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如梦》 正文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上午10:20,景苑小区1606房,手机的主题曲铃声在房内响起。大床的一角,蓝色被子卷成了厚厚的一团,铃声接连响了一分多钟后那团厚厚的被子才挪动了起来,结果‘嘭’一声摔到了地毯上。好半天才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着要暴跳如雷的手机。 “喂” “然然。”电话那头宠溺的声音顿了顿,才道:“你怎么还在睡觉?是不是又跟嘉吾去鬼混了?!” “” “你们年轻人呐,生活规律怎么这么乱?我都说你几百次了,青春呐不是给你们浪费挥霍的,趁着年轻不好好保养身体。等你老了,像你爸这样,活受罪。” “嗯我知道。” “光知道有什么用,最近你爸的头疼病好像比以前要厉害了,你回来一趟再给他扎几针” 那头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子里的人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乱糟糟的头发跟猪拱了似的,“他不是这样和我说的啊!我马上回去。”把电话一挂,方然爬了起来,摇摇晃晃了几下脚步才稳了些,却不想刚出房门就被绊了个狗吃屎。 “一g!”方然摸着撞得要痛爆的胸部呲牙咧嘴地回头去看,发现林嘉吾打横地躺在房门口。自己这么大个人砸在她身上,她居然睡得跟个死猪一样一动不动。无奈,方然呲着牙爬起来揉了揉胸口,才发现客厅里狼藉一片;扑克c空酒瓶c零食袋c衣服c东倒西歪的家具,还有几个衣衫不整,睡得昏天暗地的女人,整间屋子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臭味。方然抽了抽嘴角,站起来拖着林嘉吾的两条大长腿往客厅的地毯上去,随手拿了一块毯子往她们身上一扔便冲向洗手间。可她刚进去就退了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又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钟,10:30分。这个时间对于初夏的季节,是晴空万里,可现在外面的天却是暗红一片,仿佛一块洁白画板上喷上了劣质的染料。暗红的云层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闪电,大块大块地聚集着,被推动着,不安地翻涌c搅动c前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里又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伴随着茶几低鸣的震动声,接连不断,林嘉吾终于被吵醒了,她猛地坐起来,一眼锁定了茶几上的手机,拿过来却看见是个本市的陌生号码,二话不说接了就开骂:“你丫孟婆啊,催着人赶胎,大早上刷牙刷进脑子里去了吧,吃这么多饭还堵不上脑子里的坑!”她一通骂完后才发现脑门上贴了一张字条,扯下来一看,上面写着:我回来之前把房子收拾好。 电话那头显然愣了一下,带着男人低沉地笑声道:“你要买一把多长的牙刷给我才能刷到脑子里去?” 林嘉吾听到这个声音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有些震惊而不确定地道:“骆青?” “是我。”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她的火爆脾气又冲了上来,“去你大爷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轻呼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一言不发。 林嘉吾缓了缓情绪,回头看时发现其她人都已经走了,她走到方然的房间望了望,才确定屋子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一个人。”那头顿了顿,迟疑地道:“篮子,她在你身边吗?” “她今天休假,有什么事当面再说,你在哪里?” 齐氏中医店,原本今天休假的方然换上了白大褂凑到店主齐三敏的办公桌前,“老齐,我爸的药吃完了。” 这个中药店传到齐三敏手上已经是第三代,他和一般的老中医一样,高高瘦瘦,蓄着已经花白的胡子。不一样的是老齐身上的衣服不是老旧的中山装就是晨练的太极衣,他往店里一坐,活脱脱一个古大夫。听到方然的话,老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大没小,说你几百遍了,是个学徒就得叫师父,《医德》背一遍再说你爸的事。” 看着老齐头也不抬,方然瘪了瘪嘴,“是啊,你这句话也照样说了几百遍了,有见过当了三四年的学徒么?等我背完,你连玄孙都有了。” 老齐笑了笑,继续写着他的正经事,“怎么样了?” “早上打电话给我,我回去看了看,给他下了几针,好像比以前严重了一些。” “到老了才知道后悔年轻没有好好保养身体哦。”老齐发出一声感叹,转过身去翻桌子上一叠厚厚的药方,“行了,我过去一趟,叫你妈把拿手的汤炖好。”老齐笑着抽出一张药方,起身走向中药柜。 “方然?” 头顶响起一句略显犹豫地喊声,声音钻进方然的耳内,面色一僵,心咯噔一下,心跳骤然加快,这声音让她血液滚烫。她回过身去,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依旧是熟悉的衬衣和牛仔裤,温和的笑容,英气逼人。只这么一眼,回忆仿佛如潮水涌来,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方然看着他,鼻子偷偷的发酸,唇角却不自觉的绽开,一笑,恍若隔世。 “好久不见,篮子。” “好久不见,骆青。” 咖啡厅内,方然坐在窗旁,脸朝着窗外,看着外面风起云涌,暗沉无色,情势似乎没有减退。 骆青看着她的手一直转着桌上的玻璃杯,合上菜单后便递给了服务员。他静静地望着方然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那双清澈而灵动的双眸那么平静,真实得让他有些错愕。这些年他无数次在梦里看到她,她总是微微笑着,不对他说一句话,他努力追上去想触摸她,可他奔向她的那条路就像一个无底深渊般。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白开水,尽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早上看新闻,说是千年难遇的景象。” 方然笑了笑,抽回思绪看着骆青道:“真是奇怪。”她说完,又忍不住地笑了。 “奇怪什么?” “你突然就出现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在中药店?有人看中医吗?”方然好奇地看着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恐怕只有她会觉得今天只是巧合而已。 “月初回来的,之前在办房产手续,所以到现在才联系你,我听这边的同事说这家中药店有些年代了,因为这几天有些轻微的胃痛,所以来看看。”骆青笑着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停了一下,他又说道:“你爸的头痛好些了吗?” 方然耸耸肩,“还是老样子,得靠下针才会觉得好些。”说完,服务员已将熟食酒水送了上来,利索地上完菜,倒好酒便静候在一旁。方然低头要吃时,突然发现碟子上的熟食有不少的葱花,眉头不自觉地拧了拧,骆青已经起身将他的食物替换给她,虽然是一样的,可口味不同,做法和配料也会有差异。 方然微愣了一下,抬眼盯着他,可他若无其事地冲她笑笑,“你这不吃葱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这句无关痛痒的话听在方然心里,却如同一根利刺扎着她的心,这副场景似曾相识,上学那会骆新发现她不吃葱的怪毛病,经常拿这句话来挤兑她。 骆青其实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他知道方然此刻在想什么,而她想的却正是彼此都不愿提起的,于是他只能强装若无其事问着方然这些年的近况,好在方然不是那种刻薄怨恨的人。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彼此的生活,欢声笑语洋溢不断,却也感慨着身边慢慢流失的朋友。一顿饭下来,方然脸都笑僵了,她虽然觉得自己是个话唠,可是跟掰了的前男友再见面还聊得这么忘怀的,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缺心眼。而更重要的事是她无意之间看到骆青的手上没有戴婚戒,连一点痕迹都没有,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问题。 趁着服务员收拾完餐具离开后,方然想也没想就问:“你爱人没跟你回国?”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真想抽自己一耳刮子。 骆青沉默了一会,眼中有些哀伤,“她已经去世五年多了。” 五年多,骆青去国外也正好五年多,那这就意味着他们结婚不久她就死了。一股剧烈地惊愕冲击着方然,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去,突然不想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想和骆青继续这个话题。 一瞬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五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却足以让一个人刻意地去改变生活c面容,甚至是性格。方然从前看电视剧里的惊天爱情时,总觉得有些夸张,难道单靠一段回忆就能让人对爱情忠诚这么久吗?可是自从她和骆青分手后,她才明白这其中酸楚。 “篮子。”骆青的声音有些低沉,“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方然抬眸定定地望着他,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现在对于她来说,以往那些记忆,她唯恐避之不及,“都是以前的事了。” “你”骆青迟疑地看着她,她说的话让他心情突然变得沉重和不安。 方然挑挑眉,示意他把话说完。 “对不起,我以为去了国外就能解决一些事情,我以为我当初跟你分手而不做解释是对的,我以为我可以解决所有事情。篮子” 方然打断他的话头,说:“骆青,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后是不需要解释的,世界上也不存在你不说我就懂。我现在一个人过得也挺好,我不想问你为什么回来,也不愿意再抓着以前的事情。我们从高二到大学四年,你自己算算,凭什么?”终究是避之不及,回忆稍一牵引便如烈火焚身般。 “我回来是因为我还爱你。”骆青真诚而坚定的语气让方然的心猛地一揪,刚才逼退的泪水失控地落下。 “我错过一次,却足以让我悔恨一生。这几年我不敢回来,不敢回来找你,可我最终没有忍住。篮子,我们结婚好不好?把我们没有走完的路一直走下去,好不好?”骆青用几近恳求的目光望着方然,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古老的戒指递过去,满脸期盼。 方然的呼吸加快的有些难过,她看着这枚戒指,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大学时她和骆青去过新西兰,这枚戒指是一位新西兰士兵参加二战时留给他未婚妻的唯一信物,两国交战,他战死,那位已经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一生未嫁。方然低了低头,内心激励地挣扎着,可最终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拿起包就走。 骆青瞬间红了眼眶,心如刀剜般,却以最快速度追出大门,一把拽住疾步而走的方然。 方然转身推了他一下,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有些愤然地瞪着他。 骆青紧紧地拽着她,红着眼睛,却倔强的不肯松手,也不说话,望着方然的眼里尽是无助。以前读书时,两人要是吵得凶了,骆青都会这样拽着她不准她走,也不再跟她顶嘴,直到她气消为止。而咖啡厅的服务员拿着菜单和p一s机及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上前去。 “你太过分了。”方然带着哭腔说得哽咽。她用力地推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骆青僵在原地,想上去拉住她,可再也没有勇气迈出一步,双脚生了根似地挪不动,直到服务员上来,他才默默地挤出一个苦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时空流转恍惚梦 方然低着头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两只眼睛盯着地面,鼻尖因哭过而泛红。她现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当初骆青突然说要分手,她以为是临近毕业,她以为两个人的六年已经有人开始厌倦。所以当他提出分手的要求时,她只说了一句好,便再也没有问什么。直到第二天朋友告诉她说看见骆青带着一个女人在机场登机时,她彻底懵了,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得昏天暗地。而这五年多,骆青就像失踪了一般,没有任何音讯。 “啊!”失魂落魄的方然突然惊呼一声浑身一颤,右手猛地缩到胸前,这一举动立即遭来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小姐”这时一个细嫩的声音如幽灵般交叠着钻进方然的耳内。方然惊大了双眼,立刻抬头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可是面对她的都是一些投来异样眼光的人,或行走匆忙,或频频回头,没有一个是她觉得要找的人,她抬头,发现天空那汹涌的云层里藏着闪电暴怒。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眉头越皱越紧。刚才是触电了吗?错觉吗?她恍惚地出着神,如果是错觉,刚才那种被电流通体的感觉让整个毛孔都发出了高能警惕,那么真实。 “你打算坐多久?”林嘉吾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一回来就坐在窗户边上发着呆的方然,从进门到现在,只听她说了一句“骆青回来了”便再也不开口说话了,自己端过去的白开水仍旧静静地躺在那。 “坐到累了。” 林嘉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一向以直爽火辣的脾气见称,唯独在方然身上,在骆青和方然这件事上,她不敢大意。思虑良久,她还是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离婚了,刚结婚他爱人就去世了。”方然仍旧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天空之中的云层,越看越恍惚,仿佛整个人就要被吸附进去。 林嘉吾说道:“你没有问他原因吗?” 方然摇摇头,道“不重要了。” “那个人也可怜。”林嘉吾出神地念着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方然说。 “什么?”方然睁着一双朦胧的双眼看过去。 林嘉吾心头一惊,赶紧道:“哦,我说那也是他活该,掰了就算了,连带着我这个发小也一起受了冷落。”说完,有些心虚地拿起桌上的一杯水紧张地喝了一大口。 方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地回过头去。 林嘉吾起身走过去,捧着方然的脸便在她脸蛋上亲一口,笑眯眯地说:“有些事情如果想去做那就去,不想去那就不理会,千万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怎么转动,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好啦,你说对不对?” 方然抿唇一笑,“你什么时候变鸡汤大师了?” “那我这碗鸡汤好不好喝?” “酸酸的,没有放盐。”方然笑着打趣了一句,“我困了。” “死女人。”林嘉吾看着方然离开的背影恶狠狠地骂着,倒头栽在地板上,寻思着怎么把这事给办成了。 大雨淅淅沥沥地下,久不见雨水的野草野花承接着雨露的恩泽,竭尽全力地吸取着雨露的养分,存入根茎。杂乱的草地中,一座孤零零的坟墓显得特别突兀。新翻的泥土鲜嫩,却透着凄凉。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在墓前,低声抽泣,丝毫不在意裙角被雨水打湿,嵌进泥土里面。她的身后是一座破旧的院子,尖尖的栅栏代替着屋墙,有些腐烂的木头上开出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一些幽怨的声音夹着雨声从坟墓里传出来,跪在墓前的女子突然扑了上去,伸手疯狂地挖着泥土,可下一秒,一只乌黑的手从坟墓里伸出来将女子拽进坟墓。 双眼忽地睁开,惊恐的眼神逐渐褪去。方然动了动有些发沉的身体,眼睛看向窗外,外边依旧暗沉,要不是有手机,她都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她看了一会才坐起上半身。因为嗓子有些干,才决定下床去倒水喝,可她的脚刚落地,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布满恐惧。此时的地板上盘着一个银色的漩涡,她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一只长满发着光的绿色细条的手飞快地伸了出来将她拽了进去。 身体一抽,方然从梦中惊醒。胸口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定,在意识到是做梦之后,才发现后背已经出了许多汗。她看了看手机,下午16:00整,还有一个未接的陌生电话。她盯着手机看了很久,突然拨了过去,只嘟了一声便接听了,“篮子。” 方然愣了一下,听出是骆青的声音,鼻子莫名的发酸,眼泪又控制不住地落下,“把你的证件带上去民政局,我只给你二十分钟。”方然说完便挂了,心跳得飞快。 骆青站在浴室里,愣愣的眨了眨眼,等回过神后,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来,翻箱倒柜地找户口本。 二十分钟后,骆青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依旧拿着那枚戒指,他时不时地望向远处c看看手表,却每次都看不到方然的身影。他有些紧张地清清喉咙,整理了一下衣服,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某区120后,他的心猛地一抽。 二十分钟前,商业大楼内。“不准笑了!”方然不满地骂了一声。 旁边的林嘉吾此刻高兴得恨不得蹦起来,右手上的墨镜甩来甩去,一双大红唇妩媚动人。她欢乐地哼起歌来,丝毫不理会方然的不满,“哎呀,终于把你这老女人嫁出去了,你放心,这次你们去度蜜月,我保证不跟着。” 方然无奈地摇头笑笑,心里却有一股莫名地焦躁,“嘉吾,我觉得” 林嘉吾见方然说到一半又打住,心里知道她这是犹豫了,便停下脚步,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她,“篮子,我想告诉你那个女人的事,其实我和骆青都认识她。” 方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嘉吾,“你,你在说什么?” 林嘉吾刚要开口,突然感觉一股剧烈地冲击袭来,随之而来的是破裂的刺耳的玻璃碎响和男人女人尖锐地叫喊声。最先反应过来的方然下意识地护住林嘉吾将她扑倒在地。原来是一辆货车失控地冲进了商城,撞碎的玻璃四处飞溅,被玻璃渣扎中的人相继倒下,一瞬间,整个商场哭声c叫声听得人心发慌。 方然意识模糊地半睁着眼,沉重地呼吸声钻进耳内,耳朵里却如耳鸣般轰轰作响,她迷离的眼神看见一地的碎玻璃,看见坐在地上哭的小孩子,看见不断奔跑的大人,看见自己的腹下流出许多的血,看见面前的林嘉吾爬起来试图将她抱起,最后,她看见自己的手缠上了梦中那发着光的绿色细条。 “小姐”那细嫩地喊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她能清晰的感到这个声音透着着急和害怕,一张白净小巧的脸慢慢的在脑海浮现。 “一!” “二!” “再来!” 抢救室里,医生一句句坚定如铁地喊声剧烈起跳,方然躺在手术台上,她的眼神依旧迷离着,找不到聚焦,身旁的医生汗如雨下,目光却毫不放弃,一次次拿着电机板,想要从死神手里抢回方然。 “爸,妈”方然在心里深深地呼唤着,那张白净的脸又浮现在脑中,哭红了眼,一个劲地摇头。方然只觉得自己地呼吸有些沉重,有些缓慢,最后慢到连自己都感觉不到。 “滴—”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方然的心电图立即停止。医生僵在原地,看着方然合上了眼睛,心中升起一股哀痛,却还不死心地将电机板伸向她胸前。 心脏‘咚’地一声跳动,方然猛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马车轱辘,随之而来的疼痛让她伸手捂住了额头,一股湿润的感觉在手里蔓延,她抬头一看,发现手里竟是红色的血,她愣住了,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身后一声惨叫,转身就看见一个男人一刀砍向对面一个蒙面男人的脖子,这个人的头就像是塑胶做的,一刀就将整个头颅削了下来,鲜血如暴雨一样喷射而出。那颗头颅掉到地上,不断冒出血来沾满了地上枯死的落叶,然后滚到了方然的脚下。 “啊!”方然尖叫着往后爬,“杀人了!杀人了!”她惊恐地叫着,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小姐!”突然有个人冲上去死死捂住方然的嘴,一张白净小巧的脸上哭得红彤彤水汪汪的圆眼睛,一脸急切地捂着她的嘴巴使劲摇头,像是在警告她什么。 方然看着她的脸,这不是一直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个人吗?想到这,方然大力推开面前这个人,“你干什么?杀人了!报警啊!” “三,三小姐,您怎么说话了?”杀人的男子惊大了下巴,手上的大刀还沾着流动的鲜血。 方然一个激灵爬起来,边后退便伸手往口袋里去摸,“我告诉你,你别过来,我真会报警的!”她说完就觉出有点不对劲了,说话的声音不是自己,却又是自己。手在身上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一个口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裙和一双脏了的白布鞋。她愣了一下,抬头去看那个女孩和那个男人,这两个人都穿着裙子,只是那个男人的下摆两侧是开衫的。看到这里,方然有些慌了,她看向四周,这里密林遍布,只有一条泥土车道,一辆马车驶出了车道外,撞倒了一颗大树。 “我,我”方然皱紧了眉头,脑袋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起了骆青,想起了那枚戒指,想起了她躺在手术台上,想起了“我死了?”她不可置信地颤着声音说出这三个字后,又胡乱的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不对呀,我死了,为什么我还在?不对,不对!” 被推倒在地的小姑娘吓坏了,她爬起来抓住方然,“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要吓奴婢啊!”语罢,两行清泪又涌了出来。 方然拉开她,一手指着自己,“小姐?奴婢?”她觉得这句话实在是荒唐的可笑。 小姑娘‘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跪下去抱住方然的腿。 一直处于惊愕状态的男人此时也开口道:“三小姐,您怎么会说话?你不是哑巴吗?”他脱口而出的话吓了自己一跳,连忙低下了头退后几步。 “这下完了,庄夫人的冤情还没有翻过,小姐您又撞傻了,这可怎么办呀!”小姑娘抱着大腿一边哭一边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方然完全搞不到这个人在说什么,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一把拽起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问道:“别哭了!你跟我说,这是哪里?你们这c这c这,都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我为什么也穿成这样?你们整我呢?!”方然放机关枪似的就着小姑娘问得凶神恶煞,直把小姑娘问得硬憋住了哭声,都能听到从她喉咙里发出的强忍着的哽咽。 方然咬了咬牙,放开她后一头钻进身后的马车箱里,看到有两个布袋子,二话不说就乱翻了起来,翻出一些换洗的长裙c白布c发簪,还有一包碎银子?方然握着沉甸甸的碎银子,激动地咽了咽喉咙,把事情从头到尾又理了一遍,仿佛一记当头棒喝,她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肌肉c筋骨c血液c细胞都在喊着四个字:我穿越了。 “小,小姐。“小姑娘害怕地开口道:“匪徒已经死了,我们上路吧,过了规定的时间回府,夫人会怪罪的。”她说完,便冲身后的男人点点头。 男人会意,将大刀上的血迹往地上的叶子蹭干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离人归归路彷徨 淅淅沥沥的小雨伴随着残云飘落而下,带着一丝凉爽的微风袭来,令人心生困意,马车驶在林间小道上,车轱辘一圈圈地轧着地上微微湿润的泥土,渐渐地颠簸了起来。 心头突然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一阵窒息感剧烈袭来,睡梦中的方然猛地惊醒,一把按住自己的胸口,疼得她摔下坐垫去。 “小姐!”身旁人惊呼着跪下去牢牢抱住她,抬了手缓缓地替她顺着后背,“小姐这是怎么了?” 方然咬紧了牙关忍着胸口的绞痛,不消一会,身上便虚了起来,一阵阵的冷汗直冒。她扭头看着这个小姑娘,模样顶多只有十三c四岁,穿着一件有些旧的长裙,小巧的脸上还是那双红肿的眼睛,脖子上似乎有些淤青,黑黝黝的头发梳成两条辫子,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像随时会被风给刮走。“你叫什么?”方然问她。 “奴婢是玉秋,外面赶车的是府中的府兵邬孝。”她小声地回着话,望着方然的目光有些怕意。 “那我是谁?” “小姐是府中的三小姐,鱼师孟。”玉秋怔怔地盯着方然,原本握住方然的手突然加重了力气,嘴巴一抿,大颗大颗的眼泪便落下来,“小姐您怎么了?”语毕,竟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 “我与你说笑呢。”方然不忍地抬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当真?”玉秋哽咽着,一双眼睛噙满泪水。 方然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和玉秋相互搀扶着坐回去。 “小姐,伤口还疼吗?”玉秋担心地看着方然头上缠着伤口的白布,临走时匆忙,又从未料到会有山匪出没,眼下只能盼着入夜前进城再处理伤口了。 方然像没听见似的将目光投向窗外,林间裹了一层薄雾,茂盛的大树渐行渐远,树影交叠重合。鱼师孟,方然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陡然想起那天空出现的怪像,还有那道真实的触电感。“难道那是导致我穿越的原因?原本的这个人去哪里了?是死了吗?那我自己又变成了谁?”想到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方然头疼得拧了拧眉头,索性靠在一旁,闭上眼睛。 颠簸的马车似乎走上了正轨,摇摇晃晃如婴儿舒适的睡篮。也不知睡了多久,方然,也可以说是鱼师孟突然惊醒过来,醒来才发现脸上有许多泪痕。她侧过身子默默地落下几行清泪来。因为她刚才做了一些梦,在梦里,她看到爸妈在抢救室外痛哭不止,她看到林嘉吾情绪崩溃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她看到身上缠着氧气罩,她看到骆青坐在窗下,呆滞如木偶。她想过去抱住他们,可她碰不到他们,只能无助地看着,哭着,心如刀割般让她喘不上气。日后这名字,这身份,便是她了。 这时,感觉到身后有些动静,鱼师孟连忙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下脸庞,却听见车外渐渐有了人声。 “三小姐。”外面赶车的邬孝传来话语,并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前面有个茶棚,可以进些午食,按照咱们的行程,入夜前应该能进城,进了城便去找大夫。”语罢,继而帘子被他拉开,双眼却望着脚下。 一个简陋的茶棚沿着车道旁的空旷处搭建起来,现在是正午时分,袅袅炊烟从棚顶升起,棚下已经坐满了人。一个老妇人围着围裙,满脸笑容的在每桌之间来回穿梭,问着这个要不要添茶水,问着那个要不要再来一壶酒碟菜。 看着他们一个个身上的长衫阔袖c发冠紧束,鱼师孟恍惚间如坠雾中。 “阿娘!”走在前面的邬孝高声叫了一句。 “来咯!”老妇人立马迎了上来,和他交谈了几句,便掉头冲灶台那边喊道:“阿五,去将备好的桌子摆到棚外去!”她刚喊完,就从灶台下面走出一个小孩来,搬了一张小小的长方桌在外面,在桌旁放了三块黄色的东西。 鱼师孟走进才看清楚是三快长形的垫子,她感到有些奇怪,抬头看向棚内,发现里面的人都是端正跪着吃东西,脑子里顿时生出一个问号,难道这里没有凳子? 鱼师孟不着痕迹地跟着二人跪坐于垫,看着玉秋从腰间抽出一条有些油光的帕子,包起那小孩刚才端上来的干饼递给邬孝,只留了一个放在方然的面前。邬孝将饼揣进怀里便往马车走去。 看着玉秋只喝了几口茶,鱼师孟伸手掰了一半饼子给她,谁知她连忙摆手,只说饿惯了,不打紧。鱼师孟心中诧异,不自觉又多看了玉秋几眼,这个小姑娘真的是瘦得皮包骨,难道经常挨饿造成的吗?可是这小姑娘叫自己小姐,还有一个府兵随身上路,应该不是那种家境不好的人家,怎会说饿惯了?她实在想不通,她也没时间多想,因为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惊动了所有的人。 三匹棕色骏马从远处的车道呼啸而来,看到前面有行走的路人,为首的一个身背旗子的男人发出警告:“闪开!军中急报!快闪开!”前面的行人匆忙回头,看见那面旗子吓得立即让路。 “快看!是黑底白狼旗!是大将军的战旗!”随着一声兴奋地高喊,棚内的人都飞快地起身冲了出来,齐齐望着呼啸而去的骏马留下的一路尘土。 “你看清楚了吗?是黑底白狼旗?” “真真的,是大将军的战旗!” 听着人群中的骚动,玉秋也异常兴奋地看着鱼师孟道:“小姐你看到了吗?是大将军的战旗,难道是打了胜老爷要回朝了?!” 鱼师孟启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又听那些人说道:“该结束了,跟虞国的仗断断续续地打了好些年,这次是大将军亲战,将军从未打过败仗,此次必定大胜而归!也必定生擒虞国王!”说完后,一个个面上都带着既激动又肃敬的表情。 “从未打过败仗?历史上从未打过败仗的将军?”鱼师孟在心底思索着史书上称得上究其一生从未尝败绩的人,孙武?王翦?霍去病?卫青?常遇春?她快要生锈的脑子里想半天只想出这几个名人来,可战场上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有哪个名将军真正称得上究其一生从未尝败绩呢? “小姐。”玉秋突然神秘地凑过来道:“奴婢有一次听碧水说等老爷回朝就去请皇上赐婚,将大小姐许给大将军呢。” “大小姐?”鱼师孟疑惑地看着玉秋,好一会才明白家里有个姐姐,“那是好事。” 看着鱼师孟漠不关心的样子,玉秋笑道:“果真是好事,梵都里想嫁给将军的贵戚女子多得是呢,将军从未与大小姐多说过几句话,分明是没将她放在心里,她若是嫁过去了,有苦头吃呢,不过对小姐来说,她嫁出去了,小姐在府里就不用时时担惊受怕了。” 鱼师孟听后,不禁咋舌,听玉秋的语气,这两姐妹似乎感情不深,便问道:“那她自己想嫁吗?” “整个梵都都知道大小姐自小便中意将军,只是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连新年都少许回朝,这次又和虞国打了将近三年的仗。大小姐若是嫁过去,不随军,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鱼师孟看得出这小姑娘明显很怨恨口中说的大小姐,说起此事来连语气都变得轻快多了,不禁淡淡一笑,“若是情意深刻,随军又如何,日日相见知平安,总好过年年相盼不相见。” “小姐少许说些这么深奥的话,奴婢觉得好听。”玉秋傻傻地笑了笑,心里觉得面前的这位小姐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玉秋!”正在这时,蹲在马车旁的邬孝站起来喊了一声,同时指了指天,示意她们时间不早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靠近了一座城池,鱼师孟掀开窗帘往外看去。一堵望不到尽头的城墙映入眼帘,城墙上一定间接内插着黑底黄龙旗帜,随风飘扬。城门上映着两字,鱼师孟不认识那写得极其复杂的二字,却下意识地在心底念了出来:‘宁城’。城门下站了六个身披盔甲的士兵,前面两个负责盘查来往行人。感觉到马车停下后,鱼师孟将窗帘放了下来,紧接着车帘被人掀开,一个守卫手里拿着一块长形竹片往里面瞧了瞧,眼神格外严肃。 守卫扫了一眼马车里坐着的两个姑娘,目不转睛地问道:“你家小姐额头怎么了?”这守卫见邬孝腰挂大刀,竹片上又刻了‘鱼国公府’四字,才好意地问起。 邬孝提起这事,不由地大叹一口气,“在保林县的道上遇上了一个匪徒,当时属下去打水了,那人将小姐拽了出来,撞到了车轱辘。说起保宁县,上次不是清缴过一批土匪吗?” 守卫看向邬孝道:“现在战事多,也不知道又从哪里流窜进来的,不过你既然说了,我会向守城将军汇报的,先进去吧,让大夫给你家小姐看看。”他说完便将竹片还给邬孝,转身去查问下一个。 邬孝放下了车帘,转身催着马走。 进城后,鱼师孟从窗外看见一户户瓦砖人家列列街摊小贩堆堆扎羊角辫的小孩。 邬孝是个勤快细心又不多嘴的人,麻利地找了一间客栈让鱼师孟住下,不多时便请来一位大夫来瞧了额头上的伤。 客栈的房间很小,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张床个洗脸架。鱼师孟推开一扇窗户,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屋顶,以及远处的一条小河c几座交相拥错的大山。她站在窗下,默默地望着那座山,她觉得现在的一切自己都无法适从,没有主意,没有目标,甚至害怕要经历的每一秒。良久之后,回身说道:“我出去走走。”却看见玉秋坐在地上数着袋子里的碎银子,这已经是第三次看到她捧着那几个碎银子思忖了,听到自己说话,她连忙起身,于是赶紧又补了一句:“我认得路,你不用跟着。”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出,见她有些手足无措,鱼师孟没有理会地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小客栈,住房只有二楼一层楼,一楼则是用来吃饭的。不大的客栈只够摆六桌,要是坐满了人,便显得很拥挤。鱼师孟站在客栈的大门口,看着如古装剧里排列整齐的摊子c铺子。突然间,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某些陌生的记忆在脑中一点点绽开,人影交错,物象盘桓,七情六欲,时光流逝,犹如穿越千年而来的灵魂交融,一瞬间,悲从中来,苦涩之意难久消散。鱼师孟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如撞针般的心跳怦怦作响,转眼便看走在街道上的人交头接耳,指手画脚起来,有的人相互呼应了几句就一起小跑着往前走去,像是怕错过什么;有的人只是摇摇头,一脸的厌恶,像是那前面有让他们感到羞耻的东西。鱼师孟循着他们跑去的方向看,发现远处冒起了一股浓烟,一时起了好奇之心便也跟着他们走过去看。而她未料到接下来的一幕,足以让她惊悸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却道是故人否 在街角一处挂着‘贞节祠’牌匾的祠堂外,一个衣不遮体头发凌乱的女人,嘴被布条勒住绑在木头上,白皙的皮肤到处都是伤痕,小腹处隆了起来——是个孕妇。她的身上不知是被泼了水还是什么其它液体,湿漉漉地往下滴,溜进她脚下架起的高高柴堆。那柴堆下正往上冒着大量的浓烟,不一会便起了火苗,就着风势燃起了熊熊烈火。现在是早春时节,天气还有些发凉,可是那绑着的女人却没有发出一丝动静,只是嘴唇乌黑,双目空洞,丝毫不畏惧脚下徐徐燃起的大火。 在这火堆的四周围了一小队红衣男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根长棍,衣服胸前刻了一个‘衙’字,应该是府衙的差人。在他们周围还站了一大堆围观行刑的百姓,他们看着那个女人的神情,透着厌恶c可恨,没有一丝同情,有的甚至开始指着她破口大骂,骂她荡妇,骂她与人苟合被人发现竟然杀死了那目击者全家大小,骂她死了之后要下地狱受剥皮油炸之罪。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数人的目光同时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地往火堆冲去。 鱼师孟目睹这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一丝丝凉意从脚底升起,她抖着双唇尖叫着要冲进去,却被一个衙差一把抓住,“干什么!没看见这里在行刑吗?!” “行刑?她犯了什么罪你们要烧死她?” “杀人,全家老小六条人命!”衙差面无表情地将她一把推开。 鱼师孟站立不稳地摔在地上,她看着大火越烧越旺,眼看就要淹没那个女人,她一咬牙爬起来一把揪住衙差的衣服,“你们瞎了眼吗?那是个孕妇啊!就算她杀了人,可她孩子是无辜的,你们凭什么要烧死她,你们凭哪条律法要烧死她!她一个孕妇,有能力杀死六个人吗!” 衙差被她这么尖厉地质问着,再加上那已经认罪的女人此刻却突然在上面无声地叫了起来,全身都在挣扎,他立刻感到威严受了挑战,狠狠地将鱼师孟再一次甩开,“滚开!休要缠闹!” 鱼师孟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一下子被甩了出去,跌倒在一人的脚旁,手臂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她没出息地泛出眼泪来。一双有力的手在这时将她扶了起来。她忍痛抬头一看。这一看,呼吸骤停,如五雷轰顶般僵住,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居然是骆青! “骆青?!你,你怎么也在这里?!”鱼师孟顾不得手臂的疼痛,一把抓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三小姐。”他开口,叫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称呼。 可鱼师孟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分寸,犹如疯癫,她抓着他的手臂,哭着道:“你快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那是个孕妇啊,就算她杀了人,可孩子是无辜的,死刑是不能用在孕妇身上的!”她歇斯底里般拉扯着他,六神无主,可她的善心还未得到任何帮助,那柴堆上已经传来凄厉地惨叫声。她听到这惨叫声瞬间被大火吞噬,便如木偶般垂下了手,目光呆滞地回头看。那柴堆已经是熊熊烈火,什么都看不到了,而那些围观的百姓,竟然一个个露出泄愤的神色。她抖着手,无力地揪着呼吸不过来的心口,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李彦歆坐在蒲垫上低头饮着热茶,玉秋和邬孝紧张地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玉秋心里着急,时不时偷偷地用余光去看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鱼师孟。玉秋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当朝勖王——李彦歆。这位王爷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年龄虽差了十岁有余,却因与皇帝是一母所生,地位极其尊贵,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让玉秋有一丝窃喜的是,她家小姐一心倾慕这位王爷,眼下竟迎来了这样的缘分。 李彦歆此时抬头看向床上的鱼师孟,见她虽昏迷着,可额头上却在不停地冒着汗水,眉头紧皱,面色苍白。他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疑惑来,因为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哑巴,因为她从来没有开口说话,她父亲也说过她不会说话,如今真是云里雾里了,况且刚才她明明是把他认成另外的人了,其她人这样他不觉得有什么,可她,真是不明白。李彦歆想到这里,又想起她好几次战战兢兢地将一个亲绣的荷包递到他面前,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这样胆小不起眼的人他心里是不在意的,可她毕竟有一个国公父亲,礼节还是不能疏忽的,所以他每一次都尽量温和地婉拒,如今在宁城突然遇见她,真是判若两人。 正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突然间鱼师孟嚯地坐了起来,睁着双眼盯着前面。 “小姐。”玉秋惊喜的正要起身,却看见李彦歆疾步走上前去,她才按捺下冲动。 “好些了?”李彦歆坐在床沿看着她,从未正眼看过她的面孔,细望之下,才觉白皙无瑕。 鱼师孟怔了好一会才激动地一把抓着李彦歆,“那个女人呢?烧死了吗?”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语,害怕得声音发颤。 李彦歆听她开口说话,难免会产生错愕,但还是点点头。他派人打听才知道那个孕妇原本是寡妇,因不耐寂寞与人苟合,以致怀了身孕,后来东窗事发,她便杀了目击者全家老小六口人,府衙的招认罪书上还有她的手印。供词他一开始有些疑惑,一个孕妇,怎么可能杀了六个人,况且其中还有一个成年男子。 鱼师孟咬紧了牙关,眼中并发出一抹恨意,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头,“这是什么世道?紧连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杀人事实她已招认。” “放屁!只怕是恶心昭昭,你见过哪个孕妇能杀死六个人的?!” 李彦歆被她突然一喝,好半天怔在那天惊愕不已。 鱼师孟现在是怒不可竭,陡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盯着他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当时也在商场吗?” “三小姐,你闹够了没有?”李彦歆不悦地看着她,她嘴里说的话他完全不明白。 鱼师孟一愣,“三小姐?你”她眉头半拧,呆呆地望着这人的面庞。 “小姐您糊涂了,这是勖王爷啊!”一旁的玉秋状着胆子提醒着。 鱼师孟愣愣地看向玉秋,见她使劲地点点头,这才感到惊愕地看着这张几乎和骆青一模一样的脸,即使是双胞胎,也总有区分的眼力,可这个人几乎和骆青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细看之后,这人白衣云袖,身上多了些温润儒雅之气,双眸柔和平静,如沐春风,自身散发出一种不可僭越的尊贵之气。是啊,她是可笑了,那时候骆青,应该是在民政局等着她。 李彦歆从未见她敢如此大胆的直视着自己,眼中没有了以往的胆怯和懦弱,也因为这样,他才发觉她的双眸亮若辰星,灵动闪烁,如霜下骤然盛开的梅,素洁得令人闪躲不及。 “对不起。”鱼师孟收回视线转过头去,难掩的难受涌上心头,双眸噙上泪水,舍不得掉落。 “你的额头”李彦歆注意到她额头上的血痕,他伸手想要查看,却被她快速地伸手挡开,看过来的眼里,已经冷淡了许多。他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如此,便淡淡一笑,起身道:“本王派人给你安排大夫。”语罢,多说c多留也无意,便转身走了。 “谢谢,大夫已经来过了。”鱼师孟抬眼望着他的背影。 李彦歆眉头微皱,却未回身,只停了片刻便离开了。 李彦歆一走,邬孝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好不容易吃力地站起来,却发现脸上已经冒出少许汗来,刚才三小姐那样冲撞王爷,吓得他浑身真是又冷又热的,话说这位三小姐果真是一鸣惊人,连脏话都说得那么威风凛凛。 玉秋跟邬孝是同样的惊恐,所以李彦歆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冲到鱼师孟床边,“小姐您疯了吗?那可是勖王爷啊,您不对王爷行礼已经是大罪了,还这么冲撞他。小姐不是一心倾慕王爷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王爷留下这么坏的印象啊?”玉秋简直像个啄木鸟一样啄个不停,话还没有说话就哭了起来 看着玉秋一脸要急死的表情,鱼师孟心里有些不忍,虽然她不认识这个小姑娘,但也看得出是个忠心为主的人。想到这,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玉秋,“我知道了,刚才不是已经跟他道歉了吗?他要是不高兴也不会说要找大夫给我,对不对?” 玉秋抽了抽鼻子,想了一下,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鱼师孟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邬孝道:“麻烦你去跟店家说一声,叫他们倒些热水过来。” 邬孝不解地道:“热水店家是会备的,属下这就去。”语罢,便拱手退下来。 雾气腾腾的热水浸泡着鱼师孟的身体,温度熏开了她身上的每一寸毛孔,烟雾缠绕,蕴红了她的脸颊,似桃花般妖艳。 玉秋坐在浴桶外面,手指轻轻地在方然头上按摩,她小心着不让小姐的额头沾上水,突然又想起这一整天都是晦气事,便说道:“小姐,今天是十五,宁城晚上会有庙会,您要去看看吗?” 等了好一会没有听见回应,玉秋歪头看了一眼,发现小姐正盯着水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姐。”她又喊了一声,发着呆的人儿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玉秋笑着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鱼师孟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突然问道:“玉秋,虞国在哪里?” 玉秋抿嘴想了想,才笑道:“奴婢不知,只能人说那儿气候恶劣。”说完,她又道:“不过奴婢虞国是个大国,听说有上百座城池呢!” “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都是听府里的人说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过不管真假,西锦有大将军在,有大将军的军队在,一定能大败这个虞国” 后面的话方然基本上没有在听,她在想西锦是哪个国家?她知道战国也有个叫虞国的诸侯国,可这个诸侯国是被晋人灭掉的,西锦又是什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想了,也许到时候就知道了。 入夜,玉秋陪着鱼师孟走在街道上,宁城的街道修得很宽,再也因为才刚入夜,所以并不是很拥挤。鱼师孟看着两边的摊子都挂上了耀眼的灯笼,各种各样的形状都有,摊前站着的每一个小贩都热情地张口叫卖。玉秋也在旁边开心地让她看这里看那里,可是鱼师孟根本没有心思,因外她一直盯着前面的一个地方,那是贞节祠。这些人白天才在那里烧死了一个孕妇,晚上却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在这里狂欢,这到底是个什么朝代,又到底住着一些什么人心的人。想到白天的那副惨象,她停下了脚步,不敢经过那里。 而在另一个地方,李彦歆站在阁楼上,欣赏异地庙会的他突然看见了鱼师孟的身影。因为头上缠了纱布的原因,她的发髻垂了下来,一头乌黑过腰的长发垂在身后,在柔美的月光下她站立在那里望着贞节祠,凉风撩起她乌黑的长发,楚楚动人。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容,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在意上这个卑微怯懦到一度让人生厌的女子。 “王爷。”身后走近一个年轻男子,他叫陆久安,是李彦歆的贴身护卫,“最新战报,大将军一路向北尽收虞国城池,今日午时,拨了虞国国都,生擒虞国王。” 李彦歆眼中并发出兴奋和激动来,“好个大将军!吩咐下去,连夜回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富贵府中百鬼行 两天后,鱼师孟站在了一座赫赫威严的府邸前,牌匾上刻着‘鱼国公府’四个大字,她回头看了一眼府外空旷的石板路以及身后一座后墙,那墙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猛虎搏斗的场面。她眼帘下漆黑的双眸望着这座陌生而熟悉的府邸,今日踏进去,来日风起云涌也必将受过了。正想着,忽而听到一旁传来了窃窃私语,她立马看了过去,刚巧看见玉秋偷偷把钱袋里剩下的碎银子塞给邬孝,似乎还叮嘱了他什么,而后者则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眉头一皱,她上前就伸手抢过来,吓得两个人差点叫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她板着板着脸看着邬孝,这一路上只要用了钱玉秋就会偷偷数这里面的碎银子,还一脸愁苦的表情,她就知道这钱来得不容易。 邬孝紧张得缩了脑袋,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羞愧而涨红了脸。 “小姐。”玉秋拽了拽鱼师孟的袖子,“是奴婢给邬孝的,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小姐会说话的事。” “嘴巴长在他身上你怎么堵?难道你觉得当哑巴好吗?打碎牙自己往肚子里咽吗?”鱼师孟说着便看了一眼邬孝。 看着她一副凛然的气场,邬孝的脸又通红了起来,心里惊惑地打着鼓,连忙拱手道:“属下一路上不曾听见什么,三小姐若是改了心头,换了面貌,想必早已底气十足。” 鱼师孟只道他是个不善言辞,不喜说话的人,却不知他心中看世事如此明净,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便微微点头示意。 “小姐,先去见过夫人吧。”玉秋在身后小声地说着。 鱼师孟跟着玉秋走进府邸,还未多走些脚步,身旁便有人泼了一地的水过来,两人躲了一下,水泼在地上,溅湿了裙角。 “这不是咱们的哑巴小姐吗?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句恶语紧接着抛来,鱼师孟抬头便看见一个婢女打扮的小姑娘抱着木盆,带着一丝刁钻的笑容看着她和玉秋二人。这个婢女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在弯腰收拾着刚刚翻新过来的花圃,看见此番,他们视若无睹,想必早已习惯了。 玉秋又气又恼,却不敢上前理论,只是急忙扯了袖子去擦鱼师孟被打湿的裙角。师孟将玉秋拉起来,平静地将身上的包袱递给玉秋,然后走到一旁拎起一个装了半桶水的木桶,在这些人嘲弄的眼光注视下,将里头的水朝那个婢女泼了回去。眼下的气候不温不火,空气中还常有些冷意,这么一大桶凉水正对着面门泼去,这婢女尖叫一声,滑倒在地上。鱼师孟淡淡地接下这些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丢下了桶,转身拉着早已吓得面色苍白的玉秋离开。 二人穿过一片假山后,面前一条石子路蜿蜒进入一片梧桐林,左边种着葱郁的树木,修剪整齐;右边则是一处宽大的水上住所,那水中建着一座住宅,只有一座拱形长廊连接着水岸,长廊上搭建着翠绿的藤蔓,仔细看时,才惊觉是从水里长出来的。 梧桐林里面有一座名唤梧桐苑的院落,里面住着这府里的国公夫人。 玉秋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知道这个时辰夫人在午休,便将包袱放在一边,跪了下去叩了一个头,余光却瞥见鱼师孟站着不动,赶紧伸手拽了拽,却看见守在院外的婢女斜着眼睛将视线扫过来,不由得心生怕意。 鱼师孟知道古代礼节繁琐,还是照着玉秋的动作,跪下叩了一个头。记忆深处,这梧桐苑的主人,便是那会欺凌人心的妖魔。见到她行礼了,那婢女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拜完之后,二人继续往前走着,看着路径,越走越偏离了居落,周边的景物也变得荒废了许多,像走进了一处被弃乱多年的废墟,最后站在了一处简陋的矮脚茅屋,可一眼,鱼师孟就看进了心里。低矮的桃树沿着十字小路栽种,桃花妖艳盛开,花香四溢,提人心神。小路铺上了细碎光滑的石子,石板间的细缝钻出许多嫩绿的芽来。提长裙自木梯而上,推开屋门,屋内摆设一览无余,简朴古香。令鱼师孟感动惊喜的是屋后竟有一处篱笆小院,瓜果蔬菜,奇艳娇花,水到渠成,真是别有一番洞天。那种惬意舒适的生活是她梦寐以求的,她一直想要离开喧闹繁华而冷漠的城市,找一处青山绿水世外桃源的安居所,听潺潺流水,品幽幽茗茶,看千帆过尽,正是那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玉秋将包袱放好之后,发现自己临走前绣好的一卷手帕不见了,她趴在地上找了许久都不见影踪,转念一想,心下已明了,像是已经习惯似的叹着气道:“小姐,奴婢绣好的手帕恐是又被大小姐给剪了,原先想着这次回来再卖了,到时府里怎么克扣都不打紧了,不过也不用府里克扣,一向我们也不曾分过半点。” “克扣?克扣什么?”鱼师孟不解地问她,那些零碎的记忆终是不完整。 “零用钱和吃穿用的啊。”玉秋眨着眼睛望着鱼师孟,因为她觉得小姐问得话有些奇怪,不过这几日小姐好像都这般浑浑噩噩的。 鱼师孟当即明白了,便笑道:“这几日赶回来有些累了,一时间倒有些事物不分。” “那小姐先休息,奴婢去做饭。” 玉秋走后,鱼师孟打量着这间小小的房子,几日没有人烟,书案和烛台上染了些许灰尘,破旧的窗户纸硬得发黄,想来是重复黏合了许多次。移步走到床边的铜镜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意料之中陌生的面孔,她凝视着这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抹不去的忧伤和凄迷让她忍不住心疼。忽而听到身后脚步作响,回身便感到一阵劲风朝着面门而来,冷不丁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她站立不稳地撞上了梳妆台,半张脸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玉秋在这时冲了进来,看到此景,猛地往地上一磕:“大小姐饶命,千错万错您打奴婢就是了,您打奴婢吧!” 不理会玉秋的求饶,身后走来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将鱼师孟拽起,玉秋冲上去抱住一人的腿,却不想被这人轻轻一踹就倒在地上。 鱼师孟被人制住,抬眼看见一个盛气凌人却容貌极美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紫衣长裙摇曳在地,金丝蝴蝶绣在阔袖,独添优雅,精致的五官就如同为了倾国倾城而标配的,可是现在的这个看似大气端庄的美人却挑高了下巴,斜着眼瞄着她,好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这是鱼府国公的长女鱼可漪,师孟认出她来,也看到了刚才被自己泼了一桶水的婢女在场,瞧着这架势,是来兴师问罪的。 看着鱼师孟半边脸红了起来,鱼可漪心底暗自高兴着,可她藐视了好一会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鱼师孟此刻虽被自己的人制住,却歪着头,一副挑衅的模样,眼神冷淡。她心里不禁生出一丝错觉来,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因为面前的这个人从前绝不敢抬头看她,一副过街老鼠姿态,挨了打也只会跪在地上颤抖着哭泣,一向逆来顺受。如今却换了一个人似的,还如此胆大平静的和自己对视起来,丝毫没有畏惧。想到这,鱼可漪心生恼怒,走上前伸手又打。 鱼师孟眼见着她不肯罢休,抬脚往她的膝盖一踹。鱼可漪惨叫了一声摔在地上,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吓呆了,直到听见鱼可漪放声大哭了起来。 “嘿,疼不疼?”鱼师孟火上浇油地嘲笑了一句,却吓得两个拽着她的婢女面色铁青,弹也似的松开了她,瞪圆了眼睛,跟见了鬼似的。 正在哭的鱼可漪也惊得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会说话?!” 倒在地上的玉秋突然爬起来护着鱼师孟,“刚才是奴婢泼的水,大小姐您要打就打奴婢吧,这跟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碧水!”鱼可漪怒道,随即一个穿着不同于她人的婢女冲上去一把抓住玉秋的头发将她拽到在地上,疼得玉秋哇哇大哭了起来。鱼师孟刚想动就被人重新制住,她看着玉秋疼得那个模样,急得满脸心疼,冷冷地盯着鱼可漪道:“你到底想怎样?” 鱼可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只以为刚才是听错了,如今确确实实看着话从鱼师孟嘴里说出来,不禁冷笑一声,“简单,只要你往井里泡上一两个时辰本小姐就饶了你。” “奴婢愿受过!”玉秋挣扎着要起来,却被碧水狠狠甩了一个耳光,“闭嘴!” 鱼师孟道:“为何?只因我泼了她一桶水?” 鱼可漪懒懒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下人了?” 鱼师孟不禁一笑,道“这么说,府里的下人也能作主了?随随便便欺压在主子头上,莫不是这相国府的夫人时常教育下人该如此?” “放肆!”鱼可漪不可置信地怒道,“你个贱妇生的野丫头连府里倒夜壶的下人都比不上,若不是哥哥留你一席之地,恐怕你早已破落得与那些肮脏的乞丐为伍。” “既是大哥留我,那此处便有大哥的薄面在,你如此欺压我,和打大哥的脸有何不同?” “好一个牙尖嘴利!”未等鱼可漪发作,一个威严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房内的人闻声,全都朝外作福道:“见过夫人。” 鱼国公府的夫人鱼满氏是个不怒而威的人,她站在那,一双阴冷的眼睛便能叫人心生寒意,而她身边伺候多年的系娘,也是个面色冰凉的妇人。 “母亲。”鱼可漪欢喜地奔了过去抱着鱼满氏的手撒娇道:“您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是在午休的吗?” 鱼满氏含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庞,待看向鱼师孟时,脸上多了几丝冷意,随即一步一步迈向鱼师孟。 “见过夫人。”鱼师孟平静的微微行礼,一个动作落落大方。 鱼满氏停在她面前,倒不诧异她突然说话,像是心中早已知晓,盯着她看了半响,才道:“府里赏你一口饭,怜你一处歇脚,你倒在此造谣生事。” 鱼师孟淡淡地道:“夫人弄错了,是有人先于我造谣生事,我只是出于本能防卫罢了。” “那依你之言,府中竟有人敢欺压主子了?你是当相国府无人作主了?” 鱼师孟笑道:“夫人威严,府中之人不敢造次,夫人打理府中上下,虽亲力亲为,事无巨细,但总有顾不到的时候。一个相国府的三小姐因为教训了一个态度蛮横,顶撞主子的小丫头却遭来惩罚,若被外人知晓了去,不知是该夸夫人您心胸宽阔心疼下人,还是该谈论相国府里的下人竟如此没有礼教?又或是被人嘲弄国公大人的权力地位,竟轻易就被一个下人欺凌到头上去?” 她这几句话说得从容不怕,漫不经心,却一针见血,句句毫不留情面地打在鱼满氏脸上。鱼满氏眉头微挑,表面不留痕迹,其实内心惊异不已,以往这臭丫头见了自己从来都是毕恭毕敬,浑身战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府里的人更是处处欺压,每回都是逆来顺受,不曾吭过一声,何曾一月不见,竟脱胎换骨般,竟不想这臭丫头养得如此有心计,可漪看似每每凌驾在其之上,却始终降不住她,她稍一反击,便将所有人压在手下。想到这些,鱼满氏一双眼睛毒蛇一般地盯着面前这个淡淡然笑,似乎所有事在眼中都云淡风轻的臭丫头,这张面孔,这个神态,就跟那个贱妇一模一样,叫人恨不得剥其皮肉,弃之如敝屣。 鱼满氏念及昔年耻辱,挥袖一震,不怒反笑道:“鱼国公府岂是市井小民能轻易谈资的?你与府中,不过是因着身上流了老爷的血罢了,再说了,此情此景,不都是你虔心所求?莫不是藏不下去了?” 看着鱼满氏眼中的厌恶,师孟不发一语,可尽管如此,她对她说的这些话总有些效果,只是她未曾想过鱼满氏当即下令将那生事的婢女着人拖了出去生生地打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夜色如水 佳人似针 离开鱼师孟的住处后,鱼满氏一直阴沉着脸,身后跟着的婢女全都秉住了呼吸,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母亲,真的就这么放过她了吗?”鱼可漪在一旁搀扶着,此时已憋了一肚子委屈和燥火,没想到有朝一日,那死丫头居然也敢给她受气! 鱼满氏冷哼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虽说今日那臭丫头一鸣惊人,倒是让人开了眼界,不过说到底,再聪明也还是一个小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这么一想,脸上的神情才稍稍好转了些,转眼便看见系娘朝前走来。 “夫人。”系娘行礼道,“问过邬孝了,说是一路上都未曾听过三小姐说话,倒是说了一件事,说是在宁城的保林县遇到过劫匪,三小姐当时从马车上被拽了下来撞到了脑袋,醒来后性子便有些怪异了。” “嗯。”鱼满氏慵懒地从鼻尖轻轻哼出一个字,转身对鱼可漪道:“你父亲过几日就回来了,你好好准备准备,过些时间府中要设宴宴请大将军。” “真的?!”鱼可漪的眼中顿时并发出巨大的欣喜和期盼,一想到那身披铠甲c高大挺拔的背影,心头不禁荡起一抹甜蜜,双脸绯红,柔柔地说道:“他会来吗?” 鱼满氏见状,轻笑道:“早段时间你父亲便在信中说了此事,大将军亲口允诺,不会失约。” 鱼可漪垂眸细想,胸口小鹿乱撞般,埋在鱼满氏怀里羞赧地撒娇。 是夜,夜色凉如水,薄如冷清,引人心悸幽幽。静悄悄的茅屋内,一盏昏暗的油灯忽明忽暗,火光映照在睡梦中的鱼师孟的脸上,青山黛眉紧紧拧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 “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一声声凄厉c尖锐地质问声在熊熊大火中传出,火焰烈辣,烧得人睁不开眼,烧得人面目可憎。鱼师孟艰难的在人群中挣扎,她的双手不停地拨开挡在前面的重重人群,这些人笑着,带着轻蔑的目光看着,可是没有一个人打算帮她。她只能奋力地往前挤,看着越来越近的火堆,她心里燃起剧烈的希望来,可是那只是她的错觉,她越往前走,人群就越多,而那团火焰也越来越远。 “小姐!小姐!”玉秋突然出现在身边,却和这些人一样将她往回拽。 鱼师孟忽地拽紧了拳头,从噩梦中惊醒,她心有余悸地翻了身,望着那微弱的灯光,想起自己的家来,不禁鼻子一酸,泪水顺着脸颊落下。缓和了一下难过的心情后,再也没了睡意,便起身下床来,赤着双足走到窗边,轻轻将窗户支起,视线微微一凝,竟看见玉秋睡在外面的屋檐下,身上只裹了一层薄被。难道她日日都睡在这吗?想着,师孟转身在屋子里打开了唯独的两个柜子,里面却置了些小物件,她走到自己的床边,将被子抱了出去,轻轻地盖在玉秋的身上。她随意坐下,静静地端望着这个小姑娘,那稚嫩的脸还留着褪不去的手指印。 到底是为了何事,让一个堂堂相国府的三小姐遭府中众人轻贱,丢在这荒废的角落里自生自灭,命如蝼蚁,还要装成哑女,苟且偷生地隐去所有光芒?师孟想不明白,但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弄明白。 翌日,天微微亮,太阳便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将光芒洒向大地。玉秋从甜美的睡梦中醒来,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床被子,她急忙站起来往屋子里探头去看,发现床上没人,便抱了被子快步走进去,这才看见小姐在后院浇花。玉秋抱着被子望着小姐的背影,一阵感激之情涌上心头,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事。自从小姐受伤醒来后,真的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再没有了以往那事事低眉顺眼之色。较之往昔,如今的小姐,玉秋似乎更喜欢些。 早饭没了以往的丰盛,只是一碗白粥就着一小碟咸菜入口。没有放糖的白粥鱼师孟是从来都不喝的,以前林嘉吾总是笑她是个怪人,喝白粥都放糖,她反驳着,说不放糖的才是怪人,哪有人喝这么清淡寡味的粥。 “小姐,您笑什么?” 鱼师孟抿唇一笑,将筷子放下,道:“只是想到些开心的事。” 玉秋点点头,也跟着放下筷子,说道:“今日奴婢得赶紧做些手帕来,想着日子,过两日梨阿娘也该来了,上次的手帕卖得好,梨阿娘说有个贵府小姐要了二十条呢。” 鱼师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来玉秋绣的手帕都是通过这个梨阿娘来出售,不过也不知道这个梨阿娘是何人,竟然会愿意施以援手,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梨阿娘这么帮我们,日后一定得好好报答她。” 玉秋重重地点了点头,“梨阿娘和庄竹夫人情如姐妹,所幸他人不曾知道这层关系,否则,奴婢和小姐也不能熬过这些年来。” 庄竹是鱼师孟的母亲,本姓孟,鱼师孟这个名字算是鱼孟两氏的结合,光从名字看,庄竹夫人应该深得鱼国公宠爱,只是不明白眼下这种窘迫之境是因何事。正想从玉秋这里想办法打听孟庄竹的事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鱼可漪的贴身婢女碧水出现在眼见。 玉秋见后,赶紧起身道:“碧水姐姐。” 碧水仰着脸看着鱼师孟道:“大小姐的指甲刮花了,你随我去重做。” 鱼师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之收回视线,抬手拿起筷子就食。碧水眉头一皱,一言不发地冲上前去,玉秋赶忙三两步挡在前面,却如以卵击石般被碧水一手推开,她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鱼师孟的手,盛气凌人地道:“大小姐的指甲花了,你马上给我去重做。”说完,她瞟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挥手就将之扫翻在地。 鱼师孟面色不改,抬眼和她对视着,较之碧水的盛气凌人,鱼师孟眼中尽是柔和之色,可这平静下却多出几分威仪来,不冷不热,如一面铮亮的铜镜,将人的心貌看得一清二楚。 碧水被她注视得心慌了起来,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害怕,便立马松开了手,抬着脸掩饰着心底的心虚。 “奴婢这就去摘凤仙花,姐姐稍等!”玉秋唯恐事态严重,赶忙拿了花篮冲到后院去。 碧水此时的心虚已然消散,又换上了一副轻蔑的表情,她道:“就算是婢女,也得看主子是谁,若是主子不成器,身边的婢女便是狗命一条。” 鱼师孟拂了拂长袖,缓缓起身,走到碧水身旁停下道:“你可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二话?你们若动玉秋,她身上所受,我便从你们身上所取。”语罢,抬脚走向后院。 碧水咬牙切齿地扭头瞪着鱼师孟的背影,面色狰狞。 水中小筑上,鱼可漪端坐着梳妆台前,一袭鹅黄长裙,裙身轻绣云烟寮雾,星眸含情,修项秀颈,仪态占尽风流,三千青丝不着钗环c乌黑如墨,顺滑地躺在身后一个跪着的婢女手中。如此静美一幕,瞧在鱼师孟眼中,好似身在画中,令人不忍惊扰半分。 鱼可漪冷言道:“如今会说话了,怎么连规矩也忘了?” 鱼师孟将花篮放在地上,朝鱼可漪屈了屈身。鱼可漪柳眉一竖,站在师孟身后的碧水当即上前一脚踹在她的腿后,师孟未防,失去重心地跪了下去,门外的玉秋听见房内的异动,刚抬头想望却被站门的婢女狠狠瞪了一眼。 鱼可漪满意地笑道:“改日我定让系娘亲自教教你府中的规矩,别跪着了,该做什么就快做,今日可是约了祁哥哥去赏花,耽误了时间,有你好受的!” 人心若恶,纵使有一副好皮囊,也只能以色示人,师孟心中倒为这种人感到可笑,强忍着膝盖传来的疼痛起身,她拿了花篮走到一旁,将新摘的凤仙花放在桌上的杵臼旁,开始制作指甲染色。淡粉色花瓣浸湿在水中,捞之置于纱布虑水,将其放入杵臼捣之。师孟看了一眼手旁小碟盛的白色粉末,拿起轻嗅了嗅,闻出是明矾后,便将粉末倒进一并捣之。 “碧水,你差人去问问,我要的马鞍几时能完工,将军不日便要回朝,不要误了。” 碧水笑道:“小姐放心便是,他们知道马鞍是给大将军的,一个个都把心提在嗓子眼呢。” 鱼可漪提到这位大将军,眼角眉梢满是欣喜,却又有些担忧地道:“也不知他喜不喜欢。” 碧水立马说道:“怎会?大将军是爱马之人,小姐此番心思定能让大将军放在心底!” 鱼可漪抿唇而笑,眼中尽是期盼,忽而望向师孟道:“鱼师孟,祁哥哥说他邀请了勖王去赏花,今日可有不少富家女公子一同,指不定勖王会遇见眼缘之人,你想不想跟他说说话呢?” 师孟看着她眼中明媚而狡黠的笑意,想了想才道:“你可有条件?” 鱼可漪掩唇而笑,“你上次给我磕的响头我觉着还不够呢,难怪那么丑的荷包没有送出去,恐怕勖王也是看不上的。” 师孟不以为然地垂眸看着快要捣好的汁液,说道:“你我平辈,我听人说平辈间行大礼,寿恐折。” 鱼可漪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冷冷地道:“野鸡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痴心妄想,你这辈子就只能老死在那间破茅屋里!” 又是一个逞口舌之快之人,师孟对此话置之一笑,未语。却不曾想这副淡淡然而不屑的神情立马惹怒了鱼可漪,她怎么可能容忍一个曾经在自己面前卑微如草芥之人如今敢堂而皇之嘲笑她!当即她便拿了桌上的发簪走向鱼师孟,铁了心要让这臭丫头受点皮肉之苦。 师孟望了一眼桌上的金色剪刀,一旁的碧水见状,急忙上前对鱼可漪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再染好了指甲,恐会误了时辰。” 碧水这么一提醒,鱼可漪咬了咬牙,瞪着师孟道:“回来再收拾你!” 半个时辰后,师孟提着花篮从房间走出,玉秋不禁松了一口气,急忙拉着她离开。师孟不禁笑了笑,却在快要经过梧桐林时,余光瞥见系娘匆匆从林子另一头经过,她扭头去看,发现系娘频频顾看,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心下暗自思忖一番,便对玉秋说道:“你先回屋等我。” 玉秋问道:“小姐要去哪里?” 鱼师孟道:“我不走远。” “好。”玉秋见她不愿告之,想着她如今不似从前,便转身先行回屋。 目送玉秋的背影远去后,鱼师孟才向系娘走的方向跟了过去。不紧不慢地跟随了许久,才发现系娘来到了后门,她不放心地左右看了看,才将后门打开,一个穿着体面,姿态却略显痞气的男人站在外边,他看到系娘后,一脸不耐烦地道:“怎么这么慢?钱呢?” 系娘冷着脸道:“好你个利九,你如今越发放肆了,居然敢上门要钱!” “少废话,我不来找你们,银子会长了脚自动送到我手上吗?” 系娘瞪着眼睛看着他,那神色,几乎让人觉得下一刻她便会将此人生吞进肚了,“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 男人毫不在乎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斜着眼睛道:“烂命一条,拿去便是了,不过你不要忘了,你家夫人可是金贵之躯,我想着那孟庄竹的事也没过去多久,我可不介意拉她一块陪葬” “闭嘴!”系娘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脸色一白,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将门带上了。 鱼师孟从墙后走出来跟了出去,见两人消失在拐角处,立即加快了脚步跟上去。走进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系娘和那个男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往前走着,一句话都不曾交流,拐了四五个街道后,两人走进了一个钱庄,师孟只能守在外边的胭脂摊上,假意挑选着。等了许久后,才见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站在钱庄外说了几句话。 “三小姐?”身后忽而传来一个声音,鱼师孟回身便看见邬孝站在不远处,眼中还有些疑惑。 邬孝确认是鱼师孟后,赶紧上前拱手作揖道:“三小姐怎独自一人在此?” “我”鱼师孟回答着,不经意进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快步走到钱庄门口,视线投向远处,搜寻着两人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情愫微动心已伤 瞧见鱼师孟在找着什么,邬孝跟上前去问道:“三小姐在找人吗?” “哦,不曾找谁。”鱼师孟不动声色地垂眸理了理长袖,转开注意力道:“你今日不当值?” 邬孝脸上浮现出沉重的神色来,“家中母亲病了,告了一日假,正抓好了药回家。” 鱼师孟看了一眼他手中提着的两副中药,念及他此前为她保密,不禁多问了几句:“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邬孝无奈一笑,道:“眼疾,多年的隐疾了,谢三小姐关心。三小姐还是早些回府吧,私自出府,若被夫人知道,惩罚必不轻。”语罢,他行了礼,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忽而听见一个妇人地尖叫声响破天际。二人同时望去,却见身旁的人全都赶了过去看热闹。 不远处的人群里,一个满脸急切的妇人正和一个提着菜刀的猪倌拉扯,这个猪倌满身横肉,一脸凶煞,一口咬定这个妇人刚才偷了他的银钱,要抓她去报官,而妇人急红了脸,尖叫着否认没有偷钱。这猪倌急了,举刀就架在妇人的肩上,怒道:“这钱就是我的,你若再不松手,我定将你劈成两半!” 这猪倌凶神恶煞,吼得这妇人吓出了眼泪,向围观的众人哭道:“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偷他的钱,这钱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我刚才只是经过了你的摊位,什么都没做啊!” “胡说!我明明看见你偷钱了,你还想狡辩!”一个矮瘦男子站在猪倌身旁拿手指着妇人。看来这个男子是目击者。 猪倌一把提了妇人的肩膀,“走!跟我见官去!” “干什么的?!”随着一个响亮的声音袭来,看热闹的人一层一层被人粗鲁地推开,一个身着官服的差役走了进来,斜着眼瞪着猪倌的手,那猪倌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妇人,而那个矮瘦男子见差役来了,立马缩了缩脖子,变得獐头鼠目,像是在找机会溜走。 尽管来了差役,可这两个男人和妇人各执一词,围观的路人又说不曾看见,瞅着妇人坐在地上哭得伤心欲绝,差役一下子头晕了起来,准备将三人都带到府衙去。 一旁的鱼师孟将此景尽收眼底,便低声对邬孝说了几句话,那邬孝听完,眼中流露出钦佩来,当即走进了人群,向差役说道:“这位大人,小的知道是谁偷了这位大哥的钱。” “王爷,要绕路吗?”不远处的陆久安向身旁的李彦歆低头询问,李彦歆却只微微含笑,视线落在鱼师孟身上,不曾想今日会在街上遇到她,见她差人上前解围,想必已然看出什么端倪,如此,更加不能就此离开,他倒想看看她的法子。 差役上下打量了一眼邬孝,挑头道:“那你快些说说这小偷是谁?” “是。”邬孝点头,“还请大人让人端两碗水来。”说完便走向坐在地上的妇人,“这位大嫂,可否将您的钱袋给我?” 妇人抬手抹了两把泪,思量再三,还是将手里紧紧攥着的钱袋递给了邬孝。邬孝拿过钱袋后,又对那猪倌说:“大哥可否拿些今日赚的钱来?” 差役朝猪倌挑了挑下巴,那猪倌只得去摊前抓了一把铜钱过来。邬孝将两碗水放在地上,将猪倌和妇人的钱分别丢进碗里,抬头道:“大家可曾看出什么?” 他这么一问,包括猪倌和妇人,所有人都挑高了头去看,那差役皱着眉头在两碗水中间来回看着,突然灵光一双,大喜地抬手一拍大腿,叫道:“有油!” 邬孝点点头,“不错,猪倌卖肉,猪肉上尽是猪油,手中也会沾上许多,收的钱自然会沾上猪油,这位大嫂钱袋里的钱丢进水里干净无异,小偷自然不是她。” “正是!正是!”妇人闻言,破涕而笑。那猪倌也抬手挠着脑袋,细细想着好像有点道理。 差役皱眉道:“若是如此,那小偷又是何人?”语罢,视线一转,盯着那矮瘦男子道:“你说你亲眼看见她偷了猪倌的钱?” “小小小人确实,看见了!”矮瘦男子不敢和差役对视,两只眼睛盯着地面,骨碌转着。 “恐怕是有人贼喊捉贼吧!”邬孝斜了一眼矮瘦男子,这男子吓得撒腿就跑,邬孝的动作比他还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摔在地上。差役见状,赶紧上前将他的手掌掰过来,发现上面有些油光,于是在他身上摸索,果然从他怀里掏出一些铜钱来,差役将之丢进碗中,那水立刻浮了些油渍。 “哦!你才是小偷!”众人见状,异口同声地喊道。 “大人!大人饶命啊!小的知错了!”矮瘦男子趴在地上求饶,此刻他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 差役抡起巴掌就打在矮瘦男子头上,“有你苦头吃!”说完,一把拽起了他,将他带去衙门。一时间,众人掌声雷鸣,连连称赞,那妇人更是对邬孝千恩万谢。 “聪明。”李彦歆望着鱼师孟的眼中多了一丝惊艳,藏不住的赞赏让他嘴角上扬。 “三小姐。”邬孝高兴地走到鱼师孟面前,再次拱手作揖道:“小姐聪慧。” 鱼师孟淡然一笑,“也是个愚人。” 邬孝明了地点点头,若不是那人心术不正,又怀着侥幸之心栽赃他人便不会被抓个正着了,“三小姐还是早些回府吧,属下先告辞了。” 鱼师孟目送他离开后,转身却跌入了那眉眼含笑,衣袂飘飘之人眼中,她微微愣了一会,再见这张曾相思入骨的面容,竟有些踌躇不愿上前,他不是骆青,却又是骆青。李彦歆以为她看见了自己会开心,可是她却不愿上前,满目伤情。他和她的距离并不远,却好似相隔了几转轮回。最终,师孟只是朝李彦歆微微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李彦歆感到稍稍失落,她,是在躲自己吗? 回到国公府后,鱼师孟一进屋就看见玉秋跪在地上挑拣着什么,她走近一看,发现地上放着一个木盒子,里面盛了些大米,说是大米,颜色却暗沉发黄,粗糙无比,还夹杂些碎泥,“玉秋。”她轻喊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小姐回来啦。”玉秋高兴地起身行礼,却被师孟抬手制住,问她道:“这是什么?” “半年一发的大米啊,小姐怎么又忘了?”玉秋再次疑惑地看着鱼师孟,不过转念一想,又笑道:“奴婢快挑拣完了,晚上可以做小姐最爱的米糕。” 鱼师孟笑道:“你不爱吃吗?”说着便跪坐下去帮忙挑拣。 “小姐喜欢的,奴婢都喜欢!”玉秋傻傻地笑着,这么天真的笑容看在鱼师孟眼中却如针扎一般,毋庸置疑,这个小姑娘所承受的欺辱绝不比鱼师孟轻,那么瘦弱的身板,却在面临危险时每每冲到最前方。“小姐看什么?”玉秋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脑袋,因为从前小姐从不多看她一眼。 鱼师孟柔柔地望着玉秋,突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再等一段时间吧,等府中那个真正的主子回来。 梧桐苑内,现今才归的系娘将钱庄取钱的凭证放在桌上,每票二十两。鱼满氏只斜了一眼,将手中的书放在案前,冷冷地道:“欲壑难填。” 系娘垂着双眼,不答一字。 鱼满氏继续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改主意了,日后每月要六十两,不若,便要去找国公大人。”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想见老爷?他有这个命吗?” 系娘道:“奴婢警告过他,可他如今得意忘形,已然不似当年好控制。” 鱼满氏眼中顿时露出一丝杀心来,挥手拂去钱庄凭证,阴冷着脸道:“他道我是谁?老爷有句话总是说得对,敢威胁自己的人,就不能让他活过明天。” 系娘摇头道:“那东西还不知所踪,不妥。” 鱼满氏眉头一皱,要说这世上最令人无可奈何的便是自身短处被别人捏着,要随时夹着尾巴做人,提心吊胆,好不快活! 系娘望着鱼满氏许久,忽而道:“他若如以往般,让他苟活一生又如何?如此无赖,不知进退,我们何不犯一次险叫他断了性命?” 鱼满氏闻言,沉默了良久,迟迟不答。 系娘继续道:“奴婢有一计,只是需要夫人出面,此事方成。” “夫人。”正在此时,一婢女自门外来报,伏地行礼道:“勖王府差人送了东西来。” “勖王府?”鱼满氏略感疑惑,鱼国公府虽同勖王府有来往,可这是作为朝臣之礼,况且王爷何等尊贵,怎会突然屈尊送出了礼,还送来了鱼国公府?不过这个时辰,勖王应该和可漪璟儿他们在一块,莫非鱼满氏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便问道:“送的何物?” 系娘起身向门口接过婢女呈上来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一个琉璃小瓶,却听婢女道:“府司转交时未说,只是交待此物是勖王爷亲指,要给给” 见婢女吞吞吐吐的不敢明了,系娘眉目一冷,道:“谁教你如此答话的?!” 婢女急忙答道:“是给三小姐的。” 鱼满氏震惊万分地起身来,勖王怎么会送东西给鱼师孟?! “下去吧。”系娘摆摆手,回身看向鱼满氏,这个礼物当真是叫人‘惊喜万分’。 三日后,大军班师回朝,因尽拔虞国城池,生擒虞国王,皇帝大喜,下令犒赏两军,举国同庆,免征赋税两年。鱼国公府内更是张灯结彩,以此恭贺国公襄助大将军尽破虞国城池之功。府内各处皆有欢喜之声,唯独府中那荒废一角依旧冷清寂静,鱼师孟并没有着急要见那人,只如往日般安静度过日出日落,正好屋前的桃花开得妖艳芬芳,她倒不失风雅,置了张长椅在树下,闲来无事便躺在树下休憩,等她醒来时,身上总落了些桃花瓣,玉秋每每笑她是个‘长在花堆里的美人’。她倒不是不着急,只是以她在府中尴尬的处境,前厅她是万万去不到,想见到那人,恐是不易。 幸而机会来临,再等了两日,国公府设宴宴请大将军,而鱼师孟和玉秋半夜便被带到了厨房,说是厨房人手不够。鱼师孟看着满屋子的厨娘动作利索的处理这明日宴会的食材,有条不紊,实在不像是忙得抽不出身。 一个正在切肉的厨娘提着菜刀拎着一个空桶朝两人大步走过去,那玉秋见她走路带风,忙上前道:“刘姐姐好。” 厨娘正眼没瞅,只将空桶往鱼师孟脚边一扔,“天亮前把外面的葵菜荠菜豆叶还有竹笋洗干净了!”语罢,忽而盯着玉秋道:“你!跟我来。”说完,转身走了。 鱼师孟朝厨娘去的方向望了望,示意玉秋跟上去,自己则拾了空桶往门外走去。水井凿在了屋外的角落,借着月光看见有不少的蔬菜放在井旁,其余的便是是些木盆。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井架,才把水桶放下去打了一桶水上来,手刚触碰井水,凉意瞬间浸透入骨,叫人不敢再触碰。鱼师孟咬了咬牙,望着井口,似乎还有些寒气升上来,不过现在是早春时节,井水应该是恒温的才对,难道是手有问题?师孟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一时间也想不透,不禁叹了叹气,蹲下去开始洗这些青菜。 不知不觉,天已尽亮,刺眼的日光照在鱼师孟的脸上微微发烫,她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阳光,却看见指骨泛红了,只微微一曲便有些生疼生疼。她坐起身来四处看了看,洗好的菜已经被人拿走了,周围断断续续的有人抬着桌椅匆匆走过,看来宴会要开始了。垂眸一看,发现鞋子和裙角不知何时湿透了,扶着柱子艰难地站起来,下半身已麻得没了知觉,她这一觉睡得可是够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万卷书中惊天破 国公府的院落冷清的很,假山林被茂密的大树围绕,期间看不到一丝缝隙,阁楼林立,凉亭高筑,长廊无人,府内水桥下的荷花叶倒是开得茂盛。不知是这府中下人颇少,还是鱼师孟走了一条他人不能随意走动的路。跟着一条红色长廊来到一处屋子,却听前边似有人声,转身要避开时,远远地看见身后不远处忽而出现了两个婢女,心中一急,便推开了屋子的门走进去关好。 小声地关上门后,发现这是一间书房,她好奇地走到这些只有半人高的书架前观看,一列列地浏览一遍。书架上搁置着一尘不染的竹简,有些柜子放了些未装订的纸张,她仔细一看,发现纸张上纹路稠密,很白净却不是很光滑,好像是宣纸。她转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忽而看见有一个柜子的竹简是横着放的,这房间所有的竹简和书都是竖着搁置,所以咋一眼看着有些格外不一样。她走过去伸手要拿,却发现这竹简像是镶嵌在板上的,稍一用力,意外地将它转了一下,只听脚下传来声响,低头一看,地板上竟打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放置了一个木盒。师孟望着这个盒子良久,才蹲下去将它打开,拿出了一条绢帛,只见里面写着“皇僵持,诏书难改,吾以命黔夌军钳制太子部下,镇压御林军,接管梵城,直至新帝即位”。 念及此,鱼师孟心头一惊,此处作“即位”,莫不是有篡位之意?自古以来谁人会有如此大的军权?正当她思索不解时,门外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将绢帛收进袖中,合上木盒,转动竹简,转身离开,却在走到大门时,外面说话的人人停下了脚步。她赶紧驻足,不多出一分动作,只一会,外面那人似乎走了,她不放心地认真听了一会才轻手轻脚开门走出去,转身把门合上。 谁知道一回头面前凭空冒出一个人来,她吓得不轻,一手紧紧拽住这人的衣袖才不至于往后跌去。这一看,不禁呼吸一紧,因为此刻她正仰着头看着面前的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这人身材非常高大,一身的阳刚之气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可他一双眸子却蕴藏着锐利和威慑,冷冽如冬,只看一眼,恍若坠入深渊。 黑衣男子眉头微蹙,见这女子双眼布满惊吓,却又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不禁扭头看着她抓着自己臂袖的手,指骨泛红,面色不悦而冷漠地道:“拿开。” “对不起。”鱼师孟反应过来,急忙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 他似乎毫不愿意接受道歉,冷语道:“国公府什么时候教出这么没礼数的丫头,专做偷人墙脚的勾当。” 鱼师孟想起刚才因为他而窘迫的模样,又见此人言辞犀利,不禁低头一笑,道:“行事若光明磊落,何妨他人偷听了去?” 黑衣男子微眯了双眸盯着她,那凌厉之色似要将她吞噬,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伶牙俐齿的女子,不禁上前一步逼得她退到了墙角,语气冰冷而危险地道:“你想找死吗?” 鱼师孟底气不足地缩了缩身体,双手紧握着给自己勇气,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一眨不眨,他若是动手,自己不剩半条命也会残废,于是硬着语气道:“你想做什么?莫不是欺我单薄,想在这寂静之地行凶吗?”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却见她忽然喊了一句“国公大人!”,想也未想,他抬头便往后看去。 鱼师孟见状,趁机狠狠地将此人撞开就逃,可是她还没跑两步就被他一把从背后揪住领子轻松地提了起来。黑衣男子咬了咬牙,眸中升起一股怒火,“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诓本将军?你还真是不想活了。” “你放手!”鱼师孟不停地蹬着两只悬空的脚,双手往后使劲拽他的手,不禁又气又急地道:“我若真偷听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你大可将我押下去审,可这里是国公府,谁人不知今日设宴,你却独自一人走到这书房要地,那你又何谈礼数二字!” 小小女子,心思竟转得如此之快,学人诛心,也不看看面对的是何人。黑衣男子轻蔑一笑,又见她此事甚是滑稽,便松了手,还她自由。 鱼师孟惊呼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她眼泪水都出来了,再加上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时空,不禁恼羞成怒地脱下一只鞋子就狠狠砸过去。 黑衣男子轻松躲过,见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断,却倔强地瞪着他不肯移开视线,可他仍旧无动于衷地道:“信不信本将军再仍你一次。” 鱼师孟闻言,脱下另一只鞋子再次砸了过去。 “姑娘好没规矩!”这时,另一个年轻男子从一头喊着冲了过来,脸上震惊不已,似被吓坏了,他停在黑衣男子面前,行礼道:“将军。” “嗯。”黑衣男子阴沉着脸抬手拍了拍上衣,他的耐心像是达到了极点,正努力控制着。 年轻男子上前打量了一眼鱼师孟,才道:“姑娘行事怎如此不知轻重!冒犯将军,可知重罪难逃?” 鱼师孟毫不畏惧地道:“物极必反,人和人都是相对的,你如何对他人,他人便如何对你。” 黑衣男子眼眸一冷,握了拳就上前去,整个西锦还从未有一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大将军!”突然传来的声音叫停了黑衣男子,他驻足侧头一看,见鱼国公带着自己的长女匆匆赶来。 鱼国公鱼中谋是一个精壮的老人,窄袖紧衣,武将出身的他习惯在穿着上干净利落,发冠束起的头发已经爬上了些许银丝,双目暗藏着鹰般的精锐。鱼中谋本在前厅接待来客,陡然发现大将军贺云扬许久未归,便不放心地来寻,没想到这一来竟看见这一幕,他望着地上坐着的女子,微微一愣下,才认出来。而在认出是何人之后,他脸上瞬间浮现难掩的不悦,大步走上前指责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鱼师孟看着这个年纪已过半的老人望着自己眼中满是不耐烦,伸手胡乱将眼泪擦掉,起身去拿鞋子。 “让大将军见笑了。”鱼中谋面露尴尬之色,朝贺云扬一拱手,“小女若有任何对不住将军的地方,望将军切勿见怪。” “无碍。”贺云扬淡淡地道,像是已经忘记刚才的事了。 “国公大人。”年轻男子朝鱼中谋恭敬地拱手行礼。 “荀毅大人。”鱼中谋客气地抬手扶了一把。 一旁观看许久的鱼可漪乖巧地走上去将另一只鞋子捡起来,冲贺云扬盈盈屈身行礼说道:“将军海涵,前几日是小妹生母的忌日,许是有些伤心,不知道怎么就冲撞了将军,请将军念小妹年幼,不与她一般计较。”她说完转身将鞋子递给鱼师孟,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鱼师孟知道她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当下也未言语。 鱼中谋见贺云扬面色平淡,自己也想早点结束这场风波,便笑道:“宴会要开始了,将军请吧。” 看着四人离开的背影,鱼师孟咬紧了牙关,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尾椎,转身离开这里。 其实鱼中谋设宴,一来是为大胜,二来是为了贺云扬,他难得答应来赴宴,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漪也该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可是宴会到现在已经开始了一半了,别人都看着舞女妖娆身姿的时候,唯独贺云扬低着头耐心地品着他桌上的美酒,像是周围地吵闹都入不了耳似的。鱼中谋贺云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都不觉得很意外,这位大将军性子一向冷傲,年岁十五不到便已带兵出征,战功赫赫,不近女色之名更是远传在外,想当然一般女子也是进不了眼的。 鱼满氏此时扭头对站在身旁的徐茂道:“让可漪准备。” “是。”徐茂点点头,转身退了下去。他是国公府的府司,自小便跟在鱼中谋左右,就连鱼满氏都要敬他几分。 鱼中谋这时笑容满面地高声道:“各位同僚,西锦女子自古以舞扬名立高下,老夫长女不才,却也是每年大司府舞祭领舞之人,今日献舞一曲,权当献丑了!” 鱼可漪的舞姿就如同她的美貌叫女子嫉妒,叫公子向往,也只有在每年的舞祭上才能一睹风采,如今这意外之喜立即引得在座的人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贺云扬这才懒懒地抬头看去。 只听厅中古琴扬起,只见鱼可漪一袭红艳舞衣翩然入场,她妙曼的身姿伴随着轻盈的舞步,好似在风中飞翔一般,面纱轻笼,步摇翠珠,环佩交响,长裙拂地,步步摇曳生莲,让人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贺云扬只看了一眼又垂眸抬手夹了些小菜放进嘴中,正要去倒酒时,却见一双纤纤玉葱指轻轻握住酒壶,他抬眼望着鱼可漪不知何时已来到案前。 鱼漪面颊绯红,美目顾盼间给贺云扬倒上一杯,一旁的碧水早已准备妥当,当即低着头送上了一杯酒,鱼可漪接过举杯而敬,心却紧张到了嗓子眼,像是随时都要跳出来。谁曾想贺云扬只盯着她,不接也不语。渐渐地,在座的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都知道贺云扬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怕是要碰钉子了。 一直低着头的鱼可漪没了羞意,抬眼去看他,又慌张地移开视线,不敢对视他的双眸。 良久,贺云扬才道:“大小姐忘了吗,本将军从不与女子饮酒。”这淡淡地一句话,说得鱼可漪脸色一暗,委屈窘迫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鱼大小姐敬酒作甚?再给我们献一只舞吧,着实好!”一人高声叫着,解了这尴尬的局面,旁人也跟着求起来。 一直在旁偷偷观察的鱼中谋叹了一口气,扭头和鱼满氏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时忽而听闻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一青衣男子从一侧大步走出,手举白玉酒杯,风尘仆仆,剑眉星目,神采奕奕,他一出来便走向贺云扬道:“此酒乃是孝凡托舍妹敬之,此番设宴,孝凡怕赶不上为将军敬酒,故此为之,还望将军见谅。”语罢,一手搀扶起鱼可漪。此人正是鱼中谋的长子鱼孝凡,为御林军统领。 “哥哥。”鱼可漪微微行礼,独自退了下去。 贺云扬一笑,举杯道:“请。” “请。”青衣男子大喜,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月下沉醉双计现 入夜,清静下来的国公府内,鱼家四口在席间谈笑欢声,鱼中谋和鱼满氏听着席中一对儿女相互讲述着京中近三年发生的趣事,时不时地相视而笑,看来夫妻二人的感情甚笃。 鱼可漪此时忽而想到一事,不禁扑哧一声掩嘴而笑,说道:“哥哥,上回那个吴小姐是怎么回事?” 鱼孝凡本来在细心品酒,闻言不禁一愣,抬头道:“什么吴小姐?” 鱼可漪打趣道:“我可都听说了,你出宫办差,撞上了吴小姐的马车,旁人说那吴小姐瞅见你,脸红得很呢。” “瞎说,我可没看见。”鱼孝凡挑挑眉,一脸不知所以然。 鱼中谋问道:“可是吴御史家的长女?” “正是。”鱼可漪笑着点点头。 “父亲。”鱼孝凡赶紧道:“您可别听妹妹胡说,她呀整日里闲闹惯了,每日都拿打趣,母亲倒是做了个好人,放任不管。” 鱼满氏故作不知地道:“你们兄妹每回说话都要避着我,我哪管得着?” 鱼孝凡扭头瞪了一眼鱼可漪,“去,好好吃你的东西。” 鱼可漪朝他做了个鬼脸,扭过头去不看他。鱼中谋笑着摇摇头,忽而想起一事来,问鱼满氏道:“你说师孟会说话?” “是的,这次回了府便能开口言语了。” 鱼可漪恨恨地道:“还不止这些呢!”语罢,她将鱼师孟回府做的每一件事都一句不漏地讲述了一遍。鱼中谋认真地听着,说起来有将近十年没有见过这个女儿了,若不是今日有了贺云扬一事,恐怖他已经快要忘记府中还有这人存在了。 鱼满氏这时转移话题道:“老爷离家近三年,终不负皇上之命,助大将军无后顾之忧,尽收虞国国土。” 鱼中谋点点头,“想当年我西锦国弱,虞国屡次欺压攻打我西锦城池,逼迫西锦割地赔款,大概他们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我西锦所灭。我也没有想到,大将只凭两军之力就拔了这个上百年的大国,真是大快人心啊!” “听说光虞国京都一战,大将军就与部下斩杀敌军三十万?”鱼可漪坐在一旁,没忍住地插了一句话。 鱼中谋忍不住地赞许道:“贺家世代骁勇善战,可若说用兵如神,贺家几代祖辈都胜不过云扬,况且以他这个年纪就创下赫赫军功,也实在罕见。” 鱼可漪低下了头,想到那威风凛凛的背影,不禁羞赧地笑了,眼中满是钦佩。 鱼孝凡突然开口说道:“此番大战,国耗颇多,怕是要修整一段时间了。我今日听皇上说起,大将军近两年内应会留在京中,想着要给他择一位将军夫人。” 鱼满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却未言语,反而是鱼中谋颇有些担忧道:“他将军府的门可是不好进,贺老夫人纵使渔家女出身,那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可说有何规矩?” 鱼孝凡摇摇头,“婚姻大事,终是要贺家的人说了算,皇上此举也是偏爱大将军。” 看着孝凡眼中的深意,鱼中谋嘴角上扬,也不知皇上真是偏爱还是忌惮了。 茅屋前,师孟躺在桃花树下,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望着闪耀的天空,繁星似海,月牙也慢慢地长出来了,不知蟾宫中的桂树何时能砍下,玉兔的草药何时能捣完,嫦娥的愿望何时能实现。 “小姐,您都看了一晚上的星星了。”玉秋在一旁坐着,两手撑着脑袋,这天她是日日看,也不觉得哪里不一样。 师孟喃喃自语地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星星了。” “小姐说什么?” 师孟含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小姐快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曾有十个太阳,晒得大地干裂,海水枯竭,民不聊生。这时,有个叫羿的英雄,生来就力大无穷,随身一把弓箭,一口气将天上的九个太阳都射了下来,最后那个太阳一看大势不妙赶紧求饶,羿才收弓作罢,命令这个太阳按时东升西落,造福百姓。这个羿有一个妻子名嫦娥,生得美貌,心地善良,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羡煞旁人。后来有一个老道人赠了羿一包长生不老药,吃了可以升天,长生不老,羿舍不得抛下自己的妻子和乡亲,便将长生不老药交给妻子嫦娥保管”师孟说到这突然顿了顿,因为她不经意间看见远处有半个人影露出来。 正听得入神的玉秋急忙问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师孟再看了一眼那地上的人影,才继续讲道:“这个羿有个徒弟叫蓬蒙,是个奸诈之人,有一回趁着羿出门打猎,便闯进嫦娥的住处,逼迫嫦娥交出老生不老药。嫦娥拼死不依,更不愿此药落到奸诈小人之手,仓促之下,一口将药吞了下去。马上,嫦娥便身轻如燕,飘出窗外,飞上了天,飞进了这月亮里面,当了这月宫中主人。” 这本是个神话故事,师孟也是闲来一说,没想到玉秋听完后竟伤心得嚎啕大哭了起来,弄得她哭笑不得,连忙安慰地道:“这世间多得是无可奈何之事,所以我们只愿人长久,共婵娟。” “好一句人长久,共婵娟!”那人影忽而动了,朗声赞许,走出来的却是鱼孝凡。 “大公子!”玉秋惊得顾不上擦掉眼泪,“嚯”地站起身来行礼。 师孟在鱼可漪嘴里听说过,自己这条命还是国公府的大公子留下的,想来那时能施以援手,应当是个心存善念之人,想着便起身行礼道:“大哥。” 鱼孝凡深深地望了一眼师孟,那眼中有审视,有惊疑,可一会便被释然代替,这世间许多事若是都尽然,莫不是无趣的很,想着,摇头而笑道:“你不必多礼,我过来是为着什么你知道的。” “公子稍等。”玉秋闻言,转身快步走进屋子,不多时便拿出了一个小碟,上面盛着一块米糕。 鱼孝凡拿过咬了一口在口中咀嚼,连连点头说好吃,玉秋见状,高兴地行了礼退下。 “大哥请坐。” 鱼孝凡摆了摆手,定定地望着师孟道:“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揣测和信任的,你若想改变些什么,切不能忘了生命之本源。” 师孟微愣,继而微笑着点点头。 鱼孝凡不禁低头一笑,自嘲自己过分担忧了,只是以往他这个妹妹虽每每逆来顺受,可谁也不曾留意她眼中隐藏的那道恨意。“我听可漪说,你今日竟拿鞋砸了大将军?” 师孟道“我并不知他是何人,可给府中带来麻烦?” 鱼孝凡笑道:“大将军虽冷傲,却也不是苛责之人。” 师孟淡淡一笑,没有言语。 鱼孝凡道:“不过你今日怎么去了父亲的书房?” 师孟闻言,不经意地抬手捋了捋耳旁垂落的长发,一瞬间计上心来,摇了摇头,故作不解地道:“我并没有去父亲书房,大哥知道的,我十年未踏进前院了。只是在厨房打完下手后发现一男子穿着有异,而且行迹诡异,我不放心便跟了上去,不曾想在前院跟丢了,之后碰到了大将军。” 鱼孝凡眉头一皱,“可疑男子?你可记得相貌?” 师孟点点头。 鱼孝凡暗自思忖了一会,才道:“你若记得清楚,便将那男子的相貌画与我,我明日派人来取,如何?” “好。”师孟应允。 “你早些歇息。”鱼孝凡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师孟望着鱼孝凡离去的背影,这人看上去倒是正直的很,不知那位未曾露面的二小姐又会是何种性情中人?想归想,只是明天得想办法去见一下那位叫‘梨阿娘’的人。 书房内,鱼中谋满脸紧张的在地下盒子里翻找着那封信,他仔仔细细地将暗格看了无数遍,还是没有踪影,这放在里面十年了都安安静静的,怎么突然就不翼而飞了? “大人。”此时门外有人轻敲,继而徐茂推门而进,却看见鱼中谋站在书柜前翻找着什么。整个国公府,鱼中谋的书房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徐茂可以自由出入,连鱼满氏无传唤都不能踏进半步。 鱼中谋丢转过身来,面色铁青地说道:“信不见了。” 要是一般往来的信件掉了,鱼中谋不会如此紧张,所以徐茂一下子就猜到是什么了,忙上前去看了一眼暗格,又不放心的伸手在四周摸了一遍。 鱼中谋阴冷着脸,突然愤怒地抬脚将面前的书柜踹倒,‘咣当’一声巨响,书柜砸在地上,上面摆放的书籍全都乱成一团。 “大人,信应该是今日丢的,大人离京后,我每日都来查看,除了今日设宴。” 鱼中谋眼中并发出一股寒冷的杀意,他四下看了一眼,略一思忖,才道:“难道是贺云扬?” 徐茂一愣,“他?” 鱼中谋这下突然着急起来,拉着徐茂说道:“今日在宴席,贺云扬消失了许久,之后荀毅离开,我去找时竟然发现他二人站在书房前。” 徐茂心头一惊,他二人离开的原因本就不知,这又出现在书房前,果真可疑,但是转念一想,他又摇摇头,“十年前逼之事情贺云扬年岁二十,虽然他是贺朝的独子,可对此事是毫不知情啊。” 鱼中谋拉住他胳膊的手重重一按,眼中突然流露出一丝急切和害怕来,“莫不是他察觉到了贺朝的死因” “大人!”徐茂紧逼一步警告地打断鱼中谋的话,他知道府里的下人都不会靠近这间书房,可徐茂心里还是不由得紧张和谨慎,逼位和贺朝的死虽然当今皇上都参与了,前者说到底是没有起冲突,就算贺云扬知道了什么,此事也与他父亲有干系,断不会声张。可后者就大不相同了,按照贺云扬现今的权势,若是知道贺朝战死的蹊跷,他必定不惜一切要将相干人等挫骨扬灰的!看着鱼中谋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徐茂心中虽惶恐不已,却仍强迫自己冷静地想了想,才道:“大人切莫慌乱,贺云扬拿这封信说到底也没有什么用,按照他那性子,要是察觉到他父亲的死有蹊跷,而且怀疑大人您,他就更不会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书房前惹大人有所疑心而防范。” 经过徐茂这一分析,鱼中谋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地安定了一些,想起往事来,不禁愁苦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当年留下这封信也是为了有朝一日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想到却给自己准备了一条索命绳!” 徐茂道:“大人且看日后的动静,若此人有搅弄风云之心,无论是何人,他的敌人首当其冲便是当今皇上,与皇上作对,便是与天下作对。” 鱼中谋点点头,这其中的厉害,真不是一般人能拎得起的。 徐茂道:“大人,是否要派人留意今日赴宴的各位大人?” 鱼中谋道:“谨慎起见,将军府不得派人前去。” “明白。”徐茂自然知道将军府不是寻常人能窥视的,且不说贺云扬本人的敏觉,单单他府中那比狼还凶残的暗卫就不好对付。 “父亲。”正在此时,鱼孝凡自外叩门。 两人对视一眼,鱼中谋恢复了平时的深色,理了理袖口道:“孝凡吗?进来吧。”语罢,反剪了手踱步至书桌。 鱼孝凡走进道:“父亲,孩儿刚才去问过师孟了,说是中午察觉到一可疑男子在府中走动,她跟到前院就跟丢了,然后碰见了大将军。” 鱼中谋眉头一紧,上前几步道:“可疑男子?可记得相貌?” “记得,孩儿明日再派人去取。” 鱼中谋闻言,紧张的心即刻舒缓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昔日情分现端倪 偏僻陋巷内,一座毫不起眼的毛坯房冷冷清清的伫立,泥土堆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有些地方已经在脱落,无人修补,要是不认识这家主人的,还以为这是一座废弃的屋子。 推开木头做的院门,泥土上躺着一只黄毛鸡,一动不动,看上去让人感觉硬邦邦的,应该是死了好几天了。死鸡旁边种满的青菜全都焉了,土灶上也显得格外冰冷。 师孟目睹这死一般的寂静,不像是有人居住的环境,回身问玉秋道:“你确定是这儿吗?” 玉秋不确信地抬手挠了挠耳后,又四处望了望,“奴婢只来过一回,但已经是十年前了,依稀记得是这儿,奇怪” 师孟见状,只得上前敲了敲屋门,喊道:“有人在吗?”语罢,倾耳听了许久,又敲了敲。 “玉秋?”此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玉秋转身一看,见梨阿娘满头是汗,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阿娘!”玉秋兴奋地迎上去抱着梨阿娘的手,“阿娘又回老家了吗?” 梨阿娘有些发愣地看着玉秋,像是有些意外和诧异,余光却瞥见还有一人在场,抬眼看着安安静静站在自己屋前的一个白衣女子,那淡然而柔弱的双眸下却隐藏着一抹熟悉的刚毅,一刹那,她脑中闪过一张苍白而绝望的脸,陡然间一股寒意直逼后背,手中的篮子掉落在地,篮中的纸钱冥币洒了一地。 师孟看着梨阿娘的神色,人们说,人的眼睛里藏着四季和忧愁,万事万物都会出现在眼睛里,而梨阿娘望向自己的眼睛里,布满着恐惧和闪躲。 梨阿娘将屋门推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她走进去,抬手驱赶着这些味道。 师孟跟在身后看了一眼这屋子,虽说生活物品一应俱全,可总有说不上来的奇怪,就像那床上的被褥,铺在那,整整齐齐,却结了不少的蜘蛛网和煤球,这可不像是有人常住的,于是问道:“阿娘可是出了远门?” 梨阿娘闻言,却不回头地道:“两月前是亡兄祭日。”语罢,她已将一张积灰的破木凳擦拭干净,仍旧闪躲着道:“三小姐先坐着。” 师孟深深地望着梨阿娘收拾屋子的背影,看来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哑巴,不过这屋子里除了霉味好像还有一股烧尽了未散的香烛味,她四下望了望,发现一处残缺的墙角上放置了一个火盆,里面还有一些烧尽的纸钱灰。“阿娘既是回乡祭拜兄长,为何要将剩余的纸钱冥币带回?况且这屋子可不像闲置了两个月,倒像是废弃了好几年了。” 玉秋不解地看着师孟,又看了看梨阿娘因为这句问话而紧张得撞倒了桌上的煤油灯,不禁好奇地问道:“阿娘,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梨阿娘紧张而慌乱地将自己两手紧紧绞在一起,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这屋子我确实多年未住了,家乡偏远,我怕小姐的手帕无处去卖,进不了银钱,所以思前想后,决定买些纸钱冥币回家备着。” 师孟见她说话自相矛盾,便追问道:“阿娘不是说这屋子多年未住吗?怎么买了纸钱冥币却往此处放?” 梨阿娘整张脸变得更加不自在了,“小姐这是怎么了?倒像是审犯人似的。” 师孟淡淡一笑,道:“阿娘这些年为了我辛苦了。” 梨阿娘神情一呆,继而赶忙笑道:“我与你母亲相识多年,她待我更是情同姐妹,这些都是应该的,小姐莫要说这么见外的话。” 师孟上前拉着梨阿娘的手道:“阿娘说的是,昨晚母亲托梦给我,在梦里说了好些话,让我一定要来看看阿娘。” “看看我?你母亲说了些什么?” “一直在说当年和阿娘相识之后的趣事,不过后来说着说着竟伤心地哭了,一直叫喊着阿娘的名字。” 梨阿娘听到此处,已经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了起来,她突然激动地一把抓着师孟的双手,那浑浊的两眼流下清泪来,抖着起了无数白皮的嘴唇好几次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死婆娘!”突然屋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叫喊声,“你个死婆娘!你是不是在里面?!快给我滚回家做饭去!老子可是没饱肚子两个月了!” 梨阿娘听到这个声音,赶紧扯了袖子擦干眼泪,对师孟说道:“如今三小姐能出府,看来国公夫人对小姐已没了往日的戒心,阿娘得回去了。”语罢,又对玉秋说道:“明日按时取货。” “好。”玉秋点点头,目送梨阿娘离开这里,不多一会,门外传来打骂声,渐行渐远。 “小姐。”玉秋上前扶了师孟,害怕地道:“我们快走吧,这而看着阴森森的。” “玉秋,梨阿娘每年都会在这时离京吗?” 玉秋抬头想了想才道:“对的,阿娘兄长的祭日和庄主夫人的祭日相差不多。” “这样吗?”师孟深思着点点头,和玉秋一道离开这里。 一来到繁华的街道上,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玉秋就成了‘探花头’,可是又不敢离开自己小姐半步远,所以只能这儿望一眼那儿瞅一下了。 师孟看了,不禁笑了笑,正要让她去玩一会,无意间却看见了那个被系娘称为‘利九’的男人,他在前面的街口一晃而逝,师孟当即快步跟了上去,吓得玉秋一愣一愣的,赶忙跟着。谁知刚到街口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师孟走得急,幸而对方手快拉住她才不至于让她狼狈地摔在地上,这一看,却是李彦歆。 这一撞,倒把身后追上来的玉秋吓坏了,急忙上前要跪下行礼,却被李彦歆抬手制止,此处人多眼杂,惊动了人群倒不好。 师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微微行礼道:“多谢。”等她再往前看时,那利九又没了踪影。 李彦歆含笑道:“上次本王送去的药可用了?” 师孟点点头,“轻微小伤,多谢王爷记挂。” “你为何不看着本王说话了?” 师孟闻言,一愣之下抬眼望着李彦歆,一瞬间都撞进了彼此的眼眸中,她忽而想起年少时骆青对她说:‘篮子,我和你在前生一定交换过眼睛。’想起那时骆青深情的眼眸,师孟不禁红了眼眶,下意识地移开视线道:“王爷身份尊贵,臣女不敢冒犯。” 李彦歆望着她低垂着眸子,眉间那似有似无的忧愁揪着人心,可他下一刻就发现她的突然睁大了双眼,眼中布满了惊恐,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冲上来大力地撞开一个不知何时挨近身旁的男人。 “王爷!”不远处的陆久安大惊之下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李彦歆一拉,飞起一脚再将那人踢飞了出去。却不曾想竟有好几个摊前做买卖的摊主一齐现出藏在袖口的匕首冲过来,顿时,热闹的市集变成了一锅炸蚂蚁,路人四处逃窜。李彦歆一手护着师孟和玉秋往后退,见久安已击毙两人,此时一人敌六,快要败下阵来。眼见一贼人从后一刀砍向久安的后脑,又听一人大喝一句:“住手!”继而一张矮凳砸了过来,结结实实砸中那贼人,却见邬孝不知何时出现,快步冲来,一招夺下这贼人的刀刃,反将之斩杀! 只见电光火石般c只见他二人衣袂飞扬,刀刀封喉,刃不见血,那五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皆毙于他二人之手,倒地而亡。 看着他们被割开的喉咙,皮肉都翻了起来,鲜血大量地喷出,师孟面色发白,手脚发软,胃里一阵翻滚。 “王爷!”二人当即下跪行礼,陆久安更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属下职责有失,请王爷治罪!” 李彦歆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陆久安,并未多加责备,“起来吧。” 不多时,附近一对巡城的士兵急冲冲地往这边赶来,见到地上的死人后,纷纷大惊失色,急忙朝着李彦歆下跪磕头道:“见过王爷!” 李彦歆一言不发地望着这队跪在地上的巡城兵道:“最近兵部大人很清闲是吗?本王倒有些时日不曾去兵部走动了。”他说话的语气很淡,却透着一股危险的凌厉之气。 “王爷恕罪!”巡城队十人惶恐不安,皆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所幸勖王未伤半分,否则就算砍了整个巡城队的脑袋都不够。 “王爷,虞国人“此时陆久安拿过一把匕首呈在李彦歆眼前,那匕首的刀柄雕刻着一只邪恶的眼珠。 李彦歆只是扫了一眼,继而走向身后的鱼师孟,看着她一张小脸发白,看着她纤瘦的身子,想起她那见到他有危险而惊恐的神色,想起她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撞开那人,这一瞬间,忍不住心疼不已,久久才从喉咙里挤出话来:“你可伤着?” 师孟心口一揪,逼迫自己躲开他眼中浓浓地注视,微微行礼,拉着玉秋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直未说话的邬孝也默默地跟随着师孟离开。 李彦歆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描述此时的心情。 “小姐,您脸色不好,我们去看大夫吧。”玉秋紧紧地跟在师孟身边,看她脸色苍白,手心还不停地冒着冷汗,实在是担心不已。 鱼师孟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血腥的场面,稍往深处想胃里便止不住地翻滚,她驻足,回身看着跟在后边的邬孝,道:“你上前来。” 邬孝快步走上前,拱手道:“三小姐。” “你可认识我母亲?” 邬孝心头一惊,自从十年前那件事过后,庄竹夫人这四字早已成了国公府的忌讳,如今再次听到,不由得惊诧万分,却还是如实答道:“识得。” “那你替我办件事,我可以治好你娘的眼疾,绝无虚言。”师孟定定地望着他,眼中的坚定不容他人动摇。 邬孝闻言,心中思忖良久后,再次朝师孟拱手行礼道:“请三小姐示下。” 师孟靠近一步和邬孝耳语了几句,他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国公府后,玉秋先前一步去开后门,却不想有人大力地从里面把门拉开,玉秋毫无防备地一个踉跄栽倒进去,随后便被一个仆人按着脑袋拖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生死相护搏膺之 眼见玉秋突然遭人拿住,师孟心底一沉,因为整个后院站满了婢女和家奴,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容不迫地一步一步走进去。面前的人低垂着脑袋各自后退让出一条路来,那长廊庭中坐着鱼满氏母女,外面还有两个府兵守在一侧。 “跪下!”这时一人冷不丁地上前按着鱼师孟的肩膀,这人力气甚大,一只手便将她按倒在地。 师孟紧咬着牙不吭一声,抬头冷冷地看着系娘,又望向鱼满氏道:“夫人问罪也得有个罪名吧?还望示下。” 鱼满氏抬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不紧不慢地道:“去哪了?” 师孟眉头一拧,回道:“府外。” “府外哪里?” “十里市。” “十里市倒是个热闹的地儿,连我都许久不曾去过了。不过我倒想问你一句话,如今是不是除了老爷,整个府邸竟无人敢做你的主了?” “师孟不敢。” 鱼满氏闻言,不禁冷笑道:“不敢?你这是平白诳我呢?不敢你还能有如此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出府?!” “私自出府?”师孟感到可笑,“我出府前曾去梧桐林请示过,夫人若是成心想为难我,也不必做这些势。” “放肆!”鱼满氏将茶杯扫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她一道道冷冷的目光夹着几分狠毒射向鱼师孟,“好生凌厉的嘴,不输你母亲半分啊,你母亲可是讨了老爷的欢心,却做出那般苟且污遭的事来叫人厌恶嫌脏,这些年你本本分分我倒甚是宽心,想着哪日与老爷说说让你搬出来堂堂正正做回三小姐,没想到你是如此悖逆不教。” 师孟冷哼一声,“是与非自在人心,你拿我母亲一个亡人来说事,你的礼教又在哪?你又何曾敬过一个亡人?” 一旁的鱼可漪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大喝一句:“鱼师孟!你再敢出言不逊,今日便叫你尝尝家法的滋味!” 鱼满氏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怒火中烧地瞪着鱼师孟,她拼命忍住就要发作的气势,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袖口,厉声道:“你好歹是国公府的三小姐,我耐你不何,那就,家法伺候。”语罢,只见两个家奴径直走向玉秋将她按到在地上,玉秋吓得放声大哭,不停地挣扎了起来,可她的双手双脚被这两人分头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你们干什么!”师孟大惊之下刚要起身又被系娘死死按住,她心急如焚,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力将系娘撞开,起身冲向玉秋。 鱼满氏淡淡地道:“你去。” 廊外的一个府兵比师孟的动作更快上前,腰上悬挂的刀刮得盔甲作响,听得人心悸悸,他拦下师孟,强行将她按住。 师孟咬牙挣扎无果,一双冷眸看着鱼满氏,“是我要出去的,你冲我来就是了!” 鱼满氏笑道:“打你?伤好了,留几条疤痕就是,打你身边的人,那伤痕才会刻在你心头,你才会时刻记着。”语罢,一个家奴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向玉秋,他手里拿着一条细长的鞭子,那鞭子上竟做满了锋利的刺口。 师孟看着那鞭子顿觉触目惊心,有又听鱼满氏道:“先抽她十鞭,让她家小姐长长记性,看这个家我到底能不能做主,如果这丫头撑不过去死了,那倒简单,我们相国府还不至于连几个碎银子都拿不出来。” “是。”家奴应声,无情地举鞭大力而准确地抽了下去,“啪!”的一声抽在玉秋的腰上,痛得她立马惨叫了起来。 “你住手!别打她!别打她了!”师孟声嘶力竭地喊着要冲上去,那鞭子打在玉秋的身上,当即见血入骨,让人汗毛竖起,可她的力气终究没有男人的大。耳畔不停地传来玉秋凄厉地惨叫声,只两鞭下去,那腰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了。 师孟的心口就像被火烧似地疼痛不已,每打一下,就像有人揪住她的心脏般让她难以喘息。 四鞭下来,玉秋已经不再叫喊,她的脸紫黑一片,只是趴在地上,嘴张着,却叫不出来。 鱼可漪目睹这一幕,心跳得飞快,顿时有些不忍地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可鱼满氏根本不理会。 “玉秋!”师孟以为她被打死了,一下子头皮发麻,她猛地叫了一声,撕心裂肺般,一股恨意顿时冲上头顶。她转身用拇指朝着府兵的脖子狠狠地戳了下去,那府兵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全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师孟趁机抽出他腰上的长剑来。 在场的所有人被她这一举动吓住了,一个个手脚慌乱,无措的站在原地。 “都给我滚开!”师孟发了疯似地把刀转向四周,那执行家法的家奴愣是不敢再动一分,而旁边的人害怕得纷纷后退,就连鱼满氏和鱼可漪都被她眼中并发出来的怒火吓住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个人,不是你们可以随意丢弃的物品,她也是父母养的,求求你们不要这样,你们要打就打我吧”师孟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心痛啊,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就在所有人都惊惶无措时,刀柄立即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师孟泪眼婆娑地抬头一看,抓着刀柄的是鱼中谋。 见到鱼中谋出现,鱼满氏不慌不忙地起身上前道:“老爷。” 鱼中谋只是静静地看着师孟,她的眼睛,真的是像极了她母亲。他轻轻将刀夺下,沉声道:“下人有错教训下就够了,把人抬回去,再到药房领些药。” “是。”鱼满氏顺从地点点头,神情僵硬无比,不明白老爷为何突然转变了性子,可也不敢违抗他的话,随即便命人将玉秋抬回住处去。 抬回了茅屋后,这些人全都走了,只丢下了一瓶金疮药,而玉秋还是只睁着眼,气息微弱,腰上的衣料早已被血染红,估计里面的肉已经全烂了。 师孟拿了剪刀跪在床边轻轻地剪去玉秋后背被血浸湿的外衣,剪到最后贴身衣物时她放缓了动作,因为衣料已经黏紧了一些烂肉,稍一拉扯,皮肉都翻了起来,她稍一用力,玉秋便发出轻微地打哽声,整个身体一颤一颤的。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师孟咬紧牙关,手起剪落,不出一会,就已是满头大汗了,看着玉秋腰上的模糊血肉,早已哭得红肿的双眼又忍不住掉下泪来。这儿连酒都找不到,她强忍着悲痛看到了桌上的凉开水,立马起来拿着水壶跑出去,进到厨房用盐兑了一些盐水出来,折返回去清洗着玉秋身上的伤口,再将药粉撒上去,最后找了一件她唯一可以换洗的衣服裁了一块布出来把伤口包扎好。幸好玉秋自幼干着粗活,体魄也比别人强健一些,才能撑这么久。 望着玉秋的脸色稍稍有了好转,最后昏睡了过去,师孟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提着的气松了下来,一身的力气顿时尽数抽离,瘫软在地,一股强烈的无助感让她感到无比的疲倦,她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脸埋进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孟听见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去,见鱼中谋只身一人站在门口,他身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动也不动。她扶着床沿吃力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鱼中谋面前,她看着他,眼眸渐渐地恍惚起来,他逆着阳光伫立,看不清神色,却能看见他身旁漂浮着的尘埃。 鱼中谋开口道:“若是死了,你只管唤人丢出去埋了。” “之后呢?您要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吗?您找得到吗?” “你说什么?”鱼中谋顿时艴然不悦地抬高了声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自己刚才是听错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你真是太不知轻重了!没了这个奴婢,难道我堂堂一个国公府还出不起一个新的给你吗?” 师孟失色而笑,道:“人惟求旧的道理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通透,她虽然是一个婢女,可在我的心里,她比任何人都重要。” 鱼中谋咬了咬牙,怒火像是随时要被挑起,他忍着脾气道:“此事我已问清楚了,确实是夫人手底下的人忘主,未将你的请示告知夫人,才导致今日的误会,日后没什么事,你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 师孟心底一阵心寒,“您是要把我困在这里一辈子吗?若是今日躺在床上的是我,您是不是也可以说死了,便丢出去埋了?” “你放肆!”鱼中谋勃然大怒地抬手扇了过去,这一巴掌扇过去,师孟毫无抵抗的能力,一个踉跄撞到地上去,嘴里的嫩肉被尖利的牙齿刮破,一股腥味立马占据了整个鼻腔,她只觉得半边脸都麻木得不存在了。 单不说鱼中谋是武将出身,就是一个普通男人一巴掌扇过去都能将人打蒙,更何况是在盛怒之下。所以他举在半空的手因极力抑制而颤抖起来,看着师孟的半边脸瞬间红通,他握紧了拳头缓缓放下,眼里的怒火却没有退却半分,呵斥道:“你如今是胆向两边生了连为父都敢顶撞!难道你也要学你母亲那样又来搅我半生安宁吗?!” 师孟抬眼毫不畏惧地看着鱼中谋,她就不明白了,她的母亲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能让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冷漠无情。 “你!”鱼中谋余怒未消地再次抬起了手,可师孟不躲不闪地直视着他,她眼中的坚决c冷静和不畏倒让他心里有些发寒,他不禁有些错愕,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女儿。 “大人。”正是这剑拔弩张之事,徐茂赶来在外呼唤,“勖王爷来了,已在门口落轿。” 鱼中谋听后只得作罢,又心生疑虑,勖王爷怎么突然来了?虽是这么想,却也不敢有一丝怠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勖王怎么来了?” 徐茂跟在鱼中谋身旁,不紧不慢地道:“今日未时勖王爷在十里市街遇刺了。” 鱼中谋闻言,立即驻足道:“是什么人?” 徐茂道:“看兵器,是虞国人。” 鱼中谋道:“兵部大人呢?” 徐茂回道:“兵部大人本来是先去勖王府请罪的,但是勖王径直来了大人这,面都没见着。” 鱼中谋凝目思忖了一会,只听徐茂在耳旁轻声道:“虞国人一石三计。”鱼中谋定定地扭头看了一眼他,顿时明白他言语所知,不禁反剪了双手,慢慢地踱着步子向前,心中暗想道:“虞国皇帝抓到梵城来,他们也少不得要拼命,不过此次遇刺成与不成,于他们也只有好处。守城巡城队皆归兵部管辖,今日刺杀若是成了,西锦便没了一位贤王,等于直接重伤了皇上,再者无论是今日当值的士兵还是他兵部大人都是死罪。这么一来,兵部尚书必然空缺,兵部的政务也跟着乱;若是不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重要的是”想到这,他忽而又停下了脚步,眉头一皱,“兵部虽有尚书,可也由历代大将军节制,无论王爷今日有无闪失,将军也必定负有连带之责,果真是一石三计。” 种种厉害如今都通透,鱼中谋便也加快了步子朝前厅走去。 谁也不知道鱼中谋和李彦歆谈了什么,府里的人只知道勖王离府之后,国公大人下了令,自即日起,三小姐可随时出入国公府,而不到傍晚,宫里传旨的公公进了鱼国公府,带来了白百两黄金c玉器三对c金步摇一只c花纱织金锦缎十匹及一幅名为‘月下孟兮’的画,指定要给鱼家的三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河船邀约琴音动 鱼师孟受赏赐之后的第一顿午饭,吃得异常安静又奇妙。鱼可漪面色冷清,眉目间却挂着一目了然的埋怨,鱼满氏到底是个沉得住气的,即使心中再不满,只要鱼中谋在,她便可以做个明白人。 “孟儿。”鱼中谋抬头望着师孟脱口唤出这个称呼来,似乎有十余年不曾唤这个名字了,到嘴的话陡然鲠在喉间,脑中想起那张笑得清丽温婉的面容,他出神地望着师孟,一瞬间陷在回忆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师孟见他恍恍惚惚,心知他想起了谁,这么多年过去了,深情未改,当初却为何不肯动一丝恻隐之心呢? “父亲?”鱼可漪此时出声,将鱼中谋的思绪拉了回来,转眼却看见自己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她不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了,于是低下了头暗自神伤。 鱼中谋抽回思绪,脸色有些不自然,又对师孟道:“让你搬到你姐姐旁边,怎么不愿意了?” 师孟回道:“女儿在茅屋住习惯了,那儿清净。” 鱼中谋叹了一声气,“虽清净,却也偏远,不过你既然喜欢那儿,就住着吧。”语罢,他望着门外喊道:“邬孝。” 守在门外的邬孝随即转身大步走了进来,身上的盔甲隐隐作响,他低垂着眸子不敢正视那正厅之人,恭敬地驻足在离门两米之远拱手行礼。 鱼中谋道:“日后三小姐出府,你跟着。” “是。”邬孝点头,退步而下。 鱼可漪暗自咬牙冷冷地扫了一眼师孟,气得胸闷难平。 鱼中谋又对师孟道:“你若是想起要添置些什么,与府司说便是。”他说完,身旁侯着的徐茂朝师孟微微点头。 师孟淡淡含笑地望着徐茂,见他神色文质彬彬,头戴纶巾,身着灰衣,简朴单调,整洁利落,含蓄的目光下却隐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于是道:“徐叔乃锦心绣肠人。” 一句话说得鱼中谋一愣,继而心情大悦,抬头对徐茂笑着道:“看来我得重金压住了,免得被他人看了去。” “不敢,不敢。”徐茂谦虚地拱手摇头。 鱼中谋见了,不禁指着徐茂大笑了几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来,忙问徐茂,“今年郊游可定了数了?” 徐茂道:“定了,勖王府c祁国公府c束国公府还有咱们府每年是少不了的,还有四部尚书四家c朝中四品官员以上及家属,最后便是京中首富白家了。此外长公主也随勖王同去,再有因为今年大将军在京,我已送了帖子过去。” “玥凌长公主?”鱼满氏忍不住望过来问了一句,“她的病养好了?” 鱼中谋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时好时坏,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和亲那日。” 鱼满氏也略感惋惜道:“长公主确是一个璧人。” 鱼可漪此时却对徐茂问道:“府司,将军府可回了贴?” 徐茂答道:“未曾,大将军常年在军中,即便回京,素日也不曾与朝中官员走动,怕是不回帖了。” 鱼可漪闻言,不禁万分失落地咬了殷红下唇,垂下眼眸去,瞬间涌出朵朵泪花来。 师孟见了她那伤心模样,心中不禁生出几丝怜惜,当你爱上了一个人之后,就真的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心了。 回到住处后,师孟径直来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玉秋的脸庞,昨夜玉秋烧了整晚,一晚上都梦呓不断,她担心了许久,连困意都不敢犯,好在一早便退了烧,如今仔细一看,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担忧之心不禁少了许多,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被她搁置在桌的赏赐,视线落在那幅画卷上。她起身走去将画卷打开,画中的白衣女子抬眸望着远处,目光哀伤而楚楚动人,右手微微向前伸着,像是努力在抓着什么东西,可却无可奈何的让它从指缝间流逝,这画中的女子,是她自己。只看这一眼,她便知道,这一生,终究是转不过命运。 勖王之约像是在意料之中来临,只是天公不作美,这日,小雨雾蒙蒙恍若云之深谷。邬孝赶了马车,穿过街道,来到护城河的码头。 “小姐,到了。”邬孝似有似无的声音传进车内,师孟幽幽地睁开眼,一丝凉意袭上心头,她裹了裹外衣,起身走出,却看见那人正站在她的马车旁,她的眼眸下,墨色的长衣上绣着雅致的木槿花,雪白滚边龙纹衬着他发冠上的羊脂玉簪。他微微含笑朝她伸出手来,神色宁静而温柔,情意尽在眉梢,令人如痴如醉。 师孟将手放在他手心,任由他扶着,只是脚一落地,她便抽离回身。 李彦歆道:“你的手,很凉。” 师孟道:“天冷呢。” 李彦歆淡淡一笑,带着她登上了停靠在码头上的一艘船。船中已备好新茶糕点,煮炉微火,恰到好处,船中除了李彦歆的贴身侍卫陆久安外,只留了一个婢女伺候茶水。 二人相对而坐,师孟看了一眼身旁婢女,见她将茶叶置入杯中,伸手拾铜勺,便开口道:“我来吧。” “是。”婢女细声细语,双手将铜勺递与师孟,便伏地叩首,起身退出。 师孟抬眸对李彦歆莞尔一笑,持铜勺盛了滚水温润茶杯壶,茶壶一润,新茶投之,注入滚水,再次合盖润壶,头泡茶汤去除,二注滚水高冲低斟。 李彦歆对她这一行云流水般的泡茶手法颇感惊艳,抬手端了她放置在面前的热茶,凑近鼻前轻嗅了几分,茶叶芬香馥郁,闻之沁入心脾,令人神清气爽,细品之茶汤淡浓香宜,茶香流连口齿,他不禁点头称赞,“绝妙。” 师孟道:“妙在茶叶本身。” 李彦歆道:“这是今年开春新贡的早茶,你若喜欢,本王将府中的新茶都送与你。” 师孟笑道:“我倒不是个爱茶之人。” 李彦歆道:“那你喜欢什么?” 师孟想了想,道:“酒。” 李彦歆闻言,开怀而笑,这么直爽的答案,到让他倍感意外,“喝酒伤身。” “但能悦心。” “你心里有愁苦?” “愁苦不与人说,他人也不能感同身受。” 李彦歆定定地望着她,“不知为何,本王总觉你不是你。” 师孟闻言一笑,“那王爷觉得我应该是如何?” 李彦歆动了动唇,却欲言又止,继而一笑置之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愿意说,而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鱼师孟,他猜不透罢了。 鱼师孟心底一阵苦笑,转移话题道:“为什么不多带些护卫?” 李彦歆微愣之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上次行刺之事,道:“到底不是冲着我来,况且在这,不会有人冒这个险。” “不是冲着你来的?此话何意?” “王爷。”正在这时,陆久安走了进来,“有信鸽。”说完,顿了顿,不再言语。 李彦歆看了一眼师孟,浅笑道:“无碍,你说便是。” 师孟朝李彦歆微微颔首,起身朝他身后的书架走去。 陆久安上前道:“昨夜亥时,镇守虞国一带的黔夌军出了一支十一人队伍,连夜进了槐阴族地界。” 李彦歆眉头一蹙,道:“可见大将军出调令?” 陆久安道:“将军府无异动,像是私自出兵。” 李彦歆摇摇头,“黔夌军治军严明,若说私自出兵,就算是借司马代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应是大将军回京前的命令。” “要报与皇上吗?” “不必,本王心中有数。” “是。”陆久安点头,起身退了出去。 李彦歆平静地脸上渐渐浮现凝重之色,拾杯抿了一口茶水,想起十年前黔夌军封锁皇宫接管梵城一幕,忽而听见师孟自身后问道:“这是你刻的?”他回身,见她跪坐在书架前,拿了一卷竹简,满脸好奇。他含笑点头道:“倒是有趣得很。” 师孟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可以带走吗?” 李彦歆微微一愣,不明白她此意,却脱口而出:“好。” 师孟道了一声谢,将竹简合上,不经意间望见船尾有一张古琴,外面雾蒙蒙的,映得天格外的白。 “去年郊游,你抱着这张琴说要弹琴给本王听。”李彦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师孟看着那张黑色古琴,仿佛看到自己为了见李彦歆一面而跪在鱼可漪脚边不停磕头的一幕,心底不由地泛起一丝心酸来,抑制不住情感地朝那张古琴走去。 李彦歆自她身后跟随,驻足在不远处,悠悠地道:“本王在这,听你弹琴给本王听。” 纤纤十指抚上琴弦,弦身坚韧,透着凉意,迟迟不动。心有百般情,辗转不散,却不知如何诉说,忽而念及家中二老与好友,而此生悠悠岁月却将在此时空度过,不禁悲从中来。十指一拂,琴弦一动,一曲悠扬细语的琴声在此寂静山河中响起,琴音穿过大叶帆船,穿过氤氲蒙蒙,穿过河堤依依杨柳,幽幽凄凄,飘零流转,引得河中他船中人现身观望,急命船停,引得河岸路人驻足徘徊,侧耳寻声。 李彦歆眼眸深深望之,一曲凄凉琴音犹如一个栖迟零落半生之人的哭诉,叫人断肠牵萦,正万分动容情难自抑时,琴声一个急转,激昂声声如啸风吼,如千军万马踏,又如利剑击心,顿时高山崩裂,惊涛拍岸,琴声戛然而止! 琴弦断了。 李彦歆急切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查看,却见她面上已有两道浅浅泪痕,“可有伤着?” 师孟摇摇头,一双泪眼望着李彦歆,“我想回去。” “好。”李彦歆应允,扭头喊着陆久安,让他调转船头回去。 一个时辰不到,师孟便登上了岸,邬孝一直守在码头旁,雨水在他头上身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远远地看见了鱼师孟朝这边走来,便从车厢内拿了雨伞快步上前去替她撑开。 李彦歆望着她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雨雾中,只剩下一片白茫茫,久久不愿挪动脚步离去。 “皇僵持,诏书难改,吾以命黔夌军钳制太子部下,镇压御林军,接管梵城,直至新帝即位”师孟不适时地想起那绢帛上的话,睁开双眼来,将竹简打开。这上面的内容记录了十余年前,前太子起事造反,直逼皇宫,欲意让先皇即刻让位,当时贺朝老将军在京,即刻将黔夌军调返一举拿下了前太子及其部下。其后,先皇下旨,召回出京巡防的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让他继皇帝位。 思绪难平地合上竹简,这竹简内容应是勖王摘刻史书而来,她当时翻看了其它的书简,大都是圣贤书,说的也是仁孝治国,只这一简唯独不同,她想不明白为何勖王单单摘刻这一段,但是她很清楚这其中的端倪。 “小姐。”邬孝的声音传来,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梨阿娘已经病倒了,这几日都住在旧屋。” 师孟闻言,垂下了双眸,思忖良久后,她上前掀开车帘一角,“邬孝,朝中谁能调动黔夌军?” “自西锦开国以来,两军的直接统领是当朝大将军,凭大将军军符与军印即可调动两军。” “那若是皇上要调动呢?” “皇上手谕加盖军印即可。” 师孟不禁感到难以置信,自古以来,军权是皇帝最看重的一道权利,皇权集中才能使皇位稳固,如今这里一国主军军权却握在一个大将军手里,若是一朝异心,皇位岂不是唾手可得?难怪李彦歆会有‘监视’这一举动,换了谁,也寝食难安。 邬孝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眉头深锁,不知在思虑何事,不过三小姐自回京后,心事颇重,慢慢的也就习以为常了,正想专心赶车时,不经意间看见了利九大摇大摆地在从马车旁走过,不禁放慢了马车速度,却发现一个男子尾随着利九,忙提醒了一句。 师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见那人是利九,嘴里叼了一根草,时不时朝地上吐口唾沫,最后走进了一间赌坊,那尾随的男子在门口望了一眼,也跟了进去。 邬孝道:“好像是大公子的人。” 看来鱼孝凡已经盯上利九了,“你找个时间敲醒他一下,走吧。”师孟淡淡地说了一句,将帘子放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往事真相灼人心 这日,鱼师孟和邬孝来到了梨阿娘的旧屋,这里还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那只死去的鸡已经在发着恶臭了,而屋内悉悉索索的,好像有人在说什么。邬孝上前将虚掩的门推开,一股呛鼻的发霉味c酒臭味扑面而来,引人作呕,满屋的灰尘迷着人眼,他还来不及看清屋内的摆设,就听见一个男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他循声看去,一个男人站在床边动手在扯着什么,而那床上似乎躺着梨阿娘,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的后脖子将他甩了出去。 男人吓得一个尖叫,猝不及防地摔到地上,正想破口大骂时,陡然看见面前的人腰间悬挂一把官刀,顿时吓得缩到墙边去,“军爷饶命,饶命,我我我不是盗匪” 师孟径直走到床边,伸手推了推梨阿娘,见她身子还是热的,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邬孝瞪着男子道:“你说你不是盗匪,那你在此处做甚?” 男人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梨阿娘,害怕地说道:“小的名唤闻人归,这是我的婆娘,快要死了,小的寻思着她反正都要死了,身上的衣裳也不要浪费,脱下来换些钱,好让小的解解酒馋,小的已经好几天没有酒喝了” “滚!”邬孝闻言勃然大怒,恨不得上前一刀砍了这厮。 被打出鼻子血来的闻人归不甘心地瞅了一眼梨阿娘,大概是还惦记着她身上的那套衣服,想着等这些人走了之后再来,便抱着头就往外爬去。 “真是个畜生。”邬孝见了他那狼狈模样,更是恼怒不已。 师孟伸手摸了摸梨阿娘的额头,见她两眼乌黑,一动不动地瞪着房顶,“阿娘,你说句话好吗?你病得厉害吗?”说完,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便伸手想将她扶起来,谁知她的两只眼珠子突然动了,转过来看着师孟,那样子甚是恐怖。 梨阿娘盯着师孟看啊看,瞳孔突然间放大,充满了恐惧,她尖叫着一把推开师孟,一个劲地往墙角缩,嘴里喊着:“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阿娘!”师孟冷静地上前用力地按住她,“你不认识我了?” “孟儿?”梨阿娘颤抖着一双干枯开裂的嘴唇艰难地看着师孟,突然她伸手抓住师孟的双肩,紧张地说:“你去跟你母亲说,叫她不要来找我,要找就去找那个恶人,那个恶人才该下地狱!不要来找我,不要找我啊”说到最后,梨阿娘已经开始呜咽了起来,两只浑浊的眼球满是沧桑。 师孟追问道:“我母亲为什么要找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我没有!”梨阿娘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是那个恶人,是她做的!”她说到这里,变得愈发地激动起来,抓着师孟哭着喊着道:“庄竹,庄竹啊,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不敢出去啊,求你看在我这么多年为了孟儿,你绕过我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看着梨阿娘处于这么疯癫的状态,就算是想问什么也问不清楚,当下便伸出大拇指按着她脖子处,稍一用力,她就软了下来,静静地躺在枕头上,热泪不断地涌出来。 “邬孝。”师孟伸了伸手,邬孝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块米糕递过去,她接过后,一小瓣一小瓣地掰给梨阿娘吃,等到一块米糕快吃完的时候,梨阿娘摇了摇头,精神看上去清醒了不少,她摸着师孟的手,泪水无声地落下。 “阿娘,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一些关于我母亲的事,难道你还打算将来要把这些秘密带进黄土,带到我母亲面前?你真的想让她永远都不能瞑目吗?” 梨阿娘闻言,痛苦地哭了起来,声泪俱下地道:“我对不住你母亲啊” 师孟的心被狠狠揪着,看着梨阿娘如此痛心疾首,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梨阿娘缓缓地坐起来,讲述着当年的事,“我跟你母亲本是同乡,自幼要好,只是我是破落人家的女儿,家境贫穷,不足十岁便来到京中谋生计,说起你母亲,也是个命苦之人。先帝继位的头一年,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祖父锦安帝,下旨召当时名盛西锦的女医章嗥含入宫为大皇子施针,这位大皇子便是当今皇上不满九岁就已逝去的皇叔。章嗥含入宫一月后,锦安帝竟下旨将她斩首示众,诛灭其九族,明诏女子不得从医,违者立诛,原因竟是大皇子命丧她手。此一来,医家章氏九族备受牵连,一夜间灯灭人亡,好在章氏在当地备受百姓尊崇,暗地里顶着杀头的风险周转地救下了一个娃娃,也就是你外曾祖父,此后,他便改姓孟,苟且偷生地活了下去” “到了十六年前,你母亲流落到京城,被当时还是都尉夫人的鱼满氏鱼满渭卿救下,你母亲被救醒后便留在了都尉府,我和你母亲也是在几番周折之下才重逢的,通过你母亲的帮忙,我在城内经营起了一个小小的商铺,你母亲隔三差五的便会来我这里,总说着她和鱼夫人的种种相投机的趣事,我当时看得出来,她和鱼夫人相处亲如姐妹。可是后来,你母亲说她和当时还是都尉的鱼国公不期而遇了,二人一见相悦,鱼国公几番要求纳你母亲为妾,可你母亲知道满渭卿对国公一片真情,而且当时满渭卿已经怀了身孕,她不愿让她伤心。” “后来满渭卿产下了一对双生女儿,你母亲终于放下了心头的重负被他纳为妾室,原以为从前过的那些漂泊凄苦的日子不会再有,因为国公对她真的算是捧在手心里,即使她弄丢了鱼家二小姐,国公也不忍责罚怪罪。可是你母亲却彻底惹怒了满渭卿,她,她,她居然”原本正娓娓诉说的梨阿娘又哽咽了起来,满腔的悲愤和悔恨,“她居然设计了一场你母亲与人的阴谋,那是我亲眼看见的,他们把你母亲弄晕了运到了一个屋子里,后脚国公就来人,我眼睁睁看着你母亲被他们给活活烧死了!”梨阿娘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场景,想到庄竹苦苦哀求的一幕,她将头往床沿上重重一撞,哀嚎痛哭起来。 师孟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站了起来,如木偶般转身往门外走,仅仅十几步的路,她走得格外的艰难,每一步都像走到刀口上,她看不见邬孝脸上那因强忍着悲痛而暴怒的青筋,她停在门口,抬头望着天,望着天上突然出现的那刺眼的太阳,她摔倒在地上,手按着胸口那撕心般的绞痛。 “小姐!”邬孝急忙上前扶着她,见她的脸惨白无色,心里不禁着急起来,“属下去叫大夫!” 师孟咬牙伸手一把拽住邬孝,吃力地摇了摇头,她将自己的喘息声逼下来,慢慢地呼吸着气息。 “属下去找些水来。” “不用了。”师孟忍着疼痛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梨阿娘,“让个人好好照顾她。” “是。”不用她吩咐,邬孝也不会让梨阿娘死了,不过当年的事说到底也怪不到梨阿娘身上,毕竟人微言轻。 回到住处后,正看见玉秋在前院小心地踱着步子。玉秋在床上养了日了,待到伤口愈合结痂才敢下地走动,活络一下筋骨,走了几圈忽而瞥见自己小姐站在远处微微含笑望着她,她高兴地朝她挥手,还在原地蹦了几圈。 师孟笑着摇摇头,这丫头还真是不能歇的人,于是走过去抓住她的手,“你若是把伤口崩裂了,我可不管你了。” 玉秋憨笑了几声,说道:“刚才厨房送了桃花粥过来,说是小姐您吩咐的,奴婢都吃完了!” “吃完就好,先进去吧。”说着,她拉了玉秋的手回屋。 玉秋边走边问道:“梨阿娘的病严重吗?” 师孟道:“我让邬孝着人照顾她,过几日就会好的。” 玉秋点点头,随即和师孟说起了她刚才做的一个梦,两人都走进屋内了,还时不时传出玉秋的笑声。 鱼中谋书房内,徐茂将一卷字条递给鱼中谋,他将字条摊开看来,一眼扫过后,将字条紧紧地攥进手心,眉头紧锁,目光专注,像是在想什么极难的问题,半晌,他才道:“斩刑的日子定了吗?” “定在四月初七,也就是一个月之后。” 鱼中谋从鼻间呼出一口长长地气息,“他说要把虞国皇帝保下。” “怎么保?” “硬抢。” 徐茂闻言,两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这是他思考问题而下意识做出的动作,他知道一个人最好不要有什么显著的标志,因为熟悉的人一眼就知道你在干什么,可是他改了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因为他倾向于这个动作能让自己想问题更专注c更透彻,“那天监刑的人中有勖王和大公子,退一万步看,即使他二人构不成威胁,主刑的人可是贺云扬,要从他手底下抢人,只怕难于登天。” 鱼中谋挥了挥手,“他只说硬抢,言下之意即使你我赔了性命进去,此事也要做,你说,他此举何意?” 徐茂道:“简单,虞国毕竟有百年历史,真正灭国是做不到的,他们流亡出来的百姓和打散的军队也许无一例外的在想着复国,要是手里有了这个百年大国的皇帝,必定一呼百应,虞国人出了名的暴躁c好战好恶,若有朝得势,必定倾尽兵力。” 鱼中谋不屑地一笑,“他若是真龙,何须一些没了头首的百足虫。” “大人。”徐茂劝了一句,当下便不再多言。 “你说,我们如今做的事,究竟还有何意义?我们往昔的雄心壮志和披肝沥胆,到如今,又还剩下多少?我都已经分不清楚我心,是否如当初。” 徐茂眼带深意地看了鱼中谋许久,定定地道:“有一计,若成,西锦当会是第二个虞国。” 鱼中谋闻言,立马投来疑惑地目光,二人对视一眼,他便知徐茂心中所想,当下便反对地摇摇头。徐茂上前一步道:“只要黑底白狼旗一倒,我们又何须废精力在一些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的事情上。眼下贺云扬无子嗣,他若被制,贺家世袭将军一职就已成空。放眼整个西锦,武将出身的,封侯c封爵c封地,个个已是养尊处优,慵懒不堪,只怕连长枪箭翎都拿不动了,真正能打仗c会上战场的又有几个?若是能制服贺云扬,让军心涣散,西锦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被人取之。” 鱼中谋思虑良久,还是摇了摇头,其实他心里何曾不清楚,要毁西锦,当下贺云扬和他的两军,而要下贺云扬,也必然要先挑皇上对贺云扬的猜疑c忌惮,好在能让皇上生疑心的种子早已种下,自己只需推波助澜。可是只要一想到贺云扬这个军事奇才,鱼中谋心里多半是不舍的,他原本想通过结亲来左右贺云扬,可这么多年的相处,他知道贺云扬是个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的人。而最让他担心的是,贺云扬不像他父亲贺朝,不是个愚忠之人。 徐茂见鱼中谋举棋不定,便不再商议如何对付贺云扬之法,而是道:“大公子说的那人,已经查实。那人名叫利九,不过是个赌徒,整日都泡在赌坊,更令人奇怪的是利九名下并无产业,家徒四壁,却有大把的银子送进赌坊,实在可疑。” “利九?”鱼中谋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熟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问道:“哪里人?” 见鱼中谋神情,徐茂已知他心中有了几分眉目,便一字一句地道:“他是利椙之弟。” 鱼中谋想起了当年那场火海,带着深深地恨意握紧了拳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顽童戏谑窥心意 午膳时分,没有什么胃口的鱼师孟好歹进了几口食便放下了筷子,然后净手,擦拭干净。 鱼中谋不放心地对鱼满氏道:“要不要让大夫去看看?” 鱼满氏道:“不用,这是每个女孩的通病,多休息几天便好,老爷宽心。” 鱼中谋闻言,也不多问了,将视线投向师孟,“孟儿,我听府司说这几日勖王送了许多礼过来?” 师孟一愣,神色倒有些窘迫,只得回道:“勖王送的礼过于贵重了。” 鱼中谋笑道:“再贵重的礼物也比不过他的这份心意。” “我与他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鱼中谋不禁微微诧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勖王有心,莫不是自己这女儿对勖王无意?要知道就算当年定下勖王妃时,勖王也不曾如此上心啊,不过她如今是个心事颇重的人,也许有自己的考虑吧,便道:“一切你自己拿捏分寸就好。” 师孟道:“是。” “对了,你去看看你姐姐,姐妹俩说些体己的话也好,你说对吧。”鱼中谋最后一句话忽而扭头看着鱼满氏,鱼满氏本是面无表情,被他这一问,即刻浮出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 师孟道:“是。” 一顿饭散后,师孟带着玉秋来到鱼可漪住处,见房门紧闭,抬手还未敲门就听见里头传来碗砸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鱼可漪对下人的训斥声。玉秋在身旁努了努嘴,道:“平日里她借着这几日身子不适可没少折磨小姐。” 师孟想到鱼可漪那苛责的性子,本想转身离开,又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只一会,门便被人打开,她走进去一看,房间里跪着好几个婢女,其中一个跪伏在床沿边,手臂底下磕着的是破碎锋利的碎片,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而鱼可漪半躺在床上,杏眼怒瞪,双唇惨白失色。 跪在另一头的碧水对鱼师孟视若无睹,起身就朝那婢女冲过去,抓着她就往脸上狠狠揪了几把,那婢女疼得立马哭了出来,却硬生生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将哭声咽了下去。 师孟眉头一皱,快步上前一把将那婢女拽开,碧水扑了一个空,却不敢对师孟过于放肆。 “你们下去吧。”师孟对屋子里的人道。 “是。”婢女们如临大赦,急忙用袖子包好了打碎的茶杯,纷纷退了出去。 “谁让你进来的!”鱼可漪指着师孟想要打她,奈何腹中绞痛,不敢过分激动。 师孟趁势抓住了她的手,鱼可漪一愣,继而挣扎着道:“你干什么!”语罢,又瞪着碧水道:“你是死人吗?!” 碧水吓得一哆嗦,谁知她还未动,师孟便扭头望着她,一双眸子凌厉威严,令她不敢越雷池半步。 “别动!”师孟皱眉瞪着鱼可漪,以一种不容任何人抗议的口吻说道:“你若不想再被月事折磨,就乖乖听我的。” 鱼可漪咬紧了牙根,紧抿着双唇看着师孟,鼻子一酸,泪水就涌了出来。 师孟看了一眼她手掌大拇指下的肌肉,颜色有些发黑了,再看她的鼻子,鼻根发青,便问道:“舌头伸出来。” 鱼可漪怨恨地瞪着她,就是不肯配合,师孟二话不说,伸手掐住她的脸颊,逼着她张开了嘴,一看,舌头发紫。 “你!”碧水在一旁看得又气又急,却始终不敢发作,而鱼可漪何时被人这般粗鲁对待过,一时间恼怒不已,也不顾腹中绞痛,大力甩开了师孟的手,随即扇了一巴掌过去,幸而师孟躲得快,让她扑了一个空。 师孟也不恼她,而是起身前往书案提笔写了一个秘方上去,写完便对她说道:“月事期间,那些生鲜瓜果最好杜绝,我倒没有多好心,信与不信,全在你。” 鱼可漪咬了咬下唇,拿起床上的枕头砸在书案前,“出去!” 师孟懒懒地抬了抬眼眸,也不在多言,起身和玉秋走了出去。 鱼可漪当下气得胸闷不止,抓了被子把头一蒙,呜咽咽伤心不已。 玉秋跟在师孟身后,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鱼可漪的房间,听到房间里的哭声后,连忙回过头去迈着小碎步追上师孟,一把挽住师孟的手,问道:“小姐,那个秘方是真的吗?” 师孟笑道:“当然。” 玉秋好奇道:“可是,奴婢怎么不知道您有这个秘方?” 师孟笑着沉吟了一会,打趣道:“我等着你啊。” 玉秋闻言,小脸一红,细声细语地道:“奴婢还小呢。” 师孟抬手掩唇而笑,心下却想起一件事来,道:“府中府兵的家住地址应是要登记的,你去找徐叔,问问他邬孝住哪?” 玉秋一愣,不解地道:“小姐要找邬孝吗?他今日应该当差。” 师孟摇头,道:“你去把地址问来便是,我去后门等你。” “好。”玉秋当下便知道小姐想出府了,连忙转身离开去找徐茂。 邬孝家住得倒是有些偏僻,也不能说是偏僻,只能说是在窄幽陋巷之中,这儿自成一路集市,小贩大多数是身着缟衣綦巾的妇人,只留了一条一人宽的走道供人来往,走道凹凸不平,拥挤步艰,再往深巷里走去,较之前巷的喧闹嘈杂,这儿倒是阒无一人了,只剩了一间石头围墙的人家。 玉秋上前敲了敲木门,喊道:“有人在家吗?”话音刚落不久,门内便有了动静,一个老妇人将门打开,只是随身拄着一根木头,看上去行动不便。 站在玉秋身后的鱼师孟仔细看了一眼这位老妇人,见她双眼浑浊,视线不聚,眼球上还有些血块,若不仔细看,倒以为是眼睛在流血。 老妇人眯了眯眼,看清了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便问道:“有什么事吗?” 玉秋笑道:“阿娘,您家有热茶吗?” “热茶?”老妇人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我和我儿子都不饮茶。” 玉秋道:“我走得迷了路了,想和阿娘讨口水喝。” “好好好,你等等。”老妇人热情地笑着转身回屋。 玉秋回身看了一眼鱼师孟,师孟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等着。 “水来了。”只一会儿老妇人就走了出来,玉秋赶忙上前两步接过碗来大口大口地咽下肚,“慢点慢点,可别呛着咯。”老妇人担心地伸手去扶着她的手臂。 “真甜。”玉秋一口气喝完之后,傻傻地笑着将碗还给她。 老妇人笑道:“解渴了?” “嗯!”玉秋重重地点了点头,“阿娘,您的眼睛怎么了?” 老妇人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这眼睛呀,白天怕光,到了夜里就跟瞎子一样,时好时坏的,老毛病呐。” “疼吗?痒不痒呢?” “不疼不痒的,我儿子不听我的劝,非得花那冤枉钱去买药回来吃。” 玉秋笑道:“那是您儿子孝顺啊,您应该高兴。” 老妇人被逗得开怀大笑,忽而拉住了玉秋的手道:“你刚才说你迷路了,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玉秋急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认得路,恐是刚才渴坏了,谢谢阿娘的水,我先回家了。” “好好好,快回家去,迟了免得爹娘担心。”老妇人慈祥地叮嘱了一番,眼中有些不舍。 玉秋小跑着到师孟的身边,看着老妇人将木门关上后,二人才转身离开。玉秋不解地道:“小姐,为什么不等着邬孝一同前来?” 师孟笑道:“我是个清冷之人,邬孝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此事我只需他好好放在心里即可。” 玉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扑哧”笑了一声,道:“小姐,奴婢昨儿听刘姐姐说夫人拿了大小姐的画像让媒官带走了。” 师孟道:“拿到哪儿去?” “将军府呢。” 师孟一愣,继而淡淡一笑,她倒把这件事忘了,不过说起那位大将军来,那样的冷傲和威肃,不像是个温和之人,又听玉秋说道:“大将军都在京有些时日了,若真有意,早便过府求亲了。” 师孟无心一问:“从无任何表示吗?” 玉秋摇摇头,“将军年三十,从未听说过与哪家小姐有过趣事,上次宴席,大小姐还上前敬酒,却为想大将军半分薄面都不曾给。” 这句话倒勾起了师孟的兴趣,席间敬酒,以示尊敬,怎会有人不接受?“这是为何?” 玉秋笑道:“别人说大将军从不与女子饮酒。” 师孟不禁一笑,这倒是个怪人,心里这么想,还祈祷着日后莫要与此人相遇了,“啊!”正想着事情,师孟忽然惊呼一声,吃痛地抬手捂住后脑勺,垂眸看着地上掉落的一粒小碎石头。 “怎么了?”玉秋吓了一跳,急忙查看她的脑后,不经意间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人,顿时吓得浑身一僵,“祁祁祁公子” 师孟抬眼望去,一个年龄大约二十左右的男子歪着身子靠着墙站着,手里把玩着一些小碎石子,天虽有些凉意,总比不过冬日的寒风刺骨,他却披着一件貂皮大衣,头发束于发冠,垂下两条长长的绳子,薄薄的双唇挂着一抹轻蔑地笑容,狭长的双眼饶有兴趣地看过来,一副桀骜不驯c嚣张跋扈的样子,身后还跟着一脸马车和两个随从。 “小姐。”玉秋见到他比见到鱼满氏还害怕,整个人缩紧了身体贴着师孟。 他看到玉秋的反应,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得意了,索性丢了石子,朝师孟走了过来,白皙面孔,肤如凝脂,那双神似狐眼的眼眸在他的笑意中犹如一片片绽放的桃花瓣儿,更如那点点跳动的火苗,令人意韵频望。 “这不是鱼国公家的小哑巴吗?”他将脸凑到师孟面前,好奇地左瞧瞧右瞧瞧,伸出一只胳膊将玉秋一把挡开,挑着头道:“碍手碍脚的,站一边去。” 玉秋被他推出去好几步远,一个不稳滑倒在地上,双手沾上了不少的脏水。 师孟面色冷清地望着他,光看着玉秋这么害怕,心下便知这人应是祁国公之子祁璟了。 “啧啧啧。”他手托腮斜摇着头打量师孟,“听漪妹妹说,你这个哑巴居然开口说话了,小爷我正好奇着呢,前几日又听宫中给你去了赏赐,今日一见,倒没多大变化呀。”他说完,又自顾自痴痴笑了笑。 师孟只觉这人幼稚顽劣,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只淡淡地道:“让开。” 祁璟虽有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半惊半诧的,师孟见状,抬脚朝玉秋走去,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摔疼了吗?” “不疼。”玉秋瘪着嘴,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 祁璟一溜烟又凑到师孟身旁,伸手就捏住她的脸颊,心情大好地道:“你再说几句话给小爷听听,没准小爷一高兴,就赏你一朵花,上回小爷让你去水里摘莲花,你偏像个鸭子似的游不动,快说快说!” 师孟深吸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道:“好,你转过身去,我给你看一个更好玩的。” “果真?”祁璟张大了双眼,满心雀跃地松了手转过身去。 师孟脸上的笑容顿敛,提了裙身,一脚狠狠地朝他屁股踹了过去,祁璟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唬得一旁的路人失声后退,他那两个随从看呆了,好半天才反应来,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起祁璟。 从未被人如此当街戏弄的祁璟看着路人纷纷投来嘲笑的目光后,当即摸着胸口恼羞成怒,他气得跳了起来:“好你个臭丫头居然敢诳小爷!看我把你的皮给扒了!”说着就抢过一个随从手里的马鞭冲到师孟面前,扬鞭而下。 师孟眼见他冲上前来,突然抬脚上前一步逼近,抬头冷冷地瞪着他。 祁璟本想给她吃点苦头,却不曾想她突然有此动作,一身的怒火瞬间被熄灭,直震惊地急停在她脚前,她那满含冷意的双眸倒叫他心里发虚,竟似他那威风凛凛的三哥般,一刹那人影不分。而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从前欺负她惯了,印象中只有一个永远都低着头含着眉不敢抬头看人的模子,如今仔细一打量,见她穿得素净,一身白色衣裙,干净清俗,纤腰紧束,腰间挂着的环佩迎风而起飞扬,白皙无暇的脸如他最爱吃的奶糕,没有半点杂质,唇不点而红,长而密的睫毛下眸子亮若晨星,灵动闪烁,此时又带了一丝凛然的怒意,让人看了,别有一番风味,格外有神。 不知为何,祁璟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气势被她压下,底气便越发的不足了,心虚地一把推开师孟,将脑袋一扬,“小爷有肚量,才不跟你计较。” 师孟瞪他一眼,“那我倒要谢谢祁公子宽容有加了。” 祁璟冷哼了一声,斜了她一眼,挑眉道:“不客气!” 真是个无礼之人,师孟心里想着,转身拉着玉秋离开,却听祁璟在身后喊道:“你站住!” 祁璟急得脱口而出,见她回过身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腰上系着的环佩扯下来,转身就跑到马车旁,跳上去钻进了车里,只一会又伸出半个脑袋出来,朝着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看着他那幼稚之举,师孟又气又逗又无奈,真是哭笑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沉冤得雪情义断 “滚出去!”随着一声呵斥,一个男人从赌坊里被人毫不留情地丢了出来,摔在地上,顿时掀起了一层土灰,街上的行人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扫了一眼,又自顾自地走了。 利九哀嚎满天的在地上挣扎打滚,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活动了一下腮帮子,朝地上吐出一颗刚才被打断的牙齿,他想要爬起来跑,可紧接着从赌坊走出几人将他按在地上。 “六爷!六爷饶命!”利九满嘴是血地求饶,眼见一双镶玉的鞋子出现在眼前,他急忙伸手抱住,哭着喊着道:“六爷,我真的有钱,只要你放我走,一个时辰内,我保证把欠您的钱奉上!” 镶玉鞋子动了动,一脚踩在利九的脸上将他翻过身去。踩着利九脸的是这间赌坊的大当家冯六爷,此人身形彪悍,再加上左脸刻上的刺青,令人远远一看便觉阴森可怕。冯六爷嘴一动,吐了一口唾沫在利九的头顶,“我要不是看在你是常客,早在里边要了你的命了。” “是是是,六爷您是大人物,别跟小的一般计较。”利九陪着笑脸,抬手胡乱地擦掉头上的唾沫。 冯六爷提脚在他的脸上蹭了蹭,“你说说,这大半个月,你赢了又输,输了又赢,赊了我多少账了?我看你赌性烈得很,一再给你赊账,如今到好,你还不上来了,我是砍了你的右手呢还有左手,又或是挖你一只眼?” “六爷!不就是一千两白银吗?我刚才说的是真话,一个时辰内,我保证给你还回来!” 冯六爷闻言,大笑了起来,他一笑,赌坊门口的打手们也跟着嘲笑起来,“一千两白银!”冯六爷猛地怒火上头,脚上更是用力了,“这可不是一两,就算把你小子卖了,十两都不值吧,你去哪给我找一千两?”语罢,他顿时提高了嗓子吼道:“来人!给我把他的一只眼睛挖出来!” “别!六爷,六爷!”利九吓破了胆,抱着冯六爷的脚叫道:“您听我说,我是没钱,可是我认识一个财主,别说一千两白银,就是一万两她也会给我!” “我说利九,你想活命也用不着诳我,就你这狗命,居然还认识什么大财主?你倒是说说,财主是谁?” 看着冯六爷一脸的蔑视,丝毫不相信,利九不禁咽了咽口水,按照冯六爷的作风,今天要是不还钱,自己的眼睛就真的保不住了,想到这他脱口而出道:“她是鱼国公的夫人鱼满氏!” “鱼国公?”冯六爷好笑地看着利九,伸手朝他脸上用力地打了几巴掌,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就你?你还认识国公家的夫人?眼睛我不要了。” 利九一听,顿时喜极而泣,提着的心立马松了下去,却听冯六爷道:“来人,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得嘞!”身边的打手们起哄,立马围上来将利九从地上拽起来,利九惨叫连天,不甘心就此丧命,便奋力推开这些人,冲到冯六爷脚边跪下,“六爷,我说的都是真的!您要是不信,大可跟着我去相国府,若是我骗您,您大可一刀砍了我呀!” 看着利九拼命地在地上磕着头,冯六爷歪了歪嘴,动了动心思,问道:“人家堂堂一国之公,凭什么?” 利九道:“是他的夫人鱼满氏,我手里有她的把柄,她不敢不出来。” “噢?”冯六爷来了一丝兴趣,“什么把柄?” 利九道:“一封书信,在我家里藏着。” 冯六爷道:“拿给我看看。” 利九如今是保命要紧,哪里还有什么顾忌之心,当下便带着冯六爷一等人回了自己的家,而回到家中后,利九径直去了后院茅房,他蹲在茅厕里捣弄许久之后才异常兴奋地跑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六爷您看。” “拿走拿走!”冯六爷急忙捂了鼻子,嫌弃得挤眉弄眼。 利九张嘴笑了几声,看着冯六爷转身回了屋子,立马道:“六爷,这可是个宝贝,绝不烫手。” 冯六爷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而是一声不吭地沿着茶几而坐,身边人也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递上。 “六爷。”利九进了屋,赶忙挨着冯六爷脚边坐着,“六爷,这十年里,我可没少在您的赌坊送钱,您想想,我这家徒四壁的,更无产业,哪来的钱呢?还不是拿住了鱼满氏的短处。” 冯六爷冷哼了一声,“其他的我不管,只要这一千两到手,我便放过你,日后赌坊大门,你随时进。” “多谢六爷。”利九感激地朝冯六爷磕了一个响头,便将手里的东西摊开来放到桌上。 “写的什么?”冯六爷不耐烦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对信里的内容不甚感兴趣。 利九嘿嘿笑了笑,眼中满是狡黠,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这里面涉及到当年国公府中二夫人孟庄竹之死” 冯六爷打断他的话道:“仅此一件?”语罢,他的视线看了看屋中后堂。 利九微微一愣,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更不明白他画风突转,却还是点了点头,“这是我哥哥给我的的,仅此一件。” “当真?”冯六爷邪邪一笑。 “当真!我就怕被人找到,所以才藏到茅坑里的。” 冯六爷此时茶也不喝了,只慢慢地起身,拿起了桌上的信,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最后将双手背负于背,亮着嗓门道:“夫人可听真真了?就此一件。” “六爷,你在说什么?”利九完全呆在原地,一脸的糊涂模样,却见后堂的门被人打开,在看到一前一后出来两人后,他惊大了双眼,想也没想猛地站起来去抢冯六爷的信,被人冯六爷狠狠一脚踹倒在地。 躲在后堂之处的不是别人,而是鱼满氏和系娘。 “夫人。”冯六爷等人忙朝鱼满氏拱手行礼,自行退立在一旁观之。 鱼满氏看着地上忍痛抱着肚子的利九,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冷笑,“你若是安安分分,我还不至于如此对付你。” 利九知道自己确实是被人耍了,不禁张了满是血的嘴大笑了几声,他愤怒地瞪着鱼满氏道:“我哥哥就是信了你的鬼话才将性命送了出去,还落下了那等污秽罪名。” 鱼满氏冷笑道:“是吗?可他到底给你留了一封信,压制我多年。” 利九仇视着冯六爷道:“六爷,我当初还想你怎么如此大方竟会赊账给我抵过赌债,没想到你竟和这个毒妇合起伙来害我!你就不怕哪一日这毒妇狠下心来将你也给杀了吗?!” 冯六爷笑道:“利九,这世上缺的都是聪明人,再说,我开赌坊这些年里,可从来不认识什么国公夫人,你说得又是哪门子的话?” 利九呸了一声,对鱼满氏道:“当初你和我哥哥说只要罪名一成,你自会想法子保我哥哥一命,没想到他竟被你们活活烧死,此事你认是不认?!” 鱼满氏不屑地笑了起来,“我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孟庄竹与利椙之事已是铁证,古有律法,者,证据确凿者,任何有官职在身之人,都有权执行火刑,他们二人要苟合,与我何关?” 利九道:“妇人之心如蛇蝎矣,你看不得别人受宠,为什么要拉我哥哥垫命?” 鱼满氏冷哼了一声,“贪财之辈,命如草芥。” 利九忍痛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手擦掉嘴边的血迹,脸上竟有几丝得意之色,鱼满氏何等眼力,见他之色,脸上的神情慢慢凝固,一丝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利九笑道:“老女人,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人一直在跟着我吗?我老实告诉你,这封信是假的!”语罢,他不甘示弱地冲鱼满氏大笑了几声。 冯六爷一惊,急忙查看手中的信,果见信上写的都是无稽之谈,顿时气得将信撕成碎片。 鱼满氏不禁和系娘对视一眼,她心里更加确定此事有些不对劲,系娘这时道:“你说什么疯话,夫人从未让人跟着你。” 利九毫不相信地道:“想骗我利九,你们还嫩着呢,老女人,我可是豁出去了,我今天要是死了,那封信立马就被送到鱼国公手里,我看你到时候又是怎么死的!你们这些人,全都要给我陪葬!” “老夫就在这,我倒想看看信里写了什么!”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这时传来,钻进屋内每个人的耳朵里。 鱼满氏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大惊失色,当即指着利九大声道:“给我杀了他!” 冯六爷也自知自己大意,且不管来人是谁,杀了利九总是有利,他立马握紧了拳头冲向利九,准备一击毙命,可他再快,也快不过寒刀的速度,之间利刃寒光一现,一把大刀自门外汹势而来,冯六爷心头一惊,眼瞧着一柄大刀从眼前穿过,“铛!”的一声稳稳插进身后梁柱,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又见人影一晃,下一刻腹中被人击中,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钳制冯六爷的人正是及时赶到的邬孝,冯六爷手底下的人原想反抗,这一看动手的人竟然穿着军服盔甲,顿时全都阵脚大乱,束手就擒。 鱼中谋一脸铁青地走进来,鱼满氏见到了他,竟有些站立不稳地往下倒,幸而系娘有些力气,将她整个人扶稳了。 邬孝将不断挣扎的冯六爷推给进来的一队府兵,说道:“先把这些人带出去押着。” “是。” 待到冯六爷的人被押出去后,邬孝跟着离开,却被鱼中谋抬手制止,“你留下。” “是。”邬孝点头,上前将大刀收回,退自一旁守着。 鱼中谋的脸色依旧难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鱼满氏一眼,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上。鱼满氏此刻是真的慌了,她的心不停地抖着,她的手死死地抓着系娘,她料到了所有事情的进展,唯独没有料到鱼中谋会出现在这儿,这完全不符合情理。 就在所有人秉住了呼吸之时,鱼中谋突然动了,他快速地抽出邬孝的刀来转身就将它架在利九的脖子上,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你说。” 利九恐惧至极地跪了下去,撑在地上的手瑟瑟发抖,险些撑不住,张嘴要说话,舌头竟紧张到打结,他立马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咽了咽喉咙道:“小人这么多年一直靠着夫人打发的银两过活,近几年小人染上了赌瘾,越赌越大,和夫人要的银两也越来越多,夫人便起了杀心,联合赌坊大当家冯六爷陷害小人。” 鱼中谋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诡计。” 利九答道:“是有一日,有一人提醒了小人,说见着一人跟了小人许久,小人放在心上,几番留意才知道他来自国公府,后来小人还撞见他找了冯六爷,这才有了防备之心。” 鱼中谋冷笑道:“那是我的人。” 利九心头一惊,顿觉自己被好几人耍的团团转,可到这时,他也无法有所保留了,便道:“小人不知。” 鱼中谋道:“为了些银两,她倒不至于要你性命。” 利九赶忙道:“是,夫人是为了一封书信,那信是我哥哥留给我的,我哥哥是,利椙。”语罢,利九猛地闭上了眼睛缩进了脖子,生怕那明晃晃的大刀朝自己脖子砍下来。 “我知道。”鱼中谋此刻才抬眼看向鱼满氏,他咬紧了牙关,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 利九继续道:“十年前,夫人找到了我哥哥,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办一件事,只让他在某日进到文江巷一处屋前种了黄花夹竹桃树的屋子里,光着身子和床上的女人躺上一两个时辰就好,他本以为是哪位爷想要休妻,没想到,没想到” “够了,够了!”一直无言的鱼满氏歇斯底里了,她颤抖着双唇,那双怒视的眼睛像是时刻要把利九给吞灭。 鱼中谋想起了孟庄竹临死前那凄惨的叫声和绝望的眼泪,现在想来,顿时双眼泛红,心痛难忍,卑陬难当,恍若失魂般将刀掷在地上,“为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鱼满氏,望着这个陪伴了他几十年一直温柔体贴的发妻,“你当年对待庄竹,无微不至,亲如姐妹,她待你更是尊敬有加,可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等,这等肮脏之事来!” 鱼满氏想起当年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她含着泪悲伤地笑了起来,“起初我对她,真心无误,她知书达理,温柔善良,才识也叫我折服,老爷您不是也如此觉得吗?我对她那般好,可她是怎么报答我的?一转眼她就成了老爷的妾侍,难道不是她处心积虑吗?!” 鱼中谋道:“我与她的相识,只是偶然,绝非人为!我向她提出纳妾之意时,她百般推脱,只为着你身怀有孕,不愿看你伤心,渭卿啊,你当年如此聪慧,为什么连男女之事都看不通透?” “难道老爷真的认为我是因为此事来怨恨她吗?” 鱼中谋呆了呆,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后退了几步,怔怔地道:“是为了云儿?” “是!就是为了云儿,我不恼她嫁给老爷,更不恼她与老爷相敬如宾,恩爱非常,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把云儿弄丢,这十多年来,我每每想到云儿,心便如火烧似的,每日彻夜难眠,想到云儿,就算让孟庄竹粉身碎骨也抵不消!” 看着她激动如疯癫般,鱼中谋心底升起一丝凉意,“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云儿丢了,是我的错,跟庄竹毫无关系。” “如果当初不是她突然腹中不适,老爷您会阵脚大乱吗?以至于云儿孤零零,无人守候,难道她不该死吗?”鱼满氏说到这,哭得更厉害了,她悲坳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发生过的事,永远也改变不了。 “夫人。”身旁的系娘也潸然泪下。 鱼中谋心中百感交集,他活了大半辈子,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见过多少死人,又亲手杀过多少人,这些,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孟庄竹,那么懂他的一个女人,知道他一切的女人,最后竟被他活活烧死,如果当时他不那么冲动,如果当时他冷静下来听她好好说,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果!想到以往和她的种种深情,鱼中谋心生恨意,顿时杀气腾腾地朝鱼满氏走了过去。 “老爷!”系娘大惊,知道他动了杀心,一个箭步冲上去。 “滚开!”鱼中谋一掌将她打翻在地,下一刻便掐住了鱼满氏的脖子,鱼满氏顿时张大了嘴,表情狰狞痛苦,一口气也喘不上来。鱼中谋只恨不得此刻便将她掐死,可就在这时,胸口猛地烧了起来,烧得他呼吸困难,他立马松开了她,顿觉喉咙处传来一股血腥味,一大口血紧接着从嘴里喷出来。 “老爷!”摔在地上的鱼满氏大惊失色。 邬孝见状,立马冲了上去扶着鱼中谋,看他脸色颓然,知道这是急火攻心了,但是,有一点,孟庄竹的冤,算是洗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此夜最是难消 “念,由心使,而七情六欲来。物,是必然,存于天地间,不可使然” “存于天地间,不可使然。”师孟放下手中的书,望着那悄然而至的微风,宇宙c自然c天地,再是生命,都有各种的运行规律,互不干涉,却又互相牵制,那时空呢?既是必然存在,亦有它自己的规律,若是遵循时空的运行规律,是不是就可以再次逆行空间回到原地呢? “小姐。”玉秋的出现打断了师孟的思绪,只是见她光着脚坐在屋檐下许久,怕她冷了才拿了一条薄毯来,“小姐想什么这么入神?”玉秋说着,将毯子盖在她的膝上。 师孟笑道:“这书写得格外深奥,我正斟酌呢。” 玉秋道:“奴婢只会写自己的名字,那还是庄竹夫人教的。” 师孟含笑看着玉秋,道:“如果我有一天要走了,你可怎么办。” 玉秋一愣,呆呆地道:“小姐要去哪里?” 师孟道:“回家。” “回家?小姐这不是在家吗?” 师孟启唇,欲言又止,转移话题道:“鱼可漪好些了吗?” 玉秋闻言,不禁捂嘴点头笑了起来,乐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师孟见她如此,倒把自己给弄糊涂了。 玉秋止住了笑意,道:“大小姐好多了,往日她月事停了都要缓几日才好。” “那你这是在笑什么?” “听说大小姐的画像被将军府退了回来,不止她的,所有媒官送去的都被退了。” 原来如此,师孟无奈一笑,自己原本对这事不上心,于是也没有多问,遍告诫玉秋道:“此事是伤了人心的,你听听便好,私下里不要和人议论。” “知道。”玉秋笑着吐了吐舌头。 师孟微微一笑,转头便看见了徐茂,垂眸一想,她拿了薄毯,缓缓起身来。 “三小姐。”徐茂站在树下行礼。 师孟微微颔首,“徐叔有何事?” 徐茂道:“大人书房有请。” 师孟来到书房时,正巧药房的人从里面退下,手里端了一碗未喝尽的药汤。 鱼中谋坐在书案前,脸色略显憔悴,烛光闪烁,更是衬得他神色黯然。 “父亲。”师孟朝他行礼。 鱼中谋头也不抬地道:“坐吧。” 师孟上前两步,扶了裙身跪坐在软垫上,看着鱼中谋两只眼睛盯着书案上的卷纸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静静地等了一会,鱼中谋才收回视线,开口道:“你看看此人。” 师孟拿过卷纸摊开一看,果然,是她画给鱼孝凡的那幅画。 鱼中谋抬眼定定地看着师孟,“我问过此人,他说这些年从未踏进过府中半步,你又怎会跟着他去了前院?” 师孟将画放在一旁,道:“是,我见到他的那天正好大哥去看望我,我便如此说,只是想让他引起你们的注意。” 鱼中谋道:“这么说,也是你让人警示他有人跟着?” 师孟点了点头。 鱼中谋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现在对他来讲,心中只有愧疚。 师孟想了想,又道:“那天我无意中看见系娘去了后门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向夫人索要银钱多年,甚至还提到了母亲,我留意于心,多番打听下,知道这个人叫利久” 鱼中谋接过她的话头道:“你不仅知道他叫利久,更知道渭卿授意冯六爷的计策,所以你才将计就计提醒利久,好让我可以看一场好戏。”语罢,他又问道:“你从哪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师孟道:“母亲有位同乡一直住在梵城,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年,也是靠她偷偷帮助出售玉秋绣的手帕才勉强度日。那天我去看望她,发现她不对劲,才让人装成母亲模样去吓她,她才告诉我当年是她亲眼目睹母亲被人弄晕带进了一间民房” “别说了。”鱼中谋打断师孟的话,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双眼泛红,竟伤心到落下一滴泪水来。 师孟见他落下泪来,不禁呆了一呆,她似乎有些明白他当年为什么会失去理智,到底是爱之深恨之切,倾尽风华对待一人,越失望越恨,越心灰意冷便越疯狂,就如当年骆青丢下自己和别人一起出国时,她也是发了疯的去恨他。 鱼中谋缓了许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对师孟愧疚地道:“这些年,为父苛责你了。” 师孟笑道:“苦尽甘来。” “我已经派人去将你母亲的骨灰移回京,葬进祖坟。”鱼中谋说完,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错还是错,他到底是让自己一生最爱的女人含恨而终了。 师孟道:“那她呢?” 鱼中谋知道她问的是满渭卿,不禁沉吟片刻,才道:“她病了,日后该好好在梧桐林修养。” 师孟心下明了,知道此事就此而过,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谁也不愿意将一个好好的家再次推到悬崖边上,而对她来说,只要洗清了母亲的冤情,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那眼下,就只剩如何找到时空运转秩序了。 父女俩谈到此,心结也慢慢地打开了,鱼中谋的脸色稍稍有了些好转,舒心地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凡儿休沐,你们兄妹三人好好说说话。” “是,父亲也早些歇息。”师孟起身行了礼,退了出去。 徐茂目送师孟离开后,抬脚进了书房,对鱼中谋道:“大人,依照您的吩咐,利久已经送走了,只是那冯六爷,不好处置。” 鱼中谋道:“何意?” 徐茂道:“他是束国公的人。” 鱼中谋眉头一皱,“他敛财的手段都伸到赌坊了。” 徐茂道:“不止这一家。” 鱼中谋冷哼一声,道:“冯六爷不除,我心难平,束国公算什么,我要动他的人何须顾及他?他若要闹,我便把他那些旧帐翻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吃哑巴亏。” 徐茂沉吟道:“眼下束国公应不知晓冯六爷被我们关了,只是如果贸然处理了他,束国公顺着他定会找到利久,如此一来,当年的事恐怕也瞒不住了,更重要的是,庄竹夫人的身份若是被人注意到,那”话未尽,徐茂便不再多言。 鱼中谋依旧不松口地道:“冯六爷是绝不能活。” 徐茂垂下了眸子,盯着绞在一起的双手,良久,他道:“几日前束国公的公子束山海在天下第一楼和人起了争执,被狠狠揍了一顿。” 鱼中谋一愣,不太明白徐茂为何突然谈起不相关的事来,不过徐茂是何等敏锐之人,不会在这时说些不要紧的话,便听他继续说下去。 徐茂继续道:“揍他的人正是祁璟,听说两人是为了第一楼须身修的酒起了争执,祁璟离开后还带人砸了束家的一家商铺。” 鱼中谋不禁摇头而笑,这祁璟是出了名的小恶霸,倒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不过徐茂这时候提到祁璟,莫不是想到这,鱼中谋道:“你的意思是把冯六爷的死归置祁国公府?” 徐茂点点头,“他们两家不和已是人心昭昭之事。” 鱼中谋的面色一沉,带着些指责的语气质问道:“你这是什么话?” 徐茂面对他的斥责仍旧面色不改,只垂着脸不答。 鱼中谋忽而想到了什么,急问道:“莫不是还有谁在场?” 徐茂道:“贺云扬。” 鱼中谋这下笑出了声,那须修身的酒可是专给贺云扬酿的,束山海要抢,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那我马上去办。”徐茂道。 “你安排吧。”鱼中谋抬了抬手。 徐茂闻言,转身出了书房。 夜色被点点星光照亮,月亮半遮半掩的躲在薄薄的云层后,晚风吹动岑寂,树叶飘扬,拉长的影子走在师孟的前面,像个孤独的守护者。 “三小姐。”巡夜的府兵和仆人打着明亮的灯笼朝她行礼,又匆匆而过。 师孟趁着夜色姣好,登上了阁楼,静静地坐在护栏上,望着整个国公府的夜景,阁楼高屹,抬头眺望,还能望见梵城的灯火通明。 无比倦意地吹了一会舒凉的晚风,忽听一声巨响震破天际,数万朵火花驺然在空中绽放。 “三妹,三妹”恍惚中有人地呼唤声钻进耳内,重叠起伏,断断续续,师孟幽幽地睁开双眼,抬头便看见了鱼孝凡站在身边,她微微一愣,转头望向天空,静悄悄的天际散落些零星的光点,竟不知何时睡着了,做了一个如此真实的梦。 “大哥。”她喊道。 鱼孝凡坐下,看着她道:“你怎么独自一人在此睡着了?” 师孟笑道:“出来散散心,不曾想今晚的风倒把我吹进了梦里。” 鱼孝凡闻言一笑,打趣道:“我远远看见一个白影在阁楼,起初倒唬了一跳,还以为是只无家可归的女鬼在这乘凉,走近一看竟是你在这儿趴着。” 师孟也接着他的话头道:“莫不是大哥负了哪家姑娘,让人家扮了鬼来吓唬你?” 鱼孝凡风趣一笑,道:“我倒想认识哪家姑娘,可你大哥我每日面对高墙深宫,到哪去勾引别人对我心心念念?”语罢,突然作出惊讶之色,“难道是那宫墙成了精,要勾我去做夫婿?” 师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没想到他竟是个如此幽默和不拘小节的人,“人们都说女人是花,男儿是草,莫不成日后要管大哥叫墙头草了?” “墙头草?”鱼孝凡起初一愣,一经深想,立马忍俊不禁,竖起大拇指道:“妙妙妙。” 师孟垂眸而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父亲说你明日才休沐,怎么今晚回来了?” 鱼孝凡道:“系娘让人送了口信说母亲病了,我担心的很,便奏了皇上,夜里归家。”语罢,他起身道:“只顾陪你这只女鬼说话了,我得去看看母亲,你快些回屋歇息。”说着伸手将师孟拉了起来,一道下去。 师孟望着鱼孝凡挺拔的背影,一个是那样阴诡的母亲,一个又是如此爽朗阳光的儿子,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鱼满氏联系在一起。 “小心。”鱼孝凡回头叮嘱了一声。 师孟抿唇一笑。 这夜,正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人心难测引迷踪 天下第一楼是梵城最早建立的一座酒楼,自开国到今,早已从一个小酒馆发展成了可以媲美皇宫御膳房的大酒楼,皇亲国戚c朝中重臣c富甲商贾无不争先品尝,而师孟正乘车前往,不为别的,只是勖王送了邀贴上府,说在第一楼设宴款待。 听到耳边传来厚重地呼吸声,师孟将视线从手里的书挪开,抬眸望了一眼鱼可漪,见她紧张异常地平息自己的喘气声,满眼的期待和激动,十指紧紧地绞着手里的绣帕,她今日涂的胭脂殷红,娇艳欲滴,车厢内盛满了馥郁芬香。师孟心底一笑,道:“你还好吧?” 鱼可漪面色冷淡地扫了师孟一眼,开口便语气不善:“你别以为勖王看上你了你就能变成凤凰,入了府也和你娘一样只配做侍妾,勖王妃淑德端惠,岂是你能比的。” 师孟自嘲一笑,倒怪自己刚才多嘴了,便道:“凤凰有什么好做的。” 鱼可漪柳眉一竖,“少在我面前装,你那贱骨头里安的什么心当我不知道吗?” 师孟无奈地垂下双眸看书,不再理她。 鱼可漪一咬牙,伸手就把师孟手里的书抢过来丢了出去。 师孟眉头一皱,却见她一脸得意地扭过头去,于是忍了忍,不愿和她计较。 不多时,挂着鱼国公府府牌的三辆马车停在天下第一楼门口,第一楼的东家茅舟早早的便带着人侯在此,见到鱼中谋一家依次从车上走下,他忙迎上前去一一行礼:“见过国公大人,鱼统领,大小姐,三小姐。” 鱼中谋摆了摆手,和颜悦色地道:“勖王和大将军已到?” 茅舟道:“勖王与大将军还未到,不过厢房早已备好,大人请。”语罢,他侧身弯腰作请。 鱼中谋点点头,抬脚走时忽听马蹄声作响,扭头便看见了勖王府的马车。 “小姐。”玉秋在身旁小声而兴奋地喊道,忍不住偷偷扯了扯师孟的袖子。鱼师孟望着那马车停稳,李彦歆一袭白衣自车内走出,腰间斜插一只白玉通身长笛,脸色依旧笑容温暖。 “见过王爷。”鱼中谋父子二人上前行礼,却被李彦歆忙抬手扶了一把,含笑望了一眼师孟便和鱼中谋一前一后地进楼。 几人行至厢房时,房内早已备好热茶糕点,檀香清幽,闻之令人精神一振,雕梁画柱,望之令人平静安逸。 依次落座后,李彦歆右手边的座位空了出来,他对身旁的陆久安道:“你差人去问问,大将军到哪了?” “是。”陆久安正要起身时,鱼中谋有拦下之意道:“大将军军事繁重,再等等也无碍。” 陆久安看了一眼李彦歆,见主子唇角一笑,便未动身了。 鱼中谋和鱼孝凡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勖王虽从不插手朝中之事,但谁人不知他说的话皇上从来只会赞同,无一例外,而这贺云扬在宴请之内,竟迟迟不来,真是叫人不多心也难。 “我来了我来了!”忽听一个清爽而略带顽劣的声音响起,之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冲来。 “祁璟?”鱼孝凡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屏风后,他话音一落,果然是祁璟冲了进来。 祁璟一袭红衣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径直走到席间朝李彦歆行礼道:“见过勖王。”语罢,转身朝鱼中谋这边道:“见过国公和鱼统领。” “王爷,这”跟随着祁璟进来的茅舟拦不住,只能惶而恐之。 “无碍。”李彦歆早已习惯祁璟的莽撞,要说京中除了贺云扬,恐怕连皇兄也不能将他治得妥帖,便问祁璟道:“你怎么来了?” 祁璟一撇嘴,埋怨李彦歆道:“王爷好不偏心,请了三哥居然不带上我,我不得厚着脸皮闯进来了。” 李彦歆笑道:“本王可提过你,可你三哥说你被你父亲关在了家出不来。” 祁璟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束山海长得就那副嘴脸,还学小人告状,好不要脸。”语罢,抬脚就走向贺云扬的位置,“三哥没来正好,今日好吃的都归我了。” 陆久安正要阻止祁璟坐下时,李彦歆转头望了他一眼,示意无碍。 祁璟正要坐下时,忽然看见了最末的鱼师孟,一溜烟便跑到她面前蹲下。 “祁哥哥。”鱼可漪向他喊了一声。 “漪妹妹好。。”祁璟看也不看地伸手摆了摆,弄得鱼可漪当即面色不佳。 “坐回去。”师孟看着他道。 祁璟突然邪魅一笑,手快的一把将师孟别在发上的发珠扯了下来拿在手里,高高兴兴地折回了座位。 师孟又气又无奈地拂了拂耳后的发丝,却撞见鱼孝凡投来的一个略有深意的眼神。 李彦歆温和地笑了笑,道:“既如此,那便先传舞乐。” “是。”茅舟应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厢房乐室的丝竹声娓娓道来,一袭红衣长裙摇曳的舞姬捧着身上的长袖款款而来。 鱼可漪无心赏舞,不仅是因为她是个纵舞高手,更重要的是她的心上人未到,所以眉目间布满愁容和失望,又不得不强装愉悦,生怕那人突然而来。 师孟一向喜静,比起这种热闹融洽的聚会,她更愿意独处空间,大概是那样更容易和自己的心对话吧。百无聊赖地举杯,却在触碰唇角时无意间看见一个香囊从鱼孝凡袖中滑了出来掉落在地,他察觉后,竟有些紧张的不动声色地捡起来,并且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李彦歆。师孟心中有疑,也将视线落在李彦歆身上,却不曾想撞上了他早已投过来的温柔目光。 仿佛心底被锤子重重一击,师孟跌进李彦歆那温柔似水似要将人融化的眼底,她脑中却想起那夜星空沉醉,她和骆青面对面躺着,静静地望着彼此的双眼,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那一刻,世界慢得像是只剩下了彼此。 她望着他的眼中有情,这是李彦歆心底蠢蠢欲动的念头,从来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确切过。 而这二人相视的这瞬间,被一旁的鱼中谋尽收眼底,脸上不禁现出欢愉之色。 师孟从自己的回忆里抽离出来时,惊觉自己的失态,她下意识地垂下了双眸,将茶杯轻放,并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李彦歆只当她是羞赧,不禁唇角上扬,扭头接过祁璟递上来的敬酒。 师孟轻叹了一口气,陡然间心口有些发闷,心跳声渐渐地加速跳动了起来,伴随着隐隐地绞痛,她侧了侧身,猛地伸手紧紧抓住一旁玉秋的手臂。 正在欣赏舞技的玉秋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师孟的手,紧张地道:“怎么了小姐?” 师孟忍了忍身体的不适,道:“你在这,我出去透透气。” “小姐”玉秋害怕地想要跟出去,却又不敢弄出动静来,只得心急如焚地望了一眼勖王,却见祁璟不知何时蹲在了勖王身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并未留意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师孟从厢房出来后,胸口的绞痛愈来愈烈,她伸手用力地按住胸口,就连呼吸都有些紧迫,踉踉跄跄地走到护栏前,阁楼高耸,楼下人声鼎沸。她一手抓住护栏,后背微微地溢出一些冷汗来。 鱼可漪回头望了一眼师孟的座位,还是空的,只剩下玉秋时不时地仰身往屏风后看去。显然鱼孝凡也留意到师孟有好一会未归来,便朝鱼可漪挑了挑头,示意她出去看看。 鱼可漪本是不愿,可哥哥都授意了,岂有不尊之意?便点了点头,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她出了厢房后,左右看了看,又往外走了一些,扭头便看见鱼师孟弯着腰扶在阁楼外的护栏上,双肩微微起伏,不知在做甚。 “哥哥叫你。”鱼可漪朝她喊了一声,“你若再在此停留,可就是对勖王无礼了。” 师孟恍恍惚惚地听见了鱼可漪的声音,可她现在心痛得快要死了,头疼欲裂,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鱼可漪见她不吭声,不禁眉头一皱,正要上前时,却见她身子晃了几下,摇摇欲坠般,而她却像毫无知觉。鱼可漪吓了一跳,生怕她掉下去,抬脚便快步上前,可她只走了几步忽而停了下来,因为她此刻想起了昨夜系娘和她说的种种,即便当年母亲设计,可若没有孟庄竹勾引父亲,母亲哪会出此下策,不曾想有朝一日竟被鱼师孟这般心机算计,若是这臭丫头现在掉下去,一定会是粉身碎骨。所以她停下了脚步,却紧张万分地手抖了起来,她默默地后退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双眼睛又激动又迫切又害怕地盯着鱼师孟。 师孟痛得眉头紧皱,似要拧碎一般,抓着护栏的手白的发红,眼前一黑,她失去重心的身子一倒便坠了下去。 鱼可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却听身后一声惊吼道:“三妹!”她吓得一个激灵,浑身一震,扭头便看见大哥飞快地冲了上去。 鱼孝凡箭也似的脱离出去,可他还是晚了一步,什么都没有抓住,眼睁睁看着三妹坠下楼去。 师孟飘在半空中,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她望着鱼孝凡的惊魂,似乎连心绞痛也平息了,她含着泪闭上了眼睛,罢了,反正她现在已无牵挂,就此死去也许还能回到原点。 一个黑色身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如风般闪了过去,俯身下压,以背垫之,不偏不倚地接住掉下来的师孟。 “将军。”荀毅从旁跳下马来,几步上前。 接住师孟的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来赴宴的贺云扬。他左手绕过右肩,将背上的人拉了下来,起身扯了扯衣襟,垂眸扫了一眼坐在他脚边的鱼师孟,快靠近酒楼他便看见了她,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站在护栏上,也不知往后退些,不知道在想些。 师孟双腿发软的坐在地上,她一只手还紧紧地拽着贺云扬前襟的衣角,指尖轻触胸口,刚才的绞痛像是从未有过,她仰头望着这个冷傲的大人,气息不平地道:“多谢。” “松手。”贺云扬并未接受她的谢意,只淡淡地说了两字。 师孟将手抽了回来,却不经意间看见他紧束袖口上的花纹,不禁心头一震,那花纹,不正是在她意识不清时缠绕着她双手的绿色细条吗? “师孟!”李彦歆在此时第一个冲了出来,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急忙蹲到师孟面前紧张地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可有事?” 鱼孝凡想上前看看,可被鱼中谋抬手拦了拦,倒是祁璟像个猴子一样的窜到贺云扬身边去,仔细看了一眼师孟,眼中的担心才消去。 师孟摇了摇头,在李彦歆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围观的路人见没什么大事发生,便也逐渐散去。 “王爷。”贺云扬朝李彦歆微微颔首。 李彦歆仍旧紧紧地看着师孟,刚才那一瞬间,真是令人魂飞魄散,他怕他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了,这种抓也抓不住的感觉焦灼着他的心。 师孟有些感动地鼻子一酸,她清楚地感觉到李彦歆的手隐隐发力,却微微颤抖,这是有多在意才会如此担心呢。 李彦歆这才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贺云扬充满感激地道:“多谢将军,今日师孟若有失,本王此生再难安定了。” 贺云扬道:“王爷言重。” 鱼孝凡回头望了望,见鱼可漪躲在大门口,只露出半个身子来,不禁有些温愠,从前她如何对待师孟,他不是不听闻,只觉得她只是言辞苛责罢了,再过分便没有了。不曾想,今日却被他撞见这等骇人之事,真叫他心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风吹草低见牛羊 入夜,师孟扶在案头上,指尖细细摸索着纸上的图案,这些交织在一起的线条如成千上万的电缆,又似植物交错纵横的纹理,再细细看时,又像围绕着中心运转,十分复杂,难到这个图案就是那是时空运转的规律吗?这图案生僻的很,少有人用它绣在衣服上,难到真的是巧合吗? “小姐。”玉秋端着一碗药汤走来,将师孟的思绪打断,她把药放在桌上,“小姐快把药喝了。” 师孟盯着图案头也不抬地道:“这药治不了我的病,放着吧。” 玉秋劝道:“可是这是老爷吩咐的,您要是不喝,被老爷知道了会打死奴婢的。” 师孟道:“不让父亲知道就好了。” “小姐,您今日可把人吓坏了,这药” 师孟打断她的话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真的不碍事。”她怎会不知道这病心主血脉,心气不足,血液不能正常运行,則心悸气急,这病因是自小便有,否则不会这么严重,只是让她奇怪的是他有这心悸之病,竟连玉秋也不曾知晓,而这汤药,她只用闻就知道这只是普通的安神药,喝与不喝,无甚差别。 玉秋一咬下唇,就凭她自己这张笨嘴,怎么能说过小姐,于是赌气道:“小姐要是不喝,奴婢就去禀告老爷,就让老爷打死奴婢好了。” 师孟被这话逗笑了,起身看着玉秋道:“要是打死你了,谁替我暖被窝?” 玉秋撇了撇嘴:“汤婆子比奴婢好用多了。” 师孟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喝可以,你去取块糖来,不准不去,我可让了步。” “好!”玉秋立马咧嘴笑了,起身去拿糖。 “三妹。”忽听屋外传来一声喊,玉秋抬脚走到窗前望了望,回头道:“小姐,是大公子。” 师孟闻言,起身走了出去,“这么晚了大哥找我有事吗?” 鱼孝凡看了一眼师孟才道:“父亲让我来看看你,药喝了吗?” 师孟点点头,“多谢大哥惦记。” 鱼孝凡现在还有些后怕地道:“你今日可真是吓死我了,你老实告诉我,你这病有多久了?” 师孟定定地望着鱼孝凡,片刻后,她转身走到树下,抬手轻轻扯了一块花瓣,“大哥今晚来只为了这吗?” 鱼孝凡愣了愣,他这妹妹如今如此聪慧,又洞悉世事,不知能否轻易与之?“昨夜我去探望母亲,她没有生病了只是神思憔悴,却像是在恨着谁,我打听之下,才知白天发生的事” “是我。”师孟坦然道。 鱼孝凡微微一怔,继而慢慢地垂下了双眸,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神色凝重,“这么说,当年母亲确是陷害庄竹夫人。” “确实?”师孟疑惑地望着他,不一会她便明白他这话,十年前,那时鱼孝凡年岁十五,十五岁,能分辨是非善恶了。 鱼孝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师孟道:“你可后悔?” 鱼孝凡抬头看她,不解地道:“后悔?” 师孟道:“后悔当初留我一命,我如今才会设计你母亲。” 鱼孝凡摇了摇头,“她是我母亲,凭我当年之力,只能保你,即便有后来这些事,我也从未后悔过。但是有因必有果,我不会因她是我母亲而避弃真相,她如今,也是为了当年的错事付出代价,只是可漪,她受母亲的影响颇深” 他突然提到鱼可漪,师孟便明白他已经知晓鱼可漪当时冷眼旁观之事,“那你想如何化解?又或是让我算计她?不过我若是算计她,只怕我这茅屋是住不了了。”语罢,师孟笑出了声,按照鱼可漪的性子,不得带人把她的屋子给掀了。 看着师孟如此云淡风轻,鱼孝凡沉重的心多少有了一丝释放,既然她已释怀,自己又何必感伤不已,便欣慰一笑,“那好,我知你心了,你早些歇息。” 师孟点点头道:“大哥也早些歇息。” 鱼孝凡笑了笑,转身离开。 师孟含笑望着鱼孝凡的背影,微风骤起,夹着些许温热,初夏要来了。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几路人马从梵城驶向皇家园林,一时间笙歌婉转,鼓吹喧天。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长得翠绿的草儿迎着微风昂首摇摆,刚成型的野狍在高高的山丘上你追我赶,成群的牛羊和奔驰的骏马遥相呼应,湛蓝的天空下燕舞慢行,远有小桥流水,近有花团似锦,好不醉人。 师孟站在这处美不胜收的郊外草原时,不禁贪婪地呼吸着这独一无二c沁人心脾的空气,几个月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小姐快看!”玉秋突然一声惊呼,原来是一群贵家公子策马扬鞭,呼啸而过,实在壮观。 师孟看着不远处各府带来的婢女都成群结队地要去玩耍,便拉了玉秋的手道:“你也去吧,好好玩。” “谢小姐!”玉秋兴奋至极地朝她们奔了过去,以往都是从别人嘴里听的每年一次的郊游是何等壮丽美观,从不奢望有朝一日能一睹,可现在她不仅可以好好欣赏,更能尽情玩耍,真像做梦似的醉人。 师孟望着玉秋飞奔的身影,心中十分满足,她回身望着邬孝道:“你不去吗?” 邬孝摇了摇头,“大人有吩咐,要属下守着小姐。” 师孟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抬脚朝前走去。 邬孝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道:“小姐,我母亲的眼疾有好转了。” 师孟想起了当今女子不得从医的律法,便道:“那方子是我母亲曾经交给我秘方,希望你能保守。” “属下明白。”邬孝点了点头,如今他对这位三小姐是信任至极,钦佩有加,他甚至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日后不论她要做何事,他都一字不问地追随。 走了些许脚力,忽听一阵阵的哨声响起,几个男子骑着白马从身旁跃过,侧目以示,却不唐突打扰。 师孟淡定从容地微微颔首,脚步不乱,引得男子们投来赞许的目光。 隐隐听见有水流声,师孟眺目远望,不远处有一条长而窄的湖泊,从这儿望过去,水面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高贵圣洁。放快了步子走去,她蹲在湖边上,人们说水至清则无鱼,可这清澈见底的湖水里却生长着一条肥过一条的鱼儿,它们在水里欢快地游着。四周的柳树枝叶粗大,因是有些年份了,柳条弯弯垂进水面,任水底的鱼儿啃食或拿来嬉闹。更有几处开着朵朵娇艳的槐花,花瓣飘落下水面,引得天空中的飞鸟时不时俯冲下来抓玩。 邬孝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绕到马后,在行囊里翻找着水壶。 “你是鱼儿,我姓鱼,自然也是鱼儿。”师孟兴致盎然地说着,伸手触摸水面,指尖轻轻地画着圈。水底的鱼儿见状,都停了停,便纷纷游了过来跟着绕圈,更有甚者,几条胆大的鱼儿扬起了头允吸着她的指头,好不叫人惊喜。 师孟正玩得不亦乐乎时,水面上忽然倒映出一个人影,两条长长的头绳晃来晃去,人影甚至还伸出了手像是要推人。她立马认出是祁璟来,眼波流转,她敏捷地转身便伸手抓住他的腰带往前一扯。 “啊!”祁璟惊呼一声,完全没料到会被她发现,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水里去,幸亏他机敏,借力往旁边一倒。 听到这声叫后,邬孝猛地抬头望过去,待看到来人是祁璟后,他立马警惕起来,拿了水壶快步走到师孟身边,朝他行礼道:“祁公子。”他不得不警惕,要知道这祁璟可是出了名的恶霸。 “好你个小哑巴居然敢弄小爷下水!”祁璟叫嚣着蹦起来,挽了袖子就冲上去要揪师孟的脸。 不等邬孝有所行动,师孟快他一步,上前便抬脚狠狠地踩了祁璟一脚,祁璟吃痛,顿时鬼哭狼嚎地抱着一只腿乱跳。又听他口中仍旧恶语相向,师孟毫不留情地上前狠狠踩了另外一只脚,这一下,祁璟顶不住了,滚到地上去痛的呲牙咧嘴,“你们欺负我!”他带着哭腔朝两人大喊,嘴角下扬,眉头一垮,竟似要哭脸了。 祁璟平日里恶霸惯了,如今却被一个女人按在地上教训,他这脸哪里放飞过去,刚想着要冲上前将她扑倒时,突然感觉面上一凉,他立马怔住了,慢慢地垂了双眸去看,自己脸上居然粘上了一坨灰色的鸟屎。 师孟微微一愣,继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邬孝更是扭过了头去,轻咳了几声,硬生生将脸上的笑意逼了回去。 祁璟的脸憋得通红,他转身就把脸扑到水里去,哭着喊着拼命的洗脸,吓得水里的鱼儿四处逃散。 师孟无奈地看着这个爱闹事的小鬼,自怀里抽出了手帕走到他身旁蹲下,递给他道:“别洗了,免得把脸洗破了。” 祁璟怒从中来的扭头一瞪师孟,却见她笑容温婉,美目深邃,耳后的发丝随风轻拂面颊,不禁呼吸一紧,心慌意乱地一把抢过她的手帕,扭过头去,双脸红如晚霞,却强硬地扬起了头,斜着眼睛看她,“还不是你欺负我。” 师孟笑道:“可是你先要推我的。” 祁璟眉头一皱,不悦地道:“瞎说八道,小爷明明是伸懒腰。” 师孟道:“这么说倒是我误会你了?” 祁璟重重的从鼻间哼了一句,最后丢下一句:“我找我三哥来收拾你。”便飞也似的跑了。 “诶!”师孟急喊了一声,可祁璟跑得跟风一样,她只得起身望了一眼,才对邬孝道:“再往前走走吧。” “好。”邬孝点点头,将水壶递给她喝水。 一路遇过文人雅士执墨画卷,抒情胸臆时,不禁抑左扬右,绝笔收势;女子轻歌曼舞,明眸皓齿,杏眼桃腮,衣袂飘然自红檀秋千间,言笑晏晏;武仕紧衣圆襟,把酒言欢兮舞剑助兴。 不知不觉间,人声渐失,山丘隐现,丛林茂盛,潺潺小溪上木桥落下几只风筝,不知是从何处跌落而来。只见一匹黑马自丛林奔腾而出,蹚过小溪流水时,忽而扬蹄嘶吼,而后又频频回头,举止怪异。 师孟走上前去,这黑马生得甚是英姿飒飒,较之普通马匹,此马更高大雄壮些,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那丛林里有人影闪动,再细看时,这黑马马背上竟有一个抓伤,伤口面积极大,此时流血不止。难到是有人在里面狩猎吗?可这马又不是野味,怎么会被人猎之? 这黑马见有生人靠近,立马警惕起来,那发光的眼睛直直瞪之,马蹄更是焦躁地踏着,灵气十足。 师孟环顾四周,见远处有几棵槐树,便对邬孝说道:“你帮我去摘两手槐花来。” “是。”邬孝转身走去,只是那槐树枝叶长得极高,他费了些力气才爬上去扬起马鞭甩了几鞭子才打落下来两手槐花送去。 师孟刚想靠近黑马,它便举起马蹄威胁,她只能伸出了手放在黑马面前,慢慢地朝它走近。许是这黑马留了许多血,现已精疲力尽,又或许是感受到来人并无恶意,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师孟接过两手槐花,在手中用力挤压拧碎,只一会,便有汁液溢流,她将这汁液滴在黑马的伤口上。邬孝见黑马伤口过大,又转身去打了两手槐花下来,如此几经辛苦折返,那黑马的伤口渐渐地止住了出血。 师孟问道:“此处能狩猎?” 邬孝摇头道:“皇家园林只得在每年九月狩猎,并由皇上开弓第一箭。” 师孟正要说话时,忽听一个略有不耐烦地声音传来:“哟!这是哪家的女公子在此多管闲事?” 二人闻声望去,见一男子从远处走来,姿态懒散,脸有怒气,他身后则跟着好几个身背箭镞的男子,个个虎背熊腰。 “是束公家的长子束山海。”邬孝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师孟看着他们手里的弓弩,这些人,是来者不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碧水蓝天风波起 束山海的出现以及这些男子手里的弓弩直接解释了那丛林里的人影便是他们,只是这束山海是要承袭束国公爵位的世子,若是被他惦记上,只怕棘手。邬孝来不及多想,抬脚上前行礼道:“见过束公子,这位是鱼国公府三小姐。” 束山海看也不看邬孝,只是将师孟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眉道:“鱼国公府的三小姐?我怎么从来没听说?” 邬孝答道:“三小姐自小病着,不常在人前走动,所以少许人知晓。” “原来是这样啊。”束山海将弓弩丢给身后人的抬脚向师孟走去。 那黑马见着束山海,又焦躁起来,鼻间时不时喷出气来。 师孟见他走近,便微微颔首。 束山海靠近师孟,斜着眼睛又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怎么瞧着你跟鱼可漪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师孟道:“姐姐倾城之貌,京中无双。” 束山海满意地笑了笑,“这话倒说的没错,鱼可漪那脸蛋确实长得美,叫人瞧了心痒痒。” 这话说得极奇轻浮,师孟听了心中不悦,转念一想,便道:“束公子这是在林中狩猎吗?” 束山海否认道:“最近京中不平淡,带着武将防身,这不,我的马丢了,正出来寻,可巧跑到你这儿来了。” 黑马是束山海的?师孟心生疑虑,故作不经意地侧头望了一眼,她站的这个位置正好遮挡住黑马,便道:“我见它受了伤,不过公子这马通身乌黑,鬓毛飞扬,可马肚子却有一撮白毛,倒是奇怪?” “有白毛吗?”束山海喃喃了一句,抬头望了一眼,“我这马呀就这样,不止你一人说怪。” 师孟垂眸淡笑,这黑马纯正的很,哪来的白毛,可见他在撒谎,明明是在林子里杀马,便道:“束公子想来是爱马之人,人都说爱马之人心性纯良,宽容宏大,想必束公子正是位裒然举首之人。” 束山海平日里被人前恭后维惯了,但是被女子如此赞美还是头一回,这位三小姐虽不如她姐姐美貌,可瞧着也逊色,不禁愉悦上头,有些飘飘然了,两手扯了扯腰带,将背挺直,颇为得意地道:“真是有眼光,说的句句属实。” 师孟含笑道:“想必束公子门下良驹绝尘,此马与我甚是投缘,如若能得公子相赠,必定铭感不忘。” “好说好说,一匹马嘛,送给你便是。”束山海大方地甩了甩手。 “多谢。”师孟朝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向邬孝使了个眼神,便转身走去牵马。 邬孝牵了马上前朝束山海拱手行礼,也转身跟了上去。 “等会!” 两人才走了没几步突然被束山海叫停,不禁对视了一眼,纷纷驻足回身。 束山海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子走过去,这次看着师孟的眼里多了几分暧昧,他停在师孟面前,带着些调戏地语气道:“我还没说完呢,这马送给你可以,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师孟道:“请说。” 束山海眯了眯眼,凑到师孟面前压低了声道:“条件就是你得亲我一口。”说完,还放肆地闻了闻师孟身上的香味。 原来还是个登徒子,师孟双眸一冷,瞪着他道:“请公子自重。” “我要是不呢?”束山海得寸进尺,伸手便摸师孟的肩。 邬孝见状,即刻闪身挡在师孟面前,一手扼住束山海的手腕,不让他再近一步。 那束山海的人见动了手,全都提着弓弩涌了上来。 束山海回头一瞪,高声道:“干什么?没看见我正办着事吗?”他嘴上虽在呵斥,脸上却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他晃了晃手,“干什么?莫不成你还想打我?一个小小府兵,冲撞了我我随时都能砍了你的脑袋。” 邬孝完全不将他这威胁之意听进耳内,毫不畏惧地瞪着他。 师孟抬手压了压邬孝的手臂,凛然看着束山海道:“恐怕在公子身边是找不出如此隳肝沥胆之人。” 束山海被她讥讽一句,用力地挣开了邬孝的钳制,双眼含怒,冷冷地道:“来人!把这马给老子宰了!” 邬孝顿时伸手将师孟护在身后,却见眼前一颗石子飞过直扑束山海面门,束山海防不胜防,被石子击中额头,立马痛得跳起来捂脸哀嚎。 众人立马怔在原地,刚反应过来就见一人不知从哪里冒出硬生生将束山海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拎拳就是一顿乱揍。 束山海带来的武将本想当即动手,却在看清来人是祁璟后,立马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叫你动小爷的东西!打死你!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动手动脚,看小爷今天不打死你!”祁璟气到极点了,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他往死里揍。 “祁璟!”束山海怒喝一声,奋力将祁璟往外一推,自己立马爬了起来满脸是血地冲到那些武将身后,指着祁璟跳着骂道:“去你娘的祁小子!老子又没动你的马!” 祁璟挽了袖子道:“谁跟你说马了?我说她,她是我的东西,谁让你靠这么近的!”说着时,伸手往后指着师孟。 “老子就靠这么近了!你奈我何?我告诉你,上次沈六爷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好,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呸!”祁璟不屑地道:“什么沈六爷,不就是一开赌坊的,是他瞎了眼撞到了我的马才被踢死的,不妨告诉你,只要是跟姓束的扯得上关系,小爷我都治治!” 束山海怒不可竭地推了一把这些武将,“给我打死他!” 这些武将听令,齐齐抽箭上弓弩。 “慢着!”师孟此时大喝一声,走上前去横眉冷对,“公子可要三思了,皇家园林是什么地方?这可是皇上亲指历年郊游之地,岂容你在此放肆?再说了,此地开放之时,严禁携带利器在身,你却带着这么多箭镞弓弩在林中肆意猎杀,这算不算当众违逆皇上?今日勖王爷也在,莫不是你还想跑到勖王爷面前放一阵箭林?” 这一番言辞犀利c铮铮有声的言语,再加上师孟一身的芒寒色正,这凌厉之气立马将众人震慑在原地。 束山海脸色大变,竟不曾想一个小小女子竟这般严气正兴,可他毕竟是一府世子,怎能被一个臭丫头给威慑住,当即硬着口气道:“血口喷人,今日就将你们这三个散布谣言的人好好教训一番。”语罢,他身边的武将收了弓弩冲向祁璟。 “邬孝。”师孟忍不下气来,示意他上前帮忙。 见那些武将将二人缠住,束山海贼心不死,扯了袖子把脸一摸就走向师孟。却不想他刚靠近,那黑马便奔上去扬蹄一踹,亏得他躲得快,不然这一脚非得把他踢飞了不可,不过他刚躲开,黑马就势后背一转,一个后蹄踢中束山海的背,将他打趴在地上。 束山海惨叫一声,翻身就看见半空那骇人的马蹄在此踏下,他心头大惊,连忙往外滚了几圈才逃脱,他不禁心生阴毒,抓过最近的弓弩对准黑马便扣下弩机,只听利箭作响,振聋发聩。 “马儿!”师孟急喊一声,只恨不得此时手上有长剑将之拦腰斩断。 却见一只匕首横冲而来,锋利之度将利箭崭成两段,掉落在地。 束山海眼见那匕首插在面前,待看到那匕首身上刻着的黑底白狼图时,一瞬间脸色发白,他害怕地咽了咽喉咙,扭头便看见了贺云扬和他的贴身侍卫荀毅站在不远处,他竟没看见他二人是何时来的! 那些武将们见到贺云扬后,纷纷住了手,全都吓得朝他跪了下去。 “三哥!”祁璟大喜,不解气地一脚将地上跪着的一人踹倒。 贺云扬抬手在唇间吹响了一个口哨,那黑马听闻,甩了甩鬃毛,温顺地朝他走了过去,他抬手想抚摸马背,却望见那血迹斑斑的伤口。 “见见见过大将军。”束山海先行一步上前行礼,不忘偷偷地瞧了一眼他的脸色。 贺云扬看也不看他,而是冷冷地道:“右手伸出来。” “右右右手?”束山海结结巴巴地看着贺云扬,一动也不敢动。 贺云扬道:“你不知道这是本将军的马吗?” 师孟闻言,不禁和邬孝对视一眼,二人顿时心中有数,今日这位束公子,恐怕不能完完全全地离开了。 束山海哪里不知道这是贺云扬的马,就是因为认出是贺云扬的马他才怀着侥幸之心要杀的,若不是祁璟仗着和贺云扬的关系多次挑衅,他也不会有了这等糊涂的注意,若是没有刚才那意外,他早就顺利出一口恶气了,如今也只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摇头恐慌道:“我要是知道这马是大将军的,就算它把我踢死了我也不敢伤它一分一毫啊!我那真的是自卫,请大将军明察!” 贺云扬道:“本将军既不是府尹,也不是刑部,你叫何人明察?” 束山海的后背不断地被冷汗出来,双腿渐渐地有些发软了,他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来,“要不是鱼家那三小姐在此胡搅蛮缠,怎会发生这么一个大误会。” “是吗?”贺云扬淡淡地道,其实他来了有一会了,那鱼师孟说的那番掷地有声的话他都是一字不差地听在了心里,从前只觉得她蠢不可及,看来他只瞧见了一面。 “可不是吗?要不是她勾引我过去”束山海话说到一半,面前的荀毅突然动手将他一只手反锁在他后背,膝盖发力将他压在地上。 “你干什么?!”束山海吓懵了,又见荀毅将他另一只手按在了地上,顿时他尖叫了起来,“把老子放开,你要是敢动老子一下,我父亲定要将你五马分尸!” 荀毅对他的威胁不为所动,而是自靴内抽出一把锋利匕首来在他脸前晃了晃。 束山海咬牙拼命地挣扎了起来,脸上青筋都爆了出来,“贺云扬!老子可是有爵位在身的,只有皇上能发落我!你要是胆敢动老子,啊!”他话还没叫嚣完,荀毅已经手起刀落,将他的食指和大拇指一并切了下来,顿时鲜血直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曲水流饮眉间雪 看着束山海疼晕了过去,荀毅才松开他,回头对那些武将道:“把你们家主子抬回去。”他一发话,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全都涌了上来手忙脚乱地将束山海抬走了。 “活该。”祁璟朝他们离开的地方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地跑到贺云扬跟前行礼道:“三哥好。” 贺云扬道:“可有受伤?” “我这身手可是三哥教的,谁能放倒我?就束山海那些狗腿子,要想伤到我,做梦去吧。”祁璟眉飞色舞地自夸了一顿。 贺云扬看向师孟道:“你过来。”语罢,他牵了马往回走了。 师孟原本便有些怕他,在原地踌躇了许久才走上前去跟着。 有贺云扬在,一丝也不安分的祁璟变了样,垂着双手,老老实实地和荀毅邬孝自身后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师孟跟着他走了许久,心思却全在他袖口上的花纹,垂眸往下看,他的腰带上也绣着一些零星,她正想着如何开口问他,一个不小心便被自己绊了一脚,正要往前摔去时,双手一下子抓住了贺云扬突然伸到面前的右手,这才稳住了身子,心跳却似漏了半个节拍,后背竟隐隐溢出些冷汗。 “你走路不带眼睛吗?”贺云扬收回了手,顺道扫了她一眼。 “谢谢。”师孟有些窘迫地垂了垂眸子。 贺云扬道:“用槐花止血是你的法子?” 师孟答道:“是,当时匆忙,只得取了槐花的汁液。” 贺云扬道:“你怎么知道它能止血?” 师孟答道:“无意间发现的,较之药物不逊色半分。”她顿了顿,又问道:“这马有名字吗?” 贺云扬默默了一会,才道:“腾影” “腾影。”师孟念着这个名字,赞扬道:“腾云超影,名副其实。” 贺云扬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微动容的神色,却一瞬而过,他道:“你提个要求,无论何事。” “什么?”师孟微愣之下抬头望他,却见他面色冷淡,继而知道他这是报谢的方式,这人还真是怪异,就连与人说话都这么冷冰冰的,像是什么事都不让他掀起波澜,不禁将视线移到他的袖口,“将军袖口上的花纹倒是少见,可否告知?” 贺云扬侧头看她,“这就是你的要求?” 师孟点点头。 “换一个。” “换一个?” “对。” 师孟不知为何,忍不住嘴角上扬,低头浅笑。 贺云扬见她不吭声了,垂眼一看却见她在偷笑,不禁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时,祁璟冲了过来,“我来说我来说,三哥我替她说。” 师孟笑嗔道:“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祁璟凑到她身边去,道:“可不嘛。”说完,挑起头对贺云扬道:“三哥,她管你要十壶须身修须师的酒。” 师孟急道:“这可不是我本意。” 贺云扬却不管那么多,立马道:“允了。” 师孟又气又好笑的快走两步拦下贺云扬,“是他想喝,不是我的意思。” 贺云扬微微凝眸和她相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而是绕开她继续走。 祁璟见自己得逞了,立马叉腰仰天大笑了两声。 师孟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轻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他。 不多时,四人回到一处热闹喧笑之地,此处修竹而立,有一弯弯曲曲小溪流过,溪涧旁有间隔的坐着些人,地上罗列杯盘,烤炙丰富,果蔬齐全,好生热闹。 师孟望了一眼,见是曲水流饮之境,不止鱼孝凡在,还有鱼可漪和李彦歆也在其列,只是女眷们从旁添置口食罢了,唯独有一位黄衣女子与李彦歆并肩而坐,弯弯柳眉灵气蕴之,淡雅绝俗,双颊晕红,自有一股高贵典雅之气。 李彦歆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白衣云纱,抬头便看见了师孟,转眼又看见她竟然和贺云扬并肩站在一处,心中不禁闪过一丝疑虑。 众人见状,皆起身朝贺云扬行礼:“大将军。”语罢,不少人偷偷地抬了眼睛去望与他并头而立的女子,却又不敢多停留视线,要知道他们这位大将军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今日却有一女子陪同,真是稀奇。 贺云扬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走到李彦歆身旁的一个空位去入座。祁璟推了师孟走到女眷群中去,自己则跑到贺云扬跟头去。 师孟正坐下时,却看见鱼可漪投来一个略有怒意和憎恨的眼神,她没有理会,而是抬手去倒茶,却不曾想鱼可漪猛地伸手将她抓住,瞪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怎么会和将军一块?” 师孟看着她的眼睛道:“偶遇罢了。” 鱼可漪道:“你当我会信你吗?” 师孟淡淡一笑,道:“既不信,你便不该问我。” “你个贱人。”鱼可漪恼怒地甩开她的手,“一个勖王还不够,你竟敢勾引将军。” 师孟眉头一皱,想回击一番,可转念一想,这鱼可漪本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使说得再多又如何?便道:“清者自清。” 鱼可漪气得浑身一抖,长袖下的双手用力的合了拳,长长的指甲锋利地扎着手心的肉,她看了一眼桌上用来切食烤肉的刀,一个念头冲上心头,镇压理智。 “你们在说什么?”鱼孝凡在这时走了过来,顿时如一盆冷水对鱼可漪当头浇下,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将刀柄握住。 “大哥。”师孟没有留意鱼可漪的动作,扭头望着鱼孝凡,“大哥怎么也来了?” 鱼孝凡坐下道:“勖王和长公主皆在,皇上不放心,特派我跟随。” 师孟望了一眼那黄衣女子,原来她是玥凌长公主。 鱼孝凡看了一眼鱼可漪,见她一只手紧紧抓着刀柄,双眼却一直盯着师孟,想着刚才三妹和大将军一道而来,可漪定是也看到了,便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手里的刀拿了过来,“妹妹想吃烤肉只管吩咐一声,自己动手若是伤着了可不好。” 鱼可漪挤出一个笑容来,“哥哥说得是,我去看看酒杯洗出来没有。”语罢,她起身离开。 鱼孝凡此时道:“你怎么会和大将军一起?” 师孟叹了一声气,“我与她说了,只是偶遇罢了。”说完,她将束山海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真是个无耻之人!”鱼孝凡横眉怒瞪,“这束山海仗着自己有爵位在身,在京中一向放肆惯了,前段时间当众调戏一女子,那女子的爹上前理论竟被他活活打死,夜里正在做丧事,那家人却失火了,无人生还。” 师孟皱眉道:“之后呢?” 鱼孝凡道:“还有什么之后?那些邻居亲眼目睹束山海纵火,府尹去拿人,没两天便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师孟道:“是因为束国公的势力吗?” 鱼孝凡冷笑一声,“束国公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在皇上面前一向得宠,许多事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朝中大臣也多半顺从他。” 师孟不禁心寒地道:“在他们这些权贵面前,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就真的是命如草芥。” 鱼孝凡摇头苦笑,嘱咐师孟道:“今日结了这梁子,你日后出门还望让邬孝多留心些,那束国公虽权高,可咱们也不必怕他。” “是。”师孟点点头,忽而转了个念头,“不知会否连累大哥?” “三妹不必担心,我直属御前,从不做暗事,他不敢轻易动我。” “那我便放心了。”师孟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依他所言,这束国公不是个善人,这世上最怕的便是恶人有权有势,今日之事因自己而起,看来归家要告知父亲了。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忽听溪涧一男子满面通红地挥着手,身子摇摇晃晃的,“我这位子真没选好,你们看我坐这,就是一个转角,可不兜酒杯喜欢吗?”他这一番话弄得众人开怀大笑了起来,只说他耍赖皮。 李彦歆此时笑道:“罢了罢了,今日也尽了兴,流饮便到此吧,大家各自散去,不必作陪。” “是。”众人领命,相互搀扶着缓缓起身,个个笑逐颜开地朝李氏兄妹和贺云扬行了礼便结伴散了。 “鱼卿。”长公主此时忽而喊道。 鱼孝凡闻言,立马起身走了过去,“长公主有何吩咐?” 长公主柔情绰约,双目流转似一泓碧水,她道:“你两个妹妹是否在?” “在的。”鱼孝凡应着,转身唤了二人过来。 长公主扭头望着李彦歆,巧笑倩兮而低语道:“六哥,我可得好好看看。” 李彦歆笑而不语,侧了身过去和贺云扬各自饮了一杯酒。 鱼师孟和鱼可漪走上前来,纷纷行跪拜之礼:“见过长公主。” “免礼。”长公主摆了摆手。 鱼孝凡道:“这是属下的大妹可漪,这是三妹师孟。” 长公主便点头便细细望了她们一会,对鱼可漪笑道:“我在宫中时常听见鱼家长女的名头,虽从未见过,可当年大司府舞祭,真是一舞动京都呐。” 鱼可漪面色一红,又见贺云扬在场,不禁格外羞赧,“长公主夸奖,可漪受之有愧。” 长公主道:“不是受之有愧,当之无愧。” 鱼可漪面色娇俏,道:“三年前有幸目睹长公主以一曲长倚月白惊服外史,若再有幸能同长公主共舞,此生无憾矣。” 长公主见她提起那事,只垂眸浅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哀愁,不叫人察觉一分,再抬眸时,已无波澜,“我身子一向不舒适,恐怕圆不了你的心愿了。” 鱼可漪颇有些失落,却还是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长公主将目光投向师孟,瞧着她一身白衣云纱,不禁格外亲切,又见她眉目间清冷,说不出的空灵飘逸,更像那傲梅绽雪。长公主又望了一眼贺云扬,不禁唇角上扬,道:“是了,我说瞧着怎么眼熟。” 这一句突兀的话引起了在场之人的好奇心,李彦歆也望了一眼师孟,“妹妹这是何意?” 长公主朝他笑了笑,却看着贺云扬道:“大将军,我有一句话说了你可你要见怪。” 贺云扬淡淡地道:“长公主直言便是。” 长公主道:“刚才我瞧着这鱼家三小姐,竟有一丝似曾相识,望了大将军一眼,才知为何,我瞧着三小姐眉目间的气质倒与大将军像得很。” 师孟微微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地自眼帘下偷偷望了贺云扬一眼,却撞见他投过来的清冷目光,吓得她赶紧回眸。 贺云扬倒是神态自若,不温不火地道:“长公主说笑了。” 祁璟此时一个摆手,挑眉打趣道:“长公主看来和我是同道中人,我早些天瞧着也觉得跟三哥气质像。” 长公主不解地道:“为何是早些天?” “因为她以前呀不是这个样子。”祁璟说到这儿忽而止住了,眉头一皱,嘴里发出嘶的一声,倒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鱼孝凡解释道:“三妹自小身子不好,一直在家里养病,少许人知道微臣有个三妹,见过的也甚少。” 长公主明白地点点头,又道:“你救了我六哥,我便一直想感谢你,今日倒得了这机会。” 师孟道:“勖王身份尊贵,贤能礼下,安好无恙,是百姓之幸。” “于你呢?”李彦歆突然开口,眼眸深深地望着鱼师孟。 师孟呼吸一滞,不愿直视他的目光,而是倒:“大哥乃御林军统领,维护皇上安危,巩固宫城防卫,鱼家人自当不退缩。” 长公主此时颇有欣赏之意,笑道:“三小姐倒有男儿豪情。”语罢,她顿了顿,对李彦歆道:“六哥,我身子乏了。” “那便回吧。”李彦歆说时,眼眸仍望着师孟,谁也不知道他平静的面色下,一颗心却早已似火烧般。 而不出一天时间,束国公之子束山海在皇家园林被大将军贺云扬剁了两根手指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梵城,而人们用来谈资最多的便是大将军此番乃是一怒为红颜,而这红颜,便是鱼国公家的三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孤坟归陵暴雨至 四月初六,阴云密布,冷坟凄凉,浓雾弥漫。 鱼师孟出神地望着地上那堆火焰,忽而热烈,忽而黯淡,陡然间一个响雷轰动,她抬了抬双眸,将手里的冥纸悉数散去焚烧。 玉秋抬头望了一眼渐渐乌黑的天空,提醒着道:“小姐,这天恐要落下雨来,到时山路便难走了,还是早些下山吧。” 师孟道:“那就等雨停了再下山。”有道是空山新雨后,雨后的山林,定是空气香甜。 “小姐不是跟老爷说午时前归家?” 师孟点了点头,从前人说,人死了之后,便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默默守护着世上的亲人,她虽从来只是一笑置之,如今她倒希望这话是真,这样,母亲也能含笑九泉了,只是这一日,竟等了十余年。 雷声滚滚越来越惊心,玉秋担忧地再次抬头望天,远远的一片早已被黑暗压倒,她看了一会,突然额头一凉,她吓得打了一个颤,转眼便望见小雨淅淅沥沥从远至近袭来。 邬孝见下雨了,急忙从车厢拿了雨伞跑去坟头,“下雨了,咱们快下山吧。” 玉秋看了一眼远处的一个凉亭,道:“先去亭子里躲躲吧,等雨停了再走。” 三人来到凉亭处时,裙角已被打湿,沾上了少许淤泥,玉秋用手帕擦拭师孟脸上不小心打上的雨水,鬓角已经湿了。 师孟看着背过身去站在亭沿的邬孝,问道:“邬孝,束山海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邬孝回身道:“倒是没听见什么重要的消息,只听说前夜束国公备了厚礼去将军府。” 师孟不解地道:“备厚礼?他这是去赔礼道歉?” 邬孝笑道:“正是。” 师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之事不都如此?你强大,别人才会与你讲道理。 邬孝又道:“将军府的门都没开,束国公只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往年就算是出了人命的事皇上也是不多过问,能私了便私了,不能,就交给府尹处置了。” 师孟道:“我看这其中倒有些怪异,就算再得宠,皇上也不会不管民意,拿人命不当一回事,怕的是皇上高高在上,这些不涉及人臣的人命不会让他知道。” 邬孝道:“皇上对束国公的恩惠由来以久,确实有些怪异,不过,其他人还好说,如今得罪了将军府,若是大将军将此事发酵,恐怕束国公脱不了身。” 师孟点点头,单看那日贺云扬处置束山海,在他眼中,一个世袭爵位的世子比不了一匹马,她就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能翻江倒海之人,若是腾影那日死在束山海的弓弩下,恐怕命是保不住了。 邬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道:“小姐放心吧,束国公再如何得势,手也不敢伸到皇上身边。” “嗯。”师孟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她也不知道这种不安为何久久不散。 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三人循声望去,见滂沱大雨中两匹黄棕马驰骋雨色而来,马蹄踏下,水泥四溅,马上的人蓑笠裹身,不知何人。 本以为会扬长而去,不知是雨中难行或是见了凉亭有意避雨,马上的人急匆匆勒停了马儿,朝亭中而来。 师孟看着其中一人身躯凛凛,着实眼熟,等二人下马快步走进凉亭时,她才认出那人是贺云扬。 邬孝和玉秋本以为是什么路人,只是各自让了一步,眼见二人脱下蓑笠来,顿时心头一惊,连忙行礼:“大将军。” 贺云扬抬了抬手示意,继而拂了拂衣,背过手去,望着外头的大雨。 邬孝和玉秋打了伞退出凉亭外回避。 “三小姐,惊扰了。”荀毅朝师孟拱手行礼。 师孟微微颔首,继而将视线转向别处。 一时间,氛围顿时安静下来,耳边只有大雨落地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雨之势渐渐平息了许多,荀毅将蓑笠拿给贺云扬,二人装带好之后,贺云扬抬脚便出了凉亭,走到马儿旁翻身上马而走。 “打扰。”荀毅朝师孟说了一句,也匆匆地赶了上去。 二人一走,邬孝和玉秋便走了回来。 师孟道:“我们也走吧。” 马车驶到半山腰时,雨已经停了,本来雾蒙蒙的山路清晰起来,忽然间也不知从斜坡上滚下来一个什么东西,心无旁骛赶车的邬孝顿时心惊胆颤,急急拉停了马,跳下去一看,居然是个浑身是血的人。 “怎么了?”玉秋掀开帘子探身问了一句。 “有个人。”邬孝说着便上前去查看,将这人翻过身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有些微弱的气息,陡然间瞧着这人有些面熟,仔细一看,认出是第一楼的东家茅舟。 “邬孝。”师孟下车来。 邬孝回头道:“是第一楼的东家。”他话音刚落,茅舟突然抽搐了一下,弓起了后背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沙哑而撕裂。 师孟见势不好,急忙过去查看,也顾不得地上的淤泥,跪在他身边快速地将他的衣领扯开,见他胸口处有一个深深的刀口,触目惊心。 茅舟此刻在不停地抽搐,他仰高了头,翻着白眼,张大了嘴拼命地呼吸,那喉咙处发生一丝丝残喘。 “邬孝,去找根竹管子来,要斜口的,越细越好!”师孟头也不抬地说着。 “是。”邬孝转身就跑了。 师孟一把按住茅舟的肩膀,尽量放低自己的语气,“你听我说,别紧张,听见了吗别紧张,放轻松来慢慢地吸气,慢慢地呼气,你可以的” 茅舟在声音地引导下逐渐地放松下来,可只一会,他抽搐地更加激烈起来,双手死死地抓着地上的淤泥。 “来了!管子来了!”邬孝及时赶了过来,差点被自己绊了一跤,师孟快速地接过竹管来,朝着他喉咙一处的深窝上快而准地插了进去,顿时一股血从管子这头冲了出来。 茅舟顿觉气息一顺,他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虚弱地从嘴里吐出气来。 等他流进肺里的淤血排出来后,师孟才如释重负地道:“把他抬上马车去,小心点。” “是。”邬孝也顾不得擦脸上的汗,上前将茅舟拉起来扶着他走。 玉秋赶紧将师孟搀扶起来,见她半条裙子都脏了,气色也不好,不禁心疼不已,见邬孝将那人放好了才扶着她过去。 马车继续缓缓往山下行走,茅舟也不顾身上还在溢血的伤口,艰难地抬手,却又吃力地垂了下去,他只能感激地看着师孟道:“多谢三小姐救命之恩。” 师孟摇了摇头,“你身上伤口甚多,就算把你送了回去,也难保你不会因失血过多致死。” 茅舟虚弱无力地道:“生死由命,强求无用。” 师孟失笑道:“人生未得愿之事千万种,死了就一切成空了。” 不知是这句话触动到了什么,茅舟低垂了双目,脸上现出悲愤交加之色,继而又被落寞代替,摇头道:“三小姐救我,难道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师孟道:“我若问你,无论何事,你总该是有密事在我手里,所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送了你回去,我也将此事忘了。” 茅舟叹了一口气,望向师孟的眼光里多了一丝惊赞,“三小姐放心便是,我摔下坡来前已是安全。” 师孟道:“你别说话了,以免正气全泄。” “多谢。”茅舟再次感谢,喘了几口气便靠着休息。 书房内,徐茂垂手而进,走道案前道:“大人。” “嗯。”鱼中谋头也没抬,挥笔写完了最后几字,搁笔,将信封折好封存递给徐茂,“事情都准备好了?” 徐茂坐下道:“人手都安排好了,只看他们能不能把人劫到仑散巷,那巷子四通八达,只要在那换了人,应该可以逃脱。” 鱼中谋失色一笑,“你可从来不说这么没把握的话。” 徐茂道:“虞王身份不一样,是不会让刑部监斩的。” 鱼中谋忽而转移话题道:“外面人还在传那些话吗?” 徐茂愣了一会,继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道:“昨日府尹以诋毁名誉之罪抓了一些人,便再没人敢胡言乱语了。” 鱼中谋点点头,“孟儿回来了吗?” 徐茂道:“早些时候下了场大雨,估计要晚些才能回。” 鱼中谋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担忧万分地垂下了双眼,沉思不语。 “大人?”徐茂提醒了一句。 鱼中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依旧垂着双眼道:“你拿一幅孟儿的画像给他们,我会让孟儿明日出现在仑散巷。” 徐茂缓缓地睁大了双眼,眉头紧皱,“大人想让他们劫持三小姐?” 鱼中谋道:“勖王和凡儿在场,有孟儿在,赌注要胜一层。” 徐茂急道:“大人不要忘了贺云扬也在场,他绝不是个会受人胁迫之人,若是误伤了三小姐怎么办?” 鱼中谋咬牙道:“我只能赌一把了。” 徐茂摇摇头道:“不值得。” 鱼中谋抬眼盯着徐茂,缓缓道:“你知道,我们别无选择。” 徐茂深吸了一口,目光哀愁万分,他再也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刑场劫囚刀剑鞘 四月初七日,晴空万里,江山如画。 皇宫京太门城墙下搭建起了一个行刑台,虞王跪在台中央,锁铐加身,头发凌乱不堪,遮住了半张面孔,这虞王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亲政征战时,更是有屠城之魔的名头,死在他手下的平民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计算出来,却不想有朝一日自己成了他人的阶下囚,这个杀人如麻的君主,此刻面对死神来临,也不受控制的在台上害怕到浑身发抖。 因今日处决虞王,所以一大早这里便等候了不少的百姓,只是有尖利的栅栏和士兵拦着,不能上前仔细观望。 贺云扬此刻正站在虞王的正前方,目光如炬,威严以待。而鱼孝凡和李彦歆则从旁,两人亦是神色凝重。 李彦歆定定地看了虞王许久才低声问鱼孝凡道:“你是亲自去提的人吗?” 鱼孝凡不知他这一问何意,点了点头道:“确是臣前去天牢提来的,怎么了?” “没事。”李彦歆摇了摇头。 此时,烈日当头,围观的百姓晒得口干舌燥,不停地扯了袖子擦汗,却一个都不肯离开,想亲眼看看这个敌国皇帝的下场。 贺云扬抬头看了看日晷,午时已到,他一言不发,右手一抬。 行刑手看到示意后,立即举了刀,挪动着步子调整方向,他砍了一辈子的人头,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这把大刀会砍落一个一国之君的人头,所以心里极其兴奋和激动。 手起刀落之间,只听一声犀利刀声响起,行刑手一声惨叫,胸口处正中一把匕首,倒地而亡,紧接着有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从各个角落蜂拥而出,直逼上行刑台。 “有人劫囚!”鱼孝凡大惊之下拔刀就要出鞘。 “慢着。”李彦歆忙抬手按住他,因为面前不远处的贺云扬纹丝不动,气态安定,像是已然知晓此情况。 正当这些黑衣人以迅雷之势冲出时,那高高的城墙上,原本空无一人却在这时冒出十个头扎黑巾的弓箭手,强弩在手,蓄势待发。 鱼孝凡认出这十人乃贺云扬身边的一支亲兵队,听闻这十人都是从两军几十万人中挑出来的,因为不出战时,他们只会混迹在军队中,若不是认识他们,你绝对找不出来他们当中的一个。 这些黑衣人立马慌了神,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行刑原本就是个陷阱,可是他们已经没了退路,就是知道这是陷阱,那也得冲进来,在他们刚要誓死一搏时,转眼就看见刑场外围观一些百姓突然飞脚踢开面前的栅栏,一个个抓起外衣脱下,露出一身软甲短刀,他们拔刀而出,纷纷往两旁涌开。 鱼孝凡此时也看出了眉目,既然陷阱已设,这些人就必须要有活口,当即拔刀纵身而去。 城墙上的弓箭手齐齐放箭,箭身如倾盆大雨般向他们射了过去,却像拿捏了尺度,利箭每每从他们身旁擦身而过,不伤性命。 其中一黑衣人躲过箭林跃上行刑台,虞王见势伸出双手双脚来叫他一刀劈开锁链,逃离开去。 见虞王被人带下了,贺云扬再次举起了右手,弓箭手顿时调整力度,箭无虚发,命中要害。 见到同伴一个个倒在脚下,剩下的几人拼足了全力反抗,见到鱼孝凡就要欺身而来时,他们快速从怀里掏出秘制的铁球炸药,往四周砸去。 “有这样的花样吗?”鱼可漪拿着一张图纸问卖花样的小姑娘。 小姑娘摇摇头,“只有些花朵样式的,姐姐去前边看看吧。” 鱼可漪点点头,放下手帕往前走,而跟在她身后的鱼师孟此时倒像是个多余之人,她时不时地去瞄专心挑选手帕花样的鱼可漪,心里只是好奇她将自己叫出来选花样,若是要示好,倒不像她的性子了。 鱼可漪回头说了一句:“前面便是仑散巷了,我听说里头有些人家是卖花样的。” “好。”师孟答了一句,顿了顿,道:“府里人做的不好吗?” 鱼可漪道:“那些人见识浅,还不如我自己出来寻。” 师孟没有答话了,她知道鱼可漪图纸上画的是贺云扬袖口上绣的那种图案,只是一个赫赫威名的将军府,怎么可能会找外面的人来裁制衣裙,而且这图案少见,市面上从未见过,鱼可漪竟不知这些吗? 看着鱼可漪一次次的期望被失落浇顶缺又在下一个摊位前重复希冀,师孟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上前几步将鱼可漪拿起的帕子按下去。 “干什么?”鱼可漪眉头一皱,立刻甩开了她的手。 师孟道:“你要找就去将军府找,外面没有。” 鱼可漪隐然有些怒意,但碍着父亲的命令,她只能转身就走。 师孟道:“你这样年复一年地拖着对你有什么好处?有些事情就该去问清楚,得了答案自己也落得自在,这样不清不楚的你要等到几时去?怎么都好,千万不要爱上一个梦。” 鱼可漪闻言,猛地驻足,却不回过身来,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话,是的,她承认自己有些懦弱,她甚至都不敢抬头注视那人的目光,也不怪那人不将她放在心里。 师孟见她不语,知道自己的话多少给了她一个敲醒,那冷面将军不喜欢鱼可漪,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既然一厢情愿,又何必自苦。 正在这时,突然间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叫杀声,只见前面密集的路人纷纷后退,不少人来不及反应便被撞倒在地,赶紧抱住了脑袋。而三个黑衣人手持长剑护着一个囚犯往这边冲过来,后面还有官兵在追。 师孟心头一惊,上前拽着鱼可漪便走。那领头的黑衣人一眼便看见了师孟,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 师孟和鱼可漪吓得连忙后退,又被逃窜的路人几次乱撞,师孟更是情急之下将鱼可漪大力推开,却不曾想鱼可漪吓得方寸大乱反手将她一把推了出去。 师孟一个踉跄跌出去被正这人当场抓住,手势一转一柄长剑驾到她的脖子上,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立马涌上前去左右掩护着往仑散巷巷口里退。 带着官兵从后面追上了的李彦歆和鱼孝凡哪里会想到这幕,赶紧驻足,让官兵们不要妄动。 “快进去!”一个黑衣人喊了一声,另外两个急忙护着虞王往巷内逃。 师孟此时更是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心跳加速的同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情急之下,无意中看到了囚犯被风掀起来的袖口,里面现出了一块黑色护腕。 “你们谁敢靠近我就杀了她!”挟持师孟的黑衣人丢下一句狠话,继而拖着她往后退,李彦歆和鱼孝凡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带着官兵紧盯着不远不近地跟上去。 李彦歆道:“这几个人交给我,你带人即刻将巷子的所有出口封住,记住,一个人都不准放出来!” “是。”鱼孝凡答道,当即带着这些官兵去封出口。 几人被逼退进巷中去,巷中在自己屋前卖茶的人见此情景,纷纷抱起茶叶逃回了屋内将大门一关,混乱之中,黑衣人将早已等候在此的囚犯对调。本以为可以逃脱的几人迎面又撞上了形单影只的李彦歆,带头的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另两个人一齐持剑冲向李彦歆。 “唰”地一声,软剑从腰中抽出,发出令人心寒的剑气声。 看着在与李彦歆打斗的同伴,挟持师孟的黑衣人渐渐被分散了注意力,脖子上的锋刃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双眸警惕万分地地盯着下巴处的锋刃,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那囚犯,一眼便认出来已不是刚才那个。顿时,她咽了咽喉咙,一咬牙,伸手快速地抓住他的手臂,脑袋狠狠地往后一撞。 黑衣人一个吃痛,师孟趁机转身抬脚就踹过去,本来被她用力抓住的手臂突然发力打向她的肩膀,一下子就被震了出去,摔在地上。 李彦歆见此情景后,一分心就让这两个黑衣人同时挥刀砍下,他急忙双手一握剑柄,举剑挡之。 带头的黑衣人见状,持刀冲了上去,李彦歆于前挡敌,于后更是不加设防,腹背受敌。 摔在地上的师孟眼见这人拿刀去刺李彦歆,她一个激灵地爬起来冲了上去,用尽全力将这人撞开,自己也随之摔在这人脚边。 这黑衣人被师孟撞开,又看了一眼那囚犯,立即跃了起来再次走向李彦歆,挥刀而相。 师孟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横身相挡。 黑衣人刀刃之气决绝,万不想有此一遭,他眼中显出惊慌来,可已然收不住刀口了。 李彦歆心急如焚,奋力推开两人地控制,转身一把将师孟护在怀里,右手利剑一扫,直抵这人脖子,动脉一断,鲜血溅在师孟的脸上。可是他护住了师孟,却毫不犹豫地将背部朝向了刚刚挡开的两个黑衣人面前,这两人也是杀红了眼,不喝一声,举刀一左一右砍中李彦歆双肩。 后背立即传来一股剧痛,两人一收刀,李彦歆身躯一震,再也扛不住地抱住师孟倒在地上,师孟回头就看见李彦歆肩上冒出了大量地鲜血。 正当两人再要下杀手时,却听两声利箭作响,两人身躯一震,胸口处各中一支长箭,倒地而亡,现出身后的贺云扬,他放箭的手依旧停在弦上,跟上来的陆久安带着一对官兵紧追而来,眼见李彦歆受了伤,他立即冲了上去。 “王爷!”陆久安手忙脚乱地去背李彦歆,师孟早也吓得说不出话来,眸中的泪水像断了珠地往下掉,她颤抖着双唇,紧紧地抓住李彦歆的手,李彦歆虚弱地想要握住她,可陆久安背起他后,也将他被师孟抓住的手抽离出来,急忙撤走。 贺云扬将弓箭递给旁人,走到那混乱中被制住按在地上的囚犯。 制住囚犯的士兵将他面前的头发拨开一看,抬头道:“将军,人果然被换了。” “先带回去。”贺云扬淡淡地道,转身看着坐在地上的鱼师孟,他看了看,还是走了过去,俯身将她拉了起来。 师孟此刻已是六神无主,完全没了冷静,她一把抓住贺云扬的手臂,拼命地将泪水逼退回去,她胸口一痛,松开了贺云扬的手臂,转身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而去。 她一路跟着跑到了勖王府,却见府门紧闭,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她跑到大门处,用力地推了推门,推不动便用身体去推,可是大门已久纹丝不动。她伸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胸口,转身背靠着门,低下头去急促地喘着气。她此刻一丝力气都没了,只能扶着大门缓缓坐在地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绞痛才稍稍好些,恍惚中听见有脚步声,继而头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起来。” 师孟慢慢地睁开眼睛,抬头看到了贺云扬,她咬牙扶着门站了起来,恳求似的对他说道:“求你告知我勖王安危。” “你先回去吧。”贺云扬见她脸色发白,额头溢汗,像是随时会倒似的。 “多谢。”师孟虚弱无力地道,吃力地抬脚离开这里,她双腿乏力地迈着步子,走到门前石柱时,她停了下来,再不肯挪一步,她要在这等着贺云扬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瞒天过海追狐影 日头顶朝,愈演愈白,师孟仰头迎着日光,即使闭着双眼,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光晕在眼前转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仑散巷附近人流众多,他们却舍近求远直扑而来,若说是要劫持人质以求身退,那真是大费周章了;再者,一个即将处以斩刑的囚犯怎么会有武将的护腕?一个百年大国的皇帝做了阶下囚,恐怕要严厉到牙齿,真是不明其意。 陡然间一个黑影遮住了所有的光芒,师孟睁开眼来,看见了贺云扬,她急忙上前道:“王爷安好?” “无性命之忧。”贺云扬说了这句便转身离开。 师孟心口隐隐发颤,提在心尖的担忧骤然消散,她转眼望着贺云扬离去的背影,低眉思索间抬脚跟了上去。 贺云扬听见脚步声,不由的微微侧头望了望,却见她已然跟了上来,便道:“还有事?” 师孟抬手指了指他的袖口,“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个叫什么?” “须师的十壶酒本将军没忘,不是让人送去府上了吗?” “可是那酒本就是祁璟要的。” “这跟本将军有什么关系。”贺云扬丢下这句话抬脚就走,只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要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贺云扬!”师孟情急之下喊道,对这件事她不能不急,也无可奈何。 贺云扬听见她直呼自己姓名,立马驻足向她望去一个严厉而不可置信的目光,她却不躲不闪地迎着,放佛丝毫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多少年了,已经不再有人敢直呼他姓名。 师孟自知自己失礼,可她只有这个办法,若是她接近不了他,她便寸步难行,于是道:“我若说今日劫囚之人对我熟识,你可信?” 贺云扬眉头微微一蹙,疑惑地看着她一脸的凝重,不似在开玩笑,“此话何意?” 师孟道:“京太门刑场离仑散巷相隔了六条街口,他们劫了人大可选择一条近道好脱身,之所以他们没有,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有把握脱身,所以他们跑到了仑散巷,那巷子如迷宫般,若是赌一把跑进去说不定可以逃生,可他们劫持了我,想必是想用我来牵制王爷和大哥,好为他们争取时间在巷中有所行动。我有这些猜想只是因为他们偏偏推开那些四处逃窜的路人而径直朝我奔来。” 贺云扬闻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遗漏之事,一向以冷面示人的他突然脸色一沉,一言不发转身以极快的速度跑了。 师孟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她回头望了一眼勖王府仍旧紧闭的大门后,也跟上贺云扬跑去的方向。 贺云扬不是去别处,而是走进刚才打斗的小巷中,远远便看见一蒙面人正蹲在尸体边上搜出一卷东西来。 那蒙面人余光扫到一处人影,扭头一看,不禁满眼震惊,起身便逃。 贺云扬右脚一抬,伸手抽出靴内匕首快速扔出,同时身影如箭般蹿了出去,匕首势如破竹般刺向那蒙面人的手臂,蒙面人吃痛,纸卷脱离了手,他还想去抢救回时,转身就看见贺云扬飞掠而来,一个膝盖骨压上,他心头一惊,双手合力一挡,却如以卵击石般被震出几米远,重重摔倒在地。贺云扬趁势逼上去,蒙面人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钢铁炸药砸在地上,“嘭”地炸响,放出一阵浓烟,待烟雾散去后,蒙面人早已不知去向。 贺云扬捡起脚边的卷筒,将地上的匕首插回靴内。 “你没事吧?”师孟这时也赶了过来,气息急促地停在他跟前,不放心地四处环顾几眼。 贺云扬打开卷筒看了一眼后,双目一冷,不禁冷哼一声道:“看来你还真是一块免死金牌。” 师孟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画了一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那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仑散巷,持她以退,勿伤她。 顿时呼吸一紧,因为她此刻感受到了面前人深深的敌意,但她还是冷静地道:“我并不知情,否则我也不会将心中疑虑告知你。” 贺云扬道:“本将军倒觉得奇怪你为何要说。” 师孟无奈地道:“你这是何意?” “何意你清楚,本将军倒要奉劝你小心了。”贺云扬丢下这句话便走。 师孟温愠,一把拽住他,“那我倒要问问大将军神目如炬,囚犯却身着武将护腕,显然是个假人,此事,大将军又有何居心?” 贺云扬那日在皇家园林早已见识到她的言色辞厉,只是心中多少有些讶异她竟然洞悉此事,可是比起讶异来,更多的是心头那丝骤然炸开的惊艳,可他依旧面无波澜的不理会她的质问,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开自己半米远,道:“那你便好好想想为什么是你。”语罢,他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朝天一扔,只听“嘭”的一声在天上炸出一团耀眼的火焰。 师孟抬头望去,那火焰燃在天空并没有稍纵即逝,而是慢慢变得赤红,艳过晚霞。 而随着天空火焰炸响,天际下的百姓纷纷驻足举头观望,紧接着便看见从各个角落涌现出十人一小队的巡视士兵,而梵城只供百姓来往的西c南两条城门也被守城的官兵迅速关上,正要出城的人出不去c进城的人进不来,想要上前追问原因,便被守城的官兵严厉地喝退。一时间人们恐慌不已。 “怎么回事?”前来接应的两个陌生男子见到空中的示警烟火后,不约而同的面面相觑,两人赶紧拽着刚刚被换出来的虞王跑。 虞王却一动不动,粗着嗓子道:“现在城门和巷口都被封了,你们要带朕去哪?” 其中一男子道:“守着西巷口的是我们的人,您不必担心,只要出了巷口,万事便容易多了,快走吧。” 虞王缓缓地道:“不必走了。” 两人被这句话弄得一阵糊涂,刚要开口却看见虞王双手惊现刀刃,下一刻,便是一刀封喉。 虞王抬手将身上的囚衣褪去,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抬头望着那烈火焰,此人,竟然是荀毅,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转身便快步离开,折转了几条小巷后,他回到原地时,却发现多了一位鱼家三小姐,当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上前去道:“将军,那两人已处理了。” 师孟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荀毅腕上的护腕,一个眼神立马投在他脸上,“原来你们是在抓贼。” 荀毅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正要答话时,却听贺云扬道:“他们说了什么?” 荀毅道:“他们说守着西巷口的是他们的人。” 贺云扬道:“你去回了鱼孝凡,他的人,自己问。” “是。”荀毅点头,转身离开。 贺云扬看着师孟道:“你想清楚了?” 师孟望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如氲开的黑墨,望不到尽头,她突然有些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做错了,她错在不该将那些人熟识她的事告诉他,因为他如此镇定,如此明朗,显然是已洞悉一切,要说在这个时空里,在此时此刻间,惟一会顾及她生死的,只有鱼家人,她突然有些伤感,道:“将军竟早知道今日有人劫囚。” 贺云扬不语,若是不知,那些人不会有命离开刑场。 师孟道:“那你不杀了我吗?” 贺云扬淡淡地道:“杀你做甚?” 师孟道:“我既已知你心中所疑,你若不杀我,难道不怕我” 贺云扬打断她的话道:“你是个聪明人。” 师孟微微眯了眯双眸,只一会心下便明了,荀毅那个假虞王是饵,可如今他已确定谁是他的食物,这个饵也就作罢了,“你想钓更大的鱼?若是大鱼到手,可否放过覆巢之下?” 贺云扬唇角上扬,越来越觉得这女人有点意思,当下便抬头收回了视线,迈步离开这里。 师孟幽幽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心力交瘁地合了合眼,难道她想离开这里,就真的是痴人说梦吗? 久久等不到消息的鱼中谋站在前厅门下惴惴不安,先是听闻勖王重伤,后又有将军府的示警烟火,估计现在梵城已锁,孟儿又未归,真是急死人。 他正是心急火燎之时,耳畔又时不时传来抽泣声,一向在女儿面前温和的他忍不住心气郁结,语气严厉道:“你怎么还在哭?” 鱼可漪吓得硬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泪眼婆娑地看着鱼中谋,委屈地道:“女儿实在是怕,有哥哥在,三妹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鱼中谋不耐烦地道,他这大女儿若是有孟儿一半的胆色该多好,想到这,不禁叹了一声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吓得不轻,不必在这等着了,先回房好生休息吧。” “是。”鱼可漪屈了屈身,正要走时,忽然看见鱼师孟和大哥一道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那个府兵,她顿时喜极而泣地道:“父亲”她话才刚脱出口,就见他大步迎了上去。 “孟儿!你没事吧?”鱼中谋急切地拉住师孟,见她脸上有些干涸的血迹,急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怎么身上有血呢?” 鱼可漪目光幽怨地望着这一幕,她咬了咬牙,再不肯多看一眼,含着泪转身而走,现在这个家,她和母亲,竟成了最多余的人。 师孟面对着鱼中谋的真情流露,这种能清晰触碰和感受到的护犊之情让她有些错愕,连忙按住他的手道:“父亲放心,我没事。” “父亲。”鱼孝凡此时道:“孩儿还得去趟勖王府。” 鱼中谋这才想起来,便道:“这是怎么回事?勖王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鱼孝凡道:“今日行刑本就是大将军设的一个陷阱,这各中原由,恐怕只有大将军知晓了,那孩儿先去了。” 鱼中谋点头道:“那你快去吧。” 鱼孝凡走前还不忘叮嘱师孟道:“今日你受了不少惊吓,记得早些歇息。” 师孟颔首道:“是,大哥。” 说完,鱼孝凡便急急忙忙离开了。 “你快回屋收拾收拾。”鱼中谋担心地看着师孟,又对邬孝道:“快小姐回后院。” “是。”邬孝点头,跟着师孟一道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四章 香魂媚骨入帐来 鱼中谋再次回头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大门,他垂眸沉吟了许久,突然匆匆的往书房而去,他还未推门而进,就听见书房内有人的沉重呼吸声,多年习武早已帮他练就了一双好耳力,他在听出这人的声音后,脸色一变,立即推门进去,反手将门关好。 只见地板上一条长长的血迹,书架还被人推翻了一个,他顺着血迹走到最里头去,看见徐茂一身黑衣躺在地上,手臂处流出来的血早已浸湿了大半边的衣物,嘴角还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鱼中谋神经一绷,立即上前去将他扶起来,“你怎么伤成了这样?是谁伤的你?!” “大人。”徐茂虚弱地一把拽住鱼中谋的衣袖,“是贺云扬,小姐的画像被他拿了去,恐怕,恐怕他已经知道了。” 鱼中谋叹道:“你说的对,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今天这局本来就是为了引我们而设。” 徐茂道:“贺云扬怎么会凭空怀疑我们?” 鱼中谋摇摇头,“恐怕他是查到了什么,只是不清楚是何人才设的局。” 徐茂挣扎着要起身,他一动,又抑制不住地咳出血来。 鱼中谋赶紧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看着他伤成这样,心中传来一阵绞痛,双眼瞬间生红,哽咽着道:“我只想确保万无一失,谁曾想,将你害苦了。” 徐茂无力地摇摇头,“是我没有料到贺云扬还会返回去。”徐茂操心至此,咳得腰身拱起,肺部生痛,贺云扬那一脚,虽未使出全力,可也伤了他的肺腑,他知道外伤易治,内伤难养,稍有不慎便难保性命,可若是因为救他而把整个鱼府搭进来,那他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念及此,他拼尽全力抓住鱼中谋的肩膀,决然道:“大人,只怕围攻鱼府的兵力就在路上,届时大人只要将我作为逆犯” “不行!”鱼中谋毫不犹豫地否定他这个念头,“就算玉石俱焚,我也断不会牺牲你!你别说了,我马上去药房!” “叩叩叩。”门在这时突然被人敲醒,鱼中谋下意识地朝徐茂做了个禁声地动作,他扭头盯着紧闭的大门,两只眼睛透着警惕和危险,他道:“谁?” “是我,父亲。” 听见是师孟的声音后,鱼中谋松了一口气,将徐茂平放在地下,起身走去开门,神色自若地看了一眼师孟,见她未曾去梳洗,便严厉地道:“你怎么没有回屋休息?你看你身上,叫下人们看去了怎么好。” 师孟无意间看见他的衣袖上有些不起眼的血迹,却留意到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往后背负,她道:“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心有不安,王爷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必伤得这么重,所以我想请父亲时刻留意王爷的安危。” 鱼中谋微微震惊地道:“王爷的伤是为了救你?” 师孟点点头,“确是为了救我。” 鱼中谋眉头紧皱,他思前想后了一番,才道:“王爷受伤,我这心里也颇感不安,你且放心便是。” 师孟道:“还有一事,我想请父亲写张拜帖送去将军府。” 鱼中谋一愣,“这是何意?” 师孟凝眉转眸道:“一是天下第一楼,二是皇家园林,三是仑散巷,此三回救命之恩,应当拜访。” “这”鱼中谋沉吟着,犹豫不决,“将军府一向不得外人入府,从无例外啊。” 师孟道:“将军府有自己的规格,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心意,烦请父亲准许。” “好吧。”鱼中谋虽不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但她冷清不好人际的性子确是知道的,所以心中虽有疑虑,但也答应了下来,“你还有其他事吗?” “徐叔呢?怎么不见他?”师孟说着,抬头望了望廊下左右。 鱼中谋笑道:“今日城外庄子派了人过来说今年的小麦怕是收成不好,便让他去瞧瞧,你找他作甚?” 师孟摇头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我就先回屋了。”语罢,她屈了屈身,转身离开。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后,她驻足回身望着,就算书房的门关得再紧,也隔绝不了空气,更阻断不了从书房飘出的丝丝血腥味。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救敌国国君?而这些事情,大哥又知道多少? 拂晓而至,安静如常,鱼中谋亲自端着一碗药来到书房,徐茂半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眼下发黑,他见到鱼中谋端着的药,药汤微微起伏,散发着令人难闻的气味,他咽了咽喉咙,心中升起一股酸楚来。 鱼中谋坐在床沿,却迟疑地端着药一丝不动,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这碗药在他眼中就似一个夺人性命的恶魔般。 徐茂见他不忍心,便主动伸手去拿,鱼中谋双眼发红地道:“真的要走此险招吗?”他瞧着徐茂的脸色越来越差,可势况并没有像他们料的那般下降,将军府没有动静,只是城门还在关闭之中,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徐茂苍白的脸泛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用力拿过药碗来,凑到嘴边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后将药碗放下。此时的他神情涣散,昏昏欲睡,完全没了昔日的神采,眼下只有强撑着精神望着那药碗中的药渣,喃喃着道:“时也,命矣。” 鱼中谋劝慰道:“你好好养伤便是,既然鱼府无事,那事情就没有比我们想象中那么糟糕,你说得对,贺云扬不除,即使御林军拿下了宫城也无济于事。”语罢,他见徐茂要说话,便抬手制住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今日勖王的伤就是最好的契机,我有办法让皇上下定决心对付贺云扬。” 徐茂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继而合上了眼,一晃几十载,他也该好好休息了。 深夜,一半黑暗一半通明的将军府透着让人说不出来的诡异,贺云扬站在前厅的廊口下,双手背负,冰冷的月色正浓,月光照射在他身上忽明忽暗,那隐于身骨之下的冷冽和压迫,叫人不敢直视。 荀毅从回廊的尽头匆匆走来,站在贺云扬身旁道:“夜色一入,有人进了鱼国公府,我们的人跟着,那人离开后,走的暗巷,不过看清了脸,是祁国公。” 贺云扬双眸微凝,望着远处的浓浓夜色,久久才道:“祁璟知道吗?” 荀毅想了想,“祁公子今夜约了一些酒友在家哄闹,他应该没有卷进来,不过我会让人看着他。” “嗯。”贺云扬淡淡地答了一声。 荀毅继续说道:“今日前来换囚的那人却是个乞丐,下午扛不住刑讯,已经死了,不过他只说不清楚是谁给他钱让他做此事。” 贺云扬不在意地道:“鱼中谋这国公之位也不是白来的,他没有那么蠢,这种事情还要自己出面。” 荀毅点了点头,忽而脸色有些怪异,迟疑着不敢说出口。 贺云扬道:“还有什么事吗?” 荀毅小心地看了一眼贺云扬的脸色,“束国公不久前送了一个女人进来”他话还没说完,贺云扬立马扭头看过来,吓得他急忙低头说道:“他说是皇上选的,我不敢不放人进来。” “知道了。” 荀毅本早就做好了要被训的准备,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一个轻描淡写的回应,莫不是这次将军接受了?他在心里想着这些时,却见将军转身走了,他立马打住了念头,抬脚跟了上去。 纱窗透出微弱的光亮,静谧的深夜仿佛能窥探人的心意。贺云扬回到自己的房间,伸手推门而入,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引人迷乱,他扭头望着内室,烛影摇曳,依稀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形来。 荀毅自后朝他拱了拱手,退到一旁守候。 贺云扬径直走向内室,见一女子背对着他跪坐在床榻前,乌黑青丝只用发簪随意挽起,独添妩媚,她半裸着光滑的后背,丰满圆臀,一幅香艳场面刺激着人的眼球。他走上前去,见她身前只裹了一层薄纱,薄纱之下,一览无余。 这女子面容娇艳,双目柔情似水,红唇微张,口吐香兰,姿态暧昧,任任何人看了都想立即将她压在身下。 贺云扬面色冷清地坐在床上,视线却一直落在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 女子胸脯微喘,知道他在看自己,可她不敢抬头望之,只是双颊飞红,雪白的肤色因动情而泛红。 良久之后,贺云扬将一块白布缠上右手,开口道:“你过来。” “是。”女子的声音酥软入骨,她一手撑着胸前薄纱,一手撑在地上,用充满魅惑的姿势慢慢地爬了过去,她坐在贺云扬的两腿间,双眸春意迷离地望了他一眼,伸手优柔地去触摸他的下体。 谁知贺云扬一言不发,右手一把扼住她的脸,女子惊吓之下当即痛得轻哼了出来,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他望着她,目光没有一丝波澜,“送你来是谁的主意?” “是,是皇上,是皇上将奴家送给大将军。” “这么说,你是皇上的人?”贺云扬盯着她,手上的力道没有减轻半分。 女子已经痛得缩进了身子瑟瑟发抖,面色惧怕,却不敢有一丝的反抗,“奴家是今年选秀的秀女,皇上没有碰过奴家。” 贺云扬见她吓成这了这个样子,倒也没有再问,便松开了她,坐直了身子。 女子得了释放,连忙跪伏在地上,闻得他不再发威,这才破涕而笑,头顶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出去。” 女子一惊,眼泪顿时又扑簌而下,楚楚可怜地往后挪了几步磕头道:“求大将军要了奴家吧,奴家若是完好无整地出去,这条命定是保不住了!” “那是你的事。”贺云扬毫不动容地起身,将白布丢在地上,走了出去。 正在门外守着荀毅突然看见将军出来了,眉间似乎还压着些怒火,顿时傻了眼,惊愕在原地,脱口便道:“将军好了?” 贺云扬闻言,一个冷眼甩过去,“把人送带出去。”语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怎么了?没有伺候好吗?”荀毅心惊胆战地想了一通,抬脚走进房间一看,那女子正抽抽嗒嗒地穿衣服,这下荀毅明白了,不是没伺候好,是压根就没碰,他不禁回身摇了摇头,这样不近女色下去,他家将军几时才能成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湘君意神女梦 阳光漫天时,花香四溢正好,廊下帷幔轻扬,亭中玉笛清脆而柔和,丝丝点缀无尽相思,好似日光浓烈,胜过星辰万里,洗尽一身铅华,他双目一直停留在面前的石子路口,望着望着,心上人儿被他盼到,顿时眉眼具笑,一身尊贵化作一世柔情。 鱼师孟几乎是飞奔而来,看到李彦歆站在亭下吹笛时,她顿时驻足在路口,那亭中人眉间笑,眼中情,身正直,心底瞬间泛出酸楚来,红了双眼。 跟在身后的邬孝见到这一幕,遍默默地往后退去守候。 一曲相思停歇,李彦歆放下玉笛,唇角上扬地望着师孟,“你来了。” 师孟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迈步朝他走去,见他气色平和,目光清濯,便知他的伤已无大碍,却还是免不了要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李彦歆道:“大概是怕你担心,所以它好得很快。” 师孟不禁一笑,“我倒成了它的克星了。” 李彦歆道:“不是克星,是本王的思念,本王似乎在昏迷中也能清晰地看见你的面容。” 师孟微微一愣,如此深情的话语让她有些不自在,“王爷” “你来。”李彦歆不等她说完,拉了她的手让她靠近了一些,他现在只希望无论何时,他眼中都有她的身影。 师孟靠着他很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轻微的气息和跳动的心脏,她抬眸撞进他的眼底,纵是无尽温柔,以前无论怎么看他都是骆青,可如今,他们两人在脑海中却清晰地分隔开来。 “本王想亲自去拜访你父亲,然后,跟他提亲。”李彦歆温柔地抬手抚住她的脸庞,看着她的眼睛无比真诚。 “提亲?”师孟有些错愕,但是她早该想到的,李彦歆看她的目光,从来都是那么柔情。 李彦歆点点头,“本王这半生所得,却不是出于本王之念,可对于你,本王的私愿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许久之前本王便有了这个想法,可你总是那么疏远,放佛身处云山之中,本王看得见,却难以触摸,本王甚至觉得一眨眼你便消失了。” 师孟从不曾想,自己的郁结竟会让他有如此重的负担,可是他是李彦歆啊,她对李彦歆,并不曾有情,有的只是感激,现在,更多的是愧疚了,她不能让他,还有她自己再陷进去,“王爷。”她摇了摇头,将手从他手中抽离,“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卑微维诺的鱼师孟,大概王爷便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烦恼?你竟觉得这些是烦恼?”李彦歆神伤不已地道,“你是在恼本王从前的态度吗?可是感情,从来都不是本王能左右的。” 师孟微微笑道:“我并没有恼怒王爷,王爷说感情不能左右,是的,人最不能做到的便是违心之事,可是一生这么长,镜中花水中月从来不缺,没有人会没有遗憾之事。” 听到这些淡如水波的话语,李彦歆的心头笼上了一层阴影,他望着面前笑靥如画的脸庞,她超出年龄之外的世事沧桑,就如一个梦境一般,虚无缥缈,他艰难地说道:“你这是在拒绝本王吗?” 师孟望着他逐渐忧伤的眉目,心口狠狠一揪,可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心里越难过,脸色却越平静,“这是我的心意,希望王爷宽容,并且,我想要的,王爷给不了。” 李彦歆一怔,“你想要什么?” 师孟看着他的眼睛道:“全心全意,独一无二。” 李彦歆起初不解,可一瞬间,他便知道她的意思,他已有妻已有子,不禁自嘲一笑,这短短八字,就算倾尽一生他也求之不得,可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可你看本王的目光里有情,本王不信你什么感觉都没有。” “王爷风采,如霁月星辰。”师孟说着,缓缓地低头垂下了双眸,眼中泪水滚烫,“” 李彦歆的心口此时就像一颗大锤压着,透不起来,难到以前的种种,都是自己的误会吗?他此时就像坠入万丈深渊般,被深不见底的黑雾一口吞噬,他挣扎着c撕裂着,意志全然颓废,最后一点点的绝望,再也看不见日光。可他是李彦歆,是那个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勖王,既知神女无梦,他又何须强人所难,种种低落情绪汇成了一个苦涩的微笑,“是本王唐突了。” “对不起。”师孟小声地道。 李彦歆摇头苦笑:“你无须言对不起。” 师孟道:“是我错过了王爷,可是有些事情错过了,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你错过了本王?”李彦歆恍惚地望着她,不知此话何意。 师孟没有再答,而是抬头望着李彦歆,“王爷安好,便足矣。” 李彦歆柔柔一笑,回身道:“久安。”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陆久安闻声而来,他走到李彦歆面前,将手中拿了许久的木盒递上。 李彦歆拿过将它递给师孟,“打开看看。” “是。”师孟接过来小心地打开,见里面放置着一只镶嵌红宝石石榴树形的金发簪,那树枝被手艺人雕刻地栩栩如生。 “这是本王命人精雕细琢做出来的,虽花费了些人力,可也值当,要送给你的。”李彦歆笑道。 “王爷送给我的东西已经很多了,这只发簪,太贵重了” “你拒绝了本王的求亲,难道就连本王的礼物也不愿收了吗?”李彦歆看出她有些犹豫,“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本王知道你素来清雅,就算你不戴,留个念想总不过分吧。” 师孟不禁一笑,“王爷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岂敢再不知好歹,多谢。” 李彦歆松了一口气,笑道:“本王命人备了午膳,你留下来一并用膳?” 师孟眼波流转,笑意疏阔地道:“这是作为朋友间的邀请吗?” 李彦歆摇头叹息,无奈地道:“你说呢?” 师孟明白似地点点头。 李彦歆看了一眼陆久安,他即刻会意,退身下去传膳。 勖王府的人做事何等勤快,陆久安才走不久,厨房便传了菜而来,就在这亭中置好了酒菜。 两人相对而坐后,李彦歆道:“本王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 师孟看了一眼桌上的热菜,皆是色香味俱全,唯独那一碗晶莹剔透的桂花羹叫她嘴馋,清香扑鼻,不禁道:“现在是四月,这是桂花蜜吗?” 李彦歆含笑道:“这是宫中秘制的桂花蜜,你快尝尝。” 师孟早已怕不及待,拿着汤匙舀了一勺送进口中,继而细细品味着道:“甜而不腻,很清香,有藕粉,马蹄,好像还有莲子和红豆的味道。” 李彦歆笑赞不已,“连马蹄都被你尝出来了,你再吃几口,看看还能尝出什么来?” 师孟依言又尝了几口,不禁摇头窘迫一笑,道:“品不出来了。” 李彦歆道:“若是被你一下子品出来,御膳房也算是沽名钓誉了。” 师孟低眉浅笑,双眸流转间,见陆久安走过来道:“王爷,王妃来了。” 李彦歆微愣之下抬头望去,见柳烟带着侍女红玉往亭中走来。师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身着蓝地刺绣蝴蝶纹女子迈着轻盈小步款款而来,头戴银鎏金牡丹花式发簪,端庄典雅,敷粉薄施。她长得并不是很美,可她的左眼角下却有一块神似桃花瓣的印记,叫人一眼难忘。 “王爷。”勖王妃柳烟自亭外恭谨行礼。 师孟起身缓缓行礼道:“见过勖王妃。” 柳烟微微含笑点头,继而眼眸深深地望了一眼师孟,只觉清冷脱俗。 李彦歆望着她道:“你怎么来了?” 柳烟道:“妾身新做了一碗莲叶羹,却不知王爷有客,妾身冒犯了。” 李彦歆不在意地笑道:“这位是鱼国公府的三小姐,鱼师孟。” 柳烟明白地点了点头,让红玉将食盒送了上去,满目含情地望着李彦歆道:“王爷新病初愈,切不可太劳累了,妾身告退。” 李彦歆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师孟这才又跪坐而下,只是心情不复,都说夫妻间举案齐眉c相敬如宾最能长久,可她亲眼所见后,不禁滋味复杂,她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更喜欢情不自禁的爱情。 “怎么了?”李彦歆见她神色有异。 “没事,王爷请。”师孟一笑而过。 李彦歆含笑点点头。 未时刚到,师孟和邬孝便从勖王府离开。 “三小姐。”邬孝突然喊道,“我母亲说想在家中款待三小姐,只是家门鄙陋,不知小姐” “好。”师孟不等他话说完便笑着答应,抬脚走上马车。 邬孝顿时高兴不已,却见她突然惊呼了一声,眼看就要从马车上摔下,他吓得心口一提,身未动就见两只手快速的从车厢内伸出来拽住三小姐。 “什么人?!”邬孝冲上前去,猛地看见一张血盆大口,他当即抽刀而出。 “是我是我!”血盆大口急道,下一刻便爬了出来,原来是个人戴了一张吓人的面具,这人将面具摘下,却是祁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问楼探得心叵测 邬孝见吓人的是祁璟,便松了一口气,将刀收回刀鞘,心中着实不悦,却还是行礼道:“祁公子。” 祁璟灿烂一笑,摸着面具道:“这东西还真管用,回头我去吓吓别人。” 师孟这时还未平复惊吓不已的心脏,刚才那一刻,直把她吓得浑身发虚,她生气的伸手揪住祁璟的耳朵,“你下去。” “啊!疼!”祁璟赶紧丢下面具抱住自己的耳朵,“快撒手,耳朵要掉了!” 师孟无奈地松开了手,“你怎么会在我车里?” 祁璟心疼地揉了揉耳朵,不屑地挑头道:“小爷我要进来,谁敢拦我?再说了你这马车也没贴着不让别人上来的告示啊。” 师孟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祁璟撇撇嘴,没有答话。 “你快下去,我要回家了。”师孟说了一句,弯腰要进去,却不想祁璟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脚,不让她走,她急了,道:“你干什么?” 祁璟笑道:“你陪我出去玩玩呗。” “我不去。”师孟拒绝他,这个小鬼当真是个惹祸精,若是跟他去了,也不知又要发生什么事。 谁知祁璟耍赖的紧,撒起娇来跟一个小孩似的,他紧紧抱着她的腿就是不松手,嘴里还一个劲地嚷着:“陪我去玩呗,陪我去玩呗,陪我去玩呗” “祁公子。”邬孝实在看不下去了,凑上去掰祁璟的手。 祁璟立马叫了起来,“她不陪我去你们俩个哪儿也别想去了!” 师孟又气又好笑,只得道:“那你说你要去哪玩?” 祁璟立马抬头看她,喜笑颜开地道:“去问楼!” 祁璟说的问楼建在城中内湖上,一条曲折迂回的红木长廊连着汀岸,木质的灯笼随意放在护栏下,即使是在白天,也点着红色的蜡烛,还未到那青漆粉饰c高低相接的楼阁前便筑了一块平台,台上坐着四五个青年,席地而坐,瓜果丰盛,畅谈古今,一女子则在旁抚琴助兴。 十多米的长廊上来来往往的人中,多是一男一女,或相谈惬意,或把酒言欢,或一歌一舞,完全没有那些不堪入目的场面和动作,人人相敬如宾。 路过平台后,再走了一处被莲花紧簇的长廊,才看到阁楼的大门,门上写着‘问楼’二字。这里的人似乎都认识祁璟一般,因为路过的每个姑娘都只是含笑望着祁璟,行礼之后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也不上来纠缠和打扰,独树一帜,这些女子静候在自己的位置,颇有一股你来我迎,你走我送的风流。 进了屋内后,正中央的一颗参天大树格外惹眼,繁茂枝叶下挂着一块块木质牌子,即使没有风,也会慢慢地摇动,镶在木牌上的铃铛便会叮叮作响。树两旁摆放着简单的桌具,几乎满座无虚,虽有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女子,却没有扰人清闲的媚声媚骨。 穿过大树后,又看了一块敞亮的平台,台下坐着一排低头刺绣的女孩,台上空无一人,只在两排摆放着一些乐器,这么一系列怪异的组合,只有师孟这个第一次来的陌生人才会感到哪里都透着古怪,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祁璟道:“那树上的牌子是干什么的?” “哦,那是名头牌,只在每月的十五夜用来作猜名头。” “猜名头?”师孟不解地道。 “每月十五入夜,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聚集到这里玩猜名头,就是猜那些木牌子,那牌子里头装了些新奇玩法,你指定哪个后,这里的人会将牌子取下,若是里头装的是酒,你便可以与自己心仪的姑娘敬一口酒,总之全是对客人有好处的玩法。” 师孟明白地点点头。 祁璟继续说道:“这问楼的规格啊,整个梵城只此一家,姑娘们都是文艺两修的,最好的舞者,最好的乐者都在这儿,只谈文雅,不说风月。” 师孟将视线望向那些低头做绣工的女孩,道:“她们是?” “这些女孩都是贫穷家里的孩子,若是手上有手艺大可来问楼,做出的饰物若是被人相中,出钱买了就是。” 师孟再次点点头,转眼却看见一个女子盈盈朝自己走来,屈了屈身,从袖中拿出一朵鲜花来,道:“女公子好生俊俏,这花是一位刘生托我奉上,若女公子收下,明日恰逢十五,恭候女公子驾临。” 祁璟不等师孟作答,伸手就抢过花来随意一丢,“什么牛生猪生,叫他给小爷过来打打,真是瞎了眼,还敢抢小爷的东西!” 女子掩嘴笑了笑,“祁公子该看在他这么有胆色的份上,也该是赏,哪里还要追打?”语罢,行了礼便退下了。 祁璟张开一口大白牙朝师孟傻笑了几声。 师孟瞪他,道:“你说谁是东西?” 祁璟痴痴而笑道:“你呀,你是我的奶糕,奶糕就是东西啊。” 师孟不与他计较,问道:“今日也不是十五,你若要玩,何不明日再来?” “谁告诉你我是要来玩的。”祁璟双手抱胸,环顾着四周,又对跟在后边的邬孝道:“你说你太烦人了,前后脚都跟着,你回去吧,小哑巴我亲自给你送回府去。” 邬孝丝毫没有将他的话听见去,而是道:“国公大人有命,外出时不让小姐走出属下视线之外。” “我说你个榆木脑袋!”祁璟不悦地叉腰瞪着邬孝,“你信不信我喊一声,你今天就别想离开这了。” 师孟此时抬手制止邬孝,“你在外面等我。”语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祁璟一眼。 邬孝想了想,便点头走了。 祁璟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拉着师孟就往一旁的楼梯上去了二楼,二楼是个圆形的走廊,房间紧挨着房间,外观都是一模一样,要不是门口写着的几个房间名称,估计出来后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祁璟看见前面一间房走出一个个端着空木盘的男子,直到最后一个人出来将门关上,等他们离开二楼后,他二话不说就拉着师孟走了过去,四下望了一眼才推门快速进去,反手关好了门。 师孟见他举止怪异,不解地道:“你总不是要请我吃饭吧?。” “下回定请。”祁璟着急地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扯开一个口子就往汤锅里倒。 师孟看着那包里倒出来的白色粉末,似乎还有巴豆的气味,当即严厉道:“你干什么?这是谁的厢房?” 祁璟不以为然地笑道:“我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束国公今日会来问楼设宴,就在这间香居房,这束老头仗着皇帝恩宠,整日在朝堂上跟我爹爹作对,好容易给我逮到他,看我不整死他!这药效慢,估计等他明日上朝就会发作,哈哈,他就等着出糗丢脸吧。” “你真是胡闹!上次束山海的事就已经闹这么大了,你快跟我走。”师孟说着就拽他离开。 “等会,还没好呢!”祁璟挣开她的手,用汤勺将食物搅动了一番,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不少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怎么这么快?!”祁璟吓了一跳,赶紧将药包揣好,眼下出门已是不妥,索性二人走进了墙角的屏风后,屏息以待。 两人刚藏好就听见门被人打开了,接着是一阵笑声响起,然后是落座的声音,紧接着他们便说起话来。 “对了,国公大人,下官听说皇上有意创立枢密使官,由勖王接管,分管军政大权?” “你这消息还挺灵通,真是朝中一有风吹就吹进你耳朵去了,皇上却有此意,想要削弱大将军的军权,这才推了勖王出来。” “勖王一向闲云野鹤,不喜纷争,哪会有那个心思,况且这可是极其冒险事一件事,这大将军目前虽是一昧退让,可真要逼急了,那可不好收拾。” 束国公道:“你当这是皇上心血来潮?要不是出了劫囚的事,恐怕皇上也不会下定决定来。” “劫囚之事?” 束国公道:“这大将军呀,竟然行瞒天过海之计,私自将囚犯调换,还下令关闭城门,回皇上时,只说朝中有细作,却不明说是何人,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皇上的脸色,难看的很。” “是啊,连累勖王受这么重的伤,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老弟啊,你还真当勖王是个省油的灯吗?我这双眼睛啊看人最毒,他呀,有心思着呢!”束国公哈哈大笑,话却说一半留一半。 “嗨,毕竟是皇上同胞,总有相似之处,不过如今的皇上做事也忒拐弯抹角了,想要收回军权,还得在暗地里做这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 束国公冷笑道:“西锦战力最强悍的两军,全握在他大将军手里,光凭他大将军的军符和军印便可调动两军,你想想,谁来当这个皇帝会不忌惮?”他顿了顿,忽而低着嗓门道:“你们知道吗?这大将军出了名的不好女色看来是做给外人看的。” “这是何意呀?” “前几天皇上送了个处子出宫,让我连夜抬进了将军府,翌日回宫复命验身,果真不是完璧” 师孟听见他们的笑声,不禁低眉微蹙,如此隐事竟被这些人拿来谈资,心底顿时有丝怒意。 祁璟听到这里,不禁恨恨地低声道:“这死老头,嘴如茅厕,说的话也带着屎臭味,专爱干这个背地里挖人墙角的勾当。” 师孟却说道:“他说的也不是全没有道理,皇权不集中,臣子们多半怀着异心。” “我三哥一片赤心,只有那些心虚的人才会活在无端的猜忌当中,你以后也不许怀疑我三哥!”祁璟语气严肃地说着。 平日里他都是恶霸模样,如今这般气势凌人,仗义执言倒是少见,看来贺云扬在他心中甚是有份量,师孟看出他如此敬重那位冷面将军,倒也不再答话,又听束国公道:“对了,鱼孝凡的事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万事皆备,只需国公大人推波助澜。” “我儿的事别以为就这么算了,断指之痛我定要算在他鱼家头上!眼下好不容易抓到鱼孝凡这个短处,看我不要了他的命!” 即使隔着屏风,师孟也能感受到束国公的怨恨十足,她的惴惴不安不无道理,束国公一定会在暗地里大肆作为,可是,他到底抓到了大哥什么短处?而这短处竟能要大哥的命?她还未来得及多想,忽见祁璟脸色发白,两只眼睛直瞪着地面,她低头一看,见一只蟑螂趴在他的鞋面上,她反应极快地伸手去捂他的嘴,可她还是慢了一步,祁璟当场便尖叫着跳了起来,挥手将屏风推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自是年华情微妙 屏风猛地摔在地上,倒把房间里的人吓得够呛,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多出来的一男一女,有几人嘴里刚喝的酒因惊吓过头而挡不住地漏出来。 祁璟也瞪大了眼睛看他们,他心虚地咽了咽喉咙,拉上师孟就往门口冲了出去。 外面的护卫眼睁睁看见一男一女从厢房跑出来,顿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里面的大人们冲出来叫喊着抓人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全都撒腿追了上去。 一瞬间,整个问楼被祁璟闹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人突然就被人抓了过来推出去当成了人肉石子,而反应过来的人又因躲避不及时而撞到别人,别人又是措不及防地摔到其他人身上去了。 束国公挺着一个圆滚滚地大肚带着一帮人在身后没命地追赶,身上的膘肉一层接着一层荡漾。 守在门口的邬孝正耐心等候时,忽见两人像一阵风似的从眼前刮过,他认出是三小姐来,急忙喊了一声,可她头也不回地道:“你快躲起来!” 邬孝回头便看见里面追出来一大帮子的人,他伸脚将最后一人绊倒在地,钳制住他的双手道:“你们是什么人?!” 师孟和祁璟刚跑上岸便毫无默契地分开择路,“这边!”祁璟赶紧将她拉回来往闹市上跑,回头就看见束国公的人追了上来。 “祁璟!你给老子站住!”束国公喘着气不甘示弱地扯着嗓子大喊。 “小爷就不站住!”祁璟回头应了一声,腾出手来将面前来不及闪躲的人大力推开。 师孟跑得气喘吁吁,双腿发软,她实在跑不动了,可这祸终究是闯下来了。两人刚从街口跑进另一条街道时,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猛地大叫了一声:“小心马!”话音未落,两人早已惊觉身旁一匹黑马急驰而来,眼见就要撞上。 祁璟惊大了双眼,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将师孟护在身前。 “吁—”纵马之人也未料到会有人突然冲出来,急忙紧勒缰绳,马儿在极速中被主人硬生生地拉停,吃痛不已地仰天长啸,马蹄扫过祁璟的后脑勺腾在半空凶猛挣扎。 祁璟原本吓得紧闭了双眼,听到次阵势,当知骑马之人反应超群勒停了马,睁眼回头一看,纵马之人竟然是三哥,他立即兴奋不已地喊道:“三哥!怎么是你?”语罢,他冲上前去帮忙按住不停抗议的马头,却被它拉着转了好几个大圈才消了气停下。 后边的荀毅也骑着马,不过两人有一定的距离,没有影响到他。 贺云扬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这一看竟是祁璟,还有那个女人,他看着鱼师孟,眼底隐忍着不悦,口气微怒地道:“说你是蠢货也真是抬举你了。” 师孟也知是自己的错,但见他如此急躁,又想起他们在房间说的那件事,不禁也冷眼相对道:“那大将军呢?这儿是闹市,人脚走路的地方,不是城外官道,更不是深山野林,大将军却驱马飞驰,也不怕误伤平民吗?” 贺云扬不是第一次见过她顶嘴的胆色,但是还真是头一回见有人做了亏心事还如此强词夺理的,他面色一冷,眸中的怒火顿时升上来。 “三哥,不关小哑巴的事,是我自己闯了祸。”祁璟见状不好,赶紧低头认错。 贺云扬侧头看着鱼师孟,突然手一扬,手中的马鞭当即朝她打了去。 师孟不曾想过他竟会如此心胸狭窄,却也惊恐失色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她本以为那鞭子会狠狠地抽到身上来,却不曾想贺云扬似乎料到她会抬手,鞭子瞬间缠上了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过去,她一个踉跄地往前跌走了几步,撞在腾影身上。 贺云扬俯身抬手便扼住她的下颚,眼眸微眯,透着令人心寒不已的危险,“你敢不敢再说一句。” 师孟顿时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木兰香味,不禁心口一紧,却恼他如此暴力,脸上生疼生疼,便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她偏不信,这个人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她! “三哥!”祁璟状着胆子挤上去抱住贺云扬的手让他松开了师孟,皱着眉头道:“三哥,有人要欺负我,你可不能不管” 贺云扬一点也不相信地道:“这京中还有人敢欺负你?” 祁璟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就是那束老头!他刚才和他的一些同僚在问楼一直抹黑三哥你,还说什么送了个女人给,啊!你掐我干嘛?”祁璟话说到一半就捂着手痛得呲牙咧嘴地回头看师孟。 师孟瞪了他一眼,转眸望见贺云扬投来一个略有深意的目光,便垂下双眸去,又小心地在眼帘下望了他一眼。 “好你个臭小子,终于被我追上了!”此时束国公已然追了过来,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有些吃不消地弯腰喘了好几口才顺上起来,头也不抬地道:“去,给我把那小子抓起来,打死了算我的。” 荀毅跳下马来,走到前便去候着。 “大大大人,还是算了吧。” 听见护卫在耳旁结结巴巴地说话,束国公直起身来就是一脚踹过去,骂道:“混账东西!”骂完便要上前去,却不曾想抬头就看见荀毅,和他身后坐在马上的贺云扬,顿时将一脸的火气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看了一眼四周走走停停看热闹的人,要是现在走,他这脸还往哪放?于是抬头挺胸地带着人走了过去。 荀毅见他走近后,拱手行礼道:“见过束国公。” 束国公脸上堆起一个笑容道:“荀大人有礼,有礼了。” 荀毅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护卫,不解地道:“国公大人这是要抓贼吗?带了这么多护卫出门。” “可不是吗!”束国公抬手一拍自己的大腿,气愤不已地指着他身后的祁璟牙痒痒地道:“刚才我在问楼设宴,结果祁璟那臭小子居然和一个女子躲在我房里的屏风后,也不知道干了什么阴损的事来,我这次定要抓了他扭到他老子面前去!大将军可不能再惯着他了。”他说完,挑头要去看那女子的面貌,却被祁璟挡在身后,不知是何人。 荀毅扭头一脸茫然地望了一眼,回头说道:“国公眼花了吧,这里只有我家将军,确不知您说的祁公子在何处。” “什么?”束国公睁大了眼睛,以为荀毅没有听懂,抬着就指着祁璟道:“你看那臭小子,那不就是”他说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声音戛然而止,这荀毅明摆着就是睁眼说瞎话,不禁一口气憋在心里,让他感到极其窝囊。 “不就是什么?”荀毅看着束国公,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束国公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双眼冷冷地盯着荀毅,好一会儿,他突然挤出一个笑脸来,道:“倒是我看眼花了,这小子跑得飞快,我这就找他老子去!”语罢,他不甘心得扫了前方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荀毅道:“国公慢走。” “怎么?还要本将军送你们回去?”贺云扬扫了一眼祁璟,拉了拉缰绳。 祁璟委屈地道:“好不容易见到三哥,你这是又要去军营吗?” 贺云扬道:“军中有事。”语罢,他正要驱马时,又扭头看着祁璟道:“最近不要去招惹束家的人。” 祁璟皱眉道:“为什么?” 贺云扬道:“你不知他与你父亲一向不和吗?此时还要去招惹他,结下了新梁子,他是弄你还是弄你父亲?” 祁璟撇了撇嘴,“谁叫他一向就会欺负我爹爹,我看不惯。” “你在家等消息便是。” “等什么消息?”祁璟听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又看到三哥那冷淡的面色后,陡然间明白了什么,兴奋地道:“三哥要动束国公?” 贺云扬没有作声,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他,继而拉了拉缰绳,驱着腾影继续赶路。 荀毅也不多停留,上马追了上去。 而此时,邬孝也赶着马车朝这边而来,其实他早已赶到,只是见大将军也在,想着应该不会有事,便没有贸然上前。 师孟看着祁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已久他仍旧一眨不眨地望着,脸上挂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落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见他难过地低了低头,她轻声道:“祁璟,我送你回去吧。” “好。”祁璟转过脸来,又恢复了以往那桀骜不驯地神色。 两人上了马车后,师孟有些好奇地道:“你为什么要喊大将军三哥?他不是独子吗?” “这个嘛,三哥出自两军中十人斥候先锋队,因为排在第三,所以我也跟着其余的七个人喊三哥。不过你可别小看这十人,他们都是从几十万人中挑选出来,个个都有踔绝之能。”祁璟说起贺云扬的事情来,也是眉飞色舞。 师孟淡笑道:“我见你对他,似乎格外不同。” 祁璟点头道:“我幼年时贪玩到了城外,跑到野林子里被狼叼走了,差点就要把我吃了呢,最后还是三哥找到了我将我从狼口下救了下来。”语罢,祁璟眼中突然并发出不一样的光彩,那眼中有无比强烈的决心和力量,“有朝一日我也要像三哥一样,头戴翎帽,身披战甲,手提银枪,上阵杀敌!” 师孟没想到他看似顽劣不堪的外表下却有这一番保家卫国的雄心壮志和视死如归的胆魄,一时间看他也不似一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灯会如昼伏惊蛰 送了祁璟回府后,师孟回到自家便径直去了父亲书房,却看见徐茂正好走了出来,她上前道:“徐叔。” “三小姐回来了。”站在她面前的徐茂面色发白,眼窝有些不易察觉的乌青,双唇透着不健康的暗红色,整个人看上去瘦了整整一圈。 师孟点点头,望着他道:“徐叔病了吗?” 徐茂笑道:“人老,疾病就随之而来了。” “徐叔要保重身体。” “会的,我先下去了。”徐茂说完,抬脚离开这里,却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师孟回身望着他抖着手慌乱的从怀里拿出手帕来捂嘴,似要将咳嗽咽回去,却逼得自己弯下了腰,越咳越厉害。师孟于心不忍地转过身来,再也不看一眼不听一声地走进了书房。 “父亲。”师孟进门行礼道。 “回来了。”鱼中谋正拿着书在案前踱步,“王爷恢复的如何?” 师孟道:“风采如旧。” “那就好。”鱼中谋淡淡地笑着道,“本来我打算亲自去探访,既然王爷想要见你,也是一样的,你的生辰八字我已准备好” “父亲。”师孟打断他的话,“我对王爷淡之如水。” 鱼中谋一愣,但见她语气平淡,不似假话,便道:“我也是过来人,你们二人心中相悦难道我会看不出来吗?” 师孟摇摇头,轻描淡写地道:“父亲和王爷怕是都误会了。” 鱼中谋温愠地将书丢在书案上,背负着双手,眉头紧皱,语重心长地道:“我虽身居国公之位,可也明白什么是皇亲和外室,恩宠荣辱,一念得失之事,唯有姻亲,才能稳固恩宠。” 师孟闻言,垂下双眸道:“违心之事,父亲又要如何让人心甘情愿受之。” 鱼中谋气道:“罢了罢了,你们姐妹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你姐姐执拗钻牛角尖,心心念念都是那大将军夫人之称,你更好,连王爷的心意都敢拒之,难道找不到心上人你还不嫁了吗?” “不嫁。”师孟斩钉截铁地道,她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着急要用她和李彦歆绑在一起,父亲甘冒大不韪的叛国罪强行劫虞王,她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李彦歆,退一万步来说,若是将来事发,她难保李彦歆不会以性命护佑,所以她绝对不能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你!”鱼中谋生气不已地瞪着师孟,“好好好,就由着你们去折腾。” 师孟微微皱了皱眉头,偷偷看了一眼鱼中谋,见他一脸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便笑道:“父亲把我和姐姐都嫁出去了,大哥又时常戍卫宫中,难得要和徐叔两个人各自瞪着眼过日子吗?”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心宽海阔的人。”鱼中谋虽是斥话,脸上的表情却柔和了不少,也难得自己的孩子头一朝在面前开玩笑,倒也让他有些做家中痴老翁的感觉。 师孟笑道:“女儿自然是随父亲。” 一句话把鱼中谋逗笑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事来,道:“后天是每年一次的灯会,长公主送了邀帖上府,晚宴定在了问楼,你和你姐姐一并去。” 师孟见他脸上有些犹疑,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鱼中谋摇摇头,眉头却皱着,他道:“倒不是不妥,只是长公主设宴,王爷应会同在。” 师孟心中一暖,他虽生气斥责,到底还是为她着想了,便道:“王爷是明月入怀之人。” 鱼中谋想想,也点了点头。 师孟启唇,欲语含珠,心下想着是否要将刚才之事讲述,事关大哥,就算父亲再次责骂也还是要说的,并且当时那么多人在,父亲总会知道的。 “你在想什么?”鱼中谋见她欲言又止,才发问。 师孟便将问楼一事大约说了一遍,鱼中谋听完,当你怒目圆瞪,“你说什么?束国公想要凡儿的命?!他这是疯了吗?” 师孟不甚了解地道:“父亲还是马上送消息给大哥,让他防备一些。” “皇上最不喜欢宫内外私自传递消息了,这样,问楼晚宴凡儿也会陪同,你切记要警醒他。”鱼中谋说道。 “谨记。”师孟点头说道,不自觉地扫了一眼那书架深处,当下也不多逗留,行礼后便离开了书房。 师孟回到住处后,看了一眼放置在桌上的木盒,又走到后院望了一眼,还是没有玉秋的影子,便喊了一声:“玉秋?” “我在这!”声音急喘而来,师孟折回到后院去,发现那墙角爬满藤蔓处微微耸动,仔细一看,玉秋整个人都钻进去了,她着了一身绿衣,弯腰躲在里面一时间倒叫人难以察觉。 “你在里面做什么?”师孟好奇地走过去问,见玉秋要出来,赶紧伸手挡开藤蔓好让她出来。 “累死我了。”玉秋出来时已是满头大汗,脸颊还有些发红,该是被叶子刮的,她抬手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白花,笑道:“奴婢刚才钻进去数了一下,结了整整二十个瓠子呢!” 原来是在里面数瓠子,师孟不禁失笑,这傻姑娘,“是了,好不容易结了二十个,你可好生照顾着。” 玉秋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快进屋去。”说着,高兴地扶了师孟进屋,“刚才邬大哥来过,交给我一个盒子,说是小姐的。” “邬大哥?”师孟一脸打趣地望着玉秋,没成想她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师孟不禁低眉一笑,道:“刚才进屋我已经看见了,你把它收起来吧。” “收起来?”玉秋走到桌前拿起木盒,见盒身雕刻精致,“是不常用的物件吗?” 师孟坐在书案前,淡淡地扫了一那木盒,没说原因,只道:“和勖王爷送的那些收在一起。” 玉秋点点头,也没有多问,走到床尾去讲一个大箱子打开,里面搁置着大大小小的木盒,现在又多了一个,她一边整理一边说道:“小姐,后天灯会的衣裳奴婢选了一件白霓裳青竹纹领袖的,在屏风后放着呢。” 师孟微微一笑,“我正想起要穿那件呢。”说着,忽而想起问楼夜宴的事来,便对玉秋说道:“灯会我们可能不能去树庙挂灯了。” 玉秋一愣,“不能去是为什么?” 师孟道:“刚才父亲说长公主那晚要在问楼设宴,我要去,自然也得带着你。” “都听小姐的。”玉秋笑着将箱子关上。 梵城的灯会和庙王节无疑是继新年之后最热闹的节日,有的人久望盛名,不惜日夜兼程赶来一睹繁盛,商贾贩旅更是骆驿不绝。 师孟穿梭在人群中,灯光如昼,照着她面容格外柔和明亮,她微微侧头望了一眼,心中不禁有丝欢愉,身后的玉秋和邬孝倒是有说有笑地观赏着街道两旁的灯笼。闻见玉秋在身后喊了一声,声音夹着喧闹和掩不住的高兴,师孟回头见她拿着一个兔型灯笼摇了摇,又抬头望着邬孝,笑得那么纯真。 “姐姐姐姐”此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孩童突然出现在师孟的脚边,伸手拽她的裙子。 师孟起初没有留意到,低头一看,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小嘴边粘上了不少,她正要和他说话时,邬孝走了上来,蹲下去拉过儿童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父母呢?” 孩童指了指远处的一棵大树,那树下正围着不少的小孩,都抬着头看着树上挂着的几个灯笼,“我们的灯笼飞到树上去了,你能帮我们拿下来吗?谢谢你。”他年岁不大,口齿也不清晰,却能如此有礼。 师孟循着视线望了过去,果见远处一棵大树上挂着几个灯笼,若是不及早取下来,恐怕会引起火烧,只是她心中闪过一丝疑虑,那些灯笼为什么会在树上? “小姐。”邬孝此时喊了一声,他需要征得小姐的同意才能自行离开。 “你去吧,我们在这等你。”师孟笑道,看着邬孝抱起孩童往大树走去,直到身影被人群遮挡。 “小姐”玉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是音色有些怪异,透着恐惧和焦虑,她回身一看,见玉秋身后紧紧跟着一个陌生女子,笑容妖艳,更多的却是那眼底深藏的诡异,而玉秋整个人缩紧了身子,含着泪一动也不敢动。 “你是谁?”师孟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道。 “奴家殳游,见过三小姐。”女子媚眼微眨,红唇娇艳欲滴。 师孟冷眸微动,见她摇了摇身子,故意露出她藏在长袖中的匕首,不禁冷冷地道:“你既知我是谁,怎敢如此放肆?” 自称“殳游”的女子风情一笑,凑到玉秋耳畔低语道:“你看你家小姐对你多好。”语罢,忽而抬手丢了一个玉瓶给师孟,“吃了。” 师孟稳稳接过,见玉秋只是咬紧了牙摇头,眼神坚决。 “老实点。”殳游抵在她后背的匕首稍稍用力。 师孟打开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出来,她心知知这女子有所求,因不是立刻要了命的毒药,却也不会是什么益药,可眼下玉秋的性命在她手里,容不得多想,低头便将药丸咽下了肚。 殳游挑了挑眉头,凤眼低眸流转,颇有些欣赏师孟的勇气和冷静,她对玉秋笑道:“你自己往前慢慢走,你若出一声,那药丸便即刻要了你家小姐的命。”语罢,轻轻推了一把玉秋。 师孟唇角上扬,眼中含笑地望着玉秋战战兢兢地自面前走过,轻语道:“别怕,你听她的便是。” 玉秋点了点头,扯袖低头擦了擦眼泪,强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她现在只盼邬孝能快点回来。 殳游缓步走到师孟身旁,搀扶着她往前走去,她身上的妩媚妖娆姿态引人侧目偷望,她却习以为常般丝毫没有波澜,她启唇道:“三小姐比我想象中要聪灵多了,我还怕遇上的是胆小娇弱之人,那就不好办了。” 师孟道:“你故意引开我身旁护卫,想来是将我打听仔细了,你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说着,她侧眸望了一眼这女子,与她相识着,不知为何,这女子虽身生百媚,可那眼中却无半点浊意和慵懒,反而自有一股正气。 殳游心底一惊,竟觉这三小姐一双眼眸深邃,像是能窥透人心般,再加上她眉目间的冷清,颇有一番纵使千山万水倾倒,亦不关己事之气,倒与一人神似不已,笑道:“三小姐大可放心,我倒是仰慕小姐许久,不知小姐有心无,此刻便收了我做你的奴婢?” 师孟道:“若真是如此,你倒不必用这种法子。” 殳游道:“做三小姐的奴婢益处可见,哪儿都能去。” 师孟低眸微蹙,忽然道:“你想让我带你进问楼?” 殳游不禁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叹,笑道:“三小姐真是神思敏捷,今夜长公主设宴,无关人等不得进入,我有一位故人在里面,可他不知我来了,所以想请三小姐帮忙,你只需将我带在身边,事成之后我必给你解药。” 师孟道:“既是故人,请他相邀便好。” 殳游摇摇头,似笑非笑地道:“这位故人许多年前借了我一件东西,我想方设法讨要,终不得其所,如今他怕是不愿见到我。” 师孟道:“不知是借了你什么东西,竟这般小气,不肯归还?” 殳游用一种悠长而怨恨的语气说道:“他这一辈子都还不起。” 师孟沉心深思许久,明明知道她是来者不善,可是问楼里坐的都是自己认识的人,她如此含糊其词,根本不能判断她口中的故人是何人。沉思间,抬眸望见邬孝返回。 殳游也看见了,不禁低声道:“三小姐可要三思了,这药若发作起来,可比那拔了舌的厉鬼还难看。” 师孟轻眨了眼帘,不过一具臭皮囊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侬为君痴君亦狂 摇曳缓慢的马车停在了河岸,碧水一手拉开帘子,将鱼可漪扶下车来,“还好没有走主街,否则指不定今夜要何时才能到。” 鱼可漪望一眼被灯光簇拥的长廊,水面上飘荡着几艘小船,只在原地徘徊不前,“走吧。”她提了精神,稍稍整理了衣袖,正走了几步,忽而听见有马蹄声传来,回头一看,见是贺云扬来了,脸上立即浮现欢愉之色。 “吁—”贺云扬和荀毅将马勒停,翻身下马而来。 鱼可漪上前行礼道:“大将军。” “大小姐。”荀毅在身后行了礼。 鱼可漪对荀毅微微颔首。 贺云扬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便将马鞭扔给荀毅,自己抬脚便走向长廊。 鱼可漪心底一空,急道:“大将军!” 贺云扬闻言,停下脚步来,回身看着她道:“何事?” 鱼可漪撞见他漆黑如夜的眼眸和冷峻的面容,不禁紧张地低了低头,耳畔响起了那日在仑散巷鱼师孟说的那些话,当即鼓起了勇气走向他。 荀毅和碧水见状,也识趣地侯在原地。 鱼可漪紧紧抓住了自己因紧张而有些颤抖的左手,藏在长袖里,心乱如麻。 贺云扬见她不说话,转身要走。 鱼可漪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脱口便道道:“大将军,那黑马怎的有如此大的伤疤,可是在战场上受的伤?” 贺云扬道:“不是。” 鱼可漪的胸口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定,她柔柔而笑道:“可漪见那黑马生的精神抖擞,想必是将军爱马,不知可有名字?” “无名。”贺云扬依旧是冷淡日常。 鱼可漪再次低下了眉头,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他竟这般不愿和自己多说一字一句。 贺云扬见她这般忸怩羞怯,心底不喜,转身便走。 鱼可漪顿如五雷轰顶般,委屈之泪瞬间汹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地抬头喊了出来:“将军是讨厌可漪吗?” 贺云扬再次驻足,回头皱眉看她,见她眼中噙满泪水,脸上泪痕不止,可他依旧不为所动,“此话何意?” 鱼可漪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来,两只手从袖子里紧紧抓着衣服,“名门望族皆知可漪独美,门槛踏进无数,将军当知可漪心意,若不是讨厌,为何一直冷淡对之,从不动容?叫可漪身受煎熬之苦。” 贺云扬不是石头,怎么可能不清楚鱼可漪的心思,可他素来不喜这般矫揉造作的女子,他本以为自己的拒绝之意已然非常明白,却不知她是装傻还是胡搅蛮缠,如今又听她以美貌自处,果然肤浅,心中更是不悦地道:“人之外表,不过一具皮囊,以色示人,而皮囊扰心,乱色。” “将军是在指责可漪吗?”鱼可漪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质问他,当即觉得自己就如市井泼妇般。 “便是吧。”贺云扬面不改色地说了这句,抬脚就走了。 荀毅见他们谈话结束,便跟了上去,看得鱼可漪哭得梨花带雨,只朝她微微拱手便走开了。 碧水赶紧跑上前去扶着鱼可漪的手,不忍地道:“小姐没事吧?” 鱼可漪看着贺云扬如此绝情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怨恨来,她抬手甩开碧水,扬起一巴掌落在她脸上,哭着怒斥道:“谁让你过来的!” 碧水疼得哭了出来,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脸跪下去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鱼可漪恼怒不已地一挥衣袖,转身走向问楼。 碧水听见脚步声离去,害怕地抬头看了一眼,不禁抽了抽鼻子,将眼中的泪水擦去,起身跟了上去。 问楼内,御林军守在四处,严正以待,一丝不苟,而问楼中央那棵古树下木牌摇曳不止,时不时传来祁璟地呼叫声,原来是临时起了兴致,祁璟正拉着李彦歆玩投壶游戏,只是二人双箭齐发时,李彦歆每每中壶,而祁璟却一而再三的失手,投不进去竟耍起赖要去咬那装箭的长壶。 李彦歆赶紧拦道:“你莫要如此,咬坏牙可不许哭。” 这一言,又把在座的各位逗得掩嘴浅笑。 祁璟恨得牙痒痒地道:“真是个没长眼睛的死壶。” 守在长公主身旁的鱼孝凡打趣道:“祁公子,倒不是这壶没长眼睛啊。”他话说到一半却不说全。 祁璟一愣,“那是谁没长眼睛?” 鱼孝凡挑挑眉头,“你说呢?” 勖王妃柳烟和长公主听出这话外之意,不禁相视而笑。 祁璟抿着嘴双眸往上一看,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没长眼睛,便立马丢下了手里的箭,“好啊你,竟敢拐着弯骂我。”说着,冲到鱼孝凡面前去,鱼孝凡故作躲开,竟被祁璟捉住机会一把跳上了他后背,两只手圈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鱼可漪见状,急忙起身去扯祁璟,笑嗔道:“不许欺负我哥哥,你快下来。” “无碍无碍。”鱼孝凡笑得爽朗,倒背着祁璟转了好几个大圈。 祁璟被转得大笑了起来,顺手扯了鱼可漪发上的珠钗高举着道:“再转快点。” “祈哥哥!”鱼可漪一阵窘迫,只得围着两人不停地伸手要抢回来。 长公主莞尔笑道:“鱼统领平日里在宫中可是威严赫赫的,如今竟被祁璟折腾成这个模样,大将军也不管管吗?”说着,将视线投向坐在一旁私自喝酒的贺云扬。 贺云扬道:“由着他闹。” 李彦歆此时道:“他闹谁也不敢闹大将军,可不是得由着。”说着,将箭交给陆久安,走到柳烟身旁坐下,又再次望了一眼大门,还是未见她人影,便继续道:“本王听说大将军过几日要去闵山督促换防?” 贺云扬道:“三日后启程。” 鱼可漪忽而听见,心情又是一落千丈。 李彦歆道:“换防之事,派遣一名副将前去便可,大将军连此事都亲力亲为,难怪两军军纪如此严明。” 贺云扬道:“分内之事罢了。” 李彦歆唇角一笑,心思转动,顿了顿,却又不在言语,只是拿了一杯茶,凑在唇边,细细品味。 长公主此时也抬头望了一眼大门,继而看向鱼可漪道:“可漪,你过来。” 鱼可漪闻言,忙低眉走了过去,“长公主有何吩咐?” 长公主道:“我今夜是请了你妹妹的,怎么不见她身影,你倒是先来了?” 鱼可漪回道:“三妹说难得一见灯会,便早早出府步行而来,算时辰,该早到了。”她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声:“鱼家三小姐到—” 兴致正兴的祁璟立马从鱼孝凡背上跳了下来,一股风似的往大门飞奔而去。 鱼孝凡无奈地笑着理了理衣服,将视线投向长公主,她正好也看了过来,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别有深意。 师孟刚踏进来,就见面前一人影晃来,定睛一看,见是祁璟,便道:“莫不是又想吓我?” 祁璟一嘟嘴,“莫要冤枉我,好心来迎你呢,怎么这么久才到?” 邬孝和玉秋在后面行礼道:“祁公子。” 师孟听得声音,心下奇怪,回头望了一眼,却不见殳游,便问道:“她呢?” 邬孝一愣,四下看了一眼,竟不知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便道:“刚才还在身后的。” 祁璟也探出头去好奇地找了一番,“你们在说谁呢?还有谁来了?” 师孟故作淡然地道:“刚才领我们进来的侍女。” “不管她,快进来,他们都来了。”祁璟说着,拉着师孟就往里头走去。 师孟为自己姗姗来迟而一一行礼抱歉,长公主并没有在意,而是道:“今日是私宴,不用讲这些虚礼,来人,传菜。” 师孟屈了屈身,被祁璟领着坐到位置上去,正好望见李彦歆回头看来的温和目光,她眼眸一笑,报以回礼。 跪坐在身后的玉秋倾身低语道:“小姐,那人怎么突然不见了?她若是消失了,解药该怎么办?” 师孟道:“你别慌,她定在这楼内。” 玉秋紧抿了双唇,扭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邬孝,随手将垫子按住让他坐下,问道:“话传给大公子了吗?” 邬孝点点头。 玉秋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此时端了一杯酒缓缓而起,转身朝在座的各位道:“玥凌今日设宴,并无他事,我身子不好,日后也不能出宫了,聊表心意而已,今日一别,恐日后再难相聚,请。”语罢,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不洒脱。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说的不全是忧扰之语,今日一别,恐怕这辈子都不能相见了。 师孟举杯一饮消愁,人道皇家之命最为尊贵,可也是最没有自由之人,女子更是,若是政通人和便罢了,一朝生在战乱四起之国,便逃不过成为政治的牺牲品。看那玥凌长公主正直年华,风度不凡,却要老死异乡,真叫人心中酸楚。 “玥凌。”李彦歆低沉着声音侧头望她,见她因饮酒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心中很是难过,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因为这是皇命,更是国政。 “六哥,我没事。”长公主一笑置之,抬袖掩了半边脸擦拭嘴角的酒渍,却情到深处地落下滚烫的泪水来,她抬眸望着身旁的鱼孝凡,明明眼中悲伤不已,却还强颜欢笑。 这一幕正被视线一直落在长公主身上的师孟看在眼底,她望着大哥的神色,他牙关紧咬,眼中满是压抑的痛苦和折磨,那种绝望到无可奈何的深情令她浑身一震,她默默地垂下了双眸,手指紧紧地抓着茶杯,难道这就是束国公说的那个把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孤鸿影曲藏杀机 人们说两情相悦之人,纵使隔着茫茫人群,纵使相望无语,二人身上散发的气氛都是相同的,因为心中有情使然,而无意中惊觉此情的鱼师孟心中却有万千愁绪。 李彦歆此刻缓缓地抬了手,只听丝竹声渐起,圆台上一众舞姬翩跹而至。 李彦歆举杯和贺云扬饮了一杯酒,道:“本王从未接触过军事,此番接任枢密使官,也是助力皇兄推行新政,所以此次将军闵山一行,恐怕要带上本王了。” 贺云扬面色平静地道:“若有圣旨,这是必然。” 李彦歆点点头,“只是事先与将军商量一番,军中事务繁多,届时还请将军指教。” 贺云扬颔首,眼眸转向桌上的酒杯,不知在思虑何事。 李彦歆唇角一笑,转过头去欣赏歌舞,皇兄初有设立新职之念时,百般焦虑不安,只怕贺云扬会当庭发作,不曾想这位大将军只是领旨照办,将两军事务明细一一呈列,倒叫他颇有些惊异,他自认看人不差,可贺云扬的心思,他从来不曾猜透过,如今他这般静寂,不知会否暗藏汹涌? “王爷。”身边的柳烟忽而开口道:“王爷要去几日?” 李彦歆含笑看她,目光温和,道:“如若顺利,半月可回,本王极少离府外出,王府上下就有劳你了。” 柳烟点点头,“这是妾身分内之事,妾身在府中等您归来。” 李彦歆抬手握了握柳烟的手心,二人相视而笑。 长公主此时扭头问道:“六哥,之前你说鱼三小姐的琴声可谓是震人心魂,有叫天地失色之魄力。” 李彦歆想起那日河中船头她指尖风雷,又觉心动斐然,便道:“余生难忘。” 长公主见他眼中痴然,不觉有感,她这个六哥在她心里就如同那伫立在清流间的飘渺仙人,却又如跌落在悬崖峭壁边缘的孤寂游人,她也不懂为何会生出这等矛盾不已的感觉,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六哥的心里从来便没有像表面上看的那么豁然,即使娶了一位那么贤淑的王妃,他也未曾改变过。可是对于这位鱼三小姐,六哥每每说起,那自于心底散发的眉眼俱笑和久久蔓延的温暖总让她难以忘却。 “鱼卿。”长公主对鱼孝凡说道:“六哥说你家三妹琴音绝著,可否为我献上一曲《孤鸿影》?许久不曾听过了。” 鱼孝凡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凄凉,他点了点头,起身走向鱼师孟。 “大哥。”师孟抬头看他。 鱼孝凡轻声道:“长公主自觉冒昧,想听你弹一曲《孤鸿影》,可否?” 师孟一怔,孤鸿乃是先皇后名,先帝初见先皇后时,一见倾心,日夜须臾创了一首《孤鸿影》以示情意。 “三妹?” 师孟一笑,点了点头。 一舞毕后,舞姬们朝台下的贵客行礼后退而下,紧接着一张黑色长琴摆上圆台,师孟缓缓起身,自侧上台,朝大家屈了屈身便退自长琴处,轻抚前襟跪坐,十指置于琴弦上,指尖动,琴音现。 祁璟一把推开桌面上的吃食,双手撑上去捧着自己的下巴,含着笑,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 手下琴音如款款清泉流动于人心深处,引人沉静不已,心底深处最柔软的情感被丝丝唤醒,夹杂着过往回忆,陷入尘世铅华中去。 李彦歆再听琴音,她那句“全心全意,独一无二”此刻竟如针扎般刺着他的心口,痛,却不能喊出来,这一世,真的就有缘无份了吗? 琴音最高境者无外乎是感动弹琴者,不知是有感于先帝后怦然心动的爱情,还是想到自己那无疾而终的感情,师孟不禁潸然泪下,几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琴弦上,共谱一曲妙音。不经意泪目流转,望见一队轻笼面纱女子低头手捧果盆缓步而来,低眸一瞬间,她俨然看见了殳游在里面,而她走去的位置,朝着李彦歆。 师孟心头一惊,原来殳游说的故人是李彦歆,这女子心事难猜,又甚有胆色,在外她说起这故人时,语气中总是夹着一丝愤恨,难道她要对李彦歆不利吗?想到此处,心底越来越慌,却在这最情急之下匆匆看了一眼贺云扬,脑中猛地惊醒,十指瞬间游离于琴弦,婉转动人琴音凝滞,紧接着一曲激昂高亢之音响起,手势之快,琴音之厉,紧迫感如剑拔弩张之势,又如震撼山谷的号角,势如破竹地冲击着人们的听觉。 这突如而来的激烈之音让所有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一股压抑感着实让人不舒服,唯独贺云扬却在这时凝住了脸色,他一双凌厉警觉的双眸忽而抬起,一眼便捕捉到了李彦歆身旁一女子自袖中暗暗抽出匕首来,毫不犹豫,极其利落地朝李彦歆后胸刺去。他目光一冷,手中茶杯当即脱手而去,茶杯正中女子手腕。 师孟见状,立马打翻长琴,起身视之。 殳游完全没料到会被人发现,一时间吃痛不已,手一扬,匕首被硬生生地甩了出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李彦歆大惊之下当即出手擒她,却不想这女子身法飘逸,只见她身形一晃,便从他手中脱离而去。 “有刺客!”鱼孝凡大喊一声,将长公主拉起护在身后,同时长剑出鞘,飞身而去。 殳游何等灵敏,刚从李彦歆手下逃离,转身便从腰际抽出另一把匕首,飞身跃上高台,一把抓住师孟,可她的匕首还未触碰到师孟,贺云扬当机立断打出一只木筷,同时身迅如电般蹿了上去。 殳游耳畔生风,扭头就见一只木筷破风而来,她心头一惊,提刀便挡。 贺云扬早已跃上台去,将师孟从她手里拦腰抱住而退,却不想殳游当即欺身而去。 “小心。”师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贺云扬挡开殳游的攻势,反手一记打肩。 殳游被他击中左左肩,顿觉一身力气全无,被他打落下台,就地翻滚了几圈,她抱着肚子死撑着要起身时,抬头便有长剑挟于脖间。 鱼孝凡持剑冷冷地盯着她,一旁的御林军早已利剑出鞘,此时见她被擒,立即冲了上来,威吓一声。 师孟顿觉胸口一揪,立马抬手抓着心口,忍痛低头呼吸,却在闻到贺云扬身上的木兰花香时,竟有种气息一顺的感觉。 察觉有异的贺云扬低头看她,见她一瞬间脸色苍白起来,眉头紧锁,似有痛苦之色,便放开了她,刚要发问就见她低着头捂着心口退后了几步。 “你是谁?”鱼孝凡将剑尖抵在她脖间,只要她稍稍一动,便立即封喉。 殳游冷笑了一声,对他的质问一言不答。 鱼孝凡抬头示意,一御林军即刻上前将她的面纱揭下。 不止鱼孝凡震惊不已,就连一旁目睹的荀毅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他立即看向贺云扬,朝他做了一个手势。 “屠殳游!”鱼孝凡长剑回鞘,将目光投向李彦歆,“王爷,是四年前屠家判案的逃犯。” 李彦歆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侧头扫了一眼台上的贺云扬,随即上前去,看了一眼,确实是当时的漏网之鱼,他蹲下身去,淡淡然笑道:“当年本王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怎么避开封锁逃出去的?” 殳游冷笑一声,“你杀得了屠家的人,可埋没不了其他人的良心。” 李彦歆道:“良心?当年你哥哥联通外敌意欲陷西锦于危难当中,那个时候他的良心和忠义又去哪里了?” “你胡说!”殳游怒视地瞪着他,“我哥根本就没有通敌,所谓那些通敌的证据都是你这个当朝王爷一手伪造!” 李彦歆摇摇头,不禁有些感到可笑,“本王之位,为了何事要下这么大的功夫去对付一个小小都尉?那些证据都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信件笔迹,甚至各大城池的兵力部署图一应俱有,那么你刚才之意,是谁告诉你的?” 殳游道:“还要别人告诉我吗?这整个天下都是你李家的,你们要做的事,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为了什么要置屠家于死地,你会不清楚吗?当今皇上也会不清楚吗?!那大将军呢?屠家世代忠良追随贺家,难道你也认定了我哥有谋反之意吗?!如若真有,我父亲跟着老将军战死疆场,还真算是一了百了了!”她话锋急转而去,眼眶泛红地盯着贺云扬,银牙紧咬,眼神坚决,今日她是没有为自己留一条退路的。 贺云扬双眸冷淡如常,可他背负在身后的右手却隐隐发力握拳,指骨泛白。 一旁的鱼师孟见此情景,知道这女子定与贺云扬关系匪浅,李彦歆刚才所问她是如何逃之夭夭的,无非就是刻意为之,能从重兵之下围剿而脱身,恐怕没有多少人做得到,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道:“左腹下三寸。” 贺云扬闻言,微微侧眸看了一眼地下。 她提到贺朝之后,李彦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在刻意回避一些回忆,他也不愿知道她当年是如何逃出去,不对,因该是此时此刻不愿知晓,因为他不用想都知道在当时谁有这个能力将她送出城去,可他不能当面质问,因为他没有证据,眼下送了她这么一个切口,得留着慢慢审,于是起身对鱼孝凡道:“收押。” “是。”鱼孝凡应声,上前将殳游拉了起来,对御林军说道:“去找根绳子来。” 殳游此时已任命地凭人摆布,可当她看见贺云扬接过荀毅抛去的匕首时,她心底升起一丝凄凉和悲寂。 贺云扬走进殳游时才引起了众人的目光,可那时已经晚了,他一把抓住她的后脖,锋利发寒的匕首在她腹下结结实实地刺了一刀,然后将她推开。 “啊!”鱼可漪被她腹中不断出血的画面吓得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殳游倒在血泊当中,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玲珑心秒言解 鱼孝凡似乎早已料到贺云扬会有此举动,再怎么说当初通敌的是他哥哥,屠家人只是受了连坐之罪,与其让她深陷牢狱之苦,不如亲手处决她,就算此事再大,也不过是顺手杀了一个在逃犯而已,于是他蹲下身去伸手探了探鼻息,声音洪亮地道:“死了。” 李彦歆见到殳游之死,不禁怔在原地,心底一股怒火悄然而起,当即发问道:“大将军这是何意?” 贺云扬将匕首扔给荀毅,转身直视着李彦歆道:“就如王爷所说通敌之证据确凿,臣只是杀了一个该死之人,没什么好审的,莫不是王爷想问其他事?” 如果换作任何一个其他人,用这般丝毫不容人有反对之语气与勖王说话,只怕会被人当场拿下作大不敬之罪,可面前这人,就连当今皇上也畏惧八分,所以众人目睹这隐隐透着硝烟的场面,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一丝。 倒是一旁的祁璟开腔道:“就是,早已定罪的在逃犯还有什么好审的,好好的一顿饭叫她给小爷搅的,没意思,我走啦!”语罢,扬着头背负着双手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 鱼孝凡此时也接话道:“王爷,皇上近日忧思繁多,身子多有不适,此等事情,留了尸首已是大赦,王爷抉择便是。” 李彦歆的脸上蒙上一层似有似无的温和,挑了挑眉头,漫不经心地道:“就地处理吧,本王也有些累了。” 长公主见势道:“今日宴会到此,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家歇息去。”语罢,在侍女的簇拥下先行离开了。 “是。”众人答道。 鱼孝凡抬了抬手,指挥着两个御林军将尸体抬了出去。 鱼师孟经过李彦歆时,见他要伸手拦下,却又想到什么了最终静静地没有表示,转眼便看见柳烟上前,紧挨着他,眼中有些怕意。 “小姐。”玉秋上前扶了师孟,小声地道:“小姐没事吧?” 师孟摇摇头,看着鱼可漪被碧水扶着,双腿颤颤巍巍,脸色苍白无力,看样子受了不少的惊吓。 难得的宴会,被搅得人心惶惶,不欢而散。 刚才看着鱼孝凡将殳游的尸体扔进夜色的水中,那殷红的鲜血也埋葬在沉静的水底,如同此时喧闹的人沸声一样在鱼师孟的心底变成了尘埃满天,仿佛今夜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小姐,那人死了,解药怎么办?”玉秋在身旁急得快要哭了,只是惦记着邬孝在身后,不敢表现出来。 师孟道:“解药祁璟会拿给我。” “祁公子?”玉秋惊大了双眼,饶是她再聪明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微妙。 师孟侧头问邬孝道:“四年前屠家通敌案确是事实吗?” 邬孝见她发问,忙上前了几步道:“听说证据是勖王爷收集的,刑部主审。当时这个案子牵连甚广,拉下了好几个盛名在望的军侯,本以论罪议处,可当时皇上下了一道圣旨,涉案其中的均被判了斩刑。”语罢,他顿了顿,又道:“案发时,大将军也在京,监刑官正是他。” 看来此案确是事实,只是人心无常,律法无情,在国家面前谁也不能轻易放过叛国之人,可诛连之罪,案外人实属无辜,只要稍有恻隐之心的人都过不去情义这重。想来一个小小的都尉竟然能煽动军侯重臣联合反叛,这等影响力恐怕不是一个单单都尉能做到的,也许或多或少是借用了贺云扬的名义,不知贺云扬亲自监刑看到自己倚重的下属时,心底该有多心寒。只是既然是事实,那殳游为何又声称冤枉,看她当时那种决然和愤恨之情,不像有假。这个疑问萦绕在鱼师孟心中,久久不得其通。 正如鱼师孟意料之中,第二日祁璟果真上门拜访,玉秋惊讶之余,也不得不准备了茶点在前院石桌前备下。 祁璟捏了一块米糕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脸色便不好了,急忙捧了一口茶送进肚,挑剔十足地道:“你在里面放了药吧,这么难吃。” 师孟笑道:“良药自然苦口。” 祁璟嘴角上扬,饶有趣味地望着她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师孟道:“你说。” “没意思。”祁璟一撇嘴,“看你这样子,心里早就有数了吧。”语罢,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来放在桌上,“每日一粒,三日可解。” “多谢你。”师孟含笑,抬手替他添茶。 祁璟好奇不已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 师孟说道:“你这么尊敬你三哥,怎么可能在他没有允肯的情况下先行离开?我看呀,你只是钻进水里去了。” 祁璟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闷声道:“我竟不知你一直有这玲珑心,不过你都能看透,恐怕旁人也不傻。” 师孟想了想,才道:“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最心思透澄,所以旁人不傻,只是未想。” 祁璟抬眼道:“如何说?” 师孟道:“作为下属,这是不义,作为下臣,这是不忠,外人来看,大将军应当对屠家失望透彻,对屠家的人更是有恨意,你说对不对?” 祁璟明白地点点头,“所以说三哥愤怒之下下杀手也是情理之中。” “正是。”师孟笑道。 祁璟又道:“那你怎么会知道三哥要救她?” 师孟道:“他四年前不就救过吗?” 祁璟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师孟,继而点着头倾佩十足地道:“三哥说你心思绝伦,我还以为他当时在说笑话呢。” 师孟微微一愣,“他这么说的?” “是啊。”祁璟睁了睁眼睛,正襟危坐地学着贺云扬的语气道:“她心思绝伦,在女子中找不出第二个来。”说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像不像?” 对这句话师孟还是颇感意外的,因为那人对她一向没有什么好耐心。 祁璟低头喝了一大口茶,舔了舔嘴唇,忽然想起一事来,“殳姐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说,对不起你,请你原谅她。” 师孟摇摇头,“她为何要回来刺杀勖王?这中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谈到此事,祁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殳姐说有人飞箭传信给她,里面附带着当年屠家叛国的证物,直指当今皇帝和勖王为削弱贺家势力强加罪责,但是三哥也让人如数拿了殳姐家兄和几位军侯的口供,才知这是有人恶意中伤。” 师孟讶异地道:“何人居心叵测?” 祁璟耸肩,“我看此人居心,应该是要挑起皇上和三哥的事端,你想,要是殳姐得手了,杀他的人正是当年的逃犯,皇上会将此罪怪在谁头上?” 师孟道:“这是你的看法吗?” 祁璟点点头。 师孟微微一笑,眼眸深深地望着他,“你似乎比我想象中还会揣摩时局人心。” 祁璟不屑地将头一扬,“只要不涉及三哥,其他的事又与我何关。” “正是此理。”对于此话,师孟倒是感触颇深,因为人都是自私的,只在乎自己在乎的所有事和人。 祁璟突然神秘地凑到师孟脸前说道:“你想知道殳姐和三哥的关系吗?” 师孟抬手推开他的脑袋瓜,“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还以为你会感兴趣呢。” “是你自己想告诉我吧?” 祁璟邪魅一笑,“你如此尽心尽力为三哥,难道”他话说了一半,剩下的留给对方来猜测。 “难道?”师孟故意不答,也含糊其辞的反问他。 “难道你是个傻子?”祁璟一拍桌面,瞪着她。 师孟不禁一笑,“我讨好他确实有自己的意图,不过我想的并非是你想的,你想的也正是我目前为止未想过的,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你想的我想的,惯会忽悠人。”祁璟又瞪了她一眼,“这殳姐呀,专爱武事,让她父亲瞒着众人一直让她扮成男人在军中,我以前也以为她是个男人呢,就连三哥和她同床共寝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后来还是她在战场受了重伤才被三哥发现是女儿身的。”说到这儿,祁璟想起那一幕,不由得坏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师孟明白地点点头,难怪贺云扬会如此在意她,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又不禁失笑于贺云扬如此木头。 祁璟伸手一戳她的脑袋,起身道:“话也带到了,我去向鱼伯伯告辞。”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走了。 师孟望着桌上的玉瓶,心思渐渐飘远,放眼朝堂,有能力又有势力挑拨离间的人并不多,束国公?不,束国公看上去十足像个莽夫,就算是发生了束山海断指之事,他也未曾敢和贺云扬作对。那么,眼下所知的就只有自己的父亲了,她这位父亲深沉似海,又有徐叔这位心计之人,再加上劫囚的事,就算贺云扬没有任何动静,他们也不得不防范于未然,正所谓先下手为强。 “三小姐。” 正沉于所想时,传来了徐茂的声音,她抬头看着他不知何时来的,便起身道:“徐叔。” 徐茂微笑着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帖子递给她,“勖王府送来的邀约。” 师孟接过打开,却是勖王妃写给她的,邀她明日去城外燕留山一聚。 徐茂开口道:“燕留山风景甚好,小姐要去吗?” 师孟想了想才道:“去,烦劳徐叔帮我回帖过去。” “好,我去吩咐邬孝。”徐茂说完,转身离开了。 师孟垂眸望着手中帖子,却不知系娘隐身在外窥视一番后才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飞流直下三千尺 这日,阳光姣好的天空下,湖水清澈,风平浪静,静得让人感受不到它在流动,远处朦胧的高山,放佛笼罩着一层轻纱,在绰约的白云中忽近忽远,忽明忽暗,就像女子绝美的容颜,令人神往,令人流连忘返。 一辆马车从远处的山路驶来,经过一重又一重的妖艳桃树,时已入五月,桃花却依旧开的灿烂,不理尘世轮回。 “王妃,三小姐来了。”水畔亭中红玉轻声说着,上前扶起柳烟,转过身来,面向着山间林路上驶来的马车。 邬孝将马车停稳后,鱼师孟走了出来,她望了一眼亭外守候的婢女,青衣伫立,含眉低眸。她回头对邬孝和玉秋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是。”两人点点头。 师孟朝柳烟走过去,在亭外行礼道:“见过王妃。” 柳烟莞尔一笑,上前扶了师孟的手,“路途辛苦,来,你且坐着。” 师孟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于亭中落座,一旁的红玉上前奉茶。 柳烟道:“邀你来时,我还担心你不愿意。” 师孟微微一笑,“王妃相邀,怎敢不来。” 不知是不是起了微风的原因,柳烟掩嘴咳了几声,歉意十足地道:“我身子不好,总是觉得很累,咳两声倒精神多了,你别见怪。” 师孟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身体仿佛经不住一丝打击,又见她面色淡白,还透着些萎黄,双唇失色,像是气血虚的症状,便道:“这种天气冷暖不定,王妃要多注意。” “多谢你关心。”柳烟温柔地望着她道。 师孟道:“不知王妃约我前来有何事?” 柳烟有些迟疑地道:“我想与你谈谈王爷。” 师孟微微一愣,“勖王爷?” 柳烟点点头,轻轻抬手握住师孟的手道:“自从你上次离开王府后,王爷一直郁郁寡欢,时常一个人坐在书房看你的画像发呆,食欲减退不如从前,我实在是担心。” 师孟心里有些难过,道:“是他让你来的?” 柳烟摇摇头,“是我自作主张找你来的,王爷什么都没有说,但我是女人,女人的心一向很细腻,难道王爷不说,我就猜不到这些吗?我从来没有见过王爷这般黯然神伤。” 一时间,师孟不知说什么好。 柳烟叹了一口气道:“我从前虽未见过你,但也曾听下人们口舌,知道你一向心悦王爷,如今王爷也有意,岂不两全其美之事?” 师孟出神地望着远处的山峰,喃喃自语地道:“人是会变的。”她的声音很轻,轻得缥缈虚无,爱着李彦歆的只是这躯壳以前的主人,从来就不是她,她忽而扭头看着柳烟道:“你不生气吗?” 柳烟怔了一会,凝眉不解地道:“生气?我为何要生气?” 师孟道:“难道他爱上了别人你不生气吗?如今还要来替他成全。” 柳烟闻言,竟有一瞬间的错愕和恍惚,她似乎明白了这位三小姐的心思,她何曾不愿自私,只愿王爷心畔身旁只有她,可她知道这个念头更加自私,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是他的王妃,王妃就应该爱他所爱,容他所容,念及此情,不禁感慨动道:“你知道吗,我像你这个年龄时已经嫁给王爷了。我与王爷是奉旨成婚,直到嫁进王府之前,我是从未见过王爷的。大概是老天可怜我,用我这一身病换来一个百年郎君,他心善,温润,和悦,即使我无缘子嗣,他也从未有过动摇,待我一如既往,只是皇上担心,才下旨赐了王爷两门亲事,为一侧妃,一侍妾。” 听了柳烟的话,师孟才明白李彦歆那句“本王这半生所得,却不是本王之念”的悱恻之言,他看上去地位超凡,可却是那个最身不由己的人。 柳烟见她只是低眉不语,脸上那般平静如常,她是在看不透她的心思,只能继续动之以情道:“你可是担心府中人?若是这样你大可放心,两位妹妹皆是敦厚之人,必定不会为难你,若是有,我必然会为你出面。” “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师孟开口轻声说着,“我对王爷只有尊敬之心,并无爱意,所以我不会嫁给王爷。”不可否认,她的确对李彦歆心存感激,感动他在那样的情况下用性命保护自己,可感动跟爱情是两码事,至少她认为是两码事。 不知是此话来得清明或是猝不及防的意料之外,柳烟忽而喘不上气来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一旁的红玉赶紧上前轻拍她的背,腾出一只手来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无碍。”柳烟虚弱地抬手示意不用,原本苍白的脸因剧烈咳嗽变得愈发的没有生气。 师孟有些担心地道:“你身体的底子很差,该好好用药调理才是。” 柳烟歇了一会,待气息平稳之后,脸上也渐渐的恢复了一些气色,倒是不好意思地说道:“药倒是没有停过,只是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一直不好。我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能保住性命已算万幸。”语罢,她缓缓地垂了双眸,不知想到了心事,神色暗淡忧愁,眼中似已涌出了泪水。 师孟定定地望着她,突然说道:“你是在想孩子吗?” 深埋心底的痛处和盼望被她一眼看出,柳烟难过地落下两行清泪来,自责愧疚不已地道:“王爷无嫡子,总是我无能,我娘家也因此受过不少人的诋毁和轻视,若不是王爷怜爱,心无芥蒂,我是万死也不辞。” “可是血虚的人很难怀上孩子,即使怀上了,有的人还会产生预兆性流产” 师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柳烟紧紧抓住,满脸惊讶地望着她,颤抖着双唇道:“你怎么会知道,知道我的病?” 师孟望着她眼底深藏的那一丝希望,那么耀眼,刚才之言就已然不妥,可是不妥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心下思虑再三,便道:“我娘与我说起过她怀我之前身子一向不好,与你这般无二,后来得到一位云游四海的郎中一药方,才顺利怀上了我。” “那药方可还在?”柳烟毫不掩饰地表明自己此时激动的心境,现在对于她来说,哪怕是一根稻草她也会紧紧地抓住,即使为了这个孩子丢了性命也可。 师孟点点头,“保存完整。” 柳烟一咬红唇,骤然起身对师孟行礼,惊得师孟急忙起身扶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柳烟热泪盈眶地望着师孟,眼中满是希冀和恳求,一字一句重重地道:“求三小姐成全。” “可是”师孟迟疑不定,举目相望,“那郎中算不得正规大夫,更没有太医院颁发的医章。”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愿意一试,反正我已经是个药罐子了。”柳烟的决心很坚定,她的决心一直就很坚定。 师孟只得微微点头,道:“这里风大,王妃已知我心意,就回府吧。” 柳烟长长地叹了一声气,任由她搀扶着走去马车,原以为此行能解王爷之忧,却不曾想解了自己的心结。 将柳烟扶上马车后,师孟正要退下时又见她挥了挥手,道:“你上来。” 师孟闻言,只得提了裙襟上去。 “慢些。”一旁的红玉出声示意马夫不要赶车。 柳烟面色潮红地望着她,几次欲言又止,眼中尽是羞赧之意,难以启齿。 师孟起初不解,见她这番难为情,忸怩不已,心下突然明了,看来她是想问些房中之事,又不确定自己能否回答,更羞于在人前提起。想到这些,师孟不禁轻声一笑,正要开口时,拉车的马突然不安地踏起马蹄子来,将马车踢倒在地,继而仰天斯叫一番,在无人驱赶的情况下疯狂地朝前奔去。 “王妃!”红玉等人尖叫着全都吓得花容失色地大喊着追上去, “小姐!”玉秋和邬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不轻,邬孝最快反应过来,撒腿就追了上去。 马车内的两人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惊叫着摔倒在车内,忽然车厢狠狠地撞在路旁的大树上,将两人震得立即撞向另一面车厢。 “王妃!”师孟眼见柳烟不小心将脑袋磕在登上,她忙扶了她一把,又想爬出来制住马,可她稍一移动就被颠了回去。 邬孝奋力地追上马车,纵身一跃抓着车厢顶盖,转眼又见一颗粗壮大树迎面而来,他心头一惊,慌忙跃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爬起来后又狂追了上去。他追上那匹疯马后,骑在它的背上,大力地拉扯着缰绳,想让马停下来,可是他还未驯服这马,下一刻就被它狠狠地甩了下来,他反应极快的朝旁滚去,才幸免自己不死于这疯马蹄下。 就在此时,李彦歆骑着一匹马突然从对面赶来,他只是听说柳烟约了师孟在这里,心中担心柳烟不明真相而让师孟心中再愧才驱马赶来,没想到刚上山就看见这么惊险的一幕,更把他吓到不能呼吸的是他认出这是府中马车,而马车的车帘在此时被风掀起,柳烟和师孟都在里面,顿时心狠狠地被人一揪似的,在马车冲过来的时候他纵身跃起,一把抓住马车顶盖,将手伸向两人,“快把手给我!” 师孟见状,毫不犹豫地推着柳烟过去,可在这时,车厢失去了重心左右大力地摇晃,李彦歆眼见自己要撞上大树,连忙奋力一躲,跃上了车顶。 被甩在后边的邬孝见状,咬紧了牙关,满脸通红到来不及喘回气爬起来就追上去。 车厢接连被狠狠地撞了好几下,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一面车厢被硬生生地撞烂。 “柳烟!”师孟大惊失色,一脚顶住那撞碎车厢的一脚,双手快速地将柳烟拽到自己身边来,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她往前面推。 李彦歆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急忙从车顶跃下,看到邬孝竟然追上了马车,他想也不想,咬牙将柳烟整个人拉了出来一把推了出去。 “王爷!”柳烟惊叫着,耳旁全是风声呼啸,整个人被甩出去后稳稳地被邬孝接住,邬孝则用整个身体去承接着如此大的冲击力。 李彦歆立即转身跃上马背,他想蒙住马的双眼,可是太迟了,等他抬头时就已经看见这马朝着一个陡坡冲了去,他当即跳回车厢,一把将师孟拽了出来,在马车冲下陡坡前和她一齐跳了出去。 两人摔在地上就像一颗滚下山坡的石头一样收不住地往下翻滚,地上层层枯叶已经腐烂到与泥土融为一体,坚硬的石子上布满残枝,肆无忌惮地伤害两人的身体。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陡坡之下竟然是一条宽大的河流,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两人摔进水面,毫无抵抗能力,瞬间被湍急的水势冲走,大口大口的水呛得两人根本辨不清方向,视线模糊到只能紧紧地抓着彼此。 一波又一波的水势翻滚冲击而来,等到李彦歆看清前方时,顿时心惊肉跳,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冲到了一个瀑布口,“师孟!”他大喊着,声音瞬间被淹没,水势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冲下去。刹那间,两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摇曳着,急速往下掉,耳边全是轰隆隆的水声,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失去了呼吸的本能。又听一声巨大的声响,两个人狠狠地砸进瀑布之下的河流,溅起巨大的水花,突如而来的重力让两人砸进河流后慢慢地往水下沉去,耳边的一切随着轰然寂静下来,暗黑阴沉的水底看得人心中发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劫后余生察蹊跷 昏暗无光的水底下暗潮涌动,早已被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折磨得晕过去的师孟在忽然沉下水底后猛地被呛醒过来,她睁开双眼,身体各处都传来刺痛,只有手心有着紧紧的温暖和力量。她扭头看去,见李彦歆浮在身旁,整个人就像一片无力的白纸般任由着往下沉,他的衣服已经被刮得破烂不堪,一丝丝血色从他身上发散而去。 师孟的意识渐渐地清醒过来,拽着他游过去想拉他浮出水面,可失去意识的他此刻异常沉重,她努力了好几下都拽不动他,渐渐地,她自己也感到身上有些吃力,一下没忍住就从嘴里冒出大量地水泡来。 她感到有些不对劲和怪异,便往下游了去,这才发现李彦歆的脚被水底长着的一些杂乱粗长的水草绞住,她毫不犹豫地游了过去伸手去扯这些水草,可再厉害的人到了水里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费力地扯了好几下都没有用,心里一急,又呛了好几口水,她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再这么下去,两个人都会在水里溺死。 正在这时,失去意识的李彦歆终于被窒息感惊醒过来,师孟立即去扯他,示意他脚下的水草。 李彦歆下意识地将腰中的软剑抽出来去砍缠着他一只脚的水草,可他的利剑在水里压根没有起到作用,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所以在挥动了几下长剑后,他的手不受控制发起抖来,眼睁睁看着长剑滑落,越沉越远。 师孟把心一横,一头钻下去用牙齿撕咬,企图将这些水草给咬断。 李彦歆瞪了好几下腿都没有任何作用,他意识到再这么耗下去,他和师孟都会死在这里,当下便拉起她,用力将她往水面上推。 师孟心中一惊,拼命地摇头拽住他的手,可李彦歆心意已决,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她推了上去。他想抓住他,却已是筋疲力尽,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只看得见他脸上泛起的笑容和那一丝丝鲜血在水中飘散,触目惊心。 身不由己地浮上水面后,师孟抓着岸边的石头奋力地爬了上来,低下头便呕出几口水来,她的嘴角因太过用力咬那些水草已经被割出道道伤痕,想到李彦歆还在水底下,她惊慌着回过身去,抓着岸沿大喊道:“李彦歆!李彦歆!”她发疯似地喊着他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只有平静的水面。 心口的绞痛愈发的厉害,她喘着气倒在岸边,滚烫的泪水汹涌而来,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无助感将她吞噬,可是她不甘心,她绝不认命,她咬紧了牙关,将泪水逼退回去,想要再次游进水里去。 忽听水面“哗”的一声响,李彦歆突然从水里钻了出来。 师孟咋然看见他,跌进谷底深渊的情绪当即崩溃不已,一股火焰烧得她心中炙热,失控的泪水泛滥成灾,喜极成泣,她慌忙伸手帮他上了岸。 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李彦歆,正要放弃一切时,没想到那些水草忽然松开了他,他惊奇不已,低头看去,原来是他脚上被勒出许多血痕来,那些水底深藏的水草突然接触到了鲜血,便松开了藤蔓。 “疼吗?”李彦歆看着她唇上的裂痕,心疼不已地抬手想要触碰。 师孟摇摇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此时的她心情刚刚经过一番波折,心脏轻轻的飘飘的,感觉心跳都漏了大半节,她郁结难平地道:“求求你,以后不要为了我犯险了。” 李彦歆幽幽地合了合眼帘,苦涩之情伤心之意如鲠在喉,他低沉着嗓子道:“莫要说这么见外的话,即使作为朋友难道也要本王见死不救吗?你不是也几番以命相救吗?” 师孟苦笑着恍惚出神地道:“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活不活的根本就不重要。” “什么叫不是这里的人?”李彦歆听不懂她这话,只是她就是这般模样,叫人神思不解,而在此时,看见了邬孝带着一些人沿着水岸找了过来,他忙起身将她扶起来。 “王爷!三小姐!”邬孝隔着水岸找到了他二人,不由得大喊着并加快了脚步飞奔而去。 遇险,有惊无险。 李彦歆回到王府安抚好柳烟后,陆久安才走过来呈报,将手中一根长约四寸的钢针递给他,上面还沾着不少已经凝固的血迹,“这钢针是从王妃随驾马匹上取出来的四寸全没位,太医断定此人手法高超,全针没入后,不会当即感觉到疼痛,而是慢慢发作。” 李彦歆眉头紧皱,“可有说距离?” 陆久安道:“太医说此针位置没入不深,应是远距离控制,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当是位高深莫测的点穴高手。” “那此人到底是针对王妃还是师孟呢?”李彦歆紧盯着手中轻轻转动的钢针。 陆久安摇摇头,“两人都在车上,很难判定。” 李彦歆继续不解深意地用手指转动着这枚钢针,凝神思忖了一会,才道:“自从针灸女圣手章嗥含一事后,先皇就下旨不准私自造针,就连缝衣服的针都需要到指定的官铺去购买,然后登记造册,这钢针做工精细,不会是普通官铺上流通的,倒像出自兵部管辖下的行派楼。” 陆久安一愣,盯着钢针道:“可是行派楼一直都是制造兵器,从未听说过有此销货。” “你传个信给大将军,请他帮忙。”李彦歆说着将钢针递给陆久安。 陆久安点点头,有些犹豫地道:“请大将军出面,会不会打草惊蛇?” 李彦歆摇头,“兵部总是在他的管辖下,要查他的人自然得他出面,况且也比较顺利,你只将此事说与他知晓便是,他会妥善处理。” “是。”陆久安点点头。 李彦歆又道:“今日之事想必鱼国公也知晓了,你将这枚钢针送到他手里,让他留意一下。” 陆久安道:“王爷是怀疑此事与鱼府有关?” 李彦歆沉吟不语,这只是他的直觉而已。 陆久安低眉垂眼看地,脸上有些不安的神色,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不该说。 李彦歆看了他一眼,顿了顿,道:“你想说什么?” 陆久安仍旧低着眉头道:“王爷刚担任枢密使官,分管两军军权,可这么久过去了,王爷只接到一份军事事务清单,这眼下闵山之行正是树立威望之时,却出了今日之事,是否” “你在想什么本王都知道。”李彦歆打断他的猜测,“这些本王想过,不过只是一想而过,贺云扬军功累累,说到底也从未有过恃功凌君之举,他虽性子孤傲,却也是个身正心清之人,不会把本王当成异己铲除。” 陆久安道:“是属下小人之心了。” 李彦歆微微一笑道:“你先去吧。” “是。”陆久安点点头,转身离去。 陆久安来到鱼府时,正好碰到鱼中谋和徐茂出门,他赶紧走上去行礼道:“见过鱼国公。” “陆大人?”鱼中谋见到他有些意外,忙抬了抬手,“陆大人怎么来了?” 陆久安将包好的钢针递给鱼中谋,并把王爷话大致说了一遍,问道:“王爷还让属下问问三小姐的伤势如何?” 鱼中谋感激地道:“小女受的伤并不严重,眼下已经服了药睡下了,此次多谢王爷救命之恩,鱼某铭记于心。” 陆久安点点头,行礼告退了。 鱼中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那如鹰般的双眼顿时隐含怒意,愤然转身。 “大人。”徐茂一把拉住他,神情严肃地道:“大人要做什么?” 鱼中谋怒道:“这不是摆明的事吗?!” 徐茂道:“大人忘记刚才陆久安说的话了,此事若是与夫人有关,大人此时过去兴师问罪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哎!”鱼中谋怒火中烧的一甩长袖,“当初就该立即杀了她,真是想不到她居然连江湖中人都能发动,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徐茂道:“还是等等大将军那边的消息,若是查出,那个江湖中人也不用等我们处置了,只是这兵部的行派楼看来也不干净呐。” 鱼中谋咬牙切齿地从鼻尖冷哼了一声,“你让人看着点梧桐林,她要是再不安静下来,休怪我不讲情面。” 徐茂轻轻叹了一声,道:“大人,我看得住人,却治不了心。” 鱼中谋道:“心魔都是自己造就的,她有,我又何曾没有?我知道此事已过去十多年,可我每每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庄竹死前的模样,我这心,跟滴血似的。”他说完,双眼又悄然泛红,最后长吁了一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梧桐林内,满渭卿怒不可竭地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地道:“你是疯了吗?!” 跪在地上的系娘顿时伏在地上,不敢作声。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居然敢瞒着我做这些事情来!” “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满渭卿深吸了一口气,扯回自己因发怒而甩在身后的衣袖,以此来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她是恨鱼师孟,可也没有急到要人陪葬的地步。 良久,系娘才抬头小声说道:“不杀了她,夫人就要永远被困在这里了。” “难道杀了她我就能解决眼下的困境吗?真是愚蠢!你做事一向谨慎,怎会如此不顾后果?你有没有想过假如王妃有失,你觉得我们还有活路吗?” “是,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满渭卿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有罪,你是蠢呐!眼下鱼师孟出了任何事,老爷都会将它认在我们头上!” 系娘再次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满渭卿道:“那个人呢?” 系娘道:“已经离开梵城了。” 满渭卿道:“你最好祈祷他不要被人抓住,否则这个时机,你别怪我将你推出去。” “是。”系娘默默地垂了双眼,那眼中有丝波澜经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波平落一波起 狼烟起,风沙卷,战马奔,擂鼓助威城墙破,弓弩箭雨灭顶,火烧油淋尸遍地,继而狂风怒号,大雨滂沱,血水盖过人膝,一只利箭当胸穿过。 鱼师孟猛地睁开眼来,从梦中惊醒,斑驳的阳光从树枝缝隙闪耀,胸口咚咚作响,还停留在梦中战场厮杀的惊恐之中。抬手按了按胸口的隐隐作痛,这梦来的怪异,叫她后怕。 耳畔传来祁璟的笑声,她坐了起来,看他和玉秋还在玩藏钩,玉秋的脸上用毛笔画满了字符,而邬孝则站在一旁看热闹。 祁璟见师孟醒了,立马打趣道:“瞧瞧你,这是有多困,都快睡到午时了。” 师孟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祁璟道:“我才不回去。”说完,又对伸了伸手,“快猜在哪里?” 玉秋输得有些怕了,提心吊胆地指了指他的左手。 “你确定?”祁璟坏笑地看着她,“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要猜中了,我把脸给你画小乌龟,但是没猜中,我就在你脸上画小乌龟。” 玉秋咬咬牙,“就左手。” “真的不换吗?” “不换。” 祁璟瞬间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 “猜中了?”玉秋兴奋地道,举手就去拿毛笔。 祁璟立马大笑了两声,摊开左手给玉秋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抢过毛笔就动手。 “等等。”师孟喊停他,起身走过去道:“你把右手打开。” “干什么?”祁璟紧张地看着她。 师孟一笑,“那你告诉我你这右手有什么?” 祁璟嘻嘻一笑,道:“木钩子啊。” 师孟摇头不信,“那你给我看看到底这钩子在你右手里还是袖子里?” 祁璟知道自己的把戏被她看穿了,跳起来撒腿就跑。 “祁公子!”玉秋知道自己上当了,气得直跺脚。 师孟笑喊一声:“邬孝,按住他!” “好嘞!”邬孝听令,冲上去一把将祁璟拦住,反扣着他的手将他押回到座位上去。 师孟把毛笔给玉秋,“给他画个小乌龟。” 玉秋高兴地笑了起来,吓得祁璟一通挣扎,挣扎无果后便装出一副委屈模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师孟想了想,却摇摇头,“愿赌服选嘛。” 祁璟叫了起来,看上去都要哭脸了。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兵器撞击盔甲之声。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徐茂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赶来,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队御林军。 “三小姐。”徐茂焦急地快步走到师孟面前,神情不安,他也不明白这是出什么事了。 祁璟眉头一皱,看着走在最前的一人道:“梁副统领?” 带队的是御林军的副统领梁选,他抬手示意身后人停下,自己走上前去行礼道:“祁公子。” 祁璟面色一冷,“梁副统领带着御林军冲到朝中一品国公府的家眷后院中,想干什么?” 梁选道:“奉旨,请人。” 祁璟不觉好笑,背着双手道:“请?你倒是说说你带这么多人来请谁?” 梁选看着祁璟,抬起右手超前指着鱼师孟站着的地方。 “滚蛋!”祁璟瞬间起了火苗,抬脚就踹了过去, 梁选结结实实挨了他一脚,身子却稳稳的一动不动,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奉贵妃之命,来请鱼府三小姐进宫。”语罢,他将宫牌和手谕递给祁璟过目。 祁璟看了一眼之后,走了一步挡在梁选面前,“季贵妃的命令?她高居后宫,怎么会知道三小姐?好端端的请她入宫作甚?” 梁选不语,顿了顿才道:“在下只是奉旨,其他的并不清楚。” 祁璟冷笑着道:“这季贵妃好生威武啊,连请个人入宫都直接越过了中宫皇后懿旨就下诏令,小爷我告诉你,今天碰上小爷我了,你就休想把人带走!” 梁选眉头一皱,盯着祁璟道:“贵妃乃是皇上亲封一品妃,不说三小姐,就是祁公子也得听命,祁公子莫难为在下,否则事急,在下便只好得罪了。” “祁璟。”师孟叫住要发作的祁璟,上前道:“我跟你走。” “不行!”祁璟立马阻止地道,“你要是不说为什么要带她进宫,我就跟你拼命,到时候我三哥回来了,我看你拿什么赔我这条命!”说着,怒气上了头,还杀气十足地卷袖子,不仅如此,邬孝见状也走了上来,手放在刀柄上,冷眼盯着梁选。 梁选见祁璟搬出了贺云扬,心中不禁犯难起来,单不说此事是瞒着鱼统领而来,就说这个祁璟也是个难缠的小子,惹了他就等于惹了那位大将军,这还真是个哪里都得罪人的差事,不由得也放轻了语气,却是对着师孟道:“鱼统领在宫中待我不薄,只是此事牵扯到后宫,贵妃一向深得皇上喜爱” 师孟打断他的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和你走。”语罢,她扭头警示地看着祁璟,严厉而严肃。 梁选道:“在下确实不知为了何事,只是鱼大小姐也在贵妃寝殿。”此话一出,几人都有些愣了愣。 “我知道了。”师孟冷静地道,先行一步走去。 “小哑巴!”祁璟急得要死,却被徐茂一把拉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她带走。 看着他们走远后,玉秋这才放声哭了起来,“怎么办?老爷不在,王爷也不在,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抓小姐啊?” “我想办法给鱼家大哥传个信!”祁璟一咬牙,顾不得这么多了,抬脚就跟了上去。 徐茂对邬孝道:“你快去城外庄子找老爷,快马加鞭!” “是!”邬孝也是心急,一阵风似地跑了。 徐茂忍不住身体一晃,剧烈地咳嗽起来。 季贵妃的瑞德殿原是宫中的一处观赏亭,因亭居高,一眼能望见宫外的山川河流,皇帝便命人连夜不休地打造出了一个盛世辉煌的宫殿专给季贵妃一人居住,而季贵妃此人年岁不过二十八,却能成为众妃之首,可见皇帝对她的宠爱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 瑞德殿的正殿中,金玉交辉,彩绘绚丽,檀香焚烧,香氲充室,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清凉之意,较之外头烈日当空下的炎热,殿中感受不到一丝炎夏的气息。那正殿之上,薄纱落地,印出一女子半躺着的妖娆身影。 裙裾触地,鱼师孟跪伏在青白石地板上,触指生凉,她微微抬了背,道:“师孟见过贵妃娘娘。”清亮之声落地,殿中依旧一片沉静,那些身着青衣的宫女,低眉顺眼,竟似木偶一样,不仅如此,余光还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侧目望了一眼,见鱼可漪坐在一侧。又听身后传来一个很轻的脚步声,走到她身旁,搁下了一块板子,上面放着浸了墨汁的毛笔和一张白纸几个字样。 “把头抬起来。” 忽听一个悠远的声音传来,继而香气扑鼻,迷人清醒,师孟缓缓地抬起身来,见眼前站着一个金缕华服加身c凤尾珠钗批发的女子,着白皙双足,颀长琼脂的若隐若现,十指葱葱鹦鹉头,眼尾媚态撩人心魄,略有妖意。 “百闻不如一见,是个美人坯子。”季贵妃朱唇皓齿轻笑,明明是明媚笑容,却令人寒意乍起。 人们说美丽是常伴有危险的,这位独宠后宫的季贵妃映在鱼师孟的眸中,就如一朵耀眼的紫鸢尾,令人向往,引人痴迷,却不知它的毒性已侵入心脾。她再次伏拜了一下,以谢季贵妃的赞美之言。 季贵妃道:“我听你姐姐说你以前是个哑巴,怎么突然会说话了呢?” 师孟回道:“年初回乡祭母,回京的路上在保林县遇上了一伙匪人,拉扯之下撞到了车轱辘,醒来就会说话了。” “哦?”季贵妃饶有兴趣的微眨了双眸,“这倒是奇闻,怎么可漪不曾听说呢?” 鱼可漪闻言,忙起身跪伏道:“三妹确有说过,只是此乃小事,不曾想贵妃娘娘问起。” 季贵妃笑了笑,看着师孟道:“这儿有几个字样,你写给我看看。” 鱼可漪抬起了上身,眼中慌乱不已,微微侧了头,躲避着人的视线。 师孟垂眸看去,不用季贵妃提醒,她早已发觉有异,因为那些字样全都是一些药名,而且熟悉,因为在她开给鱼可漪那张药方上这些药名占了一大半,难道季贵妃是想确定那药方是出自她之手吗?心下顿时有些迟疑,可现在权势而下,也不容她犹豫,况且迟疑本身就有避意,所以她只能从容提笔,写下那几个字。 “果真是你。”季贵妃眯了眯双眼,嘴角一凛,阴毒之色占尽姣好面容,厉声道:“来人!” “慢着!”师孟高声一喝,侧头对进殿而来的宫女凛然而视,气势震人。 季贵妃倒没想到一个个小小女子竟有如此压人气魄,不过能被勖王看上的女人,想必也没那么简单,便抬手示意了一下。 师孟抬头看着季贵妃道:“请娘娘明示。” 季贵妃道:“我们女人呐,生来就体弱,我这月事折磨我多年,就算我进了宫,有宫中御医,也不能解我之苦。几日前你姐姐献给我一张方子,说是秘方。”她边说着边迈步到了鱼可漪的身旁,缓缓地俯下身去,芊芊指头抬起鱼可漪的脸庞,吐气如兰,幽幽地道:“年轻真好。” 鱼可漪紧张地紧抿了双唇,不敢与她对视。 季贵妃唇角一勾,绽放出一个极美的笑容,她抬身道:“你姐姐在京中可算风华绝代,这几年军队出征c年终祭天c大司府舞祭都由她带舞,没想到竟有如此歹毒之心,想要谋害我” “娘娘!”鱼可漪一惊,像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急忙慌张的出声,“娘娘您刚才可不是”她话还没说完便看见季贵妃扭头怒瞪,眼中很不高兴,她顿时心都要跳了出来,紧紧地咬着下唇,不敢发一言。 季贵妃继续道:“今日我召她前来问罪,她却告诉我这张无出处的方子是她家三妹写的,你说,她可有说谎?” 师孟道:“确是出自臣女之手。”说着,她看了鱼可漪一眼,心中生出一丝凉意来。也许她是出自真心想要帮季贵妃,也许不是,也许只是像她母亲那样,想要借别人的手除掉自己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以身同受化危机 大殿之上,暗藏凶机下,鱼师孟果断承认下那药方出自她手,季贵妃从来就不是个善人,她以前做个善人,也行过善人,到头来却被背后的刀子扎得千疮百孔,所以今时今日,她必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危害过她的人,她冷眼瞧着鱼师孟,道:“你倒是个不怕死的,就这么认下了。” 师孟低眉而笑,“字迹一模一样,臣女不敢不认。” 季贵妃道:“你可知道女子从医,一经查实,便是株连九族之罪!如此说,你认罪?” 师孟道:“臣女只认此药方,却不认罪。” 季贵妃当即笑出了声,清脆铃铛般的声儿,“真是荒唐,你既会开方子,难道你还会从未学过医术?!” 师孟暗自咬牙,冷静了一会才道:“臣女此话并无道理,事关本体,又有谁不愿意学些自救的法子?就如娘娘所说,女人生来便体弱,一朝得病,只能依靠大夫,且女子隐疾颇多,自是难羞于齿。男女体位本就不同,必不能感同身受,若将一身疾病交于他手,岂不是将命也拱手让人吗?” 季贵妃闻言,倒是暗自沉默了起来,这鱼师孟说的话并无不妥,学些女子调理之术,乃闺中密法,并不同那些行医救命之术,却又有些联系,只是看待之人如何选择罢了,看重要的一点,是鱼师孟说的'隐疾'二字,直直地戳中了她内心深处埋着的一件往事。 师孟见她沉思起来,眉眼间似有犹疑,便继续道:“月事期间疼痛难忍是所有女人难言之苦,这个秘方也是往昔先人们的经验所得,只是女子虽体位相同,却也有因身体底子好坏而引起发痛之别。” 季贵妃道:“你的意思是此药方只适合你姐姐,却不适合我?” “是。”师孟点点头。 季贵妃一笑,回头看着鱼可漪道:“这么说,这罪得你姐姐认了?” 鱼可漪脸色一白,因为她未曾想过,此事全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下去,可她还未开口就见鱼师孟再次磕头说道:“此事是由臣女而起,臣女自知这闺中密术也算医术旁枝,万不该自口中而出,可这方子是前人与后人经验收录所得,完全没有药理可言,也是做不得数的,所以请娘娘降罪。” 鱼可漪紧接着也叩头道:“是可漪没有考虑周全,伤了娘娘贵体,请娘娘责罚!” “一个说降罪,一个说责罚,这可是一死一生之意。”季贵妃的话说得古怪,像是刻意说给鱼可漪听的。 鱼可漪心头一惊,听出这话之意后,立马抬高了声音道:“请娘娘降罪!” 季贵妃挑挑眉头,微微抬了头睨视着鱼师孟,心里冒出一丝其它的念头来,说什么经验所得,药理无据,说那些话不过是为脱罪而已,这女子倒是颇有些胆色和见识,比起她那个华而不实的姐姐来,她倒更有些实用之处,便道:“你既说此方子乃民间相传,可有法子证明?” 师孟眸色一动,她看得出来季贵妃并不是一个乐结善缘之人,从她进殿开始季贵妃便一心想要治她的罪来为她自己出口气,眼下却突然提及证据,言外之意多有开脱之举,一定有所图,只是今天恐怕不受些皮肉之苦也出不得这大殿了,便道:“娘娘可派人去民间查证,年纪稍大一些的老人应当知道。” 季贵妃脸色泛出一个略有欣赏的笑意,还真是聪明,一句话就点透了。 眼看季贵妃的怒气消失殆尽,鱼可漪暗暗地握紧了拳头,她费尽心思才设的陷阱,却被鱼师孟三言两语化解,她怎肯甘心,想起贺云扬那天晚上那么着急地冲出去救鱼师孟,她心里就跟火烧似的,当即便喊道:“娘娘!” 季贵妃回眸望鱼可漪,便见她说道:“可漪这三妹在府中一向恣意妄为,更不将家母放在眼里,此番若不是三妹儿戏,不知轻重,将一张对病不对症的方子给了可漪,可漪一向敬重娘娘,对娘娘之痛深有体会,这才没有慎重” “行了!”季贵妃眉头一蹙,不耐烦地打断鱼可漪的话头,扭头厉声道:“你们是把我当傻子耍吗?鱼师孟,你休要再狡辩,居然敢当庭顶撞本宫,不给你吃点苦头,人家会说我这瑞德殿是好进的,去,把她绑到外面去,刑七鞭!” “是。”原本被师孟喝退的两个宫女即刻上前来将师孟拽了起来,将她拖到殿外早已侯着的木桩上用绳子紧紧捆了起来。 守在殿外的梁选起初见到有人抬了木桩子来时就已然觉得不对劲,这会又见鱼师孟被推了出来绑了,心中越觉不妙,待到那拿了长鞭的公公缓步走去时,他才觉此事严重,便让手底下的人偷偷去找鱼孝凡了。 季贵妃才懒得看这种血腥的场面,况且她也觉得有些乏了,懒懒地挥了挥手示意行刑,转身便朝榻上走去,却不忘瞥一眼鱼可漪,冷言冷语地道:“本宫看在大司府的面子上饶你一命,想借本宫的手杀人?你可真是聪明,走吧。” 鱼可漪浑身一颤,心像停止跳动一般紧揪了起来,她朝季贵妃拜了一拜后,起身后退,转身一瞬,见那公公手中长鞭毫不留情地抽在鱼师孟的腰上,顿时心惊肉跳。 鞭子如催命符落在腰上,师孟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强忍那鞭子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的剧痛,硬生生地扛着,一声都不吭。 梁选没有听到惨叫声,疑惑不已地回头去看,见鱼师孟身上已现出几条隐隐的血迹,那公公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道道鞭子重复打在一个部位,她却死咬着一声不吭,一句不喊,他倒是第一次见一个女子如此有骨气,当不逊于男儿血性。 当最后一鞭落下时,师孟一声力气终于卸去,一口残气从唇齿冲出,顿时浑身发抖,整个腹部依然没了知觉,就像被生生掏空一般。 那行刑的公公将长鞭收了,拾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余汗,转身进殿去回禀,可他进去后,便没有再出来。 师孟虚弱地靠在木头上,眼前昏昏沉沉,她望着大殿之内鱼可漪害怕而战战兢兢的神色逐渐被冷漠代替,望着大殿内深邃而黑暗的空旷,她无力地垂下了头,任由日光在身上肆意蔓延。 梁选有些焦急抬头望了望天,日头如烈火焚烧般,他等了一会才等到自己的人回来,却被告知鱼孝凡在他们出宫之时便随皇上去了东宫。梁选早该想到的,就算季贵妃越过了鱼孝凡,只要他带人去了鱼府,鱼孝凡必然会知晓,所以季贵妃只能等一个时机,而今天,便是时机。 烈日炎炎下,师孟被灼热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面容落下,滴落在烤得发烫的地板上,只留了一个影子便被蒸发。她挺着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庞抬头望天,太阳很白,白得刺目,一圈圈的光晕令她睁不开双眸,只觉干渴如枯,就连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时间就这么静静地过去,漫长而煎熬,眼帘愈发的沉重起来,视线变得模糊不堪,她最后的意志被一点点抽离后,合上了双眸,晕了过去。 “呼哧呼哧” 耳畔隐隐传来人的喘气声,四周漆黑一片,鱼师孟在这团黑暗中,试图找寻着那声音的来源,她努力睁大了双眼去看,却发现这个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她在拼命地跑着,朝着黑暗处的微弱光线跑着,这个地方让她感到恐惧和心慌,她只能靠着那点光线来寻求安全。 那光线慢慢地扩大,渐渐的有两个身影现出来,朝着出口走去,就要消失不见。 “爸!”她认出那两人背影来,于是大喊着奋力去追赶,可是她越跑却离他们二老越远,她心急如焚地哭了起来,大声喊道:“爸!妈!你们等等我,快把我带走吧,我不要留在这里!爸!”她哭喊着摔倒在地上,抬头却看见他们消失了,而那团光线被突然出现的绿色细条包裹,最终吞噬,一瞬间,四周又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只有她无助的哭声在回响。 鱼师孟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鱼可漪哭红的双眼和她身后的一片陌生珠帘,伴随着钻进鼻间的草药味,她想起身,可刚一动,腹中便传来绞痛。 “你醒了。”耳畔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来,把这碗药喝了。”语罢,一只手将她扶了起来,她张嘴将凑到唇边的药喝尽,苦涩味顿时在味蕾齿间蔓延,她扭头,看见是长公主坐在床沿上。 “我怎么在这?”师孟沙哑着喉咙说话,望着长公主的双眸不自觉地落下几滴眼泪。 长公主将药碗递给侍女道:“你派人传个信给小璟,让他告诉鱼国公今晚我要留两位女公子夜宿。” “是。” 长公主回头对师孟道:“这儿是我在宫中的寝殿,小璟去长公主府没有找到我,才让府里人进宫,说你被困在了瑞德殿,我才过去的。”语罢,看了一眼鱼可漪道:“刚才我问你,你却只顾着哭了,如今你妹妹醒了,你可说?” 鱼可漪闻言,带着哭腔道:“是可漪不好,每每来月事时疼痛难忍,后被三妹知晓,才写了一个秘方与我,甚有奇效。可漪与季贵妃相熟,也知娘娘有此毛病,愚钝糊涂之下将此秘方献于娘娘,没想到娘娘用后愈加疼痛难忍,这才害得三妹受苦”她说到这,不禁潸然泪下,泣不成声了。 长公主并未责怪她,只是轻轻地道:“罢了,此事季贵妃也有心放过,否则她不会将你二人交给我。” 鱼可漪垂头抬手拭去泪水,低声抽泣。 师孟定定地看着鱼可漪的作态,从前她再恨自己也只会明着折磨,可如今,竟也学会了玩弄手段,臆测人心。 长公主看着师孟动也不动地盯着鱼可漪,一双眼睛却默默地落下泪水来,面上却全然没有任何情绪,她微微一愣,像是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心中积累的忧思几番要将她吞没,她却只能望着远处,连泪水也控制不住地呆呆落下,她心中一阵酸楚,抬手触碰了一下师孟的肩膀,道:“你这伤口恐怕要明日才下得了地,此事不宜声张,所以我会想办法让你多留几日。” 师孟抽回思绪,微微颔首道:“臣女明白。” 长公主点点头,对鱼可漪道:“你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明日我派人送你出宫,你记得,今日在瑞德殿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明白?” “可漪明白,可漪告退。”鱼可漪应着,朝长公主跪拜后,起身随着侍女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为何美丽的事物下总隐藏着讳莫如深的黑暗呢?难道保有一颗纯净洁白之心就如此困难吗?长公主望着鱼可漪走出去的背影,心下竟生出这一番感慨来。 “长公主?”师孟见她望着鱼可漪的背影发呆,出声喊她,“长公主在想什么?” 长公主回眸微微一笑,“我在想女子不得从医,我是没有医理之识,却也知道对症不对药。” 师孟默默的和她对视,心知她已有疑心,不曾想她身居高位,远离算计,却亦有城府,只是此事已然发生,再深究又有何意?所以只是一笑置之,互通有无,不禁想起大哥来,于是道:“长公主今日伸以援手,臣女没齿难忘。” 长公主道:“你不必如此,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要你感恩。” 师孟心念一动,却问道:“长公主要嫁去哪里?” “嫁去槐阴。”长公主转头,目光望着窗外的光芒,声音悠远而绵长。 师孟道:“槐阴部落的少主吗?” “是,也是即将登基的王,这一生,恐怕要守着漫漫沙土了。”长公主依旧望着窗外,竟似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师孟略感悲伤,幽幽地道:“年终就走吗?” 长公主摇头道:“八月初一,良辰吉日。” 师孟轻咬唇角,又听长公主道:“离开这里也好,我也不必见到皇兄了。”长公主心里多少是有恨的,那个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一母同胞的哥哥早已不存,有的只是现在这个高高在上c九五至尊的皇帝,他为了他的国,毫不犹豫的牺牲他的家,可她却不能当面质疑他,因为她生于帝王家,也要为了国牺牲自己。 师孟道:“就算要走,也要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走。” 长公主微微一怔,回头望她,那眼底竟有些慌乱。 师孟直言道:“长公主救我,难道不是爱屋及乌吗?” 长公主闻言,忽而睁大了双眼,震惊不已地快速起身看她,心口狂跳不止,颤声道:“他与你说的?” 师孟见她有如此反应,就知自己所猜不假,便道:“大哥护你之心默然,可情这种东西,无关距离,无关无言,爱到深处便藏也藏不住。” 被人戳到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情意和秘密,长公主竟是又喜又忧的转过身去捂嘴痛哭,她的喜忧无异于是埋藏多年的酸楚终有知心人可以诉说,她甚至连最贴身的侍女都信不过,她怕她一说出口,就有人转身去禀告皇兄。 师孟道:“人都是自私的” “不。”长公主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回身已泪痕满面,她凄苦摇头地道:“我拼不起。” 师孟咽了咽喉咙,红着双眼道:“有些阻碍你不推开它,也许它身后便是一片光明,什么命由天定,我不信,我只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长公主讶异于她激奋人心的话,她从未想过去对抗什么,而是默默接受一切。她走过去坐下,握住师孟的手,“可是,婚约已定,我若消失,必将让西锦失信,让皇兄颜面尽失,我和你大哥不能只顾儿女私情,不能断送整个鱼氏家族,若因此事而致战事又起,那便是我和他的罪过了。” 师孟反手紧紧将她的手握住,欲言又止,话头如鲠在喉,难过地垂眸落下泪水来,心酸不已地道:“可是,可是你和我大哥” 长公主含着泪笑道:“我与他,有缘无份,但他给我的一切,足够了,足够我回忆一辈子。” 师孟听到这句话,泪水更加汹涌了,她不敢抬眸,她怕再也止不住眼泪,因为回忆,真的可以让人一辈子念念不忘。 长公主温柔地抬手轻拍了师孟的鬓角,“罢了罢了,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太医嘱咐,还有两剂药要喝下肚。”说着,她起身走了出去。 师孟闭上双眼躺回去,任由泪水从眼尾落下,浸湿鬓角。 之后,长公主对外宣称染疾,正留下鱼国公家三小姐侍疾。两日后,师孟归府,勖王和大将军闵山归朝,不日便传来皇帝褫夺束国公世袭爵位的消息,一打听才知道束国公背着祖制律法私下豢养了不少的门客专为他作敛财之用,数十年来贪贿钱财数不胜数,残害于民更是桩桩件件。这些罪行被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翻了出来,当庭弹劾,而罪证却是由勖王之手呈交,证据确凿,皇帝大怒不已,险些着御林军当庭拖出去斩了。 鱼孝凡合上皇帝下罪论处的折子,对师孟道:“这回你该放心了。” 师孟道:“我一直不知道勖王也想动束国公。” 鱼孝凡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勖王一向不理朝政,此番加任枢密使官也非本心。” 师孟想起那日贺云扬的话,便跟鱼孝凡说了起来,他听后,思忖了良久才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背后之人其实是大将军?”语罢,忽而明了地道:“若是为了祁璟除了束家也并非不可能,按照束国公那性子,早晚是要祁国公下手,只是皇上对大将军忌惮已久,若是他明面弄束国公,只怕此事放在皇上眼中,又成了另一个意思的。” 师孟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鱼孝凡道:“其实以往也不乏弹劾束国公的折子,皇上每每看了都是一笑置之,实在是不明白皇上为何纵然他至此,如今这般当庭指证,想来没有勖王在背后支持,户部尚书也没有这个胆子。我看勖王突然插手,也不全是为了替朝政清除吧?” 师孟一愣,道:“大哥想说什么?” 鱼孝凡微微笑道:“你和勖王的经历我多少是知道的,加上上次燕留山的事,恐怕勖王是要护你一生了。” 师孟道:“他待我之心我清楚,守护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他知道,我也明白。” 鱼孝凡定定地望着师孟,忽而泛出一丝苦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不会做些冲动的事。” 师孟在心里叹了一声,她自己何尝没有劝过长公主去搏,只是她没想到长公主和大哥的情竟是如此深阔,不能以狭隘之心去衡量。 正在这时,徐茂走了过来,“公子,三小姐。” 鱼孝凡道:“府司有何事?” 徐茂道:“三小姐前段时间说起的,只是大人近段时间匆忙,一直忘记了。”语罢,他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师孟,师孟拿过一看,不禁一愣,这是写给将军府的拜帖,那天她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想去探探父亲的口风,没想到被他当真了。 “是什么?”鱼孝凡好奇地问师孟。 徐茂接话道:“是写给将军府的拜帖。” “拜帖?”鱼孝凡有些讶异地看着师孟,不可置信地道:“你要去拜访大将军?” 看着鱼孝凡一副像发现新大陆般的神色,师孟窘迫地微微凝眉,只得道:“我,我想去谢谢他。” 鱼孝凡闻言不禁笑出了声,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笑的,他坐在那一个劲的大笑。 师孟一拍桌子,忍住笑意道:“你笑什么?” 鱼孝凡握拳凑到嘴边清咳了几声,“三妹呀,还是不要去了,会吃闭门羹的,你若要谢他,大哥给你代谢便是。” 师孟轻转眼眸,忽而唇角一笑,“大哥的话可是说早了,他若接了我的拜帖呢?” 鱼孝凡果断地摇头,“就算是年节,除了亲人,将军府也是一概不待客的。” 师孟道:“那要是大哥猜错了,可否应允我一个要求?” “好。”鱼孝凡爽快答应,也不问问是什么事,这么笃定。 师孟挑挑眉头,既然如此,也是好,反正要见他一面是难上加难,这次无论如何要问出那图案来。 翌日,师孟便早早地坐了马车出发,只是打听到这将军府远离街市,建得偏僻,这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也走了近个把时辰,这儿倒是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 邬孝将拜帖递给守门的一个府兵,将军府的大门紧闭,连丝缝隙都不曾有。 师孟在身后看着那个府兵一直在发问,倒像是出入城门关卡一般。 不多时,府兵没有再问了,只是拿了帖子开门进府通报去了。 邬孝转身回来,玉秋忍不住问道:“怎么说?” 邬孝摇摇头,“只说进去通报,让我们稍等。”语罢,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道:“三小姐回马车上等吧,只怕帖子会被退回来。” 师孟轻笑道:“没事,若是帖子被退回来,那他很快就出来了。” “三小姐?” 三人正等着消息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就便看见荀毅牵着一匹马往这边走来。 邬孝和玉秋见他,忙行了礼。 荀毅看了一眼大门,“三小姐怎在此?” “来拜访大将军,拜帖已呈上府。”师孟道。 荀毅不禁一愣,大将军从不待客这是众所周知的,怎么这三小姐不怕吃闭门羹吗?不过转念一想,殳游的事还得多谢她,将军此时应该在竹林,帖子送进去也还要一些时间,便笑道:“既有拜帖,三小姐跟我进来吧。” “多谢。”师孟心下窃喜,不禁松了一口气。 进了府门后,荀毅回身道:“二位先在偏厅等候。”他这话,是对邬孝和玉秋说的,话音一落,一个身着软甲的府兵上前作了请。 邬孝和玉秋只得跟着他走了。 “三小姐,请。”荀毅抬了抬手,带着师孟往另一条路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最是不胜怦然心 师孟不紧不慢地跟着荀毅,这府里面倒是实现宽阔,只是四周都是些高大粗壮的木头桩子,不然便是些练武的场地,也怪冷清清的,更有一点甚是怪异,这一路走来,来往忙活的都是一些府兵,连个家奴和婢女的影子都没有,她瞧着他们,他们也用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荀毅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在来往的府兵身上打量,眼中甚有不解之意,便道:“我家将军自小在军中长大,周围都是些男人,也不喜女子近身伺候,府里倒是有家奴和丫鬟,是专门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住在左院,他们走的也是左院的门。” 师孟微微颔首,倒不知这位荀大人如此心细如尘,不过他所说的“大将军不喜女子近身伺候”此话,倒让师孟想起束国公说的那些话来,不过转念一想,这贺云扬也是个男人,基本需求想到这,师孟急忙打住自己往下想的念头,眉头一皱,在心底咒骂了自己一句。 没走多远,她就听见了响亮而整齐地喊声,视野也跟着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战鼓声作响,前面正是一片宽阔的平地,平地上为数众多的府兵正在操练,助威声响彻天际,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荀毅没想到她会对这些武事感兴趣,便让她多看了几眼,回头看见了拿着拜帖赶回来的府兵,他摆了摆手,那府兵站在远处行了礼便绕路走了。 不多时,师孟跟着荀毅来到一片竹林,竹林茂盛,林前置了竹屋一间,那栏上垂放着几幅青竹画,像是随意作画而出。忽听一阵凌厉的剑气声作响,林中有个身影穿梭,那耸天的竹叶也被他练剑的身姿看痴,纷纷坠落,却沾不上他如风的身影,长剑所触之地,撩起片片竹叶,持剑之人的双眼忽冷忽热,忽杀气冲天,忽沉稳安逸。 师孟望着那身影,不禁有些看呆了,记得初次见面时,她便被他高大的身躯所震撼到,倒不是她没有见过身长近八尺半的男子,只是偏偏这人是习武之人,一身刚硬,所以一眼之下,便觉憾心。 感觉到竹林外有其他人的眼睛在观望后,贺云扬收势停了下来,回头就看见了鱼师孟站在竹林外。 师孟见他看过来,便朝他微微点头示意。 贺云扬回过头去,眉头一凝,持剑将之掷入泥土,大步走了出来,却未理会两人,而是径直走到竹屋去,拿起栏杆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再将外衣穿上。 师孟只得走过去道:“大将军” “何事?”两个冷冰冰的字打断师孟的话头,转过身来有条不紊地整理他的衣袖。 “来道谢。”师孟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两块护腕递给他,“希望你能收下。” 贺云扬没有接,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道:“怎么,你想贿赂本将军?” “这”师孟一瞬间被他弄得哑口无言。 “这东西本将军多的是。”贺云扬说完就走。 师孟赶紧绕到他前面去,伸出手道:“这东西不值什么钱,不然你给我钱,就当是你买的,这不算贿赂吧?” 贺云扬一把挡开她的手,“即是不值钱的东西,本将军为何要买?” “你”师孟只恨得牙痒痒,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个怪人,但是心里还是有些生气的,说到底和他也有些交情了,但是转眼看到他袖口上的图案后,她忍了忍,道:“那我给荀大人收着,若是用不上,丢了也罢。”语罢,她转身去喊荀毅,突然迎面撞上一张马脸,她惊呼了一声差点摔倒,幸好贺云扬拉住了她的手臂,扶了她一把。 师孟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心脏咚咚作响。 贺云扬松开她,见腾影不知道从哪里滚了一身的泥回来,他又看了师孟一眼,便说道:“把腾影洗干净了,一切好商量。” 师孟抬头看他,又望了望他的袖口,疑惑地道:“任何事?” 贺云扬以为她觉得他在糊弄,于是转身就走。 “我马上去!”师孟急道,拽起贺云扬的手将护腕塞给他,然后牵过腾影就往竹林后面的马场走去。这马场并不是很大,可也不小,眺望得专注些,也能看见隐约突现的府墙,难怪这个将军府要建在离城中心这么偏远的地方。 师孟把腾影牵到马厩旁,正好旁边有一口水井,便提了桶到井边去打水。 贺云扬看着她奋力的提了一桶水上来,跌跌撞撞地提着朝腾影走去,眉头不禁一皱,这女人怎么连桶水都提不好,想着,他将护腕丢给荀毅。 师孟找了刷子却有些无奈地看着腾影,她虽然知道骑马,可这给马洗澡要怎么洗?她有些犯难地摸了摸腾影的脸,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便丢下了刷子,提起桶后退了几步就将里面的水全都往腾影背上泼了过去,惹得腾影全身一个激灵地抖动了起来,水珠全甩在了她身上,她一边躲着一边笑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贺云扬,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动人,又似那冬日里暖人的太阳,赶走所有的阴霾。 贺云扬在旁望着,不知怎么,目光竟全放在了她的身上,眼眸里的她,竟似一道黑夜中耀眼的光芒,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他嘴角的微微上扬,倒把一旁的荀毅看得呆住了,他家将军是在笑吗?自从老将军战死后,他家将军就少许有笑容,有的也只有在老夫人面前能见到。 贺云扬眼见她又提了一桶水过去,便抬脚走了上去,一把提过她手里的水桶放在地上。 “怎么了?”师孟疑惑地看着他,以为他又变卦了,谁知腾影忽而眨了眨眼睛,突然掉头离开,马屁股撞了一下师孟,她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地撞在贺云扬怀里,她吓了一跳,抬头就对上了贺云扬的眸子,他的眼眸像散不开的墨般浓郁到令人心醉。师孟的心跳没来由的突然加快,心跳得跟打鼓似的,脸庞顿时烧了起来,怦然紧张。 贺云扬低头看着她的小脑袋,一双纯净如莲的眸子紧盯着自己,脸颊绯红如霞,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一个女人,心底却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不远处的荀毅突然见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屏住了呼吸,似乎立马就要看见他家将军将三小姐抓起来扔到地上去,可是没有,许久都不见他家将军动手,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贺云扬轻眨了下眼帘,淡淡地道:“你再不松手,本将军便将你扔出了。” 师孟突然清醒过来,弹簧似的立马离开他怀里,退后了好几步,转过身去,伸手按住自己莫名其妙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顿时有种眩晕感。 正在这时,一个家奴急冲冲地往这边赶来,“大将军!”他大叫了一声,因跑得太快而摔了一个跟头,他也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冲了过来,边喘气边急道:“老夫人犯病了!” 贺云扬闻言,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抬脚就走了,师孟回身望着他们急如星火的脚步,垂眸略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左院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内,一张红木檀大床倚窗摆放,一个七旬左右的老人咬紧了牙关躺在上面不安地动着双腿干咳着,满头是汗地呻吟着,紧紧锁住的眉头似要碾碎,五官紧绷,看上去异常痛苦。床头边上坐着一个年龄稍小的婢女正在给她按着太阳穴,可是这样按摩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也不禁急得满头是汗。 “不行啊刘太医,老夫人吃了您的药还是不见好转!”按摩的婢女天邻看着老夫人如此受折磨,忍不住朝屏风外的刘太医喊着。 刘太医是皇宫内颇有资深的老太医,自从贺朝老将军战死后,贺老夫人就得了这个头疼的毛病,每回发作起来就似要拿去半条命,皇上才特意命他亲自为老夫人治病,这十年来他每日都会进府询问老夫人病情,就算以往病情发作时,只要吃了他配制的药,不出一刻便会沉睡。这些年他不断地改进药物配方,可似乎老夫人的头痛愈发厉害了。这次眼见着药丸失去了药效,急得他跪在地上不停地握拳头,突然脑中急转,又思量了一番,立即走向一旁放在桌上的药箱,将里面常备的药材全都拿出来,实在不行,他也只能将药的剂量加重一些,先缓了老夫人的头疼再议。 房间里守着的婢女也急得不知所措,可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突然听见刘太医说要去熬药,个个都冲了上去仔细听着吩咐。 婢女们前脚一走,后脚刘太医就看见贺云扬带着风大步走进来,他心头一惊,急忙转身跪伏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贺云扬早已心急如焚,眼下哪里还有其他人,径直走进屏风内坐到床沿边上,天邻此时哭着道:“将军快让太医想些办法吧,老夫人这次好像比以往更严重了。” “母亲。”贺云扬唤了一声,望着母亲又被这病折磨到如此地步,他心里就跟被滚油烫过一般,就算自己身处高位享尽荣华又如何?就算自己战功赫赫踏平一切敌国又如何? 虽有屏风挡着,可刘太医却觉得自己能清清楚楚看到贺云扬脸上的怒火,他咽了咽喉咙,拱手说道:“大将军勿急,下官已让她们去熬药,老夫人这是旧毛病,如今也只能用药吊着。” 贺云扬回头冷冽地盯着刘太医,“老夫人病了多久,你就治了多久,你若敢敷衍本将军,可知要承担何种后果?” 刘太医惊吓得忙跪下去,一头磕在地上,颤着声音道:“就算借下官一百个胆,下官也万万不敢啊!”他话还未说完就紧张地咽着喉咙,脸上已然冒出了黄豆大小的冷汗,撑在地上的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烽火流丹情愫生 一路跟着过来的师孟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才悄悄地走进房内,房里的人把目光都放在老夫人身上,所以并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出现。她来到刘太医的药箱旁边看了好一会,发现上面有细辛c干姜c川芎等许多药材后不禁眉头一皱,随手翻了翻记录着贺老夫人病状的底稿后,面色更加凝重,她看了一眼荀毅,心中思忖再三,才默默地走到他身后去。 贺云扬冷语道:“那你倒是说说,老夫人的病为何会复发?” 刘太医惶恐迟疑地道:“这原属旧病,日有反复是很正常的,只看控制的时长短,另外病人的情绪饮食等等内因和外因” 刘太医尽管将话说得如此委婉,可却有了推卸责任的动机,他完全不自知,这些话听到贺云扬耳内,自然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刘太医。”荀毅突然出声打断刘太医的话,刘太医顿住,转身看着荀毅道:“荀大人请说。” 荀毅道:“请问刘太医,为何您药箱里会有细辛和藜芦?”他的突然发问,倒叫房内的人全都看了过来,贺云扬当下发觉有异,示意敏儿上前伺候,他起身而立,透过屏风看向站在门口的荀毅。 刘太医被问得一愣,不解地道:“这两味药可缓解老夫人头疼之效,大人为何发问?” 荀毅冷笑一声,道:“整个房间都听见老夫人在干咳,明明就有肺燥伤阴之症,肺燥伤阴者忌用细辛,而细辛忌与藜芦通用,你身为太医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贺云扬闻言,疑惑地皱紧了眉头,荀毅什么时候通医术了?他微眯了双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却捕捉到荀毅背后的一抹白裙。 刘太医被荀毅问得一怔,当即反驳道:“荀大人,我身居太医之位数十年,从未学过此二味药不能想通之法,荀大人莫要冤枉人!” 荀毅道:“中药之理如何利用如何巧变,这其中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学不会其中奥妙。有道是闭户塞牖,系之病者,数问其情,以从其意,得神者唱,失神者亡,你身为太医,又做到了哪一点?” 刘太医被他这一番斥责憋得满脸通红,竟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可他从医数十年,所学医术就算在太医院也无几人可相配,所以他当场大怒道:“荀大人并不是从医之人,休要在此危言耸听,大放阙词!” 荀毅不紧不慢地道:“那就烦劳刘太医讲讲,你所开的这几味药,到底是治本呢还是治急?” 刘太医激动地道:“老夫人此乃旧病,邪病早已侵体多年,甚是顽固,若是连急病都压不住” “够了。”刘太医正激动不已时,贺云扬缓步走了出来,只是冰冷的面色稍稍有些好转,他道:“都出去。” “是。”房内的人齐齐行礼退了出去,刘太医憋了一肚子的急气却不敢发出来,眼下只让退出后,顿时如临大赦地起身去拿药箱,耳畔却传来贺云扬的声音:“东西放下。” “是。”刘太医顿时收回了手,走了出去。 贺云扬看着荀毅身后道:“你过来。” 那抹人影动了动,鱼师孟从荀毅身后走了出来,贺云扬道:“刚才那些话是你教他说的?” 师孟道:“是。” 两人相视了片刻后,贺云扬道:“过来。”语罢,他转身回了屏风,望着母亲的病态丝毫不减,“你来看。” 师孟站在床边,望着贺云扬刚毅的侧脸,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轻,平静异常。她走过去跪在一侧,伸手摸了摸老夫人的额头,轻声问道:“老夫人,下面我问什么,您凭着身体感受回答什么,现在想呕吐吗?” 贺老夫人虽疼痛难忍,意识却是清晰的,听到人问话,只摇了摇头。 师孟查看了她的双眼,口舌,替老夫人搭了一脉,脉势强,脉道硬,又俯身在老夫人的头部上轻按,每按一个部位便问是否疼痛,老夫人均一一摇头,直到她按到前额与眉眼处才得到了回应,顿时,心里有了数,这症状和她爸爸的一模一样,心底不禁一揪,一丝难过爬上眉头,她起身去拿了刘太医的针灸包,握在手里望着贺云扬道:“你信我?” 贺云扬道:“信。” 师孟不禁低眉一笑,也不知怎的,她心底竟是如此信他。她走近老夫人,将针灸包打开,气定神静的依次在老夫人百会c凤池c上星等穴位下针。 贺云扬见她运针手法如此娴熟,干净利落,比之刘太医,后者虽有资历,却也是望尘莫及,再加上前段时间瑞德殿的消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身上藏了无数的秘密。 他静静地等了良久之后,发现母亲的面容浅浅的和缓了许多,紧绷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呼吸平稳,已经渐入睡眠,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将最后一支金针取出时,师孟的额头上已经微微溢出汗来,她望着老夫人渐渐深睡过去,不由地舒了一口气,不过她今天总算亲眼看见了什么叫‘宁治十男子,不医一女患’。即使这位老夫人年到七旬,也要遵守男女之间晦密的信条,更有甚者,那些得了妇疾病的女子,更是羞于启齿,或者是在大夫面前语焉不详,甚至宁愿病死也不愿公开自己的,真是怜也恨也。 贺云扬上前一步细心地拉了被角,两人从屏风后走出,他看了一眼荀毅,荀毅会意,走出去将侯在外面的刘太医遣走。 正巧天邻等人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却见大将军身旁站了一名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便行了行礼。 贺云扬道:“把药倒了。” “倒了?”天邻一愣,不过随即便道:“是。” 贺云扬边走边道:“日后老夫人需要用的药,你来写。” 师孟抬头看他,道:“可是律法在前” 贺云扬打断她的话头道:“你施以援手,本将军便保你一生无虞。” “一生那么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贺云扬垂了垂双眸,侧头望她,“你在,此诺言便在。” “多谢。”师孟低眉一笑,回眸望了一眼他的袖口,思量着要如何开口。 一瞬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师孟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木兰香,那股令人安稳的味道,始终萦绕在心头。 “它叫烽火流丹。”贺云扬突然说道。 师孟微微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袖中的花纹,她以为他从来就是那般武人脾气,目下无人,从不曾想这个终日以冷傲面容示人的男人会如此洞若观火,大概,是因为帮了他母亲吧,所以才将她的心事放进了心里。她问道:“可有出处?” “它开在楼阙的深渊绝壁处,少有人知晓。” “楼阙,雪国?” 贺云扬点点头。 师孟只听说楼阙地域奇特,那儿没有四季,雪天连绵,环境甚是恶劣,可即便是这样,因其楼阙地大物博,所以每每成为周边列国的意欲征战的目标,只是不敢妄动,便问道:“大将军是怎么知道这种花的?” 贺云扬没有回答她,而是道:“出处你已知晓,本将军倒想知道你如何对它感兴趣?” 师孟唇角一笑,道:“只是感兴趣而已。” 贺云扬若有深意地扫了她一眼,她是在学他吗?不过他从来不强人所难,不愿说的事他不会追问。绕过回廊后,贺云扬将她带到了书房,他走到窗前提笔道:“你说。” 师孟停在他面前说了十味药名以及食用方法和时辰,见他仍在提笔挥写,却不发问,便知他记性极好,不经意间回头,望见墙上挂着一副雪景寒梅绽的画,画中大雪纷飞,压垮枝桠,寒梅却傲立怒放,栩栩如生,旁有提笔曰:忽如雪漫来兮众舞,有花恃妖兮复英姿,挑剑醉回梦遁世,罗裾随风冀白日。 师孟惆怅而念,她望着画中,恍惚间看见在大雪纷飞的山中,一位饮酒挑灯看剑的意气风发之人。 “此画如何?”贺云扬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负手而立。 师孟喃喃地道:“曾经以天为盖,以雪为炉,大气庞然,可谓一生足矣,这句'梦遁世'毫不掩饰作画人盼望,甚至是渴望坐看闲云风起,归隐田园,远离尘世,可是这种向往只能埋在心里,因为作画人又说希望明日快点来,也许有什么事迫不得已要去做,这件事没做完,安定永远不会来临,真是矛盾的心理,不过人们都是自相矛盾的。” 她居然能懂。贺云扬的心微微颤了一下,一丝莫名的暖流自心头滑过,浮上眼眸深处,又听她道:“若是改为罗裾随风追白日” 贺云扬不禁眼前一亮,细细品味下,“追”字确实更加能令人热血沸腾,为了心中所愿,只能不停地追赶c催促年光,极力缩短愿望实现的期遥,而不是被动的在暗沉的暮色下等待降临。 看着贺云扬俊逸的面容上有了少许的柔和,师孟偷偷笑了笑,道:“是大将军的手笔吗?” “是。”贺云扬丢下一字,转身走去书案。 师孟看透了他的心事,旁人只道他权势压朝,却性情孤僻,眼比天高,不曾想他高傲冷漠的身躯下竟隐藏着一颗归隐之心,难怪他这么不喜人情交际,忽而想到自己也出来有些时辰了,便告辞道:“我该走了。” 贺云扬回身道:“好。” 出了将军府后,师孟登上马车,转眼留意到坐垫上多了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玉秋好奇地去打开,顿时一股檀香从空中蔓延绽放,“是把扇子。” 师孟疑惑地接过来,见是把檀香折扇,玲珑透彻,清香四溢,香袭衣裳,轻轻打开时却触骨生凉意,扇面正是一片开得正盛的烽火流丹。她不禁感到些意外,他是什么时候让人放进来的? 马车缓缓浅浅,丹唇逐笑开,怦然心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一腔深情两心恨 半夜,繁星点缀下的夜空显得格外神秘,整个鱼府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明,来往巡逻的府兵提着昏暗的灯笼,身上的软甲在夜中显得更为凝重。 在漆黑的夜里,一抹人影站在茅屋前,手中的匕首锋利发寒,闪着光芒。 月色走近,柔光照在人影的脸上,鱼可漪的面容隐藏在黑暗后,看不清表情。她站在屋外许久,只是站着,她控制不住的想那些下人背后偷偷谈论的话,她们说,三小姐今天进了将军府做客,她们说,三小姐走时是大将军亲自送到门前,她们说,三小姐日后是要做将军夫人的她们说的话就如魔鬼一般侵蚀她的心,撕咬她的心,犹如烈火焚身,叫她生不如死。 鱼可漪的脸在黑暗中越发寒冷和扭曲,无论如何,她今晚都要杀了鱼师孟。她伸手将门轻轻推开,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走向内室,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将匕首的寒影拉得很长。 此刻的鱼可漪,早已被心中的妒意引得发狂,失去了理智,如同地狱索命的魔鬼。她紧盯着那床上的侧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她站在床沿边,举起了匕首便刺了下去。 鱼师孟在这生死一瞬间忽而翻了身,微微睁眼便看见一柄锋利的匕首朝她刺下,顿时惊醒过来反应极快地往床内一滚。 鱼可漪没想到她会醒来,一击不中下更为愤怒,她欺身而上,又是一刀朝她胸口刺过去。 师孟本就刚才梦中惊醒,意识与力气还未恢复尽全,眼下躲闪不及,情急之下伸手一把抓住刀身,刀刃割破她双手皮肉,顿时鲜血直流,她咬牙使劲全身的力气将匕首甩了出去,鱼可漪惊叫一声,连带着被摔倒在地。 睡在一旁的玉秋听到利器声响,浑身一抖,睁眼便看见这一幕,她吓得立马冲了过去,便喊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鱼可漪双目噙满泪水,她不死心的再次拿起了匕首,玉秋见状,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将鱼可漪压倒在地,两只手死死按住鱼可漪握刀的手腕,大声喊叫。 鱼可漪张嘴就狠咬了玉秋一口,推开她爬起来去找鱼师孟,却不曾想转身瞬间手中的匕首被人夺下,下一刻脖颈一凉,刀刃抵在了自己的脖间。 师孟对她怒目而视,却将匕首丢在了地上。 “三小姐!”紧接着闻声赶来的邬孝最先冲了进来,身后跟来的府兵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见到这一幕后,全都怔在了原地面面相觑,中有一人只得转身飞快的离开。 “看住大小姐。”邬孝扫了一眼鱼可漪,抬脚快步走向师孟,看着她满手的血迹,皱眉咽了咽喉咙,担心地道:“小姐没事吧?” 师孟摇摇头,身体力乏地往后退了几步坐下,玉秋已拿了药和纱布过来处理伤口。 不多时,鱼中谋和鱼孝凡父子被惊动而来,鱼孝凡道:“你们下去吧。” “是。”这些府兵倒不是傻子,也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外传。 “我要杀了你!”鱼可漪不顾眼前的局面,突然嘶吼一声冲向鱼师孟,可邬孝比她还快的横身矗在她面前,鱼可漪发疯似的推着他,又打又咬。 “可漪!”鱼中谋喝斥一声,没有休息好的眼睛布满血丝,看上去异常吓人,“你眼中还有没有一点尊兄敬父之心!” 鱼孝凡上前将鱼可漪一把,当头喝道:“你在闹什么?” “你松开!”鱼可漪哭着甩开他的手,伤心不已地后退着道:“如今在父亲眼中,在哥哥眼中,鱼家的小姐就只有鱼师孟一个人!自从她从那个破落肮脏的地方回来后,你们就全都变了!” “住嘴!”鱼中谋怒火中烧的上前,“谁教你说这些话的?啊?” “父亲。”鱼孝凡不忍地出声劝了劝。 鱼中谋忍了忍心中的怒火,缓和了一下语气道:“你是要把这个家闹翻了才肯罢休吗?给我回去。”说完,走向师孟,查看了她手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担心地道:“没事吧?” “只是些皮外伤。”师孟答道。 鱼孝凡见鱼可漪倔在那儿,丝毫不听父亲的劝阻,便上前拽着她走,却被她再次推开,他立马冷着脸道:“你闹够了没有?!” 鱼可漪被他这么一喝斥,起初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哥哥,之后她看了一眼鱼师孟,泛滥成河的泪水止不住地掉,她抽泣着抬手擦掉眼泪,拼命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指着师孟道:“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死在这里,做鬼也不放过你!” 鱼中谋转身道:“说法?你闹成这样还想要个说法?” 鱼可漪道:“女儿就是要杀了她!不杀了她女儿就死在这里!爹爹难道就没有一丝疑虑吗?勖王那般对她,几次为她舍了性命,可她呢?她连正眼都不瞧,女儿还当她是傻了呆了,原来是看上了将军夫人的位置!” “你混账!”鱼中谋怒目圆瞪,“你还有良心吗?为父为了撮合你与大将军而费了多少心思你不难道会不知道?难道你要为父冲到宫中逼着皇上赐婚?难道你要为父冲到将军府逼着大将军娶你吗?”鱼中谋激动之余伤心不已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父亲。”鱼孝凡连忙上前扶着鱼中谋,抬手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鱼可漪见父亲气成这样,心中也是十分不忍,她何曾不知道贺云扬对她根本就没兴趣,就算贺云扬日后娶了别人那也是她命该如此,可是,这个人绝对不能是鱼师孟,这个曾一度被她踩在脚底下苟且偷生的下贱胚子,她绝对不能容忍她站在贺云扬身边,绝对不能!于是,她心中那点本来就微末的敬畏之心荡然无存,她盯着鱼中谋道:“父亲,她嫁进将军府的那天也就是女儿的死期!” “你!你简直是大逆不道!”鱼中谋气得胸口如绞,可他这个女儿已经着了魔,完全不顾他的身体,转身就走。 “你站住。”一直没有说话的鱼师孟突然开口,缓缓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鱼可漪,一字一句地道:“他未娶,我未嫁,当是良媒,亦非一厢情愿,有何不可?” 鱼可漪站在门口处,听到此话,顿时握紧了双拳,浑身发抖。 师孟继续说道:“以后不论我是进王府或是将军府,都能给鱼氏一族带来无上荣耀,那你呢?你又有何作用?无非就是府里娇蛮横无理大小姐,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你的死有多大用处?不过就是为你哭上一遭罢了,所谓亲者痛仇者快,你死了也不能阻碍我,反倒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算死了也只会落得一个不孝的名头,我说的可有一句错?” 这一番攻势凌厉之话,说的寒意彻骨,直刺人心,绝情冷血,可却是最有效的,这些鱼中谋和鱼孝凡都懂,所以父子俩也只能是冷着脸默同。 “我恨你们!”鱼可漪撕心裂肺地朝他们大吼了一声,伤心欲绝地哭着跑了。 师孟闭眼垂了垂头,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说的最狠心的话了。 鱼孝凡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师孟,抬了她的双手看了几眼,担心地道:“这几天小心些,别碰着水了,我会让人加强对这边的巡视。” 师孟道:“罢了,她不会再做出冲动之事来的。” “还好没有出事,否则我”鱼孝凡说到这便没有说下去了,愧疚之意爬满了眉头。 师孟微微摇头,“很晚了,父亲和大哥早些回去歇着吧。” 鱼中谋对邬孝道:“你不必当值了,日夜守着三小姐便是。” 他这话,等同于把邬孝给了师孟做贴身侍卫。 邬孝点头道:“是。”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府中人各怀心事。 今夜过后,鱼可漪似乎是变了一个人,从前的俏皮活泼完全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张精致面容和她眼中水遮迷雾般的幽怨,隐约似火海深渊,令人彷然不安。 “小姐?”玉秋再次喊了一声,并抬手推了推。 师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着玉秋道:“怎么了?” 玉秋见她说话,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小姐想什么呢?奴婢叫了好几声。” “昨晚没睡好。”师孟略显憔悴地抬手捋了捋耳后的发丝,她只是在想那日在假山鱼可漪和她说的话,鱼可漪说“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做你的主了”。她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安。 玉秋道:“可是做噩梦了?” 师孟摇摇头,才感觉到马车已经停稳了,“到了吗?” 玉秋点点头道:“便是到了,可喊小姐不应。” 师孟有些歉意地对她一笑,怪只怪她想事情太入神了。 玉秋笑道:“奴婢可不急,怕是祁公子等急了要跳脚呢。” 师孟微微一笑,起身刚下马车就见祁璟从第一楼的门前冲了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你这什么破马车” 没等他说完师孟便吃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一旁的玉秋急道:“祁公子,小姐手上有伤呢!” 祁璟这才注意到她双手手心缠着纱布,急忙抓起她的手腕道:“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弄的?我才多少天没见你你就又受伤了。” “好了,手才刚好又被你弄伤了。”师孟不在意地笑着道,起初伤口超过了愈合时间她便起了疑心,发现伤口不对劲后她才知道那刀上是涂了药的。 祁璟眉头一皱,撇着嘴看着她的手,像个小孩似的心疼地吹了几口气。 “没事了。”师孟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因为她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你约我来难道是要请我喝酒吗?” 祁璟立马直起腰板道:“第一楼出了新菜品,我可是头位,这不将你喊来了,走。”语罢,他刚想去拉她的手,忽而想起她手上有伤,不禁傻傻地笑了几声,紧握了拳头不让它乱动。 师孟低眉一笑,跟着他走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喜上眉梢胜星华 第一酒楼的东家茅舟,师孟又再次见到了他,时隔数月,他已如初见般神采奕奕。 “这是今年新出的菜品,取了个俗名,三月阳,两位尝尝。”茅舟自一旁为刚呈上来的菜作道。 祁璟托腮道:“三月阳,古怪的。”这道菜的品相倒不是很奇彩,一白无尘,面上点缀些许色彩,细看下到挺像两只小鸳鸯。 师孟见他挑挑眉头,便先于他启筷尝了一口,顿觉味蕾舒展,有股奇特的香味令人欲罢不能,不嚼而烂咽于喉,她不禁多尝了几口。 茅舟又抬手示意一下刚刚呈上来的甜汤道:“配以浓齿,可体奇妙。” 这甜汤有百花清香,闻之却沁爽不及,师孟尝了一小口,清清凉凉,无寒意,却令人身上燥热尽去,不禁点头称赞道:“果然,三月阳如沐春风,在此炎热之际吃一两口,胜过万千。” 祁璟听她描绘得如此美妙,也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茅舟道:“祁公子可尝出一二来?” 祁璟细细咀嚼了良久,盯着那一白无尘,沉吟着道:“这味道都很熟悉,一股脑地涌上来,倒叫我说不上了,我觉着不少于二十种配料。” 茅舟笑而不语。 祁璟问师孟道:“你觉得呢?” 师孟看了一眼茅舟,又望了一眼那一白无尘,转眸轻笑道:“我猜只有一味。” “一味?”祁璟瞪圆了双眸,立即摇头否认,“我可不信。” 茅舟笑意深深望着师孟。 师孟道:“是白萝卜。” 茅舟顿时大笑了起来。 祁璟目瞪口呆的再尝了一口,仍旧不相信地问坐在一旁的邬孝和玉秋:“你们觉得呢?” 邬孝和玉秋摇摇头,两人也不太相信这里面只是白萝卜。 茅舟这时道:“这道菜连我也困了许久,没想到三小姐心如镜明,片刻便看穿了,可像这世上万千诱惑,只初心不改,纷扰便不袭。” 师孟点头道:“受教。” 祁璟点头打趣道:“行啊舟伯,你开酒楼都做到教诲人的份上了,真是厉害。” 茅舟大笑着连忙摆摆手,道:“老儿我两耳清静,只闻酒食之言;双目炯然,只观酒食之净。”语罢,忽听房外有声音,他笑道:“是大将军来了,我先告退。” “三哥来了?”祁璟疑虑地跟着他跑了出去。 师孟对祁璟刚才的称呼有些好奇,他这人一向蛮横惯了,倒不知会对一个酒楼东家如此尊称。 不多时,祁璟折了回来,却似多了脚步声,师孟抬头望去,见进来的还有贺云扬和荀毅,她便起身行礼。 贺云扬见到她也感到有些意外,便随意地抬抬手,示意不必多礼。 等他入座后,几人才陆续入座。 祁璟一坐下去便道:“这舟伯的耳力真是老当益壮啊,连三哥的脚步声都听得出来。” 茅舟笑道:“大将军是贵客,在下免不了会上心一些。”语罢,对贺云扬道:“还是老样子吗?” 贺云扬点点头,问道:“须师在吗?” 茅舟道:“他出门有一段时日了,也不知这次又去哪个地方逍遥了。” 贺云扬点点头。 茅舟道:“几位慢用,在下去传菜。” 祁璟立马伸长了脖子道:“须师的酒!” 贺云扬看他,“上次你要走了那么多,喝完了?” 祁璟看了一眼师孟,“三哥记性不好,酒明明是给小哑巴的。” 师孟闻言瞪了他一眼。 祁璟冲她做了个鬼脸,突然笑道:“我可听说前几日三哥放你进了将军府。” 师孟一愣,“你怎么知道?” 祁璟不屑地一仰头,“什么叫我怎么知道?整个梵城都知道了,将军府可从没留过女客人,你老实交代,用了什么办法?” 师孟神色窘迫,道:“我哪有什么办法,只是去感谢大将军几次援手,正巧”说着,她望了一眼贺云扬,又道:“正巧大将军空闲,所以接见了我。” 祁璟又问道:“我三哥可是个大忙人,我去了十次指不定都见不着,怎么你一去就见着了?” 师孟笑道:“因为我比你多了一点运气啊。” 祁璟将信将疑地盯着她,见她目不闪躲,又望向贺云扬,嘴角一撇,“三哥明明是偏心。” 贺云扬道:“你什么时候总把这些事挂嘴边?” 祁璟道:“既如此,这里也不见得有外人,索性你也喊一声三哥,这样我心里就好受了。” 师孟微怔下望着贺云扬,却见他又在倒酒,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不禁在心底暗骂这小子也太不见外了,都不问问别人介不介意,于是瞪他一眼,“你倒成了将军府的门神了?”说完,小心地望了一眼贺云扬,却看见他低着的面庞骤然浮出一抹俊逸的笑意来,那一瞬间,似乎看见了林中那潺潺的溪水流淌。 祁璟不依不饶地道:“那你喊不喊嘛?” 贺云扬忽而抬眸望向师孟,开口授意道:“你随着他去。” 祁璟发现两人有些怪异,不禁眯起了双眼偷看了两人好几眼,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怎么觉着三哥你” 贺云扬突然看他,目光一扫,便吓得祁璟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地低头吃饭。 正在这时,茅舟带着人将菜传了上来,他将一壶青玉放在师孟面前,道:“这是须师新酿的果子酒,里面加了少许药材,对三小姐的手伤有益。” “多谢。”师孟朝他微微颔首。 祁璟此时抬头道:“这下好了,连舟伯都这么喜欢你,为了须师的酒我可缠了舟伯许久” “这话你可说错了。”师孟道,“明明都是沾了大将军的光。” 祁璟咧嘴一笑,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和荀毅说话的贺云扬,挪了挪身子偏向师孟道:“那以后我们来第一楼都把三哥叫上?” 师孟想了想,道:“那饭钱也能记在他头上吗?” “饭钱?”祁璟一愣,顿时大笑了起来,连忙捂着嘴点头。 贺云扬回过身来,面色平淡,显然没有在听他们二人说话,只抬了手,自顾自地倒酒喝。 师孟小口小口地吃着饭粒,时不时将视线落在贺云扬身上,他也不说话,只是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地喝,似乎那是清淡水源,咽下肚豪无感觉。 贺云扬像是想起什么事来,回头对荀毅道:“你去把书拿来。” 荀毅点点头,起身退了出去。 祁璟好奇地道:“什么书?” 贺云扬对师孟道:“今日早朝后鱼统领拿了三本书来找本将军,说是从太史令司拿的,如此便好,也不用去你府上了。” 师孟起初感到诧异,正欲发问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哥明明可以派个自己人将书送出来的,莫不是那晚她对鱼可漪说的话他听进心里去了?想到这,她略有些紧张地道:“大哥只说了要大将军转呈吗?应该没有其他话了吧。” 贺云扬望着她,道:“有。” 师孟心口一抖,脱口而问道:“还说了什么?大哥要是说了什么话大将军可千万别当真。” 贺云扬道:“为何?” 师孟面色一润,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热。 贺云扬此时道:“鱼统领还约了本将军改日喝酒,怎么你却说不能当真?” 师孟一怔,顿时一口闷气堵在心口让她哭笑不得,“大将军就不能把话说完吗?”她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明明是她自己紧张过度,还怪别人。 果然,贺云扬发问道:“莫不是你认为鱼统领会和本将军说什么隐秘之事?” 师孟低头小声地道:“不是,是我没睡醒。” “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祁璟在旁嘀咕了一句。 这时,荀毅走了进来,算是解了某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祁璟凑过来问道:“太史令司都是些天文历法的书,你看这些作甚?”他虽是问,却是无心之问,话音一落便转头对茅舟道:“舟伯,将这个三月阳再备一份,我带回去给我爹尝尝,他最近胃口不大好,吃什么都索然无味,兴许你这的东西他会看上一眼。” “好。”茅舟笑着答了一句。 师孟将书随意地翻动了几页,不经意间抬眸却望见贺云扬投来的清澈目光,如见她肺腑般,她便将书放在一侧,拾起桌上酒杯对他道:“劳烦大将军了。” 此话一出,此举一动,在场的其余人的面上都浮上了一个担忧的神色,在这敬酒上,这位大将军似乎从无先例,很多人不明白他那不与女子喝酒的怪癖是何为事,叫许多贵家女公子颜面扫地,下不来台。 “无碍。”贺云扬却异常顺其自然地举杯朝她示意一下,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一席间,畅谈甚欢,其乐融融。 几人离开第一楼时,贺云扬匆匆骑了马扬尘而去,只剩下荀毅自马旁走去,叫住欲登马车的师孟,将一白瓶红盖交给她,“这是将军府研制的金疮药,市面上是买不到的,一日只消换一次,连疤也留不下。” 师孟有些迟疑地接过,正欲道谢时,又听他补了一句道:“这是我家将军刚刚吩咐的。” 师孟闻言,抬眸望了一眼贺云扬早已远去的背影,那么个冷若冰霜的人,实则心底温热如水。她望向荀毅,婉如清扬而笑曰:“替我谢谢三哥。” 荀毅朝她拱手行礼,转身走去马儿,敏捷上马后,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拉了拉缰绳回头望去,定睛一看,勖王站在那片人群处远远地望着三小姐的马车,他不知道勖王在那站了多久了,只是他发现后,勖王默默地转身,消失在街口。他回头望了一眼已经起步马车后,两腿一夹马肚子催促着马儿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无意闻晓泪满心 “薄太祖三年,六月小暑日,忽天地失色,暗云涌动,雷击大火,有紫龙星潜,水绿闪耀,四日不散,期间各地呈报,有人身消匿,不知其踪,甚诡。” “襄帝十年,六月小暑日,天象骤变,太史令登台观测,犹有薄太祖三年之势,不得其中。” “咸帝五年,六月小暑日,异变。” “善帝六年,六月小暑日,京中市井一人奔走呐喊,其言诡异,形近癫狂,扰乱秩序,尔后衙差杀之” 师孟读到这儿便停了下来,这本纪事里记载的都是开国以来的天象奇观,但所涉及的领域众多,且用词生涩难懂,再多的也就不得所意了。不过纪事证明,在这里确实存在时空隧道,这书中“水绿闪耀”应该说的就是烽火流丹,只是它出现的年份有所差别,但是“六月小暑日”这个时间是没有相差的,所以她找到了时空运行的秩序,只是不能推敲出具体年份的间隔,而且她根本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在此穿越回去,难道只能等待吗?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漫无目的的等,她得找到烽火流丹,她得去楼阙,也许那生长着烽火流丹的地方并没有那么简单。 “小姐在吗?” “回大公子,小姐在屋里看书。” 听到大哥的声音后,师孟从书案起身,走出去便看见大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食物进来。 鱼孝凡看到师孟便笑道:“还当你在贪睡呢,今日是你生辰,我煮了一碗长寿面给你,过来尝尝。” “生辰?”师孟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轻笑着道:“我倒忘记了。” 鱼孝凡丝毫没有在意地道:“你尝尝。” “好。”师孟含笑跪坐在垫子上,看着面前这碗冒着香浓味道的寿面,有蛋,有青菜,有肉末和葱姜蒜,拿起筷子小心地吃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突然袭来,鼻子一酸,顿时热泪盈眶,以前每年的生日她都能吃上一碗爸妈精心准备的长寿面,和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怎么哭了?”鱼孝凡见她两眼发红,急忙问道。 师孟感动地笑道:“好吃。” 鱼孝凡不由得一笑,“往年都有做过,难不成今年我的手艺突飞猛进了?” 师孟摇摇头,“是真的好吃。” 鱼孝凡耸耸双肩,“好吧,我就当这是你补偿给我的称赞了。” 师孟低眉而笑,认真地吃着面条。 鱼孝凡四顾望了一眼,最后在书案上多看了几眼,问道:“你那书若是看完了,只管问我。” 师孟道:“那大哥这回可得送到我手里。” 鱼孝凡爽朗一笑,“你放心,这书呀最终是会到你手里的,不过你什么时候对天象感兴趣了?” 师孟抬头将筷子放好,“大哥去过楼阙吗?” 鱼孝凡摇摇头,“你对楼阙也感兴趣?” 师孟道:“听说那儿四季如冬,很是怪异。” 鱼孝凡点点头,神情忽而凝重起来,娓娓诉说道:“楼阙和西锦是世敌,大大小小的战役不断,不过大多数都是因为征战他国而起的摩擦,正面交锋倒是有几次,因为楼阙地域奇特,环境恶劣,和槐阴部落的荒棘沙岭并称天下最凶险之地,所以一般的国家是不敢轻易强攻的,更重要的是” 师孟见他顿了下来,便追问道:“是什么?” 鱼孝凡道:“十余年前,楼阙突然发兵越境,攻陷我国不少城池,贺老将军领军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攻陷之地后又亲自带兵直入其腹地,正在举国欢庆时,却传来老将军战死楼阙的消息。” 师孟一怔,胸口一丝辛涩蔓延,双眼募地泛红,难怪贺云扬那日不愿多说关于烽火流丹之事,“那这么说,已然收复的城池又失于手?” 鱼孝凡重提旧事也是有感而发,面色难受,“那一战西锦失去了大小城池四十余座,丧期未过,世袭之位未承,大将军便发兵,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便将陷落的城池悉数收回,之后整休两年便对楼阙发起猛攻,创下了一月连下二十三城的惊人军功,史无前例。” 师孟喃喃地道:“他这是有报仇之心。”贺云扬挂在他母亲书房的那幅画,画的正是那几年出兵楼阙的情景,那样苦寒之地,在他的满腔热血和愤怒下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鱼孝凡点点头,毫不掩饰对贺云扬的赞赏和倾佩,他道:“大将军在贺家几代确实是难得的军事奇才。” 师孟道:“那后来呢?” 鱼孝凡道:“那几年捷报频传,可是不知怎的,皇上突然下旨召回大将军,不允许再下楼阙一城,旨意明确且严厉,不久之后,两国联姻修好。之后的几年里,西锦将精力放在了虞国身上。” 师孟早就知道列国争地,战争是无可避免的,可能用一个女人换来和平,这也是历代皇帝最先选择的,她明白这个道理,大哥自然明白,往事触动深情,大哥的眼底有了些许的哀伤,于是她道:“那是他们那边嫁了公主吗?” 鱼孝凡挑挑眉头,“那位公主嫁过来时年岁二十四,住进了瑞德殿。” 师孟惊讶不已地道:“季贵妃?”之所以如此讶异,因为说到底西锦和楼阙是有世仇的,为何皇帝会独宠这位季贵妃?真是不怕众人非议。 鱼孝凡也嘲讽似的一笑,忽听屋外有人身,抬头便看见玉秋领着徐府司等人走了进来。 “公子,三小姐。”徐茂一一行礼后,交代一旁的家奴将手里的大小物件放在地上。 师孟道:“这些是?” 徐茂笑道:“今年三小姐的生辰可算是热闹了,一大早就收到了不少的礼物。”语罢,对这些家奴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玉秋高兴地跑到师孟面前道:“刚才看见府司带着一大堆物件过来,可把奴婢吓坏了。” 师孟笑嗔道:“你这哪是吓坏了?明明是乐坏了。” “这可好了,我也跟着凑一把热闹。”鱼孝凡打趣地道。 徐茂对着礼物一一说道:“这是大人备的,大人知道小姐喜欢白色,特意名人制了一件镂金丝青玉莲花纹白霓裳。这是大小姐送的,里面是一把轻罗小扇,绣了柳叶相对枝头鸟。这是祁国公府送的,里面是一对螭形玉带钩,镶嵌了四颗青玉宝石。这是勖王府送的,是一整套镂雕的小玉人。”说到这,徐茂将盒子拿起送到了桌上。 里面躺着十个白玉人,手臂上都系着红绳,有仰头观望的,有垂首而立的,有掩唇轻笑的,竟似活物一般。 鱼孝凡只看了一眼,便风趣一笑,“约莫像是你的模子。” “女子蛾眉清丽,总会有些许相似。”师孟指尖轻轻触摸着一个小玉人的五官,神思飘远,良久,才抽回手来将盒子盖上。 徐茂继续道:“宫里也送出了一份礼物,一件冬日白狐裘衣,是瑞德殿的季贵妃差人送的,这白狐生长在极其寒冷之地,因是贵妃娘娘从母国带来的。” 闻言,师孟和鱼孝凡相视一眼,却没有说话,师孟明白,一为上回瑞德殿辟谣,二来季贵妃送出了这么名贵的礼物,日后怕是撇不清和她的关系了。 最后徐茂打开了一个大箱子,“这是将军府送的,单上写的是书几托架,底座有轮子,看书甚是方便。” 师孟起身过去瞧了瞧,这书几中间置了一块板子,两端带有铁环,这大小应该是用来固定卷轴的,看来以后不用担心手酸了,便对徐茂道:“辛苦徐叔,待我拟好了谢辞还要请徐叔再替我跑一趟。” “应该的。”徐茂谦卑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离开住处后,徐茂忽而停了下来,他想了想,转身走向守在屋外的邬孝。 “府司。”邬孝见他进过来,忙看着他行礼。 徐茂点点头,问道:“你那日随三小姐去将军府,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邬孝摇摇头,“进了将军府后,属下和玉秋便被带到了偏厅,并未跟着小姐,也并没有听到什么。” 徐茂道:“你再好好想想。” 邬孝垂眸仔细想了想,最后说道:“那日在偏厅等候,确实安静如常,并未有异。” 徐茂闻言,淡淡一笑道:“我便是随口一问罢了。”说完,又回头望了屋子一眼才离开。 邬孝眉头微皱,随口一问?那意思便是此问不必告知小姐了。 徐茂径直来到了书房,见鱼中谋正在焚烧信件,他上前跪坐道:“大人。” 鱼中谋的面色在焰火的忽明忽暗中显得阴沉凝重,“信中说需要回虎城的兵力布防图。” “回虎城?”徐茂显得有些吃惊,“少主要攻打西锦?” 鱼中谋摇摇头,眼中的焰火渐渐变得灰暗。 徐茂道:“时机不成熟,这是为何?” 鱼中谋道:“信中未说明,不知他是何意。” 徐茂沉吟不语,久久才道:“可是兵力布防图由皇上亲管,要拿到手不是易事。” 鱼中谋道:“事在人为,皇上那也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徐茂道:“虽说西锦刚刚才结束一场大战,可若是有了兵力布防图,那城池必然是举手可得。” 鱼中谋点点头,忽而问道:“可有问出孟儿在将军府那日的详情吗?” 徐茂摇摇头,“邬孝说那日荀毅只带了小姐一人去见大将军,府中也无异常,只是看小姐收到将军府礼物时,很是开心。” 鱼中谋从鼻间轻轻呼出一口大气来,“你说那天晚上孟儿说的是不是真的?” 徐茂道:“依大人所言,那日三小姐的话倾向于激怒。” 鱼中谋闻言,只是出神地望着火盆上的灰烬,并未说话。 徐茂又道:“无论真假,也无论三小姐是如何办到的,将军府那位,怕是已上了心。大人是过来人,知道情这种东西,无关乎皮囊,无关乎家世,只对那一人而已。” 鱼中谋不由得泛出一丝苦笑,“之前下定决心要对付贺云扬,还将那屠殳游搬了出来引他与勖王的隔阂,如今看来,我竟不知如何抉择了。” 徐茂道:“大人先静观之,日后的变数亦非我们可以揣测的。” 鱼中谋微微一笑,似乎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今晚有夜市,让孩子们出去玩吧。” “是,我去安排。”徐茂答着,起身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登高一呼天下怀 梵城的夜市虽不似正经节日那般热闹,可也有呈鼎沸之势,颁有规定,每隔十五天便取消宵禁,准许夜间买卖。 说是自己的生辰,可明显祁璟才是,也不知道他怎么打听到了自己出来,这下拉着玉秋和邬孝也不知钻进了哪个店铺里去给他当下手提东西去了。 “这小子每天没个正形,别人府里的公子在他这个年龄早就成世子给家族分忧了,他倒好。”鱼孝凡也没见着祁璟的影子,不由得打起趣来。 师孟微笑道:“我倒觉得他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一切随着自己的心意走。” 鱼孝凡道:“这大概是无奈之人最大的心愿了,不过我倒是挺说他一直想投军。” 师孟点点头,“听他说过,按理他这个年纪应该可以去投军了。” 鱼孝凡看她道:“年年都去募兵,可每次都被退回来,你想想,祁国公就他一个独子,怎么会放任他上战场去。”语罢,伸手拉了师孟一把,看着几个嬉闹的孩童远去才松手。 师孟笑道:“他若不惦念着自己的父亲孤独,依着他那性子,恐怖是无人敢退他。”语罢,她骤然驻足,回身看着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双眸出神地望着远处,盼顾思念。她循着目光看过去,见人群之外矗立着一颗诺大的榕树,榕树下一对男女将手里的许愿牌亲手系上,之后携手离去。她看了一会,回眸浅笑道:“大哥陪我去许个心愿吧。” 鱼孝凡悠远的思绪抽离回来,转眸望着师孟,轻轻地点了点头,抬脚与她一并而去。 从阿婆手里买来两枚木牌,牌上的璎珞坠子编得实在精致小雅,额头忽而冰凉凉的,师孟抬头望着满天繁星,清凉之意更浓,原是下起了绵绵细雨,轻笼夜色。 “三妹许了什么愿?”鱼孝凡好奇地问道。 师孟神秘一笑道:“我许的愿便是希望在这树下许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鱼孝凡温柔一笑,抬手宠溺般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忽而听见徐徐传来的马蹄声,扭头便看见贺云扬驱着黑马自人群中而来,并未看见荀毅跟在其身后。 贺云扬显然不是路过,而是直奔两人而去,待到靠近时,他拉了拉缰绳,腾影闹腾地踏着马蹄围着两人走了一圈才安分一些地停下。 “大将军。”鱼孝凡朝他行了行礼。 贺云扬微微颔首,却朝师孟伸出右手去,道:“上来。” 师孟望着他伟岸的身躯,在柔和的夜色中更显神秘,她道:“去哪?” 贺云扬道:“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着,双眸望着她,手仍旧伸着。 “去吧。”鱼孝凡含笑挑了挑下巴,他鱼家人还不至于是些古板迂腐之人。 师孟暗自咬了咬下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心,被他小心而毫不费力地抱上了马背。 贺云扬看着鱼孝凡道:“亥时前本将军送她回府。” 鱼孝凡点点头,退后了一步。 细雨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月光皎洁,时而清朗时而冷霜,热闹的人群渐离,遥远的山林扑来,许是腾影知道今日背上多驮了一个重要的人,它跑得飞驰却稳定。 耳畔是夜里不知名的鸟叫声和风声,背后是一双强健的臂膀,师孟能感觉到他隐隐发力的手臂,透着让她少有的安心。曾几何时,她还一度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离这个人远点,可随着时间流逝,与他却越靠越近。 腾影脚程甚快,不消片刻就已来到山顶,它欢腾不已,仰头对月嘶吼一声,自山顶一处悬崖峭壁之上停下。 师孟放眼望去,不禁惊呼不已,在此处,她能一眼望见他们来时的山脉连绵起伏,就如同那绵延不绝的长河,延伸而去,整个梵城的夜景被她尽收眼底,烛光闪烁,摇曳生姿,烟笼寒水,俨然一幅绝美的江山秀丽图,叫人心神豁达,为之惊叹不已。 贺云扬跳下马来,继而牵着腾影往前走了几步停下,他清冷的声音响起:“礼物可还喜欢?” 师孟闻言,侧头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在柔和的月光下,他似一泓清潭般,完全没了以往那冰冷的神情,她对他微微一笑,道:“喜欢。” 贺云扬唇角微挑,笑容是那样的俊逸和洒脱,他望着这锦绣山河和那缓缓升起的天灯,道:“这也是送给你的。” 师孟微微一愣,随即便看见了那自夜色下冉冉上升的天灯,各异的颜色,透过薄薄的纸,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弧线,照亮所有被黑暗笼罩的角落,开出明亮的新芽。 从未像今天般感到惬意和轻松,她将心头所有思绪都抛之脑后,朝着那发亮的夜空,用尽全力大声地呼喊了出来,清脆声音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飘向远方,带走她所有的忧愁烦恼,顿时感觉酣畅淋漓,气定神闲。 “三哥,这锦绣河山安定是你毕生所愿,若是有朝一日宁静打破,我也愿意用毕生去维护。”师孟欢快而畅然地道。 “我定要将战乱平于我手。”贺云扬的声音很轻,很远,可却透着无人能撼动的决心。 这句话听在师孟心里,顿觉无比的心疼,她望着他那挺拔身姿,渐感孤寂,能说出这样坚定之语的,心里该要强大到什么地步去呐?她轻声道:“三哥,人的之心是无限膨胀的,得到了就会要得更多,只望到了没有我,没有你的时候,西锦固若金汤,无人敢轻易动辄诡意。” 贺云扬听了这话,沉默了许久,待到那微弱之光已渐渐消失时,他回身望着坐在马背上的她,忽而笑出了声,那么爽朗和愉悦。 师孟一时看呆了,愣愣地道:“笑什么?” 贺云扬道:“你若是做了官,当叫朝中所有武将汗颜。” 师孟道:“三哥觉得女子能做官?” 贺云扬道:“于我而言,无甚差别。” “三哥这是有心寒之意。”师孟望着他,其实他此言倒也不假,现在的西锦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强大到让人生畏的国家,但是只要是入伍为仕c知晓国政的人都看得清,其实西锦国内已经过度虚空了。常年的征战,所需军粮c战马c铠甲兵器等一切后备之物全都要大量的钱财来维持,国库拿不出,便从官员中精减,再从田地c商铺中征税。而一些皇亲国戚c朝中重臣向来不知民间疾苦为何物,从来都是把自己当成人上之人,把钱财当成命根子,这边装作倾其所有的精减投入军队,那边却在私相授受贪入囊中。战事越多,国土越广,国家越强,可民,却越贫。 “你懂便好。”贺云扬淡声道,抬手着腾影的脖子,于他而言,那些人在眼中,算不得什么。 腾影温驯地将头靠着他,时不时发出低鸣声来。 “走吧。”贺云扬说着,牵了腾影轻快地跃上背,催着腾影启程。 亥时不到,马儿便停在了鱼国公府,而鱼孝凡早已等候在府门之前。 师孟翻身下马来,见到他等候在此时不禁有些感动,她回头对贺云扬道:“三哥路上小心。” 贺云扬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夹马肚子便骑着腾影离开了。 师孟站在那目送着他,远远地望着,知道他消失在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老人心,情意浓 连绵不绝的阴雨在这个炎热的夏季整整下了五天,清凉的好天气给了人们一丝喘气的机会,可是一道皇帝亲下的圣旨却在这凉爽天里呈进了鱼国公府,却是一道皇帝仰慕鱼大小姐倾容风采,特迎进宫候君左右,赐封九嫔淑媛之旨意。 顷刻间,鱼氏满门成了皇亲国戚,争相祝贺之人多到快要踏破府中门槛,整日喧闹不止。 鱼师孟抱膝坐在床上,手里握着的凉扇轻轻转动,她出神地盯着地上,双眼一眨也不眨,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人声,她胸口却似针扎般难受,到今日才明白鱼可漪那日的话是何意,她竟恨她至此,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她,人心就真的这般黑暗无底吗?她今后又会面对怎样的命运? “小姐发什么呆呢?”玉秋在这时欢快地小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大束的雏菊。 师孟见到她,抬头微微一笑,“哪里摘的?” 玉秋指了指屋外,笑道:“邬孝摘的,让奴婢给小姐。” 师孟道:“那就去拿个花瓶插上吧。” “好。”玉秋开心地点点头,转身却听屋外雷声滚滚,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 师孟赶紧道:“快把邬孝叫进来。” 玉秋闻言,放下花便飞跑了出去。 不多时,玉秋跑了进来,身上打了不少的雨水,她道:“小姐,徐府司来了。” 师孟看了一眼外面的暴雨,下了床将鞋穿好走出内室。 “三小姐。”徐茂见她行礼道。 师孟微微颔首:“徐叔。” 徐茂道:“将军府的荀毅大人在前厅,说是来请三小姐,希望您过府一趟。” 师孟又看了一眼势头不减的大雨,这个天气来请她,恐怕事关贺老夫人,于是让玉秋去拿伞具。 果如她预料一般,贺老夫人又发病了,荀毅带着她急匆匆赶到时,贺老夫人已经痛晕过去几回了。 “大将军呢?”师孟匆忙走进房内,看见房内伺候的几个婢女急得团团转,她径直走进屏风内,倒把天邻唬了一跳。 “已经派人去军营了。”荀毅站在屏风外答着,脸色焦急万分,身上更是湿漉漉的不停在滴水而下,老夫人突然发病,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吩咐马车后行,先行骑马顶着雨去请三小姐。 师孟摸着贺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晕过去多少回了?” 天邻在旁回道:“断断续续的有四回了。” “药箱。” 天邻一听,急忙转身去将药箱取来,忽听荀毅在喊她,忙放下药箱退出屏风外,待看到他投过来的眼色时,便对一旁的婢女道:“你们去院前大门守着,若是大将军回来可让他别着急。” “是。” “轰!”的一个震天雷声把师孟吓了一大跳,她抬眼看着窗外白闪闪的一片,雷电怒吼,大雨咆哮不止,不禁有些心惊肉跳,胸口隐隐作痛。 “道洽”贺老夫人此时呓喃,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师孟的袖子,神色忉怛颓然。 “老夫人。”师孟柔声喊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继而打开药箱将针灸包拿出来。 几针行后,贺老夫人的呓喃渐渐停止,陷入了沉睡。 胸口忽而又紧紧地揪了起来,师孟有些呼吸急促地按着心口,一手抓着床沿吃力地撑起身子,一阵眩晕袭来,她跌坐在床上,感到极其不适,心痛难忍。她咬牙强撑着起身,却像一片枯落的树叶跌下,迎接她的不是冰凉生硬的地板,而是一只结实安稳的臂弯,湿湿的,却又暖暖的。 贺云扬抬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离开自己的身体。他匆匆赶来,早已被大雨浇透,他看了一眼沉睡的母亲后,扶着她坐在床边,蹲下身子望着她一张紧拧的眉心,“你可有恙?” 师孟低垂的头轻轻摇了摇,“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头晕,不打紧。” 贺云扬却不信,她这样子可不是头晕说得过去的,便道:“你这心痛的毛病有多久了?可会有影响?” 师孟抬眸望他,一双清水双眸布满忧伤,可她却轻轻一笑,“你是担心我有事还是担心你母亲?” 贺云扬被雨水打得微红的双眸忽而一紧,像是有些生气,又似乎有些难过,未干的雨滴顺着前额滑下,他站起身来,突然伸手扼住她的下颚让她看着他。 师孟微微一惊,压在胸口的手慢慢紧握,她看着他愠怒的眸子,一瞬间,错觉不断,她知道他不是这种人,可心底深处蕴藏的渴望叫她难以臆测,她只是想确定一下,却不知会惹得他如此不悦。 “将军,前线急报。”荀毅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让这两人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贺云扬暗自咬了咬牙,松开了她,转身走了出去。 他刚走不久,天邻便抱了一盆热水进来,朝着师孟跪地举盆道:“三小姐,请您净手。” 师孟见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子单薄,可举着木盆的手纹丝不动,力气甚大,轻声道:“你放着吧。” “是。”天邻应声,起身将木盆放在架上,退自一旁。 师孟微微吐了一口气息,起身去将手洗尽,不经意间回头却撞见天邻在偷偷看她,倒把这小丫头吓了一跳,忙将手帕递了过来,她轻声问道:“老夫人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吗?” 天邻道:“老夫人这几日像是有些心事,常常呆坐着望天。” “可有说过什么?” 天邻摇摇头,“这十多年来老夫人都不太喜欢说话,更不用谈与我们这些下人倾诉了。” 师孟又道:“那你知道老夫人说的‘道洽’是什么吗?” 天邻回道:“是老将军。” “我知道了,烦劳你按照上次的方子去煎一副药来。”师孟语罢,回头望着贺老夫人,她虽沉睡,可眉头却始终紧拧,忧思郁结,这对她的病没有好处。 “是。”天邻点头,退出屏风外。 一瞬间,整个房间只剩下大雨轰隆声,力势颇大,似要将屋子砸出一个大洞来。师孟缓步走出,呆呆地望着屋外的雨。 “篮子”猛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耳内,师孟陡然一惊,立马回头,身后却安静异常,她顿觉自己精神太紧张,自嘲一笑后,无意间看到屋内一角的一块屏风绢画,固定得纹丝不动。它背对着她,隐约能看见是人的画像,她注视着它,它安静却带着一股吸力将她引过去。 她走到绢画前去,上面画着一个身披黑色铠甲的男子,背火而立,头戴白缨铁帽,手持刀利皑皑,剑眉星目,五官似雕刻,威严震天。 “这是”师孟默默地睁大了双眸,抬起的手竟微微有颤意,她眸中又惊又疑又喜,指尖颤抖地触碰到画中男子的脖际,那是一枚像月牙的纯坠,那坠子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洞,不,那不是洞,那是交错缠绕的烽火流丹。 猛然间,在她的指尖触碰下,眼前突然绽放出万丈光芒,数以千计的绿色条纹从月牙吊坠中迸放出来。她被眼前所景震撼心灵,抬头仰望着这些光芒飞腾散去,笼罩着整个房间,恣意追逐,照亮着她欣喜的双眸。 “三小姐。”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这些光芒似乎被惊吓到,转瞬间消失殆尽。 一切,又变得悄无声息。 师孟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还放在画上,那月牙吊坠平静的躺在上面,难道刚才那些,是幻觉? “三小姐,您怎么了?”站在门口的天邻又上前了几步问道,见她深思恍惚不已。 “只是见这画很传神。”师孟略有窘迫地收回手,低眉捋了捋耳后发丝。 天邻笑道:“老夫人闲来无事便坐在窗前画老将军,画得跟真真的一般。”语罢,忽听屏风后有动静,她顿时大喜地快步走去道:“老夫人醒了!” 师孟将视线落在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月牙吊坠,难道这就是她一直要找的契机吗?想着,她抬脚往屏风处走去,刚靠近,贺老夫人便抬眼望着她,她朝她微微欠身行礼。 贺老夫人抬手推了推天邻手中的药碗,身子往后靠了靠,和蔼地笑道:“你先下去。” “是。”天邻点头,起身退后了几步将屏风推开。 贺老夫人望着师孟,抬手拍了拍床,“你过来坐着。” 师孟依言上前坐下。 贺老夫人慈爱地望着她,道:“一直想见见你,不曾想愿望实现得如此之快。” 师孟道:“我倒情愿老夫人的愿望不曾实现。” 贺老夫人闻言,笑意却更浓,频频点头道:“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那日我只当自己是糊涂了,瞧着是个女大夫,醒来问扬儿,他说是。” 师孟道:“您不怕吗?” “怕?”贺老夫人反问道。 师孟道:“那些往事。” 贺老夫人挥挥手,“既是往事,何以教如今?又与我有何相干?况且你确是医术高超。” 师孟唇角上扬,他们母子二人的性情还真是像,既来之则安之,最是潇洒自如。抬眸望了一眼那绢画,她道:“您这几日可有心事?若是心结难解,对您的病是有害的。”她顿了顿,又道:“您刚才一直在喊着老将军的名字。” 贺老夫人闻言,呆了半晌,刚才的神采变得沧桑无力,她的手动了动,从枕下拿出一个檀木来默默的抚摸,脸上忽而又现出无法控制的欢愉来,那笑容就像是初尝情蜜的羞赧少女。她摸了许久,将檀木递给师孟。 师孟接过来一看,抬眸道:“是老将军。” 贺老夫人点点头,突然想起了许多往事,她一向不在人前提起往事,即使是在自己儿子面前她也从不提,可对面的这个小丫头身上散发的静逸让她有一股打心底油然而生的亲切感,便说道:“想起来,就好像是昨天的事。那年,我初见他时,他负伤带着自己的部下进了我们的村庄,那时候男人们都去参军了,村子里只有老人c女人和小孩,只靠捕鱼为生,我父母早已死于饥荒,也未留下兄弟姐妹。我见他们是当兵的,便收留了他们,给他们做饭c洗衣服,我们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晓得。” “之后呢?”师孟听得入了神。 “两年后,他忽然带着一只军队和聘礼来找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是西锦的大将军贺朝。我当时又惊又喜,却也犹豫不决,因为我怕别人嘲笑他娶了一个出身低微的渔女。” 师孟摇头道:“若是活在别人眼中,岂不时时被束缚。” 贺老夫人点点头,眼眸里藏不住的喜悦和回忆,“能与他做结发夫妻,想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我年近四十才生了扬儿,那段时间我心里很是煎熬,总觉得对不住贺家,可是他执拗,怎么也不肯纳妾,我每次提起这事,他都气哄哄地说贺家没这规矩。” 贺老夫人口中的老将军似乎是个情义专一的人,其实老夫人说的不错,遇见一段美满的姻缘确实需要许多福分来成就,而有些人一生周折碾转都寻不到一人心,老夫人和老将军这一对天差地别的身份却能两心相慕,不理尘俗眼光和那门当户对之言,确实美妙如梦。师孟这么想,无非是看多了那些朝三暮四的桥段,人永远都不知道满足,而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就变得难于登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唇枪舌战无奈何 听得贺老夫人一席话后,师孟既羡慕又感慨,世间无常,美妙的事物是在太少了,心心念念得一双全法,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想着,她握住了贺老夫人的手,“老夫人,容我说几句冷话,人有旦夕祸福,这是命数,也是这世间运行的法则。已经逝去的,我们都无法改变,逝去之人求的,无非是在世亲人的安宁健康和开心罢了,您如此为了老将军伤身,可不是要叫他黄泉之下不能瞑目?您败了自己的身子,老将军战死的事实依然存在,反而让您的儿子日日忧心忧虑,那生死沙场,是万不得分心的。” 有些人惑于过去或是回忆,久久深拔不起,贺老夫人便是在她自己和先夫的过往中沉寂度日,辗转忧思,继而活在了往昔,也伤害着身边至亲之人。也许是从未有人这么说过,贺老夫人听了许久,反而呆住了半晌,只看得到泪水汹涌而出。 师孟紧紧地握住了贺老夫人的手,欣慰而笑,她望着手里的小木人,眼前仿佛看到那矗立沙场c战袍震震的英武身姿。眼眸里忽而涌出一丝温热,她扭头再次看了一眼那绢画,细细想着该如何询问时,却发现贺老夫人不知何时已合眼入睡了,她只得作罢,起身将老夫人安放好,盖上薄被,将小木人轻放在枕边。 起身走去将侯在门外的天邻唤来,却被她叫住道:“三小姐去哪?” 才走了两步的师孟停下脚步道:“自然是回去,对了,起风的天最好将老夫人的脖子护一下,别让冷风钻了进去。” “奴婢记着,只是大将军吩咐了,他没回来,三小姐便要在此等候。” 师孟望了一眼急急大雨,眼眸微转,“他有急报,若是要议到傍晚c明日,我也要等?” 天邻闻言,垂了垂头,“这是大将军交待的,若是三小姐等得枯燥,奴婢让人领三小姐在回廊走走。” 师孟道:“我来是为了老夫人,上次开的药方你照着熬便是,我不愿等人。” 天邻见她说完又走了,急忙跟上前去,却又不敢逾矩拦下,只得道:“三小姐好歹等着这雨消停了,万不能被这雨打湿了染了风寒回府。” 师孟心中一叹,这小丫头也是听命,自己为难她做甚?这么想着,转过长廊要驻足时迎面却望见贺云扬和荀毅走来,许是不曾想碰见她要走,贺云扬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天邻见了自家将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行了礼告退。 贺云扬眉头未松,只抬脚走了过来,冷语道:“去哪?” 师孟一咬牙,看着他道:“你母亲好些了,我便回去。” 贺云扬道:“我说了让你走吗?” 师孟不禁一笑,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府里的犯人了?” 贺云扬听着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恨不得此时就将她抓起来丢回去,可他只是盯着她,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过她身边去。 荀毅立马走上来行礼道:“三小姐这是闹的什么别扭,我家将军担心你不好,衣裳都未换又赶了过来。” “我是不能待在这个地方的。”师孟低低地自说了一句。 “三小姐说什么?”荀毅何等耳力,听清楚了却又觉得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问了一句。 “没什么。”师孟抬头苦笑一番。 荀毅见她不愿说,便道:“三小姐请。” 师孟微微点头,跟着他离开。 接连几天的大雨终于是在这一天断断续续地止住了,师孟刚回到府邸便听说父亲被传唤进宫的消息,眼下府中喜乐未消,又有将军府中闻得的‘前线急报’,恐怕,又要多事了。 鱼中谋急急忙忙来到宫中议政殿后,却见朝中举足轻重的官员已经全部到场了,他上前跪拜后,才退到一旁入座。 那议政殿上高高坐着的一红袍男子便是西锦皇帝李崇明,他与勖王虽是一母同胞,却比勖王整整大了十七岁,一对剑眉斜斜飞入鬓角,唇上蓄须,冷硬的五官透着令人无法琢磨的冷酷无情和心计,虽与勖王有几分相似,却全然是另一种姿态。他见着鱼中谋后,开口第一句却说的是:“鱼国公,你家的女公子无大碍吧?” 鱼中谋是个眼疾的人,刚才进殿时就发现勖王不在,便朝李崇明躬身道:“小女缘福,定当重谢勖王。”虽说燕留山之事已过去许久,这位人上之人的皇帝自然也是知晓的,可偏偏在此时又提起,恐怕略有深意了。 李崇明微微一笑,挺了挺脊梁,扫了一眼整个大殿,才说道:“各位都到了,关于三国相约西锦攻打古硰国一事,请各位各禀主见吧。”他这话音刚落,在座的人全都看向居首的贺云扬,偏偏这人面色冷淡,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说话。 “祁卿,你先说。”李崇明看向一身材微胖之人,这人便是祁国公祁元盛了。 祁元盛闻言,也做不得闷声不吭了,便道:“皇上,云国c大尤和楼阙三国关系密切已不是一时三日之事,他们的开国皇帝可是同属一脉,如今他们相约共同攻打古硰国,其实是意料之中,只是往昔古硰国与三国中间有个虞国逼威,才迟迟没有下手,眼下虞国倾国之势已被我国端掉,也等同于灭了一个起威视作用的国家,现在不努力瓜分邻国壮大己国,还等何时?” 对面的柏军侯厘听后,立马嗤之以鼻道:“祁国公,皇上的意思是我们到底是功古硰还是借机重创云国大尤楼阙三国,你倒好,说了一些不轻不痒的话,这些我们都知道。” 祁元盛被他当众指责,倒也不怒,而是笑道:“军侯如此按捺不住,想来心中另有一番谋略?” 柏厘冷笑了一声,面向李崇明道:“皇上,眼下我国刚刚灭了一个虞国,军力正是疲怠之时,势气还未恢复,若此时出战,恐怕不妥。” 祁元盛立马接话道:“原来军侯是来提修身养性的。” “我只是就西锦当前形势来定,他们各出精兵二十万攻打古硰国,总兵数六十万,古硰国就算以倾国之兵出战,加起来的兵力总数才一半,这不等于是以卵击石吗?” 未等祁元盛开口,兵部尚书译白便道:“柏军侯此言不妥,打仗论的是精,而不是多兵,你若无谋略,就算给你百万雄兵也如瞎子指挥一般,况且古硰国的主将苍束可不是一般人物,他以擅少胜多闻名,在西锦与虞国一战中,古硰国也是出了力的,现今三国围攻古硰,难道我们也要插一脚进去,岂不有违道义?” 柏厘冷笑道:“打仗还是论道义,还养着这些士兵做甚?既然处在劣势,就要随时准备被他国瓜分的后果,一朝是一朝,我们何不坐等,等到他们拼得你死我活,我们也好坐收渔利。” 兵部尚书立即反驳道:“我西锦如今称霸一方,何以渔翁得利一说?不耻之为。” 柏厘道:“古硰国那西南之地,土地肥沃,依山傍海,粮食盛产量庞大,鱼米海盐取之不尽,如若要参战,必取此地,可皇上不知想过没有,既然我们想要西南之地,他们难道会不想要吗?若是一旦在这个地方谈崩,难保他们不会翻脸,调转阵头再打我们。” 留意到皇上的面色愈发的不耐烦后,刚才不发一言的鱼中谋接话道:“军侯此言有理,可若我国参战,对他们三国来讲只会是如虎添翼。皇上,不然这样,我国可以出兵相助,但只攻打西南之地,剩下的由他们自行分割。” 李崇明听他们争了半天都争不出一个头尾,好不容易有个人出了主意,却又听兵部尚书译白说道:“只取西南之地?让别国听了去,还以为是靠施舍而来。皇上,且不说古硰国在虞国一战出了一份力,皇上后宫的觅柔娘娘是来自古硰国,也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子,于我国,也是有功之臣。” 鱼中谋:“觅柔娘娘既成为皇上的妃子,那就是我西锦子民,凡事当应以西锦为要,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左右朝政吗?” 兵部尚书对李崇明说道:“皇上,古硰国君主实为明智之人。” 李崇明见他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本想斥责他,可转念一想,如此形势,他不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头,便狐疑地道:“此言何意?” “古硰国既然敢襄助我国攻打虞国,必然也知道一旦虞国被灭,将面临云国大尤楼阙对他形成夹势,腹背受敌,那么,是何缘故让古硰国君主做出此决定?无外乎是赌而已,而赌注便是下在我国,一旦云国大尤楼阙威逼而下,他背后,就只剩下我国这么一个后背山了。况且古硰国的主将苍束,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于我国,不也是如虎添翼吗?” 在座的另外一些大臣从兵部尚书说的第一句话以来就从未张口发言,一些主张瓜分古硰国的人也闭口不言了,因为兵部尚书主张襄助,而兵部尚书的顶头又是贺云扬,他主张襄助,那就是贺云扬主张襄助,所以他们全都留了心眼,充耳不闻。 李崇明经兵部尚书这一说猛地想起一件事情,今早军报传来时,她在自己面前又哭又求的,实在可怜。想到觅柔,李崇明有些为难了,以前碍着虞国,才不敢贸然出兵攻打古硰,怕虞c古硰c云三国形成夹势。如今灭了虞国,他们之间的盟议也算是土崩瓦解,为了己国利益,盟国互换也是常见之事,而兵戎相见更是迟早的事。刚才这几人一番争执下来,有的要保持中立,有的要襄助古硰国,有的又要加入三国之列,可是最有能力说话的那人却一直保持沉默,李崇明权衡不下,只能看向贺云扬道:“大将军有何主见?是助是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排兵布将万里行 一国之君才是最后的决策者,可在李崇明身上做不到,他自认不是明君,却也不庸弱,只能说在军事上,他能信赖的就只有这位大将军。许多次他都在深深地怀疑,如果西锦没了贺云扬,那就没有了大将军,更没有了两军,到最后,是不是连西锦也要拱手让人了? 听见李崇明询问贺云扬,鱼中谋知道,刚才自己包括这些人的争执,基本上已经无甚意义了。 贺云扬抬眼扫了众人一圈,最后视线回到李崇明身上,说道:“臣的主张,尚书大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李崇明看向兵部尚书,见他朝自己作揖,难怪他刚才的底气这么足,敢当廷与高级大臣争辩,原来是仗着自己揣摩得了主子的心意,“看大将军气定神闲,想来心中已有方案?” 贺云扬道:“不错。” 李崇明闻言,早已坐立不住地道:“大将军快说。” 贺云扬不紧不慢地推开面前的茶几,一手在地上比划道:“简单,云国c大尤c楼阙各自出兵二十万,连夜逼近古硰,而古硰国曾经襄助我国攻虞,即使他们送来结盟之书,心中也未必有几分胜算,所以这一仗他们只会选择快打快攻。而要快攻,骑兵必定先行,步兵必定紧追,可二十万大军快行,后备军需不可能及时跟上,我们做的第一步就是切断他们大军的后备军需,当然也可以说抢。云国紧挨他的同盟国燕塞,大尤与楼阙身后是槐阴,燕塞是小国,槐阴是部落国家,我们各派兵力直抵燕塞槐阴边境,与他们形成对峙,这样,他们自身安危告急,根本无暇顾及他们盟国。” 李崇明听听头头是道,任何能影响战机的因素都不被大将军放过,而行军打仗,最紧要的就是粮草,若无基本的饱食都保证不了,军心必定涣散,问道:“既是直抵边境,大将军觉得派多少兵马?” 贺云扬道:“一万精兵足够。” 一万精兵?也就是说燕塞五千,槐阴五千,在座几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就算是一座小小的县城,驻兵也不只五千。 李崇明知道他不会打无把握的仗,又听鱼中谋说道:“若是佯攻,五千足以。” 贺云扬点点头,又道:“燕塞边境由柏军侯世子柏迩将军为主将,槐阴则由鱼国公为主将,至于后备军需则由臣麾下左右都尉高达c东方代及副将荀毅带领切断,皇上以为如何?” 排兵布将之事大将军有权决定,贺云扬会有此问也是出于对李崇明的尊重,而这一点,李崇明心里自然明白,可他确实有些看法,“大将军用兵如神朕是毋庸置疑,只是后备军需一事,朕想让禁军副统领梁选领兵,大将军的副将追随多年,与你也甚为默契,还是跟在你身边为好。” 鱼中谋和站在殿上皇帝身侧的鱼孝凡不去默契地相视一眼,心下已明白皇上之意,这位皇帝无时无刻不削尖了脑袋想要分化贺云扬的军权,眼下正是提拔自己势力的时候,岂能放过。 而柏厘和兵部尚书也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其余人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贺云扬知道梁选这个人,攻打虞国时是个敢冒奇险c敢打险仗的人,本身对他也是有些赏识,所以当李崇明提出这个决定时,贺云扬并没有表示异议,却也没有当即表态,而是继续说道:“在制衡各国时,我们也要保证西锦不受到他国的虎视,所以在出兵后,西锦各大边境c关隘c要塞同时要加强防固,这一点,相信柏军侯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柏厘闻言,立即朝李崇明拱手道:“臣即刻与下属制定方案,调整边关驻军!” 李崇明点点头道:“既如此,各位觉得该由哪位将领领兵出战,解古硰国之危?” 领兵出战的将领当然是贺云扬了!这是在座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的,可李崇明这一手明知故问,分明是不愿意此战由贺云扬来打,所以他这一问,弄得在座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再次面面相觑。 兵部尚书正要谏言时,又留意到贺云扬的眼神,当下便坐了回去,不再多言。 李崇明抛出去的橄榄枝却无一人敢接,直接挫了他的脸面,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故作伤感道:“各位多心了,只是想我西锦如今也是称霸一方,时时都要大将军亲力亲为,若有一日朕失去了大将军,你们说说,还能在西锦找出几个能带兵打仗的人出来?” 刚才已经挫伤了李崇明的颜面,眼下还不把他扶下台阶那就是蠢子一个了,所以祁元盛当即接话道:“皇上体察臣下,关心致至,乃百姓之福,乃我国之明君!” 李崇明微笑道:“国公谬赞了,既如此,大将军要带多少兵马出战?” 贺云扬看着李崇明,一字一句地道:“越多越好。”既是障眼法,就更加要夸大,只是他似乎话未说完,顿了顿,才道:“但,臣不领兵。” 李崇明心头一惊,瞪大了双眼失声道:“不领兵?” “臣只随军,况且此战臣想以梁选为主将,皇上以为如何?” 一旁的梁选起初听到皇帝有意命他去截断粮草,心里也只是肃敬,但如今这位大将军竟要以他为主将出兵,虽上过凶残战场的他也禁不住心中一颤,惊恐万分地朝贺云扬拱手作揖。 李崇明只不过才提了一下,贺云扬就送给他这么一个大面子,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错愕和震惊,但是很快的,他就明白了贺云扬的意思,若是主将为贺云扬,云国c大尤c楼阙必定望风而逃,机不可失,此乃一次同时拿下他们的良机,绝对不肯放过,所以要让一个在各国无甚名气的人来主将,好让他们轻敌。想明白了贺云扬的用意,李崇明心中大喜,不禁佩服贺云扬心谋,可是很快的,他突然想到三国中的楼阙,想到楼阙,便想起了一些深埋于心的往事,李崇明心头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前裾。 心里变化最快不单单只有李崇明,祁元盛和鱼中谋也不自觉地沉下脸来,极其不自然地对视了一眼,却又装作无意识地转动视线。 李崇明的笑容微微僵硬,只得道:“依大将军所言。” 兵部尚书在所有人都沉静时,突然推开面前茶几,起身来到殿中跪拜一回。 李崇明不解地道:“译卿这是何意?” 兵部尚书挺身道:“皇上,既然我国已经决定出兵相助,此发兵三国中亦有楼阙参战,十年前楼阙突袭,在我国城池中大肆屠戮,贺老将军急赴战场,战死楼阙,此仇鲠在中间十年之久,令我等新老士卒终日悲切不甘,还请皇上下令,趁此机会,直取楼阙腹地!” 贺云扬当初为了报父仇,曾险些让楼阙灭国,是李崇明一旨诏书和两国婚约逼得他不得不退出楼阙,当年的这番举动令所有人震惊不已,得到的答案却是一句‘不忍生灵涂炭’,这几年李崇明更是独宠季贵妃,显然是告诉天下人,当年与楼阙的仇,已是消了。如今兵部尚书为了自家主子冒死提议,李崇明的脸上自然是不好过,可这却是一个不能让人拒绝的提议。 李崇明冷笑了一句,一言不发,脸色越发的铁青。 鱼中谋一咬牙,接话道:“译尚书,楼阙之事,皇上并不是不介怀,只是需长久商议,如今我国连年征战,实在是经不起任何耗损了。” 兵部尚书刚要开口便听贺云扬道:“尚书大人有心了,此事确实需长久商议。” 兵部尚书只得行了礼,退回到座位上去。 贺云扬依旧神情冷淡,只端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而后,梁选为三十万大军主将的消息一出,震动了整个西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亘古传闻月牙心 朗朗天空下,徐徐清风中,苍苍茂树下,清扬悠远的笛音如雨后泥土芬芳,让人沉醉,又如潺潺流水,温情细腻丝丝流入人心,它遇风则起舞,遇水则遨游,就连一向怕人的绿雀也在茂盛到几乎没有一丝缝隙的枝叶间频繁地探出头来观赏,不肯离去,似被树下吹笛人迷醉。 “想不到你吹得一曲好笛音。”手中折扇轻收,师孟微微含笑望着邬孝。 邬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长笛,“许久不吹了,让小姐见笑。” 师孟笑容愈深,扭头望着远处跪在水边洗帕子的玉秋,说道:“邬孝,你家里可与你许了婚事?” 邬孝一愣,摇头道:“未曾,小姐何问?” 师孟道:“你觉得玉秋如何?她总不能陪我一辈子的。” 邬孝看向玉秋,眉目间隐约透着淡淡的忧伤,“她很忠心,很善良。” 师孟听出他语气中没有半分情意,倒是真的一本正经在评价,以为他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便又道:“玉秋为了我,已经吃了太多苦了,我希望能有个人可以好好照顾她。” 邬孝低垂了双眸,朝师孟略一揖手道:“小姐如此疼爱玉秋,待她适嫁,小姐定会寻个良人。” 他这意思,是对玉秋无意了,师孟倒是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二人有情,这样一来,刚才的对话便有些强人所难了,想着,她便不再多言,转眸望着玉秋的方向,思绪不禁飘远。大军出发已经有半年有余了,这半年里,鱼可漪在后宫被皇帝宠爱之势已然快盖过季贵妃的荣宠了,其实这些本与她没有半丝关系,唯一让她日夜辗转难眠的是长公主的出嫁,皇帝命了大哥前行送嫁,亲手将自己心爱之人送到别人的怀里,大哥的心里该是多么的难受和折磨,岂不是日日在剜着他的心! 念及此处,师孟收回了思绪,眼角顿时湿润。 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传来,循声望去,见是府中一府兵,这人寻到师孟后,从马上跳下来道:“三小姐,宫里季贵妃娘娘有请,来传话的公公已先行去宫门处等候。” 师孟和邬孝对视一眼才道:“是府司让你来的?” “是。” “我知道了,这就去。”师孟说着便缓缓起身。 季贵妃的瑞德殿师孟是不情愿来的,季贵妃妖艳,心境亦是难测,她一向不愿意同这些人心叵测的人打交道。 可这次,似乎情形不一样,师孟刚进殿便被宫人迎去季贵妃寝殿,她只得让玉秋安心在外等候。随着宫人进了寝殿之后,一阵浓郁的幽香扑进鼻腔,引人不适。 “来了。”床榻帷幔之后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很是疲倦。 师孟在地上行礼跪伏道:“鱼师孟见过季贵妃娘娘。” 季贵妃轻轻地应了一句,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来,没有梳妆的她脸色格外憔悴,身子软绵入骨,却更惹人怜爱。 师孟抬身道:“不知娘娘传臣女来所谓何事?” “看病。”季贵妃开门见山地道,走至椅塌坐下。 师孟欲语却含珠,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季贵妃没让那天的事声张,大概就是为了这番,便道:“娘娘要看何病?” 季贵妃道:“我要看的病和你那位淑媛姐姐是一样的,你当初怎么治好了她如今便怎么治好我。”语罢,她将手腕伸了出来。 师孟微微垂眸一眼,起身行至椅塌前跪坐,与她把脉。 季贵妃瞧着面前这张玲珑剔透的小脸,眉眼敛藏万千清冷,一丝不迫,叫她觉得甚是有趣的很,柔声道:“你可千万小心些,如今你父亲和你大哥都在外,长公主出嫁,勖王整编军队已半年有余,你那淑媛姐姐眼里又是容你不得的。” 师孟毫不动容地和她相视一眼,她这话无非是警告罢了,便未曾回答。 季贵妃一笑,“按说你与鱼淑媛是姐妹,为何她眼里是容你不得的?” 师孟道:“人心难测,臣女不能做着这世间所有人的心意。” 季贵妃道:“此话不假,你姐姐也可怜,求了数年将军府那位贵人一眼,偏偏爱而不得,我倒有些明白她为何入宫了。” 看着季贵妃笑意盈盈,师孟不是不知道这话是在臆测她和贺云扬的关系,便收回了手道:“三更天已是晚了,娘娘是在思念何事?” 这么一句没由头的话却让季贵妃有些震惊和不可思议,“你怎知道我每日三更天会醒?”问完之后,心底蓦然升起一丝惊喜,看来,她这回是找对人了。 师孟淡笑道:“臣女会知道也不奇怪,娘娘难道是担心战事吗?”其实这些跟季贵妃的要求并没有半分关系,只是偶然间察觉她有些时辰病罢了。 季贵妃不屑一笑,抬手扶了扶耳后秀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皇上在位一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我母国为敌。” 无论如何?季贵妃这词用得太过极端,师孟心底一下子起了异样之心,故作不在意地问道:“确实,皇上宠爱娘娘,总会顾及一些。” “呵,哪是什么顾及之心,只是碍着一个数年前的交易罢了。”语罢,季贵妃眉心一皱,含了含小腹,脸上痛苦之色泛出。 师孟在心底轻叹一声,将她的手心翻来看了一眼,依次查看了她的眼色鼻色和舌苔,道:“娘娘往日的药方拿来一看。” 季贵妃闻言,抬手示意宫人将药方拿来。 师孟接过只看了一眼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摇头不语。 季贵妃见了,心思转动,道:“我不是个会记恩之人,实在是记性天性不好。”她说这话,无非是忌惮着鱼师孟怕她过河拆桥而有所保留。 师孟对她的心思一清明了,也罢,治好了她,与她从此便不会再有交集了。想着,起身前往书案写下一秘方交与宫人,“煎药方法c时辰以及时日,臣女都写在上面了,只是希望娘娘一诺千金。” “自然。”季贵妃挑挑眉头,郁结几日的心情一瞬间豁然开朗。 师孟正要告辞时,忽然瞥见一面墙上挂着一幅雪景图,那画上是一面银装素裹的绝壁,绝壁上立着一位身披嫣红斗篷的女子,背影俏丽轻盈,衣袂翩翩,恍若雪中神女。 季贵妃见她凝神细看着那幅画,不自觉地也将视线落在上面,久久不语,似乎已经记不清楚多久没有仔细端看了。 师孟轻声道:“画上的人是娘娘吗?” “是我。”季贵妃的声音有些沙哑和悠远,她忽而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画前去。 师孟喃喃细语道:“这绝壁看着令人心惊,可依稀能见大雪之下傲立的寒梅,如此背影,倒叫人觉得格外神伤,可望不可及。” “这绝壁叫月牙心,在我们楼阙有一个传说,传说这处绝壁以前是一座山谷,谷中开满了盛极一时的梦尘花。后来有一位月牙公主爱上了前来为质子的敌国皇子,二人身份悬殊,正值两国恶交,皇帝决心要杀了这名质子。月牙悲痛欲绝,连夜将皇子救出,却被追杀至此,月牙和皇子不忍生离死别,双双自刎殉情。”季贵妃不知为何与师孟说起了故事来,只听得她言语间尽是哽咽之意。 师孟望着季贵妃的背影,似与那画中人合为一体。 季贵妃继续说道:“二人自刎之后,山谷不知怎的忽而起了大火,山谷释放着万丈光芒,在一片火海中化作了一块月牙,继而天降暴雨,山体塌方,山谷震动,化作了两座遥遥相望的绝壁,开满了不知名的绿色藤蔓,从不凋零。后来有传谁寻到了那块月牙,谁便可以得到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回归本源。” 季贵妃的声音来得那么悲切和伤感,那亘古的传说c绝望而深情的爱人c光芒火海和绿色藤蔓交叉替代地浮现在师孟的脑海中,她的双手紧紧地揪住衣服,内心深处的雀跃似要冲啸而出,她压抑着自己强烈的激动,颤着声音道:“有人找到过吗?” 季贵妃摇头,“听说有人找到过,可是找到的人全都消失了,人们便又说那块月牙是通往梦想之地途径。”她说到这,顿了顿,突然冷笑了一声,“谁又知道呢?不过是人们闲时谈资,加了多少虚构之意也不得而知。” 紧紧揪住衣服的指骨因太过用力而泛白,师孟轻轻松了手,因为她知道,那块月牙就在将军府,无论这个传说是否是真,世间也绝没有那么巧合之事,她便朝季贵妃道:“真实或许不那么尽如人意,但那些求而不得的虚幻却更能令人绝望,娘娘若无其他吩咐,臣女便告退了。” 不知是师孟的这话触动到了什么,季贵妃的身躯微微一震,久久才道:“你进了宫,自是要去给淑媛请安的。” 师孟起身,跟着宫人退出了寝殿,她前脚才出大殿,一直守在殿外的玉秋便快步迎了上来,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 “走吧。”师孟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跟着领路的公公离开。 三人行路约莫用了两刻钟才走到鱼可漪的倾华殿,那领路的公公前去通报了好一会才出来道:“三小姐,淑媛娘娘身子不适,只说三小姐既是季贵妃宣召,见完了出宫便是。” 师孟淡淡一笑,此番也是碍着礼数才走一遭,便笑道:“劳烦公公了。” “客气客气。”公公躬了躬身。 后宫与皇帝临朝议事之殿只隔了一个诺大的御花园,穿过御花园便是出宫的京九门。 本在前方带路的公公忽而停下了脚步,回身道:“前方便是京九门了,三小姐请便,奴才要回贵妃娘娘那复命了。” 师孟超他微微颔首,带着玉秋往前走去。 这位公公并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四下看了一眼,那帽子下的一双眼顿时闪过一丝歹毒,双手动了动,从袖口深处抽出一柄匕首来,默默地靠近两人。 师孟本与玉秋低声说着话,不经意转眸,余光瞥见一旁水池上那骇人的倒影,她心头一惊,转身便将玉秋大力推开,拉开俩人的距离,却也因这及时的躲避叫那朝心口扎来的匕首划伤了手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御前密门寒意惊 师孟被这突然行凶的歹人划伤手臂,顿时鲜血直流,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 “小姐!”原本要喊救命的玉秋眼见小姐要摔进水池里,尖叫着一个激灵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拉她。那公公一刀没击中,举刀又补了过去,却不曾想她几个踉跄往水池子里摔去,又叫他扑了一个空。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寒意作响,一个人影不知从哪急速而来,将师孟一把拦腰抱住,一个飘逸的回旋将她带上了小道。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勖王李彦歆。他离京半年之久,如今突然现身却是戎装加身,青丝如墨流。 那公公眼见事情败露,在看见有人将她救起时便毫不犹豫地将刀朝内,自己抹了脖子,倒在地上。 跟在李彦歆身后的陆久安本想擒了他,却慢了一步,快步上前去查看,看了几眼后,回头对李彦歆道:“死了。” 李彦歆倒不管这人是死是活,只是扶了师孟,眼见她手臂尽是鲜血,不禁满眼心疼,他正欲说话,就见一对巡视的御林军冲了过来,原来是听见了尖叫声才赶来。 “王爷!”带头的见状,不知发生了何事,当即带队下跪行礼。 李彦歆面色微冷,全然没了他一惯的温和,“久安,宣太医,宣内务府,还有,把这尸体拖去扶风殿。” “是。”陆久安点头,起身快步离去。 李彦歆二话未说,俯身便将师孟抱起,玉秋赶紧跟随在身后。 扶风殿是李崇明赐给李彦歆在宫中宿夜的寝殿,在历代亲王当中,也只有李彦歆有此特列。 在宫中行凶杀人无外乎是一件惊悚之事,被捉拿者更是死罪一条。李彦歆前脚进大殿,后脚他要见的人全都匆匆赶来跪拜,另外还有瑞德殿的季贵妃带着宫人其后而到。这么大一件事,不消片刻便传开了,唯独那位皇帝没有出面。 内务府总事只看了一眼那地上的尸体便道:“回王爷,这人确是半年前发给瑞德殿的內侍。” 李彦歆看向季贵妃,道:“贵妃娘娘如何说?” 季贵妃面色平静如常,连那尸体都未曾看一眼便道:“瑞德殿上下奴役几十人,我认得的只在面前伺候之人。” 她这话的意思是,这位公公虽是瑞德殿的人,可从头到尾没有见过她,所以更不能得她指示在宫中杀人。 季贵妃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事,“王爷,您何不问问那位倾华殿的主子,今日这人还带着三小姐去问过安呢。” 李彦歆忽而一笑,“娘娘的意思是这人原是倾华殿派去的,只为了等这个时机下手?”他这么猜想也不无道理,鱼可漪正是半年前入宫,若是那时暗地培植人手也说得过去,若这是季贵妃有意为之呢?明显一看,此人是瑞德殿中人,那么季贵妃嫌疑最大,若是她反为之眼下这人已死,可真是死不对证了。 季贵妃低眉掩唇而笑,风华正茂,“王爷怕是要问问三小姐了,今日本是想念三小姐,特意让人传了话叫她进宫来与我说说话,没曾想招来这般祸事。您看,自己的妹妹险些丧命,那位淑媛娘娘却迟久不露面,真真是心宽的很呐,你说对吗鱼妹妹?”语罢,季贵妃一双眼眸微转,迷媚地望向那屏风之后。 她一口一句淑媛娘娘,叫人听在心里很是别扭,鱼可漪只是九品淑媛,位在其下,却得她一句‘娘娘’称呼,没心眼的人只当她是谦逊有礼,却不知这般人最是狠辣无情的。 这时,一直跪在屏风处指导玉秋清理伤口的御医起了身,走来朝李彦歆行礼道:“王爷,三小姐的伤只损了皮肉,已经处理妥当了,待臣去开个方子,每日按时换药,五日即可。” 李彦歆道:“有劳你了。” 御医作了作揖,不再多言。 李彦歆转眼便看见师孟走了出来,忙起身上前道:“可好些了?” 师孟微微欠身行礼,“并无大碍,多谢王爷。” 李彦歆本想去触摸她肩膀的手在因她这一周到却份外有礼的举动而在身边顿了顿,继而温柔一笑,问道:“你没事便好。” 师孟看了一眼这屋子里的人,道:“王爷,此事与季贵妃娘娘并无干系。” 季贵妃闻言,朝她微微点头含笑,算是谢过她为自己说话了。 李彦歆道:“你知道是谁?” 师孟道:“是这公公品行恶劣,与我引了路却那般不守本分地讨要银钱,想来在瑞德殿恐怕也不少与人交恶,我训斥了他几句,不曾想他便起了歹意。” 这种话,恐怕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相信的,可是今日之事,若要深究,终究是死不对证,要的只是一个说法罢了。 那内务总事听了,心思转得比任何人都快,连连自责自己内务有失,竟选了此等宵小进宫伺候之类的不打紧的话。 李彦歆深知她心中定明白这其中蹊跷,只是不愿将事情扩大罢了,便也依了她,让这些人一一退下。 师孟这才将李彦歆打量了一番,见他风尘仆仆,面色甚有倦意,半年不见,身子似乎也消瘦了些,便问道:“王爷在军中可还顺畅?” 李彦歆自嘲一笑,“本王这回可摊上一个大事了,整编军队,确实不是易事。”语罢,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她腰中别的一柄身镶白玉玉兰花镂的折扇,他从前听说大将军贺云扬得了一柄檀木宝扇,扇骨浑然天成,触骨生凉,扇面薄如轻翼,扑面清沁,扇身镶之钟爱木兰之样。他心中一颤,失落感瞬间袭来,不是早就该有所准备了吗?想到这,他一双眸似伤似哀地望着她道:“你与他,可还好?” “他?”师孟不知他话锋急转为谁,一时间愣住般望着他,忽而想起他刚才目光所及之处是她腰中的折扇,心中顿时明了,道:“大军走之前我见过他,原本以为他与我置了气再不肯见我。” 李彦歆低头一阵苦笑,她竟一下子明白他说的是何人,也罢,也罢,终究是自己求不得。 “这次有惊无险,还是得谢谢你。”师孟看着他,念头要断便要断得干净。她回头望了一眼玉秋,抬脚边走。 李彦歆却一手拉住她,“本王送你出宫。” 师孟并未挣脱,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京九门在前,佳人却已渐行渐远,只剩空空寂寥,李彦歆呆呆地望着早已没了踪影的远方,久久神思。 许是他们此番回京有重事,守在身后的陆久安迟疑再三地上前提醒道:“王爷,御书房的人还在等着。” 李彦歆默默地垂了双眸,转身道:“走吧。” 等到李彦歆匆匆赶至御书房后,进殿便看见皇兄坐在书案前,阴沉着脸,杀气腾腾,地上全是散落的奏折和破碎的茶杯,总管汪公公提心吊胆地候在身边。他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房中还跪着祁国公祁元盛,值守的御林军已全部从书房撤走,只听见一面屏风后传来人的痛苦地呻吟声。 “勖王爷。”祁国公见到李彦歆后,向他行礼。 李彦歆摆摆手,看了一眼皇兄,便径直走到屏风前将它拉开,正在行刑的两人见状,立即停了下来,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才朝他跪下,伏地不起。 李彦歆看了一眼他们手中的盘子和利器,那盘子上放着一小块一小块血淋淋的肉,在他面前的一张长凳上绑着一个苟延残喘的男人,十根手指全都被人从中间切断,鲜血止不住地冒出来,大滴大滴地砸在明净透亮的地板上,身上暴露出来的皮肤被割得坑坑洼洼,外面的表皮全都翻了起来,一眼便能看见里面鲜嫩的血肉。 被用刑的男人感觉到面前站了一个人后,他吃力地抬起脑袋,一双睁红的双眼盯着李彦歆,那眼中就像有千万支利箭般,要将人啄烂,他张了张嘴,却发出一声残喘。 李彦歆在见到他的脸的一刹那,呼吸一秉,因为他一眼便认出来这人是前太子身边的少傅危,即使时隔多年,苍老爬上了他的脸,李彦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少傅危察觉到李彦歆脸上的细微表情,一直残喘的他忽然笑了起来,满口的牙齿被鲜血染红,如血盆大口。 他这一笑,整个大殿顿时阴气森森,更是立即激怒了李崇明,他猛地站起身来大踏步冲过来,惊得汪公公和祁国公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紧随左右。 李崇明怒不可竭地抬手狠狠扇了少傅危一巴掌,“你到底说不说?!” 少傅危吐着满嘴的血道:“说什么?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二皇子,这么多年您还是如此心狠手辣啊!” 李崇明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朕保证你身上无一块整肉。” 少傅危冷笑道:“二皇子,在老臣面前就不要装了,这屋子里的哪个人不知道,您这皇位,是抢的。” “住嘴!”祁国公怒斥着上前一把掐住他的颧骨,谁知他骨气强硬,落到如此下场还不肯就范。 少傅危一双赤目以对,铁骨不屈。 李彦歆平静地道:“怎么发现的?” 李崇明冷笑一声,“这可得感谢户部尚书了。”原来是户部尚书前两日上了一通折子,说是商议从虞国手中夺下的城池,水利工程c田地人口等等方面的修葺重建和登记需要的大量劳力可从全国的流民当中征用。他觉得这个方案甚好,才派了祁国公前去协助,没想到在一堆人中认出了应该早就尸骨无存的少傅危,这才命人偷偷地抓进了皇宫,没想到此人在凌迟酷刑之下也死咬了嘴,不肯说一句,直到李彦歆来了,他才开口说话。 李彦歆听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盯着少傅危,没有任何表情,许久之后,才俯身靠近他,慢慢地说道:“少傅,本王先不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是你隐身于民间,过得与流民一般,既会冒险去应募,想来不是自己便是身边什么人有难,你信不信,只要本王派人去问那些应募的流民,虽会费些功夫,不过也不难查出你身边还有些什么人。” 少傅危看着李彦歆,明明是一个从骨子里透出来温润儒雅的人,此刻在他眼中,却似炼狱的恶魔,令人憎恶,当年若不是这个人设计将太子部下全部聚集,他们也不会落到如此惨绝地步。想到当年那殿中的尸首堆积,他绝望地笑了笑,却看着李崇明一字一句地道:“若是太子呢?” 李崇明神经一绷,冲上前去双手死死地抓着扶手,满身怒火地看着少傅危,居高临下的气势似要吞没这个可怜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最可怕之人心恶 少傅危面对着李崇明的极怒,他着这个当年装腔作势,对太子百般恭谨的小人,突地张狂而笑,似一个疯癫病人,“这些年我日日夜夜地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枉为人子c枉为兄长!你杀兄逼父篡位,每一条罪行都能让百姓群起攻之!可怜的祁元盛,可怜的鱼中谋,可怜的贺朝,你们以为自己得到了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尊荣吗?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你住嘴——!太子不可能还活着!朕亲眼看见贺朝烧了他的尸首!”李崇明撕叫着,狰狞着面孔,双手掐得整个凳子剧烈摇晃。 “可惜你把贺朝也给埋了,不然你可以亲自问问他,或者可以去问问他的儿子,哈哈哈哈” 少傅危这句话如惊天霹雷般砸在李崇明的头上,他怒火中烧,身上的逆鳞被人一片片地揪起,更重要是他居然知道贺朝的死因!一瞬间,李崇明以往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突然被人堂而皇之地揭开,他当下便恼怒地一把掐住少傅危的脖子,发了狠地往死里掐。 少傅危被他狠狠地掐住,被窒息憋红了脸,长大了嘴巴拼死地想要吸进一口气,可是他脸嘴都张不开,身体疯狂地撞击椅背,想要挣开身上的束缚,睁大的双眼血红一片,眼角被剧烈地反抗而撕裂,鲜血直流。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李崇明掐死,就连他自己也这么以为,可是没有,在他快要痛苦的窒息死去时,刚才一言不发的李彦歆突然伸手勾住李崇明的手臂,用力地将他一把拉开。 少傅危一口气喘上来,瘫倒在凳子上,昏死了过去。 “你放肆!”李崇明现在是完全失去了理智,抬脚就踹过去。 李彦歆不躲不闪地硬生生接了他一脚,这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当场便跪了下去,可见力气甚大,他却一声不吭地抬头看着李崇明,脑中依旧响着少傅危最后的这句话。 祁国公吓坏了,忙上前去扶他,却被他抬手阻止。 李崇明踹了他便后悔了,自责于自己地冲动,可他毕竟是皇帝,即使动手打了人,他又有什么错!所以他怒气不减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甩袖而走。 汪公公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上前和祁国公再次将李彦歆扶了起来,又挥手示意身后的两人赶紧将屏风拉上。 可是李彦歆不打算将此事消去,他转身便快步跟上李崇明,语气严肃道:“臣弟回京述职,难道皇兄不与臣弟说些什么吗?” 李崇明闻言,立马驻足,转身咬着一口牙瞪着自己这个弟弟。 汪公公和祁元盛也是个聪明人,默默地朝两人拜了拜便吩咐着退下了。 两兄弟就这么僵着,最后还是李崇明退了一步,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李彦歆的肩膀,“朕在你的折子里看到了你提的许多方案,如今你回来了,便与朕详细说说。” 李彦歆道:“详情臣弟自会再拟一道折子呈上。” 李崇明道:“既如此,这半年你辛苦了,先回府好好休养。”语罢,他转身便走。 李彦歆又上前一步逼问道:“少傅危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哪句话说的是真是假?”李崇明的双眼一睨,“少傅危说贺朝是朕杀的?朕何时还有此等本事能指挥人冲到楼阙去杀他?临死之前的血口喷人,你就是这么来质问朕的?!” “臣弟不敢。”李彦歆最终还是低了低头,往后退了一步,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是感到惊恐不已,毕竟少傅危在这等下场说这种话有何好处,难道只是想在临死前埋下一颗猜疑之心吗?可他是皇兄的亲弟弟,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皇兄这边,那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行了。”李崇明摆了摆手,“朕以为当年之事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看来问题出在了贺朝那,你派人去查查那些流民,朕不希望听见任何不利于朕的传闻。” “臣弟明白。”李彦歆点了点头,“臣弟告退。” 李崇明轻轻应了一声,让他离开了。 离开御书房后,李彦歆走得很慢,若是有镜子,真该让他瞧瞧自己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第一次觉得京九门那么遥远,似乎越走越到不了终点。 陆久安在一旁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地问道:“王爷从出了御书房便情绪低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彦歆摇摇头,忽然语重心长地问道:“久安,你说当年贺老将军突然战死在楼阙,此事会否与皇上有关?” 陆久安脸色一变,若是旁人如此猜测,他定会将那人劈死在掌下,可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主子,更是皇上的亲弟弟,他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何会有此近乎荒谬的想法,但是自从王爷在御书房出来后,脸色便阴沉得可怕,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所以王爷这么一问,他心中多少猜到御书房内发生了一些事情,便说道:“沙场上刀枪无眼,况且贺老将军攻打楼阙时已年近花甲,不似当年英勇无敌。” 李彦歆再次摇头,“贺老将军虽年近花甲,可常年的征战早已练就一身钢筋铁骨,依旧英勇无敌,他既能在攻打楼阙时一月内连下八城,就已是一般人不能比肩,怎会突然传来战死的消息?” 少傅危的话终究让李彦歆心里起了疑心,即使皇兄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地矢口否认,甚至指责他听信离间之言,可少傅危的话还是在他心中起了不少的波澜。 当年贺朝领兵十万攻打楼阙,创下了一月内连下八城的傲人军功,可是不久后,前线便传来贺朝被楼阙新任主将逼退无路,战死在楼阙的消息,十万大军跟着全军覆没,对,全军覆没,一个人都没有活着回来,而收复回来的城池又被顷刻夺去,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楼阙君主竟将贺朝一人的尸体归送回西锦,说他佩服贺朝的英勇不屈。为此,李彦歆常常痛惜不已,悲愤不已。 如今少傅危的出现也令人百思不解,当年围困东宫,处理东宫满宫的人的正是贺朝,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难道这些年前太子一直活得好好的,活在某一个地方?这个念头让李彦歆为之心颤,不过很快的他便否认了这个猜测。若说贺朝因为于心不忍而使了障眼法让前太子与其亲信存活,那此代价绝非是寻常人能承受的,当年若无贺朝的鼎力相助钳制东宫,是绝无可能成事。前太子在朝中颇有建树,政绩显著,又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只要出言将此事揭破,那矛头指向的第一人将会是贺朝,所以贺朝绝不会冒险做一件会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事,那少傅危说的话便是假的,既被抓,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要引起皇上的恐慌,让皇上自乱阵脚。 陆久安看着他脸上多变困扰的神色,小心地说道:“贺老将军战死时,皇上登基仅一年有余,势力微薄,且,贺老将军身处楼阙,怎会有关联?” 李彦歆有些心烦气躁地抬手捏了捏鼻梁骨,也许真如皇兄所言,少傅危只想在临死前埋下一颗炸雷,所以当下的问题只剩下弄清楚少傅危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去查一下,老将军往昔的旧部还有一些什么人,无论是何身份,只要有过接触,本王全都要知道。” “是。”陆久安微微颔首。 “对了。”李彦歆想起今日的事来,道:“你让人留意着倾华殿。” 陆久安自小跟着李彦歆,加上今日的事,想来王爷是认为倾华殿是主使,便道:“属下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风雨欲来何时安 “兄近况安好,勿念,归期未定。” 又是短短十一个字,师孟轻轻的将书信折好,眉头微蹙,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按理说,送亲队伍到了槐阴边境便由淮阴皇族接手,哪有下旨准许越境入国款待之礼,贸贸然让别队入境,实为不妥,就算槐阴个性,总不至于要留下款待如此之久。 “小姐在想什么?”跪坐在对面的徐茂问道。 “徐叔,淑媛娘娘可有打听到什么?”师孟对此事疑虑深重。 徐茂道:“娘娘只说此事已快马呈报皇上,没有最新的消息。” 师孟仍旧眉头不展,“那槐阴少主倒是个奇人,只说与大哥兴趣相投相见恨晚便要留他整队,连放归的时间都不说明。” 徐茂微微垂了双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小姐安心便是,皇上既已允诺,想来是无甚要紧。” “是吗?”师孟喃喃地自语了一句,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了? 徐茂道:“今日祁公子可是约了小姐去第一楼?” 师孟点点头,“被他父亲关在府里好几个月,是不是每回他闹着要去募兵便会被关?” 徐茂一笑,“祁国公是个出了名的急性子,他就这么一个独子,怎么可能会放自己的儿子去战场。” “那他只能乖乖的在家中承袭爵位了。” 正在这时,玉秋添了一壶热茶过来,小心地放在桌上。 师孟不经意间发现她眼眶湿润泛红,像是哭过一回,便叫住要离开的她道:“你这是怎么了?” 玉秋急忙摇头,“奴婢就是被风晃了眼,没事。”话还未说完,眼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吓得她赶紧拿手胡乱擦了一把。 师孟见她确实不对劲,想起这几日来,她似乎都有些走神,只怪自己一心将心思放在了楼阙,也没有多在意,便问道:“你若是有何事瞒着我,这对不起这些年的情分了。” 徐茂也道:“小姐既问你,你说便是。” 玉秋闻言,顿时跪了下去,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嗒嗒地说了半天才将事情说清楚。原来她自小便被家中舅父养大,前几日邻里来了信说她舅父病重,她那些表哥全是没心没肺之人,竟不顾她舅父死活,生生仍在家中无人照顾,就剩了几口气在。 “这么大的事你竟也瞒着我。”师孟听了有些生气,当即板着脸责怪她。 玉秋哭道:“碰巧小姐受了伤,奴婢要是走了,谁来照顾小姐啊?这里的人对小姐可都不是”她说到这忽然想起徐茂也在,便断了后边的话有。 师孟叹了一口气,将玉秋拉起来道:“你现在马上回去,路途遥远,我让邬孝护着你。”语罢,又对徐茂道:“徐叔可行个方便?” 徐茂起身道:“小姐开口,自然是准的。” “可是,奴婢和邬孝都走了,谁来照顾小姐啊。” 师孟不禁一笑,抬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眉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快去吧。” “我让邬孝去准备马车。”徐茂说道,朝师孟揖揖手便转身离开。 “去收拾些衣物,多带点银钱上路。”师孟心疼地擦掉她脸上止不住滑落的泪痕,看来得在离开之前为她寻个好去处了。 将玉秋送走后,师孟才想起来要去第一楼,却不曾想她刚转身要进府,就看见祁国公府的马车缓缓而来,老远便看见祁璟从车厢伸出半个脑袋里。 马车未停稳他便耐不住地跳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道:“那是谁?” 师孟道:“是玉秋,她家里的舅父病重,我让邬孝送她回去。”语罢,她才见祁璟今日未着冠,一头乌黑青丝半束半落,风流韵致,一袭墨色衣袍暗绣飞花,文人气质,他本就生得极俊丽,今日这一番素雅飘拂的打扮倒将他一身的桀骜藏得淋漓尽致。 祁璟见她盯着自己出神,薄唇一挑,也不知从哪抽出一柄扇子轻扇了几下,痴痴一笑道:“是不是觉得今日我格外迷人呢?那你要不要将我放在心里日夜思念?” 师孟也觉得甚有道理地点点头,神秘一笑道:“你知道什么才需要让人放在心里日夜思念吗?” “当然是小爷我了。”祁璟说完,忍不住大笑了几声。 “错。”师孟抢过他的扇子。 一旁的徐茂低头笑了笑。 祁璟见他笑话,张嘴便要发问,师孟忙把扇子抵在他肩上,“扇子哪来的?” “就准三哥割爱送你一把宝扇,我就不能去做一把吗?”说着便将扇子抢回,挑眉看了看她腰上的折扇笑道:“你看,这样才凑得好看。” 师孟无奈一笑,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的担忧来,便对徐茂道:“徐叔,我们先走了。” “好。”徐茂笑道。 两人上了马车后,师孟忍不住揶揄他道:“以前不都是让我自己去第一楼,今日怎么亲自来接我了?莫不是被你爹关在府里着实教训了一顿?” 祁璟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抱怨着道:“我的老天爷,我能出来就已然不错了!可没被我爹给打死。” 师孟笑道:“你这愿望倒是成空了,你爹再生气也不会真将你打死的,不然他这国公的爵位要给谁去?” 祁璟不屑地挑了挑头,“爱给谁便给谁,我恨不得他那些妾侍多给他生几个儿子出来,好叫我轻松轻松。” 师孟被他这话逗得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无心无肺。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祁璟皱眉大叹了一口气,“说起我的爹来,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前段时间我还发现他抓了个人偷偷送进了宫里。” “什么人要偷偷运进宫里?还要你爹亲自抓人。”师孟问道。 祁璟摇摇头,“我是听我爹手底下人说漏嘴的,说是在征用流民修葺水利时抓的。” 师孟道:“你爹抓一个流民做什么?” “我怎知道,按说一个流民而已,为何费尽心思要弄进宫去呢?”祁璟对此事也甚是苦恼,想问清楚,可又怕被打得半死。 师孟半开玩笑地道:“莫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那流民手里了?” 祁璟转念一想,不禁点了点头,“我爹甚是圆滑,能得罪什么人?” 师孟道:“若是得罪的是你爹,万不该费尽周折奖那人抓进宫去了。” 祁璟闻言,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自己脑袋道:“对呀,我爹乃堂堂一品国公大人,处置一个小小流民算什么,直接砍了便是,能出动我爹这么做的,宫中除了皇上”他说到这,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觉得忌讳,不过这天底下居然还敢有人与皇帝作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师孟本将这当成故事来听,听着听着便上心了,看来这皇帝真是深藏不露的很,藏着那些许隐秘之事来。一个流民,竟也能怀揣秘密。见到祁璟不再说下去,师孟便道:“祁璟,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祁璟见她颜色尽敛,也不自觉的正襟危坐起来。 师孟见他这般模样,却欲言又止了,本想将玉秋送到他身边做婢女,想到他也是个顽劣的小鬼,恐怕对玉秋不能尽心尽意。 “什么呀?”祁璟见她又不说了,急得直跺脚。 “以后再说吧。”师孟微微一笑,想到了贺老夫人,她本想着要托给李彦歆,可转念一想,从将军府出去的人,是谁也万不敢怠慢的。如此,她又想起了贺云扬,缘分也真是生的妙,那些连她都觉得莫名的情愫偏偏如此清晰,罢了,就当作是做了一个梦吧。 二人说着说着便到了第一楼,茅舟仍旧不改的在门口等候,只是等他要上前恭迎时,忽而发现有人在盯着他,他觉得异样便看过去,那人却将身子转了回去,故作与商贩讨价。他垂眸思索了一番,才上前去行礼。 “三小姐许久不来我这第一楼了。”茅舟将二人引到厢房入座。 祁璟在门口望了望,问道:“这是三哥专用的厢房,舟伯怎么带我们来这?三哥最不喜别人用他的东西了。” 茅舟笑道:“少将军走之前交待过,这房间可给三小姐用。” 祁璟不禁叹了一口气,垂着脑袋走进去,嘴里还嘟囔着道:“偏心,这分明是裸的偏心” 师孟没有理会他的小性子,而是好奇地看着茅舟问道:“少将军?” 祁璟抢话道:“舟伯过去在老将军部下待过,所以管三哥尊称一句‘少将军’,只是待的时间不久,舟伯也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所以没几个人知道。” “是了。”茅舟点点头。 师孟明白似的点点头,难怪觉得贺云扬对他的态度与别人不同,不过,难道自己算不得外人吗? 祁璟迫不及待地道:“舟伯快吩咐下去吧,可饿死我了。” “好好好,我马上去。”茅舟慈爱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祁璟顿时阴阳怪气地道:“哎呀,如今倒要借着你的名头来享受了,怕是日后要管你喊一声三嫂了。” “去你的。”师孟瞪了他一眼,拿扇子佯装要揍他。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楼下一阵骚动,动静还不小,所以立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祁璟探了探头,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出房间去看,出去才发生二楼厢房的客人听见动静也全都走了出来,可是二楼的视角有限,只能看见整个大厅的人全都起了身,朝门口张望,纷纷议论。 祁璟皱了皱眉头,反身回到房间,走到一处窗户前打开,这间房是朝外的,所以一打开窗户就能清楚地看见大门口情景。 这一看,倒把祁璟看惊了,因为前方正有一大队御林军朝这个方向涌来,靠近酒楼后,从中间分出两队来快速包围起整个酒楼,并将行人一一遣散开去。 听到祁璟的惊疑声,师孟也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见到这番情景后,不解地道:“什么情况?” 祁璟抬手指了指这时从御林军中走出来的一个人说道:“刑部尚书。”他话音一落,又见另外几支队伍从远处集结飞速赶来,正是今日巡视梵城的巡逻队。 正在两人都满心疑虑时,忽听有声音作响,回头一看,惊觉一男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走到门前将房门紧闭。 祁璟和师孟这才发现这厢房竟有一道暗门,这人定是从那暗门里出来的。祁璟当即将师孟拦在身后,警惕地盯着他道:“你是谁?!” 关门的男子没有盘发,所以脸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看不到脸,更看不出年龄,但他身形有些佝偻。他听到祁璟发问,顿时看了过来,一言不发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箭在弦上无路退 此时,大门处的刑部尚书通摧之抬头望了一眼‘第一酒楼’的招牌,抬手下令时,巡逻队比之先快一步地冲上去守在大门处,手握腰中长剑。 刑部尚书挑挑眉头,忽听身后有人大喊道:“住手!”他回头便看见兵部尚书译白骑着一匹马赶来,马未停稳他就跳了下来,推开面前一个又一个全副武装的御林军,来到他跟前。 兵部尚书扫视了一眼面前的这个阵仗,直视着刑部尚书道:“老通,你一向坐镇刑部,今日怎么出门了?还带着皇宫的御林军,怎么,鱼统领和梁副统领刚一走,皇上就要你改任御林军统领了?” 刑部尚书道:“我乃从一品官员,怎么就不能领兵了?” 兵部尚书冷笑一声,“你带着御林军来包围城中商户,这么大动静,也不事先通报于我,难不成你还把兵部当成摆设了?” 刑部尚书哈哈大笑道:“绎尚书,你的官架子也太大了吧?不过不是我将你们兵部当成摆设,恐怕现在的问题是你兵部尚书不敬皇上,以下犯上!” “你少在这卖关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兵部尚书话音刚落,只听又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回头就看见府尹衣衫不整地带着他的兵朝这边一路狂奔而来。 府尹刚听说第一酒楼被御林军围了,带兵的却是刑部尚书,这个消息才听完,又见人来报说兵部的巡逻队和御林军杠上了,所以他当即就带着自己衙门里的兵赶了过来,没想到一来就看见兵部绎尚书和刑部通尚书这两个从一品官员针锋相对,吓得他赶紧冲上前拱手躬身行礼,气喘吁吁地道:“下官见过二位大人,不知二位大人有何指派?” 府尹这话问得蠢,若是有指派,也不用两部老大亲自出马了,所以刑部尚书冷眼扫了他一下,挺直了脊梁骨道:“抓人!” 未等府尹答话,兵部尚书便反驳道:“你刑部只负责审理案情,难道梵城的府尹司和巡城队都不在了吗?要等到你刑部来抓人?” 刑部尚书也不急,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满眼不屑地道:“我有没有权利抓人,你看看就知道了。” 兵部尚书拿过书信摊开一看,却是一封皇上的手谕,上面指明了要刑部尚书带三百御林军来第一酒楼抓人,却未说明到底要抓什么人。 刑部尚书瞟了他一眼,道:“绎尚书要抗旨吗?” 兵部尚书将手谕还给他,依旧不死心地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人居然能惊动皇上?” “这你无权过问。”刑部尚书抬手推开兵部尚书后举动示意队伍进去。 兵部尚书眉头紧皱,却不得不抬手示意巡逻队。守在门口的巡逻队见状,立即转身同时撤下,他们一走,一小队御林军即刻涌了进去。 御林军冲进酒楼后,迅速地将里面的人全都驱赶在一堆,让他们按照次序依次排好,等着刑部尚书上前一一确认。 一直候在一旁的茅舟见他们行为粗鲁,稍有不配合之人便拳脚相加,便上前朝刑部尚书拱手行礼道:“大人,这里的人是常客,小人几乎每个都认识,都是这京中常住的人,不知这人是什么凶悍匪人?” 刑部尚书笑道:“东家,别的不说,你这里的酒食却是极好的,不过商人都狡猾,原以为你是位本分之人,怎么也干起窝藏逃犯这种连坐之罪呢?”语罢,他突然收起了笑容,一抬手,便冲过来一个御林军,二话不说就抓着茅舟一脚踹向他的后膝盖窝。 茅舟吃痛,立马跪了下去,想解释着却被这人死死按在地上。 第一酒楼的下人们眼见东家受此侮辱,全都叫喊着冲上来,可他们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刚反抗就被御林军拔刀相对。 “我没事!”茅舟听到他们的惨叫声,挣扎着心急如焚地大喊。 刑部尚书清了清嗓门,大声地道:“你们都给我听着,据密报,这儿藏着一个从刑部大牢逃出来的杀人犯,这儿的东家非但不报案,反而将人犯藏匿于此,此罪按律,应判连坐!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要是在这里见过什么可疑之人,立马说出来!” 人群听完便引起了小小的涌动,这刑部尚书只说抓人,却无画像,真是矛盾的很。 门外的府尹悄悄皱了皱眉头,却看见兵部尚书垂手而立,冷眼旁观,嘴角却有种幸灾乐祸的滋味,不禁低声说道:“刑部走丢的人犯却持了皇上亲笔手谕来抓人,连张画像都没有,真是看不懂啊。” 兵部尚书毫不在意地道:“看不懂就是了,前些日子还有人偷偷抓了人运进了宫,弄得生不生死不死地丢进了他刑部大牢,没过几天人就死了,所以说这只要是跟上头那位有关的事,咱们不插手,当然,也没有那个胆子插手。” 看着兵部尚书冷冷的笑意,府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我们不插手,难道会有其他人插手? 刑部尚书抬头扫了一圈二楼的厢房,转眼却见搜查后院的御林军回来了,一个个摇了头,示意后院没有异样。刑部尚书抬手便将腰中的长剑抽了出来,看也不看就指向茅舟的脸,茅舟的脸立即被锋利的刀刃割破,鲜血直流,他却忍着痛一声不吭。 “人犯呢?”刑部尚书冷冷地盯着他。 茅舟道:“大人既说密报,那报密人是谁?他又有何凭证指明是小人窝藏逃犯?大人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这里可是一个讲律法的地方!” 刑部尚书笑道:“你与刑部?可见是个愚蠢之人,你若再不说出那人在哪,我便烧了这家酒楼,而你和这些人,都将被困在里面。” “大人!”茅舟拼尽全力的一喝,“即使你是在朝官员,刑部尚书,就算你认定小人窝藏逃犯,也还有大理寺和都察院审刑,轮不到你一部之长来决定!况且这里的人身家清白,你却无故害人性命,那你的死刑又将如何判呢?!” 刑部尚书完全没有想到此人会是个硬骨头,手上的力道立即加重,刀尖锋利地扎进了他脸上的肌肉。 茅舟顿时痛得全身都挣扎了起来,双眼通红似血。 刑部尚书再次抬起了头,这次他才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二楼的厢房都是开着的,唯独只有一间是房门紧闭,他立即让身旁的人将茅舟抓了起来,然后指着那间厢房道:“他是不是在里面?” 茅舟现在已经满脸是血了,喘着气道:“那是大将军专用的厢房,从不招待他人,自然是闭门。” 刑部尚书赶紧挥了挥手,身边带来的人却听说那是大将军专用的厢房,顿时犹豫了起来。 “还不快去!”刑部尚书怒斥着道。 两队御林军只得立即从左右楼梯冲了上去,一左一右形成包围之势,在两队带头之人各自将房门拉开后便一鼓作气地冲了进去,里面立即传来打斗之声,忽听“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撞断,冲上去的人全都被打了出来,楼下的御林军见状,刚要冲上去时就听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响起:“都给我退后!” 这一声喊叫,震得在场的人心神一抖,转眼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双手持刀,一左一右地劫持着一男一女走出来。 “祁公子?!”刑部尚书认出其中一人是祁璟后,脸色立马变了。 “滚开!”男人咆哮着抬脚将脚边倒下的御林军踹开,抓着祁璟和师孟一步步地逼下,冷笑地道:“通文,你还真有本事,这么大一个梵城居然还是被你找了出来!” 刑部尚书道:“那是因为你没本事,找了个如此愚笨之地藏身,我警告你,你赶紧把祁公子放了,一切好商量。” 男子冷笑道:“我若是放了他们,即刻便成了你们的刀俎肉,我警告你,你立马让这些人滚出去,否则我就宰了这个小子。” “祁公子若是有半分闪失,你觉得你还能完好无整地从这里走出去吗?”刑部尚书丝毫不肯退让。 “不要紧,宰了他不是还有鱼国公家的女公子吗?我可不急。”男子笑着,靠在祁璟胸口处的匕首立即移到他的脖间,锋利的刀身折射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听到那个女子竟是鱼中谋的女儿后,刑部尚书不禁咽了咽口水,立马反应过来是鱼家的三小姐,且不说鱼中谋,这女公子是勖王爷的心上人,姐姐又是宫里新得宠的淑媛娘娘,更要紧的是这位女公子似乎和将军府又有关系。他知道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稍有不慎,若是折了这两位当朝国公家的命脉,皇上那边也许不会怎样,可单单自己想的那五位,随便一位就能将自己撕成碎片呐!可是,既然找到了皇上要找的人,不就地处死岂不白白错过良机?思虑良久后,刑部尚书挥了挥手,让这里的御林军慢慢地退了出去。 男子见状,推着两人往前走,步步紧逼着来到大门口,还未出来,他就已经看见酒楼各处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包裹了起来,他藏在发下那一双敏锐的双眼快速地寻找着突破口。 “爹!”祁璟这时突然大叫了一声,众人一看才发现祁元盛从队伍的身后冲了进来,果真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抓着拿刀顶着脖子,顿时心都凉了半截,一把冲上去将退出来的刑部尚书死死揪住衣襟,怒道:“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少了半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祁国公!”刑部尚书万分为难地按下他的双手,转身就抓过茅舟来,将他按在地上,那刀对准了他的左手腕,盯着男子一字一句道:“人我已经撤了出来,现在你放了祁公子我便饶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只等你放三小姐,你若真有本事,可以插了翅膀从我这队伍中飞出去!” 男子咬紧了牙关,一双眼睛炽热地看着远处被踩在地上的茅舟,看到他满脸的血,却偷偷朝自己摇了摇头时,男子心中的酸楚和愤怒只有祁璟和师孟两个人能真实的感受到。 可是,刑部尚书还未动手时,男子突然将师孟推倒在地,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忽然一动,一刀扎进祁璟的右腹。 “祁璟!”师孟大喊了一声冲上去想要撞开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可他毫不留情地一个后手肘顶过来打向她的脖颈,她闷声摔在地上,头晕耳鸣转瞬即来。 “我杀了你!”祁元盛气急攻心,撕心裂肺的大喊着冲上去,却被身旁的御林军一把制住,按倒在地。 “都给我上!”在这紧要关头,刑部尚书已经顾不上祁璟和师孟了,他现在只想将这人就地处死! 御林军听令后,齐齐大喝一声,拔出腰间大刀,如蜂涌般冲上去,将祁元盛的嘶吼声淹没。 “谁敢上我就杀了他!”男子逼红了眼,一把将祁璟按倒在地,匕首直对准了祁璟的正胸口。 冲到最前面的御林军猛地刹住了脚步,踌躇着不敢上前。 “火攻手!”刑部尚书背着嗓门一喊,前面的御林军即刻退后了好几步,转眼便看见几十个拿着火把的士兵冲了上来,将酒楼团团围住,他们这是要烧了整座酒楼。 府尹大吃一惊,冲上去拉住刑部尚书道:“这里面好几十条人命,大人您疯了吗?!” “杀了他们自有人做主!”刑部尚书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推开府尹又是大喊道:“给我扔过去!” 刑部尚书的命令响彻天际,只见几支火把先声夺人地往男人身上砸去,男人的身手极好,几招便把砸过来的火把击落在地,他也不等喘过气来,抓了地上的祁璟和师孟就往里面退去,“嘭!”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刑部尚书眼见拿茅舟威胁不到,又看了一眼被按倒在地不停骂自己的祁元盛,他已将此事弄到如此地步,为今之计也只能叫里边的人一起陪葬了,心里有了这个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定后,他果断地抬高了手,喊道:“扔!” 剩下的火攻手听令,齐齐后退了一步,高举了火把只待扔过去,便能燃起一片熊熊大火。 却听一阵整齐响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坚硬盔甲发出的阵阵威严声,围攻的御林军闻声后全都停止了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去,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这些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迅速反围困了起来。这些士兵个个身强体壮,神目如电,手拿战场杀敌的青铜长剑,看得人心惶惶。而御林军认出他们身上所穿黑色盔甲后,全都吓得面如灰土,引起了一阵又一阵地骚动。 看着兵部尚书嘴角泛起的得意之气,看着刑部尚书的脸色突然变成了一只砧板上的死鱼时,府尹终于明白了兵部尚书那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巾帼铁心为忠义 这些士兵的盔甲正胸膛上,皆铸有一枚黑底白狼铜像,这是将军府的府兵,这是贺家的府兵,所以在场的认出这枚标志性的铜像后,全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了颤意。 而刑部尚书在看到前面来人后,顿时腿一软,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凶神恶煞。 只见在这些手持青铜长剑的身后,跟上来十个背着强弩的士兵,他们气势汹涌地停在众人面前,一字排开,现出了贺老夫人和李彦歆的身影。 原来李彦歆命陆久安查找贺朝的旧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知道茅舟的身份,他本想按住不提,却没想到会出了今日之事,他本可以不管,可是知道了师孟在这里,他只能如此做了。 “祁璟,祁璟!”师孟跪在祁璟身边唤他,双手用力地撕裂自己裙角的布料,可祁璟只是微张着嘴,双眼变得迷离起来,找不到聚焦,他连痛都不会喊了。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落,她撕下一大块布料快速地将他的伤口紧紧地缠绕了好几圈,而被困在里面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 “放心吧,他不会死的,流点血而已。”一直坐在旁边等着动静的男人突然开口说话,因为他察觉到外面似乎有了什么变故,到现在还不见御林军动手。 师孟咬紧了牙关愤怒地瞪着他,她知道他这一刀巧妙的避开了要害,但是刚才他跪在她和祁璟面前要他们救他,她不认识这个人,可是祁璟在看了他的脸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样,二话不说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没想到这个人如此忘恩负义,竟然将事情做得这么狠绝。 男人接触到师孟传来的敌意,“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却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突然用一种幽怨的语气说道:“我若不动手,茅哥必死无疑,是我自己蠢,连累了茅哥,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这么做了。”他说完,转身便走向大门处,正要开门的他突然僵住了身躯,情绪激动地趴到门上,透过门上雕花缝隙,他看见了远处凛然而立的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手持先帝所赐王杖,双目如炬地扫向在场的每一位,然后,她看到了受尽侮辱的茅舟。 这里的三位大人立即脚底生风般迎上前去,纷纷拱手躬身道:“见过贺老夫人,见过勖王爷。” “嗯。”贺老夫人冷哼了一句,目光清冷。 刑部尚书此时面上恭敬,心里却害怕的直打鼓,因为皇上再三严明,此人此事贺家绝不知情,可是在这节骨眼上,这位十余年几乎不迈出府门的贺老夫人居然亲自带着府兵赶来,莫不是走漏了消息来此兴师问罪? 原本想要抢先一步掐住话头的刑部尚书还未开口就听见贺老夫人冷冷地说道:“通尚书好大的官威啊?这么大阵仗,莫不是欺我贺家孤儿寡母?” 刑部尚书浑身一颤,见着贺老夫人气势逼人,一张口便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地质问,他心中的不安感急剧上升,觍着脸笑道:“老夫人何出此言?叫下官很是惶恐,下官只是奉了皇命前来捉拿逃犯” 不等他说完,贺老夫人顿时横眉竖眼,“好哇,抓人抓到我贺家来了!难不成军中的士兵用血肉之躯拼下来的城池倒让人专养逃犯?!” 刑部尚书面色一僵,吓得双唇失色,忙说道:“老夫人息怒,下官,下官真的是奉命抓人啊!” “那好,你倒是说说,这第一酒楼犯了何罪?茅舟又犯了何罪?通尚书,皇上要抓何人我管不了,不过你要是拿不出茅舟触犯律法的证据来,可别怪我贺家对不起你!” “茅舟?”刑部尚书惊愕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来她是为了茅舟而来,那就是说她并不知道那里面有皇上要抓的人? “茅舟是我亡夫旧属,第一酒楼便算是我贺家的,通尚书,我倒时常觉着将军府过于空旷,不如你何时想起来,带着这些火攻手也到我府中去烧一烧,如何?”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呐!”此事的刑部尚书早已是面色铁青,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是拱手朝贺老夫人拼命地躬身道歉。 贺老夫人抬了抬头,笑道:“得了吧,我可受不了你刑部尚书如此大礼,说吧,茅舟到底触犯了哪条律法?” 茅舟到底犯了哪条律法?很显然,刑部尚书不知道,也无凭无据,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的臆测来办事,他完全是照着自己的喜好来办事,梵城最不缺的就是人,可他这次将枪口对准的人,身后站了整只军队。刑部尚书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只能遮掩着挥手示意御林军将人客客气气地送上来,可他到底忘了,自己正对着的,是一个不能随便敷衍的人。 贺老夫人当即便出声喝止他,双目一凝,抬脚逼上一步。 刑部尚书顿时吓得缩回了脑袋,他想走,却没有胆量,他想直视着她骇人的眼神,却不够底气。 贺老夫人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通尚书,你难道没有把我的话听见去吗?若是茅舟犯了法,我亲自将他押送刑部,你若是在这里大放阙词,血口喷人,即便闹到皇上哪里,老身也定当恭候!” 她这一番步步紧得这位当朝从一品大员膝盖一软竟当场跪了下去,苦苦求道:“若下官知道茅舟是贺老将军旧属,绝不会轻易相信那报密人地指证,请老夫人息怒,下官真的不知情啊!” 贺老夫人淡淡地扫了一眼刑部尚书,她此番前来也只是想起到一个威压的效果,如今目的既已达成,她也不是穷追猛打的人,况且勖王还在场,她便见好就收地抬了抬手,身旁的两个弓弩手会意,走到队伍群中将茅舟好生地扶了过来。 正当刑部尚书心中稍稍松了一口去后,他突然惊叫了一句,瞬间被人一把扑倒在地,还未反应来就被一人用刀指着脸。 原来是先前被御林军控制的祁元盛冲了上来,他拿着刀的手因怒火而控制不住地颤抖,咬牙切齿地道:“好你个通摧之,你好狠的心呐!你竟然想让我儿子给他陪葬?难道这也是皇上授意的吗?!” 李彦歆闻言,面上的神情忽的一僵,看着紧闭的大门,抬脚就走上前去。 却见大门在此时忽然被人大力地打开,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那个男人此时钳制着师孟的肩头,推着她出来,而他另一只手则残忍地拖着祁璟肩头上的衣服将他一点一点地拖出来丢在脚边。 见到这一幕后,贺老夫人震惊不已地上前了几步。 “师孟。”李彦歆双唇一抖,紧张到控制不住地握紧了双拳。 男人一脚踩在祁璟的身上,发出一声怒吼:“祁元盛!” 跪在地上的刑部尚书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祁元盛,因为在场的人中,他和祁元盛是最清楚这个男人是何身份的人。 贺老夫人听到这充满力量地吼声后,有些难以置信地将视线聚集在这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身上,顿时觉得这个人让自己有一股从心底泛出的熟悉感,而她丝毫没有注意,她身后的茅舟在听到这一声怒吼之后,双眼刹那间涌出了热泪。 男人继续嘶吼道:“祁元盛!看着你儿子将要死在我手里,你如今可后悔吗?真是报应啊!你们帮着李崇明做出那样猪狗不如的肮脏事,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报应在自己身上吗?!难道你们午梦惊醒时就不怕埋在楼阙的阴魂来找你们算账吗?!” 祁元盛骂道:“你给老子闭嘴!就算有报应你找我就是了,我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有种来找我啊!来啊!你来杀我啊!”他近乎癫狂地拿着刀一步一步地逼上去。 到如此地步,那人说的话振聋发聩,李彦歆仿佛被人当头棒喝一般承受不住地后退了一步,因为他意识到,他坚信到,贺朝的死绝对跟皇兄有关。 就在所有人对这一番话感到震惊的时候,贺老夫人身后的一个强弩手突然大喊道:“小心!”他话音一落,身影也跟着闪动。 “师孟!”李彦歆近乎惊叫着,头皮发麻,如离了弦的弓箭冲上去。 就在所有人为之警惕时,两支带着劲风的利箭从男人的右前方势如破竹般朝他刺过去,而师孟正站在这个方向,整个身体挡住他,如此凌厉的箭势,足以穿透她的身体,然后射杀他。 可是,还有一个人比在场的所有人动作都快地一把推开师孟,正是这个挟持着她的男人,他几乎毫不犹豫地c飞快地推开师孟,两支利箭正中他胸膛,他就像一只箭靶一样硬生生地接住了这两只致命利箭。 顷刻间,仿佛世间的所有都在师孟眼前静了下来,静止的火把,静止的脚步,静止的呼喊,静止的呼吸,直到男人承受不住的在眼前倒下,直到他突然大吼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朝天大喊道:“嫂夫人!” 他就像一块钢筋铁板,重重地倒在所有人面前。 远处的贺老夫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来,这一声“嫂夫人”如一颗隐雷般在她心头炸开,一个早已记忆模糊的身影此时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身躯一晃,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手中王杖。 “快!把人给我抓了!”刑部尚书扯着喉咙大叫着让御林军冲上去。 师孟完全惊在了原地,她看着他胸口上插着的两支箭,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双唇,眼泪毫无知觉地往下滴。可是他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抓着她,如索命的幽灵般,气若游丝的一字一句说道:“李崇明,杀了,老将军”语未毕,他再也不动了,一丝鲜活的气息都没有。 “不行,不行”师孟哭着按住他的双肩,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要救他,可是那些人冲上来,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拖着他飞快的离开,就像拖着一个刚刚被宰杀的牲畜般,只留下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师孟!”冲上来的李彦歆瞬间跪在师孟的身边,紧张地将她紧紧抱住,心有余悸到让他呼吸凝滞。 那个强弩手抓到放箭暗杀的那人后,连刑讯逼问都未进行,便已咬舌自尽,可李彦歆却认出来那是皇兄日夜秘密训练的杀手。他知道,有些事情,再也回不了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兔死狗烹历历劫 “皇僵持,诏书难改,吾以命黔夌军钳制太子部下,镇压御林军,接管梵城,直至新帝即位。” “皇上突然下旨召回大将军,不允许再下楼阙一城,旨意明确且严厉。”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皇上在位一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我母国为敌。” “李崇明,杀了,老将军” 夜凉如水,月挂星高,昏暗烛光闪烁,隐隐有消弱灭去之势。师孟从不断覆盖闪现的噩梦中惊醒,心跳如雷。 她侧过身来,脑海里依旧回想着那些从他们口中说过的话语,躺了一会儿才发现身上溢出了少许的凉汗。她望着地上那摇曳不止的烛影,毫无预兆的,滚烫的泪水顺着鼻梁骨滑落,浸湿了鬓角。哪有什么明君忠臣,有的只是兔死狗烹,下一次会是谁?父亲?祁国公?还是贺云扬?白天的那场,已经闹大了,也许茅舟早就察觉不对才让她和祁璟进那藏着那男子的专用厢房,也许上次茅舟受伤就是为了追查贺老将军的死因,那贺云扬知道这一切吗? 想到这,师孟拖着有些疲倦而沉重的身子起了起,双手环抱着膝盖,将头埋在怀里。她觉得贺云扬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按照他对他父亲的心结,绝对不会忠心李崇明。若是贺云扬知晓了这一切,又当如何?起事为父报仇吗?想到贺云扬那孤冷立于高处的身影,师孟心疼得难受,心疼得忍不住低声哭泣。 三天后,太阳很白,白得令人不想睁眼。 短短的三天内发生了许多事情,围攻事件的那名“逃犯”被御林军一路拖进了皇宫。 宫中传出勖王李彦歆在御书房与皇帝大吵了一架,一向感情深厚的兄弟间起了嫌隙,只是谈到此事,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他们为了什么吵架,有人说是因为整编军队不顺,有人说是因为两兄弟政见不和,更有人说是因为争一个女人,总之三人成虎之事,越传越离谱。 第一酒楼的东家茅舟,自从御林军围攻酒楼事件之后,连伤都来不及养,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线不断传来军报,大军在大将军贺云扬的带领下,切断了云国c大尤c楼阙三国后备军需,正与之正面交锋,而大军主将突然变成了在百姓心中一直认为还在梵城的贺云扬后,又一次在全国上下炸开了锅。待到有远见c稍有见识的人想通后,个个无不恍然大悟,拍手叫绝。 而师孟却连续三天都做着不同的噩梦,她梦见了许多人,包括自己从小到人的亲人,包括有一些连她自己都印象模糊的过客,他们每个人都对她说着那个男人说的那句话,如催命符咒。 三天后的今天,太阳很白,白得令人不想睁眼。 满渭卿在得到下人的通报后,急匆匆地赶至前厅,自从鱼可漪入了宫成了淑媛娘娘,她便得到了自由,只是凌厉之势不盛从前,较与往昔沉默了不少。 她刚来到前厅,便看见祁国公背负着双手在大厅内焦急地踱来踱去,徐茂在旁劝也劝不动。 “夫人。” 忽听徐茂叫了人,祁元盛抬头就看见满渭卿来了,他想着心头的要紧事,也顾不得讲什么礼数了,喊着一声“嫂夫人”就迎了上去,“哎呀嫂夫人,你可得帮帮我啊!”祁元盛对着满渭卿急得是好一阵拍自己的手背。 “国公这是怎么了?不着急,你慢慢说,只要我帮得上的,一定不推辞。”满渭卿说完,朝徐茂招了招手,“去换些新茶来” 她还未说完就被祁元盛急忙打断,“不用不用,我如今也是寝食难安,哪里还有闲情品茶,我儿子嫂夫人是知道的,那犟脾气一上来谁也不听劝,以前大将军在京时,还能管制他,如今倒好,伤养好了,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眼下就连房间都被他反锁了,真是急死我也!” 满渭卿听了,脸上也现出担忧的神色来,道:“祁璟那孩子一向活泼,这是怎么了?” “我要是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会来找嫂夫人了,那臭小子呀一个劲地嚷着要见你家师孟,我这才赶了过来,还请嫂夫人帮帮忙,让世侄女随我回府一趟,多谢,多谢了!”他还未说完,已经朝满渭卿一个劲地拱手作揖了。 满渭卿叹了一口气,立马看向徐茂道:“有劳府司去把她叫来。” “是。”徐茂点点头,转身离开。 祁国公府内,昏暗的房间只靠着白日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摆在地板上的烛台座裹着已经凝固的蜡油,就像一滴滴浑浊c老人流干的眼泪。 祁璟目光呆滞地坐在床边,未整理衣冠的他披散着头发,裹着一件与他身形极其不相符的长褂子。 “祁璟。”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喊。 祁璟猛地抬起了头,盯着大门道:“谁?!” “是我,鱼师孟。” 祁璟闻言,“嚯”地站起来冲向大门,差点被地上丢得杂乱的被子绊一跤。他来到大门,将门门闩给抽出来,打开就看见师孟站在门口。他也不管外面有些什么人,二话不说就将她拉进了房间,快速地把门给闩好。 师孟被拉进来后,还没开始教训他就被房间里的乱象给惊到了,地上全倒着房间里的摆设,没有一块好地方能让人腾出脚来,不禁惊讶道:“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祁璟没有理会她,默默地走到刚才坐的那个位置继续坐下,耷拉着脸,看上去满腹心事。 师孟看了他一眼,她是何等聪慧细心之人,刚才祁国公上门求助时她便想到是因为何事了,只是这种事还需自己想明白了,否则道理是说不通的,于是她挽起了袖子将地上的杂物收拾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璟抬了抬眼,看着她在扶一个铜烛台,便张了张嘴,说道:“那个人当时就死了吗?”他的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沉重,脸上的神色既凝重又透着一丝恐惧,这在他身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种近乎崩溃的情绪。 师孟注视了他好一会之后,才说道:“他中箭倒下的那一刻便断了气。” 祁璟慢慢地低下了头,身上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忧郁,完全没有了以往那一身引人瞩目的耀眼光芒。 师孟将烛台放好,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他是谁?” 祁璟木讷地道:“他叫屠廉,一个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人。” “他姓屠?”师孟立马警觉了起来。 祁璟当即红了眼眶,“不错,他是殳姐的父亲,是老将军的左都尉,也是十人斥候先锋队的大哥,不过他早该在十年前楼阙一战中牺牲,可如今他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还活着却不回来?为什么皇上的御林军要以逃犯的名义抓他?”祁璟说到这,头越来越低,面上的表情变得阴暗不已。 屠廉临死前的话再一次在师孟的心里敲响了警钟,屠廉指控祁国公的那一番话已经在祁璟心里埋了雷,他虽平日里嚣张霸道了一些,可他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不会不联想到一些隐晦之事。一时间,师孟也沉默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说,皇上为什么要追杀他?”祁璟突然抬起了头,望着师孟的眼睛,泪水从他双眸中无声无息地滑落,“他为什么要问我爹会否后悔?为什么要说埋在楼阙的阴魂要来找我爹报仇?难道老将军不是战死的,而是被我爹害死的?那我爹之前偷偷摸摸抓的人也跟这个有关吗?” “祁璟。”师孟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好几次她想要将屠廉的话说出来,可她每次都忍住了,因为这句话的危害太大了,她不敢轻易说出来,所以她只能说道:“祁璟,许多事情即使有开头,结尾也未必如我们猜想一样,但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亲情,家人是我们第一个下意识会想维护的人,因为这是人的本性。不过,你当我这种想法是愚孝也罢,不识大局也罢,事情未定论之前,最重要的还是亲人。如果你真的想要将此事探究下去,要么你就理直气壮地去问你父亲,要么是稳中求胜,找到舟伯,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她所面对的这个朝代,有着许多错综复杂的秘密,有着许多隐藏在黑暗的权势,她不是身负艰巨责任的领袖,也不是可以翻手云覆手雨的人上人。但不说她是生在现代,通过书籍c媒体c电子等信息,只要有点心思的人自然都容易想通皇帝为什么要杀贺朝,毕竟当年夺位一事,传出去便是灭顶之灾c洪荒之势。就如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未死,走狗先烹;飞鸟未尽,良弓先折。事败矣。 祁璟闻言,静静地沉思了许久,他之所以没有选择直接去问,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性,根本问不出来什么,而他也坚信,父亲就算是自己去死,也不会伤害自己一丝一毫,可这事关贺家,再如何,他都不会对此事放手不管,可他转念又一想,如果真的与父亲有关,那该如何? 师孟这时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就像你说的,先找舟伯。” 师孟一愣,问道:“到哪里去找他?” 祁璟喃喃自语道:“去哪里找?若我知道去哪里找,我何苦在这儿畏缩不前” 两人还未说几句话,门口就传来祁国公的声音:“儿子,孟儿,你们都饿了吧?我让厨房烧制了一些新鲜的羊肉,还有清蒸鹌鹑c藕丝羹c口蘑c佛手饼,儿子,你上回不是说这儿的奶糕入不了口,我专程请了师傅来给你做了好几碟。” 师孟听到这话语,意外的有些感动,推了推祁璟道:“你的伤得好好养着,再这么下去,会有人疑心的。” “我明白了。”祁璟点点头,起身去开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攻心不及他人计 “错了错了,放错了。”茅屋内又传来师孟耍赖的声音,她看着被吃掉的黑子,抬手又要悔棋重下。 徐茂不禁一笑,抬手挡住她的手,“你这可是悔了一早上的棋了。” 师孟叹了一声气,檀木扇轻摇,一本正经地道:“人都说举棋不悔真君子也,我是女子,不是君子,女子与小人难养。” 这么不着边际却无法反驳的话让徐茂哭笑不得。 师孟道:“罢了罢了,反着这棋我是学不会了。” 徐茂道:“大人和庄竹夫人的棋艺都是并驱不分高下,你可好,半分都未承袭。” 师孟不禁一晒,“我还是看书去的好,比较适合我。” “也好。”徐茂微微一笑,抬手收拾着棋局。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抬眼一看,见一府兵冲了进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让他连规矩都不顾了。 “府司!汪公公亲来传皇上口谕。” 徐茂闻言立即站起了身,一向风雨不动的他突然脸色沉重不安起来,“可有说为何?” 这府兵摇摇头,“汪公公未细说,现在在前厅等候。” “我知道了,你且先去回汪公公,就说小姐那日受了些惊喜,一直病着,烦劳他稍等片刻。” “是。” 人走后,徐茂变得焦虑起来,眉头紧锁,他以为过了这么多天皇帝不会再多此一举,没想到那皇帝还是疑心不消。 师孟这时候倒异常平静多了,徐茂的神色她全然看在眼中,其实她一直在想,他与父亲在这其中又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将折扇收拢,缓缓起身道:“难道徐叔也是个局内人吗?” 徐茂听到这话,不禁呼吸一凛,刚才他思虑过度周密,倒叫自己露出些破绽来,偏偏忘了身边还有一位颖悟绝伦的三小姐,只是她问出这句话来,莫不是知道了什么?可眼下也顾不了这些了,他交待道:“你如此聪慧,当知何为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真,那皇帝是个疑心颇重之人,你切记见机行事,不可招来杀身之祸。” “我明白。”师孟点了点头。 “好,走吧。”徐茂道。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前厅接旨,那汪公公只说了奉皇上口谕传唤鱼三小姐入宫觐见,其他的却只字不提。 宫中轿撵摇摇晃晃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靠近皇宫京九门。 汪公公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位从出门便一直安静未语的三小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眉目一抹清冷,不叫万千尘世绕身,双眸似水似月似寒梅,这股气质,倒真与那大将军很是相配呢。 汪公公带着她来到御书房后,站住脚步回身提醒着道:“三小姐进去后切不可四处张望,行至紫薇星处方可跪伏,皇上允了才能起身,另外祁公子和淑媛娘娘也在内。”他自认不是个善人,却也愿意送些顺水人情出来。 “多谢公公提醒。”师孟微微颔首,平了平思绪后,她缓步走进了御书房。 越过御书房正殿外三道威严金门,师孟渐渐地听见了人声,从左侧而入正殿,金碧辉煌刺眼,却显得冰凉不近人情,让她感到异常压抑。余光撞进一抹熟悉的身影后,她看到了地上石板纹的紫薇星,缓步上前跪拜道:“臣女鱼师孟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平缓话语一落地,原本便悄寂的大殿更是显得气氛古怪。 过了良久,师孟听见了细微而轻的脚步声,约莫走了二十多步才在她面前停下。 “起身。” 师孟闻言,抬起上身来,双眸平淡地望着眼中所见的一袭白袍落地。 “把头抬起来看着朕。” 师孟微微一愣,缓缓抬头,一双眸子看向这个站在权力之巅的人,看向这个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的人。 李崇明看了她良久,仔细一看,这女子长得竟与漪儿没有半分相似,一个是娇柔明艳令他魂牵梦绕欲罢不能,一个却是清冷如夜,恍若幽兰绝世,在这威严的大殿中,在他不言不语地注视下却能这般稳重从容,难怪他那位亲弟弟会为之倾倒了。想到这,他突然笑了一声,“你知道朕为何宣你进宫?” 师孟摇头:“臣女不知。” 李崇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祁璟,“刚才你也是这般话语。” 祁璟闻言,走来与师孟跪在一处道:“皇上让祁璟等着,原是等妹妹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皇上可说了?” 李崇明看了一眼二人,忽而转身走了几步,停在前方道:“你们两个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第一楼?” 祁璟答道:“本是约好了妹妹那日去的。” “哦?怎么你们一去就碰到了那样惊险之事?” 祁璟无奈笑道:“若是早知道我们便不会去了,差点丢了一条命在那。” 背对着二人的李崇明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转身时却面色平淡,“朕听闻御林军从厢房里搜出来一个暗门,暗门连着一个地下房间,所需物品应有尽有。” 祁璟不在意地道:“那厢房是三哥专用的,祁璟也是头一次进去,按说以三哥的身份为他造一间暗室恐怕不是什么大惊小怪之事,祁璟家里也有这样的暗室,想必皇宫也有不少吧。” 他这话轻描淡写,却将话头又丢给了李崇明,听起来这一问,似乎有些多余了。所以李崇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从来便是他问别人答,如今这小子却这般戏弄。但是他还是忍了忍,又道:“这话倒是有理,想来是那茅舟暗通,将人藏在了暗室,又察觉东窗事发,便领了你二人去做挡箭牌。” “舟伯” “你说。”祁璟话才开口便被李崇明打断,他有些不悦地盯了一眼祁璟后看向师孟,再次道:“你说。” 师孟暗自咬了咬牙,若是将此事推在茅舟身上,那他与屠廉之间的关系就再也撇不清了,只要这关系撇不清,皇帝自然而然会将矛头指向贺云扬。思虑再三后,她道:“不知皇上是否知晓茅舟的身份?” 李崇明微微眯了眯眼,“从前不知,如今已知。” 师孟道:“茅舟乃贺老将军麾下仅存在世的旧部,品行自然是正,绝不会将刑部的逃犯私自窝藏。”一句坚定有声的话,将将军府的人全都摘了出去。 “刑部的逃犯。”李崇明双眼死死地盯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的变化,可偏偏这女子气定神闲,真假难辨。 “难道不是刑部的逃犯?”师孟故作疑惑地望着李崇明。 李崇明微微一笑,“确是刑部逃犯,你既说茅舟没有私藏,那他为何凑巧就带你们进了从不给他人用的专房?” “这傻子,怎么将火全引到自己身上了!”跪在一旁的祁璟暗叫不好。 白衫长袖下轻掩的双手不自觉地慢慢收拢,师孟刚才急于撇清茅舟和将军府的关系,稍不注意倒把自己抛了出来。她轻轻抿了抿双唇,道:“臣女于大将军而言,并非他人。” 这么一句话倒让李崇明感到惊讶不已,脸上突然泛起一丝不可置信的笑容,因为这贺云扬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年近三十了还未娶妻,之前送给他的那个处子,原是她自己为了保命才想出来的法子,压根便不曾碰过她。今日听了这话,倒让李崇明一时间讶异,不禁拍手却笑而不语。 “如此说来,你是漪儿的妹妹,在民间可唤朕一声姐夫,不如朕为你做了主,给你和大将军赐婚如何?” 李崇明话锋急转下让师孟吃惊地抬眸看他。 李崇明笑道:“贺家世代忠勇,云扬为了西锦更是付出太多,如今三十了还未成家,朕也是为他操了不少心,你既如此说,朕何不做了这一桩美事?只是苦了勖王而已,不知怎的,许久前他说起想娶鱼国公家的三小姐,却愁眉苦脸,很是担忧什么,原来是女公子心在他处,你父亲该是知晓?” 师孟心中一急,若是按照他的话不否认,那她便成了攀附将军府踩踏勖王府的人了,而这些就是她父亲指使,她本以为他只是忌惮贺云扬功高盖主,却不曾想竟猜忌至此,于是她连忙伏身道:“臣女不敢有所妄想,父亲为一朝国公,身肩重职,得皇上信赖,一心为皇上效忠,不敢有逾矩之念。” “还真是生了一颗玲珑心,对我话语用意如此洞察敏锐。”李崇明心中暗想,聪明的女子他一向很赏识,便道:“这么说你是拒绝朕为你和大将军赐婚?” 师孟身子一僵,暗暗咬了咬唇角,道:“是。” 一字而已,说出来却似针扎一般疼。 “正是了。”忽听一个玲珑般巧笑的声音从大殿的屏风之后传出,一抹淡紫身影轻盈而来,顿时整个大殿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师孟听出是鱼可漪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她刚才一直站在屏风处。 祁璟趁这时偷偷掐了一把师孟,压低了声音异常严肃地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你若对三哥无意,为何几番处处为他周旋?” 师孟听他语气里夹杂些许的气氛和质问,刚要回他便闻到暗香袭来,一双十指纤纤玉笋红映入眼帘,轻轻地将她扶了起来。 半年多不曾相见,鱼可漪一袭淡紫华服拖地,摇曳生姿,优容高贵,流云发髻青丝墨染,珠玉增辉,不知是否已为妃子的她姿态愈发妩媚迷人,全然没了以往影子,若说季贵妃是媚而不妖,她便是将妖媚埋进了骨子里,单单一眼便让人生晕,再也挪不开视线。 鱼可漪将师孟的手握在手心,眉眼俱笑地望着祁璟,“世子也快起来吧,跪了这么久,要是叫奴才们传出去,都以为皇上欺负你呢。” “我未到二十,世子之位也要由皇上赐旨,娘娘真是折煞我了。”祁璟笑着作答,语气里却满是生疏。 李崇明在一旁轻笑了几声,一双眼睛却全落在鱼可漪身上,满是宠爱之情。 鱼可漪回身对李崇明道:“皇上笑什么?臣妾可是许久不曾见三妹了。” 李崇明道:“宫中宫规如此,你若想念亲人,朕马上下旨给你个特例如何?” 鱼可漪掩唇莞尔一笑,风姿尽生。 李崇明又道:“你刚才说正是了,可是指的什么?” 鱼可漪摸着师孟的手忽而笑得很奇妙,一双媚眼水波迷离,“臣妾是说皇上怕是误会三妹了,臣妾这三妹呀,对勖王爷可是钟情的很,皇上只管去问问鱼府和勖王府的人,个个都清楚呢。” 师孟目光微冷地盯着鱼可漪,想将手抽回来却被她大力握住。 鱼可漪望着她的反应,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冷笑,低声却得意道:“我说过,总有一天我能收拾你。” 站在一旁的祁璟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很显然她也不怕他听见,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无名火,看向皇帝就要高声替师孟撇清,可是话头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若是自己这话说了出来,皇上指不定会将师孟想成什么样的人。 李崇明是个聪明人,更是个不愿将某些事放在台面上来将的聪明人,他哪里看不出鱼可漪只是在顺水推舟罢了,若说鱼师孟钟情勖王不是什么秘密之事,这么些年来她钟情那位大将军可是人尽皆知,就连他这位身居皇宫的人也是听过不少舌根,只是她一直认为他不知道罢了。想着,他便反身回了座位坐下,道:“事情都问完了,你们俩个退下吧。” “是。”师孟和祁璟纷纷行礼告退。 鱼可漪挑着眉头一脸冷漠地望着师孟的背影,眼睛闪过一丝令人生冷的阴毒,忽听李崇明在身后问道:“你刚才说你三妹很是钟情勖王,勖王也对她有意,却迟迟没有动作,难道你知道这其中蹊跷?” 鱼可漪回身叹了一声气,道:“三妹和勖王的事皇上多少是听闻过,勖王虽有意,只是碍着某人,一直心存顾忌罢了。” “哦?”李崇明皱眉想了想,“你说的是大将军?” 鱼可漪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轻抚了眼尾,顾盼生忧,一脸的苦衷。 李崇明面色顿时不悦,心中却冷冷地笑了一声,既要做戏,那便捧她做下去,她才是主角不是吗? 鱼可漪用了半年时间终于在皇帝心里种下了愤怒的种子,他早就忌惮贺云扬,如此一说,他绝对会为自己的弟弟作主,不出一天,她这位三妹在皇宫御书房,在皇上面前亲口拒婚的消息便会传的沸沸扬扬。想到自己折磨鱼师孟的愿望终于要实现,她心里按捺不住喜悦,可她不知道她早已成为了那位坐在座位上冷眼旁观之人的一颗棋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天意弄人战局定 第一酒楼通缉刑部逃犯的闹剧似乎在师孟和祁璟踏出御书房的那一刻便已落地了。 原本阴沉的天气不知何时晴朗明媚起来,师孟刚刚踏出御书房的门槛便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祁璟刚问便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勖王李彦歆站在台阶下,也是目光定定地望着她。他本想先走一步去前边等候,刚刚动身她却抓住他的手臂,隐隐发力。他回头看着她眼中那抹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后,心中会意,便与她一道朝李彦歆行了礼,离开这权势熏天的御书房。 李彦歆低头微微一笑,他在府中得到师孟被皇兄传召的消息,心底隐隐不安,毕竟第一楼的事才刚过去,他匆匆而来,见到她平安,足矣。 五日后,一道圣旨送进了鱼国公府,旨意明确,要将鱼国公的三小姐鱼师孟赐给勖王爷为侧妃。 皇帝为大臣子女赐婚本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可这回的旨意却让人回味无穷,端没有由皇帝亲赐侧妃入王府的道理,人们只道这位国公府三小姐有位在宫中恩宠盛天的淑媛姐姐,才能得皇帝亲下圣旨赐婚,殊荣加身,无比荣耀。可是不出几天,人们又听说了这位三小姐自赐婚后便一病不起了。 这等皇权之间的故事在人们口中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的谈资总有人提及,直到前线陆陆续续传来的军报才让人们将此事慢慢遗忘。军报有言: 古硰国被围,主将苍束率部下浴血奋战,终在被围近三个月后等到了西锦的援兵。 云国c大尤和楼阙三国前有军需被西锦切断,盟国同时被另一路西锦大军引兵直攻边境要害,分身乏术;后有西锦主将忽成大将军贺云扬,联手苍束迎头痛击,三国将士闻之丧胆以致望风而逃,军心溃散。 三国大军被打得步步撤退,丢下用士兵血肉之躯攻占下的古硰城池,西锦大军步步紧逼,更在逼退三国大军之后,分三路大军引兵长驱直入其腹地,鱼中谋c柏迩纷纷撤兵绕道,与三路大军形成夹击之势,强势助攻,不出半年,共计攻占城池三十二座,俘虏其将士十万余人。 三国君主见此形势若发展下去,当成第二个虞国,便纷纷派出使臣,递交国书,已约友好,愿成为西锦附属国,每年上供粮食珍品,只求西锦归还占去城池,为表诚意,请求西锦派兵进驻。 古硰国感谢西锦伸之援手,愿将本国西南之地盛产的粮食c海盐分取一半年年进贡。 李崇明看着一条条无不充斥着霸主之业的道路,大开心怀,随即将后宫觅柔娘娘晋升为贵姬,与季贵妃并位,再赐其未满十五之子为襄王,分派府邸,也许自主开府建衙,后,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得到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时,西锦已进入冬季。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 师孟静静地立在屋檐下,望着这漫天的白雪总是想起这句让人伤心不已的诗句来,她一身白衫迎风飒飒,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下恍若非尘世中人,容颜倾雪。不知为何,脑中竟想起了季贵妃寝殿的那副冬景,那月牙心虽是象征永恒爱情之地,却也是爱人分别之地。 玉秋拿了刚换好的手炉来,却瞧见小姐又站在檐下一动不动,这半年多来,小姐每次都会在那站着出神,直到腿酸了才罢休。眼下都冬日了,虽有狐裘加身,可小姐的身影看上去还是那么消瘦,也不知是不是一直病着的缘故。她走过去将手炉递给小姐,不放心地站在她面前将披风裹紧了一些,“小姐站了好长时间了。” 师孟微微一笑,有些病容的脸庞上忧伤挥之不去,独见尤怜。她道:“许久不曾看过这么大的雪了。”病了这些日子,连说话的气息都不足了。 玉秋的脑袋一歪,“梵城每年都能下起这么大的雪花来呢,往年奴婢是最怕冬日了,被子单薄不说,这破损的窗户还有刺骨的寒风,小姐又是极怕冷的,几乎每晚都冻得睡不着。” 师孟用烘暖的手摸了摸她被冻得发红的脸,道:“我再看一会。” “好。”玉秋知道她有心事,便不再出声,站在一旁陪着她一块看雪。 也不知过了多久,邬孝顶着满头的白雪大步而来,手中还提了一个食盒,他远远地就看见小姐又站在屋檐下。 “小姐。”邬孝将食盒递给玉秋,却见玉秋小心地冲他摇头使了使眼色,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朝师孟行了礼便离开了。 师孟双眸冷清,依旧没有理会半分。这食盒里装的是进补的汤药,半年前她被赐婚,一道圣旨压身便断了她远去楼阙的梦。那天滂沱大雨,李彦歆在府门外等到了夜晚,她都没有去见他,因为他让陆久安带话说那道圣旨即使皇上不下,他也会去请旨。李彦歆是君子,她一直这么认为,她不认为他是一个只为一己私欲的人。可是这其中缘故,她已经不想知道了,就如同这半年来每一日风雨无阻而来的汤药,亦没有多大意义了。她想着,她不能自我了断牵连鱼氏满门,那就让自己病死在这吧,老天爷总不能将她困在这里永生永世。 “好了。”师孟悠悠地望了一眼天际,转身进了屋子。 大军回城是在梵城下起第二场大雪的时候,这场大雪比起入冬那时更猛烈c更呼啸c更密集。而比起这场迅猛大雪冰天覆盖,有些人的心却如行走在炼狱般,焦急着c炙热着不肯前进,因为前方有一只猛虎会随时跳出来将他们撕裂。 大军回城后,各府赏赐c册封紧随其后而下。 冷清了将近半年的鱼国公府因为鱼中谋的凯旋再次热闹繁忙起来,府中各处换上了新开的冬花,张灯结彩。因着一位是当今国丈,一位是未来勖王侧妃,鱼国公府的赏赐更是接连不断。 再加军功的将军府依旧平静如常,如往年般谢退一切上门祝贺的官员,却往鱼国公府送去了一份贺礼。原本作为一名庶女出嫁为他人侍妾,便不是值得贺喜之事,只因结亲双方一个是当朝国公,一个是当朝亲王,如此尊贵身份,也偶尔会从人们口中说出称赞之语。而将军府这一份破天荒的贺礼送出,再次将早已被人们遗忘的婚事推上了顶天的位置,如此风头,一夜之间,送礼恭贺的人几乎快要踩烂鱼国公府的门槛,竟比刚赐婚时还要热闹非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寒梅盛放千枝雪 “槐阴边境遇雪荒,归期不定。”鱼师孟拿着大哥的飞鸽传书,将手信握在手中,心里的不安感愈来愈强烈。 鱼中谋倒像丝毫没有担心,“我听府司说你每次看了凡儿的书信都如此忧心忡忡,你觉得这其中有何不妥吗?” 师孟摇了摇头,“说不上来的感觉,算起来,大哥都走了快一年了。” 鱼中谋道:“长公主也有书信回,你就别担心了,槐阴毕竟是部落之地,山势险峻。” 师孟点了点头,突然一阵急咳涌上来,咳得她心口撕裂般。 鱼中谋见了,急忙起身轻拍她的背,眼中心疼不已,“你这病断断续续的半年多了,一直不见好,勖王府都换来了好几位太医了。” 师孟苦笑道:“也许,真的要病死了。” “胡说什么呢?要是宫里的御医都给治不好你,只能说他们是废物一个,民间的大夫也有很好的。”鱼中谋的语气从生气到疼爱,着实透着许多担忧,那些御医个个都说此病不难,可过了几天又改口说诡异,都束手无策,这实在不让他觉得忧心。 师孟是铁了心不让自己过这一关,所以再好的大夫在她这下功夫都是无济于事的。 鱼中谋见她平缓了许多,便道:“前几日勖王昭我去了一趟王府,商议让你过府的日子,礼部尚书也在。我说你这病也不知何时能好,勖王倒想先将你迎进府养病,但是” “但是?”师孟见他神色有些怪异。 鱼中谋想了想,才道:“你要与为父说实话,你对大将军是否有意?”弄到今日这个局面是他从没有预料到的,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娶了满渭卿,还生了那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女儿,这等阴损之事她都能狠下心去做,全然不顾他这个父亲的威势。 “有意又如何,女儿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鱼中谋只道她是伤心绝望至此才说尽胡话,心中自责之意更重,从前为了自己的宏图伟业,从未将儿女幸福放在心上,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是从何时发生了变化,现在的他只想着女儿能开心快乐就满足了。便道:“不要再讲这么丧气的话了,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一个能治好你病的大夫,实在不行我便派人去别国搜访,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大夫,这些年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万万不能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多谢父亲。”师孟被他这些话戳中心底深处的痛处,顿时泪如泉涌,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么做实在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父女二人正暗自神伤时,忽听外面一阵欢快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有人冲了进来。 师孟扭过去头擦拭面上的泪痕,回头便看见祁璟带着一阵寒风跑了进来。 也许是突然想起师孟还病着,他扭头又跑出了屋子,过了一会进来时身上的积雪也不见了。 “鱼伯伯也在呢,祁璟见过鱼伯伯。”祁璟见到鱼中谋,急忙行礼问安。 鱼中谋笑着点了点头,起身道:“你们年轻人说些话,我先走了。” 一旁的徐茂也转身将狐裘拿上,紧随其后。 祁璟是天生就散漫的性子,毫不客气地坐在火盆旁倒了一杯热茶饮下肚,才觉通身温热了一些。 师孟见他冷得直搓着手掌,便叫玉秋将他的披风拿了进来暖着。 祁璟咧嘴一笑,突然看着她道:“你的脸白的都能胜过外面的雪了,过几日出门该好好画个唇样,不必叫外人看了以为你缠绵病榻,暗嚼舌根。” 师孟微微一愣,“过几日出门是何意?” 祁璟道:“我刚从将军府过来,贺老夫人院中地寒梅开得正盛,亲口说要请你去赏梅呢,我偷偷过来先告诉你。” 师孟不禁一笑。 “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呢。”祁璟挑挑眉头,神色甚是神秘,小声地道:“昨晚上刑部尚书通摧之疯了。” “疯了?”师孟讶异地看着祁璟,整个人立即变得紧张起来,“怎么疯的?” 祁璟摇摇头,“听荀毅讲的,说是早上在房间突然大喊了一声就疯了,一个人都认不出来了。” 师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不过人常言,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平静的,而平静是最能杀人的刽子手。那位尚书大人滥用私权,如此羞辱茅舟,迟早会有报应,大约是承受不住压力,才把自己逼疯的。 这时,祁璟突然叹了一声气,愁眉苦脸地道:“舟伯我是半点消息都没有,三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连他一次面都没见到,不知道是不是找舟伯去了。” 师孟道:“荀毅没有说起吗?” 祁璟摇头,“就说三哥一直在军营处理军务,不是打了胜仗吗?按照皇上的意思,这次是要整编一支军队出来,由勖王指挥。” 西锦黔夌军与蔚泉军都由历代大将军直接统领,权利确实害人,只要贺云扬一日不交势军权,皇帝便会卯足了劲分化他的军权。 “你又在一门心思想什么呢?”祁璟挥手晃了晃。 师孟回过神来,她只是在想按照现在平静的局面,贺云扬应该是不知道茅舟和屠廉的事,如果他找到了茅舟,那这些事必然就会知晓了。可这些是不能和祁璟说的,于是道:“我在想马上就到年关了,到时候又很热闹了。” 祁璟听她提到过年,也不由地兴奋起来,暗自筹划着今年这个年要怎么过才热闹。 将军府是从不轻易请人入府为客的,今年贺老夫人却亲自请了京中名门望族的女公子们入府赏梅,所有人都猜测着许是老夫人今年身子大好,看待事物不比从前了,又是说大将军年近三十了还未娶亲,老夫人着急才请了这么些女公子想亲自把关,准备从中间选一位出来做将军夫人。 师孟来到将军府左院时,天邻正站在门口,看她身上积的雪,想来是在此等候许久了。 “你怎么站在门口?也不撑一把伞。”师孟刚下马车就对天邻说道。 天邻上前行礼道:“老夫人命奴婢在此迎接三小姐。” “原来是来接我的。”师孟心中一想,含笑回身对邬孝道:“我进去给老夫人问安,不用多久。” “是。”邬孝点点头,转身朝马车走去。 玉秋不放心地道:“小姐冷不冷?” 师孟摇摇头,带着玉秋一道跟随天邻进去。 进了贺老夫人的房间,顿时一股温暖袭来,玉秋和天邻接过师孟的斗篷和手炉退到门外候着。 正坐在榻上看佛经的贺老夫人听见了动静,抬头便看见了师孟,连忙把书一放,喜悦地道:“你来了。” 师孟朝她行了礼,见她精神抖擞,眼有精光,十分欣慰地道:“老夫人的身子好些了,倒年轻了许多。” 贺老夫人不禁开怀大笑,伸了手将她拉到榻上坐着,仔仔细细地瞧了好几眼,“你来了正好,这几个月听说你一直病着,我担心不已,却又不好去府中看望,瞧着你着实瘦了不少,看这脸色白的。” 师孟微笑道:“没大碍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贺老夫人点点头,“我总想着你会医术,提醒自己不必挂心。”语罢,她顿了顿,问道:“进王府的日子定了吗?” 师孟下意识地垂眸摇了摇头。 贺老夫人突然叹了一口气,“老了老了,还不容易心里盘算了一下,终究是慢咯。”她这话透着无奈,也是勉强安慰着自己。 师孟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便将视线看向窗外,转移话题道:“我听天邻说老夫人请了许多人,她们都在院子里赏梅?” “都在呢。”贺老夫人道,忽然起身走到内室去,出来时手里抱着不少的画卷。 师孟忙上前去帮忙扶着将这些画卷放在榻上,疑惑地道:“这些事何物?” 贺老夫人不言,只是拿了一卷画打开给师孟瞧,道:“过了年,扬儿便三十一了,再不成家,也不成体统,他是我老来得子,万分不容易,我都快数不完他有多少个年头没有在京中过年了。这是媒官为我送来的,画上的女子今日都聚在梅园了。” 师孟这才明白原来是借着赏梅的时机为贺云扬挑选未来妻子,她接过来看了一眼,画上的女子相貌平平,不是很出众。 贺老夫人道:“你替我再看看。” “好。”师孟点点头。 贺老夫人见她果真看得仔细,在一旁问道:“你觉得扬儿会对哪种女子动心?” 师孟不禁失笑,边看画边道:“他可是您的儿子呢,不过大将军应该看重的是孝心吧,其实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刻板规定的,要看感觉。” 贺老夫人听了便没有再说话,陪着她一块看画 画卷看完大半后,师孟的目光落在手中画像上,看这女子的神态和姿态,应是个温柔端庄的人,而且还有一颗美人痣。 贺老夫人一看,是梵城首富白家的千金,看相貌,确实是舒心,便道:“这是京中首富白家白元的长女,名叫白乐瑶,看上去让人顺心,听人说确实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师孟眼中闪过一丝牵强的笑意,道:“那就好。” 贺老夫人接过画像放在手边,“还得扬儿喜欢才好。” 师孟淡淡一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贺老夫人房间出来后,天邻便带着师孟和玉秋前往梅园。 一路上积雪很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远远的就听见女子玲珑般嬉笑的声,走近一看,原是几位身着艳丽的女子在梅园间打雪仗,好不热闹。 师孟望着这一整片开得茂盛的雪梅,清香袭来,熠熠生辉,那梅花白里透红,娇艳似火,迎霜昂头,它们从来都是这般傲气不肯低眉折枝。 “哟,这是鱼三小姐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师孟回身便看见一个绿衣女子站在近处,目光带着一丝轻蔑地看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再见已是凉意薄 师孟回身望见这陌生女子不知从何而来的挑衅,心中闪过一丝不解,仔细想想,确实从未见过她。 天邻见到她后,行礼道:“柏小姐。” “有礼。”绿衣女子抬了抬手。 天邻对师孟道:“这位是柏军侯的千金。” 师孟朝她微微颔首,听人说起过,柏军侯有一位千金唤鸾衣,出了名的娇纵。 这柏鸾衣声音尖锐宏亮,刚才那一喊便将梅园中的那些女子全都吸引了着看了过来。 柏鸾衣走到师孟跟前,斜着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禁讥讽道:“我当是什么美若天仙的人呢,瞧着你这病秧秧的样子,一身白衣,站在这雪中都快分不清你和雪了。” 玉秋听着她这话忒无礼,刚要开口却被师孟抬手止住。 “怎么,主子都未发话,你这奴婢倒生了狗胆了?”柏鸾衣看着师孟的举动,以为这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说话更是过分难听起来,“起初听闻鱼三小姐在御书房为了勖王爷当众拒婚,我便好奇心不止,今日一见,原是这般货色,整个西锦也不知有多少女子挤破了头想要嫁进将军府,不知好歹,居然敢给将军府这般难堪,真是生得贱。” 师孟在这寒风里站的久了些,不禁掩面轻咳了两声,并未理会柏鸾衣的口出恶言,而是对玉秋道:“还是回屋吧,屋子里暖和。” “是。”玉秋点点头,扶着师孟便离开。 柏鸾衣见她连正眼都不曾瞧自己,不禁怒火中烧,一把拽住师孟想要将她推倒在地,却不曾想被她轻巧躲开,反而将自己摔进了雪里,溅了一身的雪花不说,摔得立马惨叫了几声,吓得她的奴婢急忙冲上前来搀扶。 师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回头却看见了贺云扬。如此寒冬,他伫立在雪中,一身白衣胜雪,鬓发紧束,迎着朵朵雪花,手中滚云护腕发出令人生畏的寒光,褐色皮革腰带紧束,配之雕刻精致的玉兰墨玉,依旧带着那逼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师孟看见的不止他一人,还有荀毅和一名身着素色的女子,那女子与他并肩而立,神态温柔,姿态端庄,面上更有一颗美人痣点缀容颜,是刚才那画像上的女子。 柏鸾衣正要怒骂时,抬头便看见她站在面前一动不动的出神,她迅速站起来,朝着师孟的脸抬手就扇过去。 师孟看得入了神,一时间竟没有防备她,被她一巴掌打在耳后,锋利的指甲瞬间划破她下巴的皮肤。 柏鸾衣这一动手,把后边看戏的人全都吓懵了,她们也看见了贺云扬,只是要上前行礼时却被这场景吓呆了。 “柏小姐快停手,大”天邻上前去劝阻却被柏鸾衣狠狠推开,转身又要拉扯师孟,谁知她手还未伸过去,面前一阵冷风吹来,打人的手被人生生掐住动弹不得。 “大胆!”柏鸾衣扭头就呵斥,一身的怒火在看到来人是荀毅后,吓得大惊失色,这才看见了贺云扬,顿时浑身一僵。 “柏小姐自重,这可是将军府,还轮不到外人在此放肆。”荀毅不悦地瞪着她,松开她的手。 柏鸾衣委屈不已地道:“我还不是替大将军教训这个让将军府难堪的人。” 荀毅毫不客气地道:“柏小姐今日走到将军府伤人,恐怕是柏军侯要难堪了吧。” “我”柏鸾衣还想回嘴,但眼见贺云扬面色不悦,便生生地将脾气咽了回去。 一行人这才纷纷上前行礼。 贺云扬淡淡地挥了挥手,这些女子也识趣地往后退了些,不敢作声。 “出血了。”玉秋看着伤口突然冒出一小滴鲜血来,急忙拿帕子去擦。 “没事。”师孟抬手挡了挡,只是一点小破损罢了,一会就凝结了。她说完,抬眼便看见贺云扬和白乐瑶走了过来。 “鸾衣见过大将军。”柏鸾衣雀跃不已冲上前去地对贺云扬行礼,“大将军许久不去军侯府做客,叫鸾衣很是想念。” 这么大胆不加掩饰的情话也只有柏鸾衣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可是贺云扬压根没有理会她,只是顿了顿脚步,便绕开她走向师孟。 白乐瑶见着这柏鸾衣一瞬间面色僵硬,不禁对她失望般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堂堂军侯的女儿竟如此泼辣蛮横,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仪容风范。当下也不愿与她说话,只微微朝她点了点头便跟了上去。 师孟见他走来,朝他屈了屈身道:“三哥。” 跟在身后的白乐瑶因她这一声称呼猛地驻足。 贺云扬抬手触摸她耳后青丝,别过她的脸看了看她的伤口,一道小小的划伤,血已经凝固了。他回头对白乐瑶道:“你带着她们去老夫人那问安。” “是。”白乐瑶点了点头。 待这些人走后,师孟冷得将披风紧紧裹了一下。 贺云扬一双墨染乌黑的双眸望着她,他才回京不久就从别人口中听说半年前皇上在御书房要将她赐婚给他,却被她当众拒婚,他一颗心确实冷了许久,就像自己不知道她心里对李彦歆多看重似的。他想着,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有什么好放在心里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留她一人在此呢?想着,他道:“你一直病着,日后还是尽量不要出门。”语罢,他转身便离开。 师孟咬了咬牙,抬脚跟上前去,问道:“你有舟伯的消息吗?” “没有。”贺云扬面色凝重地道。 师孟的心顿时狂跳不止,又问道:“他没有去找你?” 贺云扬扭头看着她,反问道:“他为何要去寻我?” 师孟慌忙避开他的视线,一瞬间眼眶湿润,茅舟没有去找他,恐怕早已 贺云扬是个征战杀伐之人,他懂得用什么方式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他更有一双洞悉世事的双眼,能看清一切战局迷障,人心也不例外。所以他很轻易地察觉到她在逃避什么,茅舟的事他确实心存疑虑,再加上母亲所言,他可以确定她一定知道某些事,某些让她不敢宣之于口的事,某些在他心里隐隐生根的事。 两个人因着心底的心事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是慢慢地走着走着,青丝刹那间染成了白发。 师孟远远地看见了大门,便止步道:“替我向老夫人告辞。” 贺云扬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去,远远的还能听见她的咳嗽声,这病竟难倒了整个御医院,是她有意为之吗? “将军。”这时荀毅走了上来,“刚才底下的人来报,宫里淑媛娘娘在偷偷追查三小姐亲母的身世,还有,勖王爷不知何时注意到了鱼国公。” 贺云扬冷眉微皱,道:“让人看紧了。” 荀毅道:“是,至于鱼国公的事,勖王爷恐怕在司马代潜入槐阴地界之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不知因何查到了鱼国公身上,难道他与槐阴有何关系?” 贺云扬道:“有没有关系迟早都会暴露出来,对了,有鱼孝凡的消息了吗?” 提起鱼孝凡来,荀毅的面上露出些许困惑之色,“鱼统领自从进了槐阴地界,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虽说如今返回,却又碰上了雪荒,长公主亦如是,进了宫殿便再也没有现身。” 这么蹊跷而诡异的事让贺云扬心中升起一丝不妙。 出了将军府后,邬孝仍旧站在马车旁,并没有上前的意思。师孟觉得他有些怪异,正欲喊他时,身后传来了李彦歆的声音,转身便看见李彦歆站在远处,一身月白风清,眉目如画,芝兰玉树不及他明玉出尘。 李彦歆抬手示意为他撑伞的陆久安退下,走向师孟,停在她面前伸手将她的披风帽子温柔地替她戴上,却发现她下巴处有道伤痕,忙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师孟没有回答他,而是道:“王爷来此也是为了赏梅?” 李彦歆知她是故意为之,摇了摇头,“你怨本王也好,不见本王也好,有些事情本王不愿让你知晓,但是你要明白,本王于你,只求你一生安好。” 师孟摇头失笑,“我来到这里,几乎每一天都过着违心的日子,身子养好了,富贵无比了又怎样?” 李彦歆道:“你是要败了自己的身子吗?为何不为本王想想?” 师孟反问道:“王爷为何不为我想想?王爷明明晓得我是极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的。” 李彦歆道:“这是皇兄的旨意。” 师孟低眉一笑,“王爷从来都不是一个为了一己之私的人,到现在我还这么安慰自己。” 李彦歆定定地注视了她许久,才摇头道:“勖王府你是非进不可,本王不管你的病能不能好,待礼部订好吉日后,勖王府的轿子会准时停在鱼国公府。” 师孟再没有说一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身便离开,可是她没有感到怨恨,她只是在想李彦歆突然态度如此坚定,与他一贯的性子全然不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师孟回府的第三天便听说柏军侯厘因收受巨额例银c买卖官职阻碍朝廷纳贤被御史当庭弹劾,有条有据,被皇帝明旨申饬重罚。而在柏军侯被参的当天,他亲自带着柏鸾衣登门道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无端横祸人作怪 下了整整半个冬季的大雪终于在除夕前夜对着门窗鬼哭狼嚎了一夜后停了下来,炙热的太阳随着除夕的来临早早地升起,却融不了地上积的厚厚白雪。 师孟收到了满渭卿亲手缝制的衣服,心里的敌意早已平淡如水,只是玉秋很是高兴,大约是过去十多年来都不曾体会到什么是新年,一整天都像只黄莺鸟一样围着她蹦来蹦去。这些天因为好奇而跟着徐茂去置办了些许重要的年货,无意间看到过贺云扬,只是他身边站在笑得温柔的白乐瑶,远远望着,确实般配。 除夕祭祖和守岁是父亲最看重的,只是今年因为种种原因,一家人只剩了他们三个,所以当夜守岁时父亲显得格外的伤情。 因着鱼可漪已经嫁入宫中,所以今年去万禅寺替鱼家上头香便只能是师孟去了。 万禅寺是城外的一座建在半山腰的百年老寺,黄色的寺墙长长延伸深远。寺墙上的黄漆已经脱落了不少,像年老枯死的树叶,却无人想要去重修补,大约是想要衬出它的古老来。 进了寺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参天大树拥簇的青石板道路,道路尽头便是寺庙的大殿了,两旁像是招待香客的厢房,透过门窗可以看见里面围炉而坐品茗的人。 师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柳烟,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寒风入骨的寺庙。 柳烟却似早已知道师孟会出现,她从侧堂出来的准时,双眸望着,才看见了想见的那人。 师孟正要行礼时便被柳烟几步上前扶住双手,不知为何,今日见她,格外觉得她对自己亲切。 “可等着你了。”柳烟笑意浓浓地望着她,又对彼此的随从道:“我想与三小姐说说话,你们在外边候着。” 师孟回眸示意了一眼邬孝和玉秋,两人行了礼便退下了。 柳烟拉着她缓步来到侧堂,原来这是一道侧门,也是寺庙的后院,门外是凉亭玉树,以及一条深长望不见尽头的台阶。 “许久不见,你的脸色憔悴了许多,王爷不是着人每日都送去了汤药吗?”柳烟看着师孟白得胜雪的脸色,心中很是为她心疼。 师孟微笑道:“可能是我身体底子差,好得慢些。” 柳烟点点头,“早些时日王爷与我说要娶你过门,命人早早的修葺园子,念着你喜欢安静,特意在王府挑了一处闲逸之地,我本想着还要一段时日,没想到王爷去请了圣旨。” 原来柳烟以为那道圣旨是李彦歆请的,不过就如李彦歆所言,即使没有鱼可漪,她还是逃不了,她只是没有想到李彦歆这么早就在安排此事,不禁淡然一笑,“不曾想王爷如此有心。” 柳烟道:“你知道王爷对你的情意便好,你可要好好养病,我盼着你进府来做我的知心人呢。” 师孟道:“王妃抬爱了。” 柳烟摇摇头,“是我终于看见王爷为了你的事而恢复如常了。” “这是何意?”师孟不解地道。 柳烟缓缓地叹了一声气,目光望向远处,神伤不已,“我盼着你进府完全是希望你能陪着王爷,开导王爷,这段时间王爷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有一日我担心王爷便闯了进去,却瞧见他呆呆地坐在那郁郁不乐的拭剑,直到某一日他来与我说你的事便再也没有那样了。” “是从什么时候的事?”师孟问道,虽不完全了解李彦歆,但多少知道他是个心胸舒阔的人,所以得知他颓然过一段时间时,有些不太愿意相信。 柳烟凝目想了想,“半年前了,就是你和璟儿被挟持的那天,那天王爷怒气冲冲地从宫中回来,那也是我嫁给王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动怒,那天深夜王爷离开了王府,再见到王爷时,已是十日之后。后来是久安告诉我那日王爷在宫中和皇上大吵了一架。” 原本只是当成一件心事来听的师孟猛地抬了双眸,一股寒意从脚心直涌上心头来,因为她突然想起了舟伯也是那天晚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崇明不惜大动干戈都要杀了屠廉,第一楼的事泼天一闹,按照他多疑猜忌的性格,就算不是,为了不横生枝节,他怎会独自放过舟伯呢?!那李彦歆呢?他为了自己的哥哥夺皇位,难保他不会为了保住李崇明的皇位而杀了舟伯,就算贺云扬起了疑心,也是没有丝毫证据,难道难道当年贺朝的死也与他有关吗?想到这里,师孟再不敢往下想,她只是觉得胸口像要撕裂般疼得她抓紧了柳烟的手,极端的难过压着她,刹那间泪水汹涌而出,只觉眼前发白,紧接着晕了过去。 柳烟吓坏了,正欲唤人来时却被一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打晕了过去。 意识再次恢复时,师孟感觉头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悠悠地睁开双眼,纸窗外的强光令她及其不舒适地抬手挡了挡。这一动,后脑勺的疼痛瞬间扑来,一阵天旋地转,这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堆甘草堆上,耳边似乎还有人的哭声,隐约间越来越尖锐,好像是柳烟的声音。她意识模糊地回身,猛然间被人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在房间的那处角落里一个男人压在不断尖叫的柳烟身上,她脚上的鞋子和袜子被人脱了去,光着脚蹬着地上的干草。 师孟全身的血液顿时一下子冲了上来,爬起来就冲过去将这个男人一脚狠狠踹在地上。 东三正满脑子亢奋不已,猝不及防地被人一脚撞开,滑下来的裤子露出了整个下半身,他还当是谁,看到是那女娃娃后便道:“力气还挺大,给老子滚一边去,待会再收拾你!” 听到柳烟的尖叫声,师孟顾不上这个畜生,蹲下去就一把抱住柳烟,手忙脚乱地将她身上的衣服紧紧围上。 东三眼见自己涨到要爆的分身就要挺进那个美人的身体却被这个女娃娃横空撞飞去,立即拉上了自己的裤子上前一脚将她踹在地上。 师孟毫无反抗之力地摔在地上,被踹的左肩立即失去了知觉,却又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师孟!”柳烟整个人完全吓傻了,脸上全是刚才反抗这人被打的痕迹,她哆嗦着身体想要爬向师孟,可东三才不管这些,弯腰就扯住柳烟的头发将她往后拖,“给老子过来!让老子给你爽爽。” 柳烟吃痛地尖叫着挣扎,嘴里一直喊着救命。 师孟此刻躺在地上,痛得动也动不了,可听见柳烟凄惨的叫声后,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劲,用力地伸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冲过去抓着东三的手臂张嘴就往死里咬。 东三痛得大叫,柳烟趁机逃脱了他的魔爪,拼命地往后爬,披头散发地去捡自己的鞋袜。 东三怒火中烧,一手拽起师孟,抬脚就往她肚子上狠狠踹去。 “啊!”师孟一声痛叫,整个人被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干草上,喉咙处立即涌来一股血腥味,她痛苦万分地呻吟着抱着肚子缩成一团,感觉肚子被人活生生剖开一样。 柳烟一口气上不来,死死捂住了嘴巴瘫坐在地上,双眼睁大了,充满恐惧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东三忍痛地甩了甩手,二话不说便走上前去将师孟翻过来,他就像一个恶魔,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想要先解决了她。 柳烟此时却像个因受惊而失去意识的疯人,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是哆嗦着双手将自己紧紧抱着缩在角落里。 师孟被掐得窒息,呼吸艰难,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紧握了拳头,突然伸出大拇指朝东三脖间的穴位狠狠戳了一下。 “啊!”东三爆发出一声惨叫,抓着自己的脖子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他此时的脸涨红了,青筋爆出,身上的力道瞬间被抽去,两条腿软绵绵往地上一坐。 师孟得到一丝解脱,剧烈得干咳起来。 正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又走进来一个男人,再看到这一幕时,明显惊呆在了原地。 “东大。”瘫在地上的东三虚弱地朝他抬了抬手。 东大赶紧走过去扶起他道:“你怎么搞成这副德行?” “见了鬼了,这女娃娃会妖术!”东三咽了咽口水,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气得他立马抽出了东大腰中的刀要杀了师孟,却被东大一把抓住。 东大看着师孟缩在草堆上死死地抓着干草,满头是汗,便道:“这人你赶紧绑了扔到后山洞里去,再去找那老娘们把最后的钱拿了。” 东三气道:“直接杀了就是了!” “我说你是猪脑子吗?让这女娃娃在荒山野洞饿死就不关我们什么事了。” “随你随你!但是这个女人你可不能一块扔。”东三说着,一手指了指缩在墙角的柳烟。 “这女人什么来路都不知道你就将人掠来,你迟早会死在女人的手里,得快点动手,干完这票我们得立马离开。”东大虽这么说着,可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扯下了腰后的绳索朝师孟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心有千结不得解 正在东大朝师孟走去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寨主!寨主!”一个拿着刀满脸鲜血的人突然冲了进来,挥着刀对着远处叫着道:“贺贺贺”他连说了好几个字都没有说完整,反而趴在门上直喘粗气。 东大走过去就是一巴掌,“说清楚了!喝喝喝,喝什么?!” “贺云扬带人攻寨了!” “什么?”东大惊大了双眼,一把揪住这人,“你耍老子呢!贺云扬带人攻寨?你他妈青天白日的没睡醒吧?他一个大将军来攻老子这狗窝?” 这人被他好一通骂后立即被吓哭了,“真是他!我再瞎眼也不敢把他认错啊!山脚下全是穿着黑色盔甲的强弩手!寨主寨主,咱们投降吧,他下一座城都轻而易举,更何况我们这破寨?咱们可没有那么多人给他杀啊!” 东大将这人狠狠一推,回头看见东三没出息地瘫软在地上,裤裆上已经吓出了尿来。 “寨主!”这人猛地揪住东大道:“咱们抓的人肯定跟贺家有关,否则怎么会惊动他呢?!” 东大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柳烟,突然意识到什么,懊恼地一拍脑袋,当时真是见钱眼开了,信了那老娘们的话!他抢过这人的刀径直走向柳烟,一把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拽起来,拿刀放在她脸上,“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跟贺家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不说,休怪我先宰了你!” 寒冷的刀身贴在柳烟的脸上,瞬间冻得她半边脸都僵硬了,心底忍不住地发麻,浑身颤抖着摇头,满是淤青的手忽然抬起来指着躺在地上的师孟,颤着声音道:“她她是,是贺家的人。” “他奶奶的!”东大破口大骂地推开柳烟,提刀走向师孟,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老子拿钱办你居然办了他贺家的人,也好,有你在手,老子也有活路,老三!拿刀!” 师孟已经痛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唇染血,浑身在冒汗,她很清楚的知道是自己的肝脏在绞痛。 东大正抓了师孟要往外走时,却听一声凌厉的箭声,那好心前来报信的人惨叫一声,胸中被利箭穿透,呜呼哀哉,倒地身亡。 “老三!”东大大喊了一声冲向东三,一刀挡下一箭,忽见眼前人影一晃,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脚踹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摔在地上,狂吐出一口血来。 东三抬头就看见一个身躯凛凛的男子,他顿时吓得两眼一青,爬起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 来人正是贺云扬,他一眼便看见师孟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当下便快步而去,不曾想东大突然一跃而起持刀冲向师孟,而不断在地上磕头的东三也猛地发力一把抱住贺云扬。 贺云扬不禁怒火中烧,一个后手肘活生生撞断了东三的勃骨子,东三瞬间像一片叶子般滑落在地上。 师孟听得寒剑袭来,回眸便看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冲自己刺来,在这一瞬间,她似乎认命而为,连躲都不愿。 可是贺云扬的身影却如电般蹿上去,一手稳稳抓住锋利的刀刃,让刀尖安全地停在了她的下巴前。 师孟整个人顿时僵住了,睁着一双寒星点点的双眸看着一滴一滴的鲜血从贺云扬手中冒出,顺着刀刃滑向刀尖,滴在她的心口。 贺云扬恍然是个铁人,丝毫没有一丝疼痛的表现,他另一手即刻抓住东大的腰身将他扔了出去,东大刚摔在地上,贺云扬便紧逼而上,手法敏捷而利落地抽出靴内匕首抵在他的喉结处,目光阴冷得让人恍若身处万尺寒冰之中,可怕至极。 东大刚张口就吐出不少的血来,“不是我,我们只是收人钱财做事,隔着屏风,看不清脸,但是,但是是个老女人,我身上还有信物,您看,您看”东大想活命的要紧,急忙在身上一阵摸索,最后摸出一枚黑玉戒指。 贺云扬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将刀割断了他的脖子,东大顿时瞪大了双眼,双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脖子,张着嘴,痛苦万分而绝望凄惨地望着屋顶。 贺云扬连看都不曾看东大一眼,迅速地起身走向师孟,却见李彦歆冲了进来,直奔她而去。 “王爷”柳烟见到李彦歆后,整个人顿时崩溃了,她想要立即扑进他的怀抱,可她连叫都叫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对自己恍若无视般冲向鱼师孟。 “师孟!”李彦歆一把扶起师孟,看着她唇上尽是鲜血,一身都是擦伤,他顿时心如刀绞般红了眼眶,“本王带了太医,你放心,有太医在,你不会有事的,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师孟含在喉咙处的鲜血顿时涌了上来,顺着脸庞滑向勃际。 “孟儿!”这时,随行的王府良太医挎着药箱和鱼中谋急冲冲地跑进来,一骨碌地跪在师孟身边,鱼中谋更是在看到她这般虚弱的模样后,急得满头大汗。 半睁着眼睛的师孟微微侧了侧头,忽然看见了墙角的柳烟,她蜷缩在那里,眼中的泪水似静止一般,她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李彦歆,脸上有失落,有难过,有震惊,有无助,更有绝望的怨恨,她的表情就像一支支利箭般射进师孟的心口,让人窒息,让人千疮百孔。眼角忽然落下眼泪来,师孟吃力地伸手扯了扯李彦歆的衣袖,“柳柳烟。” “柳烟?”李彦歆此刻已经后怕到了极致,侧头看着师孟的手,余光瞥见了缩在角落的柳烟,他这才惊醒过来,回头却看见柳烟衣衫不整c披头散发c两眼呆滞地缩在那里。他震惊地看着柳烟,轻手将师孟给鱼中谋。 热泪又悄无声息地从师孟的眼中涌出,顺着眼角滑落入鬓丝,转眼便看见贺云扬走出去的背影,他的右手一片殷红。 守在门口的荀毅一直在看着他们收拾残局,转眼便看见将军走了出来,忙上前道:“将军。”语罢,就见将军扔过来一个东西,接过一看,见是块黑玉戒指,还粘着少许的血迹,他不禁一愣,转眼便见他手里的血痕,急忙问道:“将军怎么受伤了?” 贺云扬却似毫不在意,淡淡地道:“黑玉在西锦是少见之物,去查查。” “是。”荀毅再看了一眼那伤口,这么一点小伤对将军来说的确不值一提。 “另外。”贺云扬忽而微微侧头望了一眼,“将里面的尸体枭首示众。” “是。”荀毅道。 贺云扬回头看了看窗户后默默地垂下双眸望着手中的伤口,紧握成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到连自己都参不透的思绪。 师孟再次醒来时已是熟悉的场景,她躺在自己的睡床上,耳旁传来炭火星子爆裂的声音,鼻尖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喉咙干涸苦涩,像含了药渣子一般。她侧头便看见鱼中谋跪坐在火盆旁,两只手撑在大腿上,眼睛盯着那烧的火红的炭,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她想起身来,却发现吃力的很,全身顿时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鱼中谋听见了轻微的声响,抬眼便看见师孟醒了,“嚯”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她,语气着急地道:“别乱动,千万别乱动。” 师孟张嘴欲言,却发现自己喉咙干哑,很是难受。 鱼中谋忙去倒了一杯温水给她慢慢喝下,轻声道:“你睡了两天了,喉咙自然是难受的紧。” 一杯暖流润喉,师孟动了动喉咙,气若游丝地道:“勖王妃呢?” 鱼中谋道:“听说受了很大的刺激,勖王现在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师孟枕在鱼中谋的臂上,脑海里浮现出柳烟指着她的那一瞬,其实那么短的时候她完全可以不用将她推出去的,这算是人性本能吗?在那样的情形下,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选择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鱼中谋低头见她沉浸不语,双眸却止不住地滑落泪水,他将茶杯当下,道:“大将军从那些贼人的手里得到了一枚黑玉戒指,西锦并不产黑玉,又价值不菲,想来是进贡之物,一查之下,发现是项国进贡,皇上在多年前将此物着赏柏厘除军侯爵位之恩,这才查出来源头在柏厘之女柏鸾衣身上。” 竟然会是柏鸾衣。这是师孟没有想到的,那日在将军府也是那女子先出言不逊,不曾想是个如此睚眦必报的人,便冷语道:“她又该落个什么下场?” 鱼中谋冷哼了一声道:“她就该拿命来尝,那柏厘在御书房以死要挟,皇上可怜他,只是罚俸五年,拿了柏鸾衣世家的身份,驱逐出京,永世不得踏入京中。”语罢良久,他见师孟默不作声,又道:“王爷在京中并无军权,才去请了大将军。”他顿了顿才道:“这可是大将军第一次调兵入城,有些人该后怕了。” “父亲是指皇上吗?”师孟直言道。 鱼中谋忽然无奈一笑,“有时候我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往下走了。” 师孟知道他此话何意,只是她现在不清楚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于是道:“世间诸多道理,唯心而已。” 鱼中谋不禁欣慰而笑,庄竹确实给他生了个清彻玲珑的女儿,也不知怎的突然松了一口大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竹帘生花步步逼 从前常听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师孟养这伤足足养了两个多月才好完全,新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时日步入三月,暖春的太阳如流水温柔人心。 师孟来到前厅,才看见偌大一个大厅,只有李彦歆一个人背负着双手站在门前,双眸看着地下,手指间不停地磨来磨去,她第一次见到他出现了小动作,想必心里头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有办。她回眸望着身后的徐茂,他立马微微而笑,道:“快去吧。” 师孟也对徐茂微微一笑,回头远远地望着他好看的侧脸,想起了那个在高中学期天天在校门口等自己的男孩。她朝他走过去,喊道:“王爷。” 李彦歆猛地抬头望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他眼中急切而又压抑,快步走去伸手扶住她的双肩,“怎么样?你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吗?”说着,滑下手来握住她的双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凉似寒夜,他顿时小心地搓了搓她冰凉的手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可还有些不适?”这两个月来他担心的要命,日日差久安前来询问。 师孟看着他似乎消瘦憔悴了不少,便微微笑道:“我走得急。” 李彦歆松了一口气,拉起她的手凑到嘴边哈了几口热气,“现在还冷吗?” 师孟看着他的举动,微笑着道:“柳烟还好吗?” 李彦歆见她提起柳烟,顿时有些心力交瘁地摇摇头,“她还好,只是不怎么说话了。” 师孟默默地垂了垂双眸,“也是我连累了她。” 李彦歆道:“本王那日见到她时,她” 师孟还未等他说完便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臂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柳烟是清白的,真的” “师孟。”李彦歆见她有些激动,急忙安抚着道:“难道柳烟明节有失,本王便会丢弃她吗?” 师孟眉头一蹙,道:“我只是不想让别人传出不好听的话。” 李彦歆柔情满满地望着她,就算她不说,光看她身上的伤就知道事情发生时她有多拼了命去救柳烟,而每每想到此,他心中总会升起一股愤怒和自责,他恨不得将那些人处以极刑,更怨恨自己在她们出事时竟然束手无策,自己的力量薄弱到连家人都守护不了,他做这个王爷还有何意义? 师孟望了他许久,忽然上前了一步,轻轻地拥住他。 李彦歆身躯一僵,不由地微怔。 师孟拥着他,感受到他的讶异,她望着远处长廊上随风微动的竹帘,道:“李彦歆。” 这一回,李彦歆突然有些不安起来,但他仍旧温情脉脉一笑,“本王在。” 师孟一双眸子悠悠的泛红,“御林军包围第一酒楼的那天,你是不是进了宫,与你的皇兄大吵了一架?” 李彦歆闻言,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凝固起来,低声说道:“是。” “去干什么?” “皇上宣召。” “为何事?” 喉咙一哽,李彦歆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的沉默顿时让师孟无声地痛哭出来,泪水决堤般,哽咽地道:“茅舟是不是死了?” 李彦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底尽是压抑的痛苦,他想起了那一夜他手中的剑割破茅舟喉咙的画面,他没有办法,他只能选择杀了他,他绝对不能让他活过一天。 “茅舟是不是你杀的?”师孟再次紧紧逼问。 李彦歆将眼底的痛苦尽数掩去,抬手扶住她的双臂看着双眸道:“你想太多了。” “那王爷为何不否认?” 李彦歆惨然一笑:“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本王杀了茅舟?” 师孟失声一笑,眼中忽而冷漠异常,“难道皇上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杀了屠廉,他会轻易放过茅舟吗?他会让茅舟多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吗?” “师孟!”李彦歆突然发怒,眼底蕴藏的怒火与往日温润的他判若两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屠廉?什么茅舟?这些你到底是从何处听来的?你知不知道你如此臆测会招来什么样的祸端?西锦的皇帝姓李,本王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的骨肉血亲,你明白本王的难处吗?” 师孟从未见过他如此,是啊,她怎么可以怪他呢?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就像她为了鱼中谋,为了徐茂,不是同样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吗?她泪眼朦胧地摇头苦笑,按下李彦歆的手,伤心地道:“不要再拿苦衷当成说服自己做那些坏事的借口,你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就连我也是!我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整天装成一个局外人漠不关心,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让自己再活下去” 见到师孟如此情绪失控,李彦歆意识到她一定知道某些事才会这般,他胸口一阵绞痛,一把将她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她道:“别说了,本王求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师孟紧咬了咬牙,流着泪平静地道:“你走吧,我话已至此,王爷要保我的性命难道只有结亲这一条路可走吗?王爷娶了我正好,我随时都可以死了。” 李彦歆一怔,原来她的病一直不好是为了等到病死那天。 “我并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相信王爷对待师孟绝非是个只为一己私欲的人。”师孟能想到的无非就是这个原因了,但是她并不关心自己日后为了何事一定会丧命。 一滴滚烫的泪水悄然滑落,李彦歆沉重地合了合双眸,松开了她,无言转身而去。 师孟没有看他,只是挪了几步,无力地靠在梁柱上,心力交瘁。 长廊远处的拐角上,徐茂的半个身子露了出来,目光投向师孟,凝重而忧虑,他的猜测并没有一丝差错,她看着不理种种纷扰,可心里知道的秘密不比他和大人的多,那日书房信件失踪,除了贺云扬,她也在,恐怕那封信是在她手上了,所以过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丝动静。只是让他很不安的是师孟那句保她性命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赤子之心今何在 三月初十是祁璟二十岁的成年礼,他出生在雨水时节,三月不到,大雨便下的日益渐涨。 师孟坐在窗户下看着外面渐停的雨势,这个时辰,他的成年礼应该是行完了。 “小姐,真的要送这样的礼物吗?”玉秋提了一个用荷叶遮住的篮子,面露难色。 师孟望着窗外微微一笑,“就送这个。”语罢,唇角的笑意愈加浓烈。 等到雨消停了之后,师孟才启程去祁国公府,到了他府外等了不久就见他一身风似的跑了出来。 见他穿了一件金银丝勾勒的繁花似锦阔袖长袍,恣意挥洒,师孟行礼道:“如今该称呼一声世子了。” 祁璟也不客气,拿捏着语气道:“这不是鱼国公的女公子吗?不用多礼。” “多谢世子。”师孟笑道。 祁璟忍不住笑出了声,关心地道:“眼下这天气还有些凉,你出门可注意了。” 师孟笑道:“若不是你生辰,我宁愿躺在屋子里。” 祁璟撇了撇嘴,转眼就看见玉秋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还用荷叶盖住,好奇地伸手就抢过来道:“这里面是什么?送给我的?” 师孟故作神秘一笑,点点头道:“保证你看了连做梦都忘不了。”语罢,拉着玉秋现行走进府中,“快些招待我,我饿了一路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祁璟问了一句走过身旁的邬孝。 邬孝摇了摇头,“应该是宝贝。” 祁璟闻言,也觉得甚有道理,赶紧揭开了看,可是一瞬间,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下子青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一点一点的恐惧从眼里迸发出来,因为篮子里面什么宝贝都没有,只坐着三只绿青蛙,正鼓着腮帮子瞪着他。 “啊!”祁璟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尖叫着扔掉了篮子,可谁知其中一只青蛙竟跳上了他的肩头,他吓得惨叫不断,在府里一堆下人的注视下狂叫着奔跑。 师孟见了他的惨状,被逗得忍俊不禁,捉弄了人偏偏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跟上前去看热闹。 祁璟被吓得早就丢了魂,一路狂跑着冲进偏厅去,吓得几个出门换茶水的下人撞在了一起。 屋子里的人正聊着话就见他鬼一般地冲了进来,着实吓得不轻。 “三哥!三哥快救我!”祁璟冲到贺云扬身边一个劲地拍肩膀,像只猴子似的乱窜。 贺云扬见他模样甚是滑稽,皱眉道:“救你什么?” 祁璟一把拉过荀毅,哭着脸道:“快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青蛙!” “青蛙?”荀毅一头雾水,却也抓着他的身子前后看了好几回,“哪里来的青蛙?” “真的没有吗?”祁璟还不相信地扭头看了看,全身抖了好几下。 “真的没有。”荀毅肯定地道。 祁璟顿时松了一口大气,瘫坐在垫上喘着大气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一旁的白乐瑶好奇地道:“世子怎么会去招惹了青蛙呢?” 荀毅也接话道:“对呀,你不是最怕青蛙的吗?” 祁璟还未说得出话,就听门口有人报:“鱼三小姐到!” 祁璟一听师孟来了,立马躲到贺云扬身后去。 师孟刚踏进来就有些后悔了,屋子里坐了不只熟人,还有些不认识的人,个围坐在一块,有的下棋,有的品茶,有的在畅聊,看那装扮应该是朝中官员,许是宴席还未开始,便在此处相聚一番。 祁璟探出半个脑袋来大吼一声道:“你不许过来!” 他这一喊,将屋子里的目光全都看了过去。 难怪刚才一眼没找到他,原来是躲到贺云扬身后去了,她挑了挑眉头,笑道:“可是世子请我来的,哪有赶客的道理?” 祁璟想上前去找她理论,又怕她手上还有青蛙,只得喊道:“你把手伸出来,还有你们俩个!”说着,他又指了指玉秋和邬孝。 这一来倒把所有人弄糊涂了,兵部尚书一脸迷糊地道:“祁世子,你这是要看什么呢?” 祁璟抓着贺云扬道:“三哥,她刚才拿青蛙吓我,三只青蛙,有汤碗那么大!” 贺云扬看了一眼师孟脸上闪过的偷笑,便看着他道:“汤碗那么大的青蛙?” 祁璟重重地点头,却听师孟道:“汤碗那么大的青蛙?你可看清楚了。”说着,自己将手伸出来又当着众人的面慢慢转了一圈,玉秋和邬孝见状,也跟着照做。 兵部尚书顿时大笑道:“世子莫不是今日太高兴了?” 祁璟傻傻地挠了挠头,道:“确实是青蛙啊。”说着,已从贺云扬身后走了出来,朝师孟瞪了一眼,“确实是我高兴过了头,快进来坐着吧,小心再着凉了!” 师孟抿唇而笑,却听邬孝在身后低声忍笑道:“原来小姐让抓青蛙是用来吓人的。”她低眉浅笑一番,走过去却看见祁璟给她留的位置是贺云扬身旁,只是那位置旁跪坐着白乐瑶,她如此横在中间算什么,于是不动声色地走到对面兵部尚书旁落座。 祁璟刚要喊她就被她瞪了一眼,只能卖乖地笑笑,自己坐下了。 兵部尚书出于礼貌地询问道:“冬日虽已过去,眼下时节也是凉意的很,听说三小姐身子不好,可要保重身体。” 师孟微微颔首道谢:“多谢尚书大人问候。” 兵部尚书一笑,抬手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白乐瑶注视了师孟许久,忽而问道:“听说三小姐前段时间遇见了流匪,受了不轻的伤,应该无大碍了吧?” 师孟含笑摇头。 白乐瑶道:“我在京中不久,三小姐英勇之名倒是听得不少,一直想一睹芳容。” 师孟淡笑道:“盛名之人当是悄然无声的。” 白乐瑶见她似是不喜与旁人多说,只得微微一笑。 祁璟这时问道:“你之前是一直住在哪?” 白乐瑶道:“住在外祖家。” 祁璟道:“为什么不住在自家?” 白乐瑶叹了一声气:“我外祖当年生了一场大病,寺庙的大师说我的八字旺,能给外祖带去吉庆与健康,我便被父母送了去,直到最近外祖安然离世,才返京回家伺候父母。” 这一番话听得旁人低声称赞不已。 祁璟明白似地点点头,突然坏笑了一眼,“那么旺的八字,日后天天待在我三哥身边,那三哥岂不是安康百年了?再者老夫人的旧疾在,也正适。” 白乐瑶闻言,不禁低眉羞赧,莞尔一笑望向贺云扬,“如若得此,也是乐瑶此生所幸,父亲已去拜会过老夫人。” 祁璟看着她的反应,突然惊讶地看着贺云扬道:“三哥,原来那天你召见礼部尚书是为了定日子?!” 他这一言,让白乐瑶惊喜交加,眼中藏不住的温情。 贺云扬什么都没说,只是扫了他一眼。 祁璟赶紧闭嘴偷偷地瞟了一眼师孟,偏偏那人风轻云淡地正剥着果子吃呢。 白乐瑶桃腮动人,望向贺云扬道:“乐瑶听说大将军多年前得一檀木宝扇,扇骨浑然天成,触骨生凉,扇面薄如轻翼,扇身镶之钟爱木兰之样,从不示人,不知乐瑶有此荣幸,见上一面吗?” 贺云扬淡淡地道:“扇已送人。” 白乐瑶一愣,心底一阵失落。 祁璟接话道:“扇子三哥确实送人了,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是缠了三哥许久才看了那么一眼。” 白乐瑶想追问扇子送到了何人手里,可是话到嘴边见贺云扬一脸冷淡,刚欲询问便见他快速地往旁瞧去,那如墨的眸子带着不易察觉的柔软,与刚才判若两人。原来是那位三小姐忽感不适低头掩唇轻咳了几声。心底一阵难过和揪心涌上来,其实她刚才就应该要猜到了,起初在将军府听得这位三小姐唤贺云扬一声‘三哥’时,她就已然察觉他二人的关系很是不一般,后来这三小姐被绑,也是贺云扬亲自调兵去营救,还受了伤回来。她当时确实时伤心了许久,只是一遍一遍告诉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毕竟贺云扬去营救是受勖王所托,毕竟这三小姐和勖王是有婚约在身的。 正在这时,悄悄出门许久的荀毅折了回来,走到贺云扬身边低语了许久。 兵部尚书问道:“怎么了?” “阿毅能处理。”贺云扬道。 未等兵部尚书开口,白乐瑶便问道:“可是急事?” 兵部尚书挑了挑眉头,神色微变。 贺云扬道:“阿毅能处理。” 白乐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抢了话,顿时一脸歉意和不安。 一直未开口的师孟见她局促不安,气氛微妙,才替她解围道:“大将军如此严肃,看着都要把我冻坏了。” 旁人被这话顿时逗得和颜一悦。 贺云扬眉目微动,道:“稍早前有人来报说是军中服苦役的犯人起了冲突,打死了其中一个犯人。” 祁璟道:“打死个犯人?这种事还要三哥来知道吗?” 兵部尚书道:“犯人之间经常会有冲突,打死人也是常见的,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白乐瑶道:“乐瑶听说被发配军中服役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此类人关在一处,确实会滋生事端。” 师孟知道古代犯了罪的人不是砍头就是被流放到某地服苦役,不过这种小事都要报给他知道,恐怕不是他亲力亲为的作风,便问道:“有什么原因吗?” 贺云扬道:“原因本将军不知道,不过那个打死人的犯人本将军倒颇有印象。” 果然,师孟不禁一笑,“一个犯人能被大将军留意,看来不是普通人。” 贺云扬摇摇头,“这人下盘稳扎,像是习武之人,营中不少犯人,甚至一家老小都有,这人倒是有位发妻,日间什么活都揽在身上,夜间却不睡一屋,即使是冰天雪地的也是蜷缩在屋外,平日里只会闷头做事,少有动静,如此怪异,本将军才留了心。” 这一说来,确实是叫人感觉奇怪。 在白乐瑶心里,贺云扬一直是个性情冷傲之人,从不与他人多言,即使与她谈话也只是只言片语的回答,所以见他第一次说这么多时,不禁有些怔了怔,道:“莫不是他妻子跟着他受了难,心里怨恨他?” 贺云扬道:“不知。” 师孟也觉得甚是有趣,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来,便问道:“他们二人起初发放到你营中便登记的是夫妻?” 贺云扬点了点头,见她若有所思,便道:“你在想什么?” 师孟回忆了一番,便道:“我以前听过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打仗的将军因为被同行嫉妒陷害而死,他的妻儿也因为他被流放至军中服役。这位将军有一位副将,对他极是忠心,便自行跟随将军的妻儿去军中服役。白天就干所有的事,晚上也是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因为那位将军的妻子生的美貌,有不少的囚犯垂涎不已,可是那位副将生得虎背熊腰,也有一身的武艺,每次都将上前来滋事的人打得跪地求饶,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敢去惹他们了。后来,刑期一到,那位将军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可是那位副将却老了,最后只是朝那对母子跪拜告辞离去了。” 贺云扬听得入神,久久沉思不语。 兵部尚书道:“三小姐是说此事就如当下?” 师孟道:“闻之甚像。” 兵部尚书道:“若真如此,实乃忠勇。” 师孟不禁伤感一笑,道:“这人穷尽一生年华只为报知遇之恩,如此赤子之心,当今世上又有几人呢?” “我看三小姐亦是一位豪情之人,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共鸣。”兵部尚书赞赏地看着她。 贺云扬唇角一挑,看向荀毅道:“让人去查查他的身世。” “是。”荀毅点头。 这时,忽听门外道:“勖王爷勖王妃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暴雨梨花掌心泪 “勖王爷,勖王妃到!” 平常得再没有的通传声听在师孟的耳内却异常刺耳,在座的人除了贺云扬外全都起身迎接。 祁璟最先迎上前去道:“王爷怎么不让人通传,我应该前去正门迎接的。” 李彦歆温和一笑,“不碍事,本王也不愿惊动太多人。”语罢,抬了抬手,陆久安上去将一礼盒呈给祁璟。 李彦歆道:“这是恭贺你承袭爵位,亦是你的生辰礼物。” 祁璟开心地道:“多谢王爷,王爷与王妃快请入座。” “鱼妹妹。”柳烟见到师孟后,劲直朝她走了过去,依旧亲热地握住她的手,“你的伤好些了吗?” 师孟将手抽回来,朝她行礼道:“多谢王妃关心。” 柳烟毫不在意她的生疏,再次拉住了她的手关心地道:“你的伤好些了那我这心也放下来了。” 师孟客气一笑,再次将手收回来。 旁人看在眼中,自然是红烛灯影一双人了。 此时,一家奴行至门口道:“世子,宴席已备好,国公让小人来请各位入席。” “各位,请!”祁璟带头做了请,与他们寒暄着一道出了门。 “三哥。”师孟小声地叫住贺云扬,见他停下脚步回头,便前要与他说话,余光却瞥见白乐瑶也停下脚步看过来。 荀毅见状,提醒着白乐瑶道:“白小姐快跟上吧。” 白乐瑶只得微微行了礼转身走了。 师孟道:“我想托一个人给三哥。” 贺云扬看了她一会,道:“你想交代后事?” 师孟一愣,随即眉头一皱,偏偏这人面不改色,她只得道:“我想把玉秋送给老夫人。” 贺云扬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不要。”他扔下两个字转身就走了。 师孟一咬牙,将手里的果子朝他砸了过去,可他步子大又走得快,只挨到了他一角的衣物。即便如此,也被他发觉到了,却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地上滚落的果子,并不想搭理她。 “小姐。”玉秋吓得反应慢半拍的几步上前一把抱住师孟的手,生怕她会再从手里变出什么来。 师孟见她吓成这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走吧。” 午宴刚开始,消停不过一个时辰的雨又倾盆而来。 师孟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所以宴席一散,尽管还下着雨,她就带着玉秋和邬孝来到了一块清净之地—府内湖心亭中。祁国公府的规模看上去应该要比鱼国公府更为宏大和开阔,光是建这条府内湖都不知花费了多少财物。说是个湖心亭,到像个观赏的小阁楼, “小姐不是怕冷吗?你看裙角和鞋子都湿了。”玉秋念叨着,拿了手帕蹲下去擦拭。 师孟道:“回家换了就是,这儿清静,冷些又有什么的,你看,还能看风景呢。” 玉秋笑道:“哪儿是什么风景?都快赶上洪水了。” 她说的也不错,这个月接连不断的暴雨让内湖的水势湍急汹涌,整片湖面上的菡萏被淹得只剩下了半张叶子,有些开了莲蓬的,都被大雨打折了枝茎。 师孟伸了手出去,这雨实在凌厉,打在手心生疼生疼,方才过来时都没有这么猛烈。 “妹妹别站这么近,若是掉下去了可怎么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师孟转身便看见了柳烟和她的侍女红玉从另一边走了出来。 “王妃。”玉秋和邬孝见她,连忙行礼。 柳烟抬了抬手,望向师孟道:“方才听进有人过来,听了几句认出是妹妹的声音才过来。” 原来她还先她一步到这,师孟想着,便道:“打扰王妃清净了,告辞。”语罢,转身离开。 柳烟急忙叫住她道:“我有身孕了。”语罢,她见师孟仍旧没有停下,顿时泪水汹涌而出,“我知道你当时拼了命的救我,推你出去并非我本意,我当时只是吓坏了!” 师孟闻言,驻足看她。 玉秋三人见状,都退后了几步转身候着。 “我有什么好怪你的?你本来也是被我连累,所以我拼命救你也是理所应当。”师孟本已不想那件事了,只是既然要说就得说清楚了。 柳烟含着泪上前,梨花带雨的模样令人不忍直视,她自责懊恼地握住师孟的手,留着热泪道:“可是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本意。” “你在说什么?”师孟心底猛然升起一丝警惕,她看着柳烟柔弱的眼眸里突然绽放出一丝寒意,手心突然一阵快而短暂的刺痛直入心肺,她推开柳烟,低头看着微微颤抖的手隐隐冒出来的血。 “穴位。”她暗觉不妙,转身欲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更重要的是她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丝剥茧般。 “妹妹。”柳烟上前扶着她,“你知道吗?我真的打从心里喜欢你。” 师孟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烟眼中的冷漠越来越浓烈,可是泪水依旧滚烫,“我可以容忍王爷妾侍如云,因为我知道那些人根本比不了我,直到你的出现,我原以为即使王爷待你再好,也终不会越过我,可是我错了,那天他冲进来,眼里心里只有你的时候我便知道我错了。鱼妹妹,我是断不能让你进府的,皇上赐婚又如何?一个谋害王妃及王妃腹中世子的女人,声名狼藉,还有什么资格嫁进王府,你说是吗?”语罢,她望向红玉的目光处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知道,王爷是该来寻她了。 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后,她咬牙将师孟一把推开,她尖叫一声,撞在阁楼的门上摔在地下。 听到这一声尖叫,这处的人全都看了过来,他们无不看见师孟狠狠推了柳烟一把,而师孟却因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了湍急的湖里。 “小姐!”玉秋和邬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邬孝见她掉进了水里,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救她。 “师孟!”李彦歆冲上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二人进了湖里,立即被淹没,他果断地要跳下去救人,却看见柳烟躺在地上,下身隐隐浸出一块血迹,他如当头一棒似的,冲过去将柳烟抱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身下的血。 “王爷王爷。”柳烟张着嘴,痛苦万分地抓着李彦歆的手,“孩子,快救救我们的孩子,为什么鱼妹妹就是不愿原谅我?为什么?我们的孩儿是无辜的呀”说到此处,柳烟哭得声嘶力竭,痛不欲生。 “快,把王妃抱走,去叫大夫!”李彦歆朝着陆久安大吼一声,陆久安急忙将柳烟接过飞快离去。 李彦歆如处炼狱般,一颗心被扎得千疮百孔,他眼中有愤怒,有不解,有心寒,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一言不发地跃进了湖里救人。 玉秋见他们进了水里便没有再出来,心急如焚的她哭着往大雨中跑去叫人。 冰冷彻骨的水浸透了李彦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他只觉得连自己的心都被冻僵了,可他依旧在水中仔细地寻找着师孟的身影,湍急的水流冲击着他,让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重心。 “哗!”的一声,李彦歆钻出水面,紧接着看见邬孝从另一头钻了出来,“人呢?!”他急切地大喊,嘴唇被冻得泛紫。 “没有找到!”邬孝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往远处找!”李彦歆全身都在抖,深吸了一口气又扎进了水里,向四周游去。 而在前厅中,宴席散后,祁璟非得拉着贺云扬下几盘棋再走,贺云扬是极不愿意与他下棋的,因为这小子棋艺天生差,还整日里赖着旁人比试,输了就不依不饶的,今日若不是看着他生辰的面上,贺云扬是绝不会理他的。 正当祁璟拿着一颗白子绞尽脑汁地想透了半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喧闹不止。 “这是怎么了?”祁国公见状有异,急忙起身走去。 这时一个家奴冲了进来,整个人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了,他也顾不上行礼了,抓着祁国公就道:“出大事了,勖王妃小产了!” “什么?!”祁国公一听急得不得了,抓着这人就冲了出去,“你快去把古大夫找来!” 两人前脚走后脚又有人家奴冲进来道:“世子!鱼三小姐掉进湖里去了!王爷,王爷正在水里搜人呢!” “什么!”祁璟丢下棋子猛地站起来,冲过去抓住这人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人气喘吁吁地道:“说是鱼三小姐将勖王妃推得小产了,她自己也栽进了水里去。” “胡说八道!”祁璟抬手就狠狠煽了这人一个耳刮子,回头冲着屋子里的人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找人啊!”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疯了似的先行冲了出去。 贺云扬阴沉着一张脸,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就走,荀毅赶紧跟上前去。 “大将军!”白乐瑶急喊了一声,怎奈那人头也不回就走进了雨里。她暗自嘲讽了自己一番,失神地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此心此念何以止 废弃的木屋在风中摇曳不止,木梯已被岁月侵蚀得斑斑藓迹,两旁的绿竹却茂盛如林。木屋前湍急的水中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紧紧地抓着岸边凸起的石头,指骨用力一拉,师孟的半个脑袋从水里钻了出来,她湿透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苍白的脸,冷得发抖的双唇冻得青紫青紫,牙齿不停地打着架,她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了。 她看了看四周荒凉的景色,咬牙使出仅剩的力气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了上去,扭头却看见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冲走了,脚背上还刮出一条血痕,伤口遇到空气后,不断地冒出鲜血来,顺着雨水冲淡。她喘着大气试图爬起来,可是下身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找不到,寒冷让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只是慢慢地往地上躺去,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慢慢的,她看着地上不停飞溅的水花,水花向四处飞扬而去,打在她的脸上和眼中,一丝丝倦意侵蚀大脑。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恍惚中她看见了贺云扬,他庞大的身躯替她当下所有砸下来的大雨,她看见他漆黑的眸子被大雨浇红,却倔强的不肯眨眼,第一次,她从这个看似冷漠冰霜的男人眼中看到了从无仅有的温暖。 客房内,丫鬟们早已端了火盆将房间烘暖,备上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她们刚把姜汤熬上来,贺云扬便抱着师孟大步地走进来,径直走向屏风处将她放在床上。 “大将军,请您去换身衣物,这儿交给奴婢们。”一个府里的丫鬟进来跪拜道。 贺云扬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紧紧地看着师孟,好一会,他起身离开,却发现袖子被她牢牢拽住,他抬眸望她,见她半睁着眼不停地落泪。心口似被人狠狠一揪般难以呼吸,他暗自咬了咬牙,拉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开,留下话道:“好生伺候。” 入夜,将军府内,贺云扬端坐在前厅之上,神色严肃而凝重。 不多时,荀毅走了进来,“将军。” 贺云扬道:“如何?” 荀毅道:“三小姐已经送回府了,只是一直高烧不退。还有,祁国公传的大夫到的及时,勖王妃的孩子是保住了。” 贺云扬道:“我并不关心这个。” 荀毅想了想才道:“阿毅问过玉秋和邬孝,二人确实看见勖王妃是从他们小姐身上离开的,但是那个时候,邬孝说看得清楚勖王妃是抓着他们小姐的手的。阿毅觉得,一个人若是从高处掉落,只要不是有意,都会有挣扎的痕迹,可是邬孝说他家小姐是笔直栽下去的,连呼声都没有,倒像是一个失去意识般的人。”他顿了顿又道:“反正阿毅是不相信,三小姐好端端推勖王妃作甚?还当着这么多人在。不过勖王好像不愿追究,将此事按了下来。” “知道了。”贺云扬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出这三个字,他看似平静如常,可心底却是极度的焦躁不安,他意识到心底有个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理智,他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不是疯了?明明知道她与勖王有婚约,还如此莽撞地冲出去,不计后果。他第一次变得这般犹豫不前,牵挂不休,他不喜欢这种拖泥带水的性子,所以,他此心此念,就到此为止! 荀毅忍不住将眉头一皱,正要将心里的愁闷一股脑说出来时,却听一声响亮的雷鼓冲破天际,他顿时起了身朝外看去。 “大将军!”一个洪亮的声音紧接而来,却是一个身着斥候队军服的士兵,他飞快地朝贺云扬单膝一跪,喘着大气道:“大将军,回虎城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真亦假时假亦真 昏黄深夜里,屋内传来一声急喘,师孟从噩梦中惊醒而来,满头的冷汗衬得她脸色苍白。 “小姐。”听见动静的玉秋急匆匆跑进来,抓住她的肩膀道:“小姐又做噩梦了?” 师孟道:“我梦见大哥死了。” 几日前,前线来报,槐阴调集大军突袭西锦回虎城,诺大一个城池,一夜之间,不费一兵一卒便被拿下,之后便传来送亲队伍实则在入境之后便已被扣押,整个联姻,根本就是一个阴谋,一个为了威胁西锦的阴谋。 玉秋安慰着道:“只是噩梦而已。” 师孟望着那昏暗的烛光,道:“我被那纸婚约困了这么久,本想等着病死在这儿,可大哥如今出了事,我不能在这坐以待毙。玉秋,我得离开这儿。” 玉秋一愣,“离开这?” 师孟点点头,突然忧伤地望着玉秋,“我走了以后,你去徐叔那拿卖身契,他会给你,你若是想留在府里,便留,若是不想,你就去将军府,去找贺老夫人,或者离开这里。” 玉秋依旧不懂,愣愣地问道:“小姐说的走是什么意思?” 师孟认真地道:“我活着是走不了的,只有死了才能走,你现在去将父亲请来。” 玉秋听了,眼眶一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她连忙咬紧了牙关拼命忍住泪水,一双手在脸上胡乱地擦。 良久之后,鱼中谋才匆匆而来,见到师孟后急忙道:“可是身子不适吗?” 师孟鼻子一酸,下床朝鱼中谋跪下磕头。 “你这是?”鱼中谋惊讶地问道。 师孟抬身道:“父亲,我想离开这。” 鱼中谋道:“离开梵城?” 师孟摇头,“不,离开西锦。” 鱼中谋道:“你想去哪?” 师孟道:“去找大哥。” 鱼中谋一惊,望着她久久不语,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被关押了近一年,心中更是心酸不已,“你有婚约在身,如何离开?凡儿关在槐阴,你又要如何去找?” 师孟伤心落泪道:“我固然是走不了,但如若我死了呢?” 鱼中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突然沉默了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她。他在猜测,他在揣摩,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往事,神情变得不安起来,他走到她面前,蹲下去,双手扶着她的双肩,阴炯的目光紧盯着她,四周的皱纹跟着紧张扩散,“你娘是不是将医术交给了你?” 师孟咽了咽喉咙,虽说她的医术与母亲无关,可事到如今她只能点了点头。 鱼中谋见此,突然激动地用力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两只眼睛里冒出的怒火喷薄欲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把医术教给你,你娘是疯了吗?” 师孟哭着摇头,再次磕头道:“请父亲成全!” 鱼中谋心痛万分地叹了一口气,许多尘封的旧事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庄竹的医术他是见识过的,绝对可以做到让一个人诈死,于是他叹道:“你想好了吗?你若是死了,就再也没有鱼家三小姐的身份了,你便再也回不来了。” 师孟坚定地点点头,她知道人一旦有了感情便会有牵挂,这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可是却是无怨无悔的,为了大哥,她没有选择。 “好。”良久之后,鱼中谋从口中吐出这个字来。 师孟道:“两日为限,希望父亲周旋。” 鱼中谋没有再说一字,只是背过身去,抬脚走了。 “小姐。”玉秋哭着走向师孟跪下道:“小姐带我走吧,奴婢求您了。” 师孟心疼地摸着她的脸,“我不能带你走,你知道的,这样会让人起疑心。” 玉秋哭得更为伤心了,师孟只能抱住她不断地安抚。 这一夜,过得格外的煎熬和缓慢。 两天后,师孟在一间简陋的茅屋中醒来,恍惚间睁眼,徐茂的身影在眼前忽隐忽现。 “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悠远,像是在梦里般,“来,把这药喝了。” 师孟被他扶起身来,一碗汤药咽下肚她才觉得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徐叔,这是在哪里?” “已经离开梵城了。” 师孟抬手揉了揉额间的胀痛,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地起了余热。 徐茂将一个包袱给她,“这是大人准备的,你看看。” 里面装了许多银票,一把匕首,一封信,一块通城竹节,还有那把檀木扇,徐茂要让她看的应该是那封信了。 信是鱼中谋写的,道:“吾儿,路途遥远,凶险不见,望你谨言慎行,常性命为先,为父甚宽,尔兄乃要挟之本,无性命忧。对尔婚事,然为父身居高位,当以皇命先,不能躐级以求,无作卑陬之,此去,以全尔自由,亦全为父之自责,望安。”鱼中谋以为她多半是为了逃避婚事才甘愿舍弃一切,不过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得去槐阴。 徐茂见她沉思起来,便上前几步坐下道:“勖王听说你病逝的消息,前来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便走了,可是人刚出府门便吐了一口血,很是难过啊。” “我不知道他的执念是何,但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对不起他了。”师孟望着徐茂,默默苦笑。 徐茂叹了一声气,道:“你若没有了身份,日后该如何?” 师孟不在意地道:“人立于天地之间,心之所向便是身之所栖。” 徐茂无言一笑,她才十六,竟已将世事看得如此透彻,也不知自己这半生都在求什么,便道:“玉秋不愿意离开,我便让她去了伙房,也是她自请之意。” 师孟道:“既然是她的意愿,那便如此吧。” “我们只要知道你平安就好。”徐茂慈爱地望着她许久才起身道:“你快走吧。” 师孟将包袱收拾好,将要出门时又驻足回头,徐茂微笑着挥挥手,她回过头去,抬脚离开。 事先便已约好要将她送出城外,所以师孟下山后先去换了几身男装,她只是觉得一个女子独行太过引人注意了,之后便找到一个车马铺租马车。 “你好,请问您是管事的吗?”师孟找了一圈才找到一个正在喂马的小哥。 这位小哥见是位男子,长得却俊秀非凡,一身白衫盛雪,美目似水,眉如墨画,青丝一束轻飞扬,一时间竟看痴了。 师孟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小哥立马回过神来,连连抱歉道:“我是车夫,您是要租马车吗?” 师孟点点头,“我要去离这儿最近的一座城。” 小哥脱口就道:“离这儿最近的是汋洲,路程是十一日左右。” “没问题。” “好,您跟我到这边登记一下。”小哥边说着边领师孟走。 这位小哥姓鲁,又比师孟年长,加上是由他赶车,于是师孟便唤他一声‘鲁哥’。 出了城门后,师孟探出半个身子向他打听回虎城的消息,鲁哥道:“说起这事,我听了真是恨不得上前边打仗去!这槐阴人还真是狡猾,这边娶了咱们的长公主,那边却暗地里对回虎城动手脚,太气人了!” 师孟道:“那从这儿去回虎城要多久?” 鲁哥摇摇头,“这我可真不知道,你去回虎城要做什么?” 师孟道:“我就想去看看战事。” “那儿挺危险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凑热闹,再说了有大将军在,不用担心。” “可是如今槐阴扣押了长公主和鱼统领以及那千人送亲队伍,恐怕是个麻烦事。” 鲁哥道:“我听说回虎城是一夜之间被拿下的,连仗都没打起来,别人都说是回虎城的兵力布防图泄漏了。” 师孟闻言,不禁眉心微蹙,望着远方道:“希望一切都能安好。” “有大将军在,不用担心!”鲁哥大笑了几声,脸上全是自豪。 师孟淡淡一笑,坐回了车厢,脸上现出担忧之色。 马车沿着官道颠簸了几个时辰后在一处林中茶棚停了下来,鲁哥跳下马车来道:“于公子,先在此处歇息一下,进些食再走。” “好。”师孟答着,下了马车来看着四周的场景时,不由地想起来自己刚到这儿的时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便过去一年了。 许是师孟的扮相俊美,她一路走过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鲁哥坐在她对面也笑道:“别说这些人,我今天刚见你也看呆了,想来你爹娘应该都有一副好皮囊吧!” 师孟摆手摇头,“实则是我多病,不常在外走动,也晒不得那些日光。” 鲁哥笑道:“那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嘛。” 师孟不禁一笑,拿碗欲喝口水时一只修长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回头便看见身后不知何时走来一个男人,这人一身粗衣麻布,长发遮脸,胡须渐白,很是不修边幅。 “干什么?!”鲁哥将碗重重地一敲,大眼瞪着男人。 这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松开师孟坐到一旁道:“别动怒别动怒,在下不是坏人,在下姓甦,更生甦,名第十。” 甦第十,这名字倒是起得有趣。 鲁哥道:“管你第一还是第十,你想干什么?” 甦第十嘿嘿笑了几声,忽而看向师孟道:“这位—公子,是从何处来?” 师孟听得他说‘公子’时话锋极有意味,莫不是看穿她的扮相了?猜测而已,还是答道:“梵城。” 甦第十发出一声讶异,“原来是从京中而来。” 师孟淡淡一笑。 甦第十道:“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师孟一愣,只摇了摇头。 甦第十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我是算命的。” “走吧,该赶路了。”鲁哥见是个骗子,极其不耐烦地拉着师孟离开。 师孟虽不是以貌取人之徒,但是见他出现得古怪,心里也甚是不在意,可她正要起身时却听他说了一句:“公子看着像是从远方来的客人。” 听了这话,师孟心头一惊,却见他气定神闲地喝起茶来,她便对鲁哥道:“你先去买些干粮。” 鲁哥点点头,不放心的说了一句道:“这些骗人的把戏公子可别当真。” 师孟笑着点点头。 甦第十见鲁哥离开后,看着师孟道:“看来公子是听懂我的话了。” 师孟道:“不,我并未听懂。” 甦第十一笑,“刚才见公子从那马车上下来,周身气息不似寻常人,在下掐指一算竟推不出公子的生辰八字。” 师孟道:“生辰八字嘛,我可以告诉你” “不不不。”甦第十打断师孟的话,“在下推算不出的不是这个人的生辰八字,而是你的。” 师孟不语,微微侧了头端碗喝了一口水。 甦第十道:“公子可有听说过一句‘既来之则安之’的劝言?” 师孟道:“当然。” “冥冥之中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你去哪?要回哪?也都是这个世间运转的次序,当然,你可以相信命由己造,可大多数的结果都是以悲剧收场。” “这种任凭摆布的感觉可不好受。” 甦第十摇头道:“这是宿命,你若是强行造命,打破秩序,不单单是你,只要与你同在的任何事物,都将消失。” 师孟看了他许久才道:“你是说我若有意为之,必将让自己陷入秩序盲点,而是要我顺其自然,等待时空运转?” 甦第十捻着胡须笑了几声,道:“在下只是送上此建议,希望公子记住若是强逆,水绿现踪,届时月牙心碎,九天红日,山呼海啸,地动山摇,尸骨成河。” “公子。”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师孟一惊,抬头见是鲁哥,再回头时却已不见甦第十!师孟猛地站起来找寻着他的身影。 “公子,你在看什么?该走了,晚了便入不了城。”鲁哥提醒着道。 师孟抓着鲁哥的手臂道:“你看见刚才坐在这儿的人了吗?” 鲁哥不以为然地道:“你说那个算命的?估计是骗不下去跑了。” 师孟动了动喉咙,再次搜寻着甦第十的影子,难道又是幻觉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偏逢夜雨断壁垣 十一日后,马车使进了汋洲,因为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路上,所以师孟在各个城池之间来回地换成马车,就算如此,断断续续也走了近四个月才走出西锦地界到达燕塞城附近。 燕塞城是燕塞国的京都,这里是各国商贸来往的必经之地,融合了各国的风土人情和文明思想,这里是异域国家,更是各国想要掠夺的国家,所以这里既繁荣开放又多战困苦。更重要的是燕塞城在各国中是离槐阴最近的一座城池,师孟只能选择从城中穿行而去,否则便要绕路而行,那样又会费些时日。 “公子,前面有个茶棚。”赶车的老黎是个有些年纪的老人,声音却粗旷的很。 茶棚是一位老阿娘经营,她见师孟长得十分俊俏,便细心地拉起衣角用力地擦拭了一遍桌面,笑容可掬地道:“公子要喝些酒么?阿娘这儿的酒可是远近闻名的很,都是我亲自酿的。” “不需要,您这有豆腐吗?”师孟问道。 老阿娘道:“有有有,我去给你盛一碗过来。” 师孟抬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太阳,小暑刚过,天气还不是那么炎热,却也让人有些燥动。扭头想要喊老黎过来喝水,不经意间留意到身后的一个蓝衣男子,那人披着长发,眼型狭长,眼尾处微微上翘,鼻梁挺拔,双唇微薄,红色袖肩上用金色勾勒着栩栩如生的鱼鳞,外衣下暗紫的衣襟敞开,露出一丝分明结实的肌肉,不知是因为地域的原因还是光线,他的瞳孔似琥珀。许是那人察觉到了什么望过来,师孟迅速地回头,不知怎的,明明那么一个俊美绝伦的人却让师孟感到极其不舒适,如坐针毡,犹如望见烈火与剧毒。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急促而庞大的马蹄声传来,师孟抬头一看,见是一小支军队,那战旗是黑底白狼。 “这不是西锦黔夌军的战旗吗?” “现在西锦不是正在回虎城外周旋吗?这都过去四个月了,只看得见不断增兵。” “听说这次玄乎的很,黔夌军不但损失惨重,那回虎城却连半分都没动摇。” “也不知道槐阴哪来的胆子,连西锦都敢惹,我们呐,就老老实实看热闹吧。” 周围断断续续传来地议论一字不差听进师孟耳内,这一路走来,道听途说,按照贺云扬的谋略,此事确实蹊跷。 “公子,新鲜的豆腐汤。”老阿娘这时将一碗撒了少许葱花的豆腐汤端了过来。 “谢谢。”师孟道。 老阿娘笑道:“公子要去哪里?” 师孟道:“燕塞城。” 老阿娘笑了笑,不再多问地走了。 老阿娘刚转身离开,突然叫道:“怎么了?!” 师孟回头一看,见那蓝衣男子推翻了桌子,朝地上倒去,老阿娘急匆匆地赶过去要帮忙,却被蓝衣男子身旁的一个高壮的汉子推开。 壮汉一脸凶神恶煞地道:“滚开!” 老阿娘爬起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想要帮忙,你怎么能打人呢?他这是怎么了?” 这么一闹,多数人都站起了身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要上前帮忙的,师孟看了几眼,不放心地走了过去,看见那蓝衣男子倒在地上,胸口起伏波动大,气息短促地张着嘴艰难地呼吸。 “公子,你的药呢?”壮汉跪下去一把扶起蓝衣男子,一只手在他身上慌乱地找寻。 师孟见那蓝衣男子似有抽搐的症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帮忙。 “你干什么?!”壮汉眼看一个陌生人靠近,顿时抽出匕首警告。 远处的老黎见状,赶紧跑了过来。 “想让他活还是想让他死?”师孟丝毫不顾壮汉的威胁,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抓住这人的肩膀,道:“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蓝衣男子虽然睁着眼,可是眼神充满惊恐和痛苦,口唇紫绀,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师孟的手,呼吸从短变成了急。 “把他的衣服脱了!”师孟临危不乱地说着,头也不抬地道:“老黎,去马车拿我包袱里的针灸包过来!” 老黎一看是救命的活,一刻也不敢耽误。 “你是大夫吗?”壮汉的声音里并没有惊喜,反而有一丝冷毒,他动手将蓝衣男子的衣服打开。 老黎将针灸包拿来后,师孟快速而熟练地抽出针来下在他中府c俞府c太渊等穴来刺激他的气息。 三刻不到,蓝衣男子胸口剧烈的起伏慢慢地平缓了下来,只是还张着嘴长而缓地吸着气。 “哎呀,真是神了。”在一旁看热闹的人们看得目瞪口呆,连连惊叹着摇头。 师孟再次按着他结实的双肩,望着他的那双魅惑无比的琥珀双眸道:“听得到我说话吗?” 蓝衣男子缓缓地抬眸,一双灵动闪烁的眸子撞进他眼中,素洁得如霜下骤然盛开的寒梅,惊艳了俗世,“女人?”他暗想着,只是将她看在眼里。 师孟道:“还是尽快进城替他寻个大夫拿几副药去喝。” 壮汉正要说话时忽觉手腕被人一按,连忙道:“在下姓百里,单字竹,方才听说你要进城,能否顺路载我们一程?多少钱都可以,拜托了。” 师孟本欲要走,忽然听到他这个请求,一时间犹豫了一丝,看向老黎,老黎却道:“公子决定吧。” “那便走吧。”师孟说道。 为了让蓝衣男子休息,师孟坐到了老黎身边去,道:“老黎,等会进了城,麻烦你送他去看了大夫再走,我可以多付钱。” 老黎一笑,“多大点事,举手之劳罢了,不过这儿是境外,都在打仗乱的很,你一个人还是得多注意安全。” 师孟道:“我会小心的。” 本以为这一趟会很顺利进城,不成想马车走了一个时辰不到,倒叫暴雨先行了,师孟只能回到车厢避雨,那蓝衣男子似乎在熟睡,脸色苍白如画,一句话也不曾说,倒是那壮汉百里竹常常用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师孟,让她极其不舒服。 “如何称呼?”气氛怪了半晌百里竹突然开口询问。 师孟道:“我姓于。” “姓于?哪个于?”百里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眼底尽是惊疑。 师孟道:“于是乎。” 百里竹道:“敢问全名是何?他日好回报。” 师孟淡淡一笑,“名字与皮囊一般无二,不甚重要,既是萍水相逢,过后相忘便好。” 百里竹道:“于公子来燕塞城是来做什么?你是大夫来这治病吗?这儿大小战役颇多,你一个人,看上去文弱的很,不怕?” “我是来探亲的。”师孟答道,心里却在想这人为何总是追问自己是否大夫?不觉也起了防备之心。 百里竹却不相信地道:“探亲?探的哪家亲?” 那熟睡的蓝衣男子忽而睁了睁眼,轻咳了一声,百里竹立马不再多问,正襟危坐。 师孟见他醒了,伸了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丝冰凉,没有发热便最好。 “我叫风初寒。”他自报姓名,唇角含笑望向师孟,那微微上翘的眼尾愈发显得魅惑,而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似醇香浓郁美酒,令人沉醉其中。 师孟微微颔首,却不想他拉过她的手去在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正在这时,车厢忽然向一侧猛地倾斜,将她摔了出去,幸而风初寒敏捷地将她稳稳揽住,才不至于让她摔出去。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沉醉了夜色。 车厢倾了一半便停下了,原来是一个车轱辘不知怎么脱落了,才有了这么惊险一刻。 眼下大雨不减,四人只得冒雨躲进路旁的一个破屋子里。四壁虽然残缺,可是屋顶还很完好,不至于偏缝屋漏。 老黎看了一眼外头渐渐入黑的夜,对师孟道:“看这雨估计得下到明天早上了。”语罢,他摸了摸自己的怀里,发现火折子不见了,便道:“我去拿火折子,大家都淋湿了,生了火先把衣服烤烤。” “好,你小心些。”师孟交待了一句。 “你们干什么?!”老黎刚出门就传来他的呵斥声,紧接着见他撞到门上摔了进来。 “你个老东西!”随着一声骂腔,走进来三个身着软甲的士兵,不止三人,他们身后还跟着十余个手绑粗绳的人,男女老少皆有,全用一根麻绳牵着,也不知是些什么人,若是犯人,该着囚衣便是。 “雷哥,还有人呢。” 被唤作‘雷哥’的带头士兵顿时朝师孟这边看了过来,一脸痞气地道:“看什么看,都滚一边去!”语罢,抬脚就朝他身边的一个妇人踹去,“走快点,都去那边蹲着!” 那妇人被他一脚踹在地上,吓得一声都不敢吭。 师孟见他们坐在一旁休息,连忙走去门口将老黎扶了起来,“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老黎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地摇摇头,师孟只得先把他扶到元风初寒身旁坐下。 正在吃肉干的雷哥突然看了过来,“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 百里竹道:“商人。” “商人?”雷哥大口吞下几根肉干,伸手将背在身后的包袱往前一拉,不屑地冷笑一声道:“有礼了。” 师孟想也不想便要上前时却被老黎一把拽住,脸色发白着道:“算了,别得罪他们。” 师孟冷冷地望向雷哥,那包袱是她的,里面的东西她都可以不要,但那把扇子绝对不能给他! 雷哥丝毫不在意这些,依旧挑衅般地啃着他的肉干,还冲师孟拍了拍他腰上挂着的大刀。 师孟回过头去,垂眸心思转换。 雷哥得意一笑,对着那些人道:“老子可告诉你们,等明日押进了城可别怪没给你们活的机会。” 那些人全都蹲在一块蜷缩着身子,不敢回答也不敢探头,唯独一个女子却格外冷静,她秀发虽凌乱,可那双眼睛却没有一丝麻木和畏惧,衣衫虽单薄破旧,却整洁利落。她对雷哥冷笑一声,“少在这假惺惺。” 雷哥道:“林冰心林夫人,您都落得这个下场了,还敢这么底气十足呢?” “我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拜你们这些狗官所赐!” “不,还得怪你们自己,有道是财不泄漏,你说怪谁?” 那林冰心仰头大笑了一声,“人心阴恶,欲壑难填,倒了我一个林家怕什么,终有一天你们会得报应的。还有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牲!” 雷哥闻言,将嘴里嚼得稀烂的肉干一口吐在地上,“早听我们大人的把宝贝拿出来,大家还能做朋友,不过我突然后悔了。”他说着,起身走过去便将她身上的包袱一把抓到手上。 林冰心尖叫一句伸手欲抢,却被雷哥一巴掌扇倒在地,猛然间听得婴儿地哭啼,原来他手里抢的不是包袱,而是一个裹得严实的婴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钢筋铁骨黑甲驱 那雷哥将一个熟睡的婴儿抓在手里,婴儿的哭啼声顿时引得林冰心周围的仆人一阵反抗,其中一个士兵将一反抗最为激烈的老仆斩于刀下,顿时,鲜血染红了地面。一瞬间,人群里爆发出压抑而悲鸣的哀嚎声。 “雷青!你这个畜牲!”林冰心红着眼怒斥着,却被他一脚踹倒。 雷哥冷笑道:“一路上我可是忍够了,本来杀女娃娃这种损阴德的事是万不能做的,不过宝贝没拿到手,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先让我解解恨。”话音一落,一只手就往婴儿的脖子上掐去。 林冰心顿时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可她若有一丝反抗便被他两个手下踹倒在地,一阵拳脚交加。 雷哥对她的嘶叫毫无恻隐之心,正要对婴儿下死手时,忽觉脖子一凉,转眼便看见是那个白衣男子,此刻正用他手里的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 “雷哥!”两个手下完全没有留意会有人靠近,全都将腰中的刀拔出来对立。 师孟将匕首搁在他勃间,紧紧贴合着皮肤,她绕到他面前,挑眉启唇道:“把孩子给她。” 雷哥面色如死灰,连口水都不敢咽,林冰心见状,立即忍痛爬起来将自己的儿子抢回来紧紧护着。 师孟冷眼盯着他,抬手将他身上的包袱扯下来,“林夫人,有道是破财消灾,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和利益,一个身外之物罢了,难道还比你们的命更重要吗?” 林冰心咬牙悲彻道:“亡夫为此物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贼人得手!” 雷哥忍不住反击道:“林夫人可要摸着良心说话,到底谁是贼人?!” 师孟手腕微微用劲,雷哥立马闭上了嘴,她道:“林夫人,你若要揣着这个命灾可要考虑好了。” 那林冰心双眼噙满了泪水,一声不吭。 师孟知道她定是不愿意交出来了,便拿着雷哥做了要挟,将林冰心等人的束缚给解了,这些人刚挣开绳子便将他三人绑在了一块,随即叩谢师孟的大恩大德。 “快走吧。”师孟看了一眼林冰心,其实她也不全是为了这些人,扇子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的。 一行人再次叩谢后,相互搀扶着走出屋子,朝着雨夜逃向远方。 师孟看了一眼被堵住嘴的雷哥三人,走向老黎,见他脸色愈发苍白,他无奈地笑道:“老了,不中用了,但是我们不能在这休息了,无论如何,得在天亮前进城。” 老黎话音一落,却听风初寒便道:“百里竹,去把马车修好,连夜走。” “是。”百里竹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师孟望向他,自从进屋后,这个人便一直斜躺在柱子旁,合着双眼休息,似乎这儿发生的一切都不干他的事,对于这般看不通透的人,师孟是敬而远之的,却还是对他道了一声谢。 风初寒对她的谢意只是如沐春风般薄唇微挑,可他的笑恍若飘渺云山,那眼中却丝毫没有波澜。 一刻不到,百里竹便将马车的轱辘重新装好,想来此人定是个力气高人,因为他将陷进泥坑里的马车生生地推出了百米开外。 因着老黎身子不适,百里竹便当起了车夫,冒着大雨及视线阻碍的危险向前缓缓而行。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一个信号弹从那间破屋冲彻而出,在漆黑的雨夜中绽放。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晨光熹微,大雨悄走,马车骤停间骏马扬蹄嘶吼。 师孟从睡梦中惊醒,被急停的冲击吓到心口一揪,却见风初寒仍旧闭着眼睛,没有一丝干扰。 “怎么了?”老黎也被吓得不轻。 话音一落,便听见许久恐慌的惊叫声慢慢朝马车靠拢,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的凌厉气势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吸附在车厢四周,冲击颇大。 “公子!”忽听百里竹一声大喊,只听木板破裂,“嘭!”地一声巨响,整个车厢顿时被四分五裂而去。 “老黎!”师孟还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就看见老黎被一根钢筋铁骨抓住肩膀甩飞了出去,她奋力扑救,却被一旁的风初寒拉住就势滚落在地上。 那老黎被这东西抓住狠狠地甩向大树,整个人撞在树身上顿时全身的骨头都撞碎了,掉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师孟这才看清不止他们四人,昨夜逃走的林冰心等人不知怎的被一群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围追而来,这些人头戴骷髅面具,手持钢筋铁骨,脚跨高头大马,杀气浓郁。 风初寒在见到这些人时,双眸微眯,眸底冷意愈发骇人,可他长袖下的手却似在微微颤抖。 “老子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跑!都给我杀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昨夜被绑在破屋的雷哥。 这些士兵听得他号令,纷纷冲了上来,那百里竹果不是常人,赤手空拳而上,他力大无穷,一人挡着这些士兵,可双拳难敌众手,更何况他们手中的武器更是凌厉的很,不多时,百里竹便有些处于下风。 那林冰心等人哪能扛得起这等武力,好几个仆人一瞬间都死在了钢筋铁骨之下,眼见就剩了林冰心母子二人在一黑铠甲士兵的武器下要丧命时,师孟再也顾不了什么了,她朝着林冰心极速跑去。 这黑铠甲眼见有人前来搭救,顿时铁骨变势朝着师孟砸去,师孟早已料到自己会成为攻击对象,就地一滚而去,将手中匕首刺入此人大腿动脉,不偏不倚,一击即中。黑铠甲顿时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上。师孟拉着林冰心便跑,刚跑没几步,林冰心惊叫一声,摔倒在地上,师孟刚要扶她便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她反应极快地趴倒在地,转身便看见一个铁骨砸来,“躲开!”她大喊一声将林冰心推开,自己借势滚向一旁,那钢筋铁骨砸在地上,立即掀起了一阵狂风暴,若是砸在人身上,必定粉身碎骨。 躲过一击的师孟转眼便看见一个黑铠甲朝着风初寒冲了过去,也不知怎么,这些黑铠甲在看到风初寒后,全都朝他冲了过去。 “百里竹!”师孟情急之下大喊,因为她看见风初寒一手撑在地上,手臂微抖,双唇发紫,他就这么看着那些人朝他举起了钢筋铁骨,没有一丝反抗的意识。不对劲,不对劲,师孟一眼便看出来他不是不反抗,而是压根动不了。 百里竹听得师孟大喊,回头就看见这些人朝少主冲去,他心急如焚,抓住眼前人大吼一声竟将这人的脑袋活活劈了下来。鲜血溅到他脸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转身就追上去,一个一个地追上,然后用尽全力将人击毙,可他终究的以一敌众,他杀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在前方等着他,他是杀不完这些人的,可他们却是能杀得了他的。 雷哥见到他们突然转移了攻击的目标,顿时气得大跳道:“你们是不是瞎了?!那个女人躲在树后边!先把那女人给老子抓起来!” 这句话怕是雷哥这辈子活在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因为他刚骂完,迎面就朝他砸去一个铁骨,他躲闪不及,惨叫一声倒在地下,半张脸被砸得血肉模糊,苟延残喘了几声便再也不动了。 眼见风初寒面色愈发红紫,他许是太迫切想要站起来,怒急攻心,一口黑血吐了出来。趴在地上的师孟暗自咬牙,爬起来朝他冲了过去,此时此刻她毫无办法,因为她离他最近,她不能见死不救,她一个箭步冲到走进风初寒面前的黑铠甲身旁去,一把抓住黑铠甲的手臂,黑铠甲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一手抓住她的腰带将她举过了头顶。 就是现在!师孟见机得逞,借势抓住他的双肩翻身跃上他的后背,大拇指对准了他勃间的穴位狠狠刺下。 黑铠甲顿时惨叫了一声,将师孟从背上扔了下来,手持铁骨就砸过去。 师孟被他从背上丢下,一时闪躲不及被重重砸中后背,顿时喉咙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袭来,鲜血从她唇中涌出来,她知道刚才自己那一招已将他大半力气抽去,否则这一击定会让自己当场毙命了。 风初寒的眼中终起波澜,他突然飞快起身,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身形一晃,一手抱住倒下来的师孟,一手惊现一把八寸短刀,冷血无情的刀刃快而准地割破了黑铠甲的喉咙,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他含着鲜血怒吼一声,将短刀奋力掷去,势如破竹般穿过一黑铠甲的前胸,将他身后紧随而来的黑铠甲刺中倒地。 百里竹见状,一鼓作气,将余下的两人纷纷击毙于掌下。 风初寒抑制不住的又吐出一口黑血来,整个人倒在师孟身上,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来。 百里竹冲上前来,一把将风初寒背上。 “别动他!”师孟抓住百里竹,急忙出声制止,这个时候若是随意移动他,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一枕初寒梦不成 风初寒的伤势急转而下让百里竹慌了手脚,他只得听从师孟的指使将少主平放在地上。 师孟搭上他腕上的脉搏后,发觉轻浮重减,在看他吐出的血之怪异,面色红紫,应是中毒的迹象,“去把我的包袱找来。” 百里竹一听,起身就去找包袱,他在地上层层的落叶中疯狂地找着,躲在树后的林冰心见状,将丢在脚边的一个包袱扔给他。百里竹猛地抬头一看,发现树后还藏着一个人,可是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拿了包袱就跑了回去。 师孟见风初寒一直望着她,瞳孔渐渐地迷离,她冷静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她说着,双手已经将他的上衣依次打开,再将他的鞋子袜子都脱了。 百里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我家少主究竟是怎么了?” 师孟将针灸包打开,快速的在他胸前结实的肌肉是找穴位,而此刻,她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她一直强忍着心口的绞痛,只看得见她额头溢汗,双唇泛白,鲜血一直顺着她的唇中流出。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后,在她取的穴位上利落地下针,包括手背c脚心,最后找到他头顶的大穴位一针而下。 风初寒渐渐迷离的瞳孔顿时有了一丝光芒和色彩。 “他体内有毒。”师孟虚弱到只差说不了话了,她颤抖着手捂上自己的双唇,手心顿时染红了血迹。 “中毒?!”百里竹大感震惊。 师孟道:“此毒隐伏性极强,毒性缓慢,一旦到了它侵蚀五脏六腑时,中毒者才后知后觉,可已回天乏术。若非今日这一遭,恐怕他这条命是救不回来了。” 百里竹听完,愤怒的一拳砸在地上。 师孟提醒着道:“像这种隐伏性极强的毒,只会掺在日常的饮食中。”语罢,她看着百里竹脸上压抑不住的怒火,那眼神,似乎那下毒的歹人就在他眼中,不过看今日这场战火,百里竹多半已经知道是谁了,可她不想问,也不愿知道,她知道的秘密已经够多了。 见到风初寒的脸色恢复正常后,师孟一颗紧绷的心如愿松了一口气,转身收拾包袱。 百里竹见了,立马警觉地道:“你干什么?” 师孟微微抬眸看他,道:“去找草药。” 百里竹道:“我去。” 师孟道:“流子草你认识吗?” 百里竹道:“不认识,你告诉我是什么样。” 师孟道:“流子草不高,附在土地表面,三叶草,叶有巨齿型。” 百里竹听完,起身就走,几步后突然回头道:“你若是敢跑了,我定会抓住你将你碎尸万段。” 师孟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道:“治病治一半的事我从来不做。” 百里竹看了一眼少主身上插着的长针,抬脚飞快地跑走。 师孟回身望着躲在树后的林冰心,见她狼狈模样,实在可怜,想问她为何不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回眸望着风初寒,无意间看到他勃间有一个刺青,说是刺青,周围皮肤却异常光滑,像是浑然天成的胎记,她定睛一看,认出是一只孔雀。 “我听说孔雀是神鸟凤与凰的化身,很特别。”她对元风初寒微微一笑,似潺潺春水,自有一番清雅风华。 风初寒眼中的她,云霞飞花,衣袂轻扬,两袖生香,万般风情绕眼眸,恍若在他心中铭刻下千世宿命,轮回难忘,徘徊梦中。 见到他逐渐沉睡,师孟再次行针在他身上刺破一滴血,血色正常,她依次将穴位上的银针取出。 良久后,原本宁静寂寞的周围突然起了风,她抬头望去,见不远处一队快马飞奔而来。 这队快马似乎是路过的,但是等他们走进时却发现前方地方全是尸体时,领头的男人不禁勒停了马儿,目光在那些尸体上来回眺望,在看到他们脸上的骷髅面具时,不禁眉心一皱,暗道:“槐阴鬼面人?” 他见树后躲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子,甚感奇怪,最后将视线落在师孟身上,双腿一夹,他催促着马儿朝师孟走去,绕着两人打量了好几眼才道:“这些人是你们杀的?” 师孟见这人身型伟岸,脸上虽有些伤疤,可他眉骨颇高,显得双眼极其深邃,掩不住的英俊如流,一身正气,于是她点了点头,却也谨慎十足。 男子看了一眼她手旁的针灸包,道:“你是大夫?” “是。”师孟点头。 男子微微挑眉,牵了缰绳准备离开,却不知不经意间看见了什么,他又停了下来道:“你既是大夫,甚好,我家有个病人需要治病,你跟我走一趟。”说完,抬了抬手让两个手下下了马。 真是祸不单行。师孟在心中一叹,起身要将风初寒扶起时,又听那男子道:“人放下,你跟我走便是。” 师孟立即道:“他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跟你去治病,但不能丢下他。” 男子微微一笑,“这我可管不了,我要的是你,你若要带上他,我不介意让他躺在这些尸体中间。” 师孟看了男子良久后,将包袱背上,起身走向林冰心道:“林夫人,这救命之恩我放在他身上,你守在这里等百里竹回来。” 林冰心思忖再三,点了点头。 人走了许久后,林冰心才从树后面走了出来,踉跄着走到风初寒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气息平稳后,她抬头眺望了几眼,那百里竹还没回来。她将儿子放在一旁,伸手去拖元风初寒,想着要把他挪到树后面去,以免太过引人眼球,可她的双手停在了他肩头,因为她无意间看见了他勃间的孔雀。 “这是?”林冰心突感眼熟,盯着那刺青许久,记忆似乎越来越清晰。 “你在干什么?”百里竹的突然出现吓了林冰心一跳,他看见师孟不见了之后,立即转身四下寻找,“那姓于的小子呢?!” “他被一队人马带走了。”林冰心答了一句,神情突然凝固,她再次将视线望向那只孔雀,遥远的记忆骤然清晰,她惊大了双眼,抱起儿子就跑。 可是风初寒就在这时睁开了双眸,他一把拽住林冰心的手迅速起身,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拽紧了他怀里。 林冰心挣扎着要逃,却被他死死制住。 风寒初在她耳后邪魅一笑,“你跑什么?” 林冰心惊恐地道:“你,你是元风寒初。” 风寒初道:“原来你认得我?” 林冰心抖着双唇道:“槐阴少主。” 风初寒一笑:“正是在下,如此说来,神天银光确实在你们手上了。” “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林冰心惊叫着,恐惧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神天银光是我族的神物,被你林氏一族盗了这数十年,你却说不知道?不过你不知道也不要紧,我知道便是了。”说完,再不让林冰心多说一个字,手腕发力,“咔嚓”一声将她的脖子生生扭断。 林冰心倒在地上,他怀里的婴儿顿时号啕大哭。 百里竹上前道:“少主。” 风初寒望了那婴儿一眼,“东西在他身上。” 百里竹闻言,不可置信地蹲下去将婴儿抱出来,打开他身上的衣物后,一个铜器掉落出来,是一个青铜圆盘。 风初寒道:“昨夜她一直在整理她这儿子的衣物,我便心生此念,不过她倒也聪明,料想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婴儿。” 百里竹道:“丢了几十年的宝物被少主找到,那老东西恐怕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风寒初冷笑一声,“老东西也聪明,知道让手底下的人见了我便杀。”语罢,他的神态微微有些落寞,因为她不见了。 百里竹道:“这小孩怎么办?” 风寒初那双绝美的双眸没有任何波澜,淡淡地道:“没用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 百里竹道:“是,但是那姓于的小子” “走吧。”元风初寒打断他的话,抬脚便走。 “回去吗?” “回去,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相逢犹恐是梦中 边境军营营帐内,一个上身光膀的男人被几根粗大的麻绳捆在柱子上,双眼发黑,脸部狰狞地张嘴吼叫,全身的肌肉紧绷着大块大块凸将出来,身后的柱子被他挣扎得不安地摇晃。他面前站着一个彪形大汉,腰悬大刀,眼大如牛,目露凶光,脸上横肉四起。大汉周围则站着一些身披盔甲的士兵,全都将手放在腰中刀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被绑的男人,以防出现意外。 此时,营帐门帘被人掀开,一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着简易的软甲,手臂处系着一条白布,肩上背着一个木箱,他进来后便朝大汉拱手道:“高都尉。” 被唤作“高都尉”的大汉高达挥挥手,“军医莫多礼,人给你抓回来了,小心查看。” “是。”军医点点头,将药箱放在一旁,正要上前检查时,那被绑的男人突然发力硬生生地将粗大的麻绳给挣开,众人大吃一惊地抓着军医后退。 男人咆哮着瞬间扑向军医,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后狂叫着硬扯了下来,顿时鲜血飞溅。身后的士兵齐齐扑了上去将男人按倒在地,谁知他就像一头野兽一样,双臂一振,将这些人甩开,他刚爬起来,摔在地上的士兵又纷纷扑了上去抱住他的双腿,他奋力将身子一扭,顿时甩出去三个人,他双手往下一抓,将两人生生的高举过了头往地上狠狠砸去。 眼看着这两人要被他砸下,高达趁势一把抱住他,大吼一声将他举了起来往后一摔,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男人的脑袋正面着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再去找几根麻绳来!”高达喘着大气,他天生力大无穷,除了自家主子外,没有任何一个武将能近身,没曾想今日碰到这么一个硬茬,他转头看了看地上身首异处的军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都尉,这可是最后一个军医了,边境之处可是找不到大夫的。”身旁一个士兵提醒着,顺道伸手抹了一把流出来的鼻血。 “莫急,都给我将这人绑结实了!他要是逃了,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我们了!” “是!” 军营外,依着密林的石墙处高高建起的哨亭站着身背弓弩的哨兵,即使是白天,石墙外也放置着两盆大火,与哨亭齐高的铁门紧闭,而哨兵在看见远处两匹呼啸而来的快马后,立即转身朝内大喊道:“大将军回营——”高亢的喊声一停,只听“吱”的一声,笨重的铁门被人从里面大力地拉开。 “吁——”快马奔到营外后被急急勒停,骑在马背上的正是贺云扬和荀毅,两人下马后,马匹便被人接手拉了进去。 等到高达匆匆出了营帐后,迎面便看见两人已经往这边走来了,“大将军!”他三两步迎上去,拱手行礼。 贺云扬只挥了挥手,便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营帐,高达便和荀毅并肩跟随左右,营中来往手持长矛的列队整齐有序,见到贺云扬后纷纷挺胸而立,待他走过视线后才敢动身往前。 “军医看过人了吗?” 听到贺云扬发问,高达不禁紧张了一下,说道:“被那人给撕了。” 贺云扬一听,本来已经走到自己的营帐外了,却立即驻足,吓得高达赶紧退后了一步站稳了脚跟,贺云扬转身看了他一眼,高达立即单膝跪下道:“是末将之过失,愿领罚!” “自己去找东方代。”贺云扬说完,转身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是。”高达点了点头,气恼地一拳砸在地上。 荀毅在旁搀了他一把,道:“你在一旁,怎让他被人做了?” 高达急道:“那人一身的蛮力,这么多粗绳子都捆不住,也不知道回虎城里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唉!最后一个军医也没了。” 荀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生安葬吧。”语罢,他又问道:“苍将军还没回来?” 高达摇了摇头,“应该快了。” 荀毅点了点头,愁容满面地抬眼望着天际。 午时过后,荀毅正走去贺云扬的营帐,迎面却看见伙头孙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的午饭丝毫没有动过的迹象,他面色担忧地站在营外,有苦说不出来。 他眉头一皱,走上前去道:“又没吃吗?” 伙头孙无奈地摇摇头,“这么下去如何是好?自从大将军在此扎营后,都三个多月了,我都能数的清他吃过几顿。” “我来吧。” 伙头孙闻言,将木盘递给了阿毅,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 荀毅目送他离开后才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贺云扬坐在桌前面色凝重地盯着桌上的纸张,他走过去一看,是回虎城的兵防图。 西锦国上下城池的兵力布防都是由贺云扬亲自安排,极度隐秘,只有守城将军能知道自己驻守城池的兵力布防点,而兵防图绘制后,一份呈交皇上。如今城池被人一夜间不费吹灰之力地夺去,城内上万百姓毫无音信,贺云扬没有理由不相信有人泄露了兵防图,才能被人一举攻破要害。 回虎城虽是一座城池,却也是西锦盘踞在边境的一处重要关隘,起着威慑邻国的作用,更是西锦国东南面防守线,而回虎城前是一条长六百里的沂河,该河常年暴雨频繁,水势凶猛,洪峰涨落更是不在算数,槐阴不惜冒着全军淹没的风险强行渡河攻城,无非是想着一旦此处失守,西锦国的后背便完全暴露出来被人轮换着打,回虎城一旦被占,沂河便失去了它的威慑,下一刻便是修建水事,引兵渡河。 “将军。”荀毅将饭菜一一放在一旁,劝道:“回虎城之事再急,您也不能不进食啊?” 贺云扬头也不抬地道:“找到周将军了吗?” “未曾,只怕是找不到了。” “我将如此重要的城池交与他,城破,他弃城而逃,家人性命不顾,百姓死活不管,本就是死罪一条,无论何人找到,就地处决,不必押送回京!” 荀毅正色道:“明白,立即着人将消息放出,只是将军,眼下没有人比周将军更清楚当晚发生了何事。” 贺云扬冷哼了一声,“如今回虎城的情况还用他来细说吗?京中有何异动?” “皇上看过回虎城祥报后,祁国公提议将镇守云国c大尤c楼阙三国的蔚泉军由北横穿荒棘沙岭直取槐阴都城。”荒棘沙岭是槐阴一面坚硬铁墙,那儿荆棘遍布,尘沙漫天,广袤无垠,毫无生命迹象之物,有如沙漠狂啸,正因此险恶地势,周遭各国才不敢断然踏入腹地。 “蔚泉军若调动,想必皇上会让新整编的军队接手,区区一万士兵,只能当守城用。” 荀毅点头道:“将军料事如神,祁国公确实提此,只是蔚泉军由将军调遣,只怕如今皇上手谕已在路上。” 贺云扬冷笑一声,将桌上的兵防图一一折好。 “鱼国公呢?”贺云扬说着,起身将折好的兵防图放在一旁书架上,也许他是不经意间提到了鱼中谋,也许是太过于专心,所以等了一会,他突然双手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荀毅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于是道:“自从鱼孝凡被扣押的消息传出后,鱼国公便主动卸了军权,之后,之后三小姐病逝,鱼国公便一直称病,不再上朝。” 贺云扬动了动喉咙,眼眶微微泛红,什么时候自己也有了禁区,不敢轻易去触碰。 荀毅继续道:“皇上虽收了鱼国公的军权,国公地位仍是稳固,未有异动,勖王料得正是,鱼国公确实与槐阴存在某些联系。将军,如今皇上正在慢慢集中控制军权,想必不日便会正面胁迫将军。” 贺云扬抬头看着荀毅,早在增兵古硰时他便有了交释军权的念头,母亲亦如是,但是后来,茅舟的死让他心里有些不存在的东西拔地而起,所以他回京后,绝口不提交释军权之事,而母亲似乎也有了心事,终日看着父亲的遗物深思不已。 正在这时,忽听营外传来喧闹声,紧接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在树林将师孟带走的那人。 “苍将军。”荀毅朝他行礼道。 此人正是古硰的主将苍束,回虎城一事,古硰为感谢西锦伸以援手,特遣苍束领了一支军队前来协助。 荀毅行了礼才瞧见他一身的血迹,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弄成这样?” 苍束看向贺云扬道:“我派出去的小队在燕塞城外受到了伏击,二十个人,只剩了一个活下来。” 贺云扬闻言,愁态浮上眉间,转身走向桌前,低声道:“尸体带回来了?” “是。”苍束低下了头,拳头握得紧紧的,脸上尽是愤怒之色。 贺云扬沉声道:“和军医葬在一起吧。”贺云扬的话有些低沉,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一旦服了兵役,命就不是自己的,生,不能尽孝,死,就地掩埋,不入祖坟,更无人问津,他能做的,只能是将他们厚葬,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苍束闻言,诧异地抬起了头,“军医死了?!” 荀毅答道:“就是刚刚发生的,眼下军营无一大夫了。” 苍束浓眉一皱,竟然无奈地笑了一声,“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在回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大夫,长得却似个倾城的女人,我便把他带了回来。” 荀毅道:“怎么回事?” 苍束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也碰到了槐阴鬼面人,不过已经死了,看上去应该是要追杀那大夫一行人。” “鬼面人?那不是槐阴王爷元风席的亲兵吗?”荀毅看着他道。 苍束挑挑眉头,道:“我本不想管,不过。”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看向贺云扬道:“这东西是你的吧?”说着,将袖中的东西滑出扔给了贺云扬。 贺云扬接过一看,顿时面色一僵,因为他拿的正是自己送给鱼师孟的檀木扇。 “这不是将军送给三小姐的”荀毅见后,满眼的震惊。 “什么三小姐?”苍束一脸胡涂,但是他认识贺云扬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神色,即使如临大敌,他也是面不改色,似乎这世上便没有一件事能令他冷傲的性子泛起波澜。 “人呢?”贺云扬问着,人却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在外面。”苍束头一次见他如此激动,立即跟了出去。 贺云扬走出营帐,目光一扫便从一群人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背对着他,双手环抱着手臂。 震惊,惊喜及不可置信的神色全都溢于言表,贺云扬沉寂了半生的心猛烈地抨击他的理智,在得知她病逝的消息时,他才意识到他此心此念,早已深陷其中,无休无止。他朝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那么漫长,似乎走过了四季与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醉凝花香黄泉路 七月的天,本是炎热无比,可师孟却觉得有些凉意,她抱紧了手臂,心里想着要如何离开这儿,她知道自己是上了当了,至少在她被带入军营之后,可她连这儿是哪国的营地都不清楚,如何离开? 感受到看着她的人神情突然肃静,她回身望去,却看见了那个她以为一生都不会再见的人,一瞬间她愣在原地,这几个月来的经历突然历历在目,一路上的困难和辛酸竟在看到他之后系数涌上心头,刹那间热泪盈眶,仿佛那个在雨中紧紧抱着她给她温暖的人还停留在昨日。 “三哥!”她含着泪哽咽喊他,朝他飞奔而去,心口却没来由的一揪,她抬手按住胸口往地上倒去。 贺云扬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她,却见她晕了过去,急忙将她抱起快步回营帐。 他将她小心地放在床上,见她面色发白,双唇失色,似乎还有一丝血迹残留,抬手摸着她的半张小脸,幸好,没有发热。 后脚紧跟进来的苍束走近张望了一眼,道:“他包里有张羊皮地图,看标记,应该是要去槐阴,从梵城到这,没有快马,少说也得要四个月。” 她去槐阴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鱼孝凡,贺云扬知道她的心思,可他派去槐阴的探子没有一丝进展,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证明鱼孝凡是关在皇宫里。 苍束见他沉默不语,便道:“既是你朋友,又是个大夫,应当可解眼下之急,不过我看他虚弱的很。” 贺云扬道:“她叫鱼师孟,是鱼孝凡的妹妹。” “她是个女人?”苍束吃惊不已地脱口而出,随即后知后觉地失笑一番,“我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男人长得比女子还美,这么说,你刚才如此紧张她,是你心悦之人?” 看着苍束瞪圆了眼睛,似乎发现了什么天大一般的事,贺云扬冷语道:“出去。” 苍束大感意外地摇头忍笑,“我还当你这冷情之人要孤老,万没能想到你也有今天呐,如此说来,你是该要好好谢我一番。” 贺云扬道:“你让阿毅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私下妄议她的身份。” “好。”苍束笑道,转身离开。 良久之后,师孟幽幽地睁开双眼,疲倦的神色丝毫不减,她试着起来,却觉身上酸楚不堪,一只有力的臂膀突然扶住她的肩将她拉起来,抬眸便看见了贺云扬,原来不是在做梦啊。 贺云扬坐在她身边,侧身端了一碗热粥递给她,“喝了。” 师孟望着他,不争气的泪水突然涌出,她接过碗来,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大颗大颗的泪水掉落在碗里,她强忍了无数遍,才将一碗粥喝尽。 贺云扬将碗拿过来放在一旁道:“你放心吧,你大哥还活着。” 师孟一听,立马看向他道:“你找到他了?” 贺云扬摇摇头,“正是找不到,才断定他活着,被囚在皇宫。” 师孟道:“我知道他活着。” 贺云扬道:“所以你假死打算去救他?” 师孟点了点头,“我只有死了,才能离开梵城。” 贺云扬没有再说话,只是起身走去书架。 师孟的视线跟随着他,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们。” 贺云扬并没有接受她的道歉,而是道:“你要救他,为何不直接来寻我?” 师孟一时间无言以对。 贺云扬转身道:“或是你原本就打算不再见面?” “不是。”师孟急忙否认,在接收到他的目光后,垂下了双眸,连她自己都确定不了离开这里的决心是否还如当初。 “将军!”正在这时,荀毅闯了进来,转眼见师孟醒了,急急忙忙地行了礼便道:“那人挣开了绳子,高达和东方代正在营外与他僵持。” 贺云扬对师孟道:“你待在这。”说完便和荀毅走了出去。 在一营帐外,拿着刀的士兵围了半圈,异常紧张地盯着高达和东方代与那个不知何时又挣脱麻绳的男人激烈肉搏。 赶来的贺云扬看了一眼后忽而侧了侧头,因为师孟并没有听他的话,反而跟了出来。这时又听高达长吼一声,整个人像牛一样撞向那个男人,东方代趁机冲上去狠狠补了两脚,男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身后的士兵见状全都扑上去拼命压住他,一轮又一轮,直到压得他没有力气反抗才罢休。 这一幕看得师孟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那个人似乎和常人有些不一样。 “将军。”荀毅在旁道,“这么关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师孟道:“这人是你们从哪里抓来的?” 荀毅答道:“回虎城。” 师孟道:“是回虎城里的士兵还是百姓?” 荀毅摇摇头,“普通人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师孟道:“就算是当兵的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这回明白了,回虎城一直攻不下是因为这个原因。于是她对贺云扬道:“让我去看一下。” 贺云扬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男人这次又被结实地绑了起来,只是绑着他的麻绳被换成了粗壮的铁链,他的两只眼睛已经乌黑到快要覆盖整张脸了。 师孟站在他面前看了许久,见他眼周发黑,眼窝深陷,脸上几乎瘦成了皮包骨,只剩下高高凸起的颧骨,活像一具干尸。她看到这里,心里还是不太确认,便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 贺云扬见她靠近那人,也抬了脚上前紧看着。 “将军。”荀毅等几员大将全都紧张地道。 贺云扬抬了抬手,示意无碍。 师孟走到男人身边,伸手掐了掐这人结实的肌肉,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而且他身上不该长肌肉的地方也凸出一大块硬肉出来,所以整个上半身看上去像膨胀一样,这确实像是服用了某种激素的副作用,像他这样子,估计每天都在服用,古代不是没有提取的技术,只是和现代相比,纯度应该是亿万分之一了,但是什么药只提取了这亿万分之一便有这么大的功效? “我说你看这么半天到底看出了什么端倪没有?!”急性子的高达忍不住烦躁起来。 荀毅赶紧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小点声!” “你!”高达这火爆脾气转身便瞪着阿毅。 “左都尉。”贺云扬将视线扫了过来,高达的火爆气焰立即熄了下去,乖乖地等着。 师孟这时道:“这人确实服用了什么药物来增强自身的体质以达到身体极限,可是他身上的肌肉全都在变硬,面部却萎缩,足以说明他的生命力正在逐渐减弱,最后会衰竭而死,变成一具干尸,我估计,最迟后天。” 众人闻言,全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因为此事实在骇人听闻。 师孟又道:“不过这种药似乎弊端很大,所以一旦中断服用,就会像他这样变成一具干尸,这基本上是自杀行为。” 高达激动地道:“照你的意思,如果断了此药,之前服用的人全都会像他这般衰竭而死?” 师孟点点头,“是这样。” 高达兴奋的一拍自己拳头,营帐里的士兵像是看到久违的希望曙光般纷纷相互激励。 贺云扬见她愁眉不展,问道:“有何不对?” 师孟道:“我不清楚是何种药物,单靠猜测是不行的。” 贺云扬道:“所以即便知道了是何原因也不能对症下药?” 师孟有些为难地摇摇头,可心里却冒出头一个被怀疑的药品,她正想问时,无意间看见那个男人的鞋上露出了一些东西,她连忙蹲下去小心地从他鞋里面扯出一条枯黄色的东西来,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是植物的根茎,而在认出是植物根茎后,师孟也在同一时间认出这是醉凝花的根茎。 她起身将根茎递给贺云扬,“醉凝花的根茎。” “醉凝花?”荀毅等人皱紧了眉头发问,不明白这是何物。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没听过而表现出来的疑惑,这也在师孟的意料当中,因为这种药几乎已经绝迹了,在书上是找不到任何记载的,于是道:“醉凝花药用价值极高,但是因其生长坏境恶劣,再加上它的全草和种子皆有毒性,所以少有记载,它的根茎当中有一种原液可以通过人力提取,也就是我刚才说的用来激发身体体力极限的一种药物,若是用在战场杀敌上,可以达到以一敌百的效果。” 贺云扬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它一般长在什么地方?” 师孟道:“多生长在荒漠干旱地区,因为它有非常强的抗旱性。” “荒棘沙岭。”贺云扬脱口而出,看着醉凝花的目光充斥着要将它吞噬的火焰,他随即看向东方代道:“去召集各队的卫将。”说着,他已经动身离开了。 “是。”东方代拱手领命,带着帐内的人都跟了出去。 师孟抬手想叫住他们,可留下来的只有荀毅。 “三小姐,您先去将军营帐内休息吧。”荀毅上前道。 师孟只得先跟着他回去休息。 这一等便等来了月色渐入昏暗,夜晚悄悄来临,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她被轻微地响动惊醒,抬头就看见一个围着白色围裙的男人在往桌上摆饭菜,她立马坐了起来,两只昏睡迷蒙的眼眸强撑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军医醒了,饭菜已备好,军医慢用。”伙头孙朝她微躬身退后一步,心里却异常好奇,因为随军军医一向是同士兵同吃同住,可如今这位没有太医院文书不说,一上任便被供在大将军营帐,莫不是宫里得眼的御医?可是哪个得眼的御医会放着京中的富贵跑来战场上受苦,会来的都是在宫中爬不上的,以往来的都是一些粗汉子,如今这位倒好,身材瘦弱,脸白的跟姑娘家似的。 “你们家将军呢?”师孟冲他笑道。 她这一笑就更加有明眸皓齿的女儿姿态了,伙头孙不禁有些错愕,连忙道:“大将军还在指挥营。” 师孟微微点头,问道:“现在回虎城是什么情况,我一路走来都没有听到新的战报。” “大将军与槐阴人交战无果而退,因为城里的槐阴人有些不大对劲,冲在城墙上的士兵个个力大如牛,不怕刀枪棍棒打杀,一个个像疯了似的反击,冲出城迎战的更是如恶魔般,杀红了眼,许多士兵都是在大将军的护翼下才保了性命回来。” 师孟道:“所以你们便抓了一个人回来?” 伙头孙无奈地道:“那还有什么办法,那个抓回来的人可杀了我们随军的军医,若不是你来了”他说到这突然闭嘴了。 师孟不禁一笑,看了一眼桌上可口的饭菜,道:“大将军吃了吗?” 伙头孙摇头,“大将军来这三个多月,我都能数得清他总共吃了几顿饭,都不敢多劝一句。” 师孟眉头一皱,将饭菜收拾好,端着便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只解沙场为国死 指挥营内,正在与贺云扬议事的是苍束抬眼便看见师孟走了进来,于是闭口不再答话。 贺云扬闻到了饭菜味,头也不抬地道:“端出去。”话音刚落,他便见伙头孙将饭菜一一放下,他顿时皱眉抬头便要训斥伙头孙,却看见是师孟,眼底的不悦瞬间压了下去,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饭菜,突然不出声了,又低头在桌面上的地图上画着。 苍束此时起身大叹了一声,走上前伸手揽过师孟的肩膀,道:“你们这位大将军可是铁做的,不知道饿是什么,不如我们去外面等?” 贺云扬盯着他放在师孟肩上的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悦,紧紧地盯着苍束。 苍束挑了挑眉,薄唇微挑,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便离开了。 “有事?”贺云扬看着她道。 “有。” “说。”顿了顿,又道:“若是要离开,没的商量。” “那你把饭吃了。” 贺云扬即刻放下笔来,将饭菜拿过来低头快速地吃。 师孟走过去在桌前一侧坐下,好奇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图,索性抬手撑着下巴盯着他吃饭。 贺云扬被她看了好一会,突然放下筷子伸手便扼住她的下颚,盯着她一双顾盼流星的双眸,道:“你要看到几时?” 他用的力道极轻,师孟微微侧头便挣开了,道:“醉凝花的事你心里有主意了吗?” 贺云扬摇摇头,“以往槐阴与他国交战时从未有此听闻,所以我只能确定他们是第一次将此方法用在人身上,我若未料错,城中的百姓多半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师孟道:“这种稍有差池便会引火烧身的事绝对是需要大量的试验,但是我看那个人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难道他们会放任这么危险的东西在身边吗?” 贺云扬闻言,忽然沉默了一会,想起了城内那几段异样的号角声。 师孟又道:“我想就像人们训马c训鸟c训猫狗一样的技巧,重复同一个动作或者声音来指挥。” 贺云扬点点头,“你猜的不错,号角声,起初我便发觉城内的号角声此起彼伏,规则有序,就像一个个进攻阵列,只是我并不敢轻易妄动,依你之见,若是他们无人控制会如何?” 师孟思索良久,道:“利大于弊。” 贺云扬闻言,忽然喊道:“阿毅!” 他话音一落,荀毅便飞快地进来了,“将军。” “让弓箭手和大军待命,凌晨一到,即刻攻城。” “是。”荀毅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师孟道:“弓箭手?你是准备射杀吹号角的人?” 贺云扬知她向来神思敏捷,便道:“他们十个是我从军中挑选出来最好的弩手,弓箭比强弩射程远,适合远距离射杀和暗杀,强弩又比弓箭凶猛,适合战场杀敌破阵。” 师孟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又突然有些不相信地道:“这么重要的人不比传令骑兵,肯定不会放在眼前当活靶,难道这十个人还有一双能穿透城墙的眼睛?” 贺云扬不以为然地道:“若是连听声辨位的能力都没有,他又有何资格从千军万马中被我挑中?” 看着贺云扬如此自信,格外的意气风发,她知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便道:“这么说,你们已经商量出夺城的对策了?” 说到此,贺云扬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久久才道出两字:“围城。” “围城?”师孟失声道出,但是目前为止,围城确实是唯一的方法,“可若是源头不清除干净,这样的事,恐怕以后还会有。” 贺云扬道:“回虎城外修建的秘密地道不日便完工,不确定城内情形,我不会贸然下达围城命令,而醉凝花,我心中已有算数。” 师孟下意识地侧头流露出一丝担忧,她只是在想,出于情感,自己若是离开始终不对。 像是看出了师孟心里的犹豫,贺云扬终止了与她谈论下去的念头,这里是前线,是战场,无论他多想留她在身边都不行,因为在战场上,他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又怎能保她毫发无伤?便道:“你若要去槐阴” “我跟着你。”师孟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便又道:“至少在你攻下回虎城之前。” 贺云扬不禁一笑,看着她道:“好。”顿了顿,他起身道:“走了。” 师孟抬头微微含笑地望着他,“一切小心。” 贺云扬定定地与她相视了许久,唇角微微上扬,一手拿了白缨铁胄快步离去。 冷凉的黑夜,一夜无眠。 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迎来了睡眠,却被帐外的号角声惊醒,她猛地做起来,听得外面喊声不断,异常混乱,急忙穿了鞋跑出去,却见天色已渐白,迎面跑过一大群乌泱泱的士兵,一张张担架被他们抬了回来,上面躺着满身是血的人,还有一个断了半只手臂,一路流着血过去。 “军医!军医!”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是嘴里不停地大喊,在这种生死关头下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大夫了。 师孟的后背猛地升起一股凉意,在看到一个浑身插满了利箭的士兵后,她抬脚就冲了上去。 在军营尽头,伤兵陆陆续续地抬进一个偌大的营帐,抬着伤兵的人将担架放下后掉头就冲了出去,因为在前方战场上,倒下了无数同袍。 师孟冲进来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看着满地的伤兵在地上痛苦地哀嚎,呻吟着满嘴喊的都是“军医”。 “让开!”肩膀猛地被人一撞,师孟踉跄地往旁边退着,又有伤兵被抬了进来。 “军医!”一个激动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伙头孙跪在一个伤兵身旁朝师孟大喊,“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师孟紧咬了牙关,握紧了忍不住发抖的手快步走了过去,看见是那个断手的士兵,他此刻已经满脸发紫,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咬着一根棍子,残喘着余气。 “剪刀给我!”师孟跪在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断臂。 伙头孙赶紧将脚边的剪刀递过去,却发现她的手抖得厉害,“老孙!这里快来!”有人在这时喊了一声,伙头孙顾不了这里起身就跑了过去。 师孟快速地剪掉他左臂上的衣服,布料被血浸得沉重,袖子一剪开,伤口立即呈现在她的眼中,那伤口残缺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扯断一样,里面鲜嫩的血肉全都翻了出来,如此触目惊心,看得她差点窒息,她只能咬紧了牙关丢下剪刀,拿起一块白布在他的肩膀上死死地绑紧,他突然浑身一颤,嘴里不断地吐出血来,瞳孔慢慢地扩张。 “不要,不要!”师孟刹那间落下泪来,慌忙伸手捧住他的脸,接着他嘴里吐出来的血,她喘着大气快速地将身上的针灸包拿出来摊开,取了五针下在他断手上的穴位后,她立马俯身看着他的眼睛道:“还好吗?你还好吗?” 他疼痛难忍的手臂似乎慢慢有了好转,只是冒着大汗点了点头。 止住了他的疼痛和流血,师孟才替他将断手包扎好。 “军医!这人快不行了!”听见有人喊,师孟拿了针灸包,如机械般爬起来,双脚却一软,又摔在了地上,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个朝自己喊的模糊身影,咬牙站了起来,跌得撞撞地走过去,可等她看清这个伤兵后,仿佛五雷轰顶般,她僵那儿,因为这人的喉咙处插着一支长箭,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后脖颈暴露出来的箭头。 师孟心如刀绞地跪在他身边,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没用,她惊恐,她手足无措,她看着他的脸还这么年轻,她看着他艰难地朝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他动了动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却依旧努力地张嘴。她俯身将耳朵靠近他,听着他微弱的气息,在他发出一些声音后,她瞬间泪崩,晶莹的泪珠打在他年轻的脸上,他说他没救了,要把药留给别人。 “药粉呢?谁还有药粉?!” “我这里有!快来一个人去拿药!” “来个人呐!他喘不上气了!”伙头孙满身是血地低头大喊,看着他手中的这个人将头奋力地往后仰,嘴张得异常大,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声,双手死死地抓着地上的席子,折断了指甲也毫无反应。 师孟抬手胡乱地擦掉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而去,看到这情形,就跟当初她救茅舟那般,她立马推开伙头孙,“去找根管子来,要尖头空心的!” “好好好!”伙头孙应着,起身就跑了。 师孟随即将这人的软甲扯开,按住他的肩头引导他冷静下来呼吸。 “管子管子!”伙头孙及时赶了过来,师孟接过尖管,朝着他喉咙深窝上准确无误地插了进去,一股鲜血刹那间从管子这头喷了出来,堵住他肺部的淤血排出后,他顿时呼吸到了空气,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伙头孙更是激动地笑了出来抓了衣袖擦拭脸上的汗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我以我血筑金汤 贺云扬带着人马急速赶回军营,他坚硬的黑色铠甲上沾着不少已经干固的血迹,身下战马未停稳,他已跃下马来,径直朝伤兵营走去,而营帐外,一具具尸体摆在地上,如一个个荒凉的坟头,烧火的伙头和受轻伤的士兵正用湿布替他们擦拭身体。这样刺目的场景,几乎夜夜都会出现在他梦里,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看着,刹时红了眼眶,如果下一个倒下的是他,他只希望那时的西锦坚不可摧。 站在他身后那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c不畏生死的铮铮铁骨男儿,此时却在看见同袍们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时,抑制不住地扭过头去,偷偷地抹眼泪。 “去吧。”贺云扬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身后的队伍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朝尸体走过去。 贺云扬正要离开时,余光却瞥见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处坐了一个人,侧头看去,竟是师孟坐在那,她埋着头,身上沾了不少的血。一言不发地朝她走去,才发现连她的耳后都染上了鲜血。 贺云扬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去,单膝跪着,看着她放在脖间的手微微颤抖,十指已经被大量的血迹染得看不见肌肤。 “鱼儿。”他低沉着嗓子唤了一句,伸手想去触碰她的发丝,她却突然抬头伸手挡开。 此时的师孟,双眼哭得发红,启唇欲语,泪先流。她不喜欢这样的处境,她这双手治过无数人的病,可今天,却有无数人在她手下死去。 贺云扬同样是悲痛万分地望着她,大手抚住她的脸庞,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大将军!”此时,紧随而来的东方代脚步急如星火,“大将军,他们又在冲破防线。” “好。”贺云扬闻言,迅速地起身离开,却觉手腕处一紧,微愣之下侧头看见她拽着自己。 “小心。”师孟哑着声音望着他,叮嘱了一句后便松开了他,此刻,她突然害怕贺云扬永远都回不来。 贺云扬对她投之安心一笑,转身便走了。 “有劳军医!”东方代重重地朝师孟一拱手,随即便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内,围城之战拉开了序幕,部队经常早出晚归,但随着时间的拉锯,每天受伤的士兵都在减少,显而易见,城内的那些怪物,已经越来越衰竭了。 这日深夜,师孟趴在一个伤兵身旁,将一块手心大小的木牌拿到他面前,正反面都让他看了看才问道:“有错吗?” 伤兵摇了摇头,“对了。” 师孟这才满意的拿起一旁箱子里的绳子穿过木牌顶上的小洞,然后将牌子挂在他脖间。那天她问伙头孙,这些死去的人都知道名字吗?伙头孙摇头,说即便是管理军籍的卫将也不可能记住成千上万的人,所以只能通过同伴来认,最后将牺牲的名单统一上交,而那些不幸运的,变得面目全非的,只能等到战争结束后清查军籍人口后呈报户部,户部再统一分派人手去一一核实。她不愿意这些人死后,连名字都没有人知道,所以才仿造了这个姓名牌,将士兵的所属队伍c姓名c住址都一一刻在上面,因为见不到贺云扬,她只能将这个法子告诉每日回营查看的荀毅。 “军医,以往我们军中战死的却无人认识的人数不胜数,只能通过登记活着回朝的士兵来清除人数,这样,也不算是孤魂野鬼了,不过如今有了这个,要是我日后被敌人刺得面目全非,也不会没有人认不出我了。” 正要去问下一个姓名和住址的师孟突然被这句话哽了一下,这么让人心酸的话差点叫她落下泪来,她朝他温柔一笑,“这一仗虽艰难,但我们还是会赢的。” 他脸上只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温和了起来,明显是在开心地笑。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突然听见一声急促的雷鼓作响,营帐里的士兵全都支起了上身屏息细听,帐内的烛火摇曳不止,越变越昏暗。 听出这是归营鼓,众士兵一颗悬着的心慢慢地落定,紧绷的神经也即刻放松了下来。 可是师孟听着这鼓声却有些心慌地站立起来,隐约中又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她将盒子放在身旁伤兵身上,快步走了出去,却见整个军营被篝火照亮,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那个方向好像是贺云扬的营帐。想到这,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她来不及多做其他的想法,径直往那边走去,却见迎面一个人影背着火光急喘着气息奔来。 “阿毅?”认出是荀毅后,她加快了脚步。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荀毅见到她后,拽着她便往回走,“快快快!将军受伤了!”匆忙之中他才急着解释了一句,拉着她一路狂奔而去。 贺云扬的营帐内,除了东方代和苍束,他麾下的几员大将全都齐聚在此,个个高大强壮,身披黑色铠甲,腰悬青铜长剑。 贺云扬此时坐在床边,半个身子被高达遮挡,他的铠甲已经被卸了下来,满是刀剑的刮痕,而他身旁单膝跪着的还有一个身形较小人,却是一身戎装的屠殳游,此刻的她满脸泪痕,脸上斑斑血迹已凝固,望着贺云扬的双眸里满是担心和自责。 “三哥!”师孟急如星火地赶来,正好看见高达转过身来,而贺云扬的前胸上,中着一只断箭,她顿觉心惊肉跳,握紧了双拳走过去。 “鱼师孟?”一旁的屠殳游在心中暗道,一眼便认出了她,眼中顿时布满不可置信,她穿的是军医的衣服,所以即便心中有不少的震惊,仍旧忍着泪水站立。 贺云扬此刻闭着双眼深深地调整自己的气息,整张脸已呈现出苍白病态,这只断箭穿过了他的后背,锋利的箭头上甚至没有沾上一丝血迹,除此之外,他整个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肌肉,全都布满着大大小小已经痊愈的伤疤。除了那触目惊心的断箭外,她还看见了他胸前的月牙吊坠,乌黑纯净,正是那烽火流丹成型。 他听到了师孟的喊声,微微地睁了睁双眸。 荀毅道:“我们不敢贸然取箭,怕已伤及将军心肺。” “怎么受的伤?” 荀毅看了一眼屠殳游,“是冷雁大意了,将军替她”他说到一半时余光瞥见将军投来的视线,便将话咽了下去。 贺云扬道:“烦劳军医用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处理伤口。” 师孟道:“大将军想要多快?” 贺云扬苍白的双唇微启,“即刻。” “好,有酒吗?你去取一坛酒来。”师孟冷静地道,却发出连自己都陌生的声音,她望了一眼冷雁,却发觉是屠殳游,没想到贺云扬竟将她留在了身边。 荀毅抬头便高喊道:“拿酒来!” “我去拿!”屠殳游丢下一句话,抬脚走了。 师孟站在贺云扬身旁,俯身伸手去触碰他后胸,小心的在伤口周围轻按,却发觉他身上的肌肉滚烫得厉害,“这里会痛吗?”每按压一个穴位她便问他,得到的都是摇头否认。她便将手放到他胸前,仔细感受他的心跳声,依次询问后才确定伤口的位置,可是一会儿,放在他胸前的手突然感受到他的心跳有些加快,跳动的力量如此强大。微愣下抬眸,正对上他注视她的双眸,他的目光那么炙热,似要将她紧紧包裹燃烧。 师孟低声威胁他道:“你若是敢有任何闪失,我转身便要将你忘了。” 苍白失色的双唇冷傲地展开一个笑容。 “酒来了!”正在这时,屠殳游拿着一坛酒赶了过来。 贺云扬闻言,抬手示意高达拿开递过来的方巾,又闭上了眼。 师孟看了一眼高达,他会意地走了过来,一手按着贺云扬的肩,一手握住他背后的箭头,咬紧了牙关,手腕用力,快而利索地将断箭拔了出来,鲜血当即便往外冒出。贺云扬立马握紧了拳头,整个身躯一震,愣是没有发出任何痛叫声,却让整个营帐内的人看得后背冒冷汗。 师孟的心跳瞬间紧绷着,将坛子里面的酒顺着他的肩膀流向两处伤口,浓烈的酒味被空气催得愈发刺鼻,水珠钻进贺云扬的伤口,逼得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鼻间传来厚重的呼吸声,冰冷的脸庞因强忍着钻心似的疼痛而青筋爆出,身上的肌肉急速收缩紧绷起来,紧握的拳头抑制不住地颤抖。 师孟将空酒坛丢在一边,开始与他包扎伤口。她看着他身上的旧伤,即使已经痊愈了,可是这么多伤疤,仍旧叫她触目惊心,红了眼眶,拔箭的时候他连吭都不吭一声,放佛这个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样,这个人到底是受过多少次伤才会有这种超乎寻常人的忍耐力? 见到贺云扬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帐内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带着心安的微笑。 “阿毅。”贺云扬这时突然喊了一声,便站了起来,强忍着伤口撕裂的剧痛将自己的衣服穿好,“铠甲。” “你不要命了!”师孟一把抓住他,这才弄清楚他还要去守着回虎城,气得将手里的纱布卷扔在他脚边。 贺云扬看着她道:“他们的命就是我的命。” “大将军!”帐内的大将全都单膝跪了下来,“请大将军养伤勿动!” “你们是要我丢下自己的士兵不管吗?”贺云扬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荀毅劝道:“将军,回虎城外还有右都尉和苍将军,请将军切勿妄动,我们即刻前往!” 贺云扬没有理会他,而是严厉地看了一眼高达,高达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起身上前为贺云扬穿上铠甲。 师孟紧咬着下唇看着他就剩了半条命还拿出去拼,原本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无可言喻的心疼覆盖,她能怎样?他都说了士兵的命就是他的命,他为了他们而活,为了西锦而活,这一生,早已没了选择。 贺云扬回头看师孟,却见她别过头去抬手擦掉泪水,他伸手抓住她的后颈让她看着他,道:“等我回来。” 师孟红着双眼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几世回眸今世缘 有人说黑夜是美妙绝伦的,因为它的朦胧和憧憬,它像浪漫的诗人,又是妩媚的美人。可师孟却觉得夜色是太阳的阴暗,是太阳的眼泪,它如此耀眼和高高在上,所以它的阴暗和眼泪是不能被人们发现,于是将它们舍弃,永不相见。于是它们成了忧郁的黑夜,久久视之,便恍若丢了魂一般。 今晚是注定要煎熬的一夜,即使那天际中星光点点照亮眼眸,可如此微弱的星光又怎能抵挡黑夜的吞噬呢?“ “野外的星星很美。”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传来,师孟回头便看见一身戎装的冷雁屹立在星光下,白缨飘扬,黄色战袍加身,豪气千云,锐意十足。白日里见到她,师孟是有些意外的,可又是意料之中的,贺云扬如此重情义,不会放任她不管。 冷雁见她平静如常,就如同当年初见她一般,不惊不拢,冷清异世,她手握腰中剑柄,朝她走去,“我听说你病逝了。” 师孟淡淡一笑,“你不是也应该在问楼香消玉殒了吗?” 冷雁道:“若非有你暗助,我如今也不会成为冷雁。” 她与她一样,都用死来换生。 冷雁看着她道:“你在担心大将军?” 师孟摇摇头,道:“不担心。” “不担心?” “除非他也想忘记。” 冷雁自然不会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同样身为女子,这其中之意,多少是懂得的。她抿唇而笑,不再打扰她,转身离开。 “等等。”师孟叫住她,从草地上拾了一块玉佩,“你的东西掉了。” 冷雁见到那玉佩后突然神情不自然地躲了躲师孟的视线,上前拿过小心地放回怀里,“多谢。”她也不明白怎么突然掉了出来。 师孟看着她道:“这玉佩像是一半。” 冷雁将手轻轻覆在怀揣玉佩的地方,道:“它是我此生最美的回忆。” “那该好好保存,毕竟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流逝。”师孟淡淡然笑,见她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神色,许是想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 “不过是春水一露罢了。”冷雁美艳的笑容渐渐有些伤意。 在师孟心里,一个女子能走上战场,必定是不拘一格,气盖万象之人,冷雁在她眼中便是如此,所以她对她,总是存了一份敬重之心,便道:“春水一露又如何?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冷雁一愣,随即爽朗一笑,朝她微微拱手,转身离开。 师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地想起了屠廉,是否有一天,心里的秘密会将自己吞噬? 夜,在无尽的担忧中悄然离去。 翌日,天微微亮,轻细的声响立刻惊醒了趴在桌前睡觉的师孟,她抬头便看见贺云扬和荀毅不知何时回来了,荀毅正卸下了他的甲胄,只见他前胸处的血已经将外衣都染红了。 “三小姐。”荀毅唤了她一声,将甲胄挂好之后便退出了营帐 “为什么不上床去睡?”贺云扬看着她,像是已经忘记她昨日那样的生气了。 师孟没有回答他,只是起身走到他面前将纱布层层揭开,揭到最后一层时,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伤口处的肉已经和纱布黏在一起了。她不禁抬头冷着脸看着他,手一动就将纱布揭开了去,只见他的脸立马崩了起来,却仍旧一声不吭。 看到伤口没有脓化,担心了一整夜的心也悄然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拿备好的药。 贺云扬转身走去大床坐下,一双如墨的眸子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师孟拿了药走过去,俯身替他处理伤口。他默默地垂着双眸望着她,她秀丽的蛾眉轻轻蹙着,眉间挂着的那一抹浅浅忧思惊动着他的心,他望着她那朱唇微张,饱满殷红,柔情绰态,鼻间嗅进她如凝脂般面容的淡淡清香,一丝要命的冲动立即占据了他的理智,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拉。她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站立不稳地坐在了他怀里,一手因惊吓紧紧地抓着他发烫的肩膀,缠到一半的纱卷无声地掉落在地。 她紧张地望着他眸中从未有过的,紧紧抓着他肩膀的指骨因太过用力而泛白,心跳声却滚滚如雷,脸颊飞入红晕,不禁楚楚动人地道:“我担心了你一个晚上。”语罢,柔软涌上心头,再没了羞涩紧张,颤着身子拥住他。 贺云扬这一生,心里除了母亲和连年不休的战役外,从不曾将任何东西再放在眼中,他十余岁便上了战场,即使他是少将军,将来要成袭西锦大将军的爵位,也没有半分优渥对待,一样被扔到军中最底层磨练和打压,他被同袍质疑过,孤立过,但他与身俱来的傲气凌人和军事天赋令他像只雄鹰般引人仰视和敬畏,他经历过甚至发起过最惨烈的战争,一颗少年意气风发的心早已被残酷的战争打磨得刚毅冷硬,看透了世事乃至生死,直到遇到她,尘封多年的心终于体会到了情爱的甜蜜和苦涩。从前只道自己是中了魔,却不知为相思,孤寂半生,换来余年惊艳。 他微微泛红的双眸柔情绝世,亦是紧紧地拥着她,贪婪地嗅着只属于她的气息,浅香醉人。他在她耳畔轻语道:“这场仗注定是我有生以来的败仗,我在,我的部下才有后盾。” 师孟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三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即使将来西锦全民皆兵,如果没有一个英明的君主,他们能有多久的忠心?” 贺云扬道:“明君会有的。” 师孟轻咬下唇,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呼之欲出。 “将军。”荀毅在此时忽而走了进来,抬头便看见这一幕,吓得他一个转身就拦住身后跟进来的人,可他还是慢了些,后脚跟进来的高达和苍束被他堵在门口,高达直接推开他道:“干什么呢你?”说着就要行礼,却在见到贺云扬怀里坐着军医时,顿时瞠目结舌,连回避都忘了。 贺云扬转瞬投去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高达赶紧合上了嘴巴。 师孟急忙抬手擦拭脸上的泪痕,起身来捡起纱卷慌忙替他缠好。 贺云扬看着三人道:“何事?” 苍束瞥了一眼高达,见他满脸通红,憋得都要岔气了,便道:“刚才收到消息,槐阴的王爷元风玄死了。” “怎么死的?”贺云扬起身来,师孟小心地替他将衣服穿好。 苍束道:“被他的亲侄子手刃,没想到元风玄底下的鬼面人全都倒戈奔向,除掉了自己的亲叔叔,他这皇位算是稳妥了,估计不出几天,便会有他登基继位的消息传来。” 贺云扬不屑一笑。 荀毅道:“那槐阴少主和元风玄明里暗里斗得热火朝他,你死我活迟早的事。” 苍束道:“别看那槐阴少主年纪小,论毒那可是天下之最,许多年前我与他打过交道,他的野心远不止此。” 贺云扬道:“鱼孝凡和长公主可有消息了?” 苍束摇摇头:“虽无消息,可二人是槐阴人手中的筹码,不会轻易动,恐怕是算准了你们的皇帝不敢轻易对他们用兵。” 贺云扬道:“算准了皇上又有何用。”语罢,他看向高达,道:“左都尉。” “末将在!”高达吓了一跳,急忙拱手答话。 “防御工事呢?” 高达道:“已重新筑好。”他话音一落,忽听营外战鼓雷鸣,一瞬间,帐内的人全都屏息静听。 荀毅惊道:“是回虎城!”他话音未落便见贺云扬已经动身快步而去。 几人刚出营帐,就见一斥候兵骑着快马飞奔而来,原来是安静下来的回虎城不知怎的又突然发起进攻,势头锋利,像是重燃生命似的。 高达当即问师孟道:“军医不是说断了药他们便如同废人吗?” 师孟凝眉思忖,道:“除非药并没有断。” 高达顿时心烦气躁地伸手握住了剑柄,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难啃的硬骨头,再这么反反复复下去,前线的战士们就算不战死也会虚脱而死。 贺云扬沉吟了一会,转向师孟道:“如你所知,这药若遇水,药效是大或减少?” 师孟凝神道:“水和药有一定比例才会发挥作用。” “若是整条护城河呢?” “护城河?”师孟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药遇水而融,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么大一条护城河,支流众多,除非他能装上上百车提炼的药来。” “阿毅留下。”贺云扬留下此话,几步上前飞快地跃上战马,马儿精神抖擞地踢着马蹄子在原地蠢蠢欲动地等待命令。他回头望着师孟,她却朝他温柔而笑,他知道他如今肩负着她的天下,她的等待,令他格外的心安,日后他的身后,不再是孤寂黑夜。 望着绝尘而去的背影,师孟心底忽而闪过一个念头,水是万物之源,要想完全隔断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对荀毅道:“三哥说你们修了一条地道探知回虎城,究竟有无生还之人?” 荀毅回道:“槐阴士兵下了回虎城之后,便一夜间屠尽了城中百姓。” 屠城,是入侵者用来宣示胜利的手段,在这史书上是满目苍夷,人心的是永远都填不满的。 “我有一个法子,能尽快让你们收回回虎城。” 荀毅微惊之下望着她,“什么法子?” 师孟没有回答他,而是道:“在我回来之前我需要你们再抓一个人回来。” 荀毅不解地道:“你要去哪?” “出去一趟,我会尽快回来。”师孟说着便转身回营帐。 “不行。”荀毅先她一步拦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这里需要你坐镇,还有,让人去准备些干马粪,越多越好。”师孟毫不给他商量的余地,绕开他进了营帐。 荀毅为难地皱起了眉头,这般静而生威,确实让他找不出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月是明亮红花绽 暮色降临,黄昏时分,斜阳笼罩着正片茂盛的草丛地,此时正是朱阳当头,蓊霭萧森的季节,醇香的泥土孕育着万物生灵,远处地平线上,烧红了的晚霞遮掩了半个天际,几只大雁从霞光处悄悄飞过,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四周透着平静安宁的气氛,清新的空气更是让人感到无比的舒坦。丝丝余晖温柔地洒在一缕素衣身影上,闪烁着光晕。 从晌午寻到这座无名山峰后,身后背篓的草药已经过半,与其说是草药,不如说是毒草药,此草外形丑陋,植株较小,寻常人不识,只当是普通杂草,可它却有一个极美的名字—地仙子。 听得一只大雁地啼叫声响彻天际,师孟抬头凝聚了视线望去,见那霞光之下两只大雁如戏水鸳鸯一般绕着彼此在空中嬉闹,美好的食物总是令人心生暖意的,唇角微微上扬,她收回视线,扭头看了一眼背篓,地仙子虽是四季常开,却不繁茂密集,一个下午能挖到这么多,也算意外之喜。她看了眼已见昏黄的天色,便收拾了一番准备离开,抬眸不经意间透过丛林的缝隙看见远处的山林小道上突然出现一个头戴方巾的男人,背对着她。 师孟一边将背篓的盖子系好,一边凝目望着那个背影,目光忽而闪过一丝疑虑和诧异,“徐叔,”她从口中轻轻吐出这两字来,不错,那远处正背对着她的正是徐茂。 “他怎么在这?”师孟大惑不解地暗道,只一会,又见一个男人出现在视野中,她下意识地蹲了下去,透过丛林的缝隙看见那个男人身形彪悍,细看之下,她心头一惊,百里竹?! “不用看了,只有我一个人。”徐茂转过身来。 “东西呢?” 徐茂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纸张递过去,“大人只能拿到这些了,其它的不能再妄动了。” “妄动?你们潜在西锦几十年为槐阴做过些什么?如今时候已到,是该变天了。” 徐茂道:“拿无辜之人试药,到底是槐阴王的意思还是少主的主意?” 百里竹笑道:“少主自有天助,又得神药恩赐,难道不是槐阴先祖开眼?凭他贺云扬再善战,也敌不过我们的勇士,现在回虎城只是第一步,待神药能真正被人融合时,我们的大军铁骑必定踏过各国的每一寸土地!” 徐茂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悦地道:“贺云扬虽善战,却不好战,先王常说百姓乃神赐,可少主此举” 百里竹闻言,立即投去一道凌厉的目光,逼退了他接下来违逆的话,“你们可别忘了我们部落备受邻国欺辱的时侯,你们更不要忘记你们身体里留着的是槐阴人的血!这些年若不是少主带着兵马东征西讨,我们何来今日的地位?” 徐茂冷言道:“我们没忘,所以你们才能拿到回虎城的布防图,但是少主瞒着大人私自囚禁大人的儿子,此事你们该给个解释吧!” 百里竹不屑一笑地道:“放心,鱼孝凡还活得好好的,回虎城之劫难过后,只要贺家两军一兵一卒都不踏进槐阴,他和你们的长公主自然能得到好的余生,眼下这个时局,槐阴还不能正面与西锦交战。” 徐茂握紧了长袖之下的五指,冷冷地道:“你们若是敢囚禁鱼孝凡一辈子,我和大人必定会倾尽所有让你们付出代价!” “徐茂!”百里竹一把揪住徐茂的衣领,“从你们踏进西锦境内的那一刻开始,你们,你们的后代,都要生生世世为槐阴,包括性命!” 徐茂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视线,他是个人,有血有肉会思想的人,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国家付出性命,但绝不能像一只狗一般,被人呼来喝去,甚至欺瞒至此! 百里竹咬紧了牙关,努力控制着自己要将他撕裂的冲动狠狠地推开他,正要离去时,他异常的警觉心立马发现了远处丛林的微微摇动,而此刻却没有一丝风力,他凝目望向丛林,突然大喝一声:“谁?!” 他这一喊,徐茂同时看了过去,只见远处的丛林中现出一个身影来,惊慌逃走。 百里竹快速地抽出身后的弯刀追了上去,徐茂也紧随其后,两人跃进丛林,追着前面疯狂逃跑的人。 师孟喘着气,心口狂跳着奋力地朝前跑,慌不择路,她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上冲,霞光悄无声息地滑落,前方的黑暗刹那间笼罩而来,只顾惊慌逃离的她双脚突然绊住地上疯长的草藤,狠狠地摔了出去,跌在地上,手掌瞬间传来刺痛感。 百里竹见人摔倒在地,立即加快了速度冲了上去,如饿狼扑食般一刀劈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紧跟其后的徐茂突然如鹰般扑了上去撞开百里竹。 师孟顾不上手掌的鲜血,一个激灵爬起来,右脚却传来一股剧痛,身体一歪,一下子又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百里竹从地上爬起来,怒火中烧地质问着对面的徐茂。 徐茂咽了咽喉咙,此时的他早已头皮发麻,要不是刚才在追逐中一眼认出了她,恐怕她此刻早已变成了刀下亡魂了。 师孟忍着剧痛望着徐茂投过来不可置信的目光,撑在地上的双手止不住发抖,她紧紧地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百里竹看向师孟,这一看不要紧,他当即瞪大了双眼,喝到:“姓于的?居然是你小子!好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看我今天不杀你了!” “你不能动她!”徐茂喘着气息盯着百里竹的一举一动。 “他是你的人?”百里竹瞪大的双眼看过来。 “不,我不认识他。”师孟当即否认,脚上一阵一阵的痛感让她红了眼眶,她望着徐茂,眼神急切而紧迫,她只希望他赶紧离开,否则他若是一再维护,百里竹一定会杀了他。 可徐茂同样朝她摇头,无论如何他今天也不能离开。 “我再问一遍,他是谁?”百里竹指着徐茂,冷冷地道。 徐茂喘着大气,突然看向师孟,大喝一声:“走!”随即如箭般冲向百里竹。 师孟眼中的热泪扑簌而下,望着徐茂为她奋力搏命,她只能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逃离这里,每走一步,右脚就像踩在钉板上,叫她万箭穿心,可她只能忍住剧痛飞速地走着,到最后耳畔只有自己急促而厚重地喘气声。 夜,一点一点的浓重,月光笼罩下的山林如冬日般银装素裹,透着神秘的静谧,百里竹矫健的身影敏捷地穿梭,伴随着几声夜狼的嚎叫,他追到了一处池塘边,平静的水面倒映着月光皎洁的倩影,反射着银色的光圈。他手里紧握的弯刀滴着黏稠的鲜血,滴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圈一圈的波纹,他眯着布满杀气的双眼谨慎地看着水面的每一处角落,确定无异后才快速离开这里。 良久之后,师孟小心地从水里面冒了出来,她几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头上不停地滴下水来,她胡乱地擦了好几遍才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上来。上岸后,她脚下的疼痛立马牵制住她,她咬牙忍着,按着模糊的记忆从原路摸回去。 她心惊胆战地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生怕百里竹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在跌跌撞撞失去方向感而走了许久后,她借着月光看见了徐茂躺在远处的草地上。她不敢出声,只能快步奔了过去。 “徐叔。”师孟看着徐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丢下背篓,慌忙将他扶起来,伸手用力掐着他的人中。 “咳”的一声,徐茂整个身体一抽,猛地睁开眼睛来,却从嘴里冒出大量的血来,他虚弱而绝望地去看自己的肚子,因为他感觉下身空空落落的,肚子上除了血之外,他似乎还看见了自己暴露出来的肠子。 师孟哽咽着喉咙看去,却被徐茂一把捂住眼旁,“别看别看” “徐叔”师孟万念俱灰地哭泣着,抱着他不知所措。 徐茂的脸上露出无比慈爱的目光,残喘着余力道:“本就活不了多久了,能保你安全,我也算为我们犯下的罪孽偿债,师孟”他突然咬牙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起了起身,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听我说,回虎城里面的人都服了药,制药的人在燕塞城外以东的和风村里,他叫老畋,贺云扬的部队就在不远处,你快去,快去告诉他,还有,你大哥被关在槐阴皇宫的地下囚牢,一间,一间刻着伏火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微弱,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慢到连自己都感受不到。 师孟看着他的瞳孔渐渐扩张,手无力地垂下,不禁低头痛哭了起来,拼命压抑的悲伤让大脑撕裂般疼痛,可身后传来的异动让她立即如惊弓之鸟般回过身去,而她看到眼前的这个东西后,一丝丝凉意从脚底升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城复人亡家何在 听得身后响声,师孟如惊弓之鸟般回头。在她的面前赫然站着一匹夜狼,两只绿幽幽的眼睛里充满了饥饿,全是对食物的渴望,它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锋利的獠牙张着,嘴里发出低吼。 看着它慢慢地躬下了前身,师孟呼吸一滞,手却飞快地取那背篓里的镰刀,几乎在同时,这匹饿狼咆哮着扑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持火把的身影从旁掠出扑向饿狼,只听它哀嚎一声摔在了地上。 “三哥。”师孟如死里逃生一般看着横空出世挡在面前的贺云扬,转眼却看见饿狼爬了起来,面上多出一条血痕。 贺云扬面色冷峻而警惕,丝毫不畏惧地迎上它凶恶发狠的目光,手中火把烧得越来越旺,饿狼依旧在低吼,伤口不断地往下滴血,两只前爪踌躇不前地挠着地上的泥土,也许是感受到面前这人凌厉的杀气,最后它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掉头钻进了深夜之中。 贺云扬将匕首插回靴内,胸前伤口隐隐传来的撕裂让他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他却不管不顾地火把插进泥土中去,起身便走向师孟,不由分说一把扼住她的后脖,眼中的怒火喷薄欲出,“日后你若是再敢私自离开,我便将你生生世世都绑在身边!”他虽是怒言警告,可双眸却忍不住的发红,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他是战场杀伐之人,他踏过尸骨成河,他一身傲骨从来不知畏惧为何物,可如今,他紧紧的抱住她,心中是那么的后怕和急躁,他连想都不敢想若是来晚一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师孟被他用力地拥在怀中,一丝强大的安全感笼罩而下,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在害怕,他在不安,从不曾想,自己竟成了他这一生的软肋。 她埋在他怀里抑制不住地悲痛大哭,瘦弱的身子在他怀里似乎随时都要倒下,令人疼惜不已。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悲痛,贺云扬这才松开她,捧着她的脸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自己心口也似被针扎一般,却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不远处地上的尸体。在认出是鱼府身边的府司徐茂后,他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徐茂的脖子,视线往下,徐茂肚子上全是血,里面的肠子已经露出了一大截。 “将军!”荀毅的声音老远传来,却见一堆明亮的火把朝这边涌来,原来是荀毅带着一小队士兵赶来,见到此场景后,全都惊在原地。 荀毅几步上前走到师孟身旁行礼道:“军医可还好?” 贺云扬起身道:“把尸体抬回去。” 荀毅道:“是。” 贺云扬拉了师孟便走,却听她发出一声痛吟,他何等敏锐,当即拉过了她的双手查看,却见她手心一片血红,脚也不对劲,上前俯身便将她横抱起来,离开这里。 这一队士兵见状,全都垂下了双眸,不敢冒犯。 夜深最是人静,即使在人马众多的军营之中也不例外,回到营中的师孟此刻正光着一双白皙光滑的双足坐在床边,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床沿,面色冷清,双眸出神地盯着地上。父亲和徐叔都是槐阴人,那父亲做的那些事情就解释得通了,他们费尽心机在西锦腹地插上自己的人,为了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父亲坐在三公的位置上已经稳如泰山,为什么还不行动?难道是因为国弱而不敢贸然出击吗?从下山回来,贺云扬没有问过她半句话,可是能瞒过去吗?如果说了,父亲便是十足十的奸细,父亲要是被翻了出来,鱼家的人全都会没命,那个时候大哥也必然再无价值了。 “穿鞋。”突然出现的贺云扬吓了师孟一跳,她猛地抬头望着他,抓着床沿的手因紧张而泛白。 贺云扬一双眼眸深深视之,见她手旁的药物丝毫没有动过,便抬脚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俯身轻手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一言不发地替她上药。 师孟看着他温柔的举动,心中的愧疚感反复焦灼着她的心,最终还是选择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贺云扬听后,脸上似乎没有任何神色,依旧不言不语的沉默起来,直到看到药水干固之后才道:“你要知道,为了西锦的安定,我势必扫清一切障碍。” 听到此话,师孟莫名的红了眼眶,她知道他一直都知晓一些事情,只是在等她亲口说出来罢了,于是她扶着他的膝盖跪在他身边,一股难言地悲伤涌上心头,这个人为了西锦从来就不会退缩,可那些人却将他和他的家族当成了功高震主的野心勃勃之辈。 贺云扬见她突然有此举动,不禁心生不悦,皱眉道:“你认为你此刻求我又有何意义?你是在质疑我对西锦的忠心吗?” 师孟含着热泪道:“三哥,我不是求你,也更加不会后悔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可是徐叔既然甘愿告诉我这些,就说明他们也有忏悔之心,他们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西锦,正所谓养大于生。” “如果事与愿违呢?” “种下的因就该结什么样的果。”师孟望着她,神色忽而有丝落寞,“也许我比不了三哥心里装的山河天下,但还是愿意试一试。” 贺云扬动了动喉咙,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楚,他俯身抬手覆上她绝美的脸庞,凝望着她泪水流盼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你便是我的山河天下。” 师孟一愣,热泪盈眶而下。 贺云扬俊逸一笑,将她扶起来做好,自己起身蹲在她面前替她穿上袜子,道:“很早之前我一直怀疑朝中有人暗通,直到虞国一战后才确定有人一直给槐阴传消息,刑场劫囚不过是一块引砖石罢了。” 师孟道:“那天抢画的黑衣人是徐叔。” 贺云扬道:“还有,你知道为什么勖王会如此着急要娶你?” 师孟微微一愣,摇摇头道:“他不是一个只为满足自己私欲的人”说到这,她忽而抬了眼眸,“三哥是说勖王知道了我父亲的身份?” 贺云扬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抬头见她神色凝重,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起身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勖王妄动,至少在救出你大哥之前。” 原来她的担心和顾忌他全都知道,清丽脱俗的面容顿时泛起一丝浅笑,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心,抬眸与他相视,明亮的灯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散发出清雅的柔光。 贺云扬宠溺般抬手放在她眼旁,指腹轻轻地抚摸着她鬓角的青丝,道:“徐茂的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理?” 师孟道:“自然是要运回去的,但是此事不宜声张。”她此举无非就是想要告诉槐阴人,徐叔的死与他们没有半分关系,幸好徐叔虽为国公府的府司,但性情不热,不是什么风云人物。 贺云扬道:“境外荒乱,遇见流寇是常有之事。” 他话音刚落,帐外便有人道:“将军!” “进来。”贺云扬允道,转身看着荀毅几人走了进来。 “大将军。”东方代几人朝贺云扬行了行礼。 贺云扬道:“苍束,你与冷雁明日去一趟燕塞城外的和风村,抓一个叫老畋的人,秘密行事。” “末将明白。”苍束和冷雁领命道。 贺云扬看向苍束,“人抓回来了吗?” 苍束点点头,“抓回来了,用铁链锁着。” 荀毅此时也道:“干马粪和竹筒也已备好。”语罢,对师孟道:“不知军医要做何用处?” 师孟望了一眼贺云扬,看向荀毅道:“十天之内,我助你们不动一兵一卒收回回虎城。” “果真?!”最先脱口而出的便是高达了,他的性子从来就是这般急躁。 师孟道:“我需要人手将干马粪和那些地天仙熬出来晒干,之后牵上火药引线装进竹筒里,点燃投进回虎城。” 高达问道:“可有什么用?” 师孟道:“此药为剧毒,它们散发出来的烟雾可以麻痹人的知觉,让人一睡不起。” 高达听懂了,于是激动地道:“如此一说,便可以将这些怪物杀之于无形!”他的情绪一高亢,几人全都握紧了拳头相视鼓舞,又听高达突然说道:“军医,你说你一来便占了大将军的营帐,大将军这几个月辛苦,连觉都不曾多睡,你说你占着大将军的床多不好意思。” 他这突然的话锋一转让其余的人面面相觑,表情古怪的很,一个一个都不吭声。 贺云扬却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责怪,他只是想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他见没人搭话,抬手就是一拍冷雁,“你倒是说句话啊,他一直赖着大将军,你怎么”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冷雁一把推开手,还被狠狠瞪了一眼。 高达的声音虽刻意压了压,但是营帐中的人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师孟望了一眼冷雁荒乱而紧张的神色,似乎有些微妙气氛。 一直静立的东方代此时出言道:“闭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在贺云扬座下的几员大将中,东方代的性情是最像贺云扬的,他又身为众卫将之首,所以威严甚厉。不过他心里确有些疑问,因为大将军待这位军医确实与众不同。他与大将军自小便在军中相识,即使是同袍战友,也从不曾如此亲密过,于是在高达提起时他下意识地又大量了一番军医,在男子当中生得如此如玉如月,恐怕世上也无几人,若他是女子,这等容貌亦非凡俗,女子?东方代对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为之一震。 贺云扬没有与他计较,而是道:“司马代和萠业留下。” “是。”其余人拱拱手,依次退了出去。 贺云扬道:“你们二人即刻密调二十人乔装进荒棘沙岭,务必将醉凝花的生长范围给我摸清楚。” “末将领命!”司马代和萠业各自拱手道。 五日后,数以千计冒着浓烟的药球从回虎城外投进城内去,不多时,整个城池便如云烟笼罩。 第六日,高达和荀毅带着部队冲进城去,城无一人生还,街道上c陋巷中,全都躺在横七竖八的木笼子,城内尸横遍地,整个回虎城,透着死一般的寂静,无数士兵再见到此番惨状后纷纷丢下手中武器,哀嚎大哭。 回虎城一告捷,成千上万的西锦百姓不惜踏上百里c千里c万里路程前来认领家人尸体,无人认领的便只能集中下葬,一时间整个回虎城回荡着人们伤心欲绝地哭泣声,听得人心破碎,听得地动山摇,听得以守护家园家人为天职的士兵们燃起了熊熊仇恨之火,誓要以血还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将计就计故人心 “咻!”地一声,一支利箭从指间离弓而去,强势而凌厉地冲破风流阻碍正中靶心。 高达看了一眼那箭头不偏不倚,不禁点点头,没想到这军医看上去羸弱的很,臂力倒是不错,更有天赋,稍一指导便练有所成,这比那些勤练时日的士兵倒是容易许多。 师孟放下长弓,一身月白风清,发带飘逸,她朝高达微微拱手,算是谢过他的指导。 “你可别谢我,要不是大将军吩咐,我才不乐意。”高达牛眼一瞪,不过说是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因为这人确实聪明的很。 师孟微微一笑,转眸便看见贺云扬和荀毅朝操练场走来。 “大将军。”高达忙朝他行礼。 贺云扬抬了抬手,望向师孟道:“练得如何?” 秀眉微挑,师孟道:“还行。”语罢,星眸流转,“不如三哥来指示?”说着,还中规中矩地朝他作揖。 “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啊。”高达当即不满地道,却被荀毅抬手拍了一把。 师孟见他走来,转身抬手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支长箭上弓。 “试过双箭齐发吗?”贺云扬站在她身后说着,抬手再抽出一支长箭来。 一旁的高达见贺云扬手把手教他,不禁叉腰道:“这人到底是谁呀?还呼大将军为三哥。” 荀毅有些头疼地摇摇头,忍不住睨了他一眼,“就属你是个瞎子,你除了打仗还能不能长点心?” 高达一听便不服气了,“我能打仗又怎么了?这跟我瞎不瞎有什么关系?”他说完,还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抬头又看见那两人这么亲近,不禁想起那日军医坐在大将军腿上的场景,心里更是觉得忐忑,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同荀毅低声道:“你说大将军一直不近女色,该不会是” “什么?”荀毅见他话到一半又不说了,表情古怪的很,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突然意识到他此话何意,立马气得咬牙切齿地指着高达道:“你那什么猪脑子啊?信不信我告诉将军去。” “别别别。”高达一听,忙按下他的手来,憨笑道:“我这不是关心咱们大将军嘛,盼着他早日成婚。”语罢,还不忘添了一句:“冷雁的心意我们都晓得,再者她还同咱们大将军同床共枕过。” 荀毅道:“那是不知道她是女人,都多久的事了,我可警告你,这些话再不许多说,尤其是对军医。” “为什么?” “说什么你照做便是。” 荀毅话音刚落,又听得利箭凌厉,只见两只长箭齐发,在风流中各自势如破竹而去,正中靶心。 师孟高兴地抬头望着贺云扬,眼眸弯弯,笑如月牙。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笑容似乎成了他清醇浓香的美酒,每每令他沉醉其中。 “报—”正在这时,一士兵捧着一支长箭跑来,立在荀毅面前道:“刚才有人在营外投来此信箭,人已经不知所踪。” 荀毅接过长箭来,取下箭上的信条一看,顿时脸色一变,抬了抬手命士兵退下,转身走向贺云扬将信条递上道:“将军,冷雁和苍将军出事了。” 贺云扬接过来一看:贺大将军麾下大将暂扣我皇宫,若想二人安然无恙,燕塞城中一见。 荀毅道:“他二人一向谨慎,寻常人必定是近不了身的,除非是” “燕塞骑兵。”贺云扬看了他一眼,将信条递给他,“左都尉。” 高达闻言,即刻上前去。 贺云扬道:“军中由你二人坐镇。”语罢,回头对师孟道:“你与我一同前去。” 军营驻扎地离燕塞城并不算远,二人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后便到了燕塞城。 一进城门,异域风情浓郁扑来,一股风沙迷人双眼,这儿没有高阁琳琅,没有山清水秀,有的只是一间间用泥土堆积而成的屋子和脚下没有青石板铺路的黄泥道路,稍有快马奔过便会扬起万千尘土。城中男子个个身材雄壮,长相粗狂,女人却穿着妖艳裸露,身细如柳。 贺云扬和师孟二人刚走近城内便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一个冷峻孤傲盛气凌人,一个明眸皓齿倾华出尘,确实很吸引人的目光,更有甚者,一个姿态妖娆的女子徘徊在贺云扬一侧,笑容暧昧优柔,她却不知碰到的是个何其冷若冰霜之人,只得讪讪离去。 “她们脸上的是图腾吗?”师孟见一路走过的女子面上都有快钱币大小的图文,遍小声地问道。 贺云扬道:“以前有位燕塞公主生下来脸上便有此印记,后来她成为燕塞国第一位女皇帝后,这儿的人便认为那是神启,可以带来福兆。” 师孟微微感到惊讶,道:“这儿是女子执政?” 贺云扬笑道:“只能说燕塞皇帝的子女都有资格继承皇位,选仁德而用。” 师孟赞赏似的点点头,道:“古之明君,必有良臣忠信。” 贺云扬望向她,眼眸中一片化不开的柔和,可是突然间,他眼眸一凛,一把将师孟护在怀里,右手快而准地抓住朝师孟凌厉而来的一条鞭子,目光顿时冰冷极寒地望过去。 街道上的百姓却没有因为受惊而逃窜,而是纷纷停了下来朝着那甩鞭的人跪下伏地,一瞬间,整条热闹非凡的街道安静如深夜。 那甩鞭之人此刻正坐在一匹健硕之马上,一袭黑衣束腰,如描似削身材,短靴相配,青丝束冠,眉目精灵顽皮,高贵之气自然流露,端是七分姿彩,三分英气,而她身后,则跟着两队手持长矛的士兵,她便是燕塞国的公主,钦慕兮。 “好久不见,贺大将军!”她朝贺云扬爽朗而笑,豪态十足。 贺云扬看着她,丝毫不领她的情面,手臂发力将手中紧握长鞭一拽。 钦慕兮感受到了长鞭那端的力量,她刚欲抵抗却被无情地拖拽而去,顿时足下轻点一跃而起,被长鞭带下了高头大马。 身后的队伍见状,立即握紧了手中长矛,钦慕兮闻声,抬手回头示意不要妄动。 贺云扬也不想跟她纠缠,松开了鞭子,低头望了师孟一眼。 钦慕兮唇角微笑,将长鞭收回,抬脚朝两人走去,“大将军果然重义气,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贺云扬道:“人呢?” “人?”钦慕兮双眸灵动一转,摸着手中的长鞭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师孟,绕着她左右前后打量了几番后,戏虐地道:“都说西锦贺大将军不近女色,几年前我欲与大将军结亲却不得而终,我便相信了,不过今日,这位美丽的姑娘却是哪里来的?” 贺云扬淡淡地道:“这与你并无干系。” 钦慕兮撇了撇嘴角,百般无奈地道:“人好好地住在我皇宫,借此机会,正与大将军一叙。”语罢,侧身做请。 燕塞皇宫内的偌大花园一角内,冷雁和苍束被人带领而来,在看见贺云扬后,两人忙上前来行礼。 “坐。”钦慕兮抬手示意二人入席,随即拍了拍手,顿时鼓乐齐奏,舞女入园。 无心歌舞的师孟无意间闻到一股奇艺的味道,气味很淡,难以捕捉,但她还是快速地望了一眼钦慕兮身后的屏风处。 一曲舞毕后,钦慕兮望向贺云扬,“大将军,可否告知慕兮这二位去和风村有何贵干?” 贺云扬道:“杀人。” 钦慕兮道:“和风村的老畋几年前制药害人,躲了这么多年才被我找到,却让大将军捷足先登,莫非是为着慕兮?”语罢,还不忘俏皮十足地对师孟一笑。 贺云扬道:“本将军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 钦慕兮一笑,像是已经习惯了他这般冷情,目光一转,她看了看身后的屏风处,道:“慕兮听说了回虎城之事,此次虽是巧合,却不得不借此机会想求大将军一事。” 贺云扬看向她,“刚才的话,本将军不愿说第二遍。” 钦慕兮道:“为着慕兮善待大将军二位属下,也不能吗?” 贺云扬道:“初心不纯,何谈善待。” 钦慕兮幽幽一笑,“若不是事关生死,我也不必将计就计引大将军现身。” 贺云扬地道:“既如此,本将军便告辞了。”语罢,便起身而来,师孟三人见状,也随即跟随。 钦慕兮顿时急得立马坐了起来,脱口而出道:“大将军若是帮了我,我即刻递交国书与你国世代交好!大将军要知道,我燕塞城乃各国来往贸易之地,若是主动示好,对你国必有益处。” 贺云扬不以为然地道:“小小一个燕塞,本将军若有心,何须你示好。” 钦慕兮忍不住咬紧了下唇,双目泛泪,却又不甘心地望了一眼身后。 也不知是她的泪花触动了师孟心底的柔软,她总觉得她心中有难言苦衷,便抬手拽了贺云扬的手腕,看向钦慕兮道:“公主为何觉得此忙一定要大将军伸以援手?” 钦慕兮见她一说话,贺云扬便停下来静候,她急忙起身道:“因为我需要你帮我治一个人。” 师孟微微一愣,这位公主看上去豪爽大气,心思却是极细腻的,便道:“公主要治的可是先前说的那位被老畋下毒之人?” “你怎么知道?”钦慕兮略感惊讶。 师孟浅浅一笑,“若是寻常人,恐怕惊不得公主大驾,方才我闻到一丝药气,想来公主要治的人在屏风之后。” 钦慕兮喜极而泣,命人推开了屏风,只见一身穿黄袍的男子躺在一张床榻上,手拿帕子捂嘴,脸色苍白如纸,许是方才忍得太过,一刻间剧烈咳嗽起来,洁白的帕子瞬间被吐出的鲜血染红。她蹲在那男子身旁,道:“他是我皇兄,当年他大病,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我才广招天下,没想到那人包藏祸心竟趁机下毒毒害。这几年我寻遍名医都无所得,直到我听说了回虎城的事,晓得了大将军帐中有一位神医,我费尽心思想见大将军一面,不曾想几日前正巧得了这个机会。” 师孟看向贺云扬道:“三哥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带我来?”不知怎的,她心里竟有丝闷气,若是治病本不是错,又为何这般对待钦慕兮?莫不是原本就面冷心热了。 贺云扬正欲解释却见她转身便走向燕塞皇帝,他只得对冷雁和苍束道:“你二人先回驻地等候。” “是。”冷雁和苍束听命,在宫人的带领下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眼中人之心中人 钦慕兮满心欢喜地见她走过来,当即起身将皇帝扶了起来,却被她抬手制止。 师孟跪坐在旁,双手伸向皇帝胸前,皇帝见状,不明其意地看了看自己的皇妹,师孟便道:“我看看血的颜色。” 皇帝这才明白其意,却有些疑惑不解地摊开手中的帕子来,虚弱地道:“从前那些自以为名的大夫都不曾有此,一个个查看了朕的症状后,都束手无策的走了,说朕这是毒气攻心。” 师孟淡然一笑,见他咳的血鲜红,微微起身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热微汗,见他颧红舌干,便问道:“晚间入睡后是否虚汗不止?” 皇帝道:“是。” 师孟道:“心口是否常常烦热郁燥?” 皇帝道:“是。” 师孟问了这两句,心中已然有数,不觉暗自叹息,抬手与他把脉,果然脉细数,无力。 “怎么样?能治好吗?”钦慕兮期盼万分地道。 师孟想了想,才道:“治不好,但能保皇上长寿。” 钦慕兮道:“这是何意?” 师孟道:“此病为内伤所致,阴虚灼肺,肺腑阴阳皆有损伤,恐怕撑不了几年,所以我只能尽我全力让皇上享常人之寿。” 钦慕兮喜极而泣地抓住皇帝的手,“皇兄,只要你能活下去便是最好的。” “这些年辛苦你了。”皇帝同样满目泪花地望着她。 人常说,皇室权贵中从无亲情可言,有的只是利益权势之争,可这兄妹二人之间的骨肉之情,让师孟不禁伤从中来,感动不已。 钦慕兮见她起了恻隐之心,便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想必军医要交待病情还要费些时辰,二位不如留在宫中歇息一夜?” 师孟回身望向贺云扬,他道:“你决定。”语罢,她回头看着钦慕兮点了点头。 深夜,“咕咕咕咕”的几声鸽子叫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阴森,师孟从睡梦中醒来,星眸微蕴,她翻过身来,却看见贺云扬端坐在椅榻上,后背靠着墙面,闭目安静。她起了起身,望了他好一会,这才拿了床上的毯子轻声下床去,走到他面前小心地替他盖上,不曾想他根本就没睡,忽而睁了双眸。她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被他拉进了怀里。 贺云扬望了一眼她的脚,盯着她道:“又不穿鞋。” 师孟抿了抿唇角,却动弹不得,只得道:“不冷。” 贺云扬微微皱了皱眉头,抱起她便走向大床,小心地将她放上去。 师孟一双眸子清澈而紧张地看着他,右手紧紧握着放在胸前,心跳加速乱撞。 贺云扬见她如此,不禁一笑,只是扯了毯子将她牢牢裹住,躺在她身侧深深地望着她,抬手宠溺地抚摸着她耳后的发丝,认真地道:“燕塞皇帝的病我确实知道,下毒之人也是无意中知晓,却不知与今日回虎城制药之人竟属同一人,我才将消息放给燕塞公主,因为我知道她必会留住冷雁和苍束。我带你来并非是为了燕塞皇帝的病,而是要引一人现身。” 师孟微微一愣,竟不知他胸有另计,想起白日里自己那无名的恼意,不觉在心中默默暗骂了几句。她柔情似水一笑,握住他的大手,什么也不再多问的合上了双眸,安稳地睡觉。 贺云扬一双墨眸深深视之,不禁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冷峻的面庞更是温柔满溢,许多事情他已不再去想,她在,他一颗心从未如此安稳过。 许久之后,一股阴森森的冷风在耳旁吹起,师孟惊醒过来,睁眼却看见贺云扬不在身边,她起身望了一眼,诺大的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三哥。”她喊了一声,却觉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内显得格外恐怖和阴气,余光突然瞥见一扇窗户外飘过一个人影,“三哥?”她朝那人影喊了一句,可无人回答,她随即下了床。 打开门,一丝丝凉风从勃间钻进,吹起发带,外面天际已是云薄日曈昽,那走廊尽头的人影忽而一闪而过,她起了疑心,抬脚跟了上去,却在跟到走廊尽头时那人影消失无踪,面前只剩下廊下的灯笼摇曳。 她转身回房间,却见面前的长廊走来一身穿软甲的巡夜士兵,提着灯笼,径直走来。即使在天际还未亮开下,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百里竹! “又见面了。”百里竹冲她冷笑一声,甩掉灯笼,一手抽出了腰后的弯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师孟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只听一声凌厉的利器声作响,一把匕首从身后擦肩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进百里竹的胸口,他身上的软甲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的被匕首刺穿,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意外,被这柄锋利的匕首直刺胸前,顿时闷声一喊,可他下一刻狂叫一声,举刀急冲而去。 “鱼儿!” 听到贺云扬地喊声,师孟下意识地一个转身逃离,而从她身后出现的贺云扬风一般闪了过来,一手将她抱起,侧身一脚将百里竹踢飞了出去。 百里竹毫无反抗之力地撞在廊柱上,手里的弯刀掉落在地,“贺云扬?!”他神色大变,一把拔出胸前匕首,忍着巨痛转身便逃,可就在他转身时,一只利箭冲破夜色而来,准确无误地射中他的大腿,他惨叫了一声,跪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闻讯而来的巡夜禁军赶到,见到此场面后,一人上前将百里竹腿上的长箭利落地抽了出来,不顾他凄惨的叫声,再次将他拽起,逼着他跪在地上。 师孟整个腰身都被贺云扬死死抱住,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她察觉到贺云扬的身躯紧绷着,一丝丝令人畏惧的愤怒和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百里竹吐了一口血出来,嘴角抽动着,仇视般瞪着贺云扬,整张脸紫青紫青,伤口处不断的冒血出来,“原来你早料到我会出现。” 紧随而来的钦慕兮带着一队士兵大步而来,威严呵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见到公主训斥,巡夜禁军立即跪了下去。 钦慕兮走到百里竹身旁,在见他一刹间,脸色大变,眼中闪过愤怒和不可置信,“百里竹!你放肆!居然敢潜进我皇宫刺杀贵客!” 百里竹冷笑一声,“你燕塞皇宫还用偷偷进来吗?公主,我家大王让我来给您问安。” 钦慕兮怒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敢威胁我?” 百里竹道:“是又如何?燕塞皇帝不过一个病秧子,你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用,若不是我家大王有意,你一个小国能撑到今日吗?”语罢,他转向贺云扬道:“这可是个杀过无数人的贵客,你以为你找到了靠山,却不知在人家眼里,你连个屁都不算!” “住嘴!”钦慕兮怒不可竭地狠狠抡了他一耳刮子。 贺云扬此时慢慢松开了师孟,伸脚将地上的弯刀挑起来伸手握住,朝百里竹走了过去,抬手将锐利的刀尖抵向他的脖颈,刀身反射的光影让人发寒,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冷冷地道:“欠的命,是该还了。” 百里竹一双阴毒的眼睛蹬向师孟,“姓于的,我还当徐茂如此护你是为哪般,原来你竟是他贺家的人,那徐茂果真是个叛徒!” 师孟冷眼望着他,当初他残忍的将徐茂杀了,这个仇,她一直记在心里。 “贺云扬!”百里竹瞪着贺云扬,“这可是燕塞国,不是你西锦的地盘,你若杀我,西锦长公主和鱼孝凡就休想有好日子过!” 钦慕兮看着贺云扬那如冬夜寒星的眸子,满是冰冷杀气,令她忍不住后背发凉,她不是不知道百里竹所说的事,于是她小心地道:“大将军,我燕塞与槐阴尚有往来,若是槐阴的部下死在燕塞城,必定会引起战事,再者,他说的那两位也是你国现在的燃眉之急,若是大将军信我,可否将人交与我,我一定要槐阴给我一个交代!” “给你燕塞一个交代?他动的是本将军的人,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走出去吗?”贺云扬冷言盯着百里竹,正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时,只见刀光乍现,刀刃稳稳地插进地上,那百里竹眼中无比的恐惧和痛苦,他颤着手捂住自己不断冒血的脖子,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倒地而亡。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们只听过西锦大将军如何的杀伐果断与气势凌人,今日一见,这位大将军那埋于身骨之下的冷傲和霸气更叫他们惧怕。 钦慕兮银牙轻咬,道:“把尸体拖出去扔了。” “是!” 贺云扬面色淡然俊傲,他走向师孟,抬手抚摸着她清丽面容,目光柔软地道:“徐茂的仇算是替你报了。” 钦慕兮呆呆地望着贺云扬那柔和的脸廓,冰冷如墨双眸却柔情四溢,她以为像贺云扬这般生而便威震天下的人,那么孤冷高傲,无论是谁都不屑一顾。但是他眼中的人,心中人,眉目间那一抹冷清出尘似仙,看似安静淡然,实则七窍玲珑,心隐胆谋而不张。如此一看,当真是自然天成,让她更加好奇这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军令不受待洪峰 设计将百里竹斩于刀下之后,对于贺云扬来说,当下之急便只剩下醉凝花了。可巧的是,贺云扬与师孟前脚刚回营地,东方代和萠业便领着蔚泉军一队归营,当下萠业便在指挥营用手中的长剑指着地图上标记着的荒棘沙岭详细讲述醉凝花的生长范围和特性,更着重说了荒棘沙岭的恶劣程度,因为此番他二人带进去的二十士兵足足死了一半,因为那里面除了醉凝花,还有一些有毒却叫不上名的动物,十分棘手。 在场的人听了这般情势后,脸色越来越凝重,都纷纷望向贺云扬,希望他能下这个决定。 贺云扬再次将视线望向图上的沂河,缓缓地道:“水监呢?” 萠业道:“外侯。” 贺云扬道:“他想从哪里开始?” 萠业道:“沂河以北c以西之处,引水入荒棘沙岭,水量及覆盖面积皆有计算,连荒棘沙岭的地势也在计算当中,不会有意外。” 贺云扬道:“人力,时日。” 萠业答道:“工事需百人,时日的话,水监说需要等到洪峰涨到最高时才是引水时机。” 贺云扬听到此,沉眸略思忖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看到贺云扬点头,在场的大将全都振奋地相视鼓舞,此举虽冒险,却定能将荒棘沙岭的醉凝花淹得一棵不剩! 此时,东方代上前一步道:“大将军。” 贺云扬闻言,侧眸望了一眼正凝神打量地图的师孟,他道:“说吧。” 东方代道:“末将找到了关押鱼统领的地牢。” 听到此言,师孟立即回头看着东方代,也许是有些意外会在此刻听到大哥的消息,心底竟生出一丝心慌来。 东方代道:“虽废了一些功夫,但是末将还是潜进了地牢,槐阴王似乎很是防备,鱼统领铁链锁身,非寻常利器不可破,最重要的是,鱼统领不愿意离开。”他顿了顿,忽而看了贺云扬一眼,略有深意。 师孟心口一揪,难过之情似要窒息,他不愿意离开因是为了长公主。 “不愿离开是为何?”急性子的高达立马追问道。 东方代对他摇摇头,“许是担心他这一走,槐阴王会对长公主不利。” 高达浓眉一皱,觉得也是道理。 贺云扬道:“既然已探知鱼孝凡位置,下一步便是营救长公主了,无论如何,必须要在攻打槐阴前将二人救出来。” 东方代道:“末将明白。” 他话音一落,一旁的苍束道:“大将军,既然回虎城已收复,末将也是时候回国复命了。”语罢,朝贺云扬拱手作揖。 贺云扬点点头,“我派一队士兵送你出境。” “多谢。”苍束快意一笑。 苍束与贺云扬相识在战场,一个天性洒脱,一个生来冷傲,身份悬殊,却成了君子之交。即使二人从不把交情挂在嘴边,平淡如流水,但是在场的所有大将都了然于胸,他二人只要任何一方有危势,必定刀枪胁身皆不退。 正在这时,忽听营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便听一人喊道:“报——” 荀毅闻言,转身走了出去,见营外士兵列阵,中有一人缓步而来,他定睛一看,见是内廷司秦大人,手持玉轴祥云瑞鹤圣旨。心下顿感不妙,转身回了营帐道:“将军,是内廷司秦大人。”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全都皱眉相看。 那秦大人进了营帐后,并未直接宣读旨意,而是一脸客气地笑道:“大将军这几月来辛苦了,皇上可是每日都在忧心回虎城之事,只是今日奴才皇命在身,恕奴才不能行礼。” 贺云扬淡淡地道:“秦大人客气。” 秦大人笑道:“皇上念及大将军劳累,前些日子还受了重伤,特意吩咐奴才不必宣旨。”语罢,他微微弯身,双手将圣旨奉上。 荀毅见状,上前捧了圣旨呈给贺云扬。 秦大人又道:“大将军,皇上要奴才带句话给大将军,望大将军早日归京。奴才在外等候。”语罢,再行礼而后退之。 高达观望了几眼,见他看了圣旨后神色凝重,忍不住发问道:“大”谁知他才开口便被东方代一个眼神制止,便也只能暗自着急了。 贺云扬看了良久才面色冷淡地道:“皇上传旨收兵。” “收兵?!”在场的人全都失声道出,连最稳重的东方代都大惑不解地道:“为何收兵?” 为何收兵?事实摆在眼前,只要长公主和鱼孝凡在他们手里一天,西锦都会令他们摆布,除非皇帝舍弃了这二人。 高达闻言,挥拳就砸在身后梁柱上,怒火朝天地道:“他说收兵就收兵吗?!回虎城上万百姓的命就这么算了?槐阴人打的什么鬼主意难道不是昭昭之心吗?!” 东方代冷言道:“左都尉,注意你的措辞!” “怎么了?难道他是皇帝就不能让人说吗?这些年打的仗,我们死了多少人?他记在心里了吗?当初槐阴扣押人质时,他在殿前直骂槐阴是混账东西,如今倒好,人不救便算了,现在还传旨收兵?!我已经受够了!”高达气得满脸通红,眼露凶光,吼得在场的人全都义愤填膺,无不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在场的人悉数被挑起不少情绪来,冷雁当即道:“大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槐阴这般欺辱,若是任意他妄为,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回虎城!再说,当年若不是皇上一意孤行连下圣旨召大将军回京,现在哪里还有楼阙!灭他一个小小槐阴又有何难?!” 如此一言,在场的人全都义愤填膺,纷纷激言抗旨,而苍束说到底是个外人,对于西锦的国政,他是不能发言的。 当中最先冷静下来的东方代道:“难道你们还要背着刀杀进皇宫去逼着皇帝下旨灭了槐阴人,一个不剩吗?!” “有何不可?就算我们杀进皇宫去,天下人谁敢吭声?!”东方代说出杀进皇宫去的话已经让在场的人察觉到贺云扬的脸色变了,现在高达又这般口不择言说出此番违逆话语来,这些人更是将眼神齐刷刷地瞪向高达,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们虽然气愤,可这般妄言哪能当众宣之于口。 高达泄了愤之后才惊觉自己说了这么一些混账话,又羞又恼地就地蹲下,咬牙切齿地瞪着地下。 见麾下大将都安静了下来,贺云扬的神色才缓和了许多,他并未指责谁,而是对司马代道:“传令黔灵军,返京。” “是。”司马代拱手接令。 贺云扬看向萠业道:“指派一百人给水监,连夜挖凿工事。” 蹲在地上的高达一听,猛地抬头望来。 萠业也是一愣,“不是说收兵吗?” “我何时说过要终止此事?” 萠业一听,立即大喜道:“末将明白!” 贺云扬抬眸望了一眼高达,道:“左都尉。” 高达急忙起身上前,“末将在。” 贺云扬低眸,抬手整理着手中护腕,冷冽而强势地道:“即刻起,你传我军符至楼阙,命前锋将军调二十万蔚泉军借道古硰国由北横穿荒棘沙岭,三个月内,必须一举攻下槐阴都城四周的南江c蜮琣c会夷c赤北四城,对槐阴都城形成威逼之势。” 蔚泉军中一半以上的人数都是斥候兵和步兵出身,作战迅速,以战奇险之境闻名。 此言一出,满帐将心热血澎湃,高达更是激动无比地道:“末将领命!末将再请命出战!” 冷雁也在此时道:“末将也请命出战!” “你留在军中。”贺云扬毫不犹豫地回绝。 “为什么?”冷雁俊眉一扫。 不等贺云扬开口,高达便接话道:“什么为什么?你得留在大将军身侧伺候!” “就属你话最多。”冷雁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却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一侧的鱼师孟,正与她目光一触。 贺云扬淡然地道:“去吧。” “是!”高达激亢不已地用力抱拳,躬身接过荀毅赐下的军符。 “借道古硰国,还请你带我书信回国面圣。”贺云扬说着,看向苍束。 苍束笑道:“好说,你的兵只管放心走。”他就知道,贺云扬心中那以血还血的烈性是永远都不会消逝的。 贺云扬看向荀毅:“回皇上,军中事务未了,年关归京。” “是。”荀毅点点头,转身去将原话回给了秦大人。 “都下去吧,荀毅东方代留下。”贺云扬道。 余下的人闻言,全都朝贺云扬拱手躬身后陆续离开营帐。 “军医。”贺云扬看着欲要离开的师孟道。 师孟回头望了他一眼,便止了止脚步。 贺云扬走至桌后跪坐而下,抬手倒了一杯淳水,才缓缓地道:“右都尉方才之言是何意?” 东方代心中一凛,忙拱手道:“末将不敢妄自揣测大将军心思。” 贺云扬道:“左都尉性情急躁,一不小心便会被人牵着走,你虽有警示之意,但有些话需止于口。” 东方代肃然道:“是末将失言了,谢大将军教诲。” 贺云扬道:“鱼孝凡可有他话?” 东方代道:“鱼统领让末将给大将军代句话。”语罢,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军医,凝眉色重地道:“家妹逝,父亲叛,故土何在?心已死。只望大将军念及昔日薄情,教劝之,孝凡来生必做牛马以报。” 心魄失魂,鼻尖酸楚,师孟的双眸顿时蒙上一层薄雾,滚烫的泪水悄然绽放。 “我知道了,下去吧。”贺云扬道。 “是。”东方代和荀毅答道,一道退了出去。 贺云扬缓缓起身,忽而见她抓着胸口往前一晃,他心头一惊,飞快而去一把扶住她,却见她早已哭成了泪人,心中不免疼惜不已,柔声道:“若不是心中还有一丝挂念在长公主身上,他怕是早已心如槁木。” 师孟埋在他坚实的胸前,泪水断然不消,她哽咽着道:“三哥竟知道。” 贺云扬在心中叹了一丝气,抬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他不仅知道长公主和鱼孝凡二人有情,他更知道即使救出了长公主,单单为了鱼中谋之事和他的身份,他也绝不可能活得下去。 傍晚时分来,师孟抱膝坐在床边愣愣发呆,人们都说时间难熬,可在她看来,不过一隙之间,眼下深秋已到,正是万物凋零之时。果然独处时最易思绪横飞,从前事物无不一一从脑海中闪过。 细微的动静将她的思绪拉回,抬头看见贺云扬走了进来,她浅笑道:“三哥。” “熬了一碗粟米,多少喝两口进去。”贺云扬坐在她身侧,将手中热粥递给她,晚饭她不愿意吃,他便只能去熬粥了。 师孟摇摇头,“我吃不下。” 贺云扬却丝毫不理会她这句,道:“吃不下也得吃,否则我便要强行喂你了。” “真是霸道。”红唇一抿,无奈地接过碗来,小抿了一口后,忽然撅嘴道:“烫。” “烫吗?”贺云扬眉头一皱,拿过碗来轻轻搅动勺子。 师孟像是阴谋得逞般无声轻笑,侧头枕在膝间,微微眨着眼帘望着他宛如雕琢般的侧脸,英锐而凛然,她星眸胜月华,莞尔优雅,痴痴迷迷,“三哥。” “嗯。”贺云扬轻轻应了一声,再次吹散了几丝热气。 “三哥。”师孟复而唤他,如水的眼眸中映着他的身影。 贺云扬心中微微一动,抬眸望她,明明是一双清澈明媚的眼眸,眉间却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伤情,无奈c回忆c不舍,尽数勾勒。他生平最能看透人心,可对于她,他却始终无法琢磨。 见师孟如此耍着小心思不肯吃,贺云扬只得将碗放置一侧,无奈地道:“你若不肯吃便罢了,晚间饿了,可是自找的。” “嗯。”师孟浅笑着点点头,眼眸仍旧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不正经。贺云扬淡然地回过头,突然起身道:“我走了。” 师孟一愣,立马起身拉住他的手臂,却不知他只是佯装而已,便道:“皇上为何退兵?” 贺云扬道:“槐阴王以定襄城为礼。” “区区一座城池?” “再加四城又如何。” 师孟微微垂下了双眸,按照他的脾性,如此血仇是绝对不会放过敌人的,她实在不明白皇上为何要退兵?!难道只单单为了长公主和大哥的人身安全吗?不,李崇明绝不是一个会将骨肉至亲放在心上的人。 贺云扬见她又是这般沉思,眉头紧皱,不禁抬手抓住她的双臂道:“你跟我回京,以将军府为家。” 师孟愣愣地道:“以将军府为家?” 贺云扬挑眉道:“怎么,你都与我同床共枕了,这将军夫人的名号,难不成你还想不承认?” 师孟俏脸微红,笑嗔道:“明明是三哥做人太霸道。” 贺云扬忽而正色道:“是。” 一个“是”,实在包含了太多的千言万语和炙热的爱意。 滚滚暖流在心中绽放,师孟笑而带泪,她望了一眼那粥,已经冷却凝结了,便道:“粥凉了,我想喝热的。” 贺云扬宠溺般地侧头一笑,俯身端了碗走了出去。 师孟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面容笑意渐渐消失,一丝难过和酸楚浮上眉头。 翌日,天还未亮开,一匹快马从营帐奔驰而出,借着朦胧月色一看,竟是身背包袱的鱼师孟。看来昨日贺云扬的担心也必然会成为师孟的担心,她很清楚,若是父亲叛国之罪被揭发,大哥必定再无生念,他想的无非是父亲能悬崖勒马,以此弥补,所以她才决定回去。 兜兜转转,鱼师孟与梵城注定分割不了,只是她不知道,等待她的那一切,就如同一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走时万物复苏初春迹,归来已是北风冷冽冬凄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镜花水月叹好梦 昔日门庭威严的鱼国公府在冬日里越显孤寂,紧闭的大门被人敲响,许是多月无人登门拜访,大门敲了许久才有人来应门。 府司张本打开大门,见是一位白衣女子,斗笠长纱遮身,不知容貌,府外还停着一匹骏马,“姑娘是?” “请问鱼国公大人此刻可在府中?” 见是来找大人的,张本道:“姑娘找我家大人有何事吗?” “烦劳您通报一下,就说我姓孟。” 张本疑惑地多看了她几眼,最后还是道:“请姑娘稍后,我进去通报。”语罢,关了门,径直朝书房走去,在房外停了一步道:“大人。” “进来。” 张本闻言,抬脚进了书房,道:“大人,门外有一女子求见。” 鱼中谋此刻正在看书,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听到张本的话,他头也不抬地道:“我已谢客多日,不见。” 张本道:“她说她姓孟。” “姓孟?”鱼中谋抬头放下书来,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快请进书房来。” “是。”张本拱手,退了出去。 不消一刻,张本便带着人进来了。 鱼中谋缓缓地起身,盯着面前的人细细打量了一番,迟疑地道:“姑娘是?” 面前的人抬手将面罩摘去,正是刚刚进城便直奔鱼国公府的鱼师孟。 鱼中谋眼中有激动,有不可置信,更多的是难言的喜悦,他惊喜交加地道:“快,快去吩咐厨房准备午膳!” 张本自从当了鱼国公府的府司,还是头一次见到大人如此高兴,心知这女子是贵客,忙应声急急忙忙地退出书房。 一年不到,父亲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角白发已悄然爬上发冠,那双鹰般锐利的眼神已是老态浊浊,完全没了以往的精光。师孟看在眼中,无不潸然泪下,当即跪拜道:“女儿见过父亲。”短短几字,泪水汹涌。 “快起来。”鱼中谋上前将她扶起来,同样是老泪纵横,他本以为再见自己的女儿已是遥遥无期。 几番感慨入座后,鱼中谋欣喜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师孟放下手中茶杯,暖流融入胃中,冰冷的身子浅浅暖和了起来,她看着鱼中谋道:“您的身体还好吧?” 鱼中谋笑道:“我虽年纪大了,可也是武将出身,底子比常人要好许多。” 师孟欣慰地道:“父亲身体健康便好。” 鱼中谋道:“你走了近一年,可到了槐阴?有你大哥的消息吗?还有,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路途中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没有去槐阴,而是在黔夌军中。” “黔夌军?”鱼中谋吃惊不少,“你怎么会在那里?” 师孟道:“这其中的缘故说来也长,只是这段时间我一直大将军身边。” 鱼中谋突然恍然大悟地道:“莫不是他们说的献计夺回回虎城的军医便是你?!” 师孟点头,道:“是。” 鱼中谋不禁摇头而笑,对此事颇有匪夷所思之意,不过细想之下,她此番路途必定奇遇不断,从不曾想过自己的女儿会为西锦立下功劳,不禁感慨万千地道:“你娘在时,我小心地守着她的身世,生怕哪一天会走漏了风声出去,也是我固执,年轻时杀戮心重,也自私。回虎城一战,我听过简报,确实令人骇然,现今你救了西锦这么多士兵的命,也算是替我偿了些债。” “偿债?”师孟定定地望着他。 鱼中谋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掩饰道:“我亏欠你娘的。” 师孟无言一笑。 鱼中谋突然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事?还要走吗?” 师孟道:“世上再无鱼师孟,自然是要走的。” “你要去哪里?” “将军府。” 鱼中谋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为何要去将军府?” 师孟浅笑道:“等大将军回京。” 鱼中谋惊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不禁失笑道:“这么说,你跟他,你们” “是。”师孟点头。 鱼中谋大笑了起来,今日听到的事可真是叫他惊讶再惊讶,不过只一会,他突然有丝担忧,“可是你若与他成亲,届时满京富贵都会前去拜访,大婚第二日可是要进宫面圣行跪拜之礼。” 师孟淡淡地道:“这是日后的事,此番回京,原是为了父亲。”与其让三哥插手,不如由她现行说服。 “为了我?”鱼中谋不解。 师孟起身,朝他跪下道:“父亲,也许我这些经历与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可以,我宁愿下半辈子以男儿身上战场,哪怕做个小小伙头也好。您知道吗?当我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时,我心里有多难过?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您上过战场,应该知道那些惨状,我明白有些东西是需要通过战争才能解决问题,可您最是明白,这场战争原本可以不发生。” 鱼中谋静静地听她说完,心里总觉得她这次回来,身上仿佛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可他只能道:“这世上没有不可发生的战争,无论你在其中努力过什么,都改变不了。” 师孟咬牙道:“那回虎城的百姓呢?他们有什么错?一座上万鲜活人口的城池,一夜之间变成了万人坟墓。” “我知道你见了很多血腥场面,既然回家了,就不要多想,你一路奔波,该好好休息。”鱼中谋似乎不愿谈论下去,起身离开。 两行清泪从眼眸落下,师孟难过地道:“父亲,您亲手葬送了整座城池的百姓,午夜梦回,你可心有于安?” 鱼中谋刹那间驻足,身躯一震,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那挺直的后背隐约间有些佝偻,透着沉重和压抑。 师孟继续道:“徐叔是百里竹杀的,他拼死保住我的身份,只怕会给您带来威胁,可是您知不知道,徐叔当时有多后悔,他知道槐阴制药试药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当初她与贺云扬坦白,也只是为了确保父亲无路可选。 背过身的鱼中谋此刻已是双目通红,当初徐茂被一些商人送回来,说是山上遇见了匪徒,可那伤口他一眼便认出来是何种兵器所为。徐茂死的那一刻,他心中的信念便已荡然无存,现在自己的女儿将真相句句说出,心口如针扎般疼,光是她说出百里竹来,他就知道,这一切她都知道了。他颓然地转身,走了几步瘫坐在下去,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厌恨,更有悲痛到哑声难言的柔情。 师孟热泪盈眶地望着他道:“大将军的人在槐阴皇宫的地牢里找到了大哥,大哥不愿意回来,只说‘家妹逝,父亲叛,故土何在?心已死。只望大将军念及昔日薄情,教劝之,孝凡来生必做牛马以报’。”语罢,她低头痛哭了起来。 鱼中谋动了动嘴,眼中的泪光布上了层层阴暗,失去光泽,一下子似乎老到了尽头。良久之后,他才喃喃地道:“条件呢?” 师孟摇摇头,哑着声音道:“没有条件,大将军说您若有心,当知何意。” 鱼中谋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似乎在思虑什么。片刻之后,他慢慢地睁开眼,眼神里似乎多了几丝疲倦。他心力交瘁地站起身来,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冷风,缓缓说道:“槐阴部落原是马上的英雄,只是一代一代之后,人丁稀薄,常年遭受外敌的欺辱,被迫不停地迁徙,不停的外赔好不容易养活的牲畜,而那时的西锦,虽不强大,可是却有作战骁勇的黔夌和蔚泉两军,称霸一方指日可待。后来部落不再迁徙,而是学着对异国作战,建立王都城池。直到那一代槐阴王才决定将不满十岁鱼氏祖先偷偷送进了西锦,生死不顾,为的是有朝一日夺得权势,这一待便是生儿育女。可即便如此,部落的国势依旧微弱,直到这一代的槐阴少主出生,他的军事奇才超乎寻常,十四岁时便带领部下吞灭了周遭不少小国,槐阴才日益壮大起来。” “一朝夺得权势,之后呢?”师孟举目眺望,只见长廊下竹帘飞花。 “之后”鱼中谋长长叹了一声气,“之后要引起西锦内乱,一举攻之。” 师孟道:“您说的内乱,指的是将军府?” “不错,西锦的军权全都握在贺家手中,只要能引起皇帝与贺家相对,那时,西锦便乱了。” 师孟道:“可是西锦历代皇帝对贺家都以赤诚之心相待,信之任之,直到现今的皇帝登基,疑心颇重,对贺家日益防范,你们才有了这个机会,无论是刑场劫囚还是密告屠殳游刺杀,都是您一手安排的。” 鱼中谋自嘲一笑,万不曾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早已被自己的女儿看得通透,“徐茂说你从我书房拿走了一封信。”语罢,他回身望过来。 “是。”师孟直视着他复杂的目光。 鱼中谋动了动嘴,却终不敢再问下去,哪怕他心里知道她一定清楚当年贺朝的死,可是偏偏再也不敢问下去。 师孟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不觉心中疼痛,默默地低垂了双眸,她与三哥终究是有杀父之仇,若是有一日三哥知道了,再也不愿见她了,她也心甘情愿。 鱼中谋上前将她扶起,道:“不能等大将军回京再见面。” 师孟明白地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蔚泉北降城欲摧 父女二人一番诚心相对后,鱼中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意,权势富贵,家国复兴,他刹那间看透了过去,惟今之念,便只有携手一家过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午膳过后,师孟对鱼中谋道:“我想见见玉秋和邬孝。” “是了是了,我这便让他二人过来。”鱼中谋笑着起身,出了书房吩咐张本去唤人。他回身看了她一眼,道:“祁璟那孩子,你想见见吗?” 师孟微微一笑,继而摇摇头,“他如今可好?” 鱼中谋道:“承了世子之位后,倒比往昔沉稳了许多,再也不闹着要去参军了,整日跟在他爹身边学习事务。”他顿了顿,又道:“你假死之后,那孩子受了不少的打击,日日跟丢了魂似的跑到后门大哭。” 师孟听了,忍不住别过头去,刹那间涌出泪花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玉秋和邬孝一并而来,小心地进了书房,行礼道:“见过大人。” 鱼中谋抬抬手,示意张本退下,对他二人道:“有人想见见你们。”语罢,侧身将挡住的人现身出来。 玉秋在看见师孟后,顿时惊大了双眼,她似乎不敢相信地用力揉了揉眼睛,在确定不是幻觉之后,她嘴角一歪,哭着奔过去,一把抱住师孟。而一旁的邬孝同样有些激动难已相信眼前所见,瞬间红了眼眶。 师孟热泪盈眶地抱着玉秋,感动地道:“小丫头长高了不少呢。”说着,朝邬孝一笑,“我看看,有没有变美。”她松开玉秋,见她哭得不能自已,很是心疼的替她擦掉眼泪。 一时间,主仆二人惺惺念念,如此一来,再次离开时,已近申时,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鱼中谋只将她送至前厅便驻足了。 离开鱼国公府后,师孟竟有失魂落魄之感,原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如那甦第十临走时的衷言,其实说到底,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事实和幻觉。 心中思绪万千,身旁聒噪倒进不了耳,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十里市,却在经过一米铺时驻足而立,透过薄凉的面纱,她看见了从对面而来的祁璟。青丝束冠,面容沉重,步履稳健,他身旁还跟着一个身着官服之人,看上去像是在议事,许是为了方便,这么冷的天连件裘衣都未曾披上,他可是最怕冷的。 下意识地驻足后才后知后觉他根本不会认出她来,唇角浅笑,抬脚牵着马儿继续往前走。 擦肩而过时,正交谈入神的祁璟忽而看了过来,一眼之念间,恍若出神,继而收回了视线。 走到将军府邸之后,府门前一人远远地快步而来,拱手行礼道:“可是孟姑娘?” 师孟见他虽着常衣,却腰配官刀,面上还刻着一个刺青,她认得,那是在军营服过苦役的犯人才会有的标记,不过这人能从将军府中出现,想必不是外人,便道:“我是。” “末将姓朝,名经年,大将军书信让末将在此恭候。” “有劳。”师孟道,看来她自离开军营后,一路上都有三哥的人关照,只是她此番只留了书信,并未当面告辞,日后可得把歉意道得真诚些。 “姑娘请。”朝经年侧身引路,“老夫人已在内院等候。” 师孟道:“多谢,不知老夫人身体可好?” 朝经年回道:“老夫人的旧疾已是许久未曾复发,很好。” 师孟放心地点点头,一阵脚程后,她来到内院见到了老夫人,故人相见,又是一个死而复生的故人,自然是两眼泪痕满面,相拥感慨几番。 这一住,便是两月有余。 京中人都闻,年关在即,将军府却住进了一个不知身份来历的姑娘,外人从不曾见过其容貌,人们都知道,将军府从不宿客,而这位姑娘一住,便是两个多月,无疑就是未来的大将军夫人了。 将军府中的隐秘哪是外人能轻易窥知,这消息无非就是贺老夫人授意放出,一是为了断绝那些日日挖空心思上门说亲之人,二来也是为了日后儿子大婚不觉突兀。 几天后,边境传来军报,沂河突然决堤,水淹槐阴荒棘沙岭,之后二十万蔚泉军秘密借道古硰国横穿槐阴荒棘沙岭,突袭槐阴都城周遭四城,只用了这短短两月,便一举拿下南江c蜮琣c会夷c赤北四城,兵逼都城。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李崇明怒不可竭的将军报摔在地上,“朕命令他收兵回京,他却敢抗旨不尊,私自出兵攻打槐阴!他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中!” 一旁的李彦歆默默地上前将军报捡起来,道:“黔夌军确实已返京。” “他这是欺瞒朕,把朕当傻子糊弄!” 李彦歆道:“如今蔚泉军直逼槐阴都城,西锦掌握了主动权,回虎城的血仇该是时候报了。” 李崇明道:“那玥凌呢?玥凌还在他们手里,万一槐阴王伤害她怎么办?” 李彦歆摇摇头,“如今的战局,臣弟料定槐阴王不敢,至少会有所顾忌,也许正是有了人质,槐阴王才会如此自信我们不敢出兵,殊不知大将军此计,乃绝妙,总好过主动权握在他们手中。” 李崇明被此话一劝,先前的怒火明显平缓了许多,却仍脸色铁青,“就算贺云扬此举是为了威胁槐阴王,可他若是赌错了,蔚泉军没有攻下城池,谁来为玥凌的安危负责?” 李彦歆道:“臣弟相信大将军的智谋,他从不打无胜算之仗,而且蔚泉军是最早建立的军队,战力也是无可比拟的。” 李崇明不禁冷哼一声,“你到底是朕的弟弟还是他贺云扬的兄弟?” “臣弟只是就事论事。”李彦歆朝他拱手而道。 李崇明顿时沉下了脸,双手撑在桌上,阴晴不定,脑中不禁想起了槐阴王提到的条件,便低沉着声音道:“六弟,你扪心自问,若是朕日后的每一道圣旨都不合他心意呢?” 李彦歆知道他此话何意,按照贺云扬的脾性,若是他知道了他父亲的死因,是绝不会无动于衷的,至少要在他知道之前令他将军权交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无缘无故令他交释军权又有违历代先皇圣意,难道非要用造反才能名正言顺吗? “六弟,朕说的话你可否明白了?”李崇明见他沉默,再次逼问。 李彦歆抬眸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臣弟明白。” 李崇明闻言,脸色明显轻松了许多,笑意渐显,道:“既然出兵打了胜仗就按如此办吧,相信不久之后槐阴便会派使臣面见,你先回去吧。”语罢,突然想起一事来,又道:“朕的侄儿出世,还未见过他,改日你让王妃一道进宫,让朕看看朕的好侄儿。”说完,高兴地笑了几声。 “是。”李彦歆遵言,行礼告退。 出了御书房后,在殿外等候的陆久安将裘衣替他披上,他道:“将军府那位贵客可查清楚了?” 陆久安摇摇头,“只查到是来自异国,属下不敢冒然多番打探,恐怕这个消息,也是有人授意,否则将军府上下口风甚严,不会有那么多消息传出。” 李彦歆点点头,“无碍,日后大婚,总是能见面的,回府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旖旎风光眉山池 这日,师孟坐着马车出了城,今年的雪似乎延后了不少,过几日便是新年,大雪却迟迟不来。倒不是她想出门,只是不久前摔伤了腿,虽养了不少时日,恢复总是缓慢,无意间听老夫人说起城外有个温泉,是先皇赐给将军府专用,想着温泉对伤势恢复有奇效,便出了门。 马车刚出城门不久便缓缓停了下来,天邻疑惑,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回头道:“姑娘,是勖王爷。” 师孟平静地点点头,透过帘子缝隙,望了李彦歆一眼,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勖王爷,此番再见,身上却充满着无尽的哀愁,连那气度风华的笑容都隐隐夹着收敛和伤情。 原来是遇见了勖王府的马车,朝经年原本可以不停的,只是见那马车先停,走下来的又是勖王爷,他只得叫停了马儿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李彦歆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问道:“可是贺老夫人要出城?” 朝经年道:“是将军府的姑娘,早些时候姑娘摔了脚,想着去眉山泡温泉,让伤好得再快些。” “温泉养伤?” 朝经年不动声色地道:“是府中太医交代。” 李彦歆淡淡一笑,“去吧。” 朝经年朝他行了礼,转身回了马车,驱马离开。 陆久安上前道:“王爷,天这么冷,您大可不必下车,难道是这位姑娘有何问题吗?” 李彦歆摇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位姑娘如此上心,大概从一开始听说了此人,心中便有一丝自然而然的好奇,这确实不像他,想着,不禁自嘲一笑,转身走回马车。 两个时辰后,城外眉山山顶,一座宅子伫立在山顶中央,空无一人看守的宅门门匾上写着“眉山汤池”四字。还未靠近这座宅子,便可看见屋顶处环绕的浓浓烟雾以及屋顶上爬满的青绿藤蔓,沿着屋檐垂落,送下来一滴滴晶莹剔透之水。 推开门后,迎面便看见满院子盛开的花朵以及墙下葱郁的矮竹,只留了一条羊肠小道穿过紧簇的花海通向面前的小屋,透过缝隙,依稀可以看见几丝雾气跑出来。 赤足踩进小屋内的地板,天邻回身将门小心地合上,将更换的衣服挂在一旁屏风处,之后移步师孟身边,替她宽衣。 腰带缠于指尖轻解,衣衫自细腻如雪的肌肤滑落,酥胸如羊脂凝玉半遮半掩于素白之中,一缕缕青丝垂下,覆上蛮腰,水遮雾绕之间,流转星眸,移步走至汤池而下,水中温度瞬间融开了她身上的毛孔和每一处肌肤。 “天邻去屋外守着,姑娘好了便唤我。” “好。”师孟闭眼轻声说道,听见门的关合声后,师孟靠在池子边缘,尽情享受。 浓浓的热气在池子中层层升起,似要将沉睡的师孟吞没,她只想好好休息一番,却不想这温泉水极其养人,稍不注意便睡了过去。她雪白细长的手臂护着她沉沉的脑袋,双眸微合,浓密的睫毛也跟着静静地沉睡,温婉动人。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而被一丝水声慢慢地吵醒,朦胧地睁开雾迷双眸,却发现面前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吓得心头一颤,脚底一滑就往后摔。 面前的人反应极快地伸手托住她的脑袋,才没让她栽进水里去。 “三哥?!”师孟大惊失色下突然看清这人居然是贺云扬后,惊愕着望着他。 没错,此人正是贺云扬,此刻的他着上身,身上的伤疤依旧让人触目惊心,结实的肌肉更是看得人血脉喷张。他看着她一双眸子娇柔似水,脸颊红晕,鬓角青丝凌乱贴于绝美的面庞上,红唇微张,夺人心魂,为之迷乱,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抑的冲动。 “你不是还在”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拉进怀里,她下意识地要挣开,可他按在她腰后的手牢牢地控制住她,强悍而温热。 “为什么不辞而别?”贺云扬低头看着他,开口便是质问。 “我留了书信。”短短几字她却是咬着说出口,因为她此刻与他贴身而对,她望着他眼底炙热的,她更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身子异常滚烫,他如此的激烈反应让她生出一丝害怕来。 心中升起的浓烈瞬间压垮了贺云扬的理智,他甚至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俯身吻住她娇艳欲滴的双唇,霸道而温柔地汲取着只属于她的味道,许是感受到怀中人的微微颤抖,欲要脱下她胸前裹布的手顿时停了下了,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脸庞埋在她耳后发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三哥。”师孟心中多少是有些惧怕的,因为她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别动。”贺云扬哑着嗓子困住她,该死的,他差点想强要了她,不禁在心底咒骂了几声。 “将军” 从贺云扬身后一侧门走进来的荀毅正欲说话,他身后还跟着东方代,两人当即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将军正搂着一个女子,只是身子被将军挡着,看见了雪白的手才认定是女子。 “姑娘?”听见了动静的天邻此时也开门进来,在看到自家将军搂着姑娘时,不禁惊大了双眼,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转身便飞快离开,大力的将门关上。 “出去。”贺云扬目光冷冽地看着那两人。 “是是是”荀毅和东方代结结巴巴的腿一软,差点摔倒,仓皇地退出去,“嘭”一声将门大力地关上。 两人逃出去后,你看我我看你,在如此寒冬腊月里,两人的后背却被汗水浸湿。 贺云扬紧绷着一张脸,松开怀里的人转身便离开汤池,他本想来此处休息,只因是秘密回京,便走了另外一条上山的路,今日汤池的雾气异常浓烈,他泡了一半才发现池子里还有一个女人,他正想着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却不曾想会是自己心心念念,不辞而别的人儿。 师孟见他离开,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一头扎进水底去,她的心脏狂跳个不停,在热气的微醺下,似要眩晕过去。她有些慌张失措地爬上了台阶,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丁点水声来。 却不曾想她刚离开水面,一块月白锦布便牢牢地将她的身体裹住,她傻傻地望着贺云扬,莫名的心虚起来,也不知是泡得过久还是腿疼,身娇无力地往下跌去。 贺云扬不敢轻易靠近她,只双手稳稳地扶助她的肩膀,冷着脸道:“你怎么会在这?” 师孟一身的力道都靠在他手上,异常安稳,她轻咬了红唇,道:“不小心摔了脚,我知道温泉有养伤的功效。” “怎么摔的?” “院子里摘红梅。”师孟老实地交代。 贺云扬轻声叹了一丝气,又不忍心责怪,便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解释的?” 师孟眨了眨眼眸,道:“我只是希望父亲能出于真心,而不是被迫。”顿了顿,她认真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 “罢了。”贺云扬不禁一笑,反正他拿她也无可奈何,他是注定要被她压得死死的了,抬头喊道:“天邻。” 门外的天邻闻声,急忙开门走了进来,行礼道:“见过大将军。” 贺云扬淡淡答了一声,对师孟道:“我现在要去见你父亲,你老老实实回将军府。” 师孟点头,目送他从另一侧离开,之后,忍不住抿唇而笑。 荀毅和东方代见他出来了,两人急忙上前行礼,紧张到不敢说话。 贺云扬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一眼这两个人的脸色,心中不禁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我心相偎是清狂 冬日的大雪在黔夌军回京的当天纷纷落下,一夜之间,万枝白雪茫茫。 胜仗归来的消息让京中百姓早早踏雪而出,立于城门街道张望欢迎,诺大的队伍自城门起,于皇宫宫墙止,一时间万人空巷。 于宫中面圣呈报军情事务之后,贺云扬辞谢了皇帝庆功之宴席,这是旧俗,当朝大将军胜仗回京怎可不设宴庆贺?庆功宴无非就是舞乐,他也只需端坐在一旁,独自喝着自己的酒罢了,若放在往日,他也是不必推辞,只是他想早些回府罢了。 回虎城一战,确实是从未有过的惨烈,李崇明只当贺云扬心中仍有悲愤,不止如此,恐国中百姓仍旧悼念,庆功宴确实不合时宜。 离开皇宫之后,贺云扬带着麾下战将快马回府,只是在接近府邸时,他忽而勒停了马儿,那时刻蕴藏着锐利之色的眸子在看见府门口坐着的白衣女子时,双眸渐渐蒙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大冬日的,怎么坐了个人?”高达不禁嘀咕了一声,又见贺云扬下了马背,便也跟着下了马。 贺云扬将马鞭递给荀毅,抬脚走了过去,门前的府兵见状,欲要行礼时却被他抬手制止。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前,见她双手抱着膝盖,小脑袋埋在怀里,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静静地闭着,像是睡着了。他脱下暖和的外衣轻轻将她裹住,蹲在她面前抬手拂去落在她面纱上的雪花,依稀间能听见她平缓的呼吸声。 许是感受到了身旁的温暖,师孟慢慢地睁开眼眸,一眼便看见了心中人,她抬头,浅笑着一把抱住他。她知道他要回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对他如此依赖。 “下不为例。”他冷着脸警告她,下一刻却单手将她抱了起来,像抱着个孩子似的大步流星进了府。 “我的天哪,我的眼睛是瞎了吗?”高达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东方代瞅了他一眼,道:“何止是你眼瞎,咱们都眼瞎。”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萠业。 “什么意思?”高达傻愣着道。 “什么意思?”荀毅回头道:“人家东方代和萠业都看出来,就属你是个榆木脑袋。”说完,牵了马便走。 高达正欲抓他好好问一番,东方代一把拦住他道:“你难道一点都没看出来孟军医是个女人?” “什么?!”高达这回是真傻了,两只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 东方代和萠业相视一笑,各自摇了摇头,跟上了荀毅的脚步。 欢愉时光总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过得飞快,只属于将军府的融洽在夜幕来临时渐渐平静下来,月光的柔美一泄而下,如诗如画,师孟倚在长廊亭下,目光如醉地望着那盛世月华。皎洁的月光衬着她迷离悠远的双眸,白质修长的脖颈宛若清雅琼莲,青衣发带随风飘舞,落于腰际。 暖和贴身的裘衣悄无声息的自肩后裹上,她回眸,望着身后的贺云扬,微微而笑道:“老夫人睡了?” “睡了。”贺云扬轻轻揽着她,望向她的目光沉静而温柔,“冷吗?” “不冷。”师孟靠在他怀里,感受着来自他的温暖。 贺云扬揽着她肩头的手微紧,望着夜色道:“你父亲说徐茂给百里竹的东西是我当年攻打楼阙的战报。”除了这个,鱼中谋还交了一份槐阴安插在国中的人员名单,皆是身居高位。 “槐阴王想吞下楼阙?”师孟何等心思,当即便明了。 贺云扬道:“驻守楼阙c云国和大尤的军队已经换成了定阳军,槐阴若是想吞下楼阙,必须连合云国大尤才有胜算。” 定阳军是西锦新整编的军队,主将为勖王,由皇帝直接控制。 师孟道:“他们三国曾是盟友,不,利益才是不变的盟友,只是楼阙c云国和大尤三国乃毗邻,唇亡齿寒。” 贺云扬目光微冷地道:“有时候,巨大的利欲会蒙蔽人的双眼。” 师孟在心底叹了一声,抬手抱住他的腰身,合上双眸,唇角浅笑道:“我喜欢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此言,有趣。”贺云扬眉间轻笑,眸底微微撼动,他不怨永不休止的战争,更不惧怕连年的争杀,可如今他只愿守护着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如此想想,平生之愿,从未这般满足过。 寂静而温暖的夜里,二人一黑衣,一青衣紧紧相依偎,于寒风中淡看人生荣辱,沉浮百态。 新年对于将军府来讲,无异于平常,既不待客接礼亦不走亲拜访,可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它这规矩,却也不免落入俗套,仍旧不遗余力地递交拜帖。而这种闲适的生活对师孟来讲,却是很受用,闲庭漫步,日薄西山;当炉煮酒,阔话一二;竹林舞姿,廊亭棋画,南窗剪烛,共偿星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指腹为婚情义在 “铛”的一声,利剑直插入石缝之间,稳若泰山,贺云扬回身道:“何事?” 荀毅道:“勖王求见,正在府外落轿。” 听得“勖王”二字,正在廊下阅书的师孟微顿,抬眸望向贺云扬,正与他目光相触。 “请他进来。”贺云扬答了一句便朝长廊走去,师孟起身拾起汗巾与他,道:“三哥,我想出去一趟。” 贺云扬道:“去哪?” 师孟道:“去琴高楼。” “琴高楼?要买什么?”贺云扬不解地问她,琴高楼是梵城最大的首饰铺,手艺皆是祖辈流传,可与宫中巧匠相比一二。 师孟故作神秘一笑,抬手踮脚搂住他的双肩,盯着他的眼眸认真而低声道:“秘密。” 见她戏虐,贺云扬俯身便轻咬她娇嫩细腻的耳垂,她顿时被逗得开怀大笑,捂着耳朵灵巧躲开。看着她轻盈的步子渐渐离去,贺云扬俊逸而笑,回身便看见李彦歆站在远远的梅林之外。 其实,李彦歆只是刚刚来到,却在见到那一抹转身离开的白色背影时犹如被什么击中一般,募地驻足,却只捕捉到一抹清丽之影,若即若离,心口猛地被狠狠揪了一下。 驱车前往琴高楼之后,铺子里的伙计远远地瞅见了将军府的马车而来,便即刻去禀了大老板前来门口接待。 这大老板看上去儒雅风流的很,只对师孟尊了一声“姑娘好”,便将她领上了琴高楼的厢房。 师孟在窗下入座后,不经意间抬眸却看见了第一酒楼,第一酒楼与琴高楼不在一条街市,只因琴高楼建势高耸,故而一眼便能望见,只是那儿早已人去楼空了。 大老板见她出神,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继而笑道:“姑娘尝过第一酒楼的美食?” 师孟回眸浅笑,“我想看看你们这儿新出的首饰。” 大老板道:“在下已经命人去呈来,姑娘稍等片刻,小店的春茶皆是开年新摘,您可尝尝。”语罢,执袖侧手示意她桌前的热茶。 “多谢。”师孟微微颔首。 大老板见她蒙着面纱,当下便道:“姑娘请便,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语罢,他朝师孟和朝经年拱拱手,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便陆陆续续进来些侍女,手持木盘低头小步而来,依次将盘中的首饰给师孟过目,只是她们手上的首饰皆过于明艳,师孟只扫了一眼便摇摇头。 大抵是师孟中意简单素净物件的心思被一直侯在门外的大老板猜中,之后送进来的首饰大多精致了一些。 纤细修长的手落在了一对赤玉指环上,她的目光被指环上雕刻的花纹深深吸引住,一只雕刻着栩栩如生恍若立时绽放的寒梅傲枝,一只则是神韵如啸,气质如风的木兰花。 “这是?”她无意间望见指环旁的一枚玉佩,俨然觉得熟悉,却又想不清楚在哪里见过。 持盘的侍女听她发问,忙抬眸望了一眼,想也不想地道:“这玉佩是按照贺老将军绘的样式打造的,是送给当时与大将军指腹为婚的女家,姑娘可是看中了?” 师孟微微一愣,心口莫名地一揪,她想起来了,这玉佩,她曾经见过,是冷雁的,于是问道:“你如何知道这是贺老将军绘的?” “是师父说起的,这玉佩早已搁置不售,应是不小心拿错了” “潘儿!”侯在门外的大老板突然急走而来,他这一身厉喊,倒把这位侍女吓得浑身一颤,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老板面色窘迫不安地道:“姑娘见谅,潘儿不知您是将军府的姑娘,一时唐突冒昧,也是在下的错,没有及时管教。” 那侍女一听,急忙朝师孟重重地磕头伏拜。 师孟淡然一笑道:“烦劳您帮我拿这对指环,多谢。” 大老板见她丝毫没有计较,紧张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离开琴高楼后,师孟望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竟有一瞬间失神,挪不动脚步。 “姑娘?”朝经年见她愣愣地出神,便唤了一声。 师孟道:“朝将军,你跟着三哥多久了?” 朝经年道:“去年三月自大将军麾下效力。” 去年三月,师孟在心底轻叹一声,去年三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说起来,能得大将军赏识,是幸得姑娘帮助。” “此话何意?”师孟回眸疑惑地望他。 朝经年道:“姑娘可记得曾经与大将军说过一个囚犯报恩的故事?” 师孟一愣,颇感惊讶地道:“是你?” “此前不曾有机会当面言谢,朝某在此谢姑娘慧心。”朝经年语罢,感激而敬重地朝她拱手行礼。 师孟微微一笑,“其实三哥早已留心你了,就算没有我那个故事,他自己也是很赏识你的。” 朝经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仍旧念姑娘之恩。” “言重。”师孟对他微微颔首,抬眸却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祁璟。 显然,自人群而来的祁璟一眼望见了她,顿时晴空霹雳般呆立原地。可只一会,他猛地冲了过来,却被朝经年横身阻拦,行礼道:“见过世子。” 师孟亦朝他微微屈身行礼。 祁璟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位蒙面女子,眼中有审视,震惊,有不可思议,更多的却是难言的复杂疑虑,他的眼圈渐渐泛红,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自顾自的摇头否认。最终,他启唇,用着一种极具害怕而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是?” 朝经年道:“世子,她是将军府的姑娘。” 祁璟微怔,呆呆地望了一眼朝经年,是啊,他是傻了吗?有朝经年陪同,她定是那位被三哥养在府中的姑娘了,可他仍旧不死心地道:“姑娘很像我的一位朋友,敢问姑娘贵姓?” 朝经年道:“姑娘姓孟” “孟什么?”祁璟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朝经年犹疑了一下,才道:“世子此举实在唐突。” “我就想知道一个名字罢了,或者能让我看看你的相貌吗?”祁璟依旧盯着师孟,一眼都不肯移开。 师孟仍旧面色不改,朝祁璟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马车。 祁璟见她离开,想也不想的要追,朝经年像是早已料到,所以祁璟刚有这个念头便被他一只手牢牢制住。朝经年身形魁梧,加之是武将出身,又在军营服多年苦役,要控制住祁璟简直是易如反掌。 “世子自重,若再有任何逾矩,休怪朝某冒犯。”朝经年再次提醒他,松手将他放开,转身离开。 祁璟呆呆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随行的人唤他,才将丢了的魂找了回来。 回到将军府之后,师孟心事重重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对指环随手置于桌上后,她移步至窗前,看着庭院长廊上的藤蔓出神。 良久之后,天邻敲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姑娘找我?”语罢,不见回应,她便抬头望去,问道:“姑娘有心事吗?” 师孟望着窗外道:“三哥身上是有一桩婚事吗?” 天邻一惊,颇有些讶异,但还是强定语气道:“姑娘是听谁说的?” 师孟道:“你不必诓我,我既然会问,定是知道些。” 天邻眉头微蹙,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听来了这么久的事,到底是谁在乱嚼舌根?本想轻描淡写一番,可面前这位哪是一般女子,她是绝不敢敷衍了事的,于是道:“天邻确实听从前服侍老夫人的老人说起过,大将军未出世时,老将军便允了一桩婚事。” 师孟道:“女家可是姓屠?” 天邻心头一惊,原以为姑娘只是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想到连结亲的女家都知道了,她只能道:“是老将军的右前锋,屠廉将军。” 放在窗台的手慢慢紧握,师孟的心口仿佛在滴血一般,“屠廉”这个名字,早已深深烙印在内心深处,令她没回想起,都饱受折磨。 天邻见她不语,忙道:“姑娘,此婚事大将军已亲退,天邻自小便在府中服侍,细算起来,已有十四个年头了,大将军虽常年不在府中,即使回京,也是在操练场和军营,万没见大将军将任何女子放在眼中的。当初姑娘在祁国公府落水,大将军回来之后,湿漉漉的衣服也不曾换,一直坐在前厅等姑娘的消息”她心急之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闭口低眉。 “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天邻一脸着急,只得行礼退下,退了几步又欲说些什么,但看着姑娘站在那冷清的背影时,又生生的将话头咽了下去,退出了房间。 滚烫的泪水自师孟眸中夺眶而出,在冬日里刹那间冰凉入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烽烟又起何时休 入夜,师孟自老夫人处问安归房,转身欲关上房门时,贺云扬忽然出现在面前,她望着他,转身便道:“我要休息了。”话音未落,他自身后紧紧拥住她,她挣了挣,却没有挣开他的手,一时间恼怒起来,转身便咬他的手臂。 贺云扬只是安静地承受着她的小性子,连丝毫要躲的念头都没有。 师孟狠不下心来咬他,双唇离开他的手臂,抬头看着他,恨恨地说道:“你心里若还敢放着她,今生今世我便再也不见你!” 贺云扬抬手轻抚她脖颈,却俯身在她耳边霸气十足地道:“你敢。” 师孟冷眉倔意道:“为何不敢?” 贺云扬盯着她恶狠狠地道:“我不会给你机会离开我。” 师孟又气又恼,正后悔刚才没狠下心来时却被他紧紧拥进怀里,头顶随即传来一声叹息,“从始至终,我心里只你而已。” 师孟不觉落下泪水来,其实他对她的心意,她从来都是坚信不疑的,只是因为在乎,只是因为他瞒着她,她才恼怒罢了。 贺云扬继续道:“我不与你说,无非是觉得此事不值一提。” “你对她动过心吗?” “我与她之间,无关情爱。” 无关情爱,师孟终于明白冷雁当时说的“不过春水一露”是有多无奈和凄凉,即使他们之间发生过关系,不过是事过无悔罢了。 “你不相信吗?”贺云扬低声问道,晚间他一回府便听天邻说起她追问自己与冷雁当年的那纸婚约,他不知她从何处听来,问了朝经年才知晓原有,尽管此事已成消烟,他还是害怕她误会。 师孟轻轻摇头,道:“在问楼你救她的时候我便看出她与你而言,并非一般人。” “她父亲曾救过我父亲一命,这才有了婚事之约。楼阙一战,父亲麾下大将悉数战死,她父亲也在其中,后来她兄长叛国,亦是我亲自监斩,我对她,终究是有一份歉意。” “歉意?三哥是指退婚?” “于义,她父亲忠肝烈胆;于情,她与我有袍泽之谊;于自己,却是心知不愿。” “三哥。”师孟抬眸望他,她想问他究竟有没有怀疑过老将军的死,可是在看到他双眸之后,就在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地低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 “怎么了?”贺云扬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低头望着她眉宇间的忧愁,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心疼,她为何总是这般心事重重? 师孟抬手紧紧地抱住他,清丽面容忍不住蹭了蹭他胸口,她觉得这样更暖和一些,她抬头看他,委屈而又霸道地道:“你是我的。” 贺云扬被她气势十足的宣示怔了一会,他从前只道她冷清异世,却不知道这小丫头有如此强悍的占有欲,不过看到她这般妒忌的模样,对他来讲,却是非常受用的。他抑制不住地笑容令他的俊逸霁月清风,柔柔地道:“是,都是你的。” 师孟蒙头而笑,突然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去把那对指环拿过来给他看,“你喜欢吗?” 贺云扬看了一眼,眼中不禁感到一丝意外,又见她眉宇间流露出喜爱来,便道:“你去琴高楼是为了买它?” 师孟高兴地点点头,忽觉他这话有不一样的含义,便问道:“你见过这对指环?” 贺云扬眉间一笑,拿着那枚木兰花样式的指环道:“这个样式是我四年前画给琴高楼制办的,后因战事将它弃了,不曾想今日竟入了你的眼。” “那,我与三哥,果真有缘。”师孟含情脉脉地拉起他的手给他戴上,另一枚则戴进了自己的手中,如此,甚好。 贺云扬眼眸深深地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如果早知道与她有这样的情缘,那他一定会在她出生后便一直守护。 不过,这样也不算太晚。 翌日,书房。 荀毅快步流星而来,正襟跪坐一侧道:“将军,人都准备好了。” 正举棋不定的师孟放下了棋子,侧身去拿火炉上煮好的热水。 贺云扬道:“勖王那边呢?” 荀毅道:“勖王说可以动手了。” “那就动手吧,清理干净。”贺云扬面色淡然将黑棋置于棋盘之中,吃掉了周围的白子。 荀毅点头,道:“各城池都安排了人手,绝不会让槐阴的人送进来一点消息。” “嗯。”贺云扬轻轻应了一声。 荀毅正要起身,呼听书房外传来人的呼喊拉扯声,还伴随着急躁的脚步。 “我叫你别跟着我就别跟着我,将军府我来多少回了?我就来看看三哥在不在,谁让你拦着我的!” “世子,就算您要见大将军也不能硬闯啊” 脚步声伴随着争执而来,荀毅起身快步而去,迎面便撞见了祁璟,府中的府兵正急得面红耳赤地追着他。 “荀大人。”见到荀毅,这府兵赶忙驻足行礼。 看到祁璟叉着腰,一脸的怒火,荀毅便道:“你下去吧。” “是。” “祁璟,你现在好歹是个有爵位在身的世子,怎的如此莽撞”荀毅话还没说完就被祁璟一把推开,抬脚就进了书房。 祁璟正要找贺云扬理论时,一眼便看见师孟坐在屋子里,正气定神闲地到着热茶,一肚子的火顿时熄了下来。 “好久不见,祁璟。”师孟对他微微一笑,昨日在闹市她不想引人注目才果断离开,因为她知道按照祁璟的性子,定会上门来追问到底的。 一句话听得祁璟双眼通红,嘴角一歪,竟像个孩童似的坐在地上咧嘴大哭了起来。 师孟对贺云扬无奈一笑,起身朝他走去,谁知她刚靠近他,他便哭喊着一把抱住她的腿,弄得她哭笑不得,只得道:“你是打算哭到天黑吗?” “你个大骗子!”祁璟伤心不已地哭着骂她,“亏我当初以为你真死了,日日跑到你府门口为你哭丧!我两只眼睛都快哭瞎了!你这个大骗子!” 站在一旁的荀毅见他眉毛眼睛都哭歪了,实在憋不住扭头偷笑。 “你还笑!”祁璟不满地抬脚便踹他,“你们这些人,真是没心没肺!” “行了。”贺云扬终于忍不住出声,不悦地盯着祁璟道:“你还打算抱多久?信不信我将你丢出去?” 祁璟听到他发话,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扁着嘴巴,委屈地松开手站了起来,这才想起行礼道:“三哥。” 贺云扬严厉地看着他道:“皇上交代的事你都办好了?” 祁璟忙道:“这几日与户部尚书商议决策,已经办置妥当。” 贺云扬点点头,“魏君为人耿直,是个踏实做事的人,值得深交。” “祁璟知道。” “还有。”贺云扬忽而皱眉道:“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与鱼儿过于亲密。” “鱼”祁璟脱口而出后立即反应过来,不满地嘟嘴望了师孟一眼,不情不愿却又害怕地点点头。 “大将军!”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东方代的声音。 贺云扬面色一凛,转眼便见东方代c高达c萠业还有朝经年疾步而来,这等阵势,俨然是出了大事。 东方代将手中书信呈给贺云扬道:“苍将军被困鸣涧谷,生死不明!” 贺云扬打开书信快速阅览,这是前线送来的密报。 东方代道:“槐阴王连合云国大尤楼阙三国密反,夜袭定阳军驻守大军,定阳军势力单薄,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迅速抵抗,却被尽数屠灭。更让人防不胜防的是,屠灭定阳军后,他们迅速将目标对准了楼阙,短短一个月,楼阙陷落大小城池四十余座。如今为了报昔日之仇,他们直逼古硰国,苍将军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被围困在鸣涧谷,谷中还有古硰国的皇帝。” 荀毅不可置信地道:“怎么会有这样?苍将军一向智勇,怎么会被逼到带着皇帝出逃?” 东方代道:“按照探子所言,古硰国和楼阙一样,许多城池竟不战而降,更有甚者,城门大开迎敌的都有!” 贺云扬看着书信的眸子冰冷至极,看来槐阴不止在国中安置了细作,时机一成熟,号令一下,便是覆水难收。 东方代继续道:“不止如此,槐阴皇宫出动了鬼面人大军一路攻打燕塞国中城池。”这些战报怕是东方代从军以来在同一个时刻同时收到这么多消息的一次了,这回槐阴是算准了,准备一击即中,一战而发。 东方代将情报都禀告之后,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良久,贺云扬才看向荀毅道:“你去通知勖王进宫。” “是。”荀毅听令,飞快离开。 迟迟等不到贺云扬下达召集大军的命令,高达有些站不住了,刚欲发问就被东方代一个眼神制止。 贺云扬看了高达一眼,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般,他却对东方代道:“传我命令。” 东方代闻言,抱拳听令。 “黔夌军与蔚泉军待命,听候勖王调遣。” 此言一出,连东方代都愣在了当场,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三”祁璟亦是不明不白,刚欲发问肩上便被人按住,他回头看着制止他的师孟,对他摇了摇头。 “听候勖王调遣?为什么?!”高达听不懂了,脱口便横眉瞪眼。 贺云扬没有理会他,在此道:“右都尉,可听明白了?” 东方代紧咬牙根,低眉道:“末将,听命。” “左都尉。”贺云扬望向高达。 高达怒气正盛,却又不敢造次,大力抱歉道:“末将听命!” 萠业的性情最是温顺,向来以贺云扬的命令为先。 贺云扬看向朝经年道:“你去召集一百府兵,分成两队连夜出城,务必在天亮前到达临城。” “是。”朝经年听令,转身离开。 东方代道:“大将军要去鸣涧谷?” 得到贺云扬的答案之后,东方代终于明白他这几个命令的意图,当下便抓着高达和萠业离开了。 贺云扬此时将目光望向师孟,一股浓浓的不舍占据着他心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若不放弃一些东西,此生都难以与她安居相守。 “三哥是要帮勖王建立威望吗?”师孟痴痴地望着他,她又何尝不懂他此番的安排,说到底,此番大战,终究不是冲着西锦而来,他没必要亲自出兵,可定阳军从未参加过战争,如今被屠灭,势必会对李彦歆造成一定的影响,他用两军的军权及威望助李彦歆在军中立威,难道他已决定交释军权吗? “得尔知己,夫复何求。”贺云扬温柔地望着她,心中却格外明朗和满足。 师孟不自觉地落下泪来,心中百感交集。 贺云扬朝她走去,握住她手心深深地道:“等我回来。” 师孟含着泪点点头,心中有一股想与他一道而行的冲动,可最终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可是,命运就如同沙海之中的漩涡,谁也不会料到,再见时,已是天翻地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贵门密变满门抄 三个月后。 “让开!都让开!” 纷闹喧嚣的街市上因为这一队御林军地闯入而变得异常静谧。 “传皇上旨意,即日起封闭城门!” 他们冲到城门口,手持圣旨奉天,命令城门守军将城门关闭。 这突发的情况立即引起四周百姓的骚动不安,有些人预料到将有大事发生,纷纷收拾物品逃离归家。 朝经年手握剑柄急匆匆的来到左院找鱼师孟,见她正与老夫人在廊下下棋,急忙上前道:“老夫人,姑娘。” “出什么事了吗?”师孟见他面色凝重,颇为着急。 朝经年道:“刚才御林军持皇上圣旨封闭了梵城四门,之后御林军副统领梁选带兵出了宫,径直去了鱼国公府和祁国公府。” 师孟心头一惊,手中棋子滑落,不可能,这种情况绝不可能会发生,父亲的事从头到尾只有三哥和李彦歆知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还有祁国公府? 贺老夫人当即嗅出了这其中微妙,对朝经年道:“立刻召集府兵前去鱼国公府,一定要将御林军拦在府外!” 朝经年正要领命时,师孟急忙制止:“慢着!”她紧紧地看着贺老夫人,“将军府的人绝对不能搅进去。” 贺老夫人急道:“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若是不派人强行制止,后果难以想象!” “不,不行。”师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兵部负责城中防卫,尚书大人一定会派兵前去,将军府的职责不在管束京中防卫,您要以什么理由去阻拦?” 一番话问得贺老夫人再难开口。 师孟起身便快步离开,“朝将军随我来。” 朝经年也觉得她的话有理,此番大将军和荀毅都不在京中,确实不能妄动,随即对老夫人行礼告退。 两人出了将军府之后,街道全被御林军把守,一个行人都不准走动。看这阵势,整个御林军恐是倾巢而出。 师孟看了一眼,心知是离不开将军府了,从容不迫地对朝经年道:“你现在去找兵部尚书,不要走大路,从巷子里走,一定要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了,然后传信给三哥。” “明白。”朝经年答了一声,立即离开。 心口忽而难受的紧紧绞在一起,抬手轻轻按着心口,有些呼吸急促,师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扶着一旁的石像,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她看着街道上不停休的御林军来回跑着,一颗心忐忑不安,她看了一眼将军府,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顺着小巷一路避开人群,眼中只有自己的脚步,耳中只有自己急喘的呼吸,她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最后终于来到了鱼国公府的巷道。她远远地便看见府门前横躺着的两具尸体,他们身上的鲜血流淌不止。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她控制不住地慢慢往前走,那府内恐慌的尖叫声,冷兵器的碰撞声无不令她心寒不已。她冲了上去,看见府内前厅皆是尸首。 就在刚才,梁选亲自带兵包围了鱼国公府,当着兵部尚书的面宣读了皇帝的圣旨,除了鱼中谋外,其余人员格杀勿论。 当举刀而落的御林军冲进府内的那一刻,鱼中谋便知道自己再无生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杀出一条血路来! 鱼中谋不愧是武将出身,这些年又在战场杀伐,一身武艺绝不会让人轻易近身,可他还护着身后的满渭卿以及家中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奴,凭他再骁勇,身上也落下来不少的伤。 “鱼中谋!”梁选见他被围困仍旧拼死一搏,不禁大喊道,“你已是死罪,为何不在临死前让自己舒舒服服地上路?!这些人无论如何你是护不住的!” 鱼中谋丝毫不将他的劝告听进耳内,转身一刀扎进一士兵的胸部。 梁选见状,紧绷着脸抬手下令周围的弓箭手放箭。 “大人小心!”邬孝大吼一声,一把将鱼中谋拽在身后,手中双刀挥舞,将射来的利箭一一斩落。 “再放!”梁选再次下令。 弓箭手齐齐从箭囊取箭,却是双箭齐发。 邬孝沾满血迹的脸庞刚毅不惧,他咬紧牙关,握紧了手中的双刀。 玉秋满手鲜血地跌坐在地上,没想到在快死的时候,心里竟是没有一丝畏惧的。 就在此时,梁选忽觉身后有异,他何其敏锐,抬手便拔刀而起,可他还是慢了一步,眼前白影一晃,一把冰冷的刀刃瞬间抵在他脖间。 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谁也没有留意到会有人闯入,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乱了脚步。 “鱼师孟?!”梁选再看到面前的人之后,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 “幸会,梁副统领。”师孟冷眼看他,“邬孝。” 邬孝一听,上前将他的佩剑卸下,抓住他往后退。 “梁副统领”围攻的御林军全都慌了神。 “谁敢上来?!”师孟将匕首对准了梁选的胸口,一身气魄威震人心。 “别管我!”梁选大喊了一声,邬孝立马持剑柄抵住他的喉咙,让他再不能说话。 在场的御林军虽慌了神,可是就这样放走了逆犯,他们一个都别指望活着下去。 许是看出了他们的蠢蠢欲动,师孟手腕发力,锋利的刀尖瞬间穿透他的软甲,直刺他皮肉,顿时鲜血直流,“你们的皇帝有没有说过,拿一个立过战功的副统领去换一个犯人,值还是不值?!” 她这一句威威之言顿时让他们犹豫了起来,就在他们慌乱之时,两只利箭从远处而来,带着呼啸声将两个御林军射倒在地,紧接着一个蒙面人从屋顶一跃而下,横身挡在他们之间。 “朝经年。”师孟心中暗道。 “走。”朝经年回头说了一句,将手中的强弩对准了这些人,“谁不怕死的,尽管动一个脚趾头。” “走。”师孟当机立断,一把拉住鱼中谋便离开。 邬孝抬手狠狠将梁选打晕过去。 一行人没有逃出府外,而是径直朝后院走去,来到师孟的茅屋,进到小院子里。 鱼中谋走到墙角,用手中的刀将泥土尽数刨去,露出了一面墙壁,他伸手用力一拉,竟是一块木门。当初祖先也只是怕东窗事发才暗暗修了这条密道直通城外,万万没想到今日果然用上了。 一行人见状,全都走了过去,依次顺着楼梯爬下去。 密道中的油灯遇空气而明亮,鱼中谋刚走没几步,便一口血吐出来,师孟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鱼中谋摇头示意无碍,强撑着继续往前走。 半个时辰不到,一行人便走到了密道尽头,邬孝上前将铁门小心地打开一条缝隙,一丝强光顿时透进来,铁门外被杂草包裹得只剩下缝隙,他仔细地看了几眼,大力将门推开,钻了出去。见四周全是密林,此刻他站的地方正是一处深坑,这儿杂草丛生,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这有一道暗门。 “快出来。”邬孝见四周安全,忙朝密道里喊了一句,一行人接连出来后,他将门关上,利落地抓着两旁的杂草往门上靠拢。 鱼中谋体力不支地坐倒在地,对这些家奴道:“你们走吧,记住,从今以后,要隐姓埋名的生活。” 家奴们念及这些年在府中的生活,不禁潸然泪下,纷纷跪拜鱼中谋后,离开这里。 “小姐。”玉秋此时含着泪抱住师孟。 师孟微微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没事了。” “你也走吧。”鱼中谋看着满渭卿,无论心中有多怨恨,到如今,都不重要了。 “老爷。”满渭卿两行清泪落下,却摇了摇头,哭着道:“从我嫁给你的那天起,早已决定生死相随,你又如何能赶走我呢?即便你再恨我,我也断然不会离开。” 鱼中谋叹道:“何必呢,你我早已恩断,留下来又有何意?” 满渭卿不禁执袖掩面痛哭起来,仍旧不走。 师孟见状,蹲在鱼中谋身旁道:“父亲,我们先离开这里。” 鱼中谋点点头,在她的搀扶下起身。 师孟回头望了一眼满渭卿,“玉秋,扶着夫人。” “走吧。”玉秋俯身将满渭卿扶起跟上他们,却未留意到她从袖中丢出来的碎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恩怨情仇不消融 原本晴朗万里的天空突然间天雷滚滚,浓云密布,不多时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五人在山林之中冒雨前行,本就艰难,再加上大雨倾盆,许多泥石横流,举步维艰。 呼听大雨之中夹杂着一丝凌厉攻势,邬孝何等眼里,一眼便望见一只利箭冲破雨雾朝着师孟而去,“小心!”他大喊一声,挥刀将利箭拦截,一手将师孟拽开,转身一瞬间,又一只利箭强势而来,正中邬孝胸前,他被这股巨大的冲击狠狠撞了出去,摔在雨水之中。 “邬孝!”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师孟冲过去一把将他扶起。这只利箭不偏不倚地穿过他的心脏,大半只箭头已经暴露在后胸。 师孟慌了,伸手按住他不断流血的伤口,大雨打在她面容上,双目通红,如此无助。 邬孝看着师孟,艰难地张了张嘴,却从口中吐出大量的鲜血来。 “对不起对不起”师孟伤心不已地哭出声来,她死死地按住他的伤口,鲜血染红她发白的双手,却被大雨一遍一遍的肆意冲掉。 “小姐,别哭”邬孝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之后,面色一僵,再也不动了。 师孟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任由雨水砸在脸上,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仇恨,似要将她吞灭。 玉秋见邬孝死了,整个人顿时也死了,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双目呆滞。 紧接着,四周传来人的叫喊声,只见雨水飞溅,大量的御林军从四处蜂拥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可是他们并不急于动手,而是自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一个黑衣女子撑着伞慢慢走出来。 鱼中谋见到她后,眼中难掩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杀气。 这女子不是别人,而是鱼可漪。 “父亲,整个林子都是御林军,你们逃不出去的。” 鱼中谋盯着她道:“你居然知道我们的行踪。”语罢,他突然抬手一把掐住满渭卿的脖子,怒道:“是不是你?!” 满渭卿丝毫没有挣扎,显然是默认了。 鱼可漪见状,上前几步道:“父亲,为了您的宝贝女儿,您可千万千万不能伤害母亲一分一毫。” 鱼中谋看了一眼师孟,他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满渭卿。 可这一举动,却让鱼可漪冷冷一笑,恨意更怨,她指着师孟道:“女儿同样是您生的,从小便在膝下伺候您,可是为什么您就偏爱这个贱人!处处为她着想,为什么?!” 鱼中谋冷语道:“我可没这福气生出淑媛娘娘这等贵人。” 鱼可漪闻言,突然笑了起来,那张绝美的脸格外的狰狞,最后,她凄凉地看了一眼鱼中谋,道:“都给我拿下!” “可漪!”满渭卿却在这时冲出来喊道,“你疯了?你明明答应过我你只要鱼师孟!现在我帮你抓了她,你就该放过你父亲,你答应过我的!” 鱼可漪丝毫没有动容,“母亲,您都听见了,他自己不愿意认我,您快过来,他心里除了孟庄竹,从来没有将您放在心中。” “你混账!”满渭卿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丝毫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自己这个一向对自己孝顺有加的女儿口中说出,她从怒不可竭到哭心哀求着说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父亲啊,你亲自来抓你的父亲,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鱼可漪冷眉轻挑,笑道:“错了,我这是大义灭亲。” “你,你”满渭卿气得浑身发抖,从地上捡起刀来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威胁鱼可漪道:“你要是动手,就先让我死!” 鱼可漪愣住了,她呆了半晌,从来不知道在母亲心中,他竟如此重要,即便他恨她c怨她,甚至要杀了她,她都无怨无悔。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寒意来,“好啊,皇上要活捉鱼国公,母亲若是死了,鱼国公便再也不必见皇上。”语罢,她转身,一步一步消失在人群中。 满渭卿睁大了双眼,眼眶被雨水打得泛红,手中的刀无力地掉在地上。 “上!”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怒吼,纷纷举刀冲了上来。 师孟淡然地拿起地上的长剑起身,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被鱼中谋一记手背打晕过去。 猛烈的窒息和冰冷感刹那间唤醒了鱼师孟的意识,她几乎是剧烈般咳嗽地睁开了双眼,冰冷刺骨的水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抬眸,身上束缚的绳索映入眼帘,以及地上拖拽的金丝百鸟华衣。她虚弱地抬头望去,鱼可漪侧身而立,低垂鬓发斜插金翠镶宝石富纹发簪,青螺黛眉浅,朱唇红颜寂。 “你醒了。”鱼可漪启唇,转身而来,垂下的长袖中露出明晃晃的刀刃。 师孟转眸望了一眼,无力一笑道:“让你久等了。” 鱼可漪轻声一笑,在她面前驻足,将手中的刀刃贴在她的脸颊上,“好在没有白白让我等这么久,鱼师孟啊鱼师孟,好一个金蝉脱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师孟眼中不屑,心中不惧。 “当初听说你病死了,我伤心了许久,只恨自己没能亲手送你上路,原来老天只是跟我开个玩笑,现在送给我这么大一份礼物。你说,我要是在你脸上划上几刀,还有没有人愿意多看你一眼呢?”鱼可漪用一种极具危险的目光望着师孟,眉目间挂着一抹食人心魄的诡毒。左手上的匕首再次贴紧了师孟的脸,痛快而又泄愤的刀尖刺入她的皮肤,顺着她的下颚冷酷无情的一刀划下去,顿时鲜血直流。 钻心的疼痛让师孟抑制不住地绷紧了身体,紧握的双拳在绳索的束缚下颤抖,像是只有与它不断的对抗才能减轻一丝痛苦。而创伤总是在发生的那一瞬间觉得万念俱灰,生不如死,挺过之后,便只剩下心颤。 师孟筋疲力尽地垂下了头去,红艳刺目而温热的鲜血合着水滴顺着她的下颚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滴在的白衣之上,晕染开去。 “你还记得在府中我刺伤你那回吗?这次是一样的,我就等着你的伤口腐烂,最后痛苦的死去。”鱼可漪一副犹疑不停的模样,拿着刀指了指师孟的眼睛。 师孟嘲弄般一笑,眼眸荒凉,“你不累吗?” 鱼可漪一怔,冷眼相对。 师孟道:“人的一切痛苦都是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 “不,只要你死了,我才会开心。” 师孟无力地摇摇头,虚弱却异常冷清地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鱼可漪蛾眉微挑,“你死了这条心吧,难道你还指望将军府的人来救你?别做梦了,他们现在连你在哪都不知道。” “我死了,你觉得三哥会放过你吗?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们所有人吗?”师孟忽而抬眸看着她,眼眸深处蕴藏冰冷至极的寒意。 “闭嘴!”鱼可漪永远都是这般,无论时间如何消逝,贺云扬终究是她的底线。她怒视着师孟,一句“三哥”让她恨意肆虐,让她控制不住地去想鱼师孟和贺云扬的种种,只要一想到贺云扬如此钟情于鱼师孟,她的一整颗心就如同被烈火焚烧般,她被愤怒和嫉妒早已折磨的千疮百孔。她颤抖着双手垂下去,一双娇艳红唇忽而笑了起来,她突然一把按住师孟的肩膀,手中匕首朝她胸前刺下去。 “淑媛。”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鱼可漪猛地停手,转身便看见了李崇明。在自己的寝殿里见到他,鱼可漪是感到有些讶异的,可她不得不松开了师孟,朝李崇明行礼,道:“皇上怎么来了?” 李崇明一身黄袍,双手背负,踱着步子走向师孟,见她右脸上满是血迹,眉间闪过一丝不悦。 “皇上。”鱼可漪见他不语,只是盯着师孟打量,“皇上不是说要将她给臣妾” “朕何时说过?”李崇明反问着她。 鱼可漪一愣,“皇上,您不是答应过臣妾,只要臣妾有本事抓了她,就任凭臣妾处置吗?” “是吗?”李崇明一笑,看着鱼可漪的眼睛,上前将她手里的匕首拿到自己手上,顺手割断师孟身上绑缚的绳索,“朕怎么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 鱼可漪呆在原地,心里顿时升起一丝不安来,颤着声音道:“臣妾的母亲呢?” 李崇明看她,“朕说过,鱼中谋谋逆,除了他,府中上下,格杀勿论。” “你骗我!”鱼可漪不可置信地上前质问,可她话音一落,就被李崇明抬手掐住肩膀推了出去。 鱼可漪尖叫一声摔在地上,泪水顿时汹涌而出,她抬头怒视着李崇明,她恨意十足地道:“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蠢。”李崇明毫不客气地一句话甩在她脸上,抬头喊道:“汪权。” “在。”汪公公在殿外闻言,即刻匆忙走了进来,见到这副场景后,顿时心中明了,上前一把将鱼可漪拽起来往殿外拖走。 鱼可漪挣扎着想要喊叫,被却汪公公一把捂住嘴巴强行拖走,满殿都回响着鱼可漪无声的撕心裂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衣冠尽除可怜心 眼看着鱼可漪被无情的抛弃,师孟心中无一波澜,与虎谋皮,一朝翻脸,用无可用,便是这种下场。 李崇明丝毫没有恻隐之心,对他来说,鱼可漪从一开始便是他用来制衡鱼中谋的棋子,却没想到到最后,居然能帮他这么一个大忙,还真是意外之喜。 “没想到,还真是你,你与朕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李崇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师孟。 师孟仰头看他,目光冷清却洞悉人心,“皇上又是怎么做到的?” 李崇明道:“天命如此。” 师孟冷笑,“皇上不像个只信天命之人。” 李崇明嘴中发出赞赏之声,摇头道:“朕一向喜欢聪明的人,可惜了你,可惜了你一身医术,没有成为朕的女人,这张脸,也是可惜了。” 师孟深吸了一口气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幽幽问道:“敢问皇上,父亲犯了何罪?” “叛国附逆。”李崇明说着,双手随意拾了前襟,坐在她身旁,等着她下一句话,他倒是很有兴趣与她说话。 师孟道:“何来之说?” “鱼氏乃槐阴人氏,并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乃是槐阴鬼面人死士一脉,是槐阴皇族安插在我国中的细作,不曾想,到了鱼中谋这一代,竟成了一朝国公,有权有势呐。” “可有证据?” “鱼中谋与皇室书信白纸黑字,更有当年槐阴王执行这一秘密任务的详情具列,他可算是抵赖不得。”李崇明得意一笑,“至于这附逆,你母亲孟庄竹,可是当年名盛一时的女医章嗥含的后人,否则你这假死的医术可是无人能及。你说,鱼中谋藏匿罪人后代,是否为附逆呢?” “那祁国公呢?” 李崇明闻言,颇有些可惜之神色,“祁国公元盛,与鱼中谋同为槐阴人氏,二人有书信可证,定当一并处置。” 师孟不禁睁眸失笑,扭头看着李崇明道:“如此隐秘的书信,竟没有及时烧毁,反而一一落成罪证,他们可太不小心了。” 李崇明道:“朕说了,此乃天命,天佑我西锦,不让朕被这些小人蒙蔽。” 师孟道:“那我呢?皇上抓我有何用?” 李崇明迎着她那双仿佛能看穿他的眼睛,思索良久才道:“你比他们都有用,要怎么说呢?你可是老天送给朕的意外之喜,有了你,朕许多计划,都得心应手了。” 师孟道:“皇上是如何发现我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朕,说那位将军府的孟执盏孟姑娘,身形气韵颇像已经病逝的鱼师孟,可惜一直无法接近,再加上贺云扬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怎么会这般跳出来帮鱼中谋,除非是为了什么人什么事了。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证实真假,不如你说说是什么方法。”李崇明此刻兴致盎然,若不是师孟脸上的伤,有人会以为他正与她谈心呢。 “如果我不是,鱼府出了事自然与我无关;如果我是,那我必然会现身相救,皇上只需通过淑媛娘娘劝说鱼满氏即可,无论我是否鱼师孟,于皇上而言,都百利无一害。”师孟望着这个即便是站在了权力之巅的人,为了心中的猜测和忌惮,变得如此狰狞狠毒。 “真是聪明。”李崇明赞赏有加地道,看着她双唇失色,脸色苍白,似乎撑不了多久了,可是,他还没尽兴。 师孟心中念头一闪,故作失望伤神道:“勖王有言在先,却不料竟会做鸟尽弓藏之事。” 李崇明一笑,“朕这个弟弟哪里都好,就是毫无警惕狠辣之心,念着旧情” “是陆久安?”师孟话锋一凛,气势迫人。 李崇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在套他的话,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越觉有趣,便道:“这个天下都是朕的,更何况一个小小近卫的忠心。” 师孟心底一寒,从来都是敌人易躲,友人难察,不禁失笑道:“一计五成,果然高明,不过献计的那个人才是最聪明的。” 李崇明闻言,突然倾身靠近她,“献计的人?你倒是说说看是谁?” 师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槐阴王。” 李崇明心头一惊,眼中有震惊,有惊喜,有意外,她居然能猜到槐阴王,这在他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不曾想她比他想象中更要神思敏捷,于是道:“此话怎讲?” “皇上退兵,是否为了骨肉至亲只有皇上心里最清楚,一座城池为赠礼,实乃闻所未闻,恐怕这其中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可是皇上感兴趣的条件,比如,除掉大将军,从此再无贺家,再无大将军府。” 李崇明眼皮微动,眸中闪烁着刚才从无有过的危险和冷漠,他道:“妄议皇帝,朕随时可以杀了你。” 师孟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勖王是皇上的弟弟,自然不会当众对抗,所以要动鱼国公,大将军就必须离京,槐阴王发动战争给皇上制造时机,古硰国苍束和西锦大将军的交情谁人不知?一旦他被陷困境,大将军必定前去营救。当然,皇上对勖王还是有一丝怀疑,索性槐阴王鼓动了三国密反,如此,便可将勖王引出京都,此乃二计。” “有趣,再猜。” “刚才皇上说您是天下之主,不错,只要有证据,有源头,牵连一个祁国公进来又有何难事?此乃四计。至于剩下一计,皇上压的无非是我而已。” “有趣有趣,实在是太妙了。”李崇明忍不住起身合手喝彩,“贺云扬看上的女子,果然非此间凡俗之人。” 师孟低眉,不禁心酸一笑,语气却极其冷冽道:“槐阴攻打古硰国,说到底不关西锦之事,大将军救苍束,乃为私情,只要将大尤云国楼阙那原本属于西锦的城池悉数收回便可,而大将军将两军交由勖王调遣,无非是为勖王在军中立威,皇上不明白大将军的用意为何吗?” 李崇明此刻正背过身去,神色成疑。 师孟见他久立不语,不知他是知晓三哥用意或是知晓却不愿理会。 良久之后,李崇明转身看她,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那又如何?即便他交释军权,只要西锦大将军之位存在一天,朕便寝食难安。” 师孟知道,就算三哥一再退让,在这个皇帝心里,贺家的人只要在一天,权势都不算真正握在自己手里,道:“皇上想要拿我做什么?” 李崇明微笑道:“你放心,朕只是想看看贺云扬对你的情意究竟可以到达哪个程度。” 从师孟被抓的那刻起,她便知道李崇明要利用她去逼三哥做出决定,只要三哥维护于她,便难逃闯宫之举,可是看李崇明得心应手,自信满满的神情,倒不像在此刻就要作势。她抿了抿愈来愈白的双唇,将沉重的身子往后一靠,伤口还在缓慢的流血,衣领处已经染红了一大半血迹。 李崇明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只是垂着双眸,不知在想什么,他知道任由她这么下去,万一失血过多死了便真真是可惜了,转身正欲唤汪权进来时,忽听她声音悠长地道:“不知皇上可记得第一酒楼那个所谓的逃犯?”闻言,他望着她脸上渐渐笼罩的迷离,有一瞬间他的心口莫名的一紧,像是被人捉住痛处再狠狠戳一刀,他的脸色紧绷着,小心却故作镇定地道:“朕当然记得,不过是一个逃犯罢了。” 师孟道:“是吗?可我听说这个逃犯早该在十多年前就战死楼阙了。”语罢,她抬头看他,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 李崇明在听到此话后,眼睛悠悠地睁大,他暗自咬紧了牙关,一丝被人愚弄的愤怒猛地蹿上心头,盯着她面色狠恶地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他临死前告诉我,还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 “他说什么?”李崇明不等她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追问。 师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说,你杀了,贺老将军。” 短短几字听在李崇明心里犹如晴天霹雳般,他身躯控制不住的一颤,眼露凶光,偏偏她却似笑非笑,凭他如何努力都猜不透她的心思,他竟看不出来,她心里藏了这么多秘密!他越想镇定自若面色却越僵硬发白,他咬牙切齿地道:“他还说了什么?” 师孟摇头,“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不过我深信不疑,因为我恰好知道皇上当年登基的真相。” “真相?”李崇明冷哼一声,长袖挥去,“朕乃先皇亲传帝位,这便是真相!”他如此厉色,可心中却忍不住惊慌。 师孟唇角上扬,因为李崇明已经开始乱了步伐了,她只能选择激怒他,让他连利用她的念头都不敢再有,于是她淡然地道:“十余年前,贺老将军写给我父亲一封书信,上面写着:皇僵持,诏书难改,吾以命黔夌军钳制太子部下,镇压御林军,接管梵城,直至新帝即位。可是在外人看来,当年是太子起事造反被擒拿处死,试想,先帝病重,太子继位乃名正言顺,他又何苦,甚至没有任何理由造反逼位。” “你闭嘴!”李崇明怒不可竭地指着师孟,“什么狗屁书信!你以为朕会相信吗?!当年太子造反乃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他天性便是丧尽天良,他想做皇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父皇病了那么久都没有死,他等不及了才会造反!” 师孟摇头冷笑,“前人言行皆是后人所塑,皇上要如何说,那便如何,可是事实,却是贺朝带兵起事拥你为帝,这件事,勖王c祁国公c父亲都有份参与。你登上了皇位,开始忌惮起贺朝,因为你知道他一旦对你不满,就完全有能力拥立新君,所以你害怕,所以你与祁国公,与我父亲费尽心思将贺朝葬送在楼阙,所以你如今才要将祁国公也一同拉下马,一举两得,这样你登基的秘密和贺朝的死就只有你和勖王知道了,我说的对吗?” 李崇明失算了,他确实没有算到这个看似清心寡欲不问世俗的女子竟是个神思深重的人,辞严色厉,句句如刀剑,自己站在她面前就如同裸般,没有一丝余地。他本想利用她让贺云扬背上公然维护逆犯的罪名,可如今他那些不能拿在人前的密事都被她一一窥探,他实在是不敢赌这个局,所以他瞬间犹豫了,发怒了,他控制不住地上前去一把掐住她耳后,他眼中的怒火吞噬着她,顷刻间爆发。 师孟被逼着承受着他的愤怒,可此刻,她的心早已平静如水,因为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因害怕而极力想要用怒火掩饰的紧张,于是道:“皇上想杀我?” 李崇明道:“不是朕想不想,而是你的命就在朕手里。” 师孟挑眉,“似乎淑媛娘娘知道的事,也不比我少。” 李崇明眯了眯眼,“你放心,朕不会动她,她可是朕的女人。” 师孟一笑,道:“她可不比那些后宫嫔妃痴心于皇上,对她来说,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让她付出一切她都愿意。” 李崇明冷笑道:“你想借朕的手杀了她?” “不,我只是想提醒皇上,无论是朋友亦或是爱人,信任和忠心都是相互的。” 李崇明他望着她一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的神色,不禁愤怒到了极点,手中力道瞬间加重了几倍,似要将她捏碎。 脖间穴位传来的剧痛让师孟再也没了抵抗的意识,只一会她便痛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一朝入狱生死定 “鱼儿,鱼儿” 轻柔温情的呼唤声自远方飘扬而来,师孟置身在一片茫茫白雾之中,看不见脚下的路,辩不清周围的方向,她只能循着这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挪动脚步。她不停地走,在雾茫茫中穿梭,直达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时,浓雾被风吹散了,她的视线一下子光明起来,刺目的阳光灼着她的双眸,抬手躲了躲,光线骤然消失,耳畔闻得小溪潺潺流淌,可是那不是水,而是一条条的血河,那些小而密的血河从她脚下流淌,她的面前,尸积如山。 她踩过地上的血河朝中间走去,那堆成山的尸体上赫然站立着一个身躯凛凛战士,战袍飞扬,铠甲染血,他曾经那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芒在此刻却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带走了他所有的铁骨柔情和冷傲孤寂。 “三哥”她心如死灰般唤他,绝望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她朝他飞奔而去,拼上了她所有的力气。 师孟猛的从噩梦中惊醒,呼吸紧促,胸口剧烈起伏,一个透着强光的小窗户映入眼帘,她回想起刚才的噩梦来,心痛难忍,而甦第十那番警告的话历历在目。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干草堆上,三面石墙一面栅栏,她立马意识到自己被丢在了监牢,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吃力地抬手触碰自己脸上的伤口,却痛得弹也似的松手,伤口虽没有在流血,可却没有愈合,她料的没有错,李崇明是想要了她的性命。 正在这时,一个狱卒走了过来,停在牢房外看了几眼后,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道:“小的去外边守着。” 师孟望了过来,看见一个身披斗篷的人缓步而来,弯腰走了进来。 “真庆幸,你还没死。” “季贵妃。”师孟听出这个声音来。 来人拿下帽子,确实是季贵妃。她朝师孟一笑,“好久不见。” 师孟不言,只是一笑置之。 季贵妃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药和一卷纱布上前放下师孟身旁,道:“容貌虽不能恢复,但可保你性命。” 师孟只是望了一眼,看着她道:“不过一具臭皮囊罢了,我却也不想留命。” 季贵妃一愣,道:“你难道不想报仇?” 师孟摇头。 季贵妃与她相视良久,忽而挑眉起身,笑道:“你可是在牢里睡了两天才醒,难道从你被抓进皇宫,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外面的事?” 师孟默默地垂了双眸,暗自神伤地道:“你说。” 季贵妃道:“昨天正午,鱼中谋在京太门问斩了。” 师孟闻言,呼吸一紧,她知道父亲之死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她所有准备,可乍然闻晓,竟似万箭穿心般。 季贵妃道:“祁国公带着世子逃出,不过御林军昨日运回来祁国公的尸体,而那位世子,听说下落不明。” “还有呢?” “还有。”季贵妃似乎正要说一件让她觉得大快人心的事,红唇不自觉的上扬道:“前日里,鱼淑媛在寝殿自尽了,留了一封遗书,说是‘父亲谋逆,无颜苟活’,我去看了一眼,死得真难看。” 师孟红着眼眶闭上了眼睛,邬孝c玉秋c父亲,还有满渭卿,都是因为鱼可漪而死,她用她一条命来偿还,一点都不够。想着,她抬眸望着季贵妃,“我已经是个快死之人,毫无价值可言,娘娘冒险来看我,怕是要让娘娘失望了。” 季贵妃不在意的一笑,“不,你是我见过极聪明的女子,只要你想活,便不会死。” 师孟道:“娘娘太高估我了。” 季贵妃道:“只要贺云扬在一天,你就死不了,难道你真的以为只要你死在这,贺云扬便会甘心?以他的能耐,要想找到你,整个梵城他都能翻过来,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刑部天牢。” 师孟道:“他不会知道我在这,更不会那样做。”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他贺云扬可不是那种束手以待的人。”季贵妃顿了顿,又道:“或者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帮你将当年贺朝战死的真相告诉贺云扬,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到底对不对了。” 师孟不自觉地落下一行清泪,贺云扬曾说她是他的山河天下,她若死了,他便又是孤寂一人,他所有的依靠和信念全都倾覆。而对于季贵妃,她是毫不相信她突然的好意,果然,三言两语便暴露出她的本心来,不禁失笑道:“方才娘娘威胁我的话我便当娘娘没说过,娘娘若真有信心,直接派人告诉大将军便是,大可不必来找我,说不定大将军考虑着槐阴攻打楼阙,西锦却未曾出兵相助而选择相信娘娘。” 季贵妃冷语道:“你是在说我想报私仇?” “有何不可呢?”师孟道,“西锦不帮,乃是出于国政,帮了,人们也只会说皇帝因色动之。” 季贵妃自嘲而笑,“你果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没错,即便西锦出不出兵,贺云扬都不会信我的话,不过要是从你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你别看皇上如今犹豫了,只要他狠下心来,敢拿性命和江山来赌,孤注一掷,难道你还怕西锦没有好戏看吗?” 被逼到绝境中去的人,往往会倾尽所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李崇明从骨子里便是一个疯子,他若疯了,难保不会做出玉石俱焚的事,到那时,贺云扬又当如何?难道要牺牲自己保全整个国家的命运吗?师孟不愿将来西锦生灵涂炭,更不愿失去贺云扬,可世间哪有什么都可以得到的道理,如果有,那便只能是易主。 看着师孟愈发冷漠的面容,季贵妃知道自己的话最终触动了她,可说到底,这些不过都是为了让她帮忙而起的心思,她上前道:“如何?” 师孟抬眸望她,“你想做什么?” 季贵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她从来没有如此迫不及待,她道:“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他叫司晏夫,是楼阙交建城的将军,我想知道他是死是活。” 师孟微微一愣,这才明白季贵妃从刚才说的话无非是为了激起自己的生存意念,她望着她眼中流露出来的情不自禁和她从未见过却出自内心的担忧,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这位司晏夫,可是为你作雪景图那位。” 季贵妃内心深处猛地被触动,无奈落下清泪来,重重地点头,“交建城陷落,我只想知道他是死是活,我这个身份,是注定此生要被困在皇宫。” 也许是熟识了季贵妃一贯的恃强目中无人,陡然间见到她如此深情而悲凉的一面,师孟不禁微微动容,突然觉得季贵妃和那位司晏夫就如同长公主和大哥,为了国家安定和利益,不得不舍弃至生所爱,相忘于江湖。她在心中叹了一声气,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贺老将军是怎么死的?” 季贵妃一怔,突然不说话了,而是犹豫不已地起身,不安的往后退了几步,摇头道:“现在深究这些有何意义?” 师孟道:“我想知道一个真相。” 季贵妃思忖再三,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叹了一声气,幽幽地望着那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道:“当年,我父皇突然收到一封密信,上面只写要我父皇亲启,却无落款,信中所说,我知之甚少,大意不外乎是要我父皇主动发兵攻打西锦,攻下来的城池便是我们的,但条件,是要将贺朝葬送在楼阙。父皇猜到这是西锦皇帝李崇明,于是整军待发,当年为了围困贺朝,我们的士兵几乎倾巢出动,将所有的战力都用在了他身上,后来,李崇明派在他军中的死士伺机而动,临阵偷袭,与我国士兵合力将他绞杀。杀了一个威名显赫的大将军,我父皇欣喜若狂,可是后来,他便知道自己中计了,因为贺朝的儿子正像一头势不可挡的雄狮向我国都城逼近,我父皇这才慌了,书信威胁李崇明要将贺朝的死公布于天下,于是才有了明旨强令退兵和两国联姻。” 师孟听到这里,不可置信地失笑摇头,原来,就连当初楼阙发兵越境都是事先约定好的,为了杀一个忌惮的臣子,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将自己的臣民弃若敝屣,简直可恨至极!她虽然知道以三哥的脾性是绝不可能步他父亲的后尘,可只要一多想,再加上刚才的那个噩梦,她就忍不住后怕。 季贵妃道:“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希望你不要食言。”语罢,她重新戴上帽子,转身走出牢房。 师孟极力地克制心中愤怒,却引得心口一阵绞痛,痛得她缩紧了身子,抱着自己,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减轻绞痛。 良久之后,感觉疼痛没有那么剧烈了,她忍不住吐了几口大气出来,抬头看向那药瓶,伸手将它拿过来打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千清亭下雪霜姿 这日,负责发饭的狱卒在关着师孟的牢房外停了下来,弯腰拿了一个空碗在木桶里大力舀了一碗饭菜,伸进栅栏里道:“喂!过来拿饭!” 正站在光线下出神的师孟抽回了思绪,回身望去,见那狱卒盯着她,举着碗的手刻意地抬了抬。她心知有异,便走了过去,一只手在长袖下紧紧握拳。 狱卒见她慢慢靠近,刻意多看了她几眼,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姓孟?” 师孟望了他一会,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后,他侧了侧身子,摇动了几下腰上挂着的钥匙,低声说道:“衣服在桶里面,记住,出了牢房往前走,转个弯,一直走到底便是后门,朝将军在外面等着。” “朝经年?”师孟一愣,他居然能找到自己。 “对,是他。” “多谢。”师孟语罢,右手一动,大拇指朝他脖间的穴位大力而去,电光火石之间,忽听远处传来驱赶声,她心头一惊,一把推开同样反应过来的狱卒,饭碗猛地砸在地上,二人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狱卒没料到会有人过来,还是不少的人,他急忙提了木桶离开这里。 他刚离开视线,师孟便听见了推搡怒骂,甚至传来了女人的啼哭哀怨之声。此时,一个士兵打扮的人走了过来,让随行的狱卒将门打开道:“你出来。” 师孟警惕地道:“去哪里?” 这士兵道:“当然是去千清亭,奉皇上命令,押你们这一批女眷充为官妓。”语罢,他进来便要强行拽走师孟。 “放肆!”师孟怒喝一句,气势磅礴。 这士兵被她惊在原地,下一刻反应过来时候,更觉面上无光,一言不合便抽出腰中佩刀,可他没想到她身手比他还快,冲上来利落地夺下他的刀架上他的脖子。 师孟将刀刃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双眸一暗,冷语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士兵完全没料到她会武艺,吓得脸色发白,情急之下大喊道:“来人呐!” 他这一喊,瞬间将值守的狱卒唤了过来,他们冲过来之后见到这番情势,急忙抽出佩刀来警戒。 这士兵见她丝毫没有畏惧,心知不是平常人家的女眷,忍不住颤着声音道:“姑娘,我也是奉命而行,怪只怪你家中没落入了狱,充为官妓又如何?保一条命才是最要紧的,况且姑娘身手再好,也不可能硬闯出去,我说得对不对?” 师孟冷笑一声,“我偏就想试一试,看看李崇明敢不敢光明正大地下令杀了我!” 这士兵见她敢直呼皇上名讳,顿时吓破了胆,被她推着出了牢房。 师孟刚出了牢房,就见远处跪了一地的女子,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她正想着应对之法时,忽觉后脖一阵寒风袭来,她反应极快地挥刀向后,却整整慢了一步,梁选的脸瞬间映入眼帘后她便被打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师孟是被一盆冷水浇醒,后肩传来的疼痛瞬间让她意识清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小姑娘的脸,稚嫩的五官甚至还没有长全,只眨着乌黑亮丽的眼睛看着她。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小姑娘看见她醒了,立马丢下了手里的杯子,却发现这位姑娘的眼睛生得极美,刚才见她脸上有伤,还可以拿手挡了挡才泼她冷水。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师孟按着自己的后肩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昏暗的小房子里,周围全都是一些女子,此刻都看着她。 “我叫喜来,这儿是千清亭,你不知自己要来这吗?” “千清亭?”师孟疑惑地环顾了四周,这儿除了人便是一些酿酒的酒桶。 “这么丑的人居然会充为官妓?是该流放发配的吧。”不知人群中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些本就在看师孟的女子们,眼中也是充满了怪异之色。 “不丑不丑。”自称‘喜来’的小姑娘急忙对她们摆手,又指着师孟道:“她这伤口在脸旁边,我瞧着极美。” 这些女子们不愿意搭理她,有人却叹气道:“我只恨自己脸上也被划一刀,这样就不用上房去伺候那些人了。” 喜来自顾自地笑了笑,转过身来对师孟道:“姐姐叫什么名字?怎么脸上还有伤呢?” 师孟微动心念,这小姑娘比玉秋还小,可笑起来,那么纯真无邪,便道:“我姓孟,名执盏,你是哪个府的女眷?” 喜来道:“我是大兴城万将军府的奴婢,我年纪小,妈妈说不用上房,只干些粗活。” 师孟虽不懂她们说的‘上房’是什么,但多少还是能猜出一些来。 喜来笑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是哪个府里的?” “嘭!”的一声,大门被人在这时大力打开,惊得众人全都尖叫起来抱成一团。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发髻高耸,斜插牡丹艳花,一身浓郁的脂粉味顷刻间充盈整间屋子。 “则妈妈。”喜来见到她,不禁有些害怕的往后躲了躲。 “你个死丫头跑这里来干什么?还不滚去干活!” 喜来吓得一个激灵爬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则妈妈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尖着嗓子道:“我是千清亭的管事妈妈,以后你们称呼我为‘则妈妈’便好,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何身份,到了这,一切都由我说了算,我说往东,你们绝不往西,清楚了吗?”语罢,她斜着眼睛看着面前抱成一堆堆的女子们,一个个因害怕而发出极小的声音来,不过她倒不以为然,因为这么些年都看习惯了,刚来这的人都怕得要死,不过调教几天便好了。 则妈妈继续道:“在你们上房之前,会有专人负责教你们怎么去讨好大人们,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房中秘术,学会了这个,保你们日后享不尽的富贵,说不定被哪位贵人瞧上,还能从刑部的释罪单上添上一笔。” “真,真的吗?”人群中有人发出一个极羞赧又期盼的声音。 则妈妈一笑,“是不是真的,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不过我可警告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否则你们的皮肉可是经不起鞭打的!”语罢,她转身道:“都跟我走。” “是。”女人们唯唯诺诺的互相搀扶起身,紧跟着则妈妈。 师孟低眸思索后,也跟着她们走了出去。 方才待的是个小院子,应是用来接收从天牢押过来的官妓,出了房门师孟才发现天已全黑,从此处能清晰地看见千清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烟雾缭绕,恍如一座坠入世间的极乐之境。 离开院子后,便踏进了千清亭内,檀木为梁,桃扇为壁,玉台为烛,雾绡为幔,莺莺尔尔,似真似幻。 穿过千清亭,众人行至一处“雅阁”,阁内黄纱做掩,香气袭人,云缠雾绕,原是沐浴之所。 则妈妈将步子止于浴池,斜身躺于床榻,道:“都过来洗洗吧。” 纵女从不曾在人前脱衣沐浴,有些胆子大的默默抬手褪去了衣裳,却羞得抱紧了光滑的身子赤足朝池子走去。 则妈妈半躺着,斜着眼看着面前走过的一具具光滑细嫩的,个个丰腰细肢,引人遐想,正欲闭上眼养神时,忽而瞥见一个曼妙身姿,她眯了眯眼,见那女子长身玉立,蛮腰盈盈,青丝如墨,眉目间一抹淡忧几抹冷清,说不出的空灵飘逸与不食烟火,端是倾国绝色,自有一身风华傲骨,令人不敢轻易亵渎。只是这女子下颚处的那道伤痕则妈妈起了起身,突然发现她脸上的伤之后,竟然笑了笑,因为那道伤痕,恰到好处,给这女子添了一份独有的神秘面纱,她自认掌管千清亭二十年了从未见过如此倾入人心的美,令人一眼便不敢再忘却。 师孟回眸撞上则妈妈审视的视线,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便回过头去,走下温暖袭人的浴池中去。后背靠向青玉石板,顿时触骨生凉,令人精神一振,回想起这几天的遭遇,似乎连喘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但是无论如何,这地方都不能逗留太久,得找机会离开。 良久后,则妈妈起身道:“好了,大家都把衣服换了,随我来分房间。”语罢,她指了指一旁的衣物,抬脚离开。 分给师孟的房间在铺着妖娆芙蓉地毯的走廊尽头,寂静无声,房间格局冷清,两两相对,仔细一看去,依稀能透过对面房间的纱窗看清人影绰约风姿。 打开门,正对着一扇圆月窗,树影婆娑,月光皎洁。 师孟抬脚走进房间,转身抬眸迎视着迟迟站立不走的则妈妈那饶有兴趣的目光,甚至带着一丝风月之情,她面色不改地抬手将门轻轻关上,合好门闩。 她回身望了一眼这个陌生而冰冷的房间,拿了一盏灯移步到窗前,窗下古树参天旁,小桥流水处是几座回廊阁楼,灯火阑珊。千清亭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就算从此窗户下去,也要绕过前面的几处阁楼才能走出大门,看来明日要往对面走一趟了。 正思虑着这些事情时,隔壁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她立即回屋望着那面雕刻着雅致竹纹的墙壁,静了一会,又是一个猛烈撞击,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上。她正欲走进几步细听时,忽听杂乱的脚步声冲进那间房,悉悉索索的哭声和鞭子抽在地上的凌厉声混在一起。 师孟无奈地扭过头去,将烛台随意一放,朝大床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死别燃尽保尊严 清香弥漫,却是一夜无眠。师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梦魇不断,最难将息,恍恍惚惚间,晨曦微露,枝头薄光,睁眼时,身上已被汗水浸湿。抬手摸了摸面庞,冰冷如寒夜,微微湿润,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叩叩叩” 师孟刚坐起身来房门便被人敲响,她探身望去,依稀可见一个瘦小的身影。 “姐姐醒了吗?”话音一落,又敲了几声。 师孟下床去,将门打开,站在房外的却是喜来,手里端了一盆洗脸水。 “姐姐醒得真早。”喜来笑着,大踏步就闪进了房内,将脸盆放置床头旁,又折回房外提了地上的食盒进来,朝茶几走去,“姐姐快洗漱,早饭还是热乎乎的。” 师孟看了她一会,走向床边道:“你给其她人送给早饭了?” 喜来道:“没呢,我才不管她们,则妈妈会让人伺候她们的。” 师孟闻言,弯腰拾了手帕在水中浸湿,又问道:“则妈妈让你来给我送饭的?” 喜来笑道:“则妈妈才不会正眼瞧我呢,我在厨房干杂活,正好可以拿一些好吃的过来,否则厨房那些人又会先把好吃的分给那些头牌姑娘。” 将剩下的杨柳枝倒进苦参粉里,师孟拧干了帕子挂好,转身走向喜来,见她已经把食盒的食物摆了出来,一脸的兴高采烈,灿烂天真。 师孟跪坐在旁,望了一眼喜来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会藏心机的人,于是她笑道:“多谢你。” 喜来急忙摆手摇头,睁圆了眼睛道:“喜来不敢,这些都是喜来应该做的,姐姐高兴安全就好。” 的确是个简单的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说了真话。师孟低眸,不露痕迹一笑,看来这小姑娘昨天会出现在院子里便是去找她的。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喜来吓得一个哆嗦跌在地上,抬头便看见则妈妈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她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起身道:“则妈妈。” “又是你这个死丫头,不在厨房干活居然溜到此处偷懒,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给我好好教训她,让她长个记性!”则妈妈横眉冷眼地示意了身后一个拿着鞭子的随从。 “是。”男子的声音极其凶悍,一把甩开长鞭就朝喜来抽过去。 喜来尖叫着不敢躲,被鞭子抽得满地打滚,哭喊着饶命。 师孟见状,起身几步上前一把拽住落在喜来身上的鞭子,道:“够了!” 男子一愣,却见则妈妈挥了挥手,他便将鞭子用力收了回来。 则妈妈看着师孟,瞧着她刚才的身手,绝非一般女子,浓妆艳抹的脸突然笑了笑,对喜来道:“既然这位姑娘开口了,我且饶过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姑娘们的住处,我定扒了你的皮。” “奴婢,奴婢记住了。”喜来疼得抱紧了自己在地上蠕动了好一会才强撑着站起来离开。 则妈妈笑脸迎迎地走向一侧椅塌,视线落在师孟身上,又是一番审视,道:“你昨天才进千清亭,这臭丫头怎么偏偏生了邪风如此关心你?莫不是你们认识?” 师孟道:“我并不认识她。” 则妈妈挑了挑眉头,“那倒奇怪了,不过更让我觉得好奇的是,昨日分完房,我竟发现刑部给的名单并没有你,这如何解释?” 师孟淡笑道:“妈妈似乎问错人了,我想刑部应该能给你一个解释。” 则妈妈道:“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敢让刑部与我解释,不过我千清亭能容下的绝非你一个,我可不在乎你从哪里来,只要你把大人们伺候得舒舒服服,我便将你捧在手心,你如此倾国容貌,可别浪费了。” “则妈妈如此功利,想来我若是没有姿色,也没有福气一早便能见到妈妈了。” “是个聪明的女子。功利有何不可?你我互为依托,凡事我必定会为你着想。” 师孟不禁低眸冷笑,抬眸望向她,“这些话不知妈妈说过多少遍?” “这个我倒记不清楚了,不过。”则妈妈悠悠起身,移步迈向师孟,在她身旁仔细而回味地打量了一番,“处子芬芳,可是宗正寺大人最喜欢的。” 师孟闻言,冷眸一寒,凌厉目光即刻望向她。 则妈妈面不改色,心底却着实一惊,被这种仿佛能看透内心的眼神盯着,让她极其不舒服。面色僵硬地强制而笑,回身喊道:“去请宗正寺杜大人。” 师孟握紧了袖下五指,坚硬的指甲生生地扎在手心,下一刻,她飞快地取了茶几上的筷子,一把抓住则妈妈的肩膀,手中筷子朝她脖间刺去。 则妈妈完全没有预料到此事,被吓得失声喊叫。 只见那男子的长鞭比师孟更快更强势的卷去,长鞭凌厉之气甩在则妈妈脸上,顺势紧紧缠绕住师孟的手腕。 则妈妈惨叫连连地跌倒在地,师孟则被男子大力地拽了出去,甩在地上。 “来人!”男人大喊一句后朝师孟走去。 师孟反应极快的就地一滚,抓住男子的腰带借力翻身上他后背,手中筷子狠狠刺向他脖间穴位。 男子顿时凄厉无比地跪倒在地,他想反击,可身体却似中了邪一般使不出一点劲,当下便脸上发白的瘫软在地。 师孟松开他,回身便跑,却不料迎面一阵寒风袭来,心头一凛,急忙往后落腰一躲。 原是刚才那男子一通嗓门喊来的人,进来的有四个手持长鞭的男子。 师孟躲过一击,又见四条长鞭呼啸而来,情急之中连连后退,那四名男子趁机欺身而上,一左一右地挥鞭牵制住师孟的双手。师孟被长鞭缠住双手,急忙稳住脚步,手臂发力与他们抗衡,可终究抵不过他们的力气,丝毫没有反抗余地。 其中两名男子见状,即刻冲上前去抓着她的肩膀逼迫她跪下去。 一直捂着脸惨叫的则妈妈此时怒火中烧,她爬起来,一脸是血的冲向师孟,失去理智的她拔下发髻上金簪朝着师孟的肩膀便是狠狠地扎下去。 师孟痛叫出来,她拼命拼命地咬紧了牙忍着剧痛,额头溢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则妈妈似乎还不解气,她一把抓住师孟的后脖,用力扯出金簪后,丧心病狂地再次狠狠扎了进去,抽出来弃之。 顿时,鲜血淋漓不止。 则妈妈走到师孟面前去,蹲在她身前一把掐住她的脸庞,又是笑又是满眼狠毒道:“还真是有种啊,我倒想看看,今天你有没有这个命伺候完我这手底下的十个护卫!端药来!” 随着她着一声吼,其中一个男子立马俯身凑到师孟脸庞,极其邪恶地道:“姑娘放心,我们哥几个会好好怜爱你的。” 则妈妈掐着她逼她抬头看着自己,冷血的笑道:“我早就说过,要乖乖听话,否则我也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师孟苍白着一双唇,伤口的疼痛已经让她有些神智不清,意识模糊了。 “妈妈。”此时,一个侍女端了一碗药战战兢兢地走来递给则妈妈,最后连看也不敢看地退出了这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场景。 “这可是千清亭秘制的春药,专用来收服那些烈性女子,你放心,喝了之后保管你欲仙欲死。”则妈妈放肆的大笑,端了药遍凑到师孟嘴巴灌下,谁知她顽抗的很,死死地闭紧了嘴巴不肯屈服。则妈妈不禁冷笑,掐着她脸的手指狠狠用力,她脸上的伤口虽已愈合,却是实打实的新伤,只一会那伤口便撕裂开去,鲜血直流。 纵使师孟是铁打的也经受不住此番生不如死地折磨,撕心裂肺般痛叫,则妈妈趁机大力掐住她的下巴将药灌进她的喉咙去。师孟生生咽了几口下去,被呛得猛烈咳嗽。 则妈妈这才松开她,起身示意他们将她松开,“等会杜大人完事了,你们再进来。” “是。”男人们荒淫暴戾一笑,纷纷收起来长鞭。 师孟无力地倒在地上,滚烫的泪无声滑落,冰凉刺骨,她看着那地上沾满血迹的金簪,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三哥三哥她在心里无数出念着贺云扬,心竟是那般的疼痛,原来要与他死别,她是如此万般不舍,心如刀割。 “则妈妈!”此时,一个男子突然急匆匆跑来,冲进房来时,着急过头的一脚蹬在地毯上把自己拌了一脚。 “什么事?!”则妈妈皱眉,一脸不耐烦。 男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擦汗一边结结巴巴地道:“外面,外面围了许多府兵,见人就拿下,还有,还有贺大将军,他他他他来千清亭了!” “大将军?!”则妈妈吃惊不已,“这位大将军从不近女色,怎么突然来了千清亭?还要带着府兵包围?”她已经吓得慌了手脚,情急之中看向了师孟,她不禁大喜过望,一把拽住师孟的头发,发现她已经有双颊泛红,春水浮眸的反应了,便道:“想来这位大将军也非天人,今日倒便宜了你。”语罢,她正欲唤人要将师孟收拾干净,却不想房外突然传来阵阵惨叫声,又听见有人喊:“她在这!” 待到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杀着一路的护卫冲进来时,则妈妈才感觉到大事不妙了,她哆哆嗦嗦恐惧不已地往后退着,再次看向躺在地上的师孟时,她已面如土灰。 贺云扬的突然出现可谓是从天而降,收到书信时他早已在归京之路,他惴惴不安,他惊恐不已,他几乎不分昼夜地赶路,可是,他还是迟了一步,当他风尘仆仆带着星云踏进房间,当他一眼看见躺在地上被折磨得满身是血的她时,他满腔怒火攻心,他心痛难忍双眸泛红。他冲过去想要抱紧她,可他强忍着自己的冲动怕伤着她,他自责懊恼地看着她身上的伤,冰冷的泪水猛地滑落脸庞。 临死之际看到他,师孟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想唤他,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力气说不来,只剩下热泪汹涌而至。 贺云扬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一双发红的眼睛杀意冷冽,无形的强大气势让这间房的人感到窒息和压迫,他启唇,发出的却是死亡之令,“今日当值的,都给我把手脚砍了,扔到野外去。” “是。”一旁的荀毅和朝经年听令,纷纷怒不可竭地看向了则妈妈。 贺云扬前脚刚出千清亭,府兵便将所有出口的大门封闭,只听哀嚎声响彻天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怎敌你笑靥如花 夜幕降临时,师孟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间,她动了动身子,整个上半身沉重僵硬,扭头却发现贺云扬坐在身边,靠着床头闭目。不知怎的,看到他在身边时,不听话的泪水没有任何征兆的落下,她抬了手,去握住他的手掌。 贺云扬猛地睁开眼,低头便看见她醒了,一双疲倦的眸子泛着血丝,他急忙扶她起来,她却挪了挪身子,躺在他身上,一手紧紧地环绕着他的腰身。心底的怜爱被一下子戳中,他心痛难忍的抬手覆上她脸庞,温柔地抚摸她鬓角青丝,沙哑着嗓音道:“伤口还疼吗?” “见到你,就不疼了。”师孟热泪盈眶地道。 贺云扬的心狠狠一揪,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师孟侧身,望着他自责难过的双眸,一丝一丝的笑容从嘴角绽放,她心疼地道:“不需要自责,我都懂。” 贺云扬望着她肆意泛滥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进在他的手心,滚烫如火,亦是烧灼着他的心。他抬腿,将她拥进怀里,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与她阴阳相隔,他半生之中,得到的东西太多,他也从不去请求什么,可如今,他宁愿舍弃所有权势,只要她的笑容和幸福。 这段时间师孟所受的种种折磨让她每次睁眼醒来都悲痛欲绝,她失去了家人和朋友,就像夺走了她一半的生命,却更让她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想到这,她不禁破泣而笑,尽管伤心的泪水如此汹涌,道:“祁璟找到了吗?” “已经派人去崖底找了。”贺云扬松开她,让她舒服的躺在自己臂弯中。 “崖底?”师孟心头一惊,季贵妃只说他下落不明,怎么会坠崖? 贺云扬道:“祁璟被御林军追得没了退路,失足坠下山崖。死要见尸,如果我的人没找到,那便证明他还活着。”祁元盛与鱼中谋并无关联,此次李崇明却拉他陪葬,想必是为了些什么。 师孟呼吸一紧,从未想过会有一天那么不希望听到关于祁璟的消息。 贺云扬道:“你父亲的尸首我已经让人好生收拾了,与你母亲合葬,只是无牌无碑,想来,你父亲应该是欣慰的。” “是,生时同衾,死亦同穴。”师孟不禁再次落下泪来。 贺云扬动了动喉咙,才道:“还有玉秋和邬孝,朝经年找到了他们的尸首,各自送回了家。”是找到了,可当时尸首已经被野狼撕咬得面目全非。 师孟咬紧了下唇,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悲伤点了点头。良久之后,她才开口道:“三哥,当年旧太子谋逆,新皇登基时你在何处?” 贺云扬闻言,沉思片刻,道:“奉命去慎城换防。” 慎城,远在边境之地,看来当年贺朝重兵围宫逼位之事并不想让三哥知道,是啊,在三哥心中,他这位父亲那么威严神武,他敬仰他,崇拜他,信任他,如果她说出来,他会相信吗? “怎么了?”贺云扬低头问她。 师孟摇了摇头,眷恋不舍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就这样,想听你的心跳。” “小心伤口。”贺云扬坚定刚柔的唇角宠溺一笑,抬手托了托她的脸,可她蹭了他手心两下,怎么也不肯好好躺着。 师孟几近贪婪着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木兰花香,她喜欢这种安宁的感觉,可同样的,她目露悲切,心疼的哀伤浮上眉头。 良久之后,贺云扬浑厚的声音自耳畔传来,“鱼儿,过段时间,我们去槐阴都城。” 师孟缓缓抬眸,“去救大哥吗?” 贺云扬道:“是,那边已准备妥当,但是我不放心,必须亲自去一趟。你父亲一出事,鱼孝凡处境堪忧。”他认识鱼孝凡多年,清楚他是一个赤胆忠诚之人,若是不归顺槐阴,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师孟坐了起来,看着他道:“那长公主呢?” 贺云扬微笑道:“自然是要救她,让她和鱼孝凡一起离开,以后要去哪里,凭他们决定。” 师孟微微一愣,“你都知道?” 贺云扬道:“我知道会很奇怪吗?” 师孟笑着点点头,眼眸微转,“你从前可是个那样高傲,对谁都不屑一顾的人,怎么会看穿那些微妙的情意?” “是吗?”贺云扬叹了一声气,抬手捧住她的小脸,认真而柔情地道:“若是知道有一天我会如此离不开你,割舍不下你,我会早早的与你定亲,宣告所有人,你是我贺云扬的。”语罢,见她如星如云如雾的双眸落下泪水来,他的心也随之颤动,他静静地凝视着她,低下头去,嗅着她红颜清香,冰冷的双唇温柔地吻住她面庞上晶莹的泪珠。他感觉的到她缓缓闭上的眼睛,感觉的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感觉的到她和他寂静的心跳声。 循着他冷冽而炙热的气息,四片温热的双唇依依不舍地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那么小心翼翼而又渴望和热切,只愿将彼此抱得紧些,再紧些。 她唇角的微微呻吟让他懊恼的停了下来,才发现自己情不自禁间无意碰到了她肩上的伤口,才引得她吃痛而缩了缩身子。他与她四目相对,他欲罢不能而深情克制,她眼波似水娇媚而朱唇微启玉颜羞。 “是孟儿醒了吗?”房外传来贺老夫人焦急的声音,只一会,她便大踏步的带着风走了进来。 “老夫人。”师孟见状,急忙起身,却被贺老夫人连连挥手制止道:“躺着躺着,你别乱动。” “母亲。”贺云扬起身搀扶着她坐下,知道母亲有许多话要说,便默默地离开了房间。走到门口时忽而驻足回头望了一眼,见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身边,这一生便知足了。他已经想好了,等到救出鱼孝凡和长公主,他便带着母亲和他的小鱼儿外出游乐。 “将军。”荀毅见他走了出来,便从廊下大步而来行礼。 贺云扬轻轻“嗯”了一声,清冷的面容在夜色下愈显俊逸和深邃。 荀毅将手中折子递给贺云扬,道:“这是刑部大人递交的陈情,上面附了此次充为官妓的人员名单。” “人呢?”贺云扬接过来只是扫了一眼,他知道这上面没有鱼儿的名字,刑部大人更是对此不知情。李崇明将鱼儿发至千清亭,无非就是想让她受尽屈辱,不愿苟活,如此一来,刑部自然是背了黑锅。可是,这不太像李崇明的性子,李崇明应该很清楚一旦鱼儿在自己手里,就可以轻易令他束缚。但,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刚才鱼儿的那番欲言又止吗?她到底知道些什么让李崇明害怕利用她的事? 荀毅回道:“将军回府后不久他便一直在府外候着,等到傍晚才走,另外,内廷传了三次皇上口谕,后来汪公公亲自来了一趟。前不久说皇上听闻将军抗旨不遵,在御书房动了雷霆之怒,直骂将军是否要造反。” 贺云扬将折子递还给他,转身朝书房走去,淡淡地道:“我若想掌这天下权,那天下便是囊中之物。” 荀毅道:“此次皇上在背后捅了将军这么大一刀,还真是一丝情面都不留!但是,皇上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多大动作?” “你飞鸽传信给苍束,不管事后大尤与云国如何示好,只要牵扯到军事,一定要谨慎处之,因为槐阴接下来会好好收拾这两国。另外,若想古硰国迅速恢复国力和士气,可与燕塞结好。”贺云扬凝眉深锁,从回虎城之后的事来看,李崇明这次的举动,恐怕与那位槐阴王脱不了关系,这位皇帝虽在权力之巅,可心里忌惮猜疑的东西太多,多到时刻提醒自己帝位不保,一个时时活在警惕和恐惧之中的人,总是会轻易行走偏锋。 “阿毅明白,只是”荀毅说到此处忽而驻足,面色凝重而迟疑,“将军真的要交释军权吗?” 贺云扬亦驻足,回身看着这个自小便跟在他身边的副将,语重心长地道:“鱼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皇上的猜忌不是凭空而来,而是贺家世代积累,而且我也不敢保证贺家世代皆是忠良之辈,譬如我,就如同我刚才所说,我若动了心思,世人皆为我刀下亡魂。” 荀毅默默地垂下了双眸,抬手行礼道:“无论将军做什么,阿毅都誓死追随。” 贺云扬一笑,抬手握住荀毅的手,微微收拢力道。 荀毅抬头与他相视而笑,眼眶湿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一帘幽梦十里柔情 这一觉,睡得实在漫长,师孟醒来时,还沉寂在数不清的梦境之中,它们缠绕交织在一起,最后能记起的只剩下那一张张模糊而深刻的笑脸。 她翻了翻身,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柔和的光线从窗户外照射进来,无数个细小的浮尘若隐若现。 “三哥。”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才想起他今日要进宫。 起身,赤足踏在冰凉的地上,一步一步朝梳妆台走去,心口突然传来的绞痛让她慌乱地抓着台面,从未有过的撕裂感仿佛将自己的心口生生断裂,承受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鱼儿,鱼儿” 熟悉的声音将她丝丝牵动着她的心,眉头微挑,她艰难地睁开双眸,隐约中望见三哥担心的神色,她恍恍惚惚了一会,才意识到不是幻觉,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紧握着双拳。 “鱼儿。”贺云扬见她醒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汗珠,道:“你吓到我了。” “我是不是晕倒了?”师孟看着他,想起那一丁点捉摸不定的记忆。 贺云扬道:“是,天邻说你起来便晕倒了,现在已是深夜。” 师孟坐起身来,将头靠在他肩上,喃喃地道:“三哥,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瞎说什么,有我在,你不会死的。”贺云扬双眸一沉,抬手轻抚她秀发。 师孟合上眼睛,泪水从眼尾悄悄滑落。 贺云扬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心中顿时心疼不已,“就算是为了我,抛开那些忧思惊悸,你不愿说出来,我不会问只字片语,好不好?”她医术精湛,不用他将大夫的话说给她听她也能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好。”师孟含泪点点头,她压抑的那些痛苦和悲伤会将她本就脆弱的身体一点点的吞噬。 贺云扬将她紧紧拥住了许久,待到她情绪平定了才道:“今日入宫,我将两军军权交释于皇上,他已诏告天下,蔚泉和黔夌军从今日解制,重新整编。” 师孟抬头望他,“老夫人呢?” “是与母亲商议决定的。”贺云扬含笑看着她,指腹轻轻划去她眼尾泪痕。 师孟轻咬了下唇,忧伤难以言明,“你舍得吗?蔚泉和黔夌是贺家世代用无数鲜血和尸体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 贺云扬一笑,“这两支军队皆是精锐,只要主将有谋略,面对任何敌人都不存在惧怕,况且这本来就该是属于西锦的军队。” 师孟道:“是我说错话了。” 贺云扬道:“不,你只是懂得我的情义在。” 师孟唇角含笑,歪头望着他,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触他俊朗眉头,再到眼尾,鼻子,唇角,下巴,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过他。 贺云扬只是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她,等她摸够了,看够了,他才握住她的手道:“除了这个,我还昭告了西锦我与你的婚事。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未来的夫人,想反悔也没有机会了。” “谁说我要反悔了?”师孟不禁笑嗔道,这是他没有和她说的事,不过转念一想,三哥也算是直接告诉李崇明他要护她一世,对她来说,此在丧期,可三哥要将她和鱼氏之间摆在台面上,摆在李崇明面前断干净,这是一种警告,亦是退让。 “是,连想都不可以。”贺云扬无比霸道告诉她。 师孟对他轻哼一声表示抗议,转眸间忍不住开心而笑。 “怎么办?”贺云扬叹了一声气,慢慢地凑到她脸庞前,深情而炙热的目光望着她。 “什么怎么办?”师孟小声问他,心跳如雷,双唇微启,他温热的气息在她脸上c唇上缠绵悱恻。 “我想要你。”贺云扬动了动喉咙,大手覆上她腰际,眼眸中盛火。 朵朵红霞浮上师孟脸庞,她抬手抚住他的脸,微微颤抖着睫毛,抬头蜻蜓点水般,红唇印上他唇角,与他同枕共眠。 衣衫滑落冰肌玉骨,贺云扬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他无比爱怜而温柔的一点一点吻着她脸上的伤痕。 眼中挚爱,唇下凝脂,指间白雪,帷幔迷醉此生天涯。 翌日清晨,阳光的味道如此浓厚,师孟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一夜旖旎过后,身上酸软不已。 “醒了。”贺云扬守在床边许久才见她辗转醒来,眼中满是疼惜。 师孟微微而笑,雪白而微微泛红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他抚摸自己脸庞的手,像个小猫似的蹭了蹭他温厚的手心,枕在头下,困倦乏力地道:“我还想睡。” 贺云扬见她如此犯困,身上还留着昨夜温存的痕迹,他不禁自责地道:“可是我昨夜太鲁莽了?” 师孟闻言,睁眸望着他,见他一脸严肃,不禁莞尔一笑,清澈双眸迷离含羞如丝,她摇了摇头,忍不住又偷笑起来,却在无意之间碰到脖间挂着的月牙吊坠。 贺云扬一向冷清自持的性子,她这般妩媚风情却令他神魂一颤,心跳骤然加快,他正欲说话,眨眼之间就见她又沉沉睡去,他不禁眉眼具笑,就这么静静地c痴痴地望着她睡着的模样,一刻都不舍得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将军。” 门外传来荀毅刻意压低的声音。 贺云扬抬头望了一眼,起身轻轻地将手从她怀里抽离,小心地替她盖上薄被后,转身走了出去。 荀毅见他出来了,便道:“将军,勖王爷请见。” 贺云扬道:“他何时回京的?” 荀毅道:“丑时。” 贺云扬点点头,抬脚朝前厅走去。 李彦歆丑时入城,隅中未到便进了大将军府,一个玉面白衣c谦和有礼的王爷,为了自己的皇兄,再次心甘情愿的卷入权势之争。他非武将出身,如今却带兵征战,沙场艰苦冷酷,他一身温润,却丝毫不曾改变,只有眼眸深处那抹遥遥无际的忧伤才会令人惊觉他已不再是他。 “王爷。” 身后传来贺云扬的声音,李彦歆将投向远方的视线收回,回身忘他,含笑颔首道:“大将军。” “坐。”贺云扬抬手,与他至席间入座,抬手倒上一盏茶。 李彦歆道:“本王听说大将军交释了军权。” 贺云扬淡淡一笑,“物归原主罢了。” 李彦歆见他如此轻描淡写,丝毫没有留意出异样神色,不过贺云扬此人,任谁都看不透,便道:“虽交释了军权,但大将军仍旧是第一统帅,位高权重,如若有一日西锦战事又起,还望大将军不辞辛苦。” 贺云扬道:“职责所在。” 李彦歆点点头,抬手欲饮一口清茶,触及杯身时,却觉千斤重担,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面露伤情道:“鱼国公的事,本王欠大将军一个说法。” 贺云扬看他,淡然地道:“王爷是指何处?” “是本王用人不当,只是陆久安自小便在本王身边伺候,还请大将军留他一命。” 贺云扬道:“你想把他交给我处置?” 李彦歆点点头。 贺云扬对此一笑置之,“我处置了他,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还是说王爷狠不下这个心?不过我劝王爷一句,陆久安陷你于不义,已经违背了忠心侍主的本分,留着,也没多大用处,至少,不该留在自己身边,以后也不该相信。” 李彦歆脸中泛起一丝苦笑,喃喃自语道:“是本王说错了,要该处置他,也是本王来动手。”语罢,他不禁有些恍惚然,鱼中谋犯的是死罪,而他和贺云扬联手维护这个罪人,已是背叛了皇兄,如今却要处置揭发鱼中谋的有功之臣,怎么也说不过去,只是他没料到,皇兄会将祁元盛一并拖下了水。 贺云扬见他沉思不已,也不开口打破沉寂,而是自顾自地品了几口香茶,他在等李彦歆开口问他一个一直没有说出来的疑问。 沉默半晌之后,李彦歆像是相通了,紧皱的眉心也逐渐舒展开来,道:“大将军如此深明大义,将军权交释,本王在此承诺,日后绝不负大将军一片赤诚之心。”语罢,抬手举杯望他,目光坚定如铁。 贺云扬亦举杯相视,而后一饮而尽。 李彦歆不禁一笑,这才道:“还未恭喜大将军与孟姑娘婚期,本王知道将军府从不收贺礼,也希望大将军不要辞谢本王的真心诚意。” 贺云扬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执盏不喜欢热闹,王爷可明白?” 李彦歆愣了愣,随即明白他此话何意,他的意思只接受祝福,而不操办大婚,顿时摇头不可置信的爽朗而笑,他虽知道贺云扬是个不拘泥于世俗的性子,却未曾想会有如此举动,实乃闻所未闻,不禁道:“能让你大将军看上眼的女子,恐怕不是一般凡尘之人。” “是。”贺云扬垂眸浅笑。 仅仅一字,却让李彦歆深刻感受到这位孟执盏非比寻常,他心中的疑惑便更加沉重了,道:“本王听闻,孟姑娘不知因何流落至千清亭?” 贺云扬道:“王爷心中没有答案吗?” 李彦歆道:“有,只是想向大将军确认罢了。” 贺云扬没有立时回答,而是问道:“王爷还有何疑问?” 李彦歆道:“有,大将军为何要维护鱼中谋?难道是为了以往的情份?”他说的情份,贺云扬应该会懂,他知道贺云扬对待师孟有别于他人,可是师孟已香消玉损,贺云扬也绝不会因为一个逝去的人如此维护鱼中谋,况且贺云扬也绝非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按照他的脾性,若发觉鱼中谋身份,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处置。再者,贺云扬为了孟执盏如此狠厉地处决千清亭中人,李彦歆绝不相信他会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女子如此放在心中,他不是那般薄情之人。 “为什么不呢?”贺云扬反问道,一脸的云淡风轻。 一句话,让李彦歆毫无对辞。 贺云扬道:“至于执盏为何流落千清亭,不难想明白,无非是为了一个‘赌’字罢了。” “赌?”李彦歆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突然想到了什么之后,竟有些难过的牵强一笑,一时间无言以对。皇兄对贺云扬的忌惮,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是他不明白,皇兄利用孟执盏能达到什么目的?一个毫无关联之人有何可利用? 这时,荀毅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道:“将军,刚才天邻来说姑娘醒了。” “好。”贺云扬道。 李彦歆见状,起身道:“那本王先告辞了。” 贺云扬抬手做请,荀毅便跟着李彦歆送他出府。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后,贺云扬才缓缓起身离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浮云欢笑情已旧 这日,行人匆匆,马车缓缓。 贺云扬端坐在马车之内,一袭墨色衣衫尽显英锐之气,手中护腕之下绣着如银如雪的烽火流丹。他转眸望着枕在自己肩上浅眠的小人儿,深邃双眸犹如繁星之下的寂静夜幕。忽然,她也不知是睡着了做了噩梦还是怎的,双腿突然一动,惊得他连忙抬手托住她的下颚,“怎么了?” 从梦中惊醒的师孟将身子离开他怀中,睡眼惺忪地道:“睡着了,梦见被石头绊了一跤。” 贺云扬不禁笑出了声,目光温柔,“还有一段路程,可要再睡会?” 师孟摇摇头,抬手惬意地伸了伸懒腰,这两天格外的嗜睡。 贺云扬疼爱地望着她,像是永远也看不够她的一颦一笑。 师孟抬手掀了帘子望向车外,人迹鲜少,看来快要到皇宫了。 贺云扬见她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担忧,便抬手握住她手心,“想什么?” 师孟回眸一笑,道:“待会怕是要见到许多故人了。” 李崇明要为李彦歆摆庆功宴,今日席上,皆是朝中重臣。 贺云扬微笑着道:“我知你不喜热闹,你若乏了,我们便离开。” 师孟垂眸望着自己和他手中的戒指,默默浅笑嫣然,她知道他要借着这个宴会让朝中大臣认识她,这两天她不是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外面传言颇多,更有甚者,那些无事生非之人拿他名声诽议,他如此做,无非是要警告那些只敢在背后议论的人从此闭嘴安生。他待她的好,每一丝一毫她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如狂。 “好。”她含笑轻语。 皇宫对师孟来说,就如同一幕吞噬人心的黑暗,暗到连方向都分不清楚,而这一次她再次踏足时,却有一只温暖的手牵引她前行,照亮所有的黑暗。 当她站在议政殿外时,贺云扬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与她缓步迈进殿内。 一黑一白佼佼身影看在眼中格外的引人注目,他薄唇冷硬,色淡如水,一袭黑衣也遮不住他自身骨而来的威慑天地之气势。而他身旁的她,淡漠冷清,修身盈盈,青丝拂腰无珠钗,素洁如寒梅双眸,如烟如雾,惊艳世俗。 “大将军。”满殿的文武官员纷纷起身作揖行礼,抬头看见站在贺云扬身边的女子时,临近的官员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眼,继而再次行礼道:“孟姑娘。” 贺云扬抬了抬手,轻揽了师孟的后背,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李彦歆听闻这一声“孟姑娘”,而后放下手中酒杯,抬眸望去。外面对贺云扬的名声多有非议,说当朝大将军曾经钟情于与勖王定亲的鱼家三小姐,与之争珠对立,却不料三小姐病逝,不久之后大将军从异国带回一不知相貌身世的女子养在府中,日日笙歌,而现在又公然带着府兵从千清亭中抱回去一个官妓,还为此处决了千清亭中过半的当值人员,为了一个官妓如此狠辣目无律法。这些人议论的不过是些风月之事,不外乎是一些无事生非之徒,本以为贺云扬不屑理会,不曾想他竟昭告了与孟执盏的婚事,今日还将她带进了皇宫议政殿,让所有人都闭嘴,果然是雷厉风行。 可他的目光落在孟执盏的身上时,面庞柔和的线条瞬间凝固,一个压抑的声音困在喉结处翻滚搅动,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猛地抓住腿上衣衫,一股窒息感自胸口蔓延,难受到他身躯不支地用手强撑着茶几才不至于崩溃泪目。他喘着粗气抬头望向前方她落座之处,这一刹那间,他才明白了他所有疑惑的答案,原来冥冥之中他心里说不清楚对孟执盏如此上心的缘由,上天早已给了他答案,孟执盏,就是鱼师孟。一瞬间,所有往事汹涌而来,难过到肝肠碎断。 师孟落座后,抬眸望向李彦歆,再见到他,虽只时隔一年多,那日祁国公府中的大雨滂沱却仿佛久远到记忆模糊,万千话语只融为一个含目浅笑。 “皇上到!”汪公公尖亮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响起,将所有人的思绪悉数拉回。 李崇明一袭墨袍长袖,脚步沉稳走来。 殿内官员皆伏地拜道:“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都平身吧。”李崇明落座道,两手放在腿间,目光由远而近地扫去,却在看见鱼师孟时,脸色一僵,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笑容,开口询问道:“这位便是孟执盏孟姑娘吧?未来的大将军夫人。” 师孟微微侧身朝他一拜,“见过皇上。” 李崇明急忙倾身道:“快起快起,你既要成为大将军夫人,便如大将军一样,在朕面前不用多礼。” “谢皇上。”师孟抬身,并没有多看李崇明一眼。 李崇明笑着对贺云扬道:“你可算解决了自己的终生大事,朕这心呀能放下来了。” 一句话,说得满殿官员开口而笑。 贺云扬道:“有劳皇上挂念。” 李崇明道:“如今我西锦称霸一方,大将军应算第一功臣,你虽然提议要将蔚泉和黔夌军解制,朕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沿用旧制好些,有些细节,你与勖王商议决定即可。” 贺云扬与李彦歆道:“是。” 李崇明点了点头,愉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抬手道:“舞乐!” 贺云扬微微侧身,荀毅忙倾身听他道:“宴会结束后,把消息送过去。” “是。”荀毅点点头。 贺云扬看着师孟道:“进宫前送来的消息,司晏夫在交建城一战中不愿受降,已战死。” 师孟闻言,在心中一叹,对于有些人来说,受降无异于践踏自己的尊严,这比死还要痛苦。 贺云扬轻轻握住她的手。 李崇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贺云扬,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宴会过后,荀毅赶着马车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去了鱼国公府的街道,在街口缓缓停留。 透过车窗远远望去,诺大的府邸死一般寂静,门口的血迹斑斑凄凄,无人打扫。 师孟将窗帘放下,靠向贺云扬的肩膀,目光哀伤。 贺云扬道:“玉秋和邬孝的家人我已安排妥当,余生可安。” 师孟抬手紧紧抱住他的臂膀,潸然泪下。 贺云扬轻声道:“阿毅。” 荀毅闻言,拉了拉缰绳,马车徐徐前行。 回府之后,贺云扬和师孟刚踏进府内,早已在一侧等候的东方代几人戎装在身,纷纷过来拜见道:“大将军,孟姑娘。” 师孟朝他们微微颔首回礼,贺云扬道:“回来了。” 东方代道:“是,末将几人将军中事务交接之后便赶回来了。”语罢,他看了看一旁的冷雁,道:“冷雁待在军中恐有不适,便与我们一道回府了。” 冷雁见状,拱手道:“还未祝贺大将军与孟姑娘大喜。” 东方代几人忙笑道:“对,末将们恭贺大将军与姑娘大喜!” 师孟笑道:“多谢几位。” 高达这时憨憨一笑,十分歉意地道:“末将起初不知姑娘身份,一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和姑娘说上话,还请姑娘望我是个愣头青,多有得罪,见谅见谅!” 师孟道:“左都尉开口见心,是个难得的直爽之人。” 高达被她这么一称赞,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几人见他如此,不由的纷纷摇头而笑。 贺云扬道:“下去吧。” “是。”几人应声告退,转身离开时,冷雁问朝经年道:“姑娘的脸是怎么回事?” 朝经年回头望了一眼,才将事情从头开始说起。 “累吗?”贺云扬低头看着师孟,见她点了点头,便揽着她朝后院走去。 “将军。”荀毅的声音及时叫停了二人,转身望去,荀毅面露难色,侧过身去,却见李彦歆喘着大气站在门外,一双如玉似水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师孟。 “我去见母亲。”贺云扬低语一声,没有再多停留地离开了。 荀毅见状,朝李彦歆微微拱手行礼,退到远处等候。 李彦歆抬脚走向她,身躯微微一晃,竟有些站立不住,他走到她面前停下,心中的激动久久不能平息,“你,还活着。”短短四字,却是他此生最难。 师孟望着他的目光道:“是我。” 李彦歆压抑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崩溃,他双目通红的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无语凝噎。 师孟任由他抱着自己,抬手握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哽咽着道:“抱歉,我骗了你。” 李彦歆摇了摇头,久久不愿松手,只是闭着眼感受着她的温暖,她的气息,她真真实实的存在,她不是幻觉。这一年多以来,他日日期盼能在午夜梦回时见到她,可是老天就是这么残忍,连一个虚假的梦境都不愿给他。 良久之后,师孟开口道:“王爷。” 李彦歆睁了双眸,情绪平缓之后才觉自己的失态,他抬头,松开她,指尖欲触摸她脸上的那条伤痕,可最终,他还是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道:“你的脸,是谁伤的?” 师孟淡笑道:“鱼可漪。” 李彦歆一怔,心力交瘁地转身坐在廊下,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苦笑道:“皇兄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吗?” “是。”师孟望着他,他的洒脱,他的风骨,他的仁慈,一次又一次的为了他的兄长而退让。 李彦歆道:“是本王让陆久安查过你,这一切都是本王造成的,对不起,是本王对不起你。” 看到他如此自责和难过,师孟上前问道:“王爷,你可有想过做这西锦天下的主?” “你说什么?”李彦歆犹恐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变得比以前更加陌生了,与其说是陌生,不如说是冷漠。 师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不为了自己,你想做皇帝吗?” 李彦歆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回答,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起身抬手握住她的双肩,正色道:“本王绝不会再让皇兄做任何不利于西锦和贺家的事。” 师孟道:“你还是将他放在第一。” 李彦歆为难道:“本王与他是至亲,此生所做所为,绝不后悔,那些血债,要还便找本王还。” “罢了。”师孟低眉一笑,不再相劝,这个傻子,她劝不动。 “你”李彦歆迟疑地看着她,忽然释然道:“恭喜。” 师孟唇角上扬,“多谢。” 垂下双手,李彦歆痴痴地望了她许久,然后转身离开,一抹久违的欢悦和快乐在眉目间绽放,再尝心安滋味,此生,她无恙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彦歆离开后,荀毅朝师孟走去,道:“姑娘,冷雁的身份比较特殊,若是待在军中,恐怕会有人认出来,毕竟如今军中不全是自己人。” 师孟忍不住笑道:“我知道啊。” 荀毅道:“姑娘不生气吧?” 师孟道:“为何要生气?” “她,她”荀毅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憋出一句话道:“我家将军心里只有姑娘!” 师孟抬头一笑,打趣道:“我瞧着你才是你家将军的心。”语罢,她转身离开。 “诶”荀毅抬手欲喊住她,可她走得甚快,他只能撇了撇嘴,挠了挠脑袋跟了上去。 师孟一路跑去老夫人房间找贺云扬,刚跑进院门便被人一把抱了起来,她吓得惊呼一声,随即巧笑嫣然地抱住他的脖子。 贺云扬抬头望着她如醉的笑容,抬脚便走,却被她急忙喊住道:“去哪?”他瞧着她一脸紧张,沉着脸道:“回房间。” 师孟回头望了一眼低头加快脚步路过的府兵,小声地道:“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 贺云扬仍旧面色不改地道:“我府中这么多人,你作为我未来的夫人,跟勖王当众亲密,那会怎么不避嫌?” 师孟轻咬了下唇,眼含戏谑地道:“你没走,还生气了?”语罢,见他竟像个小孩似的一脸醋意,红唇落下,在他鼻尖亲了一口。 贺云扬依旧没理她,只是将她放下,抬脚离开,不悦的脸上顿时写满浓浓笑意。 “三哥。”师孟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腰带。 贺云扬眉头微挑,驻足回身看她。 师孟看着他,再次拽了拽他的腰带。 贺云扬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抬脚走去,师孟开心一笑,跟上了他的脚步。 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站在回廊下一直注视着的贺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看来是时候要替他们准备婚宴了。 “老夫人。”天邻此时匆匆而来,将一封信递上,“老夫人,刚才天邻经过墙下,这封信从天而降,天邻不敢耽误,即刻拿来给老夫人看。” “哦?还有这等事?”贺老夫人面露疑虑,将信接过,发现上面写着“贺老夫人亲启”六个大字,她拆开一看,只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却为之大变,拿着信的手竟颤抖起来,身躯一晃,站立不住的连连后退。 “老夫人!”天邻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的身子让她坐下。 贺老夫人坐下后,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老夫人,您怎么了?”天邻跪在她脚边很是不安,她自小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老夫人性子寡淡,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情绪失控过,她越想越不安,起身便要离开。 贺老夫人一把拽住天邻,目露凄凉道:“此事,绝不可让扬儿知道,听见了吗?!” “老夫人。”天邻从未见她如此疾言厉色,吓得直摇头,落下两行清泪来,“可是,可是大将军” 贺老夫人紧紧扣住天邻的手腕,目光坚决而略有寒意,她道:“我说了绝不可让扬儿知道,否则,将军府便容不下你了。” 天邻吓得急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天邻不敢,天邻谨记老夫人之命!” “下去吧。”贺老夫人起身离开,手中书信握得簌簌作响。 天邻起身,执袖擦拭脸上的泪痕,忽听有脚步声靠近,回头见是汀兰,便问道:“有何事?” 汀兰道:“琴高楼的人来了,都在门外候着。” 天邻点点头,道:“叫她们进来,随我一道去姑娘那。” “是。”汀兰点头,转身离开。 不一会,汀兰便带进来六个琴高楼的侍女,天邻依次打开她们手中的盒子查看仔细才带着她们去师孟房间。 天邻来到师孟住处时,她正与大将军在案头书写,两人相互低语,欢笑不断。 贺云扬抬头看了一眼,道:“何事?” 天邻道:“老夫人吩咐琴高楼定制的大婚礼服与发冠。”语罢,抬手示意。 六名侍女见状,纷纷屈身行礼道:“见过大将军,见过孟姑娘。” 贺云扬道:“呈上来。” “是。”六名侍女闻言,迈着小步依次上前将手中之物盖上的红绫揭开,除了那套玄色纯衣纁袡礼服由两名侍女展开之外,其余的发冠都放在了师孟面前供她挑选。 一名侍女道:“姑娘,礼服都是按照姑娘的身段订做,绝无差错。” 正在看发冠的师孟闻言微微一愣,可是老夫人从来没有问过她。 “我说的。”贺云扬在一旁耳语道,嘴角浮上一抹魅惑之笑。 师孟听了,俏脸微微泛红,眼眸顿时含嗔含羞含笑,她朝那名侍女点了点头。 贺云扬见她如此娇羞模样,心里很是受用。 师孟才不想理会他,低头认真地看着发冠的样式。 “有喜欢的吗?”贺云扬在一旁笑问道,见她发出迟疑的回答,便道:“明日把琴高楼所有发冠的样式送过来给姑娘挑选。” “是。”六名侍女应声,上前撤首饰。 “我喜欢这个。”师孟指着面前的鎏金镶白玉禾穗型流苏发冠,扭头对贺云扬一笑,“你觉得呢?” “你喜欢我便觉得甚好。”贺云扬道,抬头唤荀毅进来。 师孟忽然道:“三哥,我想留天邻帮我试试礼服。” “好。”贺云扬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脸庞,起身离开。 天邻这时走向礼服,却听师孟道:“你怎么了?”她伸向礼服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回身望着她,“姑娘说什么?” 师孟道:“从你进门我便发现你心不在焉了,你哭过?” 天邻的手紧张地揪在一块,原来她是故意支开大将军他们,想到老夫人的吩咐,她急忙摇了摇头,“天邻没有哭,多谢姑娘挂心。” 师孟轻轻一笑,道:“你坐过来。” “是。”天邻答着,走过去跪坐在侧。 师孟见她目光闪躲,不敢看自己,如此紧张,不像她平日的性子,便道:“可是老夫人身子出现不适了?” 天邻道:“老夫人的身子在姑娘的调理下,日渐转好。” 师孟见自己提到老夫人时她格外的慌张,可又不关病情,便道:“天邻,你自小在将军府伺候,当知三哥对老夫人的孝顺和敬重,老夫人年岁已高,有些事情力所能及,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天邻闻言,头垂得更低了,却不说话。 师孟道:“罢了,我还是去看看老夫人,怕她身子不适又不愿让我们担心。”语罢,将手旁的檀木扇收好,起身来离开。 “姑娘。”天邻突然哭了,急忙挪动了膝盖跪拜道:“姑娘此刻去了老夫人一定觉得是天邻说的,到时候天邻便再也不能待在将军府了!” 师孟微微一愣,老夫人一向慈爱,能这般对天邻厉色,恐怕不是寻常事情,“我可以不去,但是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天邻哭着抬起了身,才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师孟眉头轻蹙,道:“你可知信中内容?” 天邻摇了摇头,“天邻只知道上面写了许多字,好像,好像还提到了万禅寺。” 师孟知道老夫人一向清心寡欲,从不在外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情绪,即使是在三哥面前也甚少感伤,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老夫人如此情绪波动?还不能让三哥知道,这世上不能让三哥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老将军的死因。想到这,她长袖之下的手慢慢地收拢,现如今知道老将军死因的,除了自己便是李彦歆和李崇明,难道李崇明真的敢拿江山和性命来赌吗?为什么?为什么三哥如此退让也终究不能令他罢手! 心口的绞痛猝不及防而来,抬手一把按住心口,师孟站立不住地往地上倒去,慌乱之余撑了一把书案才不至摔在地上。 “姑娘!”天邻惊恐失声,急忙冲上去前抱住她,回头便朝门外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呐!” “别喊,别喊,别让老夫人”师孟痛到脸色发白地制止天邻,可她话还未说完,眼中一阵眩晕便失去了意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血染宫墙天地泣 一道骇人而猛烈的惊雷滚滚袭来,师孟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如惊雷,耳旁被淅沥大雨充盈。 “姑娘醒了。”守在床前的天邻急忙上前将她扶起,两只眼睛哭得红肿。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师孟口舌干燥,晕晕欲沉。 天邻流着泪说道:“姑娘睡了一夜,现在刚过隅中。” 一夜。师孟心头一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怎料强烈的眩晕袭来,她坐定了身子,抬头望了一眼房间,“三哥呢?” 天邻道:“大将军去找老夫人了。” “继续说。”师孟的双手紧紧抓着床沿。 天邻道:“昨日姑娘晕倒之后,大将军一直守着姑娘,直到今日晨起,天邻叫不醒老夫人,才发现老夫人不在房内,大将军已经带着人去万禅寺找了。” 师孟听完之后,一言不发地穿上了鞋子起身,夺门而出。 “姑娘!”天邻大惊失色地跟上去,却见她冲进雨中,狂奔而去。 师孟不顾大雨浇身,一路朝大门狂奔而去。 闻得消息的朝经年赶了过来,可只看见马匹的背影驰骋而去,他暗叫不好,跟着冲进了大雨去牵马。 “让开!都让开!”师孟冒雨手持缰绳催促着马儿,雨中三三两两的路人撑着伞慌忙躲避,却还是被溅了一身雨水。 夏日的大雨带着沉闷气息压在心头,湿热磨人,师孟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马鞭,只望马儿跑得快些,再快些。 一路冲出城门之后,迎面一队黑衣人马同样冒着暴雨疾驰而来,身下马儿不知怎的,刚踏出城门突然急速停了下来,师孟猝不及防被甩下马背去。她摔在地上往旁一滚,铺在地上锋利的石坚割破她的手臂,鲜血顺着泥水飞溅。 那队人马中领头的黑衣人突然急奔而来,不等马儿停在城门下,他便跳下马来,上前将师孟扶起。 “三哥。”师孟抬头便看见是贺云扬,她忍痛让他扶起来,却见他双目冰冷,冷得令人心痛,令人心慌,令人畏惧。她颤抖着双手抓住他湿透的衣衫,后知后觉他冷硬的面庞上挂着凝固的血迹,连大雨都冲不走,她望着他,暴厉雨水打在她额头,让她心碎,“老夫人呢?”开口话语,却陌生到让自己窒息。 贺云扬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身,扶着她朝着焦躁不安的腾影一步步走去。 师孟望着那队人马中间的马车被大雨覆盖,竟升起弥漫烟雾,挂在车前的风铃随雨作响,风铃声玲珑剔透,如今听在耳内,却似魔魅之音,催人泪下,噬人血骨。她想过去看一眼,可身子被贺云扬牢牢抓住,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她被他抱上腾影背上,随后翻身上马,却没有再次催腾影,而是任由腾影的脚步往城内走去。 几段路,几条长街,却似走了一个世纪之久。 马车行行慢慢停在将军府外,荀毅等人下马来,撑了伞将马车内的人抬了出来,走进府去,素色长布遮体,染上的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贺云扬下马,将师孟扶下来,气氛沉重的跟着他们进府。 师孟垂着双眸走在他身后,目光凄冷,唇色发白,失魂落魄般,几步的路,竟似走在刀尖。余光望见他自门匾下驻足,她亦停下脚步,始终不敢靠近。 “看吧。”贺云扬将一封书信递过来,却只动了动手,头也不回。 他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利剑扎在师孟心口,她咬着嘴唇,点点鲜血渗出,无声痛苦。将信拿在手中看:贺朝战死楼阙,死因不纯,乃当今皇上李崇明一手所为,那日第一楼中人犯,乃贺朝麾下左都尉屠廉,若想知道详情,明日卯时前来万禅寺。 “你知道这是圈套,所以才来找我。” 师孟抬眸望着他的背影,凄凉而冷漠,一动不动,只剩下雨水顺着衣衫滴下。热泪夺眶而出,她动了动喉咙,艰难地道:“是,我知道。” 贺云扬道:“第一楼的人犯是屠廉。” 师孟道:“是。” 贺云扬道:“他与你说,是皇上杀了我父亲。” 师孟道:“是。” 贺云扬道:“你与皇上说了这个秘密,所以他不敢利用你来对付我。” 师孟道:“是。” 贺云扬道:“皇上要拉祁元盛下马,是因为他也知道这个秘密,或是他和你父亲都参与其中。” “是。”师孟再也没有勇气面对他,每一句“是”都如同一刀刀剜着她心口,泪如雨下的往后退了几步,悲痛难忍地转身走进大雨,哭到不能自抑。 她走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步履艰难,大雨骤时狂暴,骤时轻柔,卷起天际浓浓薄雾,天空一片阴暗,大有山呼海啸之势。她冰凉的脸上早已分不清雨水和泪水,整个人似坠下了万丈深渊,再也得不到救赎。 走着走着,她恍恍惚惚地停下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一个人影慢慢走近,而等她察觉时,后背受了一记重击,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睁眼便是高台百丈,耳畔回响风声凛然,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知道暴雨已停歇,可浇透的发丝不断地低下水珠,顺着她的眼眸和面颊滴落在地上。她侧过身,才发现自己背后是一棵苍穹大树,而她此刻,浑身无力,软瘫似水,连动下手指头都艰难如铁。她认出自己身处皇宫,因为此处是雨花殿,而高台百丈之下是皇宫外的护城河,还有站在她不远处的李崇明。 李崇明见她醒了,脸上拂过一狡诈阴险,高台之下的御林军全副武装,甚至还有朝中官员在侧,他弯腰曲背,对着底下的士兵道:“这个女人,想必大家都认识,自称为‘孟执盏’,是未来的大将军夫人,可她不姓孟,她就是鱼中谋的三女鱼师孟!”语罢,他回头望了一眼师孟,道:“当年她诈死出逃,改名换姓被贺云扬藏在将军府,而贺云扬私藏罪臣之女,又三番四次阻挠朕处置鱼中谋与祁元盛,其心必异,其行可诛!如今竟大逆不道欲要弑君!你们难道要看着一个公然袒护罪臣之人冲进殿内,大肆屠戮,再踩上这雨花殿的长阶将朕斩于刀下吗?!”李崇明面目可狰地怒甩长袍,手指远方殿门。 殿门之外,早已传来令人心悸的厮杀声,随着李崇明的怒吼,紧闭的殿门轰然作响,一下,两下,三下,高台之下的御林军皆屏息以待,浓重的压迫几乎要让他们窒息。 “嘭!”地一声,看似牢固而威严的殿门却被轻而易举地撞开,殿门乍然被开,俨然走进一人,是贺云扬。 此刻的他,手持烈火寒钢长枪,一步一步逼近。他手中长枪染红鲜血,滴滴入骨,无人敢动,他乱发在风中狂舞,身躯威猛,无人敢近,他双目通红凌厉如千年冰寒,无人敢视。 李崇明拿自己的命和江山来赌,临头来,却生了怕意,他抑制不住地挪动脚步往后一退,可是他已经没了退路,他退,便是死,于是,他冲上前去怒吼道:“给朕杀了这个谋逆弑君的贼子!否则你们都会给朕陪葬!” “杀!”这些士兵生来便命不由己,他们效忠的是皇帝,皇帝便是他们的天,所以他们只能亮出自己的武器大吼着冲上去。 “皇上!皇上!皇上快逃吧!”汪公公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即便是当年围困废太子,也是关上门处置,所以他吓得什么都忘了,冲到李崇明脚边跪着恳求。 “滚开!”李崇明一脚将他踹开,如癫似疯,“朕盼了这么多年,朕绝不会放过他!绝不会!” 他们说的没有错,贺云扬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杀过这么多人,就连噩梦都不敢惊扰他,他内心深处的恶魔被他的道义牢牢禁锢。而此刻的他早已杀红了双眼,他心中的愤怒,仇恨和冰冷一点一点的将靠近他的人吞噬殆尽。 师孟绝望而痛苦的眼睁睁看着他被仇恨折磨,她从来都不敢将那么秘密宣之于口,只怕会有今日局面,可她终究敌不过人心险恶。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她想开口说话,她想让他走,她想让他平安一生。也许她的顽强冲破了天命,冲破了阴谋,冲破了所有阻碍,她跌倒在地上,冲着他悲愤大喊道:“走啊!” 她的声音宛若黑暗迷雾中骤然惊醒的白灯,贺云扬仰天长啸一声,振聋发聩,逼退人心。他望向她所困之处,杀欲之心骤然大减。他这半生,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过,那黄土之下埋的,不只是一具尸骨,还有他此生的信仰。遇见她,他惊觉人生愉悦之美妙,恋眷不舍,她是他此生魔障。 李崇明见状,冲到师孟身旁将她拽起,袖中匕首抵住她心口,大喊道:“贺云扬!你若是即刻自尽在朕面前,朕,指天立地起誓,绝不伤她!否则,就让她给你母亲殉葬!” 手中长枪冷酷无情,贺云扬身形若风地踏着满地尸体直闯高台长阶。 “贺云扬!”李崇明再次咆哮,将刀尖毫不犹豫地扎进师孟心头,顿时,鲜血直流。 闯上长阶的贺云扬见之惊魂,心神一分,肩上c腹上c腿上顿时身中数刀,他扶枪而跪,再不敢动一步,毅然决然地将目光望向手中长枪。 “三哥。”师孟突然唤他,目光凄凉哀婉。 “别怕。”贺云扬抬头望她,一身血色被黑夜长衣掩盖,如果可以,他愿用自己的粉身碎骨,换来她一世无虞。 师孟摇了摇头,眸中竟落下一滴血泪,她对他一笑,倾尽风华,世上无双。下一刻,她眼中浮现坚决,突然抓着李崇明握着匕首的手朝着自己的心口扎进去。 李崇明吓得惊大了双眼看着匕首刺进她心口。 师孟从李崇明手中脱落,血泪模糊了视线,身体直直地从高台坠落而下。生死徘徊之间,她仿佛听见了李彦歆的声音,她看见贺云扬拼尽全力冲上来想要抓住她,她看见他飞奔而来,朝着她坠落的方向跳下,可他身后缠上了数条铁链,将他拉了回去。 她流着泪闭上了双眼,无怨无悔,犹如风中之人,飘逝远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冰天雪地流亡路 边境,一望无垠的平原之上,大雪呼啸,冰封雪地,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独自摇曳,瘦骨嶙峋,愈发显得苍老凄凉。密密麻麻的人群艰难行走在雪地上,寒冷刺骨的寒风如刀割般刮在这些人的脸上,冰冷结结实实地扎进血肉,他们只能紧紧裹住原本就单薄的衣衫,早已冻得肢体僵硬,神智不清。 只听一声闷哼,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一头栽倒在雪中,一动不动。路过的人群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缩紧了身子呆滞的往前走去。 一个身着粗布的少年小心地放下了背后拉着的木板,他的脸在冷风中被冻得通红,皮肉里的血丝显而易见,双唇开裂,残血干涸,眼眸却干净清秀。他走向那老人,跪在一旁将他僵硬的身体翻过来,扯了袖子替他擦干脸上的雪水,再将他拖到远处好生的放置。他知道这样无济于事,寒风一来,便会夹着大雪将老人的尸体淹没,他这么做只是觉得能令自己心安罢了。他费劲地抬头遥望茫茫前方,不知道要走到何时才能进城。 再次看了老人一眼,他朝木板走去,看着后面黑压压的人群中时不时地倒下人影,他摇摇头叹了一声气,走到木板前将盖在上面的草席轻轻拉开,露出的却是一个女子如水面容,清丽淡雅,细看之下,才发现她右脸下颚处有一道伤痕,这女子,是鱼师孟。 这草席下面藏着一层厚厚的被褥,少年怕人发现这被褥,故此为止。他望着她沉睡容颜,颇为惊叹,她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这恶劣环境的影响,仍旧如初见那般美好。他将草席盖上,坚定的目光再次看了一眼前方漫雪,转身拉上木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白日里人群拥挤着朝前走,待到夜晚来袭便相互簇拥着坐在雪地里入睡,即使再困也不敢多睡,因为怕从此一睡不起。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跋涉,少年终于看见了前路远方的巍巍城墙,一颗濒临死亡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希望曙光。 这日深夜,走得精疲力尽的少年停在人群之外,他靠着车轱辘缩紧了身子想要休息片刻,刚闭眼就听见草席下有动静,他急忙转过身去,见一个手从草席下伸了出来。他惊喜交加地拉开草席,果然见她醒了。 似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师孟幽幽地睁开双眸,记忆顿时翻天覆地涌来,“我没死”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抬眸却望见一双在黑夜里闪着纯真的眸子。 “你终于醒了!”少年高兴而激动地道:“你知道吗?你睡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你不会醒了。” 师孟想开口说话,却觉喉咙干涩苦乏,嘶哑如沙,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叫千回,两个月前我看见一行马队将你放在路上,我将你救起,现在正要去交建城,你呢?你叫什么?是从哪里来?”少年一边说一边将她扶起,伸手从被褥里拿出一个水壶打开递给她。 师孟想说谢谢,无奈哑口难言,只得微微颔首以示感谢,接过水壶,小口下咽后,顿觉冰冷至极。她举目环视周围,漆黑的寒夜里,只剩下月光残余,照亮人们的气息和漫天的大雪。 少年千回望着她,伸出一只满是裂痕的手,双眼期盼兴奋。 师孟起初不明白他此举,而后才悟到他用意,便抬手在他手心写下:“几月。” 千回借着月光仔细地看她写完,回道:“已是十一入冬。” 十一月,师孟满目荒凉,指尖生伤,为之心颤,自己竟睡了半年之久。 “你在想什么?”千回她如此神伤,不由的慌了。 师孟摇头,再次写下:“为何来这?” 千回道:“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这一年多来,槐阴王带兵四处征战,周遭邻国尽数臣服于他,我们都是从战乱之地逃出来要去交建城落脚安生。” 师孟写道:“已属槐阴境内?” 千回点点头,“楼阙一半以上的城池皆被槐阴占去,不只如此,当年一同与槐阴攻打楼阙的大尤和云国也是惨烈,落得与楼阙一般下场,那大尤还好,保存了国本,云国”他说到这,语气中尽是惋惜。 像槐阴王那般心狠手辣之人,与之为伍,就好似虎口拔牙,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人往往看不到远虑。 千回看着她,伸出的手依旧一动不动,等着她将心中疑问问完,她睡了这么久,一定有许多想知道的。 师孟继续写道:“我们走了多久?” 千回笑道:“走了近两月,楼阙常年下雪,现在又是冬季,天气愈发的恶劣了,能活着走到这儿,也算幸运。” 师孟点点头,回手轻触心头,伤口似乎好转了。脑中想起自己那决然一刀,没想到还是斗不过老天。 千回又道:“我救你时是位姐姐将你放在路边,听她说不能带你继续走,还有这个。”他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递给她,“这是那个姐姐放在你身上的,大概是你的东西吧。”这扇子他起初只觉得精致,后来放在怀里,竟感觉到它在微微发热,真是奇妙的很。 这檀木扇,那日与三哥在书案为它题字,轻手打开它,扇面上那未写完的字迹仿佛就在昨日相思。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师孟眼眶微红,感激地望向他,这少年看上去比她小许多,他是个难得的心善之人,否则今日她不知身归何处,她更感激那位救下她的姑娘。人情暖意,为她一颗苍夷之心留下浓浓温暖和感动,她只望所有心底柔和之人能一世无忧。她含笑摇头,将扇子依依不舍地收进腰间。 千回道:“那你叫什么?” 师孟微微一笑,在他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鱼师孟。”千回一字一字地念着,高兴地道:“好美的名字,和你一样美,那我以后唤你鱼姐姐好不好?” 师孟点点头,将水壶递给他,这少年唇角干裂,除了这寒风凛冽,恐怕连这水壶的水都没有碰过。 千回舔了舔干裂的嘴皮,接过水壶却只敢喝下一小口,这两个月来,他渴了便喝路边融化的雪水,也庆幸自己很耐渴。 师孟的醒来,让这个少年在无数个寒冷刺骨的深夜里感受到了无尽的力量和温暖,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般奇妙,谁也说不清楚这其中缘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生死由命瘟疫行 “鱼姐姐!鱼姐姐!” 师孟在千回的呼喊声中从一个又一个的梦魇之中辗转醒来,睁眼便看见他兴奋地指着前方,“快看那!交建城!” 她起身,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清晰可辨城墙面貌,前几日只能在茫茫大雪中偶尔瞥见城墙模糊的影子,与千回走了整整五日,才冲破这冰天雪地的障碍,回身望去,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知何时变得稀疏。 可是,越走近交建城,师孟越觉不对劲,因为城门紧闭,连值守的士兵都没有,那城墙之上甚至落着几只孤零零的乌鸦,在如此恶劣坏境之下去看,俨然一座“冰山死城”。她拉住兴奋不已的千回,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千回疑惑地看她。 师孟道:“走慢些。” “好。”千回也为她是走累了,原本想继续拉着她走,可她醒了之后便不愿意再躺着,执意要下脚走路。 这些忍受了长久寒冷c饥饿c病疾折磨的人,在看到紧闭的城门之后,全都爆发出压抑的哀嚎,冲上前去叫门。可是除了他们的声音外,无人响应,没有一个人觉得有异,他们认为城中不愿接收他们,所以他们成群结队的用身体冲撞。可是撞了许久之后,他们才发现这城门是往外封闭的。人群中有人擅“手艺”,不一会,就将外面的大锁打开了。 城门一开,这些人蜂拥而进,闯进视线的却是大道凌乱无序,商铺破败不堪,而地上三三两两地躺着许多早已面色发黑的尸体,那些城墙上的乌鸦正是为了这些腐烂恶臭的尸体而来。这里,毫无一座生活之城该有的气息。 “鱼姐姐。”千回将师孟护在身后,他看向这座城中诡异气氛的眼神中也透露着惊恐。 师孟被他拉住,视线却落在那些尸体上,口有白色痕迹,应该是吐出来的白沫,暴露在外的皮肤,还有脓包的疤痕,赤红斑斑。 “快去找找有没有吃的。”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声,大家便各自散开去找吃的。 “都不准乱动!”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爆呵一声,众人抬头看去,见是两个蒙着口鼻的男子从街道处冲了出来。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快给我离开这里!”走在前头的男子大声呵斥。 人群中有人道:“我们是逃难来的,你行行好,带我们去找些吃的。” “找什么吃的?!这儿发了瘟疫,整座城全是死人!你们还跑进来送死干什么!快走!”男子说完,与另一个同伴捡了地上的棍子,毫不留情的对这些人驱赶。 大家一听这儿有瘟疫,在加上地上那些恐怖的尸体,全都吓得惊慌而逃,有些人实在跑不动了,索性绝望地坐在地上,指天骂地痛苦不已。 跟在后面的千回和师孟眼见这些人往回跑,嘴里还大喊着:“有瘟疫!有瘟疫啊!” 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跑出城去的,因为就在他们转身要逃时,原本大开的城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从外面牢牢关上,再次上了锁。 “鬼面人。”师孟一眼便认出了他们的装扮。 大家都疯了,拼了命地挤到前面,试图将城门打开。 “造孽,造孽呀”那男子见状,连连叹声不止。 慌乱之余,千回和师孟被人冲散,千回被卷进人群中去,他吓得被撞到在地,只得抱着脑袋任由这些人从自己身上踏过去。 “千回!”师孟惊叫着想要冲进去将他拉出来,可这些人早已失去了理智,毫不留情地推着她走,她心急之下,出脚将面前的人踢倒在地,如此一来,后边的人全都被绊倒在地,她这才跑过去将千回拉了出来,担心的左右查看他是否有受伤。 “姑娘好身手。”那男子不知何时走了上来说话。 师孟匆匆望了他一眼,担心地问千回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没有,就是被踩的疼了。”千回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迹,怕她不放心,更是在原地蹦了几圈。 那男子道:“他们都拼了命想要逃出去,你们二位好像一点都不想出去。” 师孟道:“城门已锁,此举徒劳。” 男子之于这等处事冷静的女子还是少见,要么是早已心灰意冷束手无策,要么是大智内敛藏于心海,况且她刚才一眼便认出那些人,绝非寻常百姓。他不禁一笑,道:“我二人是这城中的大夫,我姓高辛,这是我徒儿,玉面。” 师孟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城门方向道:“那是些什么人?” 高辛凝目道:“那是槐阴鬼面人。交建城陷落之后,他们接管了城池,未料突发瘟疫,一夜之间死了上千人,不出十日,整座城便死了半数以上的人,他们找不到对策,便下令封锁了各个城门,你们是这几个月来唯一走近交建城的人。如今,恐怕你们都要死在这儿了。” 果然,庸者何其庸。师孟在心底失笑,道:“还有多少人活着?” 高辛叹息着摇摇头,“所剩不多,全在医馆里躺着,这几个月来都靠着药物勉强维持性命。” 师孟道:“你不是大夫吗?” 高辛苦笑,“纵使我是大夫,技有所穷,更斗不过天意。” 师孟道:“天祸确非人力所抗。” 高辛对玉面说道:“既然出不去,生死由命,你领着这些人去医馆安歇,给他们喝点米粥。” “是。”玉面答道,走上前去。 “本以为这是条生路,没想到却害了鱼姐姐,对不起。”千回自责后悔地低下了头,眼泛泪花。 师孟抬手轻握他的肩膀,朝他安然一笑,“走吧。” 千回抽了抽发酸的鼻子,转身跟着她的脚步。 师孟边走边留意着地上的尸体,死人身上是找不到缘由,得看了活人才知。 步行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门面宽敞的医馆,玉面将这些人安排在医馆之外落脚,道:“你们恐怕要在医馆外生活,里面都是些病人,你们切不可进去,日常所需我会统一安排,这防治瘟疫的药你们是要喝的,至于最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说完,他转身进了医馆。 “我去帮他。”千回道。 师孟拉住他,“先等等。” 等了不过一刻钟,玉面和高辛便拿了一些遮口鼻的面巾和汤药出来分发。 “多做些防护措施还是有必要的。”高辛将面巾和汤药递给师孟与千回。 “多谢。”师孟接过药时,留意到他手中粗硬的茧子,生长得很规律,那是长年习刀枪而特有的。 “我可以去了吗?”千回迫不及待地再次问道。 师孟点点头,看着他欢喜地大步走向玉面。她将手中汤药凑到唇边,细细嗅之,仰头一饮而尽。她看了一眼高辛的背影,道:“高辛大夫。” 高辛回身,走过去道:“姑娘有何事?” 师孟道:“我这两个月从大雪中走来,不甚染了风寒,时常呕吐,听说白芷能祛风寒,可否请大夫煎上一副药?” 高辛想也不想地道:“小事一桩,你且稍等。”语罢,转身离开。 “高辛大夫。”师孟叫住他,望向他的目光有了一丝直透人心的冷冽,“风寒呕吐不因于寒而于火,白芷忌,不可犯。” 高辛微微眯了双眼,身上一股有别于大夫独有的柔和之气乍然涌出,“你试探我。” 师孟一笑置之,抬脚进了医馆。 “姑娘!”玉面刚欲阻止便被高辛抬手示意,见他也跟了进去。 师孟刚进医馆,便看见正堂c回廊以及两侧厢房躺满了人,男女老少均有,有的没地方躺便坐在担架旁,低声呻吟。 “姑娘是大夫?”高辛跟随在她一侧,见她丝毫没有犹豫的挨个去查看病人脉相,体温及口鼻。 师孟没有回答他,而是道:“药方可否给我一看?” “当然。”高辛立即将随身袖口的药方递与她,原本认命的他,在心中忽而升起了一丝曙光。 师孟只看了一眼,随手便丢进了火炉子里烧毁,“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高辛道:“瘟疫刚起之时,城中仅有的一名大夫写的,一天不到,他自己便染病死了。” 师孟道:“这么说,只有你和玉面没有感染?” 高辛点头,也甚是不解。 师孟知道,人跟人的身体异能本就存在差异,有些人往往能在疾病恶劣蔓延的趋势下幸存下来,倘若这些人再幸运一些,没有遇见战争,便不会只剩下一个大夫,他们也可以不用死了。 高辛见她沉思不语,便抱拳行礼道:“姑娘若能救活这些人,实乃几世恩德,司某也愿替这些人为姑娘鞠躬尽瘁!” “你姓司?”师孟抬头望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禁想起了季贵妃的话,再看他时,他身形强壮,有武将风范。可是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她刚欲说话,便见玉面冲了进来道:“外面有人倒下了!” 两人闻言,即刻快步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医者仁心求承平 医馆之外发病的是一位老者,他哆哆嗦嗦倒下之后,立马引起了一片混乱,临近之人全都吓得惊慌起身逃离开去。 “千回!”闻讯而来的师孟冲过去将要上前查看的千回拉住,自己抬脚走去将老者扶住,见他抱紧了身子神智不清的一直喊着“好冷”,可他额上却冒出大量的汗珠来,她伸手探他体温,滚烫如火。不一会,老者便痛苦地呻吟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了秽物。 “有银针吗?”师孟头也不抬地道,镇定自若的将老者的衣物解开。 “有!”玉面闻言,飞也似的冲进了医馆。 “老人家,你的头痛不痛?”师孟按住他的手脚,一旁的高辛见状,即刻上前帮忙。 “疼,疼死了”老者回话,浑浊的目光痛苦不堪,面目狰狞。 师孟再问道:“胸闷吗?” “有”老者刚说了一个字,身上越发的滚烫,断断续续地道:“好热,好像有火在肚子里烧。” 高辛道:“瘟疫起时,便是如这般寒热交替,之后昼夜发热不休,没过多久就死了。” 师孟点点头,抬头便看见玉面拿着针灸包冲了过来,她接过来,依次取了四针下在老者心肺之间。 四针一下,老者的痛苦瞬间缓和了许多,这一举动,着实让在场的人看惊了双眼。 师孟起身道:“城中的尸体想办法拉到一处都烧了。” “烧了?”高辛脱口而出,不解地道:“为何要烧了?” 师孟道:“对,烧了,火的毁灭性极强,使用得当便是益。” 高辛想了想,重重地点点头,“还有什么要做的,姑娘尽管吩咐。” 师孟道:“医馆的药材如何?” 高辛道:“应有尽有。” 师孟想了想,转身面向着那些因恐惧躲得甚远的人道:“各位,我与高辛先生一样,是位大夫,从现在起,我会发药给你们拿到城中各处去,用大锅早晚熬制用以熏走这瘟疫病菌。” 她话音一落,人群中便有人道:“我才不去!这儿到处是尸体,要是乱走,万一送上了命怎么办?!” “好!不想去做的可以留在这,新药也会照常送到你们手上,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瘟疫传染性极强,稍有怠慢,谁都别想活下去。在这个时候,你们只能相信我和高辛大夫,那些药不是替我熬,而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命!”师孟冷眸一扫,似有寒意闪过,一股无形的清冽气势自周身散发,令人不敢多说一句。 高辛站在她身侧,亦感受到来自她身骨之下的凌云之气,不怒自威,倒叫寻常男儿由心底惊叹,望尘莫及,有那么一瞬间,他又感她眉宇间英姿冷傲似曾相识。 千回此时道:“鱼姐姐,我愿意去!如果下场都是死,我宁愿与死神一搏!” “死就死吧!与其等死,还不如替自己争一把!”人群中一个冻得双脸通紫的女子冲了出来,对师孟道:“姑娘怎么说,我都照做,两个月的冰寒之地我都走过来了,再和老天斗一把又如何?” 众人见一个少年和一个瘦弱女子都有如此大的勇气,心中的不甘顿时被激发出来,纷纷点点头道:“好,我们做!” 千回高兴地看向师孟,对她微微颔首。 “好。”师孟欣慰而笑,对高辛和玉面道:“二位随我来。” 师孟走进医馆,依次写下了三个药方,交代二人道:“这是用来熬制大熏的药,医馆是病原最集中之地,也要大熏。这是用来涂抹脸部和身体的,烧毁尸体,尽量用白布隔离。这是我配制的新药,每日三碗饮。”语罢,她将药方递给高辛,又道:“进口的食物要特别注意安全,隔夜的最好丢弃,还有水,生水不要直接喝,要煮开。” 高辛对她说的每个字都认真听,完后,问道:“姑娘还有何嘱咐?” 师孟道:“就这些。” “好,我这就去安排。”高辛说完,与玉面快速离开。 师孟抬手轻轻擦拭额前溢出的微汗,抬头望向一片无云的天际,心口隐隐作痛,对贺云扬的思念席卷而来,不知此生,是否有幸能再看他一眼? 入夜,脚底阵阵寒风袭来,冰冷难耐,师孟在睡梦中被人唤醒,睁眼转眸便看见千回焦虑的脸,不知不觉中,她靠在栏杆处睡着了,天明已转黑。 “鱼姐姐,你做噩梦了吗?”千回拾了袖子替她擦试额上的冷汗。 “是。”师孟颇感精神不济,勉强支撑着倦意,回头望了一眼那些病人,地上的火堆燃得正旺,火星子爆裂的声音将这些人口中的痛苦一一掩盖。 千回拿着刚出锅的馒头和热粥递给她,一双清澈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忽而问道:“鱼姐姐,你刚才一直在喊‘三哥’,姐姐还有兄长失离?” 师孟对他轻轻一笑,“三哥是我的未婚夫婿,他在家中排第三,所以我唤他三哥。” 千回明白地点点头,突然伤心地皱了皱眉,道:“如今姐姐与他分离,恐怕他在四处寻找姐姐。” “也许,他此生都不愿再见我。”师孟失神地望着手中白粥升起的一缕热气,当日他舍命救她的情意让她如感万箭穿心,她一昧的认为真相会给他带来仇恨和折磨,可到头来,他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来自于她。 千回见她如此伤心,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一个女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沉睡了半年之久,恐怕往昔的那些回忆都不愿轻易提起。于是道:“还不知姐姐是哪里人?” 师孟道:“西锦梵城。” “西锦京都?!”千回听了,突然雀跃不已,紧问道:“那姐姐可见过西锦战神贺云扬?” 师孟微愣,但见他如此盼望,便点了点头,轻声道:“见过。” “那他性情如何?是否和传言一样身躯高大,有万夫不挡之勇?” “你为何对他如此感兴趣?”师孟笑出了声,现在的千回,俨然是当日的祁璟。 千回忍不住起身挥舞双臂道:“要知道他当年可是创下了一月连下二十三城池的战功,至少在千回所知里,从未有人如此勇猛,而且他所到之地,从未有过烧杀掠夺之事,更是善待当地百姓,盛名远扬!” “他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最重孝道与情义。”师孟微笑着,双眸似月牙生花。 像是得到了与自己期盼中一样的答案,千回开心得合不拢嘴,抓着后脑勺傻傻地笑。可是,只一会,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可是为什么那些人说他勾结罪臣,弑君篡位未成,如今下落不明呢?” 师孟望着他,雨花殿的厮杀时隔半年之久,以李崇明的性情,诋毁之言早已公布天下,流言漫天,道:“你信吗?” 千回果断地摇头,认真地道:“他可是能直接调派两军之统帅,若要篡位,当在权势之巅时,可交释军权才谋反,实在匪夷所思。” “你小小年纪,竟也知时势。”师孟倒没有想到他能如此懂得时局。 千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听来的。” 师孟抿了抿双唇,稍有犹疑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除了这些,你还听到了什么关于他的消息吗?” 千回仔细想了想,道:“只知道他失踪了,许多人都在找他,说他们的皇帝要活捉他。” 师孟闻言,不禁冷笑一声。 千回继续问道:“姐姐还知道什么可否都说与我听?” “以后,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师孟道。 “好!”千回欣喜若狂,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染病的人道:“姐姐,这些人你都能救活吗?” 师孟道:“竭尽全力。” 千回笑道:“起初我还以为害了姐姐,没想到冥冥之中是老天将姐姐带过来拯救这些人。” 师孟含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将碗放下,起身道:“我去看看他们。” 千回点点头,也跟着她一道前去。 此后,整整过了两月,师孟与城中之人用了两个月才将疫病彻底清除,那些原本必死无疑的人重获了健康身躯。 可是,城门依旧封闭坚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幕天席地歌噫舞 交建城被困两月之后,已到了新年。瘟疫之后,活下来的不过百人。 除夕之夜,活在荒废之城,幸而周遭热闹,百里之外皆挂上了红烛灯笼,为这座曾被死亡覆盖的城池添上了些许温暖之气。 众人在医馆内席地而坐,围炉饮酒,畅所欲言,即便是在严寒,也不觉冷意,反而人心甚暖。他们都是一些因战乱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却因这场困局聚在了一起,相互之间由冷漠到齐心协力,由此度过了一个难以忘怀的新年之夜。 悠扬笛声自玉面指尖飞舞,配合着高辛的月下舞剑,一动一静之间引来了鹅毛大雪,好似身处仙境缥缈。 “鱼姐姐,又下雪了。”千回欢喜地伸手接住纷纷落下的雪花,花瓣静静飘落在掌心,无知无觉。 “嗯。”师孟轻轻地笑,如玉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愈发温柔,那潺潺细水的笑容看在眼中令人难忘。 一曲必,在座之人已满发白霜,自发地响起雷鸣般掌声,大家忽而交头耳语,纷纷起身往外跑去。 千回好奇地挺直了背望过去,最后胜不过好奇心,起身飞快的跟了出去。 “姑娘不去看看?”高辛走来与她说话。 师孟摇摇头,起身道:“高辛大夫好身手。”语罢,与他一道朝廊下走去,回身望着黑夜里点点灯火之下的大雪纷飞。 高辛道:“这两个月大家都在与时间抗衡,没想到能静下来说说话时,已到了新年,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快到有时候都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师孟道:“时间如白驹过隙,盛年不重来,岁月不待人,我们从来就胜不过时间。” “盛年不重来,岁月不待人,好句。”高辛望向她,乍然看她,一身清冷似拒人于千里外,殊不知心中自有丘壑,深情难言,想来也是个伤心之人。 “司将军的盛年都付与了楼阙江山。”师孟望着他微微一笑。 “你怎么知道?”高辛明显感到讶异,听到玉面的轻微脚步声后,他抬手制止他动作,虽与她说过自己姓司,可她是如何知道他身份的? 师孟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他们说楼阙交建城的守城将军司晏夫在与槐阴一战时不受降不屈服,浴血奋战三月而亡。” 高辛无声一笑,“许久不曾听人说起过我的名字了,当日我决心一死,却不料我的部下替了我,将我换上了一个平民的身份,让我好生活着。”说到这,高辛咽了咽喉咙,忽而哽咽起来,眼有泪花,“我自愿留着这命,是为了这城中百姓,如今你将他们救活,我也是时候去九泉之下见他们。” “我知道军中情谊非我等俗人能懂,可是他们既然以命换命,便是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便有人记住他们,这样,他们就从来不曾死去。”师孟的声音忽而变得刚硬严肃。 高辛听了这些他从不曾想过的话语,犹如当头一棒,顿时呆在原地,只一会,那饱经风霜却刚棱有力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耀。突然,他笑了,笑声中有释然,有情义,有洒脱,还有感激。他转身朝师孟抱拳作揖,声音宏亮,“再谢姑娘一语惊醒之恩。” “你若是个榆木,纵然我巧舌如簧也难奈何。司将军,是个性情中人。”师孟含笑将他扶起。 高辛爽朗一笑。 忽见千回跑了回来,跳着高兴地指着外面道:“鱼姐姐快看!” 师孟和高辛循声望去,间医馆之外升起来无数个明艳动人的天灯。 “那是”师孟望着那些天灯,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那些天灯上都写上了字,笔迹不一,却是同一句话,灯火映着一句“祝鱼姑娘此生安乐”。她望着望着,感动而笑,却不自觉落下泪痕来。这一幕,让她想起那夜高山峻岭之上的千盏明灯,那时的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倾心那位说着“我定要将战乱平于我手”的冷面大将军,此经回忆,已是三年之前。 这些死里逃生的人,一起偷偷做了这些天灯,只等除夕之夜放飞为她祈福,而这些,是他们仅能给的,也是最真诚的。 良久之后,医馆外传来了绵长深远的歌声。 “去看看。”高辛对师孟说着,先行一步和玉面走去。 千回跑过来二话不说便将师孟拉着小跑了出去。 医馆之外的人,围成了数个圈子,绕着在大雪中生起的火堆载歌载舞。 高辛在旁说道:“这是噫舞,也叫奴舞,以跗蹋为主,是一位叫‘噫’的女奴发明而来,她是一个因战乱变卖到异国的奴隶,因思念故乡而成。这首歌的意思大概是:国亡家亡我何在?黄土一抔泣泪血。国亡家亡我何在?夜夜心惊鸟不语。国亡家亡我何在?青丝白头肠碎。国亡家亡我何在?魂断百恨憎”他说着说着,情到深处竟也凄凄哀哀,忧伤唱响。 师孟闻得这壮丽而悲鸣的歌声,不禁泪目感慨,所求只是一生安宁,无关富贵权势,却那么难以实现。 人一辈子,何其短暂心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自穷末路无回了 交建城的瘟疫一经绝迹,消息却诡异般被人所知,大年初五清晨,白雪覆盖,城门大开,一骑寒霜来袭,行色匆匆,口鼻吐雾,面容僵硬冷酷。 是槐阴的士兵。 闻讯而出的高辛和玉面停在廊下,凝目望着从医馆大门绝尘而去的大队人马。 玉面在旁面露惊疑,继而欣喜道:“将军,他们果然来了。” 高辛点点头,“看这阵势,应该是了。”瘟疫治好之后,那位鱼姑娘没少让他们在城中造势,既然城外有人看守,这消息是一定会传出去的,只是时间问题。 玉面道:“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 高辛却露出一丝强笑,如今他姓高辛,名忧,而司晏夫此人已死,与他已无半分关系,为国为忠为义,他已尽了本分,余生,该让他自由了。 “高辛大夫要离开吗?”出门而来的师孟听见了他二人的谈话。 高辛回身,见她和千回各自背了一个包袱,上前道:“你要离开?” 师孟点点头,“听见了人马纷纷,所以收拾东西出城。” 高辛道:“你们要去哪?” “离开这里便好。”师孟淡淡一笑,“你呢?” “西锦。”高辛的声音压低了,沉重万分。 “千山万水路遥,高辛大夫是有放不下的人吗?”师孟目光熠熠,司晏夫是国家的将士,一生都要为己国而战,甚至连心中挚爱都无法向寻常人一般相守。可如今,他是高辛忧,前半生所承受的失去,老天也该还给他了。 “是,身处异乡,日日思之如狂。”高辛谈到她,即便被分离之痛所折磨,眼中仍旧洋溢幸福。 师孟道:“我想请高辛大夫帮我一个忙。” 高辛道:“姑娘请吩咐,无论是何事,我都竭尽全力去做。” 师孟闻言,抬手拾起前襟朝他跪下。 高辛吓了一跳,急忙弯腰一把扶住她,“姑娘这是何意?” 师孟按下他的手,向他拜了一拜,道:“高辛大夫此去梵城,望大夫前去拜祭师孟双亲葬身之地,以全不孝女之愧责。”语罢,她以手为地,再次叩谢。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去西锦京都?”高辛诧异不安,这女子在他心中本就深藏无数秘密,如今她一语道破,竟知他思念之人就在西锦梵城之内,她究竟是什么人? 师孟见他起了警惕之心,便起身道:“我知你在怀疑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一年前交建城与槐阴一战后,你的心上人曾经求我打听你的生死,她曾说她的身份,是注定要一生困在那个牢笼之中。” 一番话,说得高辛悲从中来,眼泛泪花,情难自抑。 师孟低头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高辛道:“这是双亲葬身之地址,还望你成全。” “好,我一定去。”高辛咽了咽喉咙,抬手接过。 师孟道:“多谢。”语罢,她看了一眼千回,笑了一笑,抬脚离开,却在几步之后,驻足回身道:“司晏夫此人已死,这是你重生的机会,你想带她走吗?” 高辛身躯一震,她果然这般透彻人心,回身道:“即便深宫重重,我也愿尽力一试。” 师孟垂眸思量,继而道:“你去梵城,找勖王。” 高辛一惊,“勖王?你是说西锦皇帝的亲弟弟勖王爷?” “对。”师孟点点头。 高辛道:“他如何信我?” “你去见他,府门通禀时你只需说‘那枚石榴发簪恐已染尘,不知何时才能在四月品一口桂花羹’。”师孟说完,淡然而笑,如清风明月,转身离开。 高辛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玉面在旁道:“将军,我们何时启程?” “明日。”高辛启唇,抬头望向白得刺目的天际。 交建城是楼阙离槐阴地界最近的一座城池,它被槐阴攻下之后便发了瘟疫,一直无人管辖。如今这儿虽已算作槐阴境内,但仍旧需要穿行一片茫茫平原地带才能真正到达槐阴中心。城中牲畜早已灭绝,所以师孟和千回只能徒步穿越而去。 寒冷真正袭来时,那是真切扎进身体每一寸皮肤和血液的,任何抗寒的抵御都发挥不了作用,只能靠着强硬的意志力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俯瞰而下,两个渺小的身影在雪风中步履艰难,百里之外毫无人烟,大雪狂势到脚过无痕,像是从未有人踏足。 如此恶劣之境,师孟倒不觉得哪里会艰辛,她是极喜冬日的,也很享受双脚踩在厚实雪地上的感觉,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那么活泼和生动,况且她心中有执念,念及大哥,便不觉困苦难熬。再者,一路上千回就似打开了话匣子,即使裹着厚厚的巾帽也乐此不疲的说着话,如此一来,这一路上倒是不乏两人的欢声笑语。 “姐姐知道吗?我当时吓惨了,那野猪就离我五米开外,它嘴上的獠牙发着亮,一闪一闪的,鼻子里哼着气就朝我冲了过来”千回正在讲述儿时之事时,忽听有人声远远传来,打断了他的话语。 师孟循声望去,见前方正有两人两马靠近,视线突然模糊不清,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又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黑衣一灰衣两男子,头戴斗笠,马背悬刀,身上并无御寒之物,脚上却穿着官靴。 “往旁边走。”师孟道,与千回低头往旁让路。 那骑马而来的两人见漫天雪地里竟有徒步而走的人,两人顿时相看一眼,一拉缰绳飞快的用鞭子抽着马屁股。可是,他们并没有径直往前,而是驱着马冲到了师孟和千回面前,将他二人拦了下来。 那黑衣男子看似不喜言语,只是用一双眼睛斜着他们。 灰衣男子坐在马上仔细地打量了他们一眼,伸手扯下马背上的水壶喝了一大口,顿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味。他看着他们道:“这大冬天的,你们要去哪?” 千回飞快地看了一眼师孟,道:“我们去陵安。” “陵安?去那干什么?” 千回道:“我们去奔丧。”语罢,他朝男子微微拱手,拉着师孟便走。 “站住!”灰衣男子立马出声叫停,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想要过去可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 这两人,原来是匪人。 “可是,可是我们身上没有值钱的,你看我们去奔丧连马车都雇不起,只能走路去。”千回急得连连朝他二人拱手作揖。 “包袱留下也可以。”灰衣男子并不相信千回的话,一手拿了刀下马来,他和兄弟一路赶来都没遇见什么好差事,如今在这边境竟遇上了活人,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 那黑衣男子见状,也跟着下了马。 千回拉着师孟连连后退,惊恐的双眼看着这两人,却强硬的将师孟护在身后。 师孟见状,拉住了千回,对他摇了摇头,抬手将包袱取下。千回看了这恶人一眼,也跟着把包袱取下。 灰衣男子一笑,“听话的人都能活命,来,把包袱扔过来。”语罢,他突然盯着师孟,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来,抬脚便走过去。 “你要干什么?!不是要包袱吗?”千回见他径直走向师孟,急忙横身挡住。 灰衣男子将刀鞘一抵千回心口,面露凶狠地道:“退后。” 千回不听,两只手就抓住他的刀鞘,却被他一脚踹倒在地上,他刚想爬起来,那黑衣男子突然动身而去,抽刀直指他脖子。 灰衣男子抬手便扯下师孟斗篷之下裹着脸的围巾,在看到一张绝美之容色后,他不禁大笑,“果然是个女人!”语罢,他眼露污秽,手持刀鞘撩开她的斗篷,然后往下在她腰间停留,不禁啧啧赞道:“这腰身,比我见过的女人多了。” 师孟冷眸望他,不惊不慌地望了一眼千回,藏于袖下的手轻轻捻了捻指尖的一跟银针。 “哟,这女人还见过些世面呢。”灰衣男子回头对同伴大笑,不经意间却瞥见她腰间别着的一把扇子,思量着她藏得这么隐蔽,该是什么宝贝,于是将扇子勾了出来,拿到手上利落一开,竟觉有暖意从手中滑过。 “老六,这好像是个宝贝,你快来摸一摸,好像会发热!”灰衣男子感到惊奇万分的将扇子扔给同伴。 那黑衣男子接过去瞧了几眼,眉头越皱越紧,顿时脸色大变,“这扇子”他的语气中夹杂些许惊恐。 “扇子怎么了?”灰衣男子见他脸都青了。 “传说西锦国战神贺云扬得到过一把檀木宝扇,扇面薄如轻翼,扇身镶之钟爱木兰,而最令人惊叹的便是那扇子夏日生凉,冬日发热。”黑衣男子深吸了一口气,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扇子。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要是真的,那我们岂不是发财了!”灰衣男子扭头盯着同伴手里的扇子,两只眼睛像是看见了万贯钱财。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师孟身形一动,将手中银针快而准地插进他脖间穴位。 “大哥!”黑衣男子眼见她动手,提醒已经来不及。 千回见状,猛地抓了一把雪砸中黑衣男子的眼睛,黑衣男子痛叫了一声连连后退,千回趁机跃起而攻,一脚狠狠踹在他腹中。 说时迟那时快,师孟趁势而上,身形飘逸,裙角飞扬,利落夺下他手中武器。 黑衣男子摔倒在地上,一反身便看见自己的武器此刻朝着心口而来,他浑身一僵,再不敢动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道不尽生离苦乐 黑衣男子被生擒之后,认命地望了一眼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兄弟,他知道今天是栽了,方才认出那扇子时就该立时离开的。 千回上前一把抢回檀木扇,冲黑衣男子重重哼了一声道:“恶人!” 师孟道:“千回,去把马牵过来。” “好。”千回点点头,跑去牵马,这下好了,有了马,行程也能缩短一半。 师孟见他被制住,倒也老实,便问道:“你既然知道这把扇子,那你一定知道有关于他的消息。” 黑衣男子道:“他叛出西锦之后,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师孟道:“一个人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个月前,他为了一个罪臣之女孤身一人血洗西锦皇宫,整个将军府的府兵大将随之起事而攻。一夜之间,一座赫赫威名的大将军府倾倒败落,曾经震慑天下各国的战神贺云扬也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黑衣男子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师孟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身子,她愿意用自己的死来换他的生,可是老天答应了她的条件,却没有让她亲眼目睹他真真切切的存在,但是她一直坚信,他的生命绝不会就此失去,他背后有那么多赤胆忠心的朋友,他们是生死之交,不是一条谋逆之罪便能轻易击败的。 “我见过你。”黑衣男子突然起了起身,紧紧盯着她。 “在哪里见过?”师孟手腕发力,刀尖瞬间划破他胸前衣料,扎进皮肉。 黑衣男子道:“画像上,对,有人在找你。” 师孟眸底一沉,将手中刀一掷,稳稳插入雪地,抬脚朝千回走去,两人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黑衣男子见她走远,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急忙爬起来去查看大哥的伤势,见他还有微弱呼吸,立即将他扛上了肩往交建城走去。 十日后,师孟和千回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陵安城外的一处歇脚点。 “二位客官,这马需要喂吗?”茶棚老板热情的上前招呼。 “有劳你。”千回将缰绳递给老板,与师孟寻了一处空位坐下。 那茶棚老板将马放在隔壁马厩之后立即回来提了一壶热茶过去。 师孟道:“您这有豆腐吗?” 茶棚老板道:“有,我家的豆腐呀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可嫩了,二位各来一碗?” 师孟点点头。 那茶棚老板走后,千回望了一眼四周,突然疑惑地道:“鱼姐姐,这儿怎么那么多大夫?” 师孟闻言,也抬头环顾四下,这茶棚里休息的确实都是背着药箱的大夫,有的年轻,一脸傲世,有的年老,气定神闲。看他们彼此虽有眼神交流,面色却不和谐,应该不是一路的。 “豆腐来咯!”茶棚老板此时飞快地端了两碗热豆腐汤过来放下,笑眯眯地道:“天气寒冷,快趁热喝。” “谢谢大叔。”千回笑着看他,便问他此处为何有这么大夫。 茶棚老板道:“二位不是槐阴人?” 千回摇头,“不是,我们是异乡人。” 茶棚老板道:“一个月前,王后得了怪病,便下旨寻医,可这陆陆续续的治了一个多月也没见好,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大夫来此,都是去皇宫的。” 听到他在说槐阴王后,师孟的神情一顿,自从长公主出嫁之后,她这是第一次听到长公主确切的消息。 千回道:“有说得了什么病吗?” 茶棚老板摇摇头,一脸的不清不楚,倒是说道:“这王后虽然是西锦国的长公主,既然嫁了过来,那便是我们槐阴人了,这些年大王亲自带兵四处征战,才有了我们槐阴的迅速壮大,这老天真是瞎了眼!” 千回不禁和师孟对视一眼,问道:“你们王后可是一国之母,国本贵重,若是治不好的,一定要治罪才好。” 茶棚老板听了,立马不悦,道:“你这小娃娃不要乱讲,我们大王仁德,广招天下医士,若无起色,不但不责罚,还有贴补银钱,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大夫不辞辛苦的为大王奔波。” 千回还想问时,师孟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汤要凉了。”语罢,抬头对茶棚老板道:“你们王后的病症有人议论过吗?” “这倒没有,从宫里出来的人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过。”茶棚老板说完,不经意间瞥见了师孟手中戴着的指环,突然犹疑了一会,之后便退后了一步仔细地打量着她,待看到她下颚处的伤痕时,他用几乎惊喜的语气问道:“姑娘可是姓鱼?” 师孟一愣,随之心口一颤,“你如何知道?” “哎呀!”茶棚老板一拍自己的大手,“半年多前有三个人经过此处,拿着你的画像来问我老汉有没有见过,说是家中发妻,失踪许久,寻到了此处。” “是他吗?”千回激动而兴奋地看向师孟。 “半年前的事,你如何记得清楚?”师孟看着他道。 茶棚老板笑道:“老汉我别的本事没有,记性可不比你们年轻人差。”语罢,他慢慢的回忆那天,道:“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是个雨天,电闪雷鸣,那个男人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他身形健硕,高大的很,也戴着一枚和你手上一样的指环,所以老汉我刚才一下子全记起来了。” 他在找她,他知道只要她活着便会来槐阴,所以他找来了。一丝难抑的悲伤从心口蔓延而上,顿时视线模糊,热泪灼伤她那颗已平静多时的心,但她的开心多过难受,至少他是平安的,只要他安好,她怎样就行。 茶棚老板见她侧过了头去不再言语,很是伤心,便继续说道:“姑娘,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过日子吗?何必去在乎那些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事呢,既然他都来找你了,那就表示你们之间早已不存在什么芥蒂,顺着自己心意去做的事情才不会有遗憾,你说对不对?”语罢,他将视线转向千回,一笑置之后,转身去看自己灶台的火。 “鱼姐姐。”千回抿了抿嘴唇,关心地看着她。 抬了手指擦拭不受控制的眼泪,师孟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吃完了我们便进城去。” “好。”千回点点头。 师孟唇角淡笑,可千回的面孔却渐渐模糊起来,甚至在她眼中闪过一丝重影,她眨了眨眼帘,视线才清晰起来。眉头微蹙,她转眸望向远处,才发现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景色,她想用力去看,眼睛却生疼生疼,这一刻,她才起了警觉之心,因为这种类似的情况在交建城内已经发生过许多回,那时她废寝忘食,根本没有余力在意这些,只觉得是精力不足之因,如今恐怕是不好了。 “我吃完了。”千回抬头便见她望着远处出神,她自己那碗豆腐汤早已凉却。 师孟回头看他,道:“千回,我要去槐阴皇宫。” “皇宫?”千回失声道出,“姐姐要给那王后治病?” 师孟点点头,“出发前我与你说我要来槐阴寻人,我现在告诉你我要寻的人就在皇宫内,王后是我们西锦的长公主,我若治好了她的病,她必然帮我寻人。” “姐姐是西锦人,为何有故人在槐阴皇宫内?”千回愈发不明白了,但是在他心中,她本来就是神秘不可测的,仔细一想,自从认识了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他不知所以,她医术精湛,风华无双,应是富贵人家之女,却身受重伤;通晓武艺,果断冷静,颇有大将之采,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那把扇子是西锦战神贺云扬的,她与贺云扬相熟,一路以来却从不曾听她主动提起,越想想明白却越糊涂,不过他自幼是孤儿,自小便受尽了旁人的欺辱,现在她对他来讲,便如同亲人一般。 师孟望着他,却欲语而止,只道:“千回,你就在陵安等我好不好?” 千回眨了眨明净的大眼,道:“姐姐要一个人去皇宫?” 师孟道:“你留在这,等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就来寻你,带你一起离开。” 千回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千回从小便是孤儿,不知父母与手足,能与姐姐相识,是千回之幸,现在姐姐去哪里千回便去哪里,带着千回好不好?无论生死,带着千回一起去好不好?”语罢,不知怎的,他好怕就此一分开便再也不能相见。 在师孟心里,千回是个有灵气的少年,她虽然没有说,可他不愿意分开,是否感受到了她此行目的的危险?可是,他知道的事情越少便越安全啊。 “我们快进城去吧。”千回的脸上有了笑意,抓紧起身过去拉她,因为怕她决绝。 “千回。”师孟拽住他的手,“你听姐姐的,在陵安城等我。”她正色严厉,不让他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千回咬了咬牙,看着她好看的眼眸倔强地摇头,如此执拗。 师孟有些生气了,却再次欲言又止,按照他这性子,恐怕自己说多了他越不肯,罢了,先进城安顿下来,实在不行,也只好不告而别了。 千回见她似乎犹疑了,立马咧嘴笑了笑,转身去马厩牵马。 师孟忍不住叹了一声气,转身望着前方那条平坦而不见尽头的官道,此一去不知前路如何坎坷,忧思难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冬风冬雨泪成灰 陵安城虽在边境之线,来往之人颇多,却还是比不上燕塞城的繁华。槐阴这个国家曾经是部落之地,长期在草原之上迁徙,国力甚弱,算是异域之国,也正因为如此,这儿民俗奔放,充满活力与热情。 师孟和千回一路快马加鞭赶进陵安城时,天色尚早,方过未时。 二人牵着马进城,穿行在宽阔的街道上,忽见一处热闹之所,原来是一红衣女子自人群中翩然起舞,眉目传情,一曲罢了,获得观赏之人掌声如雷。 千回见她袒胸露乳,立即羞红了脸,扭过头去不敢直视,这一羞赧之举,引得师孟偷笑不已。师孟这一笑,千回更加窘迫了,满脸通红的憋出一句话道:“千回还是个孩子,不能看这些。” 师孟打趣他道:“那我们就在这多住几日好不好?” “鱼姐姐!”千回急了,拽着她便离得人群远远的,却不知慌乱之中撞见了一名女子,吓得他连忙弯腰道歉。 师孟忍不住笑出了声,抬头便看见远处一个穿着褴褛的人抢了面摊上的一个馒头逃走,边逃边拼命的将馒头往嘴里塞。那面摊老板见状,大骂了几声,拿了擀面杖就追上前去。 那偷馒头的乞丐还没跑出多远就被自己绊倒在地,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爬着想去捡,却被面摊老板追上,一通拳脚交加。可那乞丐连痛都不叫,爬过去捡起馒头抱在怀里任由面摊老板往死里打。 师孟的笑容慢慢在空气中凝固,她看着那地上蜷缩着的小小身体,双唇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她冲上去,用力地拽开面摊老板。 千回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马都顾不得牵了,急忙跑过去拉着正欲打骂的面摊老板,从怀里递给他两个铜钱。 “臭乞丐!再让我见到你,小心我揍死你!”面摊老板恶狠狠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丝毫不解气地转身离开。 这乞丐见他走了,坐起身来,看着手里还攥得紧紧的馒头傻傻的笑了几声,完全不知疼痛的低头大口大口地吃。 师孟颤着手去拨开挡住他脸的脏发,双手之下的这张脸,面目伤痕累累,浓密的胡须脏乱颓废,曾经那双神采奕奕的双眸变得呆如木偶,有的只剩下饥饿的折磨,即便面前的人浑身恶臭,身形瘦小,面目模糊,可她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失踪了的祁璟。 心如刀绞般,师孟刹那间泪如雨下,难抑的悲伤让她像个无助的孩童般痛哭起来,伴随着双眸的阵阵刺痛。 祁璟似乎不认识她,只是充满警惕地盯着她,他怕她抢他的食物,便将剩下的一口塞进嘴里,咧着嘴笑,笑得碎末横飞。 师孟强忍着泪水和悲痛,跪在他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哽咽着道:“祁璟,是我,我是鱼师孟,你仔细看看我,你不认识我了吗?”话音未落,她难受到呼吸困难,泣不成声。 可是他仍旧呆呆地望着他,他开口说话,却只发出“啊,啊”的声音来。 “鱼师孟,我叫鱼师孟。”师孟一遍一遍说着自己的名字。 祁璟那呆滞的目光仿佛静止了一般,许久之后,他突然间变得慌张起来,一双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惊恐而绝望。他看着她,眼睛里突然落下眼泪,嘴里喊着叫着,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哀嚎痛哭。 师孟抱着他瑟瑟发抖的身子,不停地安慰着他的叫喊,不知多少个午夜梦回时,他就站在那里,仍旧是第一次见他的那副模样:披着一件貂皮大衣,头发束于发冠,垂下两条长长的绳子,薄薄的双唇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容。那样的桀骜不驯和少年意气。 千回咽了咽喉咙,转身就跑去买了五个馒头回来,全都递给他。 祁璟见到了食物,立马不哭了,抢过来便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傻笑不已。 “你吃慢点。”千回怕他噎住,抓着他的手让他吃慢点。 正在这时,忽听响亮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循声望去,见是几队身着软甲的士兵,手持长枪自城外有序而来,蹋起万千尘土飞扬。 城内百姓见了,自觉地往后退去,望着紧随而至的队伍肃然而立。 只见中有一高头大马驰骋而来,即便进了城也丝毫没有要放慢脚步,马背上坐着一身披战袍的男子,墨银铠甲在冬日里异常耀眼,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男子脸上戴着的长耳怒眼獠牙青铜面具,一眼望去,令人从心底生出畏惧。 城内百姓见到这男子后,全都齐刷刷地跪地伏拜。 槐阴王好战,且有一长耳怒眼獠牙青铜面具,是曰:“诛佛之面。”意为踏平天下,众生膜拜。 祁璟听得这马蹄声,突然怪叫了起来,一把推开师孟和千回冲了出去,嘴里惊叫着,不安地嘶喊。 他就这么从人群中,从护卫的士兵后冲到了正路上,直奔那飞驰而来的疾马。一瞬间,引得人声尖叫。 “祁璟!”师孟大喊了一声,见那马背上的男子毫不动容,当机立断,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扯下脖间的围巾对着马的眼睛扔了过去,身形敏捷一闪,抓着祁璟毫发无伤地躲开。 这马突然被障目,立即发狂似的收起了前蹄,仰头嘶叫,暴躁的在原地试图将背上的主人颠下来。 马背上的男子显然是不将祁璟的性命看在眼中的,可他没有料到会冲出来一个女人,身手之俊妙让他感到微微诧异,紧接着便是被惹怒的杀心。他见那女子身影袭来,要帮他制住失控的马,心中不禁冷笑,抬手间飞快地抽出悬挂在马背上的利剑欲杀之。 可是,他的利剑刚出鞘,他隐于面具之下的那双琥珀色双眸乍然看到了她的面容,那张冷清脱俗而绝色的容颜他从来不曾忘却,不曾想,此生还能与她再相遇。他心头一惊,及时收回剑锋,弯腰抓住她的肩膀往身后拽去,衣袂随风而起,青丝飞扬如醉。他身影随即从马背轻跃而下,刀光剑影之间,将面前的高头大马斩于身前。 祁璟见了这血腥场面,愈发激动的疯癫了起来,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叫,双眸充满惊惧,两只手撕扯着自己的脑袋。 师孟顾不得心中的波澜一惊,冲上去前用力抓着他的手,尽力用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安抚他道:“你别怕,已经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语罢,她眼眶转瞬湿润。 男子那藏于面具之下的薄唇微挑,右手轻抬,身后人顿时牵了另一匹马走来,他翻身上马之后,毫不停留地催着马儿继续往前赶路。 军队离开之后,祁璟的情绪在师孟的安抚下渐渐的平静下来,只是两只手紧紧抱着她,一刻都不愿意松开。 “我们去找个客栈住下,然后给你洗个澡好不好?”师孟摸着他的头与他说话,这一次他似听懂一般点了点头,她顿时得到了一丝欣慰,拉着他起身往前走。 千回见状,急忙跑回去牵马。 师孟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他带着祁璟和千回找了客栈住下,吩咐店家打了热水进房,可是祁璟怎么不愿意松开师孟,她无奈之下只得陪着千回给他洗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众矢之的剑成霜 “哗!”的一声,又一桶热水倒进木桶里去,祁璟坐在里面开心的用两只手欢快地拍打着水面,顿时水花四溅,打湿了地板和千回的鞋子,可他笑得那么灿烂,一边玩着水,一边冲坐在对面的师孟开心的叫着,只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千回任由他嬉闹,拿着水瓢小心地替他洗头,却摸到他头上许多已经愈合的伤疤,刚才替他脱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上有不少的刀伤和淤青,所以他怔了怔,小心地看向师孟,见她含着温柔的笑容望着祁璟,心中不禁一阵心酸。 师孟看着他那么高兴,心却像被人拿刀狠狠地扎了几下,她不愿去想他是怎么流落到这儿来的,也不敢去想,她承受不住。 一番收拾之后,店家送来了不少的酒菜,祁璟见到食物,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好便冲过去拿手抓着往嘴里塞,倒把送饭菜的店家吓了一大跳,怪异的眼神扫了一眼,才行礼离开。 千回怕他一下子吃那么多会吃坏肚子,急忙跟上前去,拉着他耐心地教他吃饭。 这一幕,灼伤着师孟的双眸,她背过身去,无力地靠着身后的屏风,热泪夺眶而出,要是三哥知道他变成了这样,不知要心痛到何种地步。 听到祁璟突然焦急地喊叫了起来,师孟抬手拭去泪痕,走了过去,祁璟看见了她,迷茫失措的脸顿时开心而笑,又老老实实地坐下去对千回张大了嘴。 师孟坐在他身边,抬手捋了捋被他吃到嘴里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道:“千回在这里陪你,我下楼找店家,要他们晚上做些你从前爱吃的菜。” 祁璟听话的对她点点头。 师孟一笑,轻轻拍了拍他发际,起身走了出去,却在离开他们的视线后,情绪低落到无法再往前挪动一步。她原以为自己将人情冷暖和世事无常看得通透,却不知内心深处竟这般脆弱到不堪一击。 她转身靠着墙壁,就连呼吸都带着扎人的刺痛,而此时此刻,泪水早已淡却,一滴浓郁而怪异的冰冷从眼眶流出,慢慢滑下脸庞。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抬手一拭,手背上赫然印上了一滴鲜血。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息,抬眸望见一片虚无,她强撑着精力,抬脚往楼下走去。 她在楼下径直走去柜台,抬手敲了敲桌面。 客栈老板从桌子底下探出了脑袋,见是方才带着一个乞丐住店的姑娘,便起身道:“姑娘有事?” 师孟道:“我想向您打听一下从这儿去夷殇城需要多久?” 客栈老板想了想,摇了摇头,“都城我也没去过,但是细算路程,少说也得走一个多月。” 师孟道:“有近路吗?” 客栈老板弯腰从柜子拿了一张羊皮地图出来,摊开来拿手比划道:“如果你想快些,可以取道燕塞城,走这条路,至少能缩短一半的路程。” 师孟低头眯了眯眼,仔细地看着他用手划出来的路线。 “姑娘,你去夷殇城做什么?” “去看病。” “那位是你的家人?” “对。”师孟盯着地图一笑而过。 客栈老板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伤疤,想来是个苦命之人,便将地图收好递给她道:“这地图我就送给你了,拿回去吧。” 师孟微微一愣,见他笑得诚恳,便接了过来,“谢谢。” “路途遥远,姑娘早些启程也可以早些到。”客栈老板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立马道:“姑娘还是不要走近路了,刚才有两个官差离开,说是那边又在打仗,不安全。” “多谢您提醒,我们会小心的。”师孟的注意力完全在地图上,若是按照他说的,从这儿去夷殇城,一个月的路程不到。 客栈老板轻声叹了一句,“这西锦国啊,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打不完的仗呐” 一句话,瞬间将师孟的注意拉了回来,抬头问道:“是西锦起了战事?” “自从西锦国战神贺云扬叛出失踪之后,现如今就连一个芝麻小国也敢率兵攻打西锦的城池,光靠一个养尊处优的勖王李彦歆能顶什么用?那令各国闻之畏惧的军队,没了贺云扬这头雄狮,就如同一盘散沙,几乎大小战事不休啊。不过这跟我们槐阴都没关系,因为我们刚刚才跟西锦签了十年休战协议。”客栈老板提起当今时局,滔滔不绝地述说。 师孟试探道:“打仗不都是靠士兵吗?我听说西锦黔夌c蔚泉两军向来作战勇猛,怎么会成了散沙呢?” 客栈老板不禁轻笑,“再勇猛,心不齐,又有什么用?我听说当中许多位高又颇有谋略的将官,全都跟着贺云扬一道叛出,那西锦皇帝为此还杀了一大批有异心之人,他们光有那荣耀的番号,却不得重用。” 师孟道:“您是听谁说的?” “都是听这儿落脚的各路江湖客和商人谈资而来,闲来无事嘛。”客栈老板说完,就听有人喊酒,他也不再多说,转身拿了一坛酒送去。 听完他说的话,师孟心中的疑虑终于有了答案,她一直没有想明白李崇明为何突然要对付三哥,原来是不顾民心和槐阴签了休战协议,李崇明心里很清楚,一旦三哥出事,对西锦威胁最大的就是槐阴,就是这个曾经弱小到几乎灭国的部落国家。她心中不禁冷笑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崇明自以为除去了最大的威胁,殊知槐阴王才是真正的恶魔,十年休战协议?恐怕也只是槐阴王借刀杀人的借口罢了。 “鱼姐姐。”千回的声音突然传来,师孟回身便见他从楼梯下来,便走过去道:“你怎么下来了?祁璟呢?” 千回道:“他睡着了,睡得可沉了。” 师孟一笑,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心底随之一颤,放佛心跳漏了一拍,继而飞快跳动。她回头望向大门处,却只看见人来人往的陌生身影,她合了合眼帘,视线又变得模糊起来,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千回没有发觉她的异常,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他高兴地拉着她上了楼梯。 回到房间后,祁璟果然在熟睡中,师孟走过去看了一眼,见他睡得沉稳,便跪坐在床边,抬手探他的脉象,未得感应后,指腹加重了力道,才觉脉象跳动。静心沉思了一番,她俯身抬手轻细地按摸他后脑勺,只一会便摸到他脑后的一块硬肿,而且不止一块。 “嗯?”祁璟这时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来看着她,待见到一张温暖而柔美的面容时,嘴角一笑,又沉沉睡去。 师孟不禁一笑,扯了袖口擦掉他嘴角残留的食物碎末,看他这个伤的硬肿程度,应该有半年以上,看来是当时坠下山崖后造成的。 千回这时跟过来,低声道:“鱼姐姐,他方才与我说话了。” “他说什么了?”师孟感到一丝诧异。 千回道:“我问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他说好多人追他,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追他。” 师孟道:“是什么人?” 千回摇头,“他不愿意说了。” 师孟眉头微蹙,追他的人除了李崇明之外,不会有其他人,可是李崇明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追杀祁璟,这根本没有必要。 “还有这个很奇怪。”千回想起了一件事,弯腰小心地拉开祁璟后背的衣服,“姐姐看看。” 师孟看过去,见他后腰上有一条六公分的伤疤,看愈合的伤口,应该是用针线缝过。 千回道:“他身上有不少的伤疤,但惟独这条,好像缝合过。” 师孟仔细的对比了其他伤疤,看这愈合程度,应该是同一时间受的,她心下觉得不妙,抬手触摸那块肌肤,细摸之下,惊觉里面有东西,难道这会跟他一直被追杀有关吗? “怎么了?”千回问道。 师孟眉头微蹙,抬手替他盖好被子,道:“千回,西锦的军队在燕塞国外,你去打听一下,随军的主帅是谁。” “好。”千回点点头,转身离开。 师孟起身坐在床沿上,神色凝重地望着沉睡的祁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画影明烛夜归寒 入夜。 温热雾气在房内缭绕弥漫开来,师孟合眼躺在浴桶内,热水盖住她雪白身躯水面漂浮着朵朵药材,在热水中浸泡成花,散发着浓郁的药香,闻之令人沉醉。 在交建城内,她偶然的失明就已有现象,只是当时事逢瘟疫,她便没有多加留心,只以为精力不济罢了,这大概是所有大夫都逃不脱的命运,治的了别人的病疾,最后却救不了自己。 思绪交杂间,脑中闪过了贺云扬的笑容,她不由地睁开双眸,抬手拿起一旁的檀木扇打开,歪着头目光沉沉地看着,感受到眼眶微热时,她闭上了眼睛,将扇子放回去,仰着头,纤细的手指摸着胸前的月牙吊坠,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窗户突然传来的轻微响动惊动了师孟,她扭头看过去,紧闭的窗户纹丝未动,她盯着看了一会,抬手将屏风上的衣服轻轻拽下,起身裹上,小心地走出浴桶来。 未干的水迹从肌肤滑落下脚踝,打湿地板,她盯着窗户,左手伸向桌上的匕首。一个人影却从身后闪进来,她一把抽出匕首朝来人刺去,这人轻松躲开,扼住她的手腕,借势绕到她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她正欲反抗,耳畔却传来他低沉而充满魅惑的声音:“别动,有人在追我。”语罢,他浓厚的气息扑在她耳下伤痕。 他的声音带着些慵懒和与生俱来的安全感,犹如冬日里热烈的呼唤,引人贪恋,可听在师孟心里,却如地狱深处恶魔那邪恶的沉吟,而且似曾相识。 窗外几个人影快速闪过之后,他薄唇一挑,右手拿过她的外衣盖上她的肩膀,轻声道:“多谢。”语罢,将他松开,走到她面前去。 师孟抓紧了外衣,抬头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脑海中有关于他的记忆一页页翻过,“是你?”她惊讶之余脱口而问,本以为是一个过客,没想到会再见面。 这人,正是在汋州遇见的风初寒,应该是元风初寒,亦是如今的槐阴王。 “是你?”元风初寒故作诧异,白日里见到她,恍如梦境一般,他吩咐军队自行回城之后便留了下来。一年前与她相遇,她救了他性命两次,他醒了之后,她却不见了,事后他也派人寻找过她的踪迹,可一无所获。杀伐之后,脑海中有意无意会回忆起她的面容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重逢。 师孟想起与他相识时自己是男儿身,还有百里竹此人,便将匕首插回刀鞘,双眸冷清谨慎。 “你的脸是谁伤的?”元风初寒注意到了她脸上的刀伤,眸底闪过一丝冷酷。 “我已经杀了她。”师孟淡淡地道。 “该杀。”元风初寒邪邪一笑,低眸看了一眼水里泡开的暗红花叶,充斥着浓烈的药性。 师孟道:“谁在追你?” 元风初寒挑挑眉头,转身朝窗下的蒲垫坐下,目光明亮却阴暗,“一年前你见过。” “那些是什么人?”师孟微微眯了眯眼,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元风初寒道:“鬼面人。” “既然你安全了,那便离开吧。”师孟收回有些困难的视线,没有再问,迈着湿漉的双足朝门走去。对她来说,风初寒这个人她不是很想结识,当初救他,无非是医者之心,他眼中有太多的杀戮和,亦正亦邪,而且百里竹称呼他为“少主”,又誓忠槐阴王,可见他是槐阴人,并且与槐阴王关系匪浅,可却被自己人追杀,实在复杂。 她伸手开门,门被却一只手大力压住,她抬头看他,却被他按住双肩抵在门上。 “你要做什么?”师孟盯着他,冷静异常。 元风初寒靠近她的脸,近到能看清她眼眸中的自己,近到能闻见她身上醉人的体香,他那双琥珀色双眸变得愈发的沉迷,若是当年见她是惊鸿一瞥,如今再遇,便是为之悸动,“你为何不问我他们为何追杀我?” 师孟淡淡地道:“不想知道。” 元风初寒微微一笑,见她欲走,手中力道加重,不让她动一丝一毫,指间却隔着薄薄的衣衫触碰到了她右肩上的伤疤,神情为之一动。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师孟看了一眼他的手。 元风初寒闻言便松开了她,却转身朝床走去,二话不说便脱鞋上床休息。 “你做什么?”师孟跟过去问他。 “你既然救了我两次了,也不介意再多救一回,这一年多来我还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元风初寒说完,侧了身,拉开被子盖在身上。 师孟不由地咬了咬唇,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他是个小无赖呢? 无奈的在心里叹了一声气,只得作罢。收拾一番之后,她拿了羊皮地图走到茶几旁去做规划。千回说此番带兵的是地方将领,按照客栈老板的话,按照客栈老板的话,她本以为会是李彦歆亲自领兵,可转念一想,对付如此小国,便如拔去疥藓之易。她希望是李彦歆,无非是想知道三哥的踪迹,这样,她就能把祁璟送到三哥身边,有他照顾,祁璟会更安全。贺老将军的死虽与祁元盛有关,但终究不是祁璟,三哥护他之心比任何人都要真切。 就这么费劲心神地想着日后要走的路,明亮的灯火在她的思虑之间渐渐老去昏暗。 一夜,悄悄过去。 晨曦初起,太阳从云层之间跳出,冬日的阳光即便是在早上也那样的刺目。 师孟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睁眼便看见元风初寒靠着房门,一脸审视地看着她。 “这扇子是你的?”元风初寒把玩着手里的檀木扇,一脸的饶有兴趣,更多的却是隐藏在眼眸深处的狠辣。 “没人教过你擅拿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她对他毫不客气,起身来,肩上的薄被滑落在地,刺目的光线令她睁眼都有些困难。 “洗脸水给你送来了。”元风初寒倒不介意她的冷漠,含笑看着她轻柔的背影,墨发流云落腰际,气质出尘淡如仙,她似乎很喜欢白色,初见她时,她也是一袭白衫盛雪,青丝飞扬,英姿无双。不过,他再次看了一眼檀木扇,突然道:“你是西锦人?” 师孟道:“是。” 元风初寒道:“你们西锦的大将军贺云扬和你是什么关系?” 师孟将拧干的毛巾摊开,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元风初寒道:“这把扇子应该是贺云扬的,听说从不示人。” 师孟一笑而过,回身道:“既然从不示人,你为何断定是他的?” 元风初寒道:“这是一个人的象征。” 师孟道:“这扇子是我捡的。”她顿了顿,转眸思虑间,又道:“是大将军府被封之后。” “是吗?”元风初寒唇角一笑,神秘的神色令人猜测不透,“我听说贺云扬为了一个罪臣之女孤身一人血洗皇宫雨花殿,那女子也是个重情之人,以死换他生,后来他还是被勖王李彦歆救出来的。想他战神威名赫赫,不近女色亦是闻名,却不知是个如此痴情之人。” “你为什么那么清楚大将军的事?”师孟望着他,三哥那悲伤的双眸再一次从脑海中闪过。 元风初寒一笑,“各为其主,他的动静我自然要一清二楚,不止这些,我还知道那女子叫鱼师孟,是西锦前国公鱼中谋的女公子,后来赐婚于皇帝的亲弟弟勖王李彦歆,更与当时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关系匪浅。勖王喜爱她至极,破先例以正妃之礼迎娶,不过后来病逝家中,不知怎的死而复生,以一个新身份成了未来的大将军夫人—孟执盏。” 师孟摇摇头,眼中讶异,“她们是同一个人?” “你一个西锦人居然不知道这些?”元风初寒站直了,将扇子扔给她。 师孟自嘲道:“我一个寻常百姓家,怎会知道这些秘事。” “我可不认为你是个寻常女子。”元风初寒魅惑一笑,突然转移话题道:“你想知道我为何会这么清楚这些细节吗?” 师孟无谓地挑了挑唇角,忽听房外传来千回地喊声,她正想出去就见房门被人撞开,一个人影飞也似的冲进来,痴痴笑笑地扑进她怀里,脑袋蹭着她腰际的衣衫。 师孟被他抱得差点站不稳,抬手开心地摸他的脑袋。 跟进来的千回见师孟早就醒了,忙松了一口气,上前去拉祁璟,笑道:“你脸还没洗呢,快跟我回房洗脸。” “不要不要!”祁璟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将师孟拽得更紧了。 “罢了,他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师孟笑容温柔地摸着祁璟的头。 千回挠了挠额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上路?” “去哪?”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的元风初寒突然问道。 他这一说话倒把千回猛地吓了一跳,回头就见房间里多了一个陌生男人,下意识的警惕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在这里?” 元风初寒将头一歪,看向师孟道:“我是你于姐姐的朋友。” 千回疑惑地看向师孟,见她说道:“他叫风初寒。” “风大哥好。”千回对他问候。 元风初寒点点头。 师孟道:“你先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好。”千回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你要去哪?”元风初寒再次问道。 师孟道:“这似乎和你没有关系。” 元风初寒双眸微微一变,“你怕我?” “我们不了解而已。”师孟一笑置之,拉着祁璟走去将包袱收拾好,然后快步离开。 元风初寒没有多言,只是低着头,把玩着手里戴着的一枚指环,孔雀展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荒山绝路狼踪迹 师孟拉着祁璟前脚刚出房门,转眼便看见两个身着官服的男子冲了进来,拿着画像在楼下挨个查看。她微微眯了眯眼帘,紧紧盯着他们手中的画像,三番两次确认之后,那画像上画的,是祁璟。 祁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他们,师孟赶紧伸手抱住他的脑袋,笑道:“等会要跟着我,一步都不能离开。” 祁璟用力地点点头,张大了嘴巴把剩下的馒头全都塞了进去。 师孟眼见那两人从楼梯一侧上来,便拉着祁璟从另一侧离开,一步一步的往楼梯口走去,然后下楼,她回头快速地望了一眼,见他二人已经在搜房间了。 带着他下了楼梯后,身后却传来喝声:“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师孟下意识地驻足,却没有回头,而是将一张银票仍在酒柜上,道:“有火折子吗?” “有有有。”客栈老板忙拿出一大把火折子来,又抬头看着那两个衙差指着她追了下来。 “官府办案,你们两个把身子转过来!”走在最前头的衙差被惹怒了,甚至抽出了腰间悬挂的刀。 元风初寒跟了出来,却只是倚在梁柱旁,赏心悦目地观赏。 听见了他们追过来的脚步声,师孟抓起一坛酒转身便朝楼梯砸去,酒坛砸地,顿时破碎,酒水四溅而去,吓得一旁的客人尖叫着躲开。这两衙差也被吓得伸手往后一躲,可这还没完,师孟砸了酒坛,立马吹亮了火折子毫不犹豫地甩过去,燃点一触,“窜”地撩起了大火。 “好玩好玩!”祁璟见了这如变戏法的火,顿时开心地拍手大叫了起来。 “走。”师孟没有多停留,拉着祁璟快步离开。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元风初寒在心中暗道,唇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师孟带着祁璟出了城门不久,一小队官兵便紧追其后。官道绵长宽敞,快马驰骋吸引眼球,所以师孟弃了官道,朝山路走去,却不料天降大雨,雨雾袭来,她不敢走小路,只能踩着荆棘密布的杂乱之路行走,最后躲进了一个隐秘的山洞。 黑暗狭长的山洞里阴森恐怖,没有一丝光线照射进来。祁璟一走进黑暗无光的地方,顿时变得惊恐起来,用力推开师孟,转身就跑。 师孟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右脚一崴便摔在了地上,手臂狠狠地撞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她忍痛叫住祁璟,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再次喊道:“祁璟,快过来,这儿有光了。” 没跑多远的祁璟害怕地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肯挪动一步。 “祁璟,我没骗你,这儿有光,你快看。”师孟想起身,可扭到的脚一动便钻心似的疼。 祁璟动了动脑袋,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一根火折子微弱的光芒,而是黑暗之中一团耀眼的火焰熊熊燃烧,光明之处她的笑容像温柔的溪流划过他心底,恐惧的眼眸中忽而闪过一丝回忆之色。他站起身来,迈着步子朝她走去,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两只眼睛盯着她手中的光芒,一眨也不眨。 师孟松了一口气,将剩下的火折子递给祁璟,教他吹亮其中一根,他眼中冒出了惊奇之色,将手里的火折子一一吹亮。 “亮了亮了!你快看呀小哑巴!”祁璟高兴地尖着嗓子大喊。 师孟一愣,抓着他道:“你叫我什么?” 祁璟却只朝她咧嘴傻笑,举着火折子在黑暗之中开心地转着圈玩。 师孟心底的失落一闪而过,扭头环视四周,见角落里堆着一些碎草和干柴,她咬了咬牙,用手撑着身子艰难地站起来朝角落走去,“祁璟,你过来,我教你生火。” 祁璟跑过去,学着她的样子将干柴堆起来,点燃碎草之后,微弱的火势渐渐熊烈。 “冷吗?”师孟抬手拭去他脸上的雨水。 “冷吗?”祁璟笑着学她的动作和话,突然难过地指着她的手道:“血。” 师孟低头一看,见手腕上有鲜活的血迹,她知道是方才磕破的,便摇了摇头,“没事。”她说着,弯腰将右脚的鞋袜脱了,见脚踝处已经红肿了,真是祸不单行,她只得小心地按揉着周围的穴道。 “千回。”祁璟小声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师孟道:“等那些人走了,我们再回去找他。” 祁璟道:“那些人。” 师孟微微一笑,“那些都是坏人。” 祁璟似懂非懂地看着她,顿了顿,又道:“千回。” 师孟道:“你想见到他?” 祁璟点点头。 师孟抬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会找到他的,我们要一起走。” 祁璟点点头,困倦十足地仰头打着哈欠。 师孟抬了脚轻轻地动了动,剧痛难忍,她继而撕下一大块衣物将伤口紧紧缠上固定好。 祁璟见了,突然起身跑过去,趴在地上一把抓住她的脚就是用力地朝伤口处吹风。 “好好烤火。”师孟伸手合上他的下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山洞外电闪雷鸣,骤雨不歇,时间在狂风中慢慢流逝。 师孟拨弄着火势渐小的火堆,祁璟此刻睡得正熟,她正想着为何槐阴的官兵会追捕祁璟时,洞外却传来声响,她立马警惕地回头看去,却见一个身躯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而来。 “三哥。”师孟默默地站起身来,激动地朝他跑过去,可却扑了一个空。 一个惊雷劈下,师孟猛地睁开眼,一旁的火堆此刻正燃得旺盛,她长长的缓了一口气,看向山洞外,不知睡了多久,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眼尾含着的泪水滑落入鬓,刚才那个梦,为什么不让她做久一点,做真实一点? 她坐起身来,却面色一冷,再次看向了山洞之外,似乎有动物的低嚎声,凝神静听之下,脸色一变,再顾不得脚伤,慢慢起身朝洞外走去。她越靠近,那低嚎声便越清晰,她还未走到洞口时突然转身快步回去,从包袱里将匕首拔出来,在火堆里拿了一快烧得正旺的木头毅然朝洞口走去。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雨后的空气愈发冰冷,凉风吹得人心惶惶。 她站在洞口,望着漆黑的夜里慢慢移动的绿色光芒,那是狼的眼睛,一双c两双c三双,充满着攻击和威胁,还有饥饿。 那突然出现的三只狼见了火源,立马停在那儿没有再上前,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拿着火把的人,令人后背发毛的低嚎声从锋利的牙齿间传出。 狼看着她,她亦一动不动地盯着狼,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但是她不能表现出一丝害怕,否则那些狼便会轻易嗅出她的脆弱来。 这种紧张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三头狼按耐不住地上前几步试探。 恐惧立马从脚底升起,她紧咬了牙,迈着沉重的步子上前一步,并用锋利的刀刃刮着石头,发出利器锐利和冷锋。 狼听见兵器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互相看了一眼之后,踌躇不前。但是,没有多久,三头狼突然掉转了方向,朝黑暗中离去。 待到它们完完全全离开之后,师孟那紧绷而僵硬的身躯顿时如水泻般瘫软在墙上,支撑着她这副残躯,才觉手心冒汗,后背发凉。她扭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祁璟,仍旧不敢松懈地靠着墙坐下去,如此紧张的精力之下,反倒让她忘却了脚上的疼痛。 可是她错了,正当她坐下的那一刹那,消失在黑暗中的三头狼突然凶猛而来,径直朝山洞内奔去。 师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睡在火堆旁的祁璟,心中突然有一股力量涌上,当一头狼冲进洞来时她果断朝它扑了过去,将手中的匕首刺进它的肚子,这头狼厉声叫了起来,一口咬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洞外拖了出去。它的肚子上还扎着那把匕首,随着它的移动不断地涌出血来,在阴冷的月光下异常骇人。 饿狼将她从洞外拖出来朝着空旷的地方脱口甩出去。 野兽的牙齿是能将人生生咬成两半的,幸而师孟刺杀了,否则她绝不能在它的狼口下逃生,她被丢在地上,肩上的伤口血如泉涌,三头狼瞬间围了过来,呲着牙准备将她分食。 人在生死边缘之下,求生的本能总会比平常更易爆发,她在它们围上来的时候,奋力地往前爬起,一把抓起掉在地上还有些微弱火光的木头往身后大力的挥扫,高声喝退。 扑上来的饿狼猛地见了火把,立即停了下来,前爪焦躁的在地上抓挠。 师孟喘着粗气,冰凉的脸却已汗如雨下,因恐惧而颤抖的双唇苍白失色,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向那山洞之内,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最后她抬脚慢慢后退,转身便逃,她知道一旦逃了,她就再无生路,可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它们引开,只要引开它们,祁璟就能安全,她就算不这样做,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拿命拼一把。 可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她是绝对跑不过狼的,它们的嗅觉及其敏锐,一旦自己有事,它们肯定会找上祁璟,况且,她一定不能在这里丢了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祸兮福兮尽相依 随着火把的火势慢慢变得奄奄一息,三头饿狼再次向师孟靠近,她被逼得一步一步后退,危急关头她看见了身后的一处山石夹缝,顿时心上一计,将手中的火把砸向那受伤的狼,转身便跑。 这头受伤的狼轻易躲开她的攻击,它的脸变得异常凶狠,率先朝着师孟扑了过去。 不过几步遥远,师孟在山石夹缝前激流勇退,一个急转身让飞扑过来撕咬的饿狼猛地扑空,它撞在那夹缝上顿时撞得头破血流,卡在夹缝上一动也不动了。师孟趁机将它肚子里的匕首拔出来,对着紧随而上的饿狼以示警告。 这两头狼停了一下,可并没有作罢,其中一只无视她手里武器的威吓,张大了獠牙扑向她。 师孟顷刻间被着庞然大物扑倒在地,慌乱之中匕首脱手,她奋力抵住饿狼的嘴巴,它口中液体顺着它的嘴角滴在她脖间。 另一只饿狼在旁观势,见此情形,立即扑了上去,一口咬住师孟的腿。 师孟痛叫一声,手中力道一失,被欺身在上的饿狼一口咬住本就鲜血淋淋的肩头。 咬着她腿的狼听见了她的惨叫,异常发狠地拽着她在地上拖行。 正在这时,祁璟从山洞里冲了出来,他手里抱着一块石头,大吼着冲出来朝那两头饿狼砸去。 这两头狼受了惊吓,立马将师孟松开,转而攻击祁璟,祁璟手里有石头,又像个疯子似的喊着对身边一通乱砸,倒让这两头狼无空隙可钻,每次试图扑上去又退了回来。可是,祁璟一不小心被自己绊了一跤摔在地上,两头狼见状,猛地扑上前去对他撕咬。 “啊!不要咬我!不要咬我!还疼啊!”祁璟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哭喊着只能用手挥舞挡着。 躺在远处的师孟此刻已经浑身是血,但是那撕咬血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听在她心里,惊骇而痛心,“啊—”她猛然爆发出愤怒,热泪夺眶而出,她抓起地上的匕首爬起来冲上前去,对着正在撕咬祁璟前胸的一头饿狼狠狠地扎进它的脖子,这饿狼受了伤,仰头便将师孟撞了出去。 师孟被它撞飞几米开外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额头磕在地上尖锐的碎石上,喉咙一甜,一口血从嘴里吐了出来。她倒在地上,哆嗦着手伸向祁璟的方向,一滴滴血红的泪珠止不住的从眼眸中流出。可是,一个人影如风般闪现在祁璟身边,将那头狼一拳打飞了出去。 一幕黑暗袭来,师孟的心跳愈来愈慢,慢到连自己都感觉不到跳动,最后合上了眼帘。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元风初寒。 那狼挨了他一拳,摔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竟爬不起来,满是鲜血的嘴只能在地上蹭着呜咽不止。 元风初寒看了一眼师孟之后,双眸的杀气如火焰般熊熊燃烧,在月光之下显得异常令人毛骨悚然。他走向那头狼,双手抓住它的嘴巴,手腕发力,竟生生的将它的脑袋撕成了两半。他回头看向正在地上爬向师孟的祁璟,眼眸一冷,起身走过去,抬脚踩住他的背。 祁璟顿时动弹不得,整个人瑟瑟发抖地回头看去,他看着元风初寒,哭着抬手指师孟。 “你放心,我会救她,不过救她之前,我得向你要一样东西,好归还给你们的皇帝。”元风初寒嘴有冷笑,弯腰掀开他的衣服,一眼看向他腰上那缝合过的伤口,抬手从靴内抽出一把匕首来,毫不犹豫地刺进那早已愈合的伤口内,往上一划。 这一刀下去,将祁璟折磨到痛不欲生,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眼眸中布满血丝,青筋爆出,脸色顿时红到暗紫,疼晕了过去。 元风初寒从那鲜血直流的伤口里抽出一个东西来,那上面沾满了浓稠的血液,他不禁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李崇明啊李崇明,果然是个废物皇帝,被人抓了把柄就算了,连条命都拿不走。”他在心底对李崇明嘲讽一番,不过在他眼里,自始至终就没有将李崇明当一回事,至少现在来看,他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蚂蚁。 他将这东西收拾好,抬脚朝师孟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青葵灼暮听眠哀 意识再次恢复时,师孟想要睁眼,可眼前似乎有障碍,她微微张了张嘴,嗅到了从眼前传来的药性,她感觉的到自己的双眼蒙着上了药的纱布,似乎是躺在马车上,因为身体在轻微摇晃,马车走得很慢,慢到她能清晰听见车轱辘碾在泥土上的声音。 抬手摸索,指尖却触到一张略显凉意的面容,眉毛c眼睛和鼻子在指缝间轻轻划过。 元风初寒睁了双眸,眼眸里倒映着她纤细温柔的手指。 师孟感觉到睡在自己身侧的人醒来,立马收回了手,却被握住了手心,她动了动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你是谁?” “风初寒。” 昨晚看见的那个人是他,师孟心想着,那些被狼撕咬的疼痛感随之而来,可是她现在却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轻松的感觉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现在在哪?” 元风初寒道:“刚入燕塞国境。” 师孟一愣,“我睡了多久?” 元风初寒道:“九天。” 九天,原来已经不是昨夜的事了,猛然间,她的记忆空缺悉数被填补,一把抓住他的腕脉道:“小安呢?” 元风初寒道:“小安?你说的可是那个差点被狼吃掉的小子?” 师孟点点头,极力抑制住自己的迫切。 元风初寒望了她许久,才道:“还活着,跟千回在后面的马车,不过我更好奇为何官府要追捕他?” 师孟道:“我并不认识他,小安是我给他取的名字。” 元风初寒道:“那你为何救他?” “我家里有个弟弟,前几年患了病,也是如他这般神智不清,为此我偷学医术只希望能时刻护着他,尽管我用尽全力,也无力对抗天意。”说到此处,师孟不禁哽咽。 元风初寒一笑,东西既然到手了,杀不杀那小子已经毫无意义,反正也是一个傻子,倒不如做个人情,好叫她记在心里,她似乎对他很是防备呢。他现在对她,可是感兴趣的很,那样的情形下还能凭着一把匕首杀了两头狼,问世间又有哪个女子如她这般胆略过人,每每让他出乎意料,真是有趣的很。 师孟知道他是信了自己的话,便默默地松开他的手,这种被黑暗笼罩和束缚的感觉,让她犹如身披枷锁。许久之后,她道:“谢谢。” 元风初寒轻笑道:“这是于礼还是真心?” 师孟道:“礼发乎于心。” 元风初寒道:“这样看来,这么多天的照顾还是有回报的。” 师孟启唇欲语,却止于齿间,最后说道:“这些药对我的眼睛没有用。” 元风初寒道:“是了,我竟忘记你一身医术。” 师孟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元风初寒道:“夷殇城。” 师孟直言道:“你与槐阴皇室有何关系?” 元风初寒道:“你不是不想知道?” 师孟道:“我改主意了。” 元风初寒一阵轻笑,“我与皇室并没有关系。” 师孟道:“那些鬼面人曾经效忠的是前亲王元风玄,他们追杀你,也许是你得罪了元风玄,可是投毒取你性命,恐怕不止是得罪这么简单了。” 元风初寒又是轻笑一声,继而趴在师孟耳边,打量着她清冷的侧脸,甚是美丽动人,道:“真是聪明啊。你猜的不错,元风玄是我的叔叔,如今的槐阴王是我的手足。” 师孟沉默了一会,扭过头去,几缕青丝滑下,似有无限惆然。她想起了回虎城的惨状,那样杀人如麻的君主,容不下自己的同胞也并不见怪。 元风初寒没有言语,只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他想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师孟在心中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你还带我们去夷殇城?” 元风初寒道:“皇宫有最好的御医。” 师孟道:“我不需要最好的御医,我只需要一个会针灸的大夫,我教他怎么治。” 元风初寒道:“我还是那句话,皇宫有最好的御医,怎么治可以依你。” 师孟没有继续谈下去,而是用手撑着起身。 “你干什么?”元风初寒抬手抓住她后脖。 师孟被他压制住,竟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便道:“我躺累了,想下去走几步。” 元风初寒回头道:“停车。” 马车停稳之后,师孟在黑暗中迟疑而谨慎地挪动脚步走出去,元风初寒伸手一把将她抱起落地,二人在微风中衣袂飞扬,沉醉时光。 没有光明的世界,并不意味着便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师孟尝试着在黑暗世界里小心地迈出了脚步,地上很软,是草地。微风中有清新的味道,是初春的暖意。她感受到所处之地的辽阔和安宁。可是,尽管如此,她心底仍旧是莫名的焦虑,她第一次难以静下心去,因为坠入黑暗的压抑令她窒息到恐惧和迷失,每迈出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全名。”元风初寒的声音随着风儿飘进她耳内。 师孟微微低了头,回身道:“于青葵。” 于青葵。元风初寒薄唇一挑,抱手在怀轻靠在马车旁。 “鱼姐姐!”千回的欢呼声随之响彻云霄。 师孟转过身来,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一把抱住,她被惊吓得不轻,站立不稳地摔倒在地,但紧接着她便扶着这人的肩膀轻笑了起来,因为她知道了是祁璟。 祁璟抱着她一个劲的在她怀里乱蹭,委屈地道:“疼,好疼” “哪里疼?是狼咬的地方吗?”师孟担心的在他身上摸索着,可他穿得整齐,身上也没有伤药的味道。 “鱼姐姐。”千回走过去抓着师孟的手,“他身上都是狼爪的抓痕,不过都已经痊愈了,是风大哥救的我们。”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元风初寒。 “我知道。”师孟微微一笑,握住千回的手道:“你和风初寒说过祁璟和我的事没有?” 千回道:“与姐姐有关的只字未提。” “好,以后叫祁璟小安,唤起青葵。”师孟说着,在他手心写下这几字。 “好。”千回点点头,担心而难过地道:“鱼姐姐,你的眼睛,会好吗?” “会好的。”师孟淡淡含笑。 这时,两只大雁自天空翱翔而来,啼叫声引起了祁璟的注意,他顿时跳起来朝着飞走的大雁追过去,张开了双臂,呼喊跳跃。 千回怕他摔进那些水洼里,将师孟扶起之后就朝他追了过去。 师孟虽然看不见,但能真切的听到他们欢快的嬉笑声,那些天真的笑声如温暖的阳光,照亮着她如今身陷的黑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困笼之鸟心甘愿 九天后,马车缓缓驶进了槐阴都城夷殇。 夷殇城是槐阴部落放弃游牧生活后建立的第一个城池,是以部落中第一代勇士“夷殇”为名,以此纪念。 熟睡的师孟被嘈杂的喧闹声渐渐吵醒,她坐起身来,发觉手被紧紧地握住,她试图抽离,奈何他手劲十足,她抬头道:“风初寒。”语罢,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沉寂。抬手靠着感觉轻触到他冰凉的眉眼,才知他闭着双眼熟睡。 元风初寒猛地睁开眼睛,琥珀色的双眸里布满了杀戮的戾气,却在感受到她指尖温度时,一瞬而过。 师孟感到他动了,便收回了手,道:“只是想问你是否到了夷殇城?”她话音一落,马车骤然急停,元风初寒反应极快地一把抓住她双肩,才不至于让她摔下去。 他起身走了出去,却见宫中侍卫紧急而来清理街道。他一出现,这些侍卫纷纷跪下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因为他现在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而城中百姓只见过戴着面具的槐阴王,并不曾见过他真容,所以只是站在一旁小声地交头接耳猜测。 中有一人腰胯弯刀疾步而来,浓眉飞扬入鬓,肤色黝黑,粗旷豪雄。他停在不远处,下跪行礼道:“迟渊来迟一步” 元风初寒打断他的话道:“谁让你来的?”语罢,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 迟渊见了他的眼色,一时间愣在原地,最后道:“宫里担心主子,特命属下前来迎接。” “那就走吧。”元风初寒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车厢。 迟渊起身,抬手挥了挥,带着侍卫们护送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静得格外出奇,除了下跪时软甲作响的声音外,便是车轱辘轧在石板之声。下了马车,师孟对元风初寒伸来扶住她手臂的手有意地往下一垂,只是抓紧了他长袖一角,她正准备跟着他的脚步走,却突然感受到他的靠近,随即便被他横抱起来。 跟在身后的祁璟见了,双手将腰一插就要冲上前去,吓得千回死死拽住他,一把捂住他嘴巴,小声的在他耳边道:“鱼姐姐在抓狼,我们都不能吵她。” 祁璟毫不客气的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高傲地挑起脑袋道:“我知道!” “乖啦乖啦”千回疼得一个劲地甩手,却不敢掉以轻心地盯着他。 师孟也知道拗不过他,便随着他去,一路上静静感受着周围的环境,慢慢地,随着路程的加远,她听见了鸟啼声,流水声,闻到了四溢的花香味,薰香味,甚至还有淡淡的女人胭脂味,可这些并没有持续多久,取之而代的扑鼻而来的清香木竹,还有初春里湿润土壤特有的醉人醇香。 “鱼姐姐,是个竹屋,还有条小溪呢!”耳畔传来千回的声音,紧接着又听他喊道:“别去玩水,等会鞋袜全湿了!”师孟听到这些,不禁一笑。 元风初寒道:“这儿是我母后生前所居别院,你可以静心养伤,稍后会有御医过来问诊。”语罢,他抬了抬手,方才守在门口的一个女子走了过来,他道:“她叫宋沉溪,以后由她照顾你。” 这女子装束与宫中宫女大不一样,青丝束冠,面冷眼寒而精锐,紧衣护腕官靴,腰悬弯月刀,她朝师孟行礼道:“见过姑娘。” 师孟对着声音之处微微颔首。 元风初寒抬手扶住师孟双肩,轻声道:“我晚上过来看你。” “多谢。”师孟点点头。 元风初寒微微喊着笑,忽而抬手轻触她眼前素白轻纱,他想看她的眼睛,因为那里面有他感兴趣的神秘。 师孟下意识地侧头,元风初寒的手顿在空中,不过他并没有介意,反正来日方才。想着,他收回手,转身离开。 元风初寒前脚刚走,光着脚在小溪里玩水的祁璟便跳上了岸,冲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师孟,仍旧痴痴傻傻地笑。 一旁的宋沉溪见了,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上前一把扼住祁璟的手腕将他拽开。 祁璟顿时痛得喊叫了起来,一只手还紧紧抱着师孟,不肯松开。 师孟心头一凛,感知到宋沉溪所处位置,转身快而准的一把掐住沉溪那扼住祁璟手腕的脉络,冷言道:“松手。” 宋沉溪一惊,面露震惊之色,继而整个腕脉骤然发麻。 千回冲过来道:“你干什么要打小安?!” 宋沉溪道:“主子交待,那便是任何人都不能对小姐无礼。” 千回怒道:“什么任何人?她可是我们的姐姐!” “千回。”师孟轻声道,继而松开了沉溪,“抱歉,我弟弟是个病人,让姑娘误会了。” 宋沉溪闻言,亦松开了祁璟,再看师孟时,眼中却多了几分惊疑和审视,暗叹这女子好俊的擒人身手,好灵敏的听觉。 师孟摸着祁璟的手臂,拉着他的手道:“晚上你想吃什么?” “吃千回。”祁璟刹那间忘了刚才的事,指着千回大笑起来。 “千回是个人,不能吃人。”千回瞪圆了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师孟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就红烧千回。” “红烧千回!”祁璟大笑着蹦起来,跑过去将千回大力地抱了起来,嘴里嚷嚷不停地道:“红烧千回红烧千回!” “不能红烧不能红烧,不能吃千回!”千回乱蹬着腿要下来,怎奈他力气甚大,被他抱着强转了几圈之后,顿时头昏眼花。 宋沉溪此时搀扶着师孟道:“姑娘进屋休息吧。” “谢谢。”师孟对她点点头,在她的提醒下迈步朝屋内走去。 宋沉溪走去倒茶的空隙,侧头打量着师孟,见她不知何时起了身,正站在窗下,伸出手去,似乎在触摸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她不以为然地端了茶走过去道:“姑娘,喝点热茶。” “谢谢。”师孟淡淡地道,却没有要接的意思。 “姑娘不喜欢喝茶?”宋沉溪问了一句,将热茶放在一旁。 师孟道:“只是比寻常人少了些兴趣罢了。” 宋沉溪道:“那好,姑娘有任何吩咐都可以唤奴婢。这儿是先王为先王后独立辟出来的别院,很是清静,有田园风光。另外没有主子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姑娘住在这,大可放心。” “谢谢。”师孟再次道谢,看似平静的她,内心却已思绪交杂。从进夷殇城那一刻起,她已然察觉到了怪异,如果槐阴王真的容不下风初寒,那他在夷殇城根本无立足之地,更何况在皇宫还有如此心腹,况且在皇宫当中,所有人的主子只有一个,除非 “鱼姐姐。”千回这时拉着祁璟走了进来,道:“外面来了一位卯太医。” 师孟回身到:“请他进来。”语罢,伸手摸着床榻的扶手走了几步坐下去。 “宋侍卫。”卯太医在门口朝宋沉溪微微行礼,继而在师孟前跪拜道:“下官见过于姑娘。” 师孟道:“有劳你。” “下官不敢。”卯太医再次拜伏,拿着药箱起身走至她身前,抬手将她眼前的纱布取下,凑到鼻间闻。 师孟缓缓地睁开眼睛,道:“卯太医,我只需要你的下针手法,其余的你不用考虑。” 卯太医一愣,不解地道:“姑娘这是何意?” 师孟道:“我这是血瘀之症,需要卯太医依次在太阳c攒竹c晴明以及内外两关穴位下针,时需两刻即可,十日内便可见成效。” 卯太医再次感到十分诧异道:“姑娘是大夫?” “是。”师孟点点头。 卯太医嘴里发出迟疑之声,“这内外两关一阴一阳,下官从未如此施针,恐怕” 师孟淡然一笑,“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光明开玩笑,只是内外两关需眼针相辅相成,即便我能摸中穴位,也不敢轻易尝试。” 卯太医思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施针,道:“既然主子吩咐一切以姑娘为首,那便依姑娘所言。”语罢,他弯腰从药箱里取针。 宋沉溪此时对千回抬手道:“奴婢带两位去熟悉一下别院,请。” “多谢。”千回点点头,拉着祁璟与她一道出了门。 入夜之后,元风初寒踏着星云来到别院,一袭黛蓝长衣加身,体格挺立颀长;金丝飞鸟半月披衫凉过月夜之寒;胸前滚花锦簇流苏长坠轻摇。他脸上那常常挂着的一抹不屑神色似可轻易将人控于鼓掌之间,又似踏碎脚下山河之气宇。他一身邪魅阴冷,目之所及那亭下清丽身影时却又多情温和。 宋沉溪见到了他,识趣地退至一旁。 师孟在无尽的黑暗中暗自神伤,百转千回,她竟然以这种方式走进了槐阴皇宫,此刻她离大哥,离长公主如此之近,却又遥不可及。白日里她听到千回和祁璟在谈论宫墙之上的金色展翅孔雀,想起了风初寒身上的孔雀图文,便不动声色地套出了宋沉溪的话。孔雀是槐阴国的守护神,如今的槐阴王自出世脖间便有代表“天意”的孔雀图腾,在这世上,独一无二。 所以她的猜疑并没有错,风初寒,应该是元风初寒,就是槐阴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是非之地各怀绪 师孟站在月光下的姿态,柔美到恍若秋山烟雨,触不可及。 元风初寒刚欲抬脚朝她走去,可她在这时低了低头,转身摸着那青竹的痕迹走进了屋内。 他自认生来便是个不知人性无奈,更无恻隐之心之人,他想要的和想做的只要稍微用些手段即可。可是,他从来没有像这般对一个人,远远看见便觉心疼。 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他在原地看了一会竹屋,转身离开。 “大王。”来寻他的迟渊疾走两步行礼道。 元风初寒道:“你怎么来了?” 迟渊道:“贺云扬现身了。” 元风初寒闻言,顿时驻足,神色骤变,“在哪?” 迟渊道:“最近一次是在交建城。” “贺云扬。”元风初寒自语着,额前一缕青丝随着夜风轻柔飘动,在他幽灵眸底划过痕迹,而他冷若冰霜的神色在月光下阴晴不定,只是望着远处,指尖拨弄着那枚孔雀展翅。 迟渊道:“贺云扬失去踪迹近一年,各方势力均未得到过他的行踪,如今他突然现身,会否对我们不利?” 元风初寒薄唇一挑,“一个活人,而且是一个曾经翻手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消失无影的,以他的手段,只是自愿罢了。” “大王是说他此番是有意暴露自己的行踪?”迟渊不解地道,“他如今出现在我们的境地,莫不是冲我们而来?” 元风初寒道:“如果是,那他如今便会出现在我眼前了。” 迟渊点点头,道:“现在好了,他出现在交建城的消息不胫而走,西锦皇帝恐怕又要做噩梦了。” “李崇明?不过是个废物皇帝,再者,想要得到贺云扬的人,可是见不到尾的。”元风初寒不禁一笑,要说这世上他唯一要权衡的,便是面对贺云扬这个对手了。 迟渊道:“大王说的对,贺云扬是一把利剑,无论握在谁手里,都会势如破竹。” 元风初寒道:“去弄清楚他在交建城做了什么,只要我有的,都不介意送给他。” “明白。”迟渊点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翌日清晨,师孟意料之中从噩梦中惊醒,她翻了翻身,手却摸到了一抹袖口,“小安?”她往后缩了缩,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小安。”趴在她床头的祁璟重复着道,眨着眼睛啃着手中的馒头。 师孟听他声音含糊,便知道他又在吃东西。她坐起身来,耳畔传来一阵悦耳的鸟叫声,“天已经亮了吗?” “嗯!”祁璟重重地应了一声,“天亮了,狼跑了。” “什么狼?”师孟听他冒出一句莫名的话,不禁疑惑。 祁璟爬上床去,眉头一皱,抓着她的手往身后摸去,“狼有刀,疼。” “伤口还疼吗?”师孟以为他说的是那晚被狼袭击的事,顺着他的力气摸到了他后腰上伤口时,忽觉有异,可在这时,她听见了宋沉溪的脚步声传来,“姑娘醒了,洗脸水打来了。” 师孟含笑抬手摸了摸祁璟的脑袋,对宋沉溪道:“千回呢?” “他在小厨房。”宋沉溪说着,走去扶了师孟下床,又道:“花园的花今日齐相绽放,姑娘用过早膳后,奴婢陪姑娘去走走。” 宋沉溪的话,没有征求同意的意思。 师孟没有放在心里,而是回头道:“小安想去看花吗?” “嗯!”祁璟坐在床边晃着两条腿,铮亮的双眸里无忧无虑。 一会儿之后,千回嚷着跑了进来,将一碟热气腾腾的饼放在师孟面前,“鱼姐姐,我刚做的酥油饼,这可是我的拿手,一直没有机会做给姐姐你尝尝。” 祁璟一见到吃的,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冲过去。 宋沉溪立在一旁,目睹着他们三人的欢笑和打闹,她似乎也被这温馨的一面打动了,在这充满阴谋和血腥的皇宫之内,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真挚而温情的画面。 千回瞥见宋沉溪在看着,便抬头看过去,见她嘴角的笑意稍纵即逝,扭过头去。他看了一眼祁璟,拿了一个酥油饼递给他,冲他朝宋沉溪使了使眼色。 祁璟看了一眼宋沉溪那张不善的脸,立马摇了摇头。 千回将嘴一撮,作势要揍他,他才极其不情愿地拿着饼走到宋沉溪面前,丢到她怀里,还不忘冲她“哼”一声。 宋沉溪吓了一跳,急忙接过这饼子,愣在原地,不知该吃还是不该吃。 千回偷偷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师孟道:“姐姐,早上来了好些人,应该是宫里当差的,送来了好多东西。” 宋沉溪此时道:“是主子吩咐给姑娘用的。” 师孟道:“他呢?” 宋沉溪道:“主子有要事处理。”语罢,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她朝屋外望过去,眉头顿时一皱,抬脚便走了出去。 竹屋之外,少许人正朝这边走来,仪仗作势。 从中簇拥着两女子而来,一个玉面粉腮,樱桃小嘴,未语含笑,却是算计精明多一分,肩披薄纱,光滑可见。走时迎风如弱柳,婀娜多姿。而另一女子,身材娇小,竹青长衫加身,朴素而平淡。 “奴婢见过两位夫人。”宋沉溪走至门前驻足,神情严肃而望。 这两位女子,一个是夷夫人—夷有枝,一个是未夫人—未绾。 “嗯。”夷有枝轻轻答应了一声,抬手扶了扶发髻,举手转目之间媚态尽显。 “夫人。”宋沉溪再次出声,并且往前走了一步。 夷有枝刚抬脚却被她拦下,但是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双眸含笑着道:“宋侍卫要做什么?” 宋沉溪道:“大王有吩咐,现在竹屋有主人,没有大王命令,谁也不能进来。” “主人?”夷有枝细眉微挑,“你侍奉在大王身边,难道没有听大王说过,这皇宫,哪处地方我都去得。” 宋沉溪迟疑了一会,却还是道:“大王并没有特意交代。” “如果我非要进去呢?你敢与我动手吗?”夷有枝仍旧笑着,可语气中已有威胁之意。 宋沉溪道:“奴婢不敢对夫人动手,夫人介意告诉奴婢来此有何事吗?” 夷有枝道:“王后久病,已然是个废人,我一直总理后宫,怎么如今后宫进了妾侍,我岂有不知之理?” 宋沉溪道:“这位于姑娘是大王的客人,并非妾侍。” “安置在后宫的客人?”夷有枝失笑,神色已然不甚耐烦,“你若再不让开,我便治你犯上之罪,当场诛杀。你知道大王一向疼我,杀了你这么一个小侍卫,大王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宋侍卫,请客人进来。”师孟的出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也解了宋沉溪左右为难的困局。 夷有枝朝宋沉溪一笑,抬脚迈着轻盈的步伐由侍女搀扶着朝师孟走去。 宋沉溪见状,亦趋步上前道:“姑娘,这是夷夫人。” 夷有枝不悦的神色扫了一眼宋沉溪,站定在师孟面前,带着一丝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她。面有薄纱缠眼,容貌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她左脸下颚处的伤痕倒让夷有枝感到一丝震惊,心里不明白大王为何会看上一个容貌有缺的女人?于是道:“你叫于青葵?” 师孟道:“是。” 夷有枝道:“我听说大王从陵安带回来一个瞎子,就是你?” 千回正欲出声,却被宋沉溪一个眼神制止,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屋内心无旁骛吃饼的祁璟,只得将话头掐住。 师孟不在意地道:“我确实看不见。” 夷有枝闻言,忽而抬袖掩着小嘴偷笑起来,回头道:“未姐姐快过来看,还真是个瞎子,长得可真丑,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大王带进宫来。” 未绾只是来看热闹的,所以自进门便坐在一旁的石桌处,此时听到夷有枝的话,也不过是轻轻抬了下眼帘,用一种嘲讽似的语气道:“她可比你美。” 师孟道:“请问夷夫人说的‘大王’是何意?” 宋沉溪眉头一皱,心中不妙了。 夷有枝听到了这么一句不可思议的话,忍不住笑道:“我说的自然是我们槐阴的王,整个槐阴国的主子。” 师孟道:“你说的可是风初寒?” “放肆!”夷有枝顿时柳眉一怒,抬手便朝师孟脸上打去,幸而被宋沉溪挥腕挡住,提醒她道:“夷夫人请三思。” 夷有枝带来的人见宋沉溪对主子动手,当即走了上去。 宋沉溪忙将师孟护在身后,高声道:“这儿是先王后生前所居,谁敢放肆!” 未绾见了,只是轻轻一笑,夷有枝跋扈的性子只有在大王面前才会言听计从,无论后宫添了多少女人,对夷有枝来说都不放在眼中,可是这个于青葵不一样,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眼睛有伤,脸上有伤,却被大王亲自从宫门抱进这儿,要知道,这儿除了先王后,可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能踏足,夷有枝这是怕了。 夷有枝冷笑一声,缓缓地道:“拿下。” 宋沉溪双目一冷,正欲动手时,耳畔传来一句低语:“别动。”她暗自咬牙,顺从的被夷有枝的两个近卫制住。 夷有枝见状,突然又说道:“还有她屋子里的人。” 另外的人冲进屋子里将正在吃饼的祁璟拽了起来,手里的饼掉在了地上,惹得他生气地朝拽他的人狠狠咬了一口。这人痛叫着松手,祁璟便一把推开他往屋子外跑去。 “小安!”被他们制住的千回猛地看见祁璟跑了出来,情急之下大喊道:“你们太过分了!不许动他!” “闭嘴!”控制千回的侍卫怒道,手中刀柄一下子朝他头上砸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锦绣之心铺长路 祁璟被那人追了出来,他径直朝师孟飞奔而去,紧紧地抱住她。 “小安。”师孟转身欲拉他,却感觉到有人将他大力拽开,他的衣袖从她手中一瞬即逝。 祁璟被那追出来的人毫不客气地拽倒在地,那人被他咬了一口,本就窝火,却也不敢在此处太过放肆,只是用手钳制着他,不让他起身罢了。 听到祁璟的挣扎,师孟沉吸了一口气,对着气焰嚣张的夷有枝道:“夷夫人的姓氏可是这夷殇城之夷?”她让宋沉溪不要抵抗也并非要在此示弱,她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可既然夷有枝动了千回和祁璟,那此事,便绝不善罢。 夷有枝得意满怀地道:“正是。” 师孟淡然而笑道:“夷殇作为槐阴部落的第一代勇士,想来勇猛善战,他的后人却不及他一分,看来那万物自有更替的话说得并无道理。” “你居然敢诋毁我夷氏祖先!”夷有枝那张艳丽的笑脸被气得微微颤抖,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与她说话! 师孟道:“夷夫人曲解我的意思了,况且我们并不相熟,你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为难于我?” 夷有枝道:“大王赐我总理后宫之权,我为后宫之主,岂会降低身份与你这微贱之人纠缠!你既为大王收入宫中的妾侍,岂敢顶着‘瞎子’的由头不来请安,实在是不知尊卑,该打!” 师孟道:“就算你有总理后宫之权,可这‘后宫之主’四字是说不得,夷夫人的尊卑之心又在哪?” “你!”夷有枝气得花枝乱颤,顿时哑口无言,脸色泛白。她一把拽起师孟的手将她往旁狠狠一甩,怒道:“我割了你舌头!” “姐姐!”千回见师孟被她拽倒在地,急忙大喊,可他只一动,抓住他的侍卫便毫不留情的对着他淤青的额头用刀柄砸去,他闷哼一声再次倒在地上,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师孟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她看不见,但是感受得到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夷有枝咬牙切齿地道:“王后现在连床都离不开,还算是个人吗?反而是你,恶语顶撞,我要割了你的舌头,到时候你眼也瞎,嘴也哑,大王难道还会再看你一眼?” 师孟闻言,不禁冷笑一声,“我们第一次见面,夷夫人却对我如此厌恶,原来是怕我。” “你胡说!”夷有枝被她猜中了心思,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你要治我冒犯之罪,恐怕不是为了我没有前去行礼之故,就算我是入宫的妾侍,未曾封号前,我都没有必要向你行礼。你为的不过是昨日进宫,风初寒体贴我,从宫门到竹屋,他都没让我的脚沾地,还有,他让我住进了你们谁也不能进来的竹屋,特别是夷夫人你,即便你再受宠,也从不能踏进此地。所以你怕,你坐立难安,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我生得什么模样。夷夫人,我说的对吗?”对于夷有枝这类人,师孟最清楚不过,无非是顶着夷氏后人的尊贵身份恃强凌弱罢了,这种人不外乎都是空有一副美丽皮囊罢了,聪明不到哪去。所以如今她要做的,无非就是激怒她。 “真是聪明。”一直看热闹的卫绾顿时起了警觉之心,这女子昨日才进的宫,却能凭着夷有枝的言语猜中她的身份和心思,真是不简单,难怪大王会为了她如此不顾尊贵之身。 “你,你”夷有枝被这些话气得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不定,一个字都反驳不了,她如今是怒到了极致,又在众人面前,特别是未绾面前丢尽了她引以为傲的尊贵。最后,她握紧了拳头在原地发泄地大叫了起来,指着师孟道:“我不想听到她再说一个字!” 夷有枝随行的两个贴身侍女闻言,相互望了一眼之后,快速地朝师孟走去,一人扯下手上披帛便快速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另一人则极其默契地扯过了披帛另一头往外发力。 师孟即使料到她们会对自己动手,却还是心头一惊,整个人被勒起了身,她下意识地抬手扯住那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丝帛,重心不稳地慌乱后退。 宋沉溪见状,眼中顿时升起一丝杀气,可她正欲动手时,忽觉一股强劲之风袭来,只见一人影从眼前掠过。 “大王!” 也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那如风雷而来的人影正是元风初寒,他直奔师孟而去,一脚将一侍女踢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吐出一口热血,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落在地,一动不动。师孟顿时失去了禁锢,被他一手抱进坚实的怀里,寒光未见,另一侍女已血流脖际,睁大了眼睛倒在地上,却没有当即死亡,还在地上痛苦抽搐和呻吟了许久才慢慢断气。 师孟紧紧地抓着他的左肩剧烈咳嗽起来。 感受到师孟的痛苦后,元风初寒那双狠厉的眸子才慢慢被心疼所覆盖,抬手覆上她如墨青丝,启唇道:“有事吗?” 师孟摇了摇头,抓住他肩头的手想要松开,可是,她不能。 众人见到他突然出现,都吓得面如土灰,纷纷跪下以手伏拜。 千回挣开这人的压制,第一时间朝祁璟奔过去。 坐在石凳上的卫绾猛地见了他,吓得还来不及起身便被自己的裙绊了一下,慌忙间下跪行礼,之前她还想不通以这女子的聪颖,在知道了夷有枝的身份后应该选择避让,反而却一句句激怒,原来是借力打力,攻心之足啊。 “大,大王。”夷有枝见了他原本就吓得不轻,又见从小便跟着自己的侍女就这么被他杀了,更是心惊胆战不已,花容失色。 元风初寒那双隐隐作怒的眸子望向夷有枝,她呼吸一紧,双腿软绵绵一晃便跪伏在地,鲜艳的衣裙沾上赤色泥土。他朝她一步步走去,那些跪在地上的随从纷纷挪动着膝盖,连大气都不敢喘。 夷有枝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努力将心中的恐惧压下,想着自己与他一起长大的情分,想着他以往对自己的宠爱,于是她抬头,扬起一个娇意而妩媚的笑容,伸手扯住他的衣服道:“大王,您不是在与父亲和兄长议事吗?妾身不过是来问候这位妹妹,却不想她仗着大王对她的喜爱多次顶撞妾身,妾身是大王的女人,她对妾身不敬便是对大王不敬,妾身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大王不敬,这才出手教训她,大王。”夷有枝委屈地皱了皱眉头,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地晃了晃。 元风初寒的面上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凝视着夷有枝,可就是这样才最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大王,今晚去妾身那儿吧,大王走了这么久,妾身很是想念”夷有枝柔中带情,可她话音未落,元风初寒突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拽了起来。 “大王”夷有枝吓得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张大了嘴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强烈的呕吐感令她泪如雨下。 “我说过的话,任何人都不敢违抗,你给我记住,我一句话便能让你整个夷氏一族一门不剩。”元风初寒对她说完这句话后,松手将她扔在卫绾面前。 未绾吓得惶恐不安,急忙低下头去,她知道这句话亦是对她说。 夷有枝趴在地上不断地咳嗽起来,整个脖子被掐得通红,她满脸泪痕地抬头道:“大王难道忘了妾身的母家当年是如何鼎力相助大王继位的吗?难道也忘了与妾身青梅竹马的情份了吗?大王竟然为了这个瞎子将这一切都忘了!” 元风初寒薄唇一挑,走到夷有枝面前蹲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道:“我忘记告诉你,你如果不姓夷,怎么会有机会爬上我的床?”语罢,他起身对着众人,抬手指向身后的师孟道:“这个女人,叫于青葵,她是我槐阴王的女人!都听清楚了吗?” “是—”跪在地上的人齐声而道,纷纷挪动着膝盖朝着师孟伏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困于情乱于心 风波去,竹屋归静。 师孟半躺在床榻,外衣被枕在她身侧休息的祁璟紧紧拽住,他闭着眼睛,已经熟睡了,紧合的唇时不时地微微动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 元风初寒剪去多余的纱布,将剪刀丢在盘子里,道:“这几日不要碰水了。” 师孟将手抽回来,冷言道:“小小擦伤罢了,还劳槐阴王如此费心。” 元风初寒见她面有薄凉,顿时心生不悦,抬手抓住她后颈,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叫我风初寒。” 师孟银牙紧咬,侧头面向他,微愠地道:“你为什么骗我?” “你要是知道了我的身份,绝对不会让我带你来,对吗?”元风初寒用一种极其迷恋的目光望着她,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双唇,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令他难以自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 “是。”师孟坚定地道,“你拿回虎城数万百姓试药,你假意联姻,囚禁长公主与大统领。” “这么说,你恨我?” “我是西锦人。” “如果你认识我,当初还会不会救我?” “不会。” 毫不犹豫的话语。元风初寒闻言,那双琥珀色的双眸里,忧伤而又愤怒,他将她抓得更紧了,手劲往回一带,低头吻住她那自己早已渴望至极的唇瓣。 霸道而压迫的气息铺在师孟的脸上,她心头一惊,顿时举拳相向。元风初寒似乎早已料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困在他臂弯之内,她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他便将她困得越紧,吻得越深,越重。他将自己的失落和不满都发泄在她身上,他极尽地索取着她的清香和气息,他的呼吸变得越发的炙热,他心中突然颤抖不已,他的情绪转换成了,他想要得更多。 元风初寒身边有无数的女人,她们使尽了手段想得到他的宠幸,可那些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颗颗的棋子,随时都可以舍弃。可这个女人,他想得到她全部的女人,却如同一个魔咒般箍紧着他的心,一个吻便让他无法自持,仿佛情窦初开般。他甩开被他大力牵制住手,抓住她的衣领往下扯。可是,他突然发出沉闷的嘶痛声,一下子松开了她,站了起来。 师孟抬手用手背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她喘着粗气,他几近野蛮的动作几乎让她窒息,更让她感到从心底涌上的脆弱和无助,眼泪从来没有这般失控过,汹涌澎湃,连眼前的薄纱都挡不住它的滑落,可是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要去找长公主,还要去找大哥,于是她垂下了手,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元风初寒抹了嘴角一把,指腹印上一丝血痕,他看向她,却见她脸上泪痕不断,心中顿时一软,他急忙捧住她的脸道:“别哭,你不能哭,我向你道歉。”语罢,他伸手解下她眼前薄纱。 师孟这时抬手握住他的手腕道:“风初寒,你放我们走吧。” 元风初寒垂眸望她,道:“不可能,你要留在我身边,一辈子都休想离开。” 师孟道:“你留着一副躯壳,有何用处?” 元风初寒道:“我不介意,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的心会属于我。” 师孟道:“那天,我们要离开陵安城,是打算来夷殇城。” 元风初寒一愣,“你早就要来此处?” 师孟道:“是,我是为槐阴王后而来。”语罢,她立刻察觉气氛凝结了起来,她知道长公主和大哥是他的禁区,可这一步,她迟早要踏进去。 元风初寒道:“说清楚。” 师孟道:“寻医的榜是你亲自发的,上面写了千两酬谢,我们三人需要这些银子在此处安家。” 元风初寒道:“这里便是你未来生活的地方,我拥有的一切,你都可以享用。” 师孟道:“你还是不愿意放我走。” 元风初寒道:“自然是如此。” 师孟无奈而笑,慢慢地松开他的手腕,用一种决绝而幽静的语气道:“你走吧,既然你把这里送给我让我生活,那请你不要再踏进这竹屋半步,我的眼睛也不需要你费心了,这样也挺好。” 元风初寒道:“那我就杀了他们两个。” “好,反正我就剩他们这两个亲人了,我可以和他们一起死。”师孟此时的语气无比平静,可她的心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波涛汹涌。 “你敢威胁我?”元风初寒不悦地盯着她,神色渐渐凝固,他知道她是个胆识过人,聪颖绝伦的女人,甚至相比于他有过之无不及,可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做了什么决定,那便是飞蛾扑火般。 师孟道:“我只是不愿意待在这,而且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想要什么?” “独一无二。”独一无二,这句话,师孟以前也与李彦歆说过。 元风初寒不禁身躯一震,可就是这样一句话,竟让他莫名的为之悸动,不过三刻之久,他却对她动了两次心,原来动心的感觉竟这般让人欲罢不能,于是道:“我答应放你走。”语罢,他转身离开了。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之后,师孟浑身如泄气一般松了下去。 “鱼姐姐。”千回紧随着跑了进来。 师孟赶紧伸出了手,听到他快步走来握住了自己的手,担心地道:“你伤到哪里了?” 千回笑道:“小伤口,宋侍卫已经帮我处理了,姐姐不必担心。” 师孟道:“宋侍卫呢?” 千回道:“她和槐阴王在屋外,不知道说什么。” 师孟闻言,低声道:“千回,我在这里要吩咐你两件事情,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好,姐姐请讲。”千回正襟危坐地道。 “方才风初寒已经答应我让我给王后治病,届时你和小安先出宫,然后在城内买一个小房子住下,记住,一定要买在街道两旁,在门上挂两盏灯笼,纸上画下这个图案。”师孟说到这,用食指在他手心慢慢画下一个图纹。 千回异常认真地看着她画下的每一笔,在脑子里想了一遍之后,他道:“我记住了。” 师孟继续道:“如果有人找到你问一句‘今年的雪什么时候下’你便把我的扇子拿出来,然后让他们带你和小安离开。” 千回问道:“如果没有人来问呢?” “会有人去的。”师孟微微一笑,将枕下的檀木扇交给他。这是大将军府暗探之间的密语,外人是不会知道的。 千回接过扇子,想了想才道:“那姐姐呢?” 师孟沉默了一会,才道:“姐姐的故人在这个皇宫内,我要想办法见到他,带他离开。” 千回道:“离开之后,姐姐会来找我们吗?” “当然,你和小安都是我的亲人,没有跟亲人分开的道理。”师孟笑着安慰他,心中一阵心酸。 “好,一切听从姐姐安排。”千回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深知她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因为这一路以来她都小心翼翼,可又是一件非要去做的事情,唯一让她犹豫的便是他和小安,她极力想要让他和小安远离这里,以保安全。如果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一赴,可如今有了小安,小安于她而言,比她的性命还重要。 这时,宋沉溪走了进来道:“姑娘,卯太医来了。” 师孟道:“请他进来。” “是。”宋沉溪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去请卯太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无语凝噎满襟泪 三日后的清晨,清脆悦耳的鸟啼声伴着第一缕阳光透进竹屋之内。师孟动了动眉头,在辗转幽忧的梦中醒来,睁眼便看见眼前薄纱,轻透朦胧。她慢慢抬了眼帘,扭过头去,抬手扯下眼前的薄纱,看见了一张百雀腾飞的屏风,以及那透过窗隙照射进来的缕缕阳光,光是这么远远地看着,便觉温暖。 她坐起身来,看着看着,忽而低眸轻笑。她欢快地穿上了鞋子,轻快地跑了出去,推开屏风,穿过珠帘,拉开房门,一股清新的春风和着倾泻的阳光迎面扑来,屋外光明而开阔。那条祁璟喜爱的小溪安静地流淌着清澈的水流,水流之上,有着一棵正开得茂盛的桃树,红英照灼。 正在这时,她看见竹屋的大门被人打开,她看见元风初寒走了进来,他一袭白袍束身,双肩孔雀流坠轻摇,竹青白兰点缀长袖。 元风初寒推门驻足间与她四目相对,顿时愣在了原地。 “喂—”师孟对着那初升的太阳喊着,眸如水歌,一笑嫣然,叫尘世风华倾尽,雪飞炎河尽如流。 “于青葵!”元风初寒动情而灼热的呼喊仿佛滚烫了整个春季。于青葵,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师孟转眸望他,眼中的笑意令万千颜色如尘土。元风初寒,你欠我们的,迟早要归还。 槐阴皇宫的皓月殿是当年为了迎娶西锦长公主特意修葺翻新而来,耗时近一年才完成,是宫中为数不多气魄宏大的建筑。 宫殿内很是寂静,静得似乎能听见人微弱的呼吸声,殿内六根金碧辉煌的梁柱冷冰冰地矗立在那,高大得似乎忘不见顶端。整个大殿没有一丝生气,阴森至极。 “这大概是我见过最美的囚牢了。”师孟回头望了一眼元风初寒。 “即使是囚牢,她依旧是槐阴王后。”元风初寒一笑置之,抬脚往寝殿走去。 迎面而来更换鲜果的宫女突然见了他,微怔之下后急忙下跪,伏地道:“大王。” 师孟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想起初见他那一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当时知道了他的身份,自己是否还会救他。想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元风初寒来到寝殿,看了一眼昏暗的烛光,站在珠帘之外道:“王后,可吃过药了?” 那珠帘之内,摆着一张偌大的床榻,床榻之上侧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元风初寒没有说话,而是踱着步子走到烛台旁,将欲燃尽的一根蜡烛换上新的,道:“我与李崇明签订了十年的休战协议,不过我签了,并不代表我就会遵守。”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长公主的声音从珠帘之后传来,气若游丝,异常虚弱。 “除了这个,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大夫。”元风初寒放下了手中的残烛离开烛台。 师孟闻言,当即跪下行礼,却被元风初寒一把拉住手臂,“除了我,这个皇宫你不必跪任何人。”她看着他,将手臂从他手中抽离,朝长公主拱手躬身道:“于青葵见过王后。” 师孟的声音回荡在寝殿之内,长公主的身躯明显动了动,继而道:“你是什么人?” 师孟道:“我是大夫,我能治好王后您的病。” 长公主闻言,沉默不语。 元风初寒道:“她是西锦人。王后放心,我可不会让你死了,你活着对我更有价值,你别忘了,你活着,他才能活着。” “你过来吧。”长公主道。 伺候在床畔的宫女闻言,起身上前将珠帘拉开。 师孟朝着长公主一步一步走近,每近一步,她都心之狂舞。她跪在她床畔,从药箱里拿出脉枕来,却不想元风初寒突然大步走来,一把将她拽起来,不悦地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忘了?” “我是大夫!”师孟眉头一蹙,挣了挣他的手。 元风初寒却不管这么多,见她挣扎,手中的力道愈发强烈。 师孟轻咬了下唇,微愠之下右手握拳撞在他胸前,以示自己的怒意。 元风初寒的身体很结实,也很坚硬,虽然师孟用了很大的力气,可他却纹丝不动,倒是面容一怔,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只一会他突然轻笑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神里愈发的浓烈,他松开她,道:“好好看看,治不好她,你就出不了这宫门了。”语罢,他含着惬意的笑容转身离开,这世上恐怕只有这个女人敢对自己动手了。 “你们也下去吧。”师孟对殿内的两个宫女道。 “是。”宫女垂首,退出了寝殿。 长公主仍旧没有动,而是道:“你是西锦人?” “是。”师孟跪坐而下,望着她那消瘦的身形。 长公主道:“你既是西锦人,为何会在这里?” 师孟道:“为了长公主而来。” 闻言,长公主动了动身子,却没有转过身来,而是颤着嗓音道:“你是” “时隔两年,长公主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师孟红着眼眶,压低了声音说着,强忍着泪水地涌出。 长公主慢慢地转过身来,在看到师孟的脸之后,她猛地坐起了上身。她此刻的面容憔悴不堪,病疾将她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她本以为自己这一生会在这个皓月殿内了残,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再见故人,所以激动和震惊之余,她仿佛看到了温暖和未来,仿佛这具颓废之躯顷刻间充满了力量。顿时,泪如泉涌,她抓着师孟的手,紧咬了下唇,无声痛哭起来,所有的绝望和折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长公主的病是何时开始的?”师孟说着,同样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难抑的悲伤吞噬着她的泪腺,可在这个时候,即便痛到心如刀绞她也必须忍着。 “半年之前。”长公主知道她的顾忌,并且深刻了解,她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但这其中一定艰辛。 两人相视看着,突然无语凝噎,情不自禁地紧紧抱在了一起。 “我来带你和大哥一起离开。”师孟双眸含着热泪,用力地抱紧她,给她温暖。 长公主在她肩上重重地点了点头,满面的泪痕勾勒着她削瘦的面庞,无意之间却看到她右脸上的伤痕,慢慢地松开她道:“你的脸,发生了什么事?” 师孟笑着摇摇头,道:“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等我们离开之后我再说给你听。” 长公主点点头,神色落寞道:“我是个将死之人,可以不必管我,但是你大哥”提到鱼孝凡,她哽咽不已,再难开口。 师孟道:“我会治好你,带着你还有大哥,我们三个人,少一个都不行。” 长公主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我知道他被关在地牢,可是我不知道那地牢在哪里,我们被扣押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师孟道:“那地牢就在皇宫满庭台之下。” 长公主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师孟道:“自从你们被囚禁之后,三哥派人潜进了地牢,并且见到了大哥,只是他当时并不愿意走,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营救行动才被耽搁。” “是我连累了他。”长公主想起那日他拼死护佑的一幕,不禁又潸然泪下。 师孟道:“大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长公主又何尝不是为了大哥甘愿忍辱而活呢?你放心,皇宫内有三哥的人,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是只要我靠近大哥,他就一定会出现。” 长公主道:“既然那地牢修在宫内,想必把守严密,你要如何进去?” 师孟道:“那地牢确实看守严密,但只要有元风初寒的令牌我就能进去。” “令牌?可是你要如何拿到?”长公主不解,忽而想起方才元风初寒对师孟的态度,那语气极其维护,便道:“你与他的关系” 师孟道:“他想让我与他生活,而我必须用他对我的感情才能带走你们,所以我能进去。” “不行。”长公主突然激动起来,“你不能冒这个险,他是个喜怒无常又心狠手辣的人,若是被他发现你在骗他,他会杀了你的。” 师孟不在意的一笑置之,道:“你可知他有哮喘之疾?” 长公主摇摇头,“并不曾听闻。” 师孟明白地点点头,看来他这个病没有多少人知道。 长公主见她沉思深索起来,不由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去地牢的办法。”师孟微微一笑,起身跪坐而下,“我先看看你的病。”说着,放置好脉枕与她把脉,慢慢地,她的眉头紧蹙起来,心中隐隐不安。 “是天意吗?”长公主见她神色不妙,不由地苦笑。 师孟没有回答她,而是起身查看了她的双眸和舌苔,之后在她手中和小腿间找了几处穴位依次按压,得到的答案便是长公主的面色急剧发白,最后,她取了一枚银针刺破了她指腹,一滴小小的血珠渐渐成形静止,那血有些怪异,恐怕只能用接近红色来形容。 看到这些,师孟心事重重地放下了银针,抬头问长公主道:“是半年前突觉身子不适吗?” 长公主道:“是,最严重的时候连手指都不能动。” 师孟道:“给你来治病的太医和大夫都是元风初寒亲自带来的吗?” 长公主道:“是后宫的夷有枝夷夫人,自从我被囚禁于此,今天是这两年以来第三次见到元风初寒。” 师孟道:“为什么是夷夫人?” 长公主道:“夷氏一族在槐阴国举足轻重,在朝中更是颇有权势,夷夫人在后宫自然如此。” 师孟道:“这不是病,这是毒。” “毒?”长公主微感惊诧,“我已然与囚犯毫无分别,谁会费尽心思来毒害我?” “不难解释,你死了对谁有益便是谁做的。”师孟心中冷笑一声,长公主一死,最大的牵扯便是西锦和槐阴的战事,若是与国事有关,此事便与朝堂有关。不可否认每个朝代都会有权势滔天的重臣,只是她没有想到以元风初寒那狠厉的性情,竟然也会容许别人分权。 “你想怎么做?”长公主身份尊贵,自幼便受人尊敬,自然没有经历过那些下流手段,但她是个聪明而不外显的人,她的生死是国家大事,师孟这么一说,她便明白了这其中之诡计。 师孟想了想,道:“当务之急是你的身体,从今天开始,一切进口的食物都不要碰,我会告诉元风初寒这件事。” “我明白。”长公主点点头,她知道师孟在铺一条救她和孝凡逃走的路,她只祈求,这条路能平安无事走到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何为当局何为旁观 走出皓月殿后,不知不觉天已昏暗。 师孟看见宋沉溪提着灯笼侯在远处,宋沉溪见了她,快步上前来将师孟的药箱拿过去,问道:“王后的病情如何?” “我替王后施了针,她已经睡下了。”师孟边走边道,却无意间捕捉到她眼中的担心,心里不禁闪过一丝疑惑。 宋沉溪闻言,便没有多问了,只是提着药箱跟在身后。 师孟低眸望了一眼地上的青石板,问道:“宋侍卫,能不能请教你几个问题?” 宋沉溪道:“姑娘请说,奴婢定当相告。” 师孟道:“身为槐阴的王后,可有调兵之权?” 宋沉溪微微一愣,虽不知她此言何意,但还是回道:“王后有调兵之权,凭王后手谕与印章可调遣夷殇城的守卫。” 师孟道:“调遣皇宫禁卫与城内守兵?” “是。”宋沉溪道。 师孟道:“兵力多少?” 宋沉溪想了想才道:“七万有余。” 七万有余。兵力不多不少,但控制一座宫城足矣。想着,师孟又问道:“你可知近一年来朝中有谁主张攻打西锦。” 宋沉溪又是一怔,脱口而出道:“你如何知道?” 师孟道:“你刚才说定当告知。” 宋沉溪闻言,便道:“右相夷醪,他是夷夫人的叔父,大王与西锦签订休战协议时他曾与大王起了争执,言辞颇为激烈。” “多谢。”师孟说道。长公主病发是在半年前,如此算来,应该不会错了,再加上如今西锦内外堪忧,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既然是个难得的机会,为何元风初寒不出兵? 宋沉溪道:“姑娘严重了,姑娘先回竹屋休息吧,现在已过晚膳了。” 师孟道:“风初寒在哪?” 宋沉溪道:“大王此时应该在乘游池。” 师孟驻足,回身道:“带我去见他。” 师孟一心想要见风初寒,但她来到乘游池时才发现这儿是个建在凉亭之下的汤池,三里之外人际无一,只有树影斑斓,帷幔飘扬。 元风初寒此刻着上身坐在池内闭目养神,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后,他睁开双眸,回头却看见刚才自己脑子里一直想的女人正朝他走来,他嘴角微微上扬,回过头去,继续闭目养神。 师孟站定在凉亭之外,道:“我有事要和你说。”语罢,她见他没有答应,又道:“风初寒。” 元风初寒道:“有事过来说。” 师孟看了一会他的背影,抬脚上了石阶,走到他身旁坐下,侧头看着他道:“我有事和你说。” 元风初寒道:“洗耳恭听。” 师孟道:“当年给你下毒的是谁?” 元风初寒慢慢睁开双眸,想到自己手刃元风玄的那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道:“我叔父元风玄,不过他已经被我杀了。” 师孟道:“你叔父与夷右相是什么关系?” 元风初寒闻言,颇感意外地扭头看着她,倒没有问原因,而是笑道:“我叔父这个人呢,什么都好,就是太自大了,右相与他是一种人。” 师孟看着他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说不定同一种人也能有惺惺相惜之感,你说对吗?” 这句话让元风初寒嗅到了一丝危险了,跨在池沿上的双臂收回了水中,起身步履稳健地走出汤池,走到屏风后更换衣物。 师孟看了屏风一会,继而环顾四周,最后在屏风处下的一堆衣物上看见了一块青铜令牌,她正欲起身时元风初寒突然走了出来,她的心不禁一紧,急忙挪开视线。 “你若是想看我换衣服,我可以再换一次。”元风初寒的话里带着戏谑,他走到师孟身前去,蹲在她面前,眼底抹不尽的欢愉。 师孟挑了挑眉头,道:“王后得的不是病,而是毒,和你当年身上的是一样的。” 元风初寒坐在地上,嘴角一凛,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看着师孟,伸手触摸她的脸庞,“于青葵,你这是在污蔑我的右相吗?” 师孟笑道:“我什么都没说,这可是你猜出来的。” “放肆。”如此有斥责性的话却被元风初寒轻柔而宠爱地道出,他抓住师孟的后颈,道:“右相在我继位时可是出了力的。” 师孟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手,“张榜宣召的民间大夫都由夷夫人一手安排,如此明显的中毒之象却没有一个大夫看出来,他们也就算了,难道宫中的御医也瞧不出来吗?还是不敢说出来?又或是下毒的人很肯定这些来看病的都是庸才呢?” 元风初寒道:“你是说我的臣子都不是我的臣子?” 师孟道:“我向宋侍卫打听过,夷右相一直想对西锦出兵,既然没有战事,那便是你没有同意,再加上你签订的休战协议,将他惹恼了,所以他想到了王后,只要王后一死,你牵制西锦的最后一道线便会彻底断掉。可是又不能让王后死得太突然,于是只好下毒。王后的身子很弱,比不得你,所以她承受不了毒性的慢慢侵蚀。” 元风初寒道:“继续说。” 师孟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夷夫人。” “她?”元风初寒越听越觉有趣。 师孟道:“夷夫人的权势,我见识过,对她来说,后宫早已奉她为主,所以王后之位对她来讲只是一个称谓罢了,可有可无。既然王后之位是虚,那就只剩下王后之位拥有的军权了,什么人会需要调动皇宫禁卫?” 元风初寒邪魅一笑,答道:“起事,逼宫。” “如今西锦内忧外患,确实是出兵攻打的时机,连我也从不明白你为何按兵不动?你不是说,那一纸协议根本影响不了你吗?”元风初寒那带着神秘面纱而悠然的笑意让师孟觉得此事也许没有那么简单,她的猜测并没有错,唯一出错的,那便是她认为元风初寒什么都不知情。 “你既然能从王后的中毒猜到夷家的异心,这份才思敏捷,天下难求,所以你猜猜这是为什么?”元风初寒觉得自己应该完了,她的智谋似乎超乎他想象,一次次让他折服于她,倾心于她。所以,他这辈子注定是要栽在她身上了。 “原来你是在捕猎。”师孟看着他,后背竟冒出一丝凉意来,他果然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她低估了他的城府之深,李崇明与他一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元风初寒道:“有时候捕猎呢,不一定要做猎人,等到猎人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时,就可以一口咬死他,干干净净。” 师孟道:“所以你知道当年要害你的不止你叔父一人?” 元风初寒道:“自然,右相有时候很识时务。” “那王后呢?”师孟冷冷地看着他。 元风初寒不屑地笑了笑,“我在乎的人,只有你。” 师孟道:“那你后宫的那些女子呢?” 元风初寒道:“她们不过是用来满足我身体需求的人,男女之间巫山,大伦也。” 师孟不禁一笑,笑意中带着些许的无奈,“你说你在乎的人只有我,可是你知道在乎是什么吗?” 元风初寒道:“简单,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这其中包括王后的位置,还有整个槐阴国的伏拜。” “这只是你的私欲罢了,你连最简单的尊重都不明白,又谈何在乎。”师孟说着,低眸间淡然而笑,起身离开。 元风初寒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抬头看着他,用一种近乎恳求而无措的语气道:“我到底要如何做你才能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 “最难的便是心甘情愿。”师孟语罢,偶感落寞不已,头也没回地离开这里。 元风初寒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手心,紧紧握紧,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喜怒忧惧爱憎欲 回到竹屋后,远远的便听见屋内传出的嬉闹声。 宋沉溪在身后说道:“姑娘,奴婢去传膳食,姑娘好想吃些什么?” “有粟米粥吗?”师孟回眸笑道。 “粟米?姑娘是西锦人?”宋沉溪看着她道。 师孟微微一愣,继而明白许是只有西锦才产粟米,于是道:“如果没有便算了,我不是很饿。” 宋沉溪忙道:“是奴婢多嘴了,只是槐阴并不产粟米,奴婢马上去传膳,晚膳都已按大王吩咐准备妥当,请姑娘恭候片刻。”她说完,上前将药箱放置石桌上,转身离开。 师孟回身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就今日她流露出对长公主的关切来看,她确实有些可疑,因为她与长公主是不可能有任何接触的。 “鱼姐姐,你回来啦!”千回在这时跑了出来,他的耳朵还被祁璟揪着不放。 师孟见到后,忍不住笑了几声,走过去拉住祁璟的手让千回逃了他的魔掌,却看见他脖子上挂了一块翡翠玉,“这是哪来的?” 千回道:“是未夫人给的,我们不要,她硬塞给了小安。” 祁璟冲千回做着鬼脸道:“我喜欢!” 师孟道:“你喜欢这块玉?” 祁璟点点头,“很好看啊。” 师孟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到茶几处坐下,千回跟上前去到了一杯水给她。 “这个未夫人是谁?”师孟接过水杯问道。 千回道:“就是上回和夷夫人一块来竹屋的,那天她一直坐着看热闹,今天却对我们那么讨好。” 师孟道:“你们怎么会遇见她?她来了竹屋?” 千回摇头,“是小安跑了出去遇见了未夫人,还派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语罢,他指了指角落里放着的一大堆物品。 师孟看了一眼,也没有放在心里。 千回道:“王后得的是什么病啊?” 师孟道:“她不是得病了,是中毒了。” “中毒!”千回失声道出,“要是中毒的话为什么没有大夫诊出来?” 师孟冷笑一声,“我也以为元风初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却不料他才是瞒天过海的那个人。” “他是个残暴的人。”千回虽不清楚这其中的细节,但多少是听懂了一些。 “千回。”师孟看着他道:“无论人心如何炎凉,无论以后的世道如何险恶,你都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做任何事都要无愧于心。” “我记住了。”千回笑着答应,眼中认真而坚定。突然,他想起了一事,说道:“姐姐,我今天听见有人在议论一件事,说贺云扬出现在交建城。” 师孟听见贺云扬的名字后,凑到唇边的茶杯顿了顿,无数记忆从脑海中翻过,她无力地垂下手,将杯子放在桌上,刹那间红了眼眶。过去的回忆已经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贺云扬更是她心底不可触碰的伤口。 千回顿时慌了,急忙起身蹲在她面前道:“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姐姐可千万别哭啊。” “是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师孟笑着说道,眼中泪花闪烁。 千回紧抿了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就不该提起贺云扬这个名字来。 忽然,师孟的情绪缓了缓,因为她意识到了一件事,“你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千回道:“在一个环廊下,听见两个穿着官服的大人说的,还说槐阴王特意让迟渊去查,有招揽之意。” “迟渊。”师孟在心底想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是那日进夷殇城前来迎接的男人,应该是元风初寒的心腹。三哥消失了近一年都没有人能够掌握他的行踪,如今突然出现在交建城,一定是找到了她的踪迹才有意为之,他一定是想让她知道这个消息。可是,这样也同样会招来其他人的耳目,只要元风初寒去查,就一定能查到三哥在找她。 想到这,师孟不安起来,以元风初寒的心智,不需要知道她所有的事,只要知道三哥在找她,他便可以把一切都猜出来,所以她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天都不能。 “怎么了?”千回见她神色不对,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 师孟听到他话语之中的紧张,才意识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了,便扬起一丝笑容道:“没什么,对了,你和小安明天便离开皇宫,还记得我吩咐你的事吗?” “记得清楚呢。”千回答道,又有些忧心地道:“姐姐一定要来找我们。” “会的。”师孟含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正在这时,宋沉溪回来了,膳房做了三道糕点两道凉菜四道热菜。 看着祁璟将那牛肉吃得津津有味,千回忍不住说道:“小安,你喝过酒吗?” “酒是什么?”祁璟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 千回咧嘴笑了起来,对师孟道:“姐姐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被一些人逼着去乞讨,没有要到钱他们就关着我打一顿,然后不给东西吃。有一次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偷了看守人的酒和一块吃剩的牛肉,我觉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酒和牛肉。” 师孟笑道:“你喝过果子酒吗?” “什么是果子酒?”千回好奇满满地放下筷子。 一旁的祁璟立马拍着桌子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须师!” 师孟一怔,看着祁璟满心雀跃,他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想到这,她看了一眼侯在门外的宋沉溪,道:“果子酒是用十一种鲜果酿造的酒,小安说的须师全名叫须身修,他酿的酒在整个西锦,能喝到的人屈指可数。”语罢,余光留意到宋沉溪看过来的动作。 “这么厉害!那这个果子酒一定很好喝!”千回惊叹不已地盯着盘子里的牛肉,脑子里正在想象那酒的滋味。 师孟微微一笑,垂眸望着茶几桌面,看来要去满庭台看看究竟。 翌日一早,师孟将一叠银票递给千回道:“这些人会送你们去商行,你看好了房子就买下来,等王后彻底好了,我就来找你们。” “好,我会照顾好小安的,姐姐在这里一切小心。”千回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元风初寒。 “千回快来呀!”祁璟这时已经爬上了马车,站在上面开心地蹦来蹦去。 “来了!”千回应了一声,十分不舍得走。 师孟上前了一步,轻轻抱了抱他,低语道:“万事小心。” “我们等着姐姐。”千回说完,转身便朝马车走去,将祁璟拉进了车厢。 等到马车缓缓行驶之后,祁璟钻出来半个身子看着师孟笑,可是他发现她只是站在那,而他离她越来越远,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抓着车门就要出来,却被身后的千回大力拽住,他挣扎着要爬出来,猛地哭了起来,朝着师孟叫道:“小哑巴!小哑巴!” 听着祁璟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师孟心中传来一阵绞痛,她别过头去,转身就走,却看见元风初寒投过来的眼神,他说道:“从这儿离开皇宫有两刻钟的路程。” 师孟道:“希望你答应我的不要反悔。” 元风初寒走在前头道:“那得看我的心情。” “我要去皓月殿了。”师孟说了一句,加快了脚步。 元风初寒却没想让她走,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身后的禁卫见状,皆低下了头往后退去。 宋沉溪亦垂下了双眸,后退了几步候着。 “要做什么?”师孟挣了挣手臂,却被他弄得生疼。 元风初寒的嘴角挂着一抹性感的笑容,他将师孟大力拽进他怀里,用一只手臂牢牢禁锢着她的双肩,在她耳边低语道:“给我解药。” “什么意思?”师孟眉头一蹙,想要离开他的怀襟,可她一动他便抓得她越紧。 “我脑子里想你想得要疯了,白天,晚上,没有一刻停止过。”元风初寒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细语,一双眸子贪恋地打量她耳下的琼脂素颈,那么冰清玉润,她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对他散发着要命的诱惑。 “放手。”师孟冷冷地说道,右手缓缓地握紧。 元风初寒唇角一笑,低头便咬向她耳后肌肤。 师孟猝不及防地抬了眼帘,红唇微启,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她还来不及发出痛楚便被他一把捂住嘴巴,她吃痛地挣扎了起来,握紧了右手将拇指朝着他的脖间一击。 元风初寒顿时发出一声痛叫,他推开师孟,一手捂着脖子踉跄地往后退,半个身子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即使有一瞬间痛得他心肝一颤,但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倍感惊喜的笑了,同时想起来她用这一招对付过鬼面人。 “大王!”元风初寒的禁卫们见了,齐声喊着,中有一人以为师孟要刺杀他,拔刀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元风初寒的左手微动,腰间匕首已在手,他横身在自己的禁卫面前,道:“谁让你拔刀的?”语罢,一刀割破了这个禁卫的喉咙。 “嘭!”地一声,这个禁卫倒在地上,临死前眼睛里还留存着不可置信和恐惧。 元风初寒那闪着寒光的匕首锋利到一丝血迹也没有染上,因为他出手极快,也够狠。 禁卫们见状,全都吓得跪了下去。 这就是元风初寒,一个冷血狠辣的槐阴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兵临棋下环环扣 元风初寒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善念,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的喜怒。 师孟很清楚这一点,谁也阻挡不了他的疯狂,于是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这里。她抬手按着心口的隐隐作痛,手下起伏剧烈,可身后却传来元风初寒地喊声:“于青葵!你最好早点把我放进心里,否则你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宋沉溪看着元风初寒将嘴角的血迹咬进口中,后背不禁凉意四起,拱手朝他行礼之后,抬脚跟了上去。 离开身后那条长长的青石板路,师孟在城墙的拐角处停下,有些难受的用手撑着墙面,久违的心绞痛仍旧那么无情地折磨着她。 “姑娘!你怎么了?”跟上来的宋沉溪急忙上前扶住她,“奴婢去传御医。” 师孟道:“没事,旧疾罢了。” 宋沉溪见她耳后带着血迹的咬痕,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欲言又止。 师孟平缓着自己的心绪和气息,良久之后,她才站直了身体,整张小脸却煞白,她看了一眼宋沉溪,道:“我先去皓月殿,麻烦宋侍卫去竹屋拿我的药箱。” “是。”宋沉溪点点头,离开之前还不放心地看了师孟几眼。 抬手轻触耳后肌肤,疼得师孟蹙紧了眉头,她低眸看了一眼指间沾上的未干血迹,收拢了手心,朝皓月殿的方向走去。 师孟来到皓月殿时,长公主正好服下一剂药下肚。 “姑娘。”寝殿内的侍女朝她跪拜后便守在一旁,似乎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于青葵见过王后。”师孟按礼对她行跪拜。 “请起。”长公主含笑看着她,将右手伸了出来。 师孟上前跪在她床侧替她把脉,问道:“王后觉得好些了吗?” 长公主道:“昨日经你行针之后,今早竟有了些许气力。” 师孟微微一笑,替她把过脉之后,眉头微微一蹙,她看了一眼长公主,端起药碗检查了一番,药渣正常后,她凑到鼻尖闻了一闻,立马发现不对劲了,因为在味道里多了一抹陌生的药味。 长公主轻捂口鼻,咳嗽间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师孟回身问道:“今日的药是谁煎的?” 守在珠帘外的一个侍女道:“是奴婢。” 师孟看清了她的模样,没有接着问话,而是继续给长公主探脉相。 那侍女原想着话语来答,却久久不见问话,一时间疑惑不解。 正在这时,一个侍女将药箱拿了进来,师孟便道:“你们都下去吧。”语罢,却没有一个侍女动身,师孟道:“或者要我去请你们大王来,让他来请你们出去。” “是。”这些侍女亦是心知肚明,不敢在此多停留,纷纷退了出去。 师孟抓着长公主的手道:“这两天我会住在这儿,你的一切饮食都由我来照看。” 长公主道:“他会同意吗?” 师孟点点头,道:“等会我替你行完针后,扶着你出去走一圈。” 长公主一愣,“我虽有了些气力,可是要走出去,恐怕” 师孟摇头道:“你放心,等我行完针你就可以下床走路了,我需要你从寝殿走出去,让这个皇宫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长公主道:“这是你的计划吗?” 师孟道:“是,方才那个答话的侍女应该就是夷夫人的人,只要夷夫人知道了你在康复,那她叔父夷醪也就知道了。” 长公主凝眉深思了一番,道:“只要我安然无恙了,夷醪的计划也会随着落空,可是精心布局半年,他应该不会罢休。” 师孟道:“对,他这么想对西锦用兵,甚至想要用‘逼宫’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不是简单的为了国家,所以你这里没有了希望,他一定会对正宫动手。” 长公主道:“就这么威逼吗?” 师孟道:“应该不敢,再权高位重的人心里都会忌惮君主,所以这个机会我来成全。” 长公主道:“你要如何做?” 师孟微微一笑,怎么做?敌人虚弱的时候最能让人趁虚而入。 按照师孟的计划,连半天的时间都没有,病了半年连床都下不了的王后已经康复到可以在皓月殿外走动的消息便传尽了整个皇宫。 两天之后,长公主体内的毒被师孟连根拔起,可是元风初寒的突然发病打乱了师孟的计划,她被带到元风初寒的寝殿时,宫中的御医正围在他床侧慌得手忙脚乱,冷汗直流。 “人呢?怎么还没带过来?!”扶着元风初寒的酒阑突然抬头怒吼了一句,却正好看见了想见的人,急忙道:“于姑娘!快来看看大王!方才大王发病时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师孟提着药箱快步走了过去,跪在床畔的御医们知道她是治好了王后半年顽疾的于青葵,便纷纷挪动膝盖后退。师孟她走过去见元风初寒呼吸短促,且面色苍白,双唇发紫,大汗淋漓,这症状似乎比上一次还要严重。 “于姑娘,大王一向体格健壮,从来不曾如此过啊。”中有一御医发言道。 师孟却没有时间理会他,而是对酒阑道:“把他的衣服解开。” 酒阑听了,二话不说便动手脱他的衣物。 师孟将针灸包拿出来,快速地取针以上次中府c俞府c太渊等穴来刺激他的气息。 元风初寒那短促的呼吸一会儿便平缓了下来,可是只是平缓了一下后,突然起肩,张大了嘴拼命地呼吸,似乎比开始更为痛苦。 “去煮一碗茯苓汤来!”师孟说完,当机立断,再取一针俯身下至他耳侧主穴。 “大王!”正在这时,殿外的禁卫冲了进来,慌张地跪倒在地道:“大王!右相,右相带着兵冲进了皇宫,此刻正朝寝殿而来!” 殿内的御医们听了,全都吓得站了起来,面色如土。 “你说什么?!”酒阑暴跳如雷地冲了过去,“禁卫军呢?” “禁卫军根本就没有多加阻拦!有些抵抗的全被处死了!” 酒阑爆出一句脏话来,转身就去拿挂在墙上的佩剑。 师孟却对这些异动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她的注意力全在元风初寒的哮喘之疾上。 “走。”元风初寒突然抓住了师孟的手,他的急喘虽然在耳针的治疗下有所好转,呼吸却仍旧有些困难。 “别说话!”师孟挣开他的手,严厉的口吻警告着他。 夷醪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他带着士兵冲进寝殿来时,只有酒阑一人抵挡,可双拳难敌四手,他一番抵挡之后便被拿下。 “夷醪!你这个老东西想干什么?!”酒阑大吼了一声,将一口鲜血从嘴里吐出。 右相夷醪,身着黑甲,体态刚直,浓眉张扬,眼放精光,一看便知是沙场铁将。 “酒阑,老夫对你一向欣赏,所以原谅你辱骂老夫之罪。”夷醪无比得意,手扶佩刀看向元风初寒,却见一白衣女子坐在床畔正给他医治,便道:“你就是于青葵?” 师孟头也不抬地道:“右相的消息真灵通。” 夷醪笑了一声,眼有赞赏道:“果然是个奇女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镇静,有胆识,难怪连眼睛瞎了我们的大王都舍不得要带进宫来。” 师孟浅笑道:“右相也不俗,整个皇宫都是你的人,不过右相有何事需要如此大动作?” 夷醪冷笑了一声,道:“自然是进宫请旨。” 师孟道:“大王突发急病,恐怕应不了你所求。” 夷醪道:“玉玺就在桌上,老夫取了便是。”语罢,抬脚便朝两人走去。 师孟暗暗抓紧了元风初寒的肩头,一双清冷双眸看向夷醪,“你想杀了他?” 夷醪道:“老夫能扶他上皇位,自然也能将他踩下来。”语罢,眼神顿时变得狠厉,他加快了脚步,一把抽出佩刀砍过去。 师孟心头一惊,将身往后一躲,双手齐齐扼住刀柄,借着他的力道一跃而起,手中寒光一闪,自他脸前划过。 夷醪面露震惊,顿时收力慌忙后退躲避,视线随着她手中的刀刃移动。他躲过这一刀,自然也后退了好几步,“好快的身手。”他心中惊叹一声,双足发力,再次握刀欺身而上。 可就在这时,元风初寒从床上一跃而起,拦腰抱起师孟的一瞬间,一拳砸在夷醪的胸前。 夷醪猝不及防地挨了他一拳,急速往后退去,吃力地稳住阵脚后,抬头看过去,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元风初寒伸手扯下身上的银针,满眼深情地对师孟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救我。” “你又骗我。”师孟推开他,隐忍着怒意盯着他后退了几步。 元风初寒一笑,看向夷醪道:“右相,我似乎并未宣旨召见你。” 师孟看着元风初寒的背影,他一句话,整个形势即刻发生了转变,跟着夷醪进来的禁卫松开了酒阑,有序地退到了几米开外自成两队。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原本也想诱出元风初寒的哮喘之疾,逼出夷醪,可没想到他竟然用了与她的同一个手段,提前收拾夷醪,虽然打破了她的计划,可这个局面也是她想要的,所以她退后了几步,悄悄的隐于屏风之后,离开寝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牢赤焰终相见 师孟离开寝殿之后,外面一阵慌乱,四处可见成队的禁卫军涌来奔向寝殿,她只能一路小心地躲着来到了满庭台。 满庭台上有战鼓作娱,用来设宴款待,而其下却是一座关押着各种特殊身份之人的地牢。此处视野开阔,只要有人靠近便能一眼发现。可如今夷醪逼宫,此地的禁卫因抵抗而死于刀下,所以这里暂时是松懈的。 拉开这扇红铜大门,师孟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关上门的一刻,一丝阴冷之风扑面而来。她面前是一条只有两人宽的台阶,两旁砌成的石头墙在烛光的照射下就像老人那脸上的皱纹纹路。 她沿着台阶一直往下走,走到尽头后,穿过一座拱门后,温度骤变得厉害,她看见了脚下一片漆黑的深渊,冰冷的风从底下刮上来,吹起了发丝和衣袂,底下似乎有水流,应该是一条地下河。中有一条约十米的石桥连接对面。 走过石桥后,往左下了三处台阶,她看见了好几条通道,每条通道都建有牢房。 她加快了步子,在每条门上找着那个烈焰的印记,她找了许久许久,终于在最后一间牢房的门上看到了那个烈焰印记。她冲过去,两手抓着门顶上的小窗往里看。 牢房内异常的阴暗潮湿,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低着头坐在一张石床上,四肢被粗大的铁链牢牢禁锢,整间牢房只有石床上的一个狭小窗口让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照在他低垂的头上。 这一幕深深灼伤了师孟的眼眸,即使她在脑海里想过无数次这个画面,而真正亲眼目睹时,难过又心痛的泪水决堤般涌出。她启唇想要唤他,声音却哽在喉咙里,她背过身去,泪如雨下,被巨大的悲伤淹没。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她不能在这里多停留下去,所以她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再次趴在窗口上唤道:“大哥。” 轻细的声音却异常响亮地钻进鱼孝凡的耳内,他猛地抬头看过去。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 “三妹”鱼孝凡颤抖着双唇看着她,他激动到不可置信,甚至忘记了四肢的束缚起身冲过来,锁链被他大力拉扯过去,同时锁链也将他大力拉扯回去,他一受力便跪在了地上。 “大哥,你别动,别动。”师孟哭着紧张地看着他,他整张脸长满了胡须,如果不是知道他被关在这间牢房,她根本认不出来。 “你不是已经元风初寒说你们都死了。”鱼孝凡同样潸然泪下,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一天,可是他突然慌张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槐阴?不行,这地方你不能待,你快走!” 师孟含着泪坚定地摇头道:“我就是为了你和长公主来的,长公主的病已经治好了,她很好,她很想见你,她想跟你一起离开这。” 鱼孝凡听了,激动的情绪有了一丝平缓,眼眶愈发滚烫,他看了一眼禁锢住自己的铁链,无奈地道:“这锁链造得很是复杂,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师孟道:“我能拿到钥匙,但是大哥还需要等两天,两天之后我一定来带你出去。” 鱼孝凡现在是满心疑惑不解,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她打断话头道:“我得离开这里了,等我们出去之后我再告诉你所有的事。” 师孟说完,对鱼孝凡扬起一个坚定的笑容,转身便离开。 她快速地离开地牢,走到大门处时,小心的开了一条细缝仔细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人之后,她开门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满庭台。 “什么人?!” 身后传来的质问声瞬间让师孟停下了脚步。 “把头转过来。”突然出现的两个禁卫眼见她从地牢走了出来,这才叫停了她,抽出了佩刀小心地靠近。 师孟清晰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她断定只有一个或是两个人,于是她将手伸向腰间的匕首,就在她的手碰到匕首那一刻,身后传来两声惨叫,她回头便看见身后站着宋沉溪。 “这边走。”宋沉溪长剑入鞘,快步上前拉着师孟从满庭台另一侧离开,穿过一条假山和回廊,将她带到了从寝殿离开的那条门,这儿还是跟刚才一样安静无人。 宋沉溪二话不说,走到门口听了一下动静,神色一惊,看了师孟一眼后,转身快步离开。 师孟知道有人出来了,便回身坐在台阶之上,抬头仰望着一片无云的天际。 只一会儿,身后便传来开门的声音,只是没有听见脚步声响起。 “进来。” 元风初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只是听上去虚弱的很。师孟回头看他,见他斜靠在门上,薄唇如之前那般青紫,“看来你都处理完了,我也可以走了。”语罢,她起身准备离开。 “于青葵。”元风初寒叫住她,“我有些喘。” 师孟将信将疑地回身看他,见他额头冒出了些许汗珠,胸口起伏不定,她抬脚走过去,还未说话,他突然将她一拽,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她急忙身手扶住他的双臂,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身体滚烫得厉害,“酒阑!”她朝着殿内喊了一声,试图将他扶进去。 酒阑冲过来之后,将元风初寒扶着进了殿内,让他好生地躺在床上。 “侧躺着,这边。”师孟提醒了一句。 “好。”酒阑听命,扶着元风初寒侧躺好。 师孟看了一眼几个内监提着水桶正在殿内擦拭地上的血迹,她对酒阑道:“你去熬一碗茯苓汤来。” “是。”酒阑这才想起茯苓汤,急忙走了出去。 师孟在床畔坐下,看着那几个内监,思绪满怀。 元风初寒微微一笑,看着她的侧脸,“于青葵,你心里有我吗?” 师孟没有回答他,而是道:“只是除掉一个右相罢了,你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元风初寒道:“我乐意,至于赔上自己的命,谈不上,因为你一定会救我。” 师孟感到一丝可笑,道:“你也会相信别人?” 元风初寒道:“你对我而言,不是别人。” 师孟转身看着他,道:“所以,病发不是为了引夷醪,而是试探我?” 元风初寒眉头一挑,脸上浮现一丝明媚好似阳光的笑容,“事实证明你不想让我死,还能一如既往的舍命相护。” 师孟无奈一笑,伸出右手道:“手给我。” 元风初寒的笑容渐渐收拢,他抬手握住她的手心,温暖而柔软。 师孟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拇指用力地掐着他手上的穴位,道:“痛吗?” 元风初寒虽感到不解,却还是道:“痛。” 师孟听了,立马松开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风初寒,这就是我和你的差别。” 元风初寒的眸底一沉,流露出一丝哀伤来,仍旧执拗地道:“你心里当真没有我吗?” 师孟与他相视了许久,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难过,她竟不知这样的人也会难过,于是道:“两天之后,你兑现了承诺,我便考虑你说的话。” “好。”元风初寒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言语间满心欢喜。 师孟起身道:“等会把茯苓汤喝了就没事了。”语罢,她走到一旁的书架前去,看着竹简上挂着的书名牌子。 良久之后,酒阑端着熬好的茯苓汤走了进来,走到床边道:“大王,快趁热喝了”他话音还未落,就愣了一会,见自家大王的眼神一直跟着那于青葵移动。他不禁偷笑了一声,往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道:“大王,喝药了。” 元风初寒这才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凑到嘴边便一饮而尽,道:“滚出去。” “马上滚。”酒阑笑了一声,接过空碗转身离开,却见一内监走进来禀告道:“大王,夷夫人在外求见。” “让她候着。”酒阑说了一句,回头看向元风初寒,却见他看了一眼于青葵,便低身凑到他面前。 元风初寒道:“把她丢到禁卫营去。” “明白。”酒阑点点头,起身离开。 师孟看向元风初寒,却见他合上了眼睛,她便继续看着手中的简书,心里算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将竹简轻轻放下,环视了一眼寝殿内的陈设后,她走向一处置放了许多木盒的柜子,找到了在乘游池看到的那块令牌。她抬眸想了想,最后拿出来放进了长袖内,转身走向元风初寒床头放置的小香炉,从腰间拿出一小包药粉倒进了香炉内让它焚烧。 这是香竹兰的粉末,这一小包可以让元风初寒睡上一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情深才知恨之切 拿了令牌回到竹屋后,宋沉溪正站在竹檐之下恭谨等候。 师孟走过她时,看了她一眼便进了屋。 宋沉溪跟了进去,一双眼睛直盯着她。 师孟回身道:“你为什么帮我?” 宋沉溪一言不发便朝她单膝跪下道:“属下宋沉溪见过夫人。” 师孟的心里松了一口气,道:“你果然是三哥的人,起来吧。” 宋沉溪起身来说道:“大将军离开西锦后一直在寻找夫人,只是属下身份特殊,未曾见过夫人,也未收到过夫人小像,直至前两日才确定了夫人的身份。” “坐下说。”师孟抬手做请,与她在茶几落座,道:“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宋沉溪道:“与夫人初见时,夫人那招擒拿可是荀大人教的?” 师孟不禁一笑道:“是荀毅教的。” 宋沉溪道:“之后便听夫人提起了须师,须师只给大将军酿酒,属下这才传信去确认夫人的小像。属下斗胆,也想知道夫人是何时怀疑属下身份的?” 师孟道:“你很关心长公主,所以我才说出须师来试探你。” 宋沉溪笑了笑,倾佩地道:“夫人果如传说那般神思敏捷,心细如锦。” 师孟一笑而过,将袖内的令牌递给她,道:“两天后我就带长公主和大哥离开,这块令牌傍晚前要做一块一模一样的。” “属下明白。”宋沉溪将令牌收好,道:“营救行动大将军早已安排妥当,我们皆在待命。” 师孟心头泛上一阵心酸,道:“因为三哥知道我如果活着便一定会来这里找大哥。” 宋沉溪道:“那夫人想如何安排?” 师孟道:“迟渊此人如何?” 宋沉溪道:“很忠心,也很有能力。” 师孟沉思片刻道:“三哥出现在交建城的消息已经被元风初寒知道了,他让迟渊去了交建城,这一去,迟渊肯定会知道我的身份,并且把消息带回来,所以我有一个主意。” 宋沉溪道:“是什么?” “金蝉脱壳。”师孟抬眸看着宋沉溪,这一次,依然是要拿命去换。 翌日,元风初寒醒来,他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外面强烈的光线,抬手捏了捏鼻梁,道:“酒阑。”他感觉这一觉似乎睡了许久。 他话音一落,酒阑便带着内监侍女进来伺候洗漱。 酒阑道:“少见大王能睡这么好,大王的脸色看上去比从前好了很多。” 元风初寒抬起手道:“夷家的人都处理完了?” 酒阑点点头,“三族内的男眷已全部收押,三日后处斩,女眷已充为军妓。” “迟渊到哪了?”元风初寒话音刚落,忽而垂眸看着放在腰上的一双十指春笋,这双手看似在替他整理腰带,实则在有意无意地抚摸他的下体。他微微抬眸看着站在他面前弯腰伺候的这个侍女—凤眼妖娆,面衬桃瓣,丰唇点砂,酥胸半露而娇柔柳腰。 这侍女感受到了元风初寒的目光,她原本也是为了要引起他的注意,所以她故作怯怯却柔媚地看了他一眼。 酒阑道:“今日应该就能回来了。” 元风初寒抬手捏住侍女的下巴,指腹在她丰唇上划过,慢慢地摸向她胸前的软绵,轻轻的用指背抚摸着道:“我没见过你。” 侍女被他引起一片春心荡漾,酥痒情迷,娇声道:“奴婢是今日送进来的。” 酒阑在旁道:“是未夫人送来的,已经验过身子。” “未绾。”元风初寒薄唇轻挑,突然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酒阑等人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去。 元风初寒看着她一脸痛苦却吓得不敢吭声而瑟瑟发抖的模样,他那充满危险的眸子忽而平静了下来,因为他想到了于青葵和他说过的话,所以他平心静气地松开了她,道:“回去告诉未绾,她虽然与夷有枝走得近,但我不会迁怒于她,没必要这么着急撇清自己。” “是是。”侍女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正在这时,有内监前来禀告,迟渊回来了。 “都退下吧。”酒阑起身说道。 迟渊进来时,风尘仆仆,面色憔悴,他行礼之后,眉头紧皱,不知该如何说。 元风初寒等着他回报,半晌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于是回身看他,见了他这副模样,道:“怎么了?出了一趟远门变成哑巴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迟渊低了低头,道:“臣传信让手底下的人去了一趟西锦梵城打听一件事,之后臣去了一趟燕塞国,见了燕塞公主钦慕兮。” “燕塞?”元风初寒言语疑惑,慢慢走向床榻坐下,弯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环。 酒阑在一旁问道:“有话就快说,吞吞吐吐的,你去燕塞干什么?” 迟渊道:“原来百里竹是贺云扬杀的,就在燕塞皇宫了结了他。” “什么?!”酒阑惊讶失声地道出,看向了元风初寒。 “臣赶去交建城打听贺云扬的消息,无意间知道了他在寻找一个人,一个女人。于是臣顺着这条消息一直查下去,查到他找的女人就是鱼师孟,也就是后来的孟执盏。”迟渊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张白色卷纸,走上前去递给元风初寒道:“这是梵城传回来的鱼师孟的画像,大王仔细看看。” 按理说贺云扬的女人却让迟渊如此费心探究,元风初寒是不解和疑惑的,但是迟渊办事,从来不会横生枝节,如此做应该有重要缘由,再者他也想看看这个颇有传奇之色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能让贺云扬那样的人为了她血洗皇宫。他接过画像将它甩开,在看到画上的女子时,他嘴角的笑意顿时凝固,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不可置信,因为画上的女子,和于青葵一模一样,连眉眼都一般无二。 迟渊道:“这个于青葵就是鱼师孟,亦是孟执盏。” 元风初寒一把将画像揉捏在手心,鱼师孟,孟执盏,于青葵。他脑子里不断地回响着这三个名字,可笑c愤怒c杀意c冷漠c难过,无数种情绪从心底一点一点涌出,堆积,爆裂,一点一点地撕裂他的身体,那种被欺骗的感觉痛如刀绞般直抵他喉尖。 迟渊继续道:“不仅如此,当初传闻献计破了回虎城的那名军医就是鱼师孟。那时,百里竹与徐茂见面,只传回了徐茂叛变杀之的消息,后来百里竹突然死在了燕塞,是因为他发现了鱼师孟和贺云扬的踪迹,她那时应该叫孟执盏,所以他跟着进了皇宫要杀了她,没想到反而送了命。至于百里竹为何要杀她,那便跟徐茂之死也有关系了。” “之后,雨花殿一事,鱼师孟为了让贺云扬脱身,将李崇明手里的刀刺进了胸口,坠下高台之下的护城河,飘出城外,被一马队救起。半年之后,她出现在交建城,并且解了交建城当时的瘟疫。交建城活下来的人为她放了上百盏祈福天灯,臣找到了其中飞落的几个,上面写的皆是‘祝鱼姑娘此生安乐’。” “雨花殿之事后,贺云扬和他的人一直在我国境内外活着与他国的接壤之地寻找她,他似乎料定了她会来这儿。臣觉得原因很简单,那便是为了鱼孝凡而来。” “我马上去杀了她!”酒阑怒从中来,挥袖便走,却听见自家主子突然笑了起来,惊得他顿时驻足看过去。 元风初寒握着那已经破碎的画像冷冷地笑着,“鱼师孟,好,很好。”他的笑容异常诡异,双眸却隐隐发红,他本以为自己终于赢得了她的心,没想到她只是在欺骗他。真是可笑,他居然爱上了贺云扬的女人!他居然被一个女人耍成了傻子!既然如此,他便毁了她的至亲,让她这一生都痛不欲生,他要让自己成为她一生的噩梦,永远也解脱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暴之前的宁静 竹屋花溪间。 椅榻之上的白衣美人侧身而卧,鬓云香腮雪,青丝染溪烟。随风衣轻扬,桃瓣入梦来。 元风初寒的身影出现在桃树之外,他望着那椅榻上躺着的侧影,清姿卓绝。他朝她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他靠在桃树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波澜不起地看着她。 花飞花落惊俗世。 许是感受到了周围的气氛有异,她缓缓睁开眼睛,抬眸便撞上元风初寒那双魅惑而危险的双眸。方才宋沉溪急冲冲赶来,说是迟渊一早便回了皇宫,在元风初寒的寝殿留了许久。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如此快。想着,她抬手放在枕边,长袖遮脸,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人们说绝代佳人一生难求,可在元风初寒看来,绝代佳人易求,但像鱼师孟这样不仅容颜倾城,而且心计无双的女子,才是几世难求,他还真是舍不得。 他走过去,俯身说道:“于青葵,我刚下朝,你陪我说说话。” 师孟道:“我昨夜没睡好,现在很累,你去找其他人”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惊呼了一声,因为他被元风初寒拽下了地,摔在了他怀里,“你干什么?”她吓得不轻,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便要起身。 元风初寒却不肯放她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紧紧按住她双手,他可不想再领会一次半身麻木的教训,他看着她耳后被自己咬下的牙印,这一刻,他觉得她是属于他的。他眸底一沉,闪过一丝冷漠,她只能属于他。 师孟扭过头去,看着小溪潺流冷淡地道:“看来槐阴王也是个风流之下的人,与寻常人并无差别。” 元风初寒不以为然地道:“你真的很懂人心。” 师孟道:“你错了,世上最难懂的就是人心。” 元风初寒道:“可我觉得你能看透我的心思。” “因为你有贪恋。”师孟转眸盯着他。 元风初寒道:“你就是我的贪恋。” 师孟道:“这个天下才是你的贪恋。” 元风初寒动情一笑,低头在她耳畔道:“你还说你不懂人心。”他说着,眼眸深深地望着她耳后的牙印,那是属于他的印记,他爱惜却轻柔地吻着那印记,滚烫的唇落在她耳上c下颚c锁骨c肩头。 “风初寒!”师孟十分抗拒地挣扎着躲开他的接触。 元风初寒这次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他松开她,就势往旁一坐,脸上的笑容桀骜不驯,“现在能陪我好好说话了吧?” 师孟坐起来便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他也没有躲,结结实实受着,之后活动了一下牙关,道:“我就是来告诉你,我安排了迟渊送你出宫,没想到你居然不理我。” 师孟看了他一眼,道:“你难道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元风初寒没有答话,只是耸耸肩头。 师孟道:“不用了,我知道千回和小安住在哪里。” 元风初寒道:“其实宫内外都一样,你走到哪里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少动些小心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倒想看看有什么样的后果。”师孟淡然地看着他,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拆穿? 元风初寒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你出宫之后最好老老实实待在夷殇城,否则你那两个弟弟我可不敢保证会有人善待他们。” 师孟心中一愣,他只是担心她会离开夷殇城,难道迟渊并没有发现有关于她的消息吗? 元风初寒继续道:“你可别忘了昨天答应我的事,我等着有一天与你大婚。”语罢,他懒懒地靠着身后的树,道:“真是麻烦,反正你迟早是我的。” 师孟不禁冷笑一声,“自负。” 元风初寒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师孟道:“我说的是考虑。” “有区别吗?”元风初寒摊了摊手。 师孟看着他,突然道:“好,那我明天就要走。” 元风初寒道:“有意义吗?” 师孟道:“我只是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没有什么错吧?” 元风初寒想了想,突然一脸戏谑地道:“你不会是因为待在这里会听到我宠幸了哪个妃子的消息而心里不舒服吧?或者你想和我在宫外生活。” “好走,不送。”师孟丢下这四个字起身便走过溪流进了竹屋。 元风初寒那笑意渐渐凝固,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黑暗。 师孟进了竹屋后,径直走到茶几处入座,透过窗户看着元风初寒离开的背影。方才她确实不太确定元风初寒是否知道了她的身份,按照宋沉溪的描述,迟渊不是个简单的人,要说没有查出点什么来她是不相信的,所以她才临时决定明天就走,如果元风初寒今天没有动静,那就说明他并不知情,这样,她们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安全的。 于是,她坐在竹屋内一直等着宋沉溪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来临。 正当她心里惴惴不安时,宋沉溪回来了。 “夫人。”宋沉溪单膝跪地朝她行礼道。 师孟看了她一眼,才道:“他有动静吗?” 宋沉溪摇摇头,“他离开之后一直在跟大臣议事,属下怕有异样,特意盯了一天。” 师孟不解地道:“难道迟渊并没有打听到关于我的消息?” 宋沉溪道:“大将军出现在交建城毕竟有些时日,属下猜测元风初寒是想要招揽大将军,也许迟渊是顺着痕迹去找大将军的去向了。” 师孟缓缓地垂下双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片刻后,她抬眸看着她,道:“你起来吧,去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就离开。” “是。”宋沉溪起身离开。 师孟突然叫住她道:“你真的还要留在这儿吗?” 宋沉溪顿了顿,回身笑道:“这是属下的任务,你们安全离开后,属下也算完成了大将军的心愿。”语罢,她朝她微微拱手,退了出去。 师孟满怀心绪地将怀里的匕首拿出来放在茶几上,看着它久久沉思。 这一天,她盼了两年之久,终于来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迷雾重重天边暗 翌日,巳时一刻。 宋沉溪来到满庭台之下的地牢大门。 大门的四个守卫从她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便一直盯着她的步伐,见她和身后的一内监径直往地牢而来,其中一人握紧了腰上悬挂的佩刀,上前道:“宋侍卫,你来此作甚?” 宋沉溪:“大王要见地牢的一个犯人。” “可有手谕和令牌?”守卫似乎对这样的要求习以为常,所以直接要手续。 宋沉溪看了一眼身后的内监,抬手接过内监递过来的手谕和令牌给守卫检验。 守卫检验之后,便让身后的人开门。 宋沉溪和内监进去之后,让里面的守卫带着去找鱼孝凡的牢房。 一阵脚程之后,守卫来到鱼孝凡的牢房,将牢门打开。 鱼孝凡听见开锁的声音,早就将视线投了过来。 宋沉溪道:“把他身上的锁开了。” “是。”守卫听言,上前将鱼孝凡的锁链统统打开。 在这里被锁了两年之久,这些铁链已经成为了鱼孝凡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被解开时,却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宋沉溪道:“走吧,大王要见你。” 鱼孝凡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跟着她离开牢房。 鱼孝凡已经两年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这两年以来,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个小窗户外的一角天空,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能在里面熬这么久,也许是早已绝望和心死的原因,他已将自己置于一个死人的地位。所以当他走出地牢看到外面的一景一物时,就像盲眼突然重获了光明,激动而伤心。 “快走吧。”宋沉溪催促了一句,领着他往前走。 宋沉溪穿过一处假山时,突然停了下来,走在鱼孝凡身后的内监见了,抬眼提醒着道:“宋侍卫,大王不喜欢久等,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宋沉溪转过身来,看着内监,突然一把拔出腰中佩剑,她身法极快,那内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她一刀封喉而死。她接住内监的尸体,将他拖到假山深处里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件衣服。 她把衣服递给鱼孝凡道:“这个内监是我骗过来的,不久之后便会发现他失踪,我们要快些行动。”说完,她往前走了几步去守着。 鱼孝凡换好衣服之后,宋沉溪带着他径直去了竹屋,而竹屋内并不冷清,因为元风初寒一早便派了内务府的人送来一些珠宝c锦缎c玉器等贵重物品。 内务总管见了宋沉溪后,忙上前去问候,“宋侍卫来了。” 宋沉溪对鱼孝凡挥了挥手指示意他进去,对内务总管道:“于姑娘进宫后一直是我在伺候。” 内务总管笑道:“姑娘虽进宫住的日子不久,但各宫都送了不少礼物来,所以大王交代要把这些一并搬到姑娘的住处去,大王可是非常喜爱这位姑娘,恨不得把宫里所有的宝贝都送给她。” 宋沉溪点点头,“姑娘呢?” 内务总管看向竹屋道:“在里头收拾包袱呢。” 两人说话间,师孟背着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她和宋沉溪对视了一眼,便朝两人走去。 内务总管道:“姑娘都收拾好了?” 师孟道:“收拾好了,有劳公公。” 内务总管拘谨地笑着道:“这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只要主子觉得舒心,奴才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师孟道:“那我们走吧。” “稍等。”内务总管急忙说道,“大王让马车进了宫来接姑娘离开,姑娘,马车进皇宫,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先例呢。” 师孟淡然一笑,抬眸便看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来了。”内务总管喊了一声,继而对那些内监道:“手脚都给我麻利一些!” 师孟含笑望着宋沉溪道:“再见,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 宋沉溪拱手行礼道:“这是奴婢的职责,姑娘一路保重。” 师孟点了点头,在内务总管地搀扶下上了马车。她的心随着马车的摇晃而忐忑不安,她知道只要出了皇宫的宫门就安全了,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紧张c心慌和呼吸急促。 可这些让她如坐针毡的心绪随着马车驶出宫门而渐渐平息了下来。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力交瘁地靠在车厢上。从雨花台一路到槐阴皇宫,持续了一年之久的噩梦,如今,终于要结束了。 她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笑中带泪,犹如寒梅香。 马车自从出了皇宫之后,因为这一浩大的阵势而引人驻足侧目,因为有一队皇宫内监捧着奇珍异宝跟在一辆马车身后。城内的百姓猜测是宫里的人,于是在马车驶过时纷纷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 正当她想着接下来的事情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她立马起了警觉之心,之后便听见杂乱而响亮的脚步声。她掀开窗帘往后一看,见到了迟渊带着一队禁卫快马赶来,她心知不妙,立马出了车厢喊道:“快上来!” 随着她话音一落,混在内监群中的鱼孝凡扔掉手中物品,一把拉过同样混在内监群中的长公主飞奔至马车。 随行的内监们还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看见马车飞奔而去,手上的物件还被撞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快进去!”鱼孝凡接过师孟手里的缰绳,站在马车上大声喝退前方的路人。 鱼孝凡赶着马车一路飞驰出了城门,驶上官道狂奔。他远远地看见前方有左右两条小路,他知道在官道上逃亡是最容易被前后堵截,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左边的小路转了进去。 师孟和长公主在强烈的颠簸下紧紧地抓住两侧的车窗户。 这条小路并没有带他们逃往生路,而是将他们带向了死路,因为这条小路通向了一处遍地开满了野花的悬崖峭壁。 迟渊见他们走上了绝路,即刻勒停了马道:“弓箭手!” 身后的禁卫齐齐跳下马去,从背后取下弓箭,朝天齐发而去。 只听利箭作响,数百只利箭从马车顶上,从鱼孝凡头上齐刷刷飞过,在天际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落在草地上,扎进泥土里,削断了一片艳丽野花。 “吁—”鱼孝凡将马车勒停,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悬崖,转身跳下马车,面对着迟渊和他的弓箭手大队。 “鱼统领,待在地牢不好吗?非得跑出来送死?”元风初寒从人群之中缓步而来,薄唇浅笑,眼间狂傲。 “我们之间的账也该算一算了。”鱼孝凡握紧了双拳,怒目而视。 元风初寒笑如轻云,并没有理会鱼孝凡,而是看着马车道:“于青葵,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宫,我可以答应你,让你大哥和李玥凌在宫里一起生活。” 话音刚落,师孟便带着长公主从马车上下来。 元风初寒见到她,那琥珀色的双眸顿时浮上轻柔而温暖的笑意。 “三妹。”鱼孝凡急忙伸手拉住往前走的师孟,对她摇了摇头。 师孟挣开他的手,往前几步对元风初寒道:“你的皇宫对我们来说是牢笼,我费尽心思逃离,怎么可能还会再跟你回去?” 元风初寒道:“我不可能放了他们两个。” 师孟道:“那你就让这些人,把我们都杀了吧,或者你来动手。” “你不要逼我下命令,让他们两个在一起是我最后的底线。”元风初寒咬紧了牙关,不肯让步。 师孟亦不肯罢休地倒:“你动手吧,我们一家人能死在一起,也值了。” 身后的鱼孝凡握紧了长公主的手,满足地道:“是,值了!” 元风初寒隐忍般的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把拿过身旁人的弓箭,对准了师孟,拉弓引箭,那眼中尽是冷若寒冰的精光,“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师孟不以为然地轻笑着摇了摇头。 元风初寒拉弓的手因强力而指骨泛白,他已经忍到了极致,想起这段时间她对他的欺骗,他心中的愤怒像洪水猛兽般袭来,最后,指间一张,利箭势如破竹地冲了出去。 师孟没有躲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因为这只箭是偏离的,从他手中射出的时候就是偏离的,它插在师孟的脚边,带着凌厉的风势掀起了她衣诀一角。 到最后,元风初寒还是心软了,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始终对她下不了狠手,无可奈何的悲哀。他将弓箭丢在地上,道:“我放他们走,你跟我回去。” 师孟坚决的面色微微动容,半信半疑地道:“你让我如何信你?” 元风初寒举起了右手,肃然而敬地道:“我以槐阴孔雀之神起誓!” 师孟闻言,回眸看向鱼孝凡和长公主,对他们暖心一笑道:“大哥,记得回去拜祭父亲。”语罢,她便头也不回地朝元风初寒走过去。 “孝凡。”长公主抓紧了鱼孝凡的手臂,忍不住落泪。 鱼孝凡的眼睛里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他拉着长公主,最后看了一眼师孟的背影,朝马车走去。 看着师孟一步一步朝自己越走越近,元风初寒那期盼的脸上顷刻间浮现出那熟悉的邪魅之笑。 无数的寒意从脚底升上后背,只见弓箭手齐齐后退取箭,“大哥!”师孟喊着回身朝鱼孝凡跑去。 鱼孝凡和长公主听到这一声响彻天际地呼喊,他扭头,顿时看见数百只箭再一次齐放,他情急之下一一手护着长公主后退,一手飞快脱下外衣拼尽了全力挥扫朝自己射来的利箭。可他是个血肉之躯的人,又被困在地牢两年之久,一身功力早已被束缚而不复当年。 数百支利箭,冲过师孟的身影,带着呜鸣声映照天空,落下之时,如大雨倾盆,中有一只直接穿透了鱼孝凡手里的衣服,正中他心口。 鱼孝凡闷哼一声,被这只箭射中,顿时飞到了悬崖边上,贯里如此强大。 师孟看着这一幕,犹如晴天霹雳,双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孝凡!”长公主泪洒满花,朝着鱼孝凡奔过去,看着他胸前的利箭不知所措,哭得梨花带雨。 鱼孝凡双唇失血,抬手怜惜地擦拭她脸上的泪水,“怕吗?” 长公主哭着摇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刀山火海我都不怕。” “好。”鱼孝凡开心一笑,忍着剧痛望向师孟,双眼里尽是感激和珍惜,最后他抱着长公主双双从这个悬崖跳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从悬崖跳下,师孟情绪几近崩溃地哭喊着爬起来冲过去,她望着茫茫崖海,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她失魂落魄地跪在了地上,原来人痛到最痛的时候,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如同被生生挖空一般,只剩下一副皮囊。 良久之后,师孟突然起身,一手抓起一根长箭便往身后刺,因为她听见了那个人的脚步声。 元风初寒看着她起身拿箭,看着她拿着箭刺自己,他只是平静如常地看着,之后大力地抓着她拿箭的手,强硬地将她牢牢抱紧。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师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失控拿箭刺他,可最后她却只是在他手中挣扎,她看着元风初寒的眼睛里是那样的充满仇恨。 “于青葵,可是你骗我在前的!”元风初寒怒视着她,抓着她的手死死用力,恨不得将她捏碎。她手上的箭虽然没有刺到他,但她眼中的仇恨却将他刺得千疮百孔,他痛心疾首地望着她,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可是看到她这般模样,他心中不忍,抓着她手腕的手想要松开,他想让她刺他几箭,也许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 可是就在元风初寒松手的那一刻,师孟胸口的绞痛撕裂般而来,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开,抬手紧紧地抓住胸前,气急攻心之下,喉咙处泛上了一丝血腥味,一口鲜血紧接着从嘴里吐了出来。 师孟如坠云端般身子轻扬,最后失去了意识。 等到师孟再次醒来时,睁眼便是熟悉的竹屋,以及坐在床边的元风初寒。她动了动手,悄悄地摸到枕下的匕首,她握紧了刀柄,拔出来便刺向元风初寒。 元风初寒的手里还端着散着热气的药汤,冷不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可他比她还要快,还要敏捷的一手抓进她的手腕,指骨稍一用力,便让她吃痛地松了手,继而夺下了匕首,将它丢在地上。 师孟从床上爬起来,一双发红的眸子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滚出去。” 元风初寒伸手便掐住她的肩头,恶狠狠地道:“你给我下迷药,伪造我的令牌,带走我的犯人,现在还理直气壮地让我滚?” 师孟甩开他的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断地涌出悲愤交加的泪水,整张小脸发白,双唇失色,让人看了异常心疼。 “御医说你有心绞之疾,不宜动怒伤心,把这药喝了。”元风初寒见了她这般模样,语气顿时软了下来,生出万千怜爱来,抬手舀了一勺药汤喂给她。 师孟再次甩开他的手,抬起手背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 “啪”的一声,勺子摔在地上,如同元风初寒的一颗炙热之心浇上了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 元风初寒眉头轻挑,他面色平淡的将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口,他用几近野蛮而粗暴的动作一把掐住师孟的双颊,低头将嘴里的药灌进她喉咙。 师孟被呛得一把甩开他的手,扶在床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元风初寒这才稍稍顺心了一会,他抬手轻抚她的秀发,轻声道:“我不止一次地夸过你,你真的很聪明,千回和祁璟早就消失无踪了。我早该想到,像你这样奇特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平凡的身份呢?鱼中谋还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呢,鱼师孟。” 师孟冷笑了一声,“你把宋沉溪怎么样了?” 元风初寒笑道:“现在不能回答你,等我抓到了她,你自然就知道我会对她如何了。” 师孟慢慢地坐起身来,看着他道:“你做的这些有违人道的事,迟早会报应在你身上。” 元风初寒道:“我是个不信神鬼的人,自然不怕报应,就算有报应,我也会拉着你和我一起承受。” 师孟道:“是啊,像你这样的人,难怪会众叛亲离,一个没有善念的人,永远也不会得到别人的爱。” 元风初寒没有动怒,反而一笑而过,他将碗放下道:“迟渊。” 守在外面的迟渊走了进来道:“大王。” 元风初寒道:“传我军令,大军集合。” “是。”迟渊借令,转身离开。 师孟看着他,心下生疑,他这个时候集结军队是要攻打西锦吗? 元风初寒看着师孟道:“你是不是在想我集结军队是要攻打西锦?猜对了,李崇明歇了这么久的气,也该是时候喘一喘了。”他说完,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天真之笑,“我听说勖王李彦歆也往边境赶去,我猜他一定是得到了你活着的消息,正往这边赶来。看来他很爱你,是个痴情种。如果我把他引出来活活困死,你会伤心吗?” “就为了一个勖王?”师孟感到万般可笑地看着他。 元风初寒道:“不值得吗?你看看如今西锦变成什么样了?李崇明没了贺家,没了贺云扬,就等于把脑袋伸出来给别人砍,他的最后一道屏障就是他这个亲弟弟。” 师孟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承你之手搅弄帝心,封了一座赫赫威名的大将军府,冤了一个碧血丹心的大将军。” 元风初寒道:“不冤,我来给贺云扬报这个杀父之仇,于他而言,应该是大快人心。” 师孟低眉淡然欣笑,道:“于国于君,三哥从来都是问心无愧,他的一片赤诚和热血绝非以狭隘之心可度之。” 元风初寒听到她对贺云扬的称呼,嫉妒和怨恨之火瞬间从心底烧上眼眸,他再次粗暴地掐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住她的双唇,开始疯狂地吻着她的柔软。他牢牢地钳制着她,逼着她和她对视,让她看到他眼中的愤怒c暴烈c嫉妒和占有。 师孟并没有挣扎,而是平静的承受着来自他的宣泄,她不是对他动情了,也不是要接纳他,而是在这个时刻,她已经将他看得透彻。 元风初寒感受到了她的顺从,慢慢地,他粗暴的宣泄变得怜惜和温柔,他将她压在身下,埋在她脖间贪婪地吮吸她的清香,他的手顺着她的香肩来到她滑嫩的胸脯,慢慢地拉开了她的衣襟。他火热而温润的唇来到她胸前,浓厚而微喘的气息扑在她冰肌上,可是,他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因为他看到了她胸口的刀疤,眼中潮水般的逐渐熄灭。 他从她身上离开,喘着大气站起来,他突然抓起了药碗怒火中烧地砸地上,抬脚便离开。他要杀了贺云扬!等他杀了贺云扬,她这辈子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师孟抬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她侧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片刻之后,她的唇角轻轻地扬起一个笑容,那是隐忍的开心。 未时过后,一直躺在床上浅睡的师孟忽然被轻微的脚步声惊动,她睁开双眸,心下暗道:“终于来了。” “夫人。”身后传来了宋沉溪的声音。 师孟立马坐了起来,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快步而来,“你不是逃走了吗?” 宋沉溪道:“属下放心不下夫人,这才冒险回来救夫人离开。” 师孟摇头道:“不,我自有办法离开这儿。” 宋沉溪道:“那夫人需要我做些什么?我要去找到千回和小安吗?” 师孟道:“他们已经离开两三天了,应该是安全的。” 宋沉溪道:“可是属下怕元风初寒会用尽一切手段追查到他们的踪迹。” 师孟想了想,才道:“你先去把门关上。” 宋沉溪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立马转身去关门。可就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后脖瞬间被抵上了冰凉的尖锐。她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不解地道:“夫人这是何意?” 师孟抓着她的肩膀道:“我等你很久了。” “属下是来救夫人的。”宋沉溪刚欲回头便被脖间的匕首划破肌肤。 师孟道:“宋沉溪只在我面前称呼奴婢,即便是在私下,她亦自称,你倒是很恭敬,事事都要跪我。” 宋沉溪道:“夫人是大将军宣告过天下的妻子,自然要恭敬。” 师孟道:“是,可我今早再次试探你,你说你要留下,而宋沉溪是要和我一起离开的,她的任务从来就是鱼孝凡和长公主。” “假宋沉溪”顿时沉默了许久,继而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所以去悬崖也是你们的计划,所以说他们跳崖也是?” 师孟道:“对,我回来也是为了等你,因为元风初寒知道,想要我顺着他,他手里就必须有我在乎的人,所以他一定会让你回来问我千回和小安的去向。” “假宋沉溪”发出了一声折服的笑声,久久无话可说。 师孟再次问道:“你们把宋沉溪怎么样了?” “假宋沉溪”道:“抓到了细作,自然是要处死的,是我亲自动的手,她嘴真的很严,很有骨气,身上的骨头几乎全断了都不肯吭声。”她话音一落,张嘴便大喊,可她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被师孟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了进去,她几乎没有挣扎便倒在了地上。 师孟蹲下去在她身上摸到了一块出宫的腰牌,继而将她身上的外衣c发冠和佩刀悉数取下。 一番装扮之后,师孟离开了竹屋,走出了皇宫大门,她没有在夷殇城逗留片刻,买了一匹快马后径直出了城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围城之危粮断绝 三个月后,西锦轩城。 夜幕在沉压的喊杀c漫天的烟尘和密集的箭雨中慢慢逼近,将一切血腥遮盖c淹没。 最后,归于平静,只剩下城墙上叠堆的尸体血流不止。 轩城已经被槐阴大军围困了整整两个月,而原本应该在一个半月前前来支援的西锦十万大军却遭遇山崩,大水溃出,延误行程,重新整装。不止如此,临近的援军接连出发都遭遇到了天灾的阻挠,不知这究竟是天灾还是。 “鱼兄弟你歇会,先喝碗粥。”穿着软甲的应乞难蹲在大坑旁伸出一只手。 跪在坑内的人借着晚霞的余光将最后一具尸体摆放好,伸出一只戴着赤玉指环的手借着他的力气爬了上去。 男儿装扮的师孟洗去了女子特有的柔弱与铅华,她本芳泽无加,逸韵风生,今戎衣加身,端是眼眸似火似骄阳,身挺如松翠。 两个月以前,她昼夜不停地赶路,在马蹄踏出槐阴边境的那一刻,恍若从炼狱逃离到了天境,身后的一切魔障皆已成为过眼云烟。之后她来到了轩城,却不料遭到了槐阴突袭攻打。 轩城在西锦国,算不得是一座大城池,亦非要塞重道,城中兵力只三万人。 如此悬殊差距,如此渺小无用却引来槐阴大军攻打,占据上风后,却不一鼓作气拔之,反而不定时炮火攻击,多以围困为主。 师孟一直不明白其因,带着心中小小的疑惑,她在城中看到了站在城墙上披着战袍的勖王—李彦歆。 她并不想与他见面,但也不愿袖手旁观,于是她自愿进了军中后备营,结识了应乞难等人。应乞难是楼阙人,几年前做了战俘自愿归顺。她曾问他名字的由来,他说他生来贫瘠,他父亲希望这个名字能给家里带来财运。 “我来,你先把东西吃了,你要是饿死了,谁来帮我埋尸体?不骗你,我现在都饿得头晕眼花。”应乞难抢过师孟手里的铲子,弯腰便铲着脚边的泥土将它们泼向躺在坑里的尸体,尸体很多,却被摆放得很整齐。 师孟坐在一旁,看着碗里清淡的白汤,说是粥,其实大部分是稀水,只能看见几颗化开的米粒,因为轩城已经绝粮了,这座城池的粮库,原本便没有多少储存。 “今天的绷带都洗完了吗?”师孟问了一句。 应乞难道:“还没呢,听着天那边的厮杀声,我这心都吓得一颤一颤的。” 师孟打趣他道:“你不是当过兵上过战场杀过人吗?胆子还这么小。” 应乞难回头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等你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你才知道活着有多好。” 师孟望着天际的最后一抹晚霞消失,若有所思地道:“是啊,活着才是最好的。” 应乞难低头笑了一声,道:“放心,要是城破了,我定挡在你身前。” 师孟回头看她,笑道:“城不会破的。” 应乞难道:“就靠那勖王?” 师孟道:“勖王虽不是武将,但他带兵有谋略,否则轩城也不会撑这么久。” 应乞难道:“要是城墙上站的是贺云扬,哪会有围城?他们跑还来不及呢,虽说我是楼阙人,可对贺云扬是真钦佩。这勖王就算打再多的仗,没威望那就是没威望。” 应乞难说话从来就是这般刻薄,但是却是最真实的。 师孟也是一笑而过,对他说道:“这些话和我说说便罢,说给别人听,会动军心。”语罢,将一碗稀水饮尽。 “知道知道。”应乞难说着,卖力地铲着泥土。 师孟心事重重地看着那被泥土一点一点掩埋消失的尸体,这个月她埋了数不清的尸体,也不是数不清,只是她不愿记得很清晰罢了,她能为这些亡人做的便只有整理他们的仪容,以示自己的敬重。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不少的骚动,似乎还有女人的哭喊声。 应乞难抬头望了一眼,加快了速度,将坑埋好之后,他拿着铲子离开道:“去看看。”说着,好奇地跑了过去。 师孟看了一眼,放下碗起身也走了过去。 那骚动的来源是一个妇人与一个士兵的争执,那妇人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半个身子还紧紧抱着那士兵的腿不让他离开。 这争执已经引来了许多士兵和百姓围看。 应乞难扒开人群,眼尖的他一眼便看见那士兵怀里抱着一块腌肉,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撒手!你这大娘也太黑心了,我们每天拿命去拼,现在都快饿死了,你家居然还藏着肉!”这士兵又急又气,晃着腿想把她的手甩开。 妇人伤心地哭着道:“我家就这点粮食了,求求你了把它给我吧,我家里还有五大口人要填饱肚子呢!” 士兵骂道:“你家有五口子人又怎样?我们这么多兄弟都喝了快一个月的稀水了,我们不吃饱哪有力气去杀敌人?到时候城破了你们都得死!” “就这么点粮食,就算你们拿去了也分不了,你行行好吧,这块肉我那家子可以撑两个月的!给了你们,一顿就没了!”妇人死死地抱住他的腿,一分一毫也不肯退让,最后她逼急了,尖叫着道:“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休想拿走它!” “老子是当兵的,你以为我不敢杀人吗?!”士兵朝她吼了一声,对着周围的同袍喊道:“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看,我们为了这些人拼死拼活还挨饿,他们却只想着自己!谁想吃肉的?想吃肉的就把她家的那五口人给我打死了!”语罢,他将妇人一脚踹开。 这妇人听了他的话,起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她像是疯了似的爬起来和这人拼命。 周围的人有的心动了,有的面露难色。有几个伤兵走了出来,冲到妇人家将她家里老小五口全都拖了出来一阵拳打脚踢。 轩城的军心,早就乱了。 “等会等会!别动手!”应乞难看不下去了,冲上去拉扯。 “你们干什么!” 正在人群骚乱到不可控制时,一声暴喝突然传来,打人的伤兵们刚抬头就被一个卫将抓着后领子摔在地上。 原来是李彦歆赶来了。 他一脸肃然地走近,在微弱的火光下他一身炮灰和血迹,他已然不是昔日以温和示人的贤王李彦歆了。 他走到那抢肉的士兵身前,看了一眼他怀里紧抱的肉,又扫了一眼那些打人的伤兵,最后道:“本文说过,就算饿死,也不能抢百姓的一米一粮!违者,斩!” 士兵将肉大力地砸在地上,吼道:“我不服!” 李彦歆看着他道:“你不服?这些是西锦的百姓,是我们的手足,你这是在砍自己的手脚!” 士兵怒道:“狗屁手足!你是当今王爷,你身份尊贵,你来这轩城干什么?游山玩水?那槐阴大军说了,投降不杀!你没本事击退他们就算了,你还不让我们投降,还想活活饿死我们!” 李彦歆牙关紧咬,转身厉声道:“斩了!” 他随身的关卫将闻言,抽出佩刀便将这士兵按倒在地,一刀砍下去。 本以为会血溅当场,本以为会尸首异处,但是都没有。关卫将这一刀只削去了士兵头盔上的白缨。 白缨无声落地,却振聩人心。 最后,李彦歆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高声道:“就在刚才,本文接到消息,援军最迟十五天便会到达,只要我们撑过这十五天,就能迎来胜利!本王在此向你们保证,只要本王在,这城门绝不破!就算要死,本王也会挡在你们身前,先替你们死!” 一番话,听得众人默默地低下了头。 李彦歆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也实在不是滋味,他蹲在那妇人身旁道:“抱歉,是本王没有管好下属。” 妇人感激涕零的对他磕了好几个响头,那士兵红着眼,将地上的肉捡起来擦干净,然后还给她。 李彦歆起身望着远方的深夜,对关卫将道:“明天把本王的战马杀了吧。” 关卫将一怔,“王爷,那可是皇上亲赐的,况且如今我们就只剩下这一匹马了。” 李彦歆丝毫没有动容地道:“照做。” “是。”关卫将沉重地说了一字,之后便将围观的人全都唤退。 人群散了之后,转身离开的李彦歆突然驻足回头,因为转身的一瞬间,他瞥见一个走向夜色的熟悉身影。他急匆匆地走去,却再也没有那人的身影,他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王爷,怎么了?”关卫将跟上来询问。 李彦歆叹了一声气,幽幽地摇摇头。 关卫将道:“王爷,您说援军最迟十五天赶来,这是?” 李彦歆道:“总要给他们一个希望,轩城的军心已经散了,本王若不出面稳住,恐怕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关卫将听了,也不知说什么该好,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李彦歆道:“本王有一个主意。” 关卫将道:“王爷请说。” “本王想夜袭槐阴大军。”李彦歆看着远处,眼眸坚定。 关卫将眉头一皱,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道:“王爷想烧了他们的粮草?” 李彦歆点点头,“这能拖延他们下一次的攻城。” 关卫将的眉头越拧越深,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属下不同意,我们谁也不知道槐阴大军的情况,为了王爷的安危,属下是绝不会同意的。” 李彦歆不禁失笑,“我们都做了两个月的困笼之鸟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行。” “可是”关卫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有士兵高声呼喊着道:“王爷!王爷!王爷!” 两人急忙回身看去,见是一哨兵飞奔而来。他冲到李彦歆面前,气喘吁吁地道:“退兵了他们退兵了” “退兵?!”李彦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后快步地朝城门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黑底白狼战旗扬 李彦歆和着月夜登上了还弥漫着刺鼻血腥味的城墙,凝目望远处看去,清晰可见那庞大的火光正在一点一点地远离。可他心里很清楚,那不是退兵,而是退后驻扎。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这是一个好机会。 “召集二十人,出城。”李彦歆坚决地说着,转身走。 “王爷,还是让属下前去偷袭吧。”关卫将拦住他道。 李彦歆没有与他商量,而是推开他,语气丝毫不犹豫地道:“传本王命令!” 关卫将无奈,只得跟上了他的脚步。 一番准备之后,李彦歆带着召集的二十人出了城门,借着黑夜的掩护径直摸向槐阴大军军营。 许久之后,一行人已经能看清晰地看见军营的情况了。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声喧闹嘈杂,来往匆忙。 李彦歆仔细听了一会,他们似乎在说“主将暴毙”之类的信息,于是他抽出了靴内的匕首,举手朝身后人示意,慢慢地靠近大军营帐。 一行人小心谨慎地分散着朝军营中间靠去,彼此配合着将营帐前站岗的士兵一一封口放倒。 可等到李彦歆快要靠近军营之中时,原本黑暗的营帐在一瞬间迅速亮起了灯光,整个黑夜顿时如白昼耀目。 “他们来了!快给我围起来!” 又听敌营之中有人大喊,只听铠甲作响,只见无数的敌兵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快撤!”李彦歆心知中计了,果断出声下令撤退。 可这时,为时已晚,他们已经走进了敌人的包围圈,他带来的人一个都没有向他靠拢。 李彦歆和关卫将眼见他们形成了包围圈,当机立断,立马抽出了佩刀合力冲向一处。 “上上上!活捉了勖王,大王重重有赏!”敌军将领在包围圈外不停地下令增派兵力。 李彦歆和关卫将面对着不断缩小的包围圈,只得拼尽了全力厮杀。 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敌军又早有准备,所以两人被敌军用血肉之躯逼得连连后退。 正在此时,忽听利箭锐利之声划破天际而来,这些杀红了眼的敌兵只顾着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丝毫没有留意从背后射来的利箭。只听惨叫连连,敌军后背中箭,一时间,偌大的包围圈瞬间撕出来一个大口子。 只见从黑夜之中涌出来一队弓箭手,取箭拉弓之手法速如闪电,箭无虚发。 “走!”关卫将一把抓着李彦歆的肩头迅速地冲了出来,朝自己的队伍奔去。 “快追!”敌军奖励见状,急忙下令,并且迫不及待第一个冲了上去。 应乞难从队伍中冲了出来,朝着敌军将领迎头一箭射过去,那敌军将领反应极快,将身一歪便躲了过去,利箭从耳畔飞过,射中了身后的人,他见那人中箭之后竟然口吐白沫地倒地,他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都在吐着白沫,这箭抹了毒。 一行人护着李彦歆快速往轩城撤去。 可人跑得再快也只有两条腿,而敌军骑了马已经追了上来。 “应乞难!”队伍之中的师孟喊道,应乞难会意,与她一并转身,取下了一支箭站在原地等待着敌军靠近,而其余人护送着李彦歆继续撤。 “应乞难!”队伍之中有人回头喊了一句。 应乞难道:“我和鱼兄弟断后,否则谁也跑不了!”语罢,他扭头看了一眼师孟,调侃着道:“看不出你还有这身手,什么时候咱俩比试比试!” 师孟笑道:“只要你活下去我就答应你!” 应乞难笑道:“看来要等到下辈子才能比了。” “不对,不对。”李彦歆心里有个强烈而焦急的声音一直在阻止他前行,最后他放慢了脚步转身,看着那飞速取箭朝敌军射去的身影。那个身影对他来说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梦幻,他知道无论经过多少年月,他都不会忘记,因为那早已深深的烙印在心底了。 他再也来不及多想,朝着那个身影奔过去,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期盼冲过去,挥起大刀,将迎面而来的敌军斩下了战马。之后,他面对着她,看着头盔之下的她的脸,如沐春风,正是他思念多年的样子,他没想到,她就在自己身边,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师孟却将他一把推开,取箭射倒冲上来的一个敌兵。 随着敌军越来越多,一行人只得且战且退,而轩城此时却是城门大开。 “关城门!”李彦歆的声音在黑夜里异常的洪亮和决绝,敌人的鲜血洒在他脸上和他的战袍之上,更激起了他心中的热血。 敌军将领也看见了轩城城门大开,他顿时上了战马,取下身后的战旗,展臂挥舞。 “关城门!”眼看着敌军汇集朝着轩城杀去,李彦歆再次朝城头猛喊,却换来后背一枪。 离他最近的师孟奋力将长弓砸向敌人,继而冲向李彦歆,将长弓一把勒住敌人的脖子往后甩之。 枪头脱背,带出丝丝鲜血,飞洒落地。 李彦歆闷哼一声往下跪去,却被师孟用力搀住,她对着城头大声喊道:“关城门—” “能再见到你,真好。”李彦歆靠在师孟肩头,挂着血迹的嘴角扬着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你活着就更好。”师孟说着,咬牙扶着他往轩城而去,她要比敌军更快一步,她要赶在轩城的城门关闭那一刻将他推进去。 人群之外的敌军将领一眼便看见了这一幕,他从一开始就将视线锁定在李彦歆身上,于是他接过长枪,双腿一夹马肚子便朝他二人而去。 应乞难夺过敌人的大刀,一刀扎进敌人的心口,却见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冲过人群朝着李彦歆而去,他情急之下大喊道:“鱼兄弟!”话音一落,眼前便落下了敌人的刀刃,他急忙躲避着往后退。 听到了应乞难的呼声,师孟回头便见一杆长枪带着劲风而来,她猝不及防,被长枪击中,她痛叫一声,头盔震落,整个人和李彦歆亦被大力震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师孟摔在地上,喉咙一甜,血迹滑过口舌从嘴角溢出。此时的她双臂颤抖,整个身子顷刻间麻了一大半。她还未缓过呼吸,就见长枪刺来,她心头一惊,就势在地上一滚而起,那长枪再次带着劲风而来,凌厉之势头顶一扫而过,割破了她紧束的发带。 发带无声落在地上,师孟一头墨发如瀑布般散落飞扬,动人心魄。 那敌军将领实在没料到会是个女子,容貌竟比月光还要柔美,他惊诧之余忽听远处传来了夜狼的嚎叫,一声接连一声,此起彼伏。他抬头望向远处的群山,却听“咻”地一声,一个令人心中发寒的声音自背后而来,等他意识到不妙时,胸口已被一只力量强大的利箭穿过,他连声音都没有机会发出,便从马上摔了下去。 此人在师孟面前倒下,立马现出身后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那人坐在马上,背对着黑夜,迎着月光,显得异常高大魁梧。 那人身后紧随着数不胜数的人马,撼天动地而来。 那人朝着她而来,俯身揽住她的腰身,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上了马,落在他坚实有力的怀里。 他就这么从天而降的出现,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温度都令她的心狂跳不止,惊喜交加的泪水沾湿了在风中飞舞的发丝。无数个夜里,她只能在梦中与他相遇,她觉得这是自己仅有的可以拥有他的权利。 他在耳畔轻声地说道:“你这个残忍的臭丫头,让我好找。” 他的声音轻得像晓风拂心,却饱含了浓郁的诉说c思念c激动和情意。这一年多以来,他找她,快要找疯了。 “三哥。”她含着热泪唤他,双唇被她咬得殷红,她抬手迟疑而颤抖地抓住他紧紧抱着自己腰身的手。那么熟悉和温暖,她真的不是在做梦。 “黑底白狼旗!是大将军!”城墙之上有人高声喊叫,只听紧闭的城门突然再次打开,城内的士兵像是一瞬间得到了巨大的力量,无所畏惧地冲出来杀向敌军。 一时间,轩城外的厮杀声响彻天地。 轩城的战局因为贺云扬的出现而扭转乾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百转千回绕指缠 贺云扬的出现,让槐阴的士兵闻风丧胆,加之将领已死,他们只得纷纷撤退至大营。 关卫将和师孟一道将李彦歆搀回了营帐。扶着他坐下之后,关卫将小心地卸下了他的铠甲,褪下他的上衣。 师孟跪在他脚旁,侧着身子查看他后背的伤,“你忍着些。”她说着,伸手轻按伤口附近的皮肉,她只轻轻一按,鲜血便大量涌出。幸好只是轻微发肿,并没有伤到筋骨。 “放心吧,好不容易见到了你,舍不得死。”李彦歆苍白失血的双唇动了动,紧拧的眉头似要拧碎自己的眉骨。 师孟看了他一眼道:“勖王什么时候也学会耍嘴皮了。” 李彦歆无声一笑,双眸却布满了隐忍的痛楚。 正在这时,姜军医赶了进来,他还未行礼师孟便对他道:“有针灸包吗?” 姜军医一愣,看了一眼李彦歆,见他点点头,便将药箱放在了床边,退至一侧观看。 师孟拿出针灸包,依次取了六针下在他伤口周边穴位,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慢慢地止住了出血的趋势。 一旁的姜军医见了,为她的手法大为震惊,眼中绽放出精光来,忍不住问道:“姑娘的医术是谁传授的?” 师孟看了他一眼,这位军医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于是道:“这个人不在这。” 姜军医轻松一笑道:“姑娘放心,臣并无其他用意。在臣看来,医术无性别之分,姑娘的医术显然在臣之上,日后还望多多指教。” 师孟微微颔首,扭头专心替李彦歆上药。 许久之后,师孟出了营帐,抬眸间又是愣在原地,因为她看见了大哥和长公主,还有千回和祁璟。 “大哥!”她欢喜地朝鱼孝凡跑去,鱼孝凡含着笑,伸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兄妹俩的笑声如此爽朗和温馨,羡煞旁人。 师孟当初和宋沉溪说的“金蝉脱壳”就是以死换生。大哥和长公主的身份实在特殊,之后让他们两人“死”,才能换来一世平安。而那悬崖之中,她早已让宋沉溪建造了上百只厚实的渔网,再三验证到能承受两人的重量。 “你的伤都好了吗?”师孟关心地问道。 鱼孝凡握拳捶了捶胸口,道:“两个月前就好了。” 师孟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鱼孝凡道:“我们被人救走后辗转到了大将军处,在那里看见了千回和祁璟。我养好了伤,于是和他们一起来找你。” 师孟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 鱼孝凡笑道:“大将军的暗探遍布天下,找你的行踪还不容易吗?” 师孟不禁一笑。是啊,如果自己不是昏迷了半年之久,恐怕贺云扬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鱼姐姐!”千回看准了时机,拉着祁璟要过来,谁知道祁璟撅起了嘴不肯过来,他便奔向师孟,欣喜若狂的一把拥住她。 “千回。”师孟笑颜逐开,眸中印着明亮的星月。 鱼孝凡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祁璟,笑道:“祁小子,你不是总念叨大鱼大鱼的,怎么这会不开心了?” “哼,大鱼是坏蛋,把小安送走。”祁璟气哄哄地指着师孟。 师孟被他逗笑了,原来是在生那天的气。于是她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道:“你是不是小气鬼?都那么久了你还记仇。” 祁璟抽了抽鼻子,弯腰就一把抱住她,呜咽起来。 师孟开心地笑出了声,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脑袋,抬眸望着大哥与长公主并肩而立,望着千回笑得像月牙的双眼,她的心,顿时被幸福填得满满。 这时,鱼孝凡走到她面前,抬手握住她的双肩道:“你还在自责吗?” 师孟看着他关切的眼神,默默地眨了眨眼帘,摇了摇头。 鱼孝凡叹了一声气,语重心长地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但无论做何种决定,我们都是因为怕自己在乎的人受到伤害。这一年多来,云扬每一天都在寻找你的下落,大哥看得出来他很需要你在身边,大哥希望你开心,幸福,所以不要在这件事上太过于自责,毕竟错的并不是你,而且,父亲和你母亲也希望看到你和最爱的人好好生活,不是吗?” 一番话,说得师孟眼泛泪花,她哽咽地动了动喉咙,道:“鱼可漪不是自尽的,是我说动了李崇明下令。” “快去找他吧。”鱼孝凡只是无奈一笑,那个自小便被他宠着的妹妹,却没想到会变成一个连家人都不放过的疯子。他能理解师孟,在那样的情形下,恐怕连他自己也会如此选择。 师孟满腹心事地来到贺云扬的营帐附近,过往的人全都怀着各异的眼光看着她,议论着“她就是出城去救勖王的人,居然是个女子”。 她停在营帐的不远处,迟疑地看着,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敢见他时,她才明白自己已爱他入骨。 营帐传出的响动吓了师孟一跳,她下意识地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她只得回头,含笑看着朝她而来的荀毅。 “夫人。”荀毅上前朝她行礼,眼中掩不住的欣喜,道:“一年多了,终于找到了夫人。” “我”师孟话才开头,荀毅立马道:“将军在里面,属下先告退。”说完,急忙离开。 师孟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抬脚走到营帐门口,伸出去的手又默默地收回,她竟有些挫败十足地垂了脑袋走到一旁蹲下,心乱如麻。 只一会,一个巨大的黑影瞬间将她吞噬,她抬头便看见贺云扬悄无声息地立在面前,顿时心跳漏了一拍,轻轻唤道:“三哥。” 贺云扬一言不发,俯下身去将她抱了起来,转身走进营帐。 师孟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心生悲凉。情这东西,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生情易,放下易,有时又情难起,放不下。 贺云扬将她放在方桌上坐着,双眸凝视着她,手却伸向她背后,一把扯开了她身上的软甲,脱下丢在地上。 “三哥。”师孟心头一惊,急忙按住他拉着自己衣襟的手,可她的力气在他面前全都化做了柔软。 贺云扬本想看看她胸前的伤口,却看到了她白雪云肩上深深的痕迹,疤痕之状,应是动物的利齿留下。 整个营帐顿时一阵窒息的空寂。 他的眸底轻轻一颤,愈发变得黝黑,指尖竟微微颤抖着触摸那令他呼吸滞停的伤疤。 他的动作极轻,像带着丝丝冰凉的怕意触摸着随时会破碎的心爱之物。 锥心之痛朝他全身的血液和皮肉侵去,疼得他不知所措。他将她紧紧圈进自己的怀里,他的呼吸在她发间颤抖,他的心跳在她耳畔有力地撞动。 师孟垂眸无声落泪,密密长睫滚上粒粒晶莹。曾经她每每无事时便会赖着他听他的心跳声,她觉得他的每一声心跳都有她在里面。 “你要丢了我吗?”贺云扬沙哑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 而这一句话,却如针扎般刺痛师孟的心扉,在他怀里无声落泪的她因着这句话痛心疾首,她摇着头,痛哭不已地道:“我怕你恨我,我怕你看到我会想起我的欺骗,所以我不敢去找你。” 贺云扬红着眼眶道:“所以为了你的以为,你就要将我弃之不顾了。”那日在雨花台,他眼睁睁看着她坠下,他的一颗心就像被人生生剜了出来。那一刻,他最恨的只有他自己,是他的所有的不理智让他亲手将她的命送了出去。但是她没有死,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尸首,于是这一年多来,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找她。失去她的每一天,他夜夜难寐,因为他快要被逼疯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这样。”师孟抓着他的手臂拼命地摇头,热泪横飞。 贺云扬低头看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庞,认真地道:“那你说句话哄哄我。” 一个曾经睥睨天下的大将军此时却如孩童般对师孟索求甜言蜜语,她不禁破涕而笑,梨花带雨的容颜叫万花羞落。她含着热泪,对他情动而笑,“我爱你。” 贺云扬那漆黑如夜的眼眸似寒山之雪融于百绕千情,眼中灼热,心中滚烫。 才止住眼泪的师孟抬手握住他的手心,埋在他掌心放声大哭起来。 从不轻易落泪的贺云扬顿觉肝肠寸断,一滴晶莹的泪水凝结了对她的所有思念,排山倒海般涌来。 烛光暖,衷肠互诉情绵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