包准你吃到撑!”张晦不懂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热情洋溢地嚷着,恰巧缓和了尴尬。 一望,桌上虽只三道菜,但皆散发着诱人香气。张晦凑近两人,逐一介绍山珍野味。 “这是我们山谷特有的樱鳟,ròu质鲜甜爽口,待会儿我去拿壶山抛子酒给哥哥姐姐配。”他指着一盘炙烤七分熟的鲜红鱼片。樱鳟在上石板烧烤前,抹上了薄薄一层玫瑰盐及胡椒,上头洒上了薄荷粉末,一旁放了几片粉嫩嫩的续骨木花瓣,摆盘精美,煞是好看。 “这窑熏山鸡,我今早猎的!”张晦骄傲地挺胸道,瞧了两人一眼,获得了预期中的赞赏眼神后,满足地继续道:“最后这一道,是毛竹笋,因为春夏时采收口感较苦硬,所以制成笋干。” 两人走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刚坐定,便见僮仆奉上开胃茶。 “尝尝这茶,咱谷底的茶不一般,外头可喝不到!”张晦笑道,兴致勃勃地想瞧两人反应。 两人轻啜了一口,荀非只觉一股苦味儿直窜上来,却又不似那茶叶的苦,心中一奇,再饮一口,只觉味虽苦却极清凉解暑。 一旁嗜苦的墨成宁已张大了水亮眼眸,殷切切地盯着张晦求解。 张晦奇道:“哥哥姐姐不觉得难喝吗?”想当初第一次喝这茶时,他还皱着脸问李难道他就这么不得人缘,连喝的茶都被换成这难喝至极的苦茶。 他转头向一僮仆道:“不如姐姐来解释这茶的来历?” 那僮仆只是瞧他一眼,并不搭理,摆好碗筷便与其它僮仆一同离去;张晦见怪不怪,也没发脾气,只咧嘴一笑,道:“那便由我来解说吧。” 他挤至两人中间,神秘道:“山谷里没产茶叶,这是用一种青色果子泡的,咱们叫它癞葡萄,像癞头又像葡萄。” 墨成宁眼神一亮,看了荀非一眼,腼腆道:“这癞葡萄可是别称苦瓜?大约这般大、这般粗?”她轻轻比划着。 张晦挠了挠头,道:“不晓得。那果子是陈二哥发现的,墨姐姐明日可问问他。” 荀非这才想到,进绝响谷后,始终没有看见其它人。“晦儿,谷内其它人可住这附近?” 张晦点了点头,道:“叔叔伯伯大家都住一块儿,从后门往树林里头走一会儿就是了。这儿是牛牛姐姐的屋子,老大……我是说鬼哥哥,他住比较远,在东偏北的山壁那边。” 墨成宁脱口而出:“鬼掌门和李姑娘没有一起住?”方才见鬼清熟悉地往李房间走,还道…… 她立时觉得这问题不妥,又生硬地补充:“……照料起来也较方便。” 张晦未察墨成宁原意,歪着头认真答道:“墨姐姐,姑娘家成亲前不能跟男子住同一个房间。”他拿起碗筷,盛饭夹菜,又补充:“不过牛牛姐姐将来肯定会跟老大成亲,到时候他们才可以一起睡觉。” 他盛了两碗饭菜,咧嘴笑道:“两位慢用,我送晚饭进去。等会再出来听你们说外头的故事给我听。”他盛得太满,只得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出饭厅。 “想什么呢?”荀非见墨成宁微偏着头,若有所思。 “那孩子……总觉得似曾相识。” 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剑眉一挑,道:“你也觉得他面熟?” 她讶道:“苟公子也这般想?那就不是我多想了。” “我们没时间去cāo心那孩子,现在只怕你那未过门的大嫂不肯跟我们走了。” 墨成宁闻言一叹,没想到袁长桑努力养身子,痴等九年,李倒在绝响谷过得逍遥。 “这也不能怪她,她以为大哥九年前就死了。” 荀非正想说,若是自己,即使是一辈子,他也不可能忘了她;但自己不久后便要去石家提亲,想想还真是讽刺,便温声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墨成宁瞄一眼他眉间淡淡的皱痕,想他明明奉命带自己回去医治皇储妃杨芙,如今却陪自己在这里耗,心下不禁歉疚,遂道:“荀公子知道那扬芙犯什么毛病吗?” 荀非手指一松,险些掉了筷子,却立时拿稳,神色自若。 “扬芙是杨烈掌上明珠,又是皇储妃,这事不是我能过问的。” “御医也瞧不出端倪吗?我先前听余平说刚告老还乡的御医长是荀家人。” 荀非暗恼余平多嘴,只淡笑道:“前任御医长是我大伯,正是因为找不出病根,这才引咎辞职。” 荀非怕她多想,便拣些练武时的趣事说与她听,顿时饭桌上笑语不绝,扬芙的事便暂搁一边。 翌日,拂晓时分,墨成宁坐起身,双目半垂地瞧着窗外山棱上的微光。 她一夜未眠,担心李不愿出谷,同时推敲着杨芙的病,推测是否和荀家有关联。若真有关联,他大可跟她说,难道他还信不过她? 仰着头苦苦思索,墨成宁暗叹自己不擅谋略,这些事情在脑子里搅来搅去,都过了大半夜仍成不了一个形,只隐隐觉得和荀家原先计策有关。 听着窗外鸟鸣啁啾,她发现之中夹杂着长剑嗡嗡之声。 她起身着衣,梳理整齐,纳闷着是谁这么早就在练剑。推开后门一缝,只见一道黑影如行云流水般蹁躐飞舞,如蝶似柳,煞是曼妙好看。 那黑影正是李,见门开一缝,便停止舞剑,沉着脸问:“谁?” 墨成宁赶紧上前道早,向她说明昨日她晕倒后,张晦便将她安排在她家中客房,另外领着荀非至后头叔伯家中客房。 李喔了一声,笑道:“看来是我粗心了,竟没发现客房有人。不过姑娘你可得改掉这偷窥的坏习惯,不然我长剑不长眼睛,伤了你可不好。” 墨成宁知她是在揶揄自己昨日躲在树林间偷瞧他们弹琴唱歌,脸一红,讷讷赔不是。 “跟你开个玩笑呢。”李爽朗一笑,表示并不放在心上。“昨日师哥几时走的?”她瞧着远方山壁,忽地问道。 “……不清楚。”她还以为鬼清会彻夜守着李。 “这yào单子是你写的吗?”李摸出昨日她写的yào方,“我醒来便见桌上一碗饭,还有抓好的yào,这不是师哥的字,想必就是身为袁大哥义妹的你开的方子。” “方子是我写的,但yào不是我抓的……”她背后泌出一层冷汗,暗暗赞叹鬼清竟能进出自如,而她和荀非却丝毫未觉,万幸他无杀他二人之心,否则他俩早就扩手共赴黄泉路了。 李嫣然一笑,忽道:“几岁啦?” 墨成宁隐隐觉得她有将自己看作妹妹之意,心中一喜,道:“十九。” 李露出一丝微笑,淡淡道:“袁大哥教得好啊,有模有样的。” 墨成宁深吸了一口气,反正早晚都要问,趁着话题转到袁长桑,便扬声道:“李姑娘,你可愿意回大哥身边?” 李静默不语,行至杏树旁,挥剑砍下一枝花瓣所剩无几的枝条。她拾起枝条,漫不经心道:“师哥说得没错,杏花再美,也不过短短一季,早知道该听师哥的话种青竹,虽不那么美,倒也四季长青。” 墨成宁静静站在一旁,看她对着杏花枝条发怔,只觉她纤细婀娜的背影虽然挺直了腰杆,却有道不尽的苦楚。 “他真盼了我九年?”她慢悠悠地开口,嗓音已然喑哑。 “千真万确。大哥先前遭人暗算,现正在瑶国五灵山中疗伤。不过李姑娘莫担忧,明年此时已满十年,大哥想必能恢复先前功力。” 李想起自己父亲诬陷袁长桑盗走了藏宝图,才害得他遭人暗算身受重伤,不禁幽幽喟叹。 她抛开杏花枝条,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赶紧道:“墨成宁。” 李舒了口气,眉目含笑。“成宁,以后便唤我大嫂吧。” 墨成宁先是一愣,随即又惊又喜,欢然叫道:“大嫂!你要跟我们走?” 李应了一声,笑道:“跟你们走。” 墨成宁不解李为何会突然下定决心,但她不打算问,只要知道李心里到底有袁长桑,其它的,她不在意。思量着该让她好好和迷蝶派众人道别,却又怕她改变心意,墨成宁忖度了好一会儿,觉得一旬应是差不多。 她对上李宛若桃花的双眸,见她正毫不避讳地打量自己,当即讨好一笑。 “瞧你发怔的,在想些什么?” “想和大嫂商量何时启程。依我看十日左右……” 李秀眉微竖。 墨成宁忙道:“怕是委屈了大嫂,若然十五日后……” “明日一早便走。” 墨成宁正飞速运转着脑袋瓜,想让她答应早点随他们走,是以当听到李说明日就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愣愣地看着她。 李看墨成宁疑惑尽写在脸上,不由得失笑。“成宁觉得太赶?” 她回过神。“不赶!不赶!”怎么会赶呢?虽然绝响谷甚美,但为恐夜长梦多,她巴不得早些出谷。 李笑笑,再没言语。她的目光落在东偏北的山壁处,洽面对着探出金边的旭日,初夏的晨光虽微弱,仍刺得她眯起眼,现在她一心只想在反悔前早些离谷。 “明日寅时三刻走。” 墨成宁立时应了,道:“那我等会通知苟公子,大嫂今天就不必招待我们了,我们随处逛逛就行。” 李疑道:“荀公子?”侧头一想,又道:“是了,你身边生得很俊的那位公子。” 墨成宁微红着脸,抿嘴一笑,并不否认。 第8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6223 李见她双颊生晕,眼波流转,便瞧出了端倪,心下生了几分羡慕之意。 “我今年二十四,我看那荀公子和我差不多大,你也十九了,你们小两口莫不是为了寻我而耽搁了婚事吧?” 墨成宁小脸胀红,头手并用地狂摇。“大嫂你误会啦,我们不是……” 李还道她害羞,便贼贼一笑,道:“可我瞧他昨日对你可不一般,还拼着命护在你前面呢。当时我师兄拦着他,不许他救你,你没瞧见他那焦躁模样。” 墨成宁干巴巴一笑,道:“他有良配了,过些日子便要去提亲。” 李一怔,试探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墨成宁垂着眸,缓缓摇了摇头,淡淡道:“算是他自个儿选择的人生,他有他的目标、有他的责任。” 李若有所思,嘀咕道:“责任……啧啧,这玩意让人深受其害。”见墨成宁犹自盯着地上那截杏花枝条,她眼珠骨溜溜转一圈,随意道:“总有其它法子吧?要不你助他完成目标?是我就会这么做。” 墨成宁努力翘起嘴角,道:“我资质驽钝,万万不是那块料。” 据荀非说原先有其它法子,只是会伤害到他在意的人,她突然在意起那人是谁。该不会……是自己吧?可是苟家和杨烈的纠葛又怎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一只白玉纤掌轻轻拍了拍她脑门,只听得李柔声道:“又在想东想西。成宁,我只一句话给你:有机会抓住就不要放手。” 墨成宁扣住李手腕,笑道:“抓住啦,不放手了。” 李假装吃了一惊,笑骂:“跟你认真你却来唬弄我。”便伸出另一手,疾刺墨成宁右胁,墨成宁赶紧放手侧身避过,李趁机往她脑勺一摸,轻轻松松取下她头上银簪。 墨成宁黑发如瀑直直落下,披散在白纱褙子上,益显乌黑亮丽。 李笑道:“看你还敢不敢偷袭本姑娘。”语毕,提一口气,纵上杏树。 墨成宁大为惊骇,当即跑到树下,可怜巴巴地求饶:“大嫂,我错了,宰相肚里能撑船,美人腹内有胸襟,您就大人大量,将簪子还给我吧。” 李嘻嘻一笑,悠闲地坐上树枝,舒服地靠着树干,调侃道:“成宁你这模样当真冶艳动人,你顶着这头乌溜溜的发丝去找你那荀公子,他一定被你迷得团团” 话还没说完,墨成宁连忙打断。“大嫂别瞎说了!”她在杏树下跳来跳去,yù抓住李腰间半垂的腰带。 李突地扬声道:“公子好兴致,这么早起散步,怎么才来便要走?” 不远处的槐树下站着一名青衣青年,正傻傻地望向这边。 墨成宁身子一僵,不敢动弹。 青年尴尬一笑,顺着李的话应道:“早起到处走走,见两位正在叙话,不好打招呼。”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墨成宁下意识回过头去。 串串槐树花开得正繁盛,一阵微风拂过,黄白色花瓣恰如初雪飘落,荀非静静站在树下,彷佛自画中走出,只他脸上似有极力掩饰后的不自在。 墨成宁呆了一呆,随即耳根燥热,一溜烟躲到杏树后。 荀非打个哈哈,踏着晨曦悠悠走来,笑道:“李姑娘好眼力,才刚跨入这园子,什么都来不及看见,便给李姑娘叫住啦。”他绝不会承认是因他担心墨成宁住李这而打算来偷偷瞧一眼,确认她的安全,谁知绕到后院即见墨成宁披着一头青丝在杏树下跳来跳去。 李跳下杏树,jiāo还银簪,笑道:“不闹你啦。”墨成宁迅速在树干后盘起乌发,才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荀公子……早。”她确定自己整张脸一定红透了。 荀非干咳一声,摸了摸微微发烫的后颈,回道:“早。” 李看了墨成宁一眼,又看向荀非,心想这两人脸皮未免也太薄。 “荀公子,明日寅时三刻在屋子前碰头,咱三个一起离开绝响谷。” 荀非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问道:“可有经鬼掌门同意?” 李目色一黯,自怀里取出一张图纸,低叹一声。“师哥离开前,在我枕边放了这个。” 两人凑近一看,只见上头图文并茂,详叙出谷的机关如何cāo作。 “他这样,便是同意我离开。”李背过身,不让他们瞧见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墨成宁知道李难过,但基于袁长桑义妹的立场,却又无从安慰起,便朝苟非递了个眼色,要他说几句。荀非向墨成宁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李姑娘,我瞧张晦那孩子着实讨喜,昨日他领我去你二师兄住处,还嚷着要我教他功夫,他也师承迷蝶派吗?” 李一听到张晦,立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笑道:“别理他,如果他歪缠你教他功夫,尽管跟我说,我替你打发他。这小子什么都要学,偏偏没几人把他当一回事,也不肯入门派,说是以后出谷要去外地拜师。” 墨成宁奇道:“他不跟着他爹娘入迷蝶派吗?”她想张晦既在绝响谷中,父母总有一方与迷蝶派脱不了干系。 李沉默一阵,淡淡道:“这事不大光采,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抿了抿樱唇,娓娓道来:“以前我爹还在世时,有一名张总管,叫张辉。”荀、墨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见到诧异。 李续道:“张总管年轻时xìng喜渔色,但张夫人管得严,后来便和外头女子不了了之。岂知十年前,当时迷蝶派尚未遭劫,张夫人带来一名男婴,说是张辉又犯,可她不愿养那贱人生的孩子,便托给迷蝶派抚养。我爹看在张家历代皆对迷蝶派尽忠,便答应张夫人的请求。张辉的嫡生儿子现在也在迷蝶派作总管,为人圆融,到哪都吃得开,所以大家都亲近他,排斥张晦。” 墨成宁想起张晦那略厚的嘴唇,隐隐猜到那“贱人”是谁,却也觉得张晦委实无辜,被爹娘丢弃,还要因为上一代造的孽而遭他人冷眼相待。便道:“可是我瞧大嫂和鬼掌门对他挺好,他昨日直说着你们的好呢。” 李笑道:“我娘身子不佳,只生得我这么一个孩儿,突然多了一个小毛头认我作姊姊,我自然乐意,便也待他如亲弟。只是明日离谷,着实令我不舍。” 语罢唏嘘不已。 她走向后门,头也不回道:“我一身汗,进去梳洗沐浴,早饭我叫丫头摆饭厅,我就不招待了。你们随意逛逛,别去扰我大师哥就好。” 两人应了,李的头却又探进,笑吟吟道:“成宁,要不要我帮你保管簪子?” 墨成宁直发窘,急道:“不劳大嫂费心。”李哈哈大笑,这才转身离去。 墨成宁咬了咬下唇,下意识想溜,便干笑道:“那我也进去……” 荀非没拦她,只静静道:“你说张晦这孩子像谁?” 墨成宁被勾起了兴趣,踌躇一阵道:“马三娘?” “八九不离十是马三娘,但他的生父恐怕另有其人。” 墨成宁低声道:“说实话,我也觉得不像张辉。我昨夜想了想,倒觉得张晦那眼鼻,和马三娘厅内卷轴上的华贵男子有七八分像。” 荀非扬眉道:“想不到墨姑娘也察觉了。那画中男子是迷蝶派前任掌门,也就是李的父亲,李微之。” 墨成宁倒无惊讶之色,她无法否认张晦和李确实有几分相像。 “苟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昨日李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师兄,也就是张晦提到的陈二哥,他领我去房间时,经过一条长廊,沿路悬挂掌门人画像,最后一张便是李微之。” 墨成宁叹一口气,道:“张辉这可冤枉了……” 荀非沉吟片刻,推测道:“李微之重身分,他妻子唐氏又是当年京城最大镖局的千金,大抵是承受不起流言蜚语,便要张辉替其掩盖;但孩子长大了,只会越来越像父亲,众人心里也会渐渐明白过来。” 墨成宁莞尔道:“唐氏一定很美,瞧她女儿出落成这么一个标致人儿。” 荀非淡淡一笑,仰着头看向天边浮云。“可不是吗?当年京城双姝,可谓绝代,唐氏是其一。” “另一位呢?” “我母亲。” 墨成宁想起被大临厉帝抢进宫的阮氏,看着荀非带着冷意的侧影,不由得暗恨自己挑起这话题。 “荀公子,进屋用早饭吧。晚些要麻烦你陪我去找那陈二哥问苦瓜的事呢。”她倩然一笑。 “也是。你刚刚在树下折腾了好一会儿,大概也饿了。”他扬起一道眉,露出兴味的笑容。 “好啊!连你也笑话我!”她yù表现出愤愤不平,嘴角却不自觉翘起。 两人笑笑闹闹,进了屋子。 次日,天未拔白,三人顶着晓星残月,在光影中渐次前行。 “大嫂,你确定不跟鬼掌门道个别?” “罢了,承受不住。”也不知她指的是鬼清还是自己。 行至湖畔前的那片树林,墨成宁回过头看绝响谷最后一眼,心中惋惜无限。 将李送至袁长桑身边后,她就要去医治杨芙,再来,便是和荀非分道扬镳了。 在夜色中,她紧紧盯着荀非模糊的身影,希望能在记忆里留住些什么。 树林稀疏,地上叶影jiāo迭枯叶,教人分不清是影是叶。李面无表情地闷声快走,突听得“铮”一声轻响,便赫然停住脚步。荀非闻声,连忙回过头护住墨成宁。 四下寂然,方才的声响消逝在夜晚的山风中,荀非低声道:“加快脚步吧。” 李却像是被钉在原地,眯起美眸,轻声道:“师哥?” 墨成宁轻轻拉扯李衣袖,她回过神,叹了口长气。“走吧。” 才走没两步,乐音便铮铮响起。 荀非怕琴音暗藏玄机,便悄悄运起内力抵抗,静待一阵才讶然发觉琴音并无特别之处。 乐曲旋律如童谣般轻快,俏皮的音符自瑶琴音箱中鼓dàng而出,却是声声掩抑,似朔风凄凉。墨成宁没听过这样的曲调,便看向荀非,只见荀非也带着相同疑惑的神情回望。 “小妞小妞别生气,陪你玩游戏,别再发脾气。看我大臀又红鼻,化作丑角……”李轻声哼唱着,鼻头一酸,泪水扑簌簌而下。 鬼清孩提时得罪李,幼年的李很是调皮,硬是要冷冰冰的大师兄唱这首“小妞小妞别生气”来赔罪。当时鬼清唱得心不甘情不愿,几乎唱不下去,但在这分别的夜晚,一根弦,一声响,却撩拨出了满谷的酸楚。 “师哥在向我赔礼呢。”李抹抹眼泪,撑起笑容。 她暗想:师哥,你当年何苦骗我?我若是知道他活着,会救他并告诉他我和他之间再无鸳盟。可如今他已为我苦等九年,教我如何拒绝他? 一直到出了树林,乐曲还反复回响,李强忍情绪,硬是不回头。 东方终于露出一丝鱼肚白,湖面闪着点点亮光,荀非拿着机关图,找到湖边一堆鹅卵状假石,拨开后果然见一铁板,奋力一拉,便听得轰然巨响,湖泊西边陷落,湖水皆被引至陷落处。 待得湖水流干,三人来到巨石前方,李掏出怀里的簪子,在巨石根部细孔用力一戳,启动机关,便退后数步,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巨石沉到地底。 三人快步越过机关,是时,耳畔已不闻乐声,徒留清风徐徐拂耳。 三人走远后,鬼清行至湖畔,取下面具,一双墨色眼珠如深潭,定定望着早已远去的身影,右足一踩,恢复了机关。 他迷茫地瞧着地上瑶琴,霍地抄剑斩断琴弦,随即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进入树林。 岩壁外,李凝视着碧岩上的词句。 “春雷绝响晴方艳,斩琴弦断丝未绝。这是我当时送给师哥的句子,不知道师哥会不会为了我斩琴呢?”她仰着头,漂亮的下巴抵着碧岩,感受着岩石传来的阵阵凉意。 墨成宁拍了拍她肩膀,只觉世事无常,她突然感到惶然,不晓得带走李是否正确。她有些悲凉地看着荀非,先前在心底酝酿的情绪逐渐渲染开来。 什么都不说,到头来会后悔吧!不试试又如何知道结局? 她伸手扯了扯荀非衣袖,示意他一旁说话,荀非见她神情严肃,自是快步跟着她走到稍远的草地上。 到了这个节骨眼,她突然又发窘,不知该如何开口。 “墨姑娘,有事要商量吗?”荀非见她那副抱着必死决心般的表情,差点没笑出来。 “那个……孟子说,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 怎么突然说起道理来了?荀非瞧着她有些忸怩的模样,嘴角略略弯起。 “就是说人有仁义之心,所以君子能以德报怨,当然,我并非说荀公子该以德报怨……”她抬眼觑了眼荀非,见他微微变了脸色。 “上一代的仇恨造成现在的不幸,但荀公子可以选择不要延续这份不幸。” “你是想劝我放弃复仇?”他的声音极冷,教墨成宁一颗心直打颤。 “你想想,放弃复仇,你可以不用处心积虑接近痛恨的人,不再需要娶连长相都记不住的女子,一身轻松,不必强迫自己当着不想当的官。我知道那种痛真的很痛……” “你又晓得那种痛了?”他的声音平静而带着冷硬:“我原以为你是唯一一个不会说出这般话的人。你真的知道我的感受?你果真知道父母皆作为另一个男人的床上玩物的感受?” 墨成宁没有看过这样的荀非,一时之间傻住。 想起父母的遭遇,荀非闭起酸涩的眼,咬紧打颤的牙。他心中虽气愤难平,仍尽量将语气放柔,张眼瞅着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错!我不是为你好。”墨成宁打断他的话,心中不住说着对不住,接着逼着自己直视他带着些微怒意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楚说道:“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要你抛下血海深仇,荀非,我想和你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荀非愣住。 他曾想过这可能xìng,但又自行否决。想不到,当这些话由她亲口说出时,他还是动摇了。 她捕捉到他刹那间的动摇,眼里不由得饱含着期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成宁,我……” “先别回答我,过些天你想清楚后再告诉我。”她嫣然一笑,踮起脚尖,在他下巴轻轻一啄,若蜻蜓点水。 荀非怔愣在原地,只觉得有一丝暖意温柔地流淌过全身。 墨成宁左右张望一会,确定李还待在远处,笑道:“我去多采些紫花安魂草,荀公子,你唤乌骓马来吧。”语毕,即一脸赧然地扭头跑开。 待他反应过来,连忙以唇作哨,呼唤乌骓马。 他吹了几声,始见远方尘土飞扬,正是乌骓马听到主人呼唤,欢天喜地的跑过来。 李注意力马上被乌杂马吸引了过来,赞道:“好俊的马!” “这么大只很吓人呢。瞧它这几天吃鲜草喝山泉水,似更加健康壮硕了。” 墨成宁跪坐草地上,拿着小钵,捣着紫花安魂草。 “成宁,这些份量已足够在噬魂森林撑十天半月啦,咱们走吧。”李笑道。 “遵命!大嫂。”她向李一笑,站起身,恰对上荀非灼灼的目光。 她脸一热,僵硬地把小钵塞到李手中,便要逃离现场,却惊觉哪儿都去不了,只好躲到乌骓马后面,微微喘着气。 荀非炙热的目光追随着墨成宁,笑道:“上马吧。” 李只觉两人之间似多了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却又无从说起。她无心管那么多,只在上马前悄悄回头,将碧岩及紫色花海尽收眼底。 第9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7192 乌杂马负了三人重量,回程又不若去程时那般赶路,因而三人拖了五日才走出噬魂森林。出了森林,荀非体谅两个女孩的疲累,在市集替她们招了辆马车,自己则骑乘乌骓马在前方领路。 数日后,乌骓马并马车踩踏着夕阳余晖到了苏州的客栈。 “师哥,你回来啦!大福、二福、小福快出来!师哥回来啦!”余平手上还抓着擦拭武器的布巾,在前头晃着。 “老远就听到你在喊,全客栈的人都知道我来了。”荀非笑道。 余平探头探脑咦了一声,道:“墨姑娘呢?”他悄悄观察荀非神情,不像遇劫的样子。 “后头车里。”他翻身下马,取出碎银付车钱。 “那你们有请到那尊叫李的……”余平蓦地屏息而立,痴愣愣地盯着马车前方掀起的帷幕。 那是一双白瓷般的纤手,无瑕的脸蛋,一身黑的冷艳,火红腰带衬着纤细腰肢,美眸半垂似醉非醉,正含着笑意朝他看来。余平下意识抹了抹脸。 “请到哪一尊?”李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拂过他心头。 余平张着嘴,挤不出半句话。 荀非轻敲余平脑袋,提醒他失态了。幸亏他脸黑,看不大出已面红耳赤。 墨成宁紧接着跳下车,忍着笑意板起脸道:“余公子好生无礼,有这样盯着我家嫂子看的吗?” 李淡淡一笑,挽着墨成宁的手进客栈。 余平恍若未闻,讷讷道:“师哥怎么带了个仙女回来?” 荀非无奈地摇了摇头,径自进屋吩咐店小二备房事宜。 是夜,除了随从三福兄弟留守客栈,余平带众人上当地小酒楼用餐,因李相貌太过出众,他特地吩咐店小二寻个僻静的雅间给他们。长方木桌上,摆着松鼠鳜鱼、雪菜ròu丝、酱鸭、姜葱炒蟹ròu及一碟定胜糕。李扫了一遍桌上菜色,木筷停在半空中,一时无从下手。 见余平不安地搓着手,墨成宁暗暗好笑,便以眼神询问李。 李笑道:“多年没吃外头的菜,这几年咱们在谷内自给自足,吃惯清淡些的,今日见着着实新鲜。” “余平怕你舟车劳顿饿坏了,特别吩咐店家上几道拿手菜。”荀非淡声笑道。 只见余平腰杆挺得老直,有意无意地观察着李的神情。 李闻言抬头瞅了余平一眼,余平马上冲着她讨好一笑,立即夹了一只酱鸭腿放到李碗里。“不过就一些当地家常菜,李姑娘别客气……”他yù再说几句,但平时就不甚灵光的脑袋这时更是一片空白,便只剩傻笑。 李也不推辞,香甜地吃将起来,看得余平一痴一愣。 她眼眸晶亮,赞道:“好手艺!真想打包带给”她赫然止住,明眸忽地闪烁不定。墨成宁心喀噔一跳,直觉李含在嘴里的话语未必如她所希望,便垂着眼,待她说完后半句。 谁知李话锋一转,扯起嘴角一笑,道:“今晚真是有劳余公子……对了,我姓李名,是迷蝶派弟子,这你是知道的。我刚才一回想,荀公子武功似是龙门派一路,余公子也是么?” 余平先是讶异地瞧荀非一眼,心下嘀咕怎地师哥会和她jiāo上手,听她问到自己,又觉受宠若惊,便紧张兮兮地答道:“是……是呀,咱俩是龙门派,师承张静定。” 李缓缓起身,正色道:“九年多前敝派遇劫,逃亡途中曾于贵派清水观暂留一宿,贵派不仅掩护我们,还供我们餐食,大恩不言谢。”语毕便朝两人深深一鞠躬。 两人忙不迭站起虚扶了一把,荀非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再说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主意。” 余平奇道:“原来当年那些人是迷蝶派,我怎地对你没印象?李姑娘生得这般,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忘记呀。”说完又觉得自己唐突,干笑了几声。 李不甚介意地笑道,“我当时戴着帷帽,又只十五,余公子会对我有印象那还得了。”又叹道:“就为了一张藏宝图,竟引来一群疯狗。” 三人对藏宝图一事皆感好奇,但碍于那是别派私事不好过问,此刻听李自行提起,便顺势问了一句。 李懒懒道:“尚未找到呢。当年进噬魂森林前,张总管自告奋勇去寻宝库地点,我们约定好等他找到后便来绝响谷取钥匙,但至今仍无消无息。” “说到张辉……”余平搔搔头皮,“他不知如何找到我们住宿的客栈,还认出我和师哥是一伙的。” “那咱们岂不是得罪了他老人家?”墨成宁轻声叫道,毕竟当初绝响谷的地图是半哄半骗得来的。 “他倒是没生气,只是隔三差五就来问:那小子跟小妮子回来了没?要问李姑娘的近况。应该过几日还会再来。”他嘴一瘪,皱眉道:“怪缠人的。” 李闻言,水亮星眸里流逸光彩,墨成宁有心成全她的孺慕之思,便建议:“那咱们在客栈多留几日,不急吧?”说着便看向荀非。 “不急不急,留个十天半个月也无妨。”圣上给了他五百日去找方氏兄妹,这才过了将近一半,他还盼能拖一刻是一刻。 “多亏他老人家还惦着我……谢谢你们啦,请受小女子一拜。”墨成宁正要伸手去扶,却见她坐在原位憋着笑,两只手撑着桌面,头夸张地向前一折。 余平哈哈大笑。“还有这种磕头法,那……请受我回礼。” 一来一往间,方才稍嫌僵滞的气氛顿时烟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散,一顿晚餐和乐融融,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午后,天气闷湿难耐,翻滚浓云中传来阵阵闷响。李坐在客栈一楼,螓首轻靠窗槛上,纤白指头时不时敲着杯缘,面上满是烦躁。荀非和余平前去驿站取京城来的信件,墨成宁则为了筹措即将用尽的盘缠,至邻街相熟的医馆搭手。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茶独饮,不知yù待谁?”一名蓝衣青年径自坐上她对面木椅,右手指轻轻弹了弹另一只空茶杯。那青年头巾下生着一双吊眼,正骨碌碌地打量她。 李白眼一翻,又来一个搭话的!留宿客栈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打发无数轻薄浪子,若不是怕张辉来访时见不到自己,她才不愿坐在这里。 “别在我面前念酸诗,姑娘我大字不识一个,只是个乡野鄙人,公子怕是找错对象了。”她冷着脸胡诌,只想快点摆脱这酸儒生。 那青年吃了瘪,张嘴微愣,神色很快恢复正常,又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小生并无恶意。只是见姑娘眉间带着郁闷烦忧之色,小生虽不敢自称圣贤之人,却也读过圣贤书,知读书人应胸怀天下,忧民之忧,姑娘不妨将所忧所愁告诉在下,即便无法解决,心中也能松快些。” 李只觉他一番话如苍蝇在耳边嗡嗡不绝。在绝响谷时,何曾有这般枯燥无味的生活?心思一转,便换副表情柔声道:“公子好意,小女子也是知道的,只是……这有一件事十分烦人,却还真只有公子能替我解忧。” 那青年喜形于色,见她一双水汪汪媚眼似要滴出水来,连忙道:“姑娘请说,只要你说,小生一定办得到。” “那你可不许反悔。”她笑道。 青年只觉一身骨头都酥了,喜道:“那是自然。” “我瞧着你觉得烦,烦请从我面前消失。”李嗔道,皮笑ròu不笑。 “等等……” “公子说过的话不作数吗?”她轻柔地抚上腰间含光剑。 青年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唐突了佳人,且这佳人似乎会武,便告了罪,悻悻然离去。李收住笑容,拿起一旁墨成宁替她准备的帷帽,咕哝着热死了便戴上。 “小妞儿,暑气这么重,我怕这黑纱会闷坏你的花容月貌。”背后传来粗哑的笑声,那人越过她,大刺刺坐上她对面余温尚未散尽的木椅。 才刚走一个又来一个,就是不让她省心!李隔着一层薄绢气鼓鼓地盯着来人,起身正要发作,滚字才到嘴边,陌生的熟悉感却涌上心头。 “老张!你果然来了!” 佝偻老人咧嘴一笑,正是张辉。 “嘿,我这会儿屁股都还没坐热,你就要赶我走啦?好歹刚刚那酸儒还坐了半盏茶的时间。” 李笑道:“别损我啦,那些人实在扫兴得紧。”她见张辉背驼了点,发已苍苍,眼角额间也多了许多皱纹,但张辉就是张辉,一双眼依旧炯炯有神。 张辉从头至脚细细看了李一回,啧声赞道:“不愧是前掌门和夫人的千金,当年的女娃居然出落成这般如花似玉。早知如此,老朽当年就不赶着投胎,年轻二十岁好娶你这美娇娘。” 李啐他一口,慢悠悠地坐回木椅上,道:“年纪一大把了还没个正经,就不怕我告诉张婶,看她怎么收拾你。”张辉怕老婆在迷蝶派中是出了名的,果见他面色微微一变,收敛了几分。 “我进客栈时,本要找姓荀那小子的跟班,不想在这见着你,说实话很是意外。” “不乐意吗?亏我先前以为老张惦念我,还差点浪费几滴眼泪。”多年不见故人,她已非当初调皮的小姑娘,却仍忍不住拌嘴几句。 “……说到底,还是没掉泪吧。你这孩子的眼泪还是一如既往的珍贵。” “当然!梨花带雨的美感太难掌握,我做不来,还是少丢点丑为妙。” “我看除了鬼掌门和你爹娘,要你白白流泪,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李笑容微微一僵,秀眉微蹙。过了这些天,听到这名字,心口犹是一阵疼痛,她低估鬼清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了。 张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不解李为何会随荀非一干人离开绝响谷,只得将计就计。 “我想回谷探探我儿,将他带出来见见世面,可我没有紫花安魂草。” “我这还有许多,待会儿拿给你。老张……你要顺道去看看晦儿吗?”虽然张晦活得颇自得其乐,但她心知他一直向往着大江南北。 “他……看看也是好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带着他一起出谷了,李暗暗替张晦怨张辉的凉薄。 张辉心里却在想:开玩笑,老子替李微之惹出的风流债背黑锅已够仁至义尽了,还要老子如何? “牛牛,荀非那厮怕是不安好心,上回他和她堂妹将我骗得团团转,我误信你在谷里头出了事,这才指点他们入谷的法子。但后来我设法找到这儿来,才知道他俩根本不是什么堂兄妹,那女娃姓墨,他们是不是连你也骗了?”他跳过张晦这话题,满面担忧地看着李。 “我相信墨姑娘对我绝无虚言……”欺骗她的人不是墨成宁,是他,鬼清。 李沉吟半晌,她不可能说出袁长桑还活着的事实,她几乎能肯定张辉会对袁长桑不利,便轻描淡写道:“我有些事要办,他们是谨慎了些,未尝不好。” 张辉闻言立时跳起,急促道:“什么事?!宝库的事?!”眼角余光见远处桌边投来好奇目光,便又坐下,目光紧紧抓牢李的动静。 纵使张辉不高,背又驼得厉害,整个人显得短小委靡,李仍被吓了一跳,遂解释道:“和藏宝图无关,是……我要去实现我许下的承诺,此生和绝响谷约莫是无缘了。” 张辉听说和藏宝图无关,高耸的肩头一松。“牛牛你不知世间险恶,我是怕外人觊觎你娘留给你的财宝。”他特意强调“外人”二字。 “老张的用心我懂得。”长长睫毛半垂,让人看不清她神色。 “你明白就好。不过……牛牛你舍得?” 她知道他指的是离开绝响谷、离开迷蝶派众人、离开鬼清。舍不得又如何? 难道要回去?她太清楚袁长桑对山盟海誓的执着,“她心中无他”和“她消失甚至已死”,前者更让袁长桑无法忍受。 “舍不得也得舍得。” “牛牛,你还记得咱们迷蝶派向来的作风吗?前有荆棘覆路,斩之;前有山贼挡道……” “砍之。就算山贼是官人假扮,亦同。”李眼瞳乌墨如深潭底,前景彷佛不真实起来。 “我就点到为止。顺带一提,你同姓袁的远走高飞那日,鬼掌门向你爹提亲了。”张辉静静道。身后传来瓷杯落地的破碎声,张辉满意地勾起嘴角,头也不回道:“先前我说要去绝响谷探探我儿,我打算今晚出发,到时再向你拿紫花安魂草。” 他步履极为缓慢地踱向门口,如他所料,李喊住他。 “老张,替我准备一匹马。” 张辉浅浅一笑,摆了摆手便自顾自地走了。 这一夜,李心乱如麻,躺在李身侧的墨成宁很快发现她的不对劲。 “大嫂,可是哪里不舒服?”她起身忧心忡忡地看向翻来覆去的李,伸手探向她额头,却是一片湿凉。她心下一惊,赶紧起身点灯。 她立在床边,柔声道:“不舒服要和我说一声,要是大哥知道了肯定怪罪我。手给我。” 李柔顺地伸出皓腕,墨成宁往上一搭,轻声道:“大嫂,你思虑太过,损伤心脾,因而心血不足,血不养心……”她认真地低声叮嘱她,轻轻拍了拍李冰冷的掌心,未料李忽地手掌一翻,扣住她右腕脉门,一股炙气注入,她右手登时酸软无力。 “成宁,对不住了。” 墨成宁大为惊骇,不及细想便用左手掏出贴身银针往李手背一刺,李吃痛放开她。 墨成宁急奔至房门口yù夺门而出,尚未拔开门闩,便被李用含光剑挡住去路。墨成宁一咬牙,抄出今早才买的贴身匕首,格开李的剑。 “为何要杀我?”墨成宁才挤出这些字,出招便稍缓,差点被刺中,只得凝神接招。 两人在忽明忽灭的烛火中jiāo手显得绑手绑脚,李顾忌荀非和余平,不敢有太大声响,只得加速出招,不让墨成宁有机会嚷嚷。墨成宁心一横,随手撒了一把带麻yào的银针,便持匕首贴上前去。李哪里肯让她接近,含光剑剑势在墨成宁面前形成一道光墙,将大多数银针击挡下来,又踏着莲步避开剩余银针。 墨成宁见她露出破绽,迅速欺上前去,却是中了李的计。 “撤!”李轻喝,手如游蛇般拂过墨成宁腕间,墨成宁忽感一阵酸麻,匕首便落下了。 她向后一跃,眨眼间,李剑尖已指在她咽喉上。 “成宁,我就是这样一个贪心的女人。我不想负了师哥的爱,也不想让袁大哥怨我恨我,对不住了。”剑尖颤动,语气坚定。 墨成宁怒道:“你将我杀了,好让大哥不知道你心里早有了别人,却要他一辈子痴等着你!你好狠的心!” 李心一紧,长剑匡啷一声落地。看着地上闪着寒光的含光剑,只觉连长剑都在冷眼嘲笑她的失败,双腿一软,便滑蹲下去,“哇”一声哭了出来。 墨成宁正想踩住长剑,才发觉刚刚急于逃命,不及穿鞋,连忙缩脚。幸而李再无动作,她赶忙走向李,抄起地上含光剑以防李又发难。 “你待如何?”墨成宁强压下余悸,冷静问道。 “袁大哥他……宁可等不到我,甚至我死,也不愿知道我背叛他吧。”李哽咽道。 墨成宁想了想袁长桑的为人,咬着下唇默认。 良久,李方缓缓道:“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对不住。” 墨成宁神情复杂地瞅着李,只见她一脸惨白,一副要自尽谢罪的模样,心中又是苦又是恼。 她前些日子向荀非表白,虽然心知自己的想法是自欺欺人,但她却无法遏止地想,倘若她成全了这对鸳鸯,上天会不会也怜悯她而成全她? 她脑中浮现上回在绝响谷溪边,这对神仙眷侣相处的模样。 她不断说服自己,拆散这样一对爱侣会遭天谴。心中念着念着,一双杏眼也逐渐蓄满泪水,因她明白,袁长桑又多了一个背叛者。 她仰头硬生生收回泪水,淡声道:“大嫂……”又立即改口道:“李姑娘……你走吧。”墨成宁抛下长剑,抿紧发颤的双唇。 李一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劝他忘了我吧。”李长叹道。 墨成宁低着头,低声而清晰地道:“我此番来寻,只见到李牌位。李已死多年。” 李呆了片刻,随即心下感动,晓得她是在向自己保证会让袁长桑死了这条心,便抄起剑击断腕上玉。她还剑入鞘,道:“这玉,原本是我死后才要取下的。” 她将两段玉轻放桌上,又放上当初定情的木芙蓉银簪,正色道:“李受墨成宁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便跪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墨成宁叹了口气,她实在说不出“好好生活吧”、“祝你们长长久久”之类的好听话。 “保重。”语气不轻不重。 李又作了一揖,抓起早就收好的行囊,离开客栈去与张辉碰面。 荀非与余平正在一楼木桌旁小酌,余平贪杯,已醉得不省人事。荀非今早在驿站接到家里来的信,信中百般催促他归府,说是石家要挟荀家再不提亲,石家便要物色其它女婿人选,至今还拖着纯粹是来自石家小姐的坚持。 都已订了亲,还恐生变? 荀非再看一眼信纸,字里行间皆是复仇的迫切xìng和对他的期望,他冷冷一笑,却是自嘲,接着按例将信纸探入油灯引燃,丢进碗里烧尽。 荀非醉眼朦胧间,见一黑衣女子夺门而出,不久,便听到哒哒马蹄声,竟就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走了。 他心道:那身形……好似李。为何离去?墨姑娘知道吗?她没事吧? 想到此处,他蓦地打了个激灵,醉意也去了七八分。他撇下趴睡得香甜的余平,跌跌撞撞地冲上楼,直奔长廊底墨成宁和李的房门前。 正待破门而入,荀非动作戛然而止。 万一他方才看错,那人并不是李,而两人现在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他这般破门而入会被当登徒子吧? 想了想,他仍决定必须确认墨成宁的安危,他敲了敲,里头无动静,便伸手推门,讶异发现门竟没上门闩。他心知有异,当下更急,径自入室。 第9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6233 “你没事吧?” 墨成宁杵在窗边发愣,一双美目幽幽瞧着张辉与李离去的方向。她没注意到荀非人房,因此被他的声音给吓了跳。 “苟公子!”泪珠险些滚落。 荀非绕着墨成宁细看数回,终于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 微弱月光下,墨成宁木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双眼湿然,彷似抱着她的肩一摇就能滴出水来。荀非借着三分酒意,一股冲动yù搂她入怀,他伸出右臂轻抓她左肩,另一手按住她背心,墨成宁微微张大眼眸,软着身子任他摆弄,孰料荀非左掌才碰到她背心,便如同碰到炽铁一般缩回了手。 这个拥抱,有太多含意,他给不起。 墨成宁并无惊讶或失望之色,经历李一事后,天大的事对她来说也如尘埃微末了。她淡淡瞥荀非一眼,轻声道:“我放她走了。李已死,江湖上再无此人。” 墨成宁面无表情,像是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心到了极点,只遥遥看着窗外,为姑姑墨平林的单恋、袁长桑的长相守候哀悼。姑姑自情场失意,便埋葬了她原有的娇憨淘气;袁长桑对李的痴爱更是深深烙在墨成宁脑中,九年如一日,天天惦念着她,这样的袁长桑,若知道与李永生无法再见,天知道他会被痛苦折磨成什么样? 墨成宁想着家人的事,荀非却怔怔瞧着她。这样淡漠的小脸,比之愤恨哭泣更教他心如刀割。 “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我明天便随你上京医治杨芙。” 荀非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也早点歇下来。”走到门口,又折返脱下袍子披在她身上,道:“要去外头散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宵禁什么的不用管。” 墨成宁单手捂着将落未落的青袍,回眸给了他一个极清浅的笑容。“我想去屋顶吹吹风。” 荀非见她终于有了些表情,欣慰笑道:“小事一桩。”便推开窗,右手搭在墨成宁腰间,带着她纵上屋顶。 “还记得我姑姑吗?当年听了你的笛声而落泪的那个女子。” 荀非想了片刻,嗯了一声。 “她爱着我大哥,大哥爱着李,李却爱着鬼清。老天爷怎地如此残忍?” “莫要灰心,世上相爱如李与鬼清的不在少数。”他宽慰她道。 她美目瞟了荀非一眼,琐碎地拣些姑姑和袁长桑的事告诉他。荀非静静听着,偶尔chā上一两句,如此这般竟也说了大半夜。 “咚咚!咚!咚!夜防贼盗,关好门窗!”更夫宏亮的喊声自街道彼端遥遥传来。 “四更天了,也不知李他们俩行至何处了。”墨成宁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双臂间。 “他们?”当时他醉意正盛,只留意到有马匹,却不知还有另一人。 墨成宁点了点头,闷声道:“我在二楼瞧得分明,张辉早替她备好马。” 荀非沉吟道:“张辉城府颇深,他相信我们是李的朋友,眼神却泄出防备之色。替我们指路,却似有其它用意。”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他欺人,人欺他,入耳的话往往要打折扣,在半真半假中,他自然练就一双识人的利眼。 “咱们毕竟是外人,他多防着些也是自然。不过……我直觉张夫人是个真诚之人。”她露出一只眼睛,眯眼一笑。 “墨姑娘,张夫人那日究竟带你去灶房说了些什么?”听她提起,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墨成宁将头埋回膝上,嗫嚅道:“她劝我顺着自己心意。” 荀非好笑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墨成宁,扬眉道:“自己心意?” 她颊泛桃花,顾左右而它:“时候不早啦,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见她羞怯怯的模样,他隐约猜到和她表明心迹有关。 荀非握了握拳,思忖着是该早点答复她。 墨成宁抬起头,见荀非别开了脸望着远方。从侧面看,他棱角分明,乌亮头发在头顶挽了个简单的髻,近日的奔波让他更显清瘦。 她满足地欣赏着他,嘴角微微一翘。袍上浓浓的酒气,揉合着芝兰香,让她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拢了拢肩上荀非的袍子,凑上鼻间轻轻一嗅。 荀非回过头,恰对上自己的袍子以及袍子上方露出的半张小脸。 墨成宁放开袍襟,尴尬一笑,迅速站起身,拍着裙身心虚道:“走啦走啦。” 荀非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起身带她回房。 行至门外,荀非忽地转身唤道:“墨姑娘。” 墨成宁正要掩上门,闻声又开了门,歪着头疑惑地望向他。 荀非暗里又握了握拳,逼着自己平静道:“我还欠你一个答案。” 墨成宁看着他凄然的神情,脑中嗡的一声,让她瞬间白了脸。 她飞快掩起门,急促道:“改日再说也不迟,回京的路还长着。我累了,先去睡了。” 荀非一拳抵在门板上,额头压在拳上,尽量将声音放柔:“墨姑娘,这事还是让你早点知道得好。” 墨成宁惶然地靠在木门内侧,紧闭双唇。他会拒绝她在绝响谷碧岩前的请求,一直在她意料之内,可她就是不愿承认。 她太高估自己了,没经过那样的伤痛,她凭什么要他放弃复仇?再怎么易地而处,她仍是无法感受到砍在别人身上的切肤之痛。 墨成宁捂住耳朵,不愿接受事实。到头来,她依旧是一只缩头乌龟。 “对不住……”荀非的声音带着痛苦与歉意,低沉而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最后一丝想望破灭,利刃般的事实切割着她的心。她垂下双臂,幽幽道:“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可为了达成那几希处的仁义,要你放下身上的血海家仇……遑论你的家人,就是你,也没可能答应的。你姓荀名非,荀子的荀,韩非的非,我想,你十年前就告诉我答案了。” 墨成宁澹然一笑,又轻柔道:“你甭道歉。无非是我太傻,换作是我,或许也会和你选择走同样的路。抱歉让荀公子为难了。” 荀非默默听着,再也按捺不住,yù推开门,却发现她早已上了门闩。 “我没事,但真的累了,明儿还要赶着上京不是吗?”她艰难地说着,只盼他快些离开。 荀非深深望着木门,突然觉得它好沉好重。隔了层门板,却像是隔着两种不同世界。 “你好生歇着,后日再回京城。”他转身离去。 跫音渐远,墨成宁紧靠门板的背一松,整个人滑坐到地板上。 今夜拼命忍着的那颗泪珠,终于啪嗒一声,打湿襦裙一角。 她死命将身子缩成一团,额头抵着膝盖,压抑地呜咽起来。 “爹,对不住……我忍了九年,就让女儿哭一次吧……” 新月光辉透过窗棂微弱地包覆着她,使她颤动的身影看来格外凄切。 翌日,墨成宁表现得一如往昔的温和有礼,荀非几番想关切她昨晚的事,都被她给岔开了话题。余平倒是没察觉两人间有任何异常,只连连哀嚎李的不告而别。 如此过了月余,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经城门侍卫通报,消息很快传至皇宫,荀非和墨成宁尚未安顿好,宫里就派了人来宣旨,皇上传见。 荀非带着墨成宁至殿前叩见壮年皇帝,一路上墨成宁总觉得有数道促狭的视线投注她身上,掌事公公更是直接哎呀一声。 “大夫是神医方世凯的妹子吧?竟是个年轻小姑娘。” 那公公平时没少收荀家的“孝敬”,此刻正奋力挤着肥ròu里的小眼睛,示意荀非一旁说话。 原本心如止水的墨成宁,进了金碧辉煌的皇宫不免慌张,她捏紧又松开沾了些马毛的裙摆,暗叹早知不要为了省盘缠而舍马车改骑马。 皇帝对她来说向来是个遥远且模糊的概念,若不是荀非时不时叮嘱她宫内规矩、茶余饭后说个朝堂轶事,她还真认为皇帝就是个龙心大悦便“赏三座城池”,嘴一咋就“来人,拖出去斩了”的霸业。 掌事公公和荀非说了会话,墨成宁垂首静立一旁,公公尖而细的音调让她加深了入宫的真实感,语末,公公假装似不经意地拔高嗓音。 “还望苟大人带来的小神医不怕羞。” 墨成宁白着脸,心道:她又哪里是神医了?不过仗着袁长桑的名气罢了。与江湖郎中相比,她或许略胜一筹,但又怎能及得上经验老道的御医?若不是先前的御医临阵脱逃,她不会在这,也不会再遇荀非。 思及此,她心中一阵柔软,罢了,再遇他也不枉走这遭。 荀非俊容有些yīn晴不定,正想回过身对墨成宁说句话,御前宣旨公公却冷不防地出现。 “皇上有旨,传太常寺少卿荀非至太庆殿回话,方大夫随简公公直至杨府诊脉。” 墨成宁一愣,原以为之后荀非才会领她去首辅府邸。杨烈受二代皇帝专宠又恶名昭彰,她不免有所忌惮。 掌事公公笑道:“皇上心疼杨家小姐,方姑娘,还不快领旨。” “且慢。”清脆童音自掌事公公背后响起,掌事公公一听,连忙往旁边一挪,却是一名小太监,正是太后近来身边的红人。 唇红齿白的小太监趾高气扬,朗声道:“太后娘娘懿旨,传方大夫至慈元殿进谒。” 墨成宁懵然抬起头,视线在小太监与御前宣旨公公间jiāo替,不解是该径去杨府还是去见太后。想了想,总归儿子会听娘的准没错,便走向小太监。电光石火间,见荀非朝她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她心中蓦地踏实起来。 “小女子接旨。” 大临皇帝自十五岁登基,至今十六年,大小事不曾违拗太后。有人在背后瞧不起这傀儡皇帝,也有人赞赏皇帝恪守孝道,更有人认为皇帝这是在感念太后为他费尽千万心机夺来的帝位,众说纷纭,真相不得而知。 慈元殿距正殿有相当距离,墨成宁缓和了情绪,强压下好奇心,沉静地立在帐幔之外十五尺处。 俄顷,两名素衣宫女撩开黛青色帐幔,一名丰腴女子扶着一人缓缓自里头步出。 墨成宁不及看清她的面容,赶紧行了个大礼。她不久前学的宫中礼仪头一次派上用场,也不知道行得对否,正自惴惴不安。 一声温和坚定的“平身”让她如获大赦,道了谢恩后站起身,目光仍盯在前方十尺处。 太后暗诧“方氏兄妹”中的妹妹年纪这样轻,暗暗皱了眉,便温声道:“大夫如何称呼?” 墨成宁早先便与荀非套好。“回太后娘娘,小女子姓方,单名一个宁字。” 她本非大临人氏,自然不自称民女。 “方宁是吗?甚好的名字。”太后莞尔。“方宁过来,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墨成宁上前,在太后跟前五尺处停步,这时她才有机会一窥太后面貌。 就一介普通人罢了,具有威仪、皮肤细白的普通中年fù人。 墨成宁心中抹过失望,她心目中的皇族女子即使不特别美丽,也应有后宫争夺后的沧桑与狠辣,眼前太后颠覆了她皇族该有惊人之貌的想象;但她可没胆将失望表现在脸上,仍是腼腆地任由太后打量。 太后朝身旁一苍白虚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名宫女见状立即呛咳起来。 “唉呀!巧红,不是说你今儿不舒服就别出来服侍了吗?”太后连声叫道。 一旁嬷嬷配合地说:“太后娘娘平时这么疼你都白疼了吗!快回去休息,染了风寒还硬撑,要是太后娘娘有个闪失没人担得起。” 墨成宁秉持着非礼勿视的礼仪垂着眼,两只耳朵却高高竖起,听她们在演哪出。 不知谁喊了声:“娘娘,不是正好有大夫吗?不如请方大夫看看?” “方宁,你来帮她瞧瞧,大约是染了风寒。”太后语气竟能保持温温和和。 墨成宁心中无奈。宫里的人说话一定要这般拐弯抹角吗?要测她的实力可以直接命令她,她是皇太后,自己又怎敢不从? “是,太后娘娘。那请这位姐姐寻个地方坐下,方宁给您瞧瞧。”墨成宁恭谨温婉道。 太后扫了方宁一眼,见她无丝毫不悦,暗里松了口气。她想江湖中人多好面子,只怕言明要测试大夫会惹得她不快。若神医一手调教的妹子真有其实力,事关皇家血脉的延续,她还指望这女大夫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治好皇上的病。 墨成宁诊断一番后,心中有了个底,却不敢十分笃定。“启禀太后,此非一般风寒。”她看着宫女,“姐姐可是常处于烟尘或棉絮之中?” 太后听得她说不是风寒,心中一喜,表面却不动声色。 宫女惨白的脸抹过一丝诧异。“是,奴婢在针线房里负责棉袄的活儿。” 这宫女患的是旧疾,太后早在前些日子便特意让她给御医诊脉过。宫内御医有十二个,除去年前辞官的御医长,余下十一名御医中,只有三名经验老道的瞧出她并非一般风寒。 论养生、调理之道,墨成宁或许不如这些御医,但若论上稀奇怪病,墨成宁却是少有对手。须知袁长桑别的不说,愈是刁钻古怪的罕病,益发能激起他的兴趣,墨成宁自小耳濡目染,墨府又是经营珍稀yào材,自然专精于此。何况此种病在乡野民间中并不稀罕,反倒是在娇生惯养的人身上几乎不曾出现,是以太后带了个宫女来问诊,御医们大多摸不着头绪。 墨成宁镇定而和气道:“启禀太后,这位姐姐患的是肺病,幸亏发现不算太晚,应能根治。小女子先开一副秦艽扶羸汤让她清理热、退骨蒸,过两日再看情形开新帖。” 太后应了,让她这几天待在宫内,先别去杨府。墨成宁只觉得宫内的人包括太后大多和颜悦色,实在无法想象近二十年前,这里住了个蛮横不讲理的暴戾皇帝。若非那人,苟非也不用过此种人生。 想到太后是那恶人的正妻,当年大抵也没让荀非他爹娘少吃苦头,墨成宁的心便冷了几分。 十多日后,那宫女大致痊愈,欢天喜地的调离针线房,太后再次传人。 太后娘娘此次态度亲切许多,拉着她的手问了她许多家里的事,墨成宁只笑说是瑶国山中的小户人家。 许久,太后屏退众人,偌大的前殿此时只剩她们两人;墨成宁不自觉屏息,觉得空气沉甸甸,难以忍受。 “方大夫,这几日你在宫里有听到什么传闻吗?” 墨成宁摇摇头。“回太后,小女子除了巧红姐姐与太后之外,并无与他人说话。”她赶紧撇得一干二净,她是活得不耐烦了才会在宫里乱嚼舌根。 “事实上,找大夫医治皇储妃是其一原因,还有最主要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个原因尚未告诉你。” 墨成宁垂首聆听,心中直打鼓。 太后抿了抿唇,压低平实的声音:“皇上他……他……不能人道。今年初皇上向哀家坦承后,哀家才知道他隐忍了这么多年。” 墨成宁暗里咬紧下唇,极力忍下嘴角的抽搐。 这算什么?父债子还?父亲纵yù过度的果由儿子来承受? 太后严肃地看着她,道:“方大夫会治吧?” 墨成宁想起那日进宫时,一路上太监宫女的促狭眼神,顿时会过意。 “回太后,小女子当尽力而为。” 太后听她肯治,松了口气。“皇上是天之骄子,你好好治,封赏什么的不会亏待你,御医长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是,太后娘娘。” “下去吧,待会简公公会送你去杨府。” 墨成宁才刚随简公公出慈元殿,便给掌事公公唤了去,说是皇上要见她。 墨成宁一惊,脑中乱哄哄,开始回忆脉诊阳痿的个案。 第10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5583 太庆殿上,只皇帝一人坐在龙椅上。 墨成宁甫进门,迅速扫了四周一眼,确认并无他人。也是,罹患这种病并非什么光荣的事。 墨成宁端着一碗黑yào汁,正愁该如何行跪拜之礼,皇帝便开口了。 “免礼了,朕今天唤你来是想问你,芙妹的病有救吗?” 墨成宁哑然,这母子俩之间是有什么嫌隙吗?皇帝竟不知她这些天给皇太后拘在宫里? “回皇上,小女子尚未见到皇储妃,入宫至今都待在慈元殿,方才正要去杨府。” 皇帝眉一挑,咬牙切齿道:“母后……”见墨成宁手中磁碗,疑道:“你手中是什么东西?” “回皇上,太后娘娘jiāo代小女子为皇上开副滋补治阳虚的yào,请皇上先喝了再做诊脉。” 皇帝的口气显得不耐:“放一旁案上,朕待会喝。” 墨成宁心里奇怪,怎么皇上不能人道,皇太后比本人着急? “你下去吧,赶紧去治芙妹,要是……”正待说“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提头来见”,想想却又觉得无理,便吞回肚里。 “皇上,小女子当尽心竭力调理皇上龙体及救治皇储妃,只求皇上允小女子一件事。” “说吧。” “小女子为瑶国子民,事成后还望皇上成全小女子思乡之愁。”言外之意便是不想留任大临。 皇帝这才抬头,锐利目光在墨成宁身上绕了几圈,看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心道:果然挺美,莫怪荀非话里多有回护之意。 “你放心,这事荀卿和我提过了,事成后黄金二百两,朕不会强留你。” 墨成宁眸里闪过异彩,含笑道:“谢皇上恩典。” 壮年皇帝屏退墨成宁后,自案上端起黑yào汁,将之倒入一旁万年青盆中。 “芙妹,千万要没事啊。” “贤侄,上回你去武林大会给我找的护卫我很满意。”男子捻了捻胡须,想到最宠爱的小女儿可能有救,心情大好。 “哪里,大人过奖了。小侄这不是借杨叔的光才请得动绝顶高手吗?”荀非温笑。 “我相信皇上这么个明君,下回见面说不定我要喊贤侄太常寺卿啦。”他笑得如老狐狸一般,暗示他明日上朝会替他说说好话。 “老爷。”杨府管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男子呵呵笑,说道:“快请她进来。” 苟非起身,笑道:“杨叔有贵客,我就不打扰了。” “说起来这人贤侄你认识吧?来客是方大夫,看来她已获太后娘娘的信任。” 荀非心咚地一跳,情绪没来由地焦躁起来,才十多天不见,他却觉得像是等了好几世。 他闷声瞧着门扉,暗忖若待太久,怕是要让这精明的死狐狸瞧出蛛丝马迹。 “小侄与她仅止于认识,当时一寻到方大夫便快马加鞭回京城,怕会耽搁令嫒病情,一路上说不上什么话。”荀非状似担忧地望向内院杨芙的方向。 “贤侄这份情我记住了。听闻你要娶石府二小姐是吧,不嫌弃的话,做长辈的来给你们作媒。”他微笑道。 “大人……”荀非立即摆出万分感激的神情。 他拍拍荀非的肩头,两人对视,彷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墨成宁跨过门坎,默视片刻,尴尬地咳一声。 荀非抬眼,见她一身簇新湖水绿夏衫,乌云般的秀发梳成简单大方的髻,几缕青丝散在莹白后颈,正无措地转着眼珠。 “方大夫,这边请,鄙人姓杨名烈。”杨烈没放过荀非见到墨成宁时,目光闪过的灼热。他暗笑一声,琢磨着是否该替荀非讨个侧室。 “小侄便不打扰杨叔办正事了,告辞。方大夫,杨小姐就拜托你了。” 杨烈拨正纠缠的胡须,笑道:“过些天我去寻你大伯谈作媒的事。” 苟非谢过,快步离了厅。期间,一眼都没再看向墨成宁,而她也是淡淡垂着眼,两人间不冷不热的态度倒让杨烈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 无意外的话,这是最后一次相见。 她治好杨芙,离京,从此各不相干。墨成宁面上挂着淡笑,迎向杨烈的老狐狸面孔。 杨烈和墨成宁寒暄几句后,便让丫鬟领着墨成宁进杨芙闺房。 杨芙屏退所有丫鬟,挂起帐子,勉力笑道:“幸亏大夫是女子,不用避嫌,就不用隔层帕子诊脉了。” 杨芙一张圆脸毫无生气,面上一切都淡淡的,苍白面容上疏眉微蹙,薄薄的单眼皮略垂,小小的鼻子微塌,薄唇一抿便不见,但那一双眸却晶亮得很,直勾勾地瞧着墨成宁。 墨成宁在女婢搬来的凳子旁福了一福,恭谨道:“小女子方宁见过皇储妃。” 杨芙噗嗤一笑,抚掌道:“别这么正经八百,我以后入宫就不能为所yù为啦,现下先让我过足自由自在的日子吧。叫我……”她偏着头,细长眼睛微眯。“杨姐姐吧。咱们就别管礼俗,你我相称便行。” 墨成宁微愕,久久才吐出:“杨姐姐……” 杨芙在床上坐得更挺,眨眨眼笑道:“你见到皇上了吗?他好久没来瞧我了,不知现下如何?” 墨成宁以为杨芙问的是皇帝不能人道的事,谨慎答道:“皇上精神不错,杨姐姐放心,太后娘娘有jiāo代我治好皇上的病根子,我当尽力而为。” 杨芙眉一挑,双目觑着床沿,收起笑容,道:“那……那你有替皇上看病了吗?就是……看……那话儿?” 墨成宁哑然失笑,没想到杨芙会如此直言不讳,她干笑道:“尚未替皇上看病,我这次只替皇上煎一副yào,声音听着宏亮,短时间内应当不急。况且这毛病不一定要看患处。” 只听清楚声音?那就是没近身喽!杨芙心中一乐,开怀笑道:“方妹妹,不瞒你说,皇上没有不能人道,他好得很呢。” 墨成宁又是一愣,只觉得这杨芙不住给她意外,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我是说,皇上万事都听太后娘娘的,可他多年前便承诺我,只娶我一人,太后娘娘当然不依。这些年来,选秀女的事都被皇上拦下来,直到去年,太后娘娘下了最后通牒,皇上只好买通御医,假造他因不能人道才一直拖着。这法子还是我爹爹替他想的呢。” 墨成宁傻眼。这杨烈还真胆大包天,尽出馊主意。她想起那碗黑yào汁,那yào正常人喝不得,皇帝应该不会笨到去喝它吧? “爹爹待我可好了。我不懂事时,爹爹不常回家,却还惦着咱兄弟姊妹,常常给我们买新奇的小玩艺儿;等我大了些,却病了,爹爹待我更好了,每个月总是找两三天陪着我用膳,难得爹爹愿意吃这难入口的餐食。” 墨成宁无语望着她,半晌才开口:“杨姐姐和家里人吃不一样的?” 杨芙不疑有他,点头道:“我的膳食一向由御医长搭配,现在妹妹你来啦,还要麻烦你配合我的yào替我配膳食。” “这是自然。”墨成宁垂着眼,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打了个寒颤。 “方妹妹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要让你卷入什么纷争,我只是想提醒你,之后开几副强健体魄的yào给皇上就好。” “杨姐姐确定皇上没问题?”墨成宁一时心直口快,又觉得好像在探问人家隐私,赶紧补充:“妹妹的意思是,需不需要请御医实际检查一下比较安心?” 杨芙煞白的面容倏地抹过娇羞之色,绞着手指头嗫嚅道:“不用啦,他是看我身子不好才一直忍着的,他他他……唉唷,我就是知道他没问题。” 墨成宁涩然一笑,道:“那我就遵照杨姐姐的吩咐。” 问完皇帝的事,杨芙终于肯乖乖接受把脉;墨成宁又问了一会儿诊,陷入沉默。 杨芙紧张道:“果然治不好吗?” 墨成宁宽慰她道:“没有的事,只要yào喝得勤,加之以针疗,这病大约三月余便能根除。” 若非身子动弹不了,杨芙简直乐得要跳起来欢呼。 “方妹妹,方大夫,我先谢过你啦!”接着又低头喃声道:“皇上,您久等啦。” 回到杨府替她安排的客室,墨成宁将杨芙所有症状写下,看了数回,长叹一口气。 杨芙分明是中了血牡丹的dú,多年来日积月累,慢xìng成疾。 墨成宁遗走丫鬟前,稍微旁敲侧击,问了下杨府一直以来的用餐情况。 在杨芙发病前,杨烈一个月会吃一次御医长配合寒溽时节调配的养生餐;杨芙发病后,杨烈吃养生餐的次数更加频繁,不仅陪着女儿,同时也养身子。 据那丫鬟说,杨烈虽是陪着杨芙一块儿吃,但餐食内容根据年龄还是不大一样;而餐食用料珍贵,杨烈舍不得让他人试dú。 是认定御医长不致胆大到对他的膳食做手脚? 墨成宁拼拼凑凑,总算将事情兜在一起,大致厘清了荀非原来的计策。 血牡丹得来不易,杨芙所中之dú,很可能便是荀家买通杨芙丫鬟,在茶点中长期对杨芙下dú。看得出来剂量不多,否则不可能一拖就是十多年。 至于为何不在杨烈养生餐食中下dú,大抵是因为当时御医长是荀家人,不愿让荀家与此事有所牵连。待得荀非依旨寻她这江湖郎中来,只要威胁利诱便可命她对杨烈下dú,如此一来,杨烈一命呜呼,却与荀家毫无关系,她则可能因谋害老臣而受牢狱之灾。 想通此层,墨成宁冷汗直流。莫怪荀非放弃此计划,转而布下石家小姐的线。 她一夜无眠,辗转不寐到天明。 翌日,她急忙到杨芙房内,jiāo代杨芙除了她给的食物,其余包含茶水一概不能食用。 墨成宁见一名粉色衣裳的丫鬟面色微变,便笑道:“杨姐姐,这是为了配合疗程,你且忍忍。” 杨芙无所谓道:“只要快些治好,我什么都能忍。” 墨成宁心中怜意顿起。这女子的大好青春因上一代的纠葛而在床上虚耗,左右她需治好杨芙才能离京,她决心要彻底还杨芙一个无病无痛的身子。 三个半月后,杨芙面色红润,已与常人无异。这期间,她监视着厨娘做每一道杨芙的餐点;同时,皇帝向皇太后通报,他的不举之症也“恰巧”恢复正常。 墨成宁入宫领了皇帝与皇太后额外给的赏赐后,取了几张银票,其余皆让镖局给送回瑶国墨府。 明日便要告辞杨府,离开这繁华京师,她发狂似地想见荀非。 好不容易替杨芙清尽体内dú素,将她养成一个康健莹润的人儿,总不能再让那丫鬟害了去。 算算日子,荀非明日休沐,墨成宁说服自己,必须去问个明白。 她听杨芙说,荀非的二伯是翰林学士,明日她兄长要率十多名儒生至荀府商讨乡试改制事宜。墨成宁琢磨一会儿,上街买了袭青布儒装。 一早,趁着杨烈未起,辞别依依不舍的杨芙,投宿三里外的客栈。 她换上青衫,鬼鬼祟祟地在荀府外墙徘徊,正当她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记错时间时,五辆马车缓缓而来。 一群青衿子弟晃过眼前,墨成宁一只手伸人袖袍中,捏了捏胳膊,压制内心狂窜的不安。她学着一旁儒生摆了摆绣着山水的绫绢扇,摇头晃脑地行至门前。 门口荀府大总管正笑容可掏地检视请帖,墨成宁暗叫一声不好,又摸回墙外连连叹息。 不管了,豁出去!她忖道:碰到人便假装是迷路的儒生,被识破顶多被赶出去罢了。墨成宁牙一咬,利落地翻过不高的石墙。 墨成宁落在井边,正在打水的丫鬟一见惊叫,要去喊人来捉贼,墨成宁连忙拂过她背上穴道,又点了她哑穴,将之挪到树下,让她背靠着树干。墨成宁点穴功夫火侯虽不够,但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却是绰绰有余。 “荀公子……荀非在哪儿?”她压低嗓音,装着男子口吻。 那丫鬟直摇头,墨成宁恍过神。“忘了解你哑穴。”她才解开丫鬟哑穴,丫鬟立刻放声大喊:“有贼!”吓得墨成宁赶紧捣住她嘴,再封住她的哑穴。 看来不能指望这孩子了…… “小姑娘,对不住,我没恶意,只是寻人说几句话便走,你一个时辰后便可以行动了。”她将丫鬟藏好,闪身人府内。 她胡乱行走,只要遇上丫鬟小厮便假意询问茅厕在哪,倒也没引起怀疑。 就在她快要放弃、动起歪脑筋,想着是否该捉个丫鬟以刀逼问荀非去向时,手腕忽地被人拽住。 她惊愕地垂下头,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被人认出是不请自来的假儒生。 她干咳一声,瞅着来人袍角,使出万年老招:“这位公子,小生迷了路,不巧闯入此处,还望公子见谅。” 那人失笑,松开扣在她腕间的指掌,墨成宁正yù道谢,身体霍地腾空。 她惊恐地睁大双眸,被横抱起的身子不由得和来人打个照面。 荀非。 “荀……”墨成宁的声音缩回喉里。三个多月不见,抱着见最后一面的心情,竟是此种情况。 “墨姑娘,当真是你!”荀非目光灼灼,惊喜地看着怀中人儿。 这些日子,他想她、念她,梦里是她小巧可爱的倩影,清醒时是她柔软的笑语,每每去杨府,他总想闯人内院找她。思念成狂,他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 “荀公子,放我下来。我是来问你杨府丫头的事。”她咬着唇淡淡道。 荀非抱着她走向书房。“你放心,我回京第一件事便是令她停止下yào。” “我回京才知道皇上有那毛病……委屈你了。” 听他语气,墨成宁后颈一阵酸麻,抬眼望去,荀非哪里是在替她委屈了?他眼中分明带着醋意。 墨成宁板起脸,忍着笑意。“荀公子,我没有。” 荀非眉眼染上几分喜色,墨成宁又好心补充:“杨芙说皇上没问题。” 他飞速一想,大致推敲出个中因果,笑道:“甚好,不然我可心疼。” 第10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5304 他让她坐上紫檀木书案,双臂撑在她两侧,温声道:“成宁,你可想我?” 墨成宁心头一软,着迷地看着他冠玉般的脸庞,半晌撇开嫣红面颊。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我除了问那丫头的事,是来顺便道别的。” 荀非嘴角一弯,举起右手解开她的书生头巾,乌黑秀发立时直瀑而下。 他贴着她额际,哑声道:“在绝响谷里,我是看见了的,你当时便让我想入非非。” 墨成宁想起那日她站在杏树下散着一头青丝追着李跑的模样,一张俏脸登时红似火烧。 荀非瞧着她在烛火下红扑扑的面容,心中再难把持,吻上她的眉间。在她反应过来前,荀非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玲珑下巴,墨成宁心神迷乱,闭上眼任他恣意妄为。 荀非迷醉一笑,辗转吻着他心中想了几千遍几万遍的红唇,怀中娇躯摊软,他顺势将她半压在案上。 他抽出环住她纤腰的左臂,以手背轻柔地抚着她的面颊,侧过头轻吻她的耳廊。 “成宁。”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唤。 “唔……”她搂着他赤红发烫的颈子。 “别走好吗?委屈你做我侧室,我荀非承诺你,今生不碰其它女人。” 墨成宁脑中纷乱,只剩意乱情迷,听着他的软语请求,她动摇了。 “好……” 荀非闻言狂喜,俯身凑近她颈窝,疯狂而眷恋地吻着她雪白凝脂的颈子。两人气息益发不稳,荀非情不自禁地探向她衣襟。 墨成宁伸臂yù回抱,触到他腰际时,手指一片冰凉,令她倏地清醒。 那是一枚玉环,石家小姐的玉环。 她抽回手,双目紧闭,使力推开身上男子。 荀非一愣,不明所以,直至她伸手托起他腰间玉环。 墨成宁仔细瞧着上头刻纹,淡声道:“石芸珊,这是她的名吗?” “是。”荀非扶住她略微颤动的肩头,将她搂入怀中。“承诺不会变,我今生只会有你。” 墨成宁挣开他的怀抱,跳下书案。“且让我想想。” 荀非整整紊乱衣衫,小心翼翼地瞧着她,却无法从她表情窥视她的内心。 墨成宁灿然一笑,抚平荀非衣上皱褶,柔声道:“我在这儿想想。” 荀非顿生希望,笑道:“我去叫人添一副碗筷,午饭时介绍你给长辈们认识。” 墨成宁含笑应了,目送荀非俊朗的背影。 她叹一口长气,铺纸研墨。 要害另一个女子成为怨fù,要共享丈夫,她还办不到。 一盏茶后,荀非抱着一袭女衫进书房,空气中还有她身上的幽香,人却去得远了。 他将衣衫随处一放。自父亲被送入宫后,他头一次这般惶恐。 “墨姑娘!”他喊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窗外秋蝉的唧唧鸣叫。 苟非快步走向门口,yù将她寻回,却见案上摆了张墨迹未干的字条: 君所求,恕莫能给。回首当初,尘缘相误。何苦?劝君莫记来时路。 他将字条读了不下十遍,良久,才将之轻放案上。 荀非抚着字条,喃声道:“我是太贪心了。” 暮春之初,杨柳正好,和风撩花红。 迎娶石家小姐的队伍待到良辰吉时,准时自荀府出发。 荀非身着大红伫丝蟒服,腰系金花带,以乌骓马为坐骑,领着一干人马。 随行傧相有七队人马,当中尽是权贵显要,并无荀非私jiāo好友。或为官场显赫同僚,或受首辅杨烈所托,排场之盛大,极其铺张。 看似有心,亦是无心。 荀非唇角噙着一丝凉笑,像看戏一样,慢悠悠骑着马。 新娘候轿的地点不在京城石府,而是依石家先祖遗训,于临县石家老宅。京城至石家老宅有一日半的行程,行将午时,顶上乌云盘旋,几名和荀非较相熟的同僚建议加快脚步,在天晴之时多赶些路,方能寻客栈打尖。 但见荀非无所谓笑道:“总不会误了吉时,急什么呢?”又不是阎王催命。 众人见新郎官本人都不急了,也不好替他干着急,便放宽心,欣赏城郊田园景致。 行至京洛之南,彼时距太阳西下还有一小段时间,天色却已近全黑,春雷自浓黑云朵中透出阵阵闷响,似是随时要发作。荀非唤来余平,余平便自队尾策马向前,他此次以随侍武人身分人队,和大福押在队尾。 “余平,你上次勘查路线时,过了这村庄,可还有歇脚处?” 余平摸出地图应道:“有是有,但恐怕容不下这么多人。” 荀非微仰了头,看了天色一眼,淡声道:“如此,便在这村庄寻一处留宿。” 余平睁圆了眼,直盯着荀非瞧。荀非睨了他一眼,道:“何事?” 余平这才收回目光,挠了挠脖子,低声笑道:“大人身着平日官服,此时加上簪花披红,当真英挺耀目。”又压低了声音:“神情却是益发清冷了呢。”在外人面前,他不能喊荀非师哥,而是跟着旁人喊“大人”。 荀非尚未应答,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雷声震耳yù聋。他立即策马上石桥高处,旋过马匹朗声道:“众位朋友,天候不佳,要委屈各位在此村歇一宿,明日辰时三刻于此处集队出发,荀非择日宴请各位上会麟楼吃酒。” 一听之后能上号称京城第一楼的会麟楼饮酒作乐,人人皆喜形于色,就算先前内心有半分抱怨,此时不满也消除得一干二净。高档酒楼还是其次,能与当权得势之人相互攀附拉拢,那才是真。 荀非话才落下,滂沱大雨便自队伍后方泼洒而来,一群人马急急寻了客栈躲雨。 这村庄只长长的两条街,因常有上京旅客借宿打尖,却开了三间客栈。荀非身为新郎,沾不得晦气,自是与其随从被安排在最大最新的客栈。 余平安排完诸事,见苟非还在一楼窗边呆望外头,便拉着大福在荀非两侧坐下。 此时其它公子哥儿皆各自回房安歇,余平张望一番,笑道:“师哥,雨这么大,逃婚也不会有人追来哟。” 荀非回过头一笑。“我要逃了,你们岂不遭殃?” 大福瞪了余平一眼,他一向寡言,只道:“跟着大人便是。” 荀非笑着摇了摇头,望着檐外雨景不语。 余平不放过他,挤着眼睛道:“师哥可后悔?” “后悔,后悔极了。”荀非倒是顿也没顿,脱口而出。“我后悔当年没拉着我母亲,后悔当时自以为是的体贴。” 这回换余平沉默了。他本是想墨成宁离开半年多,这段期间也没听荀非提起她,便绕着弯想探荀非口风,想知道荀非心中究竟有没有她,借机鼓吹他逃离石芸珊的手掌心。 未料荀非反而想起当年之事。杨府举办诸子宴当天,荀非发着高烧,母亲阮氏便与丈夫荀文解商量,yù在家照顾儿子。父亲爽快答应,神色却难掩失落。荀非迷蒙的视线见着父母这般情形,便挣开母亲的掌心,挥舞着五岁的小短手,要母亲陪父亲赴宴。却不想,这一挥,便是永别。 三人各自沉思时,数名锦衣汉子闯进客栈,一开口便向店家要最好的房间。 店小二为难地看了荀非一眼,又同那几名汉子说了几句,其中一名高瘦汉子拍着前台尖声叫道:“也不想想咱们大爷什么来头!不清一间上房来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荀非闻声,按下愤然起身的余平。一抬眼,只觉那高瘦汉子背影熟悉,待他回过身嚷着:“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占了上房?!”才想起这人便是当初在沈家庄负责看守墨成宁的人。荀非一凛,望向大门,果见杨烈挟着风雨入室。 “嚷什么呢?”杨烈略显疲倦,抖着身上雨水冷声问道。 不等那几名汉子开口,店小二连忙道:“这位爷,小店开在穷乡僻壤,这整村庄上房只有一间,不巧今日有客官先订下来了,那客官要娶媳fù儿,还望您能谅解。” 杨烈鼻头一皱,不耐道:“娶媳fù儿便怎地?”目光向屋里一扫,却见到身着官服的荀非懒懒地斜靠窗槛,桌上还放着挂红绸带,立时便晓得情况。 荀非笑道:“既是大人来,小侄就换中房吧。” 杨烈换上笑脸,道:“贤侄,原来是你。早知住上房的人是你,我便不换房啦。”却也没提要换回房间。店小二见原本客人没意见,便摸摸鼻子,替荀非换至中房。 那高瘦汉子见是荀非,张嘴一愣,杨烈不甩他,径自走到荀非对面坐下。余平和大福不敢和首辅同桌,赶紧起身立于荀非身后。 荀非挂上笑颜,缓缓起身恭迎。 杨烈摆着手势叫他坐回去,笑道:“贤侄,迎亲迎到这儿来啦?这石家也忒不近人情,偏生要新郎官大老远去她家老宅迎娶。” 荀非不遑多让,笑得更为灿烂。“这沿途景色倒也优美,算起来还是便宜了小侄。不过……杨叔怎生在此?莫不是不吃小侄后日的喜酒了吧?” 杨烈叹了口气,疲惫笑道:“我这不是正赶回京里吗!你也知道皇上大婚在即,便给小女在城郊外买了座温泉庄子,要她大婚前好好调理身子。我方才去探望她,精神看似好了许多。” 荀非少不了又恭喜数句,两人聊了许久,直听得后头的余平昏昏yù睡。 荀非见杨烈时不时按着额角,眼窝隐隐泛着青黑,便道:“杨叔奔波一整日,想必身子吃不消吧?要不要上楼休息一阵?” 杨烈正想应了,却见店小二奉上紧急去买来的芙蓉糕和铁观音,恰巧腹中饥饿,便道:“无妨,再陪贤侄聊会儿。” 苟非瞥了余平一眼,暗笑这小子肚里肯定在骂杨烈。余平察觉荀非眼神,心道被看穿了,便收起不豫之色。 店小二打量着杨烈,心想这老霸王肯定油水颇多,便咧嘴奉承道:“您老人家身子金贵,正巧这几日村里来了个女大夫,看病很灵的,需要的话,小店立即遣人请大夫来。” 见杨烈无甚兴趣,店小二暗恨赏钱没了着落,又加把劲道:“真的很灵,收钱也公道。昨日贱内才去给她瞧瞧,那女大夫银针刺了几下,哎呀,她头就不痛了。咱村庄这几日大病小病都给她看,人都排到屋外去了。” 杨烈挥了挥手,显然觉得厌烦。他给御医伺候惯了,哪里会将江湖郎中放在眼里。对面的荀非却是神色一僵,余平见状,也不顾杨烈在旁,忙问:“那女大夫,是不是一身鹅黄衣裙,罩着件白纱褙衣?” 那店小二脚步一顿,奇道:“咦?这位客官见过那女大夫?白纱褙衣我是没印象,但黄衣裙是有的。” 杨烈自然不晓得,荀非却知这是墨成宁平日行走江湖的装束。他懵然看着窗外,一时没了主意。 去见她吗?可见了又如何? 杨烈察觉荀非脸色有异,自以为亲切地调侃道:“贤侄也面色不佳呢!莫非是想看女大夫有多可人?” 荀非心里恼恨,勉强扯了个微笑以示捧场。 这时,一名粗壮大汉跌跌撞撞冲进门来,对着店小二叫道:“张五!张五!” 小二喝斥:“干什么!家里死人哪!没看到爷们在休息吗!?” 那人喘着气,不理会他。“你你你……你家六妹昨天不是说要给那外地来的女大夫看病?” “是啊,她中午就看完病回来了。怎么了?这么关心未来娘子?” 那人缓了缓脸色,拍着胸脯道:“好险!真的好险!”说着拿起前抬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咦?今儿的茶怎地喝起来特别高档?” 店小二使劲赏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低声骂道:“这茶给爷们喝的,你给我赔钱来!” 壮汉咕哝道:“这般小气,好歹是妹婿吧?你不知道,刚刚俺真的吓坏了。” 他停顿一下,似是觉得自己这番话很丢脸,又夸张道:“隔壁蔡三说,有三个恶匪冲进医馆里,不分男女老少,见人就砍哪!蔡三可是躲了许久才跑回来报信的。” 荀非和杨烈大惊,两人猛地站起。 荀非大喝:“医馆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哪?!” 杨烈一愣,他正要集结杨府护卫们守好自己,却不料荀非有此一问。 那壮汉给荀非一吼,刚入口的茶汤险些吞不下去。 他看了看这文质彬彬的新郎官,诚恳道:“这位爷,那些人凶神恶煞般,吴某奉劝你,不要过去找死。” 荀非恶声恶气道:“我说医馆在哪?!” 杨烈没见过这般凶狠的荀非,双腿一软,跌坐到凳子上,却碰到痔疮,让他疼得嘶了一声。 壮汉给瞧怕了,忙应道:“在村子人口处石桥旁的yào堂,那女大夫在那暂时做坐堂大夫。” 荀非二话不说,转身抽了大福身上的长剑便冲进倾泻而下的暴雨中。 杨烈丝毫不知荀非会武,见平时蔫巴巴、一副玩世不恭的荀非抄剑如此顺手,不觉瞪大了眼睛,暗怪自己太不小心,没有多加防范,万一苟非哪天记起旧仇,给自己这么一下,他的老命哪里还在! 思及此,他全身一瘫,从凳子上摔到地板上。 余平盯着落在门口的乌纱帽,喃声道:“笨蛋师哥,明明那么在意。”和大福对视一眼,便yù随着荀非奔出去。 第11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5686 荀非骑着乌骓马飞速找到了医馆,一入门便见三名蒙面汉子正不由分说地随意砍杀。 其中一名佩挂金色领巾的汉子似是头目,见到荀非穿着官服,还一身狼狈,便轻蔑道:“小官儿,有没有看到一个乱使银针的女人?说出来爷饶你一命。” 荀非迅速扫了遍满地惨况,心中怒不可遏,抄起剑便yù速战速决。 那人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爷就陪你玩……”剑身忽地擦过他的咽喉,若非身后同伴拉他一把,就差那么一寸,他便要命丧黄泉。 那头目大怒,随即凝神发招,竟是想致荀非于死地。 然而荀非自幼与龙门派有着剑仙之称的张静定习武,龙门剑法冠天下,荀非苦读之余,便是练武,此刻不要命的疯狂砍杀,又招招致命,没几下那头目便被废了一只膀子,吓得两名同伙赶紧绕到荀非身后想为头目助阵。 荀非心下急如星火,只想快些摆脱他们去找墨成宁,因而发招更是狠辣,招招直指三人要害,一招“捻灯芯”便取了三人各一只招子。 荀非收了势,冷声道:“还打吗?” 三人此时已知根本打不过他,各自神色痛苦地掩起不住流血的瞎眼,只有那头目被废了一只臂膀,另一手握着剑,连捣都无法捣。 “不打了、不打了……”三人连滚带爬,不顾雨势,急急出了yào馆。那头目一见神马般的乌骓马,心下又生歹念,爬上了马背重重一踢马肚。乌骓马认主,力气又出奇的大,仰头一甩便将那头目甩成一摊烂泥。同伙赶紧去扶,一探鼻息,已然死了,便抛下头目尸首,逃入黑夜之中。 屋内荀非自是不知屋外动静,残烛文火中,就见尸横处处,个个衣衫染血,已看不清本来面目。 荀非脸色惨白,绝望地大吼:“墨成宁!” 无人应答,或是说,没有活人应答。 荀非发白的薄唇颤抖着,只要见到倒卧的女子便抱起来细看。如此看过了一具具尸首,时间每过一刻,救回墨成宁的可能xìng便下降一分,荀非一颗心渐凉。 待翻找完整间医馆,皆无他熟悉的面孔,也没见到医馆大夫,他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兴许她还活着。荀非开始触摸墙角,想着会不会有机关密道,他语音颤动:“总是要找到你……我才能安心。” 身旁的铁制yào柜发出嘎吱声响,荀非霍地转身,发现铁柜上层层格格的抽屉皆是装饰用,实际上是一大面铁门。 此时里头窜出一条黄色身影,荀非狂喜道:“成……”随即顿住。 只见一名身着艳黄衫子的中年女子拍着臀部脏污,惊魂稍定地道:“多谢这位少侠,老娘的命差点儿没了。” 女子体态稍嫌臃肿,一张苍白脸面还挂着一丝惊惶,她拍了拍苟非肩膀,歉然道:“我最近在养伤,动不得刀qiāng,否则区区鼠辈何足畏惧。感谢少侠,不过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她在身上四处摸索,终于掏出一根银针、一包yào粉。“这样吧,这银针沾yào粉chā到食物中,若是变色的话,食物大多是有问题的,行走江湖难免碰到不肖小人,这送给少侠试dú。” 荀非一愕,并未接过,傻了眼道:“你便是这些天在这行医的女大夫?”连尊称都省了。 那女子奇怪道:“是啊,不像吗?啧,老娘平时杀人如毛,难得发发善心来积个yīn德,倒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真是的。” 荀非心头大悦,一时说不出话。 中年女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想这青年大概是头一次伤那么多人,又一次见到一堆死人,吓傻了吧。她唤道:“嘿,你不要这银针吗?” 苟非回过神,看了银针一眼,只觉十分熟悉。 “女侠可识得袁长桑?” 女子努起嘴,盯着荀非看。“左右少侠也不能拿我怎样,便告诉你吧。我姓巫名柳儿,是袁长桑的师姐。” 荀非恍然大悟。“这银针和yào粉,女侠还是留着用。” 巫柳儿耸肩道:“无妨。”又啧声道:“就跟他们说老娘医术没有师弟强,偏要找我。这下好了,医死了那娇滴滴的寨主,居然就缠着老娘寻老娘晦气。” 她一抱拳,道:“感谢少侠行侠仗义,就此别过。”言罢便使出独门轻功“飞燕蹴英”,短胖身子竟真如小鸟轻点枝桠上的花朵般,东一点,西一点,待定睛一看,却已去得远了,轻功造诣之高,令人惊骇。 苟非走到外边,脚步有些踉跄,在她生死未明的瞬间,他的心意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孤身立于倾盆大雨中,坚实的背挺得笔直,柔声道:“如果复仇的代价是失去你,那我甘心一辈子当荀家的罪人。” 客栈这头,余平和大福在冲出门前被壮汉叫住。 两人一齐瞪向他,虽然他们相信区区三个毛贼对荀非来说构不成问题。 壮汉问出心底疑惑:“爷们和巫大夫是旧识?” 大福未答,余平怪声叫道:“什么巫大夫?” “大概这么高、这么宽的慈祥fù人,医术却是个了得的,真真深藏不露。不过……唉,这下可惜了一个人才喽。” “……”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也不想想受害的都是你们村子的人。 余平搔了搔头皮。“不对!”下一刻即拽着大福至前台随便抓了三件油衣奔入雨中。“师哥这下冤大了!” 是时,五灵山深处,一名年轻女子悄然立于木屋外头。 “大哥……” 浓眉大眼的男子转身,惊喜道:“成宁,你回来啦。大哥功力已完全回复,正要去和你会合呢!”袁长桑拎了拎手中包袱。“你可找到儿了?” 墨成宁觉得这个口太难开,便字斟句酌地道:“大嫂她……” 袁长桑见她满面歉疚,不禁感到失望,却安慰她道:“没关系,大哥一起去找,定能很快找到儿。” 墨成宁深吸了口气,自怀中取出断成两截的玉及银簪。 “大哥,她死了。这是她留给你的玉,你看看,当能辨清真伪。” 袁长桑包袱落地,死死瞪着她手中玉。 光yīn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墨成宁淡然垂目,袁长桑屏住了呼吸。 恍似过了几千年,袁长桑终于踩过自己破碎的心,抖着双手接过断裂的玉。 他将玉断裂处接合,拼凑出“李”字。 “她不肯回我身边,是吗?”袁长桑淡声道。 “大哥,节哀,大嫂真不在了,在那场血案后……”她心坎上就没有你的存在了。 “成宁,我当你大哥至今也十年了,你说谎的功力进步不少,却还是瞒不过我。” 墨成宁长叹一口气,没再表示什么。 “绝人以,反绝以环。她就这般希望我死心?”他猛一抬头,泪水已满眶。 “她好狠心。”半晌,又莫名冒出一句:“想来平林也是这般感受吧。” 墨成宁一呆,先前想好的安慰话语突然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离家的前一晚,她认出我了。”他微眯铜铃大眼。“我又再次伤了她。” 难怪她离家时,姑姑避而不见。 “罢了,罢了。”袁长桑将玉和银簪往怀中一揣,向她挥了挥手,自嘲一笑。 “成宁,我仅有此托付,你完成了,咱们就此别过,接下来就看缘分吧。” 夕阳只剩一点金边在远山沟壑间,将袁长桑的背影拉得老长,墨成宁却觉得,此时的袁长桑比任何时刻的他都还要脆弱渺小。 荀非当晚将事情jiāo代清楚后,一早便骑着乌骓马去了石家老宅。此回他再不慢吞吞,在石家小姐半睡半醒之际便已抵达。 他将玉环归还石老爷,拿回庚帖,并退了婚,表示只要愿意退婚,他会退回石家的十里红妆,并且只取回一半聘礼。 石家老爷气得不轻,沉吟良久,想到两家相互握有把柄,双方未来又有合作关系,终是答应。 荀家和石家对外宣称,先前庚帖拿去给道行高深的老道士重新一配,才发现男女相克,婚事便作罢。 这场作废的婚事便如船过水无痕,被紧接而至的皇帝大婚给掩盖了过去。 大临皇帝立后,四处张灯结彩,荀非在京城一片喧嚣中悄悄辞了官。 荀家长辈们虽不谅解荀非放弃复仇,却也言明只要他跨得过心中的那道槛,那道自幼便高筑的槛,他们便不会再强求他。 然而,就在荀家对荀非放弃计划唏嘘不已时,荀家长久以来的心头刺却自行脱落了。 近来,大临民众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首辅杨烈之死。 且说那日杨烈得知苟非会武,荀非身旁那看来武功高深莫测的黝黑汉子又一口一个“师哥”的叫,简直让他吓懵了。等他稍微平复心情,又亲眼见到荀非一身是血归来,嘴角还残存着一丝冷凉笑意,更是让他吓破胆。 以往他一直认为,荀非幼时的记忆尚不清明,但从那日起,他觉得荀非是打算伺机而动,因此只要有荀非在场,杨烈便觉得荀非目光带着杀意地看向自己,更成日幻想着荀非要杀他全家为他爹娘报仇。他想:不然他为何练武呢?只有这般解释才说得通。 但日子还是要过,所以首辅府邸更加戒备森严,杨烈甚至不许杨芙归宁,他怕小女儿一回来就会被暗杀掉。他茶不思饭不想,养生餐要二十人试dú,因而他剩下的日子,就只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杨芙有家归不得,暗骂亲爹丧心病狂。 事实上,杨烈距丧心病狂已差不了多少,整个人犹如活在炼狱里,脂膘再不复存,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子。 在一个dú日头肆虐的午后,杨烈等二十人先尝过以后,喝完那壶只剩三分满的闷酒,不一会儿,他难忍尿意,自去上茅厕。 彼时,他疼爱的小孙子在外头放鞭pào,小孙子点燃了鞭pào尾端,掩着耳朵欢快地躲到一旁待其bào发。 “碰”的一声响,杨烈骇然大叫:“啊哟!”顾不得没拉上裤子,便光着腿往后退一步,警戒地扫视周围是否有人要拿火yàozhà他。 不料脚底一滑,扑通一声,摔进粪坑里。 隔日,家丁打扫茅厕时,发现了茅坑边上的裤子,以及光着屁股、溺死在茅坑里的杨烈。 这杨家丑事不知为何竟无声无息地传了开来。总之,往后十多年,“杨烈之死”便成为说书人口中“恶人有恶报”的最大笑柄。 两年后,于苏州城南,一家名为“苦瓜绝飨”的餐馆大张旗鼓地开张了。 但凡曾透过关系尝过苦瓜之苦的富户,见这招摇大胆的餐馆皆感新奇,更是诧异有人竟敢做这肯定赔本的生意。 更令当地百姓咋舌的是,开张后连续一个月,老板皆请客。 听闻这“苦瓜绝飨”的老板是一名青年公子,老板每个月里总有三天请客人吃免钱的苦瓜料理。据闻,吃过的人大多惊叹连连,不敢置信这带着苦味的青色果子,也有被称为佳肴的一天。 “苦瓜公子”的称号,便被有心人吹着捧着,声名远扬。 “这苦瓜公子的生意也做太大,俺在山东老家是做馒头的,特别南下来尝尝传说中人人赞不绝口的苦瓜馒头。”一名少年坐在店里一角,同京城来的客人闲聊。 “果真好吃吗?如此我也来买一个。”京城来的少年闪着晶眸道。 山东少年皱了皱鼻子,下了评论:“俺觉得被骗了,难吃至极。哪有馒头做成苦的呢?剩下的若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 京城少年不信,咬了一大口。 “……”这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卖? 柜台后方,余平抽了抽嘴角。 他轻拍大福的肩头,无奈道:“辛苦你这掌柜了,虽然每天几乎都是新面孔,但你好歹记几个来第二次的人,巴结讨好一下以维持客源。”他一顿,又道:“师哥jiāo代,来三次以上的客人,记得记下名字通报他。”语罢,便径自上楼。 二楼,一名温润青年负手而立。 “她还是没来吗?” 荀府一别已过了两年半,她如今也二十二了吧?恰是女子芳华正盛的年纪。 “师哥,这不是才开张半年吗?兴许她还不曾听过这小餐馆。” 荀非一叹,苦笑道:“我上个月才又去瑶国宣传,但她似乎不在墨府。”他琢磨一阵。“看来夸大其词还不够,得再说得厉害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余平失笑。“师哥,你还不够夸大吗?楼下客人吃得脸都要青得像苦瓜了。况且……师哥自己还不是不吃苦瓜。” “要有名气才能传到她耳里,要有人潮才有名气,要有流言才有人潮。”荀非冷静分析。 究竟去哪儿了?苟非神色一凛,莫不是真下南洋去寻苦瓜了吧?想到这可能xìng,他便莫名心慌。 “她不在瑶国,不在大临,她还能去哪?”余平显然觉得荀非多心了。 “我担心她下南洋……”荀非神色凝重。 “去南洋?yào材jiāo易?” “……寻找苦瓜。” 余平嘴角又一抽,背过身去,荀非清楚瞧见他明显抖动的背脊。 他淡声道:“余平,憋笑过度会内伤。” 余平这才转过身捧腹大笑。“哈哈哈!师哥是个奇人,墨姑娘也是个奇人。” 荀非无奈道:“多谢称赞。” “墨姑娘若真去南洋寻苦瓜,只怕也会回瑶国自给自足吧?” “应当不会。墨家除了她以外,其它人皆不食苦瓜。就算自栽苦瓜,也无法玩出如‘苦瓜绝飨’这般多花样。” 他嘴里说着怕她跑去南洋,但他其实更怕,怕她怨他当年竟兴起让她作妾的念头。当年的不告而别,是真的心碎了吧。 她是瑶国大户人家的嫡生女儿,瑶国纳妾之风不盛,若墨老爷知道他当初只肯给她这名分,怕是要硬生生扯掉他的头发,再甩几个巴掌。 蓦地,他忆起李回谷的那晚,墨成宁在苏州客栈屋顶时是那么的期待,回房时却又那么无力地吞下自己的悲伤。当时他只想推开门,将她狠狠搂在怀中,他只想承受她压抑住的酸苦。 心疼,大抵即是如此。 他不自觉皱起眉,闭上有些发涩的眸,近日奔波让他有些困顿。 第11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3830 “苟老板、余老板,又有人要来买成批的苦瓜。”二福在楼梯口叫道。 “师哥,这是赚钱的好机会,还是不卖吗?” “不卖。” 余平叹了口气,摇头晃脑道:“好,我再去处理。师哥你最近谈生意都谈到太晚,今晚让二福代你去谈麦子的进料好不?” “也好,让小福跟去学学。”他希望他们多学一些本事,等墨成宁出现,他就要带她走。 二福又走上前,迟疑道:“楼下那个要买成批苦瓜的人,她” 余平绕过他,甩着手道:“我去拒绝。” “她有点像墨姑娘,虽然穿着兜帽斗篷瞧不太清楚,可那水灵的脸蛋又挺像记忆中的墨姑娘。”二福挠着鼻头,慢吞吞补完后半句话。 荀非心中一紧,刹那间有些犹豫。她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她父母会不会已替她订了亲?她还愿意见他么?以往没去想的问题一瞬间充塞脑中。 果见余平冲上楼,于楼梯口喊道:“师哥!是她!可她一见是我,转身就跑了。” 荀非身形一闪,绕过二福站在窗边,见江南细雨中,作梦也求不得的女子覆着黑色斗篷,慌忙穿梭于人群中。他愣怔地望着她,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身体已翻过窗,追向那娇小的黑影。 墨成宁并不知道荀非与石家小姐婚事告吹的事,除了荀、石两家有意低调外,也因她刻意不去打探大临京师的消息。 因此,当她见到余平时,心中立时升起警戒,直觉荀非或许就在附近;也或许,“荀夫人”正伴在他身侧。 不论荀非来苏州的目的为何,自从她在他书房留下那张纸条,便决定今生不再与他相见。 墨成宁奔跑了一阵,心想不知荀非会不会从哪个街角转出来,便决定离开闹区,随意胡乱走着,最后竟来到当年他与她再遇的河畔。 细雨仍断续,正如同她的心绪,藉断,却丝连。 “成宁。”她浑身轻震,不用回头即知来者何人。即使两年多过去,他的嗓音依旧清晰可辨。 墨成宁不答,轻轻将宽松的兜帽拢了拢,发足便奔。 她是铁了心要避着他!荀非有些恼怒,提气一奔,轻轻松松便捉住她的皓腕。 墨成宁未料他会直接动手,只觉被他握住的地方直发烫,她垂头低声道:“公子请自重。” 荀非但觉手下一片冰凉,细腻光滑犹胜从前,不禁面红耳赤。 墨成宁轻声叹道:“还不放吗?” 苟非缓缓松了手,墨成宁似是眷恋了片刻,才收回小手。 她一语不发,也不再狂奔,只静静踩着绵软草地走了。 “墨成宁!”他下定决心似地扬声唤。 墨成宁依旧没有回头,终于在距他十步之遥处停下脚步。 “你说过,我姓荀名非,荀子的荀,韩非的非,所以我不会为了那几希处的仁义放弃报仇。”他徐徐走向她。 “可我要告诉你,韩非亦导xìng归善,荀况犹为发妻狂。我姓荀名非,‘荀’同情系于妻的荀子,‘非’同导利向善的韩非。”他站在她身后,两人呼息难辨彼此。 墨成宁心绪纷乱,他什么都没说,但她却懂,他正在告诉她:他没有娶石家小姐,他愿为她放弃复仇。 她真这么值得他追求吗? “成宁。”再次听到这低沉有力的声音,她鼻头一酸,泪眼婆娑。 “嫁给我。” 墨成宁拼命忍住泪水,双手扯着兜帽边角,左颊情不自禁绽出清浅酒窝。 荀非在后头却看不着她表情,见她一动也不动,以为她心下恼他,因而不敢随意碰她,却不免着急。 他小心翼翼地柔声道:“成宁?” 许久,她方收回眼泪,轻声道:“荀公子好诈,拿苦瓜来诱惑我。” 这一声细如蚊蚋,荀非却有如听进仙乐。见她似乎不气了,便拨开她顶上曲儿帽,双臂自她身后环住她纤腰。 “这不是心疼你在家里吃不到吗?”他搂着她,珍惜着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 墨成宁嘴角一翘,道:“那我以后每餐桌上都要有苦瓜。” 荀非凤眸一弯,低声笑道:“可我跟岳父岳母一样,怕苦。” 她失声一笑,这么快就喊岳父岳母了? “没有苦瓜?那我不嫁了。” “苦瓜竟比夫君重要?”他吻着她一头青丝,笑道:“那我吃亏一点,一天一餐没苦瓜,两餐有苦瓜。” 墨成宁不语,将背往荀非怀里一靠,似是默许了。 荀非一手抚着她平坦小腹,另一只手悄然上移。 他冷不防舔了舔她难得没有chā银针的耳垂,一阵酥麻痒意自墨成宁雪白细颈延伸至背脊。她推开身后色胆包天的狂徒,他却趁机将她转过身,抬起她下颔,细细端详他梦里才得以一窥的俏容。 他过分专注的神情让墨成宁心中软成一汪春水。这些日子,他等得很苦吧? 她伸手轻触他几天未刮的胡渣,樱唇摩挲着他的薄唇,柔声道:“荀非,久等了。” 荀非呆了一呆,双耳赤红。 她褪下左腕玉镯,取条红线系在荀非的腰带上。 此刻,他心中的狂喜无以形容,他轻轻抱着她,嗅着她身上幽香,嘿笑一声,道:“一天两餐苦瓜可以,但成宁也知道,我这人会记仇,吃亏吃久了,就要记仇。” 墨成宁一挣,推开他咕哝道:“又得意忘形,你不是爱妻的荀子、心善的韩非吗?” 荀非耸耸肩,道:“天xìng使然。” “那怎么办?” “你要补偿我。”他眸中星光闪动。 她偏头一想,道:“不然……每餐我做一份你爱吃的?” “行。”荀非想也不想。 墨成宁嫣然一笑,道:“苟公子这次倒挺好说话。” “我爱吃你。” “……”她除了羞人以外,已想不到别的词汇。 荀非恍若未觉地自说自话:“每煮一颗苦瓜,就让荀非吃一次墨成宁。这便是协议。” “……”她一直以为人前行为放dàng的荀非全是作戏,今日方知那个荀非,七分假三分真。 良久,等不到眼前人儿响应的荀非吻上她锁骨下的细腻肌肤,就在他伸手探进她衣襟时,墨成宁薄媚一笑,笑得苟非心痒难耐。她凑近他耳边,含笑道:“不吃就不吃,我以后不煮苦瓜,三餐皆到‘苦瓜绝飨’解决。咱们走着瞧,看是谁能忍。” 她整整衣衫,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一吻,随即走向来时路。 “我点的苦瓜面线还没吃呢。” 荀非杵在原地,有种败下阵来的感觉。又摸了一下方才她吻过的地方,满足一笑。 他大步流星地走至她身旁,一把揽住她腰笑道:“不成,‘苦瓜绝飨’的也算,这我开的餐馆呢。” 若干年后,江湖上多了一对“杏侣双侠”,分别为杏坛的荀非和杏林中的墨成宁。两人游遍大江南北,盘缠不足时便寻一风光明媚处待上一年。 前半年荀非设学堂,墨成宁设义诊;后半年荀非改学堂为义学,墨成宁改义诊为医馆,夫妻俩过得悠闲自在,天下无一处不是他俩的足迹。 这一年,苟非和墨成宁带着五岁的双生儿和不满周岁的yòu nǚ回到苏州。 “老板,可有地方借宿?”荀非笑道。 黝黑青年正指挥着工匠,在新开张的第十家分店前挂上匾额。 “咱这只卖苦瓜,不供住宿。你没见匾额上写着苦瓜绝……”青年睨着眼,瞥向不识相的客人。 “师哥!师嫂!还有我可爱的师侄们!” 墨成宁笑道:“余老板好久不见,生意不错嘛。” 余平指着乌溜大眼的小女娃。“你一定是茜儿。”他搔了搔头,指着双生兄弟俩,佯装无奈道:“你们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我看就算了。” 五岁的哥哥不满道:“我是允儿,他是平儿。” 余平嘻笑道:“知道了,你是平儿,他是允儿。” 允儿觉得深受委屈,扯了扯荀非的衣角,瘪嘴道:“爹……” 荀非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笑道:“难得带了木栅铁观音回来,允儿,待会儿拿三份去给大福叔叔。” “师哥!”余平可怜兮兮道:“允儿,师叔待会请你吃苦瓜糖。” “允儿不爱吃苦瓜,娘跟平儿才爱吃苦瓜。”允儿认真答道。 平儿这时才揉揉眼睛,软软地道:“哥哥,你刚刚说苦瓜吗?” 墨成宁拍了拍茜儿的背,笑道:“不闹你们师叔了。余平,什么时候介绍弟妹给我们认识?” 荀非也笑道:“上次来不及喝你的喜酒,这次你儿子的满月席定要赶回来参加。” 余平忽有所感地叹道:“我以前总说要娶一个侠女,结果还是绕回原点,娶了个千金大小姐回来。” “人家小姐好歹从京城追着你到苏州了,你还过这么多年才许了人家。”荀非调侃道。 余平红着脸道:“我……我哪里许她了?分明是那女人硬来……” 允儿cāo着稚嫩童音:“师叔脸红,师叔害羞了。” 余平牙一咬!“谁脸红?谁害羞?” 平儿奇道:“哥哥,师叔脸黑,哪有脸红?” “……” 江南烟雨蒙蒙,景致美丽依旧。柳树承载着絮语,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尽数拂人江水,化为平淡不过的阵阵涟漪。 全书完 后记 栗和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1290 我很怕鬼,也很浅眠,可偏偏我不止一次梦到各种鬼,故人或新鬼友都有,总在我梦醒时分牢牢附在我的海马回上,想忘也忘不了。 这故事的原由便是来自几年前的一个梦境。 梦境内容有机会再详述,总归是个悲伤的梦,梦里我回到小时候,回到旧家客厅,坐在一个蓝蓝的幽灵腿上,答应将他的故事告诉别人。 幽灵是一个外国人水手,也是袁长桑的雏形(两人形象似乎八竿子打不着哪,而且幽灵的故事某种程度上被我扭曲了哈哈)。 袁长桑就是太死心眼,他对墨平林动过情,但他先看上了李,执着扎了根,此生便非她不可。如果他有几分李的率xìng而为,今天他和墨平林都不会伤心。 不过我从前看影视小说时,骨子里便是带着这种无谓的坚持,认定了便该是一辈子(我当时就是个脱离现实的人啊)。所以当我读《笑傲江湖》,见到令狐冲放不下岳灵珊时,我其实心感戚戚,不过至少他懂得去接受更适合他的任盈盈,所以他有机会幸福,而袁长桑则注定孤独。 像我这种看书都喜欢翻到后面先看后记,看电影前都一定要缠着同学先bào梗给我的人,一定会以为主角是袁长桑。 非也非也,女主是墨成宁,男主则是荀非。 墨成宁的出现其实算是意外,当时我正构思着如何将袁长桑的故事搬到古代,并发展成别人的圆满结局时,墨成宁这个中间人出现了。我一时变了心,便改写这个害羞女孩子的故事。 我绝不会说女主自我纠结的个xìng讨喜,至少我不喜,但她童年时期的羞涩其实有几分我极幼时的影子,不过我可能又白目一点,脑筋也硬些。 我希望描摹这样一个故事:荀非渐渐放下无可挽回的过往,毕竟世事难两全;墨成宁则学会肯定自己,至少对所yù所求能够勇于开口。不过我笔力仍十分轻浅,无法描写得深刻到位,只愿或多或少能触动到阅读者心中的一小角。 至于女主的爹,我稍微参考了我爸的个xìng,只是我爸行事更匪夷所思。他曾经为了训练我姊和我的胆量,用TOYOTA轿车载着满后车厢的橙子(他老家种水果),要我们挨家挨户问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要不要买便宜的橙子,最后当然在我们两姊妹的难堪里失败告终。 我只要想做一件事,即便是一时兴起,都会卯起来完成它。因此,我今年三月底决定写下此篇故事,当时正是课业报告繁重时,一天睡不到四小时是家常便饭;我写到后来有如蛙人爬天堂路,看着遥遥无期的尽头,心头苦乐参半。 可是当来自编辑的陌生来电响起,黑眼圈和差点被当的某科都值得了!这时心里头的喜悦只能用甩着披巾,在大草原奔驰来形容吧。 感谢编辑,成为我人生第一本小说的第一位读者(我姊打死不看啊啊啊);感谢万达盛,我我我……涕泪纵横无以言表;还要感谢有机会看到这段文字的你。 对我来说,买一本没看过的小说,就像把初次相亲的对象娶回家,如果《诸子宴》不小心落到你手中,还希望这新娘能让你满意。 最后我必须说,只要我活得够久,有生之年我一定把李的故事写出来。君子一诺千斤重,虽然我不是君子,但我怕鬼,幽灵亦同,我还是得完成使命。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小马过河)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6259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