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成君》 正文 第一章 大闹镇国寺,流连花柳乡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遵金佛像,点墨的垂垂眼眸看了脚下大齐盛世五百年。 “说出来你们不信,”黑衣华服,白玉额饰的俊俏少年怒发冲冠地对着身后伺候的书童喊道,“我!小爷!本世子!堂堂镇国将军府大少爷,居然跪在这么一座老陈破旧的雕像面前,听一堆光头和尚一早上跟苍蝇似的诵经!” 齐国尚佛,今日是一月一次的普斋节,京都梁城中的显赫高官大多都会派出自己嫡系的后辈来国寺诵经整日,以表向佛之心。今日镇国将军府队伍来得早些,好容易在大雄宝殿上占了个靠前的位置,不想这个绝妙的位置,倒更是延扩了纨绔世子杨乞极不懂事的嚷嚷。 书童差点翻着白眼晕过去:“爷!大爷!您可小声些!” “小声他奶奶个屁!”少年一甩袖就站直了身,折扇翘着抵在书童脑门上,笑得怪阴险道,“本少爷如今就要下山,就要去笙歌曼舞寻花问柳,到时我沾了一身腥,看老爷子还怎么把我往山上撵!” 少年好相貌,少年好娇俏,少年好姿容,少年好玩笑。 在座的身上哪个不是有爵有官?听到了这声嚷嚷,眼底鄙夷神色尽现,脸上却一丝波纹都不显,也只有鹤须童颜的住持大和尚,停了手中转珠,微微一叹道:“即是施主与我佛无缘,小寺自不会强留施主。” “老和尚,还算有点眼力见!”杨乞说罢,迈开大步就从密密的人群中穿了出去,半点不留恋地下了山。 住持空觉老和尚似是没有受太大影响,等到那个拔高的孩子一脚踏出了大门,上课的晨钟正好也低沉地穿透了寺庙,空空弥音,开启了今日的诵经大典。于这些老和尚而言,对外诵经讲课与僧侣的早课不同,他们虽一心向佛,到底也只能听一些浅显篇章。 “今日诵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老和尚笑得很俗世,缓声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闹城中的香艳之所,年少俊俏的儿郎正放肆嬉笑,左手瘦燕右手肥环,身边还围绕一圈姹紫嫣红,后头护着一群莺莺燕燕。 “好~好美人,几日不见,光彩尤甚。” “如雪香腮,如雾绿鬓,怎么?你们去天上游乐一圈回来的?” 莺莺燕燕无不笑得花枝乱颤,她们心下是真的欢喜,宽袖掩着面上笑意:“好公子,您可是个嘴甜的。” 另一位接口道:“就是就是,得子如此,杨将军怕是欢喜不行不行的。” 众人一片哄笑,人间天堂。 “得子如此,杨将军怕是死也不瞑目了。” 静静佛寺似阴曹,有人压低了声音如实评判那位大吵大闹下山的浪荡世子,却忘了也压底自己嗓子口抑制不住的笑意。 老和尚置若未闻,依然缓缓地颂着他的经,礼着他的佛。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杨乞脖子上已经印了几个女子娇媚的唇形,柔粉艳绯朱红砂;他亦是乐呵呵地就着不知哪位美人的柔夷饮酒,黄酒白辣葡萄酿。 “且不说这位镇国将军府的纨绔世子,就是那位仅剩的手上还握着兵权的老将军,今年诏武节庆,怕是也保不住自己哟!” “也是,也是!哈哈!” 老和尚愈加敛低了声音,道:“此空性,即是彼无所有。非如依他起与圆成实不可说一。”他顿了一会儿,将手中木鱼停下,理了袈裟起身行礼,“阿弥陀佛,今日课业结束,请施主们稍作休息。” “好嘞,好嘞!”众人群起而散。 “唱罢,唱罢!”女子众而欢呼。 美人嗓音就像是匠人手上还没凝固成型的糖浆,又黏又甜,凑到身边就跟要沾到衣服上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不唱,不唱,”杨乞挥手道,“该归家去了,不然家里老头该一家家寻人来了。” 镇国大将军倘若要跑青楼来寻人,那传出去可就不怎么好玩咯,做下贱生意的大多都是知分寸的女人,听了这话,忙招呼自己的姑娘伺候着这位爷更衣,而后恭恭敬敬送出门去。 杨乞打着酒嗝,步子轻浮不乱,他头顶着一块月华,一家一家地数着门认路。大将军府不远,也就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就看到了蒙上了一层灰的烫金额牌。 “混小子,可还知道归家来!” 杨乞嘴巴里一口一句的老头杨再鹏可是战场上喊过进军号子的正经将军,哪怕是在家当了十年闲差,这嗓门音量依旧宏厚有力,力度不减当年。 杨乞不耐烦地捅了捅耳朵,打着醉醺醺的嗝儿就往自己房里走去,硬是把自己的将军老爹给晾成了衣架杆。杨再鹏被自己儿子这般地轻视,自然气急,操着熟练的手上功夫,一个闪身就在杨乞身后扭住了他的耳朵,劲使得巧,没用多少力道,却硬是让自己儿子疼的原地打了三圈转:“疼,疼坏了呀老爹。” “混小子,叫你闹腾国寺,叫你失了老子的颜面。” 杨乞皱了眉头,不耐道:“老头,我就算是闹腾,失的也是自己的颜面,你可别上杆子拿着个黑锅硬要我背着。” 杨再鹏一脸络腮胡子,恻阴阴地凑近了自己儿子细皮嫩肉的脸蛋,道:“你当真以为皇帝陛下设的御史司里头待着的都是些死人啊,你早上闹腾的这些破事,早被这帮嚼舌根的告到陛下耳朵里去了。” 杨乞装模作样地咋呼了两下:“哎呀,这可咋办呀爹!” “过月就是昭武节,斗武会可要求了年十六以下的有爵子弟全部参与,你还是赶紧请命出城,爱跑哪儿待着跑哪儿待着去!” 大齐的入仕制度非常严苛,就算是身上背着爵位侯位的世子少将,经不过斗武会的三试,一样只能背个闲差,如若三代之内依旧没有出挑子弟去扛起斗武会的一个入仕名额,则三代之后便被削爵成平民,祖上荣耀的福荫就如供上香炉里的一缕青烟,飘飘就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将军困别离,小人躁市井 向大家介绍一下本书男主人公,杨乞,因着年十五,还未来得及冠以字号。家中世袭镇国大将军王爵位,有老爹在朝为官,帥五万京都禁卫军,在皇城根儿底下保皇帝陛下的人身安全;有两个姐姐驻扎边境,分别担任虎啸军骠骑将军,龙吟军中路督尉。 这一家子,应该最能担得起一句虎父无犬子,奈何家中唯一的小辈男儿,本书主人公,堂堂镇国大将军府世子,是个习武残废。 何为习武残废? 人有灵根,丹田两处慧囊,灵根凝力,凝的是精神力;丹田聚气,聚的是被捕捉入体的天地灵气,经灵根修炼后纳为己用的真气。 杨乞是百年修行风盛来第一个灵根不存,丹田残缺之人,还是生在习武世家,妥妥地一级残废。 世人都说,亏得镇国杨将军家有两个骁勇善战的女儿,否则若是只靠杨乞这个纨绔,整个家族都要被拖垮。杨大小姐二小姐均是练家子,脾气暴躁如豺狼虎豹,瞅准个月黑风高的好日子就拿了黑布袋蒙头把嚼舌根的全给黑揍了一顿,也因此被御史参了一道,发配边疆。 大姐杨娇临走前软绵绵地哄着自己尚不足七岁的弟弟道:“乞儿,莫怕,倘若梁城再有人说你,你且不要恼怒,找个本本把这些人名字记着,姐姐什么时候回京,就什么时候一个个地替你揍回去。” 二姐杨湄在大姐旁边恶狠狠地拍着自己年逾五十的将军老爹说:“爹,可别让我家乞儿受了欺负。” 他女儿手上功夫可练的很到位了,杨再鹏欣慰之余又疼得龇牙咧嘴,只得叠声保证:“好咧,好咧!” 姐妹花一人一身劲装,一人一个包裹上马绝尘而去。别说,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是有本事,两人均是因战功封爵,成了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也不知大姐二姐过得怎样。”杨乞闷了口酒,仰卧在自家水榭亭台上,天空澄黑如镜,稀碎银光点点,模模糊糊地,好像印出个窈窕的影子来,他乍一激灵惊坐而起,天空还是那块黑幕,星星还是那个星星。 “你小子,当不成将军,没准儿还能成为个情种,”杨再鹏喝得醉醺醺的,“还记得你两个姐姐走的头一天晚上,你偏说梦到个漂亮姐姐,我说你那是太想着你两个姐了,你偏不信。” 杨乞反驳道:“我不是画下来了吗,哪里像是两个姐姐了?” “七岁小崽子的画能画出个屁来,还像谁?你当时笔杆子拿的稳吗?” 杨乞难得不想与他争辩,他晃悠着酒瓶,悠悠地乱扯瞎话:“爹啊,我最近好像又梦着她了,可惜这次没画下来,白瞎了桌上砚好的墨汁。” 杨再鹏全然没当回事:“哦哦,还是念着姐姐们了,走啊,年轻人是要往外头好好闯闯,老人家只能一人在家里喂鱼喝酒咯。” 家里头有一块有活水涌进的池塘。 池塘里又大又小的鲤鱼成群结队,看着欢脱无比。 人啊就是这样,吵架离家时候一个比一个嗓门大,恨不得夺门而出就从此断了关系,可是静下心想想,想想口无遮拦地对着自家人说出的那些难听的话,自己心里头也跟抹了苦黄连倒腾出的浓汁儿似得。 杨乞如今静下心了,虽然他做的这个决定于己于旁都有利,到底用了个狠办法,把他清心寡欲的老爹给拖下了水。他涩涩地思量了一下,还是先开了口道:“爹,普斋节那日,对不住。” “自家父子,哪来的对不住,”杨再鹏又往嘴里头灌了口酒,辛辣刺喉,疼得他眼泪都憋出来了,“定下日子了?啥时候走?” “明天。” “行李收拾妥当没有,过冬的衣裳记得拿几件,可别只想着带金银叶子,钱买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 “嗯。” “还有酒壶,你不是惯爱着那个牛皮囊装酒吗?拿去拿去,比起你房里那些酸不拉几文不绉绉的喝水缸子,还是爹的牛皮囊更好使些。” “嗯。”杨乞终是没忍住打断道,“爹啊。” 杨再鹏极是欢快地应和了句:“哎!” “有没有人说过,你越来越婆妈了。” “” 宿醉后的第二天,镇国大将军府上的世子领了逐京令被驱逐出京的消息就传遍了闹市区的市井小巷,卖鱼的挥刀把蹦跶的鱼狠狠一斩,血都溅到了第二排人的鞋面上:“我听说这将军府上的世子啊,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愣是把自己家的家产输出去一半。” 旁边垮竹篮的大婶子抿了嫣红的唇脂,尖声插了嘴:“何止啊,我亲耳听隔壁老刘家他六姨的十二姑奶奶的外甥的亲哥说,他亲眼看到这位世子拖了十箱金叶子放在醉花楼大门口,就等着兮兮姑娘的一个笑脸儿。” “我那次在他们王府的墙根底下,还嗅到金子的味道嘞。” 杨乞左右耳开弓,一句不落地听着自己一堆的负(和谐)面评价,也不恼不气,只是极玩味地转着牛皮囊上绑着的手指粗的红绳,顺风借力的牛皮囊好使地砸疼了一群挤在他身边的无辜路人。 “杨再鹏杀了一辈子人,到头来两女一儿都没能留在身边,也是报应。” 杨乞凑了热闹挤进人群,扬声问道:“杨将军征战沙场,端的是保家卫国信念,怎么能说这种话?” “谁要他护?”有一人起哄道,“咱们有谁被这位杨大将军护过吗?” “没有没有!” “儿子都护不了,还能护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一轰而笑,像是围着一块蜜糖的苍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乞也跟着笑,像是一块蜜糖被苍蝇围着。 这世道,将军折戟,反被口舌所伤。 “本世子倒不知道,背后嚼老子舌根的有这么些人,”杨乞拿着扇根抵住自己下巴,硬把愤怒压在了眼底,他抬起轻蔑的眼神扫视周遭,这些人脸色变幻得可比戏台上的老旦快多了,从嘲讽妒恨一下就变为了浅而易见的惊恐神色,“御史那帮子人是拿告状当饭碗的,老子不惜得教训他们,不过你们这群市井之徒,也配嚷嚷老子的流言?” 配不得配不得! 杨乞大手一挥,高声道:“哥几个,出来喝酒来!” 不知从哪里钻出几个衣衫讲究的侍卫,齐刷刷地跪在了杨乞周遭,衬得他众星拱月一般。 在场人刚刚还嬉笑得高兴,转眼就呼啦啦跟着跪倒了一片,不知是惊得还是吓得。 “小人不知世子大人来了这地界,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杨乞掏了掏耳朵,他挺烦这句,说得好像他教训这帮惹火了他的人就是他小气似的,糊弄谁呢。 不过这帮人有一句话说得他倒是很认可,他来了这地界。 这是市井人的地界。 他虽顽劣,但好歹看过几本书,书上有个词儿叫做入乡随俗,杨乞深以为然,并且融会贯通运用各处,俨然成了他的座右铭。他从怀里掏出了几片金叶,朝跪着的人晃荡了一圈,问道:“想要吗?” 一片金叶就是一百片银叶,一片银叶即是一百片铜片,普通五口人家一天也就用掉十来片铜片的样子,可见杨乞手中是多庞大的一个金钱数字。 “谁把那个咒我老爹断子绝孙的给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谁就把这些东西都领走!” 他偏不用自家的护卫。 市井人面面相觑,又扭头搜索,动作扭捏怪做,幅度之大,生怕有人看不到似得。 “小人!世子大人,是小人说的,”有一人连滚带爬从人群里冲出来,谄媚道,“是小人说得,小人自己掌嘴,自己掌。” 他掌得很实诚,巴掌落在脸蛋的脆响,听着就不像是在称斤时候会缺斤少两的人。啪啪声响得连贯,听着倒是让杨乞想起了南方进贡的甜枣。 那甜枣奶白的肉,青绿的皮,咬下去脆脆响响,咀嚼半天,才细细从齿缝中钻出一点甜味来。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金叶往空中一甩,就朝城门口走去,后头爆发出一阵比刚刚更大的哄声,他连头都懒得回。 还是青枣更好吃些。 他回身一招手:“哥几个,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吃人旁外栈,娇娘祸比邻 京都梁城外不远处便是一片密林,林中浓雾遮天,传说有一片活人出不来,死人也别想出来的泥沼,方圆二十里,皆是无人区。 这片沼泽占了处好地。杨乞喟叹。 他如今只身出门,从前藏身暗处无聊还能叫出来喝酒的隐卫兄弟们都被他遣走,身边只余一头威风凛凛的红枣马。这也是杨再鹏老头子的意思,男儿闯荡,活着回来才是真汉子。 又不是娘们,要什么贴身护卫。这是他爹从他娘的嘴巴里蹦出的原话 收拾了两三件麻布衣服搁在行李里,漆黑的头发拿根木筷子一束,从前纸醉金迷的世子殿下摇身一变成了赶路小生。人家都说人靠衣装,带着这心思往杨乞身上一看,啧啧,瞧着倒真是马比人俊。 “公子今儿想过林是过不成了,”客栈老板娘名唤宴姬,身姿丰满,说话也极妥当,她是这城外林前唯一闸口的客栈老板,客来客往极是忙碌,却乐得抽出时间来和这位衣着朴素的少年唠嗑,“擦着林边穿过去好说歹说也得半日时候,可如今下晌午都要过半,到时候天一黑,摸着转悠着可不就走进那片吃人沼了吗?” 周边的住户把这片林子唤作吃人林,林中沼泽唤作吃人沼,听着不好听,特征倒是表达得淋漓尽致。 “公子还是早点歇息吧。”老板娘总结道。 杨乞不会拒绝好意,特别是来自美人的好意,他点头朝着老板娘暖暖笑道:“我一不赶路二不赶时间,老板娘收了我银子就别想着赶我走了。” “好个贫嘴。”老板娘嘴巴上笑出了一朵儿花,“可得给你晚上做些好菜,否则可堵不住你这张嘴。” 杨乞笑得越发欢愉:“亲自送到房里?” 宴姬拿抹布抽了他脑门,上挑的媚眼一瞪,扭身进了自己的后厨。杨乞摸了摸沾了油渍的脑门,收拾好东西就回了自己房间。不多时,木门被咚咚轻敲响了两下,宴姬亲自端着托盘上楼送饭,四菜一汤,都是家常便饭。 杨乞嗅了嗅,一愣,抬起脸认真地盯着宴姬说道:“倒是好菜。” 他心里疑惑,却还是把宴姬招呼进房坐着。许是真饿了,拿着筷子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乡下的菜肴自是比不上王府里从酒楼挖来的厨子,西红柿炒鸡蛋甚至连油都不舍得多放,炒得那鸡蛋都泛了黑。他却吃得很香。 客人吃得开心,主人心里也高兴,宴姬先倒了杯茶水给自己,悠悠说道:“公子看起来不像是等闲人家出生,怎么会来这么个偏僻地界。” “皇城边上,这还算偏。” “偏,可不偏嘛!”宴姬不满道,“咱们的大城可都是在北边,什么洛城什么繁阳,这些都是举国有名的富饶,哪像南边,十来个城百来个郡,除了江湖上那个药宗圣地药王谷,哪个能拿得出手啊?何况还有个鸟不拉屎的吃人林子在梁城门口隔着,做买卖的想进城都难。” 杨乞问道:“这么嫌弃这?那为什么跑来开个客栈?” 宴姬答道:“祖上传下来的地基,也不好空着。再说了,自我男人过世,就剩我和妞儿母女相依为命,守着老祖宗的产业和门口的黑林,心里头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开家客栈,人来人往,有点人气也听着热闹。” “为了这句热闹,你可忙活不少,”杨乞挑了个菜梗在嘴里叼着,手指往桌面上一蹭,“不过这上房价格可真黑,怕是没多少人能住得起。” 老板娘实诚:“倒是实话。” “可怜你这个做小姐的人,看不出干事还真是勤快。” “这话又怎么说。” 杨乞摩挲着大拇指和食指,刚刚用力一滑,竟是一点灰都没沾着,他不由地笑道:“老板娘,就算时长空着的房屋也是仔细地打扫干净,能不赞你一句勤快吗。” 宴姬不动神色地解释道:“哦,公子也说了,这间房不常有人住,所以成了我家妞儿的玩闹小屋。这孩子不愧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走哪儿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语气上扬,骄傲挡都挡不住。 “我见过的美人不少,这般大喇喇褒奖自己的美人可就数你一个。” 宴姬露齿一笑:“能在公子心头占据了一个“一”,宴姬倍感荣耀。” 今日菜色不错,蒙汗药也不错,待到宴姬收拾完毕,将菜羹端下楼收拾,杨乞就已经在极为认真地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才好。 截财吗?看这生意兴隆的,倒也不像;劫色?那他不如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送上门的春宵,被强迫还是强迫都无关紧要,活在当下,享受为上。 宴姬不一会就重新上了楼,她借着盈盈月色,神情淡然地悠悠开口道:“公子,该睡去了。” 杨乞精神抖擞:“劫色?” “不劫财,不劫色,公子失望了,”宴姬答道,“只消劫公子一晚上时间,采上些许阳气,给我苦命的妞儿当做治病的药引,给小儿开出一条活路。” 杨乞依旧兴致盎然:“阳气,如何来采。” “我自有我的法子。” 杨乞追问道:“你来动手,还是动些别的。” 宴姬一愣,破天荒的脸都红了,“公子不要乱讲,阳气乃是男子灵根部结出的体内灵气,可不是公子想的,那些别的什么”最后一句话已是细弱蚊呐,低不可闻。 “美妇人,我还以为是何等妖艳魅妇,不曾想竟还是个会脸红的小姑娘。”杨乞无限惋惜。 宴姬也不回他的感慨,只是又接了一句:“公子,该睡去了。” “可惜啊,我睡不着,”杨乞摊手,无辜又无赖,“你菜里头下的蒙汗药的确是这一类药中的佳品,可惜我从小灵根残缺丹田破损,身体更是个四面漏风的药罐子,我老爹虽嘴巴里骂骂咧咧,该给我的一样不少,掏空了王府半个底子去各处寻觅珍惜药材给我泡澡,泡了十来年没泡出练武奇才,倒是泡出个百毒不侵的武学残废来。” 宴姬就好像没听到一半,低低地又说了一句:“公子,该睡去了。” 忽然刮来的一阵倦意使杨乞震惊,他硬是撑起下垂的眼皮,偏头思考了一阵,忽然了然笑道:“栽在偏门左道上头了。” 出门便遇灾事,这运气可真是倍儿棒。 杨乞说完就沉沉睡去,安稳地像是在家床上睡着似的。 宴姬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少年,虽然油嘴滑舌,但奈何长得俊俏;不过可惜,她更是喜欢自己怀里的孩子。 比喜欢少年要多的多。 她起身,一会儿就从楼下抱上来个鬼娃娃。 说是鬼娃娃,那么长得肯定是名如其人的磕碜,翻白的大眼,灰黑成幕的眼袋,消瘦得跟枯木似的四肢,泛墨绿的皮肤好像是披在身上的麻布袋子。这带出去吓人的娃娃,偏宴姬当做宝贝似的给捧在了怀里,她柔声哄道:“妞儿,乖妞儿,饿了一天,该吃饭了。” “看这个哥哥,他也是个可怜人,咱们少吃一些好不好。” 妞儿身子微向前,小小的鼻翼一扇,嗅到了极为鲜香的味道,她露出了有两颗獠牙的标准笑容,小胳膊向前挥舞,看起来急不可耐的模样。 宴姬离着杨乞走近了些,却并不放怀里的宝下来,只是继续哄到:“等猫来,等猫来。” 妞儿很不满意地扭了扭身子,从嗓子口(和谐)爆出一阵尖锐的怒吼来。 杨乞心里头可真是操了娘了。 他身体虽然好像是沉沉睡去,不知怎么精神却生机活泛地困在睡去的身体里,不能动却能听,不能睁眼却能嗅,是以那鬼娃娃靠近了他的一下子,那扑面而来的尸体的腐臭味,冲的略有洁癖的杨大公子差点把晚饭吐出来。 “猫来了。”他清晰地听到了宴姬的细语。 而后他就被踩了,那从窗户口窜进来的猫四只爪子正正好的压在他肚子上,晚饭真的是要吐出来了。 那猫在他肚子上站了许久,而后敛着力道凑近了他的脸,沾了两滴冷冰冰的水珠,猫儿伸出舌头来轻轻舔了舔。 有人破门而入。 杨乞身上禁锢突然就解了。 他翻身下床,先把今儿晚上进肚的菜肴吐个干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客栈险象生,祸害岂无端 真他娘的晦气!杨乞胡乱拿起袖子抹了下嘴巴,心里头恶狠狠骂到。 今个儿第一天出城,逃脱了满城的御史眼线,还没来得及畅游大好河山,刚一出门,就被鬼给惦念上了,这算什么? 咬了口的熟鸡蛋没黄。 切了刀的大西瓜没红囊。 其实这什么也不算,走了背运而已。 他把满肚子的火气都直白地写在了脸上,一抬头,表情都来不及换,就愣住了。 杨乞发誓,他从襁褓断奶开始玩女人,从调戏良家妇女到挑逗红楼花魁,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没见过这样比她更美的女人。 破窗而入的女人身批白纱,站在月霜里头就像是拢着一片朦胧的烟,她长发披肩,束了莲花道冠,腰盈盈不及一握,上头别着的翠玉环佩伶仃作响,那脸,那眼,只不经然间地碰撞,就让杨乞心头狠狠一揪。这又算什么? 翠林镜湖上横出一道彩虹。 满叶荷塘里独秀一支红莲。 其实也什么都不算,一个男人,对着一个女人,动心了而已。 白纱女人粗浅地扫过了蹲地上狼狈不堪的杨乞,扫到他新鲜呕吐物的时候眉头一皱,而后赶紧别过脸,提剑怒道:“朗朗天道,岂由你来祸害人命。” 她怒的自然对着宴姬。宴姬紧紧抱着怀里的鬼娃娃后退两步,眼中惊恐难掩,怀里动作却轻柔十分,好似他怀里的当真是自己活生生的孩子。 鬼娃娃好像是饿了,尖叫了声后朝着宴姬的脖子咬了下去。 血腥味散漫满屋,白衣女子柳眉蹙起,似是不忍:“养鬼千日,终为鬼所食。可见祸害就是祸害,饶是有骨肉亲缘,也认不得你。” 杨乞插嘴问道:“宴姬会死吗?” “会。” 杨乞啧啧惋惜:“可怜个风情美人。” 白衣女子美目斜了他一眼,没搭腔。 宴姬脖子上已经渗出了几道粘稠的血迹,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面上,倒也清脆。她顺着自己妞儿的背,明明已经痛的冷汗津津,面色煞白,却还平稳音调柔声哄到:“妞儿乖乖。” 鬼娃娃抬起枯瘦的胳膊,慢慢地抬起脸,她舔了舔唇边鲜血好像没吃饱的模样,眼神对着宴姬纤细脖子上的伤口(和谐)爆发出极为热切的光芒,可它看了看自己母亲的脸,又很乖巧地趴在了臂弯里,沉沉睡去。 宴姬再忍不住,朝着白衣女子哭道:“求道姑高抬贵手,放过我可怜的妞儿。” 白衣女子冷声道:“这个娃娃早已病入膏肓,如今只能靠着蚕食男子的阳气续命。” “我知道,我知道,”宴姬泣道,“可是妞儿还有一口气在,做母亲的哪里能看着自己女儿去死呀!” 白衣女子脸上也带着不忍,但她缓缓抬手,纤细的腕灵巧一转,月下印出一道光来。 十大名剑谱上,第三剑名为韬光,是一把无形剑。 她抬袖挽出一道剑花,眼帘微微一颤,就要铆足力道朝着宴姬母女劈去。 杨乞是何人?京都里著名的浪荡公子,他平生见得偷窃脏事,见得杀戮血事,就是见不得美人被偷窃,被杀戮。眼瞧着这一剑气势淋漓,他一咬牙,健步冲到了她两面前,对着白衣美人就是一句怒吼:“住手!” 亲娘,我居然拦下了排名第三的名剑攻势。杨乞忍不住地想为自己鼓掌。 其实别看他满腔正义热血,心头抖得比谁都厉害。 白衣女子是个练家子,招式潇洒干练收放自如,她眼神太冰,也不知是不是常年修炼禁欲的缘故,看杨乞跟看路边草垛里的小石子似的了无生机,她开口问道:“你干什么?” 杨乞道:“我可看不得你乱杀人。” “我行事磊落,杀人皆有缘由。” 杨乞问道:“这次的缘由是什么?” 女子答:“祸害你命。” “我不好好地站在这?” 女子一愣,又回道:“养鬼续命,采撷阳气。” 杨乞回身朝着宴姬问道:“你杀人了?” 宴姬摇头道:“不曾。” “劫财?” “不曾。” “劫色?” “公子莫再说笑!” 杨乞回身朝白衣美人道:“不杀人不劫财不碰色,就是偷点男人身上的阳气,能有多大害处。” “被偷了阳气的人会身体虚弱,四肢乏力,我都把他们留在店里好好照顾。待到修养好身体我再送他们离去。” “你照顾他们的时候杀人了?” “不曾。” “你照顾他们的时候劫财了?” “不曾。” “那劫色” “公子莫要在说笑。” 见宴姬真的有些恼了,杨乞连忙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这老板娘遵纪守法,最多是卖了假药害得菜肴不干净,怎么着都用不着拿刀子出来惩罚吧。” “菜肴不干净?”白衣女子低声道,“手段也不干净。” 宴姬扑腾一下跪倒在地,抱着杨乞的大腿哀哀泣求。 杨乞不忍,思来想后还是把宴姬往身后一拉,站她面前正儿八经地朝白衣女子求情:“为商手段龌龊,我吃了一记蒙汗药,宴姬的确该罚;可为母之心太盛,如此行事,实在情有可原。” “好,好,”白衣美人怒道,“好个伶牙利嘴的小子!既然你说她罪名只为商龌龊一条,我便只问责这一条。” 清冷带着怒意的目光射到了宴姬身上,宴姬就算是不抬头,也从背脊下传来一阵刺骨凉意。 “采阳之法是谁交与你的?”白衣美人问道,“此等禁忌鬼术,怎会轻易落入你手?” 杨乞这个夹在中间的男人也煽风点火:“这倒是要好好问问,你若不说,我也就走了。” 宴姬低垂着头,鬓角发丝散乱,衬着红衣雪肤,更是楚楚可怜:“是个男人。” “什么男人?” 宴姬摇头,泫然欲泣:“我不知是什么男人,每次他来,都是现身于黑暗之中,我没法看清什么。他只说,他从林里来。” “什么林?”白衣美人的脸色几乎变得透明,“外头的吃人林?” 宴姬点头:“是。” 杨乞在啧啧感叹:“一个男人交给一个女人采阳的法子,他自己是咋知道这个法子的?” 两个女人都抬眼瞪他,脸皮薄如宴姬,颊边还有点飞红。 杨乞道:“美人道姑,你听我一言。” “我不听。” 杨乞置若罔闻,自顾自说道:“这美艳老板娘采点不致命的阳气,就跟乞丐向富贾奢求一个铜板一样简单;唯一可恨之处只在于助纣为虐,学了鬼阴之术。” 白衣美人:“” “如今她弃暗投明,把来龙去脉交代个清楚。不如就给她次机会,让她重新来过?” 美人冷笑道:“给她个机会,继续开着客栈采撷阳气。” “也是救人一命,”杨乞蹲下身,像捏着一点点玩意儿一样对着宴姬说道,“我能给你提供一点点的阳气。” 冷冰冰的白衣美人硬是被说笑了,“随你,反正我又不是个男人。” “只要你愿意,这个男人可以送你。” “不愿意。” 杨乞露出八颗白晃晃的牙齿,“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白衣女子冷哼着别过脸,对着老板娘宴姬说道:“你虽豢养鬼物,但无害人命;采阳乱世,源母女情深。顾念天道慈悲,饶你们一命。今时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当我没来过。” “那不成,”杨乞无赖道,“姑娘已经进我心里头了,怎么说没来过呢?” 白衣女子大怒:“无赖!” 杨乞欢快地像是要摇起尾巴:“哎!” “” 美人是道家圣地藏剑山弟子,来此是奉了师命前来吃人林,说是什么巩固封印,杨乞也没细听。折腾了一晚上,鬼也收不成,还陪上两颗止血丹一纱布的外敷药,美人冷若冰霜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天刚擦了蒙蒙亮,美人就坐不住了,起身要走。 杨乞早收拾好了包袱,笑眯眯道:“道姑姐姐,这么巧你也要启程?不如一起赶路。” “不了。” 杨乞倚靠墙头,随便地拉了个过路人问道:“请问从这儿南下,有几条路?” 过路人回道:“一条,擦着吃人林往南走。” 杨乞扭头朝着白衣美女说道:“看吧,咱们还是得走同一条路。”过路人理所应当地顺着杨乞的眼光看去,只一眼,就神魂呆滞,挪不开了。 白衣女子看来很不喜这般眼神,她站起身催促道:“若要走,现在便走。” “稍等,我去付下账。” 宴姬纤细的脖子上缠着白纱,周身绕了圈显而易见的药香,艳丽脸庞虽薄施粉黛,却压不住因失血过多的颓态。她甫一出门,周围惊呼一片,都涌上来嘘问伤势,这帮人昨晚睡得可熟,居然一个也没有听到关乎人命的争吵。 “伤倒无碍,”宴姬抬手轻抚伤口,“只是昨日猫儿不小心挠的。” 杨乞凑上前,拍在柜桌上一片银叶道:“老板娘,结账。” 宴姬红了眼眶,嗫嚅道:“公子” “小爷我没几两学问规矩,好歹有一麻袋金银铜叶子。” 宴姬摇头,盈盈目抬起:“公子,这太多了。” “赏了你的如花美貌,”杨乞笑道,“也赏了你的可人娇娃。” 倚在大门口的白衣美人冷着脸别过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黑猫貌俊俏,世子祸避逃 白衣女子步履缓慢,一身素衣未带包裹,看起来极像是午饭吃饱了出门散个步的大家小姐。 杨乞乐呵呵地跟在身后,嘴巴是一刻都不乐意停歇;白衣美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腔,两人竟也好像是在对话,氛围其乐融融。 “美人,你名字是什么?” 杨乞还是个利索的,这么诡异的交流方式都被他把美人的身世打听得八八九九,可惜最为关键的一点,美人的名字却丝毫打听不出来,她似乎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无奈之下,杨乞只好化身为牙牙学语的孩童,见缝插针重复絮叨着这问题,偶尔话题夹杂点旁的物品,中心思想也紧扣其中,不得分散。 比如“你看那只槐花树下的大猫,乖巧漂亮又纤直孤傲,你名字是不是关于它的?” 白衣女子也是修得了沉稳好(和谐)性子,乐意搭话的时候从嘴里蹦出金贵的几个字,不乐意的时候便把话题左耳进右耳出,一点痕迹都不在脑中逗留。但这次他提了一句猫,女子就立刻转过脸来,眼睛搜索着猫的痕迹。 他们已经进了吃人林的地界,方圆百里都是参天的云冷杉,偶尔掺杂着软干已经垂到地面的杨柳,只碰到过面前这一棵槐树,一棵不算矮小,却万万比不上周围高度的槐树。 槐花落英缤纷,如雪如雨。 花下蹲了一只猫。 这猫浑身漆黑,毛色光滑如丝缎,像是能在明媚的阳光下映出七彩光芒。 白衣女子只瞧了一眼,便往猫那边走去,杨乞几乎是贴着跟上,他有些忧心地说道:“昨儿晚上虽说我原谅了宴姬,不过在她要吸我阳气时候一直在说什么等猫来,唉,搞得我现在瞧着猫都发瘆。” “昨夜不是这只猫。”白衣女子难得接腔。 猫儿淡定地抬爪舔舔,黝黑的眼眸像是黑珍珠。 白衣女子走到了猫儿跟前,似乎是为了减少身高差距的悬殊,她双膝直接跪在了泥泞土地上,朝猫儿伸出雪白的胳膊,那胳膊白的晃眼,像极了污泥地里挖出刚洗净的条藕。 世子殿下眼神尖,何况那白委实晃眼。不过他再瞧了女子这个姿势,却不由笑了,继续话痨:“你这样子倒很像迎接公主回宫的嬷嬷。” 白衣女子已经抱着猫儿起身,她扭头望向杨乞,眼眸暗了又暗,简直像是沉在水底的黑珍珠。 杨乞以为是自己嘴欠招惹的祸端,连忙嬉皮笑脸地补救:“当然,若是宫里嬷嬷都有你一半貌美,那皇上还宠幸什么妃子?”他忽然一拍脑袋,“六宫粉黛无颜色,你名字莫非是” 白衣美人脸色十分复杂:“你为何变得你为何如此油嘴滑舌?” 杨乞笑得春风得意:“我一向如此。” 白衣女子怔怔地看了他一会,盈盈目光像是镜湖上头的一点涟漪,看的杨乞欢喜地还想接腔的时候,她却敛了眸,说道:“苒。” 杨乞咬着这个字,“苒?” 白衣女子解释道:“我的名字,苒。” 苒,苒字好啊! 杨乞露出了雪白的八颗牙齿,似儿童一般开心笑着叫到:“阿苒。” 阿苒忽然就落下泪来,直把杨乞给惊得往后跳了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一步多说了那一句欠嘴,可刚刚事情太过简单,对话都没几句,他想了想又仔细反思,笃定地认可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过。 阿苒恢复了冷漠的样子,自顾自地抹掉了脸颊上的泪珠,眼神犀利地警惕望向四周,解释一般地说道:“好浓的瘴气。” 周围果真不知何时飘来一片紫色有形雾气,浓到连杨乞这个神经大条的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都发现了异常。 “真是吓到我了,”杨乞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收到了阿苒疑惑的目光,他露出了白牙解释道,“若是因为我让你留了泪,那可真是罪过了。” “别自作多情。” “我从不自作,只是多情。” “” 杨乞忽然肃正了脸庞,认真道:“你流泪,我真是会心疼。” 美人看来不是刚下山懵懂无知的姑娘,她抱着猫,直视着杨乞的眼睛问道:“你爱上我了?” 杨乞略一思量:“我喜欢你。” “因为长得好看?” “很好看。” “哦,”阿苒淡定地抚着猫,好像刚刚谈论的不是什么惹人害羞的情爱之事,只是比往常更淡定地说道,“曾有人与我说,一见钟情,不过是色相所迷。今日一试,长者诚不欺我。” 她面色复杂地盯着杨乞:“不过你倒是第一个跟我说喜欢的男人。” 杨乞笑出声来,说道:“瞧着你刚刚淡定的模样,我还以为你经历了不少风月情事。怎么,这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让我猜猜,”他根本就没让阿苒有机会开口,自顾自地接下去说道,“看你这脸色,我想也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了,不用担心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有话说出来,反正冲着你这张脸蛋,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阿苒嘴角抽了抽,她好像有点想吐槽什么,可是又懒得吐槽,只是往密林深处看了一眼,说道:“你该走了。” “我就知道你要赶我走,”杨乞乐了,像是孩童猜中了糖果藏身的地方,“可我偏不走。” “不是我赶你走。” “那我就更不走了。” 阿苒往那黑漆漆的林子深处指了指,“是它赶你走。” 一声洪重的嘶吼震得整片吃人林都在颤抖,杨乞一下白了脸色,问道:“那是什么。” “你没听过吃人林的传说,”阿苒波澜不惊的俏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惊讶,“你有多少个胆子敢跑来这里?” “我没打算进来。”杨乞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蠕动,看来紧张得打紧。 “现在呢?” “我还是没打算进去,”杨乞瞧了一眼阿苒纤细的身子,那柄绝世好剑韬光也不知被藏到了哪里,“我可没你这么好的身手。” 他清楚自己的分量,也板正自己地位:他可不当别人累赘。 也不知刚刚谁说不会轻易放弃,阿苒从鼻子里哼出了白气:“呵,男人。” “你要进去?” 阿苒回道:“我本就是为了她而来。” 杨乞趁机按了按阿苒的肩膀,一脸正气地借着鼓励名义揩油:“加油,我在宴姬客栈等你。” 阿苒侧头看了眼这只不安分的手,身形一转横出一掌,掌风似云雾渺渺,直接将杨乞打出了十几尺远,她看着杨乞活蹦乱跳地从地上爬起,稍微高声地提醒道:“你在的位置已经离了瘴气圈,一直往南便是宴姬客栈。” 杨乞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又拿手摸了摸脸蛋,嗯,还是光滑如丝绸,半点没破相,他瞬间乐了,拱拳朝着阿苒道谢:“麻烦你了。” 阿苒:“” 他扭身朝着南跑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挥舞双臂道:“对了,本少爷在客栈里摆好庆功宴等着你,加油!” 阿苒:“”这人怕不是傻了。 杨乞活蹦乱跳地往南边避难,阿苒目沉如水地看着他透露着欢喜的背影,猫儿一声软绵绵地喵叫,才险险拉回了她的思绪。 阿苒对着猫轻笑:“我以为他会跟过来呢。” 猫儿又是轻轻一叫,安抚似得舔了舔她的手背。 “以他现在这具残破了的身子” 阿苒轻叹一句:“罢了。” 暂,先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老叟扬长鞭,林内罪首现 杨乞自诩方向感超乎常人,他被阿苒半点不留情面地对准屁股踹出了危险圈,只晓得一个大概方位迈着两根竹竿似得细腿朝前跑,都能从这片吃人林里出来找着出口。 我,小爷,本世子还是有点真本事的。杨乞洋洋得意。 其实他还未出林,也没瞧到宴姬的客栈,只不过看到了赶路的行人,便心下安定不少。 赶路的行人是个老叟,花白的发弯驼的腰,却力道十足叭叭地朝天摔鞭,狠狠抽着好像跟他差不多年龄的满身稠土的老牛,老牛身上背负了两座山似得货物,一只蹄陷进了泥淖里头抽拔不出,本就可怜,如今身上还挨着有一下没一下的皮鞭,蓦然朝天牟吼一声,闻者心酸。 杨乞先心酸了下,然后无视了老牛求救的眼神,满脸笑意地跑到老伯面前问路。老伯也是实在,方位距离都详细地告诉了他,手里还不忘挥舞皮鞭。 老牛牟得更加楚楚可怜,杨乞觉得,自己还真是于心不忍。 “虽然我是个外人,”杨乞道,“但您若还想让老牛驼负重物,那么鞭子就该挥得轻一些。” “年轻人,倒知道自己是个外人。”老叟回答道,“那照你这个外人看,老头子该怎么把这个畜生赶着前进?” “您该把老牛身上的货物取下,然后拉住他的蹄子拔出泥潭。” 老叟收起了鞭子,拍了拍老牛身上两个宽大的麻袋,朝杨乞问道:“这两个麻袋里装了十户人家的种子,五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费了大劲才装上我这老牛的背脊,照你来看,我取的下?” 杨乞答:“取不下。” “你取得下?” 杨乞如实回答:“我也取不下。” 老叟继续说道:“既然取不下,那就只能让老牛负着这批重货,老叟我废骨头一把,刚刚把这老伙计从泥潭里拔出了半个身子,如今实在是没有了气力,怎么,你能把牛蹄从泥淖里拔出?” 杨乞更老实了:“我拔不出。”别说牛蹄子,就是老人说的拔出了半个牛身子都做不到。 “年轻人,你说的两种法子都行不通,可还有更好的法子?” “没有,”杨乞答道,“就是瞧着这牛太过可怜,忍不住地多嘴。” 老叟冷笑:“你只看到了老牛可怜,不曾想老叟比它更要可怜。” 老叟虽说没有大府皇室里锦衣玉食的富贵,但也是身板硬朗,衣裳干净的正常模样,“这可怜从何谈起?”杨乞忍不住地询问。 “若是在天黑前老牛没法子从泥潭里出来,势必就拖了送货的期限,到时候没了工钱,我和它都得在破草屋里挨饿,它挨饿是因为它的失误,我挨饿也是因为它的失误,老叟可可怜着呢!” 杨乞一愣,感觉无从反驳,他只能迂回话题,从另一角度切入:“即便如此,您也不能打死它呀。” “我若是想打死它,它刚刚就在泥淖里深陷,再出不来了。” “它本就驼了这般重的货物,”杨乞声音有点轻了,毕竟自己言论根本站不住脚,“您也该体谅一下。” “若你觉得驼了重货就该被体谅,那我觉得你这年轻人前十来年都活在了狗的身上。”老叟冷笑道,“大家都是为了生活,完成了这单货才能有钱存粮;若是老牛不愿驼货,它就去辨认方位,找寻买主;若是它不愿耕地,那就去多费口舌,做做生意。反正大家都为了活着,做什么不是一样?” 杨乞问:“它怎么做?”一头牛怎么去谈生意? “它自然做不成,”老叟朝天又挥一鞭,“就只能在这挨我的皮鞭哟。” 说来奇怪,这最后一鞭下去,老牛竟是硬撑着站了起来,抖抖地走到了老叟身边,满是忠诚的模样。 “打着疼了,才能让它挣扎,”老叟道,“挣扎了,才能活下去哟。” 老牛依偎在了老叟身边,依恋的姿态让杨乞觉得仿佛他是个恶人。 宴姬打心眼里是感激杨乞的。 昨夜不太平,吵闹尴尬危险的环境让她们两又累又饿还险些丢了性命,不过还好,杨乞的出手相助,总算是让她两得以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想到那个白衣女子宴姬的目光暗了又暗,面沉如水。 “吱嘎” 风吹开了窗户,宴姬赶忙把它开得更大些。 乌鸦长啼,毛月当天,透着一股不吉利。 有黑影惊掠而过。 宴姬赶忙跪下。 “如今倒是记得拜我来了?” 桀桀沙哑的男音听着是耳朵生疼,宴姬却不敢抬头,只娇娇地把身体一歪,回禀道:“大人哪里的话,宴姬哪儿有这个胆子不拜大人。” “不愧是做过下贱生意的,魅劲儿都敢对我使出来!” “宴姬不敢,”她立刻就肃正了起来,“宴姬对大人感激涕零,从未有胆子对大人生出背叛之心。” “未有胆子?”那黑影哼笑一声。 宴姬的后背开始冰凉,熟悉的冒出冷汗的粘稠感觉。 “你是有胆子的,”黑影的语气好像是在赞扬,“有单子胆敢不听我的话。” 这男音用的是极为平淡的语气,可宴姬听着却身子一抖,抬头便是盈盈欲泣的秋水情目,她朝着一团蜷缩的看不明的黑影哭道:“大人,宴姬绝不敢违背大人意愿!大人明鉴。” “呵,”那难听的声音回道,“我可说过,我授你功法是续命之用?” “是。” “我可说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你所练功法?” 宴姬继续艰难道:“是。” “那昨夜跑出去的人何故?” 宴姬一下脸色苍白。 “我有说过,若遇上杨姓的貌俊俏的儿郎,尽数引进林子中来。” 宴姬浑身发抖:“是。” “那杨姓儿郎今朝何在?” 宴姬泣道:“昨夜有个道姑打扮的女人,若不是她” “若不是她,你早就当他的面施展功法,而后藏住他身上散出的阳气,安在客栈静养,放他一条性命了。” 黑影忽然伸出了一支柔弱的藤蔓,轻轻地抚着宴姬的脸道:“好个自欺欺人的女人。” 杨乞于理,该死。可她却放了他。那么宴姬于理 也该死! 那声音依旧平淡,是下命令道:“自裁吧。” 宴姬眼泪汪汪,一下子就流了满面,“不,不能,我的娃娃还没有长大,我不能留下他一个!” 话说着,手上却没有闲着,她偷偷摸摸地摸出了怀里的匕首,悠悠碧光泛着月霜,看起来倒像是价值连城的翡翠。 “我不能死!” 宴姬聚起了匕首,嘶吼着朝黑影扎去。只听噗嗤一声,有利器扎入血肉的声音。 成功了吗? 这个成功来的太过轻巧,让宴姬觉得不太真实。 下雨了吗? 宴姬忽然觉得脑子疼,不是没钱买菜那种愁的发疼,而是真有人拿锤子对着她中庭狠狠敲下的感觉。 她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摸,浓稠腥臭全是血渍。几道红痕从扎在脑门上的匕首下头流淌而出,淅沥得像是瓢泼的大雨。 人临死的时候,反倒有一种释怀的解脱,周遭的一切感觉在自己身体里慢慢流去,她只听道那个难听的声音继续讲:“你想给孩子续命,我教你采撷阳气的法子;可你贪心不足,想用阳气来延长自己容颜,如今又让旁人知晓其中秘密,真可谓愚蠢。” 宴姬答:“我若不延长美貌,等到我的孩子醒来,只看得到一个人老珠黄,弯背伛偻的老妇。” “你还在说这娃娃是你孩子?” 宴姬抬头,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击中心扉,她的脸色已没了活人的模样。 “我晓得一种法子,身体睡去也好死了也好,精神却被长长久久地困缚在那具身体之中,”沙哑难听的声音悠悠说道,“能听不能说,能感受周遭,却没人知道你活着。” “你就看着吧,你就看着你用欺骗维护的希望如何一个个破灭” 宴姬哭泣着哀求:“您杀了我吧。” “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客栈血案起,朝堂天子怒 杨乞被卖货老头打击地凄惨,索性倒是得到了极为精准的方位指引,他蔫了吧唧地拖着沉重步伐踩在土地上,一步一步伴随枯叶粉身碎骨的咔擦声,听着好不渗人。 他自己也觉得渗人,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到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没等这个“是”字儿从他脑子里蹦出,他就赶忙撇了这个想法,专心致志地想旁的值得思念的东西来转移自己注意。 比如自个家将军府底下埋了十三年的花酒,比如杏春楼上美人两颊边红成朝霞的胭粉,比如客栈柜台后宴姬低着脑袋露出一段好似天鹅颈般的脖子 比如阿苒垂目敛下的一片浓郁睫毛。 他的脑子闲不住,又开动起来衡量了下,准备专注地念叨宴姬。他念叨着念叨着,脚下的步子就越走越快,也就好像是一会儿的功夫,他一抬头,便看到了宴姬客栈的招牌。 “侈人客栈。”杨乞在门口小声嘟囔,他原先也没关注过这名字,“听着倒有些像是吃人。” 宴姬的客栈开在了吃人林与京都间官道的侧旁位置,这是一片凶地,没多少人肯走这路;可这又是这条路上唯一的客栈,使得这些肯走的没多少人都需要在这家客栈歇脚。若说人声鼎沸那铁定比不过闹市,但人来人往这四个字还是担得起的。 可如今已是晌午时候,偏客栈好像是没醒一样,灰红色大门紧闭,看来是不迎客了。 杨乞左瞧右瞧都没见那块歇业的招牌,于是径直地推门走了进去高喊:“宴姬” 浓厚的血腥味偏让人作呕。 “放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满朝文武大臣那就跟自己家死了人似的,低着脑瓜壳一致默哀。杨再鹏大将军已经识相地跪在了殿中央,咬了咬牙,重重地磕了个头,方才稳住声线回禀道:“陛下明鉴,臣早在杨乞普斋节大闹后便与其断绝关系,臣杨氏家谱之中再无杨乞其人。” “你倒是未卜先知。”皇帝冷笑道。 如今阖朝都在讨论了一件快马飞报的奇案,这案子昨日传入了京都府伊耳朵里,京都府伊深觉这个烫手山芋不能搁自己手上,连夜把其交给了御史台,御史台令一瞅这张秘密纸条,乐了,大笔一挥草拟密报,直接送到了皇帝手里。 于是就有了今早震惊朝野的世子屠杀案。 据案发现场推断,昨日大将军府世子屠杀了京城边上侈人客栈中共三十七人,只余一个匕首插进脑袋奇迹生还的老板娘宴姬,可宴姬已疯,万万没法子从她嘴里挖出什么可靠消息。 “陛下,”刑部尚书深觉此事在他的业务范围内,便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臣以为此案蹊跷。” 皇帝微微一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刑部尚书拱手领命,他说道:“陛下明鉴,其一,按律法,官道上只能由朝廷建造官驿站,按案情所报,大将军府世子杨乞所屠之地是为侈人客栈,那这客栈又从何而来?” 工部尚书站出来答道:“臣有奏。” 看来是为了解答刑部尚书问题来的,皇帝抬了抬手道:“奏上前来。” 工部尚书答道:“侈人客栈臣素有耳闻,此地乃京都梁城南部城门外十二里官道上一座村户人家,距侈人林约莫半里路程。可此道乃是京都梁城通往南部诸城的要道,来往客源不绝,顾次村户人家修缮其楼,变为雅居茶社,以供商客歇息。所谓客栈,不过是名称罢了。” 皇帝指尖一动,而后缓缓抚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说道:“不错,侈人林乃始皇帝陛下昭告千年诏于天下之大凶之处,百年前始皇帝迁都梁城,便是为了借皇家许氏天子之气来镇压此地凶气。爱卿不于此地建造官驿站,也是有理有据。” 满朝大臣高呼:“吾皇万岁。” 皇帝有点小骄傲地摆了摆手,朝着刑部侍郎道:“爱卿继续。” 刑部侍郎先谢了恩,才说道:“其二,此案在京都府伊管辖范围之内,据臣所知,府中仵作已去验过尸体,所有人皆是在昨日早间惨死,而世而杨乞被人在午间被人发现,时间点暂切不上,此案存疑。” “第三,此案重大,府伊于昨夜告知下官,客栈之中存有鬼术痕迹。”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鬼术只有非人族才有天赋使用,而非人族自五百年前便被始皇帝的铁骑屠杀殆尽,剩余残支逼入边境山林,朝廷自有重兵把守,如今天子脚下却出现了鬼术痕迹,怎么不叫人惊恐。 惊恐的原因倒不仅仅是非人族的威胁,还在于头顶这位权利至尊的情绪。 果然,皇帝的眼神已经怒得能在其中摩擦成拳拳火焰,他从小受了良好礼仪的教养,等闲时候都要保持风姿卓然的完美仪态,可这次他一忍再忍,终究是忍不住地想要发飙。 哗啦啦,明黄的奏章被他一下子全给扫到了地上。 “陛下息怒。” 皇帝怒道:“查,给朕查,大理寺,刑部,京都府给朕一起查。梁城外头都敢有鬼术存在,你们这帮子官吏是干什么吃的!” 刑部尚书禀道:“陛下息怒,百姓纯良,万无法碰触鬼术这一类为天所罪的禁忌之物。” “说下去。” “臣只怕,有人乱党结私,”尚书稳重答道,“旨在霍乱江山。” 朝野一片哗然。 皇帝道:“虽说所言夸大,但无不可细思深着。” 满朝文武又颤巍巍地跪下,“陛下!”他们心头是真急了。 皇帝扫了一眼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杨再鹏,一身朝服好像是困缚在他身上的一样,这人还是穿着盔甲硬朗。 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气,缓声道:“大将军王杨再鹏。” 老将军心里一颤,拱手道:“臣在。” “于今日起,大将军府世子杨乞逐京令赦免,”这句话是对着满朝文武大臣说的,而后他用了恶狠狠的表情,恶狠狠的语气朝着杨再鹏道,“你,杨再鹏,朕批你出京,把你的逆子带回梁城,带回朕的面前来。” 杨再鹏一愣,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却见高高在上一身明黄龙袍的陛下依旧是一副恶狠狠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表情,心里先是一暖,而后后脊泛冷。 冷到骨头都在打颤。 他重重叩首,回复道:“谢陛下。” 一下朝,各路官员都靠着自己亲近的说些私话,杨再鹏身边空荡荡,看着凄惨。倒是朝堂上针锋相对的刑部尚书快步赶上前来,两人并行,看着像是兄弟同舟。 杨再鹏叹道:“慎之,你所作所为所言,可一点都不慎之。” 刑部尚书许斟严,字慎之。 “为人若处处谨慎,那未免失了本性。” 杨再鹏道:“你可知道,刚刚你在朝堂上一言,有多少名门望族就盯上了你。” “朝堂该清洗一遭了,”许斟严道,“多少尸位素餐的龌龊人,干着天下共唾弃的龌龊事。” 杨再鹏不管其他,只问道:“想借一把我儿子?” 许斟严很是实在:“是。” “镇国大将军世子可以成为千古罪人,”杨再鹏道,“但我儿子杨乞不行。” 许斟严一愣,默默不言。 官门渐近,两人分道扬镳,许斟严躬身作揖,方才登车离去。 杨乞才出门两天,走了不到二十里路,逐京令就跟儿戏一样地取消了。他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嘴贱地骂两句黄金椅上的皇上吃饱了没事干,可惜他如今得不到这消息,他正可怜巴巴地倚靠在吃人林外围的一棵参天大树上,气喘吁吁地理着近两天来发生的事情。 一幕一幕跟戏剧似得,两天前他还是个王府里吃喝不愁的纨绔公子,今儿就变成人人喊打的杀人嫌犯了。 那日他被阿苒踹出了瘴气圈,满心欢喜地跑回客栈打算找宴姬叙旧,这人好像骨子里就有花花肠子,不呆在美女身旁好像要死了似的。 “宴姬,我回” 客栈中残肢断臂,血覆于履。 宴姬脑门中央插进了一把匕首,深的只剩下了手柄在外侧能看到。她满脸血污,血渍像是绵延的从长水里分出的旁支细流,在脸上沟壑蔓分。她扭过头来,咧开了血红的嘴巴,朝着杨乞一笑。 嘴角像是勾到了耳垂,嘴里头黑红粘稠的污血像是得了赦令,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杨乞最近给吓得脾胃虚弱,那腥臭的血腥味本来就在挑战着他脑子的神经底线,如今看到鬼一样的女人鬼一样的诡笑,他没控制得住自己,又给吐了。 “呕!” 背后门吱嘎一声响,随后是一句惊恐不已的尖叫。 杨乞心里狠狠一颤,暗道不妙。 果然,一声惊恐地破了音的尖叫直冲天际。 “杀人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将士围士人,浮身隐身形 被人坑了。 梳理完成了自被贬离京后发生的诡异事件,串联起来之后杨乞就暗恨恨地骂了这么一句。 被坑了,被人下血本坑了。 宴姬和她的鬼娃娃是按有人安排好的,用来取他性命,可惜被半路闯入的阿苒给救了;因此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用宴姬及满客栈人的性命,来给他头上安一个杀人凶手的名头。 杨乞得出结论,敌方心狠手辣。 只是自己在京中虽然纨绔浪荡,若说为钱结怨,可他是败的是自己府上的钱,再不济也是自己老爹的俸禄;若说为了女人,可他调戏的也是自己府上的姑娘,再次者也是花楼的姑娘,人家要钱,他要风月,一桩买卖,双方欢喜。 这仇莫非是上辈子结的? 杨乞自暴自弃,若说上辈子结的,那他也太冤了。 由此他又得出了一个结论,敌方在暗。 可得出了这两点情况又有什么用处,目击者那三个字一嚎出去,官兵们定是要跑来这客栈捉拿自己的,如今他没法证明自己无错,压到刑部那处,就是一个斩字。 孤立无援。 杨乞脑子里这词儿一闪而过,而后忽然想到自己老爹,又是一叹。 自己好歹能跑,老爹在朝堂上,怕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你在这做什么?” 这清冽女声如潺潺流水,听着还带着几分熟悉。 茂树荫下,自有女华。 阿苒侧脸竟然印上了一片极难在林中投下的暖黄阳光。 杨乞看着她,心里头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松了下来,眼睛底下的酸涩渗透进了眼球,忍不住地眼泪汪汪。 阿苒本来抱胸一副高傲的模样,可不经意地扫了眼这少年的眼睛,不由一愣:“怎么了?”她思考了一下,问道,“你不是回了宴姬客栈吗?” 杨乞答:“我眼睛酸,所以来找你来了。” 前言不搭后语,阿苒抬腿就走。 杨乞起身跟上,问道:“你去哪儿?你不是去巩固吃人林里什么劳什子的封印了吗?这么快便好了?” “还未加巩固。” 杨乞瞧着她的脸色问道:“打不过?封印失败?” 阿苒顿了一下,眼神有点不自然地别到旁处:“我忘带韬光了。” 杨乞一愣,旋即放肆大笑,好像胸口中的一切郁结都能被这一场放肆大笑而挥霍干净。 鸟兽纷乱。 阿苒瞧了他一眼,难得露出了小女儿家的嗔怪。 杨乞笑出了眼泪,晶莹的水珠子挂在了眼角上,他随意一抹,对着阿苒说道:“走吧,还是你出山时候的任务要紧。” 阿苒问道:“你不要紧吗?” “我要紧,可是此刻却不是我要紧的时候,”杨乞答道,“我先跟着你,可不许嫌弃。” 阿苒微微点了一下脑袋,抬腿就走。 “去哪儿?” “侈人客栈。” 杨乞脚步颤了一下,步伐不乱,紧跟着赶上。 天子已经得到了侈人客栈血案的消息,震怒朝野之下,手下的人自然不敢马虎。一个民宿规格的小破客栈中如今被京都府,刑部,大理寺三家的侍卫包围起来,火光冲天,看来竟是有点热闹。 杨乞是个闲不住嘴的,在路上就跟阿苒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阿苒面色从未变过,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一般。他两现在做贼似得趴在了客栈外的杂草丛间,默默观察形式,阿苒看了会儿,轻声问道:“这似乎不止有三家侍卫。” 杨乞略有惊讶地望了眼阿苒,回道:“还有皇家禁卫军。” 皇家禁卫军,统帅乃不降爵镇国大将军王杨再鹏。 杨乞苦笑:“老爹生个了不省心的儿子,这群人怕是来找我的。” 阿苒道:“你说你是将军府世子,不好好享着京都荣华,跑来这边荒郊野岭的作甚么?你若是还呆在王府里,这等糟心事也轮不到你身上。” 杨乞道:“是了是了。” “你为何出京?”阿苒还是想不明白。 “我从小喜欢吃青枣,可惜京都旁边种不得青枣,只有南方有。” 阿苒若有所思:“青枣也只有药王谷下的果肉最饱,甜味正好。” 药王谷乃药宗圣殿,天下医师十之八九都是他家旁支。传说药石可医天下症。 阿苒了解了其中道道,扭过头去叹道:“你是个闲不住的,闲不住的残败身子,掩不住的浪子野心。” 若他杨乞还在京都,昭武节庆斗武会之后,就是一辈子的废柴王爷。 杨乞苦笑:“你是上辈子就摸透我了?” 阿苒难得勾起唇笑笑,不作答。 杨乞问道:“你剑落在这客栈里头了?你亮出藏剑山弟子身份,他们会不会卖你个面子?” “朝廷为何要卖江湖人面子?” 杨乞道:“也是,怕是你们头头来,见到咱们朝廷一个七品捕快都要退步三分。”他又问道,“你这封印,非得用得韬光剑?” “我不干废事。” 杨乞自言自语道:“也是,不然怎么浪费了一天时间折个来回?”几个建议都被毫不留情地否了,他很是苦恼,“那怎么办,我们怎么摸进去?” 外头侍卫一波换一波,三家合作,时间点掐的正正好,没什么空档让他们钻的。 他两趴在草垛里,默不作声地看了会儿,一向惜字如金的阿苒忽然问道:“守在南边窗口的两人是何人?” 杨乞看了一眼,心情有些复杂:“是皇家禁卫军的人。” “你家的?” “皇家的。” 阿苒横了他一眼,“你家统领的?” “是,”杨乞道,“左边是都尉崔永平,右边的分领队华雀,是我父亲的得力干将,我跟他们一起喝过酒。” “他们跟你有交情?” “喝过酒就有交情。” 阿苒点头道:“好,”她指着南边窗户那处说道,“你看那边,他们不与其余几家侍卫相同,人数少,仅有两人。在他们都走到巡逻地边缘的时候,便是我们的好时机。” 窗户是半掩的,确实是个漏洞。 阿苒又继续道:“我已达浮身境。” 浮身境是修为的一种分界方式。一般来说丹田灵根齐备者,稍加引导练习,便能踏入武者境。可武者境好入难破,等闲之辈突破次境约得五十年。 杨乞肃然起敬,却又好奇宝宝一样问道:“浮身境下一境界是什么?” “图南。” 而后乃今将图南。 杨乞笑道:“你们江湖人分境名称倒是起得风雅。” 阿苒道:“你要了解,日后我可以跟你细细明说,可如今我时间紧迫,先得拿到韬光才好。” 杨乞听着这句日后就很开心,他说到:“麻烦你了。” 乘风欲仙,渺不知所踪,是谓浮身。 杨乞明显地察觉到阿苒身边的气息变了,那种感觉难以言明形容,就像是冰化水,水化雾,雾凝起而后散,湮如半空,飘散不见。 两位禁卫军擦肩而过,各作巡逻。 “小心。” 杨乞感觉一把大力提起了自己的后领,眼前一切光影斑驳样地都往后倒退。 禁卫都尉崔永平,耳力最佳。曾黑布遮眼,单凭破空之声掌箭十三,无一遗漏。 杨乞的眼和崔永平的眼对上了。一切行动太快,崔永平尚在惊讶之中,身体比他的脑子更快一步,却只来得及向前一抓。 嘶啦。 杨乞护着阿苒在地上一滚,赶紧窝在了窗根底下。 刚刚声音按理不大,可惜错在周遭包围的侍卫素质太好,大半夜的,唯一的声音便是暮春初夏,那一点点微弱的蝉鸣。 “什么人!” 崔永平把拳头一握,对着聚涌而来的多家侍卫说道:“无事,我与分领队商量,泥地太滑,撕了他点衣服绥。” 华雀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回应自家兄弟的话:“是,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鬼娃抱韬光,真相隐迷藏 崔永平与华雀都是禁卫军的高级统领,禁卫军又是皇帝脚下的人。一堆小兵娄娄这点官场道道还是了解的,一个看头上前拱手道:“此地不比京都,路途不平泥泞湿滑,还请两位大人小写些。” “自然。” 看头一挥手道:“各职巡查。” “是!” 有序的脚步声散了。 华雀待到所有人散去,才靠近了崔永平,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什么事?” 崔永平紧握的拳头张开,里头赫然藏着一块撕扯着极不规则的黑布。这黑布看似稀松平常,仔细瞧瞧,上头用了极细的金丝线绣了朵朵祥云。 “世世子殿下的。” “这么骚包,肯定是他的。” 猫在墙根下骚包的世子殿下无言,只能拉起自己惨败的衣摆狠狠一扯嘴角。 崔永平忽然恢复了正常音调,歉意道:“华哥,一激动拉花了你的衣裳,真是对不住。” “无无事,六六月份的衣衣裳津补马上要要发了,我我昨个还还瞅到咱咱们大将军军那身值班班的衣裳,贼贼他妈舒舒服了。” 杨乞无声地笑笑,知我所想,忧我所忧,两个靠得住的兄弟。 阿苒鼻翼一动,狠狠地把眉头皱成了疙瘩,嫌弃道:“这么重的血腥气。” “死了不少人。”杨乞也不喜欢这个地方,他的胃又要翻涌了,“你韬光剑落在什么地方了?” 阿苒轻咳了一下,“客房?大堂?我不记得了” 这个客栈黑黑的,看不清阿苒有点泛红的脸。就算是再冷的冰美人,她也是个小女人。 杨乞叹道:“走吧,一共就两个地,咱们一处一处找。” 一处一处找也使得,不过这边客栈已成一个死局,伸手不见五指还萦绕诡谲不已的气氛,而他们要寻的韬光剑是一把无形剑,这让人怎么找? 两人先摸了大堂,大堂黑漆漆,空荡荡,遍地残尸已被训练有素的京都府卫给清理埋葬干净,杨乞忍不住问道:“会不会并着尸首一道给抬到义庄上去了?” “我与韬光有感应,它该就在附近。” 杨乞问:“既然有感应,韬光又是这等宝剑,你能不能手一张,它就自己个儿地飞过来?” 阿苒一本正经地回道:“据我所知,天下唯一出现能如你所言的神器,只有画本里了。” 杨乞是发现了,阿苒这人好在冷笑话上。说难听点就是闷骚,一个女孩养成这种性格,也是挺有意思的。 “韬光在移动。”阿苒忽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杨乞打了个激灵,“剑活了?” “不是剑活了,是拿着这把剑的人活着。” 杨乞警惕地望着四周,“谁还能在这个被包围的客栈里拿着剑咚咚跑?” 阿苒很是淡定:“拿着剑的不一定是人。” 阿苒话音刚落,杨乞就瞥到了阁楼拐角地方有个墨绿色矮小小的身影,一双眼睛纯黑,一身骨架枯瘦,它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这东西还极其锋利,割得它身上滋滋掺血。 杨乞一叹,伸手一指道:“你剑在宴姬的妞儿那。” 阿苒的眼神不比杨乞差,她直接飞身上楼,想抓住那个枯瘦的小孩,可鬼娃娃占着身子娇小,竟然从阿苒的攻势下逃了。 他迈着小腿跌跌撞撞地下楼,杨乞一展臂,硬忍着嫌恶打算拦住它,却听得阿苒一声轻吼:“万不可!” 杨乞一侧身,躲开鬼娃娃扑上前的势头。 阿苒继续说道:“这鬼娃娃力道极大,他本就是要十个壮汉才能抬起的重量,这么借势一冲撞,你怎么着都受不住。” 被人耽误了好事,鬼娃娃渗人的眼睛带着愤恨,龇牙咧嘴更显狰狞。 “能收了它嘛?” 阿苒摇头:“人力怎能和鬼力抗衡?何况韬光在它的手上,我浮身之境的力量还奈何不得它。” 杨乞惊讶问道:“按理,这鬼娃是怕韬光的?” “名剑谱排行前十之利器,自是与俗物不同,或是融合了生灵精血,或是材铸主体本就是天灵地宝,”阿苒道,“只有天滋之物才能与天滋之物抗衡,非人一族的鬼灵精怪向来吸收的是阴力,只有阳力才可克制于它。” 杨乞伸手一指:“它何以宁愿伤了自己,也要抱住能伤了它的韬光?” 阿苒随意道:“或许是被人黏上去的。” 杨乞道:“也或许是想让我们帮它做些什么。” “帮?充其量也是个要挟。” 那墨绿色的鬼娃娃不肯近阿苒的身,倒是在杨乞身边晃悠不停。每次阿苒一发攻势它就往杨乞身后躲藏,阿苒迫不得已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收回自己攻势。 “你就不能躲得远些吗?”阿苒气急。 “我也想躲,”杨乞也极是无辜,“可是我跑到哪边,这鬼娃娃便跟到哪边,像个黏皮糖一样粘在尾巴上怎么都甩不掉。” 那鬼娃娃还真是就赖在了杨乞周围,它咧开大嘴,眼眸下垂,委屈巴巴地好似真要说些什么。 阿苒盛怒道:“妖孽!” 杨乞道:“阿苒,你听我说,它好像真想让我们帮它什么?”他弯下身子,对着鬼娃娃说道,“你是不是要说些什么。” 鬼娃娃抱紧了剑,不发一言。 “做些什么?你听得懂他说的?它能听得懂你说的?”阿苒冷冷一笑,蓦然收回攻势,她屏神静息,身上渐染上一层紫色泛银的模糊光晕,朝前伸手张开五指,用力得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剑定。” 杨乞看见在萦绕在阿苒身边的紫气以滔天之势冲到了前处,四处乱窜墨绿娃娃生生被人按在了原地,他忍不住地喊道:“住手!” 阿苒清冽的目光里染上了一层猩红的杀戮之色,五指弯曲成爪,向前一抓:“剑来!” 紫气凝聚成掌,鬼娃被这虚空聚成的大掌一股大力抓上了半空,它似乎发不出尖叫,只能不停地蹬着枯瘦的四肢来回乱颤。小小身体的枯瘦模样,颇有点可怜。 杨乞道:“你若不住手,它死了,谁能抓住这灭门惨案的凶手?谁来还我清白?” 阿苒置若未闻,喝道:“剑归。” 一阵轻风抚脸过,阿苒做了个收势的动作,鬼娃一下被砸到了地上。 “它死了吗?”杨乞急急问道。 阿苒脸色发白,轻轻道:“韬光穿心,该是死了。” 瘦小黑污的身子下渗出慢慢渗出一滩水渍,那味道加入了本来的血腥味就重的客栈气味中,周遭简直可以一把抓一把地污秽。 杨乞难得生气,还是对自己中意的这么一个大美女生气:“果真狠心。” “鬼物一样阴晦得狠,”阿苒白了他一眼,“这桩惨案出自谁手?” “我不知道,”杨乞挥手赌气道,“反正不是出自我手。” “也不是出自普通人之手。那么这人既然有法子屠杀整个客栈之人,为什么偏偏留下一个鬼娃娃等着你去查?” 杨乞一愣,苦笑道:“凶器之一,拿来取我性命。” “不算太笨。” “我身上的血案看来是洗不成了。” 阿苒道:“怎么能洗成?若我猜得不错,交予宴姬采阳续命之法的便是屠杀了满门客栈之人。” 杨乞问道:“鬼物?” “瞧着就是。” 杨乞道:“我还真没想到我会搅入非人族的斗争里头。若是有人陷害,好歹有点蛛丝马迹让我翻身,可若是鬼物行凶,恰好被我撞上,那可就真的洗不清罪名了。” “为何洗不清?” “大齐国土不允许非人族存在,”杨乞道,“皇帝也不可能公告天下有非人族存在的事实。” 阿苒怜悯地看着他:“看来,镇国大将军府世子注定需当一个凶杀犯了。” 杨乞长舒了一口气道,“镇国大将军世子是凶杀犯,可杨乞不是。” “为国效忠?” “斗不过天,”杨乞笑道,“无奈罢了。” 他心头也不知动了什么恻隐之心,蹲下身让阴影埋住了脑袋,闷闷说了一句:“鬼娃,你也可怜。” “你还有心思去说这东西可怜?”阿苒冷冷道,“它可差点害死你。” “我说它可怜,又没说它不该死,”杨乞道,“而且它这一死,倒是我们逃出这个破地方的契机,这个女娃不是白” 话说一半,却忽然停住。 “怎么?” 杨乞道:“我记得宴姬的鬼娃,叫做妞儿,该是个女娃娃。” “是,确是个女娃。”那天阿苒也在场。 “可是这个娃娃,它它是个男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军士闻鸣啼,安可辨雌雄 “若我没记错,”杨乞伸手一指,说道,“这个鬼娃娃是宴姬的女儿,因病如此,不知从何处得来个法子,运用鬼力借男人阳气以续命。” 他伸手所指之处,赫然是那娃娃的阳(和谐)物,虽瘦小,拔了衣服倒也明显。 “是鬼娃不止一个,还是宴姬骗了我们?” 阿苒底下身子细细观察,沉吟道:“娃娃还是当晚那个娃娃,怕是宴姬骗了我们。” 杨乞冷冷一笑:“这破地方诡异不明的地方还不少嘞,宴姬真是白瞎了这么如花似玉一副好皮囊,心思龌龊,阴狠毒辣。” “哦,是了,还有她身后的那人。”杨乞道,“也不知道目的为何。” 阿苒一愣,食指和中指不自觉地开始摩挲,像是要跟他同仇敌忾似的。她问道:“那你觉得这些事目的为何?” “主要目的我猜不出。”杨乞实诚地说道,“不过顺道取我性命估计是目的之一。” “怎么看出来了?” 杨乞说道:“巧合。” 阿苒看了他一眼,像是噎住了一般的不自在。 “哪儿有我前脚刚进经历了屠杀的客栈,后脚就有人跟着进来当了证人的?照我看,那报官的小子八成也是凶手一伙的。” 阿苒默然,勉强算是同意了他的假设,便顺着话下去问道:“你性命在谁眼里这么金贵?” “不知道,不过照如今这个架势,我回京也只能是个问斩罪名,届时殃及的不止我老爹,还有我在外征战的两个姐姐,以及庞大的镇国将军府。这么一算,我还是挺值钱的。” 阿苒忽然做了个噤声手势。杨乞没达到她这个层次自然疑惑,“怎么?” 哗啦! 四面巡逻的三方官卫尽数破门而入,各个持刀作势,严阵以待。 之前朝着崔永平和华雀的看头走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鬼娃娃,上前去踢了两脚,没反应,他朝后头挥了挥手,两个全副武装的兵士拿了个漆黑的铁盒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鬼娃干瘪的身躯扫进了里头,合上盖子,密密细细地把锁扣上。 “世子殿下,”他转身朝着杨乞拱手行礼,“请。” 杨乞摆摆手问道:“我被你请走前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在勘察这间客栈时候没发现这个娃娃?” 看头道:“客栈里里外外均搜索了一遍。” “没有这个鬼娃娃?” “没有,”看头紧紧盯着他道,“甚至没有可以藏匿的暗室。” 杨乞笑道:“这可就奇了怪了。” “于下官而言并不奇怪,”看头稳稳说道,“世子殿下一出现,鬼娃就跟着出现了。” “巧合,巧合。”杨乞只能苦笑笑。 “是不是巧合不该由下官来定,”看头道,“世子殿下,请。” 杨乞看着周围拔刀相向的一堆人,身上官服不咋好看却做得精致,他暗骂一句,扭身对着阿苒说道:“我先回家去一趟。” 阿苒握着韬光,扫视周围一圈,显然是在评估衡量。 杨乞苦笑道:“行啦不必看了,这帮人砍不得,又不会卖你面子。” 阿苒听进了他的话,松开了握在剑柄上的素手,难得软下声调叮嘱了一句:“你当心。” “姑娘,”看头和道,“姑娘也需与本官往衙口走一趟。” 杨乞只听得阿苒娇哼了一声,本就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姿逐渐化无,随风不知飘到了哪里。 “全体戒备!” 杨乞好笑地摆手,朗声道:“不必戒备了,她不过是本世子外出风流遇上的流浪美人,人家已达浮身之境,你们能抓捕得了?” 周遭虽都是武者,可惜最强的也不过是强一点的武者,浮身境已然是是他们远远够不到的境界。 世子殿下潇洒说道:“我今早才遇到了这么个美人,搭伙结伴潇洒同行。这客栈里的血案她不清楚,我可知道些东西。” 顿了一下,待周围完全察觉不到阿苒痕迹的时候,才说道:“我跟你们回去。” 看头对强者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杨乞这句话在掩护阿苒,何尝不是给他台阶下。对于境界不同之人,数量压制才能是获胜的途径,百来人或许才可能抓住这个已踏入浮身境的女子。可他们三方府卫加起来不过才三十人,抓,是万万抓不到的。 只有放。 而且是保存了朝廷颜面地放。 杨乞出声撇清这女子身上的嫌疑,再好不过了。 短短功夫,看头心里已经绕了一百八十个大弯,他一挥手道:“带走。” 枷锁是崔永平亲子拿来给自家世子少爷带上的,他做人细致,比那帮粗手粗脚的府卫戴得看来会舒服不少,杨乞乐呵了,他说道:“想不到这么短时间又可以约酒了。” “只能提溜着酒壶跑大狱里喝了。” “酒香不缘旁物,”杨乞眯眼道,“装在牛皮囊里的谷酒一样好喝。” 杨乞三天内经历了幅度磅礴的大起大落,从一等将军王世子到被贬出京,如今更好,撤了逐京令,头戴枷锁身在囚车,要这般模样风风光光地进城了。 被兮兮燕燕几个小姑娘看到,可不得笑话死。 大晚上按律是不可行车的,杨乞居然难得地有些困意,他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床榻也好枝丫也好,温暖舒适也好凉风瑟瑟也好,都是睡不着的。如今竟然能在囚车上睡个安稳,想想这日子过成啥样了。 刚眯了一会儿,杨乞发现也安稳不了,华雀摸黑过来了。 华雀虽是个结巴,可脑子顺溜得不要不要,杨乞也认命让他折腾。 他本以为头一句会得到兄弟的同情,哪知道人家凑上来贼兮兮地第一句话就是:“刚刚刚那妞贼贼靓,从从哪里勾勾搭到的绝绝色人?” 杨乞双手被枷锁捆着,只能从下头伸脚踹了他一下:“正经来说人家还是我救命恩人。” “你你这三天过过得这幅样子,还还有艳福?” “这是缘分。” “缘分重在巧巧合,”华雀结结巴巴地说道,“殿下,可可得当心些。” 华雀磕磕巴巴说出的话却让杨乞一怔,他略一思考,却又笑道:“当心不当心现在说来却也无妨,毕竟几次危难人家都施以援手。倒是这次这般不光彩地被押解回京,等着我的还不知是哪道圣旨嘞。” “所所有证证据都指向你,何况又又涉及到了鬼术禁忌,陛下怎么怎么能轻易地放放你出来。” 杨乞道:“我叫他一声舅舅,他肯手下留情不?” “叫叫爷爷都都不行了。”华雀挤兑道,“放放肆够了,捅出天天大的篓子了?还还不快些跟我说说下什么情情况。” “还是兄弟够义气!”杨乞艰难地竖了个大拇指,认真回想了一下,简明扼要地说道,“其实事情也简单,我去住店,结果差点被这家老板娘所害,所幸刚刚那位白衣美人出手相救,才捡回一命。” “那那为什么有有人看见你” “看见我在第二天又折回来是吧,”杨乞接口道,“其实是我那天夜里逃得匆忙,忘牵我的小红了。” 小红便是杨乞带在身边那批威风凛凛的枣红马,华雀道:“你你从狼穴里逃逃出来,折折回去就为了一一匹马,说出去谁谁信?” 杨乞撇嘴:“估计也只有疯了的宴姬信。” 华雀继续道:“刚刚刚小崔被被叫过去,好像好像是要把把那个鬼娃给给运回京,焚烧示示众。你你八成也也在那个火堆里。” “到底谁要害我?”杨乞百思不解。 “估估计不是谁谁要害你,我我看古籍上上头写过,豢养鬼鬼物本本就有反噬可可能。” “你说我运道差,偏就赶上了这鬼娃娃发疯杀人的时间?” “也也可能有人利利用了这这个时间。” 杨乞自嘲一笑:“更有可能,有人知晓了侈人客栈的这个秘密,一步一步推我入套。这么一想,这案情要挖的地方还多着嘞,我只要咬死不认罪,陛下就没法子定我的罪。” 华雀一泼冷水一下一下地把杨乞给浇了个透心凉:“定定你罪不不是为了认认你罪,只是只是为了安民心。” 比京都府,大理寺更先知道侈人客栈消息的是御史台。押解杨乞的队伍还未进城门,御史台这帮子玩笔杆的就率先收到了飞鸽传书。 御史其实官位不高,不过人家手里有实权,信息一拉一个准,直接呈报给皇上。如今御史台的老大御史台令名叫史金凤,头上戴着四品文官的帽子,胸口里操着一品尚书的忧心。 一帮子御史如今秉烛聚在一块开会,就为了侈人客栈命案。 “镇国将军府那位不着调的世子怕是真被冤枉了,”一人说道,“他完全没理由杀人嘛。” 史金凤愁白了头,他也不坐在位置上,就在大厅里从左走到右,从前走到后,他问道:“自大齐建国,对待非人族的规则是和?” “避之,远之,嫌之,恶之。” “这就是了,”史金凤道,“此案极有可能是那个鬼娃失了主人控制,反噬所致。可万民百姓都是避之远之非人族之良民,怎么可能告知大众:有人违令豢养鬼物。有了这个口,堵就堵不上去了。” “我等可要回禀陛下。” 史金凤叹气道:“我等是陛下利器。” 众御史起身行礼:“属下明白。” “查,还是须得查,”史金凤说道,“不管将军府那位世子殿下被冠以的罪名为何,无论他是死是活,公道总要还他。” 他轻呼一口浊气,说道:“郎朗乾坤,自在我心。” “朗朗乾坤,自在我心。” 御史台成立伊始,这句话就被刻在这个四方方小屋中间的石头上,百年更迭,容华不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密林变动起,骏马故人归 朝阳初升。 美妙的一天从颠簸开始。 幸好还有个枷锁挡着,不然杨乞颠啊颠地怕是脑门上得颠出块大包。他眯眼想朝天看看时辰,无奈脖子受力得紧,只好套近乎问了旁边押解的小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莫卯时。” “咱们走了多久。” “刚启程,正要擦着林边回京。” 华雀从前头队伍慢下来,走到囚车边递了个白饼进去:“垫点。” 杨乞艰难地咬了口,干得嗓子难受,“整口水来。” 华雀挺话地去接水了,杨乞是个闲不下来的,嘴巴里塞满了饼,还不耽误含糊不清地跟旁边看侍说话:“我一直好奇着,昨晚我闹出的动静不大,你们怎么就能察觉到呢?” 其实动静挺大,可杨乞偏有了这么个信心敢唬人家。 看侍老老实实答道:“我们本也没听到里头声响,只听到猫叫。” 杨乞愣的,饼都忘了嚼,“猫叫?” “不错,此起彼伏的猫叫,”看侍估计也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平易近人的世子,也忍不住话痨起来,“看头原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只排了两人在外查看,不想竟直接发现了世子踪迹。” “哦,还有世子旁边那个白色影子。大晚上的明月夜,一身月白,未免也太过惹眼。”他还不忘专业性地吐槽两句。 杨乞抽了抽嘴角,深觉无言以对。 不过还有一点存疑,杨乞盘腿而作,伸长脖子一副闲聊模样,他问道:“若是外头有猫叫,那我在里头也该听到,可是我却没听到。” “您是什么意思?”看侍看来很不解,“那猫叫就是从客栈里头传出来的呀!” 密林风停。 万籁骤然寂静。 说曹操曹操到,这句话安在深林里头也使得。难怪说世间规则融会贯通。 密林深暗处忽然传出一声猫叫。看侍侧耳一听,蓦然变得狂喜道:“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叫声。” 那声猫叫好像是个进击冲锋的点鼓之音,一声猫叫后。 像是有千万只猫一齐高叫。 嘶哑难听,锐利刺耳。 这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周围兵卫来不及严阵以待,便松垮垮地解了武器,开始疯了地舞蹈。 杨乞瞪大眼睛,看着看守自己的看卫疯了一般地搜罗自己全身,颤抖着拿出钥匙开了门,他被生生拉扯,硬是被拖出了囚车,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个刚刚还算正常的人在身边手舞足蹈:“听,你快听,是昨天那个叫声,是昨天那个叫声!!快听啊!” 杨乞不由地提高了警惕。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手舞足蹈。顷刻间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恍惚。 一席白衣跌跌撞撞地跑来,杨乞定睛一看,果然是阿苒。不过阿苒看来很是狼狈,白衣上头斑斑血迹,嘴角也挂了彩,她瞧见杨乞一副清醒模样时一愣,虚弱声线上带着浓厚的不可思议:“你怎么没被你怎么没被扰乱灵根?” 她的惊讶僵在了绝美的脸上,看着有些滑稽。 杨乞问道:“这怪物乱的是人的灵根?” “是。” “我没有啊。” 阿苒好像没料到似的,连着哦哦了两声。 密林里又是一声尖锐的猫叫,阿苒内息一阵荡漾,忍不住喷出血来,瘫软在地。 杨乞赶紧拦腰截住,他忍不住地又问道:“我记得两日前这叫声还是低沉的野兽嘶吼,怎么如今改猫叫了。” 他伸手一指:“改为引诱路线了?” “你脑子倒也动得快,”阿苒拿指尖挑掉了嘴角血渍,“我们得快些离开这林子。再不离开,我怕是也得跟这帮疯了的侍卫一般了。” “他们怎么办?” “灵根受损,人被废了还能怎么办?”阿苒是个顺其自然的,“由他们在此自身自灭吧。” “旁的无碍,”杨乞点头赞同,只有一点,“我弟兄我可不能放任他死在这。” 他吹了一声急促的口哨,从外边方向奔驰着跑进来一匹枣红马,它仰头长嘶一声,方才止住了蹄。 骢毛耀眼生辉。 杨乞上去摸了摸它,这枣红马却哼哧一气,偌大的头颅不受用地把他顶了个四肢朝天。 阿苒:“” 杨乞费力地站起身来,身上枷锁晃了个叮当响,他打了个哈哈道:“意外意外。” 阿苒嗤之以鼻,展袖剑花一甩,束着他的枷锁应声而碎。 杨乞惊讶:“死铁铸的器具你也能砍碎?” 阿苒:“哼!” 杨乞先说了一阵以身相许以报大恩之类的蠢话,然后迅速地找到了自家兄弟华雀,他比之那帮不知道做什么的兵卫好上许多,眼神也是一会清明一会涣散。 阿苒见这人,赞道:“意志力极强,隐隐有突破之象。” “或许是劫数嘞?”杨乞笑道,“他若此番因祸得福得以突破,也算是皇家禁卫军下第一人了。” 阿苒撇嘴:“皇家禁卫军已衰弱至此吗?一个小小浮身境,也敢妄称第一人?” “说的你好像很了解似的。” 阿苒:“哼!” 她一撇嘴就会鼓起腮帮,活脱脱从天上仙子变成丛间小兽,杨乞忍不住笑:“真可爱。” 他把华雀给扔上了马背,“把他带回京吧。” 骏马仰头长嘶吼。 杨乞又道:“你也不许回来了。” 枣红马抛了抛蹄子,底下头颅主动地蹭了蹭他。 密林震荡渐起,地动山摇。 杨乞一拍马屁:“快去。” 骏马绝尘而去。 杨乞洒脱地大手一挥:“得了,小爷我从今儿开始就是个逃犯了。” 脚下地动山摇不减,阿苒道:“逃犯什么的不好说,如今看来,成个死人倒是更可能些。” 杨乞大惊:“你打不过吗?” “以我修为,跟这里封印之物相比还差的远嘞,”阿苒道,“不过因为被封印,形体受困,力量亦被削弱几近不存。可即便如此,藏剑山人也需年年带着神兵韬光来此封印之地加固封印。” “这里封印了什么?” 阿苒缓慢无力地摇头,“我并不知晓。” 看着他疑惑不解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地补充道:“不过她封印于此,已经五百年了。” 杨乞大惊道:“孙悟空?!” 阿苒:“” 杨乞忍不住笑起来,“苦中作乐,开个玩笑。” 阿苒轻声道:“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万阴汇枝丫,世子破迷踪 林叶簌簌,有物腹地摩挲之音。 靡靡阴桀,似是不详。 杨乞一拍脑门,懊恼道:“我们怎么能在这先说些废话?我们应该先逃出林呀!” “我原也这般想,”阿苒道:“但是发现是没用的,她已经盯上你了。” 杨乞不敢置信:“谁?我?” 阿苒真假毋置地说道:“你与她的女人交好,她自然对你多加惦念。” 杨乞大叫:“那你呢?你快跑啊!” “藏剑山世世代代为其加固封印,做了百年的仇人,她肯放过我?” “那得了,一起死吧,”杨乞道,“看你刚刚那副淡定模样,还以为你有什么把握呢。” “我心里也慌。” “真没看出来。” 面前一棵粗壮大藤从地下钻出,旁支错杂,上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黑猫。 阿苒的袖口鼓动了一下,杨乞看到一只黑猫脑袋钻出来探了一下,又赶忙钻了进去。 “看来你也被发现了。”阿苒安抚似的晃了晃袖口。 “你们藏剑山的内奸猫?” 阿苒美目一瞪:“我的猫。” 她一展衣袖,韬光剑出,右手握剑,左手在剑柄前面无形的剑锋上一抹,清冷的剑锋透过血色显形,金光大震。 杨乞不可置信地问道:“抹了血才能显形,这是什么特性?” 阿苒:“”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阿苒忍无可忍:“闭嘴。” 她甩了个剑招,做好前冲姿势,顿了一下,小心地朝杨乞嘱咐道:“躲远点。” 说罢就飞身上空,对着其中一条分支奋力一砍。 漫空的黑猫忽然齐声尖叫起来,锐利的声音似乎要把人的耳膜撕裂。 阿苒的攻势因为这声突如其来的声音而受阻,她面上尽是痛苦难掩的神色,奋力一击,却也砍伤了藤蔓的巨大枝叉。上头站着的黑猫哀嚎一声纷纷坠落,坠到了地面上,尽是斑斑污泥。 杨乞凑上前嗅了嗅。 腥臭,粘稠,像是死人的血。 阿苒说过,为了封印这林中的怪物,藏剑山和大齐朝堂合力,损了万人将士才得以将其封印。可密林如此,哪里来的万人乱葬坑呢? 他的目光望向了藤蔓上密密麻麻的黑猫,似是万人之数。 死人不死,在非人族里隶属鬼支,杨乞虽没有好好研究过这非人一族,但基本常识,还是了解一些的。 鬼族畏光。 所以此处天地暗暗,光辉不进。 他抽出了怀中揣着防身的匕首,盯上了一旁刚长成,树桩不及狠狠一踹的小树苗。 恰有一猫落在他的旁边,他拿起匕首奋力一砍,小树苗拦腰被砍。 正露出一片光斑。 猫儿闯进了这片光斑,一声尖叫恍若人声,旋即烟消云散。 杨乞得意地拿着匕首转望向刚刚他栖身的大树,那树高度参天,浓荫茂翠。风一来嗖嗖地刮着树叶,好像在笑底下握着匕首之人不自量力。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他娘的,被棵大树给笑话了。 他转身朝着那边攻势紧张的战局吼道:“阿苒!” “没空。” 阿苒身形伶俐地躲着胡乱攻势的枝丫,那些藤蔓好像是没长眼似得,四方八面地挥舞。可饶是如此,也是数量奇多,阿苒刚刚被猫叫给震得内息不稳,隐隐有了颓态。 杨乞打量了一下他看中的大树的位置,又判断了一下目前的战斗形势,他又叫到:“阿苒,韬光借我一用。” 阿苒抽出时间白了他一眼,趁着藤蔓收回的一个空隙,空中身子一扭,把韬光从手中抛出。 杨乞飞身上前准备去接,没接住,正插在他一旁七八尺的位置。 “你先用浮身技躲躲,”杨乞尴尬地咳了两声,手握剑柄将韬光从土里拔了出来,“我来会会这个满身藤蔓的怪物。” 阿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对他的信心,冷哼一声,果真用浮身技隐了身形,转攻为守,吸引分散了怪物的注意。 杨乞把剑一横,奋力朝着大树劈去。 剑被咬在了大树干上,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有动静的只有顶端摇摇欲坠的叶子。 杨乞:“” 是剑太钝,还是他使得没技巧? 忽然,偌大的约莫要五人才能围得住的参天大树从咬合韬光剑的缺口处长出裂痕,那裂痕越长越长,几乎扩到了四分之三的位置。 杨乞欢呼了声,仰头对着阿苒道:“你小心些。” “什么?” 杨乞走到了大树后头,飞起一脚,参天的大树,从根处倒了。 一大片的阳光撒了进来,正照到了百手千足满是藤蔓的怪物身上,上头的万只黑猫哀嚎着化为黑气,一点一缕的黑气聚在一起成了黑雾,把那巨大的怪物笼罩在内。 百条藤蔓挣扎着奋力拍击地面,裂痕龟裂而现。 阿苒吼道:“快跑!” 这身预警有些太晚,脚下的土地已经经受不住藤蔓的摧残,裂痕从四面八方袭涌而来,杨乞脚下正式那个皲裂而破损的深坑的正中央。 轰隆隆。 地面塌陷。 杨乞落入塌陷的深坑之中,阿苒正被那怪物打中,也被砸进了深坑之中。 镇国将军府,庭院内一股异香倒是直直盖住了本不浓郁的花香。 “王爷,都尉崔永平求见。” 杨再鹏正修身养性地吃着火锅子,听到了这声通禀,抬袖一抹嘴边油渍,扯着嗓门道:“通什么禀,让他先去厨房拿个筷子碗,自己走进来。” 崔永平闻声进来,苦笑道:“老大,我可不认识你家厨房在哪。” 其实杨再鹏说的也是句玩笑话,哪儿能真让人家自己去拿筷子?早有伶俐的小厮去备下碗筷呈了上来,崔永平拱手行了礼,方才坐下道:“才九月天气,老大怎么就吃上锅子了?” “府里冷清清,老子还以为三九天了。” “知道老大心里苦,我这儿有个消息,可让你心里有点暖和劲?” 杨再鹏看了他一眼,挥手把伺候的两个小厮都赶了出去:“去去去,我们俩兄弟唠嗑,你们听啥,都下去吃火锅去。” 待到所有人都离去,庭院只剩两人和飘散了十里的火锅香。 崔永平深吸一口气,却被辣味呛得连连咳嗽。 “小子,”杨再鹏使劲儿拍着他的肩膀道,“男人就该学着吃点辣。” 崔永平道:“世子殿下小时候也不能吃辣。” “所以那小子硬逼着自己吃辣,如今不说无辣不欢,但也好歹能和他爹吃一个辣味锅子了。” 吃辣是行军技巧,尤其是阴雨天时候,只有吃了辣才能撇去一声粘稠的湿气。 崔永平道:“我昨晚看见世子殿下了。” 杨再鹏筷子一撂,瞪大眼睛道:“那小子可是被抓了?” “嗯。” 火锅再掩不住心寒,更灼得让人心焦。 杨再鹏气道:“不吃了!” “老大先别要心慌,”崔永平道,“我比华雀先快了一步,将侈人客栈里的鬼娃给运回了京都,直接关进了天牢的天子一号。” 天子一号除非陛下特令,否则谁也无法进去。杨再鹏心里安稳了许多,他问道:“你看得出是哪家的手笔?” “看不出,”崔永平道,“虽说按我等暗访消息,京都有几家势力都在用鬼术培养自己的死士,可这些势力用的鬼术都是正统鬼术的边角料,最多能辅以药物控人心神。说是培养死士,还玩玩企及不到。” “可这一次的鬼娃接触不同。” 崔永平顿了一下,神色凝重,“该是真正用鬼术炼成的鬼娃。” 杨再鹏眼神斗殴颤了下,“真正的鬼术?莫非真有鬼族混入了我大齐国土之内?” 百年社稷,终有一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五行指明路,朝野意民间 屁股疼脑门疼后脑勺也疼,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杨乞晕乎乎地起身,粘在衣服上的全是粘稠湿润的泥巴,他环顾四周,只有一点光晕,模模糊糊地打量,倒是发现了个相熟的人影。 亏得阿苒喜穿白衣。 他连忙跑过去,却在距离阿苒三步的时候被喝住:“别动!” 杨乞一愣,就见阿苒拍拍身上的土自己爬起来,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瞬间恢复清高气质。 “既然没事,你刚刚在那趴着干嘛?”杨乞不解。 “看你一直没醒,”阿苒道,“休息片刻。” “厉害。” “承让。” 杨乞深吸一口气,“这是什么地方?” “该是被打入砸出的大坑里面来了,”阿苒道,“看来这林下头千沟万道,修建有形,像是故意为之,你得跟紧我,小心些。” “不用担心我。” “哦。” 也无怪阿苒小心谨慎,他两被砸到了深坑中央,四周平均排布了五个洞穴,每个洞穴里都晦暗不明,鬼气阴森。 杨乞灵机一动,拉着阿苒道:“我们试试风,风来的地方定是出口。” 阿苒冷漠地拍掉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爪子,哦了一声道:“那你自己试试呗。” 杨乞朝着她一笑,抬手瞬间乘机扯下了她的一缕头发。 阿苒:“” 杨乞趁机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疼不疼。” 阿苒冰凉的目光盯着杨乞搁在自己脑门上的色爪:“真想剁了它。” 杨乞又把自己爪子给挪到了阿苒的唇上,鲜嫩得跟粘上雨露的玫瑰花瓣似的,他忍不住压了又压才道:“这种唬人的心思跟许愿似的可不能说出来,一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哇!” 阿苒:“” 杨乞把那缕黑亮的头发勾在小指上倒挂,头发定定地直倒在那,纹丝不动。 阿苒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杨乞,大眼对媚眼,杨乞轻咳一声,把头发绕了绕趁机收进怀里,“这什么破地方。” 阿苒也轻骂道:“真是个鬼地方。” 连点风丝儿都没有,可不是个鬼地方吗? 如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杨乞无奈道:“我们现在这个模样,不如随便挑个洞口走走,也比在这干等着强。” 他又唉声叹气:“干等着保不准被饿死了呢。” 阿苒道:“你知道比饿死还要凄惨的是什么吗?” 杨乞被她难得挑逗的反问给惊着,竟有些结巴了:“不,不知道。” “无意闯入匪窟,灭了匪首巡山的兵卫还马不停蹄闯入人家洞府,”阿苒道,“且你是被他盯上的猎物,明摆着送上门的一道大餐,羊入虎口。” “洞府??”杨乞惊讶道,“这!” “我原也认不出来,可思前想后也只有这一番解释,”阿苒道,“师尊命我取韬光前来加固侈人林中封印,曾在我脑中放入林间大致方位走向图。” 她伸手在半空一滑,点点荧光自她手中生现,自发浮动会起,画成了一张地图。 “这似乎是陆上的地图,不过陆上陆下对得齐整,倒也无妨,”杨乞手指着其中一个五道岔路口说道,“我们就在此处。” 说罢,他又疑惑地指了这五条岔路各自道口的标志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五个标识意思分别为金木水火土,”阿苒道,“你许是不知,这” 杨乞接口道:“丹田五灵性。” 阿苒略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不错,每位能称得上是武者的,丹田自娘胎里就初长成型,丹田此物,不比身内的六腑五脏,吸收不了五谷杂粮的营养,只能以天地灵气化为修为滋润。” “天地灵气便是由金木水火土这五种特性组成的?”杨乞道,“所以武者丹田最能吸收哪一种特性,慢慢便长成哪种特性的丹田。等到武者呱呱落地,这丹田便也吸收长成,成为有用的物件。” “大致是这么个意思,”阿苒道,“只有一点不对,天地灵气的组成可不止由五种特性。” “还有什么?” 阿苒认真道:“阴与阳。” “怨不得你说非人族使的是阴力,我还奇怪他们是怎么个身体构造,其实如今这么一解释想来也是平凡,一样还是那个丹田,不过是选择了阴特性罢了。” 杨乞又好奇问道:“阳呢?” 阿苒摇头:“阳能克制剩余六种特性,据说也只有踏入君境界才能晓得。” “这君境界,比你高了多少。” 阿苒实诚道:“我不过是修为的第二档次,又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君境界五百年来也只有一位大齐王朝的将军曾踏入涉足,且刚一突破,便被拉来此地,和我藏剑山前辈一齐镇压此间怪物。” 杨乞权当听了场故事:“后来怎样。” 阿苒道:“我记得与你说过,藏剑山与大齐王朝为了封印此物,派遣万人与其同归于尽。” 听着同归于尽四个字,杨乞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两下,他说道:“那真是场血战。” 不过再惨烈的血战也是五百年前的了,杨乞关心眼下人,不自觉地问道:“那你呢,你是何特性?” 相处几日,好像没有见过阿苒真正动用自身能力的时候,也无怪杨乞好奇。 阿苒道:“韬光乃水性之兵,我亦如此。” 杨乞又仔仔细细地看了那几条分叉道:“所以所以咱们应该走的是火道。” “不错,师尊也叮嘱我须得走火道,水灭火,天道如此。” 杨乞拍掌道:“好好,风断了咱们的路,火可断不了。哪边的洞口热咱们就往那边走,保准能冲进它的老底,封上它肆意的行动。” 摘星楼上,仙人咫尺。 慕翰便是那位楼上高束的玄衣仙人。 慕家原是大齐国土上的隐居闭市的占卜世家,五百年前受了始皇帝的恩惠而允诺为国效力十世,世世受护国国师官位,慕翰是这十世中的第九世,据家中长辈言,慕翰才干精绝,百年无人出其右。 如今这位才人正撑伞站在摘星楼七层上,俯瞰百般市井相。 “恕臣,”慕翰道,“不想行礼之罪。” 皇帝许卿奕带着女儿固沅便装而来,他好像习惯了这个年轻人的傲慢无礼,缓声道:“胆敢在朕面前无礼,朕却还舍不得治罪的,也就你和杨家小子了。” 固沅公主道:“两位表哥具是好的,可惜慕家哥哥不爱搭理人。” 许卿奕直接无视固沅公主娇滴滴的撒娇,他冷声道:“陛下前来,可不该是治臣不搭理人的罪过吧。” “哎,哪里的话,”许卿奕道,“固沅与你本有婚约,又是你的表妹,耍些小性子的话语也能听进耳朵去?” “星辰变化轨迹,风向运动弥音,臣都能听进耳朵里。” 皇帝尴尬了,轻咳一声道:“固沅,你先下去,朕与慕翰还有话说。” 固沅公主行了一礼,抬头正对上慕翰的眼光,小鼻子皱了皱对他表示生气,方才磨磨蹭蹭地离去。 “陛下要问什么?” 皇帝道:“大齐辖域内,是否还有鬼族出没?” 慕翰想也不想就笃定道:“有。” “就在京都梁城边上,一个密林里头,有一团庞大的阴气正聚集成型,同样,对抗力量也伴随而生,奋力抗衡。” “五百年,封印松动,”皇帝道,“该以血祭。” 慕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要怪朕心狠,倘若侈人林怪物一出,我朝必将经历霍乱,”皇帝道,“朕怎么忍心让百姓遭此灭顶之灾祸,哪怕损失千人,也须得压住侈人鬼物!” 慕翰是个谪仙人,他想,被指派去血祭的,莫不是你大齐的百姓? “陛下是给我带鬼物消息来了?” 皇帝道:“三日前,侈人林边客栈发生血案,尸首三十有七,朕略略一想,便是那鬼物的手笔。” “好一桩大案,”慕翰道,“朝野怕是已经震惊了。” “未曾震惊,恰有人路过,顶上了这个凶手名称。” 慕翰终于将身子板正,正对了皇帝问道:“既然如此,陛下想让臣做些什么?” “你在这楼上太久,”皇帝道,“双脚也该沾上土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骏马奔驰来,冰霜灭火难 火锅是个耗时的好物件,兄弟两人,一个锅几坛酒,就能从中午聊到深夜。 “京中大臣府上多养些旁门左道的歪人,”崔永平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咱们皇帝陛下到底是知还是不知道。” “铁定是知道的。” 崔永平借着酒劲发疯,拍着桌子大喊道:“那为何不制止!” “若他不制止,咱们能暗地里调查这么些年吗,”杨再鹏大将军酒量就比崔永平好上许多,他道,“若他不制止,许斟严就没法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说出那么些个话来。” “再者,”杨再鹏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这帮子鳖孙也没整出什么破事不是?” 崔永平按品级是万万上不得朝堂,得亏了他有个能上朝堂的大哥,关于那日世子屠杀案的审理朝堂上,崔永平还是听闻了个事情的大概始末,想了想,觉得自己老大说得在理,便缓了情绪坐下说道:“是,也对,也对。” “陛下大概在忙些其他东西,”杨再鹏道,“毕竟位置比咱们坐得高些。” “有什么东西比自己亲侄子命重要?” 杨再鹏嚷道:“亲侄子算什么,亲女儿亲儿子都能推出去。” 有下人匆匆来报,这更深露重的,一声提醒倒没白地吓了两个大老爷们一跳。 “啥事啊,”杨再鹏拍案而起,“嚷嚷啥呢!” “老爷赎罪,”那下人赶紧禀告道,“世子殿下的红马回来了,还拖着还拖着华大人。” “谁?”崔永平一把拎起了通禀下人的衣襟,“上头驮着谁?” “华大人,”那下人无奈再说了一遍,“华雀华大人。” “既已经确定了前路,怎的又不走了?” 杨乞与阿苒在洞穴中商定了要走火路,虽然现在被困地下没法确认方位,但这火洞的判定方法简单得很,没有什么比人的皮肤更能感受到热度的了。都不用阿苒出手,杨乞极为自觉地跑到各个洞口站了些时候,然后稍作判断,就很笃定地指着其中一个洞口道:“该走这。” 阿苒道:“那走吧。” 她率先踏入洞中,却见杨乞在洞口并未动弹,不由问道:“怎么了?” “照你之前所说,你该是有把握能过这火洞的。” 阿苒答得随意:“嗯,勉勉强强。” 杨乞笑得破了音,他摇头道:“若是带上我,怕不是成了累赘。” 阿苒道:“你这样想自己?” “我也不愿这般想自己,可人总要看得清点事实,我,本小爷,堂堂镇国将军府世子殿下,”杨乞激昂的忽然就淡了,“总不能拖累你个女流。” “拖累不得,”阿苒轻声道,“我在,便不会有什么东西伤到我俩半根毫毛。” “万一被火烫着了呢?” 阿苒:“” 杨乞一摆手,跨步就走进了洞穴里,笑道:“开个玩笑,我随你走便是了。” 两人因为这段对话,洞穴深路走得有点气氛诡异,阿苒在前头问道:“你这幅身子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杨乞接口,难得不油腔滑调:“心有图南,却不得以过这纨绔的靡靡生活,确实艰难。” “想自救?” “父亲姐姐救了我这么多年,累得多少。”杨乞道,“还没有成效。” 阿苒轻轻道:“也是可怜。” 忽有狂风躁然,吹在脸上像是能把人灼伤。 杨乞没听到阿苒刚刚所言,他不由问道:“你刚刚说了句什么?” 阿苒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韬光剑,她冷声道:“既没听着,那便算了,战局已开,自己看护好自己。” 她的声音清冷,犹寒于数九寒风,似有醒神功效。 前路红光乍起,温度越加燥热。 “到了。” 万丈深涯之下,只有一条一人宽的土桥能到达对面,桥下岩浆咕咕鲜活,像是百丈宽的洞穴都被这岩浆的喧闹给照亮。 杨乞忽然觉得后脑勺一阵痒痒,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他脑门后面探了出来,杨乞一声呀,把阿苒的思绪从战局中拉了回来,他问道:“这小东西什么时候跑我身上来的。” “影狸无影更无形,它随意跑动,趴在你身上该有好一会儿了。” 杨乞把小猫拎着后颈猫抓到了跟前瞅瞅,道:“这就是影狸啊,长得跟黑猫儿似得,它嘴里叼了颗绿油油的珠子又是什么玩意?” 阿苒有空朝这边看了一眼,回道:“不清楚,看起来像是个宝贝。” 底下岩浆忽然活泛起来,阵阵沙哑嘶吼的叫声忽现,慢慢地底下像是卷起了活物,岩浆自发地根据正中央的旋转的螺纹开始骚动,一对儿牛角先从里头显露出来。 紧接着是冒着火焰的骷髅头。 等这从万丈悬崖下的岩浆里站出来的怪物直起身子,一双空洞做眼,正好能平视对着阿苒和杨乞所在之处。 一个眼睛都比一个人要大得多。 杨乞咽了咽口水,吐槽道:“真丑。” 那火焰巨人抡着自己烈火燃燃的颀长手臂就砸了过来,那土桥脆弱得很,这一拳头要是砸实了,两人就摔到岩浆里火花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阿苒一个旋身避开了点点砸下来的火星子,手掌心中央不知何时悬浮了一大块荧蓝的冰块,她单膝跪地将手中冰块狠狠朝脚下窄桥一砸,寒冰自她脚下蔓延,只一眨眼功夫,整个土桥就被晶莹的冰雪覆盖在外。 火焰巨人攻势已至。 杨乞眼睁睁看着那染满火焰的巨掌碰到冰桥之后瞬间冰冻,寒冰自手臂向身上爬去,巨人哀嚎着痛苦万分,连岩浆池都为之倾荡。 阿苒撤出战局,这才有空。她美目一瞪,教训杨乞道:“你就非得多嘴?” “我也不知道它听得懂人话啊。” 影狸在那点着小小头颅,好像在帮杨乞造势。 杨乞用下巴点了点被冰冻了一半的巨人,问道:“咱们先走吧,免得它又活过来。” 阿苒看着那巨人,疑惑地啧了一声道:“我记得,我记得以我秘法再辅之韬光剑的威力,完全可以直接将这怪物给冰封住,怎么这次不行了。” 她伸手朝那一滑,道:“只封住一半,便再上不去了。” 阿苒疑惑得没错,那巨人如今跟的了阴阳面似得,一半脸上烈火熊熊,一半脸上冰洁成霜。 无人瞧着影狸小小三瓣嘴里叼着的珠子绿光一闪。 被冰封的巨人忽然又活泛起来,它仰头一阵怒吼,被冰冻住的半身各处迸裂火焰团团。冰与火的较量,烈火不知得到了什么帮助,一下就逆势占了上风。 “怎么回事?” “操(和谐)他娘的!” 阿苒和杨乞同时发出了悲愤之音。 影狸在杨乞身上不安分起来,似乎有股子大力扼住了它的小细脖子往上提。它嘴里的绿珠子也开始不安分起来,阵阵绿意荡漾,像是要在它的嘴里长出树来。 “遭了,”阿苒一面闪躲火焰巨人的攻击,一面望向了这处,“这小东西该不是把那个藤蔓怪的什么宝物给叼过来了吧。” 杨乞一瞬间也想道其中关键:“木生火。” 藤蔓翠木,助了火焰一臂之力,水不得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木燃火刚烈,世子身悲催 “小东西啊小东西,”杨乞悲愤地掐着影狸的脖子,悲愤交加,“你可害惨我们俩,你可还 惨我们两了!” 影狸默默地缩了缩脖子,眨巴着大眼睛很无辜的模样,似是知道了自己犯下的过错。 桥身又是一阵震荡,那火焰巨人似乎在冒着火的脑袋上长了脑子,举着大拳头一招一式蠢笨地向阿苒招呼上,着着火的拳头却拳拳在冰面之上生生停住,不肯触碰到冰霜桥面分毫。 阿苒气急,她被砸的气喘吁吁,躲都躲不过来:“那珠子是外头那个藤蔓怪物的,不知是力 量源泉还是它的丹田。” “这珠子倘若在,你的攻势便定不上用场。” “废话!” 忽然整个庞大的空间里响起了锁链的铮铮触碰之声,那火焰巨人暂缓了攻势,躬身从岩浆 池里捞出一把黑黢黢的大斧头来。 阿苒在前头站着,纹丝不动,却忍不住地握紧了韬光剑柄。 杨乞也急,他一把夺过影狸含在嘴里的珠子想要丢下岩浆里,不过又转念一想,薪增火旺, 丢下去岂非又增长了这怪物攻击的势头? 怎么办怎么办? 他看了眼前方苦苦防御的阿苒,又看了看时不时爆出一阵绿光的油绿珠子,倘若有人把其中 力量都吸收了为自己所用,这火焰怪物岂不是无从增持?依阿苒的说法,她单单对付个火焰 巨人,还是有把握的。 哪里可以盛放结成了型的灵气? 丹田。 丹田是天地间最好的灵气储物。 为今之计倒有一条路可行,把这个珠子给吞咽下去,自己残败的丹田若是吸收了其中力量,还能谈得上是美事一桩。 但若是自己吸收不了 杨乞不愿再想,直接握着绿色珠子就吞了下去,他是个男人,瞻前顾后是娘们的心思。 男人要拼,要赌。 要果敢决绝,要一往无前。 那巨人忽得仰头哀嚎一阵,攻势骤然就颓了。阿苒趁机跃然于半空,韬光剑迸发一道白光直向巨人的头颅砍去,白光像是蕴藏万千剑意攻势,巨人头颅被一劈而断其向前之势尤不得减,一直撞到了洞窟的石壁之上。 墙壁上割出一道深深刀痕。 阿苒一个翻身从半空稳稳落下,还没站稳,便忍不住软了身子半跪在地上。周遭安静得异常 过分,她略有些不适应。 朝一旁扭头望去,聒噪的杨乞一声不吭,捂着肚子半蹲在地。 “你怎么了?” 阿苒勉力起身,匆匆地朝他跑过去。 “我还好,”杨乞抬头,眸子一片反光的幽绿之色,“好像是吃错东西了,有点肚子疼。” 阿苒怔在了不远处,她问道:“你把那颗珠子给吞了?” “你说那珠子是藤蔓怪物力量汇集之所,如今木灵气在这个洞窟内外泄,火焰巨人不异于加 持了近一倍的力量,咱们拼不过,”杨乞状似随意,脑门上冷汗却出得一层接一层,“我思 前想后,手边上唯一能盛放这珠子灵力而不外泄的只剩下丹田了。” 他笑笑,“我就赌一把,看看这东西能不能修补下残败的丹田。” 阿苒问道:“感觉如何?” “腹下三寸,”杨乞死命地按住丹田位置,“火辣辣地烫。”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边烈火熊熊的原因,”阿苒把杨乞给扶起来,轻声道,“我们离开此地。” 杨乞拖得阿苒走得极慢。 等到快要走到冰霜桥的另一端时候,洞窟出口近在咫尺,异响却惊动起来。 岩浆池里忽然沸腾,像是在迎接吾王归世。 一团翻着白光的火焰极速地朝他两飞了过来,站在前头的杨乞下意识地伸手一档,那团火却 从手掌心顺着手臂一路游进了胸腔之内。 杨乞一瞬间以为自己着火了。 阿苒一下就慌了,手里瞬间就结了厚厚一层白霜,往他滚烫发红的脸上乱摸,“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 杨乞嘴唇都在发抖,心想老子没事就他妈的怪了。 “你别吓我啊!” 杨乞定定地瞧着嘶声揭底的阿苒,她好像调动出了丹田里头所有的真气在为他降温,这女人真是好看,若不是眼睛火辣辣地烫着痛,他真想再看一会。 阿苒气急,转而对着桥下翻腾的岩浆怒火冲天:“放肆!!” 一阵刺眼的银白光芒从她身上欢腾而出,杨乞仰面朝上,只看到一片茫茫白霜。 冰也把他给包裹住,浑身动弹不得,感觉却还在。 “你别怕,我把你精神暂时和肉体分割开来,”他听到阿苒的声音在耳边潺潺而过,温柔得一塌糊涂,“若非这般,你的躯体恐怕坚持不了半个时辰。” “进入你体内的该是这个岩浆池中火焰的灵力集合,它不比木灵气祥和温宁,一般都带着狂暴气力。” 杨乞想,那木灵气也不怎么温顺,折腾得让我以为肚子里要长出棵树。 “如今火灵气得了木灵气滋润,在你体内熊熊燃烧,我只能将我的水力打入你的体内暂时包裹住你的丹田,为今之计,只有在你内体把五种灵气聚齐,达到相生相克的平衡状态,你才有可能活命。” 若他此番能活命 杨乞想,真该给她个王妃当当。 华雀迷迷糊糊地被杨乞红鸣马给驮会了镇国将军府,两个吃火锅的男人匆匆跑到门口,却见兄弟精神涣散几近奔溃,气的差点把王府的牌匾给掀了。 “哪个把老子的兄弟给他妈的嚯嚯成这样?”杨再鹏气得跳脚,高喝道,“来人!” “在!” “给我从太医院揪一个太医过来!” “是!” 崔永平道:“大哥,华雀尚且如此,那押送世子殿下队伍的其他人呢?” 其实他还有一句不敢问,世子殿下呢? 杨再鹏脸上阴霾压脸,吩咐了下人把华雀抬进房好好照料后,便迅速地翻身上了红鸣马,对着崔永平道:“老子先要进宫面圣,你兄弟就先予你照料了。” 崔永平拱拳道:“大哥且放心。” “老子倒是要请旨看看,那吃人林里头究竟是真有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杨再鹏一拉缰绳,喝道,“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皇帝旨诏武,将军步步营 皇帝听到杨再鹏驰骋入宫的消息也不惊讶,憋着一肚子火在养心殿修生养息,很给面子地端着茶水等着这位老将军的到来。 杨再鹏也不含糊,卸甲卸兵直接轻装进了殿,跪下就说道:“陛下,臣的兄弟在吃人林被人伤了!” 皇帝一个茶盏就劈头盖脸地朝着跪下的大将军砸过去:“朕的下属在侈人林被人杀了!” 看着杨再鹏沉默下来的老脸,皇帝缓了两口粗气,才继续说道:“灵根被生生震碎,血脉震荡而亡。” 灵根震碎是什么意思?硬生生把脑浆从脑瓜里捅出去啊!杨再鹏不由地倒抽了口凉气:“皇上,臣” 皇帝摆摆手道:“朕知道你的心思,朕也知道缘由不在杨乞,”顿了一下,又说道,“但是将军也要记住,这件事,这些将士们的死,杨乞也逃不脱干系!” 杨乞究竟在干什么? 这怕是殿上两个男人心头同样的疑惑。 看着杨再鹏垂头丧气的模样,皇帝声调一转,吩咐道:“诏武节庆在即,此番朕决定要前殿历练安置在侈人林中。杨乞被逐出京不得参试,你膝下又无别嗣,断不会徇私舞弊有失公允,此番前殿历练朕就交予你安排。” 杨再鹏一时思虑不出皇帝的用意,只得先允下:“是!” “朕也指了摘星楼慕家公子慕翰一同安排负责此事,”皇帝道,“爱卿莫要让朕失了颜面。” “臣不敢!” 杨再鹏前脚出了宫门,后脚就看到崔永平焦急地迎上来:“怎么样!” “带我小子回来的那帮人,”杨再鹏道,“全军覆没。” 崔永平也不太惊讶,又急忙忙问道:“那世子殿下” “皇上没说小子如何,想来是没找到他。” 崔永平道:“脱了枷锁逃出囚车,此乃越狱,是诛九族的死罪!殿下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要不被人撸去,要不就是受人蛊惑了。” “也亏得那小子走前安排妥当,先断了咱家的关系,”杨再鹏想来又气了,“这小子是不是就奔着闯祸去的。” “老大,针对世子殿下,也就是针对咱家。” “我咋能不知道?”杨再鹏道,“可咱家是替皇上办事的,被盯上也只能反击,还能抱着皇上大腿哭不成?” “反击不错,”崔永平道,“可圣上猜疑就很让臣下寒心。” 两厢默然相顾,静寂无言。 杨再鹏道:“今日前殿历练,陛下交于我负责。” “还如往年?” “设在吃人林。” 崔永平啧了一声,摇头道:“看来陛下要有动静了。” “陛下有动静是陛下的事,倘若陛下用的上我,粉身碎骨万死不辞,”杨再鹏浑声道,“但若陛下用不上我,还打了老子儿子的主意,难道也不许老子动心思?” “诏武节庆不比旁的国庆活动,是为了朝中有爵有官的儿子孙子进朝用的,皇帝让老大你接下了负责的位置,不知是和缘由。” 杨再鹏道:“这件事另一个负责的是慕家的慕翰。” 崔永平道:“慕家?慕家人可是宝贝金疙瘩,皇上舍得他踏出摘星楼?” “舍不得也得舍得了,慕翰一文,老子一武,一个世世受护国国师之之职,一个代代领镇国大将军之爵,老子领着这个小白脸压着诏武节庆,还有哪个敢不服?!” “没人敢不服,”崔永平道,“只是咱们需要压着谁?” 杨再鹏不说话了,仰着脖子望着天,也不知道眼神飘到了哪里。 天下难有阴暗处,这天子脚下唯一的又阴暗又潮湿的地方,怕是只有皇家敕造的大牢了。 许斟言一老早就侯在了牢门口,从侈人客栈运出来的鬼娃娃被皇帝亲口下旨运到了天字一号牢房,他请了三次旨,才有机会进去一探。 “爱卿万请当心。”皇帝叮嘱了这么一句,让臣下倍觉安心。 “大人,可要属下陪同?” 许斟言摆手道:“让刘一进来,他一人陪同即可。” “是!” 看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铁质的紧闭牢门,这大门较之普通牢房的大门规格没有什么差别,许斟言之前从未来过天字一号房间,天子一号也近百年没有人或者东西进来过,所以他也从未来过。 看守打开了第一层铁门,并不打开,拿着开了铁门的钥匙在旁边墙壁上乱敲,只听得咔嚓一声,砌成了墙壁的黑砖突然蹦出来一块,里头并不是实心的砖,而是挖出了一个空心暗匣,里头正正好契合了一块玉制的方形物什。 许斟言道:“愚蠢!这等机关除了掌事看守,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显然许斟言这个骂的外人就是他自己。 看守跪下请罪,却又解释道:“这天字一号房整面墙壁都是机关,里头的每一块砖每隔半个时辰便会尽数移动一次,移动规律只有属下几人晓得。” 许斟言道:“可你将这块墙壁的秘密展露人前,有心人自有心,就算在这墙壁里一块砖一块砖地试,也能把这个门给打开!” “属下” 忽然有一瞬间被人注视的紧张,许斟言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喝道:“什么人?!” 四下无外人。 刘一道:“大人,需不需要” 许斟言眼神一暗,看着刘一道:“请来皇上旨意实属不易,本官也只有这一次开牢的机会。” “是!” 许斟言问道:“还有几层牢门?” “回大人,还有十四层,其中大门共有” “够了不必再说下去,”许斟言挥手打断了看守接下来的话,“继续吧。” 说是有十五道枷锁,但是牢门不过七道,剩下八道是直接压在天字一号囚犯身上的,许斟言负手立于一旁,看着看守一步步开了玉墙金墙银墙骨墙牙墙,等到最后一步石头墙的时候,刘一忽然按住了看守,制止了他的行动。 “大” 刘一赶忙让他噤声。 一阵极为细碎的铁链触碰声响。 忽然,在开出的一点点透光的小凿口,一颗黝黑的眼珠堵死了所有的光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