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天师》 正文 第一章 无尽的黑暗,黑暗中躺着的人,徘徊着的,拥有着无神的眼眸的灵魂,黑暗中的声音,告诉他成为招魂师,完成渡灵的职责。徘徊的灵魂突然醒来,却被重重迷雾围困。 周围的景在飞速地旋转着,中间的人影抱头蹲下,呻吟:“为什么”,景物继续旋转,瞬间梦醒来了。一双眼睛突然睁开。 随后,那双眼睛闭上,泪滑落。 留在脑海的,是来自无尽黑暗的那遥远的声音:“万物终将化了。” —————————————————— 江南的小城里,市井的嘈杂让人头昏,盛夏的热度能从小摊后的椅子上盖着蒲扇的肚皮和来来往往的行人眯起的懒散的眼睛中看个清楚。 百无聊赖地摇着扇子的市民,东看看西看看,却并没有什么买东西的,小摊主人也只是有人靠近时微微抬起头,眯眯睁开眼,便又懒懒地躺了回去。 混乱又没有间歇的声响渐渐让人脑袋变得更加木沉沉的,恍然地跟着人群挪动。一些人在一扇开着的门前围观——这是家茶楼。 小二吆喝着招揽街边零散的行人:“来来来,今天是京城来的说书人,十年碰一回啊,快来看了啊。”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说书人也开始讲故事:“这可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京城。” 茶楼里的角落,两个年轻男子品着茶,吃着糕点。 说书人眉飞色舞,一会儿又痛心疾首:“话说这个邪恶的赤瞳的招魂师,竟大逆不道,去刺杀大献朝的开国皇帝,这一路上滥杀无辜,路过之处可谓是横尸遍野啊,当然这造孽的自有天来报,曲折了不少时日,终于,还是被一位渡人间苦厄的法师大人给消灭了。” 陆子玄嘴里塞着半块儿糕点顿住,瞠目结舌地看着台子上的说书人。 白言看了他一眼:“这说的该不会是你吧?” 陆子玄转头,微微受惊:“啊?怎么会,我这不活得好好的么。” 白言故意有些阴阳怪气:“我说的是,渡c人c间c苦c厄c的c另c位c招魂师。” 这时,台上的说书人讲到:“这位大英雄大侠士,大概已经娶妻生子,总之京城的人们大抵是再没能打上个照面。” 陆子玄一口呛出去,开始猛地咳嗽。 白言轻轻笑了笑,无奈地拍着他的背,一脸了然于心。 陆子玄将最后一块糕点丢进嘴里,喝干杯中最后一口茶,抓起白言的手:“哎哟,这胡说八道的,哗众取宠,没意思了。走吧走吧。” 陆子玄顺手将钱丢给旁边的小二,拉着白言出了茶楼,这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 出了茶楼走在路上,天色渐渐完全黑了。 白言:“我记得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到底活了多少年。看你这威名远扬的,定是倜傥风流,处处遗情。” 陆子玄揶揄道:“论风流,我哪比得上你。” 白言莫名其妙,停下脚步略好笑地看着陆子玄:“我风流?你是不是活太长,不通人间言语了?” 陆子玄贱贱地回应道:“你对把你带大的兄长就这样说话啊?”等着白言下一句如何回应,白言却没听到似的突然低下头。 陆子玄顺着白言的动作看过去——白言手上的手镯在发亮。 两人相视,带着疑问?旋即,陆子玄肯定道:“看来不讨巧,撞上了。” 陆子玄掏出罗盘开始观测方向,找到后抬下巴示意,两人向前迈步。 白言边走边说,不以为意:“不过是又一个不愿接受的真相和不该有的执着生成的怨恨罢了。” 罗盘指向一座宅院。 两人飞跃围墙,向里宅奔去。 接生的房间,卧房的隔帘外。关着的门被突然推开,里面一个中老年妇人和一个男子诧异地回头,旋即质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白言淡淡开口:“你这宅子,今夜,恐怕有不妥。” 中老年妇人:“你们什么人啊?我家今天降新生,你们怎么挑着这时候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男子注意到了白言手腕上闪光的镯子,伸手拦住妇人示意其稍止,还算耐心地问:“看两位,定是不凡之人,敢问这宅子究竟有何不妥?” 陆子玄:“我们现在也不太清楚,事情紧急才贸然闯进来查看。” 男子,稍有不悦:“阁下可知,这私闯民宅乃役罪?” 白言正要说话,隔帘里传出来妾的声音,丝毫没有刚生完孩子的虚弱感:“那夫君你可知,这巫蛊杀生,乃断头之罪?” 众人一惊。隔帘里接生婆诧异的声音:“夫人?” 男子皱起眉头,语气有点试探:“孩子” 紧接着传出接生婆大惊的声音:“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冲上去掀开帘子,只见妾正坐起身来,眼神空洞,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卡在它脖子上。男子亦大惊:“绫儿你,你这是做什么?” 妾表情依旧空洞,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口中发出与表情极为不符的幽怨声音:“夫君,姐姐走了也快一年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一直想要个孩子,不如,让它下去陪姐姐,如何?” “只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好不容易,真是可惜了。” 男子察觉到不对,声音有些发虚,语气半疑问半肯定:“你不是绫儿?” 白言欲上前,被妇人拦住。 妾声音变了,继续说:“啊,被你发现了。那你说,我是谁呢。” 男子顿了顿,似乎本想要叫名字,却改口直接说:“不管你是谁,请不要伤害孩子。也不要伤害绫儿。” 妾声音听上去有些好笑:“不管我是谁?呵呵呵,居然如此不在意。那么是不是这样,夫君你才肯认?”说着,卡住婴儿脖子的手开始慢慢收紧。 陆子玄冲上前指着妾厉声道:“住手”与男人异口同声。 掐着脖子的手没有放松。 “招魂师?真没有想到夫君你为了我做了如此准备。真是费心了呢。不知道绫儿妹妹的鬼魂看到这一切会不会万分感动呢?” 男子瞪大双眼:“你果然你把绫儿怎么了!?” 陆子玄赶忙拦住,并要冲上前去:“她暂时不会有事,快打晕她,救下孩子!” 男子拽住不让他过去,妾在笑着,婴儿脸开始发紫。 这时白言走上前,对着妾开始施法。妾笑道:“你这是在帮我吗?” 陆子玄回头“白言你干什么!?”准备拦下他,白言一句“护好孩子”同时将面前的人推了一丈远。 就这一刹,施法已经成功,女子掐着孩子的手放松下来,白言默不作声低着头。 旁边的男人赶紧吩咐丫头将孩子抱到一边,然后紧张戒备地看着昏倒而没有动静的妾。 正当男人准备走上前去,陆子玄立即伸手拦住了其他人以防他们接近白言。 白言幽幽地开了口:“夫君还舍不下她么?” 众人一惊,皆望向这徒生变故的人,陆子玄紧张地盯着白言。 只见白言翘着兰花指,哀怨又带着讥讽,话中尽是阴阳怪气:“可惜,你所做的一切周密安排,大概就要付之一炬了。居然就这样让我得了回来的机会,我不好好利用一下,恐怕对不起这神棍如此恪尽职守。” 陆子玄眉头一皱,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白言妩媚一笑:“这就要感谢你这急于吞噬我力量而主动让我得了身躯的同伴咯。不过放心,他的魂,恐怕还想着趁我不备,好好反击一把呢。” 言罢挥手碎了墙上的供台。众人见状后退,腿脚都打着战。 男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白言:“怎么?现在怕了?当初下毒害死我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勇敢?那么坦然?害死我也就罢了,还请来法师作法三天三夜就为了让我永世不得超生,也脱不出那口枯井!?”白言越说越激动,手挥舞着,最后定定地指向男子。停了半晌,又道:“你就算是死,也偿不清你犯下的罪孽呢。” 男人沉默。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 婆婆见状,气愤盖过了害怕,走上前去,指着白言问:“那你呢,你这孽障,你难道就问心无愧?你这做妻子的,就当真尽了分?” “你还有胆子来质问我?我那般敬你,伺候你,换来的只是你的挑拨和赶尽杀绝。就只因为你要孙子,就可以把良心都喂了狗?” “你要晓得,单单这无后,就足够把你休了。” 白言气极,冷笑:“你倒是还记得我不能生产是因为什么吗?难道为了抱个孙子,都愁到老痴了,颠倒黑白吗?” “你这孽障”婆婆气的哆嗦,转头对陆子玄说,“不是来替人消灾的么,那请大师务必行行好,把这不安生的东西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陆子玄意味深长地看了这婆婆一眼,摇摇头:“还真灭不得,否则,难销的怨气会幻化为巫咒让你们生生世世逃不过家破人亡。” “那就把这孽障留在这里祸害活人吗?” “且看看这怨气的来龙去脉吧,再决定如何化解。” “化解?这东西要害死无辜的人,我们还要安抚这东西?” “娘,这毕竟也曾是您媳妇”男人有些听不过,欲言又止地让这老太太先停下,“就看这两位先生的了,有劳。” “另外,”男人对这怨鬼附身了的白言,“缘分已尽,我也另娶,请你放下过去有的什么不甘,放过无辜” 话音未落,白言旋即冷笑道:“无辜你扪心自问,你们家的人,可有一个是无辜的?” “你娘不喜欢我,陷害我,你呢?你说过会生生世世护着我,但就此生那丁点缘分,你都做了什么?你倒是说说,你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就连那柴草都不如么?” 男人不做声。陆子玄问道:“那如何为了这就非要掐死这孩子?这孩子总是没机会负了你。” “这孩子?这孩子是用我的命换来的!他的出生就是罪恶!他必须死。” 沉默的男人,究竟也没说出话来。 “你这畜生不如的,居然连死后的安生也不给我,不惜千金求符咒把我的魂魄困在后院的枯井里,还骗我说是舍不得我走,结果呢?结果呢!?”白言的神情越来越激动,终于歇斯底里地嘶喊,“你分明就是为了你那温润的新欢求子,把我当成药引子!” “我呢,日日夜夜,贴在井边的咒运作的时候,将我困在与你温情的那一年,而到了夜里我清醒了,看到的是什么?是你娘挑唆你亲手给我下毒,是你欢喜我终于不再拖着你拖着你,哈哈哈哈哈,拖着你,你居然是这么想,我为你献出了多少?你为了留下子嗣违反了当初答应我的,纳了绫儿为妾,我可曾抱怨过一句?我除了不能再生养,还欠了你什么你要如此对我!?说!说啊!” 大家终是沉默着。 “我要你用儿子赎罪,这有何不公?” “呵,未曾抱怨一句?是啊,当面不抱怨,背地里害的绫儿滑了三四胎,你有何脸面假惺惺地装纯良?”婆婆忍不住,破口大骂,“自己不能生养,就让我儿子断子绝孙?” “我害绫儿?哈哈哈哈,我害的?你自己做的自己不记得,还血口喷人?看来你们不会拾起良知了,那就干脆都随我一并死了吧!先从你宝贝儿子开始。”白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虽然并未接触到谁,但丫头怀里抱的新生婴儿却开始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衰弱下去。 男人眼看着孩子就要断气,也不顾害怕,挣脱了拦着他的陆子玄,三两步上前去拉住白言:“不求你贤淑如故,只求你放过孩子,啊,你想要什么,要怎么供着,你说,我都答应你,就求你不要杀掉无辜的孩子!” 陆子玄见白言并没能控制住附体的怨魂,连忙掏出半尺长宝刀,在自己手心划一下,举着沾上血的刀,抓起白言的手,握紧刀刃,口中念着什么,一边按着刀抽出来。白言抖动地越发地剧烈,显然,这方法并没有见效。陆子玄着急了,对那婆婆大吼一声:“快去把井边的符咒摘了!” 婆婆有些犹豫,看了一眼白言,又看着陆子玄。白言开始难以站稳, “快去摘了!”陆子玄眼睛发红,“不然你们都得死!” “这”婆婆还是不大愿意。 这时男人突然放开白言,转过头,“摘了吧,都什么时候了。也不需要符咒了。” 婆婆这才叫旁边另一个丫头去后院把符咒摘下来。 白言已经瘫软在了陆子玄怀里,等符咒到陆子玄手上,他才幽幽地发出声响:“有用么,利用完我,现在想着赶我走?” “不,走还是留,你自己选择,现在只请你放开白言,他起码给了你陈诉怨情的机会,请你不要过分。”陆子玄垂着眸子,将自己还流着血的手心覆上白言手上的伤口,然后轻轻握起。另一只手将符咒丢入火炉,“出来吧,这身体不是你待的地方。” 符咒燃尽的一瞬,白言突然咳嗽起来。 “白言,你还好吗?快醒醒吧!”陆子玄赶紧将白言扶起来。 怨灵的身影此时慢慢地在火炉的烟气中现出,如同烟气般嘶哑又深入骨髓地声音从床帐里传出。 白言一手撑在陆子玄身上,一手伸到现着幻象的烟气前,惨白的唇张张合合,在念着什么。 渐渐地,烟气中的影像出现了变化,怨灵的样子回到了从前,画面中她正目光婉婉,手中一针一线地,缝制这一个香包,眼看着就要做好了。她边继续着手中的活,边对这香包说:“我绣了一个冬天,就要把你送给我夫君了,请你一定要保佑他能有个孩子,我不能给他了,这就交给你了。他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就让他喜欢的风铃草来保佑他心愿能了却吧。如果孩子真能如愿出生,我定会当亲生的去照顾,爱护。”最后的线头扎了结,香包也完成了。 “这是她的记忆,是我找到的她的执念。”白言有些虚弱,慢慢地转身对愣在一旁的男人说,“这也是她的初衷,信或不信,随你。” 男人讷讷地从怀里掏出与幻象中一样的香包,手止不住地颤抖,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你居然还没有丢掉,这定然是个巫咒的东西!里面一定装了什么引子!”婆婆一把夺过香包,使劲一扯,拆开了香包,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是一包干草,干的风铃草,还有一个纸条。男人蹲下身,捡起纸条,打开,“家和”c“子盛”。这熟悉又秀气的手迹。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连嘴唇都颤栗个不停。 烟气中的记忆还在回放,是送给丈夫荷包时夫妻俩幸福的笑容。 男人已经泪流满面。 半晌,他抬起头,对着烟气中笑着的过去的她的样子,讷讷地说:“我还记得,你当年写的诗,作的画,还记得娘说你不务正业不守本分我爱着你的就是这些,却被些无中生有的事情蒙蔽了眼绫儿有喜的时候也说过你曾托梦给她,说你会保她有儿子,我却没有认为这是你的善意,仍然没有悔过这都是我的罪孽我也记得,当时你为了拉住差点掉进枯井的我娘,才磕在井边滑了胎我居然相信一个外人说你克子我” 烟气中的画面,转到她的魂被符咒困在井里,呆呆地看着婆婆对男人说:“这个祸害,终于不再缠着你了,就让她为她造的孽偿还去吧!”她看到丈夫不置可否的神情,受到的冲击。还有托梦后绫儿在房间的内间悄悄供着的牌和香火。 “这是她得以在今天现身的原因。”陆子玄示意着香火,随口解释道。 白言还在试图与她沟通,烟气中的影像明明灭灭,房里的烛火也像是有风吹过一般跳动着,仿佛在随着谁愤怒,而后又哀愁c厌弃。 孩子已经断气,丫头们抽泣着,却不敢出什么声。 婆婆还在恶毒地咒骂:“她就永世不得超生,为了报复居然还处心积虑地想要出来。” 男人突然怒吼:“别再说了!已经够罪孽深重了。” “我跟你共赴黄泉,我会赎罪,会随你去,陪着你,守着你。但请不要再伤害绫儿,她是无辜的,错在我。请你也原谅了我娘,她毕竟是我娘”男人跪在地上,将地上的干草拢在一起,一点一点地再放在破了的香包的残布上。 他从丫头手上接过已经没有动静的血淋淋的孩子,仔细地看着,“我曾经也忍不住幻想着如果这孩子能像你虽然不可能,但绫儿也说过感觉这孩子会像你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后悔了,我” 白言冷冷地看着男人,仿佛没有半点同情。烟气在散去,烛火在恢复平静。 床上的女子却醒了过来。她仿佛并非刚生产一般下了床,赤着脚走到男人面前。 “我多想给你个孩子。”她伸手掐住男人的脖子,眼泪滑落,“我有多想你幸福,如今就有多恨你。” 男人闭上眼,仿佛接受了这个结局,等待着窒息。 突然,紧勒的感觉消失,男人睁开眼,却见她松了手,苦笑着,眼泪止不住:“但我却终究下不去手,我下不去手我没法把曾经的美好都化成毒咒但愿你们能好合,不再相负。” 男人拉住她的手:“那你等我,九泉之下再相会。” 她轻笑一下:“不必了。” 绫儿的身体绵绵地倒下,她像是还活着般从烛火中走来,看了男人和断了气的婴儿一眼,随后自断魂魄,灰飞烟灭。 男人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嚎啕大哭:“来世再不负你!萱儿萱儿”终究是又叫出了这个许久未出口的名字,然而再也不会有人回应。 白言冷笑:“她自断了,如何来世?” 陆子玄扶着他,看着男人还在不停地叫着那名字。 忽然,一声啼哭从男人怀中传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刚才分明断了气的婴儿。 绫儿也渐渐转醒。回过神来,看着孩子。“夫君,姐姐走了。说让我照顾好孩子。” 男人看着绫儿半晌,伸手抱住她:“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你。” 婆婆一边继续咒骂着,一边要下人端来补汤。 绫儿被丫头扶着回到床上,一口一口喂这汤药。突然她开始腹痛,男人大惊,婆婆又开始大声咒骂。 白言忍不住冷冷地提醒道:“你还要继续污蔑她么?” 男人一边对这空气磕头求救,一边问陆子玄:“先生,这可怎么办啊?” 陆子玄白眼一翻,大吼:“叫郎中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派丫头去喊了郎中来。 不一会儿,衣衫不整的郎中匆匆赶来,切了脉,问:“是喝了什么寒性的东西了?” “只是喝了补药。”丫头回答说。 郎中接过碗,嗅了嗅,质问道:“这补药是给男人喝的,给女人喝多了不怕不生养吗?” 丫头吓坏了,赶紧看向婆婆。 郎中循着目光看向老太太,说道:“这补药有问题,长期喝这种药身子虚。方才切她脉,她喝这个至少两个年头了吧?” 婆婆说:“这个药方一直在用啊,是个老道给的,说是滋补能生养的” “再服用半年,你这儿媳妇就没命了!”郎中又口述了个药方叫丫头去抓来。 等付下药过了一阵,绫儿已经无大碍了。 “娘,那给萱儿喝的药”男人突然意识到什么,盯着自己母亲,问道。 “也是这个啊” “娘”男人突然搞清了一切,默默地看着老太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无言地出了屋子。 婆婆这才意识到其实是自己弄错了药方才引发了这一切悲剧。 绫儿叫丫头把男人放在桌子上的残破的香包拿来,又取了针线,将它又一阵一阵地缝合了起来。便缝着,边说:“姐姐,谢谢你给了我孩子,就给他取名萱和吧,好吗。希望你走好。”说着,又转向一旁的白言和陆子玄:“多谢两位先生,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一家子” 正当此时,陆子玄的风录石发光了,奇特的是,这碧绿通透的石头上,慢慢地,竟沁出血泪。 绫儿似有感应,问:“大师为何在此?” 白言声音淡淡的,似有似无:“有幸为苍生消除怨恨,了却执念。还请你们日后多做善事。” 从那院中出来,陆子玄多少有些压抑。 白言则是淡淡的,拿起方才灌满的水囊,小口抿着。 青石路上空空荡荡,除了他们的脚步声,连风声都听不到,但白言还是觉得有些凉。 “那风录石为何会在那时有反应?”白言突然问道。 “它呀,因为里面封存着一个难以化散的执念,而刚这事情与这执念多少有情感重合” “那,此次去皇城,是否为了却风录石中怨恨?” 陆子玄愣了半晌,才回应道:“怨已灭,恨难销。” “是为情所困?” 深吸一口气,陆子玄的语气不同往常:“被困的是我。” “这遗憾本就是要我们招魂师和来承受。”白言深深地看了陆子玄一眼,又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虚空,“一生,一路,看了这么多不相同的怨恨都说心中有怨恨的人才可能成为招魂师,而放下怨恨,才能世世不灭。多少招魂师因为放不下自己的怨恨选择了去回应仇恨,他们最终只能是灰飞烟灭。” 陆子玄忽然听到熟悉的话,仿佛时间一瞬回到三十年前,身边的人,身影仿佛和什么重叠似的,让陆子玄眼睛酸痛。 脑海中浮现出那时最后一幕——那个人躺在地上,仿佛马上就要消失,即使这样,他语气还是淡淡的,就像外面冰冷的月光:“招魂师真正需要的并不是怨灵的力量,而是时刻能发现善意的眼睛,用残存的善意去化解曾嚣猖一时的怨与恶。招魂师也并不是判官,不是为了给人辨出是非对错,给错的人定罪。” “能遇到你,真好。”陆子玄忽然吐出不相干的话。 白言看向他,心道:“这话应该我说吧谢谢你把我养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客栈偏了点,却是很安静。 一清早,当陆子玄终于睡饱了,迷迷瞪瞪睁开双眼时,就看见一双盯着他的眼睛。他吓得一激灵,赶紧从榻上翻起来。 “你干嘛?”边揉着眼睛,陆子玄带着一丝并不严肃的质问语气朝吓了他一跳的白言抱怨道,“水还没喝一口就被你吓了个够呛,还以为又有什么鬼魂盯住我了。” “”,白言不紧不慢地从桌子上拿起茶杯递给陆子玄,“我做了个梦。” 陆子玄不解,边喝水边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叙述。 “梦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却很真实。” 白言长叹一声,似乎在犹豫有没有必要说下去,一只手紧紧地捏着袖口。 陆子玄注意到了他的紧张,问:“难道做了什么噩梦?” “也不算噩梦”白言大抵是觉得有些闷,走到窗边,推开,等早晨的凉风吹进屋里,才又接着说道,“只是感觉太真实”真实得令人发慌。 “梦里的我,完美地融入了前朝末代的纷争,就好像真的是我参与过的一般。”白言看着窗外,慢慢地说着。他没有看到听着描述的陆子玄手已经开始微微地颤抖。 “具体的事情已经难以回忆起,就只记得,梦里有你。”白言继续说,“你明明不会改变容貌,却以少年的模样出现在我身边。” “很荒唐吧”白言故作轻松地笑笑,以打消心里的沉重感,“我梦里居然还在期待你长大。” 陆子玄有些走神,此刻白言的语气和背影的姿态,都与很久以前的某一刻有着某种神奇的重合。这么些年来他身边明明一直有自己陪着,却还是有一种无尽的孤独感,仿佛独行了半辈子的老人。 “我也在想,”白言忽然转过身来,“如果我们这样算是家人的话,我该叫你什么,叔叔,还是哥哥?” “就叫我子玄呗,”陆子玄抛开脑中纷杂的思,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反正过不了多久你就会长得比我老,还不如一开始就当我是小辈呢。” 白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种玩笑合适么?” 陆子玄却无视了这句话,一把将白言拽到榻边坐下,伸手抱住白言,挂在他的脖颈上,用脸蹭着白言的脖子,仿佛不是自己养大白言,而是反过来似的。 “说真的,还是叫我子玄吧,不论为了在外方便,还是为了更亲近一些,”陆子玄想起白言除了小时候刚遇到他的那两三年还叫他哥哥,再之后永远都无任何称呼地与他对话,仿佛很疏离似的,不禁有些寂寞,“唉,真怀念啊”没忍住叹了出来。 白言脸抽了抽,话中的嘲讽又开始飘了出来:“果然是有猫腻吧,说吧,我和你很久以前老死的哪个小情人姑娘长得像?” “姑娘?哪来的姑娘?就只有咱俩好么,”陆子玄无奈,“我只是在怀念那个不会不乐意让我抱的你。” “说得好像我有哪次拒绝让你抱了似的,”白言懒得纠缠下去,“快下去。” “不要,叫声子玄就下去。” 白言嘲讽道:“子玄啊,真看不出来你是个老妖怪。” “哎,真乖。”陆子玄贱贱地摸了摸白言的后脑勺,“我这么正义凛然,风流倜傥,怎么能用老妖怪来形容呢?” 白言直戳戳站起来,指着桌子上都快凉了的馒头小菜:“你赶紧吃,正事你还做不做了。” “好好好——”陆子玄不大满意地撇撇嘴,“白先生教训的是。”说完便迅速套上外袍,起身去吃饭。 白言在一旁收拾东西,有些恍然。大概昨晚奇怪的梦醒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法回到现实了似的,总感觉自己和陆子玄的交流方式有哪里不太对,仿佛陆子玄再也不是那个把他养大的父兄一样的存在,反而真的将“子玄”叫出口之后才找回了两人之间应有的氛围似的。而且,对于陆子玄依赖一般的行为,他好像应该很习惯c很自然似的算了,顺其自然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马车上晃晃荡荡,陆子玄在打哈欠,而身旁的白言在安静地看着书卷。 用手肘顶了旁边的人一下,陆子玄侧了个身,转向白言:“马车上看书,你不嫌晕啊?” “那么还有什么空当可以看?” 陆子玄努努嘴,又向反面侧了身,直挺挺地往白言大腿上躺去。 白言握着手里的书卷,照着陆子玄的脑门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然而大腿上的脑袋一点挪开的意思也没有,于是看了他一眼,白言也就随他去了,继续阅读手中的书卷。 接下来的一路上,白言也没察觉,大腿上的脑袋,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了两个时辰。 终于,目的地到了,是祁城的县衙。 除了向官府购买一种禁止私贩的草药和安定香以外,还有一件事要解决。是县令大人拜托陆子玄的——最近县衙里总是闹怪,总有东西莫名其妙地挪了位置,莫名其妙地掉下来,门突然关上或者打开,或者灯烛突然熄灭之类的。县衙里人心惶惶的,周边听说风声的老百姓还有传言说是因为县令做了亏心事,所以有鬼上门了。 县令大人自然是不觉得事情与自己有关,一身正气的老头子觉得可能是有谁就是赖在县衙门里面不愿意走。身边的书吏一来是害怕,二来也是替县令着想,便劝书吏找个厉害的先生看看,搞清楚来龙去脉,才能恢复县衙的名声。这老头子想了想,确实,就算是一心为民,图办事方便,也得了一下这事儿了。 陆子玄先下了马车,和外面的看守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回马车边把白言叫下来。 去通报的人还没回来,陆子玄便和另外一个看守聊起了最近县衙的怪事儿。 据看守的亲眼所见,白天一般没什么事,一到晚上,就各种情况频频发生。有过大门突然开了,水缸突然倒了,房上的瓦片突然掉下来砸到人,桌上的东西突然被什么推到了地上。一开始都以为是野猫什么的,然而最后竟然没有发现一只猫。 而当陆子玄问起为什么会有县令做了亏心事之类的传言的时候,看守提供的信息让他对事情的来由有了些眉目。 原来祁城有条河,前些日子发了大水,淹没了好些地方,其中最遭殃的地方正好就有县令一家,房子整个被冲塌了,他10岁的儿子也因为没来得及救出来,不幸丧生了。而其他家就算被淹得严重,也没有什么人丧命,从哪时候开始,县衙门开始出怪事,被传出去了,便有人猜是不是这大水就是来惩罚县令的,让其独子丧生,然而县令还活着,便又在县衙 末了看守还强调:“我们大人真的是一心为民,夜里还在操劳,连盖新房的空都没有,唯一剩的小女儿还扔在邻居家照看。要不是三更半夜了还在这阴森的县衙,也不会遇到这些怪事儿不是。” 陆子玄看了白言一眼,示意白言拿出手镯,然而白言的手镯并没有感应到什么。 陆子玄正觉得奇怪,去通报的人返回来接他们进去了。 县令老爷子已经快六十了,眼睛已经有点花了,审阅文书的时候得把文书抻得老远,看见两人走近,才把手中的公务放下来,准备起身。 这时,传闻中的怪事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然而这并不是半夜——门口的烛台在两人要跨进门槛的一瞬间横着倒下来,白言走在靠近烛台的那一边,一个停顿差点儿被门槛绊倒。陆子玄赶紧扶住他,然后神情怪异地看着那倒下的烛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才它倒下的样子,分明是被谁推了一把似的。 白言欲走上前查看,陆子玄拦下他,让他去问县令老爷子身边的情况。自己则拿出了根干草用燧石点燃,轻轻地在眼前晃着。不一会儿,就收了东西向白言走去。 他看了白言一眼,转向县令,说:“有个死了不久的人在这里,奇怪的是,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的怨气存在。” “我也多少能感觉到有人在这儿,并不是那种凶宅的阴森,只是感觉有谁在。”县令也赞同陆子玄感受到的东西。 “要么就是完全无怨气,因为挂念留在此处无法离去,或者就是有怨气但确是至亲或者小孩子之类的”白言接着解释。 县令一时半会儿以想不到有谁会在县衙死去,还是平静地或是小孩子。自己夫人早在生养小女儿的时候便染病过世了,而自己的儿子,是在家 陆子玄见县令自己也无法排除,便问道:“那,大人要不要问问本人?这需要大人指尖一滴血” 县令想了想,应允了他。 陆子玄用那把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指,滴在一张黄草纸上,又划了县令的手指取血滴在草纸的另一头。然后用火点燃了草纸,白色的烟气很快弥漫成一片,这时,陆子玄闭上眼,开始念念有词。 烟气还在弥漫着,渐渐将三人都包裹其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突然,陆子玄的耳边响起了小孩子的笑声,就像是恶作剧成功之后的得意。他拿起血迹未干的手指在阖上的眼皮上点了一下,又从额头上抚过。 “我看到一个小孩子。”陆子玄边用灵力与游荡在房间里的存在交流,边向白言和县令传达感受到的东西,“大概岁” 县令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仿佛回忆起什么遗憾而又无能为力的事情。 “他说他父亲抛弃了他,他来找父亲,却从没有被理会。”陆子玄心中大概有了眉目,便唤来一边的白言,“你来试试感觉下他死时的情绪,他有些不太愿意跟我交流” 白言静了静心,闭上眼睛开始感受。 忽然,他抬起手向虚空抓取,开口喊出:“爹爹,救我!”同时眼泪从闭着的眼缝中流出,紧接着开始剧烈地咳嗽,喘不过气来。 这时,一旁的县令已经被泪水花了脸,口半张着,不住地颤抖,苍老又布满褶皱的眼眶此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是籍儿么?”虽然出口的是问句,县令却仿佛已经确定了似的。只是声音仿佛堵在喉咙里难以吞吐。 满屋的烟气忽然大幅地扰动了一下。 “为什么不救我”白言张口却满载着小孩子的无助与委屈,“为什么连妹妹也不救我们哪里惹爹爹不开心了么?” “爹爹一直都不喜欢我们在身边吗?从来也不管我们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睡好,也从来不管我们有没有想爹爹吗” 县令老泪纵横,手战抖地连桌子都扶不住。他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慢慢地坐回到案几旁。 “爹爹,从来都不会想我吗?”白言的表情随着他接受到的情绪变得怯生生的,又压不住心底的委屈和难过,看着他,县令仿佛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儿子在面前控诉一般。 县令再也无法面对面前的真相似的,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陆子玄见状也没拦着,只是走到白言身边,轻声唤道:“白言,醒来吧,结束了。” 外堂的旧木椅子上,老县令正坐着发呆,随从把陆子玄白言二人带到时,也没有回过神来,那腰身仿佛没有之前那么硬挺,神态c身姿仿佛更加苍老了些许。 “大人知晓了。”白言开头。 “嗯,晓得了”匆匆抬眼便又垂下头去,甚至不忍多看一眼白言。 “那么,是要渡灵还是”陆子玄询问着其意欲的处理方法。 县令沉默着。 两人只好站在旁边默默地等。 好一会儿,县令终于开口,可却并不是回答。 “全县那么多百姓,贫苦的不在少数总觉得,自己拿着俸禄,就是欠了他们什么唉一直都没能足够关心自己的儿女,百日宴后甚至连生辰都没有和他们一桌吃顿饭。”县令散漫地回忆着,说着便眼眶又开始发红,“尤其是夫人去了之后,家里也没什么佣人了,经常都是邻家在带着孩子玩,甚至他有一回风寒,也是邻家带去瞧的大夫,抓药熬药” “这一晃就过了六年,我也没有机会答谢人家。几个月前的春汛,淹了很多地方,邻居家大人都外出了,只留着小孩子们一起玩。眼看着都困在了房檐子上我总是不能在这种时候先去救自己的孩子” 又是一阵沉默。 “籍儿啊,只能委屈你了。当着你的面儿说,怕更伤你心要恨便恨吧下辈子再别当我儿子了,太受罪”县令眼神涣散着,没有焦点地朝向前方。 “子玄,去渡了吧。”白言看看县令,脸上无喜无悲。 “大人,还请节哀。深思熟虑作出的取舍,就坚定下去吧。”白言对县令微鞠一躬,转身出了县衙。 马车上,白言捧着书卷,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为什么自己对一直以来旁观的人情世故没有任何共鸣,而为什么陆子玄作为一个不老不灭的招魂师,反而要情绪化得多。 在白言看来,人就是为自己的情感所控制,以至于将自己囚禁,甚至禁锢住身边的存在。就算为他们解忧,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人们互相戕害,互相摧毁,从不会吸取教训。 “真是不像个招魂师啊”想到自己,又想到陆子玄,不禁轻叹一声,干脆合上书卷,闭上眼休息。整个人安静如画,只是睫毛随着赶不走的思绪微微颤动着。 陆子玄办完了所有的事情,终于抱着一堆购置好的东西从县衙里出来。 选择身负重任的同时,往往就等同放弃了自己选择了身外的大义。牺牲的不仅仅是日常的安稳c爱情c天伦之乐,甚至生命,甚至整个家族这种事司空见惯。就连挣扎在大义与私情之间最终两手空空的人,也见得太多。 然而就算是招魂师,也没法还给世人一个圆满。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人之所以为人,有血有肉,就是因为情难割舍c义亦难无睹。一个人的是非,最终也只是个人的选择,就算不足理智,但得失终是公平的。 自己也一样。 就算那个人回来了,却免不了失去同样重要的东西。终究是自己的选择。 这样平和的日子还有多久?陆子玄想到所谓的命运,马上赶到自己连双腿都沉重了起来。 假寐的白言不知不觉中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陆子玄看到这样的场景,忍不住站在外面多看了几眼,才轻手轻脚地上了马车。 还要赶路,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城了,往后便难免颠簸,为了因为噩梦没能睡好的白言能多休息一阵,陆子玄慢慢地把白言拉过靠在自己的肩上。这之间白言竟然也没醒。 真的是累了,也不晓得梦到了过去的什么事。唉,随缘吧。陆子玄也闭上眼睡了过去。 马车的响声不小,晃动也不小。在行将进入城外的官道上的一瞬间,白言突然惊醒。 一身冷汗,四肢僵硬。手镯也在不停地发亮。 他从陆子玄的肩上起来,坐直开始感受这突如其来的违和的氛围。 突然头皮发麻,他脱口而出:“乱葬岗!” 听到动静的陆子玄也起身,闭上眼睛确认。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有乱葬岗?”陆子玄觉得后背发凉,“要下去看看么怎么有些不想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别忘了你为什么永生不灭。”白言淡淡地看他一眼,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哪有什么永生不灭”陆子玄待白言走远,才自言自语地回答。 路旁分明只是一片树林,看起来并无特别,仔细观察后却发现,这里有一片林子与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树旁地面上的草地一看就是新的,稀稀拉拉的,除了同一种青草并没有多少别的植物。 “草地是后来撒的籽。”这说明那乱葬的遗体坑大概就在这里。陆子玄已经跟上来,听到白言的判断,便走到那片草地中蹲下来。 陆子玄将手放在地上,闭上眼睛收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息。 “总觉得这些怨魂之间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陆子玄将自己感受到的告诉白言,“他们好像还都有血脉上的联系。” “都是一家么?” “嗯也不全是,有那么些”陆子玄继续分辨着,却无法准确地判定,“好像和用刑有关。看来走不了了” “为何?既然是和用刑有关,就算是有天大的冤情,那也不是我们该涉足的事了。” 陆子玄还想反驳什么,却也拿不出什么正当的理由,只好作罢。末了还悻悻地说:“放着不管会不会遭报应啊” “你这么多年白活了么?人道鬼道不同,不能什么事都想插手。”白言看了陆子玄一眼,“走吧。” 陆子玄有点犹豫,但还是跟上了白言向马车停的地方走去。 两人就这么继续赶路,拉车的马在城外的官道上疾驰,马车摇摇晃晃,白言的书是看不成了,只好掀开一侧的帘子,看着外面夕阳西沉。 马车行驶的方向就朝着赤红的夕阳,远处城的轮廓好似伏在地面上,虽然是南方,在白言眼中却不禁与塞北的大漠孤烟重合,荒凉感直捣心扉。 马车转弯的时候,落日直映在他眼中,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在厮杀中的士兵渐渐熄灭的生命。直射来的落日的光令双目刺痛,反应性地流下眼泪。 眼前的景象经泪水模糊后,反而呈现出奇异的画面: 镇守边关的老将,刚刚带领将士们艰辛地杀出重围,还未来得及扎营修整,却收到朝廷派人送来的毒酒,老将不可置信又意料之中的神情,随着下沉的夕阳越发赤红的眼眸 最终,饮下,坚挺的身躯也撑不住地慢慢倒下,倒在那一片金色的光芒中 一下子心痛袭来,陌生却又熟悉的窒息感牢牢地捆绑住白言,无法动弹,只得大口大口地喘息。 好熟悉的片段白言头开始剧痛,仿佛在被什么挤压,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白言?怎么了?白言?” 陆子玄发现白言情况不对,立即叫停马车,扶着白言平躺在座位上。 从行囊中拿出一根安魂香,点燃,随机找出水囊,将白言的头支起来一点一点地喂。 直到一炷香还剩寸长,白言方才舒缓下来,额头c鼻子都沁出汗珠。 “还有半个时辰就进城了,你忍一忍,咱们去找大夫。” “不必了,大概只是个梦”白言声音虚弱,仿佛在方才所见的场景中丢失了自己,“先赶路吧,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发生了什么?”陆子玄依然焦急,放不下心。 “忽然看到了些什么也许是想起来了些什么我也不晓得那是什么。”白言摇摇头示意陆子玄扶他坐起来。 这时,陆子玄注意到一件恐怖的事,白言的眸子竟然变成了赤红色。 猛地一僵,再定睛看,却又恢复了以往深不见底的漆黑。 陆子玄猛然心一沉,难道一切都来得如此之快?不禁有些懵,很多事还没来得及 “子玄,怎么了吗?”白言见陆子玄表情僵硬发着呆,微微蹙眉,下意识地伸手抚上他的头顶。 还没能消化突如其来情绪的陆子玄,被几十年未能感受到的熟悉触感的击溃,潸然泪下,很多被尘世的浮灰掩盖许久的思绪又冲上心头,从心底泛起纷杂的烟尘让鼻子止不住地酸。 干脆抱住白言失声大哭了起来。 白言并不知晓陆子玄心里的事,只是隐隐觉得并不简单,却也被这种爆发的情绪所影响,觉得心中徒生一个无法填满的洞。 等陆子玄好些了,白言伸手,用袖子将他脸上的眼泪擦下:“其实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可能跟我有关,”白言望着陆子玄的眼睛,“只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感觉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重量,又什么都装不下。” “这些我会告诉你的,只是”正当陆子玄准备说我们先赶路吧的时候,一个姑娘悄摸摸上了马车 “什么秘密啊?让我也听听?”突如其来的少女音把沉浸在负面情绪的两个人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你你哪儿冒出来的”陆子玄说话都磕绊了,“这方圆几里地都没人烟的。” “两位大哥哥就顺我一程呗,我想去临阳城找个人。”姑娘看起来十四五岁,笑眯眯的,完全不似一般姑娘的羞怯怕生。 陆子玄疑问地看白言一眼,白言微微颔首示意可以,然后这一马车里三个人就摇摇晃晃出发了。 “姑娘,你家在哪啊,怎么一个人出远门?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陆子玄用严肃的口气问坐在对角的陌生姑娘。 姑娘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白言微微一笑,紧接着:“姑娘你是遭了什么难死的?” 陆子玄惊呆了,张大嘴吧看着白言。 “这一路如此颠簸,这姑娘身子丝毫没有晃动,你不觉得有问题么?”白言慢悠悠地看着陆子玄提醒道。 陆子玄急忙看向白言的手腕,确定有没有发亮,会不会有危险。 “哎呀这个不重要。”姑娘并不想回答。 陆子玄开始紧张起来,生怕这中有什么阴谋,“那你说去找人,难不成是去寻仇?” “才不是呢,我找我弟弟。”姑娘努嘴。 “你弟弟”是生是死白言想问,但又觉得不妥。 “我弟弟在叫我啊。”姑娘又笑嘻嘻的。 “那姑娘请问你可否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如果还记得名字,就说明死了不足年。 “你傻啊,我怎么会”怎么会不记得还没说完,姑娘忽然笑不出来了,“我叫什么名字” “那你家人呢?” “我想不起来” “那你要找的弟弟呢?” “我记不起来了”姑娘开始着急了,甚至开始带上了哭腔。 陆子玄白言相视一眼,了然这应该是死去至少三年了。 “那我要怎么找到我弟弟”姑娘茫然着,不知如何是好,“其他马车我都无法跟随,因为没有人看得到我,无法让我搭乘,好不容易可以去了,却什么都记不起来我只能感觉到弟弟在临阳的方向叫我。” “姑娘你先别急,不如先跟随我们一起,先进了城再作打算。”陆子玄见状安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天已经黑尽,临阳城却不似其他的城禁市。这里有此郡最大的水运系统,所以为了官府的赋税收入不打折扣,也就上报朝廷特批了这里的宽松限制。 说来也是讽刺,开这河道的是前朝的末代皇帝,改制大型通商城市宵禁的也是他,怎么他就激起民怨,最后连江山都折在手中,而这新朝的二世皇帝,大手一挥,美其名曰“休养生息”,就将这改制带来的好处全都归功于自己。 而最终受惠的民民官官,也从不会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都觉得只要不殃及自己,随朝代如何更迭,反正江山也不是自家的。 白言一行刚在客栈安顿下来,便被陆子玄拽出去逛晚市。而那姑娘在马车一停的瞬间便也消失不见了。陆子玄多少有些不放心,而白言却道一个亡魂又不会有什么危险,便也就随她去了。 本以为陆子玄又有什么要买的,结果全程,陆子玄都拿了这个那个让白言试来试去。 终于,白言不耐烦了:“你玩够了没有?” “哎呀好了好了,就这个了。”陆子玄取了个带白色面纱的大檐帽子,不由分说非要让白言试最后一次。 白言:“这是最后一个了。”之后随你闹都不奉陪。 却听面前的人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抬眸一看,只见陆子玄神情复杂地盯着他,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别的谁。 莫名的有些烦躁。 “就这个了。”陆子玄对老板说着,数了把铜钱递过去。 白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穿过人群,向客栈的方向走回去。没有等陆子玄。 陆子玄也没有跟上,而是向另外的方向走去。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情绪。 临近的河道边的草坡,陆子玄躺在那儿,身边是空了的就囊,显然喝了不少。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夜空,仿佛要把夜空看穿,拉出藏在深处的挂念。 虽然知道了白言还未完全想起来,但那种压抑感还是让陆子玄焦虑。虽然是当初自己坚定地选择,但毕竟对于结局的来临,陆子玄显然还是没能做好心理准备。 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忆起当初。那个总是白袂飘然,仿若世外仙的男子。除了和自己待在一起时,头戴的带有白色面纱的帽子就从来没有摘下过。 从来都是神色淡淡,可淡色的薄唇却总是下意识地紧抿,漆黑的眸子里,是仿佛深不见底般地,丢下了世界后的空洞。 最终,也是彻底丢下了世界,丢下了那个一直望着他的自己,决然地从这个世界离开。 也是自己亲手 陆子玄感到窒息。如果重来一遍,其实自己也别无选择。 自己就像个迈出门槛起就注定从此无家可归的游子,脚步不自觉地寻找着家,却永远踩在漂泊的路上。如果何时这条路有了终点 其实也是种圆满。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或是做好了某种准备,同时又丢弃了什么,陆子玄爬起来,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白言,正在房间的铜镜前看着自己发呆。 自己的身上究竟是发生过什么,想自己一探究竟,却又隐约不想知道。犹豫再三,还是确定一探究竟。 他伸手抚上铜镜,微微垂下眼,开始探知自己的灵魂。 突然,有什么让他大惊:自己居然少了一魄而且,今生的转世方法居然不是一般的轮回,而是用言灵硬转的,简直就像是在将要湮灭时他深知,这样的转世如果不立刻找到降生的新生命,一定会有诸如家破人亡或者意外遇难之类的厄运 难道是陆子玄在自己前世就救过自己? 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己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那么那个让陆子玄心心念念至今的,与自己可能有几分相似的,究竟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是自己上一世时候的事情,还是更早? 心脏紧绷了一下,内心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白言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是依赖产生的占有欲,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陆子玄怎么还不回来”白言看了一眼香篆钟,距离自己丢下陆子玄离开,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此时已经接近子时。 白言什么也不想了,解带宽衣散下长发,干脆准备睡觉。 熄了灯,正当要去插上门闩的时候,陆子玄推门而入,白言差点被门撞到,下一秒,陆子玄大步跨来,猛地抱住他。 一身酒气。 本想问“怎么突然去喝酒”,感到环住自己的手臂在收紧,白言猛地心一跳。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子玄放开他,握着他的肩,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神中确实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和炙热。 白言微微有些承受不了陆子玄的眼神,原本对视的双目垂下来,目光下移,看着他因为酒发红的脸颊,微张着的呵着酒气的唇,微青的胡茬,还有滚动的喉结 心砰砰地跳着,忽然,那股温热的酒气靠近了自己,他下意识闪躲,却听见耳边略过“我舍不下你走”。 他说了什么?白言一时间没能明白,紧接着下一秒,“我一直想念着你。” 白言的心跳动着,却微凉。他心里无法释怀的那个人。 “子玄,你喝醉了”想提醒他放开。 然而陆子玄却紧紧地又抱住他,口中呼出的酒气就这么合着心跳的频率,拍在自己的脖子上,敲在自己的心上。 为什么不想推开,白言紧张得不敢动,就这么让他抱着。 一只手从背上滑下,到腰侧,温热的手掌透过薄薄的里衣,让白言的皮肤发烫。胡茬摩擦着白言的脖颈,让他从背后升腾起奇怪的感觉。 “子玄?”白言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一丝失落的凉意。 “不要推开我,”陆子玄压得极低的声线,像是在温柔的嘶吼,“白言。” 听到了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白言一颤,手不自觉地抓紧。 陆子玄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抚上白言的后脑勺,珍惜地摩挲着。 “睡吧,都会好的。”陆子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突然打个横抱将白言抱起,走去放在了榻上,然后径直去关了房门,脱了外衣躺下睡了。 白言一宿无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一早醒来,陆子玄有些头痛,睁眼才发现日上三竿。 本以为白言早已梳洗完坐在哪个角落看书,一回头发现他居然一反常态地还没有醒来。 想起昨晚自己去散心之前,白言有些不高兴,也不知为何。陆子玄有些担心,轻轻地走到白言的榻边,探出身子查看脸转向里侧的白言。 呼吸均匀,却眉头有些皱起。睡得很沉,好像是才睡着不久。 是自己不稳定的情绪影响了他么?陆子玄不确定,但也感到有些内疚,便快速梳洗完毕下楼去问店家要了一壶白言偏爱的金骏眉,点了些比较合失眠的人胃口的菜,等白言睡醒。 突然,有人敲门。陆子玄赶紧过去准备开门示意那人安静,不要吵到白言睡觉,门一打开,之前那找弟弟的姑娘出现在陆子玄眼前。 “大哥哥,可以让我进去吗?”又是那张笑脸,圆圆的眼睛往里一瞥,就赶紧加一句,“放心,睡着的人听不到我的,大哥哥你可以用别的方法跟我讲话的不是。” 陆子玄看了她几秒,在思考可行性。 “可以让我进去吗?”姑娘笑眯眯地又问了一句。 他示意她可以进来了,于是一人一鬼坐在桌前无声地交谈起来。 “你找到弟弟了吗?”陆子玄问。 “能借用一下在睡觉的这位小哥哥的身体吗?”姑娘答非所问,还是笑眯眯的。 “不行。”陆子玄一口回绝,“先回答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找弟弟啊,”姑娘回答,“我都看见他了。” “那你不是已经找到了么” “我看见他了,但我并没有找到他啊,我还不知道他在哪儿。” 陆子玄晕头转向:“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必须找到他,他在叫我。” “”陆子玄无奈,“那你等等那个哥哥醒了再一起商讨你的事好吗?” 姑娘不置可否,开始闲聊:“他叫白言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记得我没在你面前叫过他名字。”陆子玄狐疑地看着她。 “他不就是前朝末代那个大名鼎鼎的诗人么,他不是自尽了么,为什么还活着?我知道招魂师都可以不老不灭,但是他明显是个活人呀。”姑娘滔滔不绝地讲着连陆子玄也不是很清楚的事情,因为那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出生。 “不对啊,就算加上三年也才十六七年,你怎么就知道他就是那个诗人了?” “是一个叔叔和我说的,他和你们一样,也是能和我们说话的。” “他都和你说什么了?”白言前世的身份还是有些敏感的,加上容貌气质甚至口音也未有改变,陆子玄怕出什么问题。 “他就只是跟我讲以前的招魂师的故事啊,因为白哥哥的师父家里就曾经有很多修成的招魂师,有他们家族血脉的人都可以在自己死后的一段时间内把力量渡给因挂念自己而失心的人,这样子那个失心成为招魂师的人就可以一下子成为能力出群的一位。” 陆子玄一下子紧张起来,只是碰巧,还是那个人有什么目的。 “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啊?”陆子玄装作满不在乎,“昨天?” “当然不是啊,那个人是好久之前了嗯,冬天的时候大概。” “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啊?” “好像是在哪里买卖药材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姑娘回答,随即兴奋地问道,“那白哥哥到底是不是那个大诗人呀?” “他还正好就叫白言,不过如你所见,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大活人。” “啊?那为什么和大诗人长得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那个大诗人长什么样?你又没见过。”陆子玄觉得这里面搞不好真的有什么猫腻。 “那个叔叔给我看过画像啊,眉眼啊,风度啊,都是一样的。因为白哥哥这么好看,所以记得很清楚,不会错的。” “那可能是那个大诗人自尽以后轮回转世又成了别人,然后碰巧我给他取了一样的名字?”陆子玄装作完全不知情,故作天马行空地猜想的模样,蒙混过关。 “哦”姑娘想了想,好像也有这种可能,只是她不知道,如果是普通的轮回,下一世的样貌不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实陆子玄多少是知道的,前朝末代那个白言,不仅仅是诗人这么简单,还是年轻的内阁大臣。他的自尽也是因为他的师父。所以他的身份让他需要时时戴着遮挡容貌的东西,避免卷入纷争。 而榻上这个熟睡的人,在他千辛万苦地找到他时,就是个无名的流落着的孤儿。是自己给他取名白言。是自己决定了这一世他的姓名。 真好。还能在最后的时光,好好地唤唤这个名字。 “啊?白哥哥的名字是你取的啊?”姑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那你和白哥哥是什么关系?” “你猜呢?”陆子玄故意暧昧地看向榻上的白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呃难道是,书童?” “噗——”陆子玄一口茶喷了自己一身,然后开始咳嗽。 “你做什么呢?”白言被陆子玄吐水的声响惊扰,坐起来,不满地问道。 “不是,只是呛到了。”陆子玄边解释,边拿袖子擦掉嘴边的茶水。 “你俩先出去。”白言冷冷的扫了陆子玄和陆子玄对面的虚空一眼,下了命令。 陆子玄和那姑娘面面相觑,然后麻溜儿地滚了。 陆子玄一路忐忑,但愿没听见啊千万别听见啊。 事实上白言也确实没听见。 菜也上来了,白言坐在桌边抿着茶,听陆子玄说了那姑娘的情况。 “那你在什么情形下能看到他?”白言问姑娘。 “我现在就可以看到他呀。” “那你配合一下,等我让你看着他时候,我就能感知到唤你的是什么。”白言起身去准备东西,姑娘微微有些不知所措,手握紧放在膝上,闭上眼。 将香炉中填上干桢草,白言点了张草纸化在半盏茶水中喝下,然后念着咒静了心,随后点燃香炉中的干桢草。 待烟气弥漫开来,整个房间都蒙上了一种不真实的迷雾感。 恍然间,陆子玄发现虽然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能看清,白言却看不见了。 慢慢地,白言在消失的地方又重新现身,慢慢地从虚影变得真实。 陆子玄惊呆了,眼前的白言,白袂飘然,神情与他心中的那个身影完全重合。这是他的灵,然而却少了一股生气。陆子玄心知这是因为缺少一魄。 白言的手轻轻放在姑娘灵魂的头顶,道:“睁开眼,看着唤你的人。” 随着姑娘睁开眼睛,一个虚影浮现在姑娘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虚影飘闪着,不知从何方向传来稚嫩的声音:“姐姐,快回家吧姐姐” 想必这就是姑娘一直听到的声音。 白言示意陆子玄接触那个虚影。 陆子玄会意,点了柱寸长的定魂香,走上前去,伸手在虚空做了个抓一把的动作,紧接着跪下来,那只手按在地上,闭上眼睛。 待那定魂香燃尽,陆子玄起身走回白言面前:“这虚影并非完整的死灵,也并非来自活人,在外游荡了怎么也有两三年。” 姑娘听到陆子玄的话,腾地站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弟弟已经死了?而且死了那么久?” “看起来,至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陆子玄抿了抿嘴唇,看着姑娘。 姑娘渐渐失神,身影竟然开始虚幻起来,眼神空洞洞的,仿佛在抽离。 陆子玄连忙又点了柱定魂香,姑娘的身影这才又真实起来。 她控制不住地开始抽泣。 “现在能否告知姑娘你究竟是如何身死?”白言的声音听起来空灵,不带任何属于人的感情似的。 “我死之前与弟弟在一起,我竭力送走他,后来就再没有见过,直到我被杀死,被什么人带着,埋在一片奇怪的树林里,地里黑色的火焰就在旁边烧着,本以为会就这样化散,结果却一天天更加清醒,直到有一天听到弟弟在叫我回家。 “我努力睁眼,却发现自己站在那片树林里,可是哪里都不能去。 “我想回家看看,就跟随一个灵车进了祁城,却发现以前住的老宅子,早都已经搬空了,什么都不剩 “我就这样在那宅子里住了好久,直到有个能看到我的人又把我送了回来。帮我看了看,说弟弟的声音是从临阳城来的。 “于是我便在林地里等着去临阳的车,却因为没人看得见我而上不去,直到遇见你们。 “没想到,弟弟他也”姑娘灵魂越来越虚弱,正在消失。 白言拿出草纸撕成4片,咬破手指,分别写上东南西北,然后分别在房间的四壁上贴上这些写着字的草纸,然后拿出10根定魂蜡烛,将它们接在一起,盘在一个铜盆中,点燃。 “毕竟只有一小部分魂魄,还不能断定你弟弟究竟怎么回事。”白言对姑娘说,“我们会竭尽己能去找,这些定魂烛分别是你三魂七魄,决不能断了它们,可以燃十个时辰,请姑娘你务必不要出这个房间,若有人敲门,或者听到谁唤你,不论是谁,都不要应答,否则就无机会见到你要找的人了。” “记住了吗?”白言看着姑娘的眼睛,最后再确定一遍。 姑娘含着泪点头。 白言立即收了要带的物什,和陆子玄一道出了门。 房间里,姑娘才注意到桌上摆着的饭菜,他们还未动一口。 “白言哥哥,大哥哥,谢谢你们。来生定当报答。” 临阳城最高点,怀灵塔顶。 怀灵塔是前朝大齐初年为了这保卫要地的英烈而建造的,名为怀灵,自然是因为其中收着十分重要的灵器,是个与塔融为一体的硕大的铜铃,如有影响江山命脉的危机,则塔奉着的英烈将士们摇响铜铃。前朝末代,叛军计划攻进临阳城从水路进京的时候,据说这铜铃便自己响了三天三夜,怎么都停不下来。 一袭胎青色深衣的白言此时正用铜罩子盖在手中点燃的蜡烛上,慢慢地转身,感知方向。 脚下是一个用朱砂刚画的指阵,由于画阵人的焦急,阵法画的略微歪扭。阵一般是熟记于心的,而不必画出来,白言画了阵是因为他并不熟悉召集八方鬼询问方位的解法,需要对照着理解。 白言回忆着那姑娘的弟弟的声音和气息,问八方鬼这样的死灵在不在他们之中,或者曾经在不在。 他直直地提开盖着烛火的铜罩子,烛火与烟气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地像是在无风的夜。 白言又问了一边,结果还是如此。 “看来,此人还活着。”白言对一边的陆子玄说,“连八方鬼都没有看到过,应该是” “可那魂魄是离体的。”陆子玄打断白言,显然并不觉得可信。 “除非是瞬间魂飞魄散自断的,不然八方鬼都看不到的一定是活人。”白言定然道,显然能呼唤自己姐姐的不可能是魂飞魄散什么也没留下的。 陆子玄看着地上的阵法上留下的痕迹,再次确认了一遍。 “那么走吧。”白言灭了蜡烛,收起东西。 “去哪?” “挨家挨户找。” “全城?临阳这么大”陆子玄看着白言坚定的眸子,改口,“那么从哪儿开始?” “从城西吧,城西人休息的早。” 于是两人就在临阳城里挨家挨户地看,有男孩子的,都想办法让他出声,对比是否是他们听到的那个声音,声音相似的,就尽力地去打问出身c背景,有无搬迁,有无丧女 这之中,有人体谅好好地回答,也有人觉得白言陆子玄大概是有病,不予回答;甚至有人注意到他们一路都在打问,干脆地闭门不开的 他们能软磨硬泡的就磨到回答为止;怎么都说不通的,干脆就招来小鬼替他们看屋里的情况,帮他们听声音,直到排除。 整个儿城西寻了一圈儿,什么收获都没有。 甚至没有一家是五年内从祁城方向迁来的,可以说是白白奔波了一天,却也算是幸运,这样就算是有确定不了的,起码不用在本就很紧迫的时间里在跨越城东城西。 眼看着天都晚了,估摸着一个时辰内就会黑尽。两个人连口水都没有喝过,这么久下来,白言显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先去吃点东西吧?”陆子玄伸手扶住看起来已经有些虚脱的白言,劝道。 “无碍。” “就歇息半个时辰,你这样子” “半个时辰,对有些人来说就是生的机会。”白言抬眼看着陆子玄,“我这一顿半顿的,你认为能相较?” 陆子玄沉默,知道劝不住。他只能希望两人能寻完尽量多的人家,希望最终能找到,不负白言的辛劳。 两人往城东边赶去,天色也渐渐黑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可用的时间仅有三个时辰了,这时分,就连城东的人也大都休息了,任务变得更加艰巨。 直接敲门定然是不行的了,但即便是招来小游魂,能看出来的也只是有没有年龄相符的男孩以及家中有无近些年过世的女孩之类的。 最重要的是,这让排除一家所用的时间大大拉长了。 能容易进出活人的家宅的小游魂并不能很流畅地与白言陆子玄形容它们所看到的东西,时间一长,甚至连小游魂都着急起来,开始到处找方便传达信息的柴草或者别的什么能够有象征意义的物什。 然而,更不讨巧的是,大晚上的,连个能予以提示的物件都无法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寻得。 眼看这四更快罢,两人连城东的一条街都没能走完。 绝望的气氛开始弥漫起来,白言此时仿佛背负着一条人命似的,双眼熬得通红,却仍然不认命地继续。 陆子玄一边心疼地看着白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边想为什么连八方鬼都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正当这时,在眼前的转角处,一栋有些违和的宅子引起了陆子玄的注意。 这宅院看起来并不大,却能从外面清楚地看到有根比围墙还高出一截的木桩。木桩光秃秃的,应该不是活木头,而且表面有着与树桩完全不同的阴影,看起来有着某种规律,就像是刻上去的某种纹路。完全想象不出来有什么人会把宅子搞成这样。 陆子玄直觉奇怪,便走向那宅子的门,尝试去感受宅子里面的存在。 结果,什么都没有,他感受到的是一座空荡荡的宅子,此刻没有人居住,就连曾经也没人居住过。 陆子玄定睛看了看门上,并没有挂上锁,轻轻地推,发现门确实是从里面闩上的。 他向门侧边走去,将手按在墙上,又重新确认了一遍,还是空荡荡的,没有活人的气息,也没有鬼魂的气息。 真奇怪,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从里面闩上? “白言,”陆子玄走回白言身边,“这里结束了吗?前面有栋宅子很奇怪” 白言看了陆子玄一眼,便跟着他一起走到了那门口。 “里面居然什么也没有”陆子玄和白言悄声讲着刚才发现的情况。 “怎么会,这门干干净净灰都没落,你看这石阶,连一点青苔也没有,定是有人住着。”白言显然不认为这里真的是空的,“我让小游魂进去看看。” 说着便再次点燃蜡烛,将烛烟吹向这宅子的方向。 小游魂在白言的注视下向这宅子飘去,结果本准备穿墙而过,却被堵在墙外根本进不去。 一看这状况,白言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将小游魂唤回,询问了是否能感觉到里面的是阳人还是阴人,得到了类似“感觉不到”的回答。 白言走到门前,将手放到门闩对应的位置,又躬身将另一只手按在地上。 不一会,他起身转向陆子玄:“这家用了符咒阵来隐匿宅中人的气息。” “那?”要怎么判断里面有没有要找的人,陆子玄有些迟疑。 “如果这家是,那么八方鬼完全找不到人,甚至连方向也无法提供的情况就可以解释了。”白言边思索着什么,边说,“可如果不是,接下来剩下的家户也根本找不完一遍了。” 确实,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就连一条街也找不完了。陆子玄沉默着,似乎想交给潜意识去决定。 此刻的客栈房间,白色的烟气均匀地占领了全部的空间,盘烛也马上要燃烧到最后两节。 姑娘依然坐在桌边,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动。 两个人还没有回来,他们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呢?还在到处找呢,还是已经在往回赶来了?不得而知。 桌子上的饭菜也一如白日那般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汤汁完全沁在盘底。 姑娘转头,向窗户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埋下头伏在桌子上。 忐忑,却又无能为力。 从那时起,这就是等待的滋味。 “我们只能赌一把。”白言半晌后,讷讷地说,“子玄,你赌哪个?” “直觉告诉我,这里有什么秘密。”陆子玄看着他。 “那就这里了。”白言敲定下来,便问道,“我们是要敲门还是潜进去?” 陆子玄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言,他居然会说出潜进去这种选项。 “潜进去不太好吧?”陆子玄问,“再说了,咱么进得去么?”这符 “我们又不是鬼魂邪物。”白言有些无奈。 “那我们又不知晓宅子里面的情况,毕竟小游魂也没办法帮忙探查了” “也是”于是要敲门吗?白言也犹豫着。 想到还在客栈房间里等着的那姑娘,已经苦等了八个时辰,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什么事情打扰,他试着去沟通房间的情况,眼前的画面却突然一变。 同样是黑漆漆的,却晃晃荡荡,手脚被什么东西勒住的感觉,口中也塞着什么。 应该是三年前的哪天,她正被堵住嘴,绑着塞在运货物的牛车的柴草堆里,乌几麻黑,身边隐约看着还有一个小男孩,昏迷不醒。她一路摇晃着,没有手支撑,连调整姿势都不行。 自己并不知道会被带到哪儿——方才和另一些人一起,被一伙儿土匪强行绑了起来,带上车,似乎是打算日后要赎金——直到车到了,又把他们连同其他地方抢来的货物一道卸了下来,才重见天日。 她们被关在一个寨子里,一开始还有人逃跑,结果免不了一顿毒打。 她看着还幼小的弟弟,受了惊,连果腹的饭都吃不下,快速地虚弱下去,心里又急又怕。 那些土匪说,如果有人来交钱,她们就能回家了,然而,等了整整两天,却并没有消息说父母来赎她们。 姑娘看着同在一起关着的人每天都在减少,本以为是被赎回去的,却偶然从没有来得及关上的门看到了外面土匪抬着已经断了气的,昨天还在的一个人的尸体走过,血滴在所经之处的地上,分外地扎眼睛。 她这才猛然明白,即使父母交了赎金,也可能回不来了。 于是她想办法,借着带弟弟去解手的空当里,把他从茅厕破烂的小洞里塞了出去,让他跑,然后自己估摸着弟弟走远了,才从茅厕出来 无可避免地被发现,然后便是暴打,甚至强暴,最后被杀死。那种痛苦,绝望,白言就像自己再去亲历一般地感受到。 到最后一刻也不知道弟弟最终有没有逃脱。 希望是渺茫的,从头至尾她都明白,横竖都是死,万一呢。万一弟弟一跑出去就能遇到什么人把他带回去,万一弟弟靠着野果子可以慢慢走回家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生还的可能性,总也比坐以待毙的强。 画面又回到现实,自己已经在陆子玄的怀里,不知是何时没站稳倒了的。 真相令人窒息。 白言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这也代表了这姑娘的魂魄已经开始难以支撑等待的意念。这份执念在化散,随着那燃烧着的盘烛。 等不了了,没有时间犹豫。 白言一回过神就马上冲过去使劲扣响门环,也顾不得是否有人还在歇息。自己要把她要找的找回来,一定要晓得这结局。 白言有些发晕,脑中还在时不时回放着这姑娘遭受着那非人的对待时的情景。 门环的响声还没有被回应,白言便干脆地用手拍打了起来。 天边已经开始微微发白了,太阳将会慢慢升起。一切还未从夜的静谧中转醒。 “开门呐!”陆子玄也来敲,“有人在吗?请打开一下门,鄙人有急事相求!” 敲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哭声,声音像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可那哭的动静却仿佛才年七八似的。 声音倒是有几分耳熟,可是声线却不似要找的那人。 陆子玄心凉了半截,敲门的力道都明显地一弱。 “开开门呐!”白言听到这哭声,却敲得更加急匆,“麻烦开开门,当真是急事!” 这才听到从里往门这儿走动的声响。 白言停止敲打,等着,直到门闩从里面拿掉,他急忙推开。 “你们谁啊,这还没天亮,惊扰人休息作甚?”三四十的男人睡眼惺忪,脸上显然是对这两位不速之客的怒意。 “我们有要事相问,请先让我们进去。”陆子玄道。 “啊?”男人十分不耐烦,“到底什么事,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请问您家中几口人?是否从祁城搬迁而来?”情况紧急,不由地问得直白。 “什么啊?这个与你们有什么关系?”男人有些警惕起来。 “我们在寻人,这委与我们寻人的,就快等不起了。”白言解释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这男人。 男人似乎是不愿意回答。 白言顿了顿,方才的故事看的他喘不过气来,也顾不了礼貌了:“你曾死了个女儿,大概十三四岁,是被土匪所害。是么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的反应可以看出来他并不是对这句话没有认知,相必就是有一定关系了。 “谁呀?”屋子里女主人好像是安抚不住孩子了,“快来看看儿子,又跟丢了魂儿似的。” 男人闻声回头,屋里的灯火也点亮了。 丢了魂这几个字,引起了白言的注意。 “儿子怎么了?”白言问道。 陆子玄趁机推门进了院子。 这才真真实实看到这宅子中的全貌,院子的西南偏方,立着一根木桩,正是陆子玄方才注意到的那根。这木桩子上的纹路还真就是刻上去的咒文,在这普通的家宅院里好生诡异。 无视这家男主人的叫唤,陆子玄大步向正堂走去,心想,如果这木桩子上的咒文与这宅子内气息的隐匿有关系,那么这正堂门外一定是又一道暗符的。 陆子玄手按在门上寻找,而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只着里衣的男孩子跑了出来,朝宅子外门方向跑去。 “不能出去!” “不要!” 两道几乎凄厉的声音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响起。 还在门口的白言以为这孩子要冲出去,就赶紧张开双臂,准备拦下他。 不想,这孩子直直地就扑向白言,钻进他怀里。 “姐姐!”声音一出,陆子玄马上辨认出来。就是他了没错,赌赢了! 白言这边却不太好过,自己的一部分魂魄还留在房间里与那姑娘连结着,这孩子一声姐姐让白言留守的魂魄感到一阵焦躁。八成是让她听到了。 千万别应答白言希望着,边思考为什么这孩子会扑上来喊自己姐姐。 是因为自己连结着那姑娘的魂魄吗?那为何这孩子能感知到? 陆子玄已经走过来,看了看白言怀中不撒手的男孩,将手放在他头顶。 “这孩子非常虚弱。他缺少魂魄,”陆子玄半晌后开口,“所以心智不全。” “但并非天生。”白言道。 这时孩子父母吃惊地看着他们,似乎有什么打击到了他们。 “是三年前的事情吗?”白言问这父母。 “这其实孩子也已经两年没犯过病了,虽然痴痴傻傻,却不再会如开始那样到处喊姐姐。”这母亲终于开了口。 “的确,我和夫人本有一女,她不幸被歹人杀害,所以儿子他很是想念姐姐”男人开口承认了白言一开始问他的内容。 “符咒是怎么回事?”陆子玄问。 “这是一个道人,路过我这宅子,被我这痴傻儿子拉住叫姐姐,就跟方才差不多,他看了看,说我这儿子是被死灵缠住了不得脱身,才给了我们符咒让我们照着这阵式做上,避免被死灵找到。” “那个道人没有告诉你这咒会吸食活人的魂魄来养饲魂柱方向的死灵么?” “饲魂柱?”孩子母亲脸色难看起来。 “呶,就那个。”陆子玄手指给她那个刻慢咒纹的木头桩。 “他也没告诉你,这孩子并不是慢慢失了魂的么?”白言忽然插话。 “什么意思?”这男人不解,但是从白言的话中感受到一丝让自己焦虑的东西。 “他目睹了姐姐的死亡。”白言说。 “不会吧?” “对啊,这孩子是碰巧遇到了埋伏在寨子外面的官府军,才被送回来的她姐姐是在之后围剿土匪的过程中不幸被灭口”当年官府的人送他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我能看到他的记忆。”白言看着那夫人,坚信自己感受到的。 “这孩子离了体的部分魂魄,在到处找姐姐。”白言边说着,边收回了那留守部分魂魄。 孩子忽然撒了手,仿佛本应该看到的什么又看不到了似的,团团转了起来,非常着急。 “那姑娘,是被奸杀的。在所谓的官府军围剿之前。”白言顿了一顿,“而这所谓的官府军,是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人接连都毙命,才去剿的匪。” 白言走去木桩前,伸手抚摸着木桩上的咒纹,细细看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而这孩子,是自己逃到河边昏倒了,才被下山的猎户发现,送去了兴州的官府。”白言说着,拿出匕首,在那咒纹的某部分符文上用力地割了下去。 “好了,接下来这孩子应该能完全感觉到自己回不来的魂魄的所见了。” 父母看向旁边的男孩,只见这孩子抱着头蹲下来,随后又抬头看着白言,“大哥哥你知道姐姐在哪对吗?我看到姐姐进了临阳城,和你们坐在一辆马车上。” “姐姐现在在哪?”这孩子又起来去抓着白言的手,“请带我去找姐姐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孩子母亲上前去抓住白言,“我女儿都去了三年了” “没时间解释了,如果想再见她最后一面,请现在就随我们出发,具体的马车上说。”白言作了个请的手势,说着便往门外去。 孩子也似无视父母似的直接跟上白言。 这父母相视一眼,犹豫了一瞬,便决定一道去。 “清晨露重,请带上外衣。”陆子玄提醒道,便出门去。 已经剩不到一个时辰,一家三口和白言陆子玄二人挤在不大的马车上。 决定跟上时,这父母还不大相信,等到这分明之前还没在,此刻却停在门口的无人赶的马车在陆子玄的命令下,像是有人赶着般行动了,他们才算是信了些许。 白言大致讲明了为何二人会在这种时候登门后,这家人才算是肯开口详细道来这三年是如何过来的。 当年两个孩子不见了,父母急忙去祁城的县衙去报官,然而数天后,却是兴州的衙役带着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小儿子送回来。夫妇俩这才知道是土匪绑了人,而最终还是撕了票,除了他们说半道上碰到了的男孩外无人生还。直到这时夫妇俩事实上却仍未收到勒索。 伤心至极的夫妇俩先是带着儿子去临阳城求医,等儿子醒了,回到家以后却一直不太正常,除了呆若木鸡,就是天天问“姐姐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说实话吧,儿子刚受打击,怕一下子出什么事,不说吧,儿子也着急,问个不停。 夫妇俩毕竟还要过日子,不想时刻被提起这丧女之痛,还要为这受了惊吓神志异常的儿子看病,便举家搬去了临阳。 儿子依然总是问如果搬了家姐姐找不回来怎么办,父母只好说姐姐在很远的地方,大概是回不来了。 这孩子不久后的某天,跟父母说看到姐姐在老房子里等着自己,说姐姐担心自己,也找不到家人了。夫妇俩担心孩子怕是中了邪,就找邻里帮忙打问有无道士什么的看看。 布了咒之后,这孩子倒真是不再说自己看到姐姐什么的了,可再怎么医治,他的惊吓病却总是再无好转,整天痴痴傻傻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白言一行匆匆赶回了歇脚的客栈,此时天还未亮。 当房间的门打开的那一刻,四面写了字的纸张齐齐掉了下来,充满房间的烟气一下子朝门外面的人袭来,却奇怪地,仅绕开了那男孩。 “姐姐!”他感受到了什么,直接向里屋奔去。 “你来了,”姑娘从桌子旁站起,看着这个她找了很久的弟弟,“真的找到了?” 她又定神看了看燃得只剩不足寸长的盘烛,抬头看向双眼已经熬得通红的白言:“白大哥,真的感激你如此费心帮我找到家,这整日整夜的辛劳,我都知道。” “真的吗”这夫妇俩也已经走来,近在咫尺,却并不能看到什么,显然有些着急,“请问这位大人,要怎么能看得到我女儿?” “这”陆子玄看了他们一眼,“不知时间还够不够,姑娘她即将耗尽最后的灵力,大抵上也是不得不离开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么大人”这夫人求助的眼光看向白言,“这么些年了,真的很想再见一下我女儿” “我能让你们看到她,可是你们看到的很可能是她临死前的记忆如果这样你们还是想看的话,待我先将夫人的儿子在外游荡的魂魄回体,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白言说完,也不等回答,便赶紧招呼陆子玄将需要的零碎东西准备好,该浸湿的浸湿,该滴血的滴血,该点燃的点燃。 他给了男孩一个两寸长的人偶模样的木雕让他抱着,接着解了他发髻,剪下一撮头发,又剪下些指甲放入那滴了血滴的盘子,拿来点燃的黑蜡烛滴了蜡油裹起来,塞入木雕底部的洞里,又继续滴蜡油直到封住。 “子玄,招魂。”白言对陆子玄微微颔首。 陆子玄将手放在男孩子头顶,又转头对姑娘说:“试试探知一下你弟弟的魂魄在哪,找到了以后叫住他,把手放在我手上面。” 夫妇俩知道是在跟女儿说话,就自行退到一边去。 桌子四角上的香,烟气都静静地直向上飘,仿佛空气的扰动对它没有任何影响。陆子玄看到香火已经沟通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便示意白言念安魂词。 姑娘找到了弟弟离体的部分魂魄,便用香的烟气示意其来的方向。 “白言,准备灭了蜡烛。”陆子玄闭上眼睛,看到男孩的魂魄徘徊在房间里,便让姑娘将其引到点了一根白色的刻了男孩生辰的蜡烛旁。 下一瞬,白言灭了蜡烛,将桌子四角的香拿下来,趁烛烟还未散去的时候,重新点燃了这蜡烛。 闭着眼的陆子玄看着男孩的魂魄随着重新被点燃的烛烟禁锢在了烛火中,边让身边这男孩再把人偶木雕正过来举过头顶。 白言小心地举着蜡烛,将桌上一个滴了血的捻子插在了人偶木雕头顶的小孔中,用这烛火将捻子点燃,然后灭了蜡烛。 白言全程都念着安魂词,知道人偶木雕头顶的捻子燃尽,烟气都散尽,方才停了下来。 “我儿子是不是就好了?恢复神智了?”夫人有些着急,见他们做完事,赶紧上前来问。 “暂时还会有些不稳定,因为这离体的魂魄游荡了太久。现在把它封在这人偶里,夫人回到家请务必将其放在孩子房里见得了光的地方,等到冬至日正午,拿出来烧了。灰取一撮化入清水中让他服下,到时就无碍了。” 白言郑重地安顿好,转身准备看那盘烛,确认剩余的时间,却发现那盘烛早已燃尽。 赶紧看向方才姑娘站的地方,却看到她魂魄还在那里,并没有消散。 什么情况?陆子玄看着白言的反应,显然也察觉到了。 “姑娘你可有什么不适?”陆子玄试探道。 “啊?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子玄,探知一下是否有什么咒缚在她身上。”白言道。 “啊?我?我怎么检查她身上?”陆子玄讶异。 “”白言这一刻都怀疑陆子玄是不是真的招魂师,自己走上前去,观察姑娘未被衣服遮住的皮肤。 然而并无成果。想了想,只好向那夫妇俩的方向伸出手。 “可否请夫人将手腕搭在这里,借脉一用?”白言不是很情愿地开口,男女授受不亲,然而这种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我需要对比下姑娘的血缘。” 夫妇俩相视一眼,犹豫了一阵,这男人才答应道:“成吧,那你去吧。” “哎哎哎,还是我来吧,看你这么不情愿。”陆子玄不知怎地,忽然把白言拦下来,“你一边坐着去吧,或者下楼去点份早茶。” 接着把手伸向那男子:“你来吧。” 男子疑惑地看着他们,向陆子玄走过去。 不一会儿,陆子玄便清楚了姑娘为什么不离开了。缘分还未尽。 换句话说,就是三年前这姑娘本不该死。只是活生生被拖到死。看来三年前那件事还真的不能算过去了。 这时白言带着端着早点的店小二上来了。这小二一看这桌上居然还放着前一天上的菜,还一口没动,又见这房里摆的是蜡烛香火甚至还有符咒,还莫名地一股阴气,也不知是想象到了什么前前后后,吓得托盘都端不稳了。 陆子玄赶紧伸手接过来,看着小二这种反应,大概懂了他估摸着是想多了,便道:“你把桌上这些撤下去倒了吧,昨天中午有急事儿出了门,这发五更才回来,所以没来得及吃。真是可惜了。” 这小二听了,虽然恐惧感还是没有完全消失,却也没那么害怕了,三两下麻利地撤了桌上的旧菜,半逃似的出了房间。 这夫妇俩这回也是明白了,白言和陆子玄大概是一直在满城寻找,说不好一整天都滴水未进,不免地热泪盈了眶,连忙道谢,为一开始的犹疑道歉。 白言表示理解,也安抚了夫妇俩,而后简要地将情况告诉给他们,商量着这姑娘因血缘未尽接下来还得在家里住着,详细地解释接下来这三人一鬼要如何相处,教给了他们要怎样与这看不见听不着的女儿沟通。 边吃着早饭,白言问起了那姑娘此时能否看到家中的情况。 见答案是肯定的,便放心下来。 这时这夫人俩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白言问道:“先前那个法师好像是还留下个什么东西让我们帮忙存放着来着,不知是吉是凶,可否帮忙看点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是怎么回事?” “我们要答谢那法师的时候,他说不必谢,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让我们帮忙存放个东西,也没说什么时候来取。”夫人回忆着,“后来我们总感觉那立像怪怪的,让人不大舒服,这不正好想起来了,放心不下,想让大人帮着看看” “那行,等用完早膳一道去,顺便处理一下那饲魂柱。”白言一口应了下来,直觉告诉他那宅子里还有猫腻,否则单单一失魂的小孩,怎至于花那么大功夫立个饲魂柱来。 “那个什么饲魂柱”男人开口问道,“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何公子开始看到它的时候如此反应?” “那是个邪物,用人精气,养怨鬼的。”白言简明扼要地解释道,“为了不让别的游魂也来享用,所以顺了便可以隔挡宅子外面的灵体。” 夫妇俩瞬间脸色惨白。 “这可怎么办才好?岂不是将这阳寿都给了鬼怪?” “依这符文看倒还不至于,但总是有不小的负面影响。”陆子玄接了话安抚道,“这估摸着也就养了七八只野鬼吧。” 这安慰还不如不说,夫妇俩脸色更不好了。 “请问夫人可还记得你们所说的法师是个什么模样么?”白言岔开话题,询问正事儿,姑娘和吃饱饭的弟弟在一旁玩耍了起来,看样子像是猜拳什么的。有了这人偶,小孩子可以看到家人的灵魂,这样也方便日后一段时日的相处,白言瞥了一眼,放心地转回来,开始专心考虑这不难惹人怀疑的法师的事情。 “记不大清楚了,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这男人嗓音嘶哑,下巴光溜溜的没有胡子,身形也稍小,除此之外也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了。” 姑娘闻声抬起头,对陆子玄说:“大哥哥,那个跟我说白哥哥是大诗人的叔叔就是这个样子。” 白言也听到了姑娘的话,转头看向陆子玄,却发现他面色有异,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子玄?”白言蹙眉,“怎么了吗?” 此时的陆子玄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将他想到的东西说出来。 这个人他认识,而且是早就认识。只是不想居然活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出来到这里晃。 沉默了半晌,陆子玄开口问道:“是个老人吗?” “印象中并不是吧”那男人回答,“虽然判断不出具体年龄,但肯定不是老年人。” 陆子玄忽然感到背后发凉,一个让自己认知破碎的可能性浮现在脑海。 当年瑶姬发狂,很可能是有人蓄意引导,而这个蓄意引导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三十年前在宫中的太监。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如何变成个不老不灭的招魂师?又或者他本来就是招魂师,又是如何进宫去的,为了什么 突然,白言打断了陆子玄:“走吧,先去看看那立像有什么古怪。” “好吧。”陆子玄起身收拾可能需要的物件。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们回到房间也就一个多时辰,连衣服都还没换。一宿没睡,这就又要出门。 加上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想,陆子玄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五人一鬼魂下了楼,马车早已等在那里,而这时候,先前空无一人的车舆前板,赫然坐着一个人。 “这是个纸人,只有白日里才能现身。”白言向有些惊愕的夫妇俩解释道。 上了马车,又是挤了一路。一路上白言和陆子玄都在补眠,夫妇俩因为要照看孩子,打着哈欠,只有那姑娘百无聊赖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马车驾驶得不快,一是不赶时间了,二来是天也亮了,人渐渐多了起来,一着不慎撞到人就不好了。这样子补眠的正好还能稍微多睡会儿。 晃悠了半个时辰,回到了那个宅子。 安顿下儿子休息,夫妇俩便带着白言陆子玄去了放杂物的仓库。 他们说的那物件,是个等人体型等人重的立像,用黑布包着,从外面并看不出什么。 白言伸手准备解开那绑着黑布的绳子时,那夫人急忙制止。 “那法师说了,这黑布千万不要我们拿下来的。” 陆子玄觉得奇怪,也搞不清楚为何就不能拆这黑布,就只好上手摸摸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上上下下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毕竟这主人有估计,自己也不能贸然拆。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便去前院里看那饲魂柱。 也许这饲魂柱和这立像是有着什么联系的,去仔细查看一下咒文,可能会找到什么突破扩也不一定。 白言猜到了陆子玄为何突然离开,就自行考察这立像,比如究竟会是什么材质的,有无涉及死灵或曾经是否有主人。 他抬手抚着这比自己还高的立像的顶部,闭眼开始感受。不接触的时候感觉不出来,这一接触到,好了,白言也慌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这立像根本就不是个什么物件,分明就是个空壳子,里面藏着的,是具死尸! 这时陆子玄也回来了,看到白言面色诡异,赶紧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知道这是个什么了?” 还没等白言回答,陆子玄又继续说道:“刚去查看了那饲魂柱上的咒文,并没有什么是需要在宅子内放个物件的” 此刻的白言几乎要冒冷汗了,这么个东西放在宅子里,幸好他们先来看了这东西,没急着把那饲魂柱处理了。否则说不定很多邪物会一下子涌上来。 “子玄,”白言打断他,“这里面是具死尸。” “什么?!”这夫人吓得面色煞白,差点跌倒。 “是用了什么方法装进了刚好合适大小的木壳子里雕成人像,漆了,再裹上黑布。”白言进一步描述。 “那着黑布不能打开的原因是?”男人问道。 “大概是家里有小孩,可能会看到这木壳子里的人,包了黑布就防止这人出来,也遮了外面人的眼。”白言推测道。 “那要怎么办?赶紧报官吗?”男人又急又怕。 “千万不要报官,恐怕会招致更大的麻烦”陆子玄像是有什么考虑,“能麻烦你们先维持下现状吗?可能有些东西需要弄明白。” “子玄,既然知道了这里面是尸体,你觉得再让他们留下,合适么?”白言显然不赞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但贸然处理了,万一这家人遭那不明身份的人报复或者还有别的隐患要如何?”陆子玄也不认为直接处理了就能了事。 “那么可以允许我们揭开这个黑布么?”白言再一次询这宅子的主人。 “如果打开并没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看你们需要吧。”男主人还是比夫人镇静得多。 “多谢。”白言说着,便伸手解了捆着的绳子,将黑布揭了下来。 果不其然,是个木头像,而这木头像实在是奇怪,哪里都封得严严实实,就偏偏双眼的位置掏了洞,用黑色的蜡封起来,十分诡异。 陆子玄想要将那封蜡抠出来,白言却说什么也不让了。 “你现在可以直接感知得到了,何必因为好奇心就非要给自己给周围的人挖坑?”白言生气了。难得一见地。 “大家都已经很累了,不如先恢复原状放在这里,休息一下之后再继续商量如何处理?”男人建议道。 “这恐怕不太好,如果饲魂柱上我破坏的部分咒纹,那人能察觉的话,恐怕这里已经不是那么安全了,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白言道。 “那怎么办?”夫人问。 “子玄,来,感受一下这具尸体身上都发生过什么。” “好。”陆子玄不敢用蜡烛之类的招魂方式,便只是将手按在那木头像上。 “能确定他是男人,大概是个中年。”陆子玄报上他所看到的,“身上有种缚咒,但尚不能知悉他的死因是否与这缚咒有什么联系。” “那么这缚咒与那饲魂柱有什么关联么?”想到先前去查看了那符纹的陆子玄,白言提醒道。 “这倒是说不准。”陆子玄想了想,也不敢定言,“那饲魂柱的方位说明其养的怨鬼分明是在祁城方向,指不定就是捡到这姑娘的那乱葬岗。” “不如先看看这里能获取些什么线索,等下再去问问那姑娘?” “也只好先这样了。接下来的白言你来吧,我对缚咒并无多了解,暂时看不出更多了。” 白言一边想自己的“师父”都不会,自己能会什么,一边还是去继续查看了。 “这人至少死了六七十年了,感觉是中毒身亡的,还散不去那种撕裂五脏六腑的痛苦感。”白言盯着这木头外壳,可以看穿它似的,“但并无人暴力相向的样子。他的魂魄已经不知去向,但肉身不化,肯定是无法再入轮回这身上的缚咒却似乎并非死因,而更像是还魂用的,让人想不通。” 更让白言无以言表的是这尸体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熟悉,甚至亲近?白言眉头已经深深皱起,试图回忆有无什么人符合这尸体的身份,可无论如何,脑中就是空荡荡的什么也翻不出来。 “我已无法再知悉更多。”白言站起身,“但可以肯定的是拿走这具尸体并不会使饲魂柱出什么问题。” “虽然如此,可无遮挡的话,这具尸体本身会吸引很多邪祟。”白言看了夫妇俩一眼,又补充道,“不知这立饲魂柱的人究竟是什么目的,如果二位欲处理掉它,最好还是先找个别的风水好的地方将这饲魂柱亲自移过去,这样子既不会破坏未知的阵法,避免了危险,也能停止这东西对这宅子的侵蚀。” “那这木像究竟”这男人还是更担心这个。 “这木像,恐怕得再裹起来,至于要安置在哪”白言思索道。 “不如我们先带回去再做观察,万一真惹了邪祟,起码应付得来。”陆子玄似是有什么考虑,向白言提议道,却是不希望得到否定回应的语气。 “嗯,也好。”白言也对这尸体给自己的熟悉感无法忽略,便应了下来。 “那真是谢谢两位大人了,真是受汝大恩”夫人听到这结果,一颗心放下许多,连忙道谢。 “那还请二位公子回去赶紧歇息,实在是劳烦了这一趟两趟的。”男人说道,上前,“我帮二位将这呃木像,搬到马车上。” “那便有劳了。” 两人回到客栈,将这木像抬到了房间里便歇息了,劳累这么久,均是沾枕即着。 而在陆子玄熟睡的时候,他脖子上挂着的风录石开始有了动静。 这青绿色半透明的石头开始隐隐地发着光,扯着他的脖子似乎想要把他拽到什么地方去,他被拽得有些难受,便朝着那力道的方向翻了个身。 然后,一手臂就重重地搭在了榻另一边也正睡觉的白言腰上。 这风录石刚巧就在陆子玄转了身之后挨到了白言的肩颈,刚巧就在白言身上安静下来。 “白公子,白公子?” 睡梦中好像有个姑娘在叫自己,白言蹙蹙眉。 “白公子,你还活着?” 声音朦朦胧胧,又像是在很远的天边,又仿佛是被关在什么匣子里似的。 白言循声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 “白言公子,是你吗?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总算是”声音越来越清晰。 可白言却并不知晓这是何处,又发生了什么。只是面前模模糊糊地,似是有个姑娘的身影,却并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请问姑娘你是?”白言问道。 “白公子不记得了吗?我是阿瑶啊。”姑娘答道,“今日感到了白公子的气息,这才又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那时的事情,真是对不起你。为了自己的爱恨,连累了白公子和陆公子。我一直想要有机会亲口致歉。”姑娘没等白言有所回应,便继续说下去,“你还活着,真好。” “在下死过一次么?”显然姑娘没有认错人,可白言并不知晓自己什么时候与这阿瑶姑娘相识。 “白公子”姑娘有些吃惊,便又打量了白言一番,“白公子当下竟只是个凡人么?这是怎么回事?” 白言也不知如何回应,便只好沉默着。 “那么白公子不知晓自己的事情了么?”姑娘又问道,“陆公子就从未告知你些什么?” “请问在下应当知晓何事?”白言疑惑,却隐隐觉得此事并不是小事。 阿瑶姑娘正要开口说什么,世界忽然一黑,姑娘的身影与声音瞬间都无影无踪。 白言下意识地伸手,眼睛也跟着睁开,这才发现方才那竟然是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白言坐起身来,转头看向旁边的陆子玄,只见他正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陆子玄显然是知道了方才的情况,只是这奇怪的阿瑶姑娘说的内容,他有无知悉就说不准了。 不如自己先开口。 “阿瑶是谁?”白言看着陆子玄,问道,“我一直活着,为何她说这时才察觉到我?” 陆子玄不知从何说起,除了他刚刚被风录石中封着的瑶姬告知白言身上的气息的事,事实上并不晓得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对话。 “算了”白言见陆子玄沉默,就不想问了。 “阿瑶姑娘是我这风录石中封着的残魂,因为灵力强大,所以还可以与你我交流。”陆子玄叫住白言,说着,边下了木榻,转身去拿了一个从未当着白言的面打开的箱子。 “她本名秦瑶,又称瑶姬,是大献开国将军秦恪的千金。”陆子玄拿出一个画卷,解了锦绳,缓缓展开来,“这画像上便是她生前的样子。” 真是个美人。白言看着这画像,这笔触随不似精工巧匠的工笔细写,却有着穿透灵魂的神韵。定然是深爱着这瑶姬的人亲笔所绘。 “画得真不错。”白言想,大概这瑶姬便是陆子玄一直心心念念的心头血了,还一直随身收着。白言看着这画像中女子清浅的笑容,忽然心中一堵,“那么她又与我有何干系?” “她曾经利用你复仇,然后发狂而灭,残魂碰巧被风录石存了下来。”陆子玄是真不愿意告诉白言那些早被时光尘封的恩恩怨怨,但又更不愿对白言说谎,便开始有些支吾,“可以说,她是上一世的你殒命的直接原因。” “难怪。”白言也是隐约觉得,陆子玄前些日子那些稍显怪异的行为有了合理的解释,“敢情是卷入了爱恨纠纷。” “可以这样总而言之。”这样的话至少暂时不会教白言推算出他所生的年代,陆子玄也就打算告知至此。 “那也便没必要了解得那么详细了。”白言摆摆手,也约莫看出了陆子玄不愿说更多,自己也没有多想知道,“都上辈子的事情了,就让它过去了吧。” “嗯”陆子玄也不再多作表示,而是继续说下去,“那么既然休息的差不多,不如一同想想这立饲魂柱的是个什么人吧。” “怎么忽然说这个?” “自然是隐约感觉和当年瑶姬的事有关系。”陆子玄也皱起眉头,“听那家人的描述,让我想起了个人。” “秦恪那时,至今也过了三十载,你当时特地问了是否是老人,大概这人也是个如你般不死不灭的?”白言及其当时那情况,也明白了些,“这人与朝堂有关?” “不,是与宫廷有关。”陆子玄默认了白言的推测,“是当时宫中的太监,事发时应该就在当场。” “事发?” “瑶姬失控发狂的时候。”陆子玄解释道,“弑君。” 显然这事态还是很严重了,无意中牵连出一桩诡秘的事件,却不能就这么撂下。白言沉默着,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查。 陆子玄十分担忧,毕竟两人本打算去都城,就是进宫,具体的事情还没有眉目,他也仅是被传信说是宫中巫蛊的事情,途中还需要些线索。这次事件是节外生枝还是与宫中那乱子有些甚关联,目前还是未可知。 “如果是那人,那么他是怎么从宫中出来的,在这里又是在做什么,和那乱葬岗有什么关系,这尸身木像又是个什么来头,这些都甚是要紧。”陆子玄细说,“说不定那人当初进宫都是别有居心。” “乱葬岗的事情,临阳城这里也可以想办法阅到卷宗。”白言思索着。 “但总归是不合适,阴阳的,在我等手里总归是要用阴阳的法子。”陆子玄叹口气,“否则此次又何必进京。” “说起来,还并不悉知此次行程究竟为何事”白言想起这陆子玄只是告诉他要进京进京的,还要置办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什,却并未细说过此行究竟为何事。 虽说这招魂师本也是云游四方,遇事解事,也没所谓什么入世的生活,但这急匆匆的行程背后总是有些什么的,甚至说定是有什么较为严重的不妥,否则人世之事让通阴阳的插手本身就不合规矩。 “其实是宫中有旧识,因为宫中巫蛊的事情。”陆子玄因为如今这情况,也不觉得让白言一无所知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便干脆讲给他,“这江山更迭至治理之事,原本不该有这阴阳道上的沾染,可或多或少,还是会设钦天监来观察异象来确定基本上的动向,尤其是大灾大劫一类的。” “一旦察出些实在与大道不合的异象,这钦天监还有一隐秘职责,便是寻找这天下通阴阳道的招魂师,来进一步确定这异象,如果其被证实是有谁逆天道而人为,便需插手除了这不合天道的危机。” “而前段时日,我不巧收到了这钦天监的旧识的消息,说是宫中发现巫蛊,而破了这发现的巫蛊,却出了此朝末代之征兆,于是就请我速速准备齐全了去察看确认。” “还有请什么人?” “据他们所说,为了控制住事态,就只让我去。毕竟有当年那止滥杀的事情。” “控制事态是怎么说?”白言不明白,这种事为何还要瞒着捂着。 “因为他们怀疑做这种局的人很可能一直就在朝堂甚至宫中。” “了解了。”白言稍微思索了一下,“也就是说这巫蛊异动,已经牵连了龙脉。” “是,大献一共五代皇帝,均兢兢业业,甚至有因操劳而英年早逝的,从未听说有什么失德,不大可能这就耗尽了气数。”陆子玄回想着这些年游走四方的所见所闻,将疑问道了明。 “最关键的,就算是有什么再神通广大的人物,也无可能单单靠什么巫蛊阵咒就蹊跷地动摇大献的龙脉。”白言接下话头,“大概是这手段必然是拉了遍布天下的大网,是个天大的阴谋。” “嗯。”陆子玄肯定,“所以那乱葬岗,才引起了我的注意。而我直接来临阳,并非真因你劝,只是直觉当时并不是时候,没有管它的线索。” “那么,你有了什么能串清楚的猜测?” “这就暂时无法明说了。”陆子玄不再透露,“若你我想到一道去,自然就能配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白言明白了,大概是担心他们带来的这尸身上也有什么局,还是谨慎些为妙,虽然直觉并没有告诉他此时有什么古怪。 先去用了膳,天色已晚,陆子玄去找什么人取什么东西,白言就留在房里。 陆子玄临出门前说让他放松放松,想看书看看书,想品茶就品品茶。而白言是真的无法松弛下来,一下子算是知道了不少,尤其是关于自己的事情,不知为何,一想到这前世今生,便徒生一股烦躁,烦躁不久便化为憋闷。 就像是自己欠了陆子玄一个相当大的人情似的。可潜意识却并不想去了解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愿意去探知自己与陆子玄之间曾是个什么关系。 那瑶姬,据说是她导致了自己的死亡,可自己并没有一丝对瑶姬所说情形的共鸣。如果这是曾经发生过事实的话,就算不是自己的事情,也多少应该有感知才对。毕竟死于非命,不应该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生生死死都与那个自己无关似的。 白言觉得如何都不得劲,什么也不想做,便干脆躺下,盯着天花板发呆。 最近真的是发生了不少事,让自己不得不从安稳的美梦中醒来。其实这么多年来在陆子玄身边,他平日里的种种,并不是一点端倪也没有。只是他并不愿面对。 这从祁城到临阳路上,突然重合的落日,那反射性的眼泪,令人窒息的熟悉感。那熟悉感与这尸身给他的是同一种,还有风录石中的瑶姬,一切都相互印证,自己与陆子玄之间,绝不仅仅是他养大了这一世的自己这么简单。 他其实一直都还记得一件事,虽说这一世至今为止自己确实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可偏偏他就确定自己事实上并无生命。 白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自己本不应该存在于现在的世界。 他翻身侧躺,却正好看到了陆子玄枕头边的风录石。貌似是他落下了。 伸手拿过来,看着这块形状并不规则的青绿色半透明的石头,就像是自己的魔咒一样,白言并不能感知到这上面又陆子玄作为主人的气息,只有陆子玄对这石头的怨恨。就像是没办法才要收着这玩意儿似的。 白言忍不住更深入地去感知这石头的归属。却看到了这样一幕:秦恪在征战中偶然得到这东西,听说是某个太阁中的大臣的遗宝,便上交了,而很久之后却不知是什么人因为这物什与他死去的父亲有关,便又送给了瑶姬。 原来是瑶姬的东西么陆子玄这家伙倒是留了不少和她有关的东西。 那么之前的血泪,便是瑶姬的感应吧。明明把心上人戴在身上,还像是有天大的遗憾似的,整日一副“不可说”的忧郁 白言不情愿再多想,干脆闭目养神。这一闭目,不久便又睡去。 风录石不出意外地又隐隐发亮,而这次入梦的,却是旧事。 活生生的秦瑶,还有她正含情脉脉望着的少年。 “阿寂哥哥,你与樊伯伯的大义之战多久才能结束啊?阿瑶整日都见不到你,连弹琴的心思都生不出。” “不急,这一战,父亲曾说过,大概便是一生。能载入史册的,必定是比自己的生命还重的事业。”少年的目光中透出的是不符年龄的热忱与沉稳,却也在又望向秦瑶的转眼间生出柔情万丈,“等我淮阳这一仗得胜归来,定十百车马大轿,沿着咱们最常走的路来找秦叔叔提亲。” 还未长熟的姑娘听闻此言脸红得像一只熟透的桃子,却还是忍不住回了句“那便一言为定”。 画面一转,不知到了何时,已经盘着出嫁后才会盘的复杂发髻的瑶姬,来到自己曾经的家宅,心如死水地看着父兄皆亡故后破败不堪的将军府,连灰都没人洒扫。 临时看家的老妪道:“再过不多时,这将军府就会有专门的差使来清算收回。姑娘你还是请回吧。” “一切都结束吧,由我来做。”瑶姬口中呢喃,“就连我与你之间。” 画面又一跳,到了那少年长大,战争也基本到了收尾。他来到了将军府看望秦瑶。 “阿寂,你来了。”秦瑶已经不似少时,不会在拉着袖子叫阿寂哥哥,也不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瞬就跑过去,学会了矜持,却也更深情,“两个月都不见你,定是最近太忙了吧。事务再多,也要好好休息,不要熬到太晚。” “阿瑶,我有事与你说。”已经长成年轻男人的他,看着秦瑶,眼里却尽是心烦意乱,“我们的婚事,看来需要缓一缓了。” 秦瑶先是一阵沉默,垂着眼睛,看不清她此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半晌才浅笑开口,声音却难免发颤:“如是我不再是阿寂的心上人,不如就悔了这婚约,谁也不绊着谁。” “阿瑶?”听到的反应显然不是他所预想的,就算她哭闹也好,生气也好,都能让他还有些踏实感,而她的反应,却结结实实疼了他的心,“悔婚这种事,不是说做就做得下的。” 他还是说不下去,只是不得不斩断,自己不是不爱她,只是如果再继续下去,自己只能带给她灾难。他心中,首位的早已不是成家立业c儿女情长,而是民生大义可这些,又如何能理直气壮地成为负她的理由?明明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早已是半个世界。 “那么,便先搁着吧,”秦瑶不看着他,“阿寂你,就这样决定的话,我便不等你了。” 心中不是滋味,自己第一次觉得自己没那么拿捏得恰当。 “只是,阿寂心中真的不再有我了么?”她终于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眼里是水光潋滟,却再无平日里的妩媚与灵动。 他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只是轻轻摇摇头。 她笑了,他看着她笑得凄凉,想要伸出手臂,却做不到。 最后只得借着套话关心几句,便忍住留下来的冲动,转身离开。 画面也随之越来越暗。 白言睡熟了,风录石从松开的手中掉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陆子玄去拜会的,是很多年前经过时结识的人,自己当时帮忙渡了曾经上吊在家中的老家主,当时那个正值而立的儿子,现在已经是儿孙满堂。 当年等他们慢慢悠悠到了京城的时候,这儿子,已经考中了进士,夺了探花,后来在临阳做了地方官,现在已经致仕,在家坐享天伦之乐。 前不久还在祁城的时候陆子玄写信询问了他当年一道的招魂师留给了他什么东西,而这现任的家主正好就说要答谢他们当年的帮助,并且顺便将当年留给他的东西归还。 谈话间,当这已经年迈的人得知那个人已经不在世时,还是相当惊讶于明明不老不灭地活了那么多年,为何突然就不在了。 他对陆子玄说,这留下来的东西甚至几次救过他的命,现在他也平安地过完了大半生,再占着它的庇佑未免太贪心,所以怎么说也该还给陆子玄了。 对于巫蛊的事来说,这东西无甚要紧,而陆子玄来说,这无疑是重要的,当年的那个人护身用的东西,为何就偏巧留在了这里,留给了他人。他甚至想,如果不把这东西留下,说不定最后也不至惨死。 当这人最终拿出这东西的时候,陆子玄着实惊呆了,这是块碧蓝色半透明的石头,形状不规则,用黑色的绳子缠紧了做成了一块吊坠的形状,而其边缘明显有碎裂过的痕迹。 这分明是风录石,而且比自己拿着的那块更大一些。 但为什么那个人会有这个东西?难道他本就与瑶姬有什么关系? 当他想要拿出自己那块对比时,才发现把它落在了客栈的房间。想着如今的那个人会不会发现什么,便匆匆道了别赶了回去。 一路上,他当年为了救回他,为了不让他魂飞魄散,使用的最毒的言灵,自己念咒的声音又一遍遍在他脑海响起。每一句,都让他觉得更加窒息。 陆子玄踏进房门的瞬间,才发现白言并未在读书或者做其他的什么,而是侧卧在榻上,双目紧闭,蹙着眉。 他放轻了步子,去探查了一下,确定他是睡着的,才又去找了根安神助眠的香来点上,想着让他睡梦中能放松下来。 看着白言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屏住的气才稍作放松地舒了出来。 果然在白言的手边找到了自己那块风录石,陆子玄不禁去猜想白言可能会从中看到的事情。 会是关于他和瑶姬的,还是关于瑶姬自己的记忆?如果是前者,那么白言上一世的身份很可能就已经被他知晓;如果是后者,那么凭着对瑶姬身份以及很可能出场的樊寂的身份的推测,也指不定他会联想到在祁城的茶楼里偶然听到的那传言 陆子玄忽然感到,从方才直至明早白言醒来,自己大概会一直如等待宣判的疑犯一般忐忑。 怎么办,自己的对错也许就从他醒来的一刻开始便要一条一条地被裁判。即使是很快能做好对自己会死得不留痕迹的结局的心理准备,然而接下来会被那个人怀疑c隐瞒c质问的一段时日,对于他反而比死更熬人。 但是就算如此,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也还是会不计后果地让白言获得留在世上的机会。 陆子玄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白言熟睡的脸。不知是幸运或是不幸,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脸,甚至神态,甚至性子也都别无二致,偶尔的动作或是眼神甚至让他觉得此时在身边的,就是彼时那个白言。 他担起被子,轻轻地翻折着盖在白言身上,尽量避免可能扰到他的动静。 随后又这么看了白言好一会儿,才起身。 熄了灯,他轻轻地从窗边翻了出去,三两下攀到屋脊上坐下,开始比对起手里这两块及其相似的灵石。 色泽与纹路,陆子玄是再熟悉不过,自从这东西遗留在自己手中起,它就像个念想似的,时常被自己捧着看,甚至最孤独难熬的那一阵,一度对着这石头讲话。 如果这是个什么天然宝石,那么这两块看上去便是出自于一块石矿的;而这据瑶姬说,她得到这东西时,听闻它是用什么胚石炼出来后又用灵力慢慢养成的,至少要个几百上千年。 或者说这东西其实本是一块,只是曾经碎掉,才成为了不规则的几块? 自己并未听说这东西又碎掉过,但却也不能排除,如果它真的是碎掉过,那么究竟是为何碎掉,本来又是出自谁手呢 陆子玄想着就忽然发觉自己是跟了白言十几年,除了他先前的身份,和关于他的传言他还有些许了解外,对他从前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 他仔细地看着这两块石头的边缘,虽然白言这块看起来显然没有再被打磨过,很容易就能确定可能的断裂面是哪里,但陆子玄的这块因为后来多少被打磨过,便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出是否曾有什么断裂的地方。 但某个地方对上之后,其形状就会整体上接近个弦月。也许就是这里也说不定。 不如试试看,能否从另一块灵石中找到谁的灵魂。陆子玄想着,收起自己那块,将另一块紧握在手中,闭上眼,开始尝试与这灵石沟通。 陆子玄可以感到这块灵石的能量很高,甚至高过附着两个人灵魂的另一块。可这能量却是无序的,感受不到其来源。至于有无附着,则只感受到一片空空荡荡。 陆子玄十分不解,这能量究竟是怎么来的,他对风录石的认知只是保存完整灵魂或是灵魂碎片的容器罢了,而且只有灵力足够的才能够被风录石吸附,即使这样,还需要花些功夫。 而这风录石中封着的魂魄是否能再对世界产生什么影响也是看天时地利人和的,就如这瑶姬的残魂还能与外界沟通,而其中白言的残魂便只是一直沉睡着,几十年来仍毫无动静。 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无用处,何时能给自己个交代陆子玄重新翻回房间,靠在椅子上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正午,临阳城外的赵家岗,怎么说总是比城里要凉快些,然而仍然烤得人满头汗。 陆子玄正站在挪动后的饲魂柱旁,检查着当时偷偷没入这饲魂柱中的傀儡线,确认有无人接近过这里。 看来那人还未察觉自己所立的饲魂柱有何变动,陆子玄放心地又埋下跟两根傀儡线在饲魂柱附近的林地里,接着又在这林地中画了个阵,阵内留一个傀儡线,又往阵中撒了以朱砂为引的十二精药。 陆子玄挑了棵树爬了上去,在某根枝上刻下了什么记号。 白言则站在树下替他递东西,边思索着昨天梦中看到的片段。 他是疑惑的,如果那是瑶姬的记忆,那么为何自己会能体味到对方那人的内心情感。如果这是别人的记忆,那么这又是谁的?陆子玄吗?他当时究竟是以何种身份旁观?瑶姬爱着的那位,又究竟是什么人? “白言,去帮忙取一下马车上箱子里的黑布袋子。”陆子玄在树上喊他。 白言走神并未听见,陆子玄干脆又从树上下来,伸开五指在白言面前晃一晃:“想什么呐?走啦!” “哦。”白言这才发现陆子玄已经下来,就跟着陆子玄的方向走回林边的马车。 陆子玄拿了那需要的黑布袋,就又返回那林子里去将黑布袋挂在方才刻了记号的地方,接着就回来马车,与白言一道回了客栈。 这一路,两人什么话也没有,都在各想各的。 直到下了车,白言才问道:“子玄是决定要将此事弄个明白了?” “是啊。” “刚才布的傀儡阵,是要怎么用?” “今夜子时始,那尸身会暴露一个时辰,想借此看看会引出什么东西来,好了解下这尸身裹个木壳子到底是个什么鬼术。” “这岂不是很危险?”白言皱眉,“万一找来什么祸端……” “不会的,我做了个纸人挂在那树上,不会把这尸身的位置暴露出来的。” “如果对方也是招魂师,那么一定也有办法感知……”白言还是不放心。 “这黑布一裹,料是再厉害的招魂师,也看他不见。”陆子玄倒是放心的很,完全不觉得会有什么。 “那万一卷入什么阴谋?”白言对于这种方法不是很认同。 “舍不得鞋子又怎么套的了狼?”陆子玄无谓道,“我与你不同,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藏着的,就算卷入什么纠纷也就一个人,利利索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言突然盯着陆子玄,“什么叫我需要藏着?我与你有何不同?亦是孤身一人,何来不能利利索索?” 陆子玄才反应过来,一时口快,说漏了什么,讷讷地打了太极:“抱歉,是我说错话了,不该将你另眼相看。” 白言转头就走,独自上了楼,进了房间。 陆子玄没有直接跟上,而是靠在马车后面,拿出来自己那块风录石,静静看着它,内心思绪万千,焦虑,却又茫然。他将这灵石紧握在手心,闭上眼,神情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你还醒不来,每次我握着它希望能听到你的声音,却只能听到秦瑶的。”陆子玄对着虚空自顾自说着,“你知道么,我每次看到她,都会想到因她而死的你,我恨自己。” “没能保护好你。”陆子玄将攥着的手靠近胸口,“如果能拿自己换回你,我一定毫不犹豫,如今已成功了一半。言,等我。” 听到陆子玄似乎在跟谁讲话,白言走近窗边,往下望去,正好看到独自倚在马车上的陆子玄,闭着眼睛,指缝中漏出来的是风录石的挂绳。 “我只是想不通,为何承担过错的是你,而偏偏她秦瑶却可以永存。”陆子玄笑了,却比哭还凄惨,就像是被苦等一生的人抛弃般,又像是执着于什么抓不到的虚幻。 白言正好就听清了这最后一句,猛地发觉自己无意知晓了什么秘密,原来这风录石里封着的灵魂残片不止瑶姬一个。 直觉告诉他,这与自己有关系。因为不知为何,当他看到陆子玄方才的神情时,心里的某根弦就像是被拉紧了一般,莫名地不愿这样的情景发生。 他关上窗,径直走向桌边坐下。 想着陆子玄决定先出手引出那背后的人试试看,也未必就是不可取的。就好比下棋,观察着对方一举一动的同时,自己不可能一步不走,必须前进,便意味着对方必定有所反应。能做的没有弃权这一选项,所以就只能尽力谨慎。 不被发现还想赢这盘棋是不可能的,只能置身棋局中,以动化动。那么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力配合陆子玄,替他想得更周全。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白言起身前去开门,却看到眼前站着的是位陌生人,身着便服,冠发却显示出其身份地位不低。 “请问大人是……” “请问这陆公子,”这人开口,“陆子玄公子……” “哦,他刚在下面喂马,大概稍后便来。不介意的话,先坐下喝茶,稍候。” “那便不客气了。” 白言吩咐小二换了新的热茶上来,开着半扇门静静等候陆子玄。 不一会儿,陆子玄回来了,还端着一盘点心。 “白言,一大早出门也累了,要不要先吃些点心?这是这家店的招牌。”陆子玄人还未进来,就先问白言是否吃东西。 坐着喝茶的那位访客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公子。 “哎?”一进门就看到房间多出了个人。 “这位大人是来找你的。”白言说着,接过陆子玄手中的盘子,在桌子上摆好。 “何大人?”陆子玄认出这是临阳的督察使,“不知何事让大人亲自跑这一趟?” “确有要事。”这何大人朝陆子玄使了个眼色,陆子玄知会了,去关紧房门才回来坐下。 “又有新情况了?” “是啊,京城周边的守卫反应,说皇陵所在之地发生了异动。”何大人这才卸下了不显山不露水的面瘫脸,眉头紧皱,“上面让我来找陆公子你,并让我一五一十将我这里了解到的全部情况尽数知会陆公子。” “让大人你来,大概是临阳这里发现了什么?” “正是。陆公子可知这龙脉所在?” “略知一二。” “这临阳城便是这一条气脉的尾端,皇陵陪葬的守卫灵军自古是从京城一直延伸到临阳的,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而近些时日,临阳的灵军防守突然出现了缺口。” “龙脉被蓄意破坏?” “正是,有人蓄意豢养怨灵,滋生怨气,蚕食着定山河的命脉。上面的说法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概是有人在此做了阵,困住意外身亡的死灵不让其走入轮回,还用生魂的精力养着它们。” 陆子玄听这描述,想到了方才去看过的饲魂柱,一阵恶寒。 “据我调查,能做出这种规模的阵的命案,仅有三年前发生在祁城外的山匪绑票案。被绑票的人最后都惨死在山寨……” 听到这,白言不禁看向这何大人。 这何大人注意到白言的眼神,便问道:“白公子是吗?你莫非知道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乱葬岗。”白言又看了陆子玄一眼,确认般地说道。 “我们确实知道一些情况,”陆子玄神情凝重起来,“前不久我们偶然发现了饲魂柱。” 听到饲魂柱,这何督察使脸色骤然一变:“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具体,这才在查这件事背后的人。” “这东西立上多久了?” “差不多也快三年了。” “那也许和当年那案子是一个人……” “但当年的案子,不是兴州官府的主谋?”白言回忆起当时看到的那段记忆。 何督察使默认了白言的说法,并补充道:“但这背后的目的,以及究竟是谁在主导这件事情,是当下必须弄清楚的。” 陆子玄边听,边思索着是否要将那尸身的事情说出来。但紧接着就听白言道:“除此之外,我们也不晓得更多了,请问大人那里还有什么更详尽的线索?” 看白言并不想说出此事,陆子玄也只好先搁置,想大概白言隐隐有了什么感觉,或者出于直觉才暂时隐瞒了此事。毕竟白言的潜能远在自己之上。 忽然,陆子玄想到了什么,他还没等这何督察使开口,便赶紧插入话头:“那么这养怨魂的阵应该是不会能让怨魂出了那束缚之地?” “是这样的。” “只要是与这事件相关的,便无出脱的可能?” “对……”他刚肯定道,就又想起了什么,“也未必全然如此,如果有那如何也生不起怨气的死灵,便也能出脱了这困缚。但一般来讲,都是些枉死之人,如何不生怨气?” “那么万一有这种出脱的,对这阵有无影响?”陆子玄知道现在问白言是得不到回答的,所以干脆直接问了何大人。 “无影响,顶多就是碰了巧被人查到了这阵的存在。但往往这阵对兴衰天道的影响才是最先引人注意的。” 的确是如此。那么看来也没有太大的必要将先前那姑娘的事抖搂出来。 “那详尽线索不如陆公子白公子得空了来府上坐坐,这里有好些卷宗与物证……” “那便择日去拜访。”陆子玄行礼。 “好,接下来还有事,就不打扰了。”何大人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微微颔首,便自行离开了。 “接下来要如何?”陆子玄看看白言,“有无必要去一趟那乱葬岗查看?” “无此必要,”白言瞥了陆子玄一眼,“饲魂柱那里那么多傀儡线,又不是吃干饭的。” 白言端起有些凉的半杯茶水,一饮而尽,随后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尤其饲魂柱里那根。” 陆子玄嘿嘿一笑,挠挠头:“挺仔细嘛。” “说起来,你想必对那人身份是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才如此确定用这样的方法确认。 “至少有五成把握。” “那人大致出于什么立场?” “这个是真不好定论,无法判断他的最终目的……”陆子玄道,“我现在要在房间布个套阵,确保万无一失。” 陆子玄拿出个纸人,在上面用朱砂写上什么符文:“这是个双生傀儡,是没有实体的傀儡。到时候,只要有人欲探知这尸身的状况,这人的灵魂便会暴露在这纸傀儡上。如有异动,你那镯子会发亮,到时你便速速读读这人的方位,身份,如果能读取到执念或者记忆片段,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好。” “只是半个时辰过后,暴露给他的引子便会自行消失,他难免开始警觉;这是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烧掉纸人,然后立即将那尸身木像再用黑布裹严实。” “知晓了。” 过了很久,不知为何白言脑中忽然闪过前几日发生的事情的片段,几个关键词被他抓到。 “子玄,”白言开口叫住正在忙活的陆子玄,“我是凡人,是指我是普通寿命的活人么?” 陆子玄听到这突如其来切中要点的问题,陡然一惊。 “那么,弑君,是为何?” 陆子玄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不晓得他究竟知道多少了。 “你,看到了秦瑶什么?” “心上人。” 料想白言可能只是看到了些片段,且并未知悉或者注意到这人的名讳,一时半会儿没有联想到那个人的身份。还想着要怎么结束这个话题,不想紧接着白言就继续说出了猜到的真相。 “樊伯伯,阿寂哥,征战……民生大义。”白言数着关键词,“樊寂。和禛皇帝。” “对么?”白言抬头盯着陆子玄的眼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官史上,和禛帝是死于操劳。” 陆子玄沉默着等待白言究竟要问什么。 “所以,弑君,究竟所为何事?”白言的语气比起问结果,更像是确认结果。 “是灭门之仇。”陆子玄逃不过回答,只好回答的尽量地少。 “风录石中封的不只瑶姬。”白言继续说着,在求证那不同视角的如临其境的体会究竟从何来源。 陆子玄默认。 “还有一个人的残魂。”白言并无休止,“他与你是何关系?” 陆子玄依旧沉默,神情紧绷。 “最后一个问题,”白言声音突然变得虚浮,“我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陆子玄神色黯然。半晌才讷讷开口,嗓音都带上了一抹嘶哑:“别问了……好么?至少,先别问了。” 白言看着陆子玄异样的反应,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终是应道:“好。” 白言不再紧逼陆子玄,不代表自己不会去想。 他推算自己出生的时间,正好是在和禛帝驾崩后数年。而明显,陆子玄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而这些事,都与自己有关。包括先前下马车时,陆子玄无意中提到的“需要特别藏着”的身份。 而瑶姬说利用了自己,又问自己为何是凡人,自己也正好一直有一种确定自己是无生命的感觉。 那么有两种可能,其一,自己前世是樊寂。 但瑶姬称呼自己为白公子,且自己并没有感到生死与瑶姬又何主观的联系,故,第二种可能,是自己前世杀了樊寂,还是用不同寻常的的方式。 而究竟是哪一种,白言已经有了去验证的打算,只等最近这事忙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这一日的午后别样难熬,不知是以为这愈来愈热的天气,还是因为人烦躁不安的心。 终于入夜了,夏日的炎热变成了包裹万物的湿气,北方的城市却不比江南,天色晚下来,总会起冷风。 此时此刻,京城外的帝陵,夜风正吹动着长林,成片地沙沙作响。这看起来平常的夜,却透着一丝不寻常的诡秘。 身材矮小的黑衣男人正在十字星指向的位置上挖掘着什么。然而很长时间过去了,却毫无收获。 那人拿出罗盘,对着十字星,口中念念有词,嗓音尖细。 然而这罗盘的指向却毫无变动。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赫然是一张没有胡须的太监脸,那副小眼透着鼠类般的精光,令人不适。 “这水魄石难道还没有找回来?……”他自言自语着,从怀里掏出个画满莫名其妙符号的木椎扔下坑去,又慢慢将那坑填起来。 他站在那里看了半晌,淡淡地说:“你大献看来本也没命长久。” 随手撒了把草籽,便收起东西,他裹紧黑色的披风转身离开了。 下了山坡,便是官道。这官道在半山腰上,而这山很奇异地,是这周围三面环山拥着的最矮的一座。从这唯一不被山环住的缺口往下看,便能一眼望尽这京城的万家灯火。 他走到路边等着他的马车旁,又回头望了方才的帝陵一眼,不带任何感情。 “送我回宫吧。”尖细又带着嘶哑的怪异声音响起,“过些日子便可催动那各处的阵了。” “是,高公公。”在暗处的人应答,“另外,最近又消息从祁城那里传来,说是寻到了画像上的那位公子,只是什么也不清楚,大概只是恰好碰到了。” “嗯。那便先不回宫了,去老地方吧。” “是。” 那计时的盘香眼看着还有一小段就要燃尽,临阳城某客栈房间里的白言陆子玄两人布置完,正紧张地盯着,时刻准备开始。 而此时京城的边角之地,一座看似无人居住的荒宅中,有人刚刚结束一场招魂仪式。 正是方才那高公公。 他面前立着一个牌位,上面的人名是宋中祺。 不似方才的冷漠,这高公公此时眼中是一片仿佛被掐灭了最后的希望的不甘,还有一抹道不明的穿透时间的思念。 “宋将军,我高嵬只怕是无能为力了。”高公公盯着那排位上的名字,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待我完成这最重要的事情,便回临阳去,将你安葬了吧……” 话音未落,他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顿住几秒。而后,口微张,神色难得一见地带上了些许暖调,喉咙中发出的尖细的声音发颤:“宋将军?” 他手也颤抖着,抓过桌上未烧完的蜡烛,将牌位摆回那黑色的木台子上,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又拿起一张草纸,有些发干发硬了的毛笔沾了沾朱砂,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阵。 “我这就带你回来。”语气中带着欣喜,高嵬开始动作起来,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感觉到的灵引到这里。 然而,不一会儿,他感到那里不对,这感受到的灵貌似在什么奇怪的地方,半天了除了轻轻晃他一晃外,一动也不动。 就好像是挂在树上…… 高嵬又伸出手按在那放排位的黑木台子上,试图感受到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的表情很快冷了下来,十分不快:“你们这一家人连个尸体都看不住么。” 紧接着,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人从哪里看着他,却又不是很陌生的气息。他有些疑惑地感知方位,却感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那分明是风录石。 “陆公子,别来无恙啊。”他嘴角一勾,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居然这就找到了我头上。” 不如我这就破了你的功?他想着,刚要动手,忽然清楚了这个正在窥探的气息是谁的。 白言。 他些微犹豫了下,便坐在那儿眯着眼睛不动了,心想,不如我就告诉你些事如何?轻轻叹了口气,等了几刹,便起身熄了蜡烛,将牌位从那黑木台子上取了下来。 “好不讨巧,但我也不是要与你作对。”高嵬对着虚空轻轻叹着,“宋将军的尸身便有劳你了。” 又坐了一阵,他三两下收了东西,便熄了灯离开了这荒宅。 白言陆子玄按计划“顺利”完成探察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尸身裹起来。 “如何?”陆子玄问道。 “知道了一点,但大概是被察觉了,那人就不再探察这里的情况了。”白言看着陆子玄,“也不知看到的那一点东西有没有用……因为我看到的东西还挺奇怪的。” “说来听听吧。” “这并不是个人……”白言开了个头便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陆子玄没来由的背后一阵恶寒,觉得这个信息十分奇怪,但还是硬着头皮示意他继续说。 “这个人没有灵魂,也身患残疾。”白言道,“还是个宫中之人。” “原来如此……”陆子玄本觉得自己是否先前猜错了,当听到身患残疾和宫中之人这一点之后,恍然明白了他是以什么法子续命的。 “他面前有块牌子,像是牌位之类的,我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但记得那个模样。”白言继续描述他看到的情况。 “他心有执念。好像是关于一个……”白言想了想,“类似主人?这样子的人。因为他没有灵魂,所以看不到他的记忆,只能侥幸获知他一瞬间的部分想法。” “不要紧,这些暂且就可以了。”陆子玄对他想确定的事情了然了,便也松了口气,先不急着想这些事,而是先收拾起了房间,“不如今天就先睡吧,也很晚了。” 白言口上应了,心里却又开始思忖这个不见灵魂的人到底适合身份。他当时正在做什么,为何桌上摆着的是牌位,而这个人为何并未有深究这尸身暴露的意思? 不免觉得奇怪,而且那牌位的一幕,说不出的不合常理,就好像……是故意给他看的。 对于这种能力很强的存在,自己能看到他的同时,那人只要稍加探查大概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莫非是知道了自己是谁或是干脆看到了陆子玄,才故意让我看到? 两人麻利收拾完,躺在榻上。 白言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子玄,那人究竟是谁?”白言忍不住问,回头却看到陆子玄已经睡着,只好摇摇头随他去,自己也拉过被子,闭上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翌日,白言很早就醒来,并非因为不困,只是他要趁着时间还早去确认一件事情。 前一晚半夜在探查那人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那人知晓了尸身被挪动的事情,甚至也知晓了那饲魂柱被移到郊外的事情,可他貌似并无任何波澜。 这就不免有些奇怪了,要么就是这饲魂柱压的阵并无真实启动,要么就是这阵不依赖这一个器物。 再加上昨晚的那一幕白言越来越觉得分明就是那人故意让他看到的,只恐怕这一系列事情背后有什么东西与自己有关。 白言还想在一夜过去之后再次试探下那饲魂柱到底养着些什么样的鬼,才悄摸摸起来打算在陆子玄还睡着的时候,借用一下他的风录石——想要再看一遍过去看到的东西,就要借助这个东西,曾经见到过陆子玄在帮着调取刑案证人的记忆时用过。 他今天是想要调取自己的记忆。 顺便,弄清楚除了瑶姬,风录石里还封着谁。 白言看了陆子玄一眼,确认他还没醒,便从榻边的矮台上拿起放在叠好的衣物上的碧蓝色石头,悄悄地出了门。 白言坐在马车上,一手握着他的镯子,一手攥着风录石,闭上眼睛,开始利用那饲魂柱上的傀儡线去追溯一夜间此阵的动向。 不一会儿,白言的镯子便亮了起来。白言看到了饲魂柱牵住的是些什么,正好是那天的乱葬岗。而他探查那些怨魂,却什么也看不到,它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什么也不记得,却都带着深深的怨恨。 若不是他先前听那督察使说过,铁定是连根毛也查不出来。 白言开始试着去推算这饲魂柱在这件事情上起了什么作用。他思考着印象中符文的种类以及都用来作甚,排除了大部分之后,剩下的几种都是需要这些亡魂的所见所感才可以生成怨气,怨气聚集到一定程度,便能成为一种十分毒的诅咒。 所以这饲魂柱大抵是用生魂来吸引亡魂并利用此来阻止亡魂进入轮回的。 如果如那何大人所说,这一系列目的怕是要破坏龙脉的话,那这样的饲魂柱以及点燃怨气激起诅咒的阵法一定不止这一处。 那个人的身份,陆子玄还没有明说,可白言却开始对他感了兴趣。 他摊开手,看着躺在手心的风录石,在思考要从什么点切入自己昨晚的记忆。 那牌位。上面写着什么,自己的意识一定是记住了的,只是当时并未看清楚,如果可以再仔细回溯一下自己的记忆,说不定可以搞清楚这究竟是谁的牌位,而那个人当时究竟在做什么。 他把镯子戴回手腕,两手一齐按着那风录石,双眼虚焦,开始试图进入状态。 半晌后,他似乎半睡半醒,开始从记忆深处调出当时的影像。 画面开始是虚的,仅能看到那轮廓。渐渐地,越来越清楚,先是可以看得到这牌子上有字迹,后来居然真的可以慢慢分辨出来这牌位上的字是什么,当然他要感谢这立牌的人当真是规规矩矩用正楷书写。 他一个一个慢慢地看下去:宋,中,祺,大,将,军。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估摸着是生卒年,生年夹在中间实在是分辨不出。 正要定神去看卒年,白言却忽然注意到这画面中,桌上的物件,还有着牌位下的黑木台子。这显然是用来招魂的,而且这种招魂还不同于一般的招魂。 白言再一次看向这牌位的形制,的确很奇怪,这不同于一般的牌位是安放灵魂用,而是一个暂时的容器,不是安放,而是激活着魂魄。 那这么说来,这是个还魂阵,这阵的代价是吸取施法的人的灵魂。 白言忽然觉得不可思议,连忙又定睛看向那牌位边上的卒年:大齐崇元十一年腊月初九。 什么?!白言直感觉脑袋轰得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击中了他。 甚至不是因为这奇怪的人在给一个去了七八十年的人设法还魂,而是,这个年份,这个日子,此刻格外刺眼,仿佛从灵魂深处一刀一刀地划拉着自己。 他不敢再继续探察,便匆匆结束了作法,伸手揉揉眼眶,试图让自己尽快恢复。 即便如此,白言还是觉得心跳得突突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突破出来。 幸好躲着陆子玄,不然保不定自己会有什么会吵醒他的动静。 试着镇静了一会儿之后,白言开始做计划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儿——风录石中另外的灵魂。 然而,他感知了半天,却除了更强大的灵力外什么都感觉不到。白言又去试着寻找风录石中封着的瑶姬,然而无论如何也没有任何回应。这之中空空如也。 白言疑惑地睁开眼,看着风录石。 是风录石没错,也是那黑绳缠着的没错,只是好像感觉不太一样…… 之前看到的风录石,无论如何也没有这般棱角。 难道这种东西还有不止一块?也是很奇怪了。 但白言不敢再多逗留,毕竟他已经出来好一会儿,指不定陆子玄什么时候醒了。 他收起东西上楼去,顺带吩咐小二备了早膳,悄悄把这风录石放回原处,便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后宫,某位妃子的宫中,高嵬正在坐在正堂等谁出来。他品着茶,浑浊的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另外的世界。 “将军,那故人,那兵马,就即将重新踏上这片土地,重新开拓这江山。”他对着虚空悄声自言自语,声音就像是水浇上烧红的烙铁。 过了一阵,一位身着水红色对襟襦裙的丫头从深处走出来,对着高嵬行了礼,道:“高大人,我们娘娘今日不方便见您,便使我把这书信交予您。” 高嵬诡异地看了她一眼,将书信收起来,慢慢站起身,却懒洋洋地答应道:“那小臣告退。”措辞没什么不对,可语气中没有一丝敬意。 高嵬出来,直接去了东宫。也不通报一声,便闯了进去,这守卫也不敢拦他。 他连这书信看也没看,便丢给了身怀六甲,正在院子里喝茶晒太阳的太子妃。太子妃猛然看到这阴沉沉的公公闯进了,还是惊了一下,看到这扔在桌子上的书信,疑惑地看了高嵬一眼之后,还是打开看了。 看着看着,她的眉头便锁紧,脸色越来越铁青。 “高公公,这是真的吗?”太子妃声音难掩愠怒,“这赵贵妃当真如此计划?” “信与不信随你。” “那高公公为何来告知我?” “我直接拿给太子,你有什么好处?还是他会好做?”高嵬不紧不慢。 “……”太子妃沉吟半晌,“谢高公公告知。信还是拿去,送到本该送到的人那里去吧。劳烦了。” “嗯。”高嵬发出个像是回应的声音,拿过那书信,转身就走了。 而这封信也并未交给什么“本该送到的人那里”去,而是直接被高嵬一把火毁尸灭迹。 这本就是个幌子,使太子乱阵脚的幌子。想要妨碍他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从前不行,今日也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何督察使来了信,说宫中审出那巫蛊祸乱的过程。这密报指明这巫蛊之术有些东西和临阳城有着密切的联系。 那巫蛊的黑木,是取自于仅在临阳城附近的一片山谷里生长的树,这同一块儿木料,用来雕个巫蛊偶人之后,剩下的脚料还是用了这里出产的几味药浸了之后,制成木香片,火焚。用烟气与这附着在巫蛊偶人上的灵沟通之后,让它替这施行巫术的人做事。 而这事儿被发现是因为有为侧嫔,施用这巫咒之术时,不小心招来的正是这先前死在她正居住着的宫苑里的嫔妃,一来就说什么“我回家了”,将这侧嫔吓得不轻,居然就开始断断续续神志不清了。 事情就这样浮出水面,而调查了施用过这种巫咒之术的人,都开始明显更迅速的未老先衰。禁了这宫内秘密流行的巫蛊之术,又处理了不少这严重犯了宫中禁巫咒的规矩的人,按理说应当风气好了些才对。不想司天台就观测到了没落的异象。 这事至此才引起了司天台的注意。 据那些涉事之人的供词,这黑木是一开始搞这秘术的人托人带的,那人还是个高人。 而那人极有可能是宫中之人,这样的话,明知宫中禁巫咒之术,还要偷运这些东西进来,便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密谋。 而这密谋,最近被坐实了与颠覆朝廷有关。这皇陵的异动,乃至临阳的异动,都与这黑木有关。 这黑木的事情,陆子玄这么多年来实则有所耳闻。 这黑木出产的树生在临阳城外的一个山谷中,几十年前还有传说是因为那里更早的时候一场恶战,那里的乌木是被那些将士们流淌成河的鲜血浸泡过之后,便开始带上了怨气,颜色越深的树木怨气越强,黑色的能带来最坏的厄运。 但后来随着天下又太平了,大献建国后皇帝也换了几茬,这与齐末动乱相关的事情也就渐渐地没什么人提起了。 当然,山谷中那场恶战,陆子玄是没可能亲眼见到,那时他还未出生。但当时大献未稳,新朝危机重重,倒是的确有不少人去取这乌木求心里踏实。 而自己后来也的确是见过上一世的白言借这乌木招魂。 说实话,自己现在也有备用的乌木香片,只是他没有用过,也并不知道如何使用。 要不是自己真真是不想现在的白言想起什么,真的都想去问他这乌木的事情了。 白言见他看完了督察使来的信后就一直发着呆,忍不住开了口:“子玄,你还未告知我昨日探察那人的身份你有何定夺。” “啊?”陆子玄猛地被打断思绪,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当年瑶姬行刺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这个你说过了。” “当时瑶姬要求与樊寂私谈的时候,他是被樊寂下令退下了。”陆子玄道,“但他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一直躲在宫内。” “那么他为何?” “我也不知,他也没有在做什么,只是樊寂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来。” “是怕被连带杀掉?” “感觉并不是,那个人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陆子玄回忆道,“他的存在就很奇怪,现在想来,当时瑶姬发了狂的确应该是他从中作梗。” “他叫什么?” “只知道他姓高,是樊寂身边的太监,似乎在樊寂身边也是做着招魂通灵之类的事情。”陆子玄道,“但我现在想来,那时他的身份就没个太监那么简单。” “他的阴谋从那时候就开始广撒网了。”顿了顿,陆子玄眯起眼睛,“不,当时的事情可能从头至尾就是个阴谋。” 朝堂之上,年事已高的皇帝听罢群臣的启奏,拟决定让太子替自己出巡,分别去南北边城了解民情,顺带随检地方政务,看看有无贪腐或遇乱隐瞒不报等情况。 就在众臣的讨论激烈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打乱了这气氛。 “启奏陛下。”突然插话的是司天丞,主掌通玄院,“这太子殿下在京城的事务还未掌管清楚,这就让他离了位去接手新的事务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但这出巡的事也是要紧,并且除了太子殿下无人适合。”有人立即就反驳了。 “倒不如再等等?待这秋猎罢了再派殿下出巡,毕竟这秋猎之事也应由太子殿下……”一位品级不高的大臣并没说完,示意道。 “那就依这办吧。”皇帝听到这,就采纳了折中的意见。 深宫某花园内,高嵬刚送走来商议对策的赵贵妃。 “高大人,那么这些事在秋猎之前能办完吗?”正是先前帝陵时马车上的那人。 “顺利的话可以。” “那现在还需要做些什么?” “将它们都引到滦城。” “那宋……先生的尸身呢?” “就先留在那小毛孩那里也无妨。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高嵬那鼠目精光一闪,一吩咐完,便起身离开了。 陆子玄还在继续与白言讨论下一步要怎么做。 白言还是很在意那个牌位,便提醒道:“昨夜你我布阵探察的时候,那人似乎正做完什么招魂的仪式,也不知成功了没有。” 而陆子玄却不甚在意:“碰巧罢了,我倒觉得他当时在做的与这饲魂柱没什么干系。” “但与这尸身呢?” “或许有关,但应该关系不大。”陆子玄相信自己的直觉。 “或许我们该去何大人那里一趟了,”陆子玄想了想,“去之前说不定应该先去趟那产乌木的山谷。” 然而白言却没怎么听进去,因为他恰巧注意到陆子玄刚刚从手中拿出来的风录石,竟然真的是两块。 看着陆子玄顺手将这两块石头放在桌子上,白言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它们取了过来。 看来自己早晨拿到的当真不是那块封了灵魂的。 白言似乎完全忽略了陆子玄有些奇怪的眼神,顺手拿起这两块石头,转了一下,就将它们一个裂口和一个的边对在一起。仿佛他就该这么做似的。 突然,这两块灵石开始微微振动起来,陆子玄看到这未曾见过的状况,刚想要伸手拿起它们瞧个究竟,就看白言的手按在了两块石头上面。 下一瞬间,当白言的手拿开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明明不可能长在一起的石头居然合成了一块。并且毫无裂开的痕迹。 陆子玄有些着急,急忙将这合二为一的风录石一把拽了过来,攥在手中开始查看它。生怕它出什么问题。 过了一阵,当陆子玄确认了这其中一块曾经封着的灵魂碎片依然在封的时候,一下就放下了心。 但马上,他的脸便再度绷了起来。 瑶姬的灵魂碎片,似乎开始有了重新组起来的迹象。 然而,另外一个人的灵魂碎片——正是上一世的白言的,却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有生气的反应。 陆子玄表情随着情绪冷了下了不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子玄?”白言看着陆子玄,“你的风录石若是因为我……”若是因为我出了什么问题…… 可陆子玄直接就打断了他:“不是你的问题。只是这瑶姬的灵魂碎片有了些变化。” “又损毁了些?” “并非。是变得更完整了。”陆子玄仿佛有些厌恶似的。 白言见他如此负面的反应,转念想到陆子玄那天靠在马车边说的那番话,便也由着他去了。 反正这些都怎么回事情,自己也不晓得。只是不得不感叹一句,这陆子玄跟大献王朝的关系是真不错。 陆子玄担心这瑶姬是不是一直在吸食白言灵魂的灵力,所以这半天本在思考想什么办法把这白言的灵魂转移到另一块风录石中去,结果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就被这正主本人给破灭了。 心里多少堵得慌,这对瑶姬的迁怒也就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先不管这风录石,或许它们本就是一块,这此碰巧合上了。”陆子玄压着心中的不快,继续正事,“我觉得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协助督察使查清楚这些阵究竟是做什么的,这姓高的太监是否真的就是这系列事件的主谋。” 陆子玄停顿了下,向窗外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可以肯定的是,那饲魂柱并非是这乌木制成的。” “那么这宫中巫蛊事件与这饲魂柱的关系是究竟如何的,这一点要如何弄清楚?”白言并没有什么方向,只是隐隐觉得从乌木查起可能并找不到突破口,顶多就是日后算账的证据。 “先去一趟督察使那里,将当下能接触到的一切都先了解一下。”陆子玄稍稍思索了一下,“不过,有些事情大概还是需要继续瞒着,否则会给我们自己带来麻烦。” 事实上,陆子玄已经觉得自己卷入了政权纷争。 “但是子玄,我们大概需要先做了解的,可能并不是那些文书。”白言想到了什么,“既然这事情的主谋身份特殊,那么我们能看到的文书材料那个人必定也能看到。倒是这临阳城里,究竟有何可以利用或者对其目的是威胁的,不妨先弄弄清楚。” “但这可不好办。” “为何?”白言不解。 “擅自探查龙脉相关的,依最近的密令,可能会被官府抓捕。” “做这些表面功夫作甚?”白言眯起眼睛,对这种没有实质上用处的密令嗤之以鼻。 陆子玄有些不习惯地看着他。若是曾经的白言,那一定是不动声色,丝毫不满都不会让他人察觉。而如今的他居然会直接将心中的鄙夷说住口,也不知是他与自己比上一世更加亲近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一世是一直在自己身边长大的。 “那,不如我们偷偷去探察一番如何?”陆子玄出了个不那么正派良民的决定,看着白言的反应。 白言只是看看他,没有反对。随后就二话不说,出去找了些必要的东西置办好,当晚都黑尽了才又回到客栈。 于是第二天,他们果然就收拾了东西,退了房,一道去了距离临阳城少说也有十里路的常春岭。 天还未亮便启程,是个谁都会吃不消,白言头天晚上睡得尤其晚,这一路上,不比这祁城到临阳至少还都是官道,晃晃荡荡,白言这皱着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来过。 倒是陆子玄,乐得上山一趟,一路上,头都伸出马车外在到处看,完全不像是个活了很久的人,倒如个小孩子般好奇活泼。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本来马车就不大,隔一会儿就别陆子玄的袖子甩甩蹭蹭,白言十分不耐烦。 “我太多年没上过常春岭了,自然还是挺激动得嘛,就劳烦咱白公子担待一会儿嘛。” “上一次什么时候?”白言想,坐着也是坐着,干脆聊聊,也省的越来越烦躁。 “上一次啊,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陆子玄回忆着,“那时候这条路还没有开出来,一路上还偶尔能见到鹿。” 小时候啊。白言听到陆子玄说起小时候,有一种在听传说的感觉。毕竟在自己第一次见到陆子玄起,他就一直没有变老过。 关于他的事情,他除了作为招魂师的一些经历外,就什么也都没有提过。要不是这此说起小时候,自己大概就会习惯性地以为陆子玄从来就是以现在这个样子活着的了。 “据说这龙脉,中心在咱京城,是东西走向,东到常春岭,西到雁山。”陆子玄不知白言为何有些发怔,只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止常春岭,沿着这龙脉走向,一路的山上,远离人烟的地方,据说都有可以看到鹿。” “传说啊,这几百年前,雁山上还有人偶然看到过灵鹿。”陆子玄想起了有趣的事,便顺着说了下去,“那个时候东韩被灭,只剩下南洧和北樾,天下还没有一统。” “东韩被灭?”白言听到陆子玄说的和自己从书上看到的历史有些出入,便忍不住问道,“不是说东韩是国力衰微而最终无人治理,才让权给南洧的么?” “有这么好的事,为何不让贤给有本事的臣子或其他王族?为何不给北樾?为何偏偏给了南洧?”陆子玄白言一翻,“原本的东韩是北樾最初封给一个叫仲因的老臣的封国,并且允许他独立成国,这也是为何南洧北樾君主都自称皇帝而东韩只是称王。 “这东韩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野心大起,不但称帝,还总是在南洧北樾边境揩油,动不动就自吹自擂,还搞了一套什么‘他国来人不得与东韩国民同等,要降等对待’的律法,终是把这两国惹怒了。 “北樾因为不便出面,就和南洧沟通,说南洧出面讨伐,最后就把东韩那片地方给南洧管。南洧当然巴不得,就谈妥了,最后两队一起打着南洧的旗号把东韩给灭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录石里看的啊。”陆子玄拿出那块莫名其妙接在一起了的风录石给白言看。 “子玄,”白言看到风录石,神情马上变了,“血泪。” 陆子玄这才低头,定睛看向手中提着的石头,正发着红光,暗暗的,像是沁出的血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这刚才经过的,有没有什么气氛不太对的地方?”陆子玄边观察着这现出异象的风录石,边问着白言。 “方才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不对引起我注意。” “那这风录石是为何……”陆子玄大概是并未遇到过这般情形,左想右想也没有什么可以说得通的。 “何不问问这风录石中的瑶姬?” “要是她这会儿有回应,我也不至于瞎猜了。”陆子玄叹口气。 “那么……”白言盯着这还在沁出血光的风录石,“试试问问这风录石中的另外一位?” 陆子玄倏地抬起头,看向白言。就这么盯了半晌,神情紧绷,直到白言的目光从风录石上移开,转到自己的眼睛,才应道:“若是他能给上一点应答,那咱就撞大运喽……” “这一位目前是?”白言很在意这位的身份。 “目前?一直就只是碎片,根本就没有任何意识。” “能给我看看吗?”白言微微抬了下巴,又看向那风录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陆子玄低头看着风录石,心里是真不想给白言,但又不想露出破绽,便迟疑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递给了他。 白言接过这风录石,开始细细端详起来。 正好之前它突然合为一块的时候,没有能注意看仔细。如今的风录石是块近似月牙的形状。 白言手握着风录石,在上面摩挲着,之前还有些微粗糙的石头此时大部分表面已经变得光滑,曾经留下的缺角啊裂纹啊也都统统不见。就只剩下这侧边的一面,像是碎裂开的断裂面似的,仍然是不太规则的糙面。 而现在它沁出血光的地方却正好就是曾经有过裂痕的那些地方。白言看着这块本该陌生形状的风录石,却不知为何隐隐有了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仿佛这形状自己早已见惯,甚至仿佛这是很久以前自己的随身物品似的。 白言试着感受这风录石内部,却忽然感到有什么力量在涌入自己体内,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白言不能确知这代表着什么,也没有陆子玄那么大胆,便在查看发现并没有瑶姬以外的灵魂以后,立刻切断了自己与这风录石的联系。 下一刻,白言眼前一花,忽然一个画面闪过脑海: 自己躺在什么大殿的地上,身边有谁正呼喊着他。自己好像是快要死了,却注意着一个殿堂上一个柱子。 这是什么?白言一瞬间感受到这画面上的人,这将死的一个似是心如止水似的,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倒是旁边呼喊的年轻人从焦急到绝望。 除此之外,仿佛有个躲在暗处的什么人,有那么一丝惹人怀疑的气息。这是这一幕留给白言的最后一个讯息。 “是谁?”白言不禁脱口而出,然而下一刻就回过神来,“子玄,抱歉,有些失态。” “你这是看到了什么?” “很模糊,就只是一个与我模样一致的人濒死,身旁有另一个人在喊他。”白言皱着眉,“我并不知道他在喊什么,只是他的悲痛与绝望,我可以感受到。倒是那个我模样的人,我倒什么也感受不到。” “大概和这风录石的异象无关吧。”白言没等陆子玄有何反应,“倒是这风录石中,我并未看到你与他对话的那个瑶姬以外的灵魂。” “你说没有?”陆子玄神色骤变,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似的。他一把拿过风录石,手紧紧攥住,开始探察起来。 半晌之后,神色微微放松,陆子玄睁开眼睛:“不知为何你看不到,但他还在。只是毫无动静。” 看着陆子玄从紧绷到放松,无不是因为风录石中这个存在,白言又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一幕。 “下次不要这样吓我。”陆子玄声音哑哑地开口,又马上意识到这不能怪白言,“算了,你别放在心上。” 白言眉头皱得更紧,看着陆子玄:“你跟我讲实话,他到底是谁,而我到底是谁。” 风录石已经不再发出红光,恢复了平日的样子。 陆子玄沉默了,无法回答。马车还在赶路,只剩下这摇晃发出的声音与外面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浑然,让白言有些头昏。 他还在等着陆子玄回答。只是目无焦距,仿佛有些疏离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陆子玄有些艰难地开口,眼神却闪躲着,“其实就算不知道,也能过下去吧。再说了,知道些过去无法改变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白言听到这样的问题,却也无法立刻回答出来。 虽然是关于自己的事情,陆子玄可能也有难言之隐。这些旧事,之于自己却也着实没有什么利害。如果自己与瑶姬有甚关系,那么自己不可能对她无感,如果自己的上一世与什么又纠葛,那这些对于现在的自己也的的确确都是过眼云烟。 如果与上一世自己有甚纠葛的是陆子玄…… 白言想着这些问题,沉默着,却并未察觉自己的神色已经染上一丝失落。 如果是他,甚至这纠葛是怨是仇,那么如现在这样的关系,挺好的。为何偏要揭开过去,将此时的安然打散呢……再者,如若这些旧事是陆子玄想要尘封的,那么自己有什么理由非要逼他对自己坦白一切?自己……也许未够资格。 不如就这样少知道些,也好。 白言眸色黯然,半晌也未再开口。 陆子玄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忽然拉住白言的衣袖:“只要你不离开我,怎样都好。” 白言虽被这突然的一句弄得一头雾水,却也随他去了,毕竟自己也暂不想追究下去了,便一手握住白言揪在自己袖子上的手,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他想起先前在讨论的事情,也为了转移话题,让气氛不那么尴尬,便又开口提起了之前注意到的细节。 “对了子玄,这风录石,会不会本是块完整的什么形状的灵石,只是出于某种原因,碎成了一块块,散落各处?这恰好有两块相遇就合成一体什么的……” “也不应该啊,我之前两块风录石装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它有什么动静。” “说不定是需要什么时机。” “但其实我生平也只见过这两块。而且对它也并未有何过多的了解。”陆子玄觉得白言的猜想是有道理的,却也无法定论,“就先如此吧。马上也要到那山谷附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陆子玄虽然小时候曾来过,却也从不知晓这山谷有无名字,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它夹在常春岭靠阳面的两大峰之中,地势险要,却风景极佳。 陆子玄还记得这山谷附近的半坡上有个非常结实的小木屋,曾经还闯进去玩,如今想起来,也是怀念。 小时候看到的时候,就是个年代非常久的屋子了,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在的话,他们正好可以有个地方歇脚,如果不在了,那块空地正好是个避风避雨适合扎营的好地方,就算是在那里停车休息,也是恰恰好的。 虽然两人有代步的马车,可距离这块空地最近的那段路实在是有些陡,空马车还是能上去,如果坐着两个人,那就上不去了。所以两个人干脆下了车,徒步往那空地走去。 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是要绕那么两个弯的。 走了一阵,待前方这一块突楞出来挡住视线的山石绕过去,赫然眼前的,正是那记忆中的小木屋。陆子玄一眼看到这木屋还在,喜形于色,也忘了前不久的尴尬,转过头来就对身后跟着的白言招手:“快来,就是这地方。” 这纸人将马车停好,便自行走如入马车,恢复成一片的样子,静静地躺在角落。 陆子玄跟过去,从车上取下来装用品的两个箱子,提着便进了木屋。 若是很多年没人来过,按理说这应该少说也积了层灰,可这屋子里干净得连白言那白色的袖边拂上去都不会沾染上灰尘。 着实说不过去。一定有什么人在近期来过这里。 果然,先行来这山谷撞大运是撞对了。 “白言,不要贸然进来,”陆子玄赶紧将手中的箱子放在门口,“这里最近有人来过,让我先看看。” 陆子玄将这木屋的外间里间转了一遍,一是确认有无人或者行李之类的放置在此,二是确认这小木屋里有无藏有地道的可能。 一圈下来,首先确定了这木屋里没有潜在的危险,这才招呼了白言进来坐。 白言一坐下,便发现了蛛丝马迹。 “子玄,这里,有蜡油。”只看这颜色,并不能判断这蜡烛的用途,白言说着,便蹲下身去,将手覆在这蜡滴上方。 果然不是普通的照明用的蜡烛,而是招魂用的。 大概是谁不慎滴在地上,也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位置,与先前路过的乱葬岗,就只是山阴面山阳面的差别。大概正是当时那一套留下来的痕迹也说不定。 “是什么人用意念做事,总会将这痕迹留下来。”白言说着,便闭上眼开始感受这小木屋曾发生过的事。 不一会,白言有些恍惚地睁开眼睛,却并未说话。 “如何了?”陆子玄有些不解,也有些担心地看着白言问道。 “看到了些痕迹,但,总觉得与这次的事情是无关的。”白言抬起头来看着陆子玄,“我看到了穿着几百年前服饰的人,两个人,似乎是在这小木屋里祭天……” “啊?”陆子玄听闻这八竿子打不着却又有些诡异的情况,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木屋存在了这么久啊?居然都没有朽了,也是十分了得。” “这木屋看起来是用专门的方法处理过的,防虫防潮,还做了加固。不知这里有何蹊跷需要如此费心盖一座木屋。” “嗯……既然这样感受不到,不如感受一下从这里能进行招魂的范围内,都有什么样的东西。”陆子玄思忖了片刻,换了个法子。 “也好。” 两人便把箱子打开,取出一张大张的草纸铺在地面上,陆子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开始在这草纸上画聚魂阵出来。 白言看着陆子玄咬破出血的手指,眉头微蹙,但也未说什么,就将手按在这草纸的正中央,开始念念有词。 “子玄,我什么也看不见了……”白言的声音忽然有一丝恐惧,“莫不是……” “别瞎想,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失明。” “但我真的,什么也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白言说,“这里一定有亡魂,却什么也看不见。” “快,先停下。”陆子玄立刻将白言的手从草纸上拿开,然后手抚上白言的双目,如果是眼睛的问题,那突然光线刺激,只会更甚,甚至可能失明,“来,先起身,坐在椅子上,再慢慢地睁开眼。” 说着,陆子玄另一只手扶着白言的腰,将他往旁边的木椅子上带。 “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无论是看,还是听,还是别的什么法子。” “先别太担心,先看看眼睛有没有问题。” 白言慢慢睁开眼,陆子玄感觉到白言睫毛擦在手上,便慢慢将手移开。 “有事吗?”陆子玄担心道。 “这倒是一切如常,眼睛没什么问题。”白言不解,“为何突然看不到……” “不如换我来试试。”陆子玄虽然并不能用白言那种方法看到,但是也只能试着感知一下,以验证是否白言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陆子玄也顾不得是否会留下痕迹,从箱子里翻出合适的短香,点燃,开始通过香的烟气感知这里有什么问题。 然而,烟气也没有任何一点变动,只是直直地向上升起,也不散开。 “这里,居然是真的一个死灵也没有了。”陆子玄难免觉得诡异,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什么?”白言不可置信,“传说这龙脉的中心与末端,都必定会布有灵军把守两界,居然连他们也感受不到么?” “据我所知,不论是齐还是大献,都布有灵军守龙脉,更别说这临阳还有着占天罡的历代开国将军墓。”陆子玄觉得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觉得这事情怕是大条了,“他们去哪儿了……” 白言又恢复神情淡淡的样子,却紧抿双唇。 “若不是决定先来这里,怎会恰好就得知了这天大的变故。”陆子玄轻轻摇着头,“那山谷还去么?” “去。我们先在这木屋里待到晚上,子时去,”白言叹口气,沉吟片刻,定神,抬头看着陆子玄,“我有种预感,说不定会发现更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是夜,两人带着些必要的零碎物件一道向那山谷中走去,因为这道路狭窄,马匹还好说,这马车就极其不方便了。再者,马车响动也大,车辙也一时半会儿消不去,如要探察,就难免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这灵军,究竟是如何组建?莫不是如秦皇一般造了个地宫,烧了一堆陶俑?”白言脑中忽然闪过这么个问题,未曾多想,便问出了口。 陆子玄听到问题一愣,这分明是自己当年向白言问过的问题。 他脑中浮现当时的画面:白言衣袂飘飘,站在那楼阁上,对着面前那准备登基为帝的男人说“吾可以替汝收集将士英烈的亡魂守汝江山,只要汝大献能对得起这普天之下的苍生”。 “是收集将士亡魂,”陆子玄对白言解释着,“再细节的就不知道了。” “那这山谷曾经有过战役?”白言继续问道。 “听说有过,是两败俱伤,十分惨重。”陆子玄解释道,“只不过我那时并未出生,并没有亲耳听闻战争的消息,更未曾亲历。” “哦?”白言斜睨陆子玄一眼,“那这么说来,你其实也才活了不过百年嘛。”这里能有募为灵军的将士亡灵,恐怕也就是齐末那场恶战了。如此说来,陆子玄其实都不算在大齐生活过的人。 “哟,你以为我与山河同在啊?”陆子玄挑起嘴角痞笑,“这招魂师生前都是活人,甚至是普通人。就你特殊,打小就有招魂师的能力。” 白言在“与山河同在”这个遣词略过耳旁的一瞬间,莫名地有闪过既视感,不禁迟滞了一下,才接了陆子玄的话:“那你还是正常活人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我也不太正常,打小就是阴阳眼,倒是这其他本事,才是成了招魂师之后才有的。” “那你方才为何不自己看看那周遭有无什么古怪?” “阴阳眼只能看见在你跟前飘的死灵,又无法探知这周围灵力留下的痕迹。”陆子玄道,“我又不是失心成的招魂师,如何有你那通天本事?” 话音刚落,陆子玄自知失言,怕白言察觉出什么,赶紧接着将可能的话头避过去:“所以我总是借助香。而需要探察更多,就请白公子你出场喽,天才就是好啊。我就只能做些苦活儿累活儿。” 白言听陆子玄又开始贫,也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心里却种下了一个疑问,“失心”成的招魂师,陆子玄仅是指常人如何变成招魂师,还是是指自己? 不过,陆子玄待自己倒是当真好得没话说,从来都是不到必要不让自己下场,就连平时收拾东西也是他去,自己不像个从小捡来的跟班,倒像正主了。 可事实上陆子玄从来未把白言当做捡来的跟班,就算是白言小时候。在陆子玄眼里,无论是否记得曾经两个人之间的事,白言就是白言,就是那个给他希望给他憧憬的白言。 终于走到了这进山谷的地方,严格来说这只是个山鞍,由于地势不似寻常,比这江南地任何的山都要险,两边的山峰也是笔直冲天,这才被世世代代的人们心照不宣地当作是山谷。 这常春岭也是,说来并未似这一般的山岭至少是绵延数百里甚至上千里,而只是因为这两座山峰不知为何,峰顶处居然常年积雪,并无常青,肖似通向西域的河西走廊边上卧着的祁连山,才被称作岭,以映衬它与地理位置不符的磅礴。而最让人称奇的是,这雪线以下,若是松柏之类的,倒也不奇怪了,可竟郁郁葱葱遍布常青的阔叶乔木,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名字。 这地方,有条有名的溪水,是山下临河的主要源头之一。这山雨水颇丰,这溪水也湍湍不绝。 此刻,陆子玄除了那透过树叶洒下的月光,也就是凭着这溪水的声音判断方向。 “往前五丈远,便是这传说中乌木林所在了。”陆子玄便提起手灯准备点亮,边继续说,“这传说中的那片被血浸泡过的乌木林,方圆不过三十丈,就在这石壁旁的一个凹坑中。” 可当陆子玄手灯的光亮起时,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这里的乌木被砍去一半。而有几棵的树桩上居然还有沁出湿漉漉的浆,白言走上前去,用手指一抹,转身对上陆子玄手灯投出的光,这才看清,这树浆居然是黑红黑红的,就像是淌出的血。 “看来是最近才被砍去。”白言看向陆子玄。 “很可能与那小木屋中的人是同一拨。”陆子玄接过话头,“看来这乌木还真是来自这里的,那么这怨灵的力量与战死这里的将士有关的说法,便是极有可能的了。” “会不会是用这乌木赚钱的?”陆子玄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因为打小就听说有些商人会从这里折枝供在家以求发财。” “那如何也不至于从这根部砍了去。”白言不怎么赞同,“再者,一般人,折个枝还好,砍这树时流出这血一般的汁水,不得吓个半死,又如何敢接二连三地砍下这么多。” 想想也是。陆子玄正在脑中搜寻这血灌的乌木有什么怪力用途,就听白言声音发沉:“这里确实感受不到任何亡魂。” “灵力也没有。”说明这灵军确实是不存在的。 “什么?”陆子玄感到一阵心悸,“你说,这里没有灵军的痕迹?” “说不定本来就没有吧?”白言见陆子玄极为心慌,试图缓和一下。 “这里一定是有的。”这是你亲手建的,亲口告诉我的。陆子玄不敢相信。 “真的没有。就像是突然被灭了个干净。” “那灵军以外呢?敌军的亡魂呢?”陆子玄赶紧问,“他们是渡不走的,只会与山河同在。” “这里也没有任何存在,连零散的死灵也没有。就像是被抽空了。” 陆子玄脑子乱极了,十分烦躁从到那小木屋起就频频遭遇这种奇怪的事情。 白言又听到“与山河同在”,又有些恍惚,脑海中响起一个老人的声音,在说着什么会与山河同在。像是谁曾经对自己说过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此时,陆子玄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见白言状态有些不对,只得按照司天台惯用的法子先占了天象,然后确认了龙脉尚且还完好,便折了几根乌木的枝带着白言回了木屋。 “是要留在这里再探察一回,还是先去督察使那里看看究竟?”陆子玄询问着白言的意见,可白言却有些神情呆滞。 “白言?” “嗯……先回去督察使那里做一番了解好了。” “你怎么了吗?”陆子玄担心白言。 “不妨事,我只是好像出现了幻觉。”白言轻轻摇着头,“大概是疲劳所致。” “什么幻觉?” “听到有人在与我讲些什么。恍恍惚惚,不大清楚。” “要不先吃点干粮,睡一觉?”陆子玄从褡裢中取出油纸包着的包子,伸手递给白言。 “不必了,我想直接休息,”白言摆摆手,就在那小木床上躺下了。 陆子玄吃着东西,边思索着如果不是被渡,那么这些突然消失的死灵究竟能被转移去哪里。尤其是这种集体背负大怨的死灵基本还都是地缚灵。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把这些死灵带走?或者说地缚灵究竟是以何被缚于丧命之地? 是什么标志物,还是陈尸之地?如果尸体移动的话呢?还是自己流的血? 陆子玄回忆起早先协助过的凶案中的地缚灵,貌似曾经有个怨鬼,明明就是地缚灵,却并不是出现在发现尸体的地方,后来证明这发现尸体的地方仅是第二现场,这被害者死亡之地,正是那怨鬼徘徊之处。 又想到那水鬼,一定不会在岸上出现。 如此说来,可能与自己流出的血或者凶器所在有关。 如果将这元素能挪移到他处,说不定借助什么,便有可能真的将这死灵都搬家!这样说来,这乌木已经有被伐,而如果再能证实这守龙脉的灵冢中的兵器之类的有丢失,那么,就相当于大部分证实的这种可能。 “白言,”陆子玄灵光乍现,扭头对着应该还没有睡着的白言大声说,“明日去查看这里的将士墓葬群吧。” 白言没有反应。 “睡着了?”陆子玄起身走到床边,却看白言面色潮红,嘴唇发白,额角鼻翼还有汗珠沁出。 “白言?”陆子玄把手按在白言额头上,想试试是不是受凉发烧了,结果却发现额头冰凉,他又赶紧在白言的脖颈上试试,发现还是冰凉凉的。 “白言,你怎么了?”陆子玄急了,“快醒醒啊白言?” 白言的体温在降低,脸色也不红了,开始泛白发青。如土的嘴唇微微在颤抖,喘息声越来越短促,也越来越弱。 陆子玄赶紧坐上床去,伸手就把躺着的白言揽在怀中,一只手握着白言的手。 “白言,你快醒醒啊?”陆子玄声音都开始发抖,“白言……” 陆子玄感觉白言身体还在冷下去,便将白言搂起,用手臂紧紧将他箍在怀中。 这是,白言的声音从陆子玄耳畔响起,却像是远在天边:“子玄……走吧。别管我了……活着,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陆子玄霎时如被惊雷劈中,觉得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 这正是上一世的白言在死前说的话。 “我……怎么会怪你。为了无辜的性命,你……做得对……”白言的声音简直复刻当时,缥缈,又气若游丝。 陆子玄的脑袋已经转不动了,眼泪麻木地往下流,无措地抱着白言发冷的身体,一如当年。 “白言,醒醒啊,你没有死,你还好好活着,”陆子玄声音嘶哑地如犬狼的呜咽,一手使劲地揉搓着白言的腰背“你活着呢,啊,听话,快醒过来。” “好……师父,我听你的,不抛下这苍生……我去找,我替你……”白言又在呢喃着什么,但却不再是那些将死之言,“活下去……与山河同在……” 这时,陆子玄感受到白言体温在怀中开始回升,赶紧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白言的身上,裹严实,背朝自己地继续环住白言。 胸前的风录石又在沁出血光,可陆子玄已经无暇顾及。 白言慢慢地稍许平静,体温也回到正常,可表情还是皱着,明显噩梦还在继续。 陆子玄就这样抱着白言一整晚,泪也淌个不停。而白言直到天将将亮才转醒。 白言还未睁眼,便先有些虚弱地开口:“子玄,别哭……” 陆子玄一宿没睡,此时不止哭肿的眼睛,整张脸都是肿的。因为抱着白言一夜未更换姿势,双腿、腰背,都是酸痛又麻。 “只是做梦了而已。”白言睁开眼,双手撑着木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一身虚汗,里衣已经湿透。 “白言,”陆子玄心情十分复杂,“有些事情……” “无妨,我不急着知道。”白言浅浅一笑,“昨晚真是劳烦你了,你现在睡一会儿吧。” 白言就像是与上一世重合了一般,举手投足都与这一夜之前有所不同了。 “我不用睡,干脆现在就下山吧,你也没有休息好,回去客栈好好睡一天。”陆子玄声音就像是染了风寒似的,瓮声瓮气。 白言将身上裹着的陆子玄的外袍拿下来,又披在陆子玄身上:“快穿上吧,别着凉了。” 陆子玄本就受到些刺激,当白言如上一世一般的关怀的目光投在自己双目之间,瞬间绷不住,出声大哭起来。 大概是发生了什么,陆子玄也猜了个大概,加上一早起来已经感觉不到风录石中白言的残魂,他现在难免情绪失控。 自己大概真的离消失不远了。还能在白言身边待多久呢,接下来的每天,都是最后一天。 而白言其实并未想起太多,梦里梦到的那些,在醒来的时候就几乎不记得了。 只是,就算不记得,他对陆子玄也是多了一分深刻的挂念,隐隐感觉得到这个护了他一夜的人对于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环住陆子玄的肩,轻轻摩挲着,让他缓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我感知到了这些死灵去了哪里。”白言对陆子玄说起了正事,“向北吧,见过督察使便可以离开临阳了。” “去了哪里?”陆子玄放开白言,坐正,“另外,你……” “滦城。”白言看着陆子玄的嘴唇,“去喝点水吧,口有些干。” “你,身体没事了吗?” 白言轻轻摇摇头,依旧看着陆子玄:“无碍了,你放心。” “那那具尸身木像……”陆子玄忽然想起来什么,“要带着走吗?” “不必,拆了那木壳子,葬了吧。”白言目光投向远处的虚空,“他不会为高嵬所用。” “等等,高什么?谁?”陆子玄听到了陌生的名字,猛然喊停。 “高嵬啊,就那个立饲魂柱的太监。”白言笑了一下,“你莫不是忘了?” “你怎么知道他名字的?”陆子玄肯定这一夜之前,两个人都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我先前看到过他的脸啊,就是高嵬不会错。”白言回答,可在陆子玄听来自然是答非所问。 “你认识那个人?” “不记得了。”白言抱歉地看着陆子玄。 陆子玄觉得头都大了,忍不住多想,这莫不是上一世的白言作为招魂师的完整能力的一部分?那岂不是什么都逃不过他这眼睛? “那你如何判断那尸身不会为那个高什么所用?” “他的魂魄早都散了,高嵬想尽办法给他还魂,包括那一日。但不可能了。”白言根据自己直觉深信不疑的内容推断,但也一时半会儿无法想起自己是如何知道的,只是他知道自己确实知道。 “那葬在哪儿?”陆子玄沉默片刻,问道。 “火葬,就在这儿吧。”白言说得云淡风轻,又道,“你退房间的时候应该一并装车上了对吧。” 陆子玄点头肯定,却仍因多少有些不适应两人之间熟悉又陌生的氛围而恍然。 “之后骨灰呢?” “骨灰就洒在这里。师父让我有机会一定要带他回家,所以,衣冠,便随我一道吧。” “你说他是谁?”陆子玄眯起眼睛盯着白言。 “是我师父。”白言看了陆子玄一眼,“上一世的。” “除此之外,我也并不记得更多了。”片刻,白言补充道,“顺其自然吧。你说过,无论记不记得,都是无法改变的过去了。” 陆子玄本想问白言的师父与高嵬的关系,却被一句“不记得更多”生生塞回去了。 也不知道白言此时究竟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大概从此,可能再无法从白言的神色察觉出他的内心了。 陆子玄觉察到一丝距离感,心里不是滋味,忽地站起来,出去将那尸身从马车后面搬下来,挪去木屋后面的空地。 留下需要用到的东西后,不等白言开始,陆子玄便转头向空地边的林地里大步走去。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陆子玄感到难以消化,又不好留下来惹气氛压抑,只好逃也似的离开那木屋,干脆自己去山里找那灵冢和埋着兵器的阵眼。 这事儿是白言刚捡到自己不久时做的,陆子玄该记得那埋兵器的大概地点,虽然有些后悔没有多带几种有用的工具便急着出来,但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白言。”陆子玄边走着,边轻轻地叫出被自己留在木屋里的那个人的名字。 正看着面前的尸身被火化的白言,听到了陆子玄叫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地探查了陆子玄的位置,发现他正在去往压住阵眼的灵冢,便将手按在地上,探查那埋兵器的地方是否被打开过。 然后,白言发现,那阵眼,有自己的气息。悚然一惊的同时,探查到阵已被破,兵器被挪走,他下意识地沟通风录石。 另一边的陆子玄就看到风录石忽然开始发出幽幽的蓝光,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赶紧停下来,一手按着胸前的风录石,一手试图感受这风录石中又有何异动。 白言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速归,不用去了,阵已被破。” “哈,敢情这风录石还能这么用。”陆子玄想起来这风录石先前是瑶姬拿了一块,另一块是白言给出去的,忽然心中酸劲儿大发,“哎哟这破石头该不会是用来和瑶姬代替飞鸽传书用的吧……这妖姬真是个红颜祸水。” 还没有切断与风录石联系的陆子玄这心声被白言听了个彻底。 白言十分无奈,本就知道陆子玄不是个多么正经的人,没想到脑子里装的尽是这些歪歪扭扭的东西,什么事他一下子都能想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他拿出张草纸,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上面,随后就松手将草纸没入了火中。 火烧得更旺,白言闭上眼睛:“漂泊多年,辛苦了。今日若有不敬,还请老师见谅。您的衣冠,我将替您带回家乡安葬。” 看着这火一直持续不断地烧着,白言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已经不知道您交给我的使命,完成下去还有没有意义。 “这再伟大的业绩,都不是靠掌着皇权军权的人就可以撑住的。 “江山是天下苍生的,如若这苍生都能为这江山鞠躬尽瘁,则江山永固,反之,如若总有人将自己的私欲抑或私仇加之于苍生之上,那么无论这天选之人为这江山身死多少回,这江山依然保不住。” 白言此时,眸中浸染的是无边的沧桑,倒影的却不止这眼前的景象。 又沉默片刻,白言终于起身,说出像是道别的话:“老师,这使命,我会紧握着走下去,但,您的宏图,怕是渺茫。学生自当尽力,却也提前请求老师原谅。” 陆子玄其实走出并不远,而此时,他已经站在白言身后听完了这席话。此时,正回想着自己从被白言捡到,一直到白言身死,那二十年里所见证的种种。 白言从未讲给他,究竟他四处流浪奔波,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子玄一直以为,招魂师,仅仅是为了渡化死灵而存在,一直以为,白言只是心怀侠义,当初才要管这些与江山稳固有关的琐事。自己当年也是为了帮白言完成这和禛皇帝死前的夙愿,才与司天台合意,担了这守护龙脉的责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陆子玄的印象中,白言除了偶尔的玄黑直裾大氅外,几乎从来都是白袍加身,外出时常以纱遮面,鲜见他面带笑容。 陆子玄几乎一闭眼睛就能回忆起那时的白言那双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眸。 陆子玄记得自己当时还年少,不堪车马劳顿大病一场,白言带着他求医,亲手喂药,帮自己擦洗降温,夜不能寐地照顾他,知道他大病初愈,白言却是第一次笑了。那种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的笑容,让陆子玄从此将白言放在了心的最深处。 那时第一次看到白言眸中起了波澜。 如今的白言,虽然性子还是冷了些,却也不难见他笑。如此也好,失了心,总感觉就要永远压制着自己的情感,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大义存在下去,那样的白言,让他看了难过。 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换来一个活生生的,如常人般会哭会笑的白言,总归也是值了。 陆子玄并不知自己此刻的是什么一副状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白言的背影,眼底如墨潭,不知埋着的都是如何汹涌的思绪,仿佛单用这目光便能将不远处的人紧紧包裹。 临阳城。 “报督察使大人,”使者匆匆赶来,三步并作两步到堂上的案几前,“不止临阳,这淮河一道,渭水一道,不少郡县都出现了大批枉死的惨案。” “什么!”何大人猛地站起来,“新收的案子还是?” “回大人,都是陆陆续续发生了有些年月,一直以来颇多阻挠,连拖带搁时至近期才纷纷结案。” “那凶手都是什么情况?” “这……”使者有些难言。 “快说!” “回禀大人,这些案子或直接或间接地,都与各地官府的人有些牵连。”使者在回话的时候连抬头正视督察使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何督察使也不是吃白饭的,最近些时日,他通过蛛丝马迹,心中已然大致定论。 “你是来呈递案卷的吧,”叹了口气,何大人绕过案几,走到使者面前,“给我吧。” 使者离开后,何督察使却并没有急着查看这些案卷,而是抱着案卷走进了内间。好一会儿方才出来。 他回到案几后坐下,两眼不知盯着什么方向,眉间尽是沧桑。实在说,他早已隐隐察觉这背后是个如何的乱局。 大概是难回去了。何大人长叹一声,案几上还未用镇纸压住的纸张被那叹息轻轻带起一角,又随着这声叹息落下。 这时,又有一个使者打扮的人从门外跨进来,快步走向督察使。 “何事?”被打扰的何大人,语气难免带上些不快。 “禀报大人,”这人行了个礼,从怀中掏出一本与方才案卷模样相仿的册子,“方才那使者少拿了一卷,那边命我追上他将这漏掉的一卷补递上来。” “好,给我吧。”何大人并未起身,只是俯身往前伸出手,也没有多看这人一眼。 这人将手中的册卷交到督察使手中,当何大人碰到这个人冰凉的手的一瞬间,突然抬起头,盯住这人未曾完全抬起来过的脸。 “你……”是谁?快马加鞭追过来的使者,怎么会没有任何握过缰绳的迹象?那么热的夏天,周身上下居然一点热气都没有,就好像一直躲在阴凉的地方才出来似的。 然而,这个疑问还未说出,这人突然抽出匕首,精准地插进何督察使的喉咙。 何督察使无力地靠在雕花黄梨木的椅子上,还想出声,却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痛苦至极。 这时那人方才抬头,看着这何督察使,嘴角提起意味不明地一笑,仿佛顺手取个物件似的一把将匕首拔出,又在他颈侧享受似的割开。 鲜血瞬间喷溅而出。 那人毫不在意地转身向内间走去,开始翻箱倒柜。 何督察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钥匙,颤抖着手将它塞入自己口中,随后歪倒在案几边,断了气。 “不好,走水啦!”院内的人狂喊着,纷纷去到处找水灭火。 “何大人!”书吏朝其他救火的人大喊,“何大人还在里面!” “不行啊,火势太大,这屋子能不倒就谢天谢地了!” 折腾了老半天,终于将这火灭了,然而这屋子已经焚烧得面目全非。 屋里的浓烟还未散尽,却可见一具焦黑的尸体。俨然是何督察使的。 “何大人……”书吏声音都发抖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本能地去看向内间的方向,却见内间也没能幸免。 “近些时日的资料卷录怕是什么也没有剩下。”书吏想到这,仿佛受到雷击似的,差点倒下,眼前晕乎乎的,太阳瞬间无比刺眼。 陆子玄和白言是傍晚才到的,何督察使的书吏跑去他们之前住的客栈,得知他们上山去了,赶紧去城门口守着,幸好是没有什么差池地守到了他们回到临阳城。 得知何督察使的死,原本不甚在意的陆子玄突然心生恶寒,看来这整个事件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敢直接派人来刺杀,那高嵬的势力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出手也更狠。 仵作已经前来查看过,已经可以确定何督察使是在起火前就已经死了,死因也很明显,凶手的刀也扔在内间烧毁的书架下面。 白言试图找到这何督察使的亡魂,却发现他的魂魄早已散尽。 周围并无用过什么邪术的迹象。那么这问题大概是出在尸体身上了。 “能否容我查看一下何大人的尸体?”白言转身向那书吏询问。 书吏看看他,又看看陆子玄,似乎想要确认陆子玄的态度。 “何大人会因为什么而有被灭口的威胁?”陆子玄一边表示赞同,一边继续向书吏问道。 “这……何大人的工作,小的也……”并不是很清楚,书吏回答道。 “那么这起火之前一段时间,都有什么人进去找过何大人?” “也没什么闲杂人,毕竟这是藏有机要的地方。”书吏想了想,“会不会是有内鬼?” “那么,都有什么人进来过?”陆子玄并不理会书吏的猜测。 “只有呈递卷册的使者来过。” “那使者呢?” “那使者离开之后,何大人还进去过内间,想必不是他。”书吏回答道。 “那使者呈递的卷册呢?”从院外赶过来的副官听闻书吏说到新呈递的卷册,忙问道,“我午时见那使者手里拿了一本卷走进去。” “一本?”书吏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使者分明是抱着不少卷册,怎么会只有一本?副官大人不成是看错了?” “就只有一本啊。”副官十分确定,“卷册还在吗?如果也被烧毁,那我们手头查的案子要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何大人的尸体呢?”白言又问一遍。 “还在那起火的房间里原模原样地放着。”书吏回答道。 白言头也不回地走向那房间,陆子玄朝书吏微微颔首后也跟着去了。 陈尸的地方是在案几边的地上,何督察使的尸体是侧躺着的姿势,面部微微朝下,一只手像是在为向前爬动而伸出,另一只却是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窝在身下。 “何大人的尸体,有挪动过吗?”白言盯着尸体,问一边的仵作。 “并没有,这尸身正僵着,此时大致上都还是发现时的姿势。” “那能否劳烦先生翻动一下这尸体,好看个究竟?”陆子玄道。 书吏事先与仵作打过招呼,说如果陆子玄有什么吩咐,还请尽力配合,于是便问道:“请问贵方是否陆公子?” “正是。” 仵作确认之后,也未再多言,便开始小心地挪动尸体。 这一挪动,方才发现,这何大人身下压住的正是一本卷册。 陆子玄伸手拿起,正思量这是否是何大人专门为了保护这卷册,翻开,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个空的。 在场的都吃了一惊。 这册子明显是翻开过的,而何大人为何还要护着这明知道没有用的东西?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要提示什么。 “这何大人的手指,很是奇怪啊……”仵作注意到了什么,开始仔细查看了起来,“这手更加僵硬,明显不是无意中压在身下导致的,更像是使劲儿做出这样的手势,为了保持手势或者不被凶手发现才压在身体下面的。” 陆子玄合上手中的空卷册,看向何督察使的手指。 “这个手势,似曾相识。”陆子玄说着,照着那僵硬的尸体的手势,自己也伸出手比了一个,尝试回忆这手势代表什么。 白言看了那两根刻意弯曲的手指一眼,便转身出门叫来了书吏。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书吏进来,看了看何督察使的手,思索了片刻,“只是确实对这个手势有印象。” “怎么了?”这时副官也进来了,看着屋子里的人,“卷册什么的找到了么?” 这时,陆子玄忽然站起身来,对着副官比了那手势。 副官的表情在看到那手势的一瞬间,骤然冷了几分。 “你是什么人?”副官不信任地看着陆子玄,“你和司天台是什么关系?” “看来这位大人是知道这手势的意思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手势的?”副官质问陆子玄。 “哎呀,”书吏见这气氛不对,赶紧上前结尾,“大人误会了,这手势是何大人死时做出的。” “什么?你们怎么不早说?”副官难免有些愠怒。 “这个……我们也是才发现的。”书吏连忙解释。 “所以还请大人解答一二。” 这副官又多看了陆子玄两眼,没马上开口,而是蹲下身来,从何督察使身上寻找起什么东西。 “大人这是……”仵作忍不住问道。 “找钥匙。” “何大人身上什么也没有。”仵作说着,意欲拦住继续翻找下去的副官,“方才都找过了。” “哦?”副官一愣,皱起眉头眯起眼,开始思索。 “方才的问题……”白言有些飘的声音打断了副官,“事关重大,还烦请立刻回答。” 副官看向白言,二三眼后道:“那手势,是指有机要藏在暗地,请自行取钥匙转移机要物件。” “可钥匙呢?”书吏顺口问出。 “一般都在何大人内袍缝的暗袋里,但这次并没有。” “那……”书吏猜测到,“该不会是教那贼人拿走了吧?” “要是那贼人能知道这么多并拿走钥匙,他就不必放火了不是。”陆子玄看着书吏和副官,“这钥匙八成还在何大人身上,只不过大概是为了保险起见,藏得有些隐秘罢了。” “那公子以为?”副官抬头看着陆子玄,眼里并没有太多信任。 “你看何大人的下颌,”陆子玄伸手指着尸体面部,“如果是受重伤疼痛,应该是牙关咬紧的,而若是封喉窒息而死,想必是张大口,那么,这何大人,既不是牙关咬死,也不是张开嘴,那便最可能是……” “口中藏了东西!”书吏接下这话。 “是的,而且这口中藏东西,为了避免不慎吞咽或者太容易被找到,一般都是藏在舌下,这样一来,牙关就难以咬死。” 听到这,副官马上向仵作招手,要求他过来将何督察使的口腔打开。 仵作上前,蹲下,伸手开始揉尸体面部两侧僵硬的肌肉,片刻后,一手捏紧颌角,一手去打开这尸体的嘴。 果然,这舌头并非平放在口中,而是异常地鼓起。 舌下,正是这副官要找的钥匙。 副官也不再多说什么,取了钥匙便带着人去内室挪开已经烧毁的书架器物,将钥匙插在地上一个孔中,前方的石砖忽地弹起,露出一个放着个漆盒的坑。 书吏看到过的那好些本案卷正藏在这里。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个厚厚的信封,上面写着“天师陆子玄启”的字样。 书吏也没有打开看,就直接将这信封给了陆子玄,道:“此时天色已晚,今夜二位不如就住在这附近的客栈,明日再与公子商议何大人原本要告知的事情。” 京城,高嵬此时已经感知到了宋中祺将军的尸体被火化的事情。他正死死盯着那已经裂开的牌位,眼中布满血丝。 高嵬的身上正弥漫着少有的悲哀气氛,黑色的背影也显得乏力。 突然,高嵬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动,不受控制,他挣扎着将腰间别着的一根短杖横着卡在齿间,便躺在地上顺其自然,等待这段熬过去。 没有人进来查看,因为他一直吩咐下人遇到这种情况就连一步也不准踏入屋内。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如此熬下来,除了他自己,就没有任何人完整地知道他这发病的来龙去脉。 必须严丝合缝,不能留给他人任何一处漏洞。 “马上,大动作就要开始了,最大的报复。”高嵬一边想着,一边趁着癫痫发作有所缓解,拿了几样东西便把自己放在床榻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案卷已经都翻阅过,各地的情况都差不多,面上看起来都是些官匪勾结谋财害命这类的事情,而且无一例外,都或多或少地在最巧时候露出端倪,而这些案卷的处理结果无一都是将过错全数推脱给匪商一类,甚至连谋杀的手法都如出一辙。 而引起白言注意的并不是这些残忍的杀戮,而是,为什么如此大的破绽,竟然都好像无心去掩盖,就仿佛,作这些大案子,为的只是凑个杀人的数字似的。 “副官大人,还请问,这系列案子,自始至终有无收到什么类似于挑衅之类的书信?”陆子玄发问,他显然认为这系列事情背后都是同一股势力。 “并没有。”副官正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官匪勾结作案,为何不干脆彻底掩盖了去,何必再大费周章将匪类捉拿归案,再治罪。若不是这死刑非要报请督查上递朝廷,秋审才能确定是否核准,恐怕这之中的勾结很容易也能瞒过去个两三年的。 怕是这涉事的官府背后,有什么想要独吞的利益。是那些赃款吗? “但那些赃款全部随案移交督察台了,何来的牟利?”副官不禁说出口,看向一旁的书吏。 书吏自然是不知,只得叹气,道:“若是何大人没有出事,说不定他已经看出了些什么。” “说起何大人,”副官忽然意识到什么,“这看起来是那凶手先杀了何大人,才去翻找案卷的,没有找到,方才放把火干脆烧了。” “如此说来,在他眼里,何大人是非死不可。”书吏皱着眉头。 “那么这凶手是为了什么来抢夺案卷?”副官顺着继续往下推,“怕是这卷中,除了表面看到的东西,还有破绽。” “也许多看看,再将些细节核实一遍,会发现些有用的东西。”果然是办案的思维。 “这原有的破绽还不够多么?”白言淡淡地开口,“显然目的不是为了掩盖案情,否则就这样的案卷,恐怕他们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依我看,会不会只是想拖住督察台?”陆子玄则顺着白言的想法逆推。 “那何大人的死”书吏显然十分在意这一点。 “一般情况,什么样的人一定会被灭口?”陆子玄反问道。 “知道太多的。”副官边翻着案卷,便顺口回道。 “是了,何大人一定是已经知道了关键,并且调查的动态被他们所察觉,才来下杀手的。” “但这也无法证明。”副官又开始轴。 “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漏洞最小。” “办案的要实事求是,讲求证据,怎能开口便是阴谋论调?”副官不甚赞同。 “办案确是要讲求证据,而此刻,我们坐在这里商议这事,不是为了给谁判罪。”陆子玄道,“而是为了将这背后更大的威胁揪出来,怎敢不多想?明明嗅出不寻常,却又为了片面求稳妥,坐视不管,若是发展失去控制,这岂不是渎职?” “你”副官被这最后一句话气得青筋暴起,但看在陆子玄毕竟和司天台有各种干系,也是出面来帮忙的,不好发作,只得皱着眉反驳道,“这还不是尽力为了给每个人公正?如果冤枉了一个,与我们无实质损失,那于那被冤枉的人,所承受之重是无数倍的。” “也不是说多想一点就是冤枉谁不是?”陆子玄解释道,“治罪的标准,放在治罪的时候考虑,查案的时候,警觉是必须有的,很多时候就必须出手快。否则事态失控,所造成的伤害说不定便是更多无辜百姓。” 副官想了想,虽然陆子玄的言辞态度让自己有些火,但意见终究还是没有问题的。 “也是。虽然我督察台并不是非要查下去,但有迹象,还是不要坐视不管比较好。”副官衡量了下时机的重要性,还是决定听陆子玄的,一起将这事揣摩个彻底。到时再考虑怎么办也不迟。 “是啊,何大人大抵也是为了这更要紧的才”书吏附和道。 “说起来,听说两位公子有特殊的通灵方法可以知晓一般人无法知晓的事情,请问,何大人这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副官突然想到,听说招魂师可以从亡人口中打听消息,便开口询问。 “这”白言看了陆子玄一眼,“其实我们昨日一进来便首先想到这法子,只是何大人的魂魄不知为何,散了个干净。” “如果是凶手做的,说明其背后的事情与这通灵之类的相关。” “何大人显然是知道这些事情与这鬼鬼魂魂的事情相关,因为祁城外那乱葬岗的案子,便是与此有关。” “这么说来,我忙于其他公务,倒是忽略了,那案子和今日看的这些,也是一致的。”副官道,“只是鄙人不懂,这些案子与那通灵什么的究竟有何关联?” “这大人,”书吏赶紧解释道,“您不知晓是因为,这背后一些线索,一直以来是司天台与何大人单独联系提供的。由于还未有什么实质上的着落,便还未告知副官大人。” “我们也是在等着最近与何大人商讨,不料没多少时日竟出了这样的事。”陆子玄见这些不提也不行了,便干脆一次道了个干净,“其实,我们前些日子有意外发现用生魂饲养野鬼的饲魂柱。” 等陆子玄将这来龙去脉讲清楚,在屋里讨论这案情的四人都沉默了。 副官半晌抬头看着陆子玄:“你们说的那高大人,正是那宫里的高嵬高公公。我们最近也同司天台一道盯着他,然而并没有抓住什么破绽。” “我们也无法确定他与此系列案件有何关系,如果有关,又是如何的存在,目的又是什么。”陆子玄长出一口气,道。 “说起来,宫中近期也出了些乱子。原本要来巡查的太子殿下由于东宫出了事,如今迟迟无法动身。如果没有昨日这变故,大抵上何大人便要在这一二日出发赶往京城了。”副官手微微捏紧。 “你如此一讲,我倒是更加倾向于这案卷就算是真有问题,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将知情人拖在临阳,而何大人的死,除了灭口,就是彻底阻止他回京。”陆子玄说着,看着副官。 “我们要是能知道何大人究竟看出了些什么就好了。”副官叹气,“何大人的魂魄真的就这么蹊跷地散尽了么?” “此事确实蹊跷,昨晚那仵作验尸,子玄也全程盯在一边,完全没有发现有任何迹象是可以使刚死亡的人散了魂魄的。”白言道,“我方才就在想,会不会是这何大人的魂魄吸附在了什么容器上。” “如果是,那么这样一来的话,一来有可能是那杀手将那魂魄禁锢带走,二来便有可能就在何大人的随身之物上附着。”白言继续说道,“然而,这一点如若要确定,也是要大耗一番经历的。” “另外,如果是其一,那么幕后的指使想必也发现了我与白言的存在,”陆子玄继续推测,“如果是其二,那便是极大的运气。” 副官虽说不熟悉这些通灵之事,但到底是听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那么二位可有办法确定究竟是其二,还是其一”副官问道。 “我劝大人还是不要太寄希望于侥幸。”白言开口道,“做好万全准备才是当务之急。” 书吏在旁默默叹了口气。 “大人觉得,这系列案子到此是了解了,还是还会有同类的发生?”陆子玄想起来前不久的一件事,便又言归案情。 “这还真说不准。”副官瞥了眼手中的卷册,无奈道。 “那么,如果接下来还有后续,那么还有什么地方有这种可能?”陆子玄提出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依大人所见,这能撬动龙脉的地方,还有哪里?” 副官听到这十分重大的问题,突然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这得以撬动龙脉之所在,是大献核心的秘密之一,或者说,是历朝历代的皇家严防死守的信息。从方才二人提供的事情来看,何大人八成就是知道了这背后的人目的便是破坏龙脉,而他与这二位招魂师一道,显然是为了调查这背后的事情。 而这龙脉的具体情况,何大人显然也没有告诉陆子玄白言两人,副官一时半会儿确是无法做出一个选择。 陆子玄见这副官久久不答,便换了个问法:“那么,请大人指点,这滦城,是否有何不同?” 副官听到这个地名,微微一战。他下意识地抬头死盯着陆子玄的眼睛:“你又是如何得知” “如果大人不肯坦言,这我们恐怕也不敢和盘托出。”陆子玄方才全程都没有提那尸身的事以及关于滦城方向的那些信息,此时拿出来,就是想以此来交换个坦白。 虽然陆子玄可以从司天台得到些消息,但毕竟这消息传递起来十分的费力且缓慢,若真的事态紧急,恐怕快马加鞭也来不及了。 “可这”副官还是犹豫着。 “滦城,是从临阳城凭空消失的死灵的去向。”陆子玄说道,还补了一句,“临阳城现在没有一个死灵。” “临阳失守了!?”副官大惊,“你说死灵消失,是指所有?包括常春岭?” 显然副官并不知晓常春岭发生的事情,但常春岭这个地方被副官这样说出来,陆子玄还是不禁和白言对视一眼。大概有筹码让副官松口了。 “失守?”白言接了陆子玄的眼色,明知故问道。 又是片刻沉默,副官犹豫了些许,终究还是决定将这状况详细地说明一下。 “不瞒你说,这些案件发生的地方,正是龙脉的要眼所在。本都有着各种灵军守卫,而如果临阳城,尤其是城外的常春岭,没有了灵军,那么这龙脉就没有守卫了。如果有心人趁机以通灵邪术破坏之,便很容易得手。 “几十年前,正巧有招魂师风行天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便又布了一道加固的锁,以防灵军被异心之人调动。而滦城,正是这压住龙脉以防生变的大阵的阵眼所在。” “哦?那这滦城究竟有什么?” 一旁的书吏听到这问题,上下打量了陆子玄几眼,道:“何大人曾一度疑问那曾经布阵的招魂师是否就是陆公子,因为听司天台的人说当年那招魂师便也是身边还带着一能力特殊的寻常人所以一直让鄙人多留心,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啊。” 副官头一回听说,张口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位高人怎么会还活着?” “这招魂师,可是不死不灭。”书吏向副官解释道,“当年那招魂师也就方过而立。若是寻常人,那恐怕已经老得话也说不清楚了。而这位陆公子,虽然看着不足而立,可显然是不死不灭之身。几十年前的地方志上,还有他留下的痕迹” “这替你们守河山的招魂师,还真不是我。”陆子玄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打断了书吏冗长的讲述,“虽然我当年也活着。” 副官的注意力回到陆子玄身上。 “托了活得久的福,我多少还是知晓些关于那大阵的事情。”陆子玄继续道,“比如当年在常春岭埋那些施了咒术的兵器,我就是知道的。” 这一提,既规避了提到两人连夜去私探龙脉的事,也算是回答了副官先前的疑问。毕竟自己当时就在旁边这事儿,此时也没有什么活人见证过了,也不怕被穷追不舍。 “滦城其实是大献从开国至今的将军墓葬所在。”副官如陆子玄所愿,开始详细说,“而且,所有将军,除了战死异乡遗体实在无法带回的,在滦城只立了衣冠冢,都在那里。他们的煞气是用来防守灵军倒戈的最后一道防线。” 话题其实是沉重的,毕竟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人便暗自作出最坏的打算,毕竟,并不是没有可能走到山穷水尽。 副官自然不如何督察使知道得那么多,但何大人身故,自己扛起这大旗也是责无旁贷。一瞬间,有些理解为何被召回京不但不让何大人松一口气,觉得有了休息的空,反而忧心忡忡,仿佛会误了什么大事。 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当突然意识到这整个国家的命运也许某种程度上就握在自己手里的一瞬间,那突如其来的压力,也是极其难消化的。 “要报告司天台吗?”同样也意识到说不定需要离开临阳去到滦城的书吏,不确定地问道,他虽然觉得离开这常年驻守的地方有那么些荒谬,但隐隐又觉得可能自己就注定与这事情脱不开干系了。 “可能来不及了。”副官道,“从量上看,如果近期这些案子所涉及的死灵,加上各案发地当地的死灵,全部被引去滦城,那么,是绝对有足够的力量破了大阵。如果为的是阻止这事发生,这先斩后奏的罪名便是背定了。” “我的使命之所在,也许并不能仅如那例律中所书写的,办好送过来的公务就万事大吉了。”副官抬起头来看着窗棂外,“我们手中握着的是天赐的刀,我们刀所能及的地方,都是我们的责任。” “大人”书吏觉得虽然自己才学疏浅,但这份大义自己还是能懂的,“我愿意跟随大人一道,分担一份力所能及之事。” “那么,能否烦请二位,将所能知晓的全部都告知与鄙人?”副官看向陆子玄,希望他能提供更多信息在离开。 “唉招魂师,至少我见到过的招魂师,也是心系天下,心怀天下的。我们也与大人一道。”副官的一席话还是让陆子玄想起了白言前两日那般模样,不禁又无法抛开,还是决定先把这“闲事”管到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