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飞九天之执棋者》 正文 楔子 “我原谅你了。” 凤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已是神危力竭,气若游丝。她认识风寻时,刚满五岁。一千九百年过去,她却不认识他了。 一千年前的那个下午,她只身跳进了乾元真气中。层层仙气将她冲得元灵散乱,伤重不起。 潺潺鲜红浸湿她的白衣,额前一缕发丝也被血渍黏在脸侧。团团金雾华光笼罩在她身周,顷刻便要散去。 天地间簌簌落着莹白光雨,将战火纷飞尽皆浇熄。方才还在殊死搏斗的魔兵,此刻却如同被酸灼伤一般,点雨沾身,立刻散作烟尘。 众神聚在周围,却都不敢上前。 风寻红着一双眼跌在地上,紧紧握着怀中人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颤抖:“你放心,你不会死,我不准你死!” 凤羽张了张口,却只叹出一口气。风寻俯身吻她额头,坚定不移地道:“你不会死,我不让死。你相信我,我要做的事,从未失败过。” 他一面说,一面蕴起法力,运指如风连点她颈下两处,封住了最后一丝气息。 “去,快去把芈江带来!”风寻向一旁站着的元初神君厉声咆哮,神色大有弑神杀佛之意。 后者一直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闻言立刻应“是”,转身便要驾云而去。 “且慢!”风寻却又叫住他。“来不及了,我去找他!”说着一把抱起凤羽,点足一晃消失在半空,余下尸山血海,在原地幻灭。 南天十万里清风浦上,芈江真神正在家中闲坐。只听“哐啷”一声门响,疾风带着戾气卷进屋中,却是风寻抱着一个血人破门而入。 “这是凤羽?”芈江忙凑上前,堆积满脸的笑意也冷了下来,“她怎么了?” 紧随其后的元初长叹一声,道:“魔族举兵来袭,大军在逝川将我们重重围住。恰逢今日是乾元真气运行最胜之期,凤羽殿下眼看仙界要败,竟竟跳进了乾元真气中,如今已被震散了元灵。” “她疯了!”芈江大惊,“乾元真气贯穿于天道运行之中,擅自阻碍是要遭天谴的!” “实在是没办法,死的人太多了!”元初摇头叹道,面上满写着伤痛与无奈,方才战场上的一幕幕,此刻仍在眼前浮动。 风寻已将凤羽安置在榻上,他顾不上搭话,只向芈江道:“她还有一丝气息,本尊知道你有法子。只要能救她,不管是什么方法,快快给她用上。你不必怕施用死禁术会遭天谴,只将法子说出来,一切由本尊来承担。” 榻上之人面色苍白如纸,已是死了大半,若无风寻的法力撑着,此刻早已形神俱灭。芈江叹了口气,道:“乾坤造化中,只有禁术‘回天诀’有起死回生之效,或许还可一试。只不过” “不过什么?”风寻恨不能将自己的命换给她,哪里耐得住烦,迭声催问:“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天神应当知道,死禁术之所以被禁止,就是它有违天道,无论施法者还是受术者,都会被它的妖邪戾气所染。天谴不爽不错,一旦沾上绝无好下场!” 风寻皱眉道:“据本尊所知,死禁术也并非没有净化的办法。” “有倒是有,”芈江犹犹豫豫,“只不过净化回天诀的法子实在” “真神快说罢,不要犹豫了。”元初见风寻心急如焚,芈江却迟疑不定,禁不住替他催问。 “唉”芈江叹道,“那需要一颗灵心来化解,只是如今哪里还有灵心!” 天地初开之后,神人共处之时,天下神族大都具有天赋异禀,皇族风氏传承下来的异禀,便是“灵心”。 但因后世各族通婚c神人通婚,这些异禀便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神族尚保有异禀,但也是凤毛菱角,极为罕见。 “用我的心,”风寻苦笑,“我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也是六界最后保有灵心的神仙。大约这就是天意,合该我来救她的。” “不可!”元初抢身上前,拱手道:“请天神务必三思!” 风寻不置一词,走到榻边,从凤羽血色的衣襟里,拿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拉开自己的衣襟抬手刺了进去。 众神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将一颗血淋淋的心取了出来。血液冒着氤氲热气,从他五指缝隙中不住向下滴。 风起便在此时闯进门来,见到眼前情形,一口惊怒之气滞在胸口,恨恨道:“她疯了,你也疯了?你们,一对疯子!” “快告诉我回天诀的用法”风寻唇色苍白,面如金纸,身形摇摇欲坠,目光却始终不离榻左右。 芈江大惊,只见那颗心如同一块晶莹的血玉,与寻常之心大不相同,周围笼着一层红光,果然是天赋灵心,与众不同。 “她的元灵被乾元之气震散了,此刻已是废了。”芈江顿了顿,接道:“只能先用法力将她震散的元灵凝聚,封在体内,再用回天诀将这颗灵心化作元灵,送进她体内。” 风起抢上前:“我来给她施法。你此刻太过虚弱,快去歇着!” “不行,”风寻执意不肯,“我的心,必须我自己施法。” 风起无言以对。 一番忙乱下来,天色已黑。 风寻胸前的血已止住,风起擦干那柄匕首上的血迹,冷笑道:“上古神器濯缨剑,化成匕首还是如此锋利!” “濯缨剑?” 芈江讶然,拿在手中一晃,果然匕首瞬间化作一痕秋水般的长剑。 上古九大神器,碎玉箫c云纹珏c流忆瓶c濯缨剑c点翠钗c化神鞭c捆仙索c日月戒c白羽扇。 其中以濯缨剑最为著名,夺人性命快如光电,却能免人死前痛苦。当年赤焰金凤凤夙曾带它征战沙场,他的长子凤翷也曾带其创造过一段辉煌。 如今凤夙已死,凤翷也已接掌东洲尊主之位。而凤夙之女c凤翷幼妹现正躺在那里,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毫无一丝生气。 原本笼在周身将散未散的元灵此刻踪影全无,而风寻的心已化作元灵送进了她的仙身里。只是受伤太重,能不能醒,仍是未知之数。 芈江命小童子给众神奉上茶,走到榻边同风寻道:“她是被乾元之气所伤,须得由坤元之气滋养才能好。天神还是尽快将她送到蓬莱烟云洞闭关罢,否则只怕难以痊愈。” “她震散的元灵被封在了心里,只怕醒来后会落下心口疼的毛病。”风寻坐在榻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手指在她右眼下的红痣上摩挲。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管什么心口疼不疼!”风起冷哼一声,又道:“我听说北海玄洲的扶玉真神有三株醉眼婆罗花,有贮存元灵c聚息续命之效。甚至有传言,说它能起死回生。只要一息尚存,元灵不灭,都能救回来。若能得到一株将她寄存在里面,届时血肉与花叶融为一体,定能加快苏醒。” “小神这便去讨,”元初会意,立刻走了出去。 风寻踌躇道:“若送她去烟云洞,此事就不得不知会蓬莱之主林涵虚。他与东洲的关系极为密切,到时她家里就瞒不住了。” “此事本来也瞒不住,”风起嗤道,“她跳进乾元真气时,她五哥就在一旁看着,如何隐瞒?” “你当知我所说并非她受伤之事。”风寻语声淡淡,他说的分明是他剜心救她一事。 风起又是一声冷哼:“让她知道才好,省得她还恨你!分明连心都挖给她了,还装什么冷酷绝情不在乎!” 风寻不答,芈江却道:“还是天神虑得周全,此事不能告诉她,至少现在不能。依凤羽的性子,她既已和你恩断义绝,自然不愿再受你的恩惠。若得知此事一定觉得有所亏欠,陷于两难之中。” “正是这个话。”风寻定定神,抱她出门去,“我这便送她去烟云洞闭关,此事你们便烂在心里罢。”说着一阵风卷了出去。 涵虚真神此刻正在蓬莱宫中与弟子们做晚课,听闻天神风寻驾到,立刻迎出山门去。远远只见黑袍黑发从夜色中走来,手里还抱着一人。 风寻由他迎进殿中,遣退左右,将事情和盘托出,并请他务必守口如瓶。涵虚震惊不已,只听说今日仙界在逝川大捷,却不知代价如此惨重。 他道:“天神放心便是,我立刻派人去给她母亲送个信儿,说她伤势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将来她醒了,我也只作不知情便是了。” 话音刚落,元初已由小童子引着上来,手里还托这一个大花盆,里面竟有三株白花。 原来扶玉真神听说今日在逝川发生的一切,颇为震动,竟将世间仅存的三株醉眼婆罗一并给了他。 风寻立刻将她化进花叶中,送到烟云洞底,并在周围摆了九九八十一根长明烛,形成上古阵法,助她凝聚元气。 他最后看了一眼花叶,转身由洞底飞了出来,翻手化出一把细长玉箫给涵虚,“劳烦真神待她醒来后将此物转交。不过,别说是本尊给的。” “是。”涵虚道,“天神,你和她” “我与她已恩断义绝。” 风寻淡淡抛下一句话,转身飘然而去。 夜色深远,惟余一声长叹。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这一日天气极好,恰逢三月初三上巳节,正是西王母寿诞,瑶池又开蟠桃宴。乾坤造化中,但凡有些名望的神仙都聚在了一处,凤羽也同母亲应邀来至昆仑山。 其实依她的性子,此等盛会多半是不情愿赴的——嫌众仙家言谈太虚伪,敷衍应酬起来太琐碎。当初她在天宫住过九百年,从不肯给三分薄面,次次推拒。 此次前来却是因为,她在一千年前六界三次混战时被乾元真气所伤,于蓬莱烟云洞中闭关千年,大抵是拘束久了,出来后终日郁郁寡欢,她母亲——东洲的凤后娘娘c凤凰族的凤母尊后,深觉她那般如丧考妣的模样有些碍眼,便强行带她到这热闹的宴会来散散心。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乾坤总分为六界,而仙界又有天上地下两处。天上有五方,天宫居中央,地上有五洲,东洲最繁盛,凤羽家便是幅员最为辽阔的东洲羽国的皇族。 除此外尚有:冰天雪地的北洲雪国,如今皇族是颜氏,由总领山神颜峥统辖;河海纵横的南洲水国,如今皇族是子氏,由总领水神子苻统辖;奇花遍布的西洲大地,如今除却花神白芷,并众多世代久居于此的神族外,并无主人,亦无皇族;至于不毛之地中洲,那里又称“大洪荒之地”,乃是上古战场,受过千百年烈火焚烧,从无生灵,独有一条滚滚翻腾的逝川躺在赤标山外,是通往魔界的重要关隘。 至于天上,自有五方五帝统辖,但万万年的旧规矩,天帝位居中央,辖制着凡界,虽然地下四洲并天上四方的君主帝尊们占个与他平起平坐的位置,但对这名份上君临四海的天帝,好歹也要礼敬三分,见面先拱拱手,再受他的回礼。 说到君临四海,仙界自然也是有四海的,由水神手下的水监们管理。非但如此,海上还有三岛十洲,住着不知多少神仙。虽然海岛水洲的疆域比之陆上四洲小而且小,但终是一方之主,好比那凡间,众人心中再不乐意,见到小国君主也是要行礼的。 这瑶池便在昆仑山顶的天界中,而昆仑是太古神山,地处天风寒而地气暖的西洲大地,其山脉绵延千里紫气缭绕,皑皑白雪覆着峰顶直入云霄,山下绿草如茵,奇花仙树遍布,是个极灵盛的所在。 今日众仙云集,早入席免不得一番寒暄。况且,凤母一见凤羽便要提起“谨言慎行”四个字,恨不能将她从小到大做过的荒唐事细数一遍。所以她虽早早抵达,却只得借口离开瑶池,独自在山下消遣。 此处藤萝薜荔遍布,藿纳姜荨四散,琪花瑶草,味芬气馥,顺着一湾浅溪,绕山岨流而去。凤羽顺着溪流游走,转过山湾,眼前忽然现出一片茂密的绿林来,翠滴,浓荫蔽日,溪水自此汇入一片碧水幽潭里。 天光过于明媚,她因赴宴,穿着极为繁复的月白礼服,游逛半日便觉有些热,乍见这片清凉世界,真是说不出的受用,兴冲冲地奔到潭边,伸手一探,只觉冰凉刺骨,连她的灼灼仙气似乎都被冰住,急忙缩回手来。 “那是碧水寒潭,其明如镜,直通幽冥,终年不见日光,最是刺骨。”忽听身后有人说话,声音比这潭水还清冷几分,却不见人影。 “阁下是谁?” 凤羽开口相询却未得到回音,四下张望亦未见到有人,转眼瞧见潭水那边似乎有块石碑,立在一株极繁茂的古槐旁。 她好奇心起,走到那碑前,见上面写着“西王母之山”五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碑面布满岁月雕刻的纹路,饱浸沧桑,与旁边那棵古树相得益彰。 凤羽心道:“西王母竟立过这样一块碑,还植下这样一棵苍劲的古树!” “此树乃是当日穆王东归前所植。”仿佛是听到了她的想法一般,那声音又响起来,“碑亦是穆王所立。” 她早听母亲说过当日穆王乘八匹日行三万里的骏马,千里迢迢来昆仑与王母相会的故事,却不想他走前还曾植下此树,立下此碑。只可叹,王母与穆王终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处,只能留这一树一碑聊以自遣。 可见凡人不能事事如意,神仙更不能了。 眼看辰光不早,再耽搁恐怕迟了赴宴。凤羽便向那位不知是哪路的神仙道过别,捏朵云直向山顶飞去。 一进瑶池,四处琼香缭绕,瑞霭缤纷,各路神佛,诸家仙道齐聚一堂。好在她飞得快,驾云的本事不错,因此抵达时尚未演礼。 殿中尽是交谈之声,远远只见凤母正同蓬莱的涵虚真神闲话,两人皆是面容含笑。她趁二人未瞧见自己,忙矮矮身子溜开,绕过二十四扇泥金嵌宝的大翠屏躲去后殿。 这后殿甚阔,不似前殿般严整,却是跨水接岸,只有玉雕的栏杆围着,并无门窗,两边都有白玉石桥相接。殿内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琥珀杯明如皓月,琉璃盏灿若星辰。殿外大簇大簇的杏花坠得树枝弯着腰,纷纷拂上池面。 那殿前池水碧清的,晃得池边两株月桂树熠熠生光。树下两个小仙奴正在煽风炉,上面煮的也不知是什么茶,香气虽淡却极悠长,她远远便已闻见。 另一边廊下几个力士正在抬酒,想那酒必是琼浆玉液。只见力士们一坛坛地抬过廊边来,每抬来一坛,廊下的小仙童就使把晶莹剔透的白玉海棠錾金壶灌好。那壶定是被施过“海纳百川”的术法,小小一把壶竟将那一坛酒都装尽了! 童子装完酒便将壶放入一旁风炉上的滚水中,却原来是在烫酒。蹲在地上的火工道童生怕水冷,低着头,努着嘴,心无旁骛地吹火。廊后一群仙吏正在架设管弦丝竹,预备待会儿演奏仙乐。 凤羽看了一会,觉得时辰不早,便要出去寻她母亲准备演礼。一转身,刚好撞见几十只化作仙子的青鸟提了盛着各色珍馐果碟的描金食盒鱼贯而入,向殿内的八宝泥金紫檀桌走去。 天庭的礼数,未开席前,不应在后殿随意走动。凤羽为躲避那群青鸟,只好藏在殿内琉璃柱后,待她们摆好席面又渐次退出,便有些耽搁了。 今日盛典,万万不能迟到丢脸。凤羽匆忙走向前殿,见众仙都已按位阶列好,一并连天帝c王母c她母亲,都是站着的,只有她还在仙列之外。为今之计只能作出气定神闲的样子,顶着众神的目光走进去。她只盼他们此刻都盲了眼睛,看不到突兀的自己。 仙列最前边空着的一块地方,想来定是她的!凤羽低着头快步蹭过去,眼看就到了,忽听殿前一人道:“可来晚了!” 一句话正如一个焦雷炸在她的耳边,正想着能用什么理由搪塞一下,又听到方才那个清冷的声音说:“本尊适才在碧水寒潭得遇故人,盘桓了一会儿,故而晚了。” 碧水寒潭,是早上见的那个碧水寒潭吗? 凤羽来不及细想,还好天帝说来晚了的不是她,趁众仙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人身上,她抓紧时间蹭到了最前排的空档。 刚刚站好,不禁吐出一口浊气,耳边却又听人说:“真神,你占了本尊的位置!” 那声音如此近,竟是在对自己说么? 凤羽惊疑不定,抬头只见一张极淡漠,极清隽的脸。 “凤羽真神,这是本尊的位置。”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仍是早上那个声音,配上他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c无喜无悲的面容,看得人浑身一颤。 她只顾着打量此人,竟忘了动。 “是赤焰金凰么?”天帝此时也注意到她,听见那人的话便开口询问。 “天帝。”凤羽忙点点头,“我今日是第一次赴宴,不想竟站错了仙列,还望天帝不要介怀。” 众仙闻听此言,又见是如此宏大严肃的场合,纷纷向说话的三位行起礼来。须知凤羽虽然年岁不大,但作为六界中唯一一只盘古之心所化的“赤焰金凰”,身份贵重之极。众神仙敬盘古,自然也要敬她,细论下来,连父母也要给她先行君臣礼才是。 然而这正是她最厌烦的,素日因为活得短,加上性子懒散,从来不讲究虚礼,在家亦是按着小辈的规矩来。如今遇见此等场合,只得捏把汗装出一副威严的架势,向众仙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原来是小凤羽,听闻你受伤后丢了些记忆,现下可都好了吗?”天帝目光温润,神情和蔼,“说起来也是好久没见你了,小时候常常在凑朕身边嬉闹的!”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忆残片,没什么打紧,好在伤已痊愈,多谢天帝挂怀!”凤羽道过谢,方一回首便撞上凤母愠怒的目光,连忙念着天地尊亲,低头走了过去。 一时众仙列齐,乐已三响,大家按阶行礼,那长一辈的只拱手相贺,矮一辈的却异口同声道:“恭祝上圣白玉龟台九灵太真西王母千秋华诞。” 王母端立殿前,目含晶明,慈爱谦和。她含笑点头,示意众仙官仙友免礼。 众仙贺过,便纷纷送上寿礼。 殿内顿时光华璀璨,奇珍列满,只有一块黑墨,乌沉沉的不见奇异之处。凤羽正嘀咕是谁送此乌漆麻黑的碳,便听见一金绣蓝袍的长髯神仙得意地夸耀:“此物乃斜海长青墨,产于亿万年前,写了字,那是千年不褪,万年不淡,可谓绝无仅有!贫道素日只自己使用,从未赠人,今日既是王母千秋,便送来作寿礼!” 群仙听说,议论纷纷,王母也忙道谢。 凤羽撇撇嘴,心想王母亲自道谢,此人身份应也十分尊贵,不过这般得意洋洋,颇令人不以为然。 礼毕之后,诸位仙吏仙子领着神仙贵客们入席,当先带领她的便是她二姐青鸾。 “你呀,越来越不规矩了!这样的场合也迟到,竟让这满殿的神仙独独等着你!”青鸾一边为凤羽引路,一边数落她。 “我与二姐许久不见,一见面便要说我吗?”凤羽不满地反驳,“况且我才不是最后一个,那穿玄袍的才是!” “你还敢比他!”青鸾无奈地叹气,“那是天神风寻,燧皇之后,伏羲同脉,这天地间最后一个太古皇族,如今乾坤造化中唯一的九星真神。论尊崇连天帝也不及他,按辈分更没人比得上他。只因他深居简出才不常现于人前,所以小仙们都不识得罢了。” 凤羽颇为不屑,咕哝道:“有什么了不起!” 青鸾又戳她一下,口里嗔怪:“你就是这样嘴硬。便不论身份,他如今大权在握,这天上地下的神仙一生功名事业,甚至连仙根也握在他手里,又岂是寻常人可比的!” 凤羽不作声,又听她叹气:“唉只可惜,你将同他有关的事,都忘干净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凤羽大惊:“他便是六哥说的,那个曾在天宫教授过我法术的风寻吗?” “亏你还知道他的名字,如今见面却不识得!”青鸾摇摇头,接道:“说起来,你幼时在天宫住着,还多承他照拂,指点你的课业。一千年前六界大战时,你们也曾并肩作战。只可惜当初你元灵被乾元真气震散,差点儿形神俱灭了,在涵虚那老头的烟云洞中闭关养伤的这些年,竟将和他有关的前尘往事都忘干净了!此事说来也奇,人家要忘便所有的一起忘了,独有你,一应事情都记得清楚,单单是和风寻天神沾点边的事就都忘了!” “二姐是说我竟同天神风寻并肩作战过的不成?”凤羽惊诧地问,若果真,那可是段值得大书特书,放在碧落天卢角真神的纵乐馆里演上几日戏的光辉历史。 “我也是听小六谈起的。”青鸾答道,“六界混战时,我正奉王母之命在梵界文殊广法尊者座前看护长生海灯,未能亲见。你自小养在天宫,怎么不认识他?小六说你在六界混战时同风寻天神在一起,不知为何被乾元真气震散了元灵,又不知被谁送去了蓬莱,待我再见你时,便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凤羽回思往事,脑中一片空白。既然是旧相识,今日也算重逢。风寻为什么却像不认识她的一般? 正想着,已来到席前。 青鸾现是瑶池的首领真神,地位仅次于西王母,今日蟠桃宴也是东道主人,不便入座,因此她只引凤羽入席后便先行离开。 不久,筵宴齐开,殿内羽觞环阶转,清澜傍席疏。席外仙吏奏乐之声穿花渡水而来,乐声似乎都染上了杏花的气味,当真是:瑶池金殿无穷丽,一派仙音入耳清。 凤羽略尝些珍肴佳果又饮些酒,口中发渴,刚想倒茶来喝,早有一个花容月貌的仙子,拿着一只通体晶莹的白玉小盖盅斟过一盏茶来奉与她。 她揭开杯盖,见里面茶清叶嫩,香气清冽,单闻着便觉身心舒畅,仿佛当年她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在南天十万里清风浦上芈江真神那里见过的一般。 凤羽呷了一口,更觉纯美非常,不禁连连称赏,偏身问那漂亮的小仙子:“此茶甚奇,清香凛冽,胜过无数好茶,不知是何缘故?” 仙子笑吟吟道:“金凰有所不知,这叫‘翠寒茶’,是昆仑仙山独有的,只长在西边最高的那座雪峰上,因终年得昆仑雪水滋养,又有祥瑞氤氲,所以格外清冽甘甜。” “我自小在天宫长大,怎的从未听过此茶?” 仙子笑答:“这茶九万年一抽芽,真神青春年华,是以没听过。” 凤羽听闻很是高兴,也不知是在高兴这昆仑山竟有如此好茶,果然是天地清灵毓秀之徳所钟之地,还是高兴小仙子夸她青春年华,转身又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是赤焰金凰,谁告诉你的?” 小仙子满面堆笑:“真神周身金雾缭绕,试问天下除了赤焰金凰,还有谁的仙气是纯金色的?小仙常听人说赤焰金凰名叫凤羽,是个法力高深的五星真神,自然知道了。” 小仙子所言不错,神仙分别有一七九这五等星位。许多神仙至死也未从九星真仙化入一星真神,更遑论年纪轻轻便已成为五星真神,只怕乾坤造化中也是翻不出几个的。 那个小仙子刚从仙奴升上来不久,今日是第一遭逢见真神同她讲话,欣喜不已。她又是个极机灵的,言语中不露声色地恭维凤羽,又料定她必对这些“茶酒香乐c吃喝玩乐”之事感兴趣,便有意同她谈讲起来:“其实不止这茶,不知真神可闻到这殿中焚的香了没有?” “自然闻到了,这香极好,味道清香却不甚浓,不似那些劣香,熏得头疼!”她最爱鼓捣花花草草,方才便想问,只是碍于场合,不好开口而已。 “这是灵山上成了功德的一棵菩提宝树的树油混了天地初生异卉之精,用瑶池圣水蒸叠出来的。昆仑山中有一山坳,那里长满了各色香药香藤,却都不及这个了。” 凤羽果然听得兴起,侧身同她聊起来:“我今日倒是去了那片山坳,果然像你所说的一般,各色香草都有,是个好去处,不知是特意命人种的还是自己长的?” 小仙子眉飞色舞地道:“西洲大地上本就长满了奇花异草,也无甚稀奇。不过那山坳另有一番缘故,小仙听闻当日穆王来昆仑与王母相会,走时在山西侧的碧水寒潭边植了一棵槐树。他向东而行,见有一湾溪水,水温不似碧水寒潭那般刺骨,就在溪边盥沐,更衣时随手将腰间香囊中的香料洒在了山坳里,后来便生出这许多香藤了。” 二人谈完香又说酒,十分欢畅,一直到散席还不尽兴。凤羽见这仙子这样机灵貌美,又这样投自己的缘法,便不让她走。当下就去向青鸾讨这个仙子,欲将她带回东洲丹穴峰。她一向随心所欲,年少时是有名的混世魔王,惹祸不尽,对此等末事,并不放在心上。 青鸾正吩咐仙奴仙童们收拾残席,见她领着一个身量与她相仿的小仙子远远走过来,只当是来道别的,便迎上去笑问:“怎么,要走了么?我刚同母亲话别时,她说正寻不见你呢!你可瞧见她了?” 凤羽有些踌躇地看看青鸾,蹭近前谄笑道:“我还没去寻母亲呢!想来她定会在瑶池外等我,我过来是有事要求二姐你的。” “你有何事,是不是又惹事了?”青鸾一见她这模样,就知没打什么好主意。 “才没有!你看这个小仙子。”她指指身侧,“她投了我的缘法,二姐叫我带她回丹穴去做一玩伴可好?” “你呀!”青鸾玲珑坚硬的指甲在凤羽额头上一戳,“一天不惹事就发慌,赴个宴也不能消停!这仙子是天宫的人,你若要带她走须先帮她脱去天籍,此事还须知会掌管神仙籍册的神官!” “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去哪里寻他呢?” “唉,到底拿你没辙!”青鸾摇头叹气,“掌管仙籍的是风寻天神手下的元初神君,你和他也算是旧相识。不过你如今只怕找不见,我还是同你一道去罢!对了,到底要知会母亲一声,让她不必等你了。” 凤羽闻言将右手一摆,现出一缕仙雾,中指点上眉心使个“千里传音”术,那仙雾便缭绕着往瑶池外飞去。 小仙子在一旁看得欢喜,心中羡慕非常,笑问:“真神刚刚使的便是传说中的‘千里传音’术吗?” “是啊!”凤羽得意道,“此法说是千里,真要太远了也不成。不过你喜欢的话,回头我教你,等你日后到了我们东洲,新奇的东西多得是,这值得什么!” 那小仙子听见凤羽此言更加高兴,只盼着快点去丹穴,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好几倍。 她三个驾云到天门外,青鸾头里引着,一路来至元初神君所在的九重天。谁知恰逢元初神君去三十六天大罗境回话,不在宫内。 “这下怕是不成了!”青鸾神色带着三分气馁,“那三十六天是天宫最高重天,如今只住着天神风寻,寻常神仙是进不去的!” “那元初神君还不是进得去!”凤羽加紧怂恿:“咱们便去试试,至多不让进,怕什么!” 青鸾拗她不过只得答应:“好罢好罢,便去一试。但只一条,若进不去你可不许胡来!” “一定,一定!”凤羽连忙笑着答应。 青鸾让小仙子在九重天等候,自己和凤羽去三十六重天。刚一到天门前,还未进去,已有两名趾高气昂的神将拦住去路:“此乃三十六天大罗境,无诏不得入内!”神色倨傲,语气轻蔑,眼睛更是抬也不抬。 青鸾知道这两人是风寻手下御风神将,虽是看门的,神位也有三星,很是不好惹,因此当先笑道:“我乃瑶池青鸾真神,这位是家妹凤羽真神,特来面见元初神君有事相商。” 谁知那二位神将听此一言,向青鸾身后一瞅,竟似看见天神亲临,单膝跪地让开去路。凤羽心下纳罕,却也不便细问,满腹狐疑地跟着青鸾踏入流动着的青蓝色的结界中去。 二人驾着云,甫一出结界,只见四处仙雾弥漫,祥瑞缤纷,西边云里隐着一片宫殿,东面却是飞云裹着一片大泽,只有仙鹤在其中穿梭,并不见宫宇的影子。 “不是说风寻天神的宫殿在东边么,这东面明明是条大河?”凤羽先疑惑起来。 青鸾皱眉道:“我也没来过三十六重天,只听说西边是浮黎大帝从前的府邸,现已无人居住;东面是天神风寻的太虚宫,咱们先过去看看再说!” 凤羽自小散漫,看书做事只拣自己中意的来,因此闲书杂话存了一肚子,正经学问却有限得紧,素日因为不常出入严肃的场合,因此还能藏拙,但家中人却时不时地打趣她一两句。 她也不在意,只说世人皆醉我独醒,又说自己修为法力并未落下,旁的马马虎虎也罢。如今她听见这“浮黎大帝”的名号,便不大晓得,因问道:“怎么从未见过这位浮黎大帝?” “早说让你多看些正经书,这也不知道,明儿出去不被人笑话才怪!那浮黎大帝便是盘古大帝的尊号之一,亏你还是盘古之心,连自己的出处也不知晓!”青鸾性子一向明快急躁,风风火火的,见她如此不学无术便直言讥讽。 凤羽讪讪点头,随她一路穿云拨雾,飞渡过水泽。忽见岸上清厦旷朗,檐牙高啄,四处云蒸霞蔚,光彩耀目。 二人便按下云头,顺着镜光云步石梯上去,见前面玉牌高筑,上写着“太虚宫”三个大字,两边还镌着一幅对联:“檐生瑞霭连霄汉,槛放祥云接太虚”。 走进宫内,一条主路直通正殿,周围植满了大丛的竹子与芭蕉。正殿后面的竹林中,铺天盖日的碎挼花开得烂漫,灿若烟霞,远远瞧着就似着了粉红的火焰一般,烧得云雾都熟了。 四下里寂静如水,杳无人烟,连寻常的仙奴童子都不见一个,只有满院落花入地时腾起的阵阵仙泽。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碎挼花大抵是乾坤造化中,最为奇异的花种。顾名思义,它的花胎便像被揉碎的笑靥,极多,极碎,一朵花上少说也有几百瓣,最初只在天涯海角的火海中央绝壁上生有一株,枝繁叶茂,开着烈烈粉红的花朵,仿佛生命中所有的璀璨都凝结在一处,美得失真。 举凡极美之物,都自有其异端,这碎挼花便是极其娇贵,风吹一吹便翩翩起舞,人碰一碰便消散无形,落在地上便化作仙泽,因此无论移栽在何处,皆不成活。 六界中多有喜爱花草的风雅神仙,也不知想出多少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总是移栽不成。万万不曾想到,这太虚宫中居然种着这许多,还开得这样好。 太古天神,果然与众不同。凤羽心想。 径向里去,殿外悬着莹白玉匾,里面鲜红的水头浑然天成地勾勒出“朝旭夕曛”四个草书大字。玉石原本无甚稀奇,但如此大的整玉,打磨得镜面一般,稀奇的红色水头竟天生成那般龙飞凤舞的缱绻字眼。饶是二人见惯繁华,也不禁暗暗称奇。 正出神间,朝夕殿内忽然走出一位身穿墨绿云缎缂丝锦袍c黑发结冠c神情可亲的真神。凤羽不识来人是谁,却听一旁的青鸾寒暄:“元初神君修为愈发进益了。” 原来此人便是元初神君,掌管仙界所有仙箓籍册的神君竟是这等平易近人的模样,凤羽按着惊奇连忙致礼。 元初神君亦还一礼:“小神位阶只在三星,当不得真神如此大礼。不知二位真神到此有何要紧之事?” “只因舍妹看上了瑶池的一位小仙子,想要带回丹穴做一玩伴,特来请神君行个方便。”青鸾一面说,一面还要回头瞪她。 “此事不难,二位随我进来罢。”元初引着她们走进朝夕殿。 凤羽见殿内素净雅致,四处透着岁月浸泡出的闲淡安恬,比瑶池又是另一番景象。殿前坐着一神,玄袍黑发,衣角带风,不嗔不怒,无喜无悲,正是先前在碧水寒潭和瑶池两次遇见的天神风寻。他左手支颐,右手持书,听见响动,抬头瞥了他们一眼,目光沉静如水不带一丝温度。 “天神。”元初神君躬身禀告:“青鸾和凤羽二位真神此来是向天宫讨一瑶池仙子,请天神示下。” “此等末事何须问本尊?”他淡淡点头,“你做主便是了。” 元初应了,又凤羽同青鸾道过谢。三人匆匆离开朝夕殿,直奔九重天元初神君的赤霞宫而去。凤羽见元初甚是亲切,一路上同他攀谈:“神君为何不同风寻天神住在一处呢?” “这话真神小时候也问过,不知还记不记得?”元初笑道:“天神身份尊贵,小神虽隶属于天神,忝居神位,但位阶不过三星,如何能住在三十六重天圣地?早先盘古娲皇并各天尊帝君在大罗天都有府邸,后来长久不住,便都拆毁了。如今住在这儿的只有风寻天神,倒是玉清真王九殿下,就是如今的南极大帝,他时不时地去浮黎大帝的旧邸小住几日,顺便陪天神下下棋。” 她早听说大罗境界尊贵无比,是天宫最高的一重天,那些凡人常说“大罗神仙”,可真正住在大罗天的也不过就这么一个神仙,转念又问:“那天神宫中为何连仙子都不见一个?” “天神素来好静,不喜人打扰。因此宫中一应仙子仙童都被遣散了,除了宫后粗使的几个力士,只有自小服侍他的清欢仙童在旁伺候。”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天宫秘辛,笑道:“不想风寻天神竟如此孤僻!” “小七,不许乱说!”青鸾呵斥。 凤羽吐吐舌头,继续拉着元初问东问西,“那天神身份既然这样尊崇,为何不去凌霄殿上管管事?” “天神地位非比寻常,天帝见了也要起身相迎,若成日出门,岂不劳累众仙?”元初存心同她玩笑,“其实天神也并非不管事,如今单管仙界所有的真流神仙,从众仙出生入籍,到飞升加星,再到官职变迁,都是由他操心的了。” “那不是就像是凡间朝廷里的户部和吏部?”她幼年时最喜欢听家中看门的极乐鸟说凡间之事,因此知道得不少。 “也差不多,不过咱们仙界的供奉都是由天帝身边的灵官们往上收,因此那些事天神不大过问。”元初耐心解释。 凤羽又问:“他为何单管这些事,天上难道没有神官么,为何劳动他?” “这原是亿万年前的老规矩,从天神在太古做皇子时便单管这个,沧海桑田,世事迁移,王旗变幻,帝位更迭,这一项却始终未改,一直是从他手中延下来的。” “咦,那他可真是位高权重!”凤羽一叹,又不禁疑心:“天帝竟也肯权柄旁落的么?” “小七,越发口不择言,没规矩!”青鸾脸色一凛,不等元初回答,忙忙喝断。 凤羽不情不愿地撇撇嘴,岔开话题,只问元初些天宫的闲话。谈笑间,三人已回到九重天。 那小仙子在九重天元初的赤霞宫前等候半日,早已不耐烦,踮着脚,伸长脖子四处张望,远远见他们踩着片祥云过来,立刻便迎了上去。 凤羽虽然顽劣,却极聪慧,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她定是一颗心惴惴不安,等得十分着急,因此便将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告诉她,又笑道:“可让你等急了,这位是元初神君,他已同意我带你走了。” 小仙子向元初行过一礼,又道谢一回,元初却怔怔地出神,并未答言。 “元初神君,你怎么了?”凤羽见状不禁问。 元初顿了顿,道:“无事,只是见这个仙子眼熟得紧,生得颇似一位故人。” 凤羽失笑:“看神君的面色,定是你的旧情人了?” 众人闻言俱是一笑,大家寒暄一回便各自散了。元初回宫自不必说,青鸾回瑶池去,凤羽则带着那位刚刚结交的小仙子驾云离开天宫,往丹穴而去。 她两个一路谈天说地,无所不言,又叙起姓名年齿,原来这仙子比凤羽只小几岁,因在天宫侍奉尚无仙阶,也没有姓名。凤羽家是东洲南禺神山丹穴峰上的凤凰族,也是这六界内最早且仅剩的一支凤凰族,论资排辈,到她正从一个“羽”字,因此便说给这小仙子取个带羽的名字。 那仙子听闻是冠皇家姓,随皇族辈,十分称愿:“这样很好,不知起个什么名字呢?” 凤羽沉吟半晌,想到家中人口众多,几乎把这带“羽”的字用尽了,不禁有些苦恼,劳心费神,思索半日方想到一个好主意:“我叫‘凤羽’,你便叫‘凤习’可好?你这字正好是我的一半,看着便觉是我的妹妹!” 因她在家中排行最末,从小最爱将人打服,骑在脖子上叫人唤自己“姐姐大王”,如今得个妹妹,心里便高兴得紧,先忙着把辈分定下来再说别的。 仙子将“凤习”两字低声念几遍,笑道:“这名字好听得紧,不知如何写呢?”她是小仙奴出神,并不识字。 凤羽便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听她又问:“这倒简便,是个什么意思?” “‘习’是反复飞的意思,也指学习,有些道学气。”凤羽见她生得貌美,神色中又有几分飒爽英姿,若飞起来,定是一道好风景。 小仙子很是高兴,“谢谢真神赐名,从今后我便叫凤习了!” 二人驾着云,半云半雾飞出许久,忽见云下现出一片宽阔的水域来。凤习方才和凤羽谈天已知道她喜水,便拉着她笑说:“真神你瞧,下面有一片大河,那旁边的青山也漂亮,咱们下去游玩游玩如何?” 凤羽最顽劣,虽然如今比先时稳重许多,却仍改不了本性,岂有不愿之理?她性喜自由,又爱看游记,只因身份限制,自小便被拘着,这儿也不许去,那儿也不许去,十分违逆天性。如今忽得自由,正是高兴的时候,听见凤习一句话,便答应下来,拨转云头,飘然而去。 他们落在那片水旁,凤羽吹两口气,施个“瞬息万变”的法术,将自己周身仙气掩去,化成个寻常小仙,和凤习在水边嬉戏。那水域甚宽,烟波浩渺,放眼皆碧,远处层峦耸翠,叠立于茫茫水波之中。 凤习见这水域无边无际,不禁感叹:“这河比天河还大,竟看不到边的!” “这不是河,是湖。”凤羽也觉神清气爽,心胸顿时开阔许多,“这水天一色,眼界开阔,真叫人想长啸腾飞。” “真神就现出原身来在这水面上飞上几个来回也不打紧呀!只可惜我没有原身,只能驾云不会飞。”她语气似有惋惜之意。 凤羽见她又是歆羨又是沮丧,便去劝解:“咱们既化成这副样子,自然不能轻易现出本相来,你要想飞又有何难?回头我教你‘瞬息万变’的法术,到时你就可以变成鸟儿飞翔了。” 凤习闻言喜之不尽,拉着凤羽衣袖央告:“现在无事,真神便教我罢。” “你真是个急性子,和我二姐一个样儿!”凤羽笑道,“这‘瞬息万变’是幻术的一种,虽不艰深,学起来却忒有些麻烦。大白天的不便,若不小心被人看见就不得了了,等夜间无人我再教你。” 凤习心想:这里是仙界,哪有凡人?况且此刻又不见一个人影,有什么怕的!可又碍于身份,不敢多言,因此只是闷闷不乐。 凤羽察觉她不高兴,便提议:“如今我们且玩乐去,又学什么法术?今晚夜深了我便教你,如何?” 小仙子扭捏半日,只得答应,又提议坐船去湖心游玩。凤羽素日在长辈面前谄媚惯了的,从来都是要别人宠纵她,今日却生出些自己做长辈,宠纵旁人的心绪。 她不欲使凤习不快,便回手将自己头上素日戴的一支防身法器白玉点翠钗抽出,向湖面上轻轻一抛,化作一叶小舟。 “姐姐这钗好厉害,竟能变化!”凤习满眼放光地称赞。 “这钗是我笄礼那天母亲给我的,是一把上古神器,能变换成各种事物,簪在发中可保邪不侵体。改日我也送你一样法器,否则还不能算正经神仙。”其实神仙都有护体和御敌两种法器。她这钗是用北洲苦寒之地的万年寒玉制成,乃是上古九大神器之一。有此物在,除非极强的外力,否则很难伤她性命。 话音落下,二人点足飞身,一个跃起,轻轻地落在船舷上。 湖上风光更好,微风轻拂,她二人的衣襟与发丝也随风飘飘荡荡。凤羽从随身带的,施过“海纳百川”的乾坤袋中掏出一副精致茶具来,沏好两杯茶递与凤习,又自拿一杯啜着。 “这湖真好,竟让人生出庄生晓梦之感来。”她低低赞叹。 凤习连字也不识得,更不要说,听见凤羽的话便问:“庄生晓梦是什么,真神说与我听听罢。” “你现已不是在天宫侍奉的仙子,日后就不要称我真神了,只叫我的名字便是。” 凤习颔首称“是”,又问什么是“庄生晓梦”。 凤羽将“庄生晓梦”的典故告诉她,又说:“此刻我们在这湖中,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湖水,就如庄生晓梦一般,让人分不清是水在天中,还是天在水中。” 凤习却哂笑:“这个凡人不通得很,他做梦前是庄生,梦醒后还是庄生,而他只有在梦中才是蝴蝶。若是蝴蝶做梦变的他,怎能同一个梦做两次?” 凤羽闻言只低头饮茶,微笑不语。 未几,又听她道:“姐姐你看,那边来了一条船!”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凤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艘渔船慢慢划过来,先时只是水上一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不一会儿便来到她们的船旁并行。 舢板上坐着一位年轻神仙,散着长发,披着蓑笠在钓鱼。凤习见状拉拉凤羽衣襟,低声耳语:“姐姐你瞧那公子,生得倒俊俏得紧!” 凤羽轻描淡写地瞥了那人一眼,低笑道:“你若喜欢,我将你送与他做妻子可好?” “姐姐怎么如此不正经!”凤习脸色一红,转过脸去不理她。 看她脸上作烧,一幅着恼的神情,她刚要出言安抚,就见那公子侧身向她们笑道:“在下云微,尚未娶妻,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凤羽心知方才自己的玩笑已被他听去,不禁讪讪微笑,又瞧这人神情不卑不亢,英俊潇洒中透着三分贵气,周身法力护体,却像是个法力高深的神仙,忙回礼:“在下凤羽,方才言语冒撞,请公子莫要介意。”又指指凤习,“这位是凤习,我的妹妹。” 凤习抬头瞥了云微一眼,又低下头,轻声细语地问:“这天儿又不下雨,公子为何身披蓑笠?”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这里天气多变,雨水说来就来,待下起雨来再穿,便有些匆忙了。” 凤习掩着嘴轻笑:“那公子岂不是要天天穿着蓑笠,直到雨季过去?” 云微牵牵嘴角,并未答言。 凤羽听他们一问一答,看情形便知凤习的心思,只不知这个云微是什么来历。既是钓鱼就不该动船,他却将船划过来,可见是专为她们而来,遂问:“不知公子何故移船相近,岂不知钓鱼最忌乱动的么?” 云微不料她想得这样细致,略顿一顿解释:“只因闻见仙子喝的好茶,香茗悠远,故而移船相见,不知仙子可愿过来畅谈一番?” 凤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丹穴凤凰是东洲大地的主人,因为他们是天地间最早的神族,也是这片土地上最早的居住者。东洲住着各色神鸟,凤凰自不必说,除此之外尚有孔雀鸟c毕方鸟c比翼鸟c姑获鸟c极乐鸟c大鹏鸟c翕合鸟之流,就连梵界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的法身都曾寄居于此。 其实太古时期,凤凰非止丹穴一支,天下有奇峰异水的地方大约都有凤凰。然而上古大战时,凤凰族与魔族在逝川一战,几乎被诛灭殆尽,因而只留下丹穴一支,所幸存活的丹穴凤凰还能保全凤凰族的五类。 凤羽的爹名叫凤夙,是一只赤焰金凤;大哥是鸑鷟;二姐是青鸾;四姐是鹓雛;六哥是一只寒冰鸿鹄,周身雪白;三哥和五哥都是赤凤;而凤羽则是这六界内唯一的赤焰金凰。 相传亿万年前,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死后身体化作天地间的万物,赤焰金凤凰便是他的心脏所化,雌的是金凰,雄的是金凤。赤焰金凤凰几十万年才出一只,是天地祥瑞的精华,能庇佑天下太平,六界祥和,其心之所向,战无不胜,有他们在邪便不能侵正,因此格外珍贵。众人敬盘古,自然也敬赤焰金凤凰,加上这层异禀,更使他们尊贵异常。 上一只金凰是在百万年前出生的,上古大战前被魔族施诡计毒死拉。此后的近百万年里就只出过金凤,再未有过金凰。是以人人都说下一只金凰必在数十万年后才能降生,更有人猜测金凰已然绝灭了,谁知凤羽一出生竟是一只艳丽无比的赤焰金凰。 她降生时,六界为之惊动。天下的祥瑞都汇集在丹穴上空,一时之间百鸟朝凰,万乐齐奏。当时东洲子民上上下下连庆了八十一天,乾坤造化中所有仙家纷纷前来祝贺,就连各方帝尊君主都曾派人送上贺文。 因此,凤羽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名扬四海。 如此尊贵的身份,换了谁只怕做梦都要笑醒,可凤羽却不以为然。她自小性子顽劣,最不爱被人拘着,偏偏金凰是最受保护的奇珍,更是魔界的克星,所以哪儿也去不得,尤其是在她爹去世后,亏得她有个好六哥成日同她惹祸。 凤羽家有七个孩子,大哥凤翷最是沉稳坚毅,父丧后便已即东洲皇位,平日里同凤母打理东洲的大小事宜,从未出过差错;二姐青鸾性子最急,也最要强,自小便在瑶池修行,很少与兄弟姐妹们一处玩耍;三哥凤翊最具慧根,自幼深悟禅机,一直住在东海瀛洲参禅论道;四姐凤翧虽是女流却最骁勇,第一次六界混战时,曾带领几百人杀退数万魔兵;五哥凤翎最痴,一生醉心医药,医术冠绝六界,连老君的仙丹也逊色三分;六哥凤翦最具智谋却也最无用,平素恣意纵情,不是喝酒便是,成日同情神陆引c乐神秦池c幻海无名三个一处饮酒,其纨绔之风堪称古今无对;凤羽则是家中最小c最顽劣的混世魔王,因此也常被家里人唤做小七。 排行最末这件事有利亦有弊,自小她闯祸便有人给她收拾残局,但上面有六个哥哥姐姐,做什么事都要被管头管脚,极不自在,可偏偏她又是最率性散漫的。 譬如一千多年前她行笄礼那天。 依着东洲凤凰族的规矩,将笄的女子行过礼,在父母亲族的陪伴下由族中地位最崇的人插上发簪,方算礼成,可凤羽却被要求在笄礼后去族中祭堂虔心守一日夜。 其实凤羽从不过生辰,只因她的生辰正是她爹的死忌。然赤焰金凰及笄之礼乃六界盛事,预兆着六界太平,海晏河清。 因此,这日一早凤羽便梳好发髻,在东洲子民的注目下,戴上娘亲给她的白玉点翠钗。她盼这一刻已经盼过几万年,连逝川的水都快等干了,总算盼到如今。从此后她终于能自己做主,不必再因年纪小而被束手束尾。然而就在她盘算着要从何处游起时,却被告知要去守祭堂,正如晴天中浇下一盆冷水,打得她的头都似晒蔫儿了的芭蕉叶般低垂着。 这祭堂里阴沉沉c凉森森的,全不似仙界的屋子。殿中满陈着神位灵牌,都是曾在战争中效过力的神仙。左右两侧烛架上点着一百六十二支长明烛,殿前供着一盏大海灯,上面挂着雕金玉匾,写着“天玄地道”四个斗大的字。 凤羽看着这祠堂,心想真神一死,灰飞烟灭,有什么好祭拜的,因此越看越烦闷,满心不悦,正愁没人说话。恰在此时,她的好六哥“无意”路过祠堂,见她这副模样,打趣道:“怎么这副形景了,难道是成年了,怕容颜衰老不成?” “六哥专程来打趣我的么,快变个法儿帮我溜出去罢,谁要守这无聊的祠堂!”她的脸拉得比神牌还长。 凤翦手指拂了拂她刚刚簪上的那支白玉点翠钗,笑道:“那些在逝川战死的亡灵们,恐怕要被你这句话气得在火海里翻个身,在祭堂里还敢乱说,真是大胆!” 凤羽出口也觉自己的话有些造次,连忙双手合十,冲着灵位不知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转身又对凤翦道:“他们都是我的老祖宗,爹爹也在那儿,肯定不会怪我的。再说,这些都是真神,灰飞烟灭了的,听不见我的话,也不知道我在此跪着的心意,六哥快想办法帮我出去罢!” “看你急的,真是一刻也不安分,这样下去,将来只怕没人敢娶你!”凤翦最爱捉弄她。 听见这话,她果然拉着凤翦的袖子摇摇晃晃地讨好,面上含笑道:“谁要嫁出去,我就一生一世赖着六哥!” 凤翦点点她的额头,“今日乾元节,蓬莱开法会,这可是千百年逢不上一次的盛会。我原本要同母亲去送晚上放焰口用的五色羽,恰好昨日你笄礼后母亲被二姐请去了瑶池,我便只好带你去了。” 五色羽是凤凰族独有的神物,只有凤凰身上才出,且若要成色好的,必须是成年凤凰死后尾巴上最长的三根,因而十分稀罕。凤凰本就是吉祥的神鸟,几乎个个都已修成不死之身,因此这五色羽极为难得。 此物每根都包含着一只凤凰生前全部的祥瑞,所以最能净化仇怨。放焰口是佛道两家都有的大事,原是为超度六界内的亡魂,是以必须要五色羽同符纸一起烧才最好。 凤羽早听说生辰后便是乾元节,闻言高兴地一跃而起,两手挂在凤翦的脖子上,欢声叫道:“六哥最好了!” 二人拿过五色羽,转身分别化作两缕轻烟和金雾,往蓬莱仙山飞去。 蓬莱仙境下有一段灵根,里面蕴藏着和“乾元真气”相对的“坤元真气”,因此仙气极盛,是六界内名声鼎盛的所在,远远只见茫茫溟海中伫立着一座仙山,乱云飘飞,雾霭重重,霞光万道直穿霄汉。 凤羽同凤翦方一落在山门前,小仙童便不紧不慢地迎上来。两人报上名姓,立刻被几个仙吏簇拥着上山而去。 山上亭台楼阁,廊腰缦回,一进蓬莱宫门,就见各路仙家正聚在殿中闲谈。众人听见童子通报赤焰金凰和丹穴凤翦到来,都不约而同地弯腰行礼,悄悄抬头仔细打量他二人。 凤羽见到这般情景,立刻低下头作出一派谨慎持恭的样子,和六哥献过五色羽,又同蓬莱之主涵虚真神寒暄几句,便赶忙由童子带着去了下处。 一日的法会开下来,行礼c祭天c朝拜c论道,都是极拘谨繁琐的事。好容易等到晚上,凤羽便是倦鸟出笼,拉着凤翦在山下的大集会上乱转。 众仙家此时也一改白天严肃的神情,都在游玩闲话。那山下的海边是今晚放焰口的地方,刚刚做完事,四处挂着五彩斑斓的花灯。蓬莱仙山乃天地仙气祥瑞所钟之地,各色奇花是终年盛开的,此刻映着彩灯更见娇艳。 溟海边扎着大祭台,中间摆着九樽闹龙填青的大鼎,祭台外面泊着数十艘船,上面贴满五色纸钱和仙符。凤羽穿着雪白的掐肩缂丝广袖裙,和身旁穿月色对襟长袍的凤翦一对儿的俊美出挑,在夜色里格外引人注目。 不多时,众仙家渐渐凑到祭台那边去。一个穿黑袍的神仙站在最前,带着几位真神登上祭台。海边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俱按阶行礼,齐声道:“参见天神”。 凤羽也忙行礼,嘴上说着“天神”,心中却道:“两日不见,他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台上几个仙吏捧着翠玉鎏金的托盘,上面放着青词符纸并各色香药立在祭台边上。那几位真神将仙吏们奉的东西依次投进鼎中,凤翦便对凤羽道:“你和风寻天神熟,今日你去献五色羽罢。”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凤羽是第一次过乾元节,因此从未在祭礼上献过五色羽,闻言不觉一怔,随即点点头答声“好”,走到祭台边上,童子将他们白天带来的五色羽装在盘中递与她,凤羽接过,恭恭敬敬地登上祭台。 未几,山上响起“嗡”c“嗡”c“嗡”的钟声,那声音一下接一下,宏壮有力,声透层霄,一连响过九次。钟声方落,风寻便抬手施法将九樽铜鼎内的焰火一齐点燃,霎时间火舌窜起,红光映天,九道焰火汇成一条火龙,将夜晚的海边照得如白昼般明亮,景象蔚为壮观。 风寻站了一会儿,没等到惯例来献羽的凤翦,回身却见凤羽端着托盘正出神地望着焰火,脚下丝毫要动的迹象都没有。这种时候,这般场合,还能神游天外的也只有她一个罢。 心中叹口气,只好移步到她面前拿起五色羽,投进鼎内。待她回过神来,手里的托盘已空空如也,铜鼎内窜起九只五彩火凤,一闪便消散了。她怔愣着走下祭台,见风寻并众位仙吏及真神们也都下来,便默默回到了人群中。 凤羽回去却不见了凤翦,四下里眺望一圈都未找到。祭台那边的法船已经放出去,此时众仙都在凑热闹,拿着莲花灯挤在海边放,都想祈求天道庇佑,却不想素日凡人放了多少河灯,他们正眼也未瞧过。 人群纷乱,她一挥手发觉法术也使不出来,无法用“千里传音”术叫凤翦,便料定是蓬莱做法事,涵虚真神怕出意外所以施过禁咒。 正着急间,抬头瞧见山壁顶上的观沧台,忽然想起古人说“登高望远”,若站在高处定能寻到凤翦,便徒步爬了上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观沧台,向下一望,只见羽缎般的海面上漂着无数明灯,星星点点,比夜空中的流矢还亮些。那景象美不胜收的,却不见一个人影,尽数被山壁遮了去。 她叹息一声,想到费了这许多力气爬上来却毫无作用,不禁更加急躁,一转身正撞上一个硬实的胸膛。凤羽揉揉额角,抬眼一看,可不正是刚才祭台上的天神风寻。 “你在此做什么?” “你也在此。” 两人同时出声,凤羽是疑问,风寻却是肯定的语气。 她连忙退后两步,却不防一脚踏空。那台下就是百丈悬崖,此刻不能施法,从这样高的地方直接掉下去只怕会摔成肉泥,那她可就成了从宇宙混沌到现在,六界内唯一一只摔死的赤焰金凰,这样的死法一定会贻笑大方! 其实她完全可以化出原身来,那是不必用法术,只须一点灵力即可,可惜她此刻慌乱中将这一节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胡乱想着,还未来得及叫喊已被一只手拉住,凤羽感觉自己被用力向前一拽,“嘭”地一声,第二次撞上了风寻的胸膛。 她捂着今日格外倒霉的额头,忙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说着又觉得该当道谢:“多谢!” 风寻看她慌张的样子,扶她站稳,叹口气问:“两日不见,怎的如此毛躁了,素日在家都这样么?” 凤羽汗颜无地,忙整整衣裳回说:“只因我六哥丢了,我一时急躁,看见你又吓了一跳,才没站稳。”山顶的风最盛,吹得她的发丝和衣带微微扬起,低头的样子分外柔顺。 看她客客气气的神情,风寻微微有些不悦,抬手扶她站直。他身量颀长,较凤羽女流之辈高出许多,此刻站她对面向着崖边,低头问:“你不在下面放海灯,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沉吟片刻,忽然想到适才放焰口时,他能施法点火,可见别人虽然不能施法,或许他能也未可知,心中一喜,猛地抬起头,立刻坠入一片眼光中。 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眸子竟比崖下的海灯还亮些。 “这里施了禁咒,我又无法用‘千里传音’术寻他,我看你好像能施法的样子,不如帮我找找看?”她盯着他的眼睛,提议。 风寻眉头微微皱起,一刻即散。 半晌,他用右手中指在凤羽眉心一点,继而将手覆上她的额头,一瞬的功夫便拿开,手轻轻一拂,只见半空中现出凤翦的身影来,他正在一处轩管里喝酒。凤羽看那轩管似乎是自己今日住的地方,再要细看时,影像已散在风中。 她虽不会使这法,却也知道那是极精深的“借镜观形”术,只凭着一点意念将所思之人的影像现于眼前。凤羽从前在书上看过,说这法术需要极深的法力才能施展,并且十分耗神,若修为不够,强行施为会精力耗竭而死。 她心下好生感激,又觉如释重负,既然凤翦已经回去,也不再着急,想着先放过海灯再回也不迟,遂向他闲闲问:“我回家这几日,不知清欢有没有照料好太虚宫后的碎挼花?” “他只有一个人,哪里顾得了许多事?”风寻挑眉:“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至多枯死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完见她果然眉间微蹙,不禁暗笑。 “我后日便回去的,不会多耽搁,你让清欢费些心,好生照料!” “我自会吩咐他,不过,大约还是要你亲自回来照顾好些。”风寻状似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又见她转忧为喜,神色轻松,料她必要去放海灯。 他想凤羽施不得法,只能走下山去,又见她风中单弱的样子,一手揽住她的肩膀,足点石阶,便向下飞去。 凤羽嗅到淡淡的林间微雨气息,那是太虚宫中独用的幻海乌木生来的异香。她有些沉醉,心中柔柔的,像喝醉酒似的,待她反应过来,他们已轻飘飘地落在海边。 她心中一惊,想到纵乐馆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深觉自己此刻依偎在他怀中的动作有些不妥,又想他堂堂一个天神,当然不会占自己便宜,说出去只怕世人都会觉得是自己故意贴着他,要占他的便宜,因此连忙挣开,回头却见此时海边已是另一番光景。 凤羽自在烟云洞中醒来后,便将同风寻有关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她曾问涵虚真神是谁将她送到蓬莱的,后者只告诉她,当日六界混战,她被乾元真气震散元灵,有人将她放在烟云洞中,却未留下只言片语。 后来一个叫“谷生”的勤谨小仙去打扫洞口,竟发现她盘坐在里面,身周燃着一百单八根长明烛,排成上古乾坤阵的形状,似乎在为其护法。那小仙一见之下便丢下扫帚,慌慌忙忙地报给涵虚知道,后者便忙做法为她护体,并遣童子知会了她的家人。 从那之后凤羽便闭关了一千年。 一千年后,她终于出关,除去记忆有些不太连贯,还添上心口疼的毛病。众人都说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不能要求更多,所以她也并未多想。 她五哥凤翎在西方小华山寻来萆荔草,又佐以木香c仙参c海风藤c延胡索等数十种药草,制成丸药,她时常心痛发作便以此压制,倒也相安无事。 虽如此说,凤羽却也常常回思往事,旁的都一清二楚,唯独关于风寻的事情,只是一片空白,连不相干之人提起他名字的一句话都被抹去,仿佛有人生生抽走了她的记忆一般。 此刻同凤习隐在芦苇丛中,远远只见莲花灯闪烁,孔明灯高烧,脑中竟忽然闪过千年前去蓬莱的事来,竟似时光倒流一般。那个人的怀抱如此真实,林间微雨的气味就在鼻尖,绝非一梦而已。 凤羽依稀记起那日,她随风寻回到海边后,那里已经不见了乾元节的气氛。众仙家都已散去,法船也已飘走,远远的看不真切,只剩下几只尚未被浪花打沉的莲花灯在海上漂荡,命运般跌宕起伏。 她失望地叹气,后悔不该急着找凤翦,以至于错过放海灯的时辰,她还有好些愿未来得及许。风寻见她失落得的样子便问:“怎么,不高兴下来?” “这会儿神仙们都散了!”她闷闷不乐,撇着嘴说,“适才只顾着找我六哥,连海灯都没来得及放一个,我还有好多愿没许!” 风寻失笑,看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这样!”左手捂上她的眼睛,轻声说:“闭上眼睛。” 他右手一挥,凤羽只听见天上有爆裂的声音,忽然四面八方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心下甚是奇异,催问道:“好了么?” “好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她一睁眼,只见天上撒满焰火绚烂无比,海边尽是仙家都在挤着放海灯,莲花灯大片大片地漂摇,海面上空几百只孔明灯和海岸上高烧的焰口映在一处,亮得整片海都泛着奇异的光。此刻的景象似真似幻,比方才还繁华热闹百倍。 凤羽大喜,兴奋地跑向海边,一边跑一边回头叫风寻。她眼睛里有东西晶亮晶亮的,倒映着漫天光火。他看得出神,一时竟忘记动,直到听见欢快的催促声才走过去。 “天呐!这比刚刚还美,你怎么做到的?”她一面在海灯上写些“祝愿母亲诸事顺遂”之类的的吉祥话,一面问风寻,写完给母亲的一只又忙着为兄姐朋友们写。 风寻见她手下忙得不行,嘴上还要问他问题,便随手拿起一只海灯帮她点起,淡淡道:“这有何难?不过是用幻术施了个障眼法罢了。”想这海灯无用,何必要点,但见她兴冲冲的,难得笑得这样灿烂,便也随着胡闹。 凤羽心想太古天神果然和他们这些小仙不一样,如此费力费神的法术,在他们眼里竟算不得什么,不知何时自己才能修炼到他这般境界! 她这沉思的样子与方才迥异,风寻便以为她玩了这半日有些劳乏,待她放完最后一只海灯,催促道:“走罢,我送你回去。” 她自觉出来太久也该回去,再不走只怕凤翦也要着急,遂点头答应,转身又似乎想到什么,谢绝他的好意:“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也快回去罢!” “你现在飞得回去么,你知道从这里走到蓬莱宫要多久么?”风寻挑眉,抬手收起幻术,天那边忽然现出蓬莱山主峰的山壁来,只见峰高壁远,直入云霄,“你爬到明年也爬不到。” 她白天是驾着云来的,居高临下,不觉得这蓬莱山有多巍峨,此刻从山下往上看去,不禁骇了一惊,竟有如此之高!风寻所言非虚,若是全凭双脚向上爬,差不多真得爬到明年去,忙讪笑道:“还是你送我回去罢!” 他唇角似乎牵了牵,却看不真切,拂手召来一片云,携着她向山顶蓬莱宫飞去。 风寻驾云不快,约莫飞出一炷香的功夫,才登上山顶。宫门前灯火还亮着,山风吹来,微带寒意,凤羽拢拢衣襟向他告辞。后者点头不语,目送她身影淹没在蓬莱宫点点灯火中,方转身飘然而去。 凤羽回到下处时夜已三更,一进院门只见凤翦正坐在院中的石桌边上喝酒,月色中天,倒是个独酌的好时候,更何况他是时时刻刻离不开酒的! “六哥这样好的雅兴,难怪把我忘了!” 凤翦自顾自地倒酒并未抬头,冷笑道:“就知道不该带你出来,一疯跑就没影子了!” 凤羽见他如此,知道定是等得着急,忙赔笑:“我刚才在海边找不见六哥,又使不出法术来,只好爬到观沧台上想看看你在哪儿。谁知从观沧台上往下看什么也瞧不见,这才耽搁了。我还没怪六哥自个儿先回来,六哥倒先怪起我来了! “你法术施展不开?”凤翦眉头微蹙,立刻放下酒杯,回身问她。 凤羽不疑有他,坐下拿过一只酒杯倒酒。她不嗜酒,但月色中天,小酌怡情却也有些兴味,一面斟酒,一面不忘回答:“对啊,难道你能施法吗?”轻啜一口,果然是他素日喝的烈酒,不禁摇头,“大约是涵虚那老头怕出意外施了禁咒,也是寻常。嗯,这酒太烈!” “涵虚从未施过什么禁术,况且这满山的神仙,如何能禁得住!”凤翦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酒杯,急急问道:“此事必有蹊跷,你快试试现下能不能施法!” 凤羽心下一凛,急忙运气向墙角的一丛竹子施个“空穴来风”的术法,那竹子却连丝毫晃动也无。无论是神是仙,法术只有一七九五等,比不得星位还有神和仙的区别。“空穴来风”是一星仙术,排位最末,连仙阶刚够施法的小仙也能运用自如,她竟施展不开! 这一惊着实不小,她用尽全力向那竹子又施一次法,然而这次只有竹叶微微摆动,其力被风消解,一瞬便没了动静。 “你快想想今晚可遇见什么人没有,又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凤翦即刻拉过她的手腕把脉,只觉一切正常,毫无异样。 凤羽极力回思,脑袋几乎想破却仍是一片空白。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今夜同风寻说自己用不得“千里传音”术时,他似乎神色有异,支支吾吾道:“我今晚在观沧台遇见了风寻,之后便一直同他在一处,也是他施了‘借镜观形’术帮我找到你的,然后就再没遇见什么人。可我在去观沧台之前就已经施不了法术了!” “此事绝非意外!”凤翦沉吟片刻,立刻带她向外走,“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回丹穴去,让五哥看看!” 凤羽心中慌乱,从未遇见过此等异事,听他如此说便点头称是。二人连夜驾云回丹穴,还未到峰顶,便听山门外正同荼蘼精嬉闹的梧桐仙说,凤母自去瑶池后便一直未回,下午时他们大哥凤翷也被天宫的仙吏请了去,二人便匆匆飞去湟水边上寻凤翎。 那湟水自八千里南禺山系最西边的永贞峰发源,从山上泄出一条大瀑布,一路流经东洲土地,蜿蜒汇入溟海,是东洲子民神仙精魅们敬畏的神水。凤翎一直住在永贞峰上的七八间翠竹精舍中,只因那处奇花异草极多,最能入药。 他此刻正吩咐小童子们向屋内搬药草,看天色夜间定要下雨,若不及早预备,风雨一起,必会将这些药草悉数毁却。正忙乱间,就见两个人影从东边的石阶上急急奔过来,此时夜色已深,看不清来人面貌,只是那身形却像小六与小七。 果然他猜得不错,两人还未走近,就听凤翦叫道:“五哥你快给小七看看,不知怎的,她周身法力都被封了!” 凤翎方欲问他二人深更半夜寻他何事,闻听此言心中也不禁惊诧,忙引他们入内,命凤羽坐在一张竹榻上给她把脉。 夜凉如水,屋中安静得能听见竹叶落地之声。三人皆敛声屏气,凤翎闭目把脉,看不清眼色,只是那一双好看的眉毛像粘在一处,皱得厉害。 半晌,凤翎终于睁开眼睛,却未理会两人探究的目光,转身从什锦格子上拿下一只金镶玉的八宝盒来,掀开盒盖,里面盛着一把蚊须针并一团秋毫丝。 凤翦不觉心中一凛,旁人不知他却知晓。那蚊须针和秋毫丝虽非天上有一地下无双的宝贝,但对他五哥凤翎却有不可言说的珍贵意义,他竟拿出此二物来替凤羽诊病,可见事态之严重。 凤翎拈起几根针,分别灸入她的百会c神庭c太阳c以及玉枕穴中,又以秋毫丝探入她的元神,运气一催,凤羽顿时呕出一口血来。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凤翦连忙去相扶,又拿出一方细锦青帕来替她擦拭嘴角。 凤翎从榻边的小几上拿过一瓶丸药,喂与凤羽服下,道:“她不是被禁了法术,而是被人收走了元神,如今与凡人无异,因此使不出法术。”又问:“你们在蓬莱究竟遇见什么事了?” 神仙之根在元灵,“元”者“真元”又称“仙元”,即元神;“灵”者“仙灵”又称“魂灵”,即魂魄。元神素日靠魂魄养着,是所有法术神力的来源;而魂魄则是生命的根本,二者缺一不可,没有元神即使魂魄尚在也只能变成凡人。 二人闻言面面相觑,蓬莱开的是乾元会,这是千百年才开一次c六界都极为推崇的节日,去的又都是拿着帖子的各路神佛,如何能有人下毒手?有凤翦跟着,又有谁能做到?实在无从想起。 凤翦素有智谋,此时却也毫无头绪,论理凤羽自小生在丹穴,养在天宫,虽已成年,也不过是个小丫头,又没得罪过什么人,谁会想要加害她?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三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况且此事做得如此悄无声息,凶手自然是谋划缜密,他们急也无用,只得先送凤羽回她的“迷湖水榭”安歇,待次日凤母回来,商议过解决办法再做区处。 次日凤母仍未回来,凤翦心想此事干系甚大耽误不得,当机立断,便同凤羽和凤翎前往瑶池。谁知方到瑶池,便听青鸾说,昨日凤母来后还未说上几句话便被天帝派人请去议事,至今未归。 她性子最急,忽闻凤羽之事,焦得上火,赶忙便要引着三人去天帝的太微玉清宫。四人计意已定,捏朵云彩便朝三十五天飞去。 甫到玉清宫,只见真神真仙们乌压压站了一殿,不知在讨论什么要紧大事。他们在殿外唤来一个通报的小仙,青鸾当先道:“你去请丹穴凤后出来,就说青鸾真神在外找她,请她速到殿外一见。” 那小仙吏从未见过除凤母c凤羽和青鸾外的凤凰族,今日一见不禁感叹:“这凤凰族果然是含着金钥匙降生的,个个都生得这样好看,连天宫里的仙女都望尘莫及!”他脸上一红,忙答几声“是”,飞跑进殿内,慌乱中差点踩空玉阶跌飞出去。 不多时,那小仙吏又喘嘘嘘地跑出来,却未见着凤母,只听他躬身道:“天帝请四位殿下进去。” 四人听说,俱各疑惑,但事已至此只好一同入殿。 天帝正同众位神仙站在一处,不知在商讨些什么,众仙似乎都面带疲色。青鸾同两个弟弟行个晚辈礼,凤羽却只行个平礼,又听天帝道:“好久不见你们几个了,怎么不多到天宫来走动走动?方才来人通传说你们有事找凤后,便叫你们进来了,不知什么事这样着急?” 青鸾见天帝问起,不好不答,犹疑半晌,只得将前因后果言明。殿上众神闻言俱觉惊疑,蓬莱仙山是仙家胜地,乾元会又是大节日,加上到场的都是有名号的神仙,如何能发生这种事?凤母更是立刻赶上来,捉起凤羽的手腕把脉。 大殿内乱乱纷纷,猜疑之心不定,正忙乱间,外边仙吏忽然来报,说是天神风寻回来了,众人闻言又忙忙下跪行礼。 “天神回来得正好!”天帝微笑着指指凤羽,“凤羽这孩子竟在蓬莱被勾去了元神,天神看看可有何法解得?” 凤羽适才听见仙吏通报,早将一颗心提起来,见风寻只瞥自己一眼,便匆忙低下头。他也不去把脉,转过目光道:“本尊正是为此而来,此事应与今日商讨之事有关。” 话音方落,殿中的诸神心中皆是一凛,有通透的已经大致猜透想明。凤翦也猜到必是因着什么重大的缘故,致使有人要害凤羽,只是不知缘故。凤羽心绪不宁,不知风寻所指究竟是何事,正沉吟间,忽然被风一拂,头晕目眩,便睡了过去。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不知过去多久,凤羽忽觉有人唤她,微微睁眼看时,只见一张姣好的面容映入眼帘,面靥上带着两只小小的酒窝,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两只眉毛斜飞入鬓,不是旁人,正是凤习。 她刚刚看见湖里的莲花灯和天上飘的孔明灯,竟忽然想起一直记不清的旧事,一时间恍恍惚惚神游天外,又觉满心疑惑,不知从何说起,听见凤习叫她方回过神来。 “无事。”凤羽向她微微一笑,“方才想起了一些旧事,故而走神了。” 二人回头拨开面前的一丛芦苇看去,只见一男一女正在那里放河灯。 “今日是上巳节,难怪他们在那里放河灯,不知是什么人?”凤习低着嗓子,声音轻轻袅袅。 细密的芦苇丛外,流水潺潺伴着那女子的温言细语一并传来:“今日庄主从外面带回两个小仙,说是湖上遇见的朋友,不知是什么来历?” 男子将身上的灰色斗篷脱下来,一面披在女子身上一面道:“大约是为了老庄主的病,看那两人的身形举止,绝非寻常神仙。” “姐姐,原来他们已经察觉我们的身份了!”凤习心中一紧,“若是他们不怀好意,我们两个如今寄居在此,纵使姐姐法力高深,也只怕双拳难敌四手。” 凤羽也暗暗心惊,虽然早已猜到云微不是寻常散仙,可未曾想到他修为如此之深,竟能看破自己施的幻术。正想着,抬眼见那二人已经搂搂抱抱在一起,只怕接下来的不堪入目,赶忙拉着凤习走开。 二人回到庄中,凤羽叮嘱凤习不必声张,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凤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疑惑那二人究竟是谁,不知说的是何意思,便躺在床上问她。 凤羽心中存着太多疑问,今日忽然想起前尘往事,发觉自己与天神风寻曾经竟那般亲近,既疑惑又怅惘,直到她问过几遍,方打起精神回答:“你听那人说他家庄主云云,想来定是云微的手下,他还看出咱们行为举止不似寻常神仙,可见他也不是普通小仙。这庄子大有古怪,他说云微邀我们前来是为了老庄主的病,我猜他许是想求我五哥为他们老庄主诊病也未可知。” “我觉得云微不像是有图谋的人,但若真是,又怎么办?”她一句话问得支支吾吾,似乎极为矛盾纠结。 凤羽听她说得颠来倒去,不禁笑道:“只怕他真是这样的人,现在你眼里也不是了罢!” “姐姐就知道混说!”她翻个身,面向里面不再言语。 凤羽借着隔窗透过的月色,瞧见她羞得脸飞红,便不再打趣,二人各自安歇。 云微接连几日不见丝毫异样,每日陪同凤羽c凤习在玉壶庄周围游玩,又安排人做出许多花样来玩乐,三人渐渐熟络起来,防范之心也减去不少。这庄子附近确如云微所说,可游可观之处极多,且都是仙界难得的景色。 云微细致周到,几日间照顾她二人饮食起居,格外妥帖。他人又生得出众,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贵气,每每在身旁说话时,都引得凤习面红心跳。 又不知过去多少时日,凤习清晨醒来见凤羽不在屋内,便出房去寻,刚推开门便撞见从院外进来的云微。他今日穿着月白袍子,衬得贵气英俊,看着比前几日更潇洒许多。 院中琼花开得正好,花瓣随风飘散,正落在他肩上,凤习走上前,拂手掸去落花,柔声问:“这么早来做什么?” 云微显然未料到是她,只说请她们往花厅用膳便先行离开。凤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出神,心中空落落的,手里折了一支花,立在树下发闷。 “做什么呢?站在风口上发呆!”凤羽一进院子,就见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什么,姐姐一大早去哪了?” 凤羽知道她不愿说,也不再问,只说:“昨夜在庄中探查了一番,果然我所料不错,这庄中东南角上确实有位卧病的老庄主。” “姐姐现在还疑心云微?她似乎有些嗔怪。 凤羽微笑,“小心无大碍。” “那姐姐昨夜去探查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没舍得叫你啊!” 正说话间,又有小童子来请二人往花厅用膳。凤羽同凤习跟那小厮一路来至花厅,进门只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又见里面陈着各色花卉,却都不识得。 厅内放着一张雕花泥金长桌,上面满陈着果碟。云微早已等在厅中,见她二人进来,便招呼她们入席。长时间相处下来,三人已十分熟络,也无须客套。 席间,云微为二人斟酒布菜,其细致周到自不必说。凤羽觉得一早便饮酒有些不妥,却不好直言,凤习却是言笑晏晏,眉梢眼角皆是风情。 用过早膳,凤习有些薄醉,凤羽便陪她回房歇息。一进屋内,她便嚷头晕,凤羽扶她躺下,也觉目眩神驰,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头脑中一片混乱,踉跄几步,倒在床边,不一会儿便伏在枕上沉沉睡去。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也不知过去多久,二人昏昏沉沉中,只觉得周身寒意四起,耳中隐隐有水滴之声,睁眼看时,却见四处黑漆漆一片,只有身侧一缕月光从上空洒进来,借着那光似乎能看出对面石壁上倒映的金色水纹。 凤羽心中大惊,适才用过早膳在房中休息,如何一转眼夜色已深?待要起身,只觉得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缚住。她立即知觉是被云微摆了一道,赶忙低声叫凤习,听见她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心下稍宽。 她凝神运气挣那绳索,谁知竟挣不脱。这更令人惊异,寻常绳索如何困得住神仙,何况凤羽在烟云洞中出关后,修为已今非昔比,她定一定神,使个“瞬息万变”之术,想将自己变成一支芦苇脱身,谁知那绳索竟然随她变化而收缩大小。 她心中惴惴,想仙界中拿人皆是用能锁人元神c限制法力的“束元镯”,却从未有过这般奇异的绳圈,正焦躁间忽听远处传来云微的声音:“别忙了,那是上古神器‘捆仙索’,天下只此一条,就是再用十倍的力也挣不开!” 他带着一行人,举着龙血点的腾腾烈焰走来,火光通明,将四周一下照亮。原来他们竟是被关在一处浑然天成的水洞中,井口大的裂隙自顶端绽开,月光悄悄爬进来,分外柔和。 “云公子这是何意?”她此时心中已有主意,不卑不亢地问:“我二人在你府上好好做客,并无得罪之处,难道这就是云公子府上的待客之道么?” “赤焰金凰好伶俐的口齿!” 凤羽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你把我二人关在此间,意欲何为?” “凤羽真神不要误会,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云微面带微笑,缓缓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日后我定亲自登门赔罪。” “什么条件?”凤习自打他进来便一直未出声,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云微尚未回答,凤羽当先道:“你要我救你爹一命又有何难,何须如此行事?只是我家中五哥医术无双,我却于此道不精。” “真神的确聪慧,我的心思你一猜便知。”他顿一顿,接道:“只是有一点猜得不对,我的确需要真神救我爹一命,却不是要你五哥的医术。” “不是?”她不知除却医术,还能如何救人,“那你要我做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云微缓缓道:“当年南洲忽有翕狤兽出没,此鸟以人为食,凶残嗜杀,平时只在魔界的莱山上栖息,极为罕见,若能斩杀便是大功德一件,抵得上十万年的修为。家父听闻此事,便独自去寻。谁知此鸟法力不弱,家父斩杀不成反受其害。那鸟杀戮太重,周身汇集了被它残害之人的怨毒戾气。家父被它所伤,虽然侥幸保全性命,然而宿怨侵体,数十年来被怨毒折磨,生不如死,犹如废人!” “你爹去杀翕狤兽是为自己能少修炼几年,却不是要为替天下苍生除一祸患,若是能成功才奇怪!”凤羽忍不住横加讽刺,“如今他身染沉疴,焉知不是上苍的惩戒!” “这世上动机不纯的事多了,岂止这一件?何况家父并无害人之心。”云微忿忿反驳,“自那之后,我遍访天下名医仙药,却都无济于事。直到数年前,我打探到一法可治好家父的顽疾。” “是什么方法?”凤习忽然问。 “只需将一只赤焰金凤凰的元灵炼成内丹服下,便可化解世间一切戾气,那‘怨毒’自然也能消解了。”云微眼含精光,向凤羽看去,“我得知这法子便如一盆冷水浇头,人人都知,赤焰金凰在千年前六界三次混战时便被震散了元灵,在蓬莱烟云洞中闭关一直未醒,如何能救我爹?但我转念一想,只要赤焰金凰能醒,何怕再等些时日?直到今岁年初,东洲上下欢庆,我便知你醒了。” 凤羽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惊诧万分,想不到此人竟如此阴险!他蓄谋已久,只待自己醒来,便图谋加害。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难道不知赤焰金凤凰是天地祥瑞的精华,杀之必遭天谴,还会动摇天下太平。”她试图抓住最后一只稻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战事一起,生灵涂炭,你们又岂能幸免?” 云微冷笑:“赤焰金凤凰能保佑天下太平之说不过是传闻,如何信得?我爹他几十年来,卧床不起,生不如死,我身为人子又岂能置之不理?” “并非传闻。”凤羽缓缓道,“天地初开后,所有的神族都天赋异禀。只是后来神人通婚c异族通婚,以至于这些异禀渐渐失传。虽如此说,如今天下尚有部分神族留有异禀,譬如秋氏一族c又譬如太古皇族风氏,而我们赤焰金凤凰便是凤凰族中身负异禀的神仙,我本身便是乾坤造化中的至纯祥瑞,心之所向,战无不胜。即便有人挑起战事,我们心向的一方也必定会赢,‘邪不胜正’并非一句空话。” “即便如此,又如何?”他讥笑,“如今天下太平,谁也不知何时会有战事,而我爹他却在时时受苦。你的元灵若能救他,便也不算糟蹋。” 凤羽知道他加害自己之心轻易无法改变,也不再多说,只问:“既如此,落到了你手里,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你如何识破我的身份?又为何不在船上动手,反而要等我们在庄上住了这些时日才动手?还有,我虽不长于医术,但我五哥却是行家,见也见多了,寻常毒药我一闻便知,但你今晨给我的酒并无问题,你又是如何给我二人下毒的?这三个疑问希望你能告诉我,不然我死不瞑目。” 云微倒肯了她心愿,淡淡道:“那天在湖上遇到你,远远就见满湖的仙雾瑞霭,我一眼就认出了你的真身!你虽变化了,却也骗不过我。至于为何不在船上动手,不过是因为忌惮你的修为,只好等你放松警惕再下手。你中的毒名叫‘酾酒临风’,天下奇毒排在前十,以不易察觉著称。此毒化在风中,以呼吸侵入体内,平时无事,遇酒则毒发。” “原来如此,枉我在烟云洞中闭关了一千年,不想竟栽在你的手上。”她想想又道:“你要我的性命我也无话可说,但此事与凤习无关,你将她放了,留我便是。” 云微颔首:“我与你二人相处时日虽不多,然也算是朋友了。你既然答应救家父,我自然不会再与你们为难。只是此事若传扬出去怕会横生枝节,不如等真神救了家父之后,我再送凤习仙子出庄。” 凤羽本想让云微放走凤习,好让她去丹穴传信,请兄长们来营救,不想这云微心机深沉,识破了她的计谋,只得不动声色,点头称好。 云微见她不再反驳,默默站了片刻,方带人离去,只留下话说三天后,十五月圆之夜,阴气最重之时,便来取她的元灵。 凤羽在水洞中极力思索,觉得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助凤习逃出去,然后再让她去丹穴报信。自己身缚捆仙索,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所幸捆仙索世上仅有一条,凤习那条绳索必是寻常凡物。 一念及此,她忙回头道:“凤习,你挪到我身后来,我摸摸看你身上是什么绳索。” 凤习还沉浸在云微的话中,闻言怔愣片刻,方慢慢挪过来。 凤羽担心她是胆子小,受了惊吓不敢出声,便柔声安慰:“你别怕,我已有了对策,我们不会有事的。”摸摸她身上的绳索喜道:“你身上的是条龙筋,此物倒有限。我帮你挣断它,你先逃出去。东洲南禺山离此应当不远,你出去以后驾云往丹穴峰上找我母亲,让她速来救我。这周围定有人看着,你出去时一定要小心!”说毕,背着手运气扯断了她身上的龙筋。 凤习连声应“是”,记下地名,刚要走,又转回身道:“姐姐把你头上的发钗给我罢,也好拿去当做信物。否则去了丹穴,皇族重地守卫重重,我也进不去。即便进去了,姐姐家人不信我怎么办?”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凤羽想南禺山八千里,周围的确屯有重兵,自家丹穴峰的山门外虽只有极乐鸟看守,但暗处守门神将不少,精魅小仙凑在一处玩闹的也极多,又有山上的荼靡精和梧桐仙这对儿鸳鸯拦着,寻常人自然是进不去的,便点点头,让她将自己发间簪的白玉点翠钗抽出。 其实神仙们的金身虽有祥瑞,却难保他人蓄意加害,护身的法器却可以引每人天生所有的灵力护体,以抵御外来的攻击。这些法器大都是出师那日师尊所赠,或是成年时家中长辈所赐,譬如凤羽的钗。 原本她这法器便是一件罕物,也是上古九大神器之一,有此物在,除非是极强的外力侵袭,否则轻易无法伤她性命。 当年六界混战时,若非此钗,她万万躲不过乾元真气的重击,此刻早已灰飞烟灭。凤习是仙奴出身,自然没有法器,凤羽将自己的法器给她,除了作为信物,也是怕她一路上遇到凶险。 凤习握着钗,向凤羽辞别一番,身影一点点消失在了黑暗中。 接连两天过去,凤习仍是没有回来。奇怪的是,云微发现洞中少了一人后,并无任何反应,只是吩咐看守们照顾好她,免得让她也逃脱。 翌日晚间,她正坐在岩石上发呆数日子,盘算着凤习何时能搬救兵回来,回头却见云微一身白袍子,散着额发,拎个象牙食盒独自向她走来。 “你来做什么?”她声音极冷。 云微却不在意,将手里的食盒打开,酒菜一一放在小桌般的岩石上,又翻手变出一支香来点燃,回手解开凤羽身上的捆仙索,招呼她喝酒。 “你就不怕解了捆仙索困不住我?”凤羽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试探。 云微指指着那香,道:“这是‘青赤莲香’,点了它凭你是谁也施不了法。” “据我所知,青赤莲香珍贵异常,早在魔界纵火焚烧西洲时便已绝迹,不想你手里竟还有!”凤羽冷笑,“你花这么大代价,就是专程找我来喝酒的么?我可没这么好的兴致!” 云微轻轻一笑,自顾自地说:“今日是最后一遭与你共饮了,你若不是赤焰金凰,我一定交你这个朋友!说不准还” “说不准什么?”她也拿起酒杯问。 “没什么,”他唇角似乎带着苦笑,“不会有什么了。” 凤羽满斟一杯酒,一饮而尽,举杯道:“这杯酒谢你连日来招待照顾之情,虽然你是心存不轨,但我还是要领你的情。从此以后,你我就是永生永世的仇人了!” 云微回敬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说些什么好。良久,他才将手中的酒饮干,一笑置之。 这天夜里的月色极好,凤羽从山洞顶端的豁口中望出去,只见皎白的冰轮挂在夜幕中。她默默地想,自己若是真的死在这里,可有人知道?家中母亲和姐姐兄长们一定当她是贪玩去了,说不定几年也不会找她。 凤羽想到幼时同三哥凤翊读《阿含经》,里面说:“生灭,则老死忧悲苦恼灭。”大概她死了,她的烦恼也就死了,死也是一种生罢!只是她为什么还觉得心里惴惴的,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似的。 越想头越沉,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又出不来似的,心口隐隐地痛起来。这下糟糕,自己还没逃出去呢,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偏她现在还被捆着,无法去取萆荔丹! 她蜷缩在石壁旁,一面咬牙忍痛,一面想跟自己打赌,看她是会先痛死还是先被取走元灵。 正想着,昏昏沉沉中,似乎看见洞口边有人踏着光走过来。那人衣袂飘飘,袖口带风,一挥手便拂开了上前拦他的几个看守。 她虽看不真切,但心下高兴,似乎心口都没刚才般疼了,是凤习带她六哥来救她的 凤羽疼得有些失神,茫然中感觉似乎有人将她抱起来,那衣角带着凉风,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她在那凉丝丝的怀中微微瑟缩一下,不知何时起六哥变得这么冷冰冰的 转眼向外看时,他们似乎在天上飞,底下全是火光,还有一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也不知是站在船上还是站在地上,又似乎是云微。 “就这样走了么?”凤羽昏昏沉沉地想,“云微为何不追呢?” 不知过去多久,凤羽觉得全身酸软无力,耳边有嘀嘀嗒嗒的雨声传来,鼻中隐约闻到沉水香的味道。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海棠春睡榻上,身上盖着八团起花的细锦软被。 室内一片幽静,袅袅轻烟自香炉中飘散而出,榻边的落地月洞窗外,大簇大簇的碎挼花正在雨中点头。早听人说碎挼花沾水即溶,却独不溶无根之水,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她刚睡醒,有些懵懵的,不知道为何方才还在玉壶庄的水洞中做阶下囚,这会儿又躺在榻上。恍惚间记得有人救下她,似乎是六哥凤翦。 正苦思冥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她身边说:“真神终于醒了,您已经睡了十日了!” 抬眼看时却是一个生得极俊秀的小童子,一双眸子澄澈透明,令人见之忘俗。 凤羽温声问:“这是哪里,你是谁?” “这里是凤凰台,小仙是清欢呀!”童子的表情似乎在说中午吃过几颗枣那般自然。 “凤凰台是什么地方?”她将这三个字在脑子里转了几转,好像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清欢右手拿着小银瓮,左手扶着盖子,正往一只碧玉雕花的荷叶盏中倒刚刚煎好的药汁,听见凤羽的问题,笑道:“真神在此住过九百年,怎么倒忘了!凤凰台是您在太虚宫中赏花的地方呀!”说着,将药送至她身边,示意她喝下。 凤羽接过药碗,忍着异味呷了几口,口中一苦脑中顿时闪过一丝清明,“太虚宫,是天神风寻的太虚宫吗?” “可不是!”童子又摆出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来,“哪里还有第二个太虚宫?” 她心中惊疑不定,那日救自己脱身的不是六哥,难道是风寻不成?顾不得细想,忙追问:“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你可知道?” 清欢颔首:“十天前的晚上,不知出了什么事,天神一句话也未交代便匆匆出门去了,直到半夜才回来,回来时怀里便抱着昏迷不醒的真神。”他边说边抬头瞧凤羽,见她仍是一副探究的神情,接道:“天神将您安置在了凤凰台,留下一张解毒的药方,叫按着它煎药,又吩咐小仙好生照看您,便又出门去了。” 凤羽闻言疑惑不已,风寻天神是如何知道她被困在玉壶庄的?又为何能去救她?救了她又为何不将她送去丹穴?想了半日也未想明白,又记起凤习去丹穴通知她母亲和哥哥姐姐的事,不知现在家里人急得怎么样呢! 她赶忙整衣穿鞋,一起身却觉头晕眼花站不住,勉强站稳对清欢道:“天神救我一命,我本应等他回来向他当面致谢。然我心中还记挂着妹妹,况且连日未归,家中母亲知道我的事定然十分悬心,所以我得先回家去了。待天神回来,还请你将我的意思转达,来日我定亲自前来致谢!” “真神身子还没好全,况且外面还下着雨,怎么能走?”清欢急忙拦住去路,神情似乎极是为难,“而且天神走时特地嘱咐小仙照顾真神,您若走了,小仙如何向天神交待?” 凤羽踌躇片刻,转身向桌上拿过纸笔,写下一封信递与清欢:“我真的有事不能耽搁,待天神回来,你将此信交给他看,我想他不会为难你的!” 清欢接过信,犹豫不决,眼看她去意已决,自己实在拦不住,只好送她离开太虚宫。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冒雨从太虚宫中出来,凤羽捏朵云彩直奔丹穴而去,不多时便已来至峰顶。三十六天雨声淅沥,丹穴却是一片朗空。她只顾着着急,却忘记细细思索,为何人烟罕至c尊贵无匹的三十六天大罗境会有水监在那儿布雨。 丹穴峰下,梧桐仙正同荼蘼精两个咬耳朵,也不知说些什么,笑嘻嘻地闹成一团。极乐鸟在一旁看着满心泛酸,奈何自己不能落地,两只脚吊在树枝上打秋千,恍惚中看见凤羽跑来,直着嗓子大喊:“七殿下可回来了,六殿下在家闲得发慌,天天抱怨你呢!说是你在瑶池同二殿下高乐也不理他了!” “六哥以为我在天宫,难道家中近日没人来传话不成?”她心中好生诧异,难道风翾来的路上竟遭遇了不测? “昨日梵界灵山来了个小沙弥送帖子,说是请凤后娘娘去赴龙华会,除此之外便没人来了。”梧桐仙迎上来将近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诉她。 凤羽大惊,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不知凤习现在何处,是迷失路径,还是给云微给捉去?她法力低微,若有不测,虽有自己的白玉钗在,只怕也难以逢凶化吉,连忙问:“六哥呢?” “六殿下在叠翠崖,哎,七殿下你慢点!”一语未完,凤羽已经消失无踪。 凤翦此时正和凤翎在崖边下棋,一个执棋沉吟,一个仰头灌酒,忽见凤羽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不约而同笑道:“你怎么舍得回来了,乍得自由,不得疯个一年半载的?” “你六哥可是吃二姐的醋了!”凤翎一向厚道,难得也打趣她:“你快哄他,免得喝这么多酒,手指拿起棋子来都发颤!” “五哥快别闹了,六哥出事了!” “我可不是好好坐在这儿,哪里出事了?”凤翦放下手中棋子,却未松开左手的酒壶。 凤羽急道:“不是你出事了,是我出事了!”赶忙将三月三那日去瑶池赴宴如何认识凤习,如何被云微骗去玉壶庄,如何助凤习逃出来,又如何找不见她等事一一言明,只略过风寻搭救一节。 二人只道她是出去游逛,没想到发生这许多事。凤翎赶忙上前给她把脉,发觉无事才放心:“左手浮濡,右手沉微,到底还没好全,不过没什么大碍。那个云微到底是什么人,竟要害你?” 凤翦闻言也不觉松一口气,“你可真是不让人放心,赴个蟠桃宴都差点把命丢了!”随即又怒道:“那云微竟敢谋害咱们家的人,咱们找他算账去!” 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凤习的安危,根本没心思跟他两个多话,迭声催问:“你们快别管算不算账的事了,赶紧想办法帮我找到凤习!她那天明明逃出去了,我让她来找你们,怎么会不知所踪了?” “你先莫急,既然这个凤习是在你们被困的那日夜里逃出去的,那她若是直奔丹穴来,一定早到了。”凤翦条理清晰地安慰她,“所以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逃出来了却没来丹穴,二是她没逃出来,还在玉壶庄中。但据你所说,她逃走后云微没有任何异色,想来是一早知道她逃了,所以第二种可能性最大。” “小六言之有理。”凤翎亦附和,又道:“他抓你们是想用你的元灵救他爹,还曾答应事成之后放了凤习,可见此人心机虽深却不是滥杀无辜之辈。凤习若是落在他手里就一定没事,他要的是你不是她。” 凤羽定定心神,道:“我知道,只是凤习修为太浅,若是云微因我逃走之事迁怒于她,她一定逃不脱!” “我去竹庐给你拿些萆荔丹,再煎一剂调养的药来。”凤翎一面走一面命令:“你先安静待一会儿,别四处乱跑,明日我们陪你去玉壶庄走一趟!” 凤翦也觉如此甚好,便催凤羽去休息。 凤羽在凤凰台躺过十日,早已躺够,无奈二人催她,只得回到水榭中耐着性子等侯一夜。好容易挨到第二日,她一早便去找凤翦。凤母也在,见她急匆匆过来,便问何事。 凤翦将前因后果说明,凤母沉着脸忧心道:“那人要害小七之心已不是一日两日,你们现在去,寡不敌众,如何使得?” “母亲说得是,不过我们此去并不显露身份,只暗暗查访就是。”他一向最会讨母亲欢心,素日家中人有事都托他去说。他使个眼色给凤羽,后者立刻会意,也在一旁附和。 凤母沉吟半晌,道:“我与你们同去。那人等了这么多年,怎肯善罢甘休?此人不除终是大患,难保他日后不会再行加害之举!” “母亲不必去,我们这次先去探查探查,至于别的还是从长计议罢!”凤羽忙忙推拒,心想若是母亲在必然束手束脚,又在一旁千缠百绕。 凤母拗不过只得答应,又说一定要凤翎与她同去,凡事也好有个照应。凤羽心知她母亲的话极难更改,又见她五哥已远远走来,便答应下来。 三人别过凤母,驾云匆匆飞去玉壶庄。 凤羽望着茫茫湖水,一张脸上愁云密布,萎声道:“那日去玉壶庄,是云微身边接引的渡仙驾船。那水路像迷宫似的,驾云出来容易,再要进去就难了!” 凤翎笑着翻手变出一支‘追魂香’,转身对凤羽道:“你回想一下当日进去的情形。” 她一见之下大喜,迭声称赞他想得周全。 不多时,只见那香飘出袅袅婷婷的青烟来,却不升起,只向一边散去。三人随着烟飘的方向,一路追过去,转过曲折蜿转的水路,果然来至玉壶庄前的水洲上。 凤翎和凤翦倒无甚讶异之处,凤羽却是大为惊骇,半个月前还坐落在此处的广厦庄园此刻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生满芦苇的水洲,微风拂过,引起阵阵白絮。 “这怎么可能?这里明明是玉壶庄,为什么都不见了?” 凤翦心中已猜到三分:“看样子,他们是怕我们寻仇先走了。我记得你曾说起他困你的那处水洞,你可还记得在哪?” “我是被迷晕了带进水洞的,不过我记得那洞口的样子,追魂香应该能带我们过去。” 三人又跟着追魂香绕了几绕,果然找到水洞。那洞口极窄,越往里进却越开阔,洞内一片黑暗,凤羽掏出随身的火折子,见四周还是当日走时的情形,西边山壁下赫然一段龙筋。 “那龙筋还在,他们就是用它缚住凤习的。我当时被捆仙索困住了,挣脱不开,只能先帮她扯断龙筋,再让她去找你们。” 凤翎走到石壁边捡起龙筋,仔细看了半晌,又放在鼻间嗅嗅,道:“这龙筋有些蹊跷。” 凤翦同凤羽闻言上前查看,却没看出什么端倪,二人不精于医理,只当凤翎是说这龙筋难得,并不在意。 三人自水洞中出来,四处查看,却连一丝痕迹都无,凤翦道:“这地方杳无人烟,只怕找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不如叫出本方土地来问问?” 凤羽的簪子给了凤习,如今拿出一只涵虚真神给她平时用作兵刃的玉箫,向地上敲了几敲,只见青烟几转,钻出一个长须白髯的老神仙来。 神c仙各有五个星位,一七九,星级不同地位不同,九星真仙若得飞升便是一星真神。地仙们平日来往的都是些小神仙,有些甚至无星,天地间的道坛仙会也没他们的份儿,如何见过真神?这土地今日听闻有上仙召唤,忙忙钻出地面,却不想一抬头便看见三位平时难得一见的真神,忙行礼问安不迭。 凤羽连忙示意他不必客气,又问:“这里原来有座玉壶庄,如今却不见了,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土地一听忙躬身道:“说来也奇怪,这玉壶庄都沉寂了数万年没人住了,前一阵儿,忽然来了一群神仙就把它占了,可没几天来他们又走了。他们走后不久,来了一个仙气极重,祥瑞漫天的神仙施法将那庄子毁了。” 三人闻言俱是一惊,原来这玉壶庄不是云微的。 “你可知道玉壶庄和占了庄子那人的来历吗?”凤翦又问。 土地道:“来人是谁,小仙不知,但这庄子的来历小仙却知道。大约三四千年前,此处住着一位真仙,是这湖中水监的女儿,那水监因听闻南洲有翕狤兽出没,斩杀可抵万年修为,便去了南洲,谁知他除翕狤兽不成反被怨毒侵体,不出几年便死了。他女儿去了南洲复仇就没再回来,听说也死了,玉壶庄就是她留下的。”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凤羽恍然大悟,那日云微说他父亲的事原来是移花接木骗她的,故事真正的主人竟是这湖中的水监。 凤翎谢过土地便命他回去,三人满心疑惑,只得先回丹穴再做打算。 当夜,凤羽在榻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脑海中闪过,却又毫无端倪可寻,恍如一场梦。 凤羽正躺在床上发闷,忽然想起那日在藏在芦苇里偶然间记起的事来,连日来事情太多竟将它忘了,忙起身去寻凤翦,但愿他能知晓从前的事故。 凤翦也不曾睡,这两日生出许多事却毫无头绪,为了换换思绪,此刻正坐在树下石凳上,一面喝酒,一面给山上的梧桐仙和荼蘼精并一众花草飞禽讲上古大战的故事。 他酒意半酣,愈发有了兴味,侃侃道:“当日天地混沌之初,盘古大帝耗尽神力为后世开辟鸿蒙,死后身躯化作了世间万物。那混沌中的清气化做了神界,灵气化作了仙界,邪气化作了魔界,日光照在西方化成了梵界,月光照在地下化作了冥界。自此,世上便有了神c仙c冥c梵c魔五界。” 梧桐仙和极乐鸟听见如此说,不约而同地问:“乾坤造化中原有六界,怎的殿下只说了五界?” 凤翦摆摆手,险些将酒洒在身上,接道:“当日世上人以燧皇氏为尊,与凤凰一族并存。又过了不知几万年,其后世部族中的华胥氏与雷泽氏通婚,便有了女娲与伏羲两位大神。当时正是神人共处的太古时代,连普通凡人也多少有些法力。” 极乐鸟也罢了,那梧桐仙仍不依不饶:“殿下还是没说那一界在哪呀!” “你急什么?听我慢慢说!”凤翦又灌一口酒,“伏羲氏死后,水神共工夺娲皇氏之位事败,慌忙逃到北洲,一怒撞断不周山,造成天塌地陷,洪水泛滥。” 众人闻言,都不禁把心提了起来,有胆小的已经“啊”地喊出来。 凤翦接道:“当此大难,神仙虽能幸存,凡人却因此而灭绝。娲皇氏便以彩石补天c泥土造人。”又道:“后来,人们发现清气与灵气本是一体两面,神界与仙界也是互相纠缠在一起,因此虽是两界,实为一处。只有修行到真神,才能看出些不同。再后来,神仙们在仙界与冥界之间撕开一个口子,将流窜的浊气与凡人一齐灌了进去,便成了凡界。这便是最后一界了。” “就只有这六界,再也没有旁的么?”极乐鸟似乎极为怀疑。 “除此之外,尚有一处混沌境界,那是盘古大帝未劈开的一片鸿蒙境界。”凤翦一笑,故意欺近吓唬他:“那里不见天日,有去无回,住着亿万年间闯进去的无数邪魔恶鬼与妖兽,专吃你这样漂亮的小飞鸟!” 极乐鸟果然吓得大叫一声瑟缩回去,几乎不曾掉下树枝来。 梧桐仙又问:“那这也没我们现在的神仙什么事啊?” “你瞧,就你事情最多!”凤翦在他头上一敲,道:“六界中大小之战无数,太古众神几乎灭绝,直到上古时,神仙才慢慢繁盛起来。现有对证,你们都知道三十六天上的天神风寻吧?” 众人纷纷点头,梧桐仙道:“这个谁人不知,哪人不晓啊!” 凤翦摇摇手中空了的旧瓶子,搁在一边道:“世人只知古代就是很远很远以前,因此将太古和上古混在一处。其实不然,太古是从开天辟地到女娲造人之前,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而上古则是有了人后,到凡尘文字出现替代神文的一段时期。那天神风寻就是太古神仙之一,还是燧皇风氏直系的皇族,比风女娲c风伏羲还长了不知多少辈,所以人人才尊他一声‘天神’,那是尊他为太古天神之意。就连如今的南极大帝玉清真王九殿下风起,虽是伏羲c女娲的第九子,也只算得个上古神仙。” 众人听见,歆羡不已,异口同声赞叹:“哇,好厉害!” 凤羽远远见他们围在一起,近前来赶走了兴致勃勃的小妖精们,笑道:“六哥靠这段故事骗了不知多少酒了,也没点新鲜的么?” “要多少有多少,你要听哪一段?” “就讲我在蓬莱被人收走元神,法力尽失那一段罢!”凤羽笑笑,月光照得她脸色清灵,眼睛却如点漆一般,紧紧盯着凤翦。 “你说什么?” “六哥,我都想起来了,”凤羽平静地道。“其实你们不用瞒着我的,从前的事你们既然知道何必又瞒着,反正我早晚都会想起来!” 凤翦看看她,叹道:“我们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都是为了你好,怕你知道了从前的事受不住。”转念一想,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故意瞒着你的?” “刚才不知道,”凤羽微笑,“现在知道了。” 凤翦微微一怔,立即知觉凤羽是在套他的话。凤凰族天资甚好,但凤翦却是众兄弟姐妹中最聪颖的。若在平时,他一定早已察觉到,可今日对面坐的是凤羽,他怎么也想不到凤羽竟会套他的话。 “你竟然套六哥的话,”凤翦声音低沉,“小七。” 凤羽有些抱歉,六哥平日最宠她,只要她开口,什么事都会答应,若不是料定了他不会以实情相告,她是不会出此下策的,顿了顿,道:“我也是迫不得已。” “难道现在这样不好吗?”凤翦叹了口气,“你若知道从前的事,只怕会后悔今日有此一问。” 凤羽神色坚定:“我宁愿要丑恶的真相,也不要矫饰的太平。” 凤翦见她心意已决,也难违拗,便道:“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知道你已经想起了多少?” “我记得我们去蓬莱参加乾元会,不知为何我的法力就没了。我们回到家,五哥说我是被勾去了元神,然后我们就去了天宫找母亲商量对策。此时,风寻天神忽然进殿说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然后我就睡了过去,以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凤羽略去了她在蓬莱遇见风寻一节,总觉得那些记忆格外隐秘,不愿同任何人分享,即便是她六哥,也不可以。 凤翦刚要开口,只见一人手里托着什么东西,远远走了过来,正是凤翎。他手里拿的是白天在玉壶庄水洞捡到的那段龙筋,原本是来寻凤翦的,不想凤羽也在,“你们两个夜深不睡,凑在一处做什么?” “六哥正给我讲故事呢!”凤羽意味深长地看了凤翦一眼,笑问:“五哥你不是也没睡,可也是来找六哥讲故事的?” “五哥你别听小七乱说。”凤翦不理她,“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你两个可还记得我今日在玉壶庄水洞捡的这段龙筋?”凤翎将手中的龙筋拿给他二人看,只见那段青白的龙筋此刻已经变成了黑色。 凤羽不禁蹙起眉头,撇着嘴问:“怎么变成这样了?妖里妖气的!” “我今日在水洞中看见时,只是觉得这龙筋有些蹊跷,便带了回来想仔细验验。谁知我回到竹庐用西方化龙池水一泡,此物竟变成了黑色!”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凤翎还未开口,只听凤翦道:“只有魔界三头蛟遇见西方化龙池水才会变成黑色。五哥你是说那云微是魔族?” “这却不能肯定,”凤翎素来严谨。“但这龙筋的确是魔界之物,其他地方绝对没有!” 凤羽心中满是疑云,难道云微真是魔族?虽说魔界一直蠢蠢欲动,妄图吞并六界,可究竟也没她什么相干,为何要来害她呢? “我们也不必猜了,那云微定是魔族无疑,且不是个寻常人物!”凤翦道,“否则你们想想,三头蛟是魔界神兽,传说银色蛟王的鳞片能解剧毒。此等稀奇的东西除了魔族根本不可能有人接触得到,就是魔界之人也只有皇族才能斩杀三头蛟,更别说取它的筋了!” 凤羽却疑惑:“仙界与魔界相安无事几百年了,他们为何要处心积虑地害我?” 凤翎闻言默不作声,凤翦看他一眼,道:“或许是因为千年前那场大战,你斩杀了不少魔兵,他们现得知你醒了,便来报仇。” 凤羽微觉不对,但一时半刻也闹不明白,便不再问。 一时凤翎回了竹庐,凤羽便又追问起千年前的事来,凤翦只得道:“那日我们到了天宫,风寻天神说,或许是魔族意图挑起六界混战,所以遣人混入蓬莱对你下毒手,借此挑起东洲c天宫c以及蓬莱三方的嫌隙,他们好坐收渔利。谁知你的法器白玉点翠钗是支上古神器,甚是厉害,能保邪不侵体,因此没能要了你的命,却阴差阳错地收走了你的元神。” “那我的元神又是如何回来的?” “元灵是魂魄和元神,二者缺一不可,反之亦然。单单收走你的元神是没用的,只需施展‘招魂索魄’术,便能将失去的元神召回来。但那招魂之术是上古九星仙术,别说寻常神仙不会,就是七星真神也没几个会的,况且施这术极耗修为,一个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当时殿上人人为难,母亲和我们又都不曾学过这术,所以没法救你。便在此时,风寻天神说他会施此法,且愿意尽力救你。我们对他都极为感激,便让他带你去了三十六重天,后来” “后来怎样?”凤羽隐约觉得后面是极重要的事。 “后来,你在三十六重天住了两个月就好全了。风寻天神本是在天宫看着你长大的,从小指点你的课业与法术,有半师之谊,救命之恩兼上日久生情,原本是也一件好事。谁知后来你去三十五天的琅环仙境借书,在那遇见了校书仙子琅环。不知你们谈了些什么,只知道自那后你便和风寻生了嫌隙,独自回到丹穴,说你和他恩断义绝了。再后来六界混战,你和他在战场相遇,作战中被乾元真气所伤,接下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凤羽听完这番话,心中五味杂陈,默默良久,前尘旧事像风一般吹来,可她脑海中却丝毫回忆不到。自己和风寻,自己竟然和风寻有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凤羽一早赶来是想打听凤习的下落,然而此刻见了面却一句话也问不出,脑中全是凤翦昨夜的话。她觉得自己和风寻像是两条平行的足迹,时时牵连着,却永远没有交集。 不知过去多久,殿中人悉数退出,朝夕殿里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净。窗外清风将碎挼花香不着痕迹地送进来,惊醒了正出神的凤羽,终于听见她道:“没等多久,我今日特为前日之事来道谢。天神救命之恩,凤羽无以为谢,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风寻一怔,想起那日观沧台上她也是这样恭恭谨谨的样子向她行礼,山风吹得她发丝飘摇,他就像着了魔似的,不假思索地施展起极耗修为的“借镜观形”术来。 其实她自幼顽劣不肖,少有心悦诚服的时候,况又身份贵重,所以也极少向谁行晚辈礼。此次风寻救她,是实打实的恩情,她这一礼乃是诚心所行。风寻却见惯了她闯祸的模样,乍然见她如此规矩,竟有些不习惯。 抬抬手示意她坐,风寻语声清冷地问:“那日未及相见,你便匆匆走了,若说道谢岂不迟了?你今日来怕不是为道谢,而是要问你带走的那个小仙子的下落,或是问囚你之人的下落才是真的。” “天神料得当真准。”凤羽神色自若,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那日我家中确有急事,没能当面道谢是我的不是。我今日来,一是道谢,二是想问天神,前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天神若通宵其中的缘故,烦请告知。” 风寻皱一皱眉,道:“那日我得知你有难,便救了你回来,其他的事我不清楚。” “天神不想告诉我便不告诉,何必编些话来搪塞,难道以为我会纠缠你不成?”凤羽也不知为何,看见他,又听他说这些带刺儿的话,就觉得心里压不住的怒气和委屈,让人想哭又想逃,撂下话,转身便走。 风寻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那凌厉的口吻仿佛隔着千年岁月透过来,让人心里空空的,连忙上前拉住她,不觉放软了声音道:“我确实不知那日出了什么事,你有什么疑问慢慢告诉我,我若知道定不瞒你!” 凤羽转过身,脸上宛然两道泪痕。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居然如此失态。风寻身份尊贵,与她又无甚交情,就算有也是千年前的事了,当然不必事事向她报备,不想告诉她的事自然也不会明说。她凭什么要求堂堂天神对她坦诚相待,又凭什么冲他发脾气? 风寻忍不住抬手为她拭泪,凤羽侧着头躲,适才一股无名火发泄出来,此刻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清清嗓子道:“昨日我和五哥六哥去了水洞,那儿的土地说云微一行忽然走了,庄子也被人毁了。云微是要我的性命,现在我还没死,他如何就走了,如何又将庄子毁了,你知道吗?” 风寻理理她的发丝,柔声道:“玉壶庄是我毁的。” “什么?”凤羽讶然,忽然想起土地说云微走后又去了一个仙气极盛的神仙,如此看来,那人便是风寻了。 “那云微是魔族人。”风寻接道:“那日送你回来后,我又去了一趟,令他立刻返回魔界去,否则天宫必派兵讨伐,他闻言便离开了。” 凤羽恍然大悟,原来云微是被迫回了魔界,玉壶庄却是风寻毁的,“那你可知道凤习——就是那日我带走的小仙子,她去哪了?” 风寻摇头:“我不曾见过她。” 凤羽早先就料到他多半不晓得凤习的下落,但心里总还抱着一丝希望,如今真的听到结果,还是免不了失望一回,叹口气便要告辞。 “你要往哪去?”风寻见她失落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忧。 她脑中忽然闪过之前想起的蓬莱乾元节那日之事,心念一动,道:“天神” “叫我风寻。” 凤羽觉得造次,又觉得自己与他相识不深,如此称呼有些不自然,硬着嗓子犹犹豫豫道:“风寻,我想求你一事。” “何事?” “你能不能教我‘借镜观形’术?”当日在蓬莱,她找不到六哥凤翦,风寻曾为她施过此术,若是她也会使,或许能找到凤习也未可知。 风寻闻言便知她要用“借镜观形”术找凤习的下落,顿了顿,问她:“你可知‘借镜观形’术极耗法力,若是施法不当会精力耗竭而死,况且你怎知我会这法术?” “你那日在蓬莱使过,我当然知道!”凤羽心里如此说,口中却道:“你是天神,自然无法不会的。” “你与她相识不过一月有余,现在她不见了,也是缘分使然,何必如此费力寻她?”风寻心内有些疑惑,却不只为她,更是为云微的目的。 凤羽不以为然:“我与她相处的时日虽不长,可她很投我的缘法。我自小只有哥哥姐姐,没有妹妹,好容易得了一个妹妹,岂能任她在外面涉险不管?何况是我带她去的玉壶庄,就是个陌生人有了危险,也没有不管的理,更不消说是她!” 风寻见她这个执拗的形景,叹了口气,道:“你神阶只有五星,修为尚不足以支撑‘借镜观形’术,还是不要学了。你闭上眼睛,回想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情景。”言下之意竟是要帮她施法。 凤羽又惊又喜又愧,慌忙闭上眼睛,记起那日自己把白玉点翠钗给凤习时的情形,想到此处又不禁心下宽慰,有那只钗在,必能保她无虞。 半晌睁开眼,只见虚空中现出凤习的身影来。她穿着缕金缂丝的玄色衣裙,头上簪着她的白玉点翠钗,手中还握着一段紫绂,正坐在一处水亭中发呆,亭子周围生满了弯弯曲曲的水藻青荇,岸边不知长的什么树,高大茂密,将天都遮住了,再细看时,影像已散了。 她心中已猜到三分,回头见风寻皱着眉,又肯定了三分,“天风寻,你可知道那镜像中是何地方?” “看情形是魔界。” 凤羽心中一沉,最后一丝希冀也消了,转身便要去魔界救凤习,匆忙间撞在左脚边的矮桌上。她脚上吃痛也不理会,一阵风似的向外跑。 风寻立刻追上去,在院中拦住她:“你这般冒冒失失地去魔界,救人不成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你说如何?”她有些为难,“总不能在家待着什么也不做罢。” 风寻沉吟道:“我陪你去,你先回家知会你母亲和兄长,我们明日再去。你放心,他们杀她无用,索性已耽搁了,再晚一日也无妨。” “你不用陪我去的,我”萍水相逢,她脸皮再厚过城墙,也不好叫旁人为自己冒如此大险。 “这样的话不必说了。”风寻不等说完便打断,“我随你走一遭丹穴,此等大事不能不知会凤母。”牵起她的手便向外走。 凤羽一只手被他握着,抽开也不是,不抽开也不是,便尴尴尬尬地放在他微凉的掌中。风寻行云甚疾,她记得当日在蓬莱他送自己回住处时飞得明明很慢,如今才过了一千年如何能变得这样神速? “你怎么飞得这样快?” “嗯?”风寻不解:“你不是很着急?” 凤羽话一出口便猜出他那日是有意飞得慢,可是为什么?未及深思,听见他问,连忙答应着掩饰。一路青山绿水在身边飞掠,不多时便抵达丹穴。风寻按下云头,二人走上山去,刚穿过梧桐林,只见一人早已等在那里。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凤翦。 他左手拿着翡翠酒壶,右手提着一把长剑,斜倚在树下。还未走到近前,凤翦便疾风般卷到面前,抽出剑来架上了风寻的脖子。 凤羽大惊,赶上前阻止,慌忙之下未及细思,竟伸手去抓。 “不要!” 只听两声“不要”先后响起,下一刻手已被风寻抓住。 凤翦经此变故,早将剑收了回去。凤羽这才低头细看那剑,只见寒森森c冷飕飕c恰如一泓秋水,正是父亲生前所用的那柄削金断玉的“濯缨剑”,若非风寻方才及时制止,只怕此刻她的手已削断了! 凤翦又惊又怒,一面喝问:“你疯了吗?不知道那剑利,竟还敢伸手!”一面去捉她的胳膊,手刚碰到袖边,人已被风寻拉到身后。 “真神。”风寻不卑不亢地说,“有话好说。” “我与天神有何话说?”凤翦侧着脸冷笑:“天神当日抛下我妹妹,同她恩断义绝,如何又跟她走在一起,又如何今日贵步临贱地?” 风寻清晰察觉到身后之人身子一僵,不觉松了手。凤羽脱开胳膊,走上前来打圆场:“六哥,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今日是我请他来帮忙的。” 凤羽父亲去世时,她还不满五岁,是以家中哥哥姐姐都很怜爱她。对于千年前她和风寻的事,凤翦心中到底存着一口气,如今又见他二人凑在一处,如何不恼? 他冷声道:“你平时对人那个冷冰冰的劲儿上哪儿去了?一见他就昏了头了!你能有什么事,非要他帮忙?” 风寻立在一旁,恍若未闻,神色淡而坦然。 “风寻方才”凤羽顿了顿,接道:“天神用‘借镜观形’术看到凤习被带到魔界去了,我必须救她出来,天神愿与我同去。” “你要去魔界?你不要命了!”凤翦惊怒交迸,厉声责问:“你难道不知魔界的人正处心积虑地害你吗?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还要自投罗网,你的脑子在烟云洞里泡进水了?”又向风寻冷笑道:“原来天神就是这么帮我妹妹的,你弃她不够,如今还要置她于死地吗?” “六哥你先别急呀!”凤羽惯会谄媚讨好,煞有介事地解释:“你听我说,凤习她被困在魔界,难道我能对她置之不理吗?何况我们是去救人又不是去打架,悄悄去,悄悄回,只要不惊动魔界的人,一定不会有危险的!你最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潇洒神仙,区区魔界哪里入得了你的眼,又岂会阻拦我?” 风寻觉得她这花言巧语的模样熟悉之极,牵了牵嘴角,道:“凤羽是铁了心要去魔界救人,本尊也不能违拗其心意。你放心便是,本尊既答应与她同去,自然会保她平安。” 凤翦冷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只对凤羽说:“我叫上五哥与你同去!” 凤羽虽不将魔界放在眼里,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有风寻陪着,便不想她六哥也随着自己去涉险。他还未拒绝就听风寻道:“真神虽是好意,但我们此行是隐藏了行迹,悄悄去救人,人多反而不妙。”以他的身份称凤翦一句“真神”,已是客气之极。 凤翦听他如此说,又见凤羽笑眯眯的模样,便丢开手不管,冷声向她道:“母亲那里,你自己去说!”转身提着剑走了。 凤羽赶忙追上去,笑吟吟道:“六哥待我最好了,怎么忍心让我在母亲跟前自讨苦吃呢?还是劳烦六哥你的大驾,帮我给母亲传个话罢!”一面说一面拉着凤翦的袖口不放他走。 “你如今都学会扯谎骗我了,还用我帮你跟母亲回话吗?”她今日分明是去了太虚宫见风寻,走时却谎称去瑶池找青鸾。 “我是怕说了实话,你们拦着我不让去。”凤羽讪讪道:“何况前次在玉壶庄水洞,是风寻天神救我出来的,我还没谢过他呢!”说到此处,不禁面露喜色,转念又道:“可六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去了大罗天?还专门提剑等在这里,难不成你跟天宫那位洁癖的紫玉真神学了占星卜卦c下蛊驱邪的邪门术法?” 凤翦点点她的额头,嗔道:“还不是怕你出事,我在你身上放了对玉燕随时禀报行踪。” “我说呢!”凤羽麻花似的缠在凤翦跟前闹,极尽谄媚之能事。 凤翦叹息一回,只得答应她,又伸手变出一串华光闪烁的五个金铃铛给她:“这是前儿幻海灵神给我的。此物乃西方六部伽楼罗身上佩戴的金磬铃,受过佛法浸润大有灵性。咱们虽与佛法不在一道,也不能将其当作护身的法器,但危难之时总能助力,你且收着罢。” 凤羽从不与他客气的,一把抓过来摆弄,拂手化在身上,终于满面笑意地跑了去。风寻仍旧站在树下等她,长身玉立,梧桐花顺着他的袍子簌簌落下,便似一道风景。 凤羽远远看了一会儿,方上前笑道:“这下好了,我们走吧。”脸上满是洋溢之态。 “你平日在凤翦跟前都是这样的?” “是啊!六哥平日吊儿郎当的,其实最好说话了。只要跟他说两句昧良心的好话,没什么不允的。”凤羽随口回他,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梧桐果。 风寻默默不语,神情微微有些不悦之态。凤羽只当他是在恼刚刚凤翦拿剑刺他的事,便岔开话题问:“我们怎么去魔界?听说魔界的入口十分隐秘。” “魔界入口多得很,最大的关隘就在逝川和赤标山之间,只不过结界隐秘,寻常人看不见。那入口处有魔兵和仙界重兵把守,从那去会暴露行踪。” “那怎么办?” 风寻见她急得蛾眉倒蹙,抬手抚开她的眉心,拇指在她眼角下的红痣上流连片刻,柔声道:“别担心,魔界入口也并非一个。” 凤羽脸上一红,忙轻咳两声,偏过头问:“何以见得?” 风寻见她雪白的脸上现出一片红晕,不禁一笑,“你想云微一行若走逝川到仙界来,岂会没人知道?可他不仅不声不响地来了,走时也没惊动任何人,这说明什么?” 凤羽心思灵敏,立刻道:“你的意思是说玉壶庄附近就有进入魔界的地方?” “不错。”风寻微笑点头,又从腰间解下一只云纹玉珏来递与她。 她接过细细打量一番,只见其翠如寒潭之波,其润若苍松之脂,扣之叮当,触手生温,端的是一块神物,不禁称赞:“这玉真好,看起来竟比我那点翠钗还强两分!给我做什么?” “你的法器没了,”风寻淡淡道,“先拿着这个罢。” 凤羽不疑有他,随手系在腰间。 二人一路穿云渡水,不多时便来到玉壶庄。但见山明水秀,春风骀荡,哪里有魔界的影子?四下里杳无人烟,凤羽只好将昨日见过的土地又召了出来问询。那土地见她一个真神上来就问怎么去魔界,吓了一跳,竟不知如何开口。 风寻在旁问:“这附近可有古怪的地方?” “好像不曾听见哪里有古怪。”土地想了半晌,又道:“小仙曾听闻西边有座水丘上出过妖邪,但未亲见,除此之外便再没了。这里虽然隐蔽,但也是仙气极盛的地方,素来没有什么古怪的。” 凤羽放他回去,便往西边去寻。她见风寻四处查看,不禁问:“凭你的法力,难道还看不见魔界的入口吗?”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风寻却道:“相本由心生,心里有什么眼里就见什么。神仙若非心魔太重,是不可能单凭双眼看见魔界的,换言之,若能看见魔界,那离坠入魔道也不远了。譬如你此刻,因修行到了境界,方才瞧得见小仙们看不见的神界。虽然你们所站的地方相同,眼中看到的天地却是天差地别。” 凤羽忽然想起小时候三哥凤翊给她讲授佛学,曾见《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其时她年纪尚小阅历太浅,又自由散漫惯了的,如何能懂得佛法精深?如今听见风寻的话,忽觉醍醐灌顶。原来所有境界烦恼都由心生,自己先前的焦躁担忧都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想到此处,不觉将来时的焦虑都尽皆消了。 这水上世界,河道纵横,港汊密布。他们将西边水洲寻遍,却一无所获。凤羽扒开芦苇,后面便是她曾被关过的那处幽僻水洞,里面深邃不见尽头c昏暗不见五指。 风寻凑上前说:“既然找遍了也没有古怪,那玄机便应该在这洞里了。” 凤羽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向洞中走,不出百余米便已走到尽头。那旁边一块大石,之前云微曾在此同她饮过酒的。 风寻施个“云龙显影”术,手指在山壁上轻轻一划,只见嶙峋的石壁上金光一山,瞬间显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来。 “这山壁竟是幻术!”凤羽摸摸洞口,触手一片冰凉,叹道:“好厉害,我竟未看出来!” 幻海灵神是凤翦的狐朋狗友,凤羽自小同他混熟的。那些正经仙术她是不愿学的,只因被迫才不得不学,可那能用来捉弄人的幻术,她却甚是精通。这山壁旁人瞧不出也罢,连她也瞧不出却真称得上厉害! 风寻走在前面,只让她跟在身后。山洞里暗无天日,凤羽那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也脚步飘忽,手指打颤,紧紧抓着风寻衣角不松手。 风寻翻手变出一颗光华耀目的骊珠,将那洞中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回头递给她:“拿着这个。瞧这活结的模样,似乎久未有人走过了。前后连一个守卫都无,想来也不会有事,不用怕。” “我怕?”凤羽虚张声势地假笑,“你叫魔族宵小过来,看我怕不怕!” 风寻在暗处扬了扬嘴角,小指轻轻一弹,蓦地掀起一缕凉风直窜入她领口。凤羽“啊”地一声猛扑进他怀里,闭着眼环着她脖子大喊:“有鬼,有鬼!” “做神仙的,怕什么鬼!”风寻好笑,心满意足地环着她,“还能不能走?” 凤羽大感丢脸,清清嗓子,抖着声音辩解:“我我是怕你被冤魂恶鬼缠上,你陪我来的,若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 风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我做神仙也并非一日两日了,身上仙气想必也能逼退几个鬼。你不必担心,放开我就是了。” “不行!”凤羽改为抓着他衣襟,“我是说,你不要掉以轻心,还是我护着你好些!” “那好罢。”自然是极好。 顺着山洞继续走,愈往前行山壁愈窄,道路也变得忽上忽下,四下里阴森森c冷飕飕的,不时有水滴从头顶坠落。 风寻动一步,凤羽便挪一步。如此行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洞内道路又开阔起来,远远只见前方有熹微光亮,只是那光太远太弱,尚不如手里的夜明珠。 “从前面出去,应该就是魔界了。”他微微低头看她。 凤羽终于松开手,风寻却觉心口一空,大不自在。她毫无察觉,三两步跑到洞口,只见天地之间一片水色,极目远望尽是绿意,虬根老树高耸盖天,奇花异草遍布林地。那花与仙界形形色色的娇花大相迥异,颜色极其艳丽,或是宝蓝c或是血红c或是橙黄c或是亮紫,三三两两凑成一簇,卷在牵连的树藤上,被雨水打得透湿。 “天呐!”凤羽瞠目结舌,眼前景象实是生平所未见,“这魔界,怎么不像我想象的样子!” “你想的是什么样子?”风寻不知从何处变出把伞来,撑在她头顶。 她语塞了一下,道:“就是,阴风怒号,房屋破败,妖魔横行,满地爬着吃人的妖怪,大概也就这样了。” 她爹凤夙一千九百年前死在与魔族的一场大战中,于她而言,魔界就是炼狱火海,里面住着一个生食人血的老妖怪便是魔君。他手下又有无数大妖魔c小妖魔,那面目都该是三头六臂,七嘴八舌,脸生疮,脚流脓,身上环着几条大蟒蛇才对。 此刻眼前却是一番别样的美景,一定是她走错了地方! 风寻撑着伞走在她旁边,他身形高大,一半肩膀已给雨水潲湿,却笑问:“难道坏人脸上也刻着‘坏’字的不成?这魔界虽然阴暗湿热,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凤羽点点头,又疑惑:“我听说魔界和仙界是一样的,如何我们来时还是白天,走到这里却是傍晚了?”抬头只见天光像蒙了一层绢布般晦暗,脚下到处长满了平生未见的草植,茂盛的芭蕉叶将来时的洞口遮住大半,倒十分隐蔽。 “魔界一向如此,是天下光明照不透的地方。原本日光便弱,又常年下雨,再加上这些横生的树冠遮掩,便更暗了些。”风寻拨开一丛比人还高的绿叶,举着伞让她先过去,自己紧随其上。 凤羽心想,这魔界的人也真可怜,眼前的景致一日两日间看着也算新奇,若长年累月哪里受得了!想到仙界的明月朗星c晴光骄阳,不禁叹道:“难怪魔族处心积虑地要吞并六界!”转念又想起自己族人与魔族的血海深仇以及父亲之死,不由得又收了同理之心。 “想什么呢?”风寻见她出神,一面弹指扫开她脚下的树藤,一面问。 凤羽从一根鼓出地面的板根上跳过去,道:“想起我们凤族和他们魔族仇深似海,如今我却履步魔界,若我爹一点魂灵不灭,得知今日之事,不知会不会怪我!” 其实她本性恩怨分明,一向秉持“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至于父债子偿c株连九族,在她看来都是昏聩不通的混账话。所以她从未因为魔君害死她爹,就迁怒魔界的其他人,包括魔君的皇子们。但魔族和凤凰族的恩怨,只怕算到百万年前也算不清,随便拎出一人,大约都能牵出些旧怨来。 风寻却脸色倏变,不发一言。凤羽觉得发上湿漉漉的,才发觉他停在一株不知名的高树旁出神,自己没伞遮雨才打湿了头发。不过此间树木遮天蔽日,倒也不打紧。她回去扯他袖子问:“你怎么了?” “先去找那水亭罢。”风寻神色淡淡的,一只手给她撑着伞,再不似方才那般和颜悦色的模样。 凤羽不知他为何忽然变了颜色,想他堂堂天神陪自己来到魔界,还未说什么,自己却先抱怨起来,心里自然不悦,便老老实实跟在旁边,不再提方才的话。 她一面走,一面又问:“既然我们已来到魔界,能不能去刺杀魔君?”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风寻忽然顿住脚步,侧脸看她:“你一向不赞许杀人。” “你怎么知道?”凤羽轻蔑一笑,又道:“他杀了我爹,难道不该赎罪?你等着瞧好了,早晚有一日我要取他性命!” 风寻怔怔看着她:“难道报仇于你而言如此重要,你就如此憎恨魔界?你可知纵然魔君死一万次,你”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只道:“这样的想法太危险,仇恨会吞噬你的。” “不。”凤羽不以为然,“不是魔界,只是魔君,是他要置我爹于死地,其他人不过受命于他。我只想要他死,为我爹报仇,只是这样。” “且不说此事有多难做,即便你杀了他,那别人又要来杀你,如此下去,永无宁日。”风寻又拨开一丛红蓝黄橙交映的花朵,只见前面一条的吊桥,在深谷中摇摇晃晃。 凤羽跟上去道:“我找他报仇是因他先害死我爹,并非滥杀无辜,别人若因此而杀我,我也无法。” “你知道如何才能真正置他于死地么?”风寻回头微笑,“只有权力可以,只有权力制衡才是复仇的上上策。” 凤羽不知在想什么,看着他眨了眨眼,慢慢举起手,道:“看,这朵花像只仙鹤。” 她手里正拿着一朵顺手在矮丛中撷来的艳丽奇花,风寻一把打落,皱着眉头道:“不要碰这里的东西,倘或有毒非同小可!如今既来了这里,你就要听我的话,否则很难全身而退!” 凤羽心中大不服气,怎见得她就没本事全身而退,难道非要靠他才能出去?她也不作声,跟着他走上吊桥,只觉脚下滑腻异常,低头细看才知这桥板上生着一层薄薄的青苔,再看桥下重重迷雾笼着的深谷,只有山壁上几处细小的瀑布并近处的几条牵连的树藤隐约可见。 “咱们为何不驾云?”如此徒步行走不知要走到何时! “既要找水亭,站在云上哪里看得见?”风寻牵住她手免得摔跤,“驾云极易暴露身份,你我两个双拳难敌四手,在这里万事要小心,不可为一时之便冒如此大的风险。” 凤羽走下吊桥,又随他进了雨林,景致与方才大同小异,“那我们也不能这样瞎走罢,万一这山绵延几千里,咱们岂不是要走几年?” “不是漫无目的。”风寻回头望了眼来时的方向,“你难道没发现,咱们虽是在乱林中穿行,却是一路向下么?只要下了山,便能见到郡城了。” 凤羽悄声咕哝:“那还不如直接从吊桥上跳下去!” “你说什么?”他转过脸问。 “没什么,没什么!”凤羽忙讪笑掩饰,竟不知他耳朵这样灵。 风寻也不拆穿她,继续在那山林中穿行,不多时便发现,迷路了! “你真的是神仙吗?”她小声嘀咕,分明带着两分怨念。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风寻来回拨弄着树丛,仔细分辨来路,心里破天荒地焦躁起来,冷着脸c气鼓鼓的模样看在她眼里竟觉得有些幼稚。 凤羽大乐,跳到树上四处张望一番,笑嘻嘻道:“哎,咱们好像真迷路了!” “你下来!”风寻板着脸叫她,“迷路了你高兴什么?” 她那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我可是五星真神,你更厉害了,你是九星天神啊!咱们俩居然在这儿迷路了,难道不好笑吗?” 风寻黑着脸收了伞,刚想要施法在她头顶施个“避水诀”,便听她摆手道:“不用遮,我就淋着才好,也好提醒提醒你,天神无所不能!” 他吃个瘪,想要反驳也没有无从反驳,毕竟如今他们还困在雨林里出不去,只好恨恨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探路!” 凤羽笑盈盈的脸色一僵,慢慢冷下来,拉着旁边一丛圆叶犹豫地问:“你还会回来吗?” 风寻正色道:“我一会儿就回来。”抬手停在她颊侧,却又放了回去。 “那我等你,你快点。”她想想又补上一句:“不然我就先走了!” 他无奈地点点头,转身去了。 凤羽脚下踩的都是泥水,裙边也沾得又绿又黑,心里便有些烦躁。她素性喜洁,平日纤尘不染,如今也不得不将就,不禁在心中将魔君祖宗问候一遍,又不禁忧心风寻会不会回来。一颗心正七上八下时,忽见前面一只黄喙黑羽的鸟正在枝上抖雨水。 她心中大喜,食指圈在唇边嘬声叫它。那鸟儿虽是生在魔界,却也识得羽尊,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轻轻巧巧正停在它手臂上。 凤羽施法让它引路,刚走出一步忽然想到风寻或许真会回来也未可知,便又引逗那鸟儿飞回来等着。也不知过去多久,那雨越下越急,劈劈啪啪落在密林绿叶上,打得凤羽心中零落一片。 那只奇怪的鸟儿等不得,早已振翅而去。她更烦躁起来,恨恨道:“果然魔界没一个好东西,连只凡鸟都这样混蛋!”手脚并用,将眼前两株芭蕉打得稀烂。 她下定决心,非要自己走出去不可,便叫他自己回去罢,反正自己也没求他陪着来!如此这般地想一想,心便定了,不似方才慌乱。走出两步回头一望,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舍,心道:“凤羽啊凤羽,你可真没用!白做了一世仙人,明日还说嘴呢!连个狠心的凡人都不如,凭你这样还想称霸六界么!”她幼时不懂事,同几个玩伴打出旗号要称霸六界! 凤羽捡起风寻留下的那把伞,恨恨摔在地上,想想又跑回去,施法将它变成自己的模样。看她那样倒着,始终是自己的幻像,便又将她扶起来靠在一株生满苔藓的老树旁,在衣衫上写下一行字,拍拍手,心满意足,终于顺着前面无路的密林向前走去。 又不知走出多远,忽然听到隐隐有水声传来,她加紧脚步从一片桫椤树中穿出去,只见一条清冽的小溪在前面奔腾,忙跑上去,顾不得解渴,先撩起水来洗裙子。 一番休整,凤羽继续出发,穿过重重叠叠的无根藤,只见前面一花一树分外眼熟,似乎曾经来过的一般。她心中惴惴,只盼着不要又迷路了才好。正疑惑间,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啊——”凤羽惊得跳出三步远,回头一看,只见黑袍黑发湿答答滴着水,却不是风寻是谁! “你?”她眼珠转了转,心中转过七八个念头,慢慢蹭上前道:“呃你回来了。” 风寻黑着脸,右手举在她眼前,握着稀破的油伞。他方才一路向回走,想看看有没有旁的出路,谁知转来转去却再也寻不到来路。他心中甚是疑惑,猛然想起来时的那架吊桥,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方才那吊桥上的青苔分明是针叶藓,只有在特定温度c特定环境,且要背人的地方才会生长,仙界的荒山上常常生有此物。但若云微一行曾于桥上经过两次,势必会将其踩毁,前后不过十余日,纵然再生也不会长成如今这般无人踏足的模样。 想到此处,他又拈个诀回到吊桥,只见对面隐隐泛着一层紫光。风寻心中已料定三分是幻境,可若不过这吊桥c不入那幻境,又有何路可行?正无头绪,脑中忽然闪过凤羽之前的戏谑之言,便如红炉点雪,茅塞顿开。 他满心喜悦地向幻境中去接凤羽,三绕两绕回到方才迷惑的地处,只见她闭眼歪在树边,浑身浇得湿透,也不施避水诀,也不知伞丢到哪里去了。刚想叫她起身,又见她胸前一行金字写着:“不回来便不回来,谁稀罕!”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风寻气得一掌拍在树边,“喀喇”震断了那棵碗口粗的巨木,抬手将假人化作油伞,准备再去幻境深处寻她。哪知方走出两步,却见她蹑手蹑脚地跑了回来。 “找到出路了?”他语气危险地问,表情在阴翳中看不分明。 “没有。”凤羽隐隐害怕,不禁蕴起法力全神戒备,“你找到了吗?” 风寻墨色的目光深深盯在她蓄势待发的手上,沉默半晌,淡淡道:“走罢。” 凤羽顿时觉得有些亏心,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喘。终于走到吊桥,她满心疑惑又不好问,正不知所措间,他右手已搭上自己的腰。 “去哪啊——” 凤羽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他们正顺着山谷慢慢下落。风寻依旧不作声,她低头看看腰间紧箍的手,又抬头看看他幽暗中更显深沉的脸色,心中良善翻涌作怪,在他耳下低低道:“对不起” 风寻恍若未闻,点足落在谷底,径自向前走,中间不曾看他一眼,沉默得如同平时。凤羽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他身后,因为之前搭讪失败而陷入尴尬的气氛中,又不好意思再同他道歉,心里颇有些烦闷。 大雨此时已转成微雨,高耸连串的望天树冠将其遮去大半,只有淅淅点点的水滴在他们的肩上c发丝上。地上尽是树藤c落叶c石砾,并形形色色血管般鼓突的树根。 风寻步子极大,凤羽纵然高挑,要追上他却也有些费力。天色昏暗,脚下障碍又多,饶是凤羽一个真神,竟也走得磕磕绊绊,一不留神脚下缠上树藤,摔得满身满脸都是泥水。 风寻听见一声闷响,余光又瞥不到她的身影,回首转身时才看见她狼狈地趴在草树花藤之间,双手撑着地面似乎在奋力爬起身。 他两步跑回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凤羽摔得龇牙咧嘴,试探性地动着腿脚,如此境况下还不肯接受他的好意援助,气鼓鼓地甩开了他的手,想想又咬牙切齿地道:“不许说出去!” 风寻叹了口气,不知从何处摸出方沾湿的白帕子来给她擦脸。凤羽自觉脸上无光,歪着头闪躲,还不时用眼神剜他,“走开,不用你擦!”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他居然低低笑了,“看你摔的,小鬼儿一样!” “你还说!”凤羽恼羞成怒:“都怪你,早听我的早下来了!跑那么快做什么,你就是故意的!你还笑,笑,我让你笑!”她也顾不得怕脏,随手抓起一把烂泥扔过去,正中他心口,泥水点点溅得脸上c颈子上皆是。 风寻脸色一变,凤羽原本想笑,见他如此忽然畏惧之意袭上心头,慢慢向后仰着身子,神情冷肃,眼神惊恐,带着几分一戳即破的防御,“你要做什么!”他一分分靠近,她一分分向后挪,突然抱头大喊:“别杀我!” “你怕我?”风寻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凤羽想说“废话”,但又想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不要同他叫板得好,忙换上一副笑脸谄媚:“怎么会呢?天神胸怀宽广,怜弱体下,最是六界人人敬仰的神仙了!这样一个慈爱的真神,我若还怕,那不是糊涂虫了!” “我看你就是条糊涂虫!”风寻冷哼一声,抓起她手腕探了探脉搏,又扔下道:“快走罢,就快出去了。” “我走不了了!”凤羽罢工,“我不走,你自己走罢。” 风寻大为头痛,皱着眉头问:“又怎么了?” “脚疼!”她还振振有词,颇为占理的样子。 “我看看。”风寻蹲下身拉过她脚踝来揉捏,刚一碰便听见她尖声乱叫,忙又轻轻搁在原地。他手上运力,要给她施个“复原如初”术。 “我不用这法!”凤羽捂着脚不让他碰,“我五哥说了,复原如初术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纵然一时好了,内里却虚亏下来,将来终是要发作的!” 风寻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无奈地问她:“那怎么办?现在带你回去找凤翎,待治好了再来?再来再受伤,再回去找他,直到有一次顺顺利利毫发不伤为止?” “我又没这么说” “上来罢,”他摆摆手,“我背你。” 凤羽摇头:“我不。你不是心甘情愿的,我不要!” “那我把你收在元神里。”风寻抬手作势要施法。 “不行!”她又阻拦,“我还要看风景!” “快上来罢。”风寻揉着太阳催她,“我是心甘情愿的,快来,不扯谎!” 凤羽将信将疑地爬上他宽硬的脊背上,唇角扯了扯道:“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不是我求你!” 风寻背起瘸脚的凤凰,低笑中带着三分无奈:“嗯,都是我自己的错,闲待着腻烦偏要找个鱼头来拆!” “你才是鱼头!”凤羽忿忿,“你白做了一世天神,连这也不明白!一入神道,生命永无止境,世间事都做腻了,岂不烦闷得紧?就是要找些麻烦来打发时辰才有趣味。你看凡人,娶妻生子,忙碌生计,哪一样不麻烦?可人家还是要经历的,否则那百年时光如何过呢?他们尚且如此,何况你我!” “算你说得有理。”风寻失笑,反正她有理无理都会说成有理。 凤羽趴在他背上发号施令,一会儿说要去从左边走,一说会儿说应从右边走。风寻从未走过此处,因此也不识路,便顺着她指使的方向乱撞。 不多时,天色渐渐透出几丝清明,白光冲过云翳从重重叠叠的树冠中照耀而下,透出点点星斑。他们脚下的泥土却愈来愈湿,愈来愈软。果然再走不多时,地上渐渐渗上水来,一路向前竟将山林都漫过大半。 “好多水杉。”凤羽仰着酸脖子四处觑,一面去摸那些形态各异的树干。 “别动!” “嘶——” 话音刚落,凤羽手指便猛地缩回了手指,上面一个细小的红点,像是蜜蜂蛰的,微微刺痛。她伸到前面给风寻看:“你瞧,这树会咬人!” “应该是食人杉。”他小腿探在水里,袍摆漂在水面遮住了水底密密麻麻的落叶石块。 凤羽摇摇他肩膀,“放我下来,我看看这树。” 风寻不许:“你不要冒撞,这树很有些道行,不是玩的。” 她执意不肯,一脚跳下水,还未站稳,眼前两棵攀连的水杉立刻撕开一个黑渊,无边落叶萧萧而下,狂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凤羽也不是白得的一个五星真神,抽出长剑利落地刺进了树干,那树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流血了!”凤羽抹了一把死树上的浓绿液体,“怎么是绿色的?” 风寻举着她手在一道细小的光束下细看,摇头道:“食人杉树血可入药,黑市上五百金铢一小瓶。” “你怎么知道?”凤羽蹭地回过头,“天神也去黑市?” 风寻一笑:“天神就不能去黑市?” 凤羽摆摆手,又问:“你有空瓶子吗?” 他从手中变出几只小瓷瓶,凤羽只捡了一个,将那闪绿光的树血收集在里面,笑说:“魔界之行,五哥的礼物解决了!” “礼物是解决了,新麻烦又来了!”风寻掰着她的脸转过去,只见成片的水杉忽然扭动起来,树冠莎莎作响,正迅速而小心地向下伸展。 “快跑!”凤羽的脚踝奇迹般地愈合了,半空中转身跳下地,窜在前面比兔子跑得还快。 风寻一把拽住她,回身扔出一串生满倒刺的树藤。成片暴起的水杉仿佛烫到似的,瞬间缩回了原位。凤羽讶然,从地上捡起那树藤,奇道:“这是苦荆藤,怎么会呢?”苦荆藤是最普通不过的一种树藤,仙界各处都有生长,它又是味仙药,一般垂髫小童也识得。 “食人杉怕苦,”他闲闲道,“像你一样。”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凤羽信口一问,并未听清他说些什么,好奇心全在水中的游鱼上。仙界从没有这样的鱼,细小的花斑身子像一朵朵花在水中穿梭,游起来摇头摆尾,颇有些傻气。 “这不能吃。”风寻弯腰凑在她耳边讥刺,“再看眼珠就掉进水里去了!” “谁说我要吃!”她吞咽了一下,指着几条咬着水杉树根的小鱼道:“你看,它们在吮树汁。这鱼居然吃素,魔界真是有趣!” 风寻提起她领口催促:“快走罢,时辰不早了。”凤羽点点头,又瞥了一眼那鱼,转身跟了上去。 “你的脚好了?” “呃好了一点点。” 在水中淌行许久,他们终于着陆,再向前走又是一口藤蔓缠绕的山洞。此处不似方才直通仙界玉壶庄的山洞那般崎岖漫长,只有几十丈远。 凤羽从洞口出来,回头却见它消失不见了,身后只有一片冰凉的石壁。风寻不以为意,拉她向前穿过几丛竹子,终于见到了真正的魔界繁华。 “天呐!”凤羽很没有见识地惊叹:“这是魔界,魔界怎么是这样!” 远处竟是一片宽阔无边的水域,闾阎扑面热闹非凡,楼台轩榭层累纡连,竟是一座水上的繁华都市。无数大舟小舟往来穿梭,正应了那句古话:“玉宇林立舟如蚁,络绎不绝船似风!” 凤羽一转头,只见岸那边竹林中一条羊肠小路,尽头似乎是所园子,“我们先去那园中看看,说不定水亭就在那儿。” “岂有如此巧合之事?”风寻不以为然:“这样一处处乱转,要找到什么时候!不如去找几个魔族人问问。” 凤羽执意要去,掠过小路穿墙而入,尽头却是座废园,连那牌匾都已松动,罩着几层蛛网,掉下一只角来,斜着“迩居”两个字。地方虽不大,然而粉墙环护,翠竹合围,颇见精巧之处,谁想里面却是草长莺飞的荒芜景象。 “这样一个精致的园子,怎么任其荒废了?”凤羽边向里走边问:“连丫鬟仆役都不见一个!” 风寻手指摸了摸墙壁上涂着的海底鳞粉,道:“看起来像是哪位贵胄的别院。” 走进正殿,当地有一个四脚竹架,上面挂着一幅画,被一层蒙尘的白绢掩住了大概。凤羽好奇心起,一把揭起绢纱,灰尘顿时漫天飞舞,耳侧只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纷乱之声。 凤羽咳嗽不止,掩住口鼻仔细瞧去,原来是那竹架年深日久朽坏了,在她一拿之下散了架,竹子滚得满地都是。她捡起画来一看,却是一个温柔袅娜的女子画像。那女子嘴角一颗细小的黑痣,却像是在何处见过的一般。 “这里大约是这女子的房子,看这灰尘,一定很久没人住过了。” 风寻微微点头,道:“看样子此人已谢世多年了,否则不会有画像流传于世。”仙界的旧俗,寻常神仙是不会轻易被人画像塑像的,除非是羽化陨灭后,或是特意施法以像作为穿越空间的活节,否则极易被人勾了魂念去。 “那也未必。”凤羽道,“魔界人行事诡僻,不可以常情推测。许是他们这里时兴画像,也未可知。” 风寻不置一词,只催她:“我们走罢,不要在此耽搁。” 自迩居出门,步行许久方到岸边,原来方才看着近,走起来却颇有些路程。此时已是戌初,暮色四合,斜阳残照,微风轻拂送来花香。 风寻从她腰间抽出玉潇,扔在水面变作一条小船,将自己同凤羽的仙障隐去,登舟而行。凤羽半个身子探出船舷,不住打量周围,忽见斜前方一条四角华船上坐着个浑身尖刺的人。她匆匆爬回去,拉拉风寻衣襟问:“你瞧,那个人是什么?” “人?”风寻余光瞥了一眼,“你以为那是个人吗?” 凤羽无所谓地摆摆手,“人,妖,仙,魔管他是什么,只要是个人形就好。” 正说着,旁边忽然赶上来一条船队,侧面俱都雕着金龙,后面挂着魔界图腾,大箱笼一件叠一件。打头的海鸥船上竟坐着一个六臂怪人,而他身后每条船上都有三四个小妖精护船,不知押送的什么稀奇宝物。 风寻手指在他们船板上敲了敲,令小船自行跟着那队货船走,侧脸对凤羽道:“这船是给皇家送东西的,我们跟着它走,先去找云微,从他那里找水亭。” “整个魔界都泡在山水之间,水亭一定家家户户都有,这下找起来可真是大海里捞细针了。”凤羽叹口气,趴在船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哼一首《乱云曲》。 那些货船体积颇大,因此走不得花树乱礁丛生的水路,专拣最空旷的水域行走。此间来往的都是大船,他们的小舟在此颇显眼。饶是如此,到下个水渚边大船便已搁浅。 洲渚上有几座房子,大船方到岸便有小妖精们出来卸货拉船。凤羽躲在风寻背后,他们的小船隐在一丛花树后,好在天色昏暗并不显眼。 “他们在换小船。”风寻携着她手,收回玉箫,摇身飞到一艘载货的小船上安身。 凤羽躲在大箱子后面,双手扒着箱边探头瞧了瞧,又矮下身子问:“咱们自己不能去么,何必跟他们?” 风寻从怀中摸出一角菱花小镜给她,道:“他们要去永祚城,手中必有通关文牒,咱们无法驾云,不如跟他们混进去。这是面隐身镜,你带在身上。” “我会隐身。”凤羽悄悄嘀咕。 货船便在此时起锚,渐渐动了起来。风寻坐在船尾边,和她挤在一起,道:“隐身术不过是幻术障眼法,碰见道行高些的就被识破了。这东西不同,带它在身上,可以被你遮住的景物,虽也是障眼法,却识不破。” 凤羽收下树叶似的镜子,笑吟吟道:“那我就笑纳了!” 船在树花石藻中穿行,不多时便已来到皇城前。凤羽仗着隐身镜在手,明目张胆地坐在顶层的箱子上乱看,低头对依旧靠在船尾的风寻道:“到了,快过来看看!这城门挺气派的嘛,比天宫热闹多了!嗯和我们东洲比,还是差一点点的。” 那城墙的确气派,高耸连云,法力加持,固若金汤,正面朱红城楼下三个烫金大字,写的是“永祚城”。外面另有一圈金石筑的矮墙,覆盖着繁茂妖艳的花草。两墙之间相隔约摸三十丈远,十二道青金石桥搭在中间,水旱皆有路可通。 风寻不为所动,眼神望着远处的两轮红日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头船上的六臂怪人从怀中摸出一个金牌,满面堆笑地递给守城者,嘴唇上下翻动,似乎说了几句话。 那守城的戍卫长手里拿着柄支亮银枪,腰间别着把钢刀,浓长的眉毛扬着,神情极倨傲。他也不说话,在石板上走来走去,随手翻着船上的货物检视,身后数名侍卫跟着,竟在此处发起皇威来了。 六臂怪人右肩下第二只手递上一只圆鼓鼓的布包,六只手拱成三只拳,咧着宽厚嘴唇低低笑道:“还请金守城行个方便,这里面都是主君陛下喜欢的玩器,并进献给后宫娘娘们的脂粉绫罗,绝无违禁之物。” 那姓金的守城抽开绳子,只见里面光彩熠熠,是一包泛着红光的金铢。他却不回答,眼神直直盯着凤羽,仿佛她此刻不是隐身的。凤羽低头与他对视着,渐渐有些心慌,刚想动,风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按住了她。 一缕清风荡过,守城凑上前,鼻尖几乎是贴着她的裙子吸了口气。窄窄的眼眯着,薄薄的唇在左脸一弯,回头道:“嗯——上等脂粉,好香啊!”抬抬手示意:“走罢!” d看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六臂怪人大喜,当即下令起锚,牵连的货船便又向城内行去。凤羽松口气,额上几乎滴下汗来。风寻挺直的鼻梁埋进她发丝间,低低道:“你身上的刀圭第一香甚轻,却还是被他闻见了。” “你这是何意?”凤羽侧过脸问,“是嫌我差点儿坏事呢,还是怪他鼻子太灵呢?” 风寻一怔,点点她额头,嗔道:“又多心瞎说!我是说怎么也藏不住你,实在恼人!” 眼看船已靠港,凤羽一脚跳下栈桥去,一面在城中热闹繁华处穿行,一面笑说:“这里真有趣,我们逛逛再走罢!” “你不找那小丫头了?” 凤羽猛地停下脚步,皱着眉踌躇:“对了,我竟忘了!”看看水上街市,瞥着嘴说:“还是先找她罢。” 风寻揉揉她头发以示安慰,又折回去找那押送贡品的货船。他们的小船紧随其后,在街市中七拐八绕,着实费了一番周折,方才来到魔君云麾居住的“犀兕宫”外。 此时已经入夜,天上阴云遮住了月光,四处笼着一层薄雾。凤羽拿出骊珠,用裙摆半遮着,免得光线过亮招来巡逻的侍卫。转头一瞧,远处陆上大片竹子,倒有几分眼熟。 风寻也已看出,将船拉到岸边,与她弃舟登岸,三两下穿过竹林,眼前可不正是下午从山洞中出来时那所迩居园的背面。难怪傍晚时从前面出去走了那许久,原来这所园子竟是依着城墙缺口而建,一墙两隔的,白白绕了一个大圈子。 凤羽大大叹息一番,连风寻也难得惊奇,又不禁沉思:怎会有一处园子紧挨着魔君的宫墙而建,如此重要的位置又怎会任其荒废? 他眯着眼不作声,凤羽大感无趣。这两隔的宫墙同外面城墙一般,上面一层法力加持,凭空穿不过去。凤羽只得翻墙而入,转过两座石桥,只见那边洲渚上连片几座辉煌宏伟的宫殿,此刻点着幢幢灯火,竟像水面上的一盏大灯笼。 她心中一动,直直望着那边出神。风寻见状,知她心中所想,便道:“魔君身边高手环伺,这又是他的地方,我们即便杀了他,也难全身而退。” 他说得有理,他们在暗,魔君在明,此刻杀他不难,难在全身而退。若是她一个出不去也罢了,风寻白陪她走一趟,又岂能带累他也陷进去。凤羽点点头,道:“我知道,听你的话。” 风寻便要寻个侍卫宫女样的人物打探消息,便在此时,忽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响,两个人边谈边笑向这边走来,只听其中一人道:“不知三殿下犯了什么事?竟给削了兵权!这下四殿下是高兴了,咱们可就惨了!” “这事儿我知道!”另一人道:“前几日三殿下奉命往仙界去抓人,就是我跟着去的,谁知煮熟的鸭子硬在嘴边飞了!君上生了大气,一怒之下削了他的兵权。其实这也赖不着咱们殿下,出去办差,成与不cd是常有的事儿!我看是君上忌惮殿下,给他脸子看罢了!” 凤羽听见,心道:“他说的那只到嘴的鸭子自然是自己了,原来那个云微竟是魔界的三皇子!他处心积虑地害自己,如今被削兵权,焉知不是报应!” “谁说不是呢!”当先那人接道:“可咱们都是三殿下的近卫,如今归了君上,少不了和那些亲军争闲气。哼,那些人看咱们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得是!”另外那人冷笑一声,“他们都歇着了,咱们大晚上的还在这巡视,从前哪受过这等腌臜气!”又道:“哎,你听说了吗?最近四皇子府里来了个仙界的美人。” “你还别说,上回二子去四皇子府上送东西的时候见过一次。长得是真美,说比咱们十公主还胜两分呢!”那侍卫形容得啧啧有声,似乎亲眼见过一般。 “瞧你那色相!”同伴侍卫嗤笑道,“我可听说这人是四皇子要献给君上的,小心被人告密,斩了你的头!” 那人不屑地反驳:“什么献给君上的,不过是长得有点像君后生前的模样罢了!” “作死呢你!”那侍卫捶他一拳,吓得四处张望,压着嗓子斥道:“你提什么君后,不要命了你,快走罢!” 说着,两人渐渐走远了。 凤羽不禁好奇,向风寻道:“咱们去四皇子府上瞧瞧那个美人,看是怎么个美法!”当下也不去寻水亭,即刻便要去探问四皇子府的所在。 “不必去了。”风寻拉住她:“你已见过她。” “我何曾见过了?” “你听他们说那美人生得像他们君后,提起‘君后’两个字又那样忌惮,由此可见你刚才在迩居园中看的那幅画像就是他们所说的君后了。你既见了他们君后的画相,又何必再去见那与她相像之人?” 凤羽却有些怀疑:“你又如何肯定那画像上的人是魔界君后?” “方才那园子定是魔君的别院,否则绝不能建在离犀兕宫那么近的地方。与犀兕宫一墙之隔,寻常人谁做得到?” “许是魔君的行在别院之类的地方,也未可知。”凤羽冷哼道,“魔族人行事诡谲,无法以常理推测,做些奇怪事也是寻常。” 风寻摇头道:“魔族也是人形,也有感情,也讲道理。他们比神仙更像凡人,魔界也更像凡界,自然也是有礼制的。普通行在不会建得离皇宫如此近,是座特殊的别院倒有可能。可你想想,既然是魔君的别院,又为何无人打扫看管,任其荒废到如今?” “难道是魔君不准人进去?”凤羽也只想得到这一种可能,帝王君尊幸过之地,即便空着也必有人照管,绝不会荒废至此。即便是寻常人家,也少有此等情形。现有对证,她爹生前住过之地,如今专有小仙看着的,若无凤母允准,任是何等贵客前来,也不能入住。 “也只有这个还说得过去。”风寻点点头:“你再想,魔君的别院里曾住过一个女人,现在人去园空又禁止旁人踏足,显然是那女人和魔君有过纠葛,如今成了禁忌。刚才那侍卫提起君后,另外那人立刻制止,还斥他“不要命了”云云。由此可见,这个成为禁忌的女人就是魔界君后。况且,你不觉得那画像有些眼熟,似乎有三分云微的影子在里面么?” 凤羽拍手道:“正是他!我方才便疑心,一时半刻竟未想起来!” “这也可原,”风寻道,“云微生得更像云麾些。” “可还是不对呀!”凤羽又蹙起眉来,“方才那侍卫称她‘故君后’,那园子也落满了灰尘,显是已羽化多年。但这堂堂魔界君后怎么会死了,还成为魔界的禁忌?” 风寻不禁摇头笑道:“你当我是天天坐在宫中掐指算别人私事的么?” 她正一门心思想着魔君和君后的爱恨纠葛,闻言一怔,随即笑道:“我竟忘了你也不可能知道的!” “走了。” “去哪儿?” 风寻边牵着她向外走,边道:“自然是去找那侍卫,让他带我们去云微府上。”他走得有些快,凤羽亦步亦趋,还不忘追问:“不去看美人了吗?” “看你就行了。”他声音极轻,凤羽未听真切,兀自问着:“你说什么?” d看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三皇子云微的府邸在犀兕宫东面,他们一路打探很快便顺水找过来。府门前有魔兵把守,外围还有不少侍卫巡夜,里面却静悄悄的,除了天上夜枭的哀鸣,不闻一点声响。大约是夜深人静,俱已安歇。 凤羽悄声道:“这会儿没人,我们正好将房子都查一遍。” “这府里静得蹊跷,况且偌大一座府邸,一时哪里找得到!你不要乱走,好生跟在我旁边!”风寻按着她的手,不许她离开身侧。 她也晓得厉害,并不敢乱走,随他飞到正殿后隐着,放眼看去,但见一汪湖水上面盖着座水亭,两盏灯笼照着亭边围栏,正是影像中的地方。 “你瞧!”凤羽指着薄雾中的六角水亭,“就是那里了。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若有不测,你见机行事,可救便救,不可救便不要缠斗,自己脱身要紧!” 风寻拦道:“若前面是个陷阱,你也要向里钻不成?” “我也知道,”她低低头,“但我非去不可。她终究是为我所累,我救她是应当应分的。至于说救不救得出,那就要看天道时运了,不是我一力可以勉强的。这一去若不是陷阱,那我救了她完事;若是陷阱,我也算尽了力,从此也能心安了。你若因陪我来而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安然无恙也难免亏心。所以我宁愿你不救我得好。我这也不是因为旁的,纯是一片私心为了自己。如果有两全的法子,我就罢手不管了,听你的不去钻这陷阱更好。可如今并没有这样的法子,要么涉险,要么亏心,总得选一样。涉险痛一时,亏心苦一世。平时恶作剧笑笑便过去了,这背信弃义的事做了,却是要煎熬永生的。” 风寻沉吟不语,握着她手腕紧了紧,道:“纵然要涉险,也不必非在今日,我们先寻个地方容身,从长计议再来不迟。” “能有什么办法?”凤羽抬头问他,“前面若是张了网等着我们,那躲也躲不过去;若是没有,现在这番忧虑也是白费。”她忽然抽出手拍了拍他脸颊,微笑道:“哎呀,你想太多了!咱们进都进来了,还怕去前面看看吗?你看那儿黑黢黢的一根毛也没有,能有什么事!” 风寻不言语,盯着她看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凤羽一笑,点足翻身远远飞落在水亭前的垂带石上,风寻右手伸了伸,似乎后悔想拦又似乎有些犹豫。终是迟了,四下里光火乍起,将湖上照得白昼一般,兵刃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成百上千的魔兵从林中水下一齐涌了出来。 果然风寻所料不错,早有人在此设下圈套,以凤习作饵,只等她上钩! 凤羽心中惴惴,此番她只同风寻前来,身边一个帮手也没带,不知能否逃得出去。事已至此,只盼着拼个鱼死网破,无论如何不要连累了他才好! 正想着,暗沉沉的水亭中忽然出来一人,青衫蓝袍,气度华贵,正是云微。凤羽环顾四周,见自己已然被围,似乎真无一条出路。她方才那大段的道理说完,此刻胸中激荡着一股无畏之勇。 “我们又见面了。”云微嘴角噙着抹温柔笑意,似乎这些事都不曾发生过,他们只是就别重逢的旧友。 凤羽冷笑道:“云公子,哦不,该叫你三殿下了。三殿下如此处心积虑地要见我,我怎么能不来呢?只是我今日孤身在此,能翻出多大的浪来,殿下又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地迎接我呢?” “赤焰金凰名闻天下,怎么能不隆重相迎呢?”云微忽然向着檐后的方向朗声道:“况且天神风寻大驾,岂是人人都有幸得见的?” 凤羽还没看清,就听风寻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说:“夜半造访,三殿下如此声势浩荡相迎,倒叫我等好生惶恐。”他脸上神色难明,转脸向凤羽使个眼色,又道:“只是这番心思怕是要白费了,我等先告辞了!” 话音方落,他运起精纯法力将凤羽身子向后一推,低低吩咐:“你先走,我自有办法脱身!”手势急回,向着云微当胸拂去。 凤羽却被那一推之力,送到了一众魔兵之外。她眼见风寻一人对敌,如何不急?只可恨魔兵一拥而上,她忙于应付,无法上前相助。 魔兵如潮水般涌过来,火光映着千万刀剑,似千万条银蛇蜿蜒盘旋。凤羽把玉箫变在手中,于人群中纵高窜低,左点右挥,法力蓄在箫身,直杀得血光飞溅,眼前一片模糊。 她是历经过一千年前那场血战的,眼前境况虽险,却也吓不倒她。一转眼,却见湖心水亭那边没了火光,风寻不知下落。这边魔兵又是杀之不尽,斩之不竭,心中不禁着急起来。她修为虽高,可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时间一长也渐渐有些支持不住,身上接连受伤,心口隐隐作痛,手中的玉箫更是震得虎口发麻。 凤羽眼见势危,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有母亲c有爹爹c有兄姐,还有风寻。她心里猛地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欲,许是天意的回响,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起那面菱花镜! 她化出那面小小的隐身镜别在腰间,顿时如光似箭地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凤羽翻身避开群魔,身子落在三丈之外,当下点足便飞,想先逃出去再从长计议,否则人未救出自己必先丧命于此。谁知刚跃起身来,就听见一人大叫道:“你若不现身我便杀了她!” 凤羽闻言回过头,心中猛地一沉,只见当日在玉壶庄芦苇后放水灯的男人此刻正拿着一把刀架在凤习脖子上。而凤习眼中含泪,远远望着自己,嘴里不知塞了什么说不出话来。凤羽心中叹道:“罢了,罢了!”收起菱花镜,转身走了回去,束手就擒。 d看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响了十一日,凤羽躺在床上屈指算着自己从醒来到现在的时间。那日湖心大战,凤羽为救凤习只得束手就擒,却不想刚走回去就被云微施法迷晕,带去了他的别院。等她再次醒来时,人烟俱散,光火同熄,仿佛那日同风寻夜闯王府c湖心大战都是梦中发生的事。 这些天,云微日日来探望她,言辞之间似乎对她很是关心,总是叮嘱她好好养伤,不要随意走动。然而他每每前来,凤羽总是冷言冷语。云微却全不在意的样子,任由她摆脸色给自己看。 “我得了一株极好的灵乌草,吩咐他们给你煎成药喝了,定能治好你的心痛病!”云微一面说一面大步走了进来。 凤羽瞧他一脸风尘仆仆,肩上也被雨水打湿,不禁抢白:“云公子如此行色匆匆的样子,想是刚又毒害了什么人回来吧!” 云微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又这么伶牙俐齿的,可见你的伤好全了!” “好不好的什么要紧,反正被你困在这儿,还不如死了好!” “如今你去哪都会被老四抓去献给我父皇,还不如在这儿,至少跟着我安全。”云微闻声解释,反而衬得她失礼。 凤羽收了讥讽的神色,与他讨价还价:“你要我跟着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哦?”云微微笑:“你且说来听听。” “第一,告诉我风寻的下落;第二,放了凤习,让她回仙界去。”她已经算计清楚,如今她自己虽然被困,但好在无性命之忧。风寻与凤习却不同,还不知此刻处境是安是危。尤其是风寻,他身份特殊,还不知魔族要怎样对他。 云微端过一叠果仁酥糖给她放在榻边,道:“风寻那日冲出重围,不知去向,这话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你只不信我也无法。至于凤习的事,你还是不要太上心的好。” 凤羽冷笑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云微见她如此,淡淡道:“你何必如此执着,不是所有的事都必须有个答案,事实真相你往往承受不起!”她还是不言不语,他默默站了一会儿,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你最好不要爱上他。” 她抬头看他一眼,仍是沉默。云微低叹一声,转身离开。 十一日,已经十一日! 凤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其实万分焦急,不知道风寻有没有受伤,是被抓住了还是真如云微所说逃了出去?也不知道凤习被关在何处,会不会没有利用价值已经被灭了口? 这日晚间,云微又跑来凤羽住的别院,整个人醉醺醺的。他淋了雨,身上潮乎乎的,一进屋就倒在凤羽榻上。 半夜三更,凤羽也无法叫下人扶他出去,只好自己将他推到榻边放着的雕花贵妃椅上躺着。他一面顺着她动,一面口齿打结地道:“我没醉,我只想同你说会儿话。” “没醉你就自己坐好,怎么这么沉!”凤羽嗔怪。 云微斜倚在贵妃椅上,笑着打趣她:“堂堂五星真神,连一个人都拉不动!” 凤羽趁机掐了他两把,沉声道:“我的法力都被你灌的苦药压住了,你还得寸进尺!” 云微醉眼朦胧,斜着嘴角笑:“没关系,你就是只剩一成法力,不,就是法力尽失,我也还是喜欢!” 凤羽心中一凛,忙赶他走:“你醉了,赶紧回去罢!” “我刚刚说了,我没醉!”云微眨眨眼,竟有几分顽皮,“我就是来跟你说话的,做什么要走,再说这么大雨,你让我怎么走?” 凤羽心道:“你怎么过来的就怎么走,魔界三皇子难道连避水诀都不会,怎么会怕雨?”却不明说,只道:“那你就好好说话,别有事没事喝那么多酒跑来胡说八道!” 云微低头默默半晌,哑着嗓子轻声道:“今日是我母后的忌辰,并非有事没事。” 凤羽禀赋外冷内热,闻言不禁一怔,颇有些过意不去,“抱歉。”她低低道,心里却在惊叹,原来魔族也有常人的情感! “无妨。”云微一笑:“我母后若见了你一定喜欢,她和你一样,也是仙族。” “你母后是仙族,你是说魔君的君后是个神仙?”此事实在耸人听闻,自古正邪不两立,从未听过有仙魔成婚之事。人妖尚且殊途,何况仙魔? “是啊,”云微低叹:“只怕世人听了都不敢相信罢!”他转过脸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南洲出了翕狤兽之事吗?” 凤羽冷笑:“你是说你骗我的事吗?” 云微听了不禁牵起嘴角,语气嗔怪:“真是记仇的女子!”眼底却是一片柔光。 “别人要杀我,难道我不应该记着吗?” “我如果真想杀你,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么?”云微侧着脸挑眉轻笑,一点昏黄烛光打在上面,映出一个浅浅的暗影。 凤羽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当时是故意放我走的?” 云微神色淡淡的,“我若真想杀你,何必等到十五月圆之夜?又为何眼睁睁看着风寻把你带走,却不追?更不要说冒着风险将你藏在此处了!” 凤羽想起那日的事恍然大悟,难怪在她朦胧的记忆里,云微是带人站在点点光火里干看着的,并不曾追他们。她一时不知如何答言,又听他道:“其实那件事也不全是骗你的,事情是真的,只不过是发生在我外祖父身上,他是玉壶庄附近的水神。哦不,你们叫水监。” 在他讲述的那个故事里,他“爹”为了得到法力而斩杀食人的翕狤兽不成反受其害,缠绵病榻至今。而后玉壶庄的土地又告诉她另一个版本:的确有人去南洲杀过翕狤兽,但却不是云微编出的父亲,而是当年管理玉壶庄附近水域的水神。 “玉壶庄那个为父报仇的神仙是你母亲?”土地曾说,玉壶庄水神死后,他女儿也因为他报仇而失去踪迹。 “不错。”云微神色怅惘,“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年南洲出现了翕狤兽,我外祖父去斩杀不成反受其害。当时世上曾有传言,说赤焰金凤凰是天地间的至纯祥瑞,将你们的元灵炼化成内丹可以医治世间一切怨毒。只可惜,他未能一试。” “我母亲是外祖父的次女,她一心为父报仇,自己去了南洲,在那遇上了我父尊,两人一见钟情。父尊斩杀了翕狤兽,娶了母亲,册封她为君后。你来时那处山洞,便是我母后和父皇当年会面时所用。” “山洞外面那处迩居园也是你母后生前住的吗?”凤羽脱口问,那园子一面挨着山洞出口,一面又挨着魔君的犀兕宫,着实有几分异样。 云微显然有些讶异,抬头问:“你如何知道的?” 凤羽心道:“风寻猜的果然没错,难怪那画像看得如此眼熟!”想到风寻心中不禁焦虑:“不知他此刻到底在哪里,有没有受伤?”一面想一面随口道:“不过是瞎猜的,你和你母亲生得有三分像。” “原来你看过那画了,你倒机灵!那园子本是父皇和母后同住的,母后去后,就没人住过了,也不知里面荒废成了什么样子。” 凤羽接着问:“那你母后怎么又成了这魔界上下的禁忌了?” 云微一怔,笑道:“你才来了这几天,知道的却不少,又是打哪儿听来的?” “不过是听犀兕宫中侍卫闲聊时说起的。”这次她可没说谎。 “母后当年自刎而死,父皇痛怒交迸,下令魔界上下不准提起关于她的任何事。可是悠悠众口,何时又堵得住了?”云微叹息一声,似乎隐含着极大的伤痛。 凤羽不好继续再问,只说:“夜深了,快睡罢。”便自行躺下安歇。 云微躺在贵妃椅上,苦笑了一声,“睡罢!” d看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自此以后,云微时常借故留宿在凤羽处,每每还要抱怨贵妃椅硌得不受用,凤羽也总是趁机讽刺,让他回府去,他又不肯。 如此过去半月有余,魔界的雨还未下完,院子里满是青苔的味道,连屋里也弥漫着潮气。云微嫌水汽重,命人在凤羽屋中点了沉水香,烟雾袅袅,似乎真熏得好些。 凤羽闻见沉水香的味道,不禁想起那日在太虚宫中醒来时,也是这样的气息,只不过风寻是因沉水香能行气止痛,于她心痛病有裨益才命清欢点的。想起他的细心,不觉微微一笑,转念又有些惊讶:从何时起,他在自己心里已经如此根深蒂固了? 将养了这些时日,凤羽身上的小伤已然痊愈,只是云微找的那株灵乌草却没能治好她的心痛病。还好凤羽身上有凤翎给的萆荔丹,倒无大碍。 凤羽每日都在思虑如何逃出别院,找到风寻和凤习。但云微有句话说得极对,若她此时出去,定会被人抓去献给魔君。听闻魔君得知那夜没能捉住她后,大为光火,不仅责罚了云微,还在魔界悄悄放出风去,谁要是找到她,就赐爵封地,一日之间便可列土封侯。 只可惜见过她的人都被她杀了,是以没有画像流出。但那日抓着凤习威胁她的人应当记得她的长相,却也未听闻此人有何异动。 凤羽实在不知为何魔君这么费尽心机地要她性命,虽然凤凰族与魔族仇深似海,但仙魔两界早已止息干戈,百年间也算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如何她刚从烟云洞中出关,就急着要将她除去,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可以肯定,此事绝不像凤翦说的那么简单。 云微近日有事,接连几天不曾过来。 凤羽这几日难得清闲,一早便睡下,只是心里记挂着风寻和凤习,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恰在此时,窗格子外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凤羽翻身起来,推窗一看,只见黑暗中一只晶亮的萤火虫正在窗前乱撞,一开窗它便溜着缝飞了进来。 这萤火虫不似凡物,否则如何雨夜敲窗?她伸手一拂,只见它荧光一晃便散了,虚空中显出三行闪着蓝光的字:“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只一下便散了。 凤羽心下疑惑,细细琢磨这几句话,一夜未眠。 翌日清早,阴雨少歇。云微匆匆来了别院,说要同凤羽用早膳。她心中不悦,懒懒地歪在榻上不动,说什么也不回答。他倒也好耐性,索性命人在榻前调开桌宴。 桌上菜蔬竟都是她素日喜爱的,同这些时日每一餐大同小异。凤羽拨着白瓷碗里的虾球,不禁暗暗心惊——之前在玉壶庄她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喜好。 “不喜欢?”云微小心试探,那颗裹着杨梅酱汁的粉红虾球都要被她拨出花来了。 凤羽摇摇头,敛起神色,笑问:“我自小被拘着,哪里都没逛过。这次来你们魔界,也算开了眼。只见着些水上的房子,却不知还有什么好景致?” 云微不疑有他,微笑问她:“前些日子整天闹着要回仙界,现在反而有兴致出去逛逛了?” “不过是今日雨停了,偶然想起来的。整日在屋里闷着,有什么意思?不过想想就算了,你们魔界能有什么好景致?我们丹穴到了冬日里,漫天的雪花卷着山风在叠翠崖飞舞,才好看呢!只可惜你们这里溽热得紧,看不见那么好的雪景。” “那有何难?”云微以为她年轻心性转得快,便不曾怀疑她的动机,笑道:“从此往北三十里有座飞雪岭,长满了雪树,上面结的雪芙花异常繁盛。风一吹,漫天的白花就似下雪一般。你若爱雪景,等风声过了我带你去。只是现在不行,一来父皇还在找你;二来,那地方需要一件东西才能进去。”说着揉揉她的发心,又将她额角的碎发理到耳后。 凤羽忙别开头,轻声道:“好。” 这日晚间,凤羽打发了侍候的妖精,早早就寝。刚刚交过三更天,她便翻身起来,在桌前留下一封书信,摇身化作一只蜂鸟飞了出去。那些侍卫c看守全没在意,凤羽轻轻松松就出了院墙。 一出别院,凤羽便直奔北方而去。她不敢驾云,只是掠水而飞,好在水面黑沉,一只鸟儿并不显眼。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抵达云微说的飞雪岭。 夜色之中,只见漫天飞花熠熠生辉,好似蟾宫桂树。凤羽不敢大声呼喝,只好顺着山路上去,一路低呼风寻的名字。 走到半山,眼前有两间小小的竹屋,精巧可爱。凤羽轻身上前,敲敲门,隐在屋后窥探。半晌,出来一人,黑袍曳地,清隽轩昂,月光下如一株玉树,正是风寻。凤羽见他远远站着,看起来并无大碍,心中极是愉悦,立刻叫着他的名字跑了过去。 风寻只觉一阵香风飘了过来,忙伸手揽住,“吓坏了吧?” 凤羽一头扎进他怀里,方觉得额角微微作痛,这场景如此熟悉,忽然记起当日在蓬莱山上,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怀抱,不禁微微出神。 风寻拍着她的背,轻声道:“真的吓着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有些难为情,忙退开两步,谁知一脚踩空了踏跺,又一次被风寻拉进了怀里,情形竟和千年前观沧台上毫无二致!她面上作烧,刚要侧过脸去,方想起夜半三更背着月光,看不见的。 风寻也有些失神,想起当年之事,手下微微地颤,忙笑着将她拉进屋中。凤羽叠声问他是否受了伤,这些时日去了哪里,如何找得到自己,又怎么不早来 风寻只好一一解答:“那日湖心大战,我以为你逃出去了,于是摆脱了云微一干人去寻你,谁知遍寻不着,只得先找了一处馆驿藏身。咱们此次来魔界的事不宜声张,因此我也没联络仙界的棋子。后来我打听到魔君找你的赏格,才知道你确实逃脱了,但下落不明。我想整个魔界想且能把你藏得这样好的,只有云微了。我几经打听终于找到那个别院,又恐泄露了行藏,便先到寻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驻足,一入夜便以萤火虫传信给你。幸好你聪慧,看懂了我的意思。” 凤羽听见他说起脱身之语,早将心提了起来,叠声问:“你怎么脱身的,可受了伤不曾?” 风寻微笑看着她,不作声。 d看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凤羽脸上顿时烧得通红,仍强作镇定:“我我是怕,怕你受伤以后法力受限,我们就逃不出去了。” “逃不出去就待在魔界,你又怕什么?”风寻继续笑着问她。 “你为着我的事来的魔界,若连累你回不去,我当然会内疚了!” 风寻见她急了,不再逗她,正色道:“好了,不闹了。你方才说云微跟你说他母亲是仙界之人?” “是啊,”凤羽道:“他母后就是玉壶庄水监的次女。他母后与魔君感情甚笃,不知后来为何又自尽了,还惹得魔君下令魔界不许任何人提起有关当年的事。” 风寻沉吟片刻,忽然神色一动,道:“他母亲定是发现了魔君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夫妻之情和子女孝道不能两全,故而自刎了。” “你怎么知道的?”凤羽颇有些不信,抬眼见他走神的样子又问:“你怎么了?” 风寻顿了顿,道:“没事,我只是根据你说的推测。云微的母后是在报仇时遇见的魔君,那么魔君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南洲?” “难道是为了翕狤兽?”凤羽猜到三份,还有些迟疑。 “不全是。”风寻道:“你想,翕狤兽只在魔界莱山上有,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南洲?就算南洲出了翕狤兽,只需遣人将其擒回便是,魔君又何必亲自去?” 凤羽立刻道:“你的意思是说翕狤兽是魔君故意放出的?” 他“嗯”了一声,说:“魔君大约是为了某些原因将翕狤兽故意放去南洲,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也在南洲。” 凤羽接着他的话道:“当年翕狤兽害死了玉壶庄水监,君后为他报仇时遇到了魔君,二人一见钟情共结连理,直到多年后,君后才发现当年是魔君故意放出翕狤兽以至于害死了自己的爹,她难以面对事实,因此自刎了。这样的解释确实顺理成章,只是还有一点说不通?” “你是说魔君为何要放出翕狤兽?” 那日在太虚宫,凤羽将玉壶庄土地说的南洲出现翕狤兽,玉壶庄水神前去斩杀一事告诉风寻时,他就曾怀疑魔君是故意如此做,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尚未想到很合理的解释,心里有个疑影,也不敢肯定,听凤羽问,便默默摇了摇头。 凤羽见他也不得其解便不再深究,只是叙些往来别情,又说起将来之事。分别十几日,生死两不相知,如今乍一见面,她竟觉得无比亲厚。 其实云微待她当真也不错,虽然是他设计将自己骗来,但也是他在危机时刻救了自己。但凤羽不能相信,相识不久,相知不深,他一个魔族三皇子,怎就一心一意扑在她身上了,天下岂有如此荒唐无稽之事? 她没有告诉风寻这些事,只问:“魔界似乎对我们仙界之事了若指掌,难道他们的真的眼线如此之多?” “你发现了什么?”他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想起问这些。 凤羽迟疑了一下,道:“没什么,只是他们似乎对我了若指掌,连饮食起居的偏好也晓得,着实令人吃惊。”云微府中只是魔界一个小小的缩影,连她一个闲散神仙的口味都清楚,魔界对仙界素日的监察可见一斑。难怪仙界常有投毒之事发生,好在她家中有个凤翎,那些不通医的,又将如何! 风寻神色一黯,唇角几不可见地扯了扯,“看来这几日,云微待你还不错。” “那有什么了不起。”凤羽撇撇嘴,“他只需动一动嘴,这些事自然有底下人去为他做,对他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人情我领了,旁的就算了。” 一个人对你的情意深否,不在于他为你做过多么了不起的事,而要看他为你做的事于他而言是否易做——皇帝赐你的金屋有时或许抵不过乞丐留给你的一个馒头。 风寻笑了。 正谈话间,忽听门外脚步声响。 风寻一个箭步跨到门前,手在窗上一挥,两层薄薄的窗纱顿时变得透明,月光下只见远远七八个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荒山夤夜,如何会有人来?”凤羽凑过去,却被他拉到了旁边。 “你的箫还在吗?”他侧脸问,那几个人离竹屋只差几步远了。 “在我这儿。”凤羽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有玉箫?” 风寻不答,与她并肩贴在门后,只等那些人进来便出其不意巧施袭击。不一会儿,门忽然被人“嘭”地撞开,一团碧色的影子猛地跌了进来,倒在桌前。 凤羽刚想窜出,却被风寻一把拉住。他使个眼色,又瞥瞥见那团碧色的影子。凤羽即刻会意,那定是个人无疑。此人却未出声示警,显然是要替他们隐藏行迹,那她何必出去厮杀,只留神细听动静便罢了。 正想着,一人便从外面将门锁了,回头呼和道:“先将她关在此处,过几天再说!” 那人同伴又道:“这里没人看着,安全吗?那个女人还绑着,别再饿死了!” 先一人道:“殿下既然发话了就有办法,你哪那么多废话,我看你是看上那个小神仙了!” 另一人道:“快夹了你那张臭嘴,别胡说八道!”说着,一行人骂骂咧咧地去了。 凤羽见他们走得远了,伸手取出地上女仙口中的荆棘果,问她:“你是何人,被谁关在这儿的?” 那女仙惊魂未定,口中被刺得又麻又痛,一时无法开口,只在歪在地上瑟瑟颤栗。她的面貌瞧不清晰,只有一双眸子在夜晚闪烁光彩,甚是柔和。 风寻拉开凤羽,温言道:“我是风寻,她叫凤羽。你不必害怕,我们和关你的人不是一路,并无恶意。”又问:“是四皇子将你关在此处的,对吗?” “你如何知道的?”凤羽莫名其妙,不过打了个照面,且在漆黑夜色之中,他凭什么有此一问? “你看她的脸。”他拉过凤羽,让她迎着微弱的月光看此人的脸。 适才不等她听见脚步声,风寻便先将灯熄了。她站的方位恰好背光,只瞧见一团影子隐隐是碧色,其他都如瞎子一般,不过是白听听动静而已。 凤羽挥手点亮了墙边的烛台,再低头打量这女仙,只见其人温柔婉转,嘴角生有一颗细小的黑痣,比半颗芝麻还小些,形态倒有些像自己眼下的红痣。只是这副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记不起。 风寻凑在她耳边低低道:“迩居园。” d看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凤羽瞬间恍然,她分明是那座破败别院中画像上的神仙——即云微的生母c魔界故君后。 “你是四皇子抓来要献给魔君的女子?”云微的生母早已陨灭多年,自然不会被五花大绑地扔在这里。而当日在犀兕宫,那两个巡逻的侍卫曾说——四皇子捉了一个和君后很像的女子想要献给魔君。想来眼前之人,定是她无疑。 那女神仙此刻定了神,只是口里还有些痛麻,因此只点点头默认。凤羽将她扶起来,转身又问风寻:“你又是何时看见了她的长相?” “适才她被扔进来的时候,月光正照在她脸上,你站在里侧没看见。”风寻语气冷冷淡淡的,那女神仙显然在他的冷淡中品出了两分敌意,捋捋舌头问:“你们是妖是魔,为何在此?” 凤羽笑道:“我们非妖非魔,和你一样是神仙。”她心想自己即便掩去了仙气,但这一身正气难道还瞧不出邪正? “神仙?”那女仙似乎不太相信,“神仙岂会在此!我是不信这套鬼话的,正常人绝不会到这里来。你挑明了罢,是不是云端让你们来诱哄我的?我告诉你们,使何等手段一概无用,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你爱信不信,不信算了!”凤羽嗤笑一声,自小只有旁人劝谏她c向她剖白,几时有过她向旁人自证的情形! 风寻仍是沉默,走到门边想挣开那锁,谁知推了推门竟然毫无动静!须知以他的法力,莫说强行挣断锁链,便是神兵利器小手指压一压也弯了。寻常锁,只消吹口气便会自行开解,眼前这把锁竟如此坚固,着实令人惊奇。 凤羽化出濯缨剑,顺着门缝一剑劈下,只见夜色中一点火星四溅,那锁“当”地一声摔落在地。她推开门,拉着风寻,大步便向外走。 “哎!”那女仙却忽然高声呼喊,“不要往回走,危险!” 风寻一把将凤羽拉回屋内,皱眉问:“有何危险?” “你们当真不知?”她心中却有两分动摇,若他们不知此处的危险,倒真不像是魔族人。 凤羽颇有些不耐烦:“什么知不知的,你有话直说!” “你可认得这个?”风寻从手中化出一只莹莹玉牌,上面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图腾。 那女子大为骇异,接过符牌仔细瞧了瞧,脱口问道:“你是天神风寻?”话音出口又觉得自己言语冒犯,扯开身上残存的一绺龙筋,忙行了一礼。她方才只听他说自己是风寻,可天下重名重姓的极多,再也想不到高高在上c深居简出的天神竟会在魔界的一间小小竹屋里给她遇见。 风寻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他本不想暴露身份,但见凤羽不耐烦的模样,这女仙又欲言又止,只好与她和盘托出。 凤羽见他两个你来我往c眉来眼去,含情脉脉的样子着实讨厌,便冷声问:“走是不走?不然你们留下,我先走了!” “等等,”风寻拉她回来,目光异常温润。 凤羽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手,靠在旁边的竹柱上,抖着一只脚不看他们,手里玉箫转来转去,月光下晃得人眼花。 气氛微微尴尬,那女仙低低头,终于道出姓名来历。原来她姓子名潼,是仙界南洲水国的皇女,在家行二,只因月前去南洲霭山上施云布雨时遇见了魔族四皇子云端,被他掳到了此处。 云端和云微明争暗斗多年,见她长得颇似故去的君后,就起了将她献给魔君的念头,将她关在府中,使人教她故君后的生活习惯及细微琐事。 谁知没几日,此事便传到云微的耳朵里。他因怕云端借此得宠于君前,所以一再干预此事,致使云端不得不将她转藏到此处。 风寻微微皱眉,打断她:“云端既然将你关在此处,可见是有恃无恐,自信云微绝带不走你。你方才说回去有风险,可是此地有何异样?” “天神圣明。”子潼轻声称赞,凤羽在旁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她恍若未闻,接道:“据云端说,这片山系叫“莱山”,而这边一重岭是莱山最南边的“飞雪岭”,山上长的那白树是能致幻的雪树。此处向来有进无出,在这山里待得时间长了,身上便会沾染雪芙花的气息。那些花都是致幻的,味道越重心境越迷,每行一步都会陷入重重幻境之中,必将走火入魔不可。而且岭南只有一条路通向这间竹屋,距离算得也恰到好处,走到这里身上的气味已到极限,再沾上些便会生出幻像了。而且置身此地,无论多久,气味只会越来越浓,不会消散。所以我才说不可回去,走到这里,无论是如何出不去了。” 凤羽撇撇嘴角:“方才关你的几个人还不是出去了!” 子潼淡淡道:“他们身上有西方通灵独角兕的灵犀,所以能出去。云端说整个魔界通共只有一只灵犀,是他生母当年带来的,后来传给了他,除此之外再没有了。” 风寻闻言一声不吭,嘴唇抿成一线,眉宇之间笼着一层阴翳。 这下连凤羽也无话可说了,低头蹭着砖地,鞋边蹭起一层绒绒毛变,在光影中看来异常柔和。 风寻沉沉道:“云端不想让你死,既将你关在此处,肯定也会遣人来给你送饭。为今之计,只有等人来时再做打算。” 他虽如此说,心里却不抱希望,不过是最后的指望。子潼点了点头,无话。凤羽也不作声,自己走到竹屋外面的台矶坐着。 屋中只剩男女两个,像是有怪物在热空气里洒了藕粉,粘稠得搅不动。风寻顿了顿,道:“你先歇着罢。”走出屋外,闭上门,见凤羽拖着下颌正对月出神。 他走近前,在她身边坐了,握起她右手问:“生气了?” 凤羽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说着抽开了手。 “不生气你坐在这里?”她看着月亮,风寻看着她,“太阳月亮挂在天外天上,六界之中c天上地下,无处不见。三更半夜,你坐在这里对月出神,不是生气,难道还是魔界的月亮格外圆些?” 凤羽沉着脸,目光仍在当空皓月之上,“我爱几时看便几时看,三更半夜又有什么要紧!年年月月它都在那里,不像人,今儿在,明儿就不在了。” 风寻莞尔:“还说不生气,分明是生气了!”凤羽抽手却抽不开,只听他又道:“你也该生气。” 她终于侧目瞧了瞧风寻,看见他那微带愁态的眉头立刻会意,放软语气道:“你叫我来是无心,我要你来却是有意。要说愧疚,我岂不是更该愧?若非我先拉你来魔界,你也不会带我误入这飞雪岭了。”眼角飞了飞,又道:“也不会遇见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人!” 淡淡的酸味弥漫在空气中,风寻泡在里面,觉得欢喜。伸手拉她靠在肩头,笑说:“人多又如何?终究只有一个能入眼!” 凤羽也未察觉,一只雁影将月上的褶皱熨平了。 d看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翌日清早,果然有人来给子潼送一日的餐饭。他们大约是不愿多跑几趟,所以将一日的饭菜一次送了来。 子潼趁其不备,挥袖将其拂晕,细查他身上,却连灵犀的影子也没有。凤羽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果然有块黄亮生香的犀角,叮叮当当滚了出来。再看时,忽地不见了。 桌角躺着一块灰褐石块,凤羽叹了口气,道:“云端心思可真够细的,他不放心将灵犀交给一个下人,便给了他一块幻术变的假灵犀,任他死在这儿,想必今后日日都有人带着假灵犀来。”又不禁冷笑:“此人对自己手下都这般狠毒无情,其素日为人可想而知!” 风寻望着窗外默了默,沉声道:“事已至此,只能硬闯了。” 凤羽也罢,子潼却心中一惊。幻境是用幻术布下结界搭出来的,要旨便在迷惑人心。若是中术者法力高过施术者还能破解,若是法力有所不及又无人搭救,必是死路一条。人为的幻境即便再巧妙,总是有穿凿的痕迹,而自然之力却是浑然天成,破解时毫无端倪可循。因此,天然形成的幻境最是厉害,即便法力再高,也不敢轻易尝试。风寻身为九星天神,凤羽也是五星真神,以她二人的法力或可一试。而她却至今连神道还未修成,只是个九星真仙,此去岂非送死? 凤羽皱着眉头道:“我依稀记得六哥说我的血很有用,可以破解天下所有幻术。且去看看罢,总好过坐以待毙。” “前路一步一幻,若一直用血,只怕不等下山去,真神你”子潼话说得含蓄,意思却不言而喻:她一个人能有多少血,重重幻境次次用血,非死在这里不可。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凤羽冷冷的:“不走,在这里也是等死!” 子潼又道:“那也未必。他们早晚是要来带我走的,咱们只静候便是了。” 凤羽心中一刺,道:“云端珍视灵犀,若要带你走,也必是亲带护卫前来。到时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即便能侥幸脱身,也必会暴露形迹。你若要等便等,我们等不得。”看看风寻,又道:“还是说,你们在此等候,我自己先走?” “胡说什么。”风寻轻声打断她,“我们不走原路。这山北面雪树最少,从北走,绕过这片岭,再折回南面。” 子潼低着头不作声,风寻侧目看了眼凤羽,又道:“你方才言之有理。云端迟早会来带你走,你与其同我们去涉险,不如在此静候罢。若我们平安出去,自会去救你;若出不去,至少你也保得一条性命。” 他走到门边,回头叫凤羽:“还不走?” 子潼欲言又止,追上两步,终是没有说话。 凤羽一路沉默寡言,用玉箫拨开重重花束,愈走眼愈迷,愈走头愈晕。风寻在她旁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因身量比她高,沾到的雪芙花更多,气味也更浓。 她走着走着便觉得不耐烦,抽出长剑,横手挥了出去。 “不可!” 风寻伸手去拦,终究晚了。漫天花雨犹如鹅毛大雪般飘摇纷飞,凤羽眼前一花,忽见对面走来一人,长发半束,绣金玄袍,眉目间揽尽千山万水,行动处犹如霁月光风。 “爹爹?”她踉踉跄跄走上前,“爹爹,是你吗?” 凤夙俯下头,揉揉她的发心,低笑:“我的小七长大了!” 凤羽一蹦三尺高,吊在他脖子上又是笑又是哭:“真的是你!爹,真的是你!”忽又猛地推开他,“不对!你不是我爹,我爹他陨灭了,你是幻像!” “七儿,”凤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近她,“七儿看我可是幻像?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带着小麒麟‘宝甲’和你六哥在月亮湖玩,结果失了脚掉进水底,几乎淹死的事吗?” 凤羽茫然地点头,她记得。那是两三岁时,她还未学会避水诀,连驾云也勉强,和凤翦疯闹得没边,歪歪斜斜便跌进了湖里。偏生她六哥是个最没谱的,旁边的小树精看宝甲可爱有趣,便打着担子上来逗弄。凤翦见人家生得漂亮,借着小麒麟和几个妖娆树精攀谈甚欢!她这里上下浮沉,灌进不知多少口水,他那边却毫无察觉。 “七儿可还记得,是谁救你出来的?”凤夙接着问,又上前走近两步。 “记得,”她怔怔点头,“是爹爹救我。” 月亮湖边有间休息的草屋,周围笼着重重结界,只有凤凰族可以自由进出。那日他正看公文看得脖子疼,听闻她和凤翦在湖边,便也趁机去凑热闹,顺便去看看结界是否有损坏。偏就如此凑巧,正瞧见她扑腾着手臂在湖里喝水。 赤焰金凤凰与水本有几分相克,虽说一入仙道便已脱出五行,但终究有几分影子。况且彼时她还小,一颗星都不曾加,只不过是个仙界的小娃娃,算不得正经神仙。亏得凤夙及时赶到,否则非要淹死不可。 “七儿可还记得,爹爹救你时说过什么?”凤夙又靠近两步。他的声音若有形迹,此刻定是透明浮荡的一股青烟。 “爹爹说”凤羽不禁晃神。 那日挣扎在水里,她怕极了。远远瞧着凤翦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救命”。可惜几口水灌进去,一个字也未传出去。正在焦急时,凤夙凭空出现,一把将她捞了出来。只闻见淡淡的梧桐香,她猛地扑了过去,小胳膊小腿紧紧攀着她爹,一面咳嗽,一面委委屈屈地诉苦:“爹爹,我怕!” 凤夙轻抚她的脊背,温声说:“爹爹来了,小七不怕。爹爹永远保护小七,永远陪着小七不离开!” 凤羽颊边两行清泪,伴着落花簌簌而落,恍恍惚惚道:“爹爹说” 凤夙缓缓将她拉进怀里,轻轻道:“爹爹说永远保护小七,永远陪着小七不离开!” “爹爹保证过的,,”她软软偎进他怀里,鼻尖嗅到淡淡的梧桐香,“永远不离开!” 只是一瞬,凤夙忽然烟尘般消散了。凤羽几乎猛地在地上,摔得手脚生疼。白光花雨里,只见重重迷雾外,站着一个身穿暗花黑袍的人,散发微微荡过眼角。 “是你?”她满目惊疑,神情错愕,“不,不是你。我爹,我爹呢?” 风寻不着痕迹地走近前,拍拍她的脸颊,道:“快醒醒!你方才被幻像迷惑,几乎沉睡!” 凤羽眨眨迷蒙的眼,突然甩开他,厉声道:“你胡说!你才是幻像,你走开,走开!”她像疯了一样,见树砍树,见花折花,一把剑直挺挺向他心口刺去。 风寻两指捏住剑尖,皱眉道:“方才真的是幻像。你看看我,我才是真真实实在你身边的!” “我不信,我不信!”凤羽不住摇头,“你还我爹,还我爹爹!”剑尖猛地向前一刺,“哧”地破开他的胸口,潺潺热血顺剑留下,灼伤了她的瞳孔。 “风寻!”凤羽脑中一声雷鸣,纵身扑了过去,“风寻,真是你!我对不起,我不知道” 风寻搂着她喃喃:“对不起!我还不了,对不起!” 凤羽哭着摇头,叫他不要再说。他却忽然按着她的后脑,吻了下去。周围忽然暗下去,凉凉的触感蹭得她心头一阵清明。 “这双唇,”他拇指摩挲着凤羽微润的嘴唇,“我曾吻过的。”贴着她耳鬓轻轻问:“现在,信了吗?” “信。”凤羽点点头:“方才是假的!” “凤羽!” 她闻言一惊,回头看时,站在那里满面焦急的,竟是风寻!再看身前,竟空无一人,血c剑c风寻,却哪里有半分影子? d看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凤羽茫然地爬起身,前后踉跄几步,忽然一咬破手指,施法一挥。烟瘴迷雾悉数散去,缤纷落英倏地散了开来,眼前堆堆叠叠尽是断木。而最后一个风寻,始终站在那里不曾动。 “下雨了。”她趔趄两步,被风寻扶到石边坐下,“好厉害!” 雨越下越密,纷飞的雪芙花都被打了下来,香气渐渐转淡。风寻撑起伞,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递给她。 “什么东西?”凤羽迟疑地拆开纸包,只见里面躺着十来个裹着蜜汁的鲜杨梅,不禁笑道:“我最喜欢这个!你怎么知道?” 她拣起一个塞进口里,酸甜的汁水立刻爆开,席卷舌尖喉头。想起方才在幻境中,她与他的那一吻,面上不禁腾起几朵红云。幻由心生,她的心是浸了什么泥水! “快走罢。”凤羽轻咳两声,“趁着有雨,好走些。” 风寻收起剩下的杨梅,手中一道血痕被她敏锐地捕捉了去。凤羽挑挑眉,问:“怎么,你受伤了?” “和你一样。”他笑笑,“方才用血印术破开了结界。” 凤羽讶然:“你的血也很有用吗?” “嗯,有用。”他扯了扯嘴角,养护天赋灵心的血,岂能无用! 再向前走,确如风寻所料。北面雪树很少,他将仙障化在身周,加上漫天雨水,足以抵挡雪花的气息。不多时,他们便已来至山腰的斜谷。前方蓊蓊郁郁一片密林,与当日来时的那片雨林无甚区别。西边山壁上斜生出许多古树藤蔓来,东边确是大片的雪树林。 凤羽刚抬起脚,忽见四只绿油油c碧晶晶的眼睛从阴暗遮天的雨林中冒了出来。风寻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却听身后一个得意的声音道:“没想到父皇上天入地没找到的人,今日被我困死在这里。你们进了这飞雪岭就别想逃出去了!”伴着一路狂笑,渐渐变远变低,消失在了远处。 “是云端!”凤羽回过头,哪里还有人影。“他怎知我们在这里?” 风寻望望来路,道:“那片雪树被你斩断,定然惊动了他。” 凤羽哼了一声:“焉知不是旁人告密!” “不会的。” 她益发不悦,冷笑道:“自然不会。人家柔柔弱弱,我见犹怜,岂是那等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 风寻气得去捏她脸颊,被她躲开,笑道:“我说不会,是因为我们是救她出去的最后一重希望。她不傻,不会自断后路。” 凤羽撇撇嘴,不作声,转眼忽见两只半鸟半兽c胁下生翼,小山一样的庞然大物正香他们走来,不禁打了个寒噤。 “快躲开!”风寻飞身跃起,一把推开她,警告道:“是上古翕狤兽,法力堪比七星真神!快躲到山后去,不要逞能!” 凤羽岂肯乖乖听话,但自知法力较风寻逊色甚远,此时万不能为逞一时之勇而置二人于险境中,所以径向那只雌兽飞去。 那雌兽虽略逊于雄兽,却也是法力高深,极难对付。凤羽见它自恃庞大,不好和它硬碰硬,只运气在其四周飞掠,伺机袭杀。 她也不过五颗星,法力勉强够加星而已,与堪比七星真神的妖兽相比,自然相差甚远。雌兽趁凤羽飞至身侧时,翅膀突然向她挥去,其力不下千斤,虚空中顿时亮起一道金光,伴随着“呼”地一声巨响,猛向凤羽袭来。 凤羽见来势太猛不能硬接,身子在半空中挽个花,轻轻巧巧地落在一旁,耳听风寻赞了一声,心中不禁一阵后怕。幸好她原身是只凤凰,否则这转身奇速的一个飞掠,又有哪路神仙做得到! 翕狤兽颇通人性,它知凤羽这般躲闪,自己无论如何伤不了她,只能以守为攻,保存体力。她这般乱飞,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用不多时便会耗尽气力。到时它再以最刚猛的力道出击,凤羽再也无法躲避,只有正面还击。 胜负,可想而知。 雌兽挥动四肢和两翼,却不乱动,只是与她巧妙周旋,逼得凤羽不住飞躲,果然渐渐落了下风。便在此时,翕狤兽伺机而动,忽然暴风骤雨般地狂打急攻。凤羽节节败退,一个踉跄,被它扫中腰侧,顿时呼吸一滞,嗓子腥甜。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已倍感吃力。雨不住落下,雌兽越战越勇,一翅一肢分从左右两侧同时向她袭来。凤羽眼睛被雨水遮住,慌忙中右手迅速挥出玉箫,左手运气拦住,堪堪接下这一击。 正胶着间,忽听“嘭”的一声巨响。眼风扫过,原来是雄兽不敌风寻,被一剑斩去头颅,身子倒在了血泊污泥之中。血淋淋的巨大兽头兀自在地上滚动,带着腥味滚在凤羽身侧,被雨水冲刷出道道痕迹。 雌兽见此一幕,狂性大发,另外一肢运起全身法力猛向凤羽攻来,俨然是要同归于尽。凤羽此刻双手都腾不出来,又轻易动不得,眼看抵挡不住,只有闭目待死。 千钧一发之际,凤羽忽觉自己被大力一推,身子轻飘飘落在了三丈之外。抬头看时,却是风寻挡在自己身前,替她受了雌兽这拼死一击。 风寻手中握着她那柄濯缨剑,“哧”地一声从雌兽下颚刺穿了它的头颅。他抽身而退,拉过凤羽道:“快走!后面还有我们暂避其锋”不等话说完,忽然一口血吐在当地,身子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凤羽大惊,竟不知雌兽那耗尽修为的一击如此之重!他这般硬接下来,必受重伤,慌忙扶他靠在自己身上,向西边山壁飞去。 凤羽搀扶着风寻沿雨林转了半日,却未寻得一个好所在,原想回竹舍去,又怕再入幻境。况且云端誓要困死他们,必在那里设下埋伏。 正焦急间,风寻忽在她耳边气息奄奄道:“去那个山洞里!”凤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山壁高处隐约有处山洞,洞口被一株葱郁古树和许多垂吊的藤蔓掩住了大半。她方才忧急万分,加之那洞口隐秘,竟未察觉。 凤羽大喜,连忙带风寻飞了上去。山洞不深,里面却甚阔,全不似洞口一般狭小。再往里走有一处水池,池边山壁却是两层断开的,水从崖顶顺着石壁流进洞中,这才形成水池。山壁间夹着一棵果树,上面结满了叫不出名的果子,想来是有光照的缘故才生得出来。 她右手轻挥引起一阵劲风,将那石边地上的灰尘尽数拂去,拿来许多干草铺好,垫上一层外衣,才扶风寻坐下。她又走到洞口,折下一片芭蕉叶,在水池中洗净后,接了些清水喂他饮下。原本她身上带着茶杯,却在玉壶庄被擒时丢了,变化之法此刻也不顶用,只得将就。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风寻伤势甚重,雌兽那一击原是要和凤羽同归于尽的,幸而他法力高深才勉强撑到现在。他微微张开口,只喝了两口水,便再也咽不下。 凤羽割开手指,挤了几滴血喂给他,希望她的灵血能稍稍缓解他的伤情。风寻闻见血腥气,微微皱了皱眉,半睁开眼推她:“我伤势不要紧,你无需担心。凤凰血流血不详,不可再用了!” 凤羽见他神态自若,嘴角含笑,早知他是强装无事,噙着泪,泫然欲泣道:“你不要哄我,你如今命悬一线我难道看不出来吗?都是我连累了你,这会儿还在乎什么血不血的!”想想又问:“你是九星真神不死金身,怎么会伤成这样?你的护体法器呢,如何不管用了?” 风寻淡淡笑道:“我那日走得匆忙忘了带法器,是那日湖心大战时的伤未好全,才致如此的,将养几日便好了,你不必担心。” 凤羽瞧他神色有异,早知他是故意搪塞自己,普天下哪有一个神仙会不戴护身法器?平时根本都不会摘下,又何来忘记之说?忽又想起当日在丹穴梧桐林时的情景,一瞬之间恍然大悟,解下腰间玉玦,质问道:“这块玉珏就是你的法器,是不是?” 他不作声,凤羽却已明白,不禁流下泪来。难怪自己独斗一只翕狤兽毫发无伤,风寻法力如此高深却身受重伤。凭他的修为,即便替她挨了那一下也不致如此。只怕他那日在湖心大战时就已经受伤,一直未好,缠绵到如今。 风寻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禁抬手去拭她脸上的泪痕,勉强笑道:“不要哭,眼睛都哭红了!那法器带与不带没什么紧要的,你不必自责,我的伤当真不要紧。” 凤羽情知他是拿话安慰自己,却不忍戳穿徒惹他不安,只得强自振作,三两下抹去眼泪,道:“我不哭了,唧唧歪歪最讨厌了!你快好好养伤,那边山壁间有些果子,我摘给你吃。” 风寻此刻内伤不浅,气血凝滞,根本毫无胃口,但也不愿拂她的意,便笑道:“好。” 凤羽将茶杯放在一旁石上,转身走向夹壁,脚下垫着一块石,伸手去够树上的鲜果,一面够一面同身后的风寻闲聊,以宽慰他的心绪。 那树长在夹壁之间,空间狭仄飞不起来不说,树的位置又甚高,极不易采摘。凤羽将玉箫变成一节白绫搭在树上,左手抓住白绫将身子腾空吊起,右手够那果子,忙到天光都快没了,才好容易采了四五只,不禁抹着满头大汗抱怨:“这树长的地方也太奇巧了,飞不开爬不上的,摘个果子如此费事,简直可以和我五哥当日采金焰草相比!他” 一语未了,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凤翎当日曾于火海边采得一株生在岩壁上的金焰草,传说此草有消解罪孽的圣德,素日被火海中央绝壁崖上的碎挼花瓣化成的仙汽滋养,能起死回生。金焰草金中带赤,似黄金,似火焰,极为稀有,普天下从无人采到过。 火海边炙热非常,且都是三昧真火。神仙即使靠得近些都无法忍受,更别说去采药。凤翎得了以后视若奇珍,佐以数十味罕见仙界药草,耗费百年之功,终于制成十颗丸药,起名为“天元血竭丹”。此药虽不能起死回生c幻化元灵,但任你伤势再重,只要一息尚存c元灵未灭,服下之后便能转危为安。 凤翎制成此药后,给家中父母并兄弟姐妹们各一颗,自己留下一颗,赠人用了一颗。当时为此药,东洲还特意开了丹元会,广邀六界各路神仙前来赏鉴。连赴会的老君都眼红不已——他的金丹固然能起死回生,但也仅限于凡胎罢了。 凤羽几千年前得到此药,一直收在身边不曾用,过了这些时日,早将此事抛在脑后。此刻说起凤翎采金焰草的事来,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此药,不禁大喜过望,赶忙放下鲜果,腾出手来在身上翻找,边找边喃喃自语:“蠢材,蠢材!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怎么了?”风寻忙问:“你忘了什么?”说着又引起一阵急嗽。 凤羽忙为他顺气,又在身上翻了一通,终于在寄存在元神中的一只乾坤袋里,找到了那只装药的玉盒,忙拿给风寻看,喜道:“太好了,有救了!这是天元血竭丹,你吃了伤一定能好!我真是的,竟将这么个宝贝给忘了!”揭开盒盖,只觉一股药香扑面而来,单闻着便觉神清气爽。细看之下,却是指甲大的两颗丹药,正金晃晃的放着光。 “这药我知道,”风寻一笑。“的确是珍贵异常,难为你随身带着。” 凤羽终于松了一口气,俏声笑道:“我这袋子一向是母亲打点,想来她是怕我惹事,会有性命之忧,便将我爹去后留下的那颗也放在了我身边!”说着取了一丸喂到风寻口中。 “父母之心,昊天罔极。”风寻莞尔:“想不到这药今日竟落入我的口中。凤翎若得知,恐怕要后悔给你了。好在有两颗,否则更麻烦了。” 凤羽将剩下一颗收回乾坤袋,笑道:“一颗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你只需要一颗。”言下之意,竟是说自己若只有一颗,也会毫不犹豫拿给他。 风寻心中一暖,又听她道:“想来五哥也不会心疼的!他整天把‘医缘’两个字挂在嘴上。依我说,这药给了我却救了你,才是你的‘药缘’!” 她脸上闪着熠熠光辉,在幽暗的洞中格外耀眼。风寻不禁发笑,牵动内伤咳起来,嗓子涌上一阵腥甜,又怕凤羽担心,还是强压了下去。 “都是我不好,又招你咳嗽了!”凤羽后悔不该忘形,引得他如此,又抱怨:“这药怎么回事,还不起效用!” 风寻抬手抹去她额角汗珠,笑道:“即便再灵的药,也没有即刻见效的道理,何况是我这样的伤!这有什么要紧的,汗都急出来了。” 凤羽也觉自己太心急些,不禁脸红,想拿话岔开,又怕说得太多反惹他劳神,便随口问:“夜风起了,凉飕飕的,你冷不冷?”一时竟忘了风寻乃是九星天神,根本不怕冷的。 “嗯。”风寻心中暗笑,嘴角斜飞,轻声道:“果然有些冷。”顺水推舟地将她拉入怀中,“你靠过来就好了。” 凤羽微微挣扎,却听他低声说:“别动,给我抱一会儿。太长时间了” 她便不敢用力挣扎,暗暗腹诽:“我们一共才认识几天!”她靠在风寻身上,小心翼翼地呼吸,耳廓贴在他心口,觉得有些异样,细声问:“为何听不见你的心跳?” 风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声也是他一贯的平静,淡淡道:“我自来就是如此。”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凤羽偎在他怀里,先时不免有些拘谨,连每一下呼吸都小心控制。时间一长,她心下渐渐宁静,竟不知哪里生出一腔孤勇来,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他两个,即便翕狤兽和云端加上魔君现站在洞口,也无所畏惧。 风寻虽不知她此刻所想,却能清晰地感到趴在胸前之人慢慢放松下来,甚至还向他蹭了蹭,唇角牵起的弧度十分熨帖。 夜风正凉,从洞口吹进来,微微荡漾。他紧了紧怀里的人发觉她已然睡着了,不禁生出“此时此夜难为情”的感觉来,似乎此刻仍是千年来反复的梦里,一时情难自已,不禁吻上她的额头,良久才分开。 翌日清早,凤羽迷迷朦朦地醒来,一时忘记身在何处,只当是趴在榻上睡着了。一抬眼,风寻正望着她的眼睛。她方断断续续地想起昨日之事来,连忙翻起身来,咬着舌头道:“昨晚不小心睡着了,没压着你?” 风寻云淡风轻地移开被压了一夜的半边臂膀,微笑着岔开话题:“无妨。我的伤比昨日好多了,再过几日定能全可。” 凤羽闻言,将方才的一点羞赧和抱歉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口中不住地赞凤翎,称他是“天下第一有用之人”,又拿出一把细齿玉梳,自去池边梳洗。 风寻今日吃下半颗鲜果,虽然不多,却比昨日好些。凤羽又喂他些水,看着他用功疗伤,自己百无聊赖,便趴在洞口观察翕狤兽的动向。 大约是那些妖兽看见折了两个同伴,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贸然出来相斗。只是要想出去,却着实为难。她眼珠转来转去,见那边泥地上,半只翕狤兽死尸的翅膀摊着,竟隐隐在抽动。 难道那雌兽未死,打算养好伤来报仇?她好奇心起,悄悄跳下山洞,蹑手蹑脚地藏到一株大榕树后,扒着粗壮的树干,隔着几片树叶向外看去,只见两头大兽带着一头小兽正在啃食那两头死兽的尸身。 凤羽胃中作呕,忙转过身去不看。谁知那翕狤兽耳聪目明,她一转身它们便察觉到动静,立刻伏着身子c竖起耳朵,四处瞭望。 她吓了一跳,急中生智,变做一片金色的树叶挂在枝头。三头妖兽查看一圈,未见异样,便又拖着两头尸骸躲进那边雨林里去了。 凤羽不敢怠慢,摇身化作一只小蜂鸟,扑腾着飞进洞口才敢现出真神,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要想出去,强攻是万万不可的,还须和那些畜生们斗智。 风寻已将气息在周身走了一遍,重伤后苍白的脸上微微泛出些血色,见她拍着心口,眼神望着洞外,似乎在想什么坏主意,便问:“想什么呢?” 凤羽正在出神,被他话音惊醒,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外面那两只死兽被他的同伴吃了!” “翕狤兽残忍,饿到极处,父母幼子亦可活吞。”风寻敲敲身边的位置,示意她来坐下,又道:“此兽本是仙界的翕合鸟,与魔界的百狤兽,逆天通婚所生。此兽自幼食人,身上带着一股怨毒戾气。杀不死它还在其次,即便抽身而退,却往往被它的怨毒戾气侵体,最终仍是死路一条。”也亏她昨日将自己的血喂与他,化解了那一股戾气,否则此刻吉凶难料。 别的也罢了,这怨毒她却听云微说过不知一次。至于那翕合鸟,她也深知道。她们东洲羽族甚多,这翕合鸟也是算得上大族。 凤羽点点头,又问他些旁的事。风寻博闻广识,天下没他清楚的事。她又最爱听人讲些新奇故事,与他品箫闲话,相谈甚欢。 他们白天采摘鲜果为食,夜间相拥而眠。凤羽生怕冻着养伤的病人,每天不必风寻说,自己就主动偎进他怀中。风寻自然是却之不恭,“勉强”笑纳了。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风寻的伤虽未好全,却已无大碍,便要出洞去。凤羽执意不肯,定要等他痊愈才肯离开,风寻拗不过也只得随她。 这日傍晚,连绵阴雨少歇。洞中昏暗无趣,凤羽闲来无事正要吹箫给风寻听,忽闻山中传来极好的埙声,呜呜咽咽,沧桑沉郁,细致动情。 “你听这埙声,吹得可真好!‘碧山对晚汀洲冷,愁损辞乡去国人。’真是悲戚!”凤羽一喜,拿起萧来和。吹埙之人似乎也听见了她的箫声,一音一律之间,配合得甚是默契。 风寻眼神微眯,见她兴致如此高,不忍打扰,待她一曲吹毕,方道:“这里怎么会有人?” 凤羽原也有些疑惑,只是那埙声实在好,心驰神往才以箫相和,听见风寻问,便道:“看来这山中还有别人,却不知在何处。” 他指指那处夹壁,道:“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夹壁中定有出口。” 夹壁上面是那株果树,下面是一汪潭水,左边是一挂流水,右边只有一条细窄的缝隙,漏尽点点光来。凤羽看了一圈,道:“上面被树堵住了,咱们用穿墙之法穿过去?再不然,从这缝隙里钻出去?” “只怕难。”风寻敲敲那石壁,上面响起叮叮当当的金属声。“云端自信能困死我们,说明腾云驾雾c移山填海,在此都起不了作用。区区穿墙法,大约不会奏效。” 凤羽扁扁嘴,声音在窄小的空间里显得空洞悠远:“那你说,山那面怎会有人?” “我也不是万事通,岂能事事都知道?”风寻捡起一块石子投入水中,耳听得“咚”的一声响,道:“不过,玄机应该在水里。若是江河水流必不会如此平缓,我下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凤羽急忙拉住他:“你伤未好全,不能自己去!” 风寻再要说话,凤羽只充耳不闻。他无可奈何,只好让她跟在身后,一同跃下水潭。顺水游出去不远,那潭水便汇入一泓清江。 江上一艘篷船点渔火人独坐,手中拿着一只陶埙,夜色之中看不清面目,身影却十分熟悉。那人远远瞧见他们,起身招手相邀。 凤羽同风寻轻轻落在船艄,船上人便走了过来,面貌形容依稀便是云微。风寻立刻抢身上前,将凤羽拉在身后,向那人冷笑道:“云公子,又见面了。” 那人眉头微皱,道:“在下与二位素昧平生,这个‘又’字从何说起?” 风寻与凤羽对视一眼,不知云微在弄什么玄虚,接道:“云公子忘性真大,几日不见而已,便不认识了!” 那人揖礼正色道:“在下云飞,当真未曾见过二位。不过在下有一孪生胞弟,形容与在下有八分相似,大约二位是将在下认作他了。”他言谈举止张弛有度,身带非凡之气又全不似庙堂之人。 此言大出凤羽之意料,看他落拓不羁的样子,丝毫没有皇子的阵仗,心中不禁疑惑,问道:“云公子既是云微的兄长,那必是二皇子了。可据我所知,魔界二皇子云飞早年间便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不知你如何会在此处?”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云飞默然不语,神情淡然。 风寻扯了扯嘴角,淡淡道:“自古往事不堪回首,云公子若不愿提便不要勉强了。” 凤羽已大致猜到原因,也不再问。云飞不料风寻竟能一语命中他的过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不过是争权夺利c兄弟阋墙的俗事,没什么为难的。今日听闻这样好的箫声,实乃快事,二位舱中叙话罢。” 他将二人领进一间清雅整洁的船室中。三人落座,云飞亲手奉上清茶,当先问:“不知二位因何到了这里?” 风寻沉吟片刻,将来龙去脉拣选着说了,却把身份和来魔界的目的隐去不提。 云飞听完笑道:“咱们来此的原因倒极为相似。” 凤羽忙细细向他打听其中的缘故,他也不吝啬,叹了一声“说来话长”,道:“你们二位想必知道,我和云微的生母是已经过世的君后。” 凤羽同风寻皆点头称是。 云飞接道:“我母后闺名子滢,是太湖水神次女。父皇当年去南洲时遇见了母后,将她带回了魔界。” “这个我听云微说过。”凤羽不耐烦他再讲一遍自己知道的那些事,忙出言提醒。 云飞微微惊讶:“母后过世后,云微没再跟任何人提起过她。真没想到他竟会跟你谈起此事!” 凤羽淡笑不语,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风寻看她一眼,面上神态难以名状。云飞假装没有看到二人间的你来我往,继续道:“母后在世时父皇十分宠爱她,不仅尊她为后,还将宫中先前娶的姬妾尽皆冷落了。二人琴瑟和谐,感情甚笃。可惜唉!” 他顿了顿,说:“大约在一千多年前,父皇幸当时官拜一等骁勇将军的沈惊风家议事,在那里遇见了沈惊风发妻从仙界带来的一个女人。后来也不知这女人使了什么法儿,竟闯入皇宫去,扬言要嫁给父皇。” 云飞见凤羽满目疑惑,知道她有问题想问,只是不好打断自己,便笑说:“姑娘有话尽管直问便是。” “没什么,”凤羽讪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仙界的人怎么会跑到魔界来,就算来也是悄悄的,何以大剌剌地跑到犀兕宫,邀魔君相见?” “说得是。”云飞点点头:“当时人人都极为不解。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只知道父皇第二日便纳了她。此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父皇自娶了母后,就再没见过其他姬妾,不知为何会为了这个女仙而破例。” 凤羽低低叹道:“自古情短恨长,也是寻常事。” 风寻默默。 “不然。”云飞摇头道:“父皇虽纳了她,但从未冷落母后。她跟了父皇不久,生下一子,便是老四云端。母后一向宽和,凡事只求息事宁人,并不愿多生是非。她虽时常挑衅却不能得逞,每每还遭父皇训斥,时间一长也不敢再生事。” 凤羽冷笑道:“想不到你父皇有了新欢还能护着你母亲。” 风寻淡淡道:“云麾对她,并无情意。” “众人都如此说,”云飞点头赞同。“那一日,当时不过七八岁的云端忽然摔倒在母后殿外。母后向来将他和我们一体行事,并不因他是柏雁之子便苛责于他,忽然见他摔倒,便把他带进寝殿安慰。” 他手里把玩着一只陶杯,眼神似乎有些远,“也不知云端那日究竟对母后说了什么,竟致使母后疏远了父皇。先是冷言冷语,继而闭门不见,最后竟直接搬去了仙界旧宅玉壶庄。父皇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用尽方法讨好皆是无用,每每思念母亲时,便去母后窗外悄悄探望。” 凤羽嘴角嘲讽地牵了牵,“想不到,你父皇还是个重情之人!我只当” 一语未完,风寻便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云飞不以为忤,接道:“再后来,六界重燃战火。我母后身为仙族,自然不愿见到这一幕。她回到犀兕宫劝谏,父皇见她回来,虽然高兴,却拒绝了她的请求。那天夜里,母后住在迩居园里。我和云微去探望,听见她对身边人说要做什么事,具体也未听清。很快父皇便带兵去了仙界,前线传回消息,说战况十分激烈。” 风寻是经过那场大战的,此刻还心有余悸。凤羽虽将往事忘了,但身体里的感觉竟还在,提起三次混战,心中一痛,忙从手中化出一颗萆荔丹服下。 “可是心口又痛了?”风寻忙斟茶给她,“顺着些,慢慢咽。不然歇一歇,睡醒再说?” 云飞不知缘故,也问:“怎么,姑娘身体不适?” “没事!”凤羽摆摆手。“不过是有些胸闷,吃颗药心安些,并无大碍。哪儿这么娇气,你接着说吧!” 他想了想,又道:“父皇走后,仙界来了一队人马突袭。仿佛是南极大帝手下的雷部众神,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疲于应付,便没有理会旁的事。大战结束后,父皇回来,才发现当时母后趁父皇不在,从禁宫中的藏书阁中拿走一本《异经》。” “《异经》?”风寻微微诧异,据他所知,那是上古时记载死禁术的一本妖书。如今仙界中,只有西洲的辛氏一族手里还有一本。连三十五重天上,专门藏书的琅环仙境里,都没有收录。 “不错,正是《异经》。”云飞点点头:“听说这本书奇诡之极,里面记载的都是邪术,并一些妖邪之事的传闻。” 凤羽忍不住问:“你母亲拿这书做什么用?” 云飞苦笑道:“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但这几个人谁也猜不透。后来我才听云飞说,原来当初父皇去仙界,本有大胜的希望。但当时乾元之气莫名巧妙忽然运行到中洲上方,赤焰金凰跳了进去,导引其力攻击我军,致使父皇的计划功亏一篑。” 凤羽心虚,她忘了具体情形,可也不只一次听人夸赞她当年的义举。风寻却似乎有些不悦,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捏得她骨节发痛。 云飞接道:“原本此事众人都以为是巧合,可父王听说母后拿了那本《异经》,便有些疑心,彻查之下发现:原来当初乾元真气运行到极盛的所在,本不该是中洲,而应是东洲。我母后当年在那本书里,看到一节关于乾元真气的记载。据说当乾元真气运行到极盛时,周围无论是凡人还是神仙,都无法使用法力。” “我母后是一番痴心,既不想让仙族死,也不想让魔族死。两方不能使用法力,正好能罢斗息兵。她自觉得了好法子,托了她当年在南洲皇族为妃的姐姐,用自己的一颗水元珠,强行去蓬莱烟云洞,淹了散发坤元之气的一段灵根。” “这一淹不打紧,便促成了乾元之气在中洲全盛之事。须知坤元之气和乾元之气本是相辅相成,坤元之气散发得慢了些,乾元真气便也慢了。所以原本该到东洲全盛,只走到中洲便全盛了。”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凤羽大惊,人人都道当日乾元之气在中洲全盛之事是巧合,却不知,原来背后还有这一段故事。风寻也难得讶然,想想当日的惨状,和凤羽濒死的情状,真不知是该谢她,还是该恨她! 云飞冷笑道:“当时查察此事的侍卫行事不密,走露了风声。知道此事的,还有鼎盛公c寅盛公c大祭酒c两个骁勇将军c几个占星神官,以及大将军金足赤c武阳后宁少游,和沈惊风——彼时他因战功,已被封为宪侯。父皇得知此事,气得雷霆大怒,却更怕母后被冠以通敌的罪名,到时他想保,也保不住了。” “你父皇怎么想,你怎么知道?”凤羽不禁反驳,想着在他心里,他爹自然是情深意重! 云飞摇头道:“并非是我妄自揣测。当日父皇曾派近侍将母亲带回宫中,细细嘱咐她一套说辞,让她声称不知,左右此事没有证据,谁也不能硬扣给君后罪名。谁知母后先前答应的好好的,后来当着众人,竟无一丝隐瞒,将事情始末全部说了出来。” “那件事,上上下下知道的不少。我和云飞c云端c云深,也都是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的。父皇当时的神色难看之极,母后说一句,他脸色便寒一分。后来父皇几次叫她住口,她也不理会。云微到底比我机灵,施法震断了大殿中的一根玉柱,导致殿中大乱,这才打断了母后的话。” 凤羽想到云微震断玉柱,大殿中人人惊惶的混乱,竟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风寻忙瞪她一眼,示意她场合不对。她忙看看云飞,见他眼中隐隐泛出泪光,声音也有些续不下去,便只好咽下情绪,继续听他说话。 “骚乱过后,只有沈惊风c鼎盛宫和大祭酒没有说话,金足赤和寅盛公为母后辩解,而其余人都主张父皇严审此事。父皇下令将母后禁在迩居园,遣退了众人,不叫任何人声张。谁知当晚母后给父皇带去了一封信,我们谁也不知那信里说的是什么。只知道,父皇看了之后,下令处死了云端的生母。” 云飞叹了口气,接道:“我本以为此事过后,母后能在迩居园长住,也算是难得的清闲。父皇并未禁止我和云飞过去探望,可见还是念着她的。”说到此处,他皱了皱眉,眼睛润了一润,道:“可母后她,竟在第二日再审此事时,当着众人的面自刎了!” 风寻并未挑破,自己早已猜到魔君与君后之间的“杀父之仇”,只是垂眸不语。凤羽听得入神,一直盯着云飞,忽然听到这一变故,虽然早知君后的死因,还是不禁“啊”地一声喊了出来,随后又讪讪道歉。 云飞苦笑一下,摇摇头,又道:“母后过世后,父皇借口处死了除武阳侯宁少游外,那日所有主张严审此事的人,一并连知道此事的奴仆c侍女也全灭了口,并下令任何人不准再提起关于母后的任何事,又将她所有的东西,并住过的地方,都封了起来。从那之后,父皇对我和云微便再不似从前般疼爱。他终日郁郁寡欢,见到众人都是淡淡的。” “云端本就与我和云微不睦,有我们在他便即位无望。他生母死后,他更恨极了我们,直欲杀我二人而后快。当时众人都说,大皇子早夭,我是父皇的嫡出长子,论理应继承大位。然我从未想过做什么魔君。” 风寻难得开口:“你虽不想,难保别人不这么想。” “不错。”云飞叹道:“不久后,云微奉命和父皇去了仙界边的逝川,商议战后事宜,顺便划定缓冲地。我则带领一队父皇的亲军留守。那日,父皇身边的侍从官忽然到我宫中传话,说云微在仙界遇险,父皇命我带人前去接应。 凤羽从不知她闭关后仙魔两界还出过什么战事,不禁问:“难道又开战了不成?” 风寻向她摇摇头,听云飞继续道:“大战倒没有。彼时我也不知道,听此消息,急忙就去犀兕宫调遣亲军。云端却早已带了一队人早已等在那里,他说父皇将一队天兵引进了飞雪岭,谁知自己也陷在了里面,他等我等不到便先赶回来拿犀角去救父皇。我想飞雪岭有进无出,父皇处境远比云微危险得多,忙带人跟他来了飞雪岭。” “你怎么能信他?”凤羽又插嘴:“他定是不怀好意的!” “当局者迷罢了。”云飞道:“当时形格势禁,根本来不及深思。何况那位来传命的侍从官是父皇最倚重的,我见他来便信了七八分。结果我和将士们全被困在了飞雪岭中,将士们法力不高,陷入幻境的十之,非死即疯。我们带着仅剩的几十个人从山北面穿了过去。” 他指指山那边的方向:“就是你们来的那里。云端却早料到这里,竟将困在岭北结界中的一群翕狤兽放了出来。翕狤兽法力高深,对付一只尚且吃力,何况八只?众将被全歼,只剩我一个躲进了那山洞里。过不多久,我就发现了那洞中夹壁的秘密,便来到这里。我隐姓埋名,这些年一直住在船中,不过在江上漂荡罢了。” 凤羽心中怏怏,不觉想起方才他的埙声,难怪如此悲戚。 风寻却问:“想来你已知道出山的道路,可否告知?” 云飞和凤羽俱是一惊:凤羽是讶于风寻的话,云飞却是被猜中的诧异。他摇头笑问:“你怎知我知晓出山道路?” 凤羽也不明白,歪着头看他。 “说来也简单。”风寻道:“你看看此处的衾枕,可有一点沉年的痕迹。”他又拿起桌上杯子,“就是这只陶杯,从器型c纹饰c胎釉,各个方面看,都是近几年烧制。还有你手上的这只陶埙,若我所见不错,该是出自仙界。” 云飞朗声笑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破绽百出!我被困进飞雪岭是千年前的事了,此物却是近几年间才有的。”拿起陶埙在灯下细看,“这是几年前我出去游历仙界时,一个叫游一笑的方外神仙所赠。他说此物来自天界,是他一个朋友多年前亲手烧制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凤羽:“刚才在舱外看见姑娘拿着一把箫,不知可否给在下一观?” “云公子如此坦诚相待,我们自然也拿你当朋友,你又何需如此客气呢?”凤羽伸手变出玉箫,递与云飞。 灯光下,只见那箫玉质如酥,触手若溶,翠烟氤氲,光泽似油,隔着玉竟能透出手掌的纹路来。其长约两尺有余,一排六孔,箫身中间还有一圈寸许宽的雕凤赤金箍,上錾着两行小字,道是:“凤凰台上忆吹箫。”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凤羽当初在涵虚真神那里得了此箫,便当是一把极好的兵刃,收在身边,即便是偶尔吹奏,也未细看过。 云飞一边将玉箫还给凤羽,一边赞道:“真是好异宝,看来‘日暖玉生烟’之言,果然说得不错!这箫的玉质像极了古书上说的‘双生玉’。” “双生玉?”凤羽从未听过这玉名,“双生玉是什么?” 云飞看向风寻,只见他目光无着,似乎是在沉思些什么,便自行说道:“古书上说,天地混沌初开之时,灵气汇集生成了一块美玉,埋于仙界昆仑山后的碧水寒潭中。传说那块玉一半莹碧生烟,一半浓翠带脂,一半冰一半温,却恰是一体,故而叫‘双生玉’。那碧透的一边较大,翠色有深有浅,在光下便如打碎了一半,因此又称‘碎玉’,应该就是你这箫的模样。” 凤羽低头看箫,果然像他说的一般,不禁笑道:“那样的异珍奇宝,我哪里能有呢?不过是看起来像罢了。” “姑娘说得是。”云飞也笑:“据传那块玉配在身上,防身护体自不必说,却还能有一样意料之外的好处。” “哦?”凤羽大奇,“还有什么好处?” 云飞笑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书上只写到这里,往后的内容便失了传。” 凤羽好奇心被勾起,百爪挠心般难受,隐隐觉得后面的内容十分重要,却又无从得知,只得叹息一声作罢。 “古书传说不如以后再说。”风寻久未开口,忽然问:“云公子可否先将出山之法告知?” 云飞拍手道:“竟将此事忘了!幸而你们到了这里,否则定然凶多吉少!” “此话怎讲?”凤羽问。 云飞道:“那边山中有数十只翕狤兽,你们即便是杀了两只,也无济于事。若要全歼它们,可以说难过登天!何况那边山外有结界,原就是困翕狤兽的。即使你们到了山脚,也走不出去。” 凤羽暗暗心惊,想到自己见到的那两大一小三只翕狤兽,又是一阵后怕。 风寻却冷笑:“云端为了杀你,还真是费尽心机。他打开了这边的结界,使翕狤兽能袭击你,却不打开那边的结界,免得你和翕狤兽有一方逃出去。” 云微也笑:“他也算机关算尽了,只可惜不如天算!我在这待得久了,竟给我发现出山的秘密。这片水域是飞雪岭的中峰和北峰夹着的一条浅江,周围并无一棵雪树,顺着江流向北的源头处有一片湖。那湖下却是通的,只要从湖底游出去,另一边便是结界外了。” 正说话间,茶水已干,云飞便出舱温水。 风寻见他出去,悄声道:“我们在此耽搁了近一个月,不宜再托了。夜行更隐蔽,我们今晚就出山去救人,他们绝想不到。” “话虽有理,可我们不知道他们在何处。”凤羽微微踌躇,若事情真如此简单,他们还会在这里吗? 他顿了顿,道:“为今之计,只能再用一次‘借镜观形’术了。” “那怎么行!”凤羽喝断:“你刚受过伤,不过才好了七八分,如何能施那法?我不答应!” 风寻沉声道:“我的伤早好了,施‘借镜观形’术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你不必大惊小怪,现在时间紧迫,不要任性!” 凤羽脸色一沉,冷笑两声,道:“我自小任性长大的,天神难道第一天知道么?我从未出门,没见过世面,自然大惊小怪!”幸而舱中灯芯烧得久了,光线渐渐昏暗下来,看不清她的眼睛。 风寻自悔失言,伸手在桌下握握她的手,却被她用力抽开。他不擅长哄人,想要说些劝解的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正不知所措时,甲板忽然剧烈摇晃起来,外面传来“喀喇喀喇”的声音。 风寻不知所以,忙起身细听外面动静。凤羽也敛起神色,只待御敌。隔了半日,却是云飞拎着只茶壶走进来,讪讪笑道:“方才起了风,浪头打断了舢板,现下已修好了。” 风寻松口气坐回去,想要同凤羽说几句话,但碍着云飞这棵大树在此,只得按下不提。后者剪烛火,灯光下看见他两个脸色不好,以为是方才起了争执,有意劝解道:“刚才那首曲子吹得甚好,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凤羽勉强一笑:“说来云公子定要嫌我拿话敷衍你了,然我自己也实不知这箫是从哪学的,只是自来就会了。” 云飞笑道:“看来姑娘是天生的奇才,无师自通。刚才那首极好,不如再吹一首!江上吹箫,最合适不过了,我们去船舷边。” 凤羽同他并不熟络,今日承他盛情告诉他们出山之法,已是欠下一个极大的人情,不好推辞,便点头称好。 低头走出船舱,在船舷边坐下,凤羽刚拿出箫来,又听他道:“箫埙合奏最妙,但我今日情致已然尽了。风兄可会吹埙,能否代我一代?” 风寻看看凤羽,也不好推辞,接过埙问凤羽:“吹什么?” 凤羽摩挲着玉箫上的金环,淡淡道:“凤凰台上忆吹箫” 风寻闻言看她,一时有些出神,淡淡道:“好。”声音竟有些沙哑。 云飞同他们围坐在船板上,以手扣舷相和,箫埙之声顺着江面和浪花拍岸之声远远飘了出去。 两人同奏一曲,彼此宫商相合。凤羽奏宫,风寻亦吹奏宫音,凤羽奏商,风寻亦吹奏商音。忽而凤羽转了一个调,二人又分奏两音,凤羽宫则风寻商,风寻羽则凤羽角,相和却不相同。又转过一个调,凤羽忽然吹奏萧瑟之声,风寻却吹奏呜咽之声,两调迥然,却搭配得严丝合缝,使人听不出谁主谁宾,谁强谁弱谁,只觉风格融合,万种愁绪。最后,两箫埙不着痕迹地并未一调,如大江入海般结束在尾音之中。 “引商刻羽,真是妙绝!”云飞拍手赞道:“这首曲子原本哀伤婉转,格局甚小,然埙声苍郁,箫声旷朗,合在一处相得益彰,竟变得如此超逸了!我看你两个真称得上‘心有灵犀’四个字,敢莫失下了通灵诀的夫妻不成?” 凤羽微微尴尬,讪笑道:“云公子快别夸了,再说我就要惭愧得跳江了。”风寻也道“过奖”,不过寒暄罢了。 云飞见他两个情绪缓和不少,借口要与他们饮酒,不醉不归,重又进舱去取酒壶c酒杯一干器物。 风寻知道他的心思——大约撮合了自己与凤羽,他的亲弟弟云微便可死心了,也算免得一场祸事——待云飞一走,他便蹭到凤羽边上赔礼:“方才我说话失了分寸,不要生气!” 凤羽挣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两只眼直直地盯着远处的江面,冷声道:“我犯得着生气吗?你爱怎样说话就怎样说话,关我什么事!” 她冷着脸讥刺的时候,真有“一泓秋水照人寒”的韵致。风寻大概得了眼疾,否则为何总是恍惚?他轻轻抚上她的眉心,温声道:“还说不生气,眉心都蹙在一处了。方才都是我的错,你是关心则乱,我该高兴才是,怎么能说你大惊小怪,又说你任性呢?不如出山后我故意让云微刺上几剑,给你出气,怎么样?” “少信口胡说!”凤羽双目圆睁,刚舒展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风寻一言不发,嘴角噙笑盯着她,见她颊边腾着红云,又听她侧着脸嗔道:“你才关心则乱,胡说八道,讨厌得紧!” 风寻笑着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在她耳边柔声道:“我的确是关心则乱。”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凤羽挣了两下没挣开,滚烫的呼吸熨帖在耳后,不觉一阵颤栗,耳根泛出桃红,尴尬又无处躲藏。风寻心满意足,怕惹出真讨厌来,便忙放开了她。 凤羽终于重获自由,不禁呼出一口气,整整衣襟,道:“堂堂天神,也如此不正经,满嘴里胡说!还是我们东洲的神仙质朴,怪不得母亲说我们家的女儿,要嫁就得嫁东洲的男子!” “凤母是想你们将来嫁出去离她近一些罢了。”风寻莞尔,“况且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哪里又不正经了?你当我是什么人,难道对谁都会如此?”一面说,一面又动手动脚,揉着她的发心低低叹气。 恰在此时,云飞拿着酒器走了过来。他大约是天下第一等会掐时间的人了。凤羽如是想。 风寻不愿欠他一份人情,想告诉他当年魔君和君后真正的矛盾所在,便问:“云公子可知当年君后和魔君为何生了嫌隙,君后又为何搬了回去?” 云飞摇头不语,神色微微僵硬。 凤羽却已猜着了风寻的心思,又听他道:“那云公子可知,当年魔君和君后是如何相遇的?” “这个我确实知道一些。”云飞道:“据说,当年仙界南洲出现了翕狤兽,斩杀此兽对神仙来说功德不小,抵得了万年修为。谁知,我外祖前去斩杀不成反受其害,以致自绝而死。我母后为父报仇去了南洲找翕狤兽,不想妖兽没找到却遇见了也在南洲的父皇。” 凤羽不禁问:“你难道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陈年旧事了,我也只是听母亲说起,未曾考究。”云飞皱了皱眉,道:“不过如今你这么一提,确实有些蹊跷。那翕狤兽的怨毒只会使人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却不会致人死命。怎么外祖父如此奇怪,竟送了命?” 风寻突然高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凤羽从未见过他如此惊诧的神色,他平时都是一副尽知天下事的样子,从来没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吃惊,忙拉拉他衣襟,“你怎么了?” 他低头默了片刻,又抬头向云飞道:“你方才说的话,能不能重复一遍?” “我”云飞莫名其妙。“我说翕狤兽的怨毒杀不了人?” 风寻不答,继续追问:“此话当真?” 这下连凤羽都觉察出异样来,转眼向他看去。风寻却未理会,目光一直盯着云飞要答案。 “自然当真。”云飞肯定地点点头,“翕狤兽的怨毒源自其食人的罪孽,因此年岁越大的怨毒就越深,只因害的性命多了,而未成年的兽却没什么毒性。无论是凡人还是仙人碰上翕狤兽,将其斩杀或全身而退的自不必说,剩下的人结果无非两种:一是被它吃了,二是染上了它的怨毒。这怨毒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一股戾气,因为人中了并不会死,但会日夜受其折磨,缠绵病榻,犹如废人,其痛苦可说得上生不如死。” 风寻闻言默默,云飞尽管满腹疑惑,但碍于情面不好询问,只得作罢。凤羽亦是不解,但见风寻不愿多说,也不问。 他此时又换上了平日里的淡漠神色,经过方才之事,也不再提翕狤兽,只是陪着凤羽和云飞饮酒闲谈。 眼看时辰不早,凤羽便向云飞告辞:“今日承蒙云公子坦诚相待,极为感激,本应再叨扰些时辰,方不负你我之兴。但我们确有要事在身,这便要出山去了。还要多谢云公子告知出山之法,此情他日定当酬谢。”又从怀中掏出一只指节大的玉燕,递与云飞,道:“日后若有事,可凭此物找到我。” 云飞接过,笑道:“我与二位虽萍水相逢,却甚是投契,不想缘分如此之浅。我当二位是朋友,何必提酬谢之语?日后若有差遣,随时来差遣便是。现在还是再坐会儿,由我送你们去出口罢!”他回手向舱外浆上施一法,那船便轻轻浮浮向北漂去。 凤羽叹道:“这江虽不宽,但两岸山势开阔,显得江面浩渺无际,水天相映。当真畅人胸怀!难怪河湾一般的水域却被你称作‘江’。” 说到此处,她又向风寻道:“若是凤习见了,必定高兴。当日我们在云上看见下面的大湖,她便兴头得了不得,急着拉我下去玩。” 风寻眼中精光一闪,面上不动声色,状似无意地问她:“你是说,你们那日去湖上放舟,是凤习提议的?” “是啊,”凤羽不疑有他,“她也是个贪玩的性子。那日若不是她提议,我还没想着要下去!可惜后来遇上那么档子事儿,早知道就”语声渐慢,忽然惊疑地看向风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风寻并未说话,回头瞥了云飞一眼,又向凤羽点点头,目光深邃,意味深长。 两岸青山飞掠而过,江水拍案惊起一滩飞鸟,声音在夜色中听来格外惊心。 他们同云飞道过别,顺着他指示的道路游出飞雪岭,化作两只飞鸟,一径去了迩居园中。此处早已荒废,不必担心被人发觉,离魔界出口又近,若有变故可随时离开。 风寻端着一只盛满醴泉的瓷碗递给凤羽,问她:“可好些了?”她自三日前在云飞的船上猜到了那件事后,便不言不语c郁郁寡欢,加上连日来惊惧忧思,触动旧疾,心痛发作,一直养在园中的矮榻上。 凤羽垂头看看那碗,恹恹问:“这么座废弃的园子,哪来的醴泉?” 风寻扯了扯嘴角道:“不是说凤凰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来前带了两坛在身上。”说着坐到床边,将一绺散乱的发丝别过她耳后,笑问:“可好些了?” 凤羽接过碗,一面啜着一面抽空道:“若真是‘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那我们岂不是都饿死了!”喝完把碗还给他,“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你怎么能肯定呢?” 风寻知道事已至此,隐瞒也无用,叹口气道:“其实那日在船上,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他们要置你于死地,不收你的法器,难度实在太大。但以你现在的法力,即便他们想要强抢,也做不到。而且法器大都认主,戴久了,上面便会有你的味道。即便他们夺了去,也是无用,终究会回去找你。” “所以他们就设了玉壶庄这个局。”凤羽冷笑,“真难为他们了,做得好戏!” 风寻道:“先将你骗到庄里去,再收走你的法器,最后置你于死地。此计不可谓不密,而开端便是将你引到湖上去。” “若非如此,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她点点头,果然若合符节。只怪她自己,当局者迷,竟着了那些邪魔的道。 “那就是了。”风寻接道:“我原也猜到,云微大约用了什么手段,才制造了偶遇你的巧合。或许是魔界安插在仙界的棋子,又或许是内奸。但那日你在船上说,是凤习央你去的,事情就清楚了。这个小宫女,必是他们事先安插在你身边的一枚棋子。”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凤羽那日在船上,便已悟到其中的蹊跷。凤习为什么忽然央她往太湖上去,又怎会那么巧,刚好碰见一心要擒她的云微? 这些事原本极浅显,但她从小见过的魔族,不是拿着刀来杀他的,便是鬼鬼祟祟来投毒的。似这等口蜜腹剑,月貌花容的奸细,她当真是头一遭接触。 此前,她只当魔族大都是丑陋的怪物来着。况且,当局者迷,在她心中。早将凤习当作了自己人,甚至不惜亲身涉险来魔界找她,因此不会,更是不愿对她起疑。 凤羽心中五味杂陈,忽然想起一事,又道:“那天在玉壶庄水洞,我只是让她去丹穴报信,根本没想起法器的事,是她提议把我的法器拿去做信物。我想她说得有理,又觉得她法力低微,路上万一遇到危险,法器也能保她一命,便给了她。现在想想,只怕是早有图谋。” 风寻点点头,问她:“既然想明白了,还要去救吗?” “自然要去。”凤羽理所当然地说。“揣测为虚,眼见为实。若她真是魔族,我且得报仇。再说,你不是还得救子潼出去!” 她回首摸摸榻边角柜上的灰尘,轻笑道:“当年云麾与子滢何等恩爱,如今也都和光同尘了。” 风寻闻言,一时默默。 魔界淅淅沥沥的雨时下时停,将一排绕着水磨石宫墙的柳绿花红洗得簇新。天上零星飘着几朵阴沉沉的云,像冥界的吊死鬼。 长公主府数十年如一日的热闹,来往送礼之人丝毫不受雨水的影响,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宫外的礼船将整个码头都堵了大半,随行来的仆从杂役正凑在一处闲聊,今日生出的芝麻小事,明日便能流传都城。 正喧闹着,忽见远远来了一行人。当先那人骑着匹碧眼青翼的水麒麟,身后雁翅尾随着两列重铠侍卫。她冷着一张脸,神情中带着三分英气c五分倨傲,生得花容月貌,却作男子装扮。手腕粗的长发总束成一把系在脑后,身披轻金甲,脚蹬鹿皮靴,周身贵气,不可逼视。 众人看见这般架势纷纷避让,不知是哪位皇族贵胄。待到宫门前,那人猛然扬起手中的猩红龙筋鞭,侍卫们立刻齐刷刷停下脚步。 唯独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猝不及防未能停住,一头撞在水麒麟上。还未等他回神,麒麟上人已漫不经心地开口:“如此无用的两只脚,留着又有何用?” 话音刚落,几个人快步走上前,将那不住求饶的侍卫拖了下去。不久,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闻者皆不寒而栗。随即便有侍卫捧着两只鲜血淋漓的断脚前来复命,那染了血的左脚拇趾兀自在风雨中微微痉挛。 女子瞥了一眼,微微点头,冷了半晌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容。 旁观者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唯有几个胆大的耐不住好奇,虽低着头却禁不住斜着眼向上睨。骑水麒麟的女子和侍卫们都进了宫门,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凑在一处议论。这个说方才那人是女将军,那个说她是君上的亲军女首领。 正没个开交,忽有一个小妖道:“你们说的都不对!那是鼎鼎大名的十公主,我从前随我家主人来时见过她。听说长公主和大将军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闺名叫‘金玉致’,从小极爱纵的!” 众人听了都道:“难怪!” 金玉致一回家便绕过前殿来至内堂,刚进门,早有七八个脸上刀疤纵横得奴仆,簇拥着上来替她解甲脱靴。她双手一挣,不耐烦地嚷声:“闪开!” 众人霎时跪了一地。金玉致眼光未加片刻停留,径向走后殿而去。 还未进殿,里面便传出一迭声埋怨:“怎么才回来,你看看都瘦了!路上可有危险,可吃了东西不曾?”一面说一面将她拉进殿中。 金玉致三两下解开金甲,挽着头发问:“母亲就知道问这些没要紧的,我要您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当先迎出来那人便是金玉致的母亲,魔君云麾的亲妹妹,大将军金足赤之妻,魔界长公主。她一面帮金玉致换衣绾发,一面笑说:“自然办好了,那几个人现关在你院中呢!哎等会再去,我让人给你炖了” 话音未落,人已走远了。 金玉致此时已换了一身玄色长裙,头发散开来,绾成一个云髻搭在脑后,上面簪着几朵金花,比刚才又是一样装扮。 她快步走向自己住的东跨院,手中还握着那条猩红龙筋鞭。及到门前右脚一抬,“砰”地一声踹开院门。一旁看门的小妖精见势,腿一软慌得滚在她身前。 金玉致冷冷问:“那几个贱妇呢?” 小妖忙爬起身,领着她走到后院的花台上,指着里面一间屋子,哆哆嗦嗦道:“都在在里面呢!” 金玉致挥手示意他下去。小妖心下一松,拔步就要跑,还未抬起脚,她又道:“等等,去把金玺给我叫来!”那小妖原以为要大祸临头,闻言如蒙大赦,迭声称:“是!”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金玉致走到门前,示意卫士打开门锁。一进门,只见一排九个长相不俗的姬人被关在半人高的黄金笼子里,嘴里满塞着荆棘果说不出话来,眼中俱是惊恐之色。 笼子周围雁翅站了两排侍卫,见她进来纷纷行礼。还未开口,忽听身后一人道:“公主殿下先一步回来了!” 金玉致回身看去,见她的卫军统领金玺正跪在当地行礼,摇摇鞭子,道:“起来罢!这几个人的底细都查清楚了么?” 金玺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本金线彩绣的册子递给她,躬身道:“请公主殿下过目,都在里面写着呢!” 金玉致接过,细细看去,一双斜飞入鬓的眉毛立刻拧在一起,握着册子的指节在用力之下微微发白。她越看脸色越沉,手一扬,将册子扔了出去。金玺身后的侍从立刻捡起,送到他面前。他接过看着金玉致,见她闭目不语,便也立在当地不言。 半晌,金玉致终于睁开双目,眼光扫向姬人们,震得众人心中一颤。她淡淡道:“将她们几个带过来。” 她走到坐榻边坐下,又向押着姬人们的侍卫吩咐:“把她们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荆棘果一离口,姬人们顿时哭作一团。金玉致皱皱眉,捏着太阳让她们闭嘴。姬人们怕极,哪里肯听。她握着龙筋鞭,走上前,见中间一人镇定自若,一言不发,不禁好奇,细瞧她形貌,又见此人面貌秀美,神情妩媚,便问金玺:“她叫什么?”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金玺翻开册子看了看,道:“她叫颜姝,倒不是三皇子府中的普通侍妾,好像还是个舞姬。”一面说一面将册子递给金玉致看。 她微微皱眉,淡淡问:“好像?” “殿下恕罪!”金玺扑通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 金玉致随手摆了摆,又将眼光转向那姬人,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颜姝,听说这里面只有你是仙界来的。”甩甩手中的鞭子:“把表哥送的那柄精金短刀拿来。” 手下不敢怠慢,早已准备好,双手呈了上来。金玉致小心翼翼地抽出刀鞘,走向最左边,一个妩媚娇柔的姬人,笑问:“你们说,刺个什么好些?” “上次殿下刺的狐狸极好!”金玺笑道,“狐狸精,就该刺个狐狸才配!” 侍卫中又有一人道:“依属下看,刺字最好!叫世人都知她们有多,那才是替天行道!”一语说得众人哄笑起来,独有几个姬人,早已吓得浑身打颤,想求饶都说不出口。 金玉致手起刀落,伴随着阵阵哀嚎,在那女子雪白的脸侧刺了一只飞蛾。她背着手,左看看,右瞧瞧,拉着金玺问:“你看,是不是有点歪?” “歪倒是不歪。”金玺捏着痛晕过去的姬人的下巴,啧啧道:“只是刻得深了些,肉花翻出来,便有些不像。殿下耐心等等,说不定长好就像了!” 金玉致不耐烦地摆摆手:“谁有闲心等她!”指指侍卫吩咐:“把她拉到差房去罢。” 金玺笑道:“给小章子也好!省得她日日在属下耳边抱怨,说许久没有活人肉喂鱼,后面湖里都不兴旺了!” “偏她油嘴滑舌!”金玉致脸上一喜,容光更盛。 她又向前走几步,忽听“咚”的一声响,却是最末一个姬人吓晕了过去。看样子年纪半大不小,脸上还带着一团稚嫩。她倒在石板上兀自抽搐,裙子下面流出一滩微黄的水渍来。 金玉致嫌恶地蹙了蹙眉,指着外面一个侍卫,道:“快带了这脏东西出去,丢在后院子毒鳄潭里,免得脏了我的鱼!” 剩下的姬人无不怯怯发抖,只盼着诸天神佛,哪一个生出眼睛,现在就赐她们一死。金玉致却饶有兴致地绕了一圈,除金玉致外,给每个人都划上些印记,又命侍卫带她们下去做苦役。 “就剩你了。”她笑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颜姝知道魔族平日最厌恶仙族,若捉住一两个俘虏,必将其折磨致死不可。自己如今是阶下之囚,越是告饶,越要引起这些人的兴味,因此心中打定了主意,不肯发只言片语 金玉致抬起她下巴,赞道:“难怪叫颜姝,果然生得美!长得倒有三分像那个仙界的贱人!” 金玺冷哼一声,道:“凭她是谁,哪及得上殿下万一!”扬扬手中的册子,嗤笑:“何况还是个十足的!” “她不止美,还很有本事呢!”金玉致嘴角挂着笑,眼中含着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颜姝。 “她能有什么本事?”金玺不屑,“吓得连话都不敢说!” “能得三表哥如此喜欢,还不是本事么?”金玉致挑眉问,低头踱了几步,又笑道:“咱们可别破了她的相!小美人受罪才好看,破了相的丑八怪,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素日总听说仙界的水中有人鱼,今儿咱们也得了。你们想不想看个新鲜?” 侍卫们听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都不觉一头雾水,纷纷看向金玺。 “不知殿下说的人鱼现在何处?” 金玉致指着颜姝笑道:“她就是啊,走罢!” 众人皆不明白,唯有金玺猜到了几分,赶忙命人押着颜姝跟上。 长公主府是皇城东北角上,最大的一片水洲。宫墙后便是一片内湖,只有一条水道和外面的水域相通。那水道口有一方闸,将里外隔了开来。 金玉致一行来至湖边,令侍卫划过一条大船来登上。她先将颜姝的法力封住,使之无法用避水诀,再命人使绳索缚住她双手。绳子从腋下穿过,在她身前绕了一周,最后缠在脖子上打了一个结。她又命侍卫们把只剩一丈多长的绳子系在船尾,最后后命船夫疾速行船。 颜姝的身子隔着一条绳索尾随大船。那船越行越快,她也被拖得越游越快。先时她还能将头仰起在水面呼吸,后来随着行船的速度加快,每抬一下头都被船拉得向水下栽去,口鼻中立时呛满了水,酸刺难当。但若不抬头又会被水溺死,因此只能不停抬头,愈抬愈呛,愈呛愈抬,远远看着真如人鱼上下游动一般。 众侍卫这才明白了这法的妙用,渐渐喝起彩来,都赞金玉致心思奇巧,并催那船夫再划快些。金玉致也觉有趣,拍着手叫好,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 船行出几里后,颜姝脱力呛死过去,金玉致便命令停船。众人将颜姝拖上甲板来,只见她双目紧闭,面色发白,颈后一条血痕,死鱼般一动不动,甚是无趣。 金玉致踢踢她,见没反应,萎声道:“这么快就昏死过去了,真没意思!回去给她把伤治治,等明日我再想些新法子玩!”当下便命船夫打道回府。 翌日清早,金玉致用过早膳便命金玺将颜姝带来。侍卫们闻言,心中俱是欢喜,不知公主殿下又想出了什么新巧的法子。众人平生最恨仙族,几次征战,不知赔进多少兄弟亲族去。如今得了一个颜姝,哪有不爱消遣的。 一时金玺带人押着颜姝过来,金玉致便命人在宫外大校场两端的大树间绑了一条三四丈长的龙筋。她指指校场另一端的一个四耳大鑒,道:“我们投壶玩怎么样?” 众人均不解其意,面面相觑。金玺问:“不知怎么个玩法?” 金玉致得意一笑,指着颜姝道:“咱们以她作箭,用龙筋作弓弦,将她投到那边的鑒中去,看谁射得准!”回头又道:“射得准的有赏!” 她命仆役将满面惊恐的颜姝捆了,勒着龙筋极力向后拉。金玉致站在龙筋后眯着眼指挥角度,比对几下,挥手喝道:“放!” 仆从们一松手,颜姝立刻如箭矢一般射了出去,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淡紫色的圆弧,最后“嗡”地一声刚好落在鑒中。众人见了纷纷鼓掌叫好,神情间跃跃欲试。 负责投射的几个仆役,早将全身瘫软的颜姝,从校场那边抬了回来,重又勒在龙筋弦上。金玺走上前,一会儿指挥着向右瞄准星,一会儿又叫靠左偏。隔了许久,终于让放。 颜姝便又一次飞射了出去,却已没有力气如刚才般惨叫。她前额撞上鑒壁,登时血流如注,半边身子跌在鑒壁左侧,不知死活。 “属下惭愧!”金玺笑道:“准头和公主殿下一比,真是差得太远了!” 颜姝痛得几乎昏厥,方才还在呻吟,此时已经发不出声音。两名仆役跑过来,将她翻起身,胡乱裹了伤口,又强喂给她些续命还元的汤药,复将她抬回了龙筋上。 侍卫们一一上前指挥仆役投壶,却再无人能一举投中。 玩闹半日,颜姝已然死了大半。金玉致赏了些金银珠宝与众侍卫,便命带颜姝回去养伤,以备明日戏耍之用。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如此过去半月有余,期间金玉致极尽巧思,想了十几种法子调停颜姝取乐。直到皇宫里传来消息,三皇子云微近日要去皇家猎场打围,方才暂且歇下。 这日晚间,夜雨敲窗。颜姝缩在一团漆黑里,鼻间满是污秽之气,不知身在何处。她小心翼翼地伸伸四肢,发觉自己手脚尚能动弹。 看来金玉致的人还要再次折磨她,所以派人给她医治伤处,以免她死了。再动一动,便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身上各处无不酸痛。她嘶哑着声音低呼:“水水!” 叫了几声,却哪有人来理会?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恍惚间见到三皇子穿着石青袍子走到身前,将自己抱入雕凤榻中,又见父亲在一旁对母亲说:“你我本无缘,怎能留她?”跟着,眼前现出了金玉致那张艳丽的脸,一双时杏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大喝一声:“放!”自己便如离弦之箭,嗖地划破天际,飞射了出去。 颜姝伴着一声惊呼,猛然苏醒过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夜雨寒风一荡,春衫单薄,立刻引起一阵颤栗,把刚才的睡意尽皆消去。 她眨眨眼睛,方知刚才之事不过一梦,心下稍安,忽听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虽夹杂着雨声,却分外清晰。她心想动作如此轻微,绝不是侍卫,不禁壮着胆子,悄声问:“谁?”声音出口才觉嘶哑,嗓子里又腥又甜。 窗户却从外面开了,露出半张脸来。虽只有半张,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她只顾打量来人,口中竟忘了说话。 那人低低问:“你是什么人,怎么被关在此处?”声音犹如敲金扣玉,令人闻之忘俗,心头豁得一阵清凉。 颜姝被一语惊醒,方缓过神来,清音拂耳,连身上的伤痛都不觉减轻了。她求生心切,顾不得问她是谁,疾声呼喝:“救我!” 那人略回一回头,似乎是在向谁征询意见。过了一会儿,窗前又现出一人来,他身量甚高,看不见面貌,隐约是个男子。 颜姝低声叫道:“求求你们救我出去!我” 话音未落,他们已跳进窗来。她这才看清对方形貌:那男子犹如劲树临霜风,那女子恰似皎雪堆花叶。二人身周仙雾弥漫,不似寻常神仙。 “咦?”那女子奇道:“你看起来,竟像是个仙族!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答,怎么就急着要我救你?” 原来刚才他们在外,颜姝尚能借助夜色瞧见他们面貌。但她在室内,二人背对着夜光,昏暗中自然看不清她的长相。 颜姝忙道:“贱名颜姝,是仙界北洲雪国的皇女。魔界长公主之女金玉致,因妒忌魔族三皇子对我有情,加上他们魔族对仙族素有仇怨,所以将我抓了,囚禁在此处。” 她将这半月来,金玉致如何折辱她的情形向二人说了,又道:“求二位发发慈悲,看在同为仙族的情分上,救我性命。我若能活着回去,定当结草衔环,以为报答!” 二人对视一眼,女子道:“你说你是北洲皇女,有何凭证?你刚才说的三皇子,可是云微?” 颜姝听她的口气,竟似识得云微,不禁暗暗起疑,不知他两个究竟是何身份。但转念一想,他们既和云微相识,想来必不会加害自己,便点点头,道:“不错,就是云微,他将我带到魔界来的。至于凭证,我身上有北洲皇族的刺青,在后颈下一寸,一片雪花。你可以过来看。” 女子摆摆手不看,又问:“云微为何把你带到魔界来?难道你们不知仙魔两界交恶,神仙擅闯魔界,凶险异常吗?而且既然他对你有情,又为何任你被关在此处,却不来救你?你这话,自相矛盾得紧啊!” 颜姝急忙解释:“云微是皇子,我随他来魔界,料想不会有事,谁知竟落到如此地步。他应该也不知我如今被囚在此处,大约只当我失踪了。听闻金玉致捉他身边的女子是常事,无论侍女姬妾,只要稍有姿色便不放过。此次被抓来的女子总共九个,除了我,其余或死或伤,无一幸免。只因我是仙界之人,她才留下我来折辱取乐。” 那女子侧目看看男子,见他点了点头,便上前握住颜姝手腕,口中不知念些什么,只见金光闪烁。半晌,颜姝身上外伤竟好得七七八八。 她道:“你的伤没什么大碍了,都是皮肉伤,并未伤及元灵。只是你身上法力的封印极强,不似寻常法术,须得由封印之人才能解开。” 颜姝略动一动,果觉神清气爽,全身再无一点酸痛,只是法力尚且无法施展,点头道:“多谢姑娘。还未请教二位如何称呼?” 女子道:“我叫凤羽。”又指指身边人,“这位是风寻。” 原来二位正是凤羽和风寻。他们从迩居园出来后,便去了云端府中救子潼。然而连日探查下来,却无丝毫她的踪迹。后来听见人说,长公主府中囚有仙族人,原以为是子潼,谁知阴差阳错地遇见了她。 颜姝闻言不禁一怔,犹疑地问:“你是凤羽真神,赤焰金凰凤羽?” 凤羽摇头笑道:“重名而已。哪里就这么巧了,在魔界还能偶遇赤焰金凰!” 颜姝神色黯了黯,似乎有些不信,却也没有深究。 风寻自进屋之后,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忽然问:“听闻长公主府上关着仙族人,现在看自然就是你了,不知可还有别人?” 颜姝一面解去身上绕着的绳索,一面道:“除我之外就没有了,否则他们也不会终日以我取乐。”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我记得云微曾提起,四皇子云端捉了一个神仙。不过过了这么久,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是了,”凤羽忙道:“我们要找的就是她。你可知她此时被关在何处?” 颜姝想了想,皱眉道:“听说她先是被关在四皇子府,后来又挪去了城北的飞雪岭。外面侍卫议论说,她在那儿差点逃脱,但被云端给抓了回来,关在城西三十里水面上的潜龙谷。不过那个云端心思缜密,只怕现在人已不在那里了。” 凤羽看向风寻,见他微微颔首,心中便打定了主意,向颜姝道:“多承仙子告知此事。同为神仙,既然遇见了,没有不救的道理。我们先想法儿解了你身上的封印,再做别论罢。” 颜姝面露喜色,握着凤羽手道:“多谢你!” 风寻道皱了皱眉,道:“这封印需要施法者亲自解,否则只能用血印术。你可知金玉致住在何处?” “就在东边那个院子里。”颜姝日日被押过去折辱,那些魔族妖人自恃守卫严密,所以并未遮盖她的视线。金玉致寝殿的方位,她早已烂熟于胸,“只是,金玉致身边侍卫众多,她自己法力也不弱,无论如何也近不了身,更别说让她心甘情愿地给一滴血了!” 风寻淡淡道:“这不用你操心。” 他带着凤羽,跟着颜姝的脚步,小心避开巡逻侍卫的耳目,悄悄来至东院殿后。此间花木繁胜,倒十分隐秘,三人躲藏起来极是便宜。 此时天已渐明,魔界光线虽弱,但晨光熹微也足已视物。风寻自为不便,只立在一旁提防往来侍卫。凤羽和颜姝则扒着窗户,悄悄向内窥探,只见室内阔朗奢华,几个侍女正靠在墙边打盹儿,一人卧于榻上,背对着她们,看不清面目。 颜姝指着酣眠之人,向凤羽低声道:“那个就是金玉致。”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话音刚落,榻上之人忽然动了动,轻轻翻个身,一张明艳的脸正对上凤羽。她一见之下,骇了一惊,不觉接连后退几步,差点踩入生满倒刺的玫瑰圃中。 风寻眼疾手快,忙扶她到一旁的井台上坐下,低低问:“怎么了,手为何这样凉?” 凤羽听见他的声音,安心不少,冷笑道:“是她!” “那个小宫女?”看她的神色,大约也不是旁人。 凤羽点点头,的确是凤习。不,是金玉致,魔族长公主的嫡女金玉致。她原本只是疑心凤习是魔界的耳目,即便风寻将事情抽丝剥茧地说给她听,她心中总还存有一丝幻想,觉得许是自己和风寻疑心太过也未可知。可万万没想到,那样一个明艳活泼的小宫女,竟是魔界杀人不眨眼的公主! “这也省了许多麻烦。”前几日在迩居园,她说定要亲自找到凤习看看。若要探查她的下落,虽然也不难,但总要耽搁许多时间。如今正巧撞上,岂不省事? 凤羽腾地站起身,恨恨道:“她倒挺会做戏的,我去杀了她!”走出两步,又皱眉:“不行。” 风寻笑问:“怎么,下不去手?”她一贯嘴上发狠,内里却是纸灯笼,风一吹便破。 “当然不是!”她岂肯承认,“我为了救她,跑到这鬼地方来,还欠了你这么大个人情。这口气不出,终究不痛快!可是我爹生前说,若非自保,不可随便伤人性命!” 风寻默了默,宽慰道:“梦中偷袭,颇不磊落。她既是魔族公主,将来焉有不见面之理。日后交锋,你再出气不迟。” 凤羽嗯了声,转头看见颜姝:她面色有些焦虑,似乎患得患失,想来自然是怕他们临时改变主意,不愿再帮她的缘故。 “我进去,你们在这儿等着。”凤羽在窗上破开一个口,指尖轻弹施个“沉酣一梦”术,殿中的丫鬟人等,果然尽皆睡死过去。她摇身化作一缕金雾,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颜姝双手扒着窗台,紧张地盯着室中情形,只见凤羽手指在金玉致腕内轻轻一划,隐约间便有血流了出来。她又拿出只寸长的小瓶将血取收去,随手一拂,那伤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羽盯着金玉致,忽然抬手运劲,似乎要取她性命。片刻之后,她动作忽然一滞,叹口气,又收了回去。转身见妆台上放着各样金钏玉环,珠光宝气,熠熠生辉,只是没有自己的白玉点翠钗。 那钗是母亲赠她的法器,旁的珠宝丢便丢了,这却不可丢。凤羽里里外外翻找半日,终究没寻着,只得暂且作罢,转身化作金雾,又飞了出去。 取过血,颜姝便随他们飞出长公主府,顺水掠到迩居园后的活结出口。凤羽指着前面一处山壁,向颜姝道:“我们还有要事,不能跟你一起走了。这里是个活结,进去之后,登上吊桥边的山崖,林子后面有处山洞,外面就是仙界了。” 她又解下自己玉箫上吊着的,一个指顶大小的凤凰形黄玉坠子,同金玉致的血一并给她,道:“你出去后拿着此二物,去蓬莱山找涵虚真神,请他解了你身上的封印。虽然你们北洲能人异士极多,但这封印的法术带着邪气,还需蓬莱烟云洞的坤元之气化解化解才好。” 颜姝面色踌躇,道:“这只怕不妥。” 凤羽想她是北洲皇女,要寻几个厉害神仙来助她解封,自然都不难。自己让她去蓬莱,只怕她会觉得是自己小瞧他们北洲,只说是北洲神仙不顶事,只能去蓬莱救助。 她正忖度着,却听风寻道:“蓬莱虽与你们北洲有嫌隙,但涵虚真神并非心胸狭窄的神仙,自然不会为难你一个小仙。即便他不愿意,看在这玉坠子的份上,也必会帮你。你不必多想。” 颜姝点点头,谢过二人,又看了眼来时的方向,终于告辞而去。 凤羽望着她消逝的背影,淡淡道:“她在这里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怎么走时一丝高兴的表情也没有?” 风寻道:“听她说话便知她爱慕云微,此次一走,不知将来是否还有再见之日,岂会高兴。理这些事无益,还是快些去办咱们的事。尽早了结,尽早回去。一味在此耽搁,终究危险。” 正说话时,天又落起雨来。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整个魔界像泡在水池里,不定何时便要洒些水下来。小住几日,或许还能怡情,长年累月,却甚不便宜。 此时已是清晨,浓雾被雨水浇熄,薄薄笼罩在水面上。早起的人们,已披上蓑笠,撑起船篙,往来载客。 凤羽见半空零星几只坐骑飞过,心里羡慕得紧,自己却不敢驾云。她将玉箫变作船只,与风寻躲在舱内,疾速向城西三十里水路外的潜龙谷划去。 一路上雨水不停,愈向西行,人烟愈少。待小船行到山边,已近午时。风寻撑开伞给她遮着,自己拈着避水诀,倒也未曾淋湿。 上山只有一条路,入谷却又两条路。凤羽见那茂盛遮天的雨林,着实有几分惧意,她是极怕麻烦的。若要穿林而过,还不知浪费多少时间。 风寻与她的心思了然,环顾四周,道:“虽然你施起法来,这身金雾难掩,但这里越走越僻静,树木又多,倒也能遮掩。飞上去罢。” 此言甚合她意,与他点足飞身而上。看看落在山顶的大石边,风寻袍袖轻拂,山上山下立刻现出腾腾妖气,显然是有重兵埋伏在此。 凤羽居高临下,只见绿海之中有道河谷,谷底有座庄园依山而建。她指着那片屋宇道:“那里大约便是囚人之所。这儿的地势三山夹一谷,真是万万逃不出去。这云端的心思之深,还真是不容小觑!” 风寻道:“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人,往往是那个你最看不上的人,带给你意外。” 这山中瞧着僻静,实则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周围的埋伏,好似潜藏的毒舌,稍有异动,便会猛地蹿上来咬人。 凤羽问他:“咱们怎么过去,还是隐身么?” 风寻将那隐身的菱花镜拿出来,道:“隐身术易被识破,难保这些人里没有一两个眼毒的。这镜子却难识破。我先下去看看,若无异样,你再过来。” 凤羽也拿出他给的隐身镜,笑道:“此次前来,还多亏这角小镜。那天在湖心亭,若不是它,我就活不得了。我有它在身上,还怕什么!和你一同去罢。” 她话虽如此说,心里却不安。之前湖心亭大战,至今心有余悸,此刻再去涉险,未免多加几分小心。好在河谷两边尽是圆石,树丛掩映,很是隐蔽。 风寻却不允:“你又不听我话!我先下去,就算他们人再多十倍,我亦能脱身。你若下去,困住了如何是好?” 凤羽又犯了倔脾气,固执道:“那我先下去,若安然无恙,你再下来。我的法力不如你,万一有个闪失,你救我容易,我救你却难。” 风寻将伞柄硬塞到她手里,微微动气,道:“我自能脱身,不用你救。”不等说完,已经化作一阵清风飘了下去。他飘飘荡荡转过溪流,落在了一块高大的山石后,正好掩住形迹。 凤羽见无事,也不收伞,仗着有隐身镜,明目张胆地飘了下去,正落在风寻身边。她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冷声道:“你救人家这么上心,人家也得知道才行!” 风寻不恼反笑,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轻声道:“好了,这不都没事了。你当日在云微府上,直接就飞了出去,怎么不怕我悬心呢,嗯?我救她,自有我的道理,与风月之事无关。你这壶醋,还是不用喝了罢。” “呸!”凤羽恼羞成怒,侧脸躲他的手,嗔道:“谁喝醋,我凭什么喝醋?你爱救谁救谁,关我什么事!” 风寻低头笑道:“那是我会错了意。你心胸开阔,岂是拈酸之人!” 他正话反说,分明是讥刺她心胸狭窄。凤羽暗暗生闷气,却也不好反驳,只得冷笑一声,道:“我哪里配天神夸一句心胸开阔,不过是鼠肚鸡肠罢了!你快进去罢,再啰嗦就被发现了!” 风寻忽然转过身,捧着她的脸,蜻蜓点水地吻了吻,低声问:“明白了吗?” 凤羽心中一惊,目光闪烁几下,慌忙转过脸去,道:“嗯,快走罢。” 他揉揉她发心,牵了她的手,笑道:“你自然同我一起!”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那园子在湍溪尽头,两扇窄门被树丛遮掩住,上面挂着一块乌木扁,写的是“迷踪”。外面门脸小,里面却宽敞。周围尽是极尽鲜艳的花丛,收拾得整齐精致。正殿前几株不知名的花开得甚旺,颇有吐霞之姿,亦是红彤彤的颜色。 凤羽悄悄向风寻道:“你看那花开得真好,都快赶上你宫中的碎挼花了,只是不及你那儿的多,树也没有那么高大茂盛。”她见过开得最好的花,莫过于太虚宫中的碎挼花,其他地方好花虽多,却都有所不及。 风寻不以为然:“开得甚是妖异,只恐不是什么好花!” 魔界的花毫无含蓄蕴藉之意,仿佛烈火在燃烧,其色彩之艳,形态之妖,生长之旺,气味之浓,仙界西洲的花海也有所不及。 “这倒是!”凤羽颇以为然:“香味甚浓,熏得人头疼!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风寻已掩住她的口鼻。她后退三步,悄声问:“难道有毒?” 风寻摇摇头:“未见得,不过小心无大碍。” 他们屏息穿过花丛,走到正殿窗前。凤羽拂手扫过窗纸,只见手下一缕仙雾瞬间被吸了进去,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看着自己掌心,惊叹:“我这‘云龙显影’术还从未不灵过!” 风寻轻轻推了推窗格,只觉一股倒生之力反弹回来,皱眉道:“这座大殿外面布了结界,所施之力都会依样弹回来,越是硬闯越会伤及自身。” “难怪周围山上那么多埋伏,园中却连一个看守都见不着!”她方才还在纳闷,为何园中一个人影都没有。 风寻目光望着花树出神,淡淡道:“这心思倒好。” “什么好不好的?”凤羽也向花树看去,并未发现什么蹊跷,“这花怎么了,难道和结界有关吗?” 风寻笑道:“《平畴志》中记载:‘西方有奇树名“桖”,其花色如丹砂,味若檀麝,与水交融,常生结界。虽力有万钧,亦不可破,天下唯灵血可以消解。’说的应该就是它了。” 结界封印都可以用血印术强行破解,只是需要的灵血难得。偏巧凤羽的血这样有用,正是破除一切结界的利器。其实风寻也可以,但他身怀灵心之事少有人知,养护灵心的血更无人知晓其中妙用了。 凤羽不等他说完,已在手掌中划开一道血口,向结界上擦去。风寻伸手阻拦,却为时已晚,赶忙抓过她的手,斥道:“谁让你取血的!这么大人了,做事顾前不顾后!” 他指尖轻轻一晃,施展“复原如初”术,抹平了那道浅浅的红痕,又嗔怪:“赤焰金凤凰的血,能破解最坚不可摧的九星幻术,也只有你这样不当一回事!” 传说凤凰血能调内息c活气血,更能消弭灾祸。凤凰流血是不祥之事,若是泣血,则天下必有大难。 凤羽满不在乎:“你别信那些传说,尽是些虚无缥缈的事。我从小磕磕碰碰惯了的,丁点事儿也没有!” 风寻神情几转,叹了口气,道:“并非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乾坤造化中最牢固的便是青冥结界,是以法力拟盘古开天时斧上的白光所化。天下只有赤焰金凤凰与身怀灵心之人的血,才可以将其破解。你这不在乎的做派,当真白费了乾坤造物之奇!” 正说话时,窗格上忽然映出一张脸来,俊眼修眉,态度温柔,正是子潼。她在殿内听见外面的动静,便到窗边来查看,见到二人微微惊讶,又不禁笑道:“你们居然没事!我悬了几日心,只怕你们被飞雪岭的幻境困住!” 风寻微微点头,凤羽淡淡一笑。 二人施法破开结界,顺着窗缝飘了进去。子潼喜极而泣,一面抬手抹泪,一面道:“我还以为是云端来了,谁知竟是你们!” 风寻简单告诉她别来之事。子潼听说他们为救自己,辗转多地探查,动容道:“萍水相逢,二位真神如此高义,我深为感激。只是,云端怕我逃脱,取走了我的元神。如今我一丝法力也没有,实在走不了。” 凤羽撇撇嘴,问道:“你可知云端把你的元神收在何处?” 子潼摇摇头,道:“大约是带回府里去了。他要将我献给他父皇,自然不会毁了它。只是魔界这么大,要找一副藏起来的元神,实在是大海捞针。”她脸上三分愁绪,更显得柔婉多情。 风寻翻手变出一块鹅卵大的鲜明美玉,递与凤羽,道:“你将她的一缕魂魄收进来,到时遇见她的元神,此物自会闪光。” 凤羽接过细看,不禁问:“这是什么?天下的奇珍我见得也多了,却从没见过这样奇的玉!”这玉石艳红如血,酥腻莹润,质地在光下隐隐有流动之意, 风寻微笑道:“这是一块血沁,出自冥界,能收取元灵c祛鬼辟邪。” 子潼望着凤羽手中举着的血沁,道:“如此异宝,怎么出自鬼魅横行的冥界?” 凤羽不以为然:“我曾听三哥说,世间极污秽处往往催生极洁净之物,好似莲花出自淤泥,君子偏生浊世。此乃物极必反c阴阳平衡之道。况且冥界也并非藏污纳垢之所,比之仙界的勾心斗角,我看还更清静些呢!” 风寻不置褒贬,指着血沁道:“这里流动的是一只魂,不过并无妨碍。事不宜迟,你快动手罢。” 凤羽左手托着血沁,右手运指如风点了子潼几处大穴,继而中指从她眉心一路划至胸口,拇指在此转了一个旋子,随即用力一推。子潼立刻神思恍惚,倒退几步,两缕空幻魂魄便飘飘浮浮灌入了血沁中。再看那石,里面玉质果然流动得更快了些。 风寻接过血沁,与子潼作别而去。凤羽尾随其后,却是一言不发。待走出潜龙谷,已过了午时,雨水不仅不减,反而愈下愈大。 凤羽冷着脸,不愿与他共伞,自己将玉箫变换成伞打着。风寻不作声,与她并肩而行。顺着来路向东而行,不远便是水面。 他们在此逗留许久,已将魔都城外的道路布局摸清。长公主府在东北角上,云端的府邸却在正北。他们如今在正西,走的却不是来时那条水路,反而是条山路。 这条路直通魔都永祚城,北面是高山峭壁,南面却是无尽的密林。距都城十里处的林子里,夹着一座茶楼。此时大雨滂沱,连大门两侧的茶棚中都聚满了人,就更不用说屋内。 风寻指指那间凿花青砖砌的茶楼,道:“我们先去那避避雨,省得你还要忙着打伞。”玩笑归玩笑,还是正色道:“方才过去几队人马,似乎是有大事发生。还是先在此探探消息,等雨势稍歇再去不迟。” 凤羽随他走至茶舍前,手一晃已将油伞变回玉箫。还未进门,只听不远处一个清越的声音喊道:“喂,你可知你手里这把‘昆山碎玉箫’法力无边,是天下难得的至宝。你怎么这么不爱惜,竟拿着当雨伞用?” 她心内冷笑一声,不知是哪个多管闲事之徒的眼光这样好,连自己都还是头一次听说玉箫的名号。顺声看去,只见一个面貌相熟英朗少年坐在茶舍中,正觑眼打量着自己。 “小小年纪,眼光倒好!”凤羽冷笑,见那少年脸上似有得意之色,又道:“只是不知道你的课业,是否也似眼光一样好?” 那少年一双点漆眼珠转了几转,朗声道:“小爷师从大祭酒,小姑娘有什么刁难的?” 凤羽看看风寻,见他淡笑不语,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便向那少年道:“既如此,夫子可教过你,啸天犬擒虚日鼠的故典?”一言引得满屋人哄堂大笑。 那少年知道她是说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脸上甚是无光,气得拍桌跺脚说不出话来,恨恨端起茶杯,一扬脖,喝了个罄尽。 此时堂中伙计已躬身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奉承:“二位仙客喝什么茶?” 风寻淡淡吩咐:“沏一壶上好的香片,再搭几样精致的细点。楼上可还有雅间?” 伙计面露难色:“今日大雨,客人极多,实是没有雅间了。”手指向方才那少年一摆,道:“您看,连南疆的沈小侯爷都屈尊在茶舍中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凤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那少年正在喝酒,桌上散着一摊红艳艳的花生衣。他身上穿的是黑金甲,足下蹬的是乌皮靴,腰间配一把做工细致的金刀,形容颇为出众。而他身周几副坐头,都围着装束相仿的带刀之人,想来必是他的护从。 她打量那沈小侯爷的功夫,风寻已吩咐清楚。伙计接过他的金子,喜得无可无不可,向内堂吆喝一声:“上等香茶一壶!”便领着他们,在茶舍中拣了张临栏的海棠桌,坐了下来。 凤羽一落座,便悄悄向风寻耳语:“我们在这儿喝茶,会不会太招摇了?”虽然他们已掩去周身仙气,但形容之间,多少能带出些仙界的影子。 “无妨。”风寻微微摇头,“前几日在迩居园我已打探过,并未听得什么风吹草动。看来云端已将你我的死讯报给魔君。现在人人都道你我已死,反而最是安全。” 正说着,伙计已端上茶来。风寻拿一只小小巧巧的白瓷杯斟了,递与凤羽,“这是此间特有的鸳鸯茶,取鸳鸯花与绿茶炒制,香而不涩,你定喜欢的。” 凤羽接过茶,还未入口,便听身边一个声音道:“果然是小女子,专拣些花香俗气的茶来喝!”不禁怒从心中起,抬眼却见沈小侯爷已站在他们桌前。 风寻面色一沉,似乎要出手。凤羽连忙拉拉他衣襟制止,自行斟过一杯茶,放在少年身前,道:“请喝杯茶吧!” 那少年斜睨一眼,梗着脖子坐了下来。凤羽一面吃叠子里的花生糖,一面笑道:“适才得罪,想公子胸怀宽广,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少年人转过脸,道:“你这女子还算知礼!”这才端起茶饮下。 “侯爷说得是。”凤羽道:“在下风玉,旁边这位是我哥哥风寻。请教侯爷姓名?” 少年人见问,脸上现出得意之色,仰面道:“我乃南疆锦川侯沈青,我爹是宪侯沈惊风大将军。”他虽年纪小,但仰仗祖上之荫,已封了郡侯,只比他爹位阶低些。 “失敬,失敬!”凤羽揖揖手,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锦川侯,可见我等眼拙!小侯爷不要见怪才好!” 沈青面露喜色,大手一挥,道:“好说好说!”谁知这英武的一巴掌,正好拍在桌边过路的一戎装女子身上。 那女子也不分辨,拔出腰间一把明晃晃的短刃刀便向沈青砍去,口中厉声喝骂:“哪里来的不知理的乡佬儿,敢动本郡主!” 刀身还未落下,沈青已闪身避开。然而那刀是把宝器,刃锋带过之处已擦破了他的手背。几滴鲜血溅了出去,正飞向一旁的风寻。 沈青哪里是受得气的,口中愤愤道:“你是哪里来的悍妇,这样刁蛮?” 话音未落,对面茶舍中的侍从们闻讯,纷纷蹿起。一时间,亮闪闪十几把兵刃出鞘,吓得屋中人忙不迭地躲避。店伙计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劝和:“诸位仙客消消火,莫伤了和气!砸坏了小店不可惜,若气坏了身子,可怎么了得!” 凤羽同风寻对视一眼,手上带着三分法力,架住女子手腕,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大气,这位小侯爷原不是有心的,还请姑娘海量包涵!”又向远处打颤的伙计吩咐:“快去沏壶好茶来,给这位郡主平平肝火,账算在我桌上!” 伙计冲凤羽揖揖手,忙踉跄着去沏茶。 那女子甩甩手腕,只觉手上一股极大的吸力,抽也抽不回去,推也推不开来,无论如何动不得。这才察觉是遇见了法力高强之辈,自己是敌不过的。 法力不如人,对方又说得谦逊。她虽有三分气,也只得忍耐下来,抽出手坐回远处。茶舍内人众这才纷纷坐回本桌,继续喝茶闲谈。 独有那沈青黑着一张脸,兀自愤愤:“哼!这悍妇,好不讲理!”那边女子已将这话听在耳内,只碍于凤羽在,才不好再发难。 沈小侯爷气得脸色发青,转眼见风寻在一旁闲闲喝茶,从头到尾未置一词,心中火气更盛,指着他道:“喂!你怎么一直虎着个脸?没看见本侯爷心情不好,也不劝解劝解!” 风寻放下茶杯,眼中寒光一凛,抬头看向他。沈青立刻打了个寒颤,生生将后续的话憋了回去!凤羽心中好笑,小小少年竟惹到了天神头上,可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不知小侯爷此次入都是做什么的?”凤羽此前从未踏足过魔界,但多少也知道,他们这里的侯爷,不奉传诏,轻易是不能入都的。 沈青经方才一事,已将凤羽当成新友,兴冲冲道:“君上传旨说,距上一次会盟已过了一千年,极为想念诸侯,特召二十一路诸侯前来会盟,大家切磋一下法力,顺便一观将士们的英姿!” 凤羽一惊,和风寻对视一眼,又问:“如此盛会,定是热闹非凡,怎么你们南疆就来了这几个人?”这茶舍内的侍卫虽多,也不过十几人。即便将茶楼坐满,也不过百余人! 沈青生恐被她小看,忙道:“谁说只来了这几人?因我好久不来都中,便带了几个侍卫先来逛逛。我爹带的南军已在都城西北三十里外扎营了,只是他老人家有事耽搁了才没到,不出三日准来!” 凤羽心中愈加震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只小侯爷一人来了!”一面说,一面又叹气:“这可大大不妙!” 沈青果然好奇:“如何不妙?” 凤羽道茶杯端在唇边,道:“侯爷你想啊,二十一路诸侯都来了,家眷随从自然不少,就别说大队士兵了!到时候都中客店必然是一间难求,价格也定会水涨船高!” 沈青一怔,朗声笑道:“诸侯在都中各有房舍,哪里用得着住店?将士们虽多,也都奉命在城周划定的地方扎营,更不用住店了。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便是,你若没有落脚之地,不妨来本侯府上住!”他又看看风寻,拉着脸道:“他不许来!” 凤羽心念一动,不顾一旁脸色越来越黑的风寻,道:“我和兄长没有分开的理,既是小侯爷府上的房舍不宽裕,我们便不叨扰了!” 沈青立刻道:“谁说我府上房舍不宽裕了?再来一百个也住得下,你两个都来便是!” 凤羽暗笑,忙道过谢,又问他:“此次都中来了这些人,不会是要和仙界开战吧?” 沈青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君上传旨说要会盟,并未提及仙界之事。我是不赞成和仙界开战的!大家休战一千年,互相秋毫无犯,岂不太平?若要开战,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凤羽大感奇异,像他这样年纪的戎装少年,大约都盼着上战场显身手,好立个功c扬个名,传一段千古佳话。休战的心思,大约都是升斗小民心里存着的。 “想不到小侯爷一身戎装之人,竟有如此高见!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凤羽将茶杯与他一碰,一饮而尽。 沈青笑道:“这些都是我娘说的,她是仙界的神仙。” 凤羽更惊,怎么也没想到,魔族大将军沈惊风的儿子,居然是他和仙族女子所生。她忙按住沈青的手,察觉风寻凌厉的眼神射过来,又改为按住他的胳膊,道:“小侯爷快噤声,这样的话,岂是大庭广众之下乱说的?” 沈青满不在乎:“怕什么!此事人尽皆知,连主君陛下都有不少仙族姬妾,我们怕什么!” 凤羽竟不知魔界的风气如此开明,讪讪笑了一回,又和他闲话半晌。外面雨势稍歇,她声称有事在身不得空,约定两日后去他府上打扰,便同风寻告辞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二人出得茶舍,直奔都城而去。 风寻一路不言不语,凤羽知道他不高兴,赔笑道:“我们若救出子潼,势必会惊动云端。到时城中戒严,诸侯兵力又强,绝逃不出去。沈青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不可能料到我们躲在他府上。” 风寻仍是沉默,只管自行向前走。 “你生什么气呀!”凤羽一把扯住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知道你不喜欢沈青,其实他只是年少气盛了些,人还是挺有趣的!” 风寻盯着她目光看了半天,冷笑道:“你知道我气的不是这个!” 凤羽高高举着伞,尽量遮住他,低头嗫嚅:“那你气什么?”她身量比风寻差一截,为他撑伞颇有些吃力。伞檐汇聚的水滴潲下来,将她肩头背后打湿了一片。 风寻从她手中夺过伞来替她撑着,咬牙道:“你是打算在魔界长住了吗?魔界二十一路诸侯会盟非同小可,若再耽搁下去,我也无法保你全身而退!你可倒好,不说赶紧回去,竟还故意应了沈青之请!你到底是要如何?” 凤羽不服气:“若是云端发现子潼不见了,立刻就会怀疑到你我身上。到时侯城中禁卫森严,玉壶庄那条路一定会被立刻控制,我们不去沈青府上又能去哪?除非你使个‘幻影移形’术,直接回仙界。” 她心知幻影移形术在两个拥有法力的独立空间里,使用起来十分危险,轻则精力耗竭而死,重则掉进未名之境,是非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的法术。如此说,不过是堵他的嘴罢了。 风寻怒极反笑:“你明知若是救出子潼后立刻离开,一定来得及!云端动作再快,也不可能立时布防,等他发现子潼逃走时已然晚了!” 凤羽也冷下声音:“我们若只管走了,魔界二十一路诸侯会盟的内情谁去打探?你说得对,我是知道,但我更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我们撇下你先走,你好去孤身涉险!我告诉你,说什么我也不同意,不同意!” 风寻闻言一怔,怒气顿时散成飞烟,目光热切地看着她,低声叹道:“你真是笨!” 凤羽浅浅一笑,不置评论。 他们冒着大雨一路向东,带着隐身镜很快进了城。此时雨浓,街上并无一个行人,唯有茶肆酒楼中热闹,倒有许多管家仆佣一类人物。 凤羽在白日里不敢使变化之术,生怕给眼力好的人看破,仍是将玉箫变作小舟,划船向四皇子府去。她趴在船舱里,在气窗上偷偷瞧外面的景致,又问风寻:“怎么这些人都在酒肆里消遣,如此清闲吗?” 风寻手里摩挲着那角隐身镜,道:“二十一路诸侯分守各地,平日无诏不得进都。此次一齐来了,必都先遣人来都中打点,那些大约是在此接应之人。” 凤羽低头看镜子里投射出的倒影,只见西城门大开,浩浩荡荡进来一队大画船,后面跟着十几船人马箱笼,边上俱插着纛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宁”字。跟着的人都使了“避水诀”,丝毫没被淋湿。莫说船后的侍卫,连一旁划船的小妖也都身披金甲。 凤羽颇有几分不屑,低着头咕哝:“魔界的人甚是麻烦,出趟门还要带这许多东西,捏朵云飞来便是,何必如此!” 风寻一笑。 水面上的酒肆茶楼中人头攒动,不一会儿飞奔出几个人来,踏着几只玄甲龟,御水迎上前去。当先一人朗声道:“侯爷,小的们在此恭候多时了,请侯爷回府吧。”一面说一面在前引路,一行船渐渐去远了。 这时才听楼中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是武阳侯!听说他的人和其他几个诸侯,都被安排在城外西南三十里。他倒是聪明,早早的来了,先占下好营地!” 风寻随手在船舷边拍了拍,他们的小船立刻疾速向北驶去。 “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吗?”凤羽不解其意,“也许有兵力部署的情形,也未可知。” 风寻道:“兵力部署的情况,这些人岂能得知?你没听他们说,此次驻扎的地点是魔君下旨定了的,既然都在城周,难道就没人被安排在潜龙谷?” 凤羽恍然:“难道潜龙谷四周埋伏的人不是看守的侍卫,而是在那扎营的魔兵?”料想当时情形之险,也不禁一阵后怕。 风寻点点头,加紧行船,飞也似的赶到云端府外。 云端此时恰巧不在家中,门前戍守的侍卫们都懒散了几分。凤羽和风寻来过这里,轻车熟路地摸到寝殿,里面熏着极淡极清的香,倒与他阴毒的性子有些不符。 “你怎么能肯定云端将子潼的元灵收在这儿,也许是在他书房呢?”他一进府便往寝殿走,别处看也不看,着实令她奇怪。 风寻一面查看四周,一面道:“云端多疑,连囚押子潼的地方也要几日一换,重要的东西一定会贴身收着。” 凤羽拿出血沁,使法力一催,果然榻后的石壁缝隙中隐隐泛出白光。风寻以手扣璧,听见声音清脆,道:“石壁中空,这后面必有夹层。不过这墙上有法力加持,轻易穿不过去。” 凤羽忙四处摸索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异样。风寻略一皱眉,走到寝殿另一端。凤羽也不催促,只耐心旁观。他向榻首正对的方位前走了五步,在壁板上轻轻一扣,榻边的夹层顿时抽开一扇。 夹璧左侧放着一个檀匣,几卷书信,并一个黄色封套,右侧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瓶正熠熠生光。凤羽拿过玉瓶,手指轻拂使个“斗转星移”之术,瓶中的元神便悠悠荡荡汇入了血沁,不禁微微笑道:“果然你料得不错。” 风寻催促快走,凤羽却不听,拿起暗格中的匣子,笑嘻嘻道:“且看看他这里藏着什么秘密,也省得咱们仙界探子们许多精神。” “多耽搁一分,便多一分风险。”风寻摇头,“你这一样样看去,要看到什么时候!” 凤羽一笑:“都拿在手里了,焉有不看的道理?我先瞧瞧这盒子里是什么!”打开檀匣,只觉一阵浓香扑面而来,细看是一只鹅卵大的兽角,顶端串着一根攒心梅花的金绂。 “这是解除幻境的犀角,虽然珍贵,也没什么。”风寻皱眉道:“倒是这盒子,有些蹊跷。仿佛是仙界西洲的东西。” 凤羽拿在鼻间嗅了嗅,随手放回去,又拆开几封书信——都是云端与亲信商议兵力调动事宜的信件,再拿过那只明黄的封套,里面也是一封信。 凤羽从头到尾看去,不禁吃了一惊,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子一软,跌在了榻上。 “怎么了?”风寻急问:“可是身子不舒服?”说着便去搭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凤羽不作声,指尖一松,信纸飘飘荡荡落在衣角边。风寻捡起一看,原来是魔君写给宪侯沈惊风的密信,上写道: “朕自登基以来,每常以天下懋业为己任,欲为我境子民谋一永世基业也。仙界多虚伪狡诈之辈,常以慈善之面行恶佞之举,实有辜天地钟灵毓秀之德。若为我所辖,则万世可以有所依凭。然今天下势定,无变不可轻动。强行兵战,如批龙之逆鳞,其伤必矣。 赤焰金凤凰者,天地贞吉祥瑞所生之鸟也。其生,则战事不兴;其存,则兵祸不行。得其者,必得天下。然其毋能为我所用,则须当为我所诛,然后可以成大事。是以著卿选备成年翕狤兽一双,放之于南洲。并以“杀之可得万年修为”等语,诱贪妄之辈前往。凡有身中邪怨者,须告知其解药乃金凤元灵所化内丹。彼时必有前赴后继代吾等斩杀金凤者。 此乃假手他人,一劳永逸之计,不失为上上之策。待金凤一死,天下大势尽在吾掌控之中,则六界可以徐图之。此事甚秘,切不可走露风声,尔须谨记!” “你早知道了,对吗?”凤羽淡淡问:“你早就知道翕狤兽是魔君故意放去南洲的,为的就是要害我爹!” 她不等风寻答言,又道:“魔君用“斩杀翕狤兽可以获得万年修为”的传言引诱人去。凡是去了的,必都是自恃法力高强且动了贪欲的人。这些人中了翕狤兽的毒,定会想尽办法寻求解药。一旦他们得知我爹的元灵化作内丹能解毒,自然不用人怂恿,便都争相去暗杀他。真是好毒的计策!那日在云飞船上,他说起翕狤兽的怨毒不能致人死命,只会让人生不如死时,你神色那样反常,定是猜到了!” 风寻知道她语气虽然平静,其实已动了真气,忙小心解释:“我的确知道魔君想杀你是为了要与仙界开战。其实此事在仙界已不是秘密,你家里人都知道的。赤焰金凤凰是盘古之心,天地至纯祥瑞的化身,能利战事c佑太平。只要有你们在,就算对方开战也胜算渺茫。所以魔君想要同仙界一战,就必须先杀掉你和你爹,否则也是徒劳。但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心思重,怕你知道了胡思乱想,并不是为别的。” 风寻见她冷着脸不说话,又道:“魔君故意放出翕狤兽的事,我此前当真不知。那日听云飞说,翕狤兽的毒无法致人死命,又联想起你曾对我说,云微声称在玉壶庄抓你,是因为你的元灵化作内丹可解怨毒。两件事合在一起,我才想到当年翕狤兽莫名其妙出现在南洲,或许是魔君为了借刀杀人害你爹,才故意放出去的。” 凤羽灵台忽然闪过一丝清明:“天呐,难怪君后会自刎而死!世上哪有这样凑巧的事:她去杀翕狤兽为父报仇,偏偏就遇到了魔君!若不是云麾设的计,堂堂魔君怎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仙界的南洲?这岂不是太巧合了!君后定是知道了此事,想到当年自己父亲斩杀翕狤兽不成,反而中毒自尽,归根究底是被魔君的毒计害死的。自己的枕边人竟是杀父仇人,情何以堪?大约只有一死方能解脱了!” 风寻握着书信的手微微颤抖,带得信纸也轻轻作响。 凤羽缓缓心绪,将东西收好合上板壁,道:“没想到魔君还是个用情至深的人!竟为君后杀了那几只翕狤兽,放弃了这精巧的计策。” 她回头见风寻仍是怔怔的,便道:“魔君的计策到底没能成功,我爹也不是因此而死,如今我又何必执着于此?我不怪你,你也别多心。” 风寻看着她微微出神,眼里的情绪复杂得让凤羽看不透。他忽然将她按在怀中,在她耳边低低道:“你记得今日说的话,永远不许反悔!” 凤羽闻言不禁好笑,但听他说得恳切,语声让人心里一震,便安慰道:“我凤凰族,一向重信守诺,绝不反悔,你放心罢!”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响。 风寻眼疾手快,一把将凤羽拉到翠屏后隐着。凤羽挤在他和翠屏之间,鼻端隐隐有林间微雨的气息,感觉他笼罩着自己的胸膛一起一伏,却不闻呼吸之声,更听不见心跳。 太古天神,法力精深,果然不错的。她想。 “怎么了,嗯?” “啊?”他怀里的世界太令人沉溺,一时间神思恍惚,竟走了神,“没没什么。” 凤羽被他惊得回过神,听见门外的人声走远了,脸色一红,逃也似的推开他,支吾道:“我们快走罢,再迟些不知有多少路诸侯的魔兵要去潜龙谷扎营了!” 风寻嘴角噙着笑不动,凤羽无奈,最终还是牵着他的手向外走去。 二人带着血沁,凭着隐身镜又返回潜龙谷。 天已傍晚,雨势稍歇,桖树花的香氛早又生出结界。风寻不等她伸手,便将自己的指尖血滴在结界上,轻轻一拂,便已破解。 “你的血,竟也这样有用?”凤羽惊叹。 风寻在手上使个复原如初术,漫不经心道:“偏巧而已。” 此话说得牵强,她自然不信,却也难得没有反驳。 子潼自风寻和凤羽去后,心中忐忑,坐立不安,生怕他两个路上又生出枝节。惶惶然地胡思乱想一番,时间竟悄无声息地溜了去,被推门声惊醒,才发现他们已回来了。 “谢天谢地,你们可算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吗?” 风寻道:“路上听闻魔界二十一路诸侯要进都会盟,你得尽快离开这里。” 子潼讶然:“难道看来他们又要和仙界开战?” 他点点头。 凤羽拿出血沁,挥手又使起斗转星移术。那一魂一魄与元神,从血沁中轻轻浮起,在空中晃了许久,却迟迟不肯附进子潼的仙身。 再僵持片刻,凤羽额间已微微沁出汗珠。风寻抬手搭上她后颈,她只觉一股精纯的法力,自颈后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全身暖意一荡,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手下运气一催,立时魂聚魄集,元神归位。 子潼向后一仰,睁眼看时,便像做了一场梦。 凤羽见她仙气充沛c面色红润,全不复之前葳蕤的神色,淡笑道:“可以了,我们快走罢。” 子潼自然不知隐身镜的事,皱眉问:“外面都是魔兵,怎么走呢?真神又是怎么进来的?” 风寻又摸出一面菱花镜来给她:“此物可以隐身,佩在身上他们识不破。” 凤羽冷笑:“你的镜子可真多!”她生气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动人,脸上颜色分明,像背面敷粉的工笔。 风寻不禁微笑:“这镜子原本是一整面,后来被打碎了,我才将它磨成了六角菱花小镜。” 原来如此,凤羽讪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子潼拿过镜子,未发一言,随二人出了谷。 一路上,果然没有一个侍卫瞧出他们的真身。三人没有进城,而是绕到当初进来时经过的那片竹林外。这里大约是有折叠空间的活结,出林走水路是城外,进林走小径是城中迩居园,直向内走却是通往仙界玉壶庄的出口。 大约当年,魔君云麾为君后很用过一片心思的。 凤羽知道她不识路,和风寻送她穿过活结c登上吊桥边的崖壁c穿过雨林。很费了一番功夫,方指着山洞道:“从这出去,对面便是仙界了。你先回去罢,我们还有旁的事。” 子潼却犹豫:“云端一旦发现我逃走,定会严密布防。到时魔界必定凶险异常,你们怎么能逃得出去?我虽无用,可也不贪生。我和你们一起去冒险,虽然力量微薄,总比没有强些。” 风寻眼光望向凤羽,眼中神色分明是要她和子潼一起回去。 凤羽只当没看见,向子潼道:“你好不容易脱险,岂有再去涉险的理?况且我们此去虽然危险,但魔界上下都以为我们已死。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倒不打紧。你若去了,我们还要保护你,瞻前顾后更不好了,倒不如你先回去得好。” 子潼固是不从,非要和他们一起不可。凤羽不作声,风寻也沉默。她踌躇半晌,觉得没趣,便同二人道过别,自己走了。 “去沈青那儿吧,如今也只有他家最安全。”凤羽心情低落,语气便也不热络。 风寻揉揉她发心,晓之以理:“你方才劝子潼时那般会说,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这样执拗?你若先走,我自己更好脱身。何况魔君要杀的是你不是我,你留下实在危险!”他声音渐低,叹了口气,又动之以情:“若我回不去,世上至少还有你知道我的下落。” 以他的法力见识,经历过不知多少大事,此刻却说出这样气馁的话,让凤羽心头不禁一酸。前途未卜,谁也别说全身而退的大话。 她打了他袖子一下,嗔道:“你别说这样的话!”又低低道:“都是我害的你!若不是我被金玉致骗了,执意要来魔界,你现在必定好好的做你的天神。” 风寻忙安慰她:“我自己要陪你来,又与你什么相干?再说身为天神,平息搅扰六界太平的干戈,本就是我份内之责。” 他的话让凤羽无法反驳,只能埋怨罪魁祸首:“魔界与仙界素来相安无事,魔君自己在信中也说‘无变不可轻动’,怎么好好的,又要开战了?真是个朝令夕改的小人!” “难道你忘了?”风寻笑道:“他们都以为你此刻已死。赤焰金凰殒命,这便是天下最大的变数。魔君不敢轻易宣战,是因为从前有你父亲,如今有你在。他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少年,连自己的发妻都因此而死,如今得知你死的消息,自然按捺不住。” 凤羽恍然:“是了,那我现身不就能止息干戈了?只要他们知道我没死,事情自然迎刃而解了。” 风寻摇头道:“虽如此说,但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二十一路诸侯会盟非同小可,其中不乏怀有异心之人。若此时休战,难保这些人不会起兵造反。” 凤羽听他此言,只觉大战一触即发,竟无化解之法,不禁急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不用回仙界传信吗?” 风寻趁机劝说:“不如你先回去传信,我探探情况就回去。”他的心思,都藏在这句话里了。 凤羽抓着他衣襟不放,警惕地道:“你可别哄我,这话我是不信的。你当初是为我来的,我绝不可能独自回去!” 风寻捉了她滑腻的手牵在掌中,轻轻问:“只为了这个吗?” “自然不止。”凤羽手掌反握回去,“若能侥幸脱身,我便和你一起生,但若走不了,我也要和你一起死!以后以后我都和你在一处了。” 风寻乍一听这话,如同再世为神,全身轻飘飘的,看着她的眼睛,像有几百只星子散落在里面。她刚要开口,只觉身子一轻,便被他拉入了怀中,两片凉凉的嘴唇覆上来,将还未出口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半晌,风寻收回了近乎虔诚的动作,按着怀中喘息不定的凤羽,道:“你说过凤凰族从不违背誓言,刚才的话既说了,就再不许收回!如今,你可许了我两个承诺了,便做这一世的凭证!” 凤羽脸烧得滚烫,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轻轻扯扯他胸前的衣领,低声道:“知道了。” 眼看铅云滚滚,天色阴沉,现在二人眼里,却如春风拂面似的柔美。 风寻拉起凤羽,道:“走罢,再迟些又下起雨了。” “魔界的雨怎的如此邪门?下下停停,没完没了。” 风寻耐心答道:“魔界气候湿润,仙界中雨水较多的南洲也敌不过。若只是雨水多也罢了,天色也较外面阴沉,雨停时更有无尽的闷热,倒还不如下雨时。” 凤羽不禁感慨:“没有晴日,还要忍受潮湿溽热之苦,也难怪魔族大都性情残忍c野心勃勃。这要是换了别人,常年住在这鬼地方,恐怕也想霸占点好地方搬家。” “你竟想得开!”风寻笑她,“从前不还说和魔族仇深似海吗?” 凤羽叹道:“倒不是想得开,生存环境不好也不意味着有权力去害人。我有时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我们做神仙的还看不破么?可一想到我爹和东洲数十万将士的性命都丢在了逝川,我又看不破了。” 风寻道:“不是你看不破,是世事本来如此纷杂,有些事情,难说谁对谁错。譬如梵界流传甚广的割肉喂鹰之故事,也难说是鹰错了,还是杀鹰之举错了。你一贯爱胡思乱想,还是不要考虑这些事好,免得钻牛角尖。”他紧了紧握着凤羽手力道,嘱咐说:“待会儿到了沈惊风府上,不许和沈青勾肩搭背,听见没有?” 凤羽笑道:“他那个性子,只怕难!”一面说一面拿眼神瞥他,神情尽在烟水飞逝之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沈小侯爷果然不负所望,一见面就大笑着将胳膊搭在了凤羽肩头,根本没理会旁边袖口带风的黑脸天神,“本侯爷等你半天了,你们可真够慢的,快进来罚酒三杯!” 凤羽随他登上设着酒宴的花楼,不动声色地从他臂弯中转出去,笑道:“你这楼真好,极目四望,将这永祚城的景色尽收眼底了!” 此时华灯初上,夜间的光火倒映在连天秀水中,闪烁出层层叠影,好似夜霭中的朦胧暗流。她扶着窗檐探出半个身子,深吸一口气,只觉雨后清新中带着幽幽花香,被柔和的夜风一荡,说不出的受用。 沈青得意道:“那是自然,此楼是主君陛下亲命人督造了赐给我父皇的。你没看见那扁上镌着‘敕造’的字样吗?” 他倚着支起的大窗屉子道:“这外面是永祚城第二大的崇明坊,虽然比不上东城的长乐坊大,但此间的富贵气象却是别处及不上的。” 凤羽指着正北方远远一片金光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沈青笑道:“那是陛下的犀兕宫。它东边那个灯火通明的是三皇子府邸,再向北是四皇子的府邸,不过距离太远,从这儿看不到。” 凤羽点点头,又问:“君上好像还有一个儿子,不知住在什么地方?” 沈青了然道:“哦,你说的那是六皇子,街对面这个就是他的府邸。”他一面指向左前方不远处一大片红光笼罩的府邸,一面道:“六皇子出了名的好脾气,连陛下都常常夸他平和谦冲,同他做邻居倒不错。” 凤羽不禁讥笑:“如此说来,皇亲贵胄们都住在上西城,普通人都住在下东城了?” 沈青确实耿直的性子,不疑有他,点头道:“大致如此,但也不尽然。如今陛下跟前最得力的大将军金足赤和长公主的府邸便在城东北角上。不过城外大校场是陛下亲军驻扎的所在,长公主府建在那儿也是为了带兵方便。” 凤羽眼光一黯,问他:“听闻长公主和金将军有个极宠爱的嫡女,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沈青皱眉道:“她叫金玉致,生得花容月貌却是男儿的脾性,从小深得陛下喜爱,总是唤她‘小十’,所以众人都称她为‘十公主’。” 凤羽瞧他神色,似乎对金玉致颇为不满,便故意叹道:“早就听说十公主的大名,可惜我却无缘一见!” “还是不见得好!”沈青拧着眉毛,“此女气焰嚣张,十分跋扈,加上常年在军中带兵,凶悍起来,十个男子也不及她一个。她若看见你比她貌美,定会找你麻烦!” 风寻忽然轻笑一声:“难得!” “什么难得?”沈青疑惑的模样,却有几分天真。 凤羽不禁莞尔:“他说小侯爷你这样神武的人,竟会觉得别人骁悍,实在是难得!” 沈青听她说自己神武,甚是得意,也不理会是不是讽刺,举着杯同风寻与凤羽对饮。他饮起酒来,和下午在茶舍中喝水一般无二,仍是一扬脖子便喝个罄尽。 凤羽从自己身后斟酒的侍者手中夺过酒杯,笑道:“让我自斟才有兴味。” 沈青看见,也依样遣走了侍者。 凤羽一面托着腮饮酒,一面道:“我今日在西市看见武阳侯同家眷侍卫们进城了,浩浩荡荡一行人,好大的排场!” 沈青脸上显出轻蔑的神色,哂笑道:“区区一个武阳侯有什么不得了的!这次会盟他带来了大半兵力,却还不足我家的五分之一!” 凤羽有意奉承他,忙笑道:“那是自然,他如何能跟宪侯比!不过他也够聪明的,听闻他早早的来,就是为了选个好营地驻军。” 沈青讥笑道:“此次驻军的营地都是陛下事先传了旨的。我和我爹驻军在城外西北三十里;武阳c广平c川西,三侯的兵力驻扎在城外西南三十里;其余十六路兵力较弱的诸侯都在城外东南三十里扎营。三皇子亲军驻扎在城南三十里的皇家狩猎场;四皇子亲军驻扎在城西三十里的潜龙谷,六皇子亲军则在城东三十里的翠华山扎营。君上的亲军仍由大将军金足赤统辖,驻扎在城外东北御河闸边的大校场。这些营地不容有丝毫错乱,哪里由得他自己选?” 凤羽心中一震,和风寻对视一眼,问沈青:“如此说来,这永祚城岂不是给围得水泄不通了?这可难为了我们这些闲游之士,到时进出都城定然多有不便。” “这有什么愁的!”沈青大手一挥,道:“你是本侯的西宾,谁敢来为难?就算局势真有变化,你要出城,我派人持虎符送你,也不值得什么!” 凤羽端着酒杯敬他:“那我们可真要多谢小侯爷的盛情了!”说完一饮而尽。 风寻神色渐冷,见凤羽已将壶里的酒喝了大半,不由锁起眉头,拿走她桌前的酒,换了一壶茶给她。 他们二人聊得极热络,一会儿又把玩起凤羽的萧来。沈青和她性情相投,玩心都极重,拿着玉箫顺手一挥,远处水面“嘭”的一声响,炸开丈高的水花。 过路的小妖顿时惊乍起,四散逃命,几艘船撞在一处,闹得不可开交。楼上两个罪魁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风寻默默望着凤羽,她的笑靥在烛火照耀下,幻出层层影子,时间似乎变稠了。 当夜,风寻和凤羽被沈青安排在西院下榻。 宪侯府西边是独立的十余间房舍,前厅后舍俱全。院中植满了桫椤,十分清雅。只是第二日又下起雨来,打得树叶散了满园。 雨浓之时,风寻正坐在地榻上跟自己下棋。凤羽见他全神贯注的样子,便起了坏心,一会儿偷偷拿走颗棋子,一会儿又故意添上一颗。风寻也不生气,任她怎么捣乱,嘴角仍微微笑着。 凤羽大感无趣,扔了棋子道:“你怎么还有心思下棋,难道昨晚没听见沈青的话吗?二十一路诸侯不多时就凑齐了!” 风寻放下手中一颗黑玉棋子,看着棋局淡淡道:“正是听了他的话才放心。”抬头见凤羽挑着眉的样子,又问:“你还记得飞雪岭在哪个方位吗?” 凤羽当然记得:“北边。” 风寻接着问:“那云端驻军的潜龙谷在什么地方?” 凤羽不假思素:“城西三十里。”只一个转念,便如醍醐灌顶,恍然道:“你是说魔君对宪侯心存忌惮,所以才将他的营地安排在云端营地和飞雪岭之间的夹角处,以期形成左右夹击之势,从而牵制他?” 风寻又落一子,“不止如此,你细想昨日沈青的话。三个皇子分别在城外东c南c西,三个方向扎营,北边又是死地。各路诸侯的驻军都在夹角上,而东北方环城御河的河闸处却驻扎着魔君亲军。” “难道说魔君对各路诸侯都不信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这个自然。”风寻落下一颗黑子,棋面却成了“连环劫”。他微眯着眼,开始收子,接着凤羽的话道:“但魔君不仅忌惮各路诸侯,他的三个儿子也不完全信任。所有皇子诸侯的兵力都部署在城外三十里,唯有他的亲军驻扎在紧挨城墙的大校场,且把守着御河的河闸,这显然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凤羽略觉不对,疑道:“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心,又怎么会信任一个异姓将军统辖他的亲军呢?” “因为利益不冲突。”风寻道:“他并非真的信任金足赤,只不过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金足赤是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长公主是云麾的亲妹妹,现在已是无可复加的尊荣。若是和某一位皇子合谋反叛,她得到的也不会比现在更多,还不如从时守分来得容易。况且金足赤是当年辅佐云麾登上大位之人,与他关系非同一般,轻易不会变节。至于他们私底下有什么交易,就不得而知了。” 凤羽顿了顿,道:“我们不要管他们之间勾心斗角的事了,如今魔兵部署都查清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风寻此时已重新摆开棋局,一面下一面道:“现在还不行。如今事态严峻,若不想办法化解这场兵戈,到时就是魔君想退也无能为力。” 凤羽又一次跑上前去给他捣乱,脸上闪着狡黠的神彩:“那你可想出办法了?” 风寻捉住那只藏棋子的手,动作轻柔而坚定地一根根掰开手指,从她掌心抠出棋子,笑问:“陪我下一局,嗯?” 凤羽不置可否,笑吟吟道:“那你先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 风寻收去残子,示意她先手,“此事还得着落在沈惊风身上。他的势力远远超出其他诸侯,只要他一退,其余人也就只能退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他是谁的人,或许他已暗中和某位皇子结盟,那事情就棘手了。” 凤羽自恃棋艺精湛,和他对弈竟颇觉吃力,她斟酌半晌,落下一颗白玉棋子,问:“你觉得他会选谁结盟?” 风寻极耐心地等着她下,也不催促,只是每当她落一子,必定也落一子堪堪堵住生门。 此举让凤羽连连皱眉,风寻却嘴角微带笑意,他淡淡道:“云微表面潇洒清雅,实则心思深沉,是可堪大位之人;云端看似年轻急进,但他能截下魔君的书信,且多年来秘而不宣,可见也不是急躁之人,加之他心狠手辣c不择手段,实力也不容小觑;云深你我虽未见过,但沈青说他为人谦冲c声名远播,想来定是水静流深之人,也不简单。” 一番话说下来,棋局已风云变幻,凤羽杀了一骑回马枪,不禁噙笑:“依你说这三个皇子个个了得,那沈惊风岂不是很难选?” 风寻看见她的棋路,正中下怀,立时落下一子,“他绝对不会支持云微,至于云端和云深之间他会选谁,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照现在的情形,云端狠毒跋扈,支持他的可能也比较小。” 凤羽见自己着了他的道,一面忙着补救,一面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选云微?” 风寻随她悔棋,淡淡道:“云端手中那封信是魔君亲笔写给沈惊风的,云微母后之死和他多少有关系,一旦事发,后果殊难预料。有这层隔阂在,他轻易不会放心支持云微。” 凤羽举着棋子迟迟不落,棋面上俨然又成了“连环劫”。风寻脸色沉得滴水,眼中蓄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凤羽收回棋子,笑道:“平局哦,我可没输!” 只一瞬间,风寻已敛了神色,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深入眼底:“的确是我输了。” 凤羽有些错愕,两人对视着,久久无声。 室中一片沉静,袅袅轻烟自炭炉上的紫砂罐中缓缓升腾,恍恍惚惚映着二人的侧影。还未等谁先开口,门外忽然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 风寻率先收回目光,手一挥,棋盘上黑白子泾渭分明地落回了棋笥中。凤羽眼神一晃,被这阵急促的声音惊醒,慌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沈青淋得落汤鸡一般,一面跨着大步往里走,一面抱怨:“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凤羽见他这狼狈样,也不忍心回嘴,憋着笑道:“刚刚在下棋,一时没注意。你怎么淋得这个样子,也不使个‘避水决’,就是打把伞也好呀!”说着手下施法一挥,已将他全身水汽尽数蒸去。 “别提了!”沈青抓起桌上的茶盅,猛灌了两口,道:“今日一早就被陛下叫去,谁知在宫中遇见了昨日那个凶悍的婆娘。原来她是宁乡侯的长女,我竟从没见过!”说着不禁忿忿:“哼,这婆娘忒也凶悍!好好的非要和我打架,打就打,本侯还会怕她不成?偏这婆娘打不过我,就在陛下面前告了一状。陛下偏向着她,竟罚本侯淋雨回来给她出气,简直莫名其妙!” 沈青平日桀骜不驯,身边护卫随从一大堆,哪里受过这等气?他一面说,一面拍桌顿足地发恨。 凤羽满上茶水,劝道:“她到底是女流,又比你年纪小,魔陛下自然顺着她些。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小侯爷不跟她一般见识,独自冒雨回来,不正是让众人见识见识你的胸怀吗?小侯爷是枭雄,何必同小小女子一般见识?” 沈青被她两句话夸得忘形,脑子里全是胸怀c枭雄的字眼乱飘,刚才的闲气霎时间都丢到了爪哇国。他笑眯眯地四处乱看,正瞧见风寻盘坐在棋盘前,朗声道:“本侯来跟你杀一盘!” 风寻斜睨他一眼,也不言语,手起指落,放下一子,嘴角仍挂着丝冷笑。 窗外雨声渐急,窗内落子声也渐紧。沈青左支右绌,不多时便被风寻杀得片甲不留,败下阵来。他一把将棋子掼在笥中,嚷道:“不下了,不下了!” 凤羽笑道:“别下那劳什子了,不知今日有什么好玩的?” 沈青眼睛一亮:“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今早下人报说御河里最近放进去七八条三头蛟,其中有一条银色的蛟王,法力十分厉害,我正想叫你去看!” 凤羽看看风寻,笑道:“现在雨势正急,不如小侯爷先回去,等雨停了我们就去。” 沈青点点头:“现在去了也无用,那银蛟只在月半之时现身,且它通体华光,在夜间最好看。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晚上遣人来叫你。”说着一把推开房门,三两步走了出去。 这边风寻已收回棋子,从当地坐着火的银炭炉上拿下紫砂药罐来,将黑苦的药汁倒在一只青盏中,递与凤羽:“喝了它,一滴不许剩。” 凤羽凑近一闻,只觉一股苦涩之气泥鳅般钻入鼻中,不禁皱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如此难闻?我不喝,快拿走!” 风寻无奈地叹了口气,手在药盏上轻轻一拂,里面汤药顿时隐隐现出紫光来。那味道虽还是苦涩,比之先前却好了许多。 凤羽接过药盏:“这到底是什么,非喝不可吗?” 话音未落,门上又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凤羽忙趁机放下药盏,跑去开门。原来是一个小厮,交给凤羽一柄四寸左右的金鈚箭,“我家侯爷恐二位仙客进出多有不便,特吩咐小人送来一柄金鈚箭。” “不知这金鈚箭是什么来历,有何用处?”凤羽左摸摸,右摸摸,却瞧不出端倪。 小厮垂手道:“当日我家主公因救驾有功,陛下曾亲命箭械局用西方精金打造了一支赤金箭赐予他,见金箭如见陛下。因此天下只有我家主公的近卫用的是金箭头。这柄金鈚箭便是那支金箭的象征,这上头錾着皇族图腾和君上的印玺,是宪侯府独有的标识,无论城门c宫禁,都能通行无阻。” 凤羽细瞧那箭头,果然如他所说,正面镌着图腾,背面錾着印玺。她从怀中掏出两片金叶子递给小厮:“多谢你,些许微物且拿去喝茶罢。” 小厮略辞一辞,便收了金叶子,满面红光地去了。 这边凤羽拿着金鈚箭给风寻看,他却不接,仍端起那盏汤药递与她:“你昨夜饮酒过多,于你心痛的旧疾不宜。快把它喝了,免得发病。” 凤羽才想起昨晚喝了许多酒,今早起来就隐隐的头痛。难为他如此细心,虑到这里,心里顿觉甜丝丝的。她微皱着眉头,端过药碗,浅尝辄止。谁知那药闻起来苦涩,入口却是甜的,心中惊喜,不禁以眼色相询。 风寻微微一笑,眼光温润柔和:“加了优昙花蜜,快喝了罢。” 凤羽一向不精通医药之学,但终归是皇族世家,自小又在天宫长大,奇珍异宝见得自然多,况且她一向喜爱花花草草,因此也识货。 她曾听凤翎说,优昙花全名唤作优昙婆罗花,三千年一开,只有佛诞生时才现身,单闻一闻便能延寿四万八千岁。这也有限,此花中更有一种“醉眼婆罗”,传说能贮存仙者的元灵,有起死回生之效。 喝过药,她问风寻:“有了这金箭,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风寻拇指来回摩挲着金鈚箭上的图腾,神色看起来有些意味深长,“现在还不行,不过今夜之事倒是个契机,不妨试一试他们之间的关系。” 等到夜间,雨恰好歇了,天地混沌一色,都是黑漆漆的。外面刮起冷风,吹得桫椤树“沙沙”作响。沈青果然遣了人来,请凤羽和风寻去赏蛟。 凤羽掩去周身仙气,将玉箫变作一件墨黑的缕金大斗篷,罩在月白衣衫外面,和一身玄色长袍的风寻站在夜色中,当真看不清形貌。 沈青却穿得金彩辉煌,一身银铠趁得他熠熠生光,胯下骑着一头雪白的獠齿神虎。一身行头让他那张剑眉星目的脸看上去一派朝气蓬勃。 他一见二人便忍不住嘲笑:“你们怎么穿得这样?夜色本就黑,还穿黑衣,更看不见了!” 风寻不理会他,转身登上了侍从划来的一艘小船,回身又将凤羽拉了上来。 沈青见状,撇了撇嘴角,挥手下令开拔。 今夜银蛟现身,城中尽是爱看热闹的,几乎倾巢出动。众人刚走到城东的水路大道上,便已堵得水泄不通,天上地下尽是往城外去的人。一时间轻舟c画舫c灵兽,塞得满城都是,大队的护卫都险些跟错了主公。 凤羽悄声在风寻耳边道:“今夜这么多人,万一有人认出我们来怎么办?” 风寻低声道:“除了云微c云端,和金玉致三人,就只有几个魔兵见过你我的真身。今夜人虽多,但所幸没有月光,只消多留神,便不会有事。” 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东城,自天玑门出城,穿过宽阔的雕龙拱桥,来至御河边上的一片竹林里。 沈青命随行众人围在水渚之外,自己选了块位置极佳的干燥空地驻足,身边只带着四个常年跟随的近身侍从。 凤羽和风寻也弃舟登岸,远远见西边c南边各来了两队船只,天上也飞来许多架着云的人。但夜色太黑,都看不清面目。 沈青一驻足便从侍卫手中接过雪貂,亲自给坐骑喂食。他将雪貂轻轻向半空一抛,那头雪白银斑的神虎立刻“嗷呜”一声低啸着跃起,虎口微张便将貂肉一口吞下,动作之迅猛几乎让人花了眼睛。 凤羽见了十分喜欢,笑道:“给我喂一下,好不好?” 沈青递给她几只雪貂,叮嘱道:“小心点儿,它认生。” 果然她一靠近,神虎就察觉到了危险似的,发出了“呼呼”的警告声。凤羽小心翼翼地蹭上前,学着沈青的样子将雪貂往半空轻轻一抛。神虎身手矫健地向上一扑,又将貂肉吞了 凤羽高兴至极,一时忘形,不禁欢笑着向前跳了两步。 那神虎一觉有人近身,腾地一下扑了上来。风寻眼疾手快,一把将凤羽拉到身后,看着神虎的神色隐隐带着杀气。 沈青也是一惊,大喝一声:“回去!” 那神虎极有灵性,听得主人责备,顿时失了威风,“呜”地一声低呼,委曲地伏在了地上。 周围侍卫纷纷咋舌,不禁频频看向凤羽。自家小侯爷从小和这坐骑一同长大,视它如同性命,从来不舍得责怪一言半语,今日竟破了例! “没事儿!”凤羽从风寻身后闪出来,“都是我自己太大意,才惊了它。”转身又问沈青:“它有名字吗?” 沈青摸摸趴着还有半人高的坐骑,笑道:“它叫雪骁,是一头碧眼獠齿虎,天下仅此一只喔!”神色间十分得意。 凤羽早忘了刚才的小小惊险,跃跃欲试地上前:“我能摸摸它吗?” 风寻沉着脸,拉她手臂,不让她乱动:“猫儿和鸟儿相克,你不要招它!” 凤羽眨着清清泠泠的眼睛看他,风寻与他对峙半晌,终于无奈地叹口气,放了她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沈青顺顺雪骁头背上油光水滑的毛发,安抚了几句,方示意凤羽上前。她轻手轻脚凑上前,伸长手小心在它背上摸了几下。雪骁耸耸身子,抬眼瞧见沈青严厉的神色,又不情不愿地低下头扭过脸去。 凤羽心愿得偿,十分高兴。她伸手变出一串五个光彩镂花的金铃来:“这是梵界如来跟前受过佛光的金磬铃,其中蕴含深厚的佛法,有趋吉避凶之效,给了它戴罢。” 沈青从小要风得风,对宝物不以为意,但见一条碧绿丝绦上串着五个金铃,光华照耀,极为好看,便道声“多谢”,接了给雪骁戴在颈上。 雪骁戴上金铃,霎时间周身金光闪了几闪。它抖擞抖擞身子,仰天长啸一声,似乎十分欢快,竟回首亲昵地蹭了蹭凤羽。 凤羽摸摸它圆圆的脑袋,笑道:“果然无钱不行,这家伙收了好处就变了脸。”说得众人一笑。风寻也不禁牵了牵嘴角。 正说话间,忽有一行三个少年人驾云落在他们附近。周遭一圈侍卫立刻拔刀上前,待看清楚来人面目,却又都退了回去。 为首那人一身戎装,生得浓眉大眼,丰姿魁梧。他一面走近,一面朗声笑道:“沈青儿!就知道你小子会来凑热闹!你把从小长大的朋友都忘了不成,进都来也不找我们!” 沈青回头一看,忙笑着上前与那几人顶肩拍手地打招呼。他将四人引上前,向凤羽和风寻道:“这三位是我的好朋友。这个比本侯爷还高还壮的是寅盛公的外孙c川西侯的长孙皇甫骁;这个一脸桃花相的是寅盛公的长孙c鼎盛公的外孙景春阳;这个生得比女人还秀气的也是鼎盛公的外孙,祖父是本侯的业师大祭酒,叫许回。” 皇甫骁还罢了,景春阳和许回二人闻言脸色俱是一黑。沈青恍若未见,又向三人道:“这两位是我新交的朋友,风玉和她哥哥风寻。” 众人见过,寒暄片刻。 沈青向三人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许回抬抬眼,目光竟比秦楼楚馆里的女子还妖娆三分,“你这花斑畜牲在夜里放银光,谁还看不见?” 沈青顿时拉下脸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它叫‘雪骁’,是通灵神虎,不是畜牲!” 景春阳忙打圆场:“瞧今夜这架势,永祚城是要空了!” 皇甫骁指指西边,道:“你们看,那好像是三皇子的卫队,连他都出来凑这个热闹,更别说旁人了。” 众人纷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一行十数个明晃晃的金甲侍卫簇拥着一人正向东行。夜色中看不清那人形貌,只隐隐约约瞧着是乘船而行,既未驾云,也未带坐骑。 凤羽一见,忙侧过头去,将斗篷上的风帽向下拉了拉。风寻立刻察觉,上前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不用怕,夜色昏暗,他看不见。” 河岸边此时已站满了人,众人也有闲谈的,也有叙旧的。一些商贩更是瞅准时机,将各色新奇东西并果肴美酒陈在绸缎上,使个“形影不离”术让那缎子飘在身前四处兜售。 沈青唤过一个沿岸游走的小贩,将他绸缎上的各样东西一一拿起选看。他抓起一只两寸长的中空青玉细管研究了半日,问道:“这是什么,口哨吗?” 那小贩不敢怠慢,满面堆笑地道:“回侯爷的话,此物名叫传音笛。将它一端放在耳上,外界的声音会放大三倍。侯爷用这个留神细听,若有蛟游过来,定能最早得知!” 凤羽听他说得奇,不禁拿起细细端详,问那小贩:“果真如此灵验吗?” 那小贩知来了生意,越发巧舌如簧起来,将各样东西夸得天花乱坠。皇甫骁对此等事不感兴趣;景春阳只看中了小贩褡裢中的美女图;许回嫌脏,自始至终独自站在一旁;风寻负手立在水边,不知在想什么;唯有沈青和凤羽看上了眼前的各式小玩意儿。 沈青从小到大使钱如土,看上的东西自有人给他付账,就算不给钱,也没人敢和他要。因此他只管拿着顺眼的东西在手里把玩。凤羽却各样东西细细拣选,一一询问价钱,预备付账。 风寻见状,一面从怀中摸出七八片金叶子给小贩,一面道:“将你这里的各样东西留下几件罢。” 小贩千恩万谢地收下,将东西交割清楚,欢天喜地地走了。 凤羽将那只传音笛放在耳边,笑向风寻道:“你小声说几句话,我来试试它灵不灵。” 风寻不禁一笑,看着她夜色中闪闪发光的眼睛,忽然觉得心中被什么东西揉了一把。他眼含晶润地望着她,声音几不可闻:“你爱我吗?”不等她说话,接着道:“我爱你。” 凤羽脑袋里“轰”地一声炸了,怔怔的说不出话,只觉周围的嘈杂都渐渐远去,自己眼里全是他温柔热切的目光。那双炎日里能结冰的眼睛,独独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才如此刻般春风化雨。 “嘭!” 忽然一声巨响在河面爆开,一下将结了冰的凤羽惊醒,只听得耳边尽是人声,都在喊:“神蛟现身了!” 风寻笑着顺顺她头发,抬手捏住她下颌,将恍若梦中的她缓缓转过脸去,视线扫上河面。 凤羽一看之下,不禁“哇”地一声惊叹,只见两条青黑色的蛟在河面上空盘旋,却都是三个头,额上生角,颔下有须,周身长满了凌厉的尖刺。 沈青笑道:“这样普通的蛟有什么稀奇,难道你从没见过?” 凤羽讪讪地摇了摇头,沈青更是得意了:“待会儿蛟王出来,比这个好看多了!” 皇甫骁等人也不以为意,仍是闲闲的。景春阳一面拿着火折照那张美人图,一面道:“都是城中百姓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蛟王才正经有几分看头。” 许回斜斜走过来,状似不经意地碰了他一下。景春阳手中的火折子立刻捅在了纸上,将一张美人图烧得灰飞烟灭。 景春阳惋惜不已,叫嚣着要许回好看。许回只轻蔑一笑,并未睬他。 一旁的凤羽却顾不上听他们笑闹,她此刻满眼都是狰狞的三头蛟,满心都是风寻刚才的那句话。 正想着,沈青忽然拿着传音笛对众人道:“嘘!别说话,来了!” 河面上的水纹在看客手中的灯火照耀下波光粼粼,岸边息了声,仿佛千万人一同屏住了呼吸似的。 整个河道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一只闪着白光的银角从河面钻了出来,像是峨眉刺戳破了黑丝绸。那只长长的角在水面来回游动着,却迟迟不肯现身。 凤羽贴在风寻耳边问:“它怎么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大凡灵物出世,必先探之再三,此是谋定而后动。”风寻耐心解释。 果然那只角游了一会就消失在水面上。围观人众无不气颓,都以为蛟王今夜铁定不会出来了。有心急的已经在整装,准备打道回府。 便在众人不耐之时,那只角又钻了出来。它动作缓慢而小心,先是角,再是头,忽听“哗啦”一声响,三个蛟头一齐冲出了水面。霎时间天地一片银光闪烁,御河四周犹如白昼。 河边人众赶忙丢了装束,只顾看蛟,惊叹之声此起彼伏。 那银蛟仍有大半覆在水下,三只蛟首却早已飞在天上。隔了好一会儿,蛟身才终于完全离水。众人这才看出,原来这蛟王竟是先前两条青蛟的三四倍大。 蛟王一出,今夜的盛会才达到。周围许多达官显贵都将自己豢养的画师带在身边,以期临摹下蛟王的真身。 凤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银蛟,喃喃道:“若是能得它一片蛟鳞就好了,听说能解剧毒,回去送给五哥入药,他一定会很高兴!” 话音刚落,那条巨大的银蛟竟真朝着自己俯冲而来,其力万钧,速度委实快得惊人。众人吓了一跳,惊叫声同时响起,又同时屏住了呼吸。 凤羽只觉得天地万物都迟缓下来,时间仿佛火上熬的糖浆,愈来愈稠,愈来愈稠,终于不再流动,眼前只有那三个狰狞的头,向着自己慢慢飞近。 沈青大喝一声:“快闪开!” 风寻一阵风似的将凤羽揽在怀中,转身一个腾挪,轻轻巧巧落在了一丈开外。那蛟王却未转换方向,仍以先时的速度向前俯冲,堪堪停在雪骁身前的半空中,摇头摆尾地长吟了一声。 众人顿时明白,它是要攻击伏在地上的神虎! 雪骁乃真一白虎,原本就是上古战神的化身。它见银蛟向自己猛攻而来,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激起了好斗之心。它长啸一声,身子顿时涨大了十倍有余,前足向前撑起,作出一个匍匐的姿势,眼看便要猛攻。 沈青见状,急得上蹿下跳。雪骁虽然法力勇猛,但说到底也敌不过老蛟王几十万年的法力。他拔刀摆出迎战的招式——万不得已只能斩杀银蛟——皇甫骁见状也已拿出兵刃。 许回急忙制止二人:“这银蛟是皇族神兽,不可轻易斩杀,否则必遭大祸!况且它法力深厚,咱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沈青哪里顾得上这许多,急着向前冲。景春阳一把搂住他,奈何他心急之下力气比平时大了几倍,险些被他挣开。他忙向皇甫骁道:“还不赶快过来帮忙,那蛟杀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个身影蹿了出来。 沈青细瞧那人身形,如夭矫碧空,舒云飞雨,不是旁人,正是凤羽。只是她脸上覆着面具,一时倒看不出是谁。 凤羽原本怕暴露身份,不敢贸然上前,但见雪骁遇险,心中着实为之焦虑,便将玉箫变的斗篷摘下,挥手变作一把金刻面具罩在脸上,挣开拉着她的风寻,一个飞身向着银蛟冲了过去。 皇甫骁乃军中之人,向来看重兄弟义气。他见凤羽都冲了出去,自己岂有龟缩之理,便也冲银蛟飞去。 沈青此时已挣开了景春阳的禁锢,他生怕银蛟伤到神虎,冲雪骁大喝一声“退下!”自己飞上前和它缠斗。 景春阳见状,又急又气,恨恨跺脚叹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说毕,双脚一蹬,也冲入战局。许回乃斯文之人,向来不爱打打杀杀之事,此刻却也顾不得了,变出剑来也要上前相助。 银蛟法力极深,几人均觉不敌,应付起来十分吃力。 风寻又气又担心,但他法力精纯,非常容易辨认,出手虽能制住银蛟,却必然暴露身份。届时凤羽和他更是要身陷险境。他脸色沉得滴水,眼一转,计上心头,隐在暗处缓缓运气,强力蓄在右手,自袍袖下向银蛟挥去。 众人谁也没看清方才发生了什么,只瞧见沈青一行人明明前一刻还在下风,再一看那蛟王却忽然惨叫一声,竟发起狂来,蛟身四处扫荡,岸边之人无不遇险。 一时间,法力高强者为求自保一齐冲上前去攻击银蛟,连云微c云端c大将军金足赤都纷纷出手。那银蛟受创之下更是疯癫,不管不顾地猛攻,众人合力也只和它战了个平手。 河面上的人众纷纷逃命,商贩们连货物都顾不得收,拔腿就跑,瞬间作鸟兽散。大队船只你碰我c我撞你,尖叫声不绝于耳。 凤羽和沈青互相策应,银蛟一冲,二人便分向左右闪去。凤羽堪堪飞避开银蛟左首,一抬眼,旁边竟是云微自蛟身后冲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凤羽心虚,半途中翻身避开。然而银蛟左首已攻了过来,再也无处可避,眼看便要遇险。 云微挺剑刺向蛟首,电光火石之间纵身一跃,挡在了凤羽身前,身子却被银蛟左首打中,一口鲜血激喷而出,溅了凤羽半身。 幸而那蛟受他一剑失了准头,才没有性命之忧。他拭拭嘴角的血珠,回身看去,却只有他的护卫急急飞了上来,哪里还有凤羽的身影? 此时雪骁见银蛟攻击主人,顾不得许多,也长啸着攻了上去。谁知它一近蛟身,天地间忽然金光大作,震得银蛟神态突变,仰头凄吼一声,猛地缩回了水下。 水面溅起丈高水花,打得船毁舟翻。战局中人均未看清是谁击退的银蛟,但都松了一口气,想起适才的万分惊险不约而同地一阵后怕,纷纷收起兵刃,各自飞了回去。 沈青见众人都落在刚才驻足的水面上,却唯独不见了凤羽和风寻,不禁大感焦急,着侍卫四处寻找。 不一会儿,只见两人从林中走了出来,他赶忙冲上前问:“你怎么样,刚才我见你遇险,谁知被那该死的蛟首缠住了不能脱身!” 凤羽笑道:“无事,风兄长方才拉开了我,不曾受伤。” 沈青看看冷脸的风寻,点点头,难得没有说话。雪骁欢快地跑上前,亲昵地蹭蹭凤羽,“呜呜”叫着示好。也独有它,越战越兴奋。 凤羽知道它是在谢自己刚才相助之情,伸手宠溺地摸摸那颗圆脑袋。景春阳和皇甫骁c许回也都跑过来问候。经此一役,三人深佩凤羽的义气,不觉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情。 几人劫后余生,都心有余悸,告辞几句便各自回府去了。 他们来时的船只都已碎成木片,凤羽只得和风寻飞回去。沈青要着侍卫护送,也被她再三推辞了,只说明日一早有要事相商,请他往西院走一遭,便召来一朵乌云,飘然而去。 风寻一路沉默不语,若非他刚才用隐身镜敛去行迹,飞上前将她抱下来,此刻她不被银蛟震伤也要被云微带走了。一想到她方才和云微含情脉脉对视的眼神,他就压不住怒气。 凤羽知道风寻生气,尾随在他身后不敢多话,到底是天神的气势,一冷下脸来,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平时他也总是面色冷冷的,但只要看向自己,往往带出几分温和之色。 凤羽被她温柔以待惯了,乍一被冷落,情不自禁地委屈起来,眼前又闪过云微今夜看自己的眼神,忽觉自己对不起他。 云微虽在玉壶庄捉了她,却故意放水,给了她逃走的时间,再算上湖心亭大战那次的相救,以及今日他为自己挡的一掌,他已救了自己三次。这份人情,究竟不知该如何还了才好! “人都走远了,你还要想到什么时候?”风寻淡淡丢下一句话,语气里满是不悦,一下惊醒了凤羽。 “嗯,什么?” 风寻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独自进了内室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凤羽见他如此,也不窜上火气。她柔顺地跟着他一路,本想他静一静便好,谁知他竟冷脸相向,毫无一丝和颜悦色。她甩了袖子,径自回房去了。 风寻负手站在窗前,面沉如水,不发一言,听见她赌气回去的声音,微微有些后悔。他看着凤羽长大,知道她是外冷内热之人,生得冷然若冰,内心却热情似火,甚至会为了刚刚认识的人以身涉险。但似她这般感情浓烈之人,性子往往最决绝,十分要强,从来受不得亲近人只言片语的冷落,若真惹恼了她,便很难再挽回。 他不禁苦笑,说到底,自己也算得上她的亲近之人了。经历过一千年前的事,这一点当真难能可贵。可他一想到今日在半空中,凤羽和云微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心里就止不住地寒。 庭前的桫椤树在风中摇曳,雨后的晚风最是冷冽。 风寻立在窗前,整整一夜。 清晨如期而至,沈青斩钉截铁的脚步声打破满院的静默。凤羽栉沐完毕正往前厅去,就见他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他一见凤羽便兴冲冲奔了过来:“正好你起来了,你哥呢?我得了一只极好的梅花鹿,我们烤着吃!” 凤羽想到昨夜到现在还未同风寻说过话,勉强笑笑:“进去说吧。” 二人甫进厅内,就见风寻正站在侧窗边出神。沈青道:“你别杵着了,我已经命人去烤鹿肉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凤羽实在没有他的闲心,推辞道:“晨起就吃烤鹿肉,未免不合时宜。不如晚上再吃罢,正好还可以饮酒!” 沈青还未答话,风寻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还是先想想等会儿进宫如何开脱罢。” 沈青满面茫然:“君上今天没召我进宫啊!” 一语方罢,只听外面有人敲门,声音十分急促。凤羽正挨着门,推开一看,却是沈青身边的一个近身侍从。她低声询问几句,转身对沈青道:“是你的侍从,说陛下急召你入宫,让你快去。” 沈青回头问风寻:“还真让你给说准了!陛下找我能有什么事?” 风寻语气淡淡:“你的坐骑昨夜惊了银蛟,以至于其发狂伤人,最后反受重创。此事岂有轻轻带过之理?”说着转过身:“你等下进宫去便说是银蛟先发起狂来,你为保性命才出手抵御,不必提它攻击你坐骑之事,只自称鲁莽请罪便可。” 沈青得到他的指点,也来不及管鹿肉之事,匆匆进宫去了。 室中又只剩下凤羽和风寻,二人谁也不开口。沉默半晌,凤羽慢慢推开门赌气走了,风寻却一反常态没有追出去,只是神色难明地望着窗外。 凤羽有些心慌,虽然自烟云洞中出关后,有关于风寻的记忆都消失了,但从自己在蟠桃宴上再遇见他到现在,包括在后来无意间想起的记忆里,他对自己一直是事无巨细c体贴入微,即使全天下都反对她,他也总是站在自己身边。 凤羽,凤羽,你究竟是怎么了? 难道,当真被他偷去了心? 脚步越来越沉重,凤羽觉得再多走远一步,就要压断她那根因为愧疚而绷紧的心弦。丝丝凉凉的雨忽然落下,毫不留情地打湿了她。 凤羽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踯躅片刻,摇身一晃化作一缕金雾飞了回去。她悄然落在风寻身边,从背后缓缓拥住他,语气轻得有些飘忽:“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罢。” 风寻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回来,带着宿露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他缓缓转过身,拉开她环着自己的手,手指情不自禁移到她血红的泪痣上流连,“你向我道什么歉?” 凤羽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她目光闪烁了几下,抓住在他在自己眼下摩挲的手,道:“不管为了什么,我都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风寻看着她因为礼数和不安向自己道歉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残忍。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还记得昨晚我对你说的话吗?我知道你一时不能确定心意,这件事你慢慢想,我不催你,但是答应我,一定认真考虑,好不好?” “我也爱你。”她忽然开口。 风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破天荒的有些失态。他手止不住地颤,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琉璃般捧着她朦胧的脸,声音因为压抑的情绪而沙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凤羽脸色泛出氤氤的红,握住他轻颤的手,轻轻淡淡地笑,声音温柔而笃定:“我也爱你,这是唯一不需要考虑的事。” 风寻忽然将她拉近,转身压在窗边吻她。他的动作急切中夹杂着小心,一点点地描绘她外朗的唇形,一点点地试探,一点点地汲取,一点点地发烫,一点点地动情。 凤羽软软靠在他胸前,一颗心滚烫得像要跳出来,整个人缓缓向下坠去。风寻将她拉起重新按在怀中,轻抚她的发丝,声音低而醇地在她耳边拉丝:“你真是我命里的劫数。” 凤羽手指拉着他领口衣襟来回轻摆,脸色微微地晕开,咬着嘴角压不住笑意。她低下头,抵在他胸口,看着自己的裙裾和他的衣摆交缠在一起,心头很满,“我可改不了淘气!” 风寻拥着她朗声笑起来,是凤羽从没见过的模样。他对旁人都是冷肃的样子,面对自己时,永远温柔的微笑着,笑意很深,神色很浅,几乎从没有过这样开怀自心底的笑。 室内一片旖旎,室外却渐渐喧闹了起来。 凤羽抬头看看风寻,开了门查看:“外面这是怎么了?” 风寻稍一思索,便道:“沈青出事了,定是为了昨夜的事。走,出去看看。” 二人走到侯府正房前院,只见侍卫黑压压跪满一地。沈青不知道何时回来了,手里握着刀,怒发冲冠的样子。他一见风寻便火气上涌,直冲了过来。 这一惊不小,凤羽忙冲上前拦住,厉声呵斥:“你做什么!” 沈青眼圈都红了,目光恨恨地看着风寻,怒向凤羽道:“还不都是他出的好主意!我照他的话说了,结果君上现在要绞杀雪骁!” 凤羽闻言,又惊又怒,见沈青激愤的神色,风寻又皱眉不语,便道:“先别着急,究竟怎么回事还不知道。我们先进去说清楚,再想应对之策!”说着拉他两个进内堂。 院中一直跪着的侍卫首领此时站了起来,躬身向沈青道:“侯爷,属下们是否要依刚才所说行事?” 凤羽忙道:“你们要做什么?不可轻举妄动!” 那侍卫却不动,只看向沈青。凤羽扯扯沈青,他才勉强咽下气道:“你们先在这等着,哪儿也不要去,也别放任何人进府!” 侍卫们齐声道“是”,队列整齐地站到府门口把守。 凤羽一进屋便询问他来龙去脉,沈青急得抓耳挠腮,一边踏着重步在厅中踱走,一边道:“我一进犀兕宫,就听说那银蛟奄奄一息快死了。陛下生了大气,追责昨夜之事。我就按今早的话说了,结果陛下谁都不处置,唯独要处置雪骁!” 凤羽看了一眼风寻,接着问:“魔君上,他怎知是雪骁引得银蛟发狂?” 沈青一想到此便怒火中烧,抓起桌上茶杯猛掼在地上,“哐啷”一声砸了个粉碎。 “都是那个该死的金玉致!她一向心狠手毒,这次趁机在陛下面前告了一状,说昨夜都是雪骁引得银蛟发狂,以致伤了三皇子,连银蛟也是被雪骁所伤。陛下一听谁也没追究,却单命人来索拿雪骁,还说如果银蛟没事便罢,若那畜牲死了就要杀了雪骁以示惩戒!” 风寻冷声道:“若不是今早我说的那番话,此时要索拿的人便是你!” 沈青哼了一声,却无法反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凤羽施法收了地上的碎瓷片,又问:“众人都不愿得罪你,是以未说昨夜之事。怎么金玉致却一点顾忌都没有,竟当着你的面就告诉了陛下实情?” 沈青气得几乎咬碎钢牙,怒道:“哼!还不是为了三皇子!她喜欢云微不是一日两日了,都中谁不知道?她定是见昨夜云微受了重伤,便迁怒于雪骁!” 凤羽道:“那就没有别人替你求情么?” 沈青发泄了怒火,此时反觉疲累,瘫坐在地上,声音低低的:“春阳他们几个自不必说,连三皇子和六皇子也都开口了,但陛下说银蛟是皇家圣物,这次因为法不责众且是那畜牲先发起狂来,所以不追究众人,但雪骁绝不能赦免。刚才回来的路上,六皇子说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还说了些让我节哀的废话,我也没仔细听。” 凤羽又问:“昨夜云微受了伤,若他肯为雪骁说情,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怎么他没开口么?” 沈青摇摇头:“听说他昨晚受伤不轻,今天就没来。”转念又问:“你是说陛下是为了他的伤势才责罚雪骁的么?” 凤羽心中一刺,道:“应该有这个原因,但也不全是。”她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禁看向风寻:“你快想想办法,现在怎么办可好?” 风寻听她问起云微伤势,心中已有不悦,不禁瞥了她一眼,问沈青:“那条银蛟现在何处?” “对了!”凤羽眼前一亮,“陛下说如果银蛟死了才要处死雪骁,但若银蛟没死呢?” 沈青心中顿时燃起一团火光,全身充满了力量,一个翻身从地上跳起来,边往外跑边道:“我现在就着人去打听!” 风寻垂着眼坐在厅前,抬手一挥,门板瞬间紧紧闭上。沈青一头撞上去,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地质问:“你做什么?” 风寻淡淡道:“你先把雪骁亲自拿了送到大理寺,再去打听银蛟的下落。” “你说什么?”沈青立刻急了,好像被人踩住尾巴一般,大声叫嚷起来。 风寻却不理会他的激愤,仍是云淡风轻的:“你现在出手阻拦又能有几分胜算?到时不但救不了雪骁,自己还要落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倒不如现在亲自拿了雪骁,主动送到大理寺去,如此一来不仅不会获罪,还能腾出时间救银蛟。” 凤羽知道风寻的智计,便帮着劝解半日,沈青终于勉为其难地应了。 果然,沈青亲自将雪骁送往大理寺之事犹如一滴冷水落入沸油之中,炸得魔都上上下下议论纷纷。一向桀骜的南疆小侯爷也有低头的时候,竟将自己视若性命的爱宠送入了大理寺!一时间都中人人盛赞宪侯府,言其对君上的忠心可表日月! 沈青自觉没脸见人,回府便闭门谢客,连素日相交甚笃的皇甫骁c景春阳c许回三个,也不例外。众人都道他痛失爱宠方才如此,也不在意。只有凤羽和风寻知道,他正在府中上蹿下跳地想办法救银蛟。 魔界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沈青推开门大步走进室内,带进一室水汽,他也不管凤羽和风寻正在对弈,径自说道:“我已着人打听清楚了,银蛟现被养在了南苑的御湖里,咱们什么时候去?” 南苑是皇家猎场c云微驻军之地,凤羽觉得不妥:“此事甚是棘手,那里是三皇子驻军之地。我们万一被发现,事情就麻烦了。” 风寻问道:“你和云微关系怎么样?” 沈青道:“我爹不涉党争,因此和各个皇子的关系均无二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吧。” 凤羽住了棋子,道:“他若能帮你,此事倒简单了。我想君上之所以把银蛟放在那儿,就是觉得云微因雪骁被银蛟所伤,所以最不可能对你通融。不过他有心要笼络你也说不定,你先悄悄地去探探口风再说。” 沈青闻言,风风火火地去了。 凤羽和风寻昨夜一回来便起了争执,今早互诉衷肠后又被雪骁之事缠住。事情纷至沓来,二人至此还未有机会谈论昨日之事。 如今只剩下二人,凤羽重又拿起棋子,一面下一面道:“你昨夜为什么要出手伤了那条银蛟?”其实若不是他在暗中出手,银蛟只会攻击雪骁,绝不至于发狂。 风寻看看她,叹道:“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冲出去,我若不出手激得银蛟发狂,其他人怎会一拥而上,你又怎么脱身?法不责众,昨天那个情形,只有将众人都卷进去才能让沈青脱罪,何况是一群皇族贵胄。而且,我也要借此事试试魔界的局势。” “我以后会听话的。”凤羽扁扁嘴,又问:“那你觉得银蛟能救好吗?” 风寻难得摇头:“此是天数,我也算不出。” 凤羽一听便又急了,扔下棋子道:“那你刚才还说医好银蛟的伤就能救雪骁,还让沈青把它送去了大理寺?” “我何时说过能医好银蛟?”风寻微微笑着,“是你说只要医好银蛟,雪骁之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凤羽腾地一下站起来,身形一晃便要去追沈青。风寻忙将她拉回来,按坐身边,正色道:“你先别急。既然云麾下令捉拿雪骁,此事就已成定局,沈青不可能抗旨。我让沈青如此做,是为了帮他尽早脱身,即便将来出了事,他也不致获罪。” “出了事,会出什么事?” 风寻道:“自然是将那只虎偷出来。现在大理寺不过是对其暂时监禁,事态将来的变化还是未知之数。若那银蛟活不成了,只能铤而走险把雪骁偷出来。真到了那一步,雪骁失踪,云麾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沈青。” 凤羽恍然大悟:“所以你让沈青大张旗鼓地把雪骁送去大理寺,是为了告诉魔君,也是告诉所有人,他没有丝毫抗旨的意思,也不在乎牺牲坐骑。如此一来尽早洗清了嫌疑,即使他以后真的把雪骁偷出来,也不会有人怀疑他。退一万步说,就算魔君怀疑,为了悠悠之口也不好追究他,是这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风寻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不错。你这聪明劲儿,若多用在正经事上,还有什么不成的?” “我怎么不正经!”凤羽笑笑,顿觉宽心,又拿起棋子,道:“此事颇为蹊跷,既然银蛟的伤势那么重,又何必急忙挪去南苑御湖疗伤?这一折腾,岂不是更加重了伤势?” 风寻道:“其实整件事情中最耐人寻味的便是魔君的态度。银蛟先发狂,众人伤他也是为了自保。此事可大可小,既然卷进来这么多人,就该不了了之。但他赦免了所有人,却单单追究一头坐骑之罪,岂非舍本逐末?” “难道是因为魔君忌惮宪侯,所以故意借题发挥,以打压宪侯府的势力?”凤羽觉得只能是这个原因。 “不会。”风寻却摇头:“云麾忌惮沈惊风的势力不假,但他一未借此事发难,二未趁机削弱沈青的兵权,却将矛头直指沈青的坐骑,这可不像要趁机打压的意思。你刚才说的一句话很有几分道理,他为何让人将银蛟送去云微的地方?” 凤羽眉心缓缓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魔君故意把银蛟送去云微那儿?” 风寻落下棋子,伸手去抚她眉心,“不错,我方才说银蛟应该救不活,也是因为这一节。云麾多半是看着银蛟伤势已无力回天,便想借它试探c离间诸皇子与宪侯府的关系。” 凤羽疑道:“沈青刚刚说沈惊风不涉党争,如果是真的,那魔君这一计岂非徒劳?” “不然。”风寻道:“且不说沈惊风是不是真的不涉党争,单凭诸皇子们对此事的态度,就能看出端倪。如今魔界最大的两方势力就是沈惊风的地方兵力和金足赤统率的皇家禁军,其他诸侯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何况他们之间内斗不断,难成大器。云麾深知这一点,他虽然倚重金足赤,但也不完全信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金足赤虽无反意,但为后世计也须在皇子身上下注。云麾最担心的应该就是这两方势力支持同一个皇子,这对他而言是最大的威胁。” 凤羽转身斟了一杯茶递与他,接道:“依你之言,魔君此举一是想试探诸皇子与宪侯府的关系,二是要试探宪侯府和长公主府的关系,三是想离间他们,另各方孤立,以减轻对他的威胁?” 风寻一面饮茶一面点头称是。 “一石三鸟,魔君的心思也算使绝了,可单凭一头坐骑,能达到目的吗? 风寻放下茶杯,缓缓道:“至少前两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今日一早,金玉致率先向沈青发难,云端和云深同时替沈青求情,就已经说明问题了。云端和云深二人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想卖沈青一个人情,借此拉拢宪侯府。这说明目前为止,宪侯府还未与他们任何一方结盟,不过是首鼠两端。至于金玉质,如果不是经过金足赤默许,她不可能擅自揭发昨日之事。你应该了解她,她虽傲慢急躁,但却颇有心计,绝不会单因云微受伤就失了理智,明目张胆地向沈青背后的宪侯府发难。” 凤羽点点头:“不错,依她毒辣的性子,想要报复沈青,私下有的是办法。如此看来,金足赤肯定是明白了魔君的心思,所以不惜得罪宪侯府也要向魔君表明立场。云端的夺嫡之心昭然若揭,倒是这个云深有点意思。他不是一向淡泊谦冲的么,怎么也会涉及此事?” 风寻扯了扯嘴角:“也许是他心思隐藏得太深,众人都没看出他有夺嫡之心,这次他为拉拢宪侯府虽现出了一点端倪,却也许只是做个顺水人情。此事与他关系不大,倒是魔君对云微的态度值得玩味。” “此话怎讲?”凤羽拈了一颗子,抬眼问他。 风寻还她一子,道:“今晨众人都去了犀兕宫,明里暗里也都表明了立场,唯独云微因伤未去,云麾心中定然起疑。云微的伤是否真的严重至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沈青的态度。他今晨不去犀兕宫就是表明了想要置身事外,但云麾却不愿意作罢。他把银蛟送去云微那,就是逼他表明立场。如果他帮了沈青,那么他就有和宪侯府结党的嫌疑,如果他不帮,就会得罪了宪侯府,将来也很难再拉拢他们。” 凤羽又下一子,道:“就算云微真的帮了沈青也不代表他们有勾结,也有可能只是想拉拢宪侯府呢?” 风寻也还她一子,道:“他们之间有没有勾结都不要紧,关键是云麾怎么认为。只要云微有嫌疑,他就说不清。云麾就是要他得罪宪侯府,从根上断了他们之间勾结的可能,否则不管他怎么清白,也会被冠以植党营私的罪名。” 凤羽又置一子,叹口气道:“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不止如此。”风寻紧追着她的子,一面下一面道:“你想,云麾为什么放任云端和云深拉拢宪侯府?他为何对二人只是试探,对云微就一定要断了他和宪侯府结党的可能?” 凤羽摇摇头:“为什么?” “云麾最忌惮什么?”风寻提示。 凤羽思索片刻,忽然道:“你方才说他最怕沈惊风和金足赤支持同一个皇子!你是说云微已经得到了金足赤的支持,所以云麾决不允许他再拉拢沈惊风?” 风寻点点头,没有说话。 凤羽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不对呀!你不是说沈惊风轻易不会放心地支持云微么?既然如此,魔君有什么可担心的?” 风寻道:“此事虽然云麾c云端,还有沈惊风都知道,但是云微却不知道。云麾就是要断了云微的念头,让他不要再打沈惊风的主意,也是在暗示他和金足赤的关系自己已经知道,让他好自为之。况且局势瞬息万变,凡事都有万一,他也须防微杜渐。” “怎么又是连环劫!”凤羽看看棋面,扔了棋子不再下。 风寻神色晦暗,挥手收起棋子:“明日沈惊风就要来了,此事还须尽快解决,否则” 一语未完,沈青已经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沈青拿着一块赤金嵌宝的令牌,兴冲冲地来找风寻和凤羽,满面喜色地道:“三皇子竟把他的令牌给了我!” 凤羽拿过一看,确实是云微的令牌,她曾在云微的别院见过,遂向风寻道:“我们现在就去罢!” 风寻沉吟片刻,忽然问沈青:“你爹何时到?” “最快今晚,最迟明晚。”沈青不假思索地道。“我来前我爹曾说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亲自去办,所以会耽搁几天,他说需要三到五天。” “三到五天?”凤羽讶然,“灵山也能来回七八趟了!你爹有什么要紧事?” 沈青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谁知道他!他从小到大见了我不是教训就是数落,我才不去自讨没趣胡乱打听!” 风寻一面走一面道:“走罢,先去看看再说。” 三人为怕泄露行踪并未驾云,自天枢门出城,一路向南,行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抵达南苑。凤羽从前便听过魔界皇家围场的名声,听说里面豢养着天下大半的异兽,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只见水洲两旁山势嵯峨,门前大牌楼上一块巨大的青金石扁,上书:“敕造畋猎承天光禄苑”。 凤羽撇撇嘴:“不是叫南苑吗,怎么叫这个名?” 沈青道:“南苑是别称,因这名儿拗口,才都叫南苑。” 三人走近,便有披甲守卫拦住去路,面色隐隐透着轻蔑。凤羽忙拿出令牌,那两个侍卫一见,立刻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将三人请进围场。 沈青见周围无人,满脸不自在地抱怨:“果然是皇子,比本侯爷的排场还大!这帮狗眼看人低的混账东西,一见那令牌简直比见了活祖宗还恭顺!” 凤羽嗤笑:“世人拜高踩低,原也是寻常。你以为会点子法术就不一样了么?” 三人绕过云微亲军大营,向围场深处的御湖走去,一路上只见林木繁盛不可胜计,花草缤纷无法称名,间或有小兽似流矢般在眼前一闪而过。 半晌,沈青指着前方一大片水泽道:“山脚下那个就是御湖,不知道那畜生怎么样了,居然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 凤羽走到跟前一看,只见昨夜还雷霆万钧的银蛟此刻竟奄奄一息地伏在水边裸露的河床上,身子一半浸在水中,一半潺潺流着银光,似是在将全身法力散去。那三个头死了一个,瞎了一个,只剩下中间一个还在哧哧喘息。 风寻走上前,伸手在他中间的头顶一拂,摇头道:“他被佛法所伤,无论如何是救不活了。” 沈青一听,急得无可无不可:“佛法,怎会被佛法所伤?现在怎么办,君上一定不会放过雪骁,怎么办?” 凤羽忙劝道:“你别急,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事到如今,我们就只能设法将雪骁偷出来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我去召集人手!”沈青忙不迭地道。 凤羽一把拉住他:“你现在去做什么,你见过谁光天化日之下行偷盗之事的?再说我们是去偷,不是抢!要那么多人做什么,岂不是坏事?” 风寻任凤羽劝沈青,自己在银蛟身上取了些东西,回来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沈青垂头丧气地跟在二人身后,一路晃晃悠悠地回了府。 刚一踏进角门,沈青便急不可耐地催促:“现在天色已经够昏暗的了,我们这就去罢!” 风寻淡淡道:“现在还不能去,就算要去,你也不能去。” 沈青立刻高声抗议:“我不去谁去,凭什么我不能去?” 风寻对他的咆哮恍若未闻,语气仍是不带一丝温度:“如果雪骁此时丢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你偷的,不消半日便会被查出来。到时候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还不够,再加上一个劫狱的罪名,你是担还是不担?” 沈青闻言立刻泄了气,看向二人的眼神都透着从未有过的委屈,像受了欺负的孩子,闷声问:“那怎么办?你智计过人,帮我想想办法吧!” 风寻仿若未见,凤羽却扯了扯他袖子,眼神似有求情之意。风寻叹口气,缓缓问沈青:“你爹和云端私下可有往来?” 沈青道:“有倒是有,不过是礼尚往来。况且我爹和我都在南疆,一年来不了几次都城,与三个皇子走动都不密切。” 风寻点点头:“你今夜去找一趟云端,请他帮你一帮。你告诉他,若他肯帮你这一次,你便劝你爹支持他,他一定会动心。” 沈青闻言,面露难色,踌躇道:“可是我做不了我爹的主,万一我爹不愿支持他怎么办?而且此事如果未得到我爹的准话,只怕他也不会愿意!” 凤羽也问:“为什么一定要找云端?万一他不同意,事情不就泄露了?” “不会。”风寻微微摇头:“云端若不同意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要沈惊风的准话,因此就算他不同意也绝不愿意泄露此事从而得罪宪侯府。况且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举手之劳,如果能拉拢宪侯的势力,他不可能不愿意。” 沈青道:“那也没用,就算他同意,我爹不愿意也还是行不通!” 风寻一面走进内室,一面道:“你放心,现在他们都在争着拉拢你和你爹,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他也愿意卖你个人情。况且我只是让你说你会劝你爹支持他,并没有让你跟他保证你爹一定会支持他。” 沈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神情落寞地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凤羽见沈青一贯骄傲的背影此刻竟显得异常疲惫,颇有些不忍,转身问:“这样对他会不会有些太残忍了?” 风寻手下斟了茶饮,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早已身在局中,既然享受了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就要承受普通人无法承受的。现在把他拖进局中,比将来让他在时势和操守之间做选择来得仁慈。” 凤羽默默,隔了半晌,叹口气道:“你今晨先让他找过云微,现在又让他去找云端,究竟想他支持谁?” 风寻将茶递与她:“自古夺嫡之事,都是成王败寇。既然要选择一人支持,就要选能胜的那个,否则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云微已经得到了金足赤的支持,现在赢面比其他两个人都大,而云端手中有那封信,这对沈惊风始终是个威胁。因此这两个人之间如何选,还不宜草率决定,现在只有左右逢源。至于那个云深,不多久就会有动静,我们只须以逸待劳即可。” 凤羽又问:“你不是说云麾要云微断了和宪侯府的联系,那他今早怎么会连自己的令牌都给了沈青?还有,你打算让云端帮沈青什么忙?” 风寻却不回答,反问她:“你喜欢沈青的坐骑吗?” 凤羽不知何意,挑眉问:“喜欢呀,怎么了?” 风寻摇摇头,道:“云微心里知道银蛟必死无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把令牌给了沈青,沈青也无可奈何。我们此去无功而返且未暴露身份,云麾不会知道。这么个顺水人情,他何乐而不为?另外,通往玉壶庄的那个山洞已被云端着人封了,我会让沈青拜托他在那开个口子,届时我们便从那离开。” 凤羽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出神,桫椤树叶正打着旋子向下落,室内寂静如水。 风寻见状,抬手顺顺她的额发,柔声问:“怎么了,不爱听这些?” 凤羽微微躲开他的手,淡淡道:“你早就想好了是吗?趁银蛟攻击雪骁时出手,致使银蛟受创发狂。如此,便可将魔君c三位皇子,还有沈青,全部卷进来,一来可以搅弄魔界的局势,二来可以利用云端对沈青的拉拢之意帮我们打开回去的通路。” 风寻如何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责怪之意?他面沉似水,垂着目光不发一言,眼中神色难明。 凤羽轻笑了一下,道:“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来这里,也不会为救子潼被困在这里,更不会筹划这些。” “这话别说了。”风寻道:“这些与你无关,都是是我自己的决定。” 凤羽顿了顿,问他:“你怎会懂得这么多权谋之术,难道你在仙界之时,也有许多东西需要谨慎筹谋吗?” 风寻闻言一怔,语气淡淡的:“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净土,也没有绝对的丑恶。我不过是被岁月浸泡得久了,沾染了一身浊气。” “你是天神,何来浊气?”凤羽反问。 风寻笑笑,没有回答。 凤羽见状,岔开话题:“对了,你刚才在南苑说银蛟被佛法所伤,它怎么会被佛法所伤呢?” 风寻眉头微皱:“是你给它的那串金铃伤了银蛟。昨夜众人合力对付它,也不过斗了个平手,后来雪骁一近蛟身,银蛟立时被一片金光所伤缩回了水中。你可知那串金铃是什么来历?” 凤羽道:“那是我临来前,六哥给我留着防身用的,说是从幻海灵神处得来的。它原本是西方六部迦楼罗项上的一串金铃,因它成日听如来讲经,受过佛光照耀,又浸润过佛法,所以它虽做不得我们的护身法器,但威力却不小。” “这就是了。”风寻颔首:“三头蛟乃邪恶之兽,金铃上的纯正佛法正好与之相克,且迦楼罗以龙为食,更是蛟的死敌。” 二人正说话间,沈青已回来了。 他面色比出门时,似乎高兴了不少。一进门,他便笑道:“你的主意果然不错!四皇子见我去了十分高兴,立刻将我请进内室攀谈。我按你的意思请他帮个小忙,不过举手之劳,既不损他名声,也不叫他为难,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了吧?” 风寻道:“为今之计,想要救你坐骑,只有把他偷出来,再送到仙界去。” “什么?” “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是沈青,一却是凤羽。二人闻言均觉惊讶,凤羽原本以为他是想将雪骁偷出交由沈青送往南疆,却不想如此。沈青更是惊怒,他视雪骁如命,如何舍得,不禁冷声问:“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风寻却面色如常,“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雪骁一丢,你就是最大的怀疑对象。若它还在你府上,不出半日就会被查出来。此事牵扯到党争,魔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若真被他们找到,宪侯府上下便是欺君罔上,抗旨不遵的大罪。你爹本已树大招风,若真如此,就是给了魔君处置你们的借口,到时只怕你们全府上下都在劫难逃。而他们唯一找不到的地方就是仙界,那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青闻言,一下跌在坐榻上。他低了头,喃喃道:“你说的不错!不论我把它藏到哪里,陛下总能找出来,就算留下来,雪骁也再不能和我同出同进了!” 凤羽听他说得心酸,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未几,忽然有人敲门。原来是一个侍卫捧着昨日一早那柄金鈚箭进来,说是六皇子遣人送来的。 沈青萎声问:“金鈚箭怎么在他那儿?” 凤羽接过,收在袖中,道:“许是我昨夜冲出去时,不小心掉了,恰巧被他捡着了。这东西旁人一看就是你的,因此给你送了来。” 沈青点点头,道:“对了,昨夜之事还没谢你呢!” “这有什么可谢的!”凤羽摆摆手。“我们当你是朋友,原是应该的,况且雪骁极投我的缘法,本来也该相助。” 沈青闻言,忽然眼前一亮,猛地抓住凤羽的手:“你是仙界的人,对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这一惊不小,莫说凤羽,连风寻都放下茶杯,手底蓄力,随时准备上前动手。 沈青却道:“你们不必瞒我,我知道你两个是仙界的人。你们周身仙气极重,但一出门就掩住了。我看你昨日裹得那样严实,就有些纳闷儿。后来见你送给雪骁的金铃,竟是梵界的东西,我便起疑了,只是不能确定。” 凤羽一时说不出话来,见他没有别的动作,便想冒险一试。她一面递了个眼色给风寻,一面解释道:“我的确是仙界之人,但我不是有心骗你,我” “你不必解释。”沈青打断她,“你们放心,我并没别的意思,也不会跟旁人提起。我是想拜托你把雪骁带走!” 凤羽顿时松了一口气,风寻也重新拿起了茶杯。她道:“雪骁是你的爱宠,如何让我带走?” 沈青道:“这事儿只有你们知道,再告诉别人万一走漏风声,雪骁就危险了!我知道你昨夜肯拼命救它,就一定会对它好的,而且它现在和你也甚亲密。旁人换了谁,我也不放心!你带它走罢,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定去仙界看望它。” 凤羽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会好好照顾它的!”说罢,翻手变出一只指节大的玉燕,递给沈青,“你以后若要看它,可以凭此物找到我。”顿了顿又道:“我的真名叫凤羽,家住在仙界东洲南禺山的丹穴峰上。我真的不是有心骗你,只是在这儿暴露身份太危险,才不得不化名。” 沈青接过玉燕,问她:“你们这次来,是要办什么事吗?” 凤羽看看风寻,见他点点头,便道:“不错。魔君此次召集二十一路诸侯进都,名为会盟,实为准备和仙界开战。我们对魔界并无成见,况且仙魔两界早已止战数百年,此时战火一起,必定生灵涂炭。我们正是为了阻止这场六界共同的浩劫而来。” 沈青一向不主战,闻言很是认同:“这话说得是。可你们就两个人,怎么拦得住主君陛下?” 风寻起身道:“魔君之所以要和仙界开战,只因他以为赤焰金凰已死,有胜的希望。但我们却知道赤焰金凰没死,换言之,即便现在开战,有金凰在,魔族也无法取胜。所以他如今退兵,是最明智的选择。但现在二十一路诸侯的人马已到,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想退兵,还得你爹牵头才行。” “你们怎么知道赤焰金凰没死?”沈青道:“况且,我爹肯不肯退兵还两说,就算他愿意,只怕陛下也不准。” 凤羽直截了当道:“我就是赤焰金凰。” 风寻不想她会和盘托出,不禁皱起眉头,微微不悦地瞥了她一眼。 沈青惊诧万分,知道她是仙界之人,却不知道她竟然是赤焰金凰!他瞪大了眼睛,高声道:“你是赤焰金凰?” “不错。”凤羽笑道:“擒住我献给魔君,定是大功一件,你要动手吗?” 沈青哼了一声,冷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沈青断不做出卖朋友的事!” 凤羽会心一笑:“我知道。” 一语说得沈青不好意思起来,忙清咳了几声,问:“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风寻道:“今夜你便着人传信给云端,请他在犀兕宫北边竹林后,通往仙界的山洞处开个口子,就说你要把雪骁送去仙界,再请他明日进宫为你做个见证。待明日你爹进宫拜谒之时,你和他一起去。到时我们会去帮你把雪骁偷出来,然后在山洞等你。你和雪骁再见一面,我们便走了。待事发追究起来,你和你爹都同魔君在一处,又有云端作证,你之前也曾亲自捆了雪骁送去大理寺。他们在你府上搜不出什么,自然无话可说。” 沈青刚要赞他想得周密,又想到自己两日间已先后应了三位皇子要与他们联盟,如此行事甚是暧昧,不禁问:“我先去找了三皇子,又答应帮四皇子劝说我爹结盟,如今又和六皇子不清不楚,岂非言而无信?” 风寻面无表情道:“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和为变,这也是寻常。你以为你爹真的不涉党争?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他不过是在观察大势走向罢了。” 沈青默默,只听凤羽问:“我们走了,退兵之事怎么办?” 风寻又向沈青道:“此事还须着落在你身上。” “我?”沈青讶然。 风寻向凤羽要过金鈚箭,从箭头中间掏出一张纸卷,展开一看,只见虚空中显出两行泛着青光的字来:“求之不得,静候佳音。”须臾,连字带纸一起化作了飞烟。 沈青奇道:“这是什么意思,是谁写的?” 风寻道:“昨夜我将一张纸条夹在金鈚箭中,故意丢给了云飞,想试他一试,他果然上钩。” 凤羽催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风寻看看沈青,道:“我以你的口吻在信中对他说,你爹不愿开战,为的是怕开战后形势有变,会削弱其势力,反而壮大其他诸侯,并请他相助,在魔君面前敲边鼓,令其同意退兵之事。” “什么?”沈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这么说,万一他告诉君上,岂不是害了我爹?” 凤羽忙安抚他:“云深这不刚传信来,定然没有告密。风寻这么做肯定有道理,你先别急,听他说完。” 风寻接道:“云深一定不会说,他无凭无据,手里一张纸条转瞬既逝,说了只会让云麾怀疑他为了党争而陷害你爹。我在信中对他说,如果他肯相助,宪侯府愿全力支持他登上大位。” 沈青疑惑:“你到底让他帮什么忙?” “我告诉他,你爹会上表请求退兵,到时候请他在城外翠华山上居高临下布防作为牵制,以防其他诸侯有什么异动。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即便事情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云深亲军的驻地本就在翠华山,魔君把他安排在那儿也是为了牵制其他诸侯,这一要求对他的确是顺水推舟的事。 凤羽明白风寻的意思,他想劝宪侯先退兵,届时其他诸侯也不得不退,即便他们联合发难,旁边山上有云深的人,他们也不敢妄动。但凤羽不明白的是,云深隐藏颇深,风寻是从何处看透他的,“你怎么确定云深有夺嫡之心?” 风寻扯了扯嘴角,道:“云深,人如其名。此人表面淡泊谦冲,实则水静流深。若他真的没有夺嫡之心,为何今晨一反不问世事之态,特地去劝解沈青,又为何将府邸建在宪侯府边上,难道不是拉拢之意?何况他越是谦和,越是得人望,此乃收买人心之道。沈惊风深谋远虑,一定也看出了这一点。” 沈青恍然:“还真是,我说他当初怎么把府邸建在我家对街!”转念又道:“可就算他有夺嫡之心,你又怎么肯定他会同意休战之事?这两件事好像没什么关系。” 风寻淡淡道:“皇子们都不会想和仙界开战。他们在乎的是魔君之位,而不是和仙界争一时之长短,至少现在不是。战争并非儿戏,一旦开始,后果殊难预料。战后格局一变,他们现在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可能付之东流,所以没人愿意赌。而那些势微的诸侯却不同,他们本来也没有太多可以输,战争对他们来说恰恰是壮大的机会。” 沈青拧着眉毛想了半日,道:“依你说,我爹的势力最大,他也不主战了?”沈惊风的势力远远超过其他诸侯,武阳c广平c川西,三个强侯的势力加起来,也只抵得过他的三分之二。 风寻点点头:“明日你爹到后,你就以此言劝他上表退兵。只要云麾准了,这场战争便可消弭于无形。” 未等沈青回答,凤羽又道:“魔君要是不准怎么办?他可是一心要战的。” 沈青也在一旁点头附议。 风寻笑道:“他会同意的,因为我会让他得知赤焰金凰还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风寻从手中变出一根金晃晃的绳索递给沈青,道:“等下你去云微处还令牌时,把这个一并给他,就说是从一女子手中得来,看着像他府上的东西。他若问那女子现在何处,你便说她去了仙界。” 凤羽一旁看得真切,那分明是自己被囚玉壶庄水洞时,身上缚着的捆仙索。她当日旧疾发作,为风寻所救时早已人事不知,也没顾得上细想身上的绳索何处去了,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便将此等末事抛诸脑后了。如今风寻借沈青之手,将此物交还云微,自然是有意透露自己尚在人间的消息。 沈青接过细瞧半晌,也不知此索是何来历,遂问道:“这是什么,那女子又是谁?” 凤羽见他问,便将当日的缘故同他略讲了讲,沈青又道:“三皇子会将此事告诉陛下吗?” “一定会。”风寻道:“赤焰金凰已死的消息是云端透露的,云麾若知道自己兴师动众召来二十一路诸侯竟是因为一个假消息,你想他会怎样?云微和云端明争暗斗多年,如此良机,他怎会错失。” 沈青深觉有理,即刻按风寻的意思写了一封手书,并着一个亲信拿去给云端,自己则趁着天黑悄悄去了云微府上。 约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西厅中青雾一晃现出沈青的身影来,他见凤羽和风寻仍等在此处,喜道:“还真像你说的!三皇子见了捆仙索果然神色大变,一个劲儿问我谁给的,那人现在何处。我已经照你说的答了,现在就看他明日会不会告诉陛下了。” 那名亲信随后也敲门进来,回说四皇子称“知道了,一定相助”,便退了下去。 这里沈青问风寻:“现在我已经许了三家要支持他们了,日后可怎么办?” 风寻道:“此事无须担心,你虽口头上应了他们,可毕竟没有实质的把柄在他们手上,也从未公开表示过支持谁。将来无论你爹和哪一方结盟,今日之事你大可推说不知,或称无力阻挠你爹的决定。况且到那一日,你们也该撕破脸了,更不必操心这些!” “好罢,事已至此全看天意了。”沈青顿了顿,道:“你们明日便要走了,我这就命人准备酒宴,今晚给你们践行!”说着风风火火地去了。 凤羽见他一走,忙问风寻:“这三个皇子俱都心思深沉,手段高明,怎么如此轻易相信沈青话,将来会不会携私报复?” “不然。”风寻摇头,“一来沈青素有直率之名,他们想不到他有此筹谋;二来,宪侯府势力庞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拉拢过来的,此次他们各人都不过做了些顺水推舟的小事,能拉拢沈惊风最好,即便不能也可以卖宪侯府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何况夺嫡本就凶险万分,只要沈惊风选择了支持的皇子,即便没有今日之事,他们一样会对付他。” 凤羽道:“你倒是挺信任沈青的,竟将休战之事交与他办,不怕出事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风寻吹吹茶叶梗,道:“如我刚才所言,他是个直率的性子,没那么多心思,他说同意就是真的同意。况且他一直不主战,与我们不谋而合,没有利益冲突。” 正说着,沈青已遣了人来,请二人花楼上赴宴。 当夜,凤羽同沈青叙旧话别直至三更,才各自安寝。 第二日,天又落起雨来,水潇潇,风细细,颇添几分清愁。 沈惊风一早带着侍卫,冒雨匆匆赶到。凤羽从未见过他——至少不记得见过他——此次一照面,只见他身材颀长,瘦骨嶙峋,蛾眉深目,状如愁胡,形容隐约透着哀戚,独有一双精目,如鹰隼般犀利。 沈青向他引荐二人,他只点点头便罢了。凤羽也不在意,转身对沈青道:“你去跟你爹谈罢,我们在西厅等你。”说毕,便同风寻回去了。 沈青进得正厅,见父亲手中正端着半空的茶杯,忙拿过一边雕漆几上的茶壶,双手替他斟满,站在一旁候着。 沈惊风放下茶杯,指指一旁座位:“坐罢。近日在都中,可曾惹了什么祸?” 沈青微一犹豫,便将前日银蛟之事说了。沈惊风越听脸色越沉,眉头紧紧锁在一处。沈青忙道:“父亲不必担忧,孩儿已将坐骑亲自捆了送去大理寺了。” 沈惊风闻言,不禁挑眉看了看他,半晌“嗯”了一声。 沈青见他脸色和缓不少,趁机道:“父亲,孩儿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沈惊风不禁嗤笑:“你一向口无遮拦,怎么今日却改了性子?有什么话,说便是!” 沈青便按风寻之言说了,静静看他爹的反应。沈惊风神色晦暗,瞧不出喜怒。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拍拍沈青肩膀,道:“青儿,你真是长进不少。日后若都如此,为父也不愁后继无人了!” 沈青不禁暗暗得意,又同他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来径向西厅走去,匆忙间也没看见他爹意味深长的眼神。 “如何?”凤羽见他进来,便问究竟。 沈青笑道:“我爹同意了,他还直夸我长进不少呢!” 风寻闻言,也不禁一笑。 到了下午,雨势渐衰。沈惊风安顿好府中事物,便要依例进宫拜谒。沈青连忙着人去给云端传信,请他进宫,并将大理寺的详图给了凤羽,约定在魔界出口见。 凤羽和风寻拿着隐身镜,按着沈青给的绘图向大理寺去,沿路只见熙熙攘攘,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凤羽悄悄问风寻:“大战一触即发,他们倒不怕,仍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风寻淡淡道:“历来征战都是帝王将相的手段,普通人只要有赖以为生之计,谁也不会在乎是你登大位还是他坐主君,更不用说和仙界开战了。” 凤羽道:“这就是凡人说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了。” 风寻一笑,捏捏满怀愁绪的脸颊,道:“做这老气横秋的样子做什么?这些事你不必愁,只高高兴兴的便是了。” “那我可乐得,今后有事儿都找你办,你可别嫌烦!”她笑嘻嘻的模样,倒真是久未见过了。 风寻握着她手按在心口,低低道:“我求之不得。” 二人坐了船,顺着西城一路行去,绕过犀兕宫,不消片刻便走到一座府邸前。只见层层房舍背依青山,远远看着威严肃穆。两只玉犼立在府前,黑漆大门顶上挂着一块金匾,上写着“大理寺台”几个字,旁边两溜红底金字的大灯笼,照得四周异常明亮。灯笼下站着两排腰挂宝刀的披甲侍卫,守在大门口。 风寻牵着凤羽,一个闪身,化作一缕清风飞了进去。绕过大堂,转过游廊,落在两扇雕着狴犴兽的大门前。 凤羽看看这门,道:“这监牢嵌在山中,只怕谁也跑不了,果然好心思。只是怎么没人看守?”说着向前走了几步。 风寻一把将她拉回来:“不要轻举妄动,你看那两只狴犴就是看守,须得有御史台的令符才能放行。若是硬闯定会惊动众人,反而不好脱身了。” 凤羽不禁皱眉:“这可不好,我们现在去哪找令符!就算找得到也须得在沈青离开犀兕宫前救出雪骁,否则他还是有嫌疑。” 风寻一时也无善法,正踌躇间,忽见远远走来一人,身影颇为熟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凤羽顺着他目光看去,不禁讶然:“你不是回去了,怎么在这儿?” 眼前不是旁人,正是子潼。她三日前与凤羽c风寻分手后,越想心中越不安,只恐二人无法脱身,便反身折了回来。 凤羽微微不悦,想问她这几日在哪,只见她右手一翻拿出一只紫金令牌来,上面錾着“御史台”三个金字,不禁大喜:“你怎知我们要进去,竟事先准备好了此物?可真如及时雨一般!” 子潼笑道:“这真是事有凑巧,我正想明日一早去打听你们的踪迹,谁知就碰上了!我们先进去,慢慢再说罢。”将令符一举,那两只狴犴见到,果然闷哼一声放行,尺厚的大门缓缓张了开来。 原来子潼折回来后,心想风凤二人若是被擒,定会被关进大理寺。于是她便寻到大理寺,将其中道路摸了一遍,以备他日救人之用,走到此处险些被门上两只狴犴兽伤到。她几经打听才知道,只有御史台的令符才能进去,但那令符需要魔君亲批方拿得出来。 她便使了一计,先去贿赂魔君的贴身侍从,由他引荐找到魔君身边最得宠的美人。子潼心知自己生得和君后有七八分像,此人为怕失宠,定然不愿自己和魔君见面。 她便谎称自己是云端准备献给魔君的姬妾,想要逃走又碍于兄长被关在大理寺天牢无法独自逃命,因此请她相助,否则只得进宫侍奉魔君。 那美人一听果然中计,从魔君处偷出御批朱符,伪造了一份给御史台的诏旨给她,令她快快救了兄长远走高飞。 子潼拿着诏旨乔装去了御史台,果然顺利骗出令符。她今夜本想来试试令符的效用,谁知正好撞见凤羽和风寻。 凤羽听她说起来龙去脉,心中颇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似的,想要感激又有小心思作怪,实在无法发自内心地谢她,只得将连日之事也告诉了她。 风寻却未作声,只淡淡笑了一笑。 子潼恍然未见,同他们去找雪骁的踪迹,只见两旁刑具挂满山壁,一间间牢舍凿刻的平整异常,墙边立着雕出的烛台,火光甚是明亮。 转过九曲石廊,凤羽见前面隐约有金光闪烁,喜道:“在那儿!” 她三两步踱上前,见雪骁垂眼伏在地上,颈上圈着一只神冰铁抟的项圈,两条锁链一端扣在石壁上,一端锁在项圈上,那串金磬铃在项圈下仍旧闪闪发光。 雪骁一见凤羽,立刻低啸着向她走去。只走了几步,颈上锁链被拉得绷直,将它脖子向后卡住。它呜咽一声,又退了回去。 凤羽忙凑过去,在它头上抚摸几下,以示安慰。她左手一翻,掌心化出来前她六哥凤翦给的,那柄由神器濯缨剑化作的匕首。 上古九大神器之一,端的是锋利无比,只消轻轻一划,便将那坚韧无比的项圈切断了。雪骁乍一恢复自由,身子一抖,便要长啸。凤羽连忙示意它噤声。雪骁见状,低呼一声,蹭蹭凤羽的手,忙忍住了。 子潼不禁赞道:“好一头有灵性的神兽!”走回门前,将令符向狴犴一抛,便被它一口吞了。 凤羽大奇:“这是做什么?” 子潼道:“这东西走时要扔给这畜牲,否则出不去。” “魔君的心思真是周密!”凤羽冷笑道:“任谁从御史台拿了令符,只能进出天牢一次。如此一来,便不怕有人滥用了。” 凤羽和子潼带着雪骁便走,风寻却运起精纯法力,向狴犴兽击去。那两只兽被击伤,震天价地吼起来,顿时惊动了大理寺守卫。 子潼皱眉道:“他们虽然不济,却也不是草包,这可麻烦了!” 凤羽牵着雪骁跃过墙去,道:“沈青现在犀兕宫,我们此时惊动他们,正好洗清他的嫌疑!否则等他们发现,沈青已经回府了,还是有嫌疑无法脱罪。” 三人避过魔兵,顺水飞到竹林中,一路来山壁上的活结出口。云端的侍卫早已守在此处,凤羽从怀中拿出金鈚箭示意,那侍卫看见一言不发,却已让开道路。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雨势越来越大,城西火光四起,大队魔兵如潮水般涌进了大理寺。凤羽神色恹恹,眼光空空地看着前方出神。 风寻问道:“怎么不高兴?我以为你很喜欢雪骁。” 凤羽淡淡道:“喜欢也不一定要占有。雪骁是沈青的爱宠,如此分开,太残忍了。” 风寻闻言默默。 子潼握握她手,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别想太多了。” 凤羽躲开手,微微一笑:“我知道。” 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雨中远远奔来一人。英姿勃发的戎装被雨水打湿,一缕黑发垂在额前,水珠顺着发丝不住向下滴,正是沈青。 凤羽让开身子,把雪骁给他看。沈青一把搂住雪骁脖子,手下顺着他油光水滑的毛发,在它耳边不知说些什么。 半晌,他搂着雪骁,抬头对凤羽道:“它只吃雪貂,不要喂它别的,它还怕热,夏日里一定要给它多置些冰,另外它喜欢在林子里玩儿,别拘束了它” 他说一样,凤羽应一样,直叮嘱了十几样方站起身,道:“我爹上表退兵,君上答应了,你们此去可以放心了。” 凤羽“嗯”了一声,又问:“雪骁丢了的消息,魔君知道了?” 沈青点点头:“你们刚出大理寺,消息就传到宫里去了,陛下命人四处搜寻半天也没个结果。我和我爹都在君上跟前,四皇子等都是见证,众人推脱了几句,陛下没有明证,只得罢了。” 他话音一落,林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打竹叶之声。 凤羽眼圈一红,勉强牵了牵嘴角,笑道:“走罢。” 沈青看看雪骁,又看看她,谁能知道短短三天会发生这许多事,又怎能想到数日之间能有如此深的交情。他猛地抱住凤羽,在她耳边道:“保重!” 凤羽拍拍他背:“保重!” 沈青放开手,又看看风寻,“你也是,保重。还有,多谢你!” 风寻点点头,难得和蔼地笑笑,“保重。回去以后小心云深。” 沈青摸摸咬他袖子的雪骁,挥手道:“走罢,走罢!看你俩这样子,往那一站就够冷的了,雪骁肯定热不着!” 子潼嗤笑一声,当先走去。雪骁跟在凤羽身后,一面走一面还在回头,碧眼中满是不舍,直到再也看不见沈青方收了目光。 三人一兽顺着雨林回到山洞前,借着骊珠之光,顺着甬道走出半个时辰,便到了仙界。刚一出洞,阳光直射下来,照得凤羽和子潼都有些睁不开眼。 子潼手覆着眼道:“在魔界待了那么久,都忘了世上还有晴日了!” 凤羽适应片刻,睁开眼问她:“你要回南洲去了么?” 子潼眼光黯了黯,点点头,似是在回答凤羽,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不错,也该回去了,芙蓉花都开了。”说罢,扯扯嘴角,向二人辞别:“我要回去了,日后若有事,随时恭候差遣,后会有期!” 凤羽诚心向她笑了笑,道:“后会有期!” 风寻只微笑着点点头,子潼叹息一声,转身去了。 风寻回过身,挥手在洞口施一法,将去往魔界的通路封了。凤羽忙制止:“你若是将洞口封了,将来沈青还怎么来看雪骁?” “放心,我只是下了一层结界,以便随时知悉有谁从此经过。”他说话时神色甚是平淡,全不似往常对着她时那般欣喜温柔。 凤羽点点头,又叹气:“你所说的权术制衡之道虽然有理,但此次去魔界没能报仇,当真可惜。”默默半晌,又道:“我们也走罢。”说着,捏了一朵云便向东飞去。 风寻在她身边,只专心驾云,不发一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云下便现出丹穴的仙光潋滟的峰顶。凤羽停下云,缓缓道:“我要回家去了,你回太虚宫吗?” 风寻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几朵流云,淡淡道:“我去蓬莱。” 凤羽感觉两人之间的空气莫名紧张起来,她不知此刻说什么话才最适宜,只想打破这种局促的气氛:“你去涵虚那儿做什么?” 风寻看看她,眼中神色复杂,几度明灭,最终叹了口气,道:“我欠他一个极大的人情,如今也该还上了。”说毕,翻手变出一包东西来递与她。 凤羽接过,刚要打开看,却他道:“回去再看罢。我看你回去,快走罢。” 凤羽犹疑片刻,转身欲走,又不想如此草草分开,还是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风寻眼中似乎闪过片刻的惊讶,凤羽还未看清,便消散了。他握住凤羽有些冰凉的手,拂手在雪白的掌心烙下一只金色图腾,看上去倒像是个篆书的“风”字。 凤羽对着日头抬起手,阳光打在上面立刻将消失的图腾又唤了出来。小小一只字纹,闪着金熠熠的光。“这是什么?” 风寻微笑道:“这是太古皇族的图腾,你若找我有事,用法力一催,我便知道。你好生在家等我,别到处去。我在蓬莱处理完事情,就来找你。” 凤羽心满意足,面上还要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那我走了。”言讫,带着雪骁转身飞了下去。 风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温柔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两个月没回家,丹穴峰顶的梧桐花都谢了,原来的淡紫色花海现在漾着碧波。 凤羽刚一进林子,荼蘼精就钻了出来:“七殿下你可回来了,凤后娘娘担心坏了,生了大气!” 话音刚落,雪骁立刻长啸一声扑了上去,吓得荼蘼避之不及。凤羽忙拉雪骁回来,在它耳边安抚几句,才勉强哄得它收回利爪。 她将雪骁交给战战兢兢的荼蘼,笑道:“你别怕,它可是头灵兽。我已和它说好了,它不会再咬你了。”又问:“我六哥呢?你快叫他来!” 荼蘼精一边躲着雪骁,一边耷拉着脑袋,悻悻道:“七殿下还是别指望搬救兵了,六殿下从你走那日起就被凤母罚去思过崖面壁了。这都两个多月了,还没出来呢!” 凤羽心想要坏事,忙道:“那你快去请五哥来,就说我有大难,快叫他来帮我!”她也知道自己这一难是躲不过去的,不过是想尽办法拖延而已,此刻已走到玉潇殿前,只得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 凤母像是知道她今日要回来似的,早已等在殿中。凤羽一步三蹭地走上前,赔笑道:“母亲怎么这样灵通的消息,竟知道我今日回来?” 凤母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只端着杯子缓缓地吹茶。 凤羽拿起茶壶,向凤母手中半空的白玉茶杯斟去,谄笑道:“母亲别生气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而且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同您说呢!” 凤母终究抵不过她胡缠,将杯子重重搁在桌上,沉声道:“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自小性子野,常年待在天宫被拘束得狠了,如今不服约束四处逛逛也就罢了!但那魔界是好去的么?他们正愁抓不住你,你可倒好,还自己送上门去了!” 凤羽连忙认错再三,又将在魔界之事大致说了。 凤母愈听眉头愈紧,虽然看见她好好站在这里,但听到最终平安无恙出来时,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叹道:“你这次去魔界,承了风寻天神这么大一个情,真不知将来如何才能还上!” 凤羽不作声,凤母便已猜到了三分:“你和他,可又凑到一处了?” “嗯——算是吧。”凤羽道:“他待我,很好的。我和他在一处,挺高兴的。” 凤母微笑道:“看样子是认真的了。果然任人如何阻拦,兜兜转转,还是要在一处的。只是他年岁可大得出奇,你也愿意?” 凤羽正色道:“他是天神,不死不灭,不老不衰,我又有什么可介意的?何况,现在介意也来不及了,我已经想好了。” 凤母无可奈何,只得道:“既然你喜欢,改日请他来丹穴坐坐。他身份虽崇,但此事也只有屈尊来我们这儿的理。我可不许你跟他胡闹,尤其不许再像这次一样,否则他我是管不了,你可仔细!” “哎呀,知道了,就知道说我!”凤羽颇不耐烦,又道:“临别前,他说办完事会来找我,但母亲现在说的这些为时尚早,等到时机成熟,我会让他来的。” 凤母点点头,又道:“你去把小六叫回来罢。你们俩下次再这样,可没这么容易过关,非得面壁一百年不可!” 凤羽含笑答应着,一闪身飞出门去,远远只见凤翎一身银袍走来,便迎上去道:“五哥,你来晚了!” 凤翎也不理论旁的,只管捉住他的手把脉,见她平安无恙,不禁笑道:“竟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也算是难得!这次出去可带回什么稀奇药草了?” 凤羽知道他素日醉心医药,三句话不离本行,经他一提醒,忽然想起风寻刚刚给的那包东西,“你不说我还忘了!”伸手变出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只蛟角,一条蛟筋,还有十来片闪闪发着银光的蛟鳞,正是三首蛟王身上之物。 凤羽忽然想起那日在魔界御河边看银蛟时,自己曾说“若能得到一片蛟鳞给五哥入药,他一定很高兴”之语,又想到在南苑御湖边自己劝沈青时,风寻曾独自在银蛟身上取了些东西,不觉会心一笑。 原来他竟如此细致,将自己一言一词都放在心上。 凤翎惊叹不已:“这几件东西太珍贵了,乾坤造化中只怕再难找出第二份来,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凤羽便将在魔界遇见银蛟之事说给他,自己往思过崖去。一路上只见花木葱茏,清泉闪烁,她在崖顶向下望去,思过台上却哪有人影? 凤羽就知道是这番情景,她六哥何时这样听话过,从小到大面壁思过超过三天就算难得,莫说两个月了! 她顺着瀑布飞下去,落在半山腰的思过台上,四处查看一圈,见果然没人,转身欲走时,忽见右边山壁上两道猩红的血迹。 这一惊不小,凤羽伸手摸摸那墙壁,血已经凉了,看来人已走远。她一个翻身飞回崖顶,摇身一晃落在那边的缺月殿中。 凤翷正在和凤母议事,见她忽然现身,笑道:“小七回来了,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 凤羽不等他说下一句,便打断道:“大哥,母亲,六哥他失踪了!我在思过台边的崖壁上发现有血迹,六哥却已不知去向。” 二人闻言俱是一惊,凤母是经历过风浪之人,但也不由得有些失神。凤翷见状,当先道:“母亲先别急,以小六的法力,能伤他的神仙寥寥无几。此事甚是蹊跷,我们先去思过崖看看再做打算!” 三人说话间便落在了思过台,只见周围除了崖壁上两道血痕和些许打斗的痕迹,就只有地上歪着一只翠玉的酒壶,乃是凤翦之物。 凤翷拨开台边一丛兰草,捡起一只指顶大小的黄玉坠子,问道:“小七,这是不是你玉箫上的坠子?” 凤羽拿过一瞧,的确是自己之物,可当日在魔界给颜姝了,为何又会在此?她心中起疑,当下便将在魔界如何搭救颜姝之事同凤翷和凤母说明。 凤母立即道:“我去蓬莱问问涵虚。” “还是我去吧。”凤羽道:“我对此事的来龙去脉最清楚,颜姝你们也没见过,还是我去更方便。” 凤翷附议,凤母也觉有理,又想到风寻在蓬莱,凤羽此行应该不会有危险,便答应了。三人飞回玉潇殿,凤羽刚要出去,外间梧桐仙又走了进来,回说南洲有人送来一封信。 凤羽接过一看,是子潼的手信,上面说有急事请她前去相助。她转身在桌前回了一封信递与凤翷,让他将自己的手书转给五哥凤翎,请他带着去南洲。 凤翷收下两封信,让她放心,又叮嘱再三,便和凤母送她离开丹穴。 凤羽在梧桐林外寻着正扑蜂鸟的雪骁,本想安抚它几句,免得它在此处无聊。谁知它早已玩得兴起,乐不思蜀了。凤羽召来荼蘼,吩咐她好生照顾雪骁,自己捏朵云彩向东飞去,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蓬莱。 溟海外飘着几百只海船,上面东到西横躺着数不清的尸体,将海水都染红了。凤羽一见讶然,不觉将心提在嗓子眼——不知风寻现在如何。 她收起云朵,落在蓬莱宫前,尚未稳住身形,便有两个结缨束发的蓝衣小仙手持利剑,一左一右地斜刺了出来。 凤羽忙喝道:“快住手,我是赤焰金凰凤羽!” 二仙不由分说,口中道:“魔界妖孽,竟敢冒充赤焰金凰,看我二人如何擒你!”长剑一摆,手下动作不见丝毫迟滞。 凤羽忙顿足向上飞旋,一面飞一面变出玉箫,半空中一个翻身向下点去。二仙同时挽了一个剑花挑开凤羽的攻击,不再左右夹攻,转身划了一个圈子飞在半空,变为一前一后合击。凤羽侧开身,以箫端c足尖,踢点二人内关。 那两个小仙法力有限,但招数练得却纯熟,配合很是默契,手腕一缩,后上前下,又转为一上一下合击,剑招直指凤羽要害。 凤羽知道这是蓬莱精妙的剑招,叫作“三生万物”,需要两人一阴一阳相互配合,而阴阳相辅衍生出的法力十分惊人,其变招虽只有三种,但前后c左右c上下中,包含着无穷变化,端的是厉害之极。 所幸这两个小仙年纪尚轻,法力有限。凤羽心知东洲与蓬莱关系非比寻常,是以一味闪避,但对方顷刻之间已连下三次杀手,自己也顾不得许多。她趁二人招式尚未使老,周身蕴起精深法力,两指和足尖分别夹住上下刺来的剑刃,身子一旋,双剑齐齐折断。 “住手!” 猛听得一声喝断,不知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凤羽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又飘来一仙。他身披青蓝袍,手持白拂尘,踩着一朵翻着卷儿的九色莲花飞来,轻轻巧巧落在当地。 那仙施施然上前行礼:“赤焰金凰大驾,有失远迎。”指指摔在地上还未爬起的二人,缓声道:“他二位年轻不知世路,错将真神当成了闯宫的妖邪,还望真神恕罪。” 凤羽摆摆手道:“道长不必多礼。还未请教道长法号。我来蓬莱宫也非止一次,怎么从未见过道长?” 涵虚虽非道士,弟子却有不少出家修行的,但她却从未见过眼前此仙。 那仙躬身道:“贫道玄灵子,原在玄洲灵岩宫中扶玉真神座下修行,承蒙家师不弃,才将贫道收在门下教导。因贫道从师不久,是以真神不认得。” “原来如此。”凤羽点头道,“不知宫中出了何事,怎的溟海里漂着这许多尸身?” 玄灵蹙眉道:“今日一早,有许多魔界妖人来蓬莱宫寻衅滋事,声称要踏平我蓬莱。我门中诸人疲于迎战,损折了不少弟子。” 凤羽讶然:“怎么魔族会突然前来挑衅呢?” 玄灵拈指道:“魔界虽与仙界修好多年,但其征战之心昭然若揭,想来定是要先铲除我蓬莱,将来便少一劲敌罢了。” 凤羽淡淡一笑,问他:“听闻天神风寻早些时候来找过涵虚真神,不知他二位现在何处,可否引我一见?” 玄灵却道:“今日除了魔界妖人,就只有真神来我蓬莱,我等从未见过天神驾临。家师尚在闭关,更不可能和天神见过了。” 凤羽大奇:分明风寻先自己一步过来的,为何自己都到了,他却没来? 她又道:“既如此,你引我去见涵虚真神,我有几句话同他说。”见他面露难色,似乎要回绝自己,便先抬手制止道:“道长不必忧心,我只在外间同你师父说几句话,不会进去打扰他闭关。” 玄灵叹口气,道:“也罢,真神随我来吧。”当下便引着凤羽登上万丈高崖,直往蓬莱宫后的剑阁飞去。 凤羽一路走,一路问:“涵虚真神一向在坤元真气澎湃的烟云洞中闭关,怎么这次反倒在剑阁?” “这个贫道亦不知晓,家师此次闭关直接去了剑阁。”玄灵在剑阁外站定,向门内一揖,朗声道:“师父,赤焰金凰来访。” 静默片刻,房中忽然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今日闭关不便相见,请真神先行回去罢。” 蓬莱一向与东洲亲厚,涵虚真神更是凤羽熟识的神仙,自小闹惯了的。如今听他的回答这般客气,全无往日半点亲昵和蔼之情,不禁追问:“真神今日的声音为何如此怪异?” 房中人嗽几声,道:“只因近日邪风侵体,并无大碍,将养几日便好了。” 凤羽心中暗暗生疑,面上仍不动声色,道:“既如此,真神好生修养罢,我先告辞了。” 说毕,她向玄灵一笑,示意他先走。转身之间忽地挥出一掌,只见身后八扇云纹雕漆门应声倒地,激起阵阵纤尘。 门里一个身着青蓝袍子的束发小道盘坐在地榻之上,头微微垂向一边,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直直勾着,嘴角仍有鲜血潺潺向外流,人却已断了气。 奇变陡生,玄灵慌忙挥动拂尘攻向凤羽,厉声道:“你竟伤我蓬莱弟子性命,今日休想活着离开!” 凤羽抽出玉箫,抬手点他大椎穴,冷声喝道:“什么蓬莱弟子,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住我!涵虚真神亿万年不坏金身,与天地同寿c日月同光,哪里会被风寒侵体?可笑你们井底之蛙,妄自猜度!” 玄灵拂尘倒卷,缠向玉箫,强词夺理道:“我门中弟子三千,良莠不齐,见识有大有小,又有何怪!” 凤羽抽回手,转而点他檀中,冷笑道:“蓬莱弟子三千,却无人敢冒充师祖!你这妖道,嘴倒硬得紧!” 玄灵闪身避开,拂尘一摆扫向凤羽面门。两人动作甚急,说话间已经拆了数十招。凤羽心道:“这妖道端的厉害,数十招之间竟不落下风!” 再斗片刻,玄灵渐感法力不支,不禁暗自佩服:“她年纪轻轻已位列五星真神,果非侥幸,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他自知非凤羽敌手,如此下去,必将被擒,奋力抵挡了几招,拂尘向后一扫立刻被凤羽制住。玄灵却不躲闪,左手一扬,突然一阵青烟腾起。凤羽头晕目眩,脚步几晃,不觉软软倒了下去。 玄灵使青烟迷倒凤羽,唤出几个道士来,吩咐说:“将她捆了扔到后山洞里关着,把这儿收拾收拾!” 一行人领命,带着凤羽各自去了。 玄灵又召来一个亲信,道:“你拿着我的印信,送信给姓舒的真仙,说她要的人我们抓住了,请她速速过来。” 那人接过印信,应一声“是”,便领命去了。 不多时,只见七八个道士从西边云里飞过来,落在当地。当先一人道:“三师兄,大师兄和二师兄那边的事情已经了了。但中间出了点意外,那人的尸身不知被谁带走了。大师兄让我等先回来,他已经和二师兄前去追查了。” 玄灵皱了皱眉,问道:“究竟是谁带走了他的尸身,他们可有线索?” 众人均是摇头,口称不知,只有一个瘦高的躬身道:“大师兄的无极八卦显示此人现在南洲,然沧海茫茫,一时也无处去寻,只说先去丹霞山找麻姑探听些消息。” 玄灵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凤羽睁眼醒来时,只见周身笼着仙雾,似轻纱一般。头顶上一片白茫茫的云雾,耳边隐隐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她挣断身上的绳索,翻手变出“烟瓶”,一拔出瓶盖,仙雾便缓缓汇入瓶口。然而四周仙雾却似无穷无尽一般,没有收尽的时候。 凤羽收起烟瓶,伸手向四周摸去,只觉触手冰凉一片,原来是山壁。她一拍脑袋,暗骂自己蠢。天下只有一处的仙雾是天生地长,源源不穷的,便是她曾于其中闭关千年的蓬莱烟云洞。 她之前是昏晕着被送进来的,当初闭关时也是不省人事的,是以一时没认出来。她纵身向上飞去,只觉凌空万里没有尽头,心想关她之人定是在洞口设了结界,自己纵然力尽而死也飞不到头。 凤羽心知自己受困于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便不再做困兽之斗,只静心养神。正想着,忽见自己左手掌心金光闪闪,猛然想起风寻曾说可借此图腾找他的话,忙施法在图腾上一催。等了片刻,却无任何异样,她又试一试,仍是毫无变化,只得放弃了。 烟云洞中仙雾蒸腾,是修行的绝佳之所。凤羽盘坐在当地静静调息,时间缓缓流逝而去。如此过了不知多久,忽听洞口隐隐有人声传来:“她就在里面,我也无法永远囚住她,还是你先暂时将她关押起来,等这边的大事一了结,就把她放回去罢。”听声音像是玄灵。 又听一女子道:“我们之前约定的,我帮你这个忙,你就帮我把她囚禁起来,如今却要食言吗?” 凤羽感觉这女子的声音颇为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只听玄灵接道:“并非我们不守约,只是她比我们预想的要厉害许多,只怕关不住她。这个地方到底不是我们的,如果现在挪动地方被她逃脱了,事情可就不妙了!” 那女子道:“你那里的海牢坚不可破,只怕还囚不住她吗?至于此刻你倒不必担心,我这丹砂管教她动弹不得!” 玄灵又道:“既如此,便先关在我宫中,只是不能久待,否则迟早生出大事来!其实你何不将她扔到混沌境界去?那里可是个鱼龙混杂,有进无出的地方。” 凤羽心道:“这二人是在商议将自己关在何处。玄灵说此处非他之地,可见自己所料不错,他果然不是蓬莱之人。可那一心想要害自己的女子又是何人?”再要听时,顶上已没了声音。 凤羽拿出玉箫,想到待会定有一场恶战,只怪自己事先没有防备,着了玄灵的道,此次他再要给自己下迷药,却是万万不能了。 正想着,顶上忽然飞下一人。凤羽立刻将箫一横,从侧边窜了出去,直取对方要害。来人却不回击,抬手一隔化解了她的招数,顺势将她手中玉箫按下,握住她的肩道:“羽儿,是我。” “风寻?” 凤羽收起玉箫,细细辨认来人形貌,只是迷雾重重无法视物,只隐约看见一个高大人影站在眼前,鼻间隐隐有林间微雨的气息。 来人拦腰揽住她,闪身飞出洞口,落在洞边狮子石旁。凤羽这才看清他的样子,入眼清隽轩昂,风华无双,不是风寻又是谁? 凤羽欢呼一声,扑进他怀里:“你怎么会来?” 风寻揉揉她头发,柔声道:“不是你用图腾召我的么?” 她手中转着玉箫,抿嘴道:“我可不敢召天神,不过是拜托你救命罢了。你之前不是说要来蓬莱,如何又不在这儿?” 风寻将她耳边一缕随发别到耳后,道:“来蓬莱的路上被瀛洲的仙童请去了,因此没来,谁知竟出了这样的变故。你又来做什么,被谁关在此处?” 凤羽将别后之事同他一五一十地说了,见风寻脸色越来越沉,眉头愈皱愈紧。她翻手变出黄玉,道:“你瞧,这是当日我让颜姝给涵虚真神的,如今却落在思过崖边。现在我六哥下落不明,我得赶紧去找他!” 风寻拍拍她的肩胛,道:“你先随我去一趟瀛洲,正好将此事告诉你三哥凤翊。” 凤羽点点头,也不经过蓬莱宫,直接驾云飞去了瀛洲。 瀛洲岛矗立在茫茫溟海深处,周围常生海市蜃楼,是以传说不少。凤羽和风寻并肩驾云,远远只见海上浮着一架白玉长桥,两边波涛汹涌,海舌卷着玉柱不住翻腾。 凤羽指着前面说:“说起来我也有一千多年没来了,都快忘了此处怎么走了,那破浪桥何时变得如此短了,一直都觉得它很长的。” 风寻笑道:“你当年来时年纪尚小,记忆模糊也属正常,何况小孩子眼里,看什么都大些。”当年她看自己,何尝又不是一尊高大的天神。 二人说着已过了桥,来至桥头的临波亭,再往前走便有一个小童子出来相迎。那垂髫小童还未开口,身后先蹿出一个身着绿衣c俊眉修目的小姑娘,嘻嘻笑道:“风寻天神,你回来得可真快!咦?你旁边这个漂亮姐姐是谁?”不等风寻回答,一把握住凤羽的手,笑吟吟地问:“姐姐你冷不冷?” 凤羽不解:“为何会冷?” 小姑娘笑说:“姐姐的神态清冷,又着白衣,我只当你会冷呢!” 凤羽不禁一笑,问她:“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摇摇肩膀:“我是翠音呀,我的名字就叫翠音,姐姐不记得我了吗?” 风寻在一旁解释:“她是西方极乐世界无量佛座下,佛音化成的翠羽鹦哥。当年你们丹穴办喜事时,她曾去做过大婚的花童,你见过她的。” 凤羽想起当年之事,心中满是唏嘘,一面向山顶的通明宫走,一面道:“难怪我三哥这么久不回家一趟,原来是有佳人相伴,乐不思蜀了!” 一语方毕,只见凤翊一身素袍走了出来,人未到声先至:“金凰凤羽如今可真是五星真神了,都编排起我来了!” 凤羽凑上前道:“三哥对这丫头可真好,竟为她和我斗起口来了。不知何时吃你们的喜酒?” 众仙厮见毕,笑着迎进殿,凤羽又将连日之事说了一遍。凤翊闻言,道:“小六和蓬莱同时遭劫,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传出去,只怕会震动六界。” 凤羽说起正经事,眉头紧锁:“此事颇为蹊跷,当日那个叫玄灵的妖道被我拆穿后仍坚称自己是蓬莱弟子,而且溟海上的那尸体多半死在他们手下,但他却说是魔族干的——这绝不可能。魔界近日正忙着二十一路诸侯会盟,大队人马撤出魔都也需要些时日,怎么会有时间去蓬莱挑衅呢?” 风寻坐在上首道:“这不过是他们混淆视听的托词罢了。那妖道只将你迷晕后关了起来,却未取你性命,由此可见他们绝非魔族——否则不是将你杀了,便是要将你带回魔界去。” “你刚才可是提到海牢?”凤翊忽然问。 凤羽点点头:“玄灵和一女子曾在烟云洞谈,那女子说玄灵那里有什么海牢,据称是坚不可破,还让他将我关去那里。三哥可是想到了什么?” 凤翊俊美的脸上愁云密布,摇头道:“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只是这个海牢好像在哪儿听过?”又问风寻:“天神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过?” 风寻顿了顿,道:“据我所知,六界中只在乾上兑下的履位有一座万钧山是坚不可摧的牢狱,如今由狱神皋陶辖治,专关危害六界太平的罪徒。其他的都称不上坚不可破。” “至于海牢,几十万年前溟海上曾有五座仙山,除了现在的蓬莱c方丈c瀛洲外,尚有岱屿和元峤,但后来流入了海底。其中元峤化成了一座牢狱,却不知是不是他们所说的海牢。除此之外,便是南洲水神的海下囚人之所尚能称得上海牢。” 凤翊恍然:“正是元峤,我就说耳熟。但听闻元峤一门仙人都已离散,他们未必有力量做到此事。” 凤羽却道:“我倒觉得南洲更不可能,他们好端端的没必要招惹蓬莱。”说着,忽然想到一事:“对了,我之前在家曾接到子潼的一封信,上面说有什么紧急的事,请我去南洲一趟,却未说具体是何事。” 正说话间,翠音忽然拿着一封信,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笑道:“三殿下,南洲的人给你送来一封信!” 凤翊接过信封一瞧:“是小五的字迹。” 凤羽忙问:“五哥不是去了南洲帮子潼的忙,忽然找你能有什么事?” 凤翊拆开火漆金印,拿出信来一看,面色忽变:“小五说小六身受重伤,为南洲二殿下所救,现在海底水晶宫中养伤。” 凤羽闻言,一为之喜,一为之忧,忙道:“我们现在便过去!” 风寻却制止:“你先别急,既然人找到了,又有凤翎在旁照顾,想来定会无恙。我们先去北洲找颜姝问清黄玉之事,再去也不迟。” “但我现在就想要去看看六哥!”她与凤翦自小厮闹大,感情最笃,听见他受伤,人还在这里,心却早已飞了去。 凤翊收起信,问她:“你的黄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凤羽翻手变出黄玉递与凤翊,听他向风寻道:“不如我去一趟北洲罢,左右不过是问几句话的事。小六和小七素来亲厚,自然等不得。” 风寻点点头,道:“此事确实有些细节要着落在南洲,既如此,到时你直接去南洲便是。” 当下三人商议已定,便要起行。 翠音忙道:“三殿下,我也要和你去北洲!” 凤翊无奈,只得应了。 凤羽打趣道:“三哥,这丫头到底是怎么让你一再让步的,我可得好好学学。”反手变出三支缭绕着金雾的嫩黄色羽毛,递给翠音:“这个送给你,簪在发上挺漂亮的。” 凤翊笑说:“这可是没有的事,你竟舍得将自己胎里带来的翦羽送给她当花儿戴。”转身向翠音道:“快收下罢,免得她后悔!这是她的初生之羽,戴在身上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翠音欢欢喜喜地谢过凤羽,又向凤翊道:“你给我簪上。” 凤羽见凤翊细心轻柔地将翦羽簪在翠音发间,不禁掩面一笑。风寻看在眼里,一飞出瀛洲便问她:“你方才笑些什么?” 凤羽道:“打从我记事起,我三哥就对世情看得极淡了。他也是我东洲最有慧根的,于佛经道理都有极深的领会,可如今竟折在这样一个小丫头手里,岂不是有趣?” 风寻会心一笑,道:“凤翊这样的明白人,怎会不懂天意难违的道理,与其徒劳抗拒不如坦然接受。” 凤羽不禁看向他:“那你觉得我们两个有缘吗?” 风寻一怔,“有没有缘分,我也是绝不更改了!” 凤羽嗤了一声,笑道:“这话我可记着了,将来若有反复便是把柄。” 一语方毕,只见远处一条玉带似的仙河蜿蜒曲折,绕着一座霞光万道的仙山岨流而去。“那就是六界闻名的绛珠河吗?”凤羽仰头问他。 风寻顺她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她又问:“那座霞光笼罩的仙山是什么地方?” “那是麻姑的丹霞山,我们正好去看看。”他原是要去的。 凤羽奇道:“我记得《古今神仙考录》中曾说,麻姑是天下消息最灵通c最爱财的神仙,凡世间有的,无论是消息还是物件儿,只要给足了珍宝都能买得到,这可是真的?” 他“嗯”了一声,挥手隐去凤羽的金色仙雾,又将自己周身仙气笼起。凤羽微微不解:“为何要化名而去,你现了真身说不定能震慑住她呢!那可能省不少金子!” 风寻捏捏她脸颊,道:“难道《古今神仙考录》没告诉你不能以真实身份和麻姑交易?若现了真身,再多金子她也不收。” 凤羽将云一摆,加快了速度向丹霞山飞去,道:“那快走吧,就去见见这个六界包打听!” 二人还未落地,远远就听洞口一人道:“这麻姑好大的架子,竟然还不出来!惹急了,将她这洞天福地一把火烧了,看她拿不拿架子了!” “休要胡言!”他身旁之人呵斥一声。 风寻和凤羽刚落在地上,便有一缕仙雾化出的小仙前来相迎:“仙客来访,有失远迎,不知有所为何事?” 风寻递上一块鹅卵大的羊脂美玉:“些许微物,不成敬意。” 小仙接过一瞧,眉开眼笑道:“二位请入洞。” 凤羽走到洞口,抬眼只见一块金石雕的扁上錾着“丹霞宛陵洞天”几个字,方欲抬脚时,却被刚才口出狂言之人拦了下来。他也不理二人,只向那个小仙喝道:“凭什么他们能进去,我们就不能?” 小仙神色颇为轻蔑,嘴上却极客气:“实在抱歉,但这是我家姑姑的意思,小仙也做不得主。三位若愿意等便等着,若不愿等自行离去也可。”说着,抬手隔开那狂生的胳膊。 凤羽心下暗暗吃惊,不想麻姑洞前一个看门的小仙竟有如此高深的法力。这一隔之间的力道看似轻柔,但棉中带刚,竟比一个七星真仙还强些。 那狂生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眼看着三人进了洞。 凤羽穿过露天的九曲长廊,进得洞来,只见四处雕梁画栋,镶金嵌玉,加上重重仙雾,看起来迷幻异常。 风寻问道:“有些琐事想要同真神打听,不知可否请出来一见?” 小仙笑道:“两位仙客请内洞中坐。”袖袍一挥,左边山壁渐渐透明起来,现出一间更大的内室。 那内室里比外间的华丽却大不相同,只见衾褥素雅,茶盏清洁,只有墙边条案上供着几株白芙蓉,并正面山壁上挂着的一副真人画像。那画中人面似海波而少情,眼若秋水而藏精,鬓边一缕微霜与年轻的容颜甚不相符。 凤羽悄声道:“你瞧那画儿,甚是奇异,和别处见的都不一样。” 话音刚落,忽地白光一闪,画中人竟走了出来!她一身青金帛衣曳地,上面的绛珠花纹便似地上生出来的一般,姣好的容颜微微笑着:“二位仙客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风寻还未开口,那个小仙又奉了三盏茶来,道:“姑姑,外面那两位已候了三天了,刚才他们送了这个进来。”说着递上一颗光滑硕大的明珠。 麻姑接过一瞧,点点头:“请他们到外洞中坐罢。”转身又向风寻和凤羽道:“二位不介意我先会会他们吧?” “先来后到,原是应当的,真神请便。”风寻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凤羽见麻姑施施然转身而去,到得洞口忽然化作一个粗布素衣的老妪,不禁问风寻:“她怎么一瞬之间变了副模样?” 风寻亦低声道:“她有千种面孔,加上脾气古怪,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虚实难辨。” 她扁扁嘴:“我最不喜人说这话,你可知六界人还都纷传我脾气古怪呢?” “是吗?”风寻挑挑眉,“我觉得甚好。” 凤羽悄悄掐他一下,笑道:“要是能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便好了?” 他翻手变出当日在魔界买的传音笛,叹道:“东西整日乱放。” 凤羽这才想起此物,立刻拿过短笛放在耳边,一面留神细听,一面笑道:“你若再埋怨我,我可就烦了!” 风寻还未回口,见她眉间微蹙,忽然抬手制止:“他们提到了蓬莱!”将传音笛凑在他耳边,“他们是不是重创了蓬莱的人?” 他留神细听,凤羽便默默看着他。 片刻,风寻收起笛子,沉声道:“他们在打听你六哥的下落。” “什么?” 一语方毕,只见麻姑走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麻姑进来时又换上了方才那副模样,她微笑道:“让二位久等了,请莫要介意。” “无妨。”风寻摇摇头,又听她道:“不知二位是来打听消息的呢,还是求什么物件儿?我这里的规矩是不纳闲客的。” 凤羽拱手道:“我们想问几件事,还请真神赐教!” 风寻见她只低头喝茶也不理会凤羽,挥手变出三颗明晃晃c黄灿灿的金砂丹送到她面前:“只有三件事不明,望真神不吝赐教。” 麻姑一瞥之下,向外唤道:“蜻蜓!” 适才那个小仙闻声走了进来,麻姑将三颗金砂丹拂在她身前,道:“叫人进来,把它们收起来罢!” 蜻蜓刚要收下,又听她道:“你拿不动的,叫几个人一起来抬。” 不多时,果然进来几个小仙,将那小小三颗金砂丹一齐抬走了。 麻姑见室内没了人,笑道:“二位要问何事?尽管说罢!” 风寻道:“第一件事是想问:真神可知道涵虚真神如今在何处?” 麻姑呷了口茶,道:“玄洲灵岩宫。” 凤羽一听便要详讯,却被风寻捉住手臂摇头示意,只得压下疑问,又听他道:“第二件事,是谁袭击了蓬莱?” “元峤一门的后人。”她报出这些事,仿佛在数自己家门前有几棵草一般寻常。 风寻眉头微皱,随即问:“第三个问题:袭击丹穴凤翦的和袭击蓬莱的,可是同一伙人?” 麻姑点点头:“不错。” 风寻拱手道:“多谢,我二人便告辞了。”说毕,也不等人送,拉着凤羽离了宛陵洞天。 凤羽一飞离丹霞山,立刻迭声问他:“元峤后人竟如此歹毒,为何要重创蓬莱,又为何要伤我六哥,你刚才为什么不问?” 风寻道:“现在最难探知的就是凶手的身份和涵虚的下落,其他事情只要找到他们,自然就有了答案,所以没必要问。至于元峤一门的心思,倒不难猜。他们多半是想削弱蓬莱在溟海上的势力,以期恢复往日的辉煌。” 凤羽冷笑道:“这些人平日动辄将天下苍生c生民疾苦挂在嘴边,真是虚伪得紧!天下苍生何时让他们救过,死活也没人管,都是为了各自的权力罢了。亏他们素日还总瞧不上魔界,不过是一丘之貉!还不如这麻姑爽快,爱财便爱财,又何需掩饰。” 风寻捏捏她脸颊:“你也不必太失望,也并非人人如此。世间没有纯粹的干净,却也没有绝对的丑恶。你若不喜欢这些事,我以后不再同你说了便是。” 凤羽知道自己一时口不择言,话说重了,微笑道:“我没旁的意思,你别多心。对了,你刚才给她的三颗金砂丹为何那样沉?” 风寻轻轻一笑:“那是三座金山。” “什么?”凤羽心下惊异,“区区三个问题,竟然要花三座金山来买!我可收回之前的话,这位麻姑的脾性确实古怪!” 二人从丹霞山出来一路向南飞去,不多时便到了南洲水国。凤羽落下云头,见四处水洲c湖泊连成一片,远处大海苍茫,吞天噬地没有尽头。 “这里可真好看,和玉壶庄倒有些像,只是多了片海,只可惜我没能早来!” “你若喜欢,在这住着也无妨,就凭你这周身的祥瑞,水神子苻定然将你像宝似的供起来。”风寻见她高兴,自己也不禁喜欢。 正说着,前面忽有七八个手持黑金鱼肠叉的披甲小仙自水下钻了上来,恭肃道:“二位仙客来此有何贵干?” 凤羽见他们不识人,拱手道:“我们是你家二殿下的朋友,此次是专程来拜访她的。” 那几人听闻他们是二殿下的朋友,神色之间颇为淡漠,一改先前恭敬行礼的样子,转身将二人向海边带去。 凤羽见他们如此,不禁心下有气,碍于不愿暴露身份,只得暗自忍了下来。他们走到海边,那为首的水兵便冷冷道:“水晶宫就在海底,你们自己进去便是。” 风寻神色自若,抬手向海面一挥,层层海浪立刻卷天携日地分向两边去,露出一道明光闪闪的廊桥直通海底。凤羽见一众水兵脸色忽变,不知窃窃私语些什么,似乎对风寻的法力甚为钦佩,不觉好笑,转身径向那水晶宫而去。 凤羽万年不出门,此次还是头一遭来,只觉得这水晶宫端的是好地方,将那暗沉沉的海底照耀得白昼一般,远远看着好一片华光闪烁。 她走到宫门口,见虾兵蟹将在前拦路,便道:“二殿下请我二人前来,烦请仙吏通禀。”说毕,见他们无动于衷,便知无钱不行。 她从怀中摸出几枚金叶子递给为首之人:“这点子心意,只当请仙人们喝茶罢。” 那小仙收下金子,拱手道:“请二位仙客稍候。”说完便一溜烟儿进去了。 这里凤羽等在宫门口,悄向风寻道:“我看这南赡部洲的人都刁钻得紧,一个个惯会趋炎附势c见财起意的。” 风寻轻声耳语:“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一向如此。”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宫门拉开一个角,只见身穿水蓝羽缎裙的子潼和一身素银袍子的凤翎走了出来。 凤羽顾不得寒暄,急忙上前问:“可算出来了,快带我去见六哥。” 子潼见过礼,带着众仙从侧门进去,一路安静地绕过一百零八根琉璃柱,走到西北角珊瑚礁丛后的潮音阁里。她亲自推开正殿的两扇门,道:“到了,几位快快进来罢。” 凤羽见她这里连个开门打帘的小仙都没有,外面亦是人丁寥落,这几间寝殿也十分简朴,众人一站顿时显得有些逼仄,便知是她在家不受宠爱的缘故,也不多问只作平常模样。 子潼亦是神色自若,她撩开内殿榻上的帐幔,露出凤翦憔悴的形容来,向凤羽道:“我见到真神之时,他便已身受重伤,所幸他法力浑厚,又有法器护体,才保了一条性命。我见他周身祥瑞不似寻常小仙,便问他是姓甚名谁c被谁所伤,但他伤势过重加上失血过多,只说了一句‘丹穴凤翦’便昏迷不醒了。” 凤羽早已坐在榻边,眼见凤翦原先神采奕奕的面孔没了颜色,不觉滴下泪来,低低唤他,却毫无回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风寻递给她一方金线绣的云纹锦帕,安慰道:“别哭了,他是真神之体,况又是祥瑞之羽,定不会有事的。” 凤翎素来不会安慰人,只道:“天神说得对,小六的性命无碍。” 凤羽也不接手帕,袖子拭了几下抹去泪痕,起身恨恨道:“我一定要亲手在他们捅几剑!” 子潼微微错愕:“你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凤羽点点头:“是元峤一门失散的后人所为,这帮人野心勃勃,还想着复兴呢!他们若是能成事,天道也算瞎了眼!” “元峤不是早在数十万年前就已流入溟海底了么?”子潼奇道。 “你怎么知道?”凤羽想想又点了点头:“是了,你是水神子苻之女,自然知晓。” 子潼摇头道:“倒不是因为这个。之前我听方丈山来的仙使跟我父皇争论,元峤如今在海底化作了牢狱,该由谁来管辖之事。我回来翻阅古籍,在《沧海集》中看到过它的来历。” 凤翎笑道:“我也听过它,《上古药经注疏》中说,元峤山上生有一种果子,食之有愈合伤口c延年益寿之效,只是没人见过。” 凤羽撇撇嘴:“你倒是博学,怎们没见你去写本书来看看!” 风翎压根儿不知她着的什么恼,一时语塞,闷闷道:“妹妹既这么说,我回去写一本就是了。” 子潼淡淡一笑,问风寻:“只是他们一门早已离散,如何能有力量做下此事?”只听他说:“应是藏在某处暗中壮大,只待时机成熟。” 凤羽叹了口气,问凤翎:“六哥法力高深,断不致伤重如此!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六体内有中毒的迹象。”凤翎紧了紧眉头,“加上与人恶斗的外伤,两下里夹攻,以至于三脉沉滞涩结,伤重不起。” “中毒?”凤羽讶然,“怎么会中毒呢?” 凤翎如数家珍:“这毒是北洲特有的一种丹砂叫赤星散,天下奇毒排第五,表面上与朱砂无异,然其毒性极烈,触碰之下便会侵入肌理,且时间极快。若中此毒轻则呕血不止,无法调动真气,重则丧命。还好你之前去魔界带回来的银蛟鳞片正是它的克星,我已将其入药给小六服下,不出三日便能将毒性祛尽了。只是他损了元气,还需静养一段时间方能转醒。” 凤羽知他一说起医药之事,话就多起来,平日里觉得枯燥,如今听见却安心不少,不禁庆幸当日去过魔界,更感念风寻思虑周全,替她拿回了银蛟鳞片。 她转身将帐幔放下,同众人走出内室,向子潼一揖到地:“这次真是多谢你救了我六哥,否则只怕他此刻已魂死神灭了。这个人情我东洲终究是要还的,日后有任何事只凭你一句差遣,我定无所不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子潼忙拉她坐:“当日在魔界若非金凰和天神相救,我此刻还不知会怎样,金凰又何必如此客气?何况你五哥早已谢过我了。” 凤羽扯了扯嘴角:“我们虽在魔界救了你,可也多亏你才在大理寺救了雪骁,也算相抵了。如今你又救了我六哥,终究是我们欠你一份情。” 子潼摇摇头:“朋友之间理应如此,又何必算得如此清楚。”她见凤羽c凤翎对凤翦的态度,早已心生羡艳,又想起自己家中几个兄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又不觉生出悲凉来。 凤羽见她神色中似有愁苦之态,早已猜到三分,只不好贸然相询,便忙引开话题:“你是在哪儿遇见我六哥的,当时可有什么人在?” 子潼一回神,才想起当日之事:“真神不说我倒忘了!那日咱们在玉壶庄分手后,我便往家来,就快到时,忽在云头上瞧见下面一道极盛的仙光。我本以为是哪家真神来了我南洲,便想下去一看,谁知竟碰见凤翦真身气息奄奄地躺在芦苇丛里,身后还有一串断断续续的血迹。他也没顾得上讲明前因后果便昏迷不醒了,我只好先将他带回来救治,再给东洲送信。” 她又道:“对了,我在他身上寻到这个。”说着变出一支雪白的玉钗递与凤羽。 凤羽接过吃了一惊,只见手中玉钗形似新月c色若羊脂,正是自己用来簪发的神器白玉点翠钗,当初给了金玉致就再没拿回来,她去魔界长公主府取金玉致之血为颜姝解封时,也曾找过这钗,却未见着。 “这钗是我的法器,当日给了金玉致,怎么会在六哥身上?” 子潼疑道:“难道此事当真与魔界有关?” 风寻从她手中拿过玉钗端详片刻,见其隐隐有些红光,不知是不是浸了凤翦之血的缘故,又问她:“你最后一次见到此钗是什么时候?” 凤羽道:“就是那日在你宫中施借镜观形术时,看到金玉致头上戴着的。” 众仙听到“借镜观形术”,心中均是一阵惊异,又听风寻道:“以凤翦深厚的法力,一般人断断伤不了他,多半是有人以此玉钗为凭,假称受你之托迷惑于他,再行下毒,才将他伤到如此。” “是谁?”凤羽忙问,“是金玉致吗?” 风寻却摇头:“现在还无法确定,但金玉致的父母皆是魔族,怎会是元峤一门的后人?”一面说,一面又将玉钗还与凤羽。 凤羽取下头上束发的素银簪子,顺手换上了点翠钗,又向腰间解下护身的云纹玉玦递给风寻。他亦收回,束在腰间。 子潼淡笑道:“这玉玦看起来倒像是古书中所说的双生玉,一看便不是俗物。” 凤羽忽记起在飞雪岭遇见云飞时,他也曾提到过双生玉,但他所说的是自己的玉箫,却非这块玉珏,不禁问她:“我曾听人说碧水寒潭中有双生玉,但不知其有何妙用,你可知道?” 子潼道:“那书是《奇珍拾遗杂录》的残篇,其中记载的事物多已失传。这双生玉的记载也不过是《奇石篇》中的几行夹批小字,其虚实都尚未可知。” 风寻微微一笑,未置一词。 凤翎笑道:“你自小对奇珍异宝便不上心,只爱看些《茶经》c《酒经》,史论杂谈,并奇观游记一类的书,今日如何来了兴趣?” 凤羽心中不悦,淡淡道:“不过随口一问,又有什么值得深究的。” 三人正说着,外间忽敲门进来一个穿水红裙子的小鲤鱼精,禀报道:“二殿下,宫外有人求见。” 子潼纳罕:“这可奇了,这会儿谁会来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定是三哥到了,他来得倒快!” 果然不出凤羽所料,来人便是凤翊。众人闹了一番繁文缛节,凤翎指着翠音道:“这位姑娘看着甚是眼熟,不知是何方神仙?” 未等凤翊开口,凤羽抢先道:“五哥连她也不认识了么?当年咱们家”她想了想,又怕触动旧事,惹得众人伤心,便只说:“她是翠音啊,西方极乐世界佛祖座前佛音化出的小丫头。如今是你只叫她三嫂便是。” 凤翎想起翠音小时候的事,心内感伤,脸上不觉显出了悲戚之色。凤翊见状,忙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又敲了敲凤羽的脑袋:“又惹你五哥伤心了,还不快带我去见小六。” 凤羽撇撇嘴,心想带翠音来的明明是他,凭什么怪到自己头上,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要犟嘴看凤翎伤心,只得忍耐下来。 风寻已走上前来,一只手伸在她头顶似乎想要揉一揉,却被凤羽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她也不说话,只当没看见一般,拉着凤翊去内殿看凤翦。 殿中只余下子潼与风寻两个独处,前者笑了笑,对方才小小事件表示体谅。风寻却未透露任何情绪,只是眉心微微锁了起来。 一时羽族的四位从里间出来,子潼招呼众人落座。凤翊方拿出黄玉,道:“我此去北洲见了山神颜峥和颜姝。据颜姝说,这块黄玉她当日给了涵虚真神,便再未见过,看来此事还要着落在涵虚身上。” “颜姝是谁?”凤翎从未听说过这中间的曲折,是以有此一问。 凤羽解释道:“颜姝是北洲雪国之主c总领山神颜峥的女儿,她之前被魔族十公主金玉致擒了去,受尽折辱,是我们救了她。当时她周身法力被封禁,我们便盗了金玉致之血,又将这黄玉坠子给她,让她带着此二物去蓬莱,找涵虚真神帮她以血印术解封。” “对了。”凤翊问道,“此事你不说,我还忘了问。偌大一个北洲,会使血印术的人多而且多,严峥又是法力高深的七星真神。你又何必如此费事,非叫她去蓬莱找涵虚帮忙解封。” 凤羽道:“三哥有所不知,血印术没什么稀奇的,有点道行的神仙都会使。但她身上的封印不是寻常封印,魔族下的封,妖邪之气甚众。我主要是想让她去蓬莱烟云里熏一熏,也好化解了那股子邪气。” 凤翊点点头,又道:“我此去北洲虽收获甚微,但却听说了一件奇事。他们凌霄宫中的剧毒赤星散近日遭窃,颜峥正四处遣人追拿偷盗之人。据说失窃之处没留下任何线索,除了一条白色的鹿尾丝。” “赤星散?”凤羽讶然,“方才五哥还说呢,六哥正是中了这毒!这可真是巧了,难道那窃毒之人,和伤六哥的元峤后人是一路?” 凤翊蹙眉道:“这一点尚未可知。我本想来叫小五去一趟北洲,仔细验验那根鹿尾丝,看是何来历,如今既牵扯到小六之事,更要去了。” 正说话间,方才那个小鲤鱼精又来敲门:“二殿下,水君召殿下有事,请殿下往天一殿走一趟。” 子潼从人群中抬起眼:“父皇找我何事?” 鲤鱼精四顾一望,低头不语。子潼知她心思,道:“但说无妨。” “奴婢听水君身边的人说,凡界四海龙王来宫中向水君回话,言谈中说起今载雨水分派不足之事。水神说殿下手中的水牌尚有富裕,想让殿下分派一些与四海龙王。” 子潼神色一黯,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我即刻过去。” 翠音不等鲤鱼精关上门,便嘻嘻笑问:“水牌是什么好东西,四海龙王为什么抢着要?” 子潼见她问得天真,苦笑道:“四时有定,盈虚有数,每年的雨水数量自有天数。这水牌的多少便是一年中布水的多少,即使神仙也不可肆意增减,只可在天意之外的限度内,决定何方多些何方少些。施水布雨之时,若不先将水牌祭了天,或是布施过量,必遭天谴。”说毕,起身道:“我往天一殿去一趟,诸位真神且请自便。” 凤羽待她出去,向众人问道:“子潼是水神的亲生女儿,又是南洲水国的二殿下,为何会在家中备受冷落?” 方才一直是他们兄妹三人热火朝天地讨论,旁观三人都只是看着。如今她这个问题,却只有风寻能解:“她是水神次女,上面还有一个姐姐。自古南洲水国重男轻女,更何况是次女。若是嫡出也罢了,她又是妾室庶出,且传闻她娘当年并不受宠,后又难产而死,是以有今日景况。” 凤翊叹道:“她竟能在如此境况中养成这般心性,殊属难能。” 风寻点了点头,难得出言称赞:“的确不错。” 翠音皱着眉,撇了一眼凤翊,扁扁嘴问:“她就不错,那我呢?” 凤翊点点她鼻尖儿,笑道:“你更不错!越发会胡思乱想了,怎么还吃人家的醋?” 翠音听见她说自己好,便将什么都忘了:“那个姐姐生得温柔,我自然喜欢。只是你下次再说别人好,我还是要不高兴的!” 众人闻言均是一笑。 凤羽向凤翎道:“六哥虽在昏睡之中,但他的伤势已然无碍。此事仍需继续追查,不如五哥你去一趟北洲,也好验看那根鹿尾丝。听说颜峥的独子生来是个病秧子,多亏你给了一副药方才压制住了病情。如此说来,你在北洲有人情,他们一定不好拒绝你的请求。” “好。”凤翎颔首道,又提议:“不如一道将小六带回家去,也好安慰母亲忧思之情。” “不可!”阻拦他的是风寻,“敌暗我明,现今无人知道凤翦在何处,此事尚且秘而不宣。若此时挪动地方,不仅会泄露行藏,幕后之人也会知道我们调查的进度。因此,还是将凤翦留在这里好,左右此处十分隐秘。” 凤翊也附和:“天神此言有理,还是将小六暂时安置在此较为妥当。母亲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你又已去信言明情况,想来她会理解的。” 一语方毕,外面忽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却不知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室中安静如水,众人皆敛声屏气。凤翊向凤羽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又看看凤翎,方起身走到门口问:“是谁?” 门外人道:“我家殿下请二殿下前去,有要事相商。” 凤羽转了转眼珠,道:“二殿下如今正在天一殿同水君议事,待她回来我必转告,只不知你家殿下是哪位?” 门外人忽然安静下来,凤羽只当是引她怀疑了,正自后悔,忽听她道:“请问阁下是哪位?” 凤羽回身见众人都已躲进内室,便拉开了门。一位身着浅碧薄衫的小仙映入眼帘,她道:“我乃二殿下的朋友,只因殿下有事,便让我在此等候。你家殿下是哪位,可须我代为转告?” 小仙向屋内望了几望,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那就请你代为转告罢,就说三殿下有事相邀。”说毕,转身去了。 凤羽关上室门,留神听了片刻,方回头道:“走了,出来罢。” 凤翊一面向外走,一面道:“这水神一家子,还真是不省心。一个个心怀鬼胎,猜来猜去也不嫌累得慌!” “也不知这个三殿下是何方神圣?” 凤羽随口一问,风寻便缓声道:“三殿下名子澈,水神接连有了两女后才得一子,是以格外宠爱这个姬妾所生的三殿下。她家中还有一位嫡出的四殿下,名作子满,也是一位皇子且颇受宠爱,余者皆是女儿。” 凤翎摇头道:“若只得一子也罢了,一嫡一长,祸事了。” 凤羽莞尔:“这个三殿下身边传话的小仙却是个姑娘,这种事儿只有我六哥才干得出来!”一语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风寻勾了勾嘴角,续道:“子澈素性喜好美色,身边伺候的大都是女流。” 凤羽淡笑不语,忽听门响,却是子潼回来了。“诸事可还妥当?刚才一个小仙来说,三殿下找你有事,请你走一趟。” 子潼一笑:“无甚要紧事,不去也罢。” 凤翎忙道:“我们也要走了,你有事不用顾及我们,只管去便是了。” 子潼却问风寻:“你们要去哪?现在天光已晚,何不明日再去?” 凤翊在一旁道:“我们此次都是悄悄来的,待久了恐泄露身份,且又人多不便在此久留,何况尚有许多事情需要一一查访,耽误不得。只是舍弟不便挪动,恐怕还要麻烦真仙再多照顾几日。”一面说,一面向她施礼。 子潼忙回礼:“原是应该的,真神如此,我岂敢当!”想了想,又道:“既如此,我也不多留诸位了,但你们是分别而来,每次不过一两人,如今五人同行,未免引起旁人关注,不如从这珊瑚林后悄悄地走罢。” 凤翊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翠音在旁敲着,腾出一只捧果子的手,悄悄掐了他一下,瞪着眼睛没说话。凤翊顺势握住她的手,柔柔笑了笑。 子潼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只当作没看见,起身带他们出门。凤羽走在当先,由她带着,绕过潮音阁,穿出珊瑚礁,忽见高山大的一座礁岩钻了出来。 子潼指着那礁上的岩洞,道:“沿着此洞中的台阶上去,钻出水面便能看见海岸了。” 众人辞别子潼,沿礁而上,果然直接到了海岸。 凤羽见暮色四合,一轮夕阳渐渐没进海里,远处霞光璀璨,映得整个海面都红彤彤的。她忽然想起在魔界时看不到晴日的光景,不觉心生恍然如梦之感,她垂了眼,向风寻道:“你去玄洲灵岩宫找涵虚罢,我和三哥c六哥去北洲。” 风寻微眯着眼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神色甚是阴沉。凤翊见此情形,便将凤翎和看热闹的翠音带开,等在一旁,只作闲聊的样子。 这边凤羽见风寻半晌不开口,转身欲走:“我先走了。” 风寻趁她转身之际,一把捉住她手腕,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凤羽挣了挣,却无济于事。这一幕恰被凤翎看到,便欲上前相助,却被凤翊一把拦住:“人家小两口打情骂俏的事,你去凑什么热闹?我看你也该放下了,总不能守着从前过一辈子,你整天埋在药里,人都没生气儿了,白白浪费这一张好皮囊。” 凤翎眼角黯然,并未回嘴。凤翊也知道他的心思,不禁心酸,又想若是凤羽,必定拿经中“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的道理来驳他。 然而凤羽此刻却无心参禅,她听凤寻问,便道:“你本来就是去蓬莱找涵虚的,此刻既然知道他在妙岩宫中,自然该去找他。我家中遭此变故,不能不查,北洲自然也要去。”说毕,转过脸不看他。 风寻仍是不放手,但见她脸色不好,心上一紧,终于还是无奈道:“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再见她便是。”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凤羽猛地抽开手,“你见谁全看你愿意,我岂有干涉之理,何况我又怎会让你疏她?” 风寻苦笑道:“我倒希望你不让我见她。” 凤羽体贴出他话中的意味,便觉得自己有些浮躁,沉息片刻,语气和缓了不少:“是我不好,今日太浮躁了些。你还是先走罢,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静一静。我这边的事情一了结,便去找你。” 风寻看了看她,没有说话,翻手变出一领九尾白狐做的裘皮斗篷给她:“北洲天寒,且带着罢。” 凤羽摇摇头:“我母亲是寒冰凤凰,我体内有冰魄元珠,不怕冷。” 风寻坚持给她:“虽如此,但赤焰金凤凰体性最热,与寒气相克,还是带着它御寒罢。” 她还是不收,只是摇头。风寻叹了口气,塞进她手里:“你就带着罢,我好安心。” 凤羽被他这句话触动,抬手将那狐裘化在身上,和他道过别,转身去了。风寻见她和凤翊等三人的仙身一闪消失在半空,站了片刻,方低叹一声,驾云往东去了。 凤羽自小被拘束着,极少出门,常走的也不过是东洲往天宫去的云路。若在平时,她见这半云半雾下的南国之景定会开心,然此刻却眉宇紧缩c不言不语。 凤翊轻笑道:“你的性子还是没改,决绝起来,连我都不寒而栗!好端端的又吵什么架,以他那样尊崇的身份连天帝都要礼让几分,能如此迁就你,还有什么可烦心的?” 凤羽愁绪满怀地叹了口气:“三哥你可知道,那个子潼样样都是好的,样样都比我强。她的心思,你们看不出来,我可看得出。真是烦人,还不如不招惹这些事!” 凤翊见翠音正缠着凤翎要吃了能长高的丹药,云也驾得歪歪斜斜的,忙命她好生驾云,莫摔下去,又让凤翎看好她,不许她胡闹。 他冷脸训斥完翠音,方回身道:“你该相信风寻天神,也该相信自己。子潼再好,但她不是你。你从小要强得紧,还曾夸口要称霸六界,如今竟妄自菲薄起来。那子潼虽然好,我可没看出她哪里强过我妹妹了!” 凤羽绽开笑颜:“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拿出来说我,还称霸六界呢,我能称霸东洲就不错了!” 翠音此时没讨到长高的丹药,反得了一颗吃下能增长年纪的百岁果,兴冲冲地靠过来道:“你们在说子潼姐姐吗?” 二人听她道破天机,均是一奇。 凤翊笑问:“你怎么知道?” 翠音咬了一口果子,一面鼓着腮嚼,一面道:“她是不是喜欢风寻天神?我见她眼神总是望向天神,天神瞥到她时,她又躲闪脸红,定是喜欢天神!” 凤翊拭去她嘴角鲜红的果汁,笑说:“你看得倒仔细!那你觉得天神喜欢子潼姐姐多些,还是喜欢凤羽姐姐多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翠音三两口吃掉果肉,将果核随手向云下一抛,道:“这还用问么!天神自始至终都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眼神却总停留在凤羽姐姐身上,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还不够明显么?”说毕,不理会二人神色,又飞到凤翎身边讨果子吃去了。 凤翊笑道:“听到了吗?还不够明显么!” 凤羽勉强笑笑:“若是旁人也罢了,偏偏是她。她对六哥有救命之恩,在魔界又曾担着极大的风险帮过我们。若她真的唉,算了,爱怎样怎样罢。” “怎么又上来邪劲儿了!”凤翊叹道:“听三哥一句话,这原是两厢情愿的事,只要你和风寻情坚,那便是水泼不进。子潼是明白人,她定然懂这个道理,想来也不会怎样。” 凤羽道:“我知道她不会怎样,就算她能怎样,我难道还在乎吗?算了,算了,只盼着快了结这些事,我就回家去了。” “回家?”凤翊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要去三十六天住了呢!” 凤羽撇撇嘴,扶住云头停在半空,道:“三哥,你和五哥先去北洲罢,我有事去一趟天宫,等下再去找你们。” 凤翊知道她性子执拗,劝也无用,便道:“好罢,你早去早回。” 凤羽点点头,一个转身折向天宫去了。 此时正是戌初,两个一星仙吏正在九重天外的中天砥柱下烧黄昏纸。凤羽一踏进破天指日的中天门,二人便迎了上来,恭恭敬敬道:“小仙不知真神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真神恕罪。” 凤羽摆摆手:“不必多礼,快快当值去罢。” 她遣走了二仙,循着云路找到元初神君的紫霞宫,一路所见之人无不侧身行礼。她也不停顿,只觉得这人人羡艳的天宫沉闷无比,真真不自在。 元初神君此时不在宫中,凤羽随便捉住个小仙一问,方知他在三十六重天太虚宫。她踌躇再三,终于还是飞了上去。把守的两个仙吏一见是她,连头也没抬,便单膝跪地将她迎了进去。 凤羽飞到太虚宫门前的灵河边,见入梦小仙正坐在一只玉笏板上,穿梭在云雾中,飞来飞去地喂仙鹤,岸边站着负手观看的元初神君。小仙吏清欢正在扫云步石阶,原本便已纤尘不染的玉阶,让他打扫得光可鉴人。 入梦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云霄,转身之间看见凤羽的仙身吓得惊呼一声,一个仰倒连人带笏摔了下去。凤羽心中郁郁,难道自己是个妖怪,要她看见便躲?她忙俯冲下去拉救人,元初神君却早已接住入梦落在岸边。 三人站定,元初c入梦忙整衣行礼。玉阶上清欢听见此处的动静,丢下仙帚慌忙跑了过来:“真神可算回来了!天神呢,怎么不见?”一面问,一面踮起脚四处眺望。 凤羽微笑道:“风寻去了玄洲灵岩宫扶玉真神处,我是来找元初神君的,他不知道。” 元初笑问:“不知真神找小神何事?” 入梦同清欢闻言,很识相地转身躲开,凤羽道:“神君掌管神仙籍箓多年,可曾听说过一个叫玄灵的仙道?他似乎在玄洲灵岩宫中修行过。” 元初掐指一算,道:“真神说得不错,的确有过这么一个人。他因根骨清奇,颇有慧根,曾和两个师兄一起被扶玉真神收在座下修行,后来又一同被涵虚真神带去了蓬莱,也因此脱去了天籍,修了太乙散仙,未入真流。” 凤羽讶然:“他还有两个师兄?” “不错。”元初颔首,“他上面还有玄清c玄净二人,师兄弟三人是一起进的灵岩宫,也是一起去的蓬莱。” 凤羽不禁皱眉:“如果他们在入灵岩宫前便已是师兄弟,那他们自然是一早拜过师父的。神君可知道他们最初的师父是谁?” 元初摇头说:“这个小神就不得而知了,恐怕还要问问扶玉真神才能知晓。” 凤羽谢过他,转身欲走。清欢一路小跑着追出来:“小仙已沏好了真神喜爱的翠寒茶,真神不进去了吗?” 凤羽奇道:“翠寒茶我也只在瑶池喝过一次,你怎知我喜欢?” 清欢低下头,神色甚是葳蕤:“回真神,是天神告诉小仙的,还吩咐小仙不得乱说,谁知今日竟说错了话。还请真神替小仙担待了此事,否则” 凤羽一笑,忙安慰他:“别怕,我只当没听见便是了。你回去罢,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说毕,转身一跃而起,消失在了半空。 凤羽自三十六天出来,又顺路去了九重天的琅环仙境。只因是中天门所在,九重天里仙子仙官来来往往c络绎不绝。凤羽小心避开人,在仙气缭绕的藏书阁外找到了光华璀璨的琅环真仙。 她正指挥人编订天帝藏书的集录,一见凤羽到来,忙笑着迎上来:“真神怎么得空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差遣?” 凤羽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道:“我此来是有事要求真仙相助。” “真神此言,小仙万不敢当。”琅环道:“真神何须如此见外,有什么事只管说便是了。” 凤羽想着之前在南洲听子潼说过的书,问她:“有一本《奇珍拾遗杂录》,不知琅环仙境中可有收藏?” 琅环叫过一个小仙子吩咐了几句,只消片刻功夫,那仙子便捧过书来。凤羽翻开一看,果见有《奇石》一篇,上面一一载着白玉c青玉c黄玉c墨玉c羊脂玉c玛瑙c翡翠c血沁c青金石c浮山石c孔雀石c木化石c昆山石c云母石c舍利大约天下奇石,莫不收录其中。 凤羽从头翻到尾,几乎将普天下各色玉石认了个遍,独独没见着双生玉的记载,心中微微起疑,刚欲收书,忽然想到子潼之言,又细细翻看了一遍,终于在翡翠一节中寻到几行夹批小字:“《太初实录》曾载:‘天地有奇石,生于混沌中,名曰双生玉,光华映月明’,极言其半面莹碧而性寒c半面浓翠而性温之妙,又称其荧碧之质为‘碎玉’,然今已无据可考矣。” 凤羽合上书还给琅环,又问:“你这里可有本叫《太初实录》的书,若有,可否借我一阅?” 琅环点点头:“有是有,但此刻不在藏书阁中,被老君拿去兜率宫了。” 凤羽一笑:“既如此,那便不勉强了。多谢你,我有事先行一步了。” 琅环送凤羽走出仙境,见她半云半雾向东走了,便也转身回去。凤羽不愿暴露行迹,见她身形已远,方驾云折向北去。 北洲天气苦寒,常年为积雪覆盖,奇山虽多然亦有冰河环绕。凤羽从未来过北地,想风寻所言,果然不虚。 目今正当仲夏,然此处却是一片冰雪琉璃世界,当真连她这样的真神金身都觉冷得厉害。她翻手变出那件裘皮斗篷披在身上,心中不禁一暖,还好他坚持让自己带着,否则真要挨冻。想到下午同风寻生出的龃龉,又不觉心生悔意。 凤羽一面叹气一面顺着山路向上走,但见山势险峻c冰层坚厚,满目皆是白茫茫一片,想到生平所观游记虽多,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当真颇为新奇。若非此刻有正事要做,她定要四处玩玩逛逛才好。 攀登许久,终于在半山见到两位身穿黑裘的仙人,凤羽忙掩住仙气上前搭讪:“敢问足下,此处可是不周山?” 那二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衣着华贵,仙气却不盛,神色便十分冷淡:“你找不周山作甚?” 凤羽也不在意,笑道:“我找不周山神颜峥,有些事要同他说,不知尊驾可否引路?” 其中一人轻蔑道:“凭你这点修为也想见山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说着指指望不到顶的山崖:“看见了吗?他老人家就在峰顶,就怕你爬不上去!” 凤羽不和他们计较,点点头c揖揖手便要走。谁知刚一转身,那小仙手下运足劲力,一掌拍在凤羽后肩。 霎时间,一口鲜血喷出,她踉跄着跌出几步,也顾不得擦去嘴角血珠,忙翻手变出玉箫迎战。那二仙显是早有准备,长剑自袍内抽出,分两路夹击凤羽。一左一右之间,招数精妙,配合默契。 凤羽法力虽高,但适才偷袭那一掌挨得不轻,加上二仙法力殊不弱,左支右绌,渐渐便落了下风。山道狭窄,她一面招架,一面后退,终于被逼到崖边。 其实她法力原在二仙之上,奈何她此时受伤,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断断架不得云。 正犹豫间,身上“嗤嗤”又挨两剑,一剑刺伤了左肩,一剑划破了裘皮斗篷的系带,那裘衣脱身,缓缓向下落去。凤羽伸手去抓,不想重伤之下一个踏空,连人带裘跌落山崖,只觉眼中千万座山峰层层叠叠着向自己压来。 她虽遭巨变,仍临危不乱,无奈胸口沉闷,一运气便呕血不止,只得勉力调动内息以减缓下落速度,任由自己落叶一般,缓缓向下坠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寒冰殿是凌霄宫正殿,建在不周山峰顶。殿中灯火通明,当地烧着一溜九个三足龙沿錾金大火炉,金龙蜿蜒一般。殿外寒风凛冽,殿内却温暖如春。 颜峥高坐殿首,凤翊c凤翎东向坐,颜姝西向坐,侍卫立在殿中左右。众仙正在议事,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八扇殿门伴着烟尘轰然倒塌。 众仙均吃了一惊,只见门外两个黑黢黢的圆球掠过尺高的门槛直飞进来,劲力之大将九个火炉撞得身倒炭翻c火星迸溅。 诸仙尚未回过神,便听哀哀呻吟之声自两团黑影中响起,细看才知是两个身披黑氅的灰袍小仙不知被谁踢了进来,似乎受伤不轻。 门口簌簌冷风卷着雪花猛灌进来,殿内侍卫纷纷拔刀待敌,却见风雪中,一个身着玄袍的颀长身影单手抱着一名白衣带血的女仙立在门口。他的袍角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墨黑长发散在风雪中,目光轻扫,所到之处无不惊慑。 明明是极冷的天,颜峥却连紫蟒袍服都汗湿了。他慌忙奔到殿门前,恭肃行礼道:“臣下不知道风寻天神驾到,礼数不周,有失迎迓,恳乞天神宽恕。” 众仙见如此场合,纷纷上前行礼。 风寻冷冷道:“山神可知谋害赤焰金凰是何罪名?” 凤翎闻言吃了一惊,顾不得礼数,忙上前拉开他怀中人身上披着的裘皮斗篷,只见其人眼下一点红痣c容色清冷c形貌超逸c双目紧闭c嘴角带血,不是凤羽又是谁? 凤翊早已猜到三分,但事起突然,未来得及上前查看,此刻见真是凤羽,不禁将心提了起来,忙问凤翎:“怎么样,严重吗?” “伤势虽重,但无性命之忧。”凤翎捉起凤羽手腕,凝神细探片刻,不禁讶然:“怎么会!” 颜峥见状,战战兢兢道:“天神此言,臣下万不敢当。赤焰金凰乃是天地祥瑞所生之灵,别说尊卑有别c律法森严c黎庶苍生无辜,就是为了自身,臣也万不敢做此等欺心暗昧之事。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金凰若有闪失,臣和北洲又岂能幸免!” 风寻也不答话,只向凤翎问道:“如何?” 他眉头紧皱:“似乎有中毒的迹象。” “这怎么可能!”凤翊奇道:“我们分开不到半日,如何竟中了毒?” 风寻冷笑道:“这两个犯上的东西,难道不是山神遣来的?” 颜峥瞥了一眼晕过去的二仙,拱手道:“臣的确不认识他们,又何谈派他们谋反逆天,袭杀赤焰金凰呢!” 风寻道:“你既说不识得他们,那金凰怎会身中你北洲独有的赤星散剧毒?” 原来凤羽适才受了伤,内息不稳,呕血不止,摇摇晃晃从崖边跌了下去。风寻因不放心,从玄洲灵岩宫往北洲来寻她,半路便得知她有难,刚一到北洲,就只见她如一片雪花,飘飘荡荡自崖边落了下去。 他忙飞身上前接住,却听她气若游丝c断断续续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本来想想跟你说对不起,看样子好像来来不及了。”说毕,手一松,便昏了过去。 风寻飞上崖去,精纯法力一挥,两个小仙立刻吐血倒地c伤重不起。他一探凤羽脉息,只觉隐隐有中毒的迹象,心中虽疑心是赤星散,却不能十分肯定,不禁怒火中烧,一面抱了她去寻凤翎,一面携了二仙上凌霄宫兴师问罪。 颜峥一时无话可答,却听杵在一旁的颜姝道:“天神明鉴,我们宫中赤星散失窃,诸位真神都是知道的,这定是有不轨之人陷害我父皇,此事尚需详查。真相一时难明,真神的伤又耽搁不得,天神不如先将她带进来医治罢。” 颜峥心知凤翎要为凤羽解毒,忙引着众人进了内殿。 风寻一言不发,冷着脸将凤羽抱了进来,安置在榻上,又转身吩咐颜峥:“你们先出去,这里不需人伺候。” 颜峥会意,忙退了出去。 风寻见室中并无旁人,便问凤翎:“她中的是不是赤星散?” 凤翊问道:“天神既然不知小七中的是何毒,方才怎么又说是赤星散?” “我也只是猜测。”风寻道:“那两个人法力虽不弱,但绝不是凤羽的对手,即便是被偷袭也不会伤得如此严重!况且我见到她时,她连云都驾不得,一直呕血不止,正是中了赤星散的症状。” 凤翎此时拈了一根蚊须针,凑在凤羽嘴角沾些血,细嗅了嗅,并未发觉异常。他思索片刻,又将针尖放在烛火上,只见一串银色火星噼啪作响,倒像点燃的焰火,不禁皱眉道:“的确是赤星散,《毒经》中载:‘赤星散,色丹,无味,以火焚之,现银白火星,有火树银花之状。’看这火星如此短暂,可知小七中毒尚浅,时间也不长,应当不过两三个时辰。” “依你说,小七是两三个时辰内中的毒?”凤翊道:“这怎么可能,她和我们分手时还好好的。” 风寻冷冷问:“她方才去了哪里?” 凤翊回说:“她说有事先去天宫一趟,我想也无事,便让她去了。” 风寻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转眼见凤翎拿过一瓶银白色粉末倒在细瓷碗中冲了水,便伸手接了过来,又问:“她要多久才能醒?” 凤翎原想自己喂凤羽服药,但碍于身份,只得将碗递给他,回说:“小七中毒不深,这银蛟鳞粉服下,很快便能转醒。” 风寻一面给她喂药,一面道:“她中毒和那二人绝脱不了干系,否则不会如此巧合偏在此时偷袭。” 凤翊点头道:“我去将他们带来,一审可知。”话音刚落,只见翠音急急忙忙推门进来:“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也不说给我!” 凤翊拉过她,柔声道:“凤羽姐姐受伤了,你别吵着她,跟我去外面找两个坏蛋。” 翠音笑问:“你是说两个穿黑裘的人吗?” “你如何知道?”凤翊捏捏她脸颊。 翠音指着外面说:“我刚刚在外面摘凌霄花,看见两个穿黑裘的人,好像受伤很重的样子。我问他们要不要紧,谁知他们跟见了鬼似的,驾着云慌慌张张地走了。我进来一看,满地都是炭火,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你们丢下我打架去了呢!” “你说他们逃了?”凤翊气结。 翠音还未答话,风寻便将药碗重重掼在了桌上,声音之大,吓得她浑身一颤。凤翊忙搂过她柔声安慰:“没事,别怕,别怕!”又听风寻冷笑道:“颜峥是认真要寻死。” 凤翊想不可将事情闹大,否则不好追查,又恐风寻动了怒顾不得旁的,忙劝道:“此事虽可疑,但颜峥之过尚不能确定,或许还有别情,也未可知。” 风寻声音冷若冰霜c静如湖水,却暗藏汹涌:“此事无论他参与了几分,都难辞其咎。” 他回过头,见凤羽缓缓醒了过来。 风寻忙扶起她:“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她虽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但内伤被风寻以精纯法力修复如初,声音已有了三分中气:“这是哪儿?” 风寻温声道:“这里是不周山上的的凌霄宫,你中了赤星散之毒,但已服了解药,现在都没事了。” 凤羽皱了眉,显得更是憔悴:“我怎么会中毒?” “这正要问你。”凤翊搂着翠音问,“你之前去了哪里?” 凤羽顿了顿,看看风寻,又看看凤翎,摇摇头说:“我只去了天宫,旁的地方都没去,直接奔北洲来了。” 风寻却不问她为什么要去天宫,只说:“期间可吃过什么,或者碰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凤羽凝神回想片刻,又道:“我只碰过一本书,但就一会儿的功夫,而且琅环还有一个小仙也碰了的,都没有什么事。” 风寻将她脑后靠枕抽走,轻轻拍着说:“先不要想了,你受伤不轻,多睡一会儿。”眼神不容置疑地一扫,示意众人出去。 凤翎只点点头,凤翊却有些不高兴,但又不好违逆他,只得带着翠音,默默退了出去。 这里风寻熄灭灯火,手心覆着她眼睛,低低哄劝:“乖,快睡一时,我守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殿门口兀自呼呼向内灌着风雪,殿中七八个侍从正在收拾一地的狼籍。他们将炭灰扫净,扶起火炉,又添上银炭点了,便退了出去。半晌,颜姝带着侍女们鱼贯而入,给众人献了几样茶点。 凤翎正在配药,凤翊带着翠音在殿门口看雪。风寻已经从内室出来,坐在上首,正闭目养神。一时颜峥进来,他也并未以二道士逃走之事问责,只叮嘱了几句,又吩咐他不必前来侍候,便打发他退了出去。 一番忙乱下来,已是后半夜,凤翊走进殿中用茶,风寻问他:“你们鹿尾丝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凤翎在一旁听见,回道:“此事也奇怪,那原不是鹿尾丝,竟是元始天尊坐骑尾巴上的兽毛。” 风寻疑道:“据本尊所知,元始天尊坐骑的毛发是淡黄色的,但那根兽毛却是雪白色,天下只有涵虚的拂尘是此物矾白了制的。你的意思是说,那窃毒之人和涵虚有关?” 凤翊不等凤翎答话,便道:“涵虚真神一向行得正,且他和我东洲关系匪浅,若说他加害小六和小七,也实在不能令人信服!天神在妙岩宫可见到涵虚了,他怎么说?” 风寻摇头说:“涵虚只在妙岩宫闭关养了几天伤,今日下午已走了,我本欲再走一趟蓬莱,但知道她有难,就先过来了。” 凤翊叹息一声,道:“思过崖上的黄玉和赤星散失窃,两件事矛头似乎都指向了蓬莱,而蓬莱自己却遭重创,玄清谎称是魔界所为,麻姑却说这两件事都是元峤后人所为,究竟实情如何,简直如同一团乱麻。那个玄清究竟是不是蓬莱弟子,若是,为何要对自己门派下手,若不是,那他又是谁?此事越发扑朔迷离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内殿传来凤羽的咳嗽声。风寻忙赶了进去,只见凤羽复又呕起血来,榻边地上都是血迹。 凤翊知翠音胆小,便让她独自出去吃茶。凤翎忙上前用蚊须针灸了她几处要穴止血,一探脉,讶然道:“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风寻催问。 凤翎皱眉道:“这脉象分明是又中毒了。” “什么!”凤翊道,“她刚服了药,在此睡了才不到半日的时间,期间又无人进来,怎会又中毒?” 凤翎配了解药,一面给她喂服,一面道:“虽然匪夷所思,但脉象不会有假。” 风寻坐在榻边,见凤羽一张脸血色全无,气息弱得说不出话来,又心疼又恼怒,忽然眼中精光一闪,伸手将她发间簪着的白玉点翠钗抽出,放在了烛火上,只见钗上冒出连串的银色火星,噼啪作响。 “钗上怎么会有毒?”凤翎拿过钗,细细验过,又以鳞粉冲水将其泡了进去,“好巧的法子!有人将赤星散溶在水中浸泡这钗,使其毒性附着在了上面。” 凤翊冷笑道:“好毒的计策,难怪小七莫名其妙连续两次中毒。”又问风寻:“天神是如何猜到的?” 风寻沉声道:“凤翎下午曾说起,赤星散无须服食,只通过接触,毒性便可渗入肌理。算算时辰,羽儿她正是下午中的毒,期间从未服食过有毒的东西,也未碰过可疑的物什。她一向素服,不佩环饰,只有这枚钗是下午刚戴上,且来历不明的东西。” 凤羽此时已经幽幽转醒,轻声道:“这可真是条神不知鬼不觉的妙计!” 风寻见她有了意识,说得出话,便将剩下的半碗药端来喂她,又劝道:“吃了药睡一会儿,明日一早我们去蓬莱。你失了这么多血,须得去烟云洞中修养几天才行。” 凤羽摇摇头:“我不去闭关,我还要查赤星散失窃一事。” 凤翊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我和小五已去验过。”将刚才在殿外谈论之事尽数告诉她,让她放心。 凤羽又抬眼问风寻:“我今日去你宫中问了元初,他说玄灵还有两个师兄,名唤玄清和玄净,他们的确是被涵虚从扶玉真神处带去蓬莱的。我猜他们就是伤我的那两个道士,那两人的法力c招数和玄灵都是一路的。” 凤翊讶然:“难道此事当真和蓬莱有关?”转念又道:“不,这不可能。” 风寻缓缓道:“此事表面上看来是蓬莱的人盗取了赤星散,又先后给凤翦和凤羽下毒。这个说法有样东西可以佐证,一是颜姝给了涵虚,后又遗落在思过崖的黄玉,二是那根涵虚的麈尾丝。但这恰恰也是破绽,且不说涵虚和你们的关系,就算此事真是他所为,他又怎会如此大意,竟两次掉落能显示自己身份的东西。” “不错。”凤翊颔首,“这分明是有人做下这两件事,再移祸蓬莱。” 凤羽微微起身说:“今天中午在丹霞山,麻姑就曾说过,伤六哥和袭击蓬莱的都是元峤后人。” 凤翊不解:“他们为什么要先杀你和小六,再嫁祸蓬莱,难道是意图挑起蓬莱和我们东洲的纷争?” 风寻搁下药碗,给她添上一只引枕,道:“此乃借刀杀人之计,目的就是除掉蓬莱。他们先冒充魔族重创了蓬莱。但蓬莱弟子众多,凭他们不可能一举歼灭,所以又着手刺杀凤翦嫁祸涵虚,如此便可让东洲和蓬莱反目,他们则坐收渔利。” 凤羽还有疑惑:“他们无论挑拨谁和蓬莱的关系也罢了,为何偏要选择我们?” 风寻道:“蓬莱和东洲的关系一向极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蓬莱有难,你们定然不会袖手,如此便很难成事,倒不如直接借你们的力量歼灭蓬莱。况且放眼仙界,除了天宫便是东洲势力最大,也只有你们才能将蓬莱一举全歼。” 凤翊点头道:“不错,自元峤流入海底,门中诸人便已流散。没想到,事隔数十万年,沧海桑田,他们竟还想要重整旗鼓,再立门户。” “三哥你是说,他们处心积虑地铲除蓬莱,是为了再立门户?”凤翎拿过碗,转身问他。 “否则还能为了什么?”凤翊冷笑冷一声,“海上就只有三座仙岛,属蓬莱的势力最大,仙气最盛。他们元峤一门如今虽惶惶如丧家之犬,但这借刀杀人的计策一旦成功,就能顺理成章地入主蓬莱,重整山门。” 凤羽一把抓住风寻的手臂:“玄灵师兄弟三人会不会就是元峤后人?” 风寻拍拍她手背,反手握住,道:“我想他们应该是元峤后人混在蓬莱的奸细。” 凤羽忽又想起一事:“你还记得我们在宛陵洞天见到的那两个提到蓬莱的狂生吗?” “不错。”风寻点点头,“定是玄清c玄净所化。” 那枚白玉点翠钗在银蛟鳞粉冲的水中泡了片刻,已然化去毒性。凤翎用一方竹叶青的细锦手帕将它擦拭干净,递给凤羽:“无事了。” 凤羽拿在手中,摩挲片刻,轻声道:“此事怪异得紧!” 凤翊不禁问:“此事现已明白,还有何怪异之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凤羽将连日发生之事前后串联,仍旧有几个不解的疑问:“那些元峤后人能有多大的本事,他们怎能将蓬莱重创到如此?旁人不说,就是涵虚真神的法力,六界之内能及上的屈指可数,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凤翊不以为然:“若玄灵是蓬莱的内鬼,稍稍做些手脚却也不难。” “你是说下毒?”凤羽反问。 凤翊不答反问:“他们盗取赤星散,难道只为了给你和小六下毒?” 凤羽刚想点头,却见风寻摇头说:“不,蓬莱弟子所中的绝非赤星散。” 她又道:“涵虚不是已经回去了,我们走一趟蓬莱,一问便知。”说着便要起身。 风寻忙按住她:“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许去!” 凤羽不由分说,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裘皮斗篷,非要下地。风寻强按着他斥道:“你又不听话,先前如何答应我来的!” 二人正僵持不下,只见翠音端着一个满盛着黑色汤药的细瓷碗走了进来,捏着鼻子道:“刚才山神送来了这个,好苦!” 凤翎将冒着热气的药碗凑在鼻尖嗅了嗅,又从元神中飞出一片碎挼花瓣扔进去,只见粉红的花瓣入药即溶,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笑叹:“好灵的药,早听说北洲红蕊雪莲乃天下奇珍,果然名不虚传!”将药碗送在凤羽手中,道:“快喝了它,包你元气大增!” 凤羽奇道:“他怎么忽然这样好心,竟舍得将这红蕊雪莲入药给我?”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风寻冷冷道:“他是怕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天下动乱,自己也要遭池鱼之殃。何况你在他的地方受伤,他难辞其咎,自然格外小心殷勤。” 凤羽浅啜了一口,几乎要再吐回去:“嗯——怎么这样苦!” 凤翊叹了口气:“你自小就是这样,吃药就皱眉头,这么大了还不改!” 凤翎也说:“良药苦口,还不快喝了它!” 风寻却并未说她,翻手变出一只小巧玉瓶,拔出塞子,众人顿觉一阵清香扑面而来。他将玉瓶里面晶莹黄亮的蜜糖倒了一些在药碗中,又用汤匙化开,方递给凤羽。 旁人犹可,独有凤翎一闻见这股清淡的甜香,精神为之一振,一步跨上前,指着那玉瓶问:“此是何物?”眼中晶亮晶亮的光彩简直刺目。 风寻不以为意,淡淡道:“优昙花蜜。” 翠音闻言挣开凤翊箍着的手,跑上前笑嘻嘻地问:“什么蜜,什么蜜?我也要吃,给我吃!” 凤翎仿佛没有看见一旁吵闹的翠音,声音竟隐隐有些颤抖:“优昙花?便是传说中梵界三千年才开一次,只有佛出世时才现身,单闻一闻就能延寿四万八千岁的优昙婆罗花吗?” 风寻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凤羽见凤翎热切的模样,不禁含笑,知道他爱医成痴,见到珍奇药草犹如老饕闻到佳肴,定是心痒难耐。她拿过玉瓶送在凤翎手中,口中却问风寻:“给了他,好不好?” 风寻这才微微一笑:“好。” 凤翎见状,眼神一扫凤羽,笑着打趣她:“爱屋及乌啊!”说罢,拉走翠音,自去外殿等候三人。 翠音不明就里,一面被他拉着向外走,一面茫然追问:“什么乌鸡,哪里有乌鸡?我喝鸡汤!” 凤羽喝过红蕊雪莲煎的药,又调息片刻,果觉神清气爽,元气大增。她用玉钗束起及膝的青丝,又披上裘皮斗篷,扯扯风寻衣角说:“我们走罢。” 颜峥早已等在殿外送行,一见二人出来,躬身道:“天神不如在此歇息一宿,何必夤夜离开?” “不必。”风寻道,“本尊还有事。山尊日后行事须小心谨慎,似今日这样的事,本尊不想再看到第二次。”走到殿门口,又驻足吩咐:“把门装回去罢。” 颜峥一叠声应着将他送出去,又和凤翊c凤翎c凤羽等人寒暄几句,方转身回去。 凤羽走出凌霄宫,站在云头讥笑:“堂堂总领山神,北洲之主,也算是一方帝尊,在你面前竟如此战战兢兢!瞧他那踧踖不安的样子,当真有失威仪。” 风寻捏捏她脸颊,叹道:“天上地下,也只有你敢在我面前如此不恭。” “你是说我太放肆了?”她仰头问,“那我以后恭恭敬敬地待你,张口天神,闭口尊上,再也不和你玩笑了,你看如何?” 风寻勾了勾嘴角,禁不住低叹:“你就是我命中的魔星。” 众神驾着云离开北洲,凤羽摘下狐裘,化在手中。待到蓬莱,天已微明,远远只见晨光熹微中,一轮金灿灿的圆日从溟海中升了出来。海面上薄雾冥冥,万道光束绽裂开来,将云中的蓬莱仙山衬得华彩缤纷。 此情此景与前几日尸横血海的景象便似两个世界,凤羽只觉得似真似幻。 众神落在山门外,便有两个小童上来相迎。二人年纪虽幼,却自小在蓬莱长大,一见众神,便已认出身份,也不进去通禀,直接引着风寻等人向蓬莱宫中走。 凤羽一路向内走,见四处都是做杂役的小童,也有侍弄花草的,也有整修房舍的,还有洒扫庭院的,都各行其事c互无搅扰,一派井然有序的样子。 她悄悄凑在风寻耳边说:“看样子,涵虚真神回来了。” 风寻点点头,并未答话。 一时,众神走进蓬莱阁,只见殿内打扫得一尘不染,袅袅轻烟自熏炉中缓缓腾起c散开。殿前一张矮榻上置着方亮如瓷釉的檀木桌,上面摆着空空如也的棋盘,锃亮的棋笥上隐隐有水光,显然是刚擦过不久。 童子为众神奉上茶来,躬身道:“请诸位仙客在此稍候片刻,小仙这就去请师祖他老人家过来。”说毕,转身退出。 翠音从未到过蓬莱,此是头一遭儿,因此看见什么都稀奇。她在殿中左摸摸,右看看,一会儿捉起笥中的棋子,一会儿敲敲殿前的八卦。 凤翊揉着眉心低声制止:“翠音,不许乱动真神的东西,过来!” 一语方毕,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无妨,无妨。世上本无物,何来乱动之说?” 凤翊闻声便知秋至,起身笑答:“非为人乱,而在心乱,非为人动,而在心动。”他少年离家,远赴瀛洲,潜心修行,兼通佛道,打这小小机锋自然是不在话下。 翠音抬眼望去,见一个身穿青素袍,手持白拂尘,玉簪高髻,目含晶润,形貌出尘,姿容丰俊的清士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又不是道士,干嘛要那把扫帚在手里?”翠音笑嘻嘻地凑上前扯他的拂尘。 凤翊斥道:“翠音,快过来,不许乱动!” “无妨。”那人摆摆手,“这小姑娘天真可爱,纯净之极,可真不是俗胎!”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涵虚。 众神纷纷见礼,独有风寻并未起身。涵虚上前揖揖手,微微笑问:“诸位尊神是来询问前日我宫中之事的吧。” 风寻坐在上首,缓缓道:“昨日听扶玉说你伤了真元,便同后生们来瞧瞧你的伤情。” 涵虚忙道:“区区小伤,何劳天神忧之深也。” 风寻开门见山道:“既来了,也不拐弯抹角了。本尊问你,前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涵虚面色一沉,翻手变出一只六棱錾花银盒,问凤翎:“小五,你看看这是什么?” 凤翎揭开盒盖,里面却是一撮香灰。他低头嗅了嗅,又用蚊须针挑起细细验看半晌,摇头道:“此物我却没见过,一时也想不出它的来历。” 众神闻言均有些纳罕,凤翎在医药方面造诣之高,可称得上六界之冠,这小小一盒香灰,他竟辨不出何物,委实令人惊讶。 涵虚却像是早已知道有此结果一般,叹了口气,道:“那日早起,我门中弟子大半在前面殿中做早课。山门外的小童忽来报信,说外面来了一群魔兵,扬言要踏平我蓬莱。我门中弟子纷纷起身迎战,谁知就在此时,忽然发现一件极怪异的事。” 翠音听入了迷,先耐不住,截口问:“什么事?” 涵虚接道:“当时殿中诸人竟没一个调动得了内息,连我也是真气难续,空有法力却施展不开。” “怎么会这样?”翠音又问。 众人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断,又听涵虚道:“此话问得不错,这一惊着实不小!我也不知为何,但形势严峻来不及深思,外面抵御的弟子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于是我忙命众人撤出正殿,躲进后山烟云洞中,暂避其锋,而我则留下来御敌。你们也知道,那烟云洞的地底有一段上古灵根,是坤元之始,亦是蓬莱仙气之源,因此邪魔外道接近不得。” 翠音笑道:“有这样好的地方,你也该躲进去!” 凤翊忙斥她一声,将她拉到身边来禁锢着。涵虚却未着恼,微微笑了一下,道:“我身为蓬莱宫之主,岂有龟缩之理?我用不了法术,只能以剑招对敌,但终究被那些妖人所伤。他们法力不够,无法杀我,便将我关在剑阁中。一连三日,我身上的内息却渐渐游走了起来。当时他们已经接手了蓬莱,我只好先往妙岩宫去养伤,再从长计议。” 凤羽问道:“那真神昨日下午回来时,那些人可还在这儿?” 涵虚摇摇头:“我诸弟子在洞中有仙气护持,早已复了元气。他们冲出洞,将那作孽的妖人赶走了。”又不禁叹气:“经此一事,我门中弟子损折过半,日后只怕没个安宁了。” 凤羽又问:“当日你们究竟为何调动不了内息,可是中毒?” 涵虚拿过那只银盒说:“此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绝不是中毒。当时殿中人除去无法调动内息之外,并未出现任何异状。况且能另这么多人同时中毒,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想问题应该是出在当日殿中焚的一炉香中,也只有那香人人都闻得到。” 他将香灰递给风寻,见他也不知出处,心中疑惑更甚,随即递与凤羽:“你来瞧瞧。” 凤羽细细一嗅,只觉烟火气中夹杂着淡淡清香,依稀有些印象,不禁皱眉道:“这味道,我好像在哪儿闻见过的,却想不起来了。” 翠音早耐不住好奇,挣开凤翊跳上前,拿走银盒凑在鼻端:“给我也闻闻,嗯,倒有点儿像佛祖跟前五茎莲花的味儿!” “啊,对了!”她一语惊醒凤羽,“正是青赤莲香!” 凤翎立刻问:“传闻青赤莲香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绝迹,他们哪里来的?” 凤翊向凤羽道:“‘我曾见《法华经》中提过青赤莲香,却只是一笔带过,并未有详细的介绍。”又道:“亏得你从小不爱别的,就爱看些酒香茶乐的杂事,如今竟派上了用场!” 凤羽道:“传闻‘青赤莲香’出自西牛贺洲,是取青赤莲花的花蕊配以牛首旃檀制成。这二者本无毒性,但合在一起便有剧毒。”又道:“这也并非是我凭空臆断,只是当日我被云微困在玉壶庄时,他为了防备我逃脱,也曾焚过此香,是他亲口说那是青赤莲香,否则我也认不得。若不是适才翠音提起莲花,我一时也想不到这里。” 翠音闻言,笑着看向凤翊,得意洋洋道:“看,我还是很有用的!” 凤翊宠溺一笑,又问:“难道此事当真与魔界有关?” 旁人也罢,唯有涵虚不解其意,“你是说此事并非魔界所为?那日来我宫中屠戮之人,绝非泛泛之辈,他们也的确作魔界妖人的装扮。” 凤羽便将自己当日如何来到蓬莱,如何识破了玄灵的阴谋,如何被关进烟云洞,如何被风寻所救去了瀛洲,如何得知凤翦在南洲,如何辗转去往北洲,又如何中毒并得知鹿尾丝之事,一一向他道出。 涵虚冷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有人嫌我碍眼了,竟如此迫不及待地陷害于我,想利用东洲之势置我满门于死地。” “颜峥那个女儿你见了?”风寻问道。 涵虚点点头:“天神风寻和赤焰金凰相托,在下自当相从。” 凤羽拿出黄玉来,又问:“颜姝当日可有将此物交给真神?” 涵虚打眼一瞧,颔首说:“不错,是我小弟子谷生将她带上山来的。她言谈中说起解封之事,并拿了此物来求我,说是你让她来的,我便收下了。但我当时正要闭关并不得空,也是谷生替她施法解的封。此玉后来不知为何便不见了,现在看来大约是给他们偷了去。”说罢,便将谷生唤进来。 凤羽心知他对北洲之人有心结,才命弟子为颜姝解封,便不再提,一见谷生,忙命其不必多礼,笑道:“好灵秀的一个小仙,赶上你宫中的清欢了!”说着看看风寻。 眼前之人生得的确俊秀出挑,行动之间也自有一段潇洒态度。风寻见惯了,却不在意,只问他:“当日颜姝是如何上山来的?她请求解封一事是先说与你,请你转达给你师父,还是直接说与你师父的?你细细说来。” 谷生垂手道:“回天神,她当时来到山门外,小仙恰好经过,听她说是北洲山神之女,便问她何事,可她指名要见师父,并不说明来意。小仙无法,只得将她带上山去面见师父。至于解封一事,是她直接求的师父。当时殿中无人,因此小仙也并不知晓,还是师父将小仙唤进去说明原委,才命小仙为其解封的。” 风寻向众人道:“此事现已明白,这块玉是元峤后人盗去,故意遗失在东洲,以便移祸蓬莱。至于那根鹿尾丝,自然是一个道理。前几日蓬莱一战,涵虚也受了伤,想来取他拂尘上一根兽毛,也不是什么难事。” “天神所言有理。”凤翊道:“但此事尚有三点不明:其一,元峤后人如何得来的青赤莲香;其二,那支白玉点翠钗小七丢在了魔界,又是被谁带来仙界的;其三,魔界与此事到底有何关系。玄灵一行人来此作恶,却口口声声对蓬莱弟子自称是魔族,这岂非此地无银,分明是要嫁祸魔界。若魔界真与此事有关,他们又为何要嫁祸自己人?” 凤羽点点头,又问涵虚:“对了,那个玄灵究竟是何来历?” 涵虚顿一顿,道:“此事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当日我往三十三天赴丹元道果大会,正遇见玉清真王九殿下风起同人谈论,说起扶玉真神近来得了一样罕物,能固元聚灵,元灵受损的仙家也能救回来,可谓天地之至宝。散了会后,我便往玄洲灵岩宫走了一遭儿。” 他说到此处,看看风寻,二人目光一触,便即避开。 涵虚又道:“我在妙岩宫恰好遇见扶玉真神和玄清c玄净c玄灵三人在说话,细问方知那三人被海中巨齿鲨所伤,被他遇见救了下来。但他却不愿再收弟子,况他三个原是海上之人,又偏遇见我来,是以亲自荐了给我作徒儿。我门中弟子极多,方内方外的都有,也有不少寄身的道士。我瞧那三人根骨也不错,便收了去。又过了大约几年,那三人忽然没了踪影,众人只道他们叛出师门了,哪知竟有今日之祸。” 风寻道:“此事关系不小,还需尽快将那三人找到,送往狱神皋陶处。想来你已将蓬莱弟子撒出去了,一有消息立刻遣人来知会我便是。耽搁这么久,我们也该告辞了。” 众神闻言,纷纷起身向外走,涵虚一路送至山门,方转回去。 凤翊和翠音一道转回瀛洲,留下话说事情一有进展便派人来告诉。凤翎则同凤羽别过风寻,一路转回东洲,连日事忙顾不得,此时也该回家一趟。 二人驾着云不多时便已来到梧桐林外,迎出来的却不是梧桐仙和荼蘼精,竟是一个身穿海蓝长袍,手提翠玉酒壶,浑身仙雾缭绕的俊逸真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来人闲闲走出,眯着一双杏眼笑道:“我刚到,竟碰见了你俩!小六子呢?快叫他出来同我好好喝上七日七夜酒!唉,我如今真是骑虎难下,每日东躲西逃,竟算不清多长时间没喝酒了!” 凤羽笑着走上前,鼻端窜入一阵浓郁的酒气,揶揄道:“只怕骑上老虎还容易些,你那些红粉知己,可比老虎难缠得多!” 来人正是幻海灵神无名,天生地养c无名无姓的神仙,凤翦的挚友之一。当年幻海无名c丹穴凤翦c情神陆引c乐神秦池,四人游遍六界,整日泡在一处喝酒,曾将杜康仪狄夫妇的一条酒河饮干。 无名催促道:“走走走,把小六子叫出来,好喝酒去!” 凤羽看看他手中施过海纳百川术的酒壶,不知已饮过多少,摇头叹息道:“我六哥被人伤了,现不在家中。” 无名眉头纠结成一团:“小六子法力深厚,谁竟把他伤了?能伤得了他的人绝非泛泛之辈,说出名儿来,我定认识!” “此事说来话长,你问我五哥罢。我有事,先进去了。”凤羽拍拍他肩膀,自穿过梧桐林,走进了玉潇殿。 她将连日之事同凤母c凤翷一一说明,只隐去自己受伤中毒一节,见凤母对凤翦之事甚是挂心,少不得安慰一番,又从手中变出一只锦地云纹素银尖斗小香炉,道:“我在这炉中存了一只元灵,母亲帮我点着,万万莫使这炉中的续魂香燃尽了。我现要去天宫讨一件东西,一会儿回来。” 凤母翻手在炉上一拂,眼前立刻腾起阵阵紫光,“气息甚是孱弱,单这续魂香只能暂且维持他魂魄不散c元神不灭,却救不了他性命。这是谁的元灵?” 凤羽将香炉向桌内推了推,又在手边的青瓷大海里抓了一把祥瑞仙泽洒在香炉上,道:“我也知道救不了他,母亲此刻也不必多问,只是帮我照看着他便是。这续魂香在我水榭中还有,母亲一定注意,叫人拿些来添上,别叫他的元灵散了。” 凤母知道她自小执拗,不愿说的话,再也问不出来,便不多言,只答应着,又嘱咐她“多加小心”c“早些回来”等语,方目送她往天宫飞去。 凤羽一刻也未耽搁,捏朵云便往太虚宫去。刚到天门外,蓦地窜出一个赫袍黑发的真仙来。他一双细眼眯着,满脸堆笑道:“见过真神。” 此人面生得紧,凤羽吓了一跳,想破脑袋也未认出他是谁,心里只当这又是一个他出关后忘记的故人,便问他:“不知真仙是哪里修行的?我闭关多年,记性不好,原先的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那人弯着身子道:“小仙柴桑,是在琅环仙子手下行走的校书仙吏,因仙阶低微不过七星,无怪真神不认得!小仙前日还听人谈起真神,说这样的尊贵显赫,又是这个无双的才貌,不知将来哪一个有造化的才能配得上真神呢!我只当这话虚而不实,谁知今日一见,方知这话还贬损了真神呢!” 凤羽尾巴立刻翘起来,心想这小仙真是上道,脸色顿时开了花似的温和:“真仙这话说得太过了,我可万万担当不起。不知真仙找我何事?” 柴桑近前道:“只因小仙前几日往海西去,见着西洲总管香花香草的白芷真神。承她青目,送了小神一丸羯布罗香,说是西洲独有的。此香的味道虽然淡,却是难得的长久,埋在地底,时日长了,连土石都能熏上香味儿,更有一种祛邪秽c助修行的好处。小神因想着无人配用此香,自己留着也是糟蹋,忽想起人议论真神您的话,想着只有将此香进献给真神您,方不算辜负。”一面说,一面递上一只乌银龙纹锦盒。 凤羽启盒看时,果见雪白的一个丸子,只觉满面满身都是淡淡的清香,仿佛在哪闻到过似的,只是一时间无从想起。 她很是爱这些香花香草,大约也是年纪小的缘故,只是平白收礼似乎不好,便道:“无功不受禄,我怎好收真仙如此大礼,还是快快拿回去罢。” 柴桑忙推她递回来的手:“真神说哪里的话,何须如此客气!此物小仙白搁着也是糟蹋,不如送到真神手上,也不算明珠暗投。他日若是小仙有了急用的物件儿,自然也和真神讨去了!” 凤羽顿了顿,点头说:“既是如此,却之不恭,我便收下了。”她那样的家世,自小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给她送礼的人排着队却没有机会,因此口头上虽然客气,真收下也不觉得什么,不过是小事一桩。 柴桑大喜,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趁势问她:“不知真神往哪里去?” 凤羽随口道:“我因有事,要往太虚宫去。”她早听母亲说过,自己幼年时是跟在风寻身边淘气大的,因此出入三十六天太虚宫是寻常事,对外便也不再可以隐瞒。 柴桑听得如此说,也不耽搁她,闲话几句便告辞而去。这里凤羽握着香盒向结界走,三两下腾挪已飞至太虚宫门前。 凤羽走到朝夕殿门口,见元初正在里面回话,便想回避。前脚刚退出去,就听风寻清冷的声音道:“进来。”只得踏步进殿,又笑向元初问好,在殿东侧的矮桌边席地坐了。 风寻道:“不是刚回东洲去了,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我来找你帮个忙,路上遇到一个叫柴桑的小仙送了我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还想问你什么缘故呢。”她将盒子拿给风寻看,又回身向奉茶来的清欢道声谢。 “小神知道这个缘故。”元初在一旁笑道:“天神想必还记得他,当年天帝派了一批灵官去三岛十洲当职,其中便有这个柴桑。他在凤麟洲待了数百年,后来又去了琅环仙境,专管翻晒书卷。因那琅环仙境是个清水衙门,事情又繁重,他早想换换地方。听说他前几日已去求了天帝跟前的游奕灵官,也曾提了一句,小神还没顾得上理,不成想竟走到真神跟前来了。” 凤羽恍然:“难怪他上来说了一车的奉承话,平白又送我这个。如此说来,此物万不能收,还是还给他得好。” 风寻打开盒子闻了闻,思索地说:“此香似乎在魔界四皇子云端的寝殿闻到过。”扣上盒子还给凤羽,道:“这值得什么,喜欢便收着罢。”又吩咐元初:“先不必调他出来,仔细看看再说。若可用,你看着安排了就是。” 元初应了,又道:“那天河如今又到了汛期,听闻流下凡界去,已涝了十多天,死了不少人。” “水神没去理会?”风寻挑眉问。 元初回道:“水神近年来子苻身子益发不好,他还想瞒着,却又如何瞒得住。明日是青阳节,众神家都往若水恭祝青阳帝君生辰去了,不得空。” 风寻呷了一口茶,道:“既如此,你去知会外面灵河上的东方水监,命他悄悄走一趟凡界将水收了,不必声张。”又说:“另外,你再去风起那里,让他将手下的人撒出去,尽快将玄灵一干道士拿来,此事还需尽快了结才好。” “是,小神告退。”元初揖揖手,告辞而去。 这里凤羽拿着羯布罗香问他:“他可是来走后门的,我这礼收得有些不踏实。” “无妨,他若不可用,白送这香也无用。”风寻不以为然,又问:“你方才说找我帮什么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风寻靠坐在那里闲闲问她,手指捻着她的手掌来回摩挲。 凤羽被他的小动作撩拨得意乱神迷,听见他问,方想起正事:“我是想让你带我去灵岩宫讨个情儿,借今日一早涵虚真神所说的,扶玉真神那件能起死回生的至宝一用。我想此事除非是你,托了别人也是无用的。” 他不置可否,反而拉着凤羽走出朝夕殿,绕到碎挼花树后的芭蕉旁,指着眼前一丛绿植道:“就是这个,你拿去罢。” 凤羽分开掩映的绿叶,见里面藏着两朵娇花,不禁又喜又奇:“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未见过?” 风寻抬手一拂,只见花身幽幽翻出浅粉色的灵光来,“这是醉眼婆罗,如今六界中就只剩了这两朵。你采一朵去,只要元神不灭c魂魄不散,将元灵存在里面,必能得救。” 醉眼婆罗花妙用非凡,世人都以为是传说,却不想真的存在。凤羽见那碗口大的花叶细白如雪,顶端却晕开一片潮红,四面八方合拢在一起,只留开桃花瓣大小的空隙,透出里面墨黑的花蕊,真如两只奇诡娇娆醉眼。 凤羽欢喜非常,伸手便去摘花,却被他按住:“先告诉我,你要它做什么。” 她顿了顿顿一顿,这件事说出来有些羞耻,但风寻的目光像两丛火焰拷问着她的灵魂,只得低声道:“我那日在蓬莱失手杀了一个小道士,他虽冒充涵虚,但看年纪还小,想来也是受玄灵胁迫。我如此要了他的性命,岂非滥杀无辜?幸而他气息虽断,元灵却未灭,我便趁与玄灵打斗之际收了他的元灵,存在一只香炉中,现正用续魂香养着。我想先用此物养好他的元灵,再为他寻一具仙身就好了。” 风寻也不说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摘下花枝来给她:“你将他的元灵存在花中,种在蓬莱烟云洞。既然他伤得不重,养上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她将花枝化在手中,随他回殿坐着喝茶,手指绕着白玉杯口画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风寻看在眼里,却不说话,只悠悠地饮茶。 凤羽见状,站起身来,又是蹭脚又是晃裙子,半晌终于道:“那我走了。” 风寻哪里真会放她走,还未见他动,已晃到她面前:“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同我说?” 凤羽磨蹭半天方吐出“没有”两个字,只是慌忙又改了口,支支吾吾道:“有有的。” “到底有没有?” 凤羽点点头:“有。我母亲她说,嗯你虽然尊贵无极,但还是要那个嗯,你懂了吧。” 他听见这没头脑的话,故作惋惜地道:“凤后年轻时伶牙俐齿,不想如今竟患有口吃之疾,当真令人惋惜。” 凤羽一怔,听得他打趣,把颈子一梗,沉下脸来便往外走,却被他一把拉回圈在怀里:“哎——别急,别急,我懂了。等我从南洲回来,就和你去见你母亲如何?” 凤羽把脸埋在他胸口,闷声道:“那我可不稀罕!”口中如此说,嘴角却不觉牵了起来。 风寻紧紧怀中之人,禁不住吻吻她的额角,在耳边轻轻呵气:“我稀罕。”一面说一面顺她乌亮的长发,隔了好一会儿,忽然淡淡问:“你若想起从前之事,可还愿意亲近我?” “我已经想起来了。”凤羽随口道。 “什么?”风寻身子倏地一僵,拉开她与自己对视的动作重得凤羽肩痛,他却毫无察觉,双手直打颤,面色苍白,眼神慌乱,眉头紧紧皱着:“你都记起来了?” 凤羽抚开他眉心的纠结,微微笑着问:“我是想起来了,不过只想起了我们在蓬莱乾元会上相遇一节,别的还是没有印象。这有何不妥,你怎么了?” 他神情似有瞬间的恍然,怔怔摇摇头:“没没什么。” 凤羽有些疑惑,又想起凤翦曾说的,当年自己与他恩断义绝之事,心下顿时了然,其实自己全不在意。往事已如烟尘随风散去,又何必耿耿于怀? 凤羽握住他手,紧了紧,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即便我想起来,也不会影响现在的。” 风寻深深看她了一眼,苦笑着问她:“你就不好奇从前之事,不想知道吗?” “想知道啊。”她笑着点点头,“也很好奇。也许我回去寻找那些记忆的,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过去之事而影响眼前,不是吗?” 他讽笑道:“我倒成了看不开的。”又不觉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我宫中还有事未完,你自去处置醉眼婆罗之事,待此事了结便去南洲等我。不要到处乱走,免得出事,知道吗?” 凤羽破天荒地乖乖点头,又问:“我自然是要去南洲的,只是你去做什么?” “怎么,”他挑眉一笑,“不喜欢我去?” 她想起自己之前在南洲同他生出的小小龃龉,不禁脸红,抽开手侧开头,嘴硬说:“谁管你往哪儿去,我不过问一句罢了,凭你随便逛到天涯海角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寻捧起她的脸,对上两颗清波剪水的星子,神色异常认真地说:“千千万万年,万万千千水,我只取眼前这一壶。” 凤羽觉得头晕晕沉沉,身子有些发热,抿着嘴竭力忍着,笑意仍禁不住荡进眼中,只觉躲无可躲c避无可避,转身跑出门,想想又回头道:“我在南洲等你!”说毕,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风寻盯着她的背影,直到一团金雾消散在半空,方收回目光,一转身正对上殿中陈着的五彩琉璃盏。光可鉴人的琉璃壁上倒映出一个淡而深的笑容,久久不能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凤羽一路笑着飞到九重天,方欲转向东去,只见方才拦住她的柴桑又走上前来,满面堆笑道:“真神,小仙在此恭候多时了。前儿真神要的书已有了,琅环真仙特差小仙给真神送来。”说着,递上一只紫檀木匣。 凤羽抽开匣盖一看,见里面盛着三本红封线装的纸书,上面贴着雪白笺子,写着“太初实录”四个字,忙笑道:“难为你特地送来,又在此等了我许久,回去替我多谢琅环真仙,说有心了。” 柴桑躬身道:“真神喜欢便好,又何必说谢,小仙们担当不起的!” 凤羽听这话有异,便猜着他是借此言暗指方才送香之事,想他先前送香之时定已带着此书,却有意按下不提,待自己从太虚宫出来,再借送书打探事情成与不成。他想得倒也妙,只是未免过于钻营,遂微笑道:“你如此勤谨,来日必是无可限量,何必如此过谦呢?” 柴桑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成了大半,便不再多话,转身告辞而去。 这里凤羽拿着书便往东洲去,一路上盘算着如何找一具仙身给那小道士用,一面想着已走至丹穴峰顶。 她刚到山门外,山顶的荼蘼精便匆匆跑过来,神色间十分为难,吞吞吐吐道:“殿下,你回来了。” 凤羽随口问道:“怎么了?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荼蘼精跟在她身后,恹恹地说:“殿下前儿带回来的那头獠齿虎,让幻海灵神牵牵走了。” 凤羽一听便急了:“那是别人的坐骑,只不过寄养在此,你怎么不看好它?” 荼蘼精委委屈屈道:“他一个真神,要做什么,小仙也拦不住。” “算了,算了!”凤羽摆摆手,“我知道他那个性子,忙完了再去找他要回来罢!”说罢,自往凤母处取来香炉,施法将炉中颇为孱弱的元灵汇入醉眼婆罗花中,又匆匆忙忙向蓬莱飞去。 凤羽到蓬莱时,听小童子说涵虚真神正同方丈山的神妤宫宫主并她夫君九源神君议事,便不去打扰,自将婆罗花种进烟云洞,想想又问那看山门的小童子:“你这里有位叫谷生的小仙,不知此时在做什么,可否请来一见?” 小童子道:“谷生师叔现在丹房,请真神稍候片刻,小仙这就去请。” 凤羽道声“多谢”,自己等在山门前。此时恰是正午,海上云销雾散,金灿灿的日光照得海水颜色分明,好似一缸靛蓝染料。清凉的海风扑在脸上,当真惬意。 她站了一时,便见谷生手里拿着一只绛红锦盒走了过来,行礼道:“真神,师父命小仙将此物交给真神,请您送到凤母娘娘手中。” “好。”凤羽接过,又道:“我不便进去打扰,所以烦你前来,想向你打听些事。不知你师父同九源神君在商议何事,可否告知?” 谷生道:“九源神君有一个女儿,现是南洲水神的嫡妻。听闻水神的嫡子近日在西洲惹了件祸事,触怒天帝。九源神君想着家师出身西洲大族,如今在西洲还识得几个故人,尚有几分情面,便想请家师替他走一遭西洲为小孙儿说说情。” “是什么祸事?”凤羽顺口一问。 “这个小仙也不知。我宫中刚刚遭劫,门中弟子都在追查前日之事,诸事繁琐,谁也无心理会他人之事。家师此刻怕也不得空。” 凤羽点点头:“我将一只法器放在了烟云洞中,烦你告诉真神一声,莫让人动了。” 谷生躬身道:“真神放心便是。” 凤羽微微一笑,驾云告辞而去。顺着云路向南行出许久,绕过麻姑的丹霞山,又回到南洲。她也不走海路,只在海岸边下去,顺着先前走过的海礁石阶寻到海底,穿过珊瑚林,来到子潼处,只听海上潮水之声缓缓传来。此处大约是距海岸最近的地方,因此才叫“潮音阁”。 她还未敲门,便见子潼笑着迎了出来:“我猜着就是真神来了,告诉真神一件趣事,你猜凤翦真神醒来第一句话是什么?” 凤羽大喜:“我六哥醒了,快带我去见他!”一面说,一面走进屋,见风寻正坐在上首独自下棋,不禁笑道:“你来得也快,我还以为是我先到的呢!” “天神也刚来不久。你快猜呀!”子潼合上门说。 凤羽眼珠一转,笑说:“瞧你们这样子,定然不是什么正经话。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要酒来着!” 话音刚落,只听“咣啷”一声响,凤翦朗声笑着走了出来。他向子潼眨眨眼说:“我说什么来着,她才猜得出来呢!” 子潼大感无趣:“轻易就猜出来了,真是没趣儿!” 凤羽见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声音也透着虚弱,只有那一双含笑的桃花目还带着往日的几分风流,不禁又将心提了起来。 她忙凑过去,一面扶着他坐,一面问东问西,听得说他昨晚便已转醒,身子并无大碍,才稍稍放下心来,又问他方才屋里是什么动静。 凤翦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靠在锦垫上说:“没事儿,方才失手打落了一只酒壶。” “内伤刚好又喝酒,真是没救了你!”凤羽收回白眼,想起无名,又道:“对了,幻海灵神今日一大早去家里找过你,说要与你喝七天酒,走时还牵走了别人寄养在我这儿的獠齿虎。你可要帮我讨回来啊!” 凤翦牵了牵嘴角,皱眉咽下两口素茶:“我若多喝些酒,只怕身子还好得快些!他这定是被那些相好的女神仙逼得无处可逃,才牵了你的老虎去吓唬人。你放心罢,过不多时,他就会给你送回来了。” 凤羽又问:“母亲和大哥担心得紧,你好了怎么还不回去?” 凤翦不知又从何处变出一只酒壶,向默默不语的风寻一比划:“你问他呀!” 他对自己和风寻千年前的纠葛耿耿于怀,一向对他没大没小。凤羽也不以为意,坐在风寻对首,抓住他的手:“别下了,自己下多没意思!你为什么不让他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风寻笑笑,将被她搅乱的棋子一颗颗拣进棋笥中,道:“敌明我暗,外面人都以为凤翦凶多吉少了,此刻正该借机引蛇出洞。” 凤羽点点头,又问子潼:“对了,我刚才在蓬莱听见说,你弟弟在西洲惹了什么祸事,九源神君此刻正求涵虚真神为他去西洲讨情。” “此事我也听说了。我父皇近年来身子总是不大爽快,一听此事气得病更重了。”子潼命人奉茶来,又道:“我听说子满吃醉了酒,在西洲发起狂来,竟杀了两名看守‘花海’的仙子,还毁了一株特地从北洲移植来的,千年一开花的红蕊雪莲。此事连天帝也惊动了,那花神白芷谁的面子也不给,执意要我父皇给个说法。” 凤翦正喝酒,闻言讪讪道:“可见酒量不好误事!”他知道凤羽要说喝酒误事,方赶在前面堵住她的话,只说喝酒不见得误事,酒量不好才会误事。 子潼接道:“此事说来奇怪,子满虽素习爱饮酒,也颇有些恃才放旷的毛病,但他从未如此纵情大醉过,也并非性情残暴之人,怎会借着酒意杀了西洲的仙子?” 风寻忽然从棋局中抬起头:“子澈c子满,你同谁更亲近些?” 凤羽知道他是想帮自己还上子潼的人情,要助她一助,遂有此一问。 子潼自然也明白,扯了扯嘴角,摇头道:“子澈素有才干,倚仗父皇宠爱,一向不将我等姊妹放在眼里,他又喜好美色,为我所不取,所以我同他也只是过得去罢了,不甚亲近。子满性子较为仁和,但行事无所顾及,况他是嫡出,地位与别不同,一向眼高于顶,也极少与我来往。” 风寻又问:“水神日后会将大位传与谁,你可曾想过?” 子潼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因此不敢信口乱说。她使个眼色给站在门口的侍婢,见她走出去掩上门,方正色道:“此事乃是我南洲一大隐晦。我父皇通共两子,且一嫡一长俱宠爱有加,人人私下都说将来必生祸事。据我看来,只怕子满的希望更大些。” “为什么?”凤羽问道。 子潼续说:“子满的生母是我父皇的嫡妻,当年父皇能坐上总领水神之位同子满的外祖九源神君脱不开关系,这天下水域的主人原就是由九源神君。所以不论是嫡庶尊卑还是水神之位本身,都应是子满的希望大些。只是这次的事一出,未免连累了子满。” 凤翦灌了口酒,道:“如此说,你是选择支持子满了?” 子潼苦笑道:“我母亲不过是小小玉壶庄湖神的女儿,且非正室,我又不受父皇宠爱,根本谈不上支持不支持的话。” 凤羽讶然:“你说你母亲是玉壶庄水神之女?” “不错。”子潼颔首道,“我外祖父只有一对孪生女儿,我母亲行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多年前便不知去向了。” “难怪!”凤羽恍然,“魔界的故君后便是你那位失踪的姨母,她多年前为替你外祖父报仇斩杀翕狤兽时遇见了魔君,二人一见钟情,结成了夫妻。后来她得知,那伤了你外祖父的翕狤兽就是魔君当年为害我爹故意放到南洲的。她一时想不开,自刎死了。这也难怪你们生得如此相像,以致云端想要把你献给魔君!” 风寻是知道这段往事的,子潼虽在魔界待了些时日,也知道自己生得像那位故君后,却不知这段往事。唯有凤翦一头雾水,细问凤羽详情。 凤羽便将魔君如何暗地里指使沈惊风将翕狤兽放到南洲蓄意谋害凤夙;玉壶庄水神如何被卷入以致中毒自杀;玉壶庄水神的长女子滢如何去为父报仇反爱上魔君,后来又如何在幼年云端口中得知真相以致自杀;云微在别院雨夜时如何说;云飞在船上如何说;以及自己和风寻如何在云端家中发现魔君当年写给沈惊风的密信,都一一向凤他说了。 凤翦听见这段曲折的故事,叹息道:“我早知魔界之人要取你性命,当日母亲答应崇明帝妃送你去天宫也是为此,只是担心你害怕才隐瞒了下来,没想到你到底将此事查了出来,果然天意难违!” 凤羽笑了笑,没有答话,又听风寻说:“子满这次的事,你不妨卖他一个人情。” 子潼不解:“我既不认识西洲的人,在天宫也说不上话,如何能卖子满人情?” 刚说毕,门外又有人敲门。子潼开门看时,却是一位清灵俊秀的小童子站在那里,毕恭毕敬地求见天神风寻。 子潼不禁疑惑,风寻的行踪,通共不过五六个人知道,但也不敢怠慢,忙让他进来。 凤羽见到来人,先笑道:“清欢,你怎么来了,门口的守卫没有难为你吗?” 清欢躬身回说:“那门口的守卫听小仙说找二殿下,抱怨说也不知这两日吹了什么香风,一拨儿拨儿地来人,想是通禀得烦了,便直接将小仙带进来了。”说着,向众人一一见过礼。 风寻问道:“是风起那有消息了吗?” 清欢奉上一封信,道:“九殿下正在冥君处,他说此信机密,一定要小仙亲自送来。” 风寻拆开看过,皱了皱眉说:“回去说知道了,另外请他给本尊做个人情,到白芷真神处,将水神嫡子惹的事暂且压下来。” 清欢又送上封绢帛,方告辞而去。 这里子潼问起九殿下,凤羽便报出南极大帝玉清真王的名号,又问风寻:“他能劝得住白芷吗?” 风寻重又执起棋来,闲闲道:“白芷那个性子,火爆直烈,六界能压住她的也就只有风起了。他的动作倒快,已找到了玄清一干道士的下落。” “在哪里?”凤羽忙问,“有没有拿住他们?” 风寻冷笑道:“神妤宫。” 三人闻言皆是一惊,连凤翦都从酒壶里抬起头来:“如此说来,此事和方丈山有关?” 凤羽心里有些沮丧:“此事明明是元峤后人所为,又同方丈山有什么关系?原本以为事情已经清楚了,如今看来,倒更复杂了。” 凤翦也不解:“神妤宫里都是女仙,他们一干男仙,怎么寄居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神妤宫里都是女仙,你去过不成?”凤羽脱口问道。 凤翦笑着摇了摇头:“无名曾在那里招惹了一个女仙,至今不得脱身,每隔一年半载的便要躲上一躲。” 子潼闻言,忽然冷笑了一声,嗤道:“他倒是惯会做这些沾花惹草的事,我长姐总也不回家,全是拜他所赐!” 凤翦双手高举,只有苦笑:“瞧,这不又得罪一个。”说着,又灌了一口酒。 凤羽扯扯风寻袖子:“你别下棋了,快说说怎么回事。”转念又道:“现在他们抓到了,我六哥是不是能回家了?” 风寻手执棋子,抬头看着她,笑了一笑:“可以。” 凤翦如蒙大赦,把他拘在此处,其痛苦和不让他酒喝也相差无几,当即起身道:“我走了,你们且聚。”又嘱咐凤羽:“小七,伤我之人找到了就带个信儿来,我定要亲手刺上一剑方解恨!” 凤羽忙追上去,将先前在蓬莱谷生给的锦盒递给他:“这是涵虚真神让交给母亲的,你若回家时,正好带过去。你现在去哪儿?” 凤翦向子潼道过谢,收下锦盒,一壁向外走,一面道:“自然要先回家,有事去落音山找我。” “落音山是什么地方?自来也没听说过。”子潼送走凤翦,转回来问。 落音山凤羽是知道的:“落音山在东洲以东的万里云海中,是乐神秦池的地方。” 子潼叹道:“早听说情神陆引c乐神秦池c丹穴凤翦c幻海无名四人纵横六界,人称‘古今风流第一,天下潇洒无双’,如今看来,也难怪长姐为其倾倒。” 凤羽早支不住笑了出来:“我看是‘古今放荡第一,天下纨绔无双’吧!” 风寻弯弯嘴角,捏捏她的脸说:“五十步笑百步,大抵如此。” 子潼正饮茶,闻言呛得低咳几声。凤羽脸色飞红,抓起一把白子“哗啦”掷在棋盘上,彻底毁了他的棋局。 天神没有作声,但威势已压得凤羽心虚起来,收回手时便有些不自在,脸上神色也渐渐敛去。 风寻不怒反笑,捉住她的手,抠出粘在上面的几颗棋子,温声道:“别怕。” 子潼目光几黯,一时置身无地,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他:“对了,子满之事到底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凤羽抽回手,支着下巴盯着棋盘不做声。 风寻一面捡棋子,一面道:“此事天帝也难办,一面是白芷不依不饶,一面是天宫的规矩,还要顾忌风起和你父皇的面子。所以最好是由子满主动请罪,再有人出面压下白芷,最后天帝出面雷声大雨点下地罚一下,也就了事了。现在的问题是白芷不肯罢休,天帝也就不好徇情。如今本尊已知会了风起,正是你献计之时。” 子潼会意,即刻便起身去见水神,走到门口听见风寻淡淡的声音道:“多提手足亲情。”她应了一声便向天一殿去。 水神此刻却不在正殿,子潼穿过珊瑚礁,绕过琉璃珠,还未走进内殿,只闻见满室药香,婢仆杂役来往纷纷,看见她也不行礼。 进得殿去,只见水君正歪在一张珊瑚根雕的榻上,身上盖着水獭皮的毯子,周边围满了侍疾的姬妾,两旁砗磲架上点着无数鲸油长明灯,映着水晶更现华光,照得地上的黑血无处遁形。 子潼见状,便知她父皇又吐了血,走上前道:“父皇,不如请东洲的凤翎真神来给您瞧瞧吧,总这么病着,也不是办法。” 水神还未开口,一旁身穿绮罗华服c头戴珍珠贝母之人便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道:“说得好容易,你是怕你父皇得病消息还传得不够广吗?”又从身边侍女手中接过药盏,喂在子苻嘴边:“尊上喝了这白刺霜熬的药,身子必能好起来。这可是咱们澈儿特意从北海玄洲找来的,最能消邪除痹c固本培元了!” 话音刚落,旁边广袖长袍c龙珠簪冠之人嗤道:“这白刺霜固然好,终究是个酸涩收敛之物,尊上胸中积郁,喝下这个只怕病更重了!海棠妹妹难道是嫌尊上血吐得太少了吗?”说着,也端过一只药碗凑在水君面前:“这是臣妾兄长送来的三眼灵芝,最是天下第一等的补药,那北洲山神年年去讨,还讨不到呢!” 先一人冷笑道:“姐姐这话说得极是,尊上胸中积郁,还不是为着子满那孩子惹的祸。姐姐闲了时,也该多教导教导儿子,免得总惹他父皇生气!” 水后气得珠冠乱颤却说不出话,冷哼了一声,只得甩袖作罢。 水君听得头疼,只想清静清静,见子潼还在下面站着,便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先下去罢!”又指着子潼问:“你还有什么事?” 子潼躬身道:“儿臣有一法,或可解父皇之忧,只是”说着四顾一望。 “故弄玄虚。”水君皱了皱眉,屏退了左右,“现在能说了罢。” 子潼点点头:“儿臣不忍父皇为四弟之事担忧,又恐四弟年纪小,涉世未深,遭奸人迫害,因此想了一个化解前日海西之事的法子在此,请父皇斟酌。”见水君不置可否,接道:“此事说到底还是四弟子满的错,儿臣以为还应让子满去请罪方能平息。” 一语未毕,水君便一巴掌打翻了药碗,怒喝道:“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是怕你兄弟不死吗?他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说着,又牵动病势,咳嗽起来。 子潼忙道:“父皇息怒,且听儿臣把话说完。儿臣以为,此事天帝也是向着咱们的,只是碍于花神白芷的脸面,以及她和南极帝尊风起的关系,才无法徇情。儿臣请旨去说服白芷,只要她不再抓着此事不放,天帝不会难为子满的,最多轻轻罚一下,也就罢了。” 水君哂笑了一声:“连九源神君在西洲都讨不到情面,你能有什么法子?” 子潼道:“请父皇拭目以待,儿臣自有办法。” 水君却不禁起疑:“你今日好端端的,怎的忽然愿意帮你弟弟了?” 子潼垂首说:“儿臣虽然无用,却也想尽力一试,为父皇解忧,一则可全手足之情,二则也是不忍父皇为此事操劳,再添新病之故。” 水君正沉吟间,忽有一人扑了进来:“尊上就让她试试,说不定真能救了满儿!” 水君还未开口,就见她脸色一沉,冷冷看着自己,神色甚是威严,根本容不得反驳。水后如此说,水神也无可奈何,况且目今也的确束手无策,只得点头答应。 子潼躬身告退,一路走回潮音阁,推门见凤羽和风寻正下棋,一个输了棋耍赖,一个盯着棋盘微微地笑,清清嗓子,走上前道:“父皇应了,想来今夜便会上书请罪。” 风寻顾不得抬头,把玩着凤羽指尖的棋子说:“明日自有分晓。” 翌日清晨,果然传来水神亲自上书请罪,花神白芷松口,天帝罚子满禁足南洲,一个月不得外出的消息。 彼时水神正在天一殿同水后并九源神君c神妤宫主议事,闻得此信,上上下下俱各欢喜。子潼也因劝服白芷之事,在水神面前得脸不少。 凤羽清早起来,见有许多宫人来来往往地给潮音阁送东西,便知是子满送与子潼的谢礼,勾勾嘴角:“这下子满可对你感激不尽了。” 子潼拿起礁案上摆着的一斛东珠,左右看了看,冷笑道:“他这哪里是感激我,分明是想送我些东西,好跟我两清,免得整日欠着我人情罢了。” 风寻手中端着一盏热茶,低头吹吹说:“你虽卖了子满一个人情,却也得罪了子澈。此刻,他必定已对你起了忌惮之心。” 凤羽从他手中接过茶杯呷了一口,问他:“那你岂不是帮了倒忙?” 风寻负着手摇摇头:“不然,夺嫡之事要么完全置身事外,要么明确立场,态度暧昧不明,未必是好事。” “我明白了。”子潼会意,“天神是想让我拿此事做投名状,向子满表明支持他夺嫡之心。” 凤羽灌下半杯茶说:“不止为了表明心迹,也是显示才干吧?不然他要你的支持何用?” “不。”风寻就着凤羽的手,喝了一口她喝剩的残茶,“此事的确是为了显示才干,却不是向子满,而是向子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二人闻言,均是一头雾水。 风寻摆弄着棋子缓缓道:“子满乃正室所生,背后又有九源神君和神妤宫主的支持,他不会将别人放在眼里。就如此次之事,你帮他避开如此大难,也不过是得些不咸不淡的谢礼。子澈却不同,他是庶出,母亲只是玄洲的女仙,独有一个舅舅是无影山之主,也算不得大靠山,他母亲不过因为他是长子才得宠爱。这样的人不会目下无尘,你的支持对他远比对子满来得重要。” 子潼越发不解:“既如此,我先前又何必帮子满呢?” “你以为子满为何会纵酒惹事?”风寻冷笑了一声,见她仍旧皱着眉,也不再打哑谜,索性直说:“你说过,子满虽爱饮酒,却并非性情残暴之人,且从未如此大醉过。此次惹下大祸,难道真与子澈脱得了关系么?” 不止子潼,凤羽也不明其意:“你是说子满醉酒杀害女仙c毁坏红蕊雪莲一事是子澈安排的?他的确是此事最大的获益者,但也没有直接证据。就算幕后之人真的是他,你让九殿下帮子潼压下此事,不正好破坏了子澈的计划,又何谈让子潼支持子澈的话?” 风寻食指指尖在棋盘上敲了敲,道:“西洲被杀的那个女仙到底没有魂飞魄散,只要她在冥君案前将前因后果道出,此事便会水落石出。你们想,到时会如何?” 二人闻言恍然大悟,子潼立即道:“我这就去找一趟子澈。” 风寻忙拦住她:“现在不行,入夜再去。” 海底水晶宫纵横数万里,每当黎明c入夜之时,万水之源的聚水凹山谷便会响起“嗡嗡”的龙钟,其声力透水面c直达旷野,海水亦随其波动,世人谓之“潮汐”。 今夜将有暴雨,海面上的雷声和海底的钟声交织成音,格外震动。水晶宫中人人皆在室内高乐,两耳不闻窗外事。 子潼觉得今晚水波震荡得格外厉害,以至于她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她一路盘算着待会儿的说辞,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琉璃殿外。 琉璃殿大门紧闭,远远便能闻见里面的脂粉香。子潼命人通禀,稍候片刻便有人将她请了进去。 殿内数百颗骊珠晃得红衣舞姬的裙裾熠熠生辉,子澈左拥右抱歪在殿首,唇角微斜,轻蔑地讽笑道:“这不是本殿下的二姐么,什么香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么晚了,不用给子满铺床去吗?” 子潼闻言也不恼怒,微笑说:“子满的床再大,只怕也治不了我这择席的症候。” 子澈也不理她话中机锋,伸手将酒杯送入怀中女人的口里,漫不经心问:“二姐深夜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难道是来跳舞的么?” 子潼不发一言,只从手中变出一封玉屑云纸,交给身边侍女向前一递。那殿首站着的心腹侍从便要上前去接,却被侍女一闪躲开。子澈见了,勉强探起身子接过,一看之下,面色大变,急命左右人等退下,只留两个素日的心腹在身边,板着脸问子潼:“此物从何得来?” 子潼轻笑道:“三弟难道没看见下面盖着的冥君印信,何必多此一问?” 子澈微一沉吟,亲自起身请她席边坐下,神色比先恭敬了许多:“二姐这是何意,可否明言?” 子潼接过小仙奉上的茶杯,呷了一口,闲闲道:“你遣手下杀了看守西洲花海的仙子,毁了千年红蕊雪莲,又在子满的酒中下了五石散,令其发狂之态被众人瞧见,最后将所有事都自然而然地嫁祸在他身上,使他百口莫辩,连他自己都以为这杀人毁草的祸是他闯的。这卷宗上写得不是很清楚了吗?” 子澈眯着眼问:“那二姐何不将此物交给子满?做弟弟的,实在不明白二姐之意。” 子潼笑笑:“你这嫁祸子满的法子本也不差,只可惜事情做得不密,放走了那个仙子的魂魄,以至于她在冥君案前告了你一状。那冥君见花神白芷和天帝拿住了此事,要治子满之罪,便想将这卷宗拿出,也好让真相水落石出,免得冤枉无辜。” 子澈闻言,不禁一阵后怕。他原是让人将那倒霉的仙子彻底除去,弄个魂飞魄散,免得将来东窗事发,害人不成反惹祸上身。但他怕惹嫌疑,将此事托给了母舅玄洲无影山的海沧真神。 谁知那日派去玄洲的人回来说,那女仙法力不弱,与他们缠斗多时,惊动了花海里的众神。事起紧急,他们还未来得及将其魂飞魄散,便被发现了。他们无法,只得暂时撤离。这一步之差,那女仙的魂魄便被收去了冥界。 原本子满还在担心,不过连日来冥界都没有动静,反而西洲和天宫咬着子满不放,他以为冥君大约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没有揭穿他的意思,这才稍稍放心。 子撤没想到,原来并非冥君不想管这闲事,而是他二姐将此事拦下了。即便此事并非子潼拦下的,只不过是借此要挟他,但她终究知道了内情,且并未曾落井下石。无论她想做什么,自己领这个情便是。她如此心计,竟能深藏不露多年,倒真是一大助力。 他当即起身向子潼行了一礼:“多谢二姐维护之情,做弟弟的一向无礼,请二姐见谅。” 子潼忙拉住他:“我看父皇现在这个情形,你和子满终有一人是要继承大位的。子满乃是父皇嫡子,又有强大外戚支持,你的胜算本就不大,所能拼的不过是父皇的宠爱而已。此次之事虽然没能除掉子满,却让父皇认定海西的事是他做的。如此,父皇心中便已对他生出了不满之情。此事虽未能如愿,也不算毫无收获了。” “二姐的良苦用心,臣弟明白。”子澈道:“二姐如此谋略,若能长久地相助臣弟,将来若有承继大位的一天,臣弟定当报答。” 子潼摆手道:“报答的话不必提,只要你愿意,今后我定全力支持你成就大业。这张卷宗,便是我的一份心意。”说着,手中施法将云纸捏作齑粉,又斟过两杯酒给他:“以此盟誓?” 子澈微笑接过,一饮而尽。 子潼从琉璃殿中出来,觉得周身真气翻腾,脸热热的。暴雨将至,天地间的力量正蓄势待发。令人不禁想起午夜梦回时常见到的那人,此刻他正坐在自己的寝殿中,脸上的笑容也必和煦,就如近日常常见到的一般,只是从来不是对着自己。既然抓不住爱情,能抓住的,也只有权力罢。 海面电闪雷鸣,潮音阁却是一片宁静,凤羽清脆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我又赢了!” “嗯,我输了。”风寻的声音格外温柔,“再来一盘?” “不下了,不下了。”凤羽顽劣好动,自然耐不住烦,“你跟我说说,你白天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风寻一面收拾残局,一面道:“冥君已收到那仙子的生魂,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查清归了卷宗。如若追究下去,早晚真相大白,届时子澈的计谋非但不能得逞,反而惹祸上身。子潼将此事压下去,表面上是帮了子满,实则坐实了他的罪名,同时也帮子澈脱了身。夺嫡之事争的无非就是两样,一是手中实权,二是主上心意” “这些我明白,也知道你一早就已想好,只等清欢将冥君的卷宗送来。”凤羽打断他:“我所不明白的是,你为何要让子潼选择子澈?无论从哪方面看,子满的希望都更大些,难道就因为他目下无尘,不好攀附?” 风寻重新摆开棋局,笑了笑:“因为他所拥有的,很快便会失去。” 话音刚落,只见子潼推门走了进来,笑道:“我把天神给的卷宗拿给他一看,他果然脸色大变,当即同意了。” 风寻掷下一颗子,头也不抬地说:“此事了结,我们也该走了。” 子潼闻言,顿觉心空神弛,却也知其心意无可挽留,点了点头,道:“却也是时候了。” 凤羽见她面上似有愁苦之色,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威胁,又觉不忍,不禁烦恼,便不再说话,只默默下棋。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轻轻的水波声和海面的雷电声,缓缓传来。 风寻一挥手,将黑白棋子泾渭分明地收回笥中,起身挽起凤羽的手:“不必等明日起行了,连夜去九幽台,以免误事。” 子潼一怔:“暴雨将至,不多留一晚么?” 凤羽不便开口,侧着脸看了看风寻,听他淡淡道:“不留了。” 二人告辞而去,顺着巨礁石梯一壁向外走,愈走雷鸣愈响。甫出海面,见外面天昏海暗,紫电狂风,水天相接,一片黑沉,只有道道白光在夜色中蜿蜒曲折,景象蔚为壮观。 凤羽缩了缩身子,风寻便紧紧她的手:“害怕吗?” 她摇摇头:“不是去九幽台么,快走罢。” 风寻知道她口是心非,又见她神色恹恹的,便道:“还是先回去罢,明日再去。”说着招来云彩,径向三十六天飞去。 凤羽挣开他手:“你若不去九幽,我就先回家了。” “你回到家,轻易还能出来吗?”风寻伸手揉揉她头发,“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我宫后面的两株杨梅结了果子,你不去摘些吗?” 凤羽果然眼中一亮:“怎么你宫中杨梅熟得这样晚?” 风寻微笑道:“宫后有一眼温泉,杨梅栽在旁边,一年四季常结果子。” 凤羽眉开眼笑,弯着一双眸子说:“这可真是巧,我家叠翠崖后也有一眼温泉,也植了两株杨梅,也是一年四季常结果子的。”说毕又皱眉:“只是不知怎么了,我从蓬莱回去以后,那两株树便枯死了。” 风寻勾了勾嘴角:“是嘛,确实很巧。” 说话间,已来到太虚宫外。 凤羽见宫内漆黑一片,知道清欢和入梦都已歇下,拉着风寻悄声道:“别作声,看吵醒了他们。” 风寻将骊珠轻轻巧巧抛进翡翠架托中,室内立时恍如白昼,又转身自乌木柜中拿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坛子,从里面舀出几颗腌渍杨梅盛在桌案上的白玉盏中推给她:“尝尝。” 凤羽舀起一尝,眯着眼点点头:“果然好,不像别处做的那般没了水分,又干又酸。这个像新摘的,水分不曾析出来,还酸甜的。这是怎么做的?” 风寻拿出一方墨黑锦帕,轻轻拭去她嘴角的紫色汁液,温声说:“是灶君献的法子,用优昙花蜜裹了杨梅,加上荷叶c竹叶c银杏叶,并紫苏c丁香等物,放在碧水寒潭中冰着。” 凤羽听他说着,嘴却没停,连果核都已啃干净,“回去我缠着母亲,让她也叫人如法炮制,做来试试。” “不必。”风寻接过空盏,给她换上一盏香片,“这里多得很,你只管吃便是,只怕几百年也吃不尽。只是此物不宜多食,否则会助长热气。” 凤羽侧身趴在条案上,手指在杯沿一圈圈地转,闲闲问他:“你是不是有事没告诉我呀?” “什么?”风寻一顿,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何以如此问?” 凤羽脑袋翻了一个面,点点指尖道:“没有啊,只是觉得你谈起玄灵等人时,总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好像知道许多幕后之事一样。虽然你平日里也总是气定神闲的,但看久了多少还是能察觉出不同的。” “你倒会看。”风寻失笑:“既然如此,你便猜上一猜。” 凤羽思索片刻,道:“此事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他们是元峤后人,因企图入主蓬莱,便使了青赤莲香抑制住涵虚和蓬莱弟子的法力从而重创蓬莱,又在北洲盗取赤星散给我六哥下毒,最后嫁祸于涵虚真神,企图挑拨蓬莱和东洲的关系,借我东洲之手彻底覆灭蓬莱。现在的问题不过是我的玉钗和青赤莲香这两样东西的来源,以及魔界与此事的关系。那日我三哥也如此说,可见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风寻点点头,问她:“你成日摆弄香花香草,可知道那青赤莲香的来历?” “这个自然。”凤羽脱口道:“相传数十万年前,梵界的燃灯古佛在灵山莲池撷了一朵五茎莲花,乘莲而行百万里,来至仙界西洲的空明湖上。那莲花掉下一叶花瓣在水中,生了根就是青赤莲花。此花青茎红冠,香气清微,有凝神静气c解毒活血之效。” “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东西,只是它天性与牛首旃檀相克,二者相合制成青赤莲香剧毒无比,凡人一沾必死。神仙虽不在此例,但也会被抑制内息,使法力施展不开。大约六千多年前第一次六界混战时,魔君在西洲空明湖附近放了一把火。此花虽在水中,但因耐不住烈火炙烤,便都枯死了。因此,青赤莲香也渐渐绝迹了。” 风寻靠在凭几上,握着她的手道:“如此说来,魔界有青赤莲香也属寻常。既是云麾放的火,那他留下几株也并非不可能。” “这倒是。”凤羽道,“但问题是玄灵从何处得来此香的呢,难道是魔族给他的吗?如果是,又为什么呢?” 风寻道:“可以肯定的是玄灵一干人和魔界并无联系,否则他们在偷袭蓬莱时不会此地无银自称是魔族,这分明是移祸之计。而且玄清只将你关了起来,这可不是魔君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们恨不能置你于死地。” 凤羽点头称是,又道:“但现在玉钗和青赤莲香都指向了魔界,若玄清和魔界没联系,也不通啊!” “不,还有一种可能。”风寻忽然将她拉到怀里,道:“如若此事背后另有主谋,此人从魔界取得玉钗和青赤莲香又转交给玄灵一干人,借他们之手除掉蓬莱,一切便合理了。” 凤羽挣了两下没挣开,趴在他胸口闷闷地说:“假如事情真如你所说,这个主谋怎知我的玉钗在魔界,又怎知元峤一门的野心,又如何能安排这样环环相扣的毒计呢?” 风寻不言,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还记得你被玄灵困在烟云洞时,听到的那个同他讲话的女声吗?” 凤羽心中一凛:“你是说那人便是此事的主谋?你一定想到了什么,对吗?” 风寻将她乱动的脑袋按回去,温声道:“别想这些事了。困不困?” 凤羽蹭着他心口摇摇头:“我不困,睡不着。” “那给我抱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低低说,“别动,不要动。” 凤羽有些紧张,越是调整呼吸动作,越觉得浑身僵硬,只得慢慢吐出一口气,试着放松,轻轻应了一声:“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风寻抱着她缓了片刻,长舒一口气,从手边拿过一只黑色木匣给她。 凤羽抽开顶盖,见里面摞着十来本书卷,看名字似是戏折话本一类,随手翻了几页,笑道:“这书不通得很,你怎么会有这个?” “寻来给你解闷的。”风寻笑笑,“怎么,不好么?” 凤羽翻开书页,手指一点,道:“这上面说,凡间一位赶考的王姓书生借住在一户李姓人家。这李家有一位小姐,生得花容月貌,性情和顺。王生便与这李小姐互传诗书,渐生情意。这夜月圆,王生与李小姐在园中私会,一个箜篌奏乐,一个翩翩起舞,二人情到浓时暗通款曲,私自结为夫妇。” 她说到此处,不禁哂笑:“且不说这李家人是不是都耳聋,以致二人私会时还敢奏乐。就是这乐器也不对,凡箜篌所奏,无和平之音,大多凄清悲壮。这二人花前月下之时,怎会用这般乐器作此等乐曲,可见不通。” 风寻捏捏她脸,笑说:“这些戏折话本原不过是消遣用的,旨在抒发其情,打发时间罢了,不必过于校正细节。你不是睡不着,拿去痛批两折,也就困了。” 凤羽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一事,便拿着书匣向外走:“好,我去睡了。” 她本想去三十五天竹泉宫——那是当年她初入天宫时的住所,风寻却跟上去,一径将她送至凤凰台,让她在此安歇。 凤羽本来择席,但想他的安排总不会错,便飞上台去,见屋内空空,一片昏暗,又点起一盏小灯,将前日柴桑送来的一套《太初实录》拿出来翻阅。连日忙乱,她还未及看,方才见到风寻给的书匣,才蓦然想起此书。 此书第一册中所载世事变迁并山川地貌,都是太古时的记载,与今时今日的情形迥然不同。凤羽略翻一翻便搁下拿起第二册,见其中记述的皆是太初时分,天地之间的各类生灵,便也搁在一旁,直看到第三册,方是天下奇珍异事。 凤羽逐页翻查,终于寻到双生玉一节,细细看去,不禁豁然开朗。 当日在魔界飞雪岭的竹屋中,风寻曾问凤羽玉箫可带在身上。她自烟云洞中醒来后,方从涵虚处得到此箫,风寻从未见过,却有此一问,此事亦奇。但她当时全神贯注地观察窗外动静,诸般念头一闪而过,也未深究,如今看到《太初实录》中所载,便如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 原来书中记载,双生玉本是混沌初开时,乾坤灵气初会所生之石,一直埋在碧水寒潭底,机缘巧合被风寻取得,以细长荧透的一半雕成玉箫,浑圆温翠的一半琢成玉玦。 二物天然生就一段异禀,箫能引仙体天生所带用来护体的灵气御敌,而珏能导元神后天修得用来御敌的法力护体,可谓奇珍中的奇珍,至宝中的至宝。 凤羽窥得隐秘,心想此箫既是风寻赠与涵虚之物,那涵虚转赠自己时知会过风寻——因而风寻知道自己有这箫——也属情理中事。 至于涵虚为何不告知自己此物原主乃是风寻,想来大约是顾忌二人之间曾有过的纠葛,因此不便多言罢了。 她自以为想通了一切,便不再追究,转而翻看前两册中内容,正看道太古飞禽一章,见页尾处说:“赤焰金凤凰乃盘古之心所化,因此” 凤羽心中一凛,刚想看后面的内容,只见右边书页竟已给人撕去。那破口整齐老润,显是已撕下多年,委实奇怪。 此书乃当世孤本,如今也只天宫还保有一套,其平日收藏之妥帖,从这紫檀书匣的精致程度可见一斑,又怎会有人轻易损坏呢?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遇见难题竭力解决的,一种是遇见难题即刻越开的。前一种比如愚公,后一种比如凤羽。 她思索片刻未果,便丢开手,熄灯入梦,一夜静寂。 翌日清晨,风寻正在朝夕殿中下棋,远远见她走来,便唤来清欢:“去看看灶君那儿今早有些什么。” 清欢动作极快,匆匆回来时,凤羽才刚落座,见她笑道:“一大早跑些什么,快来歇歇。” 风寻捏捏她手问:“饿了吗?”见她点点头,便以眼神询问清欢。 “灶君说今晨有蟹黄汪的豆腐羹c天麻龙肝汤,”清欢见她皱眉,又道:“还有瑶柱酿菜心c人面子鱼酱面。其他若要,也可随时做了送过来。” “不是油的便是腻的。”凤羽扁着嘴挑剔。 清欢忙道:“有桂花糖熬的菰米粥。” 凤羽还是摇头:“不想吃甜的。” 风寻叹了口气,温声吩咐清欢:“去把渍的杨梅盛一碗来。”说着,果见凤羽眼神一亮,又叮嘱:“再端几碟细点来,不可只吃杨梅!” “今天要去九幽台罢。”凤羽用过早膳,接过风寻递来的一盏七叶绞股蓝,问道:“风起既拿住了人,何必又送去冥界?” 风寻一面自斟,一面道:“他们不在九幽台,昨日下午雷部众神在方丈山寻到他们,便命九源神君将人交了出来,此刻应在南极神霄宫。”他昨晚以九幽台为借口,不过是为了尽快离开南洲。 凤羽一仰脖子,将手中消火去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抹抹嘴说:“那我们去神霄宫,说起来也许久没见过风起了。”一面爬起身,一面催风寻起行。 风寻却不紧不慢的,擎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阴阳怪气地道:“你倒是急着见他,怎么平时没见你如此兴头!” 凤羽禁不住笑了一声,俯下身问他:“你吃醋啊?” “胡说!”风寻哼了一声,“本尊岂会如凡世俗人一般吃醋!” “那我去找风起了,你自己待着吧。”她笑笑,大摇大摆地向外走。 风寻叹了又叹,还是丢下茶杯追了出去。二人穿云渡雾,一路向南,恰在日将正午时抵达。 凤羽抬眼见祥云万丈,瑞光千条,神霄宫檐牙高啄,伫立在飞云裹挟的嶙峋山石之上,较太虚宫之清朗脱俗,更见威严,不禁笑道:“天下沧海桑田,这儿倒是分毫不改。” 风寻微微一笑,牵着凤羽走进宫中,两旁神将们见到,纷纷跪道相迎,并无一人阻拦。 凤羽悄悄耳语道:“我从前常常来,他们最多拱拱手,从未跪过,究竟他们还是怕你的。” 风寻亦附耳说:“从前他们对你礼让是因着你的身世,赤焰金凰c东洲皇女,虽然不服气,也不得不行礼。如今你是正经的五星真神了,他们现在跪你才是真心尊重。况且这些神将皆是尚武不尚文的,最敬重法力高强的神仙,管他是神是人。” 话音刚落,正殿中突然疾飞出一只茶盏,眼看便要打中凤羽左眼。风寻眼疾手快,伸手卸力,接在了掌中:“怎么了?” “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风寻两步跨进殿内,见杯碟碗盏碎了一地,白芷叉着腰歪歪斜斜站在桌边,风起拢着眉头正在一旁讨好,便将茶盏掼在桌上,道:“看来是本尊来得不巧了。” 凤羽小心翼翼地拣出一块空地站下,见白芷眼角绯红c面含薄怒,便知二人方才正吵架,却被自己和风寻打断了,笑道:“清早起这是做什么,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面劝解,一面命守在门外战战兢兢的仙子们进来收拾。 风起摆摆手招呼他们坐,自己搂着白芷,嬉皮笑脸地咬耳朵:“好了,好了,再气可要生出皱纹来。你看他们都来了,好歹给我些脸面,晚上给你赔罪如何?” 白芷脸色飞红,甩开他,扭着颈子,自去垫子上坐着。 风寻轻笑了一声,神态似乎是幸灾乐祸:“此事本尊迟早给你们个结果,先带那几个道士来,有些事还要着落在他们身上。” “只怕是不成。”风起摇摇头:“你来晚了一步,昨日那几人回来时还好好的,谁知晚间竟无声无息地死了,魂飞魄散,一丝痕迹也无。” “啊?”凤羽讶然,本想今日问过玄灵,事情便可真相大白,哪知一波三折,如今线索中断,不禁大失所望,转身问风寻:“如今怎么办才好?” 风寻不答,反问风起:“三人尸首可还在?” 风起颔首,回头吩咐了几句,众位神将便将尸身抬到了殿外。凤羽丝毫不怕,凑上前细细打量,间三人皆面色红润c神态安详,奇道:“这哪里是魂飞魄散的样子,竟像还活着的一般!” 风寻目光轻轻一瞥便断言:“是中毒而死。” “尸身毫无中毒痕迹,如何能肯定是中毒?”风起不解,“我正想遣人去东洲请凤翎来验。” 风寻回忆说:“海西在千年前曾被毒杀过两个神将,其死状同此三人一般无二。”又看看凤羽:“你也知道此毒。” “你是说灵台清露?”凤羽曾听凤翎提过,天下奇毒莫如灵台清露。 白芷素习不惯见死人,原本只站在殿内,忽听众人提到“灵台清露”四字,勉强向外挪了两步:“此物我也知道,在海西听袭妙姐姐说起过。她那里便有此物,是在女娲娘娘座下修行时,一位海上异神敬献的。” 风起见她肯说话,一步上前抓着她手,在面颊上一吻,笑道:“还是你知道得多!” 凤羽暗暗好笑,这九殿下仍是千年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甚是亲切,又问:“听闻前些日子袭妙真神自请去梵界光明殿看守结缘灯去了,如今并不在仙界,现在又去问谁?这一来,又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才能查清事情真相了。” 风寻摸摸她发心,温声安慰说:“放心,此事还有线索。” “哪里还有线索?” 他微微一笑:“蓬莱烟云洞。” 凤羽一点即透,想到自己种在烟云洞的醉眼婆罗花中,还存着一只知晓此事的元灵,当即起身问:“现在去吗?” “不必,你要救活那小仙,不是还缺一具仙身?这里现有三具。”风寻唤过一名神将,递给他一只月白玉瑷,低声吩咐几句,又回来道:“放心,很快便有结果。” 果然下午那神将便带着婆罗花回来复命。风寻将花中元灵脱出,附在玄灵仙身之上,精纯法力一催,元灵立即归位。 凤羽眼珠紧紧盯在他身上,从头至尾,未见丝毫动静,不禁疑惑:“难道是这仙身中过毒,所以不能用了?” 风起从手中化出一只金丹给她:“试试这个,道祖的九转还魂丹。” 凤羽忙接过送在玄灵口中,以法力帮他渡进腹中,过得片刻,忽见他眼神迷离,幽幽醒了过来。 那小仙哪里见过这许多真神,只觉四周仙气缭绕,屋宇威严,眼前之人个个俊秀,不禁看得呆了,一翻身便滚在地下,满口直嚷是梦。 凤羽按住他,将前事一一言明,又安慰半日,见他情绪好些,方道:“你不用怕,如今玄清c玄静c玄灵三个都已魂飞魄散,无人敢报复于你。你将前事告诉我们知道,我送你去蓬莱学艺,定不叫你为难,如何?” 那小仙怔怔摇头:“我不去。” 凤羽摆摆手:“那也只随你高兴,只要你将知道的说出来,想干什么都依你。” 风寻却在一旁冷冷道:“你记住,本尊的话只问一遍,若有不实,立刻将你贬下九幽,交给冥君处置。” 一句话将那小道吓得瑟缩起来,一迭声应“是”,又听风寻问他“叫什么”c“师从何处等语”,慌忙道:“小仙昭云,一直在方丈山九源神君座下修行。” 凤羽又追问:“你既是方丈山的弟子,如何同玄灵他们混在一处,又如何跑去蓬莱冒充涵虚真神?” 昭云唯唯道:“玄灵师兄虽非方丈山正式弟子,但入门比小仙还早些。那日他吩咐我们随他去袭击蓬莱,还要小仙扮作涵虚真神的模样。小仙说自己修道时日不长,从未见过涵虚真神,能不能换个人来做。玄灵师兄却说事起紧急,一时也找不出别人来。小仙也只得硬着头皮上罢了,往后的事便不知道了。” “你们偷袭蓬莱之事,九源神君可知道?”风起在一旁问。 昭云也知此事干系之大,因此不敢撒谎,战战兢兢道:“师父他,知知道。” 众人闻言皆面色凝重,此事背后原来有九源神君的支持。凤羽想起昨日在南洲,风寻曾说子满拥有的一切很快便会失去,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子满的外祖是九源神君,外祖母又是神妤宫宫主,势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此事一经查清,这只外戚的羽翼便算断了。 她转念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们从何处得来的青赤莲香,可是魔族给的?” 昭云不解其意,只摇摇头。 凤羽知道他在整件事中不过是个小卒,根本无法触及核心机密,也因此没人在意他的死活,便不再问,却听风寻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昭云思索半日,嗫嚅道:“就只有师父和几个师兄弟们。”说着,他眼前突然灵光一现,神情若有所思。 “你想到了什么?”风起同凤羽异口同声问他。 昭云支支吾吾道:“小仙也不是很清楚,只听人说玄灵师兄好像在同一位姓舒的真仙密谋,玄灵师兄每次行动前都事先与她有过接触。小仙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风起命人将其所说录在案卷中,令他签字画押,遣人送去狱神皋陶处,又问凤羽:“你要将他如何处置?” 凤羽回头问昭云:“方丈山你是回不去了,你如今又顶着玄灵的模样,更无别处可去,你心里如何打算?” 昭云低头不言,显然是无处可去。 凤羽沉吟片刻,道:“你若愿意,可以去东洲,我会让我大哥给你寻个事做。” 昭云仍旧低着头,不发一言,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风寻道:“你参与此事本已犯下重罪,但本尊念你并非主谋,受人指使也是身不由己,今日又揭露有功,便不再追究。你去九重天赤霞宫找元初神君,让他替你安排个地方罢。” 昭云闻言,跪直身子磕了两个头,千恩万谢地告辞而去。 凤羽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混账,亏我救他性命,居然还瞧不上我们东洲,去天宫才是个大傻子!” 风寻笑着拍拍她,却被她一把将手打开。风起搂着白芷笑说:“这小仙也机灵,他曾经的师父是害过你六哥的九源神君,他怎么敢投奔东洲!” 凤羽冷哼一声,拂袖向外走去。风寻同风起略说几句话,便也同她飘然而去。 她渐渐落在后面,也不去追,低着头细细忖度昭云今日之语,除了牵出此事同九源神君有关,以及那位不知身份的舒姓真仙外,其实别无所获。 “怎么不高兴?”风寻见她神色恹恹,伸手描了描她的眉眼。 凤羽躲开手说:“原以为事情已清楚了,谁知今日竟一无所获!” 风寻也不恼,手渐渐向下,悄悄勾住她的腰,“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知道元峤后人投在方丈山门下,意图入主蓬莱。” 凤羽毫无察觉,叹了口气,道:“就只这一件事,还早已知道了大半,到底也没什么作用,便是那个姓舒的女人,也不知她究竟是何身份。” “只这一件事便能看清许多事。”他的气息喷在头顶,暖暖的。 “你不是早都看清了?”凤羽揉揉自己的发心,道:“昨日在南洲,你曾说子满拥有的一切,很快就会失去。” 风寻却道:“昨日不过是猜测,到底还需实证,只是单凭今日昭云之话,还不足以击垮方丈山。玄灵三人之死虽然于我们查清事情真相有碍,但也未尝没有好的一面。如今死无对证,又有谁能说此事并非九源神君谋划的?” 如今不管是不是他谋划的此事,这脏水他是沾定了。无论真相如何,到时只消将此事安在他身上,便可轻而易举地除掉他。 “依你说来”凤羽奇道,“难道此事并非是九源神君谋划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风寻摇头道:“九源同神妤宫不过是给予玄灵支持,以便借此渔利,此事还是要着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你怎么知道?”凤羽不解,时至今日,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食指敲敲桌面,道:“这也不难猜,假如此事完全是九源神君谋划,玄灵又何需同那个舒姓女人接触?如此隐秘之事,玄灵绝不会轻易泄露给不相干的人。唯一的解释就是做成此事必有非她不可之处,既然具体实施是玄灵所为,那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出谋划策了。” 凤羽仍有疑问:“或许是此事有些地方需要她相助,也不一定就说明她谋划了整件事呀?” “不然。”他又道:“你方才没听昭云说,玄灵每次行动前都要先与此人接触。若非是在出谋划策,何必如此?” 凤羽想想,觉得他说的的确有些道理,抬眼见他眉目之间一派清明,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与昨夜的神情如出一辙,不禁问:“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此人是谁了?” 风寻轻轻一笑:“不必问,几日间定有结果。”搂过她在发心一吻,柔声道:“待此事了结,随我去一趟情天吧。” “情天?”那是情神陆引的地方,她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踏足。 风寻“嗯”了一声,道:“去解一个结,顺便在情箓上注一笔。” 在情箓上注一笔便是在二人的姻缘之间定一个契,从此若非命运相悖或是劫难阻碍,再无人能毁坏这段姻缘。若要分开,须由本人自解方可。 凤羽埋首在他怀中展颜一笑:“好啊。” 二人谈话间已行至东洲上空,风寻瞥见丹穴耀出的金光,道:“你回家去看看吧,顺便告诉凤翦,让他三日后往方丈山走一趟。” 凤羽会意,知道他要借此事让东洲和蓬莱向方丈山发难,也不虚辞,点点头向丹穴方向而去。 她回家后见凤母c凤翷并凤翎都在,唯独不见凤翦,心知他去了落音山,遂将前因后果向众人言明,又乘云向东而去,一径来至万里云海。也不知行了多久,远远瞧见前面华光万丈,云霞中裹着一座浩渺仙山,便收云落下。 那山门外的侍者匆匆迎上来,三言两语间说到秦池同凤翦现在情神陆引处。凤羽不禁好笑,风寻方才还提起过情天,此刻她却要先走一遭。 只是她从未去过情天,只隐约记得多年前在天宫听琅环真仙谈起,说情天在幻海之上,但幻海所在本就隐秘,如今真要去,反不知何往。 正踌躇间,忽见前面山上落红阵阵,花叶随着清风徐徐飘来,灵机一动,翻手变出玉箫,轻轻挥了出去。 山脚传来“哎呦”一声,一个身穿月白色值官衣饰c手拿白羽小扇的清秀仙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捂着额角跌在了地上。 他揉着痛处正要发作,抬眼见到凤羽,调头便跑,连掉落的帽子都顾不得捡。 凤羽今非昔比,法力早已臻至炉火纯青之境,轻轻一动便飞上前去,一把提住那小仙的后领,笑道:“小风童,往哪儿跑!” 那小仙原是风神秋辞手下的风童,专司在落音山布风,虽然年纪小,但也是正经仙吏。他今日一出门,见山上桃李芬芳,不禁起了玩心,手中白羽扇轻轻挥动,引得落英纷纷。正高兴间,忽然额头一痛,便被撞倒在地。 凤羽幼年时在天宫各处游逛,顽劣之名远播四海,和天宫闲散的神仙凑在一处,成日惹事生非,这些值官大都经过她的捉弄。 这小仙从前在九重天当值,方才见到她,还以为混世魔王卷土重来,因此拔腿便跑,如今被捉住领子,忙缩着脖子赔笑:“多年不见,真神如今益发光彩照人了,不知找小仙何事?” 凤羽奇道:“咦,你见过我吗?” 小仙从她手下绕了个圈子,佝偻着腰说:“小仙是英渡,真神称称霸天宫时见过小仙。” 凤羽忍俊不禁:“什么称霸天宫,你是在拐着弯儿地骂我吗?” “岂敢,岂敢!”英渡忙拱拱手:“小仙仰慕真神的风采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见了真神,正是近乡情怯,才唬得跑起来。究其缘由,实在是因为崇敬真神啊!” 凤羽牵牵嘴角:“我今日没时间废话,你可知情天怎么走吗?” 英渡忙道:“小神不知,不知!” 凤羽一把捏住他的耳朵,转了一圈,斥道:“你这滑贼,别想糊弄我,这天下哪有你们风童不知道的地方!” 风之一物与别不同,天上地下,春夏秋冬,哪里都有风的影子。因此风童遍布各处,相互之间又有联系,六界没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英渡见推脱不过,忙点头哈腰地笑说:“小仙刚刚是唬忘了,如今想想起来了!那情天就在——” “不必说了!”凤羽截口道:“你带我去,免得我找错地方。” 英渡闻言,两手发羊角风一般乱摆,“使不得,使不得!” 凤羽一把夺走他的羽扇,左摇右晃着威胁:“你不去,我不给你这个啦!” 伴随着清脆的响指声,赤红色的火苗窜起在指尖,只听她笑道:“我手指上这火,既不是三昧真火,也不是浮生虚火,而是赤焰金凤凰先天带的一点灵光火。这要是烧下去,无论复苏散还是还原水可都补救不回了,你自己想想看。” 那羽扇既是风童的法器,又是官印,一旦丢失便无法再布风。英渡神色僵在脸上,甜言蜜语地央告,只得任她摆布。 凤羽将他拉在云头,由他东西南北一通乱指,不知转过几个弯,顺云飞去多少里,终于来至一片嫣红透亮的天幕前。 英渡顺手向里一指:“真神进去罢,这透明的结界里面便是情天。小仙进不去,可可以走了罢。” 她细细看去,见结界内夜色沉沉,月光幽微,红云滚滚,大河滔滔,水雾相接,一望无际,便装作凶狠的样子恐吓:“你个小鬼头,若是敢骗我,被我发现,定不饶你!” “真神这是说哪里的话!”英渡眯着眼谄笑:“小仙仰慕真神已久,恨不能亲亲您的鞋尖,哪敢蒙骗真神!” 凤羽摆手道:“行了,你回去罢。”话音刚落,见他拔腿就跑,忙喝命:“回来!” 英渡早已飞出老远,却又不敢不回,只得一步三蹭地向回走:“真神还有什么吩咐?” 凤羽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只拇指大的青角小犀牛,想一想又塞回去,重新拿出块金子扔给他:“给你罢,多谢!”说毕,转身便走。 英渡握着金锞子,怔忪片刻,忍不住叫她:“真神且等一等!” 凤羽一只脚已经踏进结界,闻言回首问:“怎么?” 英渡趋步上前,低声道:“真神可知,这里面不是什么好去处!那水域里全是夜叉,任你有再大神通,一进结界就半分也施展不开了,便同凡人一般。” 凤羽虽觉奇异,却仍不以为然:“那又怎样,我是去寻人的,又不是打架。况且我乃羽族,不用驾云也能飞,不愁没有船过河。” 英渡一咬牙,决心送佛送到西:“那雾乃情天‘业障’,陷进去不得了;那水鸿毛不浮,飞鸟难过,比弱水还厉害!真神千万莫使法术,河上的引渡人会送真神过去,只是记得千万不可透露丁点儿怀疑的神色,定要诚心正意,有问必答方可。” 他说罢,拱一拱手,一阵风似的作辞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凤羽望望英渡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满心疑惑地走进结界,见岸边勒着一块巨石,上书“孽水迷津”四字,再向前走两步,忽然涛涌浪翻,水中猛地窜出无数个青面獠牙c手持长矛的夜叉来,一面哑着喉咙嘶叫,一面狠狠盯着她,数不清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幽绿光。 眼前情景险恶异常,凤羽这才知道英渡所言不虚,正不知如何应对,忽闻一阵歌声,只见一叶扁舟载着一点孤灯远远飘了过来。船首站着一个身披蓑笠之人,水中夜叉一见他,纷纷闪避开来。 半晌,那引渡人将船泊在岸边,清亮的声音连连问道:“岸上之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凤羽见他大大的斗笠遮住面目,一身蓑衣尚带露珠,好奇不已,但碍着英渡所言又不敢造次,便揖揖手道:“在下丹穴凤羽,自东洲来,往情天去。请仙使行个方便。” 引渡人也不回答,语气格外冷淡:“我这船既不问来人身份,也不取分文船资,只须回答一个问题。” 凤羽方欲问他是何问题,又恐他生起气来转身便走,便捏出十二分的恭敬道:“仙使请问。” 引渡人道:“请问足下将情比作何物?” 凤羽脑中闪过风寻无喜无悲的神情和他冯虚御风时的袍角,心中一甜,柔声说:“船。” 引渡人不置可否,沉默着让开,示意她上船。凤羽虽有疑惑,但仍是由他载着穿云拨雾,渡水而去。 约莫过去两盏茶的时间,她渐渐有些坐不住,心中不禁猜疑,想这水路能有多远,他们却行了这许久也不到。 正寻思着,忽觉船速越来越慢,水域越来越宽,不禁焦躁起来,回首却见他不紧不慢,一下下划得极为吃力,犹如逆水行舟,心中忽生歉疚之情,只得耐着性子等候,又想既已在船上,便也只有信他。 转念之间,忽见前方霞光陡生,一片清明,脚下渡船亦疾驶如飞,不出片刻,便已抵达岸边。 凤羽跳下船去,回身谢过引渡人,却见他一眼不发地将船划进了夜色中。 她也不在意,甩着裙子向前去,来至一座高不可攀c宽无法测的石牌前,见顶上镌着“情天”两个字,心中一喜便要进去,却被不知从哪钻出的两个小仙拦住去路:“此乃情天,非有情人不得擅入。” “哦?”凤羽笑问:“那怎么才能证明我是有情人呢?” 两个小仙抬手一挥,当空一面水镜翻个身照耀下来,光束立刻笼罩在凤羽四周。她“啊”地一声捂着心口倒退三步,半晌方抬起头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仙收起水镜,躬身问:“真神方才那一瞬间是何感觉?” 凤羽拢着眉头斥道:“废话,当然是疼!” 两个小仙一言不发地分边列开,手掌一摆,弯腰做个“请”的动作,示意她进去。 凤羽左看右看,狐疑着走进情天,见两旁许多宫宇房舍,门前守卫一见她纷纷跪道行礼。她也不多留,直奔前方而去,终于在云阶尽头寻到散着头发正在灌酒的两位尊神。 凤翦在发丝与酒壶之间的空隙瞥见她,立刻翻身起来:“小七,你怎么来了?” “来寻你啊!”凤羽眼风一瞥,见旁边一人穿着绛红袍子,散着墨黑长发,眼角风流,眉目含情,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忙拱拱手:“这位真神就是情神陆引吧?素日常听人谈起,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陆引摆手道:“你我都是五星真神,不必如此客气。”又道:“咱们多年前见过的,如今你虽忘了我,我可还认得你。一千年前,你的好六哥为了你和天神风寻之事,几乎不曾将我这情天拆了!” 凤翦轻咳一声,手肘顶了他一下:“行了,行了,多少年前的事儿,别胡说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朗朗笑声。凤羽回身一看,见一个海蓝色的身影远远走来,心知是无名,高声道:“那偷老虎的贼来了,我可拿住你了,快还我神虎!” 无名遥指远处,笑说:“那小东西脖子上拴着我的铃铛,说明是我家的,难道我不能带走吗?” 凤翦拍手道:“天上地下,论到强词夺理,也就他是你的对手。” 凤羽一把拽住他乌亮的头发:“少来,快还我!” “还以为你修身养性学乖了,谁知还是个混世魔王!”外间忽又有人喊道。 凤羽听那声音如饮甘醇,话语之间好似仙乐流转,便知是乐神秦池到了,探头一瞧,果见一个清秀脱俗c倜傥不羁的神仙骑着雪骁c拎着酒,悠悠往这边来。她忙松开无名的额发,迎了上去。 那雪骁出来这些时日,早已思念故人,忽见凤羽跑来,仰天长啸一声,将背上之人晃下身去,扑在她身前蹭来蹭去。 无名指着秦池幸灾乐祸:“难得,难得,你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又道:“这东西哪里是头虎,分明是条狗!” 凤羽刚想回嘴讥刺,却见雪骁一双碧眼放着光,利口大张,作势向无名吼了一声,不禁摸摸它头顶笑道:“看见了吗,是虎不是?” 无名举着双手求和,雪骁方退在凤羽身后。 一时众神进殿,凤翦问起她来意。凤羽见并无外人,便将前因后果一一言明,又道:“风寻要你三日后去方丈山,他说要了结此事。” “你竟敢对他直呼其名!”无名一面说,一面对献酒的小仙子邪邪一笑,引得她满面飞红,出去时差点撞上玉柱。他又回头说:“看来你们又混在一起了。” 凤羽哪里肯偃旗息鼓,靠在雪骁身边,闲闲道:“是啊!前儿我们还同游南洲来着,恰好听见他们二殿下子潼说起她那位下落不明的长姐,你说巧不巧?” 无名面色倏变,阴沉着脸,低头默默饮下一大杯酒,抬眼时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只是目光中再看不见笑意。 凤羽见状也不好再打趣,又见陆引自始至终笑着饮酒,不发一言,秦池兴致所至手执玉箸击盏作曲;凤翦将榛果一颗颗抛起,张口接住,每接住一颗便奖赏自己一大口仙酿,便摇摇头,起身道:“我走了,你们慢慢在此荒废时日罢。” “等等!”凤翦叫住她,指指陆引,“既然来了,跟他讨姻缘册子看一看也好。” 凤羽点头称是:“对了,来这儿一趟如此麻烦,又不能做这个又不能做那个,连个法术也不能施,若不得点好处,不是白费力了!” “谁说不能施法术?”凤翦抬手一挥,只见雪骁张牙舞爪地飘了起来。 凤羽这才知道自己上了英渡的恶当,气得咬牙跺脚道:“这个混账滑贼,到底诓了我,看我下次怎么修理他!” 无名一旁问道:“哪个滑头,能把你也捉弄了?” 凤羽生起气来,便顾不上许多,立刻将矛头指向了秦池:“还不是驻守他那儿的风童,叫英渡的!” “这个黑锅可别扣给我!”秦池忙摆手:“那些风童一向滑头,没一个省油的灯,这笔账你还是记在风神秋辞身上!” 一旁沉默了半日的陆引闻言忽然问:“这么说,你是走水路过来的?” “难道还有别的路不成?”凤羽讶然。 陆引轻轻拂手,只见殿外一道云桥直通天际,远远望不到边。凤羽大为懊恼:“早知有这近路,我还乘什么船,下回我将那混账扔进水里去,看看夜叉怎么伺候他!” 凤翦笑了笑,在一旁摇头叹气:“不好生念书就是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凤羽瞪了凤翦一眼,碍于在别人的地盘上,勉强没有回嘴。 陆引早已拿出玉牒递在她身前,凤羽接过,将两片玉牒展开,只见密密麻麻的金字涌向半空,半晌汇作两行字:“连环劫,忘情可解。” 凤羽怔怔合上玉牒:“这是何意?” 陆引摇头收起玉牒,一副见惯世情的模样:“此乃天机,不能泄露。我有一言可以相赠:行一步看一步,无须自苦。” 凤翦见她神情恍惚,拍拍她肩膀,道:“我送你出去,三日后在方丈山等你。” 凤羽点点头,由他送出结界外,心中反复咀嚼玉牒上的谶言,忽然想起在魔界时与风寻下棋,结局也总是连环劫,只是自己当时一心扑在救人身上,并未深思,果然“嗜欲深者天机浅”。 她越想越觉心慌,也不回家,转个身便向三十六天飞去。 风寻此刻正同元初在朝夕殿内议事,见她匆匆忙忙奔来,温声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你来得正巧,将你那块黄玉给我。” 凤羽也顾上跟元初寒暄,随手变出黄玉扔在桌上:“我有要紧事要问你。” 元初见状,捡起黄玉,向她揖揖手,默默告辞而去。 “先顺顺气。”风寻接过清欢奉上的茶,送在凤羽嘴边,“有什么要紧事,急得这样?” 翠寒茶清心静气,凤羽饮下几口果然好些,缓缓道:“我刚刚从情天回来,看了我姻缘版上的谶言。” 室中忽然安静下来,能听见窗外竹叶落地的“沙沙”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风寻终于放下茶杯,叹道:“本想最近的事了结后再带你去,你却先去了,天意难违。” “你从前的谶言是空的。”他给她添上一个引枕,娓娓道:“大约一千九百年前,就是你出生那日,你的生辰玉牒飘来仙箓司,上面的命格只有八个字,‘天降神羽,劫数相许’。我原本并未上心,结果后来凤夙殒命c你入天宫c我指点你的课业,直到千年前你我定情时,我才得知你姻缘版上的谶言变成了如今这句‘忘情可解’。” 说到此处,风寻叹了口气:“有两样东西,神仙永远改变不了,一是过去,一是未来。你的姻缘注定没有善果,只有忘情才能解开此劫。” “所以是你抽走了我的记忆?”凤羽截口问。 “当然不,”风寻道:“连我也不知你为何会单单将我忘了。无论如何,大抵都是天意。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既已将前尘忘却,此劫也该解开了。” 凤羽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之前要我同你去情天解开那个结。”又道:“既然我已忘过一次,此劫也算解了吧?如若将来想起,又会怎样呢?” 风寻捏着她的下巴拉在自己面前,轻轻一吻,道:“我也不能确定。”他紧紧盯着她:“你放心,无论你将我忘记几次,我都会像这次一样,找到你,从头再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凤羽感觉自己的心跳漏掉一拍。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像一阵飘过万万年岁月的风,从她周身呼啸而过,似乎就在手边,又似乎永远无法握住。 一直以来,凤羽深切渴望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为父报仇,二是摆脱束缚。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些似乎都在风寻面前渐渐褪色。 人人都说她的命运牵连着苍生,但此刻,假如天下苍生和眼前这个人不可兼得,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风寻。她就是这样自私的人,她想。 风寻见她怔住,手指在她的朱砂痣上摩挲着问:“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怕了?” 凤羽侧开脸:“千年前我虽受了伤,可如今也好了,若真的因此失忆,断没有别的事都记得,只单单忘记你的道理。我以前只觉得活下来就很幸运,因此从未细想过,但如今看见那谶言,又听你说这番话,不由得我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寻沉默半晌,忽然说:“或许,有一个人会知道。” “谁?”凤羽目光灼灼。 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三十三重天上的紫玉真神。” 凤羽眼神一亮:“对啊!”转念之间,又垂头丧气道:“糟了!” 她还记得幼年时,自己纠结了天宫一伙年纪小却有体面的神仙,四处惹是生非。因听闻紫玉真神素洁,不喜人在她宫外来往免得脏了屋子,便故意使坏,曾用空穴来风术将秽神的一大盒污浊气吹进她宫内。后来听闻,紫玉真神请水神子苻差人在紫微宫上方足足降了两个月的雨,才勉强冲刷干净。 她想到小时候的荒唐事,一面担忧紫玉真神怀恨不肯相助,一面又禁不住回思当年她那气歪了鼻子的模样,笑得撑着桌沿直打颤。 风寻无奈地揉揉鼻梁:“人人都道你自烟云洞出关后加了五星真神,性子比先稳重了许多,看你如今这幸灾乐祸的模样便知,那不过是妄人胡言乱语!” 凤羽一手按着腰,一手左摇右摆,勉强忍着笑说:“你不在那不知道,她当时可气坏了,一面要抓我们,一面又叫喊着嫌脏,最后连身上都沾满了污秽,可惜了她那身好看的紫袍!” 风寻点点她的额头,嗔道:“还笑!当年你简直没有一天安生,多少课业都挡不住你出去惹祸,那告状之人几乎不曾将元初宫前的门槛踏平。” “哪有。”凤羽讪讪着抵赖。 风寻便掐指历数她的斑斑劣迹,譬如她五岁刚来天宫时,众人敬畏她身份,不敢与她相交,她闲得发闷便在夜间爬到云上,拿石子儿偷偷砸来来往往的纠察灵官取乐,引得他们整日疑神疑鬼,几次甚至互相之间大打出手,她却还要跑出来扮好心的和事佬;再比如,她与众人熟络后,纠结了一群玩伴去瑶池偷桃子,结果暴露行藏匆忙逃走,以致人人都当天宫混进了妖魔,上上下下搜寻了日,她却躲在太虚宫悠闲地吃桃;又比如,她同风起宫中的小神将武端c扶玉真神最疼爱的小弟子如慧,并天帝十九子承韬一同赌赛弹兔,玩得兴起失手打瞎了广寒宫玉兔的左眼。太阴星君每日哭诉,抱着玉兔四处上访,风寻只得遣人去梵界慈航大士手中讨来杨枝甘露使其复原,又给他升了星位,才将此事压下 凤羽越听越心虚,看他似乎真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停,忙捂住他的嘴:“别说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你怎么还记得!” 风寻钳着她胳膊顺势压下来,额头蹭着她的,喃喃道:“到什么时候也忘不了。” 凤羽狡黠地眨眨眼:“可我把你忘了,你有不高兴吗?” “我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风寻叹了口气,只有苦笑。 “因为我们上一次的结局不好?”她的声音回荡在宽阔的大殿中,“这一次” “我们之间永远没有结局。”风寻目光沉沉望着她:“凡人的结局不过一死,而你我是神,永生的神。” 凤羽整整衣服,翻身站起来说:“所以神仙的生命没有意义。”她一面向外走一面道:“我回家了,三日后在方丈山等你。” 风寻没有送,她也没有留,出门便向三十三天紫阳宫走去。 凤羽从未被自己与风寻的过去困扰,虽然想要找回记忆,却又觉得何必为以往的愁绪苦着现在的自己,所以一直不曾执着,只问过凤翦当年之事,但她此刻真的无比好奇。 这世上已经有太多不确定的事,至少她和风寻的感情,她想要确定。她可真是个叛逆,凤羽如是想。 紫玉真神自然不会直截了当地回绝她,但她可以摆出眼前这副无能为力夹杂着厌恶的神情。凤羽不以为意,递给她一只锦匣,笑道:“小时候的事都是我不懂事,请真神不要见怪,这颗天元血竭丹还有些效用,算是是我的赔礼,还请真神笑纳。” 天元血竭丹珍贵无匹,曾在魔界救过风寻的命,紫玉虽不知此事,但也识货。她顿了顿,借过锦匣,只得将她放进宫去。 掌控所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紫玉真神的年纪,比她母亲也差不多。但凤羽却生不出丝毫亲切之意,见这殿中陈满瓶瓶罐罐并算筹八卦等物,更觉寒意沁脾,落座后便开门见山道:“听闻真神最擅奇门术法,医卜星相无一不精。我此次来,是有事要求真神。” 紫玉收了礼也不好推辞,点头道:“金凰有话直说便是。” 凤羽便将自己失忆一事简要说明,问她有何法可解。 紫玉一面替她把脉,一面道:“你的伤早已痊愈,和失忆并无关系,凤翎真神的医术远在我之上,想来一定早告诉过你。” 她点头说:“我五哥的确医术精湛,但却不擅解奇诡术法。我也知我的失忆与伤病无关,但真神素来精于此道,所以我才来求你。” 紫玉不受她的恭维,转身从什锦格子上拿下一瓶药剂,倒在盏中递给她:“喝了这离魂汤,我施探源溯流术替你看看。” 凤羽无法不注意到她端药盏的两只手,右手莹润白腻,仿佛少女,左手却青筋暴起,犹如枯骨。紫玉察觉到她的目光,匆忙抽回手去,盘坐在芙蓉簟上,待她皱眉饮下离魂汤,便运气点在她的眉心。 凤羽只觉神思飘忽,困神降临,瞬间犹入梦中,半晌见她额头似乎沁出汗珠,便昏昏沉沉地抬手去拭,却听她厉声道:“醒来!”立刻打了一个寒噤,茫然地睁开双眼,定一定神,发觉方才果然是在梦中,不禁道:“这离魂汤迷惑心智,果然厉害!” 紫玉虚耗精神,坐回去歇了半晌,端起茶来静一静心,方道:“你的元灵怪异之极,连我也从未见过。不过,你身上似乎有用过回天诀的痕迹。” “回天诀?” “那是上古死禁术之一。”她娓娓道来,“死禁术想必你也听过,那是六界明令禁止的术法。这回天诀是其中最厉害的一种,施术者c受术者,都会被戾气所伤。如今六界之中,也只有我师兄——就是南天十万里清风浦上的芈江真神——知道化解之法。却不知是不是这股戾气作祟,才令你体内气息如此怪异。” “怎生怪异法?”凤羽忙问。 紫玉道:“你的元灵似乎在压制着什么东西,两股力量相抗,散发出的威力极大。你是否常常有体乏或是心口疼的毛病?” 凤羽连连顿首:“我虽未觉体乏,但心痛之疾却是常发,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吗?” “不离十。”她道:“若有一株灵乌草,或可化解此症。” 凤羽摇头苦笑:“我喝过灵乌草煎的药,并没有传言中那么神奇。”当初在魔界,云微曾给她取得一株罕见的灵乌草,煎了药给她喝,也未见有何效用。 “世人不解奇珍的来历,暴殄天物还要怪罪无效,真是可笑至极!”紫玉冷笑一声,起身说:“那灵乌草乃盘古大帝的黑眼所化,既经不得冷也耐不住热,只有将其化在盘古眼泪中,方能产生奇效。” 凤羽有求于她,因此虽经她抢白,也不好还嘴,只道:“真神说得很是,不过这些暂时不要紧,不知我的记忆真神可探到了?” 紫玉言归正传:“你并不是失忆,或者说你是真的失忆了。” “此话何意?”凤羽不解。 紫玉看着她,又道:“寻常人失忆,虽然想不起来,但记忆还在身体里,只是封存或者改写了,若经医治,还能复原。而你是缺失了一段记忆,脑海里并无封存的记忆,因此无论你如何医治,都不会记起。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找到丢失的记忆,再将它放回体内。”紫玉微微一顿:“不过很难。” “为什么?”凤羽不禁沮丧道:“难道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吗?” “只有这一个办法。”紫玉道:“任何神仙都有篡改或封存记忆的本事,但能直接偷走一个真神的记忆还做得毫无痕迹,可见此人心思缜密c手段不凡。既然他行事如此机密,又怎么会让你找到呢?” 凤羽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风寻,心思缜密c手段不凡,她只能想到他。只一个念头,她又后悔起来:他对自己可谓事必躬亲c巨细靡遗,真正是一片真心,赤诚相待,自己如何能怀疑他!可是她的确对他了解不深,谁能知道他究竟如何想,以前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 她淡淡道:“你怎么能肯定是有人将我的记忆偷去了,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忘了呢?” “因为此事做得太天衣无缝,这恰恰是破绽。”紫玉负手道:“若非是人为偷去的,不会一点散乱的记忆都没有。” 凤羽立刻反驳:“不对,我还记得一件事,只一件事。” 她曾在玉壶庄的水丘上想起去蓬莱参加乾元节法会一事,那夜她和风寻在一处。而他丢失的记忆,皆与风寻有关,若真是丢得干干净净,那这一件也不改想起才是。 紫玉皱眉道:“这不可能,我方才并未探到。”又问:“你那段记忆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凤羽细细回思,嗫嚅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被人收走了元神,无法调动法术罢了。” “是了。”紫玉点点头,“没了元神你便同凡人无异,因此那段记忆并不存在于你的元灵中,而是在你的肉身中。所以此人偷去你记忆时,没能将其带走。” 这结论虽然令人失望,但却合情合理。凤羽无法反驳,想想又说:“真神能不能帮我卜一卦?外面天色都暗了,正是占星的好时候。” 紫玉面无表情道:“我这点占星卜卦的本事同三十六天上那位差得远,金凰何必求我。”说着将门一推,分明是送客的姿势。 凤羽知道她的脾气,自己又曾得罪过她,因此也不恼,起身告辞去了。 她刚跨出宫门就见一个小仙从紫阳宫上方往南洲方向而去,想来定是去请水君派人来降雨洗屋子的,不禁啧啧称奇,六界之内竟有如此孤洁之人。 凤羽回到家时夜色已深,山门外一个人影也没有,她一路狐疑着穿过梧桐林,见凤翎正从玉潇殿中出来,便笑着迎上去:“五哥,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奇怪了,今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难道都早早地睡去了不成?” 凤翎笑道:“今日荼蘼精飞升成仙,得了仙根,众仙都在叠翠崖上开小宴,这会儿只怕还在饮酒呢!”东洲还未出凤夙的三千年丧期,所以众人都只能小聚,不可大排筵宴。 “那我也去!”凤羽道:“哦对了,你替我把把脉,看有什么异常吗?” 凤翎捉起她手腕细细一探,摇头说:“脉象不但没有异常,还比从前平缓了不少,看来你这些天养得不错。难得,难得!” 凤羽生怕紫玉捉弄她,因此请凤翎为她看一看,听他如此说安心不少,又想到风寻无微不至的照顾,心中一甜,扯着凤翎的袖子道:“走,一起去看看他们的小宴。” “我的药还煎着,”凤翎不爱热闹,私下小聚也不喜,“你自己去罢。” “走吧,走吧!”凤羽强拉着他去:“你整天就是药草,时间长了人会闷坏的!” 凤翎拗不过她,跟她一路走到叠翠崖,远远见到众人正围在一株桂花树下喝酒。凤羽兴冲冲地跑上前:“你们乐也不叫我,有什么好吃的快给我拿来!” 荼蘼仙忙爬起来:“有六殿下给的好酒,五殿下c七殿下饮些吧。” “恭喜,恭喜!”凤羽没大没小地拱拱手,又见石板上摆着许多果碟细点,还有几坛琼浆玉液,便捡了个空儿坐下,捉起一块练食糕塞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嗯,吃了这个才算回家。”转头指着一个身量极小,眼睛溜圆的小仙吩咐:“小豆儿,给我们唱个曲儿罢。” 众人闻言纷纷称好,那极乐鸟倒吊在花树枝上扯着脖子道:“唱《考槃》!” 梧桐仙摆手说:“不好,不好,还是唱《小星》好!” “那曲儿太丧气了,不如换一个。”荼蘼精摇头不喜。 梧桐仙闻言,立刻笑嘻嘻地改口:“对对对,是太丧气,换一个,换一个吧。” 当下众人纷纷建议,也有说唱《芄兰》的,也有说唱《绿衣》的,一时没个开交。凤羽忽然想起风寻给的戏折话本,灵机一动,提议道:“哎,依我说,那些曲子平日都听得多了,不如唱一套凡人的戏文来听听,如何?”又问小豆儿:“不知你会不会?” 小豆儿眼睛一转,笑道:“大约会的,殿下听哪一出?” 凤羽所知不多,便随口将昨日看到的一出《寻寤》说与她,果见她笑说:“这篇有限,只是没有管弦丝竹随着。” 凤羽翻手变出玉箫:“我吹箫随你,想来也难不倒。”说着找出乐谱来吹奏,只听箫声悠扬,嗓音清亮,夜风吹花,畅人胸怀。 听完曲子,又玩骰子,渐渐兴起,以至赌酒猜枚c比剑对拳,拼斗法力,无所不有。凤羽只为寻乐,不论输赢,扔下许多金子仍笑吟吟的。 过不多时,凤翎劝道:“夜已深了,大家都散了罢。明日再聚也好,若十分尽兴,以后反没意思了。你们只顾喝酒,明日必定头疼。” 众人都觉不舍,但又不敢违逆抱怨,独有凤羽咕咕唧唧,一路磨蹭着向湖上走,谁知酒饮太多,脚步虚浮,一个没留神从云上跌足掉了下去。 她一经水沾身,寒意忽起,忙捻起避水诀往湖面游去,忽听身后一人声如洪钟地道:“真神且住,小仙有话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凤羽回首看去,原来是一位面色红润c头发花白的老者,“老神仙在哪里修行的,这么晚了还点着灯出来,不知有什么事?” 来人收起手中的夜明珠,恭恭敬敬道:“小仙是这迷湖的水监,南洲水国的二殿下子潼差小仙送此信给真神。”说着递上一个信封,“小仙在此等候多时了,一直未见真神回来。” 凤羽接过信笑说:“原来是老邻居,我竟不识得。我看看她有什么事,昨日才见过,今日又差你送信。” 她撕开信封,抖开信纸看了一眼,道:“多谢你费心,回去说知道了。” 凤羽回到水榭安歇,翌日下午方揉着眼睛醒来,看看天光竟已是申末酉初,忙梳洗起来,见过凤母,也不驻足便往太虚宫去。 她本想三日后在方丈山等风寻,但昨晚见过紫玉真神后,得知自己记忆是人为抽去,便想问他一问,免得乱生疑心,只碍于天色已晚,不愿扰他,才先回家去。 一路驾云飞到朝夕殿外,还未进去,只听人声传来:“天神猜得果然不错,此事的确是他所为,小神将此物拿去,他无话可说只得认了。” 风寻正同元初谈话,见她走到门口,便搁下棋子,招手道:“不是说在方丈山等我,怎么过来了?” “我又有事要问你了,你这会儿不得空吗?”她站在桌边问。 元初揖手笑道:“小神的话都已说完,真神不必忧心。” 风寻拉她坐下,揉着发心问:“用过晚膳不曾?” 凤羽摇摇头:“刚起来,早膳都不曾用,哪里顾得上晚膳。” 风寻闻言便吩咐清欢去备膳,顺便煮醒酒汤,凤羽不禁问:“你怎么知道我喝过酒?” 他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微微笑道:“你虽常常晚起,却只有在宿醉之后睡一整日。” 凤羽脸色一红,悄悄对清欢道声“多谢”,一面帮忙摆碟子,一面岔开话题:“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我在外面就听见了。” 元初看看风寻,见他首肯,便道:“小神刚从外面回来,找到了那个在玄灵背后出谋划策之人,她已认了。” “你是说那个舒姓真仙,你找到她了?”凤羽讶然。 风寻抽走她手中洒了半盏的茶杯,示意入梦进来擦拭干净,又道:“你来猜猜此人是谁。” “我哪里知道!”凤羽脱口而出,食指抵在唇下思索片刻,忽然面色一变,眼中惊疑不定:“难道是怎么会呢?” 元初道:“小神已去找过她,她认了。”又见风寻使个眼色道:“你去瑶池找青鸾,拿我昨日所说之物一用。此事关乎东洲,她定会相助。” 元初会意,点点头,告辞而去。 这里风寻见她神色恹恹,盛了一碗汤给她:“好了,别想了。一天不曾吃,先喝些汤。” 凤羽心想自己真神之体,不吃也无甚关系,哪里有什么先喝汤的讲究,但见他已将碗放在自己面前,便捧起一尝,又不禁眼前一亮:“好喝!” 风寻勾了勾嘴角:“灶君新出的法子,多饮些于你的心痛病有益。” 凤羽喝着汤,听他谈到旧疾,忽然想起昨日紫玉说的灵乌草用法,遂问他:“对了,昨日我走后去找了紫玉真神,她对我施了探源溯流术。” “她怎么说?”风寻不动声色。 凤羽小心翼翼道:“她说我的记忆是人为偷走的,并非我自己忘了。她还说此人心思缜密,做得丝毫不留痕迹。” 风寻云淡风轻地饮着茶:“你怀疑我?” 她一口汤还未咽下,闻言呛得红着脸直嗽,不想他如此直截了当。风寻给她拍着,又道:“你想知道以前的事却不问我,昨日也没要我陪你去找她,今日又说有事问我,自然是怀疑我了。”他语气平稳,听起来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如此,反而更令人心慌。 “我只是想问问你,若真是你抽走了我的记忆,我也不怪你。” 风寻面色甚平静地问她:“我昨日说过,此事我并不知晓,你信我么?” 凤羽有些内疚,抓着他的手说:“我以为你昨日随口哄我的,并没有当真。如今你说,我便信。” “信就好。”风寻点点头,“探源溯流乃九星仙术,使用起来虚耗精力,失传已久,且此术窥探私隐,自古以来便有争议。她那样脾性的人竟肯替你施法,是得了你什么好处?” 凤羽一怔,心想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他,支支吾吾说:“你记得在魔界时你受了伤,我给你的那颗天元血竭丹吗?我把剩下的一颗给了她。” 风寻沉着脸一言不发,半晌放下茶杯,淡淡道:“你先回去罢。” 凤羽从未听过他赶自己走的话,不禁有些尴尬,顿了顿他也没有挽留之意,只好转身赌气去了。 风寻望着她有些着恼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虽然一向不在意身外之物,但那颗天元血竭丹意义非凡,价值也远远无法估量,她却将其赠人,可见她有多么渴望找回从前的记忆。 假如她真的知悉前事,他们之间将再一次划开鸿沟。他不愿看她陷入两难,也不愿让一切湮灭,所以当她问,如果她想起过往会不会再次入劫时,他只能回答不确定。 如果爱一个人,是否要给她所想要的一切,即使会让她痛苦? 凤羽自然不知道他此刻心中的为难,她一直是反叛,虽然这对神仙来说是巨大的讽刺。她不信她和风寻的劫解不开,从前的事既然忘过一次,也该过去。 即便再次入劫,又怎么样呢? 劫数之所以是劫数,只因无论是谁,都逃不开,躲不掉。即使她不去探寻,前尘往事也自会来找她。若想不受其扰,只有经历它,解开它。 一千九百年来,她一直是遇见麻烦就远远绕开的,直到避无可避时才不得不面对,但如今,对于此事,她不能,也不愿再躲。 直至今日她才懂得,逃避,永远不是办法。 凤羽想着他那阴沉的脸色,和他让自己先走时的语气,既有些恐慌又有些恼怒,他还从未对自己说过这样话。 “想什么呢?”凤翦敲敲她的脚,“这么大的人,云也驾不好,别崴了脚!” 凤羽一抬头,原来自己浑浑噩噩的,竟已飞到了家,见凤翦歪在台阶上喝酒,闷声问:“你不是在情天,怎么回来了?” 凤翦笑道:“我回来看看你怎样,有没有被那句谶言吓到?” 此言正中凤羽痛处,她眼睛转了几转,从他手中夺过酒壶,强灌下几口,呛得咳了几声,转身靠在他身边:“六哥,我有好多烦恼。” “那就好了,有烦恼才是大人。”凤翦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天下之大,六界之中,谁没有烦恼呢?你看大哥,肩负着东洲的重担,为了稳定局势,将来还要迎娶素未谋面的涂家女儿为妻;还有二姐,昆仑瑶池的事情千头万绪,她每日料理得井井有条,不知要有多少烦恼;就是三哥,外人看他是参禅论道得逍遥,谁知他独自把持瀛洲的辛苦,那海上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潮汹涌,也是同陆上四洲一般的漩涡;你再看四姐,这么多年为心结所困,原该和你一样到处捣乱才对,却一直驻守在逝川那样的不毛之地。” 他仰头灌下一口酒,接道:“到底还是五哥一个‘痴’字为高,只醉心医药,哪管沧海桑田。所以啊,似你我这般整日清闲的,还是莫要抱怨太多的好。” 凤羽叹了口气,道:“说得也是,可还是很心烦。” 凤翦将酒壶塞进她手中,“那就喝酒罢。” 凤羽默默饮了几口酒,忽道:“六哥,我的记忆是给人偷去的。” “什么?”凤翦一个激灵站起来,“此事当真?” 凤羽托着腮,萎声道:“骗你做什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烦恼之一。” “难道是风寻?” 凤羽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我问他了,原不该问的。” “吵架了?”他轻笑,“我看他很迁就你的样子,不会真跟你生气的。” “但愿吧。”凤羽望着天,“你说此人是谁呢,究竟为什么要偷走我的记忆,这与他何干?” “你既然这么想知道从前之事,何不直接去问风寻?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不行的。”凤羽摆摆手,“他对此事讳莫如深,我不想勉强他。再说我丢掉的记忆里有我无法复刻的感觉,我和他发生过那么多事,当时一定有很多珍贵的心情。就算他告诉我,不过是事情的大概经过,冷冰冰的几个字,如何能与之相比?”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凤翦重新坐回去,“当初你们恩断义绝,那滋味也必定苦涩。” “可是我总要真的经历过了,才能确定。我知道我自己的心,也相信他的。可这还不够,那句谶言c当年的事,都永远会像一根刺横亘在我们之间,不知何时就会痛。” 话已至此,便无可再说。 凤翦一面喝酒,一面叹道:“若你只是记不起来,无名还能帮你。可你连记忆都丢了,他也无能为力了。为今之计只有找出那个拿走你记忆的人,可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谁能知道!” 凤羽也不住叹气,“是啊,谁又能知道呢!”转念之间,忽然眼前一亮,“对了,她说不定知道!” “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通晓六界之事的,除了麻姑,又有谁呢! 凤羽刚说完,只听身后一人道:“你们两个不进来,大半夜坐在这儿喝的什么酒?” 她回身看去,只见他大哥凤翷穿着黑金锦袍,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忙跳过去笑道:“大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听母亲说你去飘摇山看望涂公公了。” 涂汨氏乃东洲望族,且与西洲辛氏素有姻亲。其上代族长便是凤羽口中的涂公公,现任族长涂狄则是凤夙当年的部将,二人一向亲近。 凤麟的未婚妻子是涂狄的嫡长女涂蘅。这桩亲事原是凤夙在时,双方父母所订,只因凤夙殒命,丧期内不可娶亲,才拖到如今。 凤翷道:“我下午刚回来,听说你近来四处跑得不像话,可又惹祸了不曾?” 凤羽忙遮掩:“又不是小时候了,哪还能惹祸!对了,大哥你这次去,可见着我的准大嫂了,她生得漂亮吗?” 涂蘅自成年后便拜师在扶玉真神座下,去了北海玄洲修行,二人虽有婚约,却从未见过。 “未曾见着。”凤翷淡淡笑道,“这你倒不用操心,她爹娘生得好,想来她也不会差。再说娶妻不在相貌,端看贤良与否。倒是你,最近忙什么,也不常回家?今日涂公公还问起你,说涂蘅在北洲取了一坛高前山水送回家,他让我带来给你用。” 凤羽大喜:“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早说,快给我,拿去炮制刀圭第一香最好了!” 凤翷翻手变出一只玉壶给她:“此水难得,能治心痛病。你好生收着,不可拿去炮制香料!”说着又在她耳边嘱咐:“别给小五看见。” 凤翦快步跟上两人,悄悄拍了偷笑的凤羽一下,耳语说:“我先走了,明日一早跟你去宛陵洞天。” 凤羽一个“哎”字还未说出口,他已消失在半空。 凤翦虽不务正业,但却一诺千金,翌日清早便去敲她房门。 凤羽早已收拾妥当,带上大堆的金子,同凤翦绕过迷湖,一路行至绛珠河边。她使个瞬息万变之法,变作凡人的模样,又见凤翦也已化作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笑道:“果然这个身份最合适你,都是该遭雷劈的模样!” 凤翦笑着点点她额头,顺着云路落在宛陵洞天前,见迎面过来一个小仙子,立刻跌足叹道:“罪过,罪过!” 那小仙闻言不解:“不知仙客说何事罪过?” 凤羽亦不解,顾不上跟那位有过一面之缘,名唤‘蜻蜓’的仙子打招呼,只抬头望着他。 凤翦摇头对蜻蜓说:“仙子生得如此好模样,只该在瑶池献舞,或是在月宫种花。你们真神却让你看门,如此暴殄天物,岂非罪过!” 凤羽默默翻过一个白眼,方欲抢白他几句,却见蜻蜓掩着口,娇笑道:“仙客真会打趣,快随我进来吧!” 凤翦一面向里走,一面在凤羽耳边悄声道:“省了笔钱,怎么谢我?” 凤羽僵硬着笑脸:“你就不怕报应?” 凤翦又道:“这话别人说我还怕,你这混世小魔王说我岂会怕?真正是乌鸦落在猪背上,一个还比一个黑。” “你才是猪!”她抢白道,“我是金凰,你是黑猪!” 凤翦笑道:“我是白羽,世人皆知。大哥,他是黑的,他是黑猪!” “回去我就告诉他,看你如何,反正你打不过他!”凤羽下巴一扬。 正说着,蜻蜓已将二人带进内室,并道:“二位仙客且等一等,我家真神今日出门去了,大约一会儿就能回来。”说着又去斟茶。 二人从上午等到下午,期间只有蜻蜓送茶水c端点心,却连麻姑的影子都没见着。凤羽先时还耐着烦看凤翦同蜻蜓调笑,过后渐渐坐不住,连连催问。 蜻蜓哪里顾得上同她讲话,每每敷衍几句了事。凤羽最后只得厉声诘责凤翦,蜻蜓方恋恋不舍地说出去问问。 凤翦见她真的恼了,忙赔笑道:“怎么这么大气性,这里如此奢华,有吃有喝的,乐得享受呢,等一会儿又何妨!” “都从早上等到傍晚了!”凤羽冷着脸鼓着腮道,“你倒是好了,茶果细点,美人相伴,我还有事呢!”她今天一日未去太虚宫,不知风寻会不会以为她还在赌气。 一语方毕,忽见蜻蜓搅着衣带,面含歉意地走进来说:“我家真神临时有事,月内只怕回不来了。我也是刚刚知晓” 凤羽闻言,拂袖而去。 凤翦忙上前去追,走到蜻蜓身边,脚步一顿,在她耳边柔声道:“别担心,我不怪你。”说毕,留下一个春风满面的笑容,飘然而去。 蜻蜓怔怔地望着洞口方向的一角白衣,咬着唇笑了起来。 凤羽一路疾飞,到家时天色也已全黑。她踌躇半晌,还是决定明日在方丈山见他,当下也不理凤翦,自去水榭安歇。 翌日清晨,凤翦带着两罐杨梅,又去敲凤羽房门。凤羽推门看见他,不理不睬,自去凤母房中用早膳。 凤翦跟在身后,赔笑道:“别生气了,昨日是我不好。你看我的赔礼,两罐杨梅,够你吃好几天了!” 凤羽本不想睬他,但听见“杨梅”两个字,耳朵早已竖得比兔子还长,强夺过罐子,冷声道:“我可不是看在杨梅的份儿上,只因你是我六哥,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才不跟你一般见识。”说着便去看那罐子里面。 凤翦在一旁连声称是,见她馋涎欲滴的样子,禁不住揶揄:“想吃就吃吧,六哥不笑话你!” 凤羽闻言忙扣住罐盖,清清嗓子,正色道:“谁说我想吃了,我是要给母亲留着,怕她嫌酸,所以先看看。谁像你,只知道自己享受,最是不孝了!” “啊,也对!”凤翦点点头,阴阳怪气地道:“只怕看是看不出的,不如先尝尝。我看尝一个也不够,不如都尝了。若好时,就把核往那地上一撒,过几年结了果子,自然有母亲吃的。” 凤羽听见他打趣,把脸一拉便往崖顶飞去,只剩凤翦自己在原地捧腹。 凤母正在殿中用早膳,见她跑进来,板着脸问:“怎么还抱着,快放下罢。这东西味道虽好,却最动热,不可多食。” 凤羽笑问:“母亲你和风寻说的一样,是不是活得久了都唠叨?” “净瞎说!”凤母拍了她一下,“这是正经话,自然人人说的都一样。也难为他想着,还巴巴地遣人送来。” “这是他送的?”凤羽讶然。 “是啊,”凤母不疑有他,“也不知哪里得来这许多不当令的东西。还有张字笺,哎,方才还在这儿的,去哪了?”说着便命身边的阿釉仙子去找。 凤羽眼睛一转便向外跑,只见凤翦慢悠悠地正往这边来,匆忙跑上前去质问:“我的字笺呢?” “什么字笺?我可没见。”凤翦含笑道。 他刚好站在瀑布前,凤羽作势欲推:“快给我,不然我推你下去!” 凤翦挑挑眉:“哟,这么厉害,那我走了!”说着转身便要点足而去。 凤羽忙一把扯住他袖子,讨好道:“六哥别闹了,快给我罢,你最好了!” 凤翦有一千多年没见她如此活泼过,心一软便从怀中掏出纸笺,给她时还故意引她伸手去够。凤羽顾不上与他嬉闹,展开字笺一看,不禁心花怒放,站在崖边抿着嘴直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凤翦见她笑得奇异,凑在她身边,手一伸又将纸笺夺了回去,见上面笔走游龙写着:“口不择言,自诒伊戚,岂不尔思,子不我即。”不禁啧啧称奇:“他前儿跟你说了什么,今日就要见了,还特遣人来送这道歉的笺子?” 凤羽前日傍晚听见风寻直接赶自己走的话,自然勾着一点怨念,但也早已释怀,如今见到这张字笺,心中熨帖,更是丝毫气性也无,又听凤翦问,想到昨日若非他只顾着同蜻蜓调笑,自己便不会去不成太虚宫,风寻也就不会说“子不我即”的话。那分明是怪自己昨日未去找他,遂劈手夺过字笺,冷脸道:“关你什么事!”说着,抬脚而去。 凤翦见她真的动气,便不再招惹,用过早膳好言好语地邀她同赴方丈山。 凤羽心知今日必有一场纠纷,只自己和凤翦怕不能压服,便要请凤翷同去,却听凤母说:“你大哥和小五早已去了,哪里像你们两个如此懒散,日上三竿才用过早膳!” 凤羽自讨没趣,拉着凤翦讪讪出门,一面走一面问:“母亲怎么不去?这也不是小事。” “家中不能无人,何况现在大哥执掌东洲,有他去就够了。”凤翦甩着酒壶说。 凤羽从未到过方丈山,此次由凤翦带着,穿越溟海,远远看见一片碧青岛屿,便指着问:“那里是不是方丈山,怎么上面笼罩着那么多乌云?” 凤翦也不明就里:“的确是方丈山没错,莫不是水神不挑好时候,偏今日跑来布雨?且去看看再说。” 这方丈山虽不如蓬莱峥嵘轩峻c仙雾缭绕,也不如东洲层峦叠翠c山青水幽,更不及昆仑山连绵巍峨,雪覆峰尖,又或是不周山那般冰坚雪厚,直入云霄,但其山势平缓c绿丘纡连,亦颇见清秀之姿。只是此刻山顶乌云滚滚,甲光向日,一派威严肃穆之色。 凤羽同凤翦疾飞至山前,见南边一片青甲天将,西边一片白甲神将,北边一片银甲神兵,东边一片素袍清士,西南一片鳞甲水兵,至高处却是大队金甲天兵。 众仙队列齐整c严阵以待,周遭也无空隙,各路神仙围得水泄不通,极目四望,黑压压尽是人头,论其数目,不可胜计。 二人自西向东而来,正在东洲白衣将士之后。凤翦瞧见凤翷c凤翊c凤翎均在人群之前,便拉着她道:“你别乱跑,过去跟在大哥身边。” 凤羽早已看见金甲天兵前c气定神闲的风寻,哪里肯随凤翦而去,只道:“我去找他,六哥你先过去罢。”说毕,挣脱他手里的衣袖,转身向中间飞去。 众仙几日间耳边风言风语不断,都听说方丈山将有大事发生,均不知虚实,因此纷纷前来打探,更有一伙年纪较轻c心性急躁的,早已奔来占好位置。神将天兵固然列队严整,这一众闲神散仙却熙熙攘攘,因此谁都未曾留意到凤羽。 她悄悄飞到风寻身边,还未开口,只听云下人声道:“天神并众位仙友神兵大驾,不知有何要紧之事,何不下来用茶细谈?”其声若洪钟,震惊百里。 凤羽低头看去,只见一位金绣蓝袍的长髯神仙独自立在崖边,手中长剑微摆,颔下长须飘动。山前山后,草上林中,密密麻麻尽是蓝袍翻滚,莺莺燕燕俱是红衣闪动,人人手执兵刃,身佩法器,似乎正在结阵。 众仙久闻九源神君大名,都知他早年掌管天下水源,势力不容小觑,手下人多势众,既有道士也有散仙,更有其妻的神妤宫内一众女仙相助,今日见其独立崖边,临危不惧,面对如此情势仍有条不紊c指挥若定,都暗暗叹服,方知传言不虚。 风寻并未同凤羽讲话,转身向一位赤黑锦袍c神情肃穆的神仙使个眼色。那人立刻会意,翻手掏出一卷明黄布帛,高声道:“九源神君,你纵容弟子毒害东洲凤族六殿下,其罪一也;勾结魔族,暗通款曲,其罪二也;指使弟子偷袭蓬莱,陷害七星真神,其罪三也。如今证据确凿,何必负隅顽抗?此乃天庭敕书,快快束手就擒罢!” 此言一出,周遭立刻人声纷乱,群情耸动。有和九源神君有旧,难以置信的;有心中盘算,想要趁势牟利的;也有禁不住好奇,交头接耳打探的;还有心生畏惧,不敢细问的;更有一伙素日看九源神君不惯,暗暗称愿的,其情状不一。唯有一群女仙,听得风流倜傥的凤翦真神竟被其毒害,个个激愤,嚷着要将其千刀万剐c挫骨扬灰。 凤翦站在三位兄长身旁,收起酒壶,神色难得认真起来。但听九源神君调动内息,声音远远送出:“皋陶大神此言本君听不明白,既说本君纵容弟子毒害凤翦,不知那弟子如今何在?说本勾结魔界,可有证据?说本君派人偷袭蓬莱,陷害涵虚,又有谁看见了?何况本君乃方丈之主,一方尊神,岂受天宫辖制?”说着“嗤”了一声,“天庭敕书,算个什么东西!” 众仙闻言均觉有理,若非持有明证,如此大罪,岂能轻易判定。一时人人望向狱神皋陶,只听他如何说。 皋陶冷笑一声,指着身边,朗声道:“可笑你兀自诡辩,你看看他是谁!” 众仙纷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是一黑发结冠c广袖青袍的神仙。那人向九源一揖到底,恭恭敬敬道:“师父。” 两个字一出口,众仙即刻了然,心知此人便是皋陶所说的,九源那个偷袭蓬莱c毒害凤翦的弟子。 旁人虽不认识,凤羽却心知肚明,此人正是昭云,不禁提起心来,在风寻耳边细声道:“他虽用了玄灵的仙身,到底不是真的玄灵,如何能瞒得过?” 风寻握握她的手,悄声道:“不必担心,我本来也没想瞒。” 凤羽心知,昭云身份低微,若非假充玄灵出首认罪,并借机指认九源,根本无法扳倒他,因此极为不解。 正想着,便见对面九源神君面色微变,只一瞬便又神色如常,还未听清他说什么,忽觉肩膀被人一拉,回头看时,原来是天帝十九子承韬——他们幼时曾是关系极近的玩伴,从不拘泥虚礼——不耐烦道:“什么事?” 承韬笑道:“你不必瞎紧张,你看。”说着指指北边那片银甲神兵,“那是北洲的人。” 凤羽忽然想起风寻说过将幕后谋划之人找来的话,心下稍安,不觉一笑,又听昭云此刻已将其听从玄灵吩咐偷袭蓬莱c假充涵虚,以及如何被她失手所伤,如何为她所救,又如何借了玄灵的仙身还阳诸事,一一道出。 众仙听得此事,都不禁称奇,纷纷转向九源神君望去。 皋陶待他说毕,向站在东方一众素衣神仙前的涵虚揖手道:“真神,当日偷袭蓬莱之人的首领,可是眼前此人这般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当日玄灵带人偷袭蓬莱时,乃是乔装成魔族的样子,玄灵当日其实不曾露面。但涵虚心知,若非如此说,便无法证实昭云所言非虚,因此顺水推舟地点点头:“不错。” 正当众仙以为此事板上钉钉时,九源神君却冷笑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君与此信口胡言的小仙素未谋面,如何能知其言真假,又怎知不是有心之人将他找来陷害我?在场的,谁能证明此人身份,难道就凭你们众口铄金吗?” 一语说得群仙又鼓噪起来。 皋陶胸有成竹,蔑笑道:“他受你之命做下的恶事,涵虚真神c凤羽真神,二位皆能证明。至于他的身份,物证在此。”说着,将一张洒金玉屑纸向半空一扔,“他虽是太乙散仙,不在天宫之中,但他既有性命,必受冥君所辖。当日他将死未死之际,魂魄飞去冥界,早在九幽台上勾下姓名。此乃冥君案前卷宗,上面记得清清楚楚,他乃是你的弟子,你自己看!” 众仙都挤着看那半空中飘着的黑字,心知冥君案前的卷宗无法作假,此物足以证明其身份。 九源神君丝毫不慌,辩解道:“我门下弟子何止万千,此人我没见过也属寻常。他既和孽徒玄灵做下此等恶行,自然应受律法约束,但此事我并不知晓,他不过是信口栽赃于我,以期减免己罪罢了。这些污蔑之言,如何信得?” 昭云闻言,见众仙又怀疑起自己来,连皋陶都没了话说,忙指天誓日地道:“小仙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言,叫我魂飞魄散!” 群仙听见都不觉打个寒噤,魂飞魄散正是死病不侵的神仙们最忌讳之事。 凤羽见他诡辩,气氛忽然安静下来,人人皆有疑虑,如此必不能服众,心中有气,又无反驳之语,便拉拉风寻袖子问:“现在怎么办?” 风寻不答,半晌在一众沉默中淡淡道:“神君辩得好。” 群仙听他开口,都忙忙地弯腰行礼,恭听圣训。九源神君也忙揖手道:“天神夸赞,小神万不敢当,不过是据实陈情罢了。” 风寻回头向凤羽柔柔一笑,转身飞走上前,朗声道:“神君说此事乃玄灵一人所为,而你并不知情,是吗?” “正是。”九源神君凛然道。 风寻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本尊这里有件故事,想请众位仙家听上一听,也请神君为本尊解惑。” 九源神君忙谦虚:“不敢不敢,天神请讲。” 风寻环顾四周,娓娓道:“当日本尊与赤焰金凰凤羽真神在魔界,曾无意中救下北洲山神之女颜姝。她被魔族公主封了法力,凤羽真神本着济世救人之心,将自己的一只黄玉作为信物给了她,让她携此物去蓬莱山找涵虚真神,一来为其解封,二来去烟云洞中净化戾气。”说着,翻手变出黄玉,示与众人,又向涵虚问道:“可有此事?” 涵虚点头道:“不错,我接到此物,便命弟子谷生为其解封,又带她去了烟云洞,让她在那里闭关。” 众仙听闻此事,也有感叹凤羽慈悲,默默称许的;也有忧心东洲与蓬莱交好,忌惮其势力的;也有好奇风寻讲述此事的深意,暗自揣测的;也有听说二人曾共赴魔界,禁不住猜度他们关系的。只是诸般念头只在心中,并无一人表露。 风寻接道:“此玉由颜姝转交给涵虚,后又被玄灵盗走,并故意遗落在凤翦真神受伤之地,企图将这伤人的罪孽嫁祸给涵虚,从而挑拨蓬莱与东洲的关系。此计原也算是天衣无缝,但百密一疏,终于还是留下了破绽。当时诸事繁杂且来得突然,是以人人都未注意。然而本尊却发现一处疑点:凤羽真神让颜姝将此玉交给涵虚一事,只有本尊c凤羽真神自己并颜姝和涵虚四位知晓。本尊亦曾询问过为颜姝解封的谷生小仙,一并连他都未曾见过此物。那玄灵又是如何得知此物的存在,又如何想到以此陷害涵虚的呢?” 话音刚落,凤羽心中登时雪亮,此事的确只有四人知晓。玄灵盗玉之时,她和风寻还在魔界,涵虚又不可能自己泄露此事来陷害自己,因此便只剩了颜姝一个人,必是她将这个细节告诉玄灵,那么也是她在幕后为玄灵出谋划策,所谓的“舒姓真仙”不过是她的化名! 前日在太虚宫,风寻让凤羽猜那位在北洲找到的舒姓真仙是谁时,她便怀疑颜姝,但终究是捕风捉影胡乱猜测,却没想到破绽就在眼皮底下,一处小小的细节,就足以证明一切。 她又想到风寻一直以来胸有成竹的表现,以及在蓬莱时问谷生的问题,心知他早已猜到原委,一面感叹他心智高明,一面又不禁暗自神伤。他总是这样,心中已算好十分,却永远只对自己说五分,对旁人,实在连一分都没有了。 凤翊在东面听闻,也记起他们在蓬莱时,风寻曾问谷生:颜姝上山求其解封时,是先将来意说与涵虚,还是先说与谷生的。 当时他亦不明白风寻的意思,如今看来,若是颜姝先说与涵虚,自然会直接将信物黄玉交给他,中间并无第三人经手,所以也不可能再有别人见过那块黄玉;若是先说与谷生,再让谷生将解封之请和凤羽的意思转达给涵虚,必将黄玉先给谷生看过,此玉的存在便不止四人知晓了。 风寻并未直接问谷生有没有见过黄玉,反而拐弯抹角地试探,显然是在真相未明前,连涵虚的弟子都不能信任。 此人头脑之清晰,谋划之缜密,眼光之长远,行事之谨慎,实在平生仅见,皆非自己所能及。想到此处,不禁叹服,又不禁为凤羽忧心。——如此心思深沉之人,只怕不好相处,天长日久,不知会有多累。 他这一番心思,旁人自然不会知晓。凤翷只在一旁默默盯着局势,眼见方丈山的弟子已将阵法结成,若稍后局势恶化,必有一场苦战。己方虽人多势众,但这上古阵法极为厉害,阵中之人皆能以一当十。且今日南洲水兵也在,他们南洲与方丈山有姻亲,只怕会暗中相助九源;那北洲也是因为自己理亏才派兵前来,只怕不会尽心相助;与此事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不过是他们东洲和蓬莱两方,天宫的人多半不会尽力;至于南极大帝c玉清真王九殿下风起的雷部众神,东洲一向与之没有往来,他们会不会相助也未可知。 众仙此时俱已明白,有性急的已经在喊“叫颜姝出来对质”等语。连气定神闲,理直气壮的九源神君见牵出了颜姝,心中都不由得打鼓。 正在吵嚷之时,沉默良久的风起忽然朗声道:“众位不必纷争,此人现已被本君拿来。”说着一招手,身后雷部众神便已带着一身紫色长裙的颜姝纵身飞出。 风寻看她一眼,冷声道:“且将你的所作所为说出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颜姝生得清丽秀美c楚楚动人,众仙都惊讶她竟能参与此事,果然人者厚貌深情,不可目测。 她缓缓道:“此事确实是我同玄清c玄净c玄灵师兄弟所为” 一语未完,群情耸动,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顿时响起,但见她接着叙述,又不约而同地噤声细听。 颜姝续道:“当日玄灵找到我,说想歼灭蓬莱,又素习认为我有几分才干,因此要我为其策划此事。我便为他设下一计,总共分为三步:第一是以迷药偷袭并重创蓬莱,从而削弱其实力;第二是刺杀凤翦嫁祸涵虚,以期离间东洲与蓬莱的关系;第三便是引导东洲将矛头指向蓬莱,如此便可借东洲的势力将已然受创的蓬莱一举全歼。” 皋陶截口问:“为何要如此麻烦,非要引东洲歼灭蓬莱?你们既能下迷药,为何不直接下毒?” 颜姝顿了顿还未回答,只听风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自然是蓬莱弟子众多且法力太高,若是下毒极易失败,而且若是蓬莱一门被不明不白毒死,整个仙界都会插手此事,不出几日便会水落石出。但若是东洲和蓬莱两家相斗,那便是私人恩怨,旁人不会起疑,更不会插手。” 他话虽如此说,其实众仙皆知,若东洲与蓬莱相斗,旁观者只怕不单不会插手,反而还要拍手称快,幸灾乐祸呢! “至于为何选择东洲,那更简单了。”风起接道:“只因他们两家素来交好,若是别人找蓬莱的麻烦,东洲定然会相助,到时根本无法取胜,还不如直接让两家反目成仇。再说,能将蓬莱一举全歼的,东洲是上佳选择。” 皋陶躬身道:“殿下说的是。” 众仙闻言也都默默,不禁感叹此女心机之深,心计之多,当真不可小觑。 颜姝又道:“为了此计成行,我先让玄灵假称魔族偷袭蓬莱,以此混淆视听;再将自己家中的赤星散剧毒盗出交给玄灵,并在失窃之地留下一根他在偷袭蓬莱时得到的,涵虚真神拂尘上的鹿尾丝,造成涵虚真神盗毒的假象;最后将黄玉之事告诉玄灵,让他偷袭凤翦真神时故意掉落,将矛头也指向蓬莱。只是玄灵做事不密,先是让凤翦真神逃了出去,后又在蓬莱将自己的身份不小心暴露给了凤羽真神。” 此言一出,群仙哗然,纷纷指责起来,更有一等人坚称让北洲给个说法。东洲的神将并蓬莱的弟子皆群情激愤,场面一片混乱。 凤翎在一旁听着,不禁暗自庆幸,若非凤羽从魔界恰好带回三首银蛟的鳞片,以凤翦c凤羽中毒之深,此刻均已毙命。 凤翷见他出神,知道他一向不闻尘间事,怕他看不惯此等丑恶,又怕他勾起千年前的伤心事,便拍拍他肩膀,悄声道:“你去找找看小七去哪了,让她不要乱走,待会若情势有变,难保不会有人要打她的主意。” 凤羽此时正站在皋陶身后c承韬旁边,只是人群纷乱,凤翷未能瞧见。凤翎方要去找,便被凤翦拦住:“小七在天神身边,不会有事的。” 凤翊却知凤翷的意思,轻声道:“大哥是担心魔族会趁今日之乱来打小七的主意?” 凤翷点点头:“此事闹得如此大,魔界必然已经知晓。我们要应付方丈山的人,无法再分心应付他们,你们一定看好她。” “放心罢。”凤翦笑道:“她如今也是五星真神了,又有风寻天神在身边充当护卫,料也无妨。” 他们正说着,忽见风寻抬手示意众仙噤声,便不再议论,只听他向颜姝道:“你为何相助玄灵,谋划此事的目的又是什么?” 颜姝忽然抬头,泫然欲泣道:“我知道我做下此等恶事,带累无数条性命,已然是无法回头了。可我也不想这样!”忽然向九源神君一指,厉声说:“是他,都是他逼我这么做的!” “你这贱妇休要诬陷本君!”九源神君如被火烫,闪躲着喝骂,“你和那个孽徒做下的事,本君根本不知,空口无凭,难道是非只凭你一句话吗?” 他虽向颜姝质问,话里有话却是在暗讽风寻。 皋陶一旁冷笑道:“你自己的徒弟指证于你,她也指证你。这二人从未见过,怎会同时诬陷你,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他们两个的供词便可互相佐证,岂容你再抵赖!” 围观神仙们也都踌躇不定,既认为此事已然清楚,又觉得似乎是有证据薄弱之处,一时不知如何判定。 当此之时,风寻忽然从手中扬出一封书信:“神君可曾见过此物?” 群仙只见九源神君瞬间白了脸色,都不禁猜测那书信的来历,又听风寻问颜姝:“你来说,这是什么书信?” 颜姝点头道:“此信是九源神君写给我的,里面威胁说若我不帮玄灵谋划此事,他便不再给我三眼灵芝。” “他为何要给你三眼灵芝?”人群中忽然有声音问。 旁人犹可,凤羽却曾听凤翎说过,北洲山神家里有位身染沉疴的病主,总是要讨什么灵芝吃。 正想着,果然听颜姝说:“我有一个幼弟,他因命格有异,先天生有弱疾,常年卧病在床,只靠方丈山独有的三眼灵芝才能续命。多年来,就为了这三眼灵芝,我北洲给方丈山的酬谢礼物一直未曾断过。我这里有详细账目,一看便知。”说着向袖中掏出账册递与身边守将,那守将又递与皋陶。 皋陶略一翻阅,点头道:“不错,确有向方丈山的人情账目。”继而转向凤翎,揖手问:“凤翎真神,那三眼灵芝是否真有医治弱疾的效力,又是否只有方丈山才有?”说毕,见凤翎点头称是,又问颜姝:“这信是九源神君给你的吗?” “不,”颜姝却摇头,“这是玄灵带给我的。他说此信未曾施过转瞬即逝的法术,要我看完即刻销毁。但我怕将来事变,所以又用还原水将灰烬复原,留了下来。” 一语未了,只听九源神君冷笑道:“本君从未写过此信。这不过是玄灵哄你的把戏,可笑你竟当真了,还信誓旦旦地指证贫道!”说着又向众人分辨:“此事乃是误会一场,那恶徒玄灵一手策划此事,本君也被蒙在鼓里,众位可要擦亮眼睛!” 凤羽闻言怒火中烧,连带东洲诸位也不禁愤愤。此人当真巧舌如簧,分明证据确凿,可他总有理由推脱,其诡辩之能也真令人佩服! 皋陶厉声诘责:“你真是恬不知耻,冥顽不灵!只他二人的证词已是确凿,何况再加上此信!” 风寻抬手打断他,闲闲道:“神君行事到底欠几分缜密。”说着打开书信,又从手中变出一块乌沉沉的墨,“且不说这信上乃是你的笔迹无疑。这写字的墨乃是斜海长青墨,六界之内用此物者独你一人。当日蟠桃宴上,你曾献此墨与王母作寿礼,并称世间绝无仅有,你也从未赠人。在场众位,但凡去赴宴的,应该都还记得。瑶池这块现在本尊手中,尚未用过。那这写信之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凤羽忽然想起,当日蟠桃宴上,九源的确显摆过他送的那块乌漆麻黑的墨,又想起三日前她在太虚宫曾听风寻和元初说从瑶池她二姐青鸾那儿讨了什么东西来,现在看来便是这块墨。 一念及此,不禁恍然,原来风寻这三日是在准备这些东西,又不禁感叹,那样的细枝末节自己经历过都想不起来,他不仅记得一清二楚居然还能用来制敌,真不知他脑袋里装着什么颜色的脑浆,竟如此灵光! 此言一出,证据确凿,众仙再无异议。 九源神君那张光彩熠熠的脸顿时一沉,渐渐露出些灰败的神色,心知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不禁朗笑道:“不错,不错,此墨的确为我所有!我竟忘了这个破绽,亏你记得,心思当真缜密,我甘拜下风!成者王侯败者贼,我亦无话可说。”说毕,忽然冷笑了两声,又道:“但你别忘了,我乃方丈之主,管辖仙界一方。我给你天宫两分颜面才称一句臣,若不给时,打上天去,你又能奈我何!” 皋陶不禁“嗤”了一声,怒喝道:“你身为七星真神,擅杀蓬莱真仙,毫无悲悯之心,人人得而诛之!”说着便要号令众仙动手。 大战一触即发,各路人马自东南西北一齐涌上。围观散众见状纷纷后退,生怕殃及池鱼。九源神君临危不惧c指挥得当,手下弟子结成六十四角天地大阵,前守后攻,交互侧应,上下流动,左右转换,千般变化,万种杀机,余者一时竟无可奈何。 眼看情势一片混乱,凤羽闪到风寻身边道:“擒贼先擒王。” 风寻早有此意,点头命令:“你听话,退到后面去,我去擒他。” “我不。”凤羽坚拒。 “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凤羽正说着,斜刺里忽然飞出一只羽箭。 风寻眼疾手快,拂袖挡开,回头道:“放心,应付他轻而易举。你若在,我反而要分心。” 凤羽抬眼见凤翷正带人同西北角弟子纠缠;凤翊正同北角弟子纠缠;凤翎同西南角弟子纠缠;凤翦独自应付九源四大首徒,无暇分身;风起则带兵同南角弟子纠缠;蓬莱与神妤宫人众拼斗,又碍于其多是女仙而束手束脚;北洲兵力只在外围相拼;南洲水兵却明攻暗助,不断消耗天宫兵力。 转眼又见九源调动阵法,忙中有序,丝毫不乱。向来守阵容易破阵难,何况这般上古奇阵。此刻的确不是意气用事之时。 她玉箫横扫,格开来犯的小仙,抽空道:“好。你去擒他,我跟在你后面。” 风寻早已看出生门,依仗精深修为,将其守卫一掌毙命,跟着闪身移入阵心,对不过十招便将九源擒出阵外,封住法力,掷于当地。 众人只觉电光火石之间黑影一闪,阵法陡乱,再细看时,九源却已不知去向。凤翷c风起c涵虚见势,一齐号令手下进攻,余者皆受鼓舞,人人奋勇当先。 凤羽退至外围,见九源虎落平阳仍不减风采,只是衣衫不整c发丝微乱,略显狼狈,不禁道:“如此人物,当真可惜。” 九源纵声大笑,站起身道:“本君今日寡不敌众,死也站着死,如此输强过你们以多欺少地赢!” 凤羽与他并无接触,听他说话也不多,但此人似乎举手投足透着理直气壮,不禁大感好奇:“此事你原本有错,为何你到现在还是一副无辜受屈c大义凛然的模样,难道你就没有丝毫悔过之心?”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九源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我今日为权力倾轧而死,又有谁能说他们是对的,我是错的?你以为你们东洲就是极乐净土,别叫我恶心了!你知道你那以苍生为己任的爹又做过什么吗?”说着不禁又笑起来。 “你什么意思?”凤羽面色陡变,一步冲上前喝道:“你把话说清楚!” 风寻知道她一提父亲就要翻脸,见势不好,忙拉住她手臂:“羽儿,不要问了!” 凤羽不由分说,一把挣开,紧紧抓住九源衣襟,厉声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九源目光炯炯带着意味深长的漆黑,“你可知你那大义凛然的爹有个私生子,年纪比你还小!” 她爹不会这样做,不会。 一千九百年来,父亲于她如同信仰一般的存在,为此她终年白衣c不佩环饰。此刻世界轰然倒塌,天地随之淡去,远处的浴血厮杀似乎已变成无声的布景。 “你胡说,你胡说!”凤羽脑中“轰”地一声响,顿时踉跄了几步。她发疯似的推搡九源,却只换来他的狂笑,急怒所至,玉箫翻转,满蓄法力,狠狠向他击去。 “不可!”风寻一把接住她下落的手臂,深深望进她眼里:“羽儿,看着我!” 凤羽耳中尽是嗡嗡声,兵刃铿锵c人声嘈杂,她丝毫不闻,只觉全身血液激荡,四肢僵硬麻木,被他控住双肩,四目相对,忽然一股清流自灵台涌入,仿佛听他说:“羽儿,看着我。” 他的目光如此宁静,如此深沉,如此安心,如同漩涡将她吸引。凤羽的感觉一点点恢复,手指轻轻一动,触到他袍角的凉意,心间抽紧,慢慢低下头,倏地砸下一颗泪水。 风寻小心翼翼地将她收进怀中,一下一下轻轻抚着。言语已经失去意义,只有沉默可以抚慰灵魂。他将下颌搁在她的发心,感受着她微微的颤栗,在硝烟战火中为她辟出一块安宁。 凤羽渐渐平静,猩红双眼冷冷看着九源:“他叫什么,现在哪里?” 饶是九源一生见惯风浪,竟也被她看得一怔,随即笑道:“呵,我岂会要告诉你?你只须知道,你爹表面一往情深,实际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世间人都是一般,又比我高尚得了几分!” 风寻死死控着挣扎的凤羽,方欲伸手打昏九源,却见他额头青筋突然暴起,猛地喷出口血来,顺着长髯滴在胸前,染出一片嫣红。 他瞪着两只难以置信的眼珠,踉跄几步,忽然一口气滞住,直直向后倒去。 这一变大出意料之外,凤羽扑上前去,见他已然气息奄奄c魂魄虚浮,知道他命不久矣,生死便在顷刻之间,忙抓着他催问:“他到底叫什么,在哪?” 九源脖颈僵直,憋得脸色直发紫,半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朗青”说毕,魂消神灭,溘然长逝。 风寻两指轻探他眉心,摇头道:“是寒冰法力所伤,魂飞魄散了。” 凤羽瘫坐在地上,抬眼之间,忽见她母亲远远站在后面,不由得一惊,顿时慌窘起来:“母亲?你,你怎么” 凤母拖着一袭羽纱般轻盈的月白锦绣曳地长裙缓缓走来,向风寻点了点头致意,又将凤羽拉起站好,面无表情道:“你记住,永远不可以怀疑你父亲。” 凤羽心内五味杂陈,一时也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伤心还是愤怒c是失望还是震惊,听母亲如此说,便怔怔地点头。 凤母又向风寻道:“小七自小顽劣不堪,如今这么大了,也没个长进,还是这般淘气。天神从前对她多般照拂,在魔界又屡次三番救她性命。此恩此情,我东洲上下无不感同身受。天神若得空时,还请到我东洲走一趟。” 风寻敬她是凤羽之母,也不摆太古天神的架子,还礼道:“凤后不必言谢,原是我自己愿意的。待诸事了结,我定亲去东洲拜访。” 凤母知他对天帝也未曾如此客气过,心中十分满意,微笑着点点头,又叮嘱凤羽:“你好好待着,不许闯祸!告诉你三哥,让他带着那个翠音回家一趟。”说毕,又向风寻点点头,转身飘然而去。 凤羽望着她直挺挺的背影,恍惚间看到当年父亲殒命时,她那单单薄薄的影子立在梧桐花下,心中空落落的,转身握着风寻的手道:“我想回去,带我回去吧。” 远处阵法已破,方丈山弟子死的死c伤的伤,众人此刻都在料理后事。风寻召来皋陶,命他将九源的尸身收走,并传话给凤翷说自己先走,简单交代几句,便带她回了太虚宫。 清欢同入梦早已备下午膳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忙接进去。风寻净过手,接过乌木箸,将菜蔬一样样夹给凤羽。 她一上午经历心绪上的几次大起大落,丝毫没有胃口,单手支着下巴发怔,半晌又拖过一只青丝软枕,合衣倒在竹簟上,呆呆望着缀满星辰的穹顶。 风寻见状,便让清欢将膳食撤去,又拍拍她道:“睡一会儿,等下我叫醒你。” “睡不着。”凤羽闷声道。 “那就跟我说说,”风寻拇指在她的指节上摩挲,“不要一个人闷着。” 凤羽左手搭在眼睛上,叹气道:“你觉得我母亲说的话对吗?” 风寻温声道:“重要的不是她说得对错与否,而是你的选择。凤母选择相信你爹,你会怎么选择?” “我不明白。”她摇摇头,“这怎么由得我选择?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即使我相信,难道就能改变我爹他真的有那么个私生子的事实吗?我爹若真的对不起我娘,那他还是他吗?” “那我再问你。”风寻呷了口茶,接道:“如若此事当真,他在你心中的地位会改变吗?” 凤羽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风寻笑笑,又道:“你不必执着于九源的话,即使此事当真,又如何?凤夙始终是那个身经百战,在逝川击退魔兵,为黎庶苍生洒尽热血的人。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全盘否定他这个人。何况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不是你爹,怎知他对你母亲的情意是真是假?退一万步讲,即便一切都是假象,你所追随景仰的只是你心中的那个高大光辉的父亲形象,无论实际情形如何,其实根本无关。” 凤羽翻身靠在他腿上,叹道:“也许吧。” 一语方毕,清欢进来通禀,说元初在外等候。 风寻示意他进来,问道:“都录好了?” 元初行过礼,从袖中拿出一本黄封线装的籍册搁在桌上,道:“此次方丈山弟子已被全歼,仙界各方共损失兵力两万,其中北洲最少c东洲最多。凡是死在南洲水兵手下的,都录在这册子里了。” 凤羽随手翻阅那籍册,见其中所载皆是姓名死因等事,十分无趣,又见风寻拿出一方锦盒给元初:“你遣人将它送还给青鸾。” 她劈手夺过锦盒,打开一看,原来是那方斜海长青墨,便又合上还给元初。 风寻见她无聊,拍拍她道:“你既然不睡,我们去解开剩下的几个疑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凤羽随风寻驾云出去,半日来至一片环形山脉上,见其山石平滑,峰高崖陡,四周天罗地网布满仙兵,威严之态令人望而生畏,不禁问:“这是什么地方,怎的如此整肃?” “万钧山。”风寻道:“皋陶的地方。” 原来此处便是号称六界第一坚城的万钧山,其中所押从天上神仙到地下妖魔,无不是罪恶滔天之人。 凤羽紧紧跟在风寻身后,仿佛一个行差踏错便会留在里面出不来一般,比当日去魔界还小心翼翼。 风寻牵着她的手,也不知出示过什么令牌,一路通行无阻地穿过山墙顶端围着的千劫网,从容不迫地踏入结界。 皋陶早已等在殿中,见二人到来,忙上前行礼,让出首座。 风寻此行不欲暴露身份,只摆摆手道:“不必如此,本尊来问几句话便走。” 皋陶心中早有计较,闻言回身同心腹低声耳语几句,不多时便将人悄悄带上殿来。 凤羽抬头一看,来人身穿紫色长裙,被迫跪在当地,凌乱的发丝散在额前,更显得楚楚动人,正是今日上午在方丈山指证九源的颜姝。 她一见风寻便问:“天神说只要我肯指证九源神君,便可将我从轻发落,亦不连累我的家人,不知此话还作不作数?” “本尊说过的话,从不食言。”风寻面无表情道:“但在此之前,还有几件事未明。”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她盯着地面,淡淡道。 风寻缓缓转着茶杯,微微笑了笑:“也不尽然,比如那支白玉点翠钗,你是从何而来?” 颜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情绪转瞬即逝,匆忙掩饰说:“你怎么能肯定那玉钗是我给玄灵的,也许是他自己从别处得来的也未可知。” 凤羽在旁冷笑道:“此物当初被魔界之人拿去,若非是与他们有过接触的绝拿不到,而你可是在魔界待了两月有余,不是你又是谁?” “在魔界待过的又不止我一个,”颜姝反驳,“你们不也在那待了近三个月!” “不错,”凤羽抬起头,“其他人自然也可能与魔界有染。但与玄灵密谋的却只有你一个,此事绝密,他难道会轻易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颜姝冷笑了一声,嗤道:“谁说得到那玉簪非要将事情泄露出去不可,就没可能是他从不知情的人手中骗来的,或是买来的?” 凤羽也冷笑:“我这白玉点翠钗乃不世出的法器,此事天下皆知。除非是不入流的小仙,其他人怎么会愚蠢到将此物无故拱手他人?话又说回来,若是不入流的小仙,只怕也没那个本事能从魔族公主金玉致手中拿走这东西。” 颜姝一时语塞,风寻从茶杯中抬起头,问道:“如何,想好要不要说了吗?顺便提醒你一句,你的命运此刻就在你手中攥着,日后如何全看你。” 颜姝不禁垂头默默,半晌歪在地上吐出一口气,点点头,低声道:“你们猜的不错,既然瞒不住,告诉你也罢了。那玉钗的确是金玉致亲手交给我的。” “她为何要给你?”凤羽截口问。 “此事说来话长。”颜姝缓缓道:“当日金玉致将我捉去,穷尽折磨手段。我本以为就要死在她手上,谁知那一日她忽然兴高采烈地跑回府,在家中大肆庆祝。我暗暗偷听他们谈话才知,魔界之人都道你死了。” 凤羽想到魔界上下欲除自己而后快的心情,只觉如芒在背,皱眉道:“魔族想我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金玉致如此,也无甚奇怪。” 颜姝却摇头:“魔界自然有许多人想除掉你,但金玉致却不是为了和仙界开战。她自小对云微情根深种,可云微心中之人却是你” 她顿了顿,接道:“依着金玉致的毒辣性子,岂能不想杀你?” 室中气氛一时凝滞,凤羽轻轻瞥了风寻一眼,见他面色如常c沉静似水,便示意颜姝继续,只听她道:“我听闻此事心生一计,第二日傍晚面见金玉致时,请她屏退左右,称有要事告知。她见我连日来不言不语,此刻忽然开口,很有些惊讶,随即又冷笑着问我何事。我只说‘赤焰金凰’四字,她皱一皱眉,便应了。” 她一面说,一面抬头看看二人,见他两个毫无问询之意,便续道:“她带我进内室谈话,我见四下无人便对她说,赤焰金凰并未死,但我有一计可置其于死地。” “你怎么知道我没死?”凤羽不解。 “金玉致也是如此问我。”颜姝道:“赤焰金凤凰是天地祥瑞之精华,盘古之心的化身,若是殒命,必有三垣错乱c四象齐灰的天象出现,且你乃五星真神,东方应有五颗乾星陨落,仙界也会长鸣丧钟。但当时星象如常,根本没有变化,魔界在仙界的探子也不曾传回丧钟长鸣的消息,所以我断定你还活着。” 天下的星失分为乾星和坤星,若是真神羽化,则有乾星坠落,若是真仙羽化,则有坤星陨落。这是观星术中紧要的一节,寻常小仙大多不知。 “想不到你还会观星之术!”凤羽想她出身北洲,也是皇族神女,自然是有些见识的,又问:“只是我不明白,既然金玉致知道我还活着,为何不报给魔君知道?” 风寻拢着眉淡淡道:“第一,金玉致并不在乎与仙界开战之事,她只想除掉你;第二,此事并无实证,单凭她的几句话,并不足以取信魔君;第三,金玉致身后的势力是金足赤和其率领的魔君亲兵,此事若由她开口,未免有借口逡巡c不愿出战以保存实力之嫌。金玉致虽性情急躁,终究不是愚蠢之人。” 风寻也说过此话,凤羽想到,不禁暗暗赞叹:她心机颇深,见识不浅,眼光也甚准,当真有几分本事,难怪玄灵会找她帮忙策划这些事。 颜姝又道:“金玉致听了我的话,将信将疑,问我有何计策。我早在第一次见她时就认出了那只玉钗,知道那必是上古九大神器之一的点翠钗。我告诉她只要将此物和青赤莲香给我,再将我放回仙界,我自有办法除掉你。” “她为什么相信你?”凤羽了解金玉致,此人心计当不逊于颜姝,且有些多疑——这一点从她的嫉妒便可看出——岂会轻易信她的话。 “她自然不信我。”颜姝解释说,“但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个低卑的俘虏,高兴时便留下折辱取乐,不高兴时便随手杀了。因此就是放走了我,于她而言,也不值得什么。再说,当时我周身法力被其所封,她根本不担心我会一走了之。” “那你大可拿着东西回仙界去,怎么又会被囚禁在长公主府,还在那里遇见了我们?” 颜姝道:“其实第二日我便可以走的,但天缘凑巧偏在那一晚让我遇见了你们。我想即便明早走了,终究法力受限,所以才求你帮我解封。如此便不必再受金玉致辖制。” 凤羽想到那夜救她的情形,若非今日亲耳听见,如何也猜不到她当时已暗存加害之意,当真是人心险于山川,不禁冷声诘责:“当日我们好心救你,你却心存加害之意,欲置我于死地,当真狼心狗肺!” 颜姝丝毫不觉得错:“我给金玉致出的计策只为脱身,从未想过真的置你于死地。否则之前你被困在蓬莱烟云洞时,就该下手除去你,哪里还能让你活到如今?至于你中毒一事,不过是巧合,我也不知道你会戴那浸了毒的玉钗。那原本是要害你六哥凤翦的,你自己倒霉,与我何干!即便是在不周山下,那也是玄清和玄净见事不成,一时情急自作主张,我不过是悄悄将他们放走罢了。不论是他们还是我,原都不想杀你。” “呵,那我还该谢谢你了,没被你们害死,也算是我运气!”凤羽哭笑不得,对她简直厌恶之极,嗤道:“你不用在这跟我装好人,难道还要我领你们情不成?你们不过是碍于我的身份,怕我死后六界战火重燃,你们受池鱼之殃。再说,你们虽然不曾杀我,却一心想要杀我六哥,此事岂是你一两句话便能抹平的!” 颜姝却反问:“那又怎样?不论我是为了什么,没杀你就是没杀你。想杀你的是金玉致,想杀你六哥的是九源,我不过是出于无奈才为其谋划,究竟此事与我何干!要怪只能怪你们东洲势力太大,怪你生来就是赤焰金凰,怪云微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你!” 凤羽气极反笑:“依你说,这倒是我的错了!” 风寻沉默半晌,突然道:“她若不是赤焰金凰,你早已将她杀了。” “你的话我听不明白。”颜姝侧过脸去,并不与他对视。 “你当然明白。”风寻意味深长地微笑着,“你深爱云微,怎会不明白?你的确不想杀她,不,应该是不能。但你让玄灵引诱她去蓬莱,并让其将她关进流入海底的元峤,如今的那座海底牢狱,自然是为了让云微再也见不到她。” 凤羽忽然想起那日被关在烟云洞中,曾听到颜姝和玄灵商议,说要将自己关进“坚不可摧的牢狱”,又说将自己送进混沌境界去。 当时她还不明白,此刻听见这话,才彻底醒悟。 颜姝心事被戳穿,心中惊怒,又不禁羞恼,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你——” 风寻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接道:“只可惜玄灵深知其中的厉害,并未践行事成后便将凤羽囚禁的承诺,反而关她在烟云洞中不闻不问,后来本尊前去救她出来,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颜姝心知无可隐瞒,终于不再强辩,神情萎顿道:“原来你都知道了。”看看凤羽,自言自语说:“是了,我早该想到,我和玄灵在烟云洞口的谈话,你定是听到了。”说着,似乎再无牵挂,脸上浅浅浮现出一个愁苦的笑容::“事已至此,你们要把我怎样?” 风寻抬手示意皋陶进来,轻描淡写道:“北洲总领山神之女颜姝,谋害真神,僭越罔上,罪无可赦,但念其协助众神征讨方丈山有功,特从轻发落。着革去仙籍,洗去记忆,贬为凡人,受百世轮回,待归来后,论其善绩,重入仙道。” 颜姝目光甚是凄迷,忽然尖声道:“不,这不公平!” “天神已是从轻发落了。”皋陶厉声喝止,“你的罪行,应将魂魄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永世不得超生。快休要叫嚷了!” 风寻已牵着凤羽的手走到门边,闻言驻足回顾,冷冷道:“谁告诉你这个世界公平了?” 说毕,飘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凤羽顺着冗长的山道向外走,经过最外一排石牢之时,忽有一个蓬头乱发的神仙猛地冲将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脚踝喊救命。 她吓了一跳,看情形竟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风寻挥手将他打开,左右立刻有狱差涌上,将那人连踢带打地拖了下去。那情景甚是可怖,凤羽打个寒噤,心想谁若被关在此处,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她从万钧山出来,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在脑中过了一遍,只觉得幼年时学到的那句“人者厚貌深情”果然不错的,一路上沉着脸,长吁短叹。 风寻见状,在一旁安慰道:“你若是普通人,这些事我定不让你知道。只把你藏在太虚宫中,六界四海也没人伤得了你。可你不是普通人,赤焰金凰有与生俱来的责任,这些事情迟早要经历,非面对不可。” “我还是宁愿知道得好。”凤羽苦笑说,“其实我一点都不难过,这种事情听也听得多了,只是难免唏嘘。这世界好似一个大泥潭,其间布满漩涡和藤蔓,吸粘连带,无止无休。真是累得紧!你可知我小时候的愿望是什么吗?” “难道不是称霸六界吗?”风寻好笑,还记得她幼年时和一群玩伴凑在一处,四处惹祸,打出的旗号便是要称霸六界,作为天宫的笑柄,不知被多少神仙嘲讽过。 凤羽嗤笑:“那是不懂事瞎说的,连我东洲如今势力稍大些,还要被各方忌惮。若真称霸六界,岂不要累死!”转念又道:“说起称霸六界,我倒想起来,前日子潼遣人送信给我,说让我警惕方丈山子满的人,还说近来谣言四起,南洲纷传子满并非水神子苻亲生,闹得沸沸扬扬。” 风寻垂目道:“此事必与子澈脱不了关系。子满是嫡长子,即便势力受损,也是无可争议的承继大位之人。除非他死,否则子澈希望渺茫。要想赢他,必得先在他的身份上做文章,让他失去这个优势。” “我也这样想。”凤羽点头。 风寻摇头讥笑道:“只是此事做得未免太草率了些。” “怎么说?” “南洲夺嫡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此时却突然传出这样的谣言。但凡长脑子的人都会怀疑是子澈为了王位陷害子满。他太过心急,如此沉不住气,难当大任。子满此时正该高兴,恰好趁机装作无辜,以博取水神的怜悯。” “那如何是好?”凤羽忙扯他衣袖,“你快想想,你一定有办法!” 风寻顺势将她搂在怀中,亲亲她的侧脸,含混道:“我帮她,你怎么谢我?” “你要我怎么谢你?”凤羽笑问。 风寻心念一动,再也按捺不住,低声在她耳边说:“嫁给我,嗯?” 凤羽闻言僵住,她只觉得着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从未想过婚嫁。在她的世界里,那是极严重的事,怔怔道:“嫁嫁给你,你疯了?” 风寻失笑:“我都疯了两千年了,不怕更疯些。再说你的年纪虽然不大,却也不小了,可以谈婚论嫁了。” 其实外人看她是在烟云洞出关后变得沉静稳重许多,风寻却清楚,那不过是唬人的。她只是比当年长了些阅历和见解,天生的顽劣心性究竟未改。 “可成婚是件大事,我大哥都那么大了还未婚娶,家中也并无一个成婚的,怎就轮到我一个最小的了呢?而且跟我成亲是很吃亏的,你都活成古化石了,却要按我这一辈称呼娘亲和哥哥姐姐们,也太奇怪了些!”她很认真地讲述成亲的坏处。 风寻越听脸色越暗沉:“你不愿意?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说着冷笑一声,不再看她。 凤羽一时哑口无言,便默默跟在他身后驾云。风寻原指望她能说几句好听的话,谁知一句也无,不禁恼怒,又只能耐着性子,憋得心口生生地疼。 终究他还是没能忍住,抓着她的手腕诘责:“你难道真的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 凤羽挣扎着手腕,却只是蚍蜉撼树,只得妥协道:“不是不愿意,我只是只是还未准备好。” 风寻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温声道:“是我太着急了,但我是认真的。我一直记得你在魔界说过的话,你也不能忘。你仔细想,慢慢想,我不催你。只是答应我,一定要想,好不好?” 凤羽想起自己在魔界那个雨天对他说过,他到哪自己就到哪,永生永世都在一处,既然如此自然是要成婚的。但成婚这件事,未免太大c太正经。 “我回家商量商量。”她抬头看看他,“反正我也不知道,你先别问我了。” 眼看暮色四合,风寻怕看着她控制不住心绪,便道:“云下已是东洲境地,前面离丹穴不远。今日事情这样多,你也该回家看看,我就不送你过去了。明日一早你来找我,我有事同你说。” 凤羽也觉尴尬,点点头走了。 山门前几个精怪并小仙正在玩闹,大家凑在一处,口中高声数数,谁也没留意她。凤羽凑近一瞧,只见极乐鸟正倒吊在树梢上,旁边吊着梧桐精,似乎是在比试谁坚持得久。若换在平时,她一定变出玉箫,在二人腋下搔一搔痒,可今日实在没心思。 她快步上山,穿过梧桐林,走进玉潇殿,见凤母正在喝茶,本想同她倾诉一二,忽想起今日上午九源说的话,更加烦躁,转身又向外走。 “做什么进进出出的?”原来凤母早已看见她。 凤羽只得蹭回去,闷闷道:“母亲目光还是如此犀利,一眼就瞧见我了。” 凤母不禁皱眉:“这又是怎么了,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谁还敢给你委屈受不成?你不得把人家的牙敲掉!” 凤羽却笑不出来,蹭蹭脚,踌躇道:“母亲,我有事想问你。” 凤母只当她要问早上之事,不禁沉了脸,却听她道:“今日风寻说让我嫁给他,他是不是疯了!” “净是胡说,这是迟早的事。”凤母面色好转,微笑道:“你不是很喜欢他,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你已经决定了。”她那坚定的口吻犹在耳边。 凤羽皱起眉心:“我是这样说,但我只是决定同他在一处,可成婚这样大的事,我也不知道。大哥都未成婚,家里没一个有家室的,我成亲像个笑话!” 凤母搁下茶杯,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只因你心中从未有过成婚的想法,乍一说出,才有些慌乱。但小七,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一天总要来,人人都要成婚的,难道你要出家修行不成?” 她又道:“这桩亲事是你自己选的,旁人插不上口。但既然风寻天神提了,你自然要给个回话,难道一直囫囵着不成?我只问你,到底想不想同他在一处?” “当然了,”凤羽不假思索地说,“没人比他对我更好了。而且就算他待我不好,我也是愿意的。不过听母亲这样说,似乎成亲也没什么。我既要同他在一处,不成亲好像也说不过去。” 凤母叹道:“如今你大哥虽定了亲事,到底还没影子;你二姐整日风风火火,忙得连回家的空儿也没有,别提亲事了;你三哥虽有个心仪的仙子,却比你还小许多,心智都不成熟,简直是胡闹;你四姐又成日打打杀杀,说到底是我当年的错,放她去军中胡闹;小五,当年若不是,唉;小六又整日没个正形。你若等他们,只怕再过几千年也无法成婚。既然你还未适应,不如单等你大哥。你二人先将婚约定下来,不必急在一时。待你大嫂过门,你们再成亲。如此,又给你时间适应,又能安他的心,又合规矩,岂不好?” 凤羽觉得此言甚是有理,与自己不谋而合,笑道:“还是母亲的主意好,我这就同他说去!”转念又道:“明早再说罢。” 明早如期而至,凤羽想了一整夜,终于想通,深觉母亲之言有理,便兴冲冲跑去太虚宫,却在三十六重天结界外遇见了正从里面出来的琅环真仙。 她还是同往日一般大方得体c热情周到,一身锦绣,满头珠光,笑着向凤羽问好,又道:“真神有日子没来三十五重天了,不知在忙些什么?” 凤羽端着真神的沉稳作派,微笑说:“倒也无事可忙,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比不得真仙,日日事多,一刻也不得闲的。” “真神惯会打趣小仙们的。”琅环道,“听闻真神日前受了伤,不知如今好些没有,要不要紧?” 凤羽摇头道谢,只说自己无碍,又忆起紫玉真神说的记忆给人偷走之事,想到琅环掌管藏书之地,自然知道得也多,便道:“我正有一事想问仙子,今日竟遇见了!” 琅环忙问何事,只听她道:“我想仙子掌管琅环仙境,自然阅书无数。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有能收走别人记忆而不留痕迹的法术或法器?” 琅环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道:“此事从未听人说过。真神若不急,容我回去仔细查阅古书看看,若有收获再遣人来告诉真神。” 凤羽道过谢,作辞而去,一路来至太虚宫,见风寻正盘坐在素日常待的棋桌前,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走过去拍拍他。 风寻顺着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坐下,闲闲问道:“怎么起这么早?这可不像你。” 凤羽哪里是起得早,分明是一夜未睡,当下便道:“我回家细细地想过了,既然决定了以后都要同你在一处的,那自然是要成婚的。” 风寻猛地抬起头:“你当真?” 他向来走一步算百步,平日根本毫无出乎意料之事。凤羽从未见过他如此吃惊的神情,不禁得意道:“自然当真。只是” 一语未完,风寻已将她按在怀中。细密绵长的吻,一双动情的人。 半晌,凤羽喘吁吁道:“我的话还未说完呢!” “你说,什么事?” 凤羽怕他又不不悦,小心翼翼道:“我从未想过成婚这件事会与我扯上关系,所以昨日被你问懵了。如今我想过来了,我是要嫁给你的。不过,我哥哥姐姐们都未成家,没有我先嫁人的理。因此我和母亲商议着,不如我们先订下婚约。你同我回家看一看,等我那位准大嫂过门了,你我再成婚不迟。你觉得好吗?” 风寻握着她手,温声道:“好,应该的。我也只是同你提一提,并没有要你立刻嫁我的意思。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凤羽好奇。 “没什么。”风寻扯了扯嘴角,不过是等得太久,没有回音,心口空得生疼罢了。 凤羽心中大石落地,展颜道:“现在可以说说南洲的事了罢!” “你又想知道,知道了又要感慨唏嘘。”风寻捏捏她的耳垂,“真是个小矛盾!” 凤羽躲开脸催他:“快说,你到底想把子满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风寻顿了顿,道:“既然子澈已将谣言撒出去了,索性就将戏做足,终究子满的身份是个麻烦。” 凤羽也不知他要做什么,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上的小茶杯,抬头问:“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去凡间玩好吗?听说凡间极热闹,有许多新鲜花样。” 风寻默默看着她,许久叹道:“这一切永远不会结束。” 她心中一凛,点头不语,半晌,又想起她爹凤夙之事,昨日只顾着神伤,还未细查过,便道:“我忽然想起来,凡是神仙降生,元初神君处必有记载。他一定知晓我爹那个孩子的事,你帮我问问他,好不好?”她虽答应了母亲不去理那些谣言,但心中总是好奇,难免有个疑影。 一语方毕,元初恰来奏事。 凤羽顾不得避讳,等他奏完事,便将详情说与他,又问道:“神君可知道我爹是否有过这样一个孩子,那人的来历究竟怎样?” 元初看看风寻,见他点头应允,掐指一算,摇头道:“小神这里并无有关此人的记录。”说毕,又道:“此人若真的存在,必非仙胎。” 凤羽不解:“我爹若真有这样一个孩子,必然是仙胎,如何会没有记载?难不成是九源唬我的,又或是那孩子是个凡人之身不成?”说着不禁心中一喜,隐隐盼望起来。 “若此事当真,其中必有蹊跷。”风寻道,“神仙所生,断不会是凡胎,除非是凡人或精魅所生。妖怪一类与人仙殊途,断断不会诞下足月的孩子。精魅一类,虽在天宫没有玉牒,但也有降生记录。” “定是凡人所生!”凤羽捉着他衣袖的样子分外恳切,“我们去冥界,凡人生的,冥君那里必有记载。” 风寻柔声道:“中元节将至,他忙得很,不如等几天再去。自从魔界出来,还未有一日清闲过,你好好歇几日如何?”说毕,又向元初道:“你再细查查此事,先回去罢。” 元初告辞而去,凤羽盯着他的背影出神,猛地想起一事:“当日金玉致假扮瑶池仙子来我身边时,元初神君见过她。他曾说,看着金玉致面熟,很像一个故人。此事我一直忘在脑后,如今想想,元初怎会看金玉致面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风寻略一思索,道:“千年前,六界混战时,你我被困在逝川,他也曾在场。大约金玉致神似其父,他看起来才格外眼熟。” 凤羽点点头,又问他些烹茶c酿酒c栽花c度曲c烧菜c弈棋之事,言谈间兴趣极高。风寻见多识广,自然同她攀谈甚欢。 她日日往返于东洲和天宫之间也不觉累,天晚时便在凤凰台下榻,渐渐成了例。二人赏花下棋,品箫吹埙,偶尔谈起局势,心意相通,所思所想总能契合。 日子像划过水面的波纹,不断重复。 待凤羽再接到子潼来信时,已是桂子飘香的时节。当是时,她正同清欢用元神将飘落的碎挼花瓣盛了,准备与翠寒茶一同窨制。 收到入梦小仙递来的南洲特有的水纹信封,凤羽即刻便拿给殿内独自下棋的风寻看:“子潼的信,大约是子满的身世终于引起了水神的怀疑。”说着拆开蜡封,抖出信纸,浏览一遍递给风寻,笑道:“我说得果然不错。” 风寻早已猜着,日前他让元初下辖的仙箓司翻出当年子满降生时的玉牒,这几日正想带着走一趟南洲,如今看见书信,起身道:“子苻重颜面,一向是打断牙齿和血吞的脾性。此事外人不便插手,还是得由他们自己家人出面。”说着拉起她道:“走罢,到底还要去一趟。” 凤羽现在一提去南洲就不禁浑身发寒,倒不是为着子潼爱慕风寻的缘故,而是因为此事,三人相处时,每每觉得尴尬。 子潼何尝不是如此想,但也别无善法,只能竭力掩饰,硬装作没事人一般。如今见二人前来,心中虽然难过,面上却不流露出来,仍行礼笑道:“恭喜二位真神,可别忘了请我吃酒!” 她早先便听闻,玉清真王九殿下风起日前受天神风寻之托,带着六对难得一见的琼川雪雁前去东洲说亲。 凤后欣然应允,如今二人婚约已定。 凤羽是最厌烦这些虚礼的,但碍于自家颜面和风寻的身份,不得不答应他按照婚嫁礼俗一一来过。 如今纳彩之礼已过,问名c纳吉二礼是不用行的,全天下神仙的姓名八字风寻那里都有,只等凤翷亲事过后,便去纳征下聘,择日成婚。 风寻爱屋及乌,顾念子潼对凤羽有恩,加上他亦深为赞赏子潼自重要强的心性,因此素日并不摆出天神的架子来,今见她行礼恭贺,便示意其免礼,转头又见凤羽低着头脸红,心情更加畅快,微微笑着牵她进殿落了座。 子潼待侍女奉过茶,便遣退众人,向风寻道:“天神之前让我找的潜婆婆,如今怕是来不了了。我昨日听子澈说,子满也在上天入地地寻她,谁知前日竟在海底聚水凹发现了她的尸身。” 凤羽幼年时曾听凤母说过,南洲水国的潜婆婆乃是六界有名的稳婆,接生过的婴孩,如今大都成神成仙,显赫非常。谁若是杀了她,只怕要得罪不少人。 她却不知,潜婆婆原是子潼母亲身边侍奉之人,后来在她母亲死后便销声匿迹了。 风寻闻言,问道:“聚水凹中可有什么异样?” 子潼摇头说:“我命人搜遍聚水凹,也未发现异样,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而且那里是万水之源,水流极其湍急,就算有东西也被冲刷干净了。” “一丝痕迹都没有,看来她已死去多年了,却不知是谁杀了她呢。”凤羽托着腮忖度:“子澈还是子满,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风寻道:“不会是子澈,此人一死,他的计划受阻,有害无益。至于子满,却有可能。” 子潼不以为然:“我倒觉得子满的可能性比较小——他虽然有野心,但一向心软,行事优柔寡断。杀掉给自己接生之人,这样的事不像他能做得出来的。” “他下不去手,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下不去手。”风寻搁下茶杯,“别忘了,他还有个身为南洲水后的母亲,母以子贵,子以母荣,且此事关系到她的贞洁名誉,她岂会袖手旁观?” 凤羽闷声道:“就算是她做的,如今也死无对证了,又怎样呢?” “这却不见得。”风寻微笑说,“原本此事还有些棘手,如今此人一死,反而简单了。” “天神的意思是说,水后杀死潜婆婆是为了掩盖事实,这是杀人灭口?”子潼忽然想到其中关窍。 凤羽见风寻点头,心中也已明白。 潜婆婆是给子满接生之人,她若出面,虽然无法证明子满是水神的亲骨血,却至少能证明他是水后亲生,身世的谣言自然也就澄清了一半。 如若真是水后派人杀了潜婆婆,只能说明子满身世的确有问题——他非水后亲生。原本众人只疑心他并非水神亲生,如今看来,似乎另有蹊跷。 这样一来,反倒让子澈窥探到其中隐秘。 子潼叹道:“此事原本是子澈为了削弱子满地位,故意编造的谣言。没想到其中真有问题,真是随手一刀都能带出血来。不过子澈派人严密监视着水后的卫军和几个心腹,也并未听说有何异常。她是何时命人做的这杀人灭口之事,又怎么瞒过众人眼睛的?” 风寻扯了扯嘴角,冷声道:“九源虽死,其妻尚在。神妤宫中的女仙虽在之前方丈山一战中折损了许多,但因未曾参与此事而没有获罪留在宫中的也不少。此事背后若有神妤宫助她,自然不难办成。” 凤羽却道:“这些不过是你的凭空猜想罢了,到底没有明证,如何能起作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风寻早料到她会这样问,随从手中变出一块玉牒:“这是子满降生时的玉牒,上面写着他出生的具体时辰。水族定有他出生时相关事宜的记载,两下一对可知。” 子潼当即接过玉牒:“我亲自去同子澈说,让他将记档找来。”说着,便去了。 凤羽拍着手在殿中闲逛,左看看右瞧瞧,信口道:“许久不来,这里都变了样子。比先前宽敞了不少,也华丽了许多。” 风寻早在方才入海时便已注意到,潮音阁旁边的几间配殿原是破旧不堪,如今却已收拾出来,装饰一新。看来子潼两月来的经营加上之前为子满解围一事的加持,如今她在家中的地位已颇不同。 凤羽倒在他身边的地榻上,舒口气道:“看来我们在这多住些时日,也有的是地方了。” 风寻笑笑:“我以为你不喜欢在此久留。” “谁说的?”凤羽撇撇嘴,瞪着他说:“子潼如此能干,又温柔貌美,还这样喜欢你,你一定很得意吧!” 风寻只觉得她微微愠怒时分外动人,真有一泓秋水照人寒的韵致,浅笑道:“自然不如你得意,云微风流倜傥c玉树临风,世间少见。” 凤羽讨个没趣儿,哼了一声,道:“顾左右而言他!” 风寻拉她过来拥着,让她躺在自己膝头,俯身浅浅地啄她。由额头吻到眼角,由泪痣吻到鼻端,由唇珠吻到下巴,最后舔了舔她的唇角,埋进了她的颈弯与发丝里。 “你知道碎挼花为何如此脆弱吗?”他轻轻问。 “为什么?”凤羽歪歪脑袋。 “因为它至纯至灵,一沾浊尘便化了。”风寻在她耳边呢喃,“但它并未消失,它从不消失。它还在你的手边,在你的身周,在空气里飘散着。” “所以呢?”他想要说什么。凤羽蹭蹭他脸颊,有些雨林清新的味道散发出来,“有点万里清风一混同的感觉。” 风寻亲亲她鬓角,低沉的声音摩挲在她耳边:“所以世间万物,存在了便不会消失,它只是飘散。我爱你,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便是永恒。时间它划过去了,它不能倒退,但在那一刻,那一瞬间,它还是永久地停留在那里。” 凤羽猛地翻起来,扯着他头发说:“你这是在诡辩吗?你是想告诉我,明儿你就爱别人去了,但昨日的你一直爱我,是不是?我都看出来了,你不用狡辩!” 风寻摇摇头,强行将她拉进怀里,笑说:“你这张嘴,真不愧是只鸟儿!我是说,我一直爱你,昨日今日明日,又有何区别呢?爱像一棵树,静止在那里。我们的时间是静止,旁人便任他流过去罢。云微也好,子潼也罢,最终都会流散在我们的生命里,而你我也只是划过他们生命的点缀。” 凤羽一拍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红着脸嗔道:“乱讲,我不同你说了!” 风寻拉着她不放手,正拉扯间,只听门声响起,子潼忽然走了进来。凤羽慌忙抽开手,掩饰地问她:“如何,有结果了吗?” 子潼已然瞧见,虽然心中酸涩尴尬,却仍如风寻一般装作淡定自若的模样,拿出册子说:“找到了。这是施过法的纸墨,是由史官一笔一言记下的,里面的内容既不会有假也不能更改。” 凤羽拿过一看,再瞧那玉牒,向风寻粲然一笑:“果然不出你所料,子满身世确有疑点。这玉牒上说他生于子初时分,这册子上却说水后在丑时三刻才生产。”说毕,又疑心:“但此事未免过于简单了,怎的如此轻易就被我们发现了破绽?这水后谋划这样大的事,怎会有这样大的疏忽?” “不然。”子潼摇头,“这玉牒自天生成飞去仙箓司,此后一直放在那里,六界之中除非有天神的授意,否则谁也拿不出来,简直再机密不过。再说,这玉牒上面不过记载些生辰八字的信息,就算不看玉牒也都知道,哪会有人闲得发闷,费心费力跑去天宫求看这个!水后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此物是个破绽,更不会想到,我竟会和你们有来往。且此事已过去接近一千九百年,怎知今日竟牵了出来!” 凤羽啧啧道:“所以最好是不要有秘密。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都牵出来。” 二人闻言,不禁默默。 一室沉寂,子潼率先打破:“此事只要告诉我父皇,水后下场一定凄惨。这些年她倚仗母家势力,加上父皇当年靠他父亲才成为水君,言行多有狂悖之处。父皇对她早有不满,却也不敢轻易相责,如今她爹九源神君已死,总算无所顾忌了。” 风寻食指有意无意地轻扣着桌面,道:“既如此,你便将此事揭破。” “我?”子潼踌躇,“此事一出必然掀起轩然大波,若我去说,岂非做了出头鸟?” 凤羽却猜到他的心思,问道:“你是说水君被水后压制已久,如今九源已死,他再无顾忌,只差一个反压水后的理由。此时去揭发水后,反而是顺应水君心意,他必定心中欢喜?” 风寻点头默认,又向子潼道:“此事若由子澈出面揭露,无论事情真假都有夺嫡的嫌疑,也只有你去才无人起疑——毕竟你帮子满解过围,是最不会陷害他的人。且此事由你来做,子澈必会承你之情。一举三得,岂不省事。” 子潼仍旧忧心:“虽如此说,但我乍然揭开此事,总得有个过得去的理由,否则如何自圆其说?子满和水后绝不会坐以待毙,如今天下水监,依附他们的十占其三,再加上多年来培植的势力和那些仙官,还有神妤宫的人,一时也无法斩草除根。况且这水下的形势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多年来赤目蛇一族野心勃勃,早已觊觎水君之位,他们在炎洲的势力不可小觑,若真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 凤羽也知道赤目蛇一族不好对付,数千年间多次起兵叛乱,水君无法完全将其压服,只得一再容忍,也知道天下水域都有总领水君下辖的小水神们监管,这些人又称水监,譬如前一段时间在迷湖给她送信的,便是一个。 她一面点头一面惭愧,心想自己果然是养尊处优,难怪平日大哥凤翷那样繁忙,可见这担子不轻,又听风寻道:“你只须跟你子苻说,本尊听闻南洲谣言四起,闹得不安生,所以遣了元初来送此生辰玉牒,希望可以破除谣言。而你恰好遇见他,听闻此事,又见玉牒上的记载关系重大,恐由元初来送,此事便会宣扬出去,伤了你南洲的颜面,便悄悄接下,私下呈给他。至于子满身世被揭开后的事,你不必担忧,本尊已有安排。” “这法子果然好。”凤羽一旁笑道:“你若如此说,你父皇不仅不会起疑,反而会赞你懂事。反正这玉牒只要一出现,人人便都知是风寻授意拿出来的,左右他是摘不出去的。但如此说,就证明他和元初只是见过玉牒,却没来过南洲,自然也没瞧过你们南洲的史录记载,所以不可能窥见子满的身世之谜。你父皇不但不会有自家丑事被外人得知的羞恼之情,只怕还会感谢风寻的帮忙,让他得以肃清血统呢!” 子潼也想到此处,不禁点头,又蹙眉道:“此事太奇,实在耐人寻味。子满既非水后亲生,那他的父母又能是谁呢?” 风寻冷笑道:“无论是谁,只要不是水后就够了。就算子满是你父皇亲生也无用,他的身世将蒙上一层永远抹不去的阴影。嫡子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一切都将失去,那些因此依附他的人,定然心思活动,改换阵营。子澈是你父皇期盼多年才得到的长子,受宠程度本就不亚于子满,此事一出,必会成为继位的首选。” 风寻所料不错,果然不久后,水后因失德被黜,子苻一纸废后诏书将其遣回到方丈山,而水君嫡子也因谋逆犯上被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子满反了。 他被废后关在海底水牢里,日夜折腾守卫,终于在心腹的帮助下逃了出去。他走后躲去炎洲,在那里伙同赤目蛇一族起兵造反。 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众仙都有些纳罕,稍加思虑又觉在情理之中。 水君子苻一向溺爱其子,更何况是嫡亲的长子,自小便是逞纵无极,要黄金必给足赤,要玛瑙必给血沁,如今有谋逆之事,多半是缺乏管束的缘故。 至于水后,她素日骄横跋扈,连水君都矮她三分,九源神君一死,她的靠山便已倒塌,虽然还有神妤宫在,到底势微,废黜是迟早之事。 消息传便五界,天帝与魔君只是微一皱眉,凤母在东洲也只是冷笑一声,而北洲的颜峥正与舞姬厮混,根本无暇分身,至于涵虚c风起c冥君等人,也不过微微一笑。 放眼天下,最高兴的怕只有北海玄洲无影山的海沧真神,他便是水神宠妃海棠的长兄,子澈的亲母舅。 原本子潼也应高兴,那日她带着生辰玉牒和水族史录前往天一殿面见水神,按着风寻的话将事情道出,言辞中极力维护水族血统以及南洲颜面,果然他父皇除却惊怒交迸,即刻下令禁足子满c审问水后外,还对她生出不少的赞许之意。 水后被废前,熬不住酷刑,不出半日便招认当年是假孕生子,至于水神多年来捧在心尖儿上的宝贝子满,不过是她身边侍女与人私通的结果。 此言犹如一滴冷水滴进热油中,子苻当场吐出一口血来,他那原本就孱弱多病的身子,更是因此几乎丢掉半条命。 彼时子满尚不知情,听闻父皇病危,仍心心念念要去探望,甚至同看守的侍卫大打出手,然而侍卫一句话便揭穿了他的身世。 子满如被雷劈,眼神直勾勾瞪着,半日还难以置信,直到子澈亲自带来水神的贬黜诏书在众人面前宣读,他方知此言不虚。 他原本万念俱灰,觉得自已一生犹如笑话,但紧接着的水牢囚禁与逃亡中的刺杀又让他顾不得颓丧,在亲信将士的舍命护送下,终于逃出水晶宫,走投无路之际,只得在炎洲反了。 子澈从此再无障碍,势力如日中天,性情也如古今之人的得意情形一般无二,渐次悖傲起来,以至于对相助他铲除异己的子潼也不再如先前般礼遇,言语间颇多藐视之意。 子潼深恐日后会有兔死狗烹c鸟尽弓藏之事,因此日夜不安c坐卧难眠,所以非但没有高兴之意,反比先时更忧心了。从前不过是备受冷落,纵然处境艰难,也能保全性命,目今却如置火上,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凤羽自然看出她的烦恼,手摆在她眼前晃晃:“落子呀,如何走神了?” “眼看是要输了,又往哪儿落呢!”她叹口气,还是扔下一子。 凤羽宽慰道:“其实你何必如此闷闷不乐,将来的事将来忧心,似你这般拿将来的事苦着现在的自己,眼前的事又要谁来管呢?又或者你忧心之事并未发生,那如今岂不是白白烦恼了?” “这话说得虽然有理,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呢!”她还是愁眉苦脸。 “不必忧心。”风寻擎着茶杯说。 他在旁看两人对弈许久,也未曾插半句口,如今却这样说,自然是有化解的法子。凤羽一听便已猜到,忙催他:“你别卖关子,快快说出来罢。” “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反客为主。” 二人心中俱是一凛,纷纷抬头望他:“不可能的,我可是个女仙。” 这水族几十万年,从未有过女人当权。万水之君c总领水神之位,几乎与天帝比肩,众神只怕也不会答应。 “这话说得刺耳。”凤羽不满地摇头。 风寻起身走到棋盘边,从子潼手边捉起一子落在右下角,只见原本溃败的棋局忽然盘活了,引得凤羽蹙眉瞪眼,伸手悄悄去掐他的手臂。 他却只是微微一笑:“谁说女人不能做君主!” 子潼眼中仿佛有光被点燃,近日自己周身的仙气熠熠生辉,只怕聚星飞升便在眼前,从此进入神道,她便不再是九星真仙,而是名副其实的水“神”。 三人正眼神往来时,门外忽然有侍女敲门,送来一瓮清粥。这是潮音阁里近日新添的规矩,凤羽每夜不食宵夜便不能入睡,从前在魔界只得忍着,如今既在南洲二殿下的地方,自然不必再忍。 她接过风寻盛来的瓷碗,稍稍一尝便皱眉:“你们水晶宫遍地珍宝,璀璨辉煌,独独膳房不佳。这粥熬得忒差劲,白糟蹋了这玉粳胭脂米。” 子潼掩口一笑,同她接触已久,知道她平生上心的就是“吃喝玩乐”c“酒茶香乐”八样,一向是挑吃捡喝的,因此也不在意,只问:“我尝着还好,不知是如何差劲了?” “熬粥就在挹水与火候,水多则稀,水少则稠,火小则上清下淀,火大则黏烂不堪。两样顾全味道便不会差,若能在熬煮时将木樨清露淋在砂罐上,则更佳。却不可用玫瑰花露,只因玫瑰气味浓郁,初尝遍可察觉,抢了粥的味道,倒不如蔷薇c桂花之流与米香类似不易分辨得好。如今这个粥,看着像一回事,食之却无味。我看你们水晶宫该换一个厨子。”她也不跟她客气,头头是道地说起来。 “不如就请你来,赤焰金凰凤羽真神来给我们水晶宫做厨娘,只怕天帝也要嫉妒!”一语说得风寻也微笑起来。 凤羽讪笑道:“我就是只说不练假把式,会吃不会做。你现在倒是不忧心忡忡了,竟拿我取笑起来!” “不敢不敢,真神尊贵无极,小仙哪里敢造次!”子潼向她一揖,比从前相处得从容许多。 两人这般笑闹着,风寻却如不见,独自捡拾着棋子,间或插一句:“平定子满与赤目蛇的叛乱,由你亲自带人去最为妥当。” “我如今不韬光养晦,反而要带兵出战,难道不会有功高震主之嫌吗?” 他摇头:“你已在火上,退无可退,不如主动出击,以进为退。” 子潼点点头,眼看时辰已晚,便自行去配殿安歇。风寻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背影离去,半晌回首正对上凤羽那颇有些不悦的眼神,嗖嗖射着寒光。 “如何不高兴了?”他明知故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凤羽轻轻哼了一声,目光低垂着,一颗颗地捡拾棋子——明明可以施法,她偏自己动手。 风寻见此等情致,笑意更深些,凑近前问:“究竟为何不悦?同我说一说。” 满手的棋子“哗啦”一声撒在棋盘上,跌得四处都是。凤羽头也不回,径自往后面寝殿中去,手中长发一丢,立刻着恼似的散在身后,发梢随着她的脚步在腿弯起起伏伏。 “怎么生气了!”风寻忙追上去拉她:“不是饿了么,那粥不好,再吃些别的?” “干你何事!”她挣开手,仍向里走。 “我不帮她,你欠的情还不上;我帮她,你又要生气。”风寻无奈地叹口气,“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 凤羽冷笑道:“如此说来,还是我逼着你柔情似水地盯着人家看了?你那无限怜惜的深情也该对着人家使才好,背后痴望,谁又看得见!” “你这拈酸的模样真是别有风情,我倒真要多看看她,才能时时体会。”他还要点火。 “少得意,谁拈你的酸!”她板着脸,“你现在就去看她,也不必夜夜在此守着,我不稀罕!省得日后说起来,怪我阻了你的好姻缘。” “当真不稀罕?” “自然不稀罕!” “哎,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凤羽被他抱在怀里,挣扎得手脚直扑腾,“我都说我不稀罕,你听不见吗?快放我下来!” 风寻并不理会她的“无礼”要求,在她耳畔柔声低语:“你既说不稀罕,我便做些能让你稀罕的事。” 她觉得这值得稀罕之事十分令人不安,比如她的衣襟怎的忽然就不翼而飞了,又比如她的气息怎的忽然就急促起来,再比如她的身子怎的忽然就软绵绵起来,莫不是浮浪山的勾当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她脑中乱云飞渡,还未想明白。风寻却忽然停下来,一双点漆目深深望着她,声音暗哑地问:“羽儿,可以么?” “可以”后半句“什么”还未问出,她便闷哼起来。 他果然是在做浮浪山的勾当,那些春色缱绻之事她自小见过的。眼前的他与平时大相径庭,额角一缕长发被汗粘在他紧绷的下颌上,凭空生出些凌乱的风流,看得她心神一荡,不自觉地抬头吻了他一下。 大抵是她这一吻太过轻浮,不然他为何如此热切。随后的事情她记不甚清,只是依稀听见自己唤他的名字,他似乎吻她的眼睛说:“乖,别哭。” “交给我,都交给我。”他如此对她说。 “交给他,都交给他。”她如此对自己说。 晨光熹微时,她像一尾鱼伏在他胸前喘息,脑中除却天光云影便是云影天光。昨夜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像做梦一般,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 他似乎是揉自己的腰窝来着,又似乎舔舐过自己的颈弯。双手被他按住过,双脚被他推起过。穹顶上有亮闪闪的水纹,晃得她眼疼,似乎在哪见过的。 风寻心口有道浅浅的红痕,手掌那般长,微微闪光,似乎有灵气贮存其中。食指描摹那道痕迹,不知为何,她竟觉神思恍惚,仿佛被人推了一下。 “这是什么伤口?” 风寻醒过来,捉住她那只作怪的手,放在唇边亲亲说:“多年前中过一刀,现已无事。” 有谁能伤得到他呢? 凤羽不解,只是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同自己有关:“谁刺的你?” “我自己。” “什么?”她吃惊不已,翻起身又要追问。他却一把按下,拉过锦被来给她盖严:“听话,快睡罢。你不困么?” 是有些困,他细碎的声音在耳边飘,昏昏沉沉中很快便忘了那伤口之事。风寻一夜未曾认真睡,神采奕奕的模样丝毫察觉不出熬过夜的痕迹。 身旁之人呼吸平稳c睡靥安恬,仿佛回到魔界飞雪岭山洞中相拥而眠的日子,只是心境已大不相同。 直到日上三竿,水下照进阵阵光束,耀得水晶琉璃瓦闪灼c翡翠碧玉珰耀眼,凤羽才迷蒙着眼,醒了过来。 风寻不等她起身,先递来一碗苦药。她最厌恶服药,蹙着眉摇头不喝。他眼中有不容置疑的光,看得人心一凛。 凤羽腹诽几句,到底接过碗来一饮而尽。好在其中加过优昙花蜜,并非难以入口。她将空碗递回去问:“这是什么药?比先前的酸涩许多。” “古书上载的c治心痛病的方子,煎来试试看。你别怕麻烦,耐心喝着,若管用自然好,不管用也没妨碍。” 凤羽不以为然,连她五哥凤翎都束手无策的痼疾,旁人能有什么好办法,况且当初云微找来一株灵乌草,也并未见出什么奇效。 据紫玉真神说,此物须用盘古眼泪溶化煎药,可这眼泪如今在何处亦无人知晓,因此她早已不抱希望,反正也死不了人的。 风寻锲而不舍,日迫她饮这苦药,她稍加拒绝,他晚间便要讨回这债来。 果然男女床第之事乃增进感情的无上妙法,她近日看他的目光都与平时不同了,那眉梢眼角间风情流转,竟似一颗朱砂落进秋水,晕开多少旖旎。 风寻心中柔软熨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直到她红着脸侧身闪避,方捋捋她的鬓发,微微一笑。 二人间的小心思,旁人自然不得而知。 子潼次日便向水神请旨,愿亲带三万水兵去炎洲海底平叛。子苻本就忧心没有可堪领兵之人,又心疼如今已是独子的子澈,不愿命他征战,因此左右为难。 他忽闻子潼之言,大喜过望,盛赞其巾帼枭雄的勇气,当即调兵遣将拨给她统率,又特地点下两名沙场宿将给她做副手。 原本算是件喜事,子潼却不以为然,又做起那忧心忡忡之态来。 凤羽看见摇头直叹:“好事也愁,坏事也愁,今日要愁,明日还愁,自打我看见你,就没见你乐过几回。” “哪里是什么好事,说是三万大军,却大多是不堪用的战俘,正经士兵不到十分之一。单单这些人之间便内讧不和,更不用提那两个心高气傲不服管的副将。大战在即,军心不齐,非但无法迎敌,更是要内斗,如何能用?”子潼冷笑,她父皇终究放心不下,不肯将军权交给她。 风寻却不置喙,问起凤羽不相干的外务来:“凤翷有位未过门的妻子,你可见过?” “你是说涂蘅姐姐?”凤羽见他点头方说:“并未见过。从我出生起,她便跟随扶玉真神在玄洲修行,一直不曾回家,连我大哥都未见过,何况是我!” 他呷口茶说:“你近日走一趟飘摇山,同涂狄说女儿已大,拖延着不过门恐惹人非议,让他传书给涂蘅,速速回东洲与凤翷见面,商议成婚之事。” 凤羽不解:“你操这闲心做什么?我母亲和大哥又不着急。”其实她想问,莫不是他急着娶她,方才这般催凤翷成亲,不过是碍于子潼在场,才不好明言。 风寻道:“你哪里知道,这天下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子澈的母舅是无影山的海沧,他与畸零山的扶玉同住玄洲,一山焉能容二虎?如今子澈势力坐大,连带着无影山的势力也壮大起来,扶玉不会袖手旁观。子满大势已去,他同赤目蛇的谋反根本不足为虑,真正棘手的反而是目今如日中天的子澈。” “那扶玉真神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子潼问道。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顾好眼前的平乱之事,我自有安排。”他又催促凤羽:“事不宜迟,你今日便去。他们涂汨族的老族长一向疼爱你,现任族长涂狄又是个顽固守旧的,他一向尊重你的身份,此事由你说几句话,胜过旁人一百句。” “你不同我去?”凤羽不禁诧异,想到他要独自留下,心里有些不舍,又有些泛酸。 风寻默认了,看看子潼,又同她说:“我送你出去,速去速回。” 凤羽与子潼道过别,便随风寻顺着礁石往海边去,一路上默不作声c闷闷不乐。风寻摸摸她发心:“我要助她平叛,不得不留下,难不成你不要我管这闲事了?” “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谁管你留不留下!”凤羽偏开头发躲他的手。 风寻顿了顿,捧着她的脸叹口气说:“我怎的没发现你还是个小醋坛子,素日不是一向万事不萦于心的么?” 他自然知道关心则乱,不萦于心只因不在乎,不在乎只因不爱,如此问便是要听她亲口说。 只是凤羽口是心非的本领自小练就,不但不如他的意,还要狡辩:“谁说我醋你了,我巴不得你留下,落得个清静!” “好了,不闹了。”风寻低头亲亲她脸颊,正色道:“我对子潼不过微有一丝赞赏,实在连她的模样都未瞧清过,若非是你的恩人,我又岂会理这闲事?你信我,嗯?” “那你还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她低头小声咕哝。 其实凤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平日一向心胸开阔,旁人的得罪转眼便如云烟,偏在此事上斤斤计较。 她心中虽明白他二人绝不会有什么,更不会逾矩,但一想到子潼对他的情意,却仍是禁不住地泛酸。 若换做旁人她也不会如此,大抵是在她心中,子潼实在是个劲敌,因此才格外在意。对手,只因敌得过。 “我只不过是叹她将来的运数。”风寻刮刮她鼻梁,失笑道:“一时失神罢了,哪里有什么旖旎心思!” 凤羽心弦一动,捏住话茬便问:“你这是何意,难道你知道她命里的福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风寻自然知道子潼的运势,起一卦算也算出来了。 不过他却没有说:“此乃天机,命中注定之事是躲不过的。你快快去罢,路上千万当心,速去速回,不准到处乱跑!” 凤羽有些不甘心,但见他神色坚决,只得作罢,摇身飘然而去。 飘摇山的第一峰上有座居雍殿,涂汨氏一族的老族长原住在此处。老人家为求养静,已经搬去后山的清溪旁,只是偶尔还要到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凤羽到时,殿中零星站着几位族中的青年后生,并几位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家一向如此,女儿养得好似温室娇花,用凤母的话说,那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作派,不似凤羽一般成日疯跑胡闹,惹事不尽。 众仙见她来十分欢喜,纷纷迎出山门去。老族长苍髯皓首,一把年纪仍极重礼数,不顾她一再推拒,坚持要作揖行礼。寒暄半日,方归坐问她:“七殿下今日怎么得空儿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这身份极为尴尬,论尊贵连天帝见到她也要起身相迎,可论年纪却又是数得上的小。因此她素日只当自己是普通神仙,旁人怎样称呼长辈,她便怎样称呼,当下便一口一个“涂公公”地叫起来:“我是今日回家去,听见母亲提起涂蘅姐姐来,说不知她如今修行得怎样了,在玄洲过得好不好。我母亲在家成日训斥我大哥,说他不能周全女儿家的名声,一直晾着涂蘅姐姐不快些娶过门来,他男儿家倒不打紧,涂蘅姐姐却要遭人非议,真真对不住她!我听见了,心想自然是有小人在外面诽谤,方有这样的混账话传出来,因此想着是不是要涂蘅姐姐回家一趟,我大哥也能趁机同她增进情谊,免得日后成亲时两人都未打过照面!” 涂蘅之父涂狄早有意思叫涂蘅回来,只是一提起同凤翷的婚事,便要想起早年间的一桩伤心事,因此每每想到又都搁在一旁。 如今他听见凤羽此言,心想此事再拖下去,的确有损自己女儿的名声,便附和:“七殿下说的果然有理,殿下和凤后娘娘为小女思虑得如此周全,当真是小女之福。臣这就修书一封,命她尽快回来,她这样成日在外面,臣也是不放心。” 凤羽见事成一半,忙将风寻嘱咐的话趁机说出来:“我听说玄洲宝贝极多,涂伯伯在信中让姐姐给我带些回来玩儿好不好?” “这值得什么,殿下想要什么,写在信上便是。”涂狄只当她是顽童心性,如此小小要求,自然没有不允之理。 事已办妥,涂狄之妻辛氏又留她用晚膳。如此便又耽搁半日,待她回到南洲海底水晶宫,已是月朗星稀之时。 她一回来便急着给凤翷写信,告诉他涂蘅即将回家,要他事先有所准备。子潼见到便取笑:“真神今日不是已经去了东洲,既如此为何过家门而不入,此刻反倒巴巴地写信给凤翷真神?” “自然是忙着回来给你们传信,顾不上回家。”她心虚地敷衍,未敢说是想到她和风寻独自待在一起,心里拈酸,便连家在哪儿也忘了。 风寻已然猜到,口中虽不明言,心里却很喜欢,晚间便格外柔情似水。凤羽倒在他怀里,就着他身上的薄汗划一个“眠”字。 他有些不解:“为何来来回回写这个字?” “你上次给我的那些戏折话本,中间有一出《泛舟记》,以前在碧落天的纵乐馆演过。里面有句话说‘秋风不起眠’,我很喜欢。世间烦恼颇多,犹如秋风萧瑟,此时尚能安眠,真有万事不乱心的洒脱恣肆,我以为那样活着甚好。” 赤焰金凰一出生便注定不能安稳,世间心心念念盼她死的人不知有多少,日子是过一日赚一日的,虽然刺激却也很累,因此格外羡慕这种人生境界。 这般心思风寻如何不知,低头吻吻她发心说:“有些人一生安稳却永远不能成为传奇,有些人一生传奇却永远得不到安稳。选择一样便失去一样,没有谁可以全部拥有。凡人也好,神仙也罢,都是轻视自己拥有的,羡慕自己得不到的。” “唔”他这番话说得大有深意,听得她很是惭愧,便只能支吾着敷衍,想想又问:“今日我走了,你们可拿了反叛回来?” 风寻也不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微笑,“只怕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也能手到擒来。今日去过炎洲,赤目蛇一族身带微毒,接触久了损耗仙力。子满的人包括他自己脸上已现黑气,若再不医治必会渐渐消弱下去。” “赤目蛇一族在炎洲多年,一直占着那片水域,怎的子满不知他们身上有毒,竟还要主动亲近?”子潼虽说过子满是个优柔的性子,多谋少决,如今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反,但无论如何他也是聪明人,该懂得孰轻孰重,主动接近赤目蛇族,实为饮鸩止渴的下下之策。 “不然。”风寻把玩着她漆黑的长发说,“赤目蛇一族的毒性极弱,即便中毒也无性命之忧。而且那毒只与水族相克,因此仙界中知晓他们携有毒性者极少。此事只在《太初实录》中有载,那书如今只在天宫留有一本,没几个人看过。子满养尊处优,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自然是不曾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况且上次水族同赤目蛇族大战时,他还未出生,这种事不清楚也不足为怪。” 凤羽心想那书现就在自己手中,却没有点破,只问:“难道他手下人也不知晓么?” “似这般目下无尘之人,即便有人说,他会听吗?”他反问。 凤羽点头,他将此人心思看得清楚,所言句句在理,便不再问。她今晚在飘摇山饮过酒,虽然不多,但那酒极烈。素日只有她六哥凤翦常饮这等烈酒,她却不习惯,头钝钝地疼,看看外间夜色,已交过三更天,便在他怀中蹭蹭:“睡罢,困了。” 如此良宵,正是燕语呢喃之时,怀中虽是只凤凰,却也可供清谈。风寻摇摇她手臂:“回答我一个问题再睡。” “唔什么问题?” “你何时带我去东洲?”他的嗓音竟有些暗哑。 她迷迷糊糊地应:“嗯你那么老个人,还用我带!” “”风寻瞬间黑了脸,“你说谁老?” 凤羽却已睡了。 接下来的几日与众人所料一般无二,子潼点兵出战,领兵的却是水君身边的心腹。她连一件铠甲都无,好似随军的军师。 这神仙作战不比凡人,都是朝游北海暮苍梧的腾云驾雾者,因此时间的重要性小得多,抢占先机之事也难得多。真正对敌,针法c奇谋c法器c修为深浅c人数多少等等,都是决胜法宝。 水族大军虽有三万,可用者不过十分之一。子潼走马上任便斩了狂悖的水兵军头,提任素来勤谨晓勇,却因耿直犯上而不得重用的神将潜须,且立下规矩日后对待战俘须与兵士们一般无二,又将众兵重新分编,杂居混住。 先时众人自然不合,屡生龃龉。然而一段时日后,大家渐渐熟络,军纪也愈加严明,不复先前军心涣散之象。 子潼又依着风寻的法子,在聚水凹附近扎营,依仗着无限供给,布下结界,坚守不出,只待炎洲之下的子满驻军毒发。 只是军中统兵的两名副将对此举颇有微词,认为己方人数众多c兵力强盛,怠战不出名曰坚守,实为龟缩。 子潼虽有军权,但此二位在军中威望甚高,又自恃乃水神亲信,素日趾高气扬,藐视女人,并不对她正眼相看,加上对她之前斩首军头一事甚为不满,因此存着一口毒气,虽不敢直接忤逆,却难免有消极配合之事。 此事颇为棘手,子潼几次三番下令申斥处罚皆无效用,不过是火上浇油c加深怨恨,所以她为此烦心不已。谁知天缘凑巧,偏斜生出一段枝节,竟助她将其解决。 大约也是这二位时运不济,那日凤羽回家探望方从玄洲来的涂蘅,回来时恰被他们发现,将她当作通敌的奸细擒住。 原本依着她的修为,此二人并非敌手,然而赤焰金凰与水有些相克,且天生带着虚空一点灵光火,在水下法力受限,兼之双拳难敌四手,因此也只有束手就擒。 其实她的身份极易辨认,因为赤焰金凤凰是乾坤造化中唯一周身仙气乃是纯金色的神族。但她在军中不便招摇,平时都将仙气隐去,成擒后又被那二人不由分说地用“束元镯”困住,根本用不了法力。 束元镯是同捆仙索类似的法器,能束住仙者的元灵,莫说逃走便是口仙气也吹不出,而且此物不仅不似捆仙索那般独一无二,反而遍地皆是,仙界各处皆以此索拿罪犯。 二人若稍稍谨慎一些,使个“云龙显影”术,也能看出她的身份。偏偏他们就如此刚愎自傲——这大约也是古往今来宿将悍匪的通病——将凤羽捉来后,不论其如何申辩,依着旧日治俘虏的法子,先下二百杀威棍,将她暴打一顿,再严刑逼供,命她招认受子潼指使暗通敌军这等子虚乌有之事。 凤羽才不是受尽酷刑不说一句软话的英雄,见势不好怕吃亏,立刻胡编乱诌,说了一通所谓的“密谋”,又签供画押一番,方才落得清净。 她每日在关押的牢里叫喊,又是要吃又是要穿,又是嫌被子太薄,又是嫌铺盖太硬,一时说要有窗的囚室,一时说要避光的囚室,吵得两个看守烦躁不已,又不敢将她如何,只得远远躲开。 直到三日上,才有人来寻她。 凤羽在囚室里翘着二郎腿嗑瓜子,耳边听见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响,忙抖抖瓜子皮,趴到窗边大喊:“外面是谁?千万别打死为首的两个混账,我还要在他们的脸上踩两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凤羽所料不错,来的正是风寻。 当初两个仙将趾高气昂c得意洋洋地将她扔在海牢中,此刻却如泄了气的羊皮筏子,神色颇为惶惧。 此二位仙将这般做,却也并非是一味昏蠢的缘故。二人仙位不过九星,却能执掌兵权,统辖潜须这等一星神将,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况且毕竟是久惯行军c争权弄潮之人,心中若无城府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他们不过是借着凤羽之事,想屈打成招陷害子潼,好出一口恶气。赤焰金凰的名号虽响,却如阳春白雪距下里巴人般遥远,乍一说出任谁也难以置信。方才风寻进来时,二人不识庐山真面目,仍叫嚣着放肆犯上。 风寻平素神定气闲c决胜千里的面容竟也带出了情绪,抬手间折断了二人双臂,冷冷道:“当年北极战神抓了她的手,也被本尊折断左臂贬去万钧山,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他语速平缓,眼中杀意陡生,看得二人心中一凛,终于识相地闭上嘴。 风寻当年贬谪北极战神之事曾传成一则桃色谣言,被编成评书在卢角真神的碧落天纵乐馆中大加渲染,仙界中年纪大些的,大抵都听过传闻。 二人瞬间恍然,这样看来他怀中浑身血污,奄奄一息之人,当真是赤焰金凰。 当真是天助子潼,此事虽在意料之外,却正帮了她的忙。她当日便将消息传遍仙界,不过说成是天神风寻与赤焰金凰听闻水族陷入战火,因此特地赶去相助,谁知甫一到营地便被两名犯上的仙将所伤。 水君子苻闻听消息亦是忧心不已,须知赤焰金凤凰乃盘古之心所化,尊贵无极,而且她的生死关乎天下安定,与其为敌便是与天下为敌,何况今次她是打着“助战”的名号前来,此事于情于理都无法轻轻带过。 子苻当即拖着病躯前来告罪,以他的身份,细论起来乃是凤羽的父辈,能行此举已是谦逊之极。不过事已至此,风寻和凤羽既是要相助子潼,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因此趁机便将那二人发配到万钧山。 水神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如此一来,子潼的统军之位便已坐稳。虽然代价不小,终究结果喜人。不过对凤羽而言却无可喜之处,一身的外伤须得耐心将养,暂时不能再去惹祸,更不要说日日要喝那奇苦的黑药汁。 原本每日晨起前风寻都硬要她服药,试验那传说中失传已久的医治心痛病的秘方。如今更要多服七八种伤药,真真烦不胜烦。 待她痊愈之日,已是严冬凛冽之时。 南洲不比魔界终年炎热,也不比北洲长日飘雪,而是四季不分,雨水充沛。因此虽在岁寒深冬,却不甚冷。 眼看子满军中诸人日渐消弱下去,风寻将结界撕开一个口子,看看天时道:“时机已到,可以出战了。” 探哨传回消息,说子满意志消沉,平时并非豪饮之人,近日却纵情酒色,似乎满腔愁苦无处发泄。 子潼心有戚戚,想自己与他虽不亲厚,但总是做过接近一千九百年的姐弟,如今却要拔刀相向,焉能不愁。 只是再愁,仗还是要打。 时机也不能再妙,正是岁末团圆之时,两边却拉开战线冲杀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操练,子潼手下兵将早已气象一新,兼之深沟高垒憋得太久,乍一出战都奋勇当先。 反观子满一方,人人力有不逮,平日晓勇的神将也不知自己究竟中的什么邪,手上力气竟比素日衰减许多。 数战下来,子潼接连大捷。 那赤目蛇一族狡猾之极,只缩在后面观察形势,若战况好便趁机分一杯羹,若战况不好,便打道回府抽身而退。 不过这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便会招惹是非,几日后探哨又传来消息,说炎洲风生兽族不满赤目蛇族已久,趁此时机斩断其后路,想要置其于死地。 子潼大喜,毕竟赤目蛇族野心勃勃,觊觎水神之位多年,也是南洲的心腹大敌,争奈他们住在炎洲岛上,并不在水下,也受不得水监的约束。此次若能借风生兽族将其诛灭,实乃意外之喜。 凤羽也知道她的心思,却不知该喜该忧,觉得这段时日下来,她似乎改变不少,与自己当日在魔界初识的那个柔婉坚韧的子潼已相差甚远。感觉之事太过玄妙,她也无法言明,只是每每望见她眼中的狠意,都觉身心一寒。 她想,她明白风寻的意思了。 最后之战终于来临。 除夕这日,天地一片祥和喜庆,岁寒一场大雪落在南洲却变成雨。海面上铅云滚滚,海下也是暗潮汹涌。 子满跨坐在青翼麒麟上,发丝纷乱间藏着隐隐落寞。他那只饮酒过度以致微微发颤的手紧紧握着寒剑,目光中似有无限决绝。 子潼远远站在礁石上看他,短短几日,她已平添出大将之风,连衣角都迫于气势,在水中浮浮荡荡。她身后是士气高昂的众军,身前是昔日家中的手足。 凤羽觉得易地而处,若是凤翦他们站在对面,又或是他爹传说中那位私生子执剑相向,她只怕都做不到这般冷酷无情。所以,她永远不会成为上位者。 那日的尸山血海,触目惊心,在时间洪流与历史长河面前犹如尘埃,以至于后人都对其不屑一顾,也无人说得出详细情形。 此战于六界后来的史籍而言,不过是寥寥数语,只因其并非左右天下格局的大战,甚至连结局都已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史书本是鲜血写就,书中最后那句“二殿下子潼斩叛军首领子满于剑下”也无甚稀奇。日后提起此事,人人也只会叹一句:明知会败,仍然要战,子满的人生从此添上孤勇的一笔,也从此结束。 凤羽却觉得,子潼亦死于今日。 双方交战后,潜须带人左右包抄,很快形成合围之势。眼见兵败如山倒,子满如同疯魔一般,红着眼便向子潼杀来。 事情几乎发生在一瞬之间,所有人都在迎敌,谁都未顾得上他们,忽听有人厉声嘶喊:“不可!” 众人回头时,子满那把寒光凛凛的剑已插在他自己的胸膛里,剑柄上还搭着子潼的手。凤羽一脚踢开眼前之人,闪身过去,却听子潼面目表情地向潜须问:“有何不可?” “殿下,子满殿下他他”潜须的表情像目睹什么人伦惨剧一般,眼下倒也的确是人伦惨剧。他忙着要去救子满,却被子潼一剑抽出抵在咽喉。 “你做什么?”子满胸前的潺潺血注她视若无物。 潜须生满厚茧的大手捂着那个血窟窿,面目沉痛地吐出几个字:“子满殿下,他是您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子潼似乎笑了一下,凤羽想去扶她,却被她周身寒意逼得缩回手。她那把剑已经划破潜须脖颈的皮肤,血珠涔涔渗出。 “你该死。”她说。 手起剑落却被风寻拦住,子潼回头看他,只一瞬,眼中便蓄满泪水。凤羽忙上前扶住摇摇欲晃的她,轻轻说:“走吧。”摇身一晃飘然而去。 风寻命人将已然气绝的子满抬回去,又命众人清点战俘,打扫战场,随后也带着潜须回营。 到此,这场纷争便已落幕。 捷报传回水晶宫,水君大喜,尤其是得知赤目蛇一族尽为风生兽族所灭的消息时,但随即听说子满被诛,毕竟是自己捧在手中溺爱过一千九百年的儿子,如何不痛。 原本等着张灯结彩大肆庆祝的仙官们,见他脸色苍白,眼中猛地滴下一颗泪来,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告退而去。 当夜水晶宫平静如水,仿佛从未有过子满其人。 前线的营帐中却冷若冰霜,众人今日方知,那潜须便是死在聚水凹中的潜婆婆之子。连风寻都微微惊异,毕竟手下仙箓籍册众多,他也不曾一一记住。 据潜须说,原来当年子潼母亲并非难产而死,却是在生下皇子后被水后派人扼死。事情办妥后,水后便将她生下的皇子——子满——抱走,并假意临产,要胁买通子潼母亲身边的潜婆婆为其圆谎。 从此,子满便成为她的儿子,也是这水晶宫唯一的嫡子。 水神当时满心皆是得子之喜,哪里还顾得上旁人,更不要提是子潼之母这般原本便不受宠,又被水后诬陷难产致使皇子胎死腹中的人,因此并未有人留意她的死因。 此事年深月久,知情者尽被水后灭了口。 潜婆婆心知自己难逃一劫,当夜便已出逃。但当时水后之父九源神君的势力极盛,况又熟悉天下水域,不出几日便将其找到,杀死在聚水凹中。若非她死前曾将此事告诉潜须,至今也不会再有人知晓真相。 潜须所言若合符节,子满降生后,水后将其抱走称是自己所生,这前后之间必有时间差,所以那生辰玉牒上的时辰才与水族史录记载有出入。 子潼脑中一片轰鸣,眼前全是当年之事。 那是她母亲临产前夕,雨露司忽然派人来请她去大洪荒布雨。那处是上古战场,受过几万年的烈火焚烧,寸草不生,根本没有布雨的必要。她心想必是几位同样诞下皇女的侧妃有心刁难,却不愿同她们置气,便带着水牌去布了三日雨。 可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待她再回来时,她母亲已难产而死,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也未留给她。她在海岸边尖刺纵横的岩礁上跪了九日,只求她父皇能够允准自己为母亲收尸,安葬入水族陵寝陨星涧。然而九日九夜的日晒雨淋,只换来冷冷的一句:“你母害死皇子,当碎尸万段,你若再求情,便随她一同去罢。”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人无情起来,竟可以到如此地步,也是她第一次明白,在她的“家”中,只有权力可以送她走到最后。 她怔怔地站起来,目光从潜须脸上移向远方,外面云销雨霁,恰如她从大洪荒回来的那日。半晌,她轻轻说:“我知道了,着人好生安葬子满的尸身,令大君回营罢。” 凤羽心中一直揪着,瞧她脸色静得可怖,想要出言安慰,可也不知究竟怎样的言辞方能开解,最后也只有沉默。 许是丧子之痛太重,大军班师后,水君只是有气无力地称赞几句,并未提起任何褒奖加封之事。子潼的心思无人知道,她自那日后变得益发沉默,眼瞧着是毫无异样,却无人能再猜出她心中的想法。 又过去几日,凤羽听风寻的差遣回家去见涂蘅。外面的天色极美,云霞绮丽,碧空如洗,万丈金光踏浪而来,却不知为何,她竟看出重重沧桑之意。 涂蘅自小离家,凤羽从未见过她,只听人说她形似其母,生得明艳动人,行动亦是大方得体,全不似涂汨族女儿惯有的温婉腼腆之态,如今一见果然不错。只是与她正相反,看着端庄,为人却冷,总是淡淡的。 凤翷见到她那般疯跑的模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上来将她翻到头顶的衣带摘下,沉着声音教训道:“不是从烟云洞出关后稳重了许多么?怎么又是这副样子!” “那是在外面,在家我还装什么,累不累!”凤羽拉着他的臂弯说悄悄话,“大哥你和我这嫂嫂相处得如何,怎的你两个这般陌生?若不是她偶尔还笑一笑,我还以为是你的仇人来了呢!” “胡说什么!”凤翷食指点她的额头,“你当人人与你似的疯跑乱窜,这话不许当着人家的面说!” 凤羽揉揉脑袋,眼睛一转又坏笑:“大哥,我看这嫂子如此拘谨,不如你带她去咱们仙界第一烟花地浮浪山转转,准能让她脸红!” “我过会儿告诉母亲,看你还瞎说不瞎说了!”凤翷瞪着眼睛数落。 “不敢,不敢!”那是她的死穴。 凤羽在家用过午膳,请她五哥凤翎和涂蘅真神一同去南洲,凤母问她做什么,她只眨眨眼笑道:“秘密!” 的确是秘密,还是件带着血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那日凤羽被打伤,水君亲自来道歉,回去后又受到子满死讯的刺激,竟致病情加重卧床不起,目下连动也动不得。 子潼趁机进言,说不如请东洲的凤翎真神来看看。子澈力谏不可,说此等机密大事若传出去恐对南洲局势稳定不利。 原本依着子苻看重颜面的性子,便是打掉牙也要生吞下去,只是如今性命攸关,却也不得不妥协。 凤翎并非第一次到水晶宫,却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 子澈c子潼亲自带文武百官出宫迎接,当真是参拜五星真神的气派。只是子澈的神情极为淡漠,想来是得知凤羽曾助子潼出征,心存不满。 水君见凤羽也在,自己辈分虽长,尊贵却不及她,便欲起身见礼,谁知挣扎几下,竟一头栽到床边去。 她见状忙摆手:“水君不必客气,我是晚辈,受不得这礼。” 凤翎指着身边青灰衣裙的涂蘅,眼神几黯,强压着一腔酸涩道:“这位是涂蘅真神,扶玉真神的弟子,涂狄神将的嫡女。” 子苻又是一番繁文缛节的虚礼,寒暄半晌方请凤翎与他搭脉。凤羽见殿中许多人,便以切脉诊病需要清静为由,引水君将众人俱都遣退。 凤翎这才坐下搭脉,只是许久不见结果,半晌皱皱眉又拿出一根细若牛毛c闪闪生光的丝线来说:“水君这病有些蹊跷,须用这根秋毫丝送进元灵探查。” 子苻自然应允,如此又诊治片刻,凤翎忽然郑重其事道:“我有一言,或许不妥,听不听全凭水君自己。” “真神何须如此客气,直言便是。”子苻有气无力道。 “水君这病只怕不是一日两日了。”凤翎也不等子苻证实,接道:“这病先时不过是体倦乏力c夜生盗汗,兼之气血两虚c口干舌燥,任你服多少益气生津之药也无效用;后来久治不愈,身形也日渐消瘦;再往后又添畏寒咳血之症,一日中倒有半日是昏睡着。不知是也不是?” 子苻不等他问,便已拱手赞叹:“真神医术冠古绝今,果然名不虚传!” “水君不必多礼,我方才提的那不妥的话,只怕神尊听了不会高兴。”凤翎皱着眉,“水神其实无病。” “五哥你这是何意?”凤羽先疑惑起来,看看涂蘅也是满面不解,又听他说:“水君此症乃是中毒之象,且已有千余年的时间了。” 水君那张生满细褶的脸瞬间挤在一起,眼中精光闪烁,“真神此言当真?” “不会有错。”凤翎颔首,又向涂蘅道:“真神应该了解此毒。” “我?”涂蘅眉尖微蹙,想了一想问:“你是说白刺霜?” “不错,正是玄洲白刺霜。”他道,“这白刺霜固本培元,原是味珍药。但是水君的寝殿中四处是夜风草,二者相合便有剧毒。只因这白刺霜的剂量小,夜风草又不曾直接服用,所以毒性才发作得如此缓慢。这两味药原是剧毒‘永夜霜风’的主要成分,天下奇毒中排第九。” 这一惊着实不小,子苻脸色倏变,口中喃喃:“白刺霜”又问:“不知,可有解毒的法子?” “水君之毒已侵入肺腑,我也无能为力。”凤翎摇头叹道,“若能好好修养,或许还能坚持一两年,但切忌动怒,一旦动怒,命不久矣。” 水君怔愣半日方点点头,颓然道:“我明白了,多谢真神。”说着唤进人来,送他们一行出去用茶。 凤羽在此逡巡半日,送走凤翎与涂蘅,便悄悄潜去子潼的潮音阁。风寻已等候多时,看见她进来时的表情,便道:“看来办成了。” “看样子他已开始怀疑了,你之前让我同涂蘅要的白刺霜她也带来了,你要做什么用?” 风寻打开她递来的小小油纸包,见里面一层雪白的粉霜,“此物生在北海玄洲畸零山后,那夜风草却长在南海水晶宫中,原本不该遇见,偏偏遇见,便成了剧毒。” 凤羽心中一凛,觉得他此言甚是刺心,便有些不悦,岔开话题问:“你究竟要它做什么?” “如今钓饵已经丢下,只差咬勾了。”他手中捻着纸包说。 这玄洲白刺霜原是长在畸零山后一种针叶绿植上结出的白色粉末,远远看着便如霜雪裹在绿叶上一般,因此名唤“白刺霜”。 水君服用的白刺霜是子澈从舅父玄洲无影山海沧真神家找来,特地敬献的。换言之,子苻身中剧毒多半是他一手筹谋。 此事一出,子澈大可假称自己不明药理,并不知此物与夜风草相克。但风寻让凤翎前来揭破此事,便是鱼饵。凤羽过后才得知,原来他所说的咬勾便是指子苻对子澈的怀疑。 几日后,水神在药盏中试出白刺霜与夜风草的混合药末。若此前还可说是巧合,如今便是铁证如山,无可推脱。 子澈之母海棠见东窗事发,主动出首认罪,称一切皆是自己所为,旁人并不知情。子苻心知自己大限将至,膝下唯独这一子,再也禁不起变故,于是在明知子澈有罪的情形下仍顺水推舟,将所有罪责加在海棠身上,下令将其处死,对外只称是她失德获罪。 消息传回玄洲无影山,海沧真神震怒,当下便要带人往南洲去为妹妹报仇。谁知他还未起身,水君的死讯便已昭告四海。 子苻虽将自己患病的消息隐藏多年,但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因此仙界中人人都未察觉出异样。然而子潼心知肚明,若非风寻给她的那包白刺霜,她那绝情寡性的父皇尚有一二年的阳寿可享。 她那日得到白刺霜后,悄悄混入夜风草,下在了子苻的药碗中。因为先前的怀疑,水神心中早已认定是子澈所为,根本不会想到还会有旁人会做此事。 他虽下令保全子澈c处死海棠,却也犯了凤翎嘱咐的忌讳,急怒攻心竟吐血而亡。子苻一生疼爱两个儿子,却不想正是他最疼爱之人置他于死地。 至于子澈,他觊觎水神之位多年,想出这等弑父的法子,可见心思之毒。他从未想过,子苻临终前竟仍要保全他,甚至因此而死,但事已至此,他已无退路。 水晶宫大丧,三界四海,众仙纷纷前来吊唁,他却顾不上操持丧礼,只忙着联络母舅,召集手下将士准备夺权即位。 只是天道循环,因缘果报,做下的孽,迟早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在人身上。 子满当日在西洲醉酒杀害仙子,毁坏红蕊雪莲。此事被风寻压下,还曾助子潼借此笼络过他。如今四海升平的仙界,却忽然盛传当初之事乃子澈所为,故意陷害子满。甚至流传出冥君案前的卷宗,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那枉死的仙子在九幽台上指认子澈。 此事便如一声惊雷,瞬间在仙界炸了开来。正当众仙震惊不已时,第二道雷紧接着劈下,原来当日方丈山一役中,南洲水兵所斩杀的皆是天宫将士,并无一个九源的弟子。 如今那记载阵亡将士名字及死因的籍册已摆在天帝的案头,而当日南洲派去方丈山的那队人马原由子满统辖,如今却早已归在子澈麾下。 两件事都非同小可,前一件已得罪天宫同西洲白芷——而她身后是南极大帝玉清真王九殿下风起;后一件却如一颗烫手山芋掉在子澈手中,丢也丢不开,天宫势必要讨个说法。 原本已是为难至极,谁知还有第三道雷:扶玉真神座下弟子涂蘅指认玄洲无影山的海沧真神伙同子澈以永夜霜风毒死水神子苻,意欲取而代之。 紧接着东洲凤翎真神便证实此言不虚,水神的确是身中白刺霜与夜风草之毒而死。而前水后亦在方丈山证实,当日的确不止一次听水神宠妃海棠说,那白刺霜是子澈特地从北海玄洲寻来的。 天宫同南极神霄宫一齐发难,水族兵将见势不好,兼之闻听子澈毒死亲父一事,也纷纷弃他而去。 一时之间,众叛亲离。 不出数日,子澈便在聚水凹附近溃败,被生擒回南洲海牢幽禁。而当初征讨子满的那三万士兵,由于大捷后未得封赏一直心存不满,眼见有此良机,如何不动心,因此齐齐拥戴子潼想要得些好处,加上从子澈处归降而来的兵马,如今她已是南洲水下势力最大的皇女。 黄袍加身之事又一次在历史中上演,大势已成,乾元一万五千九百四十一年,子潼聚星飞升,加一星真神,即南洲水君位。 即位后,她下令将子澈枭首示众,驱散魂魄,并幽禁了子苻生前所有皇女妃妾,又将其母同子满安葬进陨星涧皇陵,任命潜须为众军统帅,收归六界各道兵权,对外结好东洲c西洲,对内联合炎洲c长洲,在上响应天宫c南极,在下承接九幽c酆都。 此后,南洲水国日渐壮大,隐隐然有与东洲比肩之势。 此事结束后,风寻便同凤羽一齐回到东洲,事先讲好的,要同她回去见家人。其实在此之前,她已回家打点过,千叮咛万嘱咐,叫自家那位一向对他不甚友好的六哥态度和软些。 凤翦则表示此次不会再拿剑指他,她听见很是满意,于是又特地去求凤翷,要他不可太严肃,不可太拘礼,不可太刁难,不可 她这一连串十七八个“不可”,听得凤翷忍不住打趣:“难得你如此上心,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就放心罢,他那身份,我们哪里敢折腾他!” 他越说不敢,实际便越要如此做。 凤羽便又去求凤翎,他和风寻有过来往,应当是最和蔼的那一个,谁知他却说过几日是涂狄生辰,自己要往飘摇山尽孝去,只怕此次见不到。 她纠缠半日不成,想到三哥凤翊如今正发愁翠音见凤母之事,不便再去烦他,四姐常年不回家是指望不上的,也只能去瑶池求青鸾。 瑶池外蟠桃园的看守小仙见到她以为又是来捣乱的,一迭声地叫着“赤焰金凰来了”猛向里奔,被她拎住后领直作揖,口中央告:“如今的确没桃儿了,真神明鉴!您小时候偷摘的那些一万年也吃不完,何必再摘这些小的,很快又是蟠桃会了,留一些罢” 凤羽拧着他耳朵,一面笑一面解释自己不是来要桃子的,又问他青鸾在何处。那小仙报出一个地名,倒让她颇有些为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他说——月宫广寒。 凤羽幼年时惹事生非c无恶不作,顽劣之名广播四海,是有名的混世魔王,曾一弹弓打瞎过玉兔左眼,如今乍一说去广寒宫,着实磨不开面儿。 果然区区一千多年根本消除不尽当年的坏影响,玉兔正在月桂树边吃青草,忽然见到她,红红的眼珠几乎没掉在草上,还未等她抬脚便一个转身飞逃得无影无踪,地下空余两行滑出去的蹄痕。 她一路盘算着见到玉兔要告诉它,当年之事着实不是出自她本意,只是恰好当时小神将武端送给她一只象牙为架c龙筋为弦的好弹弓,恰好那日她神清气爽用劲稍稍过大,恰好她说说笑笑没能对好准头,恰好此时从那儿经过,恰好便打瞎了它的左眼 玉兔的眼睛虽已复原,心中却留下阴影,并不给她这道歉的机会。她硬着头皮还是走进去,心里将风寻那早已灰飞烟灭的皇氏祖宗问候过三遍,才勉强寻到一丝平衡。 可惜她这一番忍耐算是白费,里面空无一人,据闻都在瑶池筹备蟠桃宴,不在宫中。她心想这要命的蟠桃园小仙,竟如此哄骗于她,便思着如何想个巧法子整治整治他。 正走神间,忽觉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 那拍她的动作轻柔温和,实非她这等不拘小节之人可以仿效的。她心想着天宫规矩如此严苛,有谁敢拍她呢?回头看时,只见一个美人正对自己柔柔地笑。 “真神。”美人盈盈下拜,“蟠桃宴还有些时日,如今这里尚未布置妥当,乱糟糟的,真神如何来了?” “我是来寻我二姐青鸾的。”凤羽忙摆出素日在人前那副端肃的模样,“琅环仙子不是一直在清微天照看琅环仙境,今儿如何也过来了?” 琅环笑道:“去年的蟠桃宴混入了奸细,将真神诓去魔界,几乎丧命。风寻天神回来后动了真怒,命手下考功司并仙吏司c神官司彻查,发落了当日戍守瑶池的所有天兵神将。此事后来为天帝所知,也十分惊怒,因此今年的宴会便特地命小仙前来,一为多个人手帮着青鸾真神料理琐事,二来也是因小仙掌管琅环仙境多年,典籍看得多些,对礼仪之事自然比旁人知道得详细些,正适合操办宴会。” “仙子真是能干。”凤羽颓然道,心中却想这瑶池是不必再去。蟠桃宴年年由青鸾筹备,今年有此变动,风寻算是将她二姐得罪了,只盼着她这边忙不过来,不得空回家去才好。 她这里忧心忡忡,风寻却气定神闲,在一叠桃花玉笺上写写画画,凤羽回来时也不曾停笔。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垂首走进朝夕殿,臊眉搭眼地趴在地榻上,扯过一只软枕来抱着,见他一言不发又忍不住问:“你在写什么,怎么不问问我为何事犯愁?” “唔,”他呷口茶,却未抬头,“那你说说,究竟为何事犯愁?” 凤羽心想这还未成亲他便如此敷衍,不复之前的殷勤体贴,若有朝一日情意淡薄,还不知是何等境况,因此有些不悦,翻身便要回家去。 风寻一把将她拉回身边坐着,给他看方才写的笺子。 “这是”她隐隐约约猜到,又有些含糊。 “礼单,都是你的聘礼。”风寻微笑说,“看看可有不满意之处,命清欢重新去置备。” 不满意之处凤羽头昏脑胀,她自小生在富贵窝里,又曾在天宫与东洲两处都待过,眼界之高难逢可堪相较之人。可这些东西十件中倒有九件她听都未听说过,而且这样厚的一叠纸,不知要看到何时。 她只瞧见第一行的“七色星夜浮尘石两套”便已挢舌不下,素闻玄洲大火山下有一等小虫名作“星夜浮尘”,单以火山喷发后的浮尘为食。 此虫出生时通体透明,无人看得到其行踪,但每至乾元真气行到蓬莱与坤元之气合轨时——即乾元节那一日——就变换一种颜色,至死时身上是何种颜色,死后便会化作何种颜色的宝石。 那宝石做成饰物戴在身上,或是嵌在法器上,既能养护元灵c调理内息,又可融汇法力c增进修为,实乃一等一的稀世奇珍。 须知乾元节并非年年有,只视乾元真气运行快慢而定,有时数万年都无一次,有时数百年间又能开几次,全凭“可巧”二字。 而那玄洲火山数万乃至数十万年方喷发一回,绝大多数的星夜浮尘不待它喷发便已饿死,能存活的少之又少。 况且此虫昼伏夜出,独行独往,只有在觅食时才会繁殖,因此极为罕见,目今几乎绝迹。六界之中,谁若能得一颗星夜浮尘石必是有天大的机缘与运气,更何况是将七色宝石集齐两套! 凤羽有些晕,她虽不爱这些奇珍异宝,但也识货,咽咽口水问他:“你这礼,是不是太贵重了些,要我母亲陪什么嫁妆才抵得上呢!” “哪里还敢要什么陪嫁,娶到赤焰金凰这等吉祥物,六界中人的酸水都要将我淹死了。”风寻难得打趣她,说完眼风一扫,忽然握着她手问:“手怎么了?”那上面零星散着许多极细小的针孔。 “做那劳什子刺绣弄的,我五哥的蚊须针太细,还未看清就刺到了。”她抽回手扁着嘴叹了口气,“我母亲说平时不用功,临时抱佛脚的人活该如此。唉,其实我再怎么绣,也比不上当年涂苏姐姐的那幅百鸟朝凤,又何必东施效颦” “不必再绣了。”风寻皱着眉吩咐,“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何必将手弄成这个样子!” “那怎么行?”凤羽不以为然,“你送过聘礼,我便要回赠绣品,出嫁时还要再送嫁妆。这是仙界各族中都有的风俗,我虽厌烦,却也不能让人说我们东洲失礼。” 风寻顿一顿,道:“那也不要再绣百鸟朝凤了,随你绣片竹叶花瓣之流,走个过场便罢。” 那百鸟朝凤和合刺绣是回赠礼中上上品的花样,若能以此做回礼,外人都要高看新娘一等。 这绣品只底绢便有十丈多长,上面不仅有各色花草飞禽,彩翳云霞,单单那凤凰便须用秋毫丝中最为纤细流彩的金羽辉线绣出数万条翎毛,最是复杂难为。 此物连织女绣娘做起来也极困难,更不用说是凤羽这般平日从不捻针之人。只是凤母见她这女婿身份太贵重,只怕她出嫁后一言一行都会遭人非议,才硬要她绣此花色堵人的嘴,否则她也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今风寻这样说正合她心意。 果然那日回家时她只拿出一方月白绢帕来,上面唯有一朵粉红的碎挼花,并边边角角零星散落着几片花瓣而已。 凤母眼角跳了又跳,嘴角抽了又抽,看看殿中满满当当c华光璀璨的聘礼,再看看那张寒酸的素帕,瞪她的眼神几乎要飞出刀子来。 凤翷亦在旁边摇头叹气,凤翊只向翠音递个眼色,后者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脸红起来;凤翎则神思悠远,眼中隐隐有凄苦之色。 独有凤翦高兴得不行,抢过手帕来大肆嘲笑:“我看看你的大作!哟,这帕子可真大,怕不得有一尺见方!这朵碎挼花绣得可真费功夫了,真是天上有一c地上无双,前无古人c后无来者,冠古绝今,冠古绝今啊!” 凤羽恼羞成怒,一脚踩在他脚趾上,觉得不解气又狠狠碾了碾。凤翦促狭的笑意僵在原地,回手在背后拉拉她衣襟求饶,她才抢过手帕来放开。 风寻神情并无异样,只微微一笑,接过帕子拢进袖中说:“我觉得甚好。”又向跪在当地的仙子们道:“都起来罢,去外面告诉他们不必多礼。” 那山前山后c山顶山脚跪着的侍卫精魅c职官散仙们这才松口气,战战兢兢地各归各位去。 凤母几日前便收到元初神君亲自送来的拜帖,因此知道他今日要来,早命上上下下预备妥当,只一个眼神,梧桐仙立刻便拿着礼单去清点聘礼,荼蘼仙在一旁登记造册。余者各司其职,点香的点香,引路的引路。 众神在祠堂中拜过影,小仙们便排着队送上茶来。 以风寻这般身份盘坐在下首,众人坐得便都有些不稳妥。尤其是上首的凤母,论辈分尊贵,她身为前东洲凤尊之妻c现凤尊之母c如今的凤后,应与天帝同辈,尚且矮着风寻一等。 今日她高居首座,好似锦垫上有火一般,所幸多年修持尚能应付。凤羽蹭在她身边,亦是难得一见的老实。 凤母摸着她头发,语重心长地向风寻道:“我这个女儿在家排行最小,身份又不同寻常,她父尊在时将她惯得没个样儿。她从小性子左犟c顽劣异常,闯祸的本事盖过世人,若说端庄贤淑,那是一点边儿也挨不上的。从前在天宫多亏天神保着,才没惹出大麻烦来。” 风寻闻言,只淡淡微笑。 凤母接道:“不过她好歹本性不坏,是个实心眼儿的傻孩子,机灵起来比谁都机灵,傻起来又比谁都傻,况自幼失怙无人倚靠,也可怜得紧。” “其实她命格有异,本不该同尊贵之人结亲,也不该多涉及男女情爱之事,因此我一度想给她下那独身一世的‘孤栖诀’,后来她爹极力劝阻,这才作罢。虽然如此,身为人母,总还是盼她能结门好亲。我思来想去,最好是能让她下嫁,也免得将来被人欺负了去,都无人能为她撑腰。” 她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又道:“谁知她竟自己选了这门亲,而天神偏又位高权重,身份之尊六界无人能及,可知世间之事难定。原本我不愿她嫁去天宫,更不愿她坐这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但既然她愿意,我做母亲的也无可奈何,只得随她。日后还请天神看在她一片痴心的分上,不厌其烦继续照拂于她。若有了不是,也莫要同她一般见识,能担待便多担待些,不看别人,只看她战死的父亲罢。”说着竟红了眼圈。 凤翷忙劝道:“如今小七定亲是高兴的事,母亲说这些做什么!他两个一个至尊个至贵,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何须如此忧心!” 众神也在一旁附和,纷纷劝解。 独有风寻默默。 半晌,他竟忽然起身行礼,慎重其事地说:“凤后放心,我定会好好待她,永生永世护她周全,既不使她受欺负,亦不让她有委屈,日后无法无天,一如往昔。” 最后一语说得众神都禁不住微笑起来,唯有凤羽心中不以为然,他分明夜夜都欺负她的! 一时饮过茶,众神又谈论些六界中的大事,说起如今南洲易主,子潼德政昭著,十分得民心,只是行事颇为狠辣,对待亲族丝毫不留情面,委实令人唏嘘;又提及近日天帝命十九子承韬亲自领兵到瑶池卫戍,负责此次蟠桃宴的保卫事宜,看此情形是要借机锻炼他,只怕将来这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说来这承韬还是同凤羽一起长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厮混惹祸,何等坏事都做过。只是自从她在上次大战中受伤不起,于烟云洞中闭关千年醒来后,便再没寻到时机同他叙旧,即便是在方丈山见过一面,也碍于气氛紧张未能畅谈。如今乍一听闻他日后要承接大任,不免有些讶异。 在凤羽的印象中,承韬是个有些要强c有些城府c有些骄傲,还颇有几分热忱的人。当初她第一次见他是在二十二重无思江由天上的天学里。 原本凤羽是不必进天学的,因为她刚去天宫不久便被风寻接去太虚宫亲自指点课业。但她一向不安分,短短几日已将天界三十六天重重逛遍,那日休沐正没处去,溜达到江由天听见朗朗书声,便跳进去听墙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凤羽躲在一株花树上枕着后脑看屋里的小神仙们摇头晃脑,其中有位生得格外俊朗些的正往夫子脸上扔瞌睡虫。 老神仙的白胡子抖了抖,打个寒噤,忽然一声喷嚏便倒在桌上鼾声如雷地睡起来。那小仙将书往空中一抛,高声呼和:“散学了,散学了,走咯!” 众顽童大喜,纷纷扯衣撕袍地向外跑。那小神仙走在当先,瞧见外面过来的身影招手:“这儿,怎么才来!” 凤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偏就这样巧,来的小神仙她也识得,不仅识得还很熟,正是玉清真王九殿下风起身边的小神将武端。 她心想这人来天宫也不来会自己,反而去见他,实在不够朋友,听他们言语间说要去什么秘密的地方,便更不高兴,有什么好所在竟不带她去! 武端踏着大步,极其有气势地向前走,腰间一把明晃晃的金刀,耀得她心烦。随手一阵花雨扫过去,她伴着落红清风从天而降,掸掸身上的花叶蹙眉问:“你来了不去寻我,反而同这不知到是谁的在一处厮混,枉费我和你一番交情,以后我们不要在一起玩了!”继而浑身上下翻找起来,终于摸到一只拇指大的犀牛,丢给他便跑。 武端见到她有些怔,直到犀牛在手方想起来去追,在结界外寻到她,揪着头发慌忙解释:“你听我说啊,我们今日去的地方不是女孩子能去的,所以我,我” 凤羽还未说话,他身后那小仙便走上来说:“你这还没萝卜高的小仙如何这么大气性,连本殿下都不放在眼里?” “哟,你还是个皇子!”她冷笑,小小年纪已很会摆这居高临下的架势,“不知是哪家的皇子,这么威风?” 那仙得意洋洋道:“我乃天帝十九子承韬,你竟连我也不识得!” “失敬,失敬!”凤羽连连拱手,忽又看似很苦恼地问:“不知堂堂天帝十九子,往夫子脸上扔瞌睡虫,是个怎样大小的错儿?” “咳咳,带她去好了。”承韬悄悄在武端耳边嘀咕。 后者看看她那嗖嗖冒冷箭的眼珠,将犀牛塞回她怀里,终于妥协:“那一道去,别生气了罢。” 凤羽只是恼他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来此却不同自己游逛,还瞒着她鬼鬼祟祟的,并非真的要去什么好所在不可,因此便冷脸拒绝:“谁稀罕去,好像我求你一样。你们爱去哪去哪,我走了。”真的化作一阵金雾飞走了。 武端到底未能去成,带着两壶樱桃酒去她宫中赔罪,说下一车的好话,方顺好这位小祖宗的气。她又问他到底要去哪儿,竟那样神秘。他脸红得像只虾米,结结巴巴报出地名——浮浪山。 凤羽哈哈大笑,心想这伙没见过世面的乡佬,那浮浪山就在东洲,她自小玩烂的地方。不过此事有些不光彩,她便也没有明说。 因为浮浪山是仙界第一烟花地,歌伶舞姬c酒女粉头应有尽有。那前山后谷c左峰右岭,住的尽是招惹过男仙的莺莺燕燕,也有许多家有悍妻的真神真仙在此置下外宅。 他们更不晓得,浮浪山主人名作“清予”,而这位真仙是她六哥凤翦的旧相好。不过正因此事,在她心中,承韬留下个浪荡子的印象。 武端大概也怕她误会,报出地名后便忙忙解释:“我们年纪还小,自然不是去那花天酒地的,是听说有人在那处布了‘花林结界’,吸引了六界无数人去,竟无人能破,所以我们想去试试。” “那些大神仙们都破不了,你我这样的小孩子哪里破得?”凤羽皱着眉怀疑。 “你不是最不信邪的么,怎的今日变了?”素日旁人越不要她做的事,她越要做,越要她做的事,她越不愿做。若是谁说句不行的话,她一定马不停蹄去试。 今日倒非凤羽转性,而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能在她六哥罩着的浮浪山布下结界,再无旁人,必是幻海灵神无名。 若换做谁她也不服,单单这无名的幻术,那是六界罕有的精通,她素日深服其能。只是她这番心思,旁人是不明白的。 很快武端和承韬便灰头土脸地回来,小小的人步子却如老学究般沉重,见到她幸灾乐祸的神情十分不满。 凤羽靠在门槛上向他们打招呼,将武端道歉时带来的樱桃酒打开,分与二人喝。武端的酒量与他那英朗的相貌十分不符,几口下去便醉倒在石头上。 承韬生得虽比他粉油些,但年纪不大酒量却好,一杯杯喝下去也不见脸红。 凤羽喜欢看人饮酒,更喜欢研究酿酒的妙法,但自己其实并非酒客,不过是偶尔怡情小酌,或是遇见投契之人对饮几杯。 何况她此时年纪尚小,风寻也许她常沾酒。不过她的酒量尚可,同凤翦c无名,或者秦池c陆引相比,自然相差甚远,但在寻常人中也说得过去。 因此那夜清风明月,只余二人对饮。 细聊起来,她才知晓,原来承韬的母妃正是当年接引她入天宫的崇明帝妃。 那是位华贵大方c人淡如菊的仙子,待人很是温柔和蔼。 据承韬酒后凄凄切切的嗓音说,他父皇是成就大业之人,天宫妃嫔媵嫱众多,皇子公主自然也多,他排在第十九位,也无甚稀奇之处。 凤羽眼中的天帝慈祥恺恻c温润和蔼,若非看起来年龄稍大,便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爱慕他的人多些,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承韬却说,他的父皇是心性坚毅之人,岂会为美色挂心。 当年崇明帝妃嫁他时,也是西洲大族辛氏之女。高门大户的女儿都是不甘为人妾室的,更何况是做众多妃妾中的一个,但天帝却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有你也有旁人,别不识抬举”。 从此她便识了抬举,安安稳稳地做起帝妃来。此后她的地位愈加尊崇,连带着承韬也备受重视。虽然同为皇子,但小仙们见到他总是比见到其他皇子要恭敬些。 如今他年纪尚小,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凤羽心想果然成大事者须先忍得世人不能忍的屈辱,方能享得世人不能享的尊贵。譬如她自己顶着这“赤焰金凰”的名号,纵然贵重,可又有谁晓得其中烦恼。六界中想保她命的人不少,想取她命的人却更多,艰险鬼蜮,如影随形。 “想什么呢?”凤母见她拿着一张巴掌大的酥饼出神,觉得如此场合实在丢脸,便拿筷子敲敲她的手提点。 虽说是正经场合,终究不过家宴,她一向不爱论这些虚礼,况席上又无外人,便也没有放低声音,随口敷衍说:“糕贵乎松,饼贵乎薄。这个饼如此厚,太拙了些,咱们膳司的厨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偏你嘴刁,还这么挑吃捡喝的!”凤母见众仙都在笑,也不好再说她,回身命跟着阿釉小仙吩咐膳司将杨梅蒸的饭快些上来。 风寻正坐在她身边,听见她抱怨,不显山不露水地将自己碗中剥好的梅子酒醉虾搛给她。凤母眼风扫过,只在心中勾勾嘴角,装作没瞧见的一般。 一时散席,用过茶,凤羽便悄悄向她母亲告假,带着风寻去参观他的水榭。 那四五间房子盖在叠翠崖后的迷湖烟雨上,前面有碧波千顷,后面有修篁飞瀑,格外清雅别致。 她幼时爱玩水,但赤焰金凤凰与水有些犯克,虽然神仙一入真流便已跳出五行,但终归有些弊病。譬如之前她在南洲水下,法力便受限三分,以至于被两名九星仙将带人擒住。 她爹凤夙在时想出这个法子,在湖面上盖起屋宇,既可以观水,又不必受水性克制,如此便能两全。 这几间屋缦回纡连,中有短窄的竹桥相接,虽不比丹穴峰上的宫殿辉煌宽阔,却别有一番婉约韵致。 风寻进门时矮矮身子,打起半帘,见周围许多香草香花,问道:“这湖上有浮萍莲花,你这屋中也有花草,难道不怕招惹蚊虫?” “有这个呀。”凤羽举举手中的弥金香给他看,一面点在熏炉中,一面去掌灯。 “不必点了。”外面正午骄阳,风寻按住她的手,“带我瞧瞧你的屋子。” 凤羽盘膝坐在地上,拉过一只芙蓉簟来示意他也坐,又打开身边的矮柜,拿出一只斗大的黑漆描金盒说:“这些是我的宝贝,你喜欢什么拿去好了。” 风寻有些好笑,却还是很配合地拣选,一样样问她:“这是抟香?味道有些怪。” “是‘续魂香’,又称‘惊精香’c‘震灵丸’,夸大的人称它‘返生香’,来自海西聚窟洲。”她有些得意,难得也有他不懂的事! “我记得之前看管琅环仙境的柴桑小仙送过你一丸羯布罗香,可还在吗?” 凤羽翻出一只银盒给他:“在这儿。” “分我一半可好?”风寻微笑问她。 凤羽想想自己那幅颇拿不出手的刺绣,忙推给他盒子:“本来就是你的东西,都拿去好了,何必只分一半。”那柴桑送她此香,也是为着想请她在风寻面前美言几句的缘故。 不过风寻到底只切走一半安她的心,又让她收起宝贝,一样样看她的私物。凤羽指着小书架说:“那是些消遣的闲书。”又对着小方桌说:“这是些茶叶,也没有翠寒茶好。我好像也没什么东西,以前都在天宫,每月才回来几日。” 这一节风寻自然知晓,她从小是在他的太虚宫中长起来的,三日五夜地惹祸,那些年他一直跟在她身后料理烂摊子。 如今看到这景色如画的东洲,来到此精巧雅致的水榭,想想她从前每每抱怨天宫没有青山横波时的神情,终于能够体会一二。 风寻拉她坐在寝室中问:“如今涂蘅已经回来,凤翷打算何时与她完婚?” “这个,我也说不准。”凤羽问:“你不是说你不急着成婚,不过是问问我,先订下此事吗?” “从前是,如今不是了。”他忽然翻身将她压在地榻上,“如今只想快些把你娶回去,否则总是不放心,似乎哪天你就要张开翅膀飞了。” 凤羽低低笑说:“那你不如直接把我翅膀扎了,以后关在你的金丝笼子里好了。到时你日日提笼架鸟,做个无事挂心的老倌儿。” “如今竟敢打趣我了。”凤羽在她耳边呵气,“我可得好好立个规矩!” 凤羽食指推起他逐渐下落的嘴唇,嗔道:“你才同我母亲保证过不会欺负我!”他方才居然向她母亲下拜行礼,她虽未说话,心中却已惊得炸开了花。 “我决定做的事,从未失败过。方才殿中所言,是我的承诺,决不食言。”风寻抬手在水榭周围布下层层仙障,三两下剥落衣衫,,脸蹭着她的鬓角,唇自耳畔游移:“不过,这一件,除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待二人整理妥当回到玉潇殿中时,已是日落西山c暮色四合之时。 凤母瞧见凤羽那红扑扑的脸色,立刻抓着手探她额头,奇道:“不热呀!怎的脸色这样红,可是饮酒了?” 凤羽沾酒便挂相,即便不醉脸上也带着两朵红云,因此这理由最是令人信服,忙点头:“啊是,那个年节时剩下的屠苏酒,一点点。” 凤母听见是合家欢聚时饮的屠苏酒也便没有多言,只说很快用晚膳,要她不要再疯跑,留在峰顶转转。 凤羽敷衍地答应着,同风寻四处游逛,一会儿给他看荼靡架,一会儿带他瞧梧桐林,一会儿同他去思过崖,一会儿又拉他往风烟亭。 凤凰族是开天辟地后的第一支神族,虽然如今日渐凋零,但论尊贵终究是六界第一大族。这东洲既是其根基之所在,必有其积年累月的皇族气象。 风寻却单单对思过崖格外上心,指着问:“这便是思过崖?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百闻?”凤羽只记得年前凤翦受伤时同他提过一回,“何时百闻了,我同你说过吗?” “从前常听你提起,说凤母如何要你罚跪面壁,还曾因此回不去天宫。”风寻回思往事,有些晃神,仿佛就在昨日。 凤羽方要抹平他眉心,忽听山后断崖方向有人叫她,走近一瞧是荼蘼仙,说元初神君来访,要见风寻天神。 元初之前亲自来送的帖子,自然知晓他们今日不得空,若非有急事,也不会贸然前来打扰。 他进来恭恭敬敬行过礼,方将这不甚合宜的来意说明。众神都知他虽素日谦和,其实手段高明c权柄极重,也谢他多年来在天宫对凤羽的照拂,因此对其颇为礼遇。 风寻走来时皱着眉,似乎有些不悦。元初见众神很有眼色地起身准备离开,便略顿一顿,并不直言,却见他抬手道:“无须避讳,你直说便是。” 元初方顶着压力道:“今日冥君遣陆尾来,说天神年前着人送去的那块血沁有了动静,其中牵扯到多年前玉清真王九殿下风起遇刺一事,事关重大想请您亲自走一趟。原本也可以等到明日,只是森罗殿里那块嵌在红尘嚣嚣中的玄光水晶镜今日恰逢倒旋之期,若错过了还要再等数百年,因此小神便冒撞找来了。” 凤母闻言先说:“既然事关重大,天神便去罢,左右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 “那我也去!”凤羽忙道。 风寻并未理会她的要求,只问元初:“风起去了吗?” “九殿下同花神白芷都已到了,如今只候着天神了。” 凤羽脸色立刻垮下来,那风起她从小在他身旁玩闹惯的,倒无甚要紧。只是白芷一向凶悍,从不给她好脸色。旁人对她冷言冷语,她自然心烦,因此一直不愿与之亲近。 前次在南极神霄宫有玄灵师兄弟的尸体在,白芷既要忙着胃中作呕,又要发火砸东西,所以只与自己照照面,并未说上一两句话,此次却不知会如何。 风寻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便摸摸她发心微笑说:“你既与风起交好,免不得要与白芷打照面,不如去走动走动。你放心,她已不是从前那般看你了。” 凤羽看看凤母,见其点头,便将手中的茶杯向凤翦手中一塞,回头说:“那我走了,保不齐回来吃宵夜,可给我留点儿。” 殿中诸位笑着送走他们,方回去开膳。 凤羽一壁向外走,一面抱怨:“你闻,是蕈笋蒸鲥鱼的味道,似乎还有蟹味儿。我们空着肚子就出来了,着实可惜!为何如此火急火燎的?” “你这鼻子不知什么做的,这样灵!”风寻笑说:“不过也不必可惜,冥君那儿有一味青鱼,肥美鲜嫩是六界中独一份,去了让他烹给你。” 他此言不虚,往生之人的一缕红尘气留在冥界,便会化作往生河中的青鱼,以两岸逐水飘零的桃红为食。因此六界虽大,却只有冥界出产此鱼。 凤羽这才打起精神,随他穿过梧桐林,顺着九曲回肠的山路下去,由众仙送出山门。风寻本要驾云,奈何她此刻正兴头,一面走一面给他指点江山,言谈间甚是自豪。 谁知说嘴便打嘴,她刚吹嘘东洲神仙精魅相处起来如何如何的和睦,便见前面一伙人追着打一个青衣小仙。 凤羽自觉脸上无光,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人问:“你们是哪一处洞府里修炼的,为何胆子这样大,竟敢在此撒野,难道不知皇族重地,律法森严么?” 那几人穿得五光十色,为首一个男仙,扬着下巴哼了一声,道:“我们修理西洲叛徒,与你们东洲神仙何干?纵然是在你们的地界上,但我们都是西洲来的,恐怕你也管不得我们吧!” 凤羽心里有气,面上却不带出来,只问那青衣小仙:“你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仙位,平素在哪里修炼的?” 那小仙踧踖不安地道:“我叫青枫,刚刚入了仙道,还未加星。我母亲我是说,我原是在西洲修炼的,前日才来的东洲” 凤羽瞥了一眼风寻,见他一副看好戏的神色,便赌气问那几个打人的小仙:“他说的,你们可有异议?” 为首那人挑衅道:“没有,我们就是欺负他,你又能怎样?” “很好。”凤羽点点头,“你们没有异议便好了。”又问青枫:“你既说你前日来的,那可曾拜过山了?” 青枫忙拱手说:“前日过来,立刻将生辰八字c姓名仙品写到拜帖上,向东烧了。想来此刻,掌管户籍的仙官,应已收录了小仙的户籍。” “才来了一日,充什么有资历的!”为首那仙闻言嗤笑,身后一干小仙也纷纷附和。 凤羽背着手踱了两步,笑道:“莫说他只来了一日,就是一个时辰,既烧过拜帖,那便是我东洲之仙了。我东洲的神仙,岂能由着外族欺侮?” 她说着,唤过青枫来,道:“我东洲的神仙,没有窝囊的。你就去和他们过过招,将方才他们欺负你的,都还回去!” 一语说得对面哄笑起来,纷纷向这边嘘声。 青枫也颇踌躇:“我我不行的,他们法力比我强。” 凤羽安慰道:“我说你行,你就行。”说着手上蓄力,渡给他些法力,再凑在他耳边点拨他几句,又将她爹凤夙生前用的那把濯缨神剑变出来塞到他手里,向对面说:“你们有法器,他也得有把法器方公平。你们也别说我东洲欺负人,我绝不出手相助,就让他自己和你们对几招。怎样,敢是不敢?” 对面沉默片刻,为首那人道:“敢倒是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若我们赢了,怎么处?” 凤羽道:“若你们赢了,他就交给你们处置,我东洲上下,绝无一人再去插手此事,并将你们礼送回去。但丑话说在前头,若你们输了,不仅要放了他,日后你们几个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对着我东洲的方向,磕上三个头才罢!” “你欺侮人!”对面立刻有人喊道,“这未免也太不公平!” 又有人道:“你们东洲的神仙也太霸道了!” “就是!”人群中不断有声音说,“凭他,想要敌得过我们,那是痴人说梦!” 为首那仙待他们说得差不多时,抬手一拦,道:“你凭什么保证东洲上下没人再敢插手此事,东洲如此之大,岂由你说了算?” 凤羽从身上扯下一根发丝,对着当空一吹,金彩熠熠的凤凰羽立刻飞入空中,继而消散在风里。 众人一闪神的功夫,只见不知何处现出数十个穿白甲的神将,齐齐跪地向凤羽行礼,连风寻都被晾在了一边。 他只笑笑,默默退到一旁,任她风光。 “跟他们说说,我是谁。”凤羽抬手一摆。 众将会意,立刻满面严肃地道:“此乃我东洲七皇女,五星真神,盘古之心,赤焰金凰凤羽殿下。尔等既见殿下,还不快快参拜!” 对面众仙瞬间怔住,还是青枫先反应过来,忙忙地叩首行礼。 凤羽哂笑:“你们霸道欺侮他,我为何不能霸道欺侮你们?况且若你们打得过他,那就不必受我欺侮了。你们也不必抱怨不公,一起上便是了,省得回去说我东洲欺负你们。” 她又拉过青枫安慰说:“你去吧,不必怕。” 青枫虽然为难,却不敢推拒,只得应声“是”,执剑迎了上去。 对面战局胶着,气氛紧张,仙光团团,剑气激荡。凤羽无心观战,凑到风寻身边,悄悄问:“怎么样,我神气吧?” “神气,”风寻点点头,“神气得厉害!” 战果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青枫胜了。 凤羽毫不惊讶,濯缨剑乃上古九大神器之一,自然对付得了几个小仙,何况自己的法力和点拨也不是花架子。她笑着问那一地的小仙:“如何,可有人不服?” 众仙满身狼狈,哪里再敢顶嘴,只得认输,都说心服口服,再不敢撒野了,求她饶过这一次。 凤羽又将风寻拉过来,道:“这位是天宫的风寻天神,算是今日之事的见证。若你们出去造谣生事,但凡有一句不实之言叫我听了,此事必不能罢休。” 众仙忙道不敢,又七嘴八舌说下一车好话,凤羽才方他们去了。 风寻遣退众神将,带着凤羽便要走,眼前忽然绿光一闪,只见青枫忽然扑在地上,眼泪汪汪地道:“多谢真神相助,大恩大德,小仙永志不忘!” 凤羽微微一笑:“不必谢。你既来了我东洲,便不必怕被人欺侮。纵然有事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断断不容外人上门相欺。” 青枫甚坚定地点点头,望着二人早已飘然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凤羽同风寻穿过白虹青冥,在仙凡交界处寻到昏暗的结界走去。她刚刚出过风头,此刻回想起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便没话找话,故意问:“你是会幻影移形术的,却为何不用?” 幻影移形术是所有正派仙术中,唯一需要同时弯曲时间c折叠空间的。去凡界这等没有法术灵力且时间由神仙操控之地,或是同界之内行走,都容易。 但若要从仙界去魔界c冥界c梵界之类的所在,因为法术灵力的气息不同,相冲之下极危险,稍有差池非但移形之人会掉进幻境中,施法之人还有性命之忧。” 如今她在他身边,自然是不能冒险的。 “九星仙术,果然厉害!”凤羽忍不住赞叹。 二人谈笑间便已走到幽冥关前,两旁青山夹道,夜云蔽空,肃穆非常。还未走近,早有两名守关神蹿出来,一见他们慌忙跪地让出去路。 凤羽便在他耳边悄悄嘀咕:“这冥界的小官眼力真好,见到你便识得。” “做戍卫的大都眼明心亮,否则各路神佛纷纷,开罪一个便不得了。那两差一个是神荼,一个是郁垒,在此守关多年,更比旁人精乖些。” 凤羽深以为然:“这话说的很是,你那三十六天结界外的戍卫神将也极精乖。我去年蟠桃宴后头一遭去你那儿,他们听见我和我二姐自报家门,问也未问便放我们进去了。” “嗯,是。”风寻牵牵嘴角,心想哪里是侍卫精乖,他们素日眼高于顶,若非是她现身,即便天帝也得等上片刻方能进去。 “你方才说他们是神荼和郁垒,素闻那二人是戍卫鬼门关的,如何在这里?” “鬼门关便是幽冥关,那不过是俗称罢了。” 凤羽心想自己可真是孤陋寡闻,本不欲再问,猛一抬头瞧见山关外大片落英缤纷的桃林,又是欢喜,又是好奇:“真好看,虽不及你宫中的碎挼花烂漫,却也极美,只是这里如何有桃林?” “桃能镇鬼,幽冥界中四处有桃树。”风寻解释说,“虽不比蟠桃园的金贵,胜在常开花,也不算俗。” 凤羽觉得此处极好,比外面还合心意,只是有些晦暗。若说魔界如同树冠遮天,此处便如天幕蔽日,常年在夜里,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左瞧瞧右看看,忽又指着前方碧波荡漾的一条清河问:“那便是往生河吗?” “河是往生河,桥是奈何桥,那处有勒石。”风寻指着河畔的一块镜面石给她看。 渡过桥,横穿半片桃林,眼前忽然现出一座巍峨高台,石牌坊上镌着“九幽台”,拾级而上,斗大的白光又闪着“森罗殿”三个字。 “此处好歹也是冥君的居所,如何一个侍卫都不见?” 风寻微微笑了笑,眼光向前一瞥:“你自己问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六界之大,杳无边际,天上之清风,地下之灵气,不知催生出多少毓秀,个人有个人的独特动人。譬如栀子玫瑰虽然芬芳馥郁,竹叶松柏却也自有其不可取代的清冽沁脾。 凤羽一向认为世人之美不可类比,可如今见到眼前这位比女子还俊美的冥君,仍是不觉赞叹,可真是平生未见,若说气质能有三分相像的,怕也只有当日在魔界见到的,沈青的那位好兄弟许回。 风寻在她心中自然无人能及,毕竟情人眼中出西施,何况他远盖过西施。但她觉得,风寻身上是令人一见便忍不住跪下舔舔鞋尖的清隽冷肃,而此人却令所有见到他的均移不开目光,仿佛被妖法吸住一般,沉沉沦陷。 “眼睛都快掉出来了。”风寻合上她的下巴,语气凉凉。 凤羽微微发怔,自打认识他,便看惯了那副云淡风轻c气定神闲的姿态,便是不正经起来,也是胸有成竹地戏弄人,可如今这句话,她竟听出些酸意来! “你不喜欢我看他吗?”她促狭地笑,凑在他身旁追问:“你怎的不出声,既然不出声便是默认了?” “你再多话,我立刻送你回去。” 如此有气无力的威胁,凤羽心想他果然有些酸,又不禁暗暗高兴。她如今愈陷愈深,被他吃得死死的,他却总是一派安然自若的神态,着实令她不忿。如今好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刺激他,自然不能浪费,风水轮流转,终于到她做桩。 冥君大约并未将她当作女人,像哄小顽童一般摸摸她头发,笑说:“一晃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雪团一样,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比画儿上走出来的还强三分。” 真会说话,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尊神,她心想。 凤夙大丧时,冥君曾去东洲择过停灵时辰,说来凤羽也算欠他人情的。她两只手握着他手臂,挤出一个温柔似水的浅笑,眼中晶亮,温声恭维:“冥君过奖了,你才是神韵如旧,这么多年连一丝沧桑都未沾染,还是这样倾倒众生!” 她这话说得很是虚伪,毕竟当年见他时不过模模糊糊一个影子,连眉毛鼻子都未瞧清,又哪里说得上什么当年神韵。至于倾倒众生,倒并非扯谎。 “这屋子真别致,冥君的心思可真是奇绝!” 此话亦非虚言,森罗殿中丝毫不像它的名字那样严肃,殿内一汪荷叶形的碧清池水,中间浮着一株雪白的琼花树,熠熠华光将周遭耀得清明一片,连蜡也省下了。那殿首一扇巨大的月洞窗,外面是滚滚红尘,里面是却是面圆形水晶镜。她的影子倒在其中,立时金光耀目,满殿流彩。 冥君笑道:“这镜子如今见到了旧主人,难怪如此反应。” 凤羽一面同风起和白芷打招呼,一面奇怪:“我从未有过这镜子,如何说是旧主人?” “你有所不知,此镜乃盘古开天斧上一道白光幻化的。”他解释,“你既是赤焰金凰,便是盘古之心,可不是它的旧主?” 原来还有如此渊源,凤羽点点头,又问:“听闻冥君这里有一味青鱼极好,不知可否端出来给我尝尝?” 冥君指着侧殿中的一张矮桌道:“你来得巧,方从釜中端出来。” 风起搂着白芷在一旁笑她:“堂堂五星真神,竟如此嘴馋,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凤羽早已盘膝坐下,待众神举箸,她方搛一筷在口中,眯着眼反驳:“饮食之道,神人共乐,你这假清高如何能明白?”说完心中一凛,忙瞧瞧白芷,见她正在烫酒,神色并无异样,方稍稍安心。 “如何?”冥君虚空中点点盘子问她,“我这手艺可还比得上你们丹穴的膳司?” “早听说此鱼味道极好,却也不想竟能好到如此!现下知道是冥君亲手烹的,又不足为怪了。”她拖着下颌恭维:“冥君你怎的这般能干?连一尾鱼都烹得如此鲜美,这亲手做羹汤的情致,真令寻常神仙望尘莫及。” 风寻心想这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告诉她那青鱼的来历,如今竟变成“早听说”。他眼风扫过风起看好戏的神色,接过白芷送来的酒盅握在左手里不饮,右手端着一盏茶,面上并无丝毫异样,只说:“不是十万火急,还不快说正事!” “哪里是十万火急!”白芷笑说,“他们怕天神你在东洲受刁难,才寻个借口,诓元初将你骗来。” 风寻脸色真的沉下来,风起忙顺他的气:“你可别恼,这也并非尽是谎话。今夜子时便是那水晶镜的倒旋之期,如今还有几个时辰,方能在此小酌。” “我家都是讲理的神仙,哪里会刁难他?”凤羽忍不住回护东洲。 “凤翷是不会,你那六哥凤翦可就不一定了。”冥君饮着酒说,“听闻他对你家这位一向不客气,恨不能一剑斩了他。” “我六哥虽然放浪形骸,心里却最通透,从前不过是误会,如今既已解开,自然不会刁难他。”凤羽背着人时,还是很维护凤翦的。 冥君牵牵嘴角不言。 风寻递给她茶杯,她不接却拿起酒壶给冥君满上,后者端起酒盅虚空中朝她敬一敬,二人对笑对视,一饮而尽。 凤羽同他们酌酒谈笑,眼神却始终勾着冥君——真真太美,令人不由得不看。 她又听出件奇事,原来多年前风起曾化身凡人下界历世,恰遇上素日对他怀怨的几只魂,他们巧施诡计,几乎将他烧死。 那些刺客原是一个仙的三魂七魄幻化的,后来事败众刺客纷纷被冥君收在她见过的那块血沁中,唯有一只魂逃出去散了。 大约一千八百年前,这两魂七魄结在一起,也曾动过一次,却因未逢到玄光水晶镜的倒旋之期而未能显形。 这玄光水晶镜她虽不了解,但据冥君说此物每隔千百年便会倒旋一次,为时数个时辰,能显万物之形,观千载之象,日后凡间大局皆由此时写定,神仙不过依其走势脉络作锦上添花c穿针引线的功夫。若是强行破坏倒旋,则会引起红尘劫难,运势错乱,其他五界的气息也会受到激荡,非同小可。 那血沁中的魂魄因缺少一只,加上此仙生前的元神已灭,又无仙身可以寄托,若如当日在魔界救子潼那般直接将魂魄从石中放出,便会如烟尘般消散。因此只有借助玄光水晶镜倒旋时的显像之力,幻化出此魂魄的形状与神识,借机询问当年之事。 酒过三巡,胃中积食,凤羽便想四处逛逛,一去许久也不回来。 白芷一反常态,自告奋勇去寻她,在九幽台后的幽幽天堑旁瞧见她凌风而立的一个影子,忙出言提点:“真神不可再往前走了,那天堑下面是邪魂鬼蜮之所在,掉进去不是玩的。” “这样厉害,那我试试。”凤羽一脚踢下去颗石子,隔开好半晌,方听底下传来阵阵阴森鬼叫,不禁头皮发麻。 凤羽蹙眉问道:“不是说十殿阎王在下面,他们如何无事?” 白芷穿着红裙黑衫,一把青丝垂于脑后,手中握着柄只有手掌宽大的镂雕黑金麒麟香木折扇,与这冥界诡秘昏暗的气氛倒极相宜。 她望着那道天堑的目光甚悠远:“这下面住的都是不得转世超生的妖邪厉鬼,他们上不来全靠天堑上这层由怨恨戾气汇聚成的瞑瞑青雾。因此,与其说是这雾困住他们,倒不如说是他们的心魔困住了他们。至于十殿阎王在天堑对面的酆都阴司里,并不在下面。” 凤羽有些奇怪,小心试探她:“真神似乎,与先时不太一样了。”若换在从前,她不讥讽她便算难得,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和颜悦色。 “从前之事皆是误会,殿下莫要放在心上。千年前你在大战中舍身取义,我才知自己对你存有偏见,着实是误了。”白芷见她茫然的神情,失笑道:“我倒忘了,从前那些事你都不记得了。说来也可惜,风寻天神当年对你的一往情深实在难得,如今却也弄丢了。” “一往情深?” “怎么,难道你没瞧出来?”白芷笑问,她方才在殿中,将二人之间的关系看得一清二楚。 凤羽自然知道风寻待她极好,也了解他的情意,她也是一般无二。只是有情人间往往如此,越是爱得深越要证明,越是证明便越是猜疑。若谁在感情纠缠中还能大方得体c云淡风轻,只怕并非天性如此,而是不关其心因而不乱罢。 “他的心思旁人哪里看得出。”她一直听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心境也全由他牵引,却很少能让他也变变情绪。 白芷笑说:“如今你们都要成婚了,怎么还猜来猜去的,难道一千年的牵挂折磨还不够?” 凤羽知道她是指自己在烟云洞中闭关的那一千年,便道:“纵是一万年,我也未曾亲见,即便旁人再说,于我也不过一梦。不过他待我极好,我深知道的!” “他那样的身份,独自一个在太虚宫孤了不知多少年,好容易得到一个你,给他尝一尝凡尘的温暖欢笑,却又失去了。”白芷摇头叹息,“与其如此,还不如从未得到。得而复失的滋味有多剜心,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 “你说的很是,是我心思太重了些。”其实凤羽从前万事不萦于心的,如今为些微小事愁绪满怀的样子,她自己都讨厌。 “这也是人之常情,关心则乱,不足为怪。”白芷说着,忽然掩口一笑,使个眼色说:“你瞧,这才多一会儿,便寻来了。我走了,你们慢慢掰扯。” 凤羽回头看去,果然是风寻正向她走过来:“你不在殿中议事,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是否又瞧上了旁人。”他语气比面色还冷。 凤羽也不知他莫名其妙生的什么气,环住他的脖子,抬头问:“你怎么不高兴了?” “回去再好好收拾你,如今先离了这里。”风寻右手一举将她抱离天堑,“偏是你最不能靠近此处,偏是你要往前凑。” “我为何不能?” “你忘了当初在魔界云端府上见到的,魔君给沈惊风的那封密信里是如何说的了?”他提点,“赤焰金凤凰是天地至纯祥瑞,能化解戾气怨毒。你往这世间戾气最重的天堑边上站,不是着被损耗元气么?若被那些厉鬼察觉,定会设法将你捉去,替他们消散青暝,好逃出来为非作歹。” “我可真麻烦。”凤羽坐在石上,低低头忽然拉起他左手问:“你到底生的什么气?” 风寻眼神冷然,望着她许久,终究叹口气,展开手心,露出一片鲜血淋漓,无奈地问她:“你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这怎么弄的?” 凤羽“腾”地站起身,忙抽出他袖中自己白日给他的帕子,“你别乱动,一块帕子值得什么,先将伤口裹了再说!” “不打紧,不过是碎瓷片割了几下。”风寻一把抽走绣帕,重又笼在袖中,“这是你给我的回礼,做什么用由我决定。” “你怎的这样糊涂,哪有人将碎瓷片搁在手里的!”她急得峨眉紧蹙,忍不住埋怨他。 风寻用没受伤的右手摩挲她眼下红痣,闷声说:“只是不小心捏碎了酒杯,有什么要紧。还不是你跟他眉目传情闹的,怎么还来怪我?” “我哪知道你会如此”凤羽一向不拘小节,并非那等随身携带手帕的细致神仙,翻找半日只得将自己袖子撕下半边给他裹住。一面包扎,一面感叹他可真会装,酒杯都捏碎了,自己丝毫没瞧出来。 她又补一句:“手帕是你的,但我们既定了婚事,你这只手便是我的,不得再由你随意处置了!” “都依你。”风寻拉着她回去,“外面凉,去殿中坐罢。” 风起见他两个回来,又见风寻挂着彩,心想原来家有悍妻的不只他一个,回头瞧瞧白芷,见后者瞪他一眼,忙又笑着去献殷勤。 冥君却顾不上他们的心思,满眼盯着水晶镜看,似乎里面有金子一般。凤羽好奇,便要凑过去,却被风寻一把按住,在她耳边低低命令:“不准去。” 看在他负伤的份上,也只得作罢。她安安稳稳坐在地上,感觉身上有些发烫,知道自己方才出去酒被风吹,怕是要醉。 风寻也看出来,给她一杯茶,让她睡一会儿。凤羽点点头,就在池边合衣躺下。这一觉深沉久远,当真惊险万分,以至于日后她再入梦,都不自觉打个寒噤。 她入眠后,借着一路飘来的仙乐指引,失掉魂魄一般,竟是看也不看殿中诸人,晃晃悠悠往殿外走去。恍恍惚惚行至天堑旁,听见一个循循善诱的声音唤她,接下来她便似着了魔,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天堑底却如另一个世界,四处燃着猎猎火舌,衣衫褴褛的游魂野鬼在黑紫色的草丛间游荡,瞧见她便如凡人见到鬼,躲得远远的。 她望着来路,似乎身不由己,无论如何也飞不上去,只得向前走去,路过街市,路过树林,路过高山,路过长水,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城下,那青石墙上斗大的黑字,分明写着“渊府”。 顺着一条主路进城,里面森森鬼泣c幽幽鬼嚎,鳞次栉比的房屋高矮错落,路旁洒的尽是纸钱,墙上挂的皆是灯笼。 也不知为何,她走着走着便受一股力量吸引,从长街向左一偏,顺着曲折的石板路,走到黄竹相夹的羊肠小道上,行至尽头却是一间傍水的双层竹楼。 屋中人似乎早知她会来,两扇门并未落锁。 凤羽轻轻一推走进屋中,顺着竹梯拾级而上。那二层中烟雾弥漫,厅中好大一只火炉,烧得空气都在隐隐波动。烟后闭目盘膝坐着一人,听到她来也不睁眼,只嘶哑着嗓子道:“你来了。” “是你招我来的?”眼前人鸡皮鹤发,焦手枯脚,露在外面的指甲看来又黑又硬,像是能将人一把掐死。 凤羽回思半日,确信生平从未见过此人。 不错,正是此“人”,她有影子。 “怎么,不过一千多年,就将我忘了?”她哂笑,似有无限嘲讽。 凤羽简直莫名其妙:“我从未见过你,只怕你认错人了。” 那人方睁开一双眼睛,只是塌陷萎缩的眼眶里空空如也,只有黄色恶露缓缓渗出。凤羽心中一惊,忙后退三步,嗓音都不觉颤抖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身上的味道,不会有错。”她两只手在虚空中乱抓,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那么美的一张脸,我永远不会忘。那是我最后一眼看这世界,血,全是血,红的一片。” “不可能。”凤羽肯定,“我从未见过你。” “你过来!”她忽然厉声喝命。 “你要做什么?” 她情绪转得极快,忽又放声大笑:“我不会杀你的,你不用怕!我要摸摸你的脸,过来!” 凤羽想自己此刻不过是元灵幻化出的虚体,并非真的在此,料也无碍,何况此人若非摸过自己这副幻影,定然不会相信自己不是她要见之人,于是便绕过火炉蹲下身凑在她面前。 那人一双干瘪粗砺的手颤抖着细细摸索她五官,面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极为惊讶震动的表情,嘴唇嗫嚅着:“不可能,怎会不是她!你的脸,你” “我的脸怎样?”凤羽摸摸自己脸颊,并未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你的脸很好,很好。”她那双空洞的眼眶又分泌出些不知名的液体,既非泪,又非血。她也不在意,摇着头哽咽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口中不断说:“可你不是她,你不是!” “你究竟在等谁?”那模样看在眼中,着实令凤羽不忍。 “等谁?”她忽然刺耳地讽笑起来,“当然是她,是她,拿走了我的双眼!”说到后半句,语声陡然凄厉,眼眶虽未装着眼珠,却仿佛透出两道精光将竹墙穿透。 凤羽已经明白,定是有人取走她的双眼,将她丢在此处受罪。她这才施此妖异之术将自己招来,可为何偏偏是自己? 那人却说:“因为你有它的气味,我绝不会错!说,你是不是偷了它?” “你说的它,竟不是人,是件物什吗?”她忽然意识到。 “你不知道?”那人眉头揉碎的纸张般皱在一起,“你怎会不知道?” 凤羽觉得如此对话实是白费口舌,不耐烦地说:“你既然知道我并非你要找的人,便该知道我不了解你的事,又何须再问?无论如何你也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东西,而我也一样,既然如此,何必拐弯抹角,不如直说!” “你的确不是她,你的声音和她不一样,她也不似你干脆。” 凤羽迭声问:“你说的她是谁,你要找什么东西,你说的那味道又是什么?” “你既然不是她,我为何要告诉你?”她仍是冷笑。 凤羽也冷笑:“因为我有你想要的东西,而你除了我一无所有!” 她这话说得极无情,却又是事实。那人怔一怔,点头苦笑:“你说的对。”又问:“我若告诉你,你可愿帮我?” “你先说来听听。” 她也极固执:“你不愿意,我绝不会说。” “你是要我替你报仇,还是帮你医眼,又或是你要那样东西?”凤羽又接连问,这也是她能想到的几件事。 “报仇?”那人却摇头讥笑,“我是自愿给她挖去的双眼,何来报仇之说?”她两手在自己眼眶周围摸索,低低道:“我的眼,永远不可能再好了!至于那样东西,我要它何用!” “那你想怎样?” 她面含苦楚,声音分外迫切:“我要你帮我找到我的女儿,救她性命!” 凤羽万万猜不到她的目的在此:“你有女儿?她叫什么,你怎知她有危险?” “我我也不知她叫什么。”她萎顿地垂首,又猛地抬起,“但她左手无名指第三指节有颗青痣,只要你肯,定能找到她!她出生时,我便给她下了‘通灵诀’,她的安危我都知道。她如今有难,我感觉到了!” “好,我答应你。”凤羽并非信口胡言,凭借风寻手下的仙箓司c神箓司,只要此人在仙界,且已修进真流,一定找得到。 “我怎么信你?”那人却不知她有这便利。 “你只能信我。” 的确如此,那人一怔,绝望地点点头。 也不知过去多久,外面天色一直昏暗不明。凤羽却丝毫不觉,身上只有阵阵凉意。眼前这个女人,身世既苦又悲,令人可怜可叹。 她姓秋名白,同风神秋辞本是同宗不同支。因她这一支没落,最后只能沦为北洲望族姜氏家的婢女。 多年前,她与西洲辛氏一族中的罪仙偷情而身怀有孕。与此同时,北洲姜氏族中也有一位名作“玉瑶”的神仙未婚先孕,在家中待产。 这玉瑶不知为何,生下一对龙凤胎,却是一死一病。秋白心知自己身份低卑,偷情生子,必不能活,因此便将自己生下的女婴替走玉瑶生下的死婴。 谁知玉瑶产后不久,便带着孩子投奔孩子的生父而去。从此阴错阳差,秋白再未见过自己的女儿,不知她在何处,亦不知她姓甚名谁。 大约一千多年前,天宫中忽然有位名唤辛幸的女仙来寻秋白。她一见面便道破当年之事,并威胁说若秋白不配合,她便将其私通罪神c偷龙转凤之事张扬出去。 届时,不仅她难逃一死,连她女儿也会身首异处。秋白听她说出自己女儿左手无名指第三指节上有颗青痣的事实,便知她并非哄骗自己,因此只得答应下来。 秋氏一族凋零,能寻到把柄的神仙更是少之又少。辛幸能找到并威胁秋白,想必也是费过一番功夫的。 此人既然出自辛氏,自然能查到秋白当年与辛氏族中罪仙偷情一事。辛幸手中有一只流忆瓶,是上古九大神器之一,能收人记忆,而开启此物的钥匙,便是一双稀世慧眼。 太古时期,所有神族都天生异禀,而随着不断的神人通婚c异族通婚,这些异禀便渐渐消失。如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大神族还能保有诸多异禀中的一种,譬如已经灭族的西洲左丘氏,又譬如东洲凤族,而这秋氏所传下来的异禀便是“慧眼”。 秋白为保她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儿性命,甘愿献上双眼,并求辛幸能照拂于她。哪成想此人得到慧眼后,为怕事情败露,凶相毕露,将她丢入这人神不到的鬼蜮。 许是命不该绝,她到此后,散尽了半生法力与寿数,变成现在这般鹤发鸡皮的老妪模样,却侥幸得以留下性命。 辛氏族中出过一个异神,擅使邪门禁术。与秋白偷情的辛氏神仙便曾继承到其中几分奥妙,因此她也通晓其中的一些法门。 今日凤羽站在天堑边,那煌煌瑞气透过冥冥青雾传进鬼蜮,众鬼为之一震。秋白却借机闻到了当年那只法器的味道,因为有她双眼附在其上,所以相隔虽远,她亦能察觉。 她心中惊讶万分,还以为是大仇人辛幸现身,加之近来又经“通灵诀”得知自己女儿有难,便摆下这“招魂阵”,将凤羽的元灵引到此处。 凤羽满心都是她那句能收人记忆的法器,其实自从答应与风寻成亲后,她便将此事束之高阁,几乎忘却。 可是真的要成亲,当年之事怎能不清楚?她去寻紫玉真神的那日,是下定过决心的,要让此事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 诚如白芷所言,风寻的一往情深,她不能丢。 凤羽一字字问:“你说的那法器,现在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一定在你身上,那上面附着我的双眼,绝不会错!” 凤羽听她这样说,不禁一头雾水,她身上除却一只烟瓶,就只有装萆荔丹的药瓶,根本没有她所说的流忆瓶。何况她在天宫长大,从未听人说起过辛幸这个名字,因此只能无力地强调:“我身上真的没有什么瓶子!” “这我却不管。”她生怕凤羽反悔失信,急道:“你答应过我会找到我女儿,救她性命!” “你可知道将记忆从瓶中再放回仙体中的法子?”捉不捉得到那罪魁祸首辛幸还在其次,先将记忆拿回来才是正经。 “便是最简单的法子,以血印术解封。”秋白微微侧着脸,自以为面对她说,“是你丢的记忆,就用你的血,不过那上面有我一双眼,还须我的血。” “那”这法子倒简单,当日在魔界帮颜姝解除法术封印也是此法,只是秋白会不会给她血还两说。 秋白仿佛听见她心中所想,嗤笑说:“你现在不过是个元灵幻化出的,给你你又拿得走么?” 她说得不错,凤羽踌躇片刻,又问:“我怎样方能回去?” “招魂阵,火焰熄灭后你自会回归本体。”秋白指指眼前的火堆,表情十分不安,“你答应我的,不可食言!” 凤羽答应着,抬手拂灭烈火,忽觉自己身子一轻,急风将她吹得直向后飘,眼前诸般景物飞掠,快得看不出形状,只有耳边那句“你不可食言”不断回荡。 父母之心,昊天罔极,风寻之言,诚然不错。 她在鬼蜮中逗留许久,回到森罗殿却只有短短片刻,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众神见她忽然惊坐起,一口血吐在身旁,都不禁讶然。 风寻大步闪过来,担忧焦急的神色清晰可见:“怎么了,为何吐血,可是受了伤,哪里伤到了?” “我”凤羽看看自己的手,只觉恍恍惚惚,不知究竟是真是幻,方才那竟是一梦? “你可听说过流忆瓶?”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此物自己从未听说过,今天听秋白第一次谈起,若真的存在,方才经历的便有八分不是梦。 风寻的脸色竟有些苍白,他低低头并未回答。 只是如此已然足够,他定然听过。 “竟然是真的!”凤羽“蹭”地站起身,转身向外飞跑。 众神一怔,不知就里,纷纷随风寻一道追了出去,最后在天堑旁看见她。凤羽一身白衣,摇摇欲坠站在崖边,像一朵凌风而立的霜花,脸上的神色异常坚定。 她忽然回首问:“我要下去,要如何方能回来?” “不行!”风寻执着她手腕,坚决不允。“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非要下去?” “一言难尽,我现在要下去寻一个人,没时间同你解释,回来一定与你细说。”她还是放缓声音安抚他。 “不可能,下面不会有人。”风寻还未答言,冥君忽然反驳。白芷也说:“天堑下只有受心魔压制的幽魂厉鬼,绝不可能有人。”只有风起问她:“你如何知道下面有人?” “是真的!她叫秋白,方才摆下招魂阵将我的元灵勾了去。”凤羽转过脸,深深看着风寻:“你信我!” “秋白?”冥君皱眉,他曾听说过这名字,“风神秋辞的亲族?” “你认识她?”这倒真出乎凤羽的意料,小小一个仆婢他竟也知道。 冥君摇头说:“我只听说她在北洲姜氏族中,很多年前便已魂飞魄散,怎么可能在下面?” 众神都不解,又是惊疑不定又是难以置信,一时俱有些沉默。 半晌,风寻忽然淡淡道:“你们在此等着罢,我同她下去。”也不顾旁人劝阻,搂起她的腰,一跃而下。 风起闪身飞去,堪堪触到他袍角,终于还是错过,气得拂袖恨恨:“疯了!” 方才果然不是梦,眼前景物都极熟悉,同之前别无二致。凤羽一路熟稔地向渊府中飞,绕过曲折蜿蜒的道路,破开“吱吱呀呀”的竹门,急切地跑到二楼厅中。 只是哪里还有人? 她急红了眼,四处翻找,可这小小一间屋,如何又藏得住人?风寻只是默默看着她,待她垂手转身时,他方握握她的肩说:“走罢。” “你不信我?”他那表情写满无奈与纵容,分明是不信她所说的秋白之事,不过是由着她胡闹而已。 风寻尚未开口,外面忽有幽灵一闪而过。 凤羽立刻追上去,连周遭事物都未看清,只跟着他跑,终于在一条浅溪旁停下,前面赫然一具尸体。她看着这一路斑斑点点的血迹,心中已猜到三分,却仍留着一丝希望。 希望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东西,对于结局注定惨淡的人而言。 秋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嘴微微张着,不知想说什么。她的颈边几个鲜明齿痕,血早被吸干,一滴也不剩。 凤羽拖着她,神情冷淡异常,看看那几个匆匆逃走的孤魂野鬼,眼中闪过一道狠辣之色,抬手便将他们魂飞魄散。 风寻默默走上前,拍拍她的背:“带她回去吧。” 凤羽冷笑了一下,将秋白带在身上,默默往回走。行至那座竹楼,不觉停下脚步,手指微微一划,眼前景物飘飘幻幻,一切消失无形。 她走到天堑底,点足欲向山崖上飞,却被风寻一把按住。凤羽以眼色相询,后者不知捻个什么诀,将她罩在一片清明元神中,瞬息之间登上了山壁。 风起的一句“疯了”刚刚落下,袖袍还未收回,他们便已跃了上来。白芷看得奇,不禁问道:“怎的这样快?” “幽怨鬼蜮,度日如年,一百个时辰当我们一个时辰过。”冥君为她解惑。“你在这儿等着,自然快。” “如何,可伤着了?”风起跑去问风寻,见他神色不甚好,似乎有些落寞,似乎有些淡然。他瞧瞧凤羽,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摇头:“无妨。” 九幽台前的桃林中有座水亭,就矗立在往生河边。凤羽觉得那处风景极好,便在旁边用飞花堆一个冢将秋白埋了,又对冥君说:“我将她暂安置在这里,日后寻到她女儿,便叫她来送其归尘,不会长长久久地打扰冥君,还请不要介意罢。” 冥君微笑:“不必道谢。” 凤羽同风寻之间气氛紧张,在场都是最精明的,自然立刻看出来,也不知说些什么好,站一站便回森罗殿去。 风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终究随他们一齐离开。独有白芷在水亭中陪她,指指荒冢问:“你同她不过一面之缘,为何伤心至此?” “她是很可怜。”凤羽轻笑,“但可怜之人太多,我若为每个人难过,哪里忙得过来?” 白芷反问:“那你这是为何?”她原本生得冷,从前心是热的,话也是热的,可现在一并连气息也冷下来,看得人发寒。 “他不信我。” 这才是凤羽心中最为刺痛之处,相较之下,未取到秋白之血,寻不回记忆又算什么。 白芷却笑:“你们两个可真是,一会儿好一会儿歹,我这一个时辰内,可当了两回和事佬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一晃,又说:“他若不信你,那种艰险之地,怎会陪着你去?你不知道,那青暝戾气极其厉害,就是他也不好随便沾的!” “他对我一向纵容,方才不过是存心由着我胡闹罢了,并非真的信我所言。”凤羽低着头嗤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算了,回去罢。”凤羽起身看看那荒冢,语带讽刺地说:“你看看人家的事,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却在这里为这点儿小情小爱烦心,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哪有如此说自己的!”白芷一面随她往回走,一面劝解:“去哪儿找那么多生死攸关之事?天下生灵素日都不过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烦心罢了。这便是人生了,何必妄自菲薄!” “以前只晓得你性子烈,却不想还有这般慧心。”凤羽打趣她:“难怪风起对你情有独钟!” 白芷鼻子里哼一声,道:“他那个人风流成性,哪里会情有独钟!”她话虽如此说,言辞却透着欣喜。 那厢风流成性之人见到她,忙迎出来在她耳边悄悄问:“劝好了?” 白芷在他腰里拧一把,恨恨道:“你是她什么人?看你这殷勤的样子,是不是看上她了?” 风起惯会做小伏低,闻言急忙赌咒发誓,悄悄说下一车的好话。 凤羽并未留意他们之间的举动,只是望着那面愈来愈亮的水晶镜出神。殿中饮茶的饮茶,喝酒的喝酒,只有她站在那厢,甚是扎眼。 风寻犹豫许久,还是上前拉开她:“不要总盯着镜子看,当心被它摄去魂魄。” 凡世间的确有此传言,若将镜子安置在床榻前,睡梦中便会被勾走魂,因此常常以镜套c镜袱来遮盖。 殊不知此事非虚,原是红尘中的镜子没有灵性,所以力量有限,不过是引人发一发噩梦。但这仙界的镜子便不同,一眼看到人心里去,最能勾魂摄魄。 与之相类的还有画像,若谁被画去形象,则有三分意念勾在里面。 其实这亦是一门高深术法,通常被称作“聚神存念”,是将自身的意念留存在画像或塑像中,若有人呼唤,无须驾云,无须法器,神识可以借助此术隔空与人交流。 此术比幻影移形浅一层,一是需要依凭媒介——画像或塑像,二是修为若不深,只有神识可以交流,本体却无法穿越空间。 虽如此说,这也是门极厉害的七星仙术,练得好了,可以穿越空间。当日在宛陵洞天,麻姑洞府中的画像便是做此用的。 因此仙界中,大都是在神仙殒命后,或如麻姑一般,主动使用这门法术时,才会画像塑胎。除此之外,只有狱神皋陶的画师素日常给人画像,用以通缉罪犯。 凤羽自然知道这一节,但总觉得这镜子有些奇怪。 她这厢不听话非站在那儿看,却不知下一刻便引出祸事来。 不多久,殿中的葭莩灰微微掉落,那镜中忽然出现一只漩涡,两旁的空气呼呼卷进去,显是倒旋之期已至。 不等冥君祭出血沁,她周身忽然华光大放,顿时满殿生辉,刺眼耀目。凤羽吃惊不已,连连后退,腰间却如打开了一个洞,从中飞出只晶莹流彩的玉环来。 “别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风寻一把扯回她上前捉玉佩的手,干扰倒旋,非同小可。 “怎么回事?”凤羽急问:“这是我从前丢掉的玉环,不见很久了,怎会还在我身上?” “事已至此,且看看再说。”风寻拉她站在一旁。 那枚玉环是当年凤羽九百岁成年的生辰前,天宫的琅环真仙与她夜半饮酒时所赠。她曾说此物是件护身的法器,天帝所赐,若遇见有缘人能散发出极大的威力。 但凤羽后来将其带在身上多年,一直平平无奇,也未遇到此玉真正的主人。再后来她在烟云洞中闭关千年,醒来后便发现此物弄丢了。 凤翦说大凡灵物,自己都会认主人的,许是玉环自己遇到有缘人便追逐而去也未可知。从此她便再未寻过,却不知为何竟还在她身上。 她这出一出神的功夫,玉环照在水晶镜中已显现出虚空的影像。凤羽瞠目结舌,那镜子里蹦蹦跳跳c眼珠子乱转的小姑娘分明是幼时的自己,而旁边牵着她手的竟是风寻。 他此刻面色苍白如水,怔在原地一动不动。殿中诸神都大吃一惊,片刻的功夫那影像便已消散。玉佩应声而落,在地上砸出“叮”的一声响。再看那镜子,已经开始闪现出凡间万象来。 “显像之力已尽,看来要再等上一两千年了。”冥君握着血沁说,语气倒听不出可惜。 凤羽兀自沉浸在震惊中,听闻此言方才回过神:“实在对不住,我也不知此物在我身上,还会这样抱歉。” “无妨。”他只笑笑。 白芷过去将玉环捡起,问她:“方才那看起来竟像是你的记忆,怎么在这玉环里?” “我也不知道。”凤羽回头看看风寻,他像被冻住一般,神情怅惘c周身落寞。“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风起从白芷手中接过玉环对着琼花树的光芒细看:“大约是这玉环的法力太强,仅凭玄光镜的显像之力,短短片刻还未看完便耗尽了。自来也没听说过天下有此宝物,法力这么强!” 他又敲敲石化的风寻,问他:“看看这个,你可见过?” 凤羽有些不忍看他那样子,夺过玉环来说:“这玉环是琅环仙子许多年前送我的,一直平平无奇,后来我在烟云洞闭关时不知怎的弄丢了,现在又不知为何它竟在我身上。但是秋白死前同我说,收我记忆的那人用的是神器流忆瓶并非什么玉环。这就奇了,难道记忆也能有两份的么?” “这种邪门的东西,应当去问问南天十万里清风浦上的芈江。”风起说道,“至于这玉环,你还是去问问琅环,看她怎么说。” 凤羽点点头,见冥君已去记录天下大势c转呈公文,命人分发给仙界各处的神仙。今夜之事终究被她搅和了,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凤羽拉着风寻的手,向众神一一道别,又说:“今夜的功夫到底白费了,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日后有什么差遣的,一定来使唤我,好让我还了这人情!” “放心罢,少不了要你做的事。”风起是知道她性子的,况且本是为调查刺杀他之人,因此由他宽慰最为合宜。 风寻此时已回过神,动动脚步,声音暗哑地对她说:“走罢。” 待二人飘然飞出冥界,外面天色已然黑透。今日接连发生太多事,凤羽心神不宁,便想回家找她六哥聊一聊。他却拦着不让:“同我回去罢,有话想问你。” 凤羽寻思这些事错综复杂,同他聊必能理出个头绪来,因此也便答应了。 他们回到太虚宫,正见着清欢同入梦在一处玩闹,元初竟也在,歪在地榻上笑看两人追逐,难得一见的放松。 凤羽被这一幕打动,扯扯他衣角悄声说:“别进去让他们不安了,去凤凰台上坐罢。” 风寻自然无有不准,回到凤凰台,亲手烹盏姜茶给她,盘膝坐在对面问:“还怪我吗?” 不知他指的是哪件事,可无论是哪一件,她觉得自己都怪不起来,因此便摇摇头:“你就想问我这个吗?” “我信你,这一点毋庸置疑。”他还在强调。 凤羽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埋头在茶杯里“嗯”了一声,轻轻说:“我也信你。” “你是否很想知道从前之事?”风寻见她点头,又说:“但你也曾说过,不会为从前之事苦着现在的自己。” “我的确是说过。”她心想:你还记得。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风寻竟猜到她的心思。 这低低的一句话,倒叫她红了脸,忙清清嗓子说:“我不是要以过去的事来苦着自己,而是想找回和你的过去,那对我而言,比高兴不高兴重要得多。” “即使那些过去是苦的?” “是吗?即便是,那也是我和你的苦,我不想丢。”她放下茶杯,深深望着他:“何况,有苦亦有甜罢。” 此言深情厚意,却听得他眼中有些慌乱:“我只怕你找回过去,便不愿再嫁我了。” 从前之事究竟如何她不得而知,可风寻这样子倒是平生仅见,看在眼里竟有些心疼。凤羽抬手抹平他的眉心:“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竟如此忧心?”见他嘴唇微动,忙又伸手按住:“不论你做过什么,我总是会原谅你的。只要不是爱上了其他人,那便无须担忧。” 风寻微微尴尬,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饿不饿,要不要宵夜?” “上一次灶君那里的盐水煎豆腐极好,不知今晚有没有。”凤羽笑问。 那是从南洲回来,去东洲之前。凤羽每晚必吃宵夜,不然便辗转难眠。那晚灶君处有一味豆腐,是用盐水浸泡一日夜,再以薄油煎至外焦里嫩,最后借鲜椒叶裹去油脂做成,她觉得比素日那些工序繁复,尝不出食材本味的山珍海味强出许多。如此夜半时分,便要这清雅小菜下酒方有风味。 一时风寻回来,拂手化出一桌菜馔,除却豆腐尚有醉虾蟹c糟鸭舌c水晶肴蹄,与竹笙菜芯。烫的好花雕,煮的杏仁茶。每样不多,盛在几只细白碟子里。 凤羽将傍晚在天堑下面的事一一告诉他,想听听他的看法。风寻挽起袖子正给她剥蟹,手上不得空,她便拣些自己喜欢的送在他口中。 “既如此,明日便叫元初去查查那左手无名指第三指节有青痣的女仙。至于辛幸这名字我听过,她从前是天帝身边的小仙,后来被贬出了天宫,一时倒难找。”他递过一壳黄来,又给她些热酒。 凤羽喂他一半,自己抿走另一半,又问:“你现在又不怕我找回记忆了么?” 风寻放下蟹,去外面洗过手,回来化出一只粗瓷瓶给她:“今日在竹屋捡的,是秋白之血。她以元灵作火引你前去,自是抱着必死之心,事先给你留下这血,也不足为怪。” “你何时捡的?”她竟没瞧见。 他声音有些闷:“你忙着怪我不信你,哪里还会注意这些。” 凤羽有些过意不去,举着酒杯说:“我错怪你,罚我一杯罢。” 风寻将她一只手压在矮桌下的竹簟上,认认真真地请求:“答应我一事,我只要你答应这一件。” “什么?”他神色很是正经,眼里有种求之不得的光,灼得人心慌。“无论如何,你找回记忆后,都不要离开我。” “好。” “你试试罢。”那只玉环上既有记忆,血印术必定可以解封。 凤羽变出濯缨剑化的匕首,方要划开皮肤,风寻却夺过手阻拦,手中轻轻施法,精确地在她食指尖刺出血珠滴在玉环上,口中道:“你这匕首是把利器,划破点皮要将养许久。”不若仙术取血,“复原如初”术便可将伤口愈合。 她点点头,拿过瓷瓶,见里面满满的血液——那秋白死前许是很费过一番心思。她只用象牙箸沾一沾涂在玉环上,再以血印术一催,虚空中显出几道白光,只是一闪便消散而去,再不见踪影。 “怎的无用,难道非要寻到流忆瓶不可?”白白期待半日,她有些失望。 风寻虽有准备,但见此情形仍忍不住松口气:“先收着罢,改日翻翻史料记载,或是问问精通这些旁门左道的神仙。” “好。”凤羽笑着打趣他:“无论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这下都可以安心了罢。” 她话音刚落,便被风寻推倒在地榻上,手中竹筷“啪嗒”滚在桌边。那是她来到这太虚宫后自己做的。 天宫中不是象牙箸便是龙脊箸,虽然金贵却十分不伏手,而风寻独用的幻海乌木生有异香,做成筷子容易干扰食物的味道。 清欢初听见她换筷的要求十分为难,她这厢便不好再烦他,自己在殿外砍了一颗竹子,打磨出两只长长的竹筷来。 就在她神游天外时,风寻的唇已压下来。她忙忙推开,讪笑道:“我吃过东西,还未漱口,你还是” “没关系。”他又吻下来,含混地说:“我不嫌弃。” “那也不行。”凤羽再次推开他,“你嗯你方才也吃过东西。” 风寻深吸一口气,歪头抵在她肩窝里,无奈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凤羽顿了顿,低头在他脸颊轻轻碰了一下:“这样好了罢。” 他低低笑起来,等她用完宵夜再压上几口甜味的杏仁茶,方同她盥漱了,拥在榻上说话。凤羽讲从前他送的戏折话本给他听,又说应当拣几本好的送到碧落天纵乐馆中,交给卢角真神编成小戏来看。 风寻便说碧落天人多眼杂不好去,改日得空带她去凡间听戏。她微微有些得意,说自家有个小鬼精,名作“林豆儿”,生得白白净净c矮矮小小,天下的戏曲小调没她不会的。今日他过去没听到,着实可惜。 许是方用过宵夜不久,困意还未上头,她又缠着他讲六界的轶闻趣事。一向看他云淡风轻的,肚子里见闻却多,也不知说些什么,将她逗得花枝乱颤,直嚷:“快给我揉揉,肚子疼!” 凤羽窝在他怀里,直到沉沉睡去嘴角还弯着。 风寻借着月色细细描摹她的眉目,心中五味杂陈,似今夜这般滋味,不知日后还尝不尝得到。其实他不想她记起过往,只怕有个万一。可既然她想要记起,他宁可担这风险也不愿拂逆其心意,纵然代价是失去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次日凤羽醒来后便往三十五重清微天寻琅环,一路上握着脸,昨夜笑得太多,微微有些酸。想到今早起身时,风寻神神秘秘地说下午带她去个地方,隐隐竟有些雀跃,不知他又有什么主意。 就这样微笑着,她已走进琅环仙境,里面静悄悄的,落红匝地之声清晰可闻。留守的小仙吏迎上来问她有何贵干,看见她通身金雾又手忙脚乱地行礼斟茶端果子。 琅环近来日日去瑶池筹备蟠桃宴,很是繁忙,因此有些不得空。凤羽便乐得留下看书等她,尽拣那些有奇趣情致的翻阅,譬如讲饮馔的《海内清供》,又譬如讲闲情逸致的《秋窗梦呓》等。 那小仙吏垂首侍立在一旁等候吩咐,凤羽瞧他站得辛苦便招招手命他坐在对首,剥自己随身带的一包榛子下茶,又问:“你叫什么?我也认识不少值官,却从未见过你。” 小仙吏坐立不安,喏喏道:“小仙叫秋纹,方从西洲调来天宫,因此真神未见过。” “分明是个男子,这名字倒像个姑娘似的!”凤羽笑说,“你们真仙素日怜弱恤孤,十分体贴下情,这样好的神仙叫你摊上,可见也是有福的。” 秋纹将剥好的果仁盛在茶盖里给她,笑道:“真神所言不错,我们真仙的确极好。素日有什么不是,都靠她多担待。她也不倚势欺人,最是安分热心的。” “你吃罢,我吃不完这许多的。”凤羽笑着打趣:“看你这脸红的模样,莫不是瞧上你们真仙了罢!” 他吓得站起身,连连作揖:“真神请莫要打趣小仙,小仙小仙担当不起的。” 凤羽失笑:“同你说着玩儿的,你怕什么?快坐。我来问你,这天宫中四处传扬我的恶名,寻常小仙见到我都远远躲开,怎么你非但不怕,竟还敢亲近?” 秋纹没想到她如此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小仙不曾听过什么恶名,只听琅环真仙说,一千年前魔族大举来攻,天地一片战火,战事惨烈异常,是真神舍生取义,跳进了乾元真气中,方免了仙界的一场浩劫。小仙仰慕得紧!” 原来当年之事竟是如此,凤羽自己倒不记得,难怪自从她从烟云洞出关后,天上神仙看她都有些不同,竟不似先前那般见鬼的模样。自然,凡事也有例外,那在情天外诓她的风童英渡便是个记仇的。 “哪里是什么舍生取义,你们传得忒也夸大了。!”她还知道自谦,接着问:“你们这儿有位柴桑真仙,今日怎的不见?” “这个小仙倒真知道。”秋纹说道,“柴桑真仙前些时日被调去皋陶大神处当值,如今已升了典狱,十分显赫。” 当真是士别三日,如今他竟已高升到万钧山去,想柴桑从前在这静谧清闲的琅环仙境里看书,不知多么逍遥自在,现下虽权柄在握,却要终日碌碌,受案牍劳形之苦,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柴桑是个机灵慧敏的,又很会说话,大约璞玉浑金,早晚要发光的罢。”她幽幽感叹。 秋纹却道:“真神有所不知,小仙听闻柴桑真仙早年间全不似如今这般性子。”他一面吃凤羽硬塞给他的榛子,一面将素日听来的闲话说来解闷:“他原出自西洲,被选在天帝身边做灵官,因性子烈直,做了不少莽撞事,因此人都说他不守规矩,天帝便将其派去了海西。后来他为权势所不容,又回到天宫,被贬在这琅环仙境中当值。再后来不知为何,许是性子磨得平和了,加之机缘巧合又蒙天神降恩,才辗转到皋陶大神处。” “竟是这么一回事!”凤羽心中微微一动,又笑说:“我瞧你就比他当年机灵许多,不知将来会不会比他更有造化呢?” “真神可别开小仙的玩笑了!”秋纹讪讪道。 他虽来天宫的时日不久,听闻的秘辛却多,正经事不知如何,可这小道消息c野史外传,几乎没他说不出来的。 凤羽从清晨等到中午也未见琅环的影子,但听秋纹闲话倒也颇有趣味,因此并未觉得烦闷,直留到午膳时分方回去。 那边太虚宫中早已摆好菜蔬,风寻本以为她会在琅环处找到解封记忆的办法,来时必如急风骤雨,却见她眼睛里有盈盈笑意,顿觉心中一宽,招呼她身边坐下,笑问:“一上午也不回来,去做什么了,饿不饿?” “偏不告诉你。”凤羽接过入梦递来的热帕子擦擦手,“除非你先告诉我等会儿去哪儿。” “你不说,我不带你去了。”风寻有心逗她。 凤羽一面搛菜,一面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那便不去了,有什么意思!” “当真?”风寻神情自若地点点头,“嗯,不去也好。万花节人太多,看着便心烦。” 果然如他所料,凤羽晶亮的眼睛一瞪,忽将他扑得向后倒去,口里大嚷:“去,必须去,你不许说话!”她生怕他说出一个“不”字,倏地吻下去,却被他反制回来,呼吸相闻,气喘吁吁。 半晌,她翻起身来,手忙脚乱地去拿竹筷,被他睨一眼便脸红地转过旁边去。一个不留神也未看清,丢进口中的那不知什么菜竟隐隐发苦,凤羽皱着眉悄悄咕哝:“什么味儿!” “榛子味儿。” 风寻云淡风轻地笑笑。 其实无怪凤羽如此,这西洲万花节是顶热闹c最风流的日子。乾元节难得,蟠桃会华贵,前者要开一日的论道法会,极沉闷,后者等闲神仙进不去拜谒,极拘谨,二者都比不上万花节的气象。何况似她这般喜爱花花草草之人,遇见这节日比过生辰还欣喜些。 万花节因为之前大战,大约有两三千年未曾开过,因此今日是要大肆操办的。天上最近加急筹备蟠桃会,地下却在忙碌万花节的事宜。白芷并无一日闲暇,只有昨夜往冥界走过一趟,其余时间都在伺弄花草。 待二人飞来时,花海中早已三三两两站满神仙,这边山巅,那边湖面,无不是瑞气腾腾,仙光弥漫。碧蓝的空中云卷云舒,巍峨的峰顶尖尖白雪,间或有神鸟盘旋于九万里长空,嘶鸣长啸。 西洲云气冷而地气暖,凤羽一沾地便觉奇妙,拉着风寻四处游逛。她知道的花草明目的确多,一样样指给他看,又说出些世人不知道的好处,脸上满满都是得意。 “难得你如此高兴,早该来的。”风寻任由她牵着。 其实凤羽幼时虽跟在他身边,开初并无丝毫旖旎之情,毕竟那时她才萝卜高,若他早早便觊觎其美色,忒也说不过去。 何况千千万万年来,他一直心如止水,潜心修行,闲暇时不过排一排势,布一布局,骨头缝儿里压根就没生出柔情蜜意来。 那时的凤羽全不似如今这般通身五星真神的气派,每日闯祸不尽,比一百个男孩子还要难管。交代下去的课业,从没有完完整整c老老实实地交上来一回,不是“写好却掉进池塘里毁了”就是“有人撬开房门盗走了”,理由蹩脚之极,却每次都能翻新。 于风寻这般上知天文c下晓地理c前通古史c后明运数的天神而言,这样的凤羽,他是很瞧不上的。若非看她年纪实在小,兼之受人之托不可失信的份上,他早已将她撵走。 因此,莫说这万花节已多年不开,即便年年都开,换做凤羽幼时的他,也是不耐烦带她走这一遭的。 后来,他对她一往情深,上苍却不给他这机会了。 “你看这一丛,竟是扶风子!”凤羽指着眼前的蓝紫色细碎花朵,神色惊喜非常。 此花她只在南天十万里的清风浦见过,原是芈江真神培育出的孤品,也曾赠过她一盆,谁知缘分太浅,不出几日便被她养得枯死。 “难得金凰还认识!” 这声音并非风寻,似乎又有些熟悉。凤羽正自疑惑,那人已从花树后绕过来。他穿着一身杏色长衫,眉梢眼角带着笑意,正是当年见过的芈江。 凤羽察觉到握着她的手一紧,便也握回去,示意他安心,向眼前人打招呼:“多年不见,真神风采如旧,此次也是来观花的么?” 芈江向风寻行过礼,后者虽然心有不悦,却仍旧从容地向其颔首。他方微笑着回答:“来瞧瞧这里的好花,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他话中的机锋凤羽只当听不出,客气疏离地向他颔首:“那真神自便罢,我们还有些事,先过那边去了。”拉着风寻越过他向外走。 穿过重重花影,风寻在一株梨花树旁拉住她说:“流忆瓶的事,你可以问问他。” 凤羽好笑:“你方才见到他浑身不对劲,现在怎的又要我向他打听消息了?” 况且多年前芈江向凤母提过亲,说要娶她。这样的事,他怎会不清楚。 “你想要记得,那便记得罢。”风寻语气里有种慨然,似乎痛下决心一般,“无论如何,昨夜你已答应了我,不准食言!” “唔,保证。”凤羽仰起头,踮脚碰碰他唇,一触即分。 “哎呀,我的千里眼!”旁边忽然传来风起嬉皮笑脸的调侃声,凤羽慌忙闪躲,几乎不曾崴到脚。 “光天化日,你们两个在此起腻!”他赶上来说。 风寻的好事被打断,脸色便有些不悦,趁其不备拍拍风起肩膀,只是那手肘放下来时却“没留神”撞上了他的肋骨,听见一声痛呼,不觉得通体舒畅,欣欣然问:“你有何事?” 风起揉着肋骨忍着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您昨日交代的事办妥了,小仙特特给您送来。”说着递上一卷雪白的兽皮纸。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凤羽凑在旁边问。 风寻也不看,直接交在她手中。后者展开一瞧,却是张画卷,上面是位倜傥的男子,一双桃花眼出神入化,竟似活的一般,看其形貌甚是眼熟。 “此人倒与我六哥有三分相似。”凤羽道,“这是谁,怎的会给人画了像去?” “上古时辛氏族中的一位真神,很有些本事。”风起解释,“他是芈江的亲爹,如今已经死了,画画像自然无妨。” “难怪!看着便眼熟,这双眼和他生得一样。”凤羽想想又觉不对,“芈江的爹不姓芈,怎么倒姓辛?” “芈江随母姓,他爹娘并不曾成亲。”风寻解释说。 凤羽又问:“你们查这多年前便羽化了的神仙做什么,同芈江有关系么?” 风起促狭地笑笑,一面转身欲走,一面悄声在风寻耳边说:“问你呢,慢慢解释!” 后者眼风扫过他的肋骨,风起忙揖手而去。 “此人最擅使邪门禁术,芈江的本事皆是传自于他。”风寻卷起画像说:“他曾留下一本记载死禁术的《异经》,近日却忽然在魔界出现,只怕会搅起不小的风浪,还须提早查一查。” “既然如此,你直接问芈江不比查这灰飞烟灭的神仙来得省事?” “问芈江?”风寻哂笑,“你认为他会实言相告么?”说着捏捏她脸颊。 “那你还不是让我问他流忆瓶的事”凤羽细声嘀咕。 谁知风寻耳力极好,淡淡道:“流忆瓶的事不牵扯到他的切身利益。” 今日的阳光极好,金子般洒在烂漫花海间,晕出五彩霞光。凤羽心旷神怡,转眼便将俗事抛在脑后,因此也顾不上回答他。 两人掩去通身仙气,只装成寻常小仙的模样四处游逛。许是围着繁花的缘故,众仙心中都平添些旖旎,因此上来搭讪的不少。 风寻烦不胜烦,命凤羽将玉箫拿在手中,再遇见不正经的,便一箫将其打出西洲地界去。 他平时神定气闲,一副旁人看不透的深沉模样,连昨日在冥界捏碎了酒杯都掩饰得一丝不露,难得也有这吃飞醋的时侯。 凤羽看见只觉得高兴,笑意藏不住地向外漫。 只是下一刻便僵在脸上,因为前面走来位温文尔雅的仙子。她也认识,那是海西凤麟洲之主袭妙真神,白芷的好友。最为要紧的是,此人倾慕风寻多年,六界无神不知,无仙不晓。 她辈分极高,曾在女娲座下修行,如今四海之内,能及得上的不多。好在凤羽身份至贵,又与她同在五星真神位,方不必行礼,不然向自己情敌低头这样的事,以她这骄傲的脾气,定要憋出口血来。 即便如此,也颇为尴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风寻虽未同她笑——自然他几乎不向旁人笑——但同袭妙言谈的语气却没有素日的冷冷清清,反而十分客气。 凤羽不动声色地脱开他的手,向对面之人打个招呼笑问:“真神不是去梵界光明殿看护海灯了,今日怎么得空回来?” “阿芷开万花节,我自然要来帮忙。”袭妙神色自若,不卑不亢,看得凤羽暗暗咬牙,又听她说:“听闻金凰和天神定了亲,还未来得及恭喜二位。”说着送上一只锦盒,“这是我的贺礼。” 她的语气毫无异样,甚至带着丝微笑,凤羽自忖易地而处,自己万万维持不住这般进退得宜的风度,不禁在心中撇撇嘴,偏是这样的人喜欢他! “多谢。”风寻看也不看,面无表情地收下,接着问她:“本尊记得你那里有奇毒灵台清露,你可清楚它的来历?” 袭妙淡淡道:“那是多年前,海上有位真神献与娲皇氏的,后来给了我一些。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若是要用,我遣人送去三十六天。” 风寻不答,单单问:“你可知那神仙的姓名来历?” “他当日自聚窟洲来,似乎同西洲的辛氏一族有些牵扯。”袭妙说着摇摇头,“别的便不清楚了,只是曾听人说,此人行为不检四处留情,曾在南天有一房家眷。” 凤羽立刻明白,若说南天的神仙其实极多,但与辛氏一族有瓜葛的,可不只剩下十万里处的清风浦。看来这异神便是芈江之父,画像上的辛巳。果然袭妙看着他手中的画像点头称是。 风寻略微寒暄一句便欲离开,袭妙却拦他:“天神请等一等,我有话说。” 二人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凤羽心烦,转眼又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不等他回答,直接说:“你们聊,我有些事过去一下。”说毕,抽身走开。 前面站在大片绣球花旁的恰好是无名,他的相好极多,常常来西洲闲逛,更何况是今日盛会,此刻正躲着那些缠人的女仙,因此才藏身在角落里。 凤羽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猛地拍一下:“做什么呢?” “是你啊,吓我一跳!”无名惊魂未定地笑道:“你来得正好,你那只老虎在情天造反了,几乎将秦池养的那些个小畜生咬死!” 乐神秦池豢养着几只西洲独有的金丝兽,生得通体雪白如同小猫一般,硕大蓬松的尾巴与尖尖的下巴又似狐狸。只有尖耳朵一圈金边闪闪生光,趁得两只蓝眼睛宝石样透亮。他素日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旁人碰一碰也不许。 “那我可不管赔,谁叫你要带它走的!”凤羽抵赖,“既带走了,可就不那么好还回来了。” “你们兄妹俩真是一家子,没一个好招惹的!”无名话虽如此说,还是忍不住问:“小六子呢,今日怎的没来?我许久不曾好好喝酒了,正要同他拼一拼。” 凤羽闻见他一身的酒气,忍不住白眼相加:“他昨日在家,今日就说不准了,指不定在哪儿逍遥。我母亲近日正给他张罗亲事,他四处躲避不及,想来是不好找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无名道,“凤后是看连你都定了亲,六子还未有个影儿,所以才急着说亲。” 他眼风一瞥,瞧见远处走来的风寻,道:“你瞧,不禁说,一说就来。我可走了,这天神大驾不是好迎接的!” 凤羽回一回头的功夫,无名便已消失无踪,身边只余一缕“百沫香”的气息。 “怎么一见我便走了?”风寻踱过来问她。 “你问我?”凤羽撇着嘴冷笑,“我哪儿知道你和他的事!” 风寻自然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却不回答,只微微一笑。凤羽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懊恼气闷,但又觉得若是同他翻脸显得气量狭小,面上无光,因此虽然不悦还是压着一口气,装作神色自若的样子,四处观花赏玩。 偏就有撞上来给她出气的,那边开的好茶花,雪白底子上几道血痕,美艳不可方物,却有一只扫兴的爪子搭在上面,正欲辣手摧花。 凤羽远远瞧见,玉箫横挑,拂开他的手,皱眉道:“只准看不准摘,这规矩你不晓得么?好好的花你做什么非要掐下来?” “我摘我的花,与你何干?”那仙见她周身仙气极弱,便有些不逊,搂搂身边女子的肩说:“本仙偏要掐几朵与我小娘子插鬓,什么规矩不规矩,休要在此啰皂,惹急了连你小仙子你一并掐了!” “你有胆子再说一遍。”凤羽的表情倏然冷下来,吓得那仙身后的女娇娥打个寒噤,扯扯他衣袖不知耳语些什么。 风寻只静静看着,见她玉箫轻摆,蕴着三分法力顶上他右肩窝。 那神仙伸伸手,却发现丝毫力气使不出,方知今日出门未曾卜卦,眼前这位的法力竟不弱。但碍于先前话说得过满,如今已下不来台,况且生平不曾落过下风,更不曾吃过亏,因此一张好看的面皮憋得紫胀,眼神盯着凤羽执箫的手发狠道:“你这条膀子本仙要定了!”又威胁:“你晓不晓得本仙是谁?若今日本仙擦破点儿皮,管教你有命来无命去!” “是吗?”凤羽失笑:“看来是我孤陋寡闻,竟不知这西洲地界现今是你做主了!既如此你倒说来我听听,也好让我长些见识。” 那仙原本自信非常,见她这般满不在乎,反有些心虚,再看看她和身后那位周身一色的微弱仙气,便又安心不少,因此蔑笑道:“本仙乃是辛氏大祭司的嫡子辛岩,你若有胆气,只管动我一根头发试试!” “原来是大祭司之子,失敬,失敬。”凤羽竟立刻摆出恭肃态度,渐渐收回了手。 辛岩见她退缩,立刻探手上去捉拿,若换做平时,这等寻衅滋事的勾当自有手下小仙为他做,偏今日看见好茶花,他身边的小娘子非闹着要他亲手摘给她插鬓,因此身边人都只在远处候着,如今也只能亲自动手。 谁知那胳膊伸到一半,便被凤羽身后沉默半晌的人捉住。风寻手上方欲发力,她却玉箫一挥,硬生生将他的手格开。 这下莫名其妙的变成三个人,风寻原是看不得那只爪子碰她,并不想伤人,因此只使了一分力,没留神竟被她打开。 辛岩则惊讶凤羽不助同伴反而相助自己,心想定是自己的身份另她敬畏,不禁暗暗窃喜。那一直默默站在后面的小娘子却提起一颗旖旎的心,只担心凤羽看上她家玉树临风的相公,又忍不住红着脸睨风寻。 “小仙子很是识趣!”辛岩此时带着三分得意,越发觉得凤羽明艳不可方物,色向胆边生,竟去摸她脸颊,“既如此,不如同本仙喝酒去!” 凤羽丝毫不理风寻铁青的脸色,笑吟吟捉住辛岩伸来摸索的手,柔柔按在他身后,柔声道:“好呀,只是这光天化日的有什么趣儿!不如待今夜月色好时,咱们一齐去那边空明湖上赏花喝酒,如何?”说着用肩轻轻撞他一下,娇笑着咬耳朵:“人家先回去梳妆打扮,到时自罚三杯给上仙赔罪,好不好?” 辛岩沉迷于她那眼波横山c笑颜如玉的姿态,身子早已酥倒半边,听见这话岂有不好之理。当下连连点头,从身上摸出一只锦盒说:“晚间戴上这个,此物也只有小仙子配得上!”又叮嘱她不得失约,方一步三回首地带着方才还是“小娘子”c“小心肝”的人离去。 这里凤羽打开锦盒一看,是颗鹌鹑卵大的鲜明宝石,周围并无一丝点缀,单单一个金丝缠的钗托在下面,簪入发中便只瞧得见宝石,倒也不俗。 她欣然收下,神态自若,方才的小小插曲竟似从未发生一般。风寻却自始至终未曾出声,一路沉着脸跟在身后陪她游逛,冷眼看她同各色人等寒暄。 有情人间吃醋大概也是情趣,偶尔怡情无伤大雅,只是如果存下误会在其中,又迟迟不解开,则会成为心中的一根刺。 凤羽自然也懂这道理,但她显然是在报复他之前同袭妙眼神交汇的亲昵。风寻却仿佛不知,仍是淡淡的——许是天长日久,世情瞧得透彻,因此总能安稳自若,又许是另有原因,也未可知。 如此闲逛下去自然会累,凤羽歪在空明湖边的凉亭里看水荷,神思悠悠晃晃,忽然想起从前这池子里生的是五茎莲花,如今却是寻常红莲,又想如今仙界中的芙蕖大约都品相平平,尚不如当年在蓬莱乾元节放的莲形海灯美丽精致——只是缺少天然去雕饰的韵致。一念及此,不觉忆起当日风寻为她施展幻术,那烟花绚烂绽满天幕的情景。 她悄悄以余光瞥那人,见他稳稳当当地正在亭中饮茶。那般潇洒自若c毫无拘谨的模样,仿佛此处不是西洲,而是他辖制的太虚宫。 他一向有这反客为主的本事,立在何处,何处便似由他掌控,身边人看来都像他的随从。当日在沈青家如此,如今在这凉亭里亦是如此。 凤羽有些惆怅,这般神仙生来就该寂寞的,因为注定要俯视旁人,所以永远学不会并肩。 幸好这段惆怅被人打断——亭外忽然显出一小仙,向二人行过礼,恭恭敬敬拖着封如意蜡封的信交给她,口中道:“真神,这是琅环真仙命小仙带给您的。” 此人正是凤羽早上认识的秋纹,当此百无聊赖的冷战时分见到他,自然喜悦。她招招手笑道:“快来,我有事问你。” “不知真神叫小仙何事?”碍于风寻在,秋纹并不敢像上午时那般放松,犹豫半日方贴着石阶斜斜危坐下。 “你在此待过,可知西洲几大家族的秘辛?”凤羽贴在一旁咬耳朵。 秋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偷着瞥了一眼风寻,低声道:“这个,小仙知道一点点。” “那你就仔细说说,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信上只几句话,不过是道歉寒暄,又问她有何差遣。凤羽两眼看完,将信化作青烟,转头听秋纹道:“要说西洲,从前神族极多极盛,但这些年沧海桑田战祸不休,如今只剩了辛氏c秦氏c林氏等几个大族,其中尤以辛氏为盛。” “这辛氏一族我知道的,他们与我东洲的涂汨族世代姻亲,关系好得紧。”凤羽想想自己那位准大嫂的娘亲,可比她母亲温柔和蔼得多,见到儿女都是百般疼爱,从不训斥的。 ——她却不想涂汨家的女儿也不似她这般顽劣,自小大祸小祸不断。何况孀居寡母,位高权重,性子难免更刚烈些。 “真神说得是,在西洲这片土地上,只要当心花神白芷同辛氏一族,别得罪了他们,便可保平安无虞。”他忽然促狭地笑笑:“辛氏族人还好说,那花神白芷可是一点就燃的炮仗,因此人人都不敢惹她!” 凤羽心想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嘴上却问:“就是这辛氏,你可知他们族中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辛氏族长如今是辛恪,再古板不过的神仙。”秋纹道:“不过辛氏不似真神家——是天地初开的第一支神族。他们因出世晚,所以格外敬畏天地运势,如今族中还有八位祭司,其中大祭司的地位仅次于族长,就是辛恪的堂弟辛怀。此人素有才智,且颇通邪门之术,很是厉害。” “这可糟糕,我下午才得罪了他儿子!”凤羽笑笑,又问:“你可知辛氏一族有什么宿敌克星之流?” 秋纹吓得一惊,方知她并非只要听闲话,战战兢兢道:“宿敌克星小仙可不知,只晓得那已覆灭的左丘氏一族与辛氏一族不睦,旁的便没有了。” 凤羽点点头,瞧他那紧张的模样,便回琅环几句话,放他离去,自己仍旧歪在台阶上出神。她素日最不喜欢烈日炎炎,总爱坐在阴凉地里,如今却希望这晴好的阳光多往身上洒洒,也扫扫霉运晦气。 两人就这样坐到暮色四合,赌气似的谁也未同谁讲话,各自占一边,离对方远远的。风寻闲适从容,神态自若,凤羽却有些馋得顶不住,毕竟中午只顾着同他嬉闹,并未正经吃过东西,想到这一节,又不禁脸红。 她蹭蹭脚,扶着亭柱站起身,也不吭声便拿脚走开。背上两道目光,将她炙得隐隐发汗,她却仍硬着脸向前走,直到听见身后的沉稳脚步声跟上来,方将提着的一颗心落下。 下午的赏花不过是紧着神仙们随意,待入夜才真正繁华起来,许多仙家甚至白日不来,专等凑晚间的热闹。月下花影,自然别有一番风韵,何况佳人美酒相伴,更是人约黄昏后的好时候。 凤羽偏偏是个异数,她在白芷的浮光殿用过晚膳后并不出门,而是径自回到她下榻的碎琼殿中梳洗打扮,虽然仍是细雪白衣,却比白日的广袖宽裙紧窄许多,上面熏的“刀圭第一香”,似有若无,清甜柔美,鸦羽般的长发顶端也平添出一颗潆红宝石,与她眼下血点般的泪痣相得益彰。 旁边正摆弄棋子冷眼旁观的风寻见到,眉角忽然控不住地一抽,仅仅一颗宝石而已,与平时的模样并无差别,他竟生出些被勾走魂魄的异样感觉。 “你这是做什么?”宝石c红痣,同她素不施脂的唇色别无二致。 “梳妆打扮,赏花喝酒咯。”凤羽闲闲回答,眼睛看也不看他,只盯着镜中的姣好容颜整理鬓发。 “不准去。” “偏去!” 风寻冷笑,不置一词。 他不出声,她便也不说话,整好衣物,收起玉箫,独自出门去赴宴。风寻也不追,任她随心所欲地逛去。 其实她今夜本拟着非去不可的心思,即便他阻拦也无用,但眼下见到他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又不禁暗暗生气,脚步都比方才重许多。 辛岩在空明湖边的水亭中苦等良久,忽见月下仙子踏光而来,喜得心痒难耐,忙踉跄着上前去迎她。 凤羽忍着心中喷涌而出的不适同他敷衍,几杯琼浆玉液下去,他便开始胡言乱语,双手乱摸起来。 原本辛岩这张皮囊也算不错,只是言行举止嚣张轻浮,带累得人也讨厌起来。 素日人说“心善则美”,实非一味夸张之语,须知气质风韵对容貌影响极大,心思澄明c温良纯善之人,行动间自有一段优美态度,即便长相有所欠缺,也能弥补掩盖许多;而那野心勃勃c自以为是之人,作派中带着逼人的和自得,观之令人不适,即便生得再好也难掩那股令人嫌恶的气息。譬如过份自卑之人必显猥琐,过份自大之人必觉狂妄,便是同样的道理。 如今辛岩的眼神便似梅雨季节的念珠藻粘在凤羽身上,令她浑身不自在,胃中隐隐作呕却还是勉强拈着笑说:“真仙的父亲是大祭司,素日一定很严厉吧?” 辛岩就着凤羽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满不在乎地说:“他哪里管我的事,族中之事便已忙得不可开交了!小仙子放心,今夜你我的良缘,绝不会叫他知道!” “真仙又哄我,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凤羽媚眼如丝扫在他身上,装作面目愁苦的模样感叹:“早听闻大祭司精于天象,今夜我们两个的情缘,他只怕抬抬头便知晓了,到时定怪我勾引了你,说不定还要遣人拿我回去关起来打呢!” 辛岩瞧见她这副勾魂摄魄的神情,早已动弹不得,此刻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只手将他那稍显单薄的胸膛拍得山响,信誓旦旦道:“怕什么,有我在谁敢将你怎么样!我爹自来不管这闲事,而且你不知道,咱们族中如今观星术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神效,只看看运数还顶用罢了。” “咦,人家素日听闻辛氏一族颇有异禀,怎的真仙竟说得这样平常?”凤羽见那只手又凑过来,忙随手搛些菜塞进他口中。 辛岩含混不清地说:“那是上古时候了,咱们族中有个叫辛巳的能干人,他最会使这劳什子法术。现在谁还有异禀,真有异禀的都死绝了!你不晓得,从前咱们这儿有个左丘氏族,同咱们族中还有些仇怨,他们才真算得上有异禀。”说着轻蔑一笑:“不过又怎样,如今死得一个不剩!” “这事我连听都未听过,真仙可是我见过的最渊博的神仙了!”凤羽斟杯酒灌给他:“我来敬您!” 其实她这话纯粹是扯谎,左丘氏灭族之事,她曾听凤翦提起过。那是许久以前,大约在她两三岁时,西洲大地上燃起战火,神族间打得不可开交,因为涂汨族与辛氏一族的关系,她爹凤夙还曾前去相助。 辛岩听到这恭维的话,又瞧见她眼中闪烁的星星,心中一股男子气概并得意之情油然而生,愈发卖弄起来:“不过我同你说个大秘密,你可不许给我传出去!” “怎会!”凤羽推着他的脑袋咬耳朵:“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辛岩朗声大笑,一把攥住凤羽滑腻的手。她挣扎几下,见其微微挑眉不悦,便展颜一笑,在心中问候过他祖宗十八辈,由他握着。 “究竟什么秘密?”凤羽横他一眼催促:“真仙快说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我同你说,”辛岩一面用右手搛菜,一面低声道:“我曾听人说,那左丘氏并未死绝,有一条漏网之鱼被人救了,似乎还是族中的嫡子。” “那样凶险的时候,是谁如此厉害竟能救出人来?” 辛岩凑在她耳边悄声道:“这才是真正的秘密,此人就是当年战死在逝川的赤焰金凤!” 凤羽脑中“轰”地一声响,恍恍惚惚间听他接道:“我与你说,当年凤夙之死就同此事有关!若非他折了自己三分法力为那男孩续命,魔界那些败类哪里杀得了他!” “你怎么了?”辛岩见她如被雷劈的模样,只当是吓着了,更生出些怜惜保护的情绪,“小仙子胆子怎的这样小?看得本仙着实心疼!”看着看着,眼睛一花,热血上涌,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吻她。 凤羽回过神,连忙侧开脸,敷衍道:“今日我同你好,白日你身边的那小娘子定会不高兴的!” 辛岩见她躲开心中更加麻痒,两手捉住她胳膊偎上来,口中喃喃道:“什么小娘子大娘子,小宝贝儿你就是我的心肝儿,有了你连天王老子也可不要的!” 凤羽见躲不过,正寻思着要一招将他下巴打脱臼,教训教训这家伙。谁知忽听一声惨叫,仿佛上苍听到她腹诽似的,对方的下巴竟自己脱了下来! 她侧颜一瞧,旁边冷风习习,可不正站着风寻。他脸色沉得滴水,捉住她胳膊问:“被他占了便宜?” “就摸摸了摸手。”凤羽也不知怎的,竟想不起掩饰,也记不得方才还同他斗气,只是心虚地交代实情。 风寻又要去踩扶着下颌倒地不起之人的手,她忙拦住:“哎,是我引得他,放过他罢!” 他眯着眼看她不出声,半晌过后,也不顾辛岩的痛呼鬼叫,不由分说将她打横别在腰间,点足向碎琼殿飞去。 风起此时正同白芷在浮光殿前说话,见到凤羽左右扑腾c风寻面色阴沉的景象,恍如隔世,好似千百年前一般,不禁在后面扯着嗓子讥笑:“悠着点儿,别把我们家房子拆了!” 话音刚落,收到风寻冷冷一记眼神,揉着鼻梁搂着白芷悻悻而去。 凤羽被他扔在地榻上,见势不好翻身便逃,被拦住又回手向他打去。也难怪风起要担忧自家房屋的安危,这二位的法力,小手指动一动,便要将房顶掀开的。 “好了,不要闹了!”风寻见招拆招,三两下便将她手臂交叉盘在身后制住,“还乱动!你一身修为法术皆我所授,怎么赢我,嗯?” “你欺负我,我要回家告诉母亲说你食言!”凤羽打不过便耍赖。 其实如此孩子气的话她早已不再说,毕竟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浸泡过岁月的沧桑,虽然时常还会带出些顽劣脾性的影子,但到底也比从前稳重许多。只是此刻急红了眼,又是在他面前,不知不觉间便带出幼稚来。 风寻显然一怔,松手放开她转过来,只见泪痕宛然,禁不住抬手去拭。偏她还要躲,自己三两下抹去水渍,冷着脸不看他。 “好了,不哭了。都是我的不是,只该任你打才对。” 凤羽气消了大半,哼了一声挑剔:“一点儿也不会哄人,那些戏文话本上的男子们遇到方才情景都会说‘我若失手伤了你,岂不心疼!’这样的话!” “我不会失手。”他淡淡说。 此言听来极其自大,但凤羽知道他已是尽可能谦虚了,却仍禁不住嘀咕:“自以为是!” “夜半出门陪人饮酒谈情,还几乎被占了便宜去。”风寻一面拉她在殿中坐,摘下那颗碍眼刺目的红宝石,随手丢出窗外,一面历数她的罪状,“我回去才要好好同凤母提一提,看那思过崖上会不会给你留个位子!” “我的宝石!”凤羽伸手去接,仍是晚了一步,撇撇嘴说:“原本还想拿回去给涂蘅作大婚的贺礼,你可倒好,给我扔了!”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回去让清欢捡颗星夜浮尘给她。”风寻醋溜溜地说,“拿辛家的东西,送给辛家的外孙,你倒会借莲花献佛。” “你那里还有星夜浮尘?”凤羽颇为惊异,聘礼中那两套已震惊六界,却不想还有余下的。 风寻默默算一算:“大约只剩七八套了。” “七八套!”凤羽手中的茶杯几乎不曾打碎,“你哪里得来的?此物分明一颗难求!” 他就像在说家门前几棵杂草一般,闲闲道来:“多年前,我曾在玄洲住过许久。后来见扶玉还不错,便回到三十六天,将玄洲留给他住了。” “那也不对,星夜浮尘的幼虫初时通体透明,肉眼瞧不见的,它又昼伏夜出,很是难找,何况死后化作宝石埋在地下,更看不见了。你便住在玄洲又有什么用?你看扶玉真神日日待在那儿,不也一颗没有。” “待你修到九星真神位便看得见了。” 凤羽闻言不禁脸红——原来世人得不到星夜浮尘只因神位太低,一副肉眼未脱俗胎,看不见那样层次极高的异宝——讪讪问:“我是不是井底之蛙?” 风寻将她抱过来放在膝上,下巴搁在她发心,温声说:“是井底之鸟。” 凤羽笑着拍他一下,“如今六界中只有你一个九星的神,众仙都说只可惜九星到了顶,否则还能见见世面,看你多加几颗星是何等模样。我们怎么比得了?自然都是井底之蛙了。” “也不见得是好事,过高则危。”他似乎无限感概。 凤羽神色有些黯淡,知道他素日不易,又想到今夜之事,心头一软便低低解释:“其实我今夜是去打探事情,并非真的同他赏什么花。他瞧我的眼神很令人厌恶,我很不喜欢。” “我知道。”风寻把玩着她发丝说。 凤羽打开他的手嗔怪:“那你还冷个脸,阴阳怪气地不要我去!” “不然呢?难道我要放你去同他月下对酌,浓情蜜意?” 想到方才便有气,她晚间出门后,风寻独自坐了片刻,又见那只白玉点翠钗搁在妆镜前,终究不放心,便默默出去寻她。 刚找到空明湖边,远远就见那双爪子正在她身上四处游移,还作势欲吻。他素日的理智瞬间如烟火消散,只想伸手卸掉那只下巴。 手总是比心快,还未决定,辛岩已倒地不起。 凤羽却不知他心中所想,接着问:“你猜他今夜同我说了什么?”事关她爹凤夙,她往往要激动,现下已经在极力控制。 “无非是辛氏一族的事,你只问涂蘅便可知晓。”何必将自己做诱饵抛出去! 凤羽从他手下躲开,正色道:“他们辛氏一族的事,我怎好去问?辛岩方才提到了左丘氏,还有我爹!”她将辛岩的原话一一告诉他。 “是件好事。”他微笑。 “怎么说?”凤羽翻起身来与他对视,“我爹若不救那个孩子,又怎么会死!” 风寻叹口气,面色在昏暗的大殿中稍显苍白:“你爹救那孩子是舍生取义,后来力战而死是杀身成仁。我想即便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就算知道损折法力日后大战会力不从心,他也不会犹豫。” “那倒是。”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耿耿于此。”风寻又道,“不过,这的确是件好事。你算算时间,再想想九源死前所言。” 凤羽眼睛一亮,“你是说九源所说的我爹那个私生子,其实是他在左丘氏灭族时救下的男孩?” 风寻“嗯”了一声,将脸凑下去吻她,含混道:“万花节后去查查,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今日她头簪红宝的模样在眼前飘,还有这件紧窄的衣裙,他早想撕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好事多磨”四个字终究是不错的。 两人正难解难分时,外面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风寻唇齿间噙着一段雪白的衣带,身下人方才还如雨打花枝般颤抖着,此刻却慌手慌脚地推他:“你快起来,有人敲门!” “谁!”他心头火起,不耐烦地喝问。 门外小仙子吓得跌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天神,外面有位芈江真神,说要要见凤羽真神。” “找我的!”凤羽忙要爬起身。 风寻一把按住她不许乱动,埋在脖颈下喘息半晌,热烫的呼吸铺在细雪般的皮肤上,心中着实烦躁:“别动,不准去!” “那你起来些,我那个衣服绞在下面,不然解不开” 风寻果然起来些,手臂松松环着她。 凤羽眼疾手快翻个身,整整衣衫便向外跑。留在原地的那个未能捉住,低低咒了声“该死”——她从小会耍滑头,偏偏自己每次都着道! 芈江如白日见到的那般,穿着杏色长衫,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问她:“怎么这么久才出来,脸还这么红?” “我喝酒来着。”凤羽心虚地遮掩,“真神有事么?” “我想起一事,白日里忘了同你说。”芈江道,“你从烟云洞出关后便没再见过我,可知我四处找你?” 不面对风寻时,凤羽还算是理智冷静的:“真神有事去我家告诉我母亲或是哥哥们,要他们给我带句话便是,何必四处寻我?” 她出关后不久便同风寻去了魔界,后来又卷入蓬莱与方丈c北洲的事端,继而辗转去了南洲,的确没有一刻闲着,他寻不到也是应该的。 “若此事能张扬,何必特特找你。”芈江笑道:“听说你去过落音山和情天,我去了也未见到你。不知从前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一些,包括你曾将我捉去做苦力。”凤羽试图用玩笑打破空气中的异样氛围。 “不错,还挺记仇,果然本性不改。”芈江也打趣,“千年前你曾问我可知道魔君的忌惮或弱点,后来不等我说便急急跳进了乾元真气里。如今我有了答案,你还要不要听?” “自然要听。”凤羽正色道,“请真神不吝赐教!” 芈江抬起她的手,笑说:“你倒是规矩许多,不像从前刁滑得紧。”见她讪讪微笑,又道:“魔君多年前做过一件逆天之事,如今算下来法力也该大打折扣,以你现在的法力若要杀他不算难事。不过他素日身边护卫不少,你可要好好动动脑筋。” 凤羽闻言,跌足叹息——早知如此,在魔界时就该刺杀他的,白白错过大好时机。不过事已至此,也只有再图后报,倒是芈江忽然跑来告知此事,令她疑惑:“真神特特地来告诉我此事,就没有什么要差遣我的吗?” “一时也没有,日后若有了再寻你。”芈江轻松一笑。 “我倒有件事想问真神。”凤羽拿出玉环给他,“真神是行家,可否帮我瞧瞧此物,看有何异常?” 芈江对着月光细细瞧去,又放在鼻尖嗅嗅,还给她说:“这上面附着你的气息,只是还有另一人的,神力极强,绝非凡品。” 凤羽便将当日在冥界发生的事粗略同他一说,问道:“真神可知道上古九大神器之一的流忆瓶,它此物有没有关系?” 芈江摇头道:“流忆瓶早在许多年前便被打碎了。” “打碎了?”凤羽大失所望,若流忆瓶被打碎,她的记忆又何处去找? 芈江却说:“这玉环上既有你的记忆,必然与流忆瓶有些关联,你用它解封也是一样的。” “无用,我试过了。”她颓然道:“我用血印术解封,并无丝毫变化。” 芈江摸摸她头发,笑道:“寻常血印术自然不可,这玉环的神力太强。眼为肝之窍,五行属木,既然当初取你记忆的流忆瓶是用慧眼开启并封印,此刻想要解封收回记忆,便须以金克木,要一样五行属金的天赋奇珍。” “五行属金?”凤羽顾不得细想他方才略显亲昵的举动,思索片刻,皱眉道:“西方属金,色白,以神虎守卫,能有什么奇珍?” 芈江稍加提点:“我听得你在魔界带回一头白色的神虎,西方白虎是战神的化身,不正是奇珍?” “不行。”凤羽忙摆手,“那不是我的老虎,再说老虎怎么用!” 他微笑:“杀了它,取元灵。” 凤羽皱皱眉,这人还似从前一般,面如桃花心如刀,却不得不追问:“有什么别的法子么?” 其实芈江也只是试试她的反应,又改口道:“多年前西洲有大族左丘氏,是这片土地上最早的神族。他们是西方神虎的主人,也是其守护者,若能得他们一滴血,加上秋白和你的血,三者合一,必可解封。” “那他们如今在哪?”凤羽忙问。 芈江摇头道:“只是如今左丘氏已经灭族,此法也未必行得通。” “行不通你说它做什么?”她悄悄嘀咕。 “我还未说完。”芈江摇头叹气,“左丘氏有异禀,他们的元灵有阴阳两面,在魂飞魄散后依然可以转世。多年前左丘氏灭族时,曾将一只纯血元灵的阴阳两面存在一对通灵独角兕中。找左丘氏后人是不可行,但那对儿犀牛倒还有三分可能。” 他话音方落便见凤羽瞪着惊讶的眼,捧出一对拇指大的犀牛来:“你看看,可是这对犀牛?” 芈江接过一看,亦是满面讶然,“你可真是兵贵神速,这从何处得来的?” 那是她幼年时,最好的朋友小——神将武端——送的,他曾说此物关乎其身世。如今想来,武端竟与西洲左丘氏有渊源,只是左丘氏早已灭族,唯有当初她爹救下的一个男孩还活着。 莫不是,武端便是那男孩不成? 她这里正想着,芈江却浇下一头冷水:“你先别高兴,左丘氏的元灵天赋异禀,与我们不同,因此才有这如同影子的阴阳两面。可恰恰是这不同寻常之处难办,你若要将其取出,这影子没有实体元灵可以依附便散了,若不想让它散去,须先找到那只元灵的本体。” “那是不可能了。”饶这一圈,终究不成。凤羽垂头丧气道:“找不到元灵,又不想这犀牛中元灵的阴阳影子消散,是不是再也解不开这封印了?” 芈江颔首。 “真神回罢,劳烦你了。”凤羽语气颓然,心中已是无力至极,只想快些回去,“我乏了,恕不能再相陪。” 凤羽目送走芈江,一步三叹地回到碎琼殿中,见风寻正睡在窗边的地塌上。 他左手支颐,右手似握非握地搭在地下的书卷上。几片落花飞进来,荡在他发间。岁月在点滴间凝固,仿佛万万年均是如此度过。 凤羽悄悄走过去,蹲在旁边盯着他出神。 生得可真好,简直不知用何等词汇来形容。她想。 春衫单薄,身上带着三分凉意,她起身去拿薄毯给他。堪堪转过身,熟睡的人忽然将她拉回去倚在身前,“终于舍得回来了。” “原来是假寐,为何不出声?”既来之则安之,她反倒躺下。 风寻淡淡地笑:“你看得出神,不忍心打扰。” “你可都听见了?” “嗯。”不仅听见,还看见了。芈江那只爪子揉她发心,她不仅不躲,还微微笑着,比那殿前的花骨朵还娇羞,令人气恼。 花骨朵丝毫不觉,还温言细语地问:“你是不是很高兴?”他一直担心自己找回从前的记忆后会同他生气,甚至离他而去。 “我有必要高兴么?” “我也许会生气,但不会离你而去。”因此,他既不必担心,也便无须高兴。 “我知道。”风寻低头吻吻她耳垂,声线柔柔钻入耳中,像拉丝的糖浆,又像撩拨的翦羽:“那我们继续方才剩下的?” “可是”凤羽迷蒙的双眼透着踌躇,“我饿了。” “那更要继续了” 后半夜的时候她翻起来嚷饿,风寻命人端来几样花汁蕊粉做的细点。她一面嫌糕点不宜多食,否则甜腻,一面又逐样尝起来。风寻陪在旁边,给她添茶。 凤羽忽然想起白日的事来,趁着夜半无人私语时问他:“今日袭妙真神给你的是什么?”她瞧那贺礼的盒子很是压手,里面的东西想来绝非寻常俗物。 “一对红烛。”风寻变出那盒子,打开给她看——仿佛怕她不信似的。 这却是意料之外,“一般的不过送些金玉或是奇珍,她的心思倒别致。只是意思虽好,略显寒酸,为何送红烛?” “她去梵界光明殿看守长明海灯,这对永夜红烛是那里的长生鲸油制成,高烧到天明,能庇佑夫妻长厢厮守。”所以他想也未想便收下了。 “有那么厉害么?”凤羽撇撇嘴:“她竟也舍得让你跟我长厢厮守!” 风寻失笑,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碰碰,耐心解释:“她当年见你舍身取义,又见如今对你多了几分敬重,也放下了。终究是心怀苍生的神仙,大事上分得清。” “你倒是赞她!”他当日也这般欣赏子潼来着,凤羽言辞口吻透着酸意。 风寻圈着她用湿手帕给她擦手,许是这情形过于缱绻,他心下柔情一片,难得放松情绪,直诉衷肠地哄她:“我有了你还疼不过来,哪里有闲暇欣赏不相干的人?” 凤羽欣喜,面色泛红,噙着唇角忍着笑,转身圈住他脖颈问:“你想同我长厢厮守?” “你不愿意?” “看你表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万花节开三日,凤羽却逛不烦,第二日仍拉着风寻四处溜达。原本拟定去辛氏族中坐坐,再查查凤夙救下的那男孩与武端之间的联系,以及芈江的生父辛巳之事。但她不舍得走,风寻便由着,直到节后才离开。 二人回到东洲时,丹穴峰一改往日的气氛,上下皆敛声屏气,丝毫响动不闻,只有轻轻的风声。凤羽见这景象诡异,穿过梧桐林,隔着空地便听见玉潇殿中砸碎瓷器的声音,忙止住脚步,招手叫来一旁跪着的梧桐仙问:“里面怎么了,是谁在发火,可是六哥又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梧桐仙一惯同她没大没小,只是眼见风寻在不得不忙忙行礼,回说:“殿下,这次可不是六殿下,而是尊上。凤后娘娘正在里面训尊上呢,如今可别去触霉头!” 自从凤夙去后,凤翷便即位掌管东洲,千百年来从无疏漏,整理得家成业就c气象一新,向来为人称道。凤母平素最放心他,从无今日这般恼怒训斥的情形。 凤羽只当是放荡的凤翦惹怒她母亲,听说是大哥凤翷更加疑惑:“听这情形不妙啊,母亲训我和六哥时才这样!”又打听:“大哥素来稳重妥帖,究竟出了什么要紧事,竟惹母亲生这样大的气?” 梧桐仙早被她方才一句逗笑,闻言整整脸色,压着嗓子悄声道:“我听说是尊上自己做主,派了个小仙去飘摇山提退亲。凤后娘娘得知气了个半死,命他登门致歉,择日迎娶涂蘅真神。谁知尊上也不知赌了什么气,只是请罪却坚持不肯答应。唉,小仙在东洲这么久,从小看着尊上长起来的,还从未见过他如此!” “他为何执意如此?”她大哥一向是不在意这些的,依他的性子,只要与涂汨族联姻对东洲有益,便绝不会有异议,“难道忽然看上了什么人不成?” “也不是啊,尊上说娶谁都行,就是不娶她!”梧桐仙摇头晃脑地叹:“尊上这下可真羞辱了涂汨氏,涂狄真神虽不敢忤逆尊上,可脸色都气青了。” “大约是动了真情。”风寻忽然道。 “怎么会呢?”凤羽不以为然,“若真动了情,为何执意退婚娶旁人?” “若非动了真情,为何单单对她如此特殊?”所谓“娶谁都行,就是不娶她”,分明是说除去她,谁也不喜欢,因此娶谁都一样。 “可是既然喜欢,为何又不愿娶?”凤羽不理解,真的喜欢难道不是应该像风寻对她一样,千方百计定要娶回么? “进去看看便知。”风寻也不顾梧桐仙几乎摇到抽筋的手,命他进去通禀。 凤羽拦在前面,脚蹭着地问:“还是别进去了罢。这会儿去,说不定母亲会转而骂我” “你未做亏心事,怕什么?”风寻笑笑,“我真要好好请教凤母,究竟使了什么法子,令你自小便这般畏服。” 堪堪行至大殿门前,凤母眼风一扫,见到风寻立在外面,便使个眼色命跪得笔挺的凤翷去思过崖,顺顺气勉强揖手笑说:“天神,且请上座。”又训斥向外溜的凤羽:“小七回来,不许你去思过崖捣乱!” 风寻的身份着实尴尬,若拿出天神的架子来,受凤母这一礼,恐薄待凤羽;若随她的辈分,又于礼不合。 况且连凤羽素日的辈分都是含混不清,论理她乃盘古之心,六界之至贵,自然是先论天下纲常再论家族伦理,父母也要对她行礼的,但她年纪又小,排行又末,平日也不拿大,众人都已习惯。 “我和羽儿身份尴尬,只同几日前下聘时一般,随着晚辈的礼便是。”风寻亦回礼道,“凤后自然上座。” 凤母自然很是满意,心中的怒气都被冲散许多,随即问:“不是从冥界回来便去了西洲赶万花节,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万花节已经过了,母亲难道不知?”凤羽抢先道。 “我自然知道万花节过了,只是你的性子,何曾有过不闯祸的时候?节后没被祸事拖住脚,接着便回来了,才真是稀奇!” 风寻这方得知她的伶牙俐齿从何处传承而来,不禁微微一笑。伶牙俐齿的人悄悄在桌下掐他的腰,他不动声色地捉住那只捣乱的手,面色如常地向凤母询问:“礼仪之事我已命人去准备,但婚期还是要同东洲这边商议过再定的。” “此事”凤母很是为难,毕竟如今凤翷的婚事有变,“如今翷儿和涂汨族的婚事出了差错,你们的事一时倒不好办了。” “不知是何差错?”风寻虽坐在下首,但端着茶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种不容忽视的威严。 说起此事凤母又不禁气得面色青白,叹气道:“这孩子从小能干懂事,最识大体,一向令人放心。如今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之前同那涂蘅相处得好好的,前几日还一起去过玄洲,这几日却忽然发起邪来,非要退婚!”说着连连摇头。 “许是同涂蘅姐姐吵了架赌气呢,我去劝和劝和就好了。”凤羽截口道。 凤母一面担心她捣乱越劝越糟,一面又觉此法可行,因此有些举棋不定。风寻见状,便拍拍身边人的手臂,温言允准:“去吧。” 凤羽笑嘻嘻地跑出去,在思过崖千仞绝壁旁的断金石台上寻到跪着的凤翷。 从小到大,他们家七个孩子,只有她大哥凤翷和五哥凤翎是老老实实跪着思过的,其他人都阳奉阴违。 譬如凤翦,每次被罚,恨不能屯上一海的酒,喝得烂泥一般在此高卧;又譬如她,必定呼三喝四,邀一群小仙来同她赌钱;再譬如她三哥凤翊,于他而言,在哪都是盘膝打坐,放他出去时他还未参完一套禅。 凤翷与凤翎不同,后者是老实人,平日循规蹈矩,自然不用监督也会跪;前者却是因身为家中长兄c东洲皇子,要为弟妹做一榜样,不屑于作弊,况且他性子沉稳压抑,既然有错便心甘情愿被罚,不愿忤逆父母。 凤羽轻轻巧巧落在思过台上时,他正闭目养神,身子挺得笔直,纹理清晰的石砖上原有两个浅浅的凹陷,现下已被他膝下的黑袍掩住,那是多年跪出来的。 “不必劝我,小七。”凤翷眼睛丝毫未睁,“你知道我的性子,决定的事从无更改。” “我不是来劝你的。”她笑笑,很不客气地盘膝坐下,悠悠叹气,“我在西洲打听到了一些爹爹生前的事,你不听我就不说了罢。” 他果然立刻睁眼问:“何事?” 凤羽将连日来搜寻的消息归整归整告诉他,然后说:“我想爹爹救出的左丘氏男孩就是九源口中的那个私生子。爹当年瞒着母亲,大约是不想此事传扬出去给辛氏一族知道,一面碍了两族之间的关系。不过既然辛岩知晓此事,看来终究没能瞒天过海。此中内情我也只是猜测,还需要去西洲查查才行。原本我要请涂蘅姐姐带我去她舅舅家转转,也好查查此事,但看你们这情形,怕是不能了。” “小七。” “嗯?” “你真的长大了。” “那你到底为何不要涂蘅姐姐了?”凤羽有些难为情,顾左右而言他,“我不是要劝你啊,我是好奇!你不是说娶妻只要贤良c识大体即可么?我看她聪慧明理,生得又美,法力也高,虽然性子冷漠些,那也没什么,你为何就不要呢?” 凤翷默默半晌,忽问:“你很喜欢风寻吧?” “嗯。”她回答得很慢,却无比坚定。 “若他喜欢旁人,你还要与他成婚么?” 这下凤羽踌躇起来,假如风寻现在跑去喜欢袭妙或是子潼,甚至琅环c白芷,她会怎么样呢?她也想不出,但肯定不会再与他成婚罢。 “若他真的喜欢了旁人,却因为与你的婚约而不得不娶你,你会如何?” 他的声音平淡至极,听着却觉无比伤心。想到风寻会勉强与她成亲,勉强日日对着她,勉强与她厮守相伴,然而心里却时时想着旁人,对着自己时恍惚,同自己说话时一语双关,甚至拥着自己时也会走神,她大抵宁可不嫁的罢,她的骄傲不允许。 “若他娶了你,心里却永远忘不了旁人,一生郁郁寡欢无穷无止,你又会如何?” 会很难过吧,不仅为自己难过,更为他难过。既然喜欢他,怎舍得他一生郁郁寡欢,在无穷无止的生命里日日煎熬。大约还是宁可成全他的心意,宁可看他们成双成对,宁可自己躲起来神伤,也要他得偿所愿的罢。 “若他无法与你退婚,否则会得罪皇族,忤逆父母,你会如何做?” “会主动退婚,然后把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放他无后顾之忧地走。”凤羽垂头,再抬起来时,眼中已蓄满细碎的水光,“大哥,你一定很难过吧?” “我们家,有你一个得偿所愿的便够了。”凤翷微笑着揉她发心,如沐春风。 凤羽扑过去,孩子气地哽咽:“她喜欢谁?我去帮你拆散他们!”说完又觉得自己痴,抹着眼泪道:“可是男未婚女未嫁的,你为何不能争取呢?我不信,没这道理,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她大哥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风雅韵事无一不精,剑术法力也鲜有匹敌,九百岁成年便已聚星飞升,化入神道,是目今六界屈指可数的七星真神之一,也是乾坤造化中最年轻的七星真神。 他从小听话懂事,并非不爱潇洒,只因身为长子,肩负着与生俱来的责任。那些沉重的c苦闷的c遗憾的c艰难的,都由他为幼弟弱妹承担。 自从父亲亡故后,他顾不得颓唐,毅然抛却过往,由一柄濯缨剑纵横六界的真神,变成勤于政务c搅弄局势的尊主,从此困于案牍劳形之中,永无止境。 在凤羽心中,遑论智谋法力,即便是皮相,也没几个人及得上她大哥。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番情意,涂蘅偏偏不要。 “你自小闯祸不尽,风寻却觉得你乖巧听话。你说,这又是什么道理?” 是啊,他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原本便是毫无道理的事。她再不好,落在情人眼里自也高过世人;而他再好,涂蘅偏是不喜欢,又有何用,又何必再说? “那我要怎么办?”她要怎样才能让他少伤心一点呢? 凤翷拍拍她后脑,“你乖乖听话,和风寻定好婚期,我帮你同母亲说。” “你现在自顾不暇吧!”凤羽撇撇嘴,分明他自己还跪着,怎能替她说话。 “哥,你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她一定要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把她大哥比下去,让涂蘅宁愿不做东洲之后,也要嫁他。 凤翷失笑:“告诉你,你不得把人家的头拧下来!” “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她说,“我想知道的事,你不告诉我,我也总会另想办法知道。到时会不会真的不小心拧了他的头,我就不能肯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凤羽狠起来,也真无人能敌。 “他是扶玉的弟子,她的师弟。”凤翷知道她说到做到,只有苦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不准再问了,也不准去找他。崖边风大,快回去罢。” 凤羽回去时,风寻方同她母亲说完说涵虚真神近日炼化出一只九转玉莲,生在掌心之中,以血肉滋养,有寄存法力之效,与魔界特有的九层莲相仿,又在说北洲山神那个叫颜婴的病秧儿子最近忽然奇迹般地痊愈了,北洲总算后继有人。 二人正闲闲谈论,忽见她红着一双眼圈,垂头丧气地蹭进来,凄凄切切道:“母亲,求你不要再逼大哥了罢。” “要你劝劝他,反倒叫他把你劝歪了!”凤母板着脸叹气,“你们七个,一个比一个拧,简直没有一个叫我省心!” 风寻拉过她在身边问:“哭过了?” “没有。”她侧开头掩饰,“崖边风大,吹的。” 他也不揭穿,将手按在簟上微笑说:“听说扶玉有个弟子叫姓姜,正是北洲望族姜氏故族长的儿子,如今修行有成,也加了五星。” “不错。”凤母呷口茶,“那孩子我见过的,因他自小聪颖过人,他师傅便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作什么‘如慧’的。他从前与小七很好,如今也有近千年没见了。” “如慧姓‘姜’么?”凤羽自小与之厮混,竟不知他的姓氏,“他也加了五星,那我要去贺一贺的!” “这位姜如慧如今是颜婴的师兄,又是姜氏嫡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风寻不过悠悠一叹,凤母却有些疑惑:“天神的意思是?” “颜峥多年昏聩以致北洲势微,听闻姜氏有与外族联姻的意思。”他语声淡淡,“当年颜峥与蓬莱还未闹僵时,东洲与北洲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只是如今出了颜姝之事,两下里更难见面了。但若要联姻,放眼仙界,东洲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六界中除去天上的势力,便数东洲最为强盛。南洲历经战乱方才易主,尚不稳定,而西洲多年无主c斗争激烈,都算不得上佳选择。 “你是说他们要来我们家提亲么?”凤羽拉拉他袖口问。 风寻手指拂过她脸颊,微微一笑:“皇族之女岂是容易娶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想娶涂蘅姐姐?” 涂蘅是如慧的师姐,又是东洲大族涂汨氏的嫡女,而且涂汨氏与南海长洲的涂山氏多年前连过宗,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大约凤翷所说涂蘅倾慕的那个师弟,便是她从小的玩伴如慧。她想。 凤母会意:“难道翷儿是要借涂汨氏与北洲修好不成?”随即又摇头,“不,若真如此,依这孩子的性子绝不会不说。” 她眼中精光一闪,忽然看向凤羽:“小七,你方才为何要我莫再逼你大哥,他是不是把缘故都告诉你了?” “哪哪有啊!”她慌忙掩饰,心想什么都瞒不过她母亲,“我只是觉得大哥他很可怜,想娶谁都不能自己做主。” 她说完又怪风寻猜到后乱说,不禁又伸手去拧他精瘦的腰。这是她从白芷那里习来的秘法,指尖转一个圈,似有乾坤圆转之意,端的是妙用无穷,瞧她对风起使来百试不厌的。 不过她漏算一点,风寻并非涎皮赖脸的风起。他腰间真气流转,轻轻松松便将她的力道化解,不仅如此,一股柔韧之力自内而出,吸附着她的手,想拿也拿不开。 待他们起身告辞而出时,凤羽一只莹莹细手还搭在他腰间,偏他还做出一副无奈纵容的模样,引得凤母直拿眼神剜她,似乎在怨她毫无羞耻之心,一点不懂得矜持。 “放开我!”凤羽甩甩手,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风寻难得笑得恣意,伸手拉住她道:“好了。跟我说说,凤翷都跟你说了什么。为何哭,嗯?” “你不是都猜到了!”她仍是没好气,“我大哥的苦心都让你给糟蹋了!” “我是成全他,哪里糟蹋了他的苦心?”他还摆出无辜的神情。 凤翷原是要独自承担悔婚的罪过,好让涂蘅走得心安,无后顾之忧,日后同旁人成婚也不会给人留下口舌。 可风寻方才在凤母面前的一番话已将此事揭破,依着她母亲素日的聪明才智,必定一眼看透。若此事传到涂狄耳朵里,照他那个耿烈性子,定然会怪罪女儿,再强行将其嫁给她大哥。 如今不仅凤翷的心思白费,更有甚者,即便涂蘅嫁给凤翷,只怕这桩事故也会成为其婚前一耻,或许还会惹得她母亲不悦。 若果真如此,她日后必有委屈受。 东洲神仙精魅众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即便凤母不刁难,涂蘅自己也是抬不起头的。看凤翷如今情根深种的样子,涂蘅若委屈,他又怎能好过! 凤羽如此这般,头头是道地怨他,却听他问:“你怎知涂蘅真想嫁给如慧?” “我大哥既这么说了,自然是知道的。”她理所当然地说。 风寻将她按在荼蘼架下的石桌上,耐心解释:“你也不想想,为何凤母说他两个之前相处得很好,前几日去了趟玄洲便要退亲。若她真的与如慧两情相悦,为何早先不拒绝?” “你是说她其实是中意我大哥的?”她想想又摇头,“若果真,难道我大哥会不知么?” 凤羽一心认为,凤翷是去过玄洲,才发现原来涂蘅有一位青梅竹马,因此下定决心要成全。涂蘅素日待人淡漠,初见她时在凤翷面前也是冷冷的。 所谓“相处得好”,大抵是客气疏离罢。若真喜欢,即便生性冷淡,又怎会对心上人也那般?譬如风寻,素日也是冷肃淡漠,从无一丝多余的表情,可对着她时,总是神色温柔c言辞恳切。 风寻却不以为然:“大约是去了趟玄洲,见到那位青梅竹马,生了误会。否则,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敷衍,何必多此一举,要凤翷陪她去玄洲?” “你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但感情的事最无道理,他这样条清缕析的解释有用吗?况且,“即便你说得对——她和我大哥两情相悦,但现在我母亲不晓得是他两个闹别扭,只以为是涂蘅看上了如慧不愿嫁我大哥才退婚,若再告诉涂家,他们都会怪罪涂蘅,到时便都是你今日一语揭穿的罪过!” “是她先挡我的路。”风寻幽幽道,“我们的婚期本该今日定下。” “你——”凤羽气结,支吾半日也只憋出句:“你怎么这样!” “我原本如此,你今日才知道?”风寻语气仍然平静,面色却忽然冷下来,似乎是动了怒。 “你干嘛那么凶!”她声音渐渐低下来,“我们成亲是迟早的事,何必急着择日子?你之前不是说过,不急着成婚,只要先定下安心的么?我不想看我大哥那样,如果涂蘅受委屈,他也会很难过的。” 凤羽脾气骄傲固执,难得这般低眉顺眼c温声细语地说话,柔顺的样子看得风寻心里一软,便再生不起气来:“你若是怕凤母不知道他两个闹别扭,会迁怒于涂蘅,那便直接将缘故告诉你母亲。” “那也不行。”她叹口气,“我母亲倒没什么,可涂蘅她爹那性子,即便告诉他,他也会觉得自己女儿惹事生非,因而怪罪她的。”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风寻托着她的下颌,慢慢将侧着的脸扶正,“你去劝和他们两个,其余的事交给我,好不好?” “你能有什么好法子?”她一想到那个顽固的涂狄便头痛。 风寻示意她安心:“你按我的话去同涂汨家的人说,我必让众人都不怪罪他两个便是。” 凤羽的性子一向令人摸不透究竟是急是缓,不想做的事推拖起来千百年也算短的,想做的事动作也极快,恨不能立时飞过去。 她寻到涂蘅时,后者已在收拾行装,准备回玄洲畸零山去。凤羽想到自己兄长还在思过崖日晒雨淋地跪着,她却说走就走如此潇洒,心中便憋着一股无名火,言语间也不留情,话中带着冰,嗖嗖地扎人。 “哟,涂蘅姐姐这就要走了呀!”她歪在涂蘅寝殿外的枝头冷语讥刺,“看来古今负心薄幸之人果然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涂蘅客气的笑容僵在脸上,似乎欲言又止,却只淡淡问她:“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院里一株杏树开得烂漫,凤羽瞥了一眼,冷笑道:“‘一枝红杏出墙来’原来是这般情景,姐姐你说,那些凡人是不是很会借物喻人?” 涂蘅不打算同她一般见识,轻轻一笑,并未答言。 凤羽却变本加厉起来:“听说姐姐和如慧是同门,我也有许多年未见他了。如今他加了五星真神,正是得意的时候。你们成亲也算双喜临门,我可一定得去喝杯喜酒,好生贺一贺!” “殿下休要玩笑。”涂蘅兴趣缺缺地反驳。 “怎么是玩笑呢?”凤羽神情促狭地说,“北洲姜氏岂是寻常人能攀附的?偏偏姐姐就是钟灵毓秀集于一身者,他们已经来提亲了。你不必担心,我大哥在神风飕飕的思过台上跪了四五日了,你俩的婚约早晚能退!” “你说什么?”涂蘅的一双柳烟眉微微蹙起,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提到凤翷声音又低下去,还是冷冷淡淡的,“他为何要如此?” 凤羽觉得乾坤造化也未必没有走神的时候,譬如涂蘅生得一张明艳温暖的脸,言辞行动却异常淡漠,而自己分明热情活泼,却常被世人诟病冷然难以接近。 “为何?”这声冷笑由她发出才觉合适,“他倒是不想跪,我母亲也得饶他才行!活该,谁叫他那么傻!别人忙着和师弟纠缠不清,根本都不要他,还管那么多做甚?什么成全不成全,反正人家也不领情!” 涂蘅再好的修养,被她这一番抢白也禁不住动气,愠道:“你阴一句阳一句到底什么意思,我何时同师弟纠缠不清了?你把话说清楚!” 凤羽故意激怒她,一为出口闷气,二也是想要她能在盛怒之下打破僵局,同她大哥将事情说清楚,否则你不言我不语,误会迟早成了遗憾,因此更变本加厉地道:“谁说是你了?你心不虚,又着的什么急?自古无穴引不来风,怎不见旁人闹出这些事?我大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宁愿忤逆母亲,背信弃义,担着一世恶名也要成全这么个冷心肠的人!” “殿下若只是来羞辱我的,就请回罢。”涂蘅气得脸色青白,却没她那般如簧的口齿,也自顾身份不好与她皇族神女过分争执,因此尽量压着胸中怒气好言请她离开。 “涂蘅姐姐可真是沉得住气!”凤羽啧啧有声,“若有你一半的不在乎,我大哥就不用和我母亲斗法了。不过你放心,他若是拗起来谁也没办法。总不见得我母亲为这点事让他跪到地老天荒吧。况且涂公公已在和涂伯伯商议你的婚事了,说如慧前途不可限量,的确是门极好的亲。你既愿嫁他便正好趁机嫁了,纵使跪个千八百年,我大哥总不会叫你为难就是了。” “谁说我要嫁给如慧了?”涂蘅“腾”地站起身,又是焦急又是怀疑,“他是不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担,用不着他替我挡!” 凤羽原本听见风寻的猜测,以为涂蘅的心在她大哥凤翷身上,如今种种不过是误会,可听见她这后半句,又不禁怀疑起来:难道她虽然不爱慕如慧,却也不爱慕她大哥? “姐姐这话说得倒硬气,亏我大哥在那卷刀折戟的断金石上跪碎了骨头,算是白瞎了这份心!你若愿意自己担,就别带累旁人受罪,现在又说什么漂亮话?有本事你就去替了我大哥来,嘴上的功夫谁不会!” “好,我这便去!” 话还未说完,涂蘅便已如风般卷出,摇身一晃便向丹穴飞去。凤羽在后面望着她的影子“吃吃”笑,泛着坏水想,明明心里堵着一团棉花,却硬要装得云淡风轻的,活该这会儿着急上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凤羽慢慢悠悠晃到第一峰上,见居雍殿里已闹翻了天,涂狄直着脖子c红着脸,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上首的涂公公胡子都歪在一旁,皱眉正训斥儿子。满殿神仙个个头顶一朵乌云,吵得不可开交。 她笑吟吟地走进去,引得众仙一面狐疑,一面忙忙地行礼。她故作不解地问:“涂公公,你们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吵架呢?” “殿下来打哪儿来,怎的今日有空?”老人家忙拉她身边坐,“听闻殿下和天神风寻定了亲,前几日已回去见过凤后。如今仙界都传遍了,可真是大喜!” 凤羽心想消息果然传得快,也不知哪个长嘴的乱说,笑道:“我从家来,今日其实是奉母后之命来传话的。她听说北洲姜氏有同咱们涂汨氏联姻的意思,觉得这是门好亲,所以让我来传个话,叫涂公公c涂伯伯千万不要过意不去。虽则咱们两家的亲事是一早定的,但神仙的姻缘自有天定,也非咱们能勉强的。她虽然心里舍不得,但也绝不让我大哥耽误涂蘅姐姐,日后姜家迎娶姐姐时,她还要做个梳头的娘家人呢!” 众仙闻言都是一头雾水,退亲之事明明是凤翷派人来提的,说两人相识太浅,性子也不契合,草率结亲恐日后生出嫌隙,不如作罢。 如今听凤羽言下之意,倒像是他们涂汨氏想要悔婚再与北洲姜氏结亲,凤后娘娘为照顾他们家的面子,才命凤翷主动退婚,承担恶名似的。 “我大哥他性子拗,原本母后让他亲自来退亲的,谁知他有些看不开,又不敢不遵母后的命令,一气之下竟随随便便打发一个小仙便来说了。母后知道生了大气,说如此行事着实是薄了咱们涂汨族的面子,因此命我再来走一遭,给涂公公c涂伯伯赔个礼!”她说着,弯腰作个揖。 众仙慌得忙回礼的回礼,下跪的下跪,口中连称“不敢”。 凤羽坐下叹口气,接道:“涂公公别怪我大哥就好,他那性子一向如此,又将这亲事看得太重了些,早先因为不愿退亲竟和我母亲拌了几句嘴,现在还被罚跪在思过台上没起来呢!不过我母后说了,早晚他能想通,到时要他以凤尊的名义给涂蘅姐姐做个主婚人,日后便不怕他们北洲欺负姐姐了!” 她话里话外都在强调凤翷本不愿退亲,是凤母以为涂汨族想要退亲才硬逼着他先来提的,所以他才随随便便打发个小仙便将退亲之事说了。 如此一来,此事反成了他们涂汨族的错。 “殿下这话臣可万万当不起,凤后娘娘事事为小女考虑周全,臣真是感激不尽!”涂狄义正严辞地道,“那北洲姜氏的确有来结亲的意思,可臣也是今日方接到他们的聘书,不知凤后娘娘如何知道的?臣只当小女蒲柳弱质配不上尊上,尊上这才打发下面人来退亲。如今听殿下这么一说,倒是个误会了。如此说来,这亲是万万不能退的!别说这是千百年前先尊上定下的亲事,臣不能言而无信。即便未定过亲,凭他是谁又怎及得上尊上呢!” “如此说来,涂伯伯早先竟不知北洲有意联姻么?”凤羽明知故问,戏作得十足。 “哪里知道!”涂老族长将那红封的求婚书呈上,“殿下瞧瞧,今日才刚送来。” 凤羽一拍大腿,道:“前一阵寒元节宴会上,扶玉真神和涵虚真神闲聊,说他的小弟子家里是北洲望族姜氏,有和东洲结亲的意思。他们家选来选去,觉得同门之间情谊胜过旁人,因此择定了咱们东洲涂汨氏。我母后听说,还以为他们师姐弟之间有情,怕耽误了涂蘅姐姐,这才逼我大哥主动来退亲。谁知涂公公c涂伯伯并涂蘅姐姐都不知此事,竟是个误会,可见传言信不得!” 她依风寻嘱咐的故意补上一句,将扶玉真神拉下水增加几分可信度,免得众人以为她故意编出这些话来打圆场,也直接断掉如慧的后路——即便日后凤翷和涂蘅的亲事再有变化,依着涂狄的性子,为避嫌疑,选谁结亲也绝不会将女儿嫁给他。 众仙齐齐称是,都道误会解开便好,又说此事着实委屈了尊上云云。涂蘅之母辛氏便提出要尽早择个日子完婚,以免再生出意想不到的枝节。 凤羽想到风寻嫌这件小插曲耽误他们定婚期时冷冷的表情,便也随声附和,称回去便同凤母商议此事,虽然还在她爹凤夙的三千年丧期,但也要拟个变通的法子。 她欢天喜地地告辞而出,跑下山,在云边找到等候已久的风寻,展颜笑道:“都按你的话说了,如今这退亲的事是解决了,就差劝和我大哥与涂蘅这对儿鸳鸯了。” “为此事忙前忙后,如今办成了,你要怎么谢我?”他今日既要遣人去灵岩宫找扶玉真神串供,又要亲自走趟蓬莱找涵虚合谋,回来还要再去劝凤母,的确繁忙。 “这样好了吧?”凤羽踮脚蜻蜓点水地吻吻他脸颊,“唔,可谢过了啊!” “这谢礼太轻了”话音未落,风寻凉凉的唇便已压下去,辗转深入,绵长热切。 凤羽只觉得天昏地暗,林间微雨的气息铺天盖地卷过,池水般包裹着自己,意识渐渐淡下去,呼吸慢慢重上来,脑海中闪过重重迷雾,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伏在他肩上喘息,还不忘记讨价还价:“事情还没办成呢,我大哥还未同涂蘅和好!”没办成就收礼,便宜都给他占了去。 “你回家瞧瞧,必定已经好了。”风寻微微笑着说。 凤羽自然有些怀疑,只是他的话从未错过一回。他们回到丹穴时,凤翷果然已被放出来。那思过崖上万年不皴的“断金石”端的是厉害,堂堂七星真神,日跪下来也免不得要一瘸一拐。 其实那原是一处修行参禅的宝地,崖顶的回空朔风加上坚硬无比的断金石,淬炼出的骨骼比老君八卦炉里烧出的还硬三分。 凤羽在崖边寻到看守思过台的渊鸣神将——他因与众位皇子关系极好,所以素来不大尽心,常常擅离职守去吃酒,谁知偏上次得了几个钱拿去赌,竟致使混进元峤山的奸细来将凤翦毒伤。 自那之后,他便格外勤谨,兢兢业业守在此处,连只蚊子也不放进来。只是如此一来,日后他们七个再想做个弊c偷个懒,便难了。 渊鸣板着一张面孔说,涂蘅真神亲自去膳司炒盐,不在此处。凤羽正想问要盐做什么,便听不远处的小蜂鸟和荼蘼仙嚼舌头:“你可没见涂蘅真神瞧见咱们尊上时那模样,哎呦喂,可真是心疼坏了!” “饶是这样还吵呢!”梧桐仙忽然凑上来插一嘴,“我听见她嚷了几句,把尊上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什么!”荼蘼仙拍他一下,“你没看尊上是她扶着上来的,人家是小吵怡情罢了。” 梧桐仙谄笑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又道:“哎,可是涂蘅真神和尊上呢?方才没见他们回寝殿啊。” 小蜂鸟指指玉潇殿南边的缺月殿:“尊上在里面处理政务,一下荒废四五日,可要辛苦了!涂蘅真神在断崖。” “咦?”梧桐仙搔头,“她不陪着尊上,又去断崖做什么?” 丹穴峰上许多山崖,譬如思过崖c叠翠崖,断崖自然也多,但一般指的断崖在最西北边,是茶房膳司的所在。凤羽心想,炒盐不去断崖能去哪?小蜂鸟便是她肚里的蛔虫,回答都与她所想一模一样。 梧桐仙果然是个不省事的,一向打破沙锅问到底。小蜂鸟掩着口嗤笑一声,回说:“听说好像是要用熟盐巴制成沙袋,敷膝盖用的。尊上那里巴巴地等着呢!” “啧啧,拿两块炙元石焐一焐,是块千年寒冰也化了,何必这样麻烦,尊上也是糊涂了。”梧桐仙大抵是欠揍,话音方落便又被荼蘼仙打一下,“那盐巴是有情意的,炙元石是无情意的,就知道你不会懂!” 凤羽听过这一番闲话,满心欢喜地跑到缺月殿外,隔着窗棂隐隐瞧见桌案上文书堆积如山,将凤翷高大的身影都遮去泰半,心中不禁一酸,再看他聚精会神的目光,和不住揉着的眉心,再无听墙角的心思。 风寻从玉潇殿出来,见她站在梧桐树下出神,簌簌花叶落在她衣襟上,染出点点雪青,不禁牵起唇角。玄袍墨发在风中飘荡,千千万万年一以继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涂蘅捧着两只绸缎裹的盐袋子走来时,便瞧见这幅迤逦中带着诡异的景象。 之前在飘摇山话说得忒狠,凤羽见到她便有些尴尬,躲在窗格子后面咬着舌尖道歉:“那个大嫂,我之前口不择言,你可不要怪罪我罢。” “你说了什么?”凤翷不知何时从窗里探出头来,吓得她一惊。 “没什么。”涂蘅轻轻一笑,许是那句“大嫂”惹的,她脸颊上有三分胭脂色,“七殿下,很是可爱。” “你别被她那样子骗了。”凤翷似乎有过什么血的经验教训一般,“旁人一万年做的坏事,也及不上她一年的。” 凤羽心想,可不是思过崖跪着的你了,自己还瘸着,便来数落人!嘴上却不敢反驳,只讪讪一笑。可见世人说得不错,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不知是不是因为是小姑的缘故,涂蘅似乎格外纵容她。 “殿下生性活泼,比腼腆文静的另有一样好处。”她神色有些黯淡,“阿苏从前常说,殿下生得冷,性子却热,乾坤造化之奇,果然不可言说。” 三者想到“阿苏”其人,一时都有些默默。风寻恰在此时走来打破僵冷的气氛,对着忙忙行礼的二人摆手道:“私下见面,不必多礼了。” “对了,我有事要求姐姐。”凤羽进殿落座,问涂蘅:“姐姐的母舅如今是辛氏的族长吧?” “不错。”涂蘅点点头,“我母舅是辛氏族长辛恪,堂舅是大祭司辛怀。” 凤翷一旁提点:“你有话直说便是,不必有顾虑。” 凤羽看看风寻,同他对视一眼,见他点头,便将自己在西洲从辛岩口中打听来的事和盘托出。她原以为自己说出如此大的一个秘密,即便对方不似身被雷劈,也至少应该皱一皱眉,方才符合谈话的礼度。 涂蘅却只微微颔首:“嗯,此事我听说了。”说着向凤翷一笑。 这样的小心思凤羽怎会不了解,定是她的好大哥已将此事提前告诉她,他们还真是无话不谈! 凤羽撇撇嘴,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那表舅独这一子,素日宠溺异常,比当年水君子苻宠爱子满也差不多。”涂蘅一面将盐袋放在凤翷膝上,一面叹气,“辛岩年纪也不小了,却一向不成气候,每日纵情声色,修为从不见长,不想此次竟惹到殿下身上了。” “他只是有些好色跋扈,也不是十恶不赦。”凤羽忙打圆场,毕竟是人家的亲戚,旁人置喙不得,“大约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般,哪有不溺爱独子的!” “是。”凤翷失笑,“人家不过是桀骜好色,比你当年称霸六界的雄心壮志还是好很多的。” 凤羽剜他一眼,见风寻对她微笑,又有些讪讪之色,清清嗓子说:“我想请姐姐带我去一趟西洲,若是我们自己去自然也可,只是辛氏族中的旧事,定然不会同我们直说的,还得大嫂引荐引荐。” “殿下无非是想查左丘氏那个男孩儿的下落,以及故尊上当年在西洲发生了些什么。这两件事若有人知晓,也只能是我那位表舅了。”涂蘅回身斟杯茶,缓缓道,“当年西洲战火纷飞,神族间闹得不可开交。我曾听母亲说,我那表舅以上古禁术害死了左丘氏的族长,这也是后来左丘氏偏与辛氏缠斗的缘故。但因他与我母亲并非一房,所以多年来并不亲近。况且他身为大祭司,又擅长禁术,如今在族中的地位隐隐然有越过族长之势。我为殿下引荐自然无不妥,只是单靠我的关系,只怕非但打听不到实情,还会碰一鼻子灰。” 凤羽早听母亲说过,那辛氏的旧族长有两房妾室,大的那房生的是涂蘅之母并如今辛氏族长辛恪的父亲,小的那房生下的便是辛怀的父亲。因此这三人虽为堂兄妹,其实中间还隔着几层肚皮,着实算不上亲近。 自古大雁殉情,仙鹤守孤,鸳鸯白头,比翼双飞,羽禽一类最是忠贞不渝。她爹凤夙在时,除却她母亲,从未有过旁的妃妾相好。 许是入乡随俗,合东洲上下,也极少有三妻四妾的情形。她虽听过c见过这样的事,却因未曾亲身经历,一直不甚理解。 当初在魔界c南洲,眼见夫妻离心c兄弟阋墙,心中自然震动,却也只是冷眼旁观,后来在方丈山听闻九源的谣言,才真正触及痛处,那一刻信仰几乎被撕裂,如今辛氏一族又是这般,实为可叹。 “有生灵的地方便有纷争,不必过于萦心。”风寻也不知如何看出她的想法,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修长大手覆在她手上,颇令人安心。 “那姐姐可有好法子?” 涂蘅微微笑道:“其实殿下现有条捷径,何须犯愁呢?” “你是说辛岩?”凤羽灵机一动,转眼见风寻的脸色已沉下来,笑道:“怕是不行的,我们走时将他弄出了点儿小伤,少说也得将养个把月,只怕现在他已恨上我了!” “并不打紧,他虽然跋扈,心胸却不算窄。我先将殿下引荐给舅舅,至于当年之事,还是要通过辛岩,方能打探出些眉目。” 凤羽有些诧异:“姐姐这是要将我送给他做侍妾么?”说着忽觉手中一紧,忙轻轻回握过去,指尖轻搔他手心,示意他安心。柔能克刚,果然是不错的。 “殿下惯会说笑。”涂蘅难得嗤笑出声,“我只是让殿下去做个女祭司,借机打听消息罢了。何况神族中的通灵神官都是独身的,到时即便辛岩觊觎殿下的美色,也不敢轻易造次了。” “如此甚好。”凤羽心满意足,看看她大哥又故意咬着字眼促狭地补上一句:“多谢大嫂!” 饶是涂蘅自幼修持c道行深厚,也免不得尴尬,倒是凤翷一派神清气爽的模样,两只少见的酒窝都给他笑了出来。凤羽偷笑片刻便拉着风寻告辞,出门时又摆摆手大喊:“大嫂回见!” 风寻瞧她一路上狡黠无比的欣喜神色,正如幼年惹祸时一般,顿觉恍惚,怔怔看着她出神。凤羽眼风瞥见,双手拍拍他脸颊:“你怎么魔怔了,像块塑像泥胎似的?” “我在想如何罚你。”他径自走进结界,丝毫没理会跪着的神将,和追在后面的她。 “我又怎么了?三日两日就要教训我!”凤羽细细思量,似乎并未得罪他,“真是动辄得咎!” 风寻随手揽住她腰身,带她飞过灵河c登上玉阶,继而丢在一旁,口中低低道:“小没良心!”何时真怪罪过她,不过是逗她一笑而已。 “我口不择言,还不行么!”凤羽谄媚地蹭上去,“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如何扮成个女祭司。” 其实她生得清冷超逸,绝尘远俗,只要板着脸,扮女祭司本不是难事。只是她曾听说,如今仙界各大氏族中的通灵职官都是六个,分为专管编写祝词c念诵祷文的“祝祷祭司”;专管祭祀礼仪音乐c起居坐卧的“接引祭司”;专管宗族图谱c收藏玉牒的“宗牒祭司”;专管编写宗族历法c记录言行的“史录祭司”;专管观星占卜c监测天象的“观星祭司”;以及主持祭祀活动c践行法度的“主宰祭司”,因权力最大,为六祭司之首,又称“大祭司”。 如今难就难在,这六位祭司中,只有观星祭司和接引祭司是男女皆可胜任的。而她自小除去仙术法力修得还不错,并看过些杂七杂八的闲书外,几乎不学无术,虽然奋发图强过一段时日,也不过片刻的热度,莫说观星卜卦这等高深的技艺,便是那繁复的礼仪,她也是一向最厌恶的,只有一管箫玩得还不错。 风寻自然知道她的苦恼,接过清欢奉来的茶,吩咐他几句话,道:“你只学个样子便罢了,正经事自有我帮你做。另外你这身衣裳也得换。” “那倒不打紧,不过几日,样式花色繁复艳丽些也无妨。”凤羽各式各样的白衣穿过一千八百多年,并非是独独钟爱这颜色,而是未出凤夙的三千年丧期,尚在守孝。 风寻摇摇头:“西洲祭司的服饰皆是黑色,倒也不算艳丽。不过,你还需带样东西。”他从出去又回来的清欢手中接过一只锦盒给她:“将它簪在发间,他们见到你自会敬畏。” 凤羽本就在发愁如何既掩饰住身份,又能让人心服口服地允准她做祭司,听他如此说便忙打开看,原来是块血红色的星夜浮尘,流光溢彩c澄澈净透,与之相较,在西洲时辛岩给的那块潆红宝石倒像块石灰。 “前日天神回来,特地吩咐小仙去镶上簪托,原来是给真神簪发用的么”清欢在旁红着脸嘀咕,风寻给的命令是镶一只金簪托,但不许露出来遮住宝石,又不许太重戴久了压得头痛,还不许簪杆缠得太繁琐钩到发丝,令他好生为难。 “还需一副耳饰,方合宜。”他像变戏法似的从手中化出一对石榴籽大小的珊瑚耳坠,吊在细细的银线上,像两滴血一般晃在她眼前,看得人目眩神驰。 “你从何处弄的这些东西?”凤羽瞧那珊瑚不似凡物,仿佛是南洲海底能通灵的“六角簪星红珊瑚”,极为珍贵,不禁小声咕哝:“原来男子也有爱收藏珠宝饰物的。” 正等着她惊喜雀跃c表扬献吻的天神登时沉下脸来,忍了一忍将耳坠“啪”地丢在矮桌上,冷冷道:“原是给你大婚时预备的,先戴着罢。” “可我没穿过耳洞,戴不得。”凤羽五岁时父亲便已羽化,接踵而至的是三千年孝期,因此还未等到打扮的年纪,便已不能再打扮。 “过来。”他招招手,“我替你穿。” “你做什么?”凤羽腾地翻起身,满脸警惕:“我不要穿!” “怕什么!”风寻顿一顿,变出根金晃晃的细针,温言哄骗:“放心,不会痛的。轻轻一刺,便穿好了。你在魔界时刀剑加身都不畏,区区两针,有何怕处?” “你净是扯谎,我才不穿!”她自小天不怕地不怕,难得露出这胆怯的窝囊模样。 风寻松口气,已执起棋子来,口吻中透着赞同:“那算了,咱们不去辛氏族中,在家待着也好。” 果然凤羽心中还惦念着大事,纵然不情愿,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壮士断腕般闭着眼凑过去:“你动作麻利些,莫给我耳朵穿聋了!” 白玉般的耳珠晶莹剔透,阳光下能瞧见纤细的脉络,捏在手中更是软腻,只想一口含下去,风寻神思旖旎地出游。 “快点呀,做什么呢?”倒不见得有多痛,但未知的等待才最可怕,凤羽揪着一颗心,缩在那里微微颤栗,只想他一针了事,谁知半晌没有动静。 “不穿了。”他扔下针,靠过去抱她,“我们来做些正经事。” 正经事是很费功夫的,凤羽靠在他身上睁眼时,涂蘅已着人来传信。结界外戍卫的御风神将端汤盏般小心翼翼呈上一只火漆金印的信封——那是东洲皇室的专用印信,以玉燕传送。 “看来我大哥的亲事不远了,这连印信都是两人共用了。”凤羽一面笑,一面启开封口c抖平雪笺,“她说要我乔装好,蟠桃宴后随她去西洲送辛恪生辰的贺仪,顺便将我引荐了。” 风寻正拿着一根金针淬火,旁边的青瓷碗中盛着碧水寒潭底的千年寒冰,并样药材。凤羽心中疑惑,既然穿个耳洞这样费事,为何之前他只拿根针便说给自己穿。 他瞥她一眼,自顾自地说:“方才准备得不周全,现在好了,过来罢。” 到底还是凑过去,冰块镇得耳垂麻木异常,加上那椒子c白芷c生半夏c乌头等药草制的粉末敷着,不过轻轻一刺,尚不若蚊子叮咬来得痛。 “给你渡口仙气,很快便可好了。”风寻轻轻在她耳珠上呵气,恰如方才办“正经事”时那般。 凤羽红着脸推他,嗔道:“净乱说!” 清欢见到这幅景象,蹑手蹑脚地送进一碗汤药来,又忙忙地退出。凤羽一见之下便皱眉,神情极是不悦:“不过穿个耳洞,喝什么药啊!” “这是医心痛的药,断了几日了?”风寻不容置疑地命令:“不准推脱,快喝了它!” 上次服药是在西洲万花节间,如今的确断药几日有余。凤羽觉得根本毫无用处,因此服药连不连贯都不在意,如今在他的眼神威逼之下,也只好顺从,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此药格外苦涩,连优昙花蜜的清甜也压不住。 “你这是打哪儿弄来的方子,我喝过的药,属它最苦!”算下来,从前在魔界他也曾给她煎过药,那不过是防止宿醉后引发心痛旧疾的,还有当日被他从玉壶庄水洞救出后在凤凰台,清欢给她的解毒汤药,加上在北洲身中赤星散之毒时,五哥凤翎给她煎的药,一并都不如他淘换来的这张旧方熬出的药苦。 “良药苦口,你且忍一忍。”风寻舀颗渍杨梅送在她口中,又道:“回头着人试试,看能不能制成丸药,好叫你囫囵吞药。” “此事交给我五哥,定然办得成!”这药从在南洲准备征战子满时便开始喝,一直到今日,几个月过去,早已苦得她舌头发麻,听得这个巧法子,便极力引荐凤翎。 风寻却不允:“凤翎素日繁忙,不必去扰他了,只遣天宫的医官们去做罢。” 其实天宫的医官们很是尽心,不出几日便将药丸送来,只是凤羽瞧他们那神色总有些奇异,想到自己如今一千九百岁的五星真神,吃药还嫌苦,巴巴地将汤药制成丸子,也不禁面色尴尬,接下盒子便逃也似地跑进结界中去。 彼时风寻正在朝夕殿中望着眼前的棋局出神,她急促的脚步声都未惊醒他。入梦小仙方从九重天回来不久,见到她便笑着退出去烹茶,一并连清欢也识相地躬身退出。 凤羽盘坐在他身边,低头瞧一瞧棋局,问:“多好的局,分明是要赢了,你又发什么怔?” “看似一片大好,可你瞧瞧这一角。”他手指敲敲西北边,“龙潜于渊,蓄势待发,不定何时便会乘势搅局,若压不住,一切筹谋皆是白费。” “你似乎意有所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明日你先去西洲,万事都须留心,不要像往日般任性恣意。还有,不准你与那个辛岩动手动脚,不准收他的东西,不准同他一起饮酒,更不准对他有好脸色,知不知道?”风寻喋喋不休地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凤羽歪在他怀里,指尖在胸口点点戳戳,“小心眼!” 话虽如此说,风寻的嘱咐,她还是很放在心上的。涂蘅把一身黑衣c掩去金雾的她带到辛氏族长辛恪的长青殿中时,一旁站着的辛岩下巴还未养好,却像只疯魔的吠犬冲上来咬人。 凤羽牢记叮咛,只微微一笑,装作全然不识的一般。奈何辛岩下颌脱臼,发不出声来,只得被他那不明就里的爹爹派人好生送回房去修养。 辛恪对这个不学无术c桀骜好色的侄子颇为不待见,因此并不放在心上,一面问涂蘅母亲并涂汨族中神仙等近日身子可好,一面打量旁边的凤羽,目之所及,瞧见那颗六界罕见的星夜浮尘,似乎大为惊异,立刻同身边的辛怀交换个眼色。 “阿蘅身边这位上仙从何而来,怎么也不引荐给我们知道?”辛恪生得浓眉大眼,瘦削脸面,与元初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些粗犷气,几句话说出来也是温言和蔼,与一旁长眉细眼,下颌纤冷的辛怀全然不同,可见隔着两层肚皮,果然是不相像。 “这位是师父平素交游的‘风玉’真神,是太古皇族风氏的后裔,论起来同如今的天神风寻c南极大帝风起,都是同宗。真神素日谦恭,因此从不化出周身仙气来,但她法力高深,且擅长观星占卜。此次真神出山,是专门留在侄女身边,访察机会c度化生灵,好积些功德的。”这一番话十成九都是虚言,难为涂蘅说得神色自若。 “是我等眼拙了,眼前这位竟是位法力高深的真神!”辛怀c辛恪忙起身见礼,又问:“不知真神此番又要往何处去游历?” 凤羽淡淡地笑,学着风寻作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回礼道:“真神不必多礼。我于月前看见星象有变,知道西洲将有大事发生,恐伤及神族血脉。此番前来,便是特地度化解困的。” 辛怀c辛恪闻言果然神情大变,立刻问她有何事发生,“伤及神族血脉”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内心着实捏一把汗,忙将来前诌好的一番言论拿出来搪塞:“月前天上西方有五颗坤星为斗柄之光所冲,想来西洲大地上必有一位五星真仙遭劫,且这五颗坤星隐隐现紫光,必是名门望族之后。因此我特来游历一番,看看是哪一族的神仙遭了困,也好度他一度。” 辛恪忽然截口问:“不知真神所说,是何劫难?” “这个嘛,璇杓在北,自有北极紫微大帝座下的星君们看顾,论理是不会有差错的。但如今其光成剑,隐隐向西冲,可见是天意不可违拗。”凤羽一副老学究掉书袋的样子乱诌:“若说劫难,少不得流血受伤之事。依我之见,这运行轨迹有愈演愈烈之势,只怕先时不过是小伤小痛,过后必然更甚,若不好生度化,丧命亦在情理之中。’” 神仙们掌控命运,操纵四时,若说敬畏,大概也只剩下“天道”一样。辛氏一族出世晚,并未见过开天辟地创世之时,因此最为笃信尊崇天理昭昭。目今六界中,其他氏族的祭司们与之相较,权力地位皆有所不及。 如今辛怀闻听此言,立刻想起自己那位平白无故在万花节被人卸掉下巴的五星真仙儿子,心中着实牵挂。 父母之心向来如此,事关子女的安危,再理智也会将捕风捉影之事揣在心里细细忖度,更遑论凤羽如今装得煞有介事的样子。 “不知真神可否未小儿卜上一卦?”辛怀那神情,似乎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我虽懂些占卜之术,但算人不算己,请真神万勿推辞!” “真神的要求,我本不该拒绝。”凤羽心中将迟来的风寻蹂躏个千百遍,方挤出丝笑意道:“只是天机不可妄揣,我今夜来前已为花神白芷卜过一卦,若要再启慧眼灵心,须得到两日后辰时方可。” “怎么?”辛怀讶然:“真神竟一身兼具慧眼灵心两样天赋异禀?” 风氏乃太古传下来的皇族,现下是六界中唯一还具有“灵心”异禀的神族,而“慧眼”则是秋氏一族传承下来的异禀。若在亿万年前,身具多重异禀之人并不罕见,但经过千千万万世神人c异族通婚,如今已然绝迹,能有一样异禀已是难能可贵。 “我母亲是秋氏族人,忝受天道眷顾,身兼慧眼灵心,实在也惶恐得紧。”凤羽心中甚是汗颜,自己虽有异禀,可这吹嘘的话说出来,也实在闪舌头。 殿中诸神俱各惊异,原本有些疑心,但见她头戴天运极深之人方能得到的星夜浮尘,又是涂蘅带来的神仙,方才也说得头头是道,还常与身为七星真神的扶玉交游,何况连如今势大的花神白芷都请她卜卦,疑心自然要打消三分。 凤羽知道今夜若不展一手绝技,虽有众神为自己背书,依旧难以服众,因此便道:“虽说今日不宜卜卦,不过我倒有一句良言相告,不知真神可愿一听?” 辛怀自然无有不听之理,忙示意她直言,只听她道:“真神一族声势浩大c甲第连云,我来前便已瞧见。只是如今贵族中化入神道的仙者越来越少,仅剩的几个真神,也都超不过三星,无论如何祝祷行善,此种情形都无改善。不知,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在座诸位面色皆有些难看。 涂蘅为撇清嫌疑,当先问道:“真神如何得知?” “看天象,贵族的气运渐有衰弱之势。原本盈极则亏,亏久则盈也是寻常事。如今六界中的望族大都凋零,但贵族中的情形却有些不同。我瞧着,这长青殿瑞气掩映c霞光万丈,自然极好,只是自这正门向外一条冲线,直通向北,隐隐有魔族的妖邪之气缠绕,怕是不妥。” 她说着,假意施个“云龙显影”术,衣袖轻拂,殿外沉沉的夜幕中,忽然爆出万丈金光,紫云粉雾腾腾升起,万里无垠,果然衬得正殿大门外似有一条黑气涌动着向北而去,景象既壮观又妖异。 这原本是幻海灵神无名多年前寻到的一种失落已久的法术,名作“浮生若梦”,其实不过是将梦境与现实交汇的幻术而已,并非真的是以“云龙显影”术显像。只因此术防身御敌均不灵验,除去怡情遣兴逗闷子,实在无甚正经用处,为诸神所不屑,所以时日一长失了传,极少有人识得破。 也恰恰因此,凤羽才将此术融会贯通c演练纯熟,若换做是严肃正经不得不学的法术,她使起来便未必能似这般得心应手。 况且赤焰金凰本身便是至纯祥瑞,仙气雾霭生来就比旁人足,挥挥手都会洒落些祯吉之气,施用此术的效果自然高过世人。 众仙见她这一手“云龙显影”术施展起来竟有如此浩瀚的威力,都不觉暗暗叹服,又见那黑气的确阴森古怪,大家身为神仙竟从未察觉,果然还是眼前这位真神道行高深,当下便将疑虑又打消三四分。 旁人犹可,辛恪与辛怀见状,不禁大感焦急,忙上来询问:“不知真神可有何善法解得?” 凤羽虽不学无术,但这一身五星真神的精纯法力不假。她想自己虽做不得上古“伏波”战神,亦成不得拯救苍生的大业,好在招摇撞骗还是绰绰有余的,便笑道:“当年混战时,魔族曾在西洲做过孽,将那空明湖上的五茎莲花以三昧真火烧得干干净净,后又一路向南劫掠,也曾殃及贵族根基之所在。依在下拙见,这妖邪之气应是当日的余毒。若说祛除,那是万万不可,不说一旦出了差错反而弄巧成拙,就是成功了,也会祸延他人。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慢慢将其净化。” 她一番话把这莫须有的黑锅扣在魔族头上,又七分虚三分实地牵扯上当年空明湖大火之事,众人自然信以为真,纷纷问她如何净化。 凤羽翻手变出一只玉色的细口瓶,道:“我这里有一只烟瓶,是多年前天神风寻自天涯海角炼化出来的。此物与梵界慈航真人手中的玉净瓶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净化邪魔妖气之功,不过前者装的是雨露,这个盛的是烟雾。” 辛氏一族的妖邪气虽是胡诌的谎话,但她这只烟瓶的功效却是实打实的,即便无须净化,但散播散播纯净的仙雾瑞霭也是大有裨益,此番倒真给他们些好处。 众仙听见风寻天神的名号,都如见到天降甘露一般,将那烟瓶小心翼翼地捧去细观。论理,似辛氏这样的大族,奇珍异宝也见得多,但此物毕竟是目今六界中最尊贵c最深居简出,星位最高又极权重的神仙炼化,因而都不禁惊奇。 不过这惊奇欣喜转瞬即逝,紧接着便听她道:“以此物净化妖邪气本也不难,只是这并非一日之功。在下先前还应了水君子潼的请,要去水晶宫给南洲卜测国运,寻到那将要遭劫的五星真仙便须离开。因此,只怕不能久留。” 若是自己主动留下来,极易受人轻视,为人猜疑;若是被人三请四请地留下,自然威望甚高,即便旁人察觉到异样,也不会轻易疑心。凤羽深知此理,所以故意托大,要辛氏族人好言求她。 辛怀c辛恪果然坠入彀中,极力劝她留下,说族中观星祭司之位空缺,原不敢劳碌真神大驾,但既然要净化妖邪气必得留下,因此请她不嫌微贱暂代祭司之职,又说南洲水君之约虽不敢推辞,好歹请她推迟些时日,如此这般说下一车的好话。 凤羽拿腔作势地踌躇半日,又经过涂蘅一番帮腔配合,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 辛怀c辛恪大喜,忙命人为其安排院落,遣侍从照顾饮食起居。好在她假称自己平日所修之术须得清静寡居,不宜人多,他们才没有将那大批的奴仆遣给她,也免得拘束。 涂蘅送她出去时,辛怀仍不忘悄悄拉住她,询问两日后为辛岩卜卦之事。凤羽随声敷衍着,心想若风寻两日后还不来,她可再无借口能够推脱。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风寻这东风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凤羽的小院在辛氏族中辉煌建筑群的西北角,毗邻一片雪白清甜的梨树林,春风骀荡,飘起阵阵花雨,十分清雅洁净,因此名作“流风回雪”。 如此雅致的所在,凤羽却无心观赏。她虽已混进来,但终究有个辛岩在,不准何时便会揭穿她,若要用“一念皆空”术抹去他的记忆,又碍于对方是神仙,使用这门法术颇有难度,况且此术多少有些违逆天道,虽非禁术,边界却极模糊,她也不愿轻易使用。 涂蘅自然知道她的顾虑,却不以为然:“殿下无需挂心,你难道忘了我说的?辛岩虽然自负好色,但心胸并不算窄。” “大嫂是要我去骗他一骗?”凤羽如今唤起“大嫂”来极顺口,仿佛自来是这般称呼的,“其实我原本有这意思,只是怕安抚不成,反而惹得他更恨我了。” “总要一试,我陪你去。”涂蘅此次倒是神态自若,并无丝毫扭捏之色。 辛岩院中站着许多侍女,见到两位真神前来慌忙下跪行礼。凤羽板着脸命她们平身,又说听闻此处有困厄,方来度化度化。 小仙们慎重其事,一个个皆踧踖不安地告退而去。 涂蘅推门见辛岩合衣歪在榻上,半眯着眼正养神,两旁的小侍女自顾自地焚香烧叶,不知是在祈福,还是摆弄什么奇异的药材。这屋子原本清净幽暗c厚重古朴,经青烟一熏,反生出些阴森森的气氛。莫说是养病,即便是身康体健c法力浑厚的真神在此住久了,怕也会日渐消弱下去。 凤羽悄悄将自己头上簪着的星夜浮尘取下,遣走两个娇艳的小侍女,拂手唤醒辛岩,食指在他一双怒目还未迸裂前压上他嘴唇,口中轻轻命他“不要动”,心中却想这可是将风寻的嘱托抛到了九霄云外。 骑虎难下管不得许多,她抬手对他下颌施个复原如初术。虽未真的复原如初,却也比先好出许多,至少可以开口说话。 “你究竟是谁,是何居心?”辛岩受制于人,一张口便迸出这句话,瞧瞧一旁的涂蘅,又冷笑:“表姐!怎么,你们东洲也要在此插一脚吗?” “真仙莫要动气,听我细细告诉你。”凤羽同涂蘅对视一眼,目送她出去后,方耐心道:“那日在西洲万花节遇见真仙的确是巧合,晚间与你赏花饮酒也是一番奇缘,我并未骗过真仙。不想后来伤了你,的确是我的不是。伤你的那位神仙,原是我家中的哥哥,因素日不愿我与男仙往从过密,又见到你我月下对酌,才会行此鲁莽冲动之举。真仙是个心胸宽阔有涵养的,万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凤羽一面压着性子赔礼,一面从手中变出颗潆红宝石——那是她后来趁风寻不注意,悄悄从碎琼殿窗外捡回来的。“真仙此物很是贵重,不似凡品,我不能收,因此拿来还给真仙。” 辛岩听见这低眉顺眼c恳切万分的道歉,心中虽然还有些气不平,但终究不好再同她计较。他接过那宝石反向凤羽发间簪去,口中忿忿道:“本仙送出的东西,何时收回过!” “我就知道真仙心胸宽广,一定不会将先前之事放在心上的。”凤羽笑着敷衍,不动声色躲开辛岩覆上来的手,“如今蒙尊翁不弃,令我来接管这观星祭司之职,两日后还要为真仙卜卦,可见我们缘分不浅。我人生地不熟,日后还请真仙多多照拂。” “观星祭司?”辛岩神色大变,一只手手僵在半空,“你竟是个独身的么?” “是啊。”凤羽暗笑,“我出生时因为身兼双重异禀,母亲觉得天意令我做个通灵的神,便给我下了‘孤栖诀’,这也是为何我兄长不愿我与男子往从过密的缘故。” 她这番谎言并非空穴来风,当初她降生时,天命玉牒昭示她命格有异。她爹也曾给她卜过卦,说她身份太过惊天动地,又承着上天太多的恩惠,极不易养活,即便成活也会在九百岁上有个大坎。若想顺顺利利成长,最好能杜绝男女情爱之事,尤其不可同身份高贵的外族男子过于亲近。 凤母思前想后,曾欲给她下这独身一世的孤栖诀。但她爹凤夙说,无论是人活一世还是仙活一世,须得将万事经验过,方有些滋味,也不算枉费。 凤母这才作罢,但因此一直不许她嫁给风寻。凤翦曾说,当年凤母听说她与风寻有情,曾动雷霆之怒将她关在东洲不许外出。 多年来,东洲为其择婿必要下嫁。如此虽然不够显赫,但登高跌重,倒不如下嫁的益处多,一则将来夫家不敢也不能欺侮她,二则也可避开命中的坎坷。 只是神算不如天算,后来她竟与风寻生出这许多纠葛。眼见如今她已一千九百岁,性命无虞,气运两济,凤母才肯松口。 自然,后来之事凤羽早已忘却。她只记得凤母说过她命格有异,并听风寻提过她生辰玉牒上的谶言。 至于孤栖诀的用法,涵虚曾告诉她,那是出家之人为怕自己贪恋红尘,或是天生愿作通灵之神守护天道的仙者,给自己下的独身之术。 孤栖诀一下,情天上的姻缘版便会随之陨灭,从此再无转圜的余地。 凤羽如今既然扮作通灵神职,脑海中蹦出这念头,自然而然便将此言拿出来搪塞,以断掉辛岩对她的念想。只是后者难免有被戏弄之感,不过她摆出一副“你我有缘无份”的惋惜神色,他也只好哑巴吃黄连,强咽着愤懑暗自神伤而已。 此事暂且平息,凤羽又发愁起调查当年之事从何处入手来,论理当与辛岩联络感情,再按图索骥,调查他爹辛怀。但如今他身为男子却一副幽怨之色,比那些凡俗的怨词还凄楚三分,着实令她不堪入目。 在她心中,好男儿须得像他大哥那样,独自承担一切,宁愿成全对方;或是像风寻,你自去高飞远走,无论何时,身后总有我可倚靠。怎可如辛岩这般,些微末事便露出这小女子的神色,全无素日飞扬桀骜的姿态。 当夜,凤羽满心嫌弃地回到“流风回雪”安歇,第二日仍旧忍着想要打人的怒火去辛岩处陪他讨论“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问题。 风寻是在第三日晚间来的,当时凤羽已被辛岩拉着念了整整一日的酸诗,左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右一句“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c错c错”。她心想撇开你身边姬妾成群不说,你我也不过喝过一次小酒c摸过一次小手,哪里来的几年离索,又何至于憔悴。 凤羽正牙酸,拖沓着泥水般的脚步推开流风回雪院门,忽见那人长发玄袍,正坐在月光花影下斟酌棋局,唇边一丝笑意也无,她却不知为何瞧出些欣喜的神色。 “你终于来了!”凤羽飞扑过去,在身后抱住他,“你做什么去了?也不快些来!” “棋局都被你搅乱了。”他轻轻说,心中却十分欣慰——她似乎越来越粘他了。 “我这两日可吹嘘吹过了头,你再不来我就装不下去了。”风羽帮他捡棋子,心中着实松口气。 风寻也不答话,望着她半晌,忽然捉住她手腕问:“你答应我的事,都忘了吧?” “你以为我愿意同他凑在一处么?两日下来都烦死了!”风羽撇撇嘴,“可也别无善法,还得要他帮我。” 风寻把她拉过来,捏捏脸颊提议:“办完此事,我们便成亲罢。” 从去南洲前便商议成婚之事,回东洲后又面见过家人下过聘,如今已辗转到西洲来,此事却迟迟没个影子。他有些等不及,生平第一次这般没有耐性。 “那我修书给我大哥,催他快快完婚。”凤羽坐在他膝上,看院中梨花纷飞,“你瞧,这花像雪一样,好像旧年在魔界飞雪岭时那般。” 那时,他为她挡下翕狤兽拼死一招,几乎丧命。 “一些事我从未问过你,但现在记忆不可能再找回来,也只有问你了。” “你想知道什么?”风寻的手一僵。 “你怎么每次听见从前都像丢了魂?”她失笑,“其实我只想问一件事,旁的我都不在意。” “何事?” 凤羽眼中存着细碎的光泽,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当年到现在,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是吗?” “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寻低头吻她惊诧的眼睛,柔声道:“共我这一生,心里只有你。” 只有过你,也只会有你,非止这短短一千九百年。 凤羽满心欢喜,弯着嘴角,水晶指甲戳戳他心口呢喃:“你的心,是我的。” “嗯,是你的。” 他吻吻那只细手,又问她这两日都吹嘘些什么话,听得那些招摇撞骗的言辞,不免笑她一回:“身兼双重异禀?亏你也会编,如今六界中已找不出那样的人了。” “怎么,你不是吗?”他可是几乎与天地同寿的,那个异禀常见的年代,曾亲身经历过。 “不是。”风寻叹口气,“上天给你一样,必会收走一样。异禀太多,并非好事。如今这些异禀渐渐消失,反而使得神族昌盛。” “那我要怎么装出同时具有慧眼灵心的样子?”她已夸下海口,明日辰时便要卜卦。 风寻将棋子一颗颗扔回棋笥中,道:“不是问我为何迟迟不来?便是做这个去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牒给她。 “是辛岩的?”凤羽未看先问,见他点头又嘀咕:“这什么谶言?如此模糊!” “辛怀当年以死禁术害死左丘氏族长,这便是他的天谴。”风寻手指在那玉牒上拂一拂,隐隐有白色的光泽显出来,“命格如此缠乱,他理应三灾八难不断,你扯的那谎竟也猜中三分。” “可有善法解得?”辛岩虽好色,却不算坏,若能度化度化,也是功德一件。 善法的确有,只是当凤羽装模作样地开过慧眼c启过灵心,将风寻所说的什么“真仙命格中似有天道降惩的痕迹,那天上冲来的剑光不过区区示警天象”,什么“此种天谴通常只有在违逆天命或者使用死禁术后才会应到神仙身上”,诸如此类的言语说给辛怀后,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乎有些羞恼c有些悔恨,更有些痛心,惶惶然跌在地榻上,再也问不出半个字。 辛恪到底是族长,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忙替侄子打听:“真神这样说,自然是了解此类情形了。不知,可有何善法解得?” 凤羽装作极为难的模样,清清嗓子道:“法子倒有一个,只怕我若说出来,众位要怪罪我了。” “你但讲无妨。”辛岩柔情似水的目光望着她,“我不会怪你的。” 凤羽将风寻说的法子转述给他:“只需真仙将性命献给昭昭天道便是了。”眼风偷偷扫过,果然人人面如土色。 “你是说,竟要我”辛岩如被雷劈,垂头丧气的模样活像遭霜的茄子,“难道我也要做个独身的么?” 男神仙不比女神仙,成年的神仙更不必年幼的神仙。男子成年后若要下这“孤栖诀”,须得斩断情根,抛却红尘。唯一的办法便如凡世间皇家的宦臣一般,净身绝念。 “贵族中如今尚有接引祭司的一个空缺,若真仙愿意,自然可以接管。”凤羽一副天意如此,无能为力的神情,“只是子嗣上,怕是” 辛怀瘫在锦垫上怔怔出神,他早知此法,只是不甘心,盼着她能有旁的法子救自己的独子于水火,然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众仙心中五味杂陈,俱各沉默。 半晌,辛怀忽然问:“当真再无别法了么?” 凤羽瞧他这片刻之间,似乎沧桑了百岁,眉心唇角透着疲惫,想到自己过世的父亲,和孀居的母亲,也心有戚戚,只得勉强摇摇头:“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好,我知道了。”他竟然淡淡一笑,“今日劳烦真神了,且请回去歇歇罢,改日得空必好生谢真神。” 凤羽微笑颔首,转身退出,隐隐然听见身后辛岩凄凄地唤她。 风寻在满院的碎琼乱玉里等她,分明是春末时节,瑟瑟清风吹来竟带着些凉意。方才殿中的情形早在他预料之中,此刻她惆怅的神色亦不难猜。 “你不是在报复他,故意出了这馊主意吧?”她闷声问。 “辛怀自己便是涓神,他心里很清楚此法的真假。”风寻道,“若你所言不实,以他的城府会识不破么?” 凤羽此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一直未曾细思,如今听见风寻的话,灵台闪过一片清明,忽然想到辛怀身为大祭司,是独身的神官,如何会有子嗣呢? 定然是他成年生子后方给自己下的“孤栖诀”,如此他自然也是净过身的,而他方才一听自己之言便面如死灰,正因知晓天道不可违。 “可是辛怀为何要给自己下‘孤栖诀’,难道只为了这大祭司的声势威望么?”凤羽顿一顿,随即又道:“是了。定是他以死禁术害死了左丘氏族长,结果遭到天谴,为了保命只得出此下策,将自身献给昭昭天道。死或是断子绝孙,简单的选择。” “不错。”风寻颔首,“他既决定用此法,便是要以断子绝孙的代价换取自身的性命,也就不该在接任祭司前生下辛岩这个儿子,否则这天谴岂非轻轻巧巧便给他躲过了。此举多少有作弊之嫌,这也是为何辛岩虽然平安降生,但却最终与他同样结局的原因。” “这死禁术,当真一大祸患。”凤羽无限感概,又问:“芈江对此研究颇深,为何他却能安然无恙,还能跻身七星真神之列呢?” 风寻微眯着眼道:“他的分寸拿捏得的确不错,只是了解,从不使用。芈江其人三分实七分虚,笑脸背后是利刃,绝非善类。你不要与他过分亲近。” “是么,那他为何告诉我玉环的事?”凤羽不以为然,“他那日说自己巴巴地找了我许久,单为告诉我如今魔君法力衰弱之事。” “你倒很维护他!”风寻不悦,“他不过是想借你的手杀魔君,哪里是真心为你!” 凤羽暗暗一笑,温声哄着小心眼:“天底下就你对我最好,只有你是真心为我,行不行?” “知道便好。”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凤羽日日同风寻腻在“流风回雪”。风寻身子似乎有些不好,也不知是时气所感还是偶有小恙,时常咳嗽一两声。 凤羽每每问时,他便顾左右而言他地敷衍过去,自己也不甚在意。她想着太古天神法力高深,应也无妨,只吩咐辛氏族中的膳房多做川贝枇杷或是冰糖雪梨来给他调养,旁的亦不曾留心。二人或是布局下棋,或是品箫度曲,或是讨论仙术,或是共阅一书,时光温柔缱绻得失真。 反观辛氏一族,连日来盖着层阴翳,顿觉冷肃下去。众仙似乎将她忘却一般,除去衣食供应往来,她的小院几乎无人问津。 又过去数日,族中忽然传出消息,辛岩接任接引祭司之职,如今已得天授命。风寻的话果然不错,走马上任不出三日,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便渐渐强壮起来。 凤羽觉得如此惨烈之事,似乎不宜大肆庆贺,但一点薄仪不送又稍显失礼,便备下两罐好茶去见他。出乎意料的是,眼神一向如念珠藻般粘着她的人,此次竟将她拒之门外。 她悻悻往回走时,正见着前面荷塘边,一位锦绣黑袍之人弯着腰捡书册。乐于助人大约是凤羽为数不多的几样好处之一,她手脚麻利地拾起一摞书递给那人。 眼前这位生得一张圆脸,两颗细细的泪窝,一双黑漆大眼,高耸的鼻子边微微几点红晕,不像是男子,反像是位女娃娃。许是从未见过生得这般腼腆的神仙,凤羽一见便忍不住笑问:“这位真仙也是祭司吧?看你穿的衣衫倒是祭司的礼制。” “我在下,史录祭司辛峦。”他话刚说到一半,脸先红透两边,“真神是新来的观星祭司,你小仙认识的。” “你我同为祭司,不必多礼罢。”风羽从他胸前高耸入云的书摞上抱下半沓,“你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不敢,不敢。”辛峦忙摆手,一动便又将书册撒得满地皆是,“小仙惭愧,手脚笨拙得紧!” 凤羽忍着笑意,随他一路走回住处,谁知竟在自己“流风回雪”的隔壁,翻过墙去便是。他屋中木马c木鹰c木人,四处摆满木雕玩具,竟还有一只做工精巧的凤凰。 “这些都是你自己雕的么?”她捏着那只栩栩如生的鸟儿问他。 辛峦红着脸一笑:“是啊,原还有些泥人的,不过父亲说那是凡人玩的不入流的东西,申斥过一次,便统统丢出去了。” “我觉得甚好,怎么会不入流呢?”凤羽满心想的是,史录祭司对当年之事必定了解,应当与他多多亲近。 辛峦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回身从木匣中拿出一只上过釉的木犀,献宝似的送给她:“真神喜欢,便收下这个罢。这是我照着史书上,通灵独角兕的模样雕的,很费了一番功夫。” 他说起自己喜爱之事,两眼都在闪光,连害羞也顾不上。凤羽见那木雕同武端当年送给自己的两只青角小犀牛如出一辙,心中微微起疑,又不愿拂她盛情,便接下道谢:“那多谢你了,此物甚是可爱,我很喜欢。”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冻烟石给他,又道:“这是东洲的珍贵奇石,名作‘冻烟’,黄灰色的石中隐隐有烟雾流动。此石品相极佳,且质地最软,适宜雕刻。我收着也无用,宝剑配英雄,就给你罢。” 这块冻烟石未经雕琢,是凤翦同她打赌输的。当日她玉箫上坠着的那块黄玉,亦是冻烟石中的一种。当年凤夙陨灭后,他的遗物大都被凤母珍藏起来,唯有那块黄玉被她一直带在身边。至于为何他爹生前时时戴着一块冻烟黄玉,那便不得而知了。 辛峦的一只手在长袍边揉搓半日,方接过石头收在玉匣中,转身间,脸上又泛出些嫣红,看得凤羽禁不住想要欺负他。 她这顽劣性子,究竟难移,不过到底年纪渐长,处事比先稳重许多,因此生生压住这股欺凌弱小的念头,道别而去。 晚间风寻听她说起此事,揉着她笑痛的肚子道:“辛峦是辛恪的幼子,生性腼腆,不善言辞,除父母外,见到外人便脸红。辛恪怕他养不活,因此自小便给他下了‘孤栖诀’,成了摆弄史书的祭司。” “那他忒可怜,自小便要独身一世。”凤羽轻轻叹气,“这样的人,还不如不成神。做个仙,寿命虽长,但终有羽化的那一日;成了神,却要与天地同寿,岂非受尽无穷折磨。”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风寻从背后搂着她,道:“他这样醉心于木雕石刻,也是怡情遣兴的好法子。” 凤羽将通过辛峦探听当年之事的想法告诉风寻,后者沉吟不语,许久方道:“你一日不出新花样,便要不自在。”方才赶走一个辛岩,又来一个辛峦,简直无穷无止。” “那天神有何好法子么?”风羽将他搭在腰间的手丢开一边。 风寻不答反问:“辛岩为何不见你,你可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何难猜!”凤羽轻蔑一笑:“他如今已下了孤栖诀,见到我自然要神伤。那样好色的一个人,此生却再不能近女色,不见我是情理中事。” “纵然他是未免自己触景伤情,难道此生便再不见任何女子了?”风寻嗓音一沉,咬牙切齿道:“他是真的对你动了情。”只有对她有情,才不愿将自己那副模样现在她眼前,未见得情谊深厚ca专一不渝,但眼下却是真心。 “用情不深,过些时日便忘了。”凤羽不愿趟这浑水,“如此说,那我更不能见他了。” “此时才应见他。” “你要我利用他的真心?”她翻过身与他对视,半晌垂下目光,“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好?” 风寻早知她是纸老虎,不过表面文章,平日惹事生非c聚众斗殴尚可,真若是阴险毒辣c大奸大恶之事,她根本下不去手,因道:“他虽要断情绝爱,孤独终生,但总也捡了一条命。这是他欠你的,迟早要还。” 凤羽也不是扭捏之人,闻言便答应:“那好罢,我明日再去找他。” 然而明日辛岩依旧避而不见,凤羽耐心苦守四五日,始终被他拒之于门外。她的性子,不耐烦时急如星火,若耐得烦时,却也极磨人。但辛岩似乎比她更有耐性,任你如何敲门,我自岿然不动。 时间便这般一日日耗下去,忽忽已是交阳日。 他们在此逗留已近月余,事情却毫无进展。好在这段时间,风寻一直在流风回雪中陪她,加上她与辛峦日渐亲厚,时常跳过墙去寻他,一起雕刻木艺,也不觉烦闷。 辛峦的手和笨拙丝毫不沾边,反而极巧极细致,雕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c活灵活现。凤羽时常出言夸赞,他仍是每每都要脸红。 许是这赞誉太多,她这般面皮厚的不以为意,人家这面皮薄的却再也受不住,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并非是小仙手巧,实在是我辛氏一族天赋异禀,流传下来的便是‘巧手’这一样。” “辛氏一族,竟也有异禀?”她从前竟不清楚。 “如今族中的神仙们,身负异禀的也不多了。”辛峦掰着指头数道:“大约只剩下我c旁支的两个姐姐,还有嫁到东洲去的姑母。” “难怪!”凤羽恍然大悟,难怪当日涂家女子精于刺绣,原来是流淌在血液中的天赋。 “咦!”她忽然想到:“那你的涂蘅表姐是不是也有这异禀?” 辛峦摇头:“涂汨族留下的异禀乃是‘过目不忘’之力,表姐她似乎也是能够的。如今六界中除去真神,哪里还有身兼双重异禀的神仙。所以表姐应当没有“巧手”,不过较之于寻常仙者,还是好很多的。” 神仙虽然记忆极佳,但若做到事无巨细过目不忘,却也并非易事。须知既然是神族异禀,便与凡人的“过目不忘”有别。这项异禀能在一眼之内看遍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同时印在脑海中,千秋万载都不会忘记,因此又称“印刻”。 凤羽的记忆也属上乘,与之相较却如云泥之别。她早知涂汨族前几代有此异禀,只是经过多年通婚,“印刻”已如“慧思”c“通感”c“连觉”等上古时的诸多异禀般渐渐失传,不想涂蘅竟是一颗沧海遗珠,难怪涂家自小便将其送到玄洲扶玉真神处修行。 风寻的话当真不错,身具异禀也并非好事。似辛峦一般,虽然天赋一双巧手,却从出生时便成为孤栖独身的神仙,再不能享片刻情爱厮守之欢愉,竟不知这异禀带给他的是福还是祸。 她又想到自己,身为赤焰金凰c至纯祥瑞,虽然贵重无匹,但从出生起便要受到命运的刁难捉弄c魔界的围追堵截,可见也未必是好事。 辛峦见她神色怅惘,便岔开话题,说起交阳日祭天之事。辛氏族中祭天极为隆重,需先由观星祭司掐算好时辰,再由接引祭司安排相应的事宜,期间祝祷祭司会编写祝文在祭天时念诵,史录祭司则全程随行,将经过c言行一笔不落地记述成册。 凤羽正愁见不到辛岩,此次却是绝佳的机会。他如今身为接引祭司,一应礼仪之事皆由他安排,若得不到自己这位观星祭司卜出的时辰方位,便无法着手筹备。 一念及此,她立刻欢欢喜喜地跑回“流风回雪”。彼时风寻正与平素一般,独自坐在地下摆弄棋子,见她如此愉悦,淡淡问:“见辛岩一面,需要如此高兴么?” “我看你不是个神,是只狡猾的狐狸差不离!” 他却微笑:“凡人都说‘料事如神’,没见有说‘料事如狐’的。”伸手递给她张雪白的笺子。 凤羽接过一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祭天的时辰c方位,以及礼仪上的诸般禁忌。她便收在手中,又问他:“你说辛岩会来问我要这个么?” 风寻头也不抬,左手向外一摆:“你去门外瞧瞧,便知道了。” 风羽狐疑着跑出去推开院门,见外面站着一位簪缨束发的小厮,正要敲门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她心思一动,脱口道:“昨夜算到此时会有访客,便不劳烦你敲门了。” 那小厮睁得一双圆眼,心中对她的敬畏陡然增加几倍:观星祭司料事之准,果非寻常小仙可比。他顿一顿,合上下巴道:“小仙乃是奉接引祭司之命,来问此次祭天时辰的。不知祭司可将卦象解好了?” “祭天的时辰c方位c禁忌,都已写在这笺子里。”凤羽扬一扬花笺,瞧那小仙伸手欲取不取的模样,不禁暗暗发笑,又冷着脸道:“只是此等天机,岂能给你这般随随便便拿去?须得接引祭司沐浴焚香c亲自前来,方能请走。” 她话音一落便将院门重重闭上,顺着门缝偷偷瞧那小仙,见他挠挠头,口中似乎在咕哝她脾气古怪,转身飞跑而去。 风羽弯着嘴角跑回去,进门便听风寻嘲讽她:“装相倒是一流。” “从小练就的本事,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她不以为忤,反而洋洋得意。 风寻无奈一笑,捏捏她已长好的耳珠,低头在唇边蜻蜓点水地一吻,“见到辛岩,问出线索便赶他走,不准纠缠不清!” “知道了。”她漫不经心地答。 “回回都说知道,过后却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他所言非虚。 多日不见,辛岩清减了不少,裹着一身红黑锦袍,眼眶微微凹陷。先前那令凤羽作呕的目光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淡淡凄楚,神色间隐有愁态。 凤羽见状也不禁唏嘘,因此当他焚香祝祷c取走花笺后,提出要与她叙谈时,她便没有拒绝。 西洲的花期极长,已是春末夏初,仍有阵阵白雨飘落。二人站在院里的梨花林外,沐浴在雪林芬芳中,远远看去,真如一对璧人。 凤羽对着阳光问他:“你为何不恨我?”说到底,总是她引出这些事,以至于他有今日。 “在你心里,我这般心胸狭隘吗?”辛岩苦笑:“若不是你,我怕是命不久长,其实我该谢你的。至于孤栖诀,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秉性桀骜不驯,能说出一个“谢”字,殊属难得。 凤羽默默,隔了半晌方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无论对你或是对我,都还是放下得好。” “我明白。”他在石凳上坐下,“我只是有些许不甘罢了。” 凤羽也坐下,扫开桌上的落花,斟杯茶给他:“其实男女之间,并非只有思慕之情。你我做个知交好友,岂不比那些结发夫妻还快意些?你看那些怨偶,一个个貌合神离,有何趣儿?倒不如知己之间,畅游闲话c无所不谈来得高。凡人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便是这个道理了。” “你倒看得开!” “有何看不开?”凤羽反问,“你这两个多月闷在屋里,对我避而不见,难道还未参透?” 辛岩鼻子里轻哼一声,搁下茶杯,道:“我这一生,想要的女人从未得不到过,只有你你是个例外。” “一旦得到了,我便同你那些姬妾毫无区别了。你之所以觉得我如此特别,恰恰因为我是你的例外。”凤羽叹口气,“就如那日在花海我阻你摘的那朵花,生在枝头时你不过想撷来赠人,并无甚稀奇之处;当我阻止你摘时,你却赌了一口气在心里,仿佛那花是什么稀世奇珍一般非摘不行;可最后摘下来时,也不过如是,随手便丢开了。” “也许罢。”他那样的一个人,竟也叹起气来,“可终究这口气难平,你要我如何参得透?” “时间会抚平一切的。”凤羽扬起脸来对他笑,“其实你我之间早已是知交好友的情分了,并非你心心念念的男女之情。” “此话怎讲?” “你忘了?”凤羽笑着探他口风:“你在花海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你可有告诉过其他的姬妾?” 辛岩摇摇头。他当初为讨好她,酒后失言便透露了些消息给她。其他女子,何用他去讨好,只怕如飞蛾扑火蜂拥而至,招招手便是一群呢! “那便是了。”她接道:“向来这样的秘密都是知己之间倾诉的,男女间只谈风月,哪里会讨论这些事?” “这样说,未免太牵强了些。”辛岩不以为然,“何况我告诉你的,不过凤毛麟角而已。” 凤羽闻言大喜,绕这么大个圈子,终于套出他的话来,当下便问:如此说,你并未将你的秘密全部告诉我了?”说着假意叹口气:“唉,我还真以为你待我与别不同,原来不过是嘴上说说哄人的,到底是我傻,竟将你作个知己!” “自然不是哄人的。”辛岩摇头,一把捉住她手腕:“我的确待你不同,初见时竟鬼使神差地将我母亲留下的宝石给了你。不过那时我也不太清楚,直到后来才发觉。”又缓缓松开手,在虚空中轻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罢了,罢了。” 眼看大好的机会,他却只在这缠三绞四的感情纠葛上打转,凤羽心中又气又急,只得耐着性子道:“如今也不晚,你我虽成不了男女的缘分,可打今日起结为好友,不也甚好?如此,你我这段机缘方不算辜负。” 瞧他紧蹙的眉头隐隐有松动的迹象,又生怕他起疑,她便拐弯抹角道:“你如今已是通灵的神仙,这般执念太深放不开,最后害的是自己。我既答应你爹度化你,就不能撒手不管。这样罢,我告诉你一件我的机密,你也告诉我一件你的,我们彼此之间便算知了心,从此做对天涯若比邻的知己,如何?” 辛岩一手扶额:“我只怕我做不到。” “难道你就这般郁郁寡欢下去不成?”凤羽一咬牙,手轻轻握上他的,眼神柔柔与之对望:“总要一试的,嗯?” 他捏着壮士断腕般的神态问:“你要告诉我什么机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本想套出辛岩的话,谁知他却问自己有何秘密。凤羽顿时头昏脑胀起来,这慌忙之间,哪里去编出个秘密来! “你想知道什么?”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辛岩沉吟片刻,问道:“你可曾喜欢过我?” 凤羽心想,涂蘅说你不成器你还就真的不成器,如此大好机会,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上纠缠,只得点点头道:“喜喜欢过的,但我自持身份,不敢与你过分亲近。” “喜欢过”他面色发白:“那就是已经不喜欢了。” “现在说这个也无用了。”凤羽直截了当,想想又怕惹怒他,放缓语气道:“你要明白,现在你我都是独身的,即便喜欢也须克制自己。况且,我如今对你是一番纯纯友情。你若像我这般慨然割舍,不久也自能放下。” 院中一片静默,只有闲花落地的声音,她语声方毕,便觉有些冷场。辛岩望着前方一言不发,不知在瞧些什么。 凤羽见状,心知今日要无功而返,日后仍要另寻他法,便不禁有些气馁,语气也不耐烦起来:“时辰不早了,不如你先回罢。说不定过几日,你便想通了。” “你很想知道我爹的事?”他忽然问。 凤羽心中一凛,难道自己竟给他识破了? 辛岩接道:“你从那日在花海与我喝酒时便一直在问我爹的事,今日又三番五次套我的话,定然是很想知道我爹的事。” 世上最尴尬,莫过于谎言被当场揭破。 凤羽深觉自己太过轻敌,也将他对自己的情意看得太重,殊不知世上绝大多数的男子,纵然对你有情,也绝不会丧失理智,更不会一再容忍。 她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手中隐隐蕴起法力,心想若走投无路,只得一招制住他再做打算。谁知辛岩却自斟了一杯温茶,缓缓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你” 凤羽讶然,她想辛岩或许会怀疑她的目的,或许会怀疑她的身份,或许会怀疑她背后有人主使,甚至或许会想要杀了她,但她无论如何也未料到,他竟只淡淡吐出这样一句话。到头来,却是她小人之心。 辛岩轻轻一笑,娓娓道:“我辛氏族中曾出过一位异神名作‘辛巳’,他最擅使妖邪之术,无论是死禁术,还是历来备受争议的邪术,都了若指掌。” “难道你爹是他的儿子?” “不。”他失笑:“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叫辛离,如今已不知所踪;另一个是南天十万里清风浦上的芈江真神;还有一个是我爹的祖父,名作‘辛俦’。论起来,他应是我的高祖父,而那芈江还算得是我的曾叔祖。我爹不过是研习过他留下的一本《异经》,里面记载着不少上古死禁术的用法c禁药的配方,以及有关巫蛊术的内容。” “那么你可见过这本书?” “没有。”辛岩摇头,“那本书害人不浅,我爹就是在那里学到了些死禁术的用法,并用它杀了当时与我们不和的左丘氏的族长。若非为此,他也不会遭到天谴,注定断子绝孙。” 凤羽不以为然:“东西本无错,错的是用东西的人。一把刀能救防身也能杀人,端看人之为用。”她一面说,一面又隐隐觉得似乎听谁说过此话。 辛岩嗤笑:“有过切肤之痛的毕竟不是你,你自然说得轻松。” 她心想死的是左丘氏也不是你,你自然也能置身事外,但却未明言,只听他冷冷道:“左丘氏与我辛氏一族毗邻,多少年了,一直矛盾不断。他们族中杀过我们的人,我们也杀过他们的人,根本算不清多寡,更分不清是非。古往今来,成者王侯败者贼,为了权力地盘争长短c较高低,流过多少血,丧过多少命,又岂是一句对错可以论断的!” 辛岩说完方觉情绪有些激动,叹口气续道:“左丘氏是战神白虎的守护者,生来便有通犀独角兕辅佐,实力不容小觑。多年前西洲重燃战火,他们为报族长之仇起兵攻打我们,但天命不佑,最后却落得个灭族的下场。据传他们当时的族长有个年幼的儿子,被赤焰金凤救了出去。金凤为救那男童,传了自己三成法力给他续命,后来却也因此在混战中被魔界害死了。” 凤羽扶着石桌缓缓坐下,惶惶然道:“原来如此” “若非如此,以他的法力,岂会轻易战死?”辛岩语气颇有三分不屑,“左丘氏是我辛氏的死敌,东洲与我族中互有照应,此事是金凤做给左丘氏的人情,自然是私下里悄悄做的,然而到底被我爹知道了。不过我听说他因碍着与涂汨族的情分,不便将那男童带回家中,又想他是战神白虎守护者的后人,便将他送去了南天雷部帐下习武。” “后来呢?” 凤羽心中已有八分认定那男童就是武端,但仍怕有误会想再深究证实,因此本是问他后来那男童的际遇,辛岩却以为她指的是他爹辛怀,便道:“我爹因之前使用死禁术,三灾八难不断,不仅法力有所损耗,还在与左丘氏一战中受了重伤。他深知此乃当年的报应,便求人辗转去请芈江真神处讨个解救之法。” 凤羽点头:“芈江也算辛氏一族的后人,自然是会帮你爹的。” “芈江姓芈不姓辛。”辛岩嘴角挂着一丝嘲讽:“他母亲原是怨透了我高祖辛巳的,连孩子都要随母姓。他们同我辛氏一族,只怕还不如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好些。不过,芈江曾与我爹有过往来,一并连那本《异经》都是他给的,因此他倒也肯来告诉我爹这法子。” “所以你爹便与人生了你,以期留下一线血脉。谁知天网恢恢,终究躲不过。”凤羽一叹,随即想到这本《异经》倒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借口,便道:“其实我便是为此妖书而来。我早知此书为祸不浅,因此想毁掉它,又曾听说此书与你爹有关,所以才向你打探你爹的事。” 辛岩似乎有些疑惑:“你方才不是说,东西本无错,错的是用东西的人,如何又要毁了此书?” “理是这个理不错。”凤羽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但有它在一日,便有人前赴后继为自己的邪念而遭祸,倒不如没有它。这也不过是釜底抽薪的权宜之计,终究本性是禁不起考验的。” 其实她说得很是违心,人的邪念总是要有的,即便没有此书还有旁的东西,做神仙的到底应以修心为上,此乃疏而非堵的正途。但如今为敷衍他,也只得如此说。 果然辛岩颔首说:“我说你怎的总是要打听我爹的事,原来是为此。”又道:“原本此书给你毁了也罢,可前不久它被魔族盗去了。如此也好,他们多遭些天谴,这六界才太平,焉知不是我们的福报!” “你说得是。”凤羽心不在焉地点头,心想如今一切都已明朗,只不知那书如何会被魔界盗走,此事大有可疑,因问道:“你可知那书是如何失窃的?若不知他的下落,终究令人放心不下。” “此事我也不清楚。”辛岩摇头,似乎讳莫如深,“何必管这些事,只要它如今在魔界,便罢了。” “我是怕,若是将来魔界以此书中所记载的邪术c禁术来对付我们仙界,那便棘手了。”凤羽此话倒非虚言。 辛岩低低头,再抬起来时已染上凄楚的神色:“你接近我,只为此一事么?” “我”她一时词穷,不知如何答话,既不想再给他希望,亦不能破坏这来之不易的一次倾谈。 “罢了,你还是不说得好。”辛岩却忽然摆摆手,“左右我说了你想知道的,如今我们是知交。对了,是知交。”话到末尾,他冷冷苦笑一声,起身告辞而去。 凤羽怔怔闭上门,一同关上的还有辛岩略显落拓的背影,不知从何时起,他身上的嚣张之气渐渐褪去,再不复从前的纨绔子弟模样。 短短一月,物是人非。 她与辛岩的一番谈话着实消耗精力,片刻之间,从面对他的愧疚感慨,到应对时的不耐烦乱,再到谎言被察觉的心慌尴尬,又到听闻父丧情由的震动神伤,最后到送走他时的一声低叹。真可称得上是千般愁绪,万种怅惘。 风寻站在屋前等她,脸上的神情莫测高深,凤羽心力交瘁地倚着门与他遥遥相望,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心头竟品出些岁月悠长的意味。 他总是那般从容,落在她眼中也觉得安稳。身体总是比心快,回过神来时,她已紧紧拥住他:“我要嫁给你,永永远远待在你身边。” “好。”他答,又问:“怎么了?” “无事。” 只是,她好累,而他给她心安的感觉。 风寻也知道她很累,虽然日日精力充沛的模样,可心却逐渐透支下去。自从她去年在烟云洞中出关后,先卷进魔界的阴谋中,后被元峤同方丈山的人暗害,好容易水落石出,却接着陷入南洲的明争暗斗中,如今又来到这势力交缠的西洲,焉能不累! 凤羽纷乱的心绪被他滚烫的怀抱一点点熨平,柔如一汪清水,荡漾于满园梨花之中。细雪般飘飞的白叶,一片片飞落在她肩头发尾,裹挟着清甜气息,在二人呼吸间微微扩散。 风寻腾出一只手去掸,却摘掉左边又落下右边,一时竟忙乱起来。他吻吻她鬓角,掌心微微用力将她挪进室内,动作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 “我有过一个侄女。”凤羽埋在他肩头嗅着幽幽梨香,不自觉地说。 “我知道。”那是凤翎的孩子,他曾见过,“她叫小凤梨。” “我五哥拥有过,可他终究失去了。”她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却带着令人揪心的色泽,“我们不一样,我们会很好,你说是吗?” “是。”风寻轻而坚定地说,“将来之事,即使是我,亦无法断言。但无论前路如何,你要相信,我定拼尽全力。” “嗯,我信。” 凤羽从前是不信的,其实她一直不能完全信任所有人,也曾无数次怀疑过他,怀疑他的用心,怀疑他的动机,怀疑他是否抹去过自己的记忆,怀疑过很多。世事迁移,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渐渐学会相信他,相信无论外界情形有多艰险,他总是会给她倚靠。 人心善变如斯,她亦为之感慨。 风寻所求不多,只要她在,只要她信。 “方才辛岩说西洲左丘氏有通犀独角兕守护,那日辛峦也给我一只雕成独角兕的木雕,与武端给我的犀牛几乎一模一样。”凤羽记得当年武端交给她时曾说,那两只犀牛关乎他的身世,“如今看来,他多半便是我爹当年救下的男孩。此事也不难,只需问问风起便知。还有你之前说近来魔族得到的那本死禁术的书,定是那本被盗走的《异经》无疑,只是如何失窃的,又是被谁盗走的,还不清楚。” 她歪在那里长篇大论,风寻便掂着棋子看她,那认真的模样,着实令人着迷。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她扯扯他衣襟。 “听到了。”风寻收回目光,“你忽略了一点。” “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方才辛岩说,那本《异经》是他爹辛怀自芈江处得来。”风寻轻轻一笑,“芈江从不与辛氏一族往来,也不随父姓,为何无缘无故送这样一本记载死禁术的书给辛怀?” “你是说,芈江故意给他那本妖书?”凤羽瞧芈江成日笑眯眯的,这心思却实在阴险,“那他如此害自己的父族,求的又是什么,报复他爹辛巳当年抛妻弃子么?” “死禁术厉害,却有害。那本书便如带毒的禁果,心志不坚便会陷入泥沼。”风寻道,“辛氏与左丘氏,甚至其他氏族的矛盾非止一日,这本书便如一把利器,以辛怀的性子,得到绝忍得住不用。由他来收服剿灭其他氏族,再由他承受天谴,最后获利的便是芈江。” “可终究还有辛恪,即便辛怀这一支香火断绝,也轮不到芈江回来掌控辛氏一族。”凤羽皱眉问:“而且,他不是一直避世隐居么,怎的还有如此大的野心?” “人者,厚貌深情。”风寻掷下一颗棋,提醒她:“你不要被他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骗了。” 凤羽拿着黑子去堵他,顺便悄悄摸走一颗白子攥在手心,“那你说说,如今这《异经》失窃一事,又是怎么回事?” “辛怀一支已然断了,没有对付他们的必要。”风寻似乎并未注意到失踪的一颗子,反而一招落在旁边牵制住了她,提出三子,接道:“此次的事,多半与辛恪这一支有关。” 眼看大势已去,凤羽扔下棋子罢手,疑道:“你如何肯定这是个阴谋?许是真的失窃也未可知。” 风寻重新摆好棋局,淡淡道:“前些日子魔君废了云微,将其放逐,同时处置了云端,如今六皇子云深如日中天,是唯一继承大位之人。云端心有不甘,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本记载死禁术的书,正在魔界兴风作浪。偏偏此时辛氏的《异经》失窃,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何况,辛氏一族守卫重重,寻常仙者岂能从他们手中盗出书去?” “你说得也是。”凤羽想起当日北洲的剧毒赤星散失窃,可不就是皇女颜姝监守自盗,“那是辛恪自己偷拿出去送给云端的?” 风寻摇头:“辛恪秉性古板,同涂狄是一路性子。他不太可能做与魔界勾连的事,而且此书落在魔族手中,将来若用来对付仙界,非同小可。我所说的与他有关,是指或许有人借此事陷害辛恪。不过事无完全,尚需调查。” “我去问问辛峦?”凤羽提议,“他是辛恪幼子,或许知道。” 风寻微一沉吟,道:“此事对辛恪并无益处,因此他绝非策划之人。既然如此,那么你问辛峦也无用,不如等事态明朗后,再做打算。” “那要等到何时?” 他望望窗外,回头道:“不会太久。” 的确,几日后,辛氏一族与魔界暗通款曲,致使记载上古死禁术的奇书流入魔界的消息忽然在仙界传开,辛恪作为族长难辞其咎,为仙界诸仙所疑。 虽然如今仙界各地分别有主,并无能够统辖的君主,但辛氏终究是偏安一隅的神族,并非君临一方的皇族。况且事关魔界之事,涉及到仙界的共同利益。因此但凡是私通魔界的,众神共诛之,天宫作为势力最大的一方,自然会出面,其他神仙也不会袖手旁观。 辛恪百口莫辩,此书当年在辛怀手中惹出天谴后,便一直被封存在族中的密室中,由族长亲自掌管,如今却平白流入魔界,他着实无从解释,几日来愁得焦头烂额。 凤羽见好容易陷入晴光的辛氏族中重又笼上一层阴翳,想风寻此前的猜测或许不错,此事必有人在背后主使,但会是芈江吗? 如果他当年将《异经》交给辛怀,是为自己回来接管辛氏一族做准备,先折断辛怀这一支,那么如今已然得逞——辛怀与辛岩父子现在是将自身献给昭昭天道的通灵涓神,再无成为族长的可能。眼前只余辛恪这一支是他的绊脚石,但辛恪已化入神道,自是与天地同寿,若想除去,只能以正当的借口逼死他。 风寻坐在桌前等着她落子,却见她食指捏着颗黑子抵在唇下出神,抬手蹭蹭她脸颊问:“想什么呢,还不动?” 凤羽便将自己所思所想道出,见他食指敲敲桌面道:“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他明白辛氏一族与东洲涂汨族的关系,因此保全辛氏便是周全涂汨氏,也是周全凤族。但如今事态严峻,辛恪无从辩驳,凤羽实在不知还有何法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若真到不得已的时候,旁的神族也只能和他们撇清关系。 凤羽摇头叹气说:“其实辛恪还是个老实的神仙,此事到底没有明证,即便那本书如今在魔界又怎样?他只说一句丢了,又有谁能证明是他故意送给魔族的呢?” 风寻却道:“话虽如此,但他的书前脚丢了,后脚这书便出现在魔界,自然惹人疑心。假如他此刻能拿出一本《异经》来,众仙没有证据,即便真是他将此书抄录给云端的,谁也不能拿他如何。皋陶借调查之名,催他拿出此书来看看,可他偏偏无书可交,这便有些嫌疑了。如今不过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才没有发兵擒他。但证据这东西,只要陷害之人有心,随时都能造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给他一本《异经》,眼前的事便可迎刃而解了,众仙即使怀疑,也无可奈何?”凤羽颇为难:“问题是,我们又能到哪儿弄来这样一本书呢?” 风寻塞给她一只玉牌,在她耳边轻轻低语几句,微笑说:“去罢。” 凤羽眼光一亮,扬着嘴角跑出去,推开门又忙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由一个小仙领着,向长青殿去。其实她来这些时候,每隔三日便装作净化妖邪之气的模样,拿着烟瓶来施展幻术,这条路原已走得极为熟稔。 她一向好记心,除非是当日玉壶庄水洞那般曲折蜿蜒的道路,或者幻海情天那般离奇玄妙的所在,否则走过一遍必定认得。只是如今她身为观星祭司,又谎称是身兼双重异禀的沧海遗珠,自然行动间要端个架子,因此便着个小仙为其引路。 辛恪正与辛怀议事,见到她来,虽然没有心情,但仍礼数周全地请她坐,又命人奉茶 凤羽微笑着寒暄几句,方切入正题:“原本贵族中事已完,我该告辞而去了。但如今族中遭逢大难,此时离去颇为不妥。况且前日收到天神风寻的信物,差遣我为真神做一件事,所以我只怕还要留下来再叨扰几日。”说着掏出一块白光熠熠的玉牌给他看,上面刻着与凤羽左手掌心一样金色的图腾。 “不知风寻天神要真神做何事?”辛怀眼光老辣,瞥见那玉牌,目光立刻炯炯。 凤羽装模作样地道:“贵族中现有大麻烦,仙界已经传遍了。天神他明察秋毫,心知其中有天大的冤枉,又知我恰巧在贵族中住着,此事合该在我手中化解的,便命我帮贵族走出眼下的困境。我自来此,承蒙二位真神照拂,无可报答,此事便当是略尽一点绵力罢。” 辛恪同辛怀对视一眼,竟起身恭恭敬敬向她一揖到底,一齐道:“我族中千秋万代的基业,全仰仗真神了。” 凤羽忙起身示意二人不必多礼,又道:“如今贵族中的《异经》是否已经不在了?”见他们神色为难,接着道:“辛氏一族之所以百口莫辩,无非是因为魔界忽然得到此书,而恰巧此时贵族中的书却丢了。我们虽知这是巧合,但旁人却不了解,若有心人趁此时机做点别的手脚,将贵族私通魔界的嫌疑板上钉钉,那冤枉便真的只能是冤枉了。” “那依真神之见,此事该当如何是好?”辛恪满面愁容地问。 “如果此刻手中有一本《异经》,即便众神疑心,没有证据也不能如何。”她捋捋杯盖道:“毕竟无人知晓魔界的书从何而来,贵族中的书好好存在密室里,外界的事大可推说不知,谁又能证明魔界是从真神处抄录的呢?” 二人十分为难,辛恪道:“我也知道这个理,问题是我族中视此书为妖异之物,从无人抄录过副本。不瞒真神说,此书如今已然丢失,又从何处凭空变出一本来呢?” “这正是风寻天神要我来做的事。”凤羽装模作样地笑道,“我自有法子为真神寻来一本《异经》,并且保证不会有人再对此事做任何手脚。只是如今皋陶大神索书的信函已在真神手中存了两三日了,真神迟迟不给答复,已惹得仙界上下议论纷纷,都道是你将那书给了魔界所以此刻拿不出来。真神如今还须回一封信,说三日后亲带着《异经》去万钧山助其调查此案,来打消各方的怀疑才好。” 其实她来前辛恪正在为此事焦心,皋陶那封信搁在案头几日,真如一颗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接也不是。此事关乎辛氏一族的兴衰存亡,辛怀等也无不烦恼,却无解决之法,都道此书当真一大祸患,害得他们族中接连遭难。 如今凤羽之言便如雪中送炭,辛恪喜之不尽,又不禁有些疑虑:“真神确定三日内能得到此书吗?” “放心。”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出三日我必定给真神一个答复。” 辛恪随即命人摆宴谢她,但辛怀深知她深居简出,脾气不同寻常,多半是不会喜欢赴宴的,因此使个眼色拦住他,只恭恭敬敬将其送回流风回雪。 凤羽见辛怀心思缜密c知情识趣,甚是不解当年他如何着了芈江的道。风寻回去听见此言,若有所思道:“无欲则刚,他制胜之心太切,一心除掉左丘氏,自然有此一劫。” 她伸手去斟茶却被他按下,“这只杯子脏了,换过罢。” 凤羽素性喜洁,最厌恶混用杯盏碗碟,便接过他递来的新杯倒茶。喝了两口又觉得不对:“给我那只杯子,你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何曾遮掩了?”风寻将先前那茶杯递在她眼前,“瞧见了,可有不对?” 杯中有两片残茶,确无异样,只隐隐有些血腥气。她悻悻作罢,只当自己是在疑神疑鬼。风寻拿走茶杯,脸色便有些不悦。 “你何时去清风浦?”气氛微微尴尬,凤羽讪讪问。 风寻把手中杯子一搁,起身道:“现在就去。”袍角一荡便向外走。 凤羽忙忙追上,点脚去踩他的衣摆。他猛然一顿,她立刻一头向后栽去。幸而他不过轻轻出口气,回手将她拉回身边稳稳站着。 “消气了吗?”她耷拉着脑袋问,“真是睚眦必报!” “还说!”风寻食指一扣给她个榧子,“也不知是谁,刚还信誓旦旦说信我!” 凤羽有些理亏,因此也不好过分反驳他,只好做小伏低,拉拉他衣袖求和:“天神气宏量广,别和心眼小的鸟儿计较了罢。” 风寻失笑,轻咳两声,板着脸道:“嗯,暂不追究,以观后效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凤羽心内白眼相加,面上却是笑嘻嘻的,跳在他背上吊着脖子耍赖:“你背我驾云,杀到清风浦去!” “本以为你性子变得稳重了,不想还是这样!”风寻接住她,点足向云上飞去,“你是折了翅还是断了足,非要背着不可?” “你不情愿?”凤羽挑眉,“那我自己飞,下去了?”见他没反应又喊:“我真的下去了!” 风寻仍是不作声,凤羽一脚跳下去,自己驾云不理会他。又隔半晌,身后还是没有动静,她停下来问:“怎么了,背我一下这么委屈?” 凤羽见他毫无反应,耐着性子最后一次问:“你不愿背就不背,我又不恼你。不过是玩闹取乐,这值得生什么气?” 他还是淡淡的不讲话,凤羽真的恼了,头也不回地向前飞去。风寻见她背影渐渐变小,低头吐出一口血,压抑不住地咳嗽几声,方擦擦嘴角去追她。 凤羽不等他追已抵达清风浦,门口那只花斑虎见着她龇牙,仿佛认识一般。猫儿与鸟儿相克,它又不是雪骁那般的灵虎,她忙忙避开。 风寻便在此时追上,眼神一扫逼退看门虎,微笑着拉她进院。凤羽甩开他的手,从竹林小径中穿行而过,在花圃里寻到亲自除草的芈江,遥遥喊他:“真神!” “来来来,”芈江抬头见到她,笑着招手:“你来得正好,快到我这花根前站一站,给它沾点灵瑞之气!” 凤羽依言过去,在花丛跟前绕一圈,又跳了两跳,笑问:“可好了罢,能说正事了吗?” 芈江拍拍手上的土,转身在童子端着的铜盆里净过手,又从另一童子手中托盘里拿起锦帕擦干手,回头笑道:“走,进去说罢。” 凤羽心里想他架子不小,却客客气气的没有说,笑着随他进屋去。风寻早已等在屋内,手中端着童子奉上的香茗,正慢悠悠地吹着。方才凤羽顺着竹林进去不理他,他便从岔路直接转到屋里。小童子见到他不敢拦,只说自己家真神正忙着,请他稍侯片刻。 凤羽一进屋便坐在芈江对首,问他:“上次在万花节承真神的情,告诉我玉环中记忆的破解之法,今日又要劳烦真神了。” “何必如此客气?”芈江倒茶给她,脸上挂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笑,“今日又有何事?上来说了这一车好话,事情定然不易办。” 风寻走过来将杯子搁在她面前,向芈江道:“本尊此来不为别的,却是为救你一命。” “救我一命?”芈江嗤笑,“天神倒说说,如何救我一命呢?” 凤羽不耐烦与他阴一句阳一句地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是为了辛氏一族来的。” 芈江常年带笑的面色果然一僵,一手扶着袖子一手摆弄着茶具,道:“辛氏一族的事,与我什么相干?天神犯不上救我,我也犯不上去理会他们。” 风寻从他手中接过新茶,轻笑道:“你倒是不想理会,可也不得不借他们的势,否则又何必费尽心思借那本《异经》兴风作浪,先给后盗?” “天神这话我可担当不起。”芈江笑道,“不知可有谁瞧见那盗书人的形貌了,又有谁瞧见我同魔族的四皇子云端相与了?” 凤羽虽不能确定是他,也猜不透他的动机,但心中大半疑他。如今瞧他这推诿抵赖的笑模样,只是心烦却无计可施,又听风寻道:“真神做事滴水不漏,自然没人能抓住尾巴。不过本尊也不是为了拈错问罪来的,方才说过,是要救你一命。” “此话怎讲?” 风寻问道:“纵然你所谋之事成功,此刻他们请你回去做族长,单凭辛氏一族的力量,你又有几分把握赢得了你要对付的那人?” 芈江不语,凤羽却在心中盘算,听风寻这话的意思,芈江用一本《异经》算计辛氏一族c图谋族长之位,原来不是贪恋权位,竟是要借助辛氏的势力对付旁人不成? “天神果然是天神,”芈江摇头叹道,“居然早已猜透我的本意!这些年多承天神关照之情,我心里记下了。只是天神要的东西,我必给不了,所以也不能顺天神的意。无论辛氏的力量大小,我只放手一搏便罢了。若能对付得过去,便是造化,若对付不过去,那也是天命如此,夫复何言!” 芈江心知风寻帮自己,必是有条件的。一千九百年前他曾参与过一事,牵连极广,多年来风寻一直在探查其中内情,今日来此,自然是想从他口中探知这个秘密。但是偏偏此事他绝不能说,贼船他已上去,下却难了。 凤羽听得云里雾里,早年间的事她都已忘却,自然不晓得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默默喝茶,听二人话里的机锋。 风寻望了她一眼,回头意味深长地道:“当年那件事多亏真神相助,本尊关照一二是应该的,也不必挂在心上。今日之事还未言明,怎见得你就不能顺本尊之意了?” “陈年旧谷已是烂在我胸中的了,若再要翻腾,徒惹是非不说,只怕自己也要被其所害。今日之事又何须言明,左右我是无能为力的。” 芈江笑着为二人斟茶,神色间却萦绕着淡淡的愁绪,观之令人一惊。凤羽沉默半日,忽道:“真神言尽于此,我们不好再问。但我们今日非为纠微探秘而来的,所以真神不必怕翻腾旧事,只将眼前的事给个痛快话便罢了。” 她话虽说得好,芈江却只看着风寻。若风寻肯帮他,那辛氏一族的围他不是不能解;若风寻不愿帮他,他谋划多年好容易做成此事,岂能功亏一篑。说到底,他若非迫不得已,乐得隐居逍遥,何必去谋辛氏族长之位c受案牍劳形之苦。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若不了结早晚现出端倪来。”风寻手指描摹着杯沿,“本尊今日劝真神收手,焉知不是为你将来挡一祸患!你也不必忧心,本尊言出必践,自当为你挡灾,当年之事也可以不问,只要真神一个承诺而已。” 芈江早已猜到七八分,此时放下心,起身走进内室取来一只赭色雕漆木匣,道:“天神照拂敝下多年,自是早已怀有招揽之心。事已至此,我岂有不从善如流之理。” 凤羽拖过那木匣,抽开屉子,只见里面两叠树皮刻的线穿书简,首页清清楚楚以上古神文写着“异经”二字。她心中大喜,忙拿出来细看。风寻却忽然拦住她将将碰到树皮的手,倏地推上盖子化在手中,回头便向芈江告辞。 一时出得清风浦,凤羽仍旧不同他讲话。风寻走到林边云台下,背过身去温声道:“上来罢,背你回去。” “不必,我自己有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凤羽并非赌气,之前不过是与他玩闹,既然他不愿意,那不背便是,也无甚关系。只是方才她再三问他话,他却始终一言不发,这算什么?难道背她一背竟委屈至此,难道他就如此厌烦她的聒噪?那他素日的甜言蜜语c花言巧语,又算什么?此刻尚未成亲已然如此,将来成亲后又将如何? 风寻却是有苦说不出,之前在冥界天堑,他为了护她上下平安,以七星“云屏雾障”术将自己的元神罩在她外面,才使得茫茫青暝戾气未能伤得她分毫。但那青暝雾障比他估略的更厉害几分,他虽法力高深也非至纯祥瑞之身,但如此将真元暴露在外,也非同小可。 原本风寻并未将这伤当回事,更重的伤他也受过无数次,想着只要将养数月自然无恙。谁知一日日拖下去,竟比先严重了许多。如今想要痊愈须得闭关数月方可,但他心中忐忑不安,总牵挂着婚事,只想再拖些时日,待大婚后彻底安下心再做打算。 方才他气息不顺,一口血涌上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先将她气走,呕出那口牵动咳嗽的血来,再去追她。只是此事自然不能让她知晓,否则平添忧虑担心,于彼此都无益处。 风寻见她神色冷淡地向前走,眉宇间带着三分气,忙温言哄劝:“快上来罢,不然我抱你回去!”伸手一捞便将走在高处的她抱下来,困在怀里向前走。 “你做什么!”凤羽胡乱挣扎,“快放我下来,不用你这样,要摔了我呀!” “怎会摔了你呢?”风寻低头向她微笑,“我哪里舍得!” 凤羽的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只好蹙眉红眼地转过脸去不看他。风寻吓了一跳,将她放在云上,强行转过脸来拭泪,“怎么了,为何要哭?说话,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她从小到大极少流泪,总是一副倔强的模样,恨得人牙痒痒,最是吃亏的性子。 “我烦死你了!”凤羽打开他的手,扭过脸去自己抹泪,语带哽咽地控诉:“你总是阴一阵阳一阵的,究竟要人如何猜!方才就板着脸生气不说话,这会儿又讲这些窝心的话,到底是要怎样?” 风寻叹口气,握着她的肩望进她眼里问:“我当真待你如此不好?” 他眸中有岩浆,灼得凤羽躲避不及,只得咬咬嘴唇道:“我也没说不好。可你” “对不起,我道歉。”风寻叹口气,将她整个箍在怀里,“我向你承诺,以后你有问我必答,只有你不理我,绝没有我冷落你,否则让我灰飞烟” “胡说什么!”凤羽忙捂住他的口,恨得又打他一下方才解气。 风寻顺势握住她的手在唇边碰碰,问她:“现在可以上来了?” “我还是自己驾云。”凤羽不生气,只是不愿强人所难。风寻知道此事在她心里打了一个结,从此便会成为彼此间的禁忌,纵然她不气恼,到底疏远了。他无法忍受芥蒂,硬是背起她:“我想要背你,难道你不愿意?” 凤羽无法,只得听话趴上他宽阔的脊背。搂着他的脖子,心中最后一丝委屈也烟消云散。她渐渐放松下来,忽又叹气道:“其实你可以冷落我的。” “什么?” “我们总会吵架的,”她歪着头,凉凉的声线在耳边缠缠绕绕,“吵了架就会冷落对方,何况你性子如此别扭可是不要紧,因为我们会解释c会和好。所以你可以冷落我,也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只要你不冷落我太久太频繁就好,不然我会难过。好不好?” “好。” 风寻心里泛起五味杂陈的暗涌,半云半雾背她回去,整日都在流风回雪内温存。直到翌日傍晚,凤羽才带着从芈江处取来的《异经》去见辛恪与辛怀。 原本她想要打开来瞧瞧,不知里面都记载着哪些神奇秘术,但风寻坚决不允,说此书妖异,而她性子顽皮c心思活泛,怕禁不住诱惑酿成大祸。 凤羽听他长篇大论教训一番,信誓旦旦地承诺不开匣子。但也不知为何,他不说这话还好,越说她反而越想看。那书匣子仿佛有法力一般,引着诱着,将她的三魂七魄向里勾。 好在凤羽千般不好c万种劣迹,却有一样极难得,便是一诺千金,认真许下的承诺刀架在颈子上也不会反悔。因此竟也一路忍耐到长青殿,都不曾开匣翻书。 辛恪与辛怀虽然对她的能为不再怀疑,但也只以为她不过一片热忱,受风寻天神之托想为族中解围,却十成七八不信她真能寻出一套《异经》来。因此当凤羽递上一套树皮纸本的原版书册时,二者几乎惊掉了下巴。 “贵族中从前的藏本乃是抄本,此书却是原本。不过也无需担心,毕竟众仙家与皋陶都不曾亲眼见过此书,也不知你们的是纸册还是树皮简,只要有一套能搪塞过去也就无碍了。” 凤羽故意送上原本还有一层用意。 ——她本想抄录一本送来,将这千珍万贵的原版据为己有,以便日后细细研读。风寻为断了她看此书的心思,搬出一套无可辩驳的理由,说辛氏一族被盗之书乃是众所周知的六界孤本,这也是为何魔族得到此书,众仙立刻怀疑辛氏与之有关的原因,若她此刻拿去一套相同的纸册本《异经》,只怕辛氏族人非但不会感激,还会怀疑她与盗书人有瓜葛。 辛恪大喜,辛怀却目光幽深,捧着木匣道:“世人皆传《异经》原本早已遗失,我族中的录本已是孤本,不想真神竟能寻出它来!” “我不敢贪功,”凤羽故作谦逊地笑道,“此书能再次面世全仰仗风寻天神多方打探,否则仅凭敝下区区微薄之力,此事终究是办不成的!” 辛恪再三道谢,又说要专门去谒见风寻拜谢大恩。 凤羽忙阻止:“此事机密,不宜外传,真神一番拳拳之心我自会向风寻天神转达,这拜谒还是免了罢。若是走露了风声,便不好了。” 辛怀深知此事关系甚大,她既如此说,想来也是风寻自己的意思,于是便向辛恪使个眼色,将此事不提,又道:“真神再三替我族中解危,我合族上下莫不感恩戴德,将来若有差遣,必赴汤蹈火以报之于真神!” 凤羽对他的机慧甚是满意,若非他身受天谴,这族长之位到底应由他来摄才合宜。当下谦逊半日便向他二人告辞:“我在贵族中已耽搁了月余,水神那里连日来已发了数封催书,既然目今大事落定,我也当告辞了。” “我等虽不舍真神离去,却也不敢妄留。”辛恪道,“只是请真神好歹再盘桓数日,待此事彻底了结,将这书还了真神再走不迟。而且,我合族上下定要大排筵宴谢过真神,才能安心。” 辛怀不语,凤羽微微笑道:“此书暂且放在贵族中便是,待事情过去,风寻天神自会打发人来取。至于靖难度厄c解冤洗孽,原是为神者的本分。真神族中的困局,亦是天下的困局,我不过顺势而为,何用谢呢!天神的意思也是不愿声张,只盼着将来仙界各族能同心戮力,共抗外侮,还六界以清明便罢了。” “天神说的是。”辛恪面带愧色,“为上者当有此心,我等囿于格局眼界,终究差了一层。”辛怀却道:“日后若有动荡,我等自然与天神一心,真神此去可以安心矣。” 凤羽淡淡一笑,并未答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寻已然离开流风回雪,凤羽回去时只余满园梨花堆积。这里的一针一线草一木皆属辛氏一族,并无需要收拾带走的东西。 凤羽觉得自己既然装作能推善卜的观星祭祀,走时也应留下一点玄机。历经千千万万世,或许还会留有她的传说。 她在院中稍站,只见残阳如血,梨花似雪,梦里云霞光影。微风过处,橙红皎白,阵阵落玉身轻。 凤羽指尖拂弹,以“浮生若梦”术将此时此景定格在了此处。闭上厚重乌漆院门,金光錾上几个字,道是:“梨花落后清明。” 矫情一番,凤羽拍拍手,心想“风玉”其人从此湮没,好歹留下一则传说,甚是满意。辛峦的院子在隔壁,辛岩的院子隔着两方荷塘。两处安安静静,门扉紧闭。她望了一眼,终于不告而别。 回去时天色已晚,梧桐正在里间赶小蜂鸟,近前一问,原来是新来的蜂鸟错上了峰顶。梧桐挥挥手道:“快下去罢,三门内不是你们进来的地方。”又听凤羽问近来之事,便回头禀告:“昨儿有一个人,也不知是仙是妖,在山下嚷着要见殿下。守山神将问他姓名仙号,他也不给,就被撵了出去。还有就是今日天宫的元初神君来过,送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她一面穿过林子,一面问。 “小仙也不知道,”梧桐挠挠头,“只瞧着是个乌漆麻黑的盒子。” “盒子?” 凤羽三两步跳到玉潇殿,果见桌上一只启开的黑盒,她母亲正盘坐在旁低头看请帖一类的东西,见她来,笑道:“回来了,过来看看。” 凤母对她带笑实在难得,左思右想,她也未闯什么祸,便安心走过去看那东西,“这什么?” “是佳期帖,元初亲自送来的。”凤母捧着帖笑不拢嘴,“风寻选的这日子倒好,虽然仓促些,但‘天月’c‘德合’与你的八字甚是相契,又是个金匮满日,当真有心了!” “哪天还不都一样!”凤羽撇撇嘴,“我大哥这两天结亲,难道就不好了?” 凤母拿着帖子敲她一下,嗔道:“这话也是混说的,越来越不像话,永远说不听!” 她讨个没趣,便不打扰她母亲高兴,自己溜出去胡闹。 不久之后便是凤翷大婚,虽在三千年丧气内,但凤母说凤夙若在也不愿因自己耽误儿女成亲的,权益之下,只令他们成亲却暂时不去情天造册。 凤尊成亲,如此大喜,六界神佛自有一番庆贺,其中繁华热闹不可胜计。一片喜气中,独有凤翎神色恍惚,身影落寞,眼中隐隐水汽润泽。 凤羽在席间遇见幻海无名,听说沈青的神虎雪骁在情天造反,陆引无论如何压服不住,若要施法困住它,又怕万一有何损伤不好同她交待,要她务必走一趟情天将其领回。 只因东洲多是羽类,与猫儿相克,之前带雪骁回去时,便已惹得一干蜂鸟黄莺们不自在,所以此次她便直接牵着老虎去了天宫。 原本天宫里的灵兽也多,但这头雪白银斑碧眼獠齿神虎六界难寻,所以惹得路上经过的神仙们纷纷侧目。她也不理会,牵着雪骁招摇过市,眉宇之间隐有得色。 风寻见她神清气爽地来,又见手里牵着虎,便命清欢去百兽灵官那里讨雪貂肉来喂食。清欢索性带着雪骁一道去,顺路领略领略那群仙艳羡的眼光。 凤羽一脚踏进殿内,大剌剌坐在竹簟上问他:“为着我大哥的婚事,上上下下忙乱一阵子,都已神倦力乏。你何不让他们好好歇歇,非将婚期订得如此仓促?” “好日子哪里是说有就有的,能逢上一个已是巧合。”风寻坐到她身旁,额头蹭着她的鬓角,鼻尖嗅着颈上一段冷香,低声喃喃:“何况我已等之不及了!” “这有何等不及,我不是天天在这里晃,只怕你多看两眼还烦了呢!”凤羽吃吃笑,设想他若真烦腻起来的样子,又是一阵心凉,脸色都变了。 风寻惩戒似的捏捏着她脸颊,按在一旁威吓:“又害怕,又偏要说!再满嘴里胡言乱语,就拿那胶给你封住口,看你还如何气我!”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不嫁给你了!” 凤羽向前躲,却被他一把拉回,山一样倾下去,在她耳边呵气:“不嫁我嫁谁?我聘下的人,谁敢娶?” “那我摘了白玉钗修行去!”她一扭脸,撇着嘴冷笑:“纵使仙界待不下去,还有梵界。左右那里已有了一个为你点灯熬油的,再多我一个也不多。” 风寻又好气又好笑,故意叹道:“那可麻烦了,你若去修行,我岂不是要做个和你私会犯戒的花和尚?只可怜那庄严佛法,生被我亵渎了。” 凤羽忍俊不禁,竟不知他私下如此会玩笑,又听他拂着自己的痣说:“从前却未看出来,你竟是醋海里泡着的酸凤凰!” “谁说我吃醋了?我可不是那意思。”她微微脸红,方才不知为何口不择言,没理会便说了那样一句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只当你拈酸便是了。”风寻搂她在怀中闭着眼养神,莞尔一叹:“你为我吃醋,我很欢喜。” 凤羽便也勾起唇角,陪他躺到下午,又央他带着去碧落天:“早听说卢角真神的纵乐管玩意多,戏曲歌舞c说书百戏,无所不有,最是有趣热闹。你带我你瞧瞧吧,我保证不惹事!” 风寻架不住求,心一软便应了。 碧落天是云霞之上c天宫之下的所在,素日神少仙多c闲话纷杂。他从前一直不许她去,只怕混进了刺客有危险。而纵乐管又是碧落天里最繁华的地方,楼台纡连嵌在一片五彩明霞之中,上面飞的c下面跑的c云中钻的c水里游的,五一不是奇珍异兽。白日里只见天光云影c云霞翠轩,夜晚中又见繁星璀璨c灯火流金。 清欢已将雪骁领回来,凤羽便带着它和风寻一道下碧落天去。已是华灯初上之时,纵乐管中喧嚣欢腾,高山大门迎面洞开,仙来仙往络绎不绝。 风寻早已掩去周身仙气,罩着和凤羽同色的黑绸斗篷,在人员杂乱的纵乐管也不显眼。只是那头老虎颇受瞩目,幸而它凶得紧,性子又桀骜,倒也无人敢上来逗弄。 卢角真神事先接到消息,早已候在门口。因怕泄露他们身份,所以带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提纱灯的,两个尾随侍候的。 凤羽早年间见过卢角真神,如今久别重逢,他倒与先毫无变化,一身半紫半灰的浅色衣衫,玉簪束发置于脑后,半撒青丝散在腰间,眉目清秀c态度谦和。 平易温雅的神仙极多,譬如她五哥凤翎,又或是元初神君。前者较温雅,但因身份颇显华贵;后者较平易,但因权重透着威严。 卢角二者兼有却又不尽然,柔顺冲淡,隐隐似有三分病态。 他微微行个常礼,当先领着从提前留出无人通行的偏门进去,一路踏着白玉砖在芭蕉翠竹c宝相琼花中穿行,绕过几处欢声鼎沸的廊厦轩楼,来到一川飞流直下的通天大瀑布前。 凤羽拉拉风寻衣角,悄声问:“怎么此处还有这么长的瀑布?竟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水柱!” 卢角耳聪目明,听见她问微微提高声音道:“天河水流下来直落到仙界地面上便是逝川,此处不过是水流途径之所。”一面又带他们绕到瀑布后,只见半壁水流汇入一道清渠中。沿渠走出不远,便是栋极广阔的围楼,渠水顺着楼中间的缺口涌了进去。 凤羽与他从香木梯登上楼,见走廊两边尽是映着灯火人影的纱门,顶头悬着一溜垂绦宫灯,地板刻的花鸟人物,梁上绘的霞彩云纹。推开一扇雕漆大门,早有小童拉开移门候在雅间外,一见他们便忙忙跪伏相迎。 原来这围楼里面大天井底下是一汪碧水,如同翡翠盘化作湖泊,水面芙蕖绿萍皆有。正西面一座高台,檐下挂着“和声鸣盛”四个斗大金字的匾额,正是吹拉弹唱的戏台子。其余三面皆是盒子叠盒子似的雅间。 卢角带他们来的是位置最好的一间,坐东朝西恰是三楼居中位置,不高不矮不偏不倚正面对戏台,曲乐之声渡水飘来格外清亮。 凤羽细瞧这屋子,见西墙乃是一扇落地大窗,窗屉子早已吊起,目之所及便是华灯照耀下的戏台,南北两溜摆着矮柜玩物并各色琪花瑶草,屋中地榻上隔着长桌,上面满陈各色仙果佳肴。小童子提来两只小炉,一只烫酒只煮茶。 “这里真好,心思都想绝了!” 风寻微笑,回头问:“今夜唱什么戏?” “自然由天神先点。”卢角从身后小童子手中接过戏折,双手奉给他。 风寻接过却随手递给凤羽。她翻开一瞧,里面古乐散曲应有尽有,每回条目下附着几行小字简介,旁边又有小小一副工笔,或是青衣c或是老旦在纸上回眸转身,手指拂过之处显出弥漫彩光,竟传出曲子的声音来。 凤羽大乐,从不知戏本子也可下幻术做得如此讨喜,当下这般那般点了戏。风寻便吩咐:“这里无事,不用人伺候,都下去罢。” 卢角应声“是”,指着移门边的一只铃铛道:“天神若要叫人,一拉这铃便是。”又向凤羽道:“真神点戏只在那戏折子的回目下使个‘千里传音’术即可。”说毕,躬身退了出去。 风寻将老虎牵到屋角,它竟也老老实实地卧下打瞌睡。凤羽趴在西窗边的一道及膝高的栏杆边,探出头去向外瞧,却见楼上空中有两条火龙在盘旋游走。 “那是什么?”她指着问,听风寻答道:“仙术做出来的,照明用。” 凤羽点点头,只听对面乐声响起,已开了戏。她又见南北两边无数房子皆灯火通明,也有许多神仙伏在栏杆边上瞧戏,却都斜着眼睛。 “到这边来,不要趴着那里给人认出来!”风寻招招手叫她。 “隔得这么远,哪里就认出来了?”她撇撇嘴,还是回来坐下。 风寻一面给她斟茶,一面道:“戏台子隔得也远,你还不是瞧得一清二楚。” “算你有理还不行?”凤羽笑道:“可惜这么有趣儿的地方,我竟是头一次来。” “并非初次,只是你忘了。”当年她来听过说书。 正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吵闹声。凤羽拉开移门,问守在两扇厚重雕漆门边的小童子:“外面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门口站着的两童子都称不知,凤羽又趴在门缝上向外瞧,隐隐约约只见一男一女滚在地上。那两人穿戴朴素整洁,发鬓微染风霜,面目倒有几分似曾相识。 “他们是谁?”凤羽顺手拉过一个童子,要他从错掩的门缝向外看。 小童子窥视一眼,神态间颇有轻蔑之色,道:“回真神,他们是做洒扫的天聋地哑,一对儿夫妇。” 风寻从里间出来叫她:“不要再管闲事了,快回去罢,一出戏都唱完了。” “等一下,你瞧!”凤羽顺着门缝指认:“出来那个是北极战神,这个老混蛋怎么也上这儿来了?” “胡说什么。”风寻嗔她一句,凤羽立刻知觉自己说错了话,向左右道:“今日的话若有半个字传出去,就是你两个的不是!” 一语吓得两个小童子慌忙跪倒,口里连连央告不敢。凤羽不理会,再向外看去,见北极战神的侍从围得满廊皆是,他站在与自己这边相同的两扇雕漆门里喘气。当先有一个近卫长模样的神仙正指着天聋地哑喝骂:“我把你两个下作的黄子,真神叫你去是看得起你!你倒敢推三阻四起来,真是给脸不要脸!这会儿还不快去,惹得真神兴起,打将起来,把你们肠子掏出来喂狗!” 凤羽大为不忿,心想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又见卢角真神引着一个女仙过来劝解,听不清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北极战神便露出喜色来。 那女仙穿着一身藕荷色宽袖绫裙,上身罩着一层暗红钩花薄纱,下身系着枣红宫绦,中间一条紫红腰带,脚下同色织金绣花鞋,云鬓贴着两朵红绢花,翡翠翘簪于脑后,金箔花钿并耳坠,神态三分风流五分妖媚。 风寻瞥了一眼,在她耳边道:“是个红狐狸精,别看了。” 凤羽不听,只见北极战神一只粗手拦腰箍住那女仙,低头香个嘴,比她腰带还红的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瞪着铜铃眼挥手遣散侍从,转身进屋去了。 卢角摇头叹口气,叫起天聋地哑命他们下去,转身却见凤羽扶着门向他招手,忙上前问:“不知真神有何吩咐?” “怎么回事?”她指指对面,这才留意到,那两扇门上另有一块玉牌,上面写着“地”,再抬头看看自己这边,也有同样一块牌子,写的是“天”,又问:“你们这儿的屋子都有个牌子吗?” 卢角只垂手道:“咱们这里最上等的几间屋子是按天地玄黄排的,后面另有宇宙洪荒四等,每等十五间,南北两边的便是人字号,不过按数排。”却不提方才的一场闹剧。 凤羽不好再问,点点头便命他回去。风寻带她进屋关上移门,抬手在房中笼上层层密不透风的结界,只闻外间戏曲之声,屋内却连一丝响动也传不出去。 风寻呷口茶道:“有话问罢。” “北极战神为何会到这儿来?”他那样的好色之徒,最该在浮浪山那样的烟花地流连才是。 风寻握着她一只手,闲闲道:“前些日子他家里妻子到浮浪山,将他在后山的外宅拆个稀烂,将那不知是几房的小妾打得头破血流,又寻死觅活地大闹了一场。许是为避嫌疑,且要消停一阵子,他便到这里来了。” “我竟不知道,六哥也没说。”凤羽嗤道,“只怕消停不了,你瞧方才他那个样子!我猜定是他要酒女陪侍,天聋地哑不给他叫,所以才生这么大气。卢角大约也是无计可施,不知道从哪给他寻了只狐狸精来消遣。” 纵乐观不比浮浪山,向来只有戏曲杂耍之流的取乐玩物,从无陪酒陪食的规矩。纵然有一两个对戏子伶人动手动脚的,也必被撵出去,从此不许再入。况且此处就在天宫底下,也极少有神仙敢造次。皆因北极战神权重,手里掌着天宫几路神兵,素日横行霸道又无人敢得罪,所以根本不将此间的规矩放在眼里。 “哎?”凤羽又问:“从未听说北极战神有妻室,是哪里的神仙竟肯嫁他?” “北海元洲中行氏的神女,性子却火爆,与他一直不和顺。”风寻端给她茶杯,接道:“只是这门亲是天帝保赐,他也无话可说。” 凤羽默默,歪在他腿上一面看戏一面道:“依你说,这脾气不好,倒成了他好色的借口了。我二姐性子也火爆,难道将来寻一个姐夫也养外宅吗?若是你喜欢了谁又不想我知道,难道也要养做外宅吗?” “又胡说!”风寻捏她脸颊,“我不过答你的问,却叫你曲解出这些意思来!我有了你还缠不够,哪里还搁得住旁人来闹?” 凤羽握住她手躺正,抬头看着他说:“你若有了那样心意相通的人,别叫我最后一个知道,我宁愿离了你,也不要瓦全。或者你瞒得滴水不漏,骗我永世便是专情了。” “这话违心,你岂是受得了‘不纯粹’的人?”风寻俯下身在她眼睛上啄,口里含混道:“你就是我心意相通的人,永永远远只是你了,再无旁人的。这话日后不许再说了。” 凤羽禁不住,抿着嘴钻在他怀里笑成一只虾米。风寻把她捞出来,吻吻凌乱的鬓角命她老实看戏。台上方唱完她点的一支《出征曲》,现又在变幻场景,接着登台的竟是卢角亲自扮的正旦青衣,柔柔娇娇,冷冷艳艳。 风寻摇头不语,凤羽却甚是高兴,抓起大把的金币向水里洒,据说那里面养着吞金兽,一应珍宝都会被它收走。果然四周都响起喝彩声,金珠玉环雪片似的向下飞。 气氛正热,台上刚刚唱到“风起玉尘沙”一句,忽然只听水面传来一声爆响,两头巨眼豁嘴吞金兽猛地蹿了上来,直向半空飞去。这一下引得众仙的珍奇异兽都嘶叫着从窗口向外奔,其中便有雪骁。 凤羽匆忙去追,右脚在栏杆上一点,飞身挽个花,手里一根丝盘的活扣套在它脖子上。雪骁“嗷呜”一声长啸,转身被她牵了回去。 风寻皱眉立在窗边,无名指轻弹,数道金光激飞而出,正中两头吞金兽。只听两声惨叫,发狂的孽畜又“噗通”跌进了湖中。 他又回来教训了雪骁一顿,看着凤羽道:“谁许你出去的,拽都拽不住,若被人看出了身份如何是好?” “哪儿就看出来了,那么多人都出去了。”她低声咕哝,心虚地垂着头。 话音未落,外面便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凤羽拉开移门,示意小童子推门看看。谁知门外竟是许久不见的沈青。他穿着一身青蓝衫子,袖口紧缚,腰封佩玉,眨着一双点漆亮眼笑道:“果然是你!” 凤羽大喜,忙拉他脱靴进去,又命小童子闭上门不许声张。风寻见他进来,微微点了点头,指着芙蓉簟命他座。沈青却不坐,奔到雪骁旁和他搂搂抱抱滚在一处。 “你何时来的,怎知我们在这里?”凤羽给他斟茶,“你这胆子忒也大,竟敢往天上跑!岂不知你们魔族与天宫这边的气息c方位相克?” “虽然相克,不过法力受限,又死不了!”沈青倚着雪骁,老虎舌头不停舔他侧脸,“魔界大乱了,我是出来躲清静的,顺便来看看雪骁。我原去东洲找过你,谁知连山都没上去,便被人撵了出来,可真好大的架子!后来听说这里人多眼杂,便想来打探打探。方才在北楼上看见雪骁冲出去,我就知道是你了!” 凤羽心想难怪风寻不让她来纵乐馆,魔族贵胄轻轻巧巧便混了进来,竟还无人晓得,因又问:“你们魔界怎么大乱了?” “你是不知道,唉!” “你这样的人,竟也会叹气!”凤羽笑他,又听说道:“还不是夺嫡之事,闹得你死我活的!依我说,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谁赢了便是谁做储!” 凤羽“扑哧”一笑,讥刺道:“要是那样,你就应该去做魔君!” “我才不稀罕那劳什子皇位,困人一生的东西,有什么好争的!”沈青蔑笑,随手抛起一颗榛子,又张着嘴去接。 风寻放下茶杯,淡淡道:“你来得合时。过些时日我们大婚,正巧来饮一杯水酒。” 沈青一挑眉,拱手笑道:“竟不知你们要大婚了,恭喜恭喜!”又浑身搜罗起来,却什么也没摸到,“可惜我没备贺礼,这几日找去,回头给你罢!” “不必。”凤羽摆摆手,“只是你这段日子往哪里住呢?” 他无所谓地笑笑:“哪里不能住,随便一棵树也能栖的!” “那哪儿行?”她想了想,提议:“不如你跟我回去罢,只是不能露出身份来。” 沈青也不推辞,随口答应了。 风寻瞧天时已晚,便要打道回府。凤羽虽不乐意,却也听话。行到云空分流处,他又整整她衣襟嘱咐:“我有事忙,不送你回去,左右有他和你一起,料也无妨。过些时日便要大婚了,你不可再惹祸。这段时间不宜会面,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我那日去接你。” “知道了,你有事快回去罢。” 凤羽摆摆手,拉着沈青腾云而去。 待到东洲,守山神将见她身边跟着沈青,便也不敢拦,狐疑着将他放上山去了。路边花草树木极繁,各处笼着仙雾瑞霭,与魔界的繁华迥然不同,沈青一路看一路奇,指着漫山遍野的云霞宫殿叹道:“难怪我母亲在时常夸东洲的景致,果然与别不同!” “还有更不同的,”凤羽带他穿过紫花飘飞的梧桐林,“一并都让你见见。当初我头回去魔界时,也是你这般惊叹。” 上得山去,凤羽怕凤母看出沈青的身份,便也不带他去拜见,只命梧桐收拾房舍带他去安歇。她自己登上云台,往玉潇殿里去。 凤母正带着人在忙,见到她来招手道:“来看看,有何不满意的趁着还有时间快叫他们改去。” 凤羽打眼只见满地堆的钗环服饰,不禁大感头痛,撇着嘴道:“不就是成个亲,用得着这样吗?”拿起那顶金镶红宝的凤冠,只觉沉甸甸的,几乎提不起来,“这都什么东西,我要是戴上,脖子也给坠断了!” “又混说!”凤母接过凤冠,将后面绞缠在一处的金箔穿的三尺长流苏理好,又将顶上嵌的一颗血红色的星夜浮尘擦亮,拨正金髦穗子,劝道:“大婚时都要戴冠,虽然沉些,却也只戴一天,你就忍忍罢。” 凤羽又拿起那喜服,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大红半透的洒花红绫上面满缀着银线穿的熠熠珠饰,外面的罩袍上金羽辉线绣的花团锦簇飞凤图,拖拖曳曳直拉出几米长,更不要说那织金的绣鞋,佩玉的腰封,还有一地的首饰项圈。 “谁爱穿谁穿,我不要穿这些!”她皱着眉,满心嫌恶道:“这都是给那些小女子穿的,都穿戴上我还动不动了,连云驾嫁不了,还成什么亲?再说打扮成这样,简直像吞金兽吐在我身上了!” 凤母欢欢喜喜的脸色瞬间沉下来:“谁说要你自己驾云了,难道我们连版舆也没有?” 正说着,涂蘅端着一只枣红托盘走进来。平素冷冷淡淡的人,此刻却笑道:“小七,快来挑挑,看你喜欢哪个。” 凤羽见那托盘里一叠纸,拿过一瞧,只见上面画的各色花样图腾:“这是什么劳什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那是花钿的图样,”凤母放好金冠,坐过来道:“你瞧瞧喜欢哪个,到了那日好描在额上。” “我瞧着哪个都不好,”她脑海里尽是今夜那只红狐狸精眉心金光闪闪的花钿,“穿这个戴那个的,烦死了!又贴这个做什么,像个妖精!” 凤母本来忍着,闻言禁不住在她背上打了一巴掌,斥道:“偏你这样邪佞!旁人都是如此,到你就要生出这许多抱怨来!这个不穿那个不戴的,你干脆不要嫁了!” 凤羽耷拉着脑袋不作声,脸色难看得滴水,倔强的模样惹得凤母怒火更旺。 “小七性子爽直,不耐烦这些东西,母后别怪她。”涂蘅忙圆场,又向凤羽道:“一生就成这一次亲,切不可马虎了。就算你省事,叫众仙看见,不说你不爱弄这些,倒要说咱们东洲办事草率c苛薄皇女,连风寻天神脸上也不好看的。”指着一个花绽金彩的图样说:“这个漂亮,不如就这个罢。” 她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耿着脖子c扭着脸,只是不言语。凤母也满面怒色地不作声,吓得满殿小仙都不敢乱动,个个敛声屏气,一丝声响不闻。 涂蘅无奈,悄悄拽拽凤羽袖子,见她仍旧倔得不说话,便故意问:“方才进来时看见梧桐引着一个穿青蓝衣衫的人往后山去了,那是哪里来的人?看着有些面生。” “一个朋友,”凤羽低低道,“暂住在这里。” 涂蘅借机支她出去:“他手里牵着头老虎,一路上吓得小仙们吵闹不安。你快去看看,给它寻个妥当的地方安置,莫伤了那些仙术低微的鸟儿。” 凤羽余光扫她母亲一眼,见还气着,便起身出去寻沈青。刚踏出玉潇殿,只见她六哥凤翦摇摇晃晃拎着个酒壶从梧桐林里向这边走来,便迎上去问:“六哥,你从何处来的?” “落音山。”凤翦搂着她肩向里走,“我在那碰见了元初,说是去取秦池给你们谱的一套大婚的曲子。看来你这亲结得还不错,算他风寻有点人心!” “他本来就不错。”凤羽知道凤母素来最受他的哄,便将方才的事告诉他,请他去劝解劝解,又听他道:“让你穿你就穿,犟什么嘴,活该你成日遭训斥!”话虽如此说,还是进殿去甜言蜜语一番,哄得凤母将气都消了才罢。 凤羽自己跑去后山找沈青说话,见半山腰的白石栏杆边上,他正坐在月下逗老虎。那一痕英挺的鼻梁,两道斜飞的剑眉,顾盼神飞,俊朗英武,恍然间真有武端再世的错觉。她唤来一个小仙,命他去备几样酒菜来,自己提着去见他。 沈青把石桌上的棋盘搬走,将酒菜一样样摆上,斟了一杯敬她:“此番来仙界,一路没少受人眼色,多的是目下无尘的神仙。倒要谢你,分明与我们族人有仇,却肯带我来家住。” 他如此正式,凤羽反有些讪讪,饮过酒摆手道:“我与你们尊上有仇,与旁人何干?你又没上过战场,打过仙界的。况且当日在魔界何等凶险,萍水相逢你却将我们藏在府里,那才是担着老大的风险,我该谢你才是。” “这有何谢处!”沈青满不在乎,“你帮我救下雪骁就够了。当时那件事,连我爹都赞,说我终于明事理了。” 凤羽心想那件事大半是风寻的算计,自己实在无甚用处,况且原本是要利用沈青的,因此也不多说,同他再饮几杯,又问:“总听你说你爹,却不知你母亲是谁?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仙界的神仙,不晓得我听没听过?” “我母亲”沈青一向明媚的脸上忽然划过一丝苦笑,“她叫百灵,的确是个神仙。” “百灵?”凤羽大惊,“我幼年时身边照顾起居的姐姐也叫百灵,我爹羽化后她便不见了,难道竟如此巧合?” 沈青也觉不可思议,翻手变出一串红玉珠串,问她:“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你可见过?” “没有,”凤羽松口气,“自来也没见过这东西。” 她拿过来细瞧,只见玉珠圆润c纹理细腻,比菩提小些,比黄豆又大些,束口那颗摸着有些异样,月光下细瞧,却是正反两面分别刻着两只上古神文的金字,其中一只被划花认不出了。她自小不学无术,不通这上古神文,即便未被划花此刻也识不出,只说明日去问问凤翦。 沈青又道:“我母亲生前与我爹总是淡淡的,具体情由我也不太知道。以前听人说,她是要探听什么秘密才委身于我爹,后来便有了我。但终究未能如愿。再后来她身份不知被谁宣扬了出去,魔族深恨仙界的,竟暗地里将她杀了,直至如今我也未能查出那刺客是谁。”说到此处仰头灌下一杯酒,神色之间凄楚尽显。 “她留给我的只有这串玉珠和雪骁。”沈青目光扫过与月色融为一体的老虎,竟难得露出些许温柔之色。 凤羽不知如何安慰,听他提到老虎,忽然想起芈江当日之言,便问:“你母亲是否与当年仙界西洲的左丘氏有关?”若非如此,为何这天地间唯一的西方神虎会追随她去魔界安生? “母亲说这老虎为她所救,便带到魔界去了。从来也未听她说过什么左丘氏,应该没有关系吧。”沈青忽然一笑,“这家伙当年又瘦又小,竟不像只老虎,倒像只病猫。”雪骁仿佛听懂他的话,反驳似的“嗷呜”一声,被他揉揉脑袋,又眯着眼趴了回去。 二人又叙起沈青的几个朋友,许回c景春阳c皇甫骁近来之事,说到魔君想要将金玉致指给许回,因两家都有些不情愿,此事便暂且搁置不提。 如此谈谈讲讲,直饮到半夜方散。 翌日清早,凤羽先着一个小仙去请沈青,自己则到玉潇殿请安,一番谄媚将她母亲哄得转怒为喜,方将沈青带到凤母面前引荐。 凤母略说了几句寒暄之语,叫他在此同在家的一般不要拘束,又命传膳款待。凤羽向沈青要过那串红玉珠,问她母亲:“这珠子上有个字我不认识,母亲瞧瞧是什么?” 原本她一只手遮着看不真切,凤母伸手接过方吃了一惊,满面疑惑,连声问:“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从何处得来的?” “有何不妥吗?”凤羽同沈青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其中缘故。 凤母看他们两个神色不像扯谎,叹了口气,凄然道:“这丹硝玉珠是你爹的。” “我爹的?”凤羽大惊,“母亲没看错吗?” 沈青也道:“许是东西有相似的也未可知。” “不,这就是你爹的。”凤母翻过那串玉珠,烂若披掌地摸到那颗刻金字的珠子给她看,“这两个字是上古神文中的‘夙’和‘烟’,只是‘烟’字被划得瞧不出来了。当年你爹在西洲救了百灵,因她法力不高,便将此物随手给了她,要她做个护身的法器。” “居然真的是百灵!”凤羽拉着满面愕然的沈青向她母亲道:“这竟是她的亲儿子!” 凤母听她说起缘故,连连叹气。 沈青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是愁是乐,也唯有一叹而已。凤羽觉得造化之奇当真莫测,百灵原出自西洲,当初被她爹所救想必也与左丘氏灭族一事有关,也难怪六界唯一的战神白虎会追随在她身边。 几日后凤羽带沈青去南天寻风起,后者乍一见他不禁晃了晃神,直叹他与当年的神将武端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听见凤羽问当年她爹在西洲救下的男童,果然证实了凤羽的猜测:“武端便是左丘氏的遗孤,金凤为避嫌疑才送到我这里来。”又道:“一同救出的还有武端身边一个侍女,因我这里皆是神将不便,那女仙也愿意追随金凤,便由他带回东洲去了。” 事已至此,总算水落石出。 九源神君死前所说凤夙所谓的私生子,其实是左丘氏灭族时被他救出的宗室遗孤武端。而百灵则是左丘氏家的侍女,临危之际护送小主人出逃为凤夙所救。待凤夙陨灭后,她救下雪骁c去了魔界,想要追查凤夙死因,谁知在那里同沈惊风生下了沈青。 凤羽此生见过两个与武端相似之人,一个是多年前的好友朗星,一个是如今的沈青。事有凑巧,却也不能巧到如此。她从前虽有疑心却无头绪,如今知道百灵与武端c与左丘氏的关系,便有些疑心。 武端是左丘氏唯一的后人,如果得他一滴血便能取出自己被封在那只玉环里的记忆。而沈青既与他相似,又与左丘氏颇有渊源,或许他亦能破开封印也未可知。 凤羽回去便将此事同沈青一说,他自是义不容辞,当即取血给她。秋白的血还存在那只白瓷瓶里,她一直带在身边,此时取出滴在玉环上,又刺破自己手指取了一滴血。 三颗血珠方一沾到玉环便渗了进去,凤羽趁机施展血印术,只见耀目白光将玉潇殿晃得如同盛着颗太阳。 那玉环中的抵抗极强,她额上渐渐沁出了汗渍。凤母见她吃力,便搭上一只手来相助。法力源源不断地汇入,片刻间忽然一震,她两个都不由得倒退三步。 凤羽忙扶起母亲,回头再看时,那玉环竟然不翼而飞了,桌上只有一只晶莹通透的瓶子。沈青素来无所畏惧,抓起瓶子摇了摇,奇道:“好凉,沉甸甸的,里面好像有水!”说着便要向外倒。 “不可!”凤母忙拦住他,拿回瓶子给凤羽,“此物太奇,里面不像水,倒像是仙泽瑞汽一类的东西。你还是先收着,改日问问懂这些稀奇古怪东西的人。” 沈青连连点头:“对,还是小心点!” 凤母被他逗得不禁一笑,凤羽也是一笑,心中甚是怀疑沈青的身世,嘴上却未明说,只是将瓶子小心收在元神里,便又同他胡作非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又过去几日,已是风寻和凤羽大婚之期。东洲上下一片喜色,因还在孝期,便不用繁杂饰物,只将各色花卉摆满各处。 凤母一早便和涂蘅去给凤羽梳头,彼时她还未睡醒,看天色未明,口中多有抱怨之言,到底被她母亲训斥几句才好。 早在半月前风寻已命元初将喜帖雪片般撒出去,乾坤造化中但凡有些脸面的神仙闻得天神风寻迎娶赤焰金凰,谁不肯来凑这份热闹! 喜宴便设在三十六天,凤羽由八十一只彩凤驾辕护送,被一身赤红的风寻迎去了天宫。天帝与情神陆引亲自前往证婚,秦池奏乐,灶君设席,福神迎送,喜神接引,光神照耀,幻神布景。如此一番热闹繁华,不可胜计,直至后世千万年仍旧为人所称道。 凤羽忙碌一日,头上戴的凤冠赘得脖子几乎不曾折断,身上穿的喜服几次差点将自己绊倒,好在她面子功夫做得滴水不漏,才未在众神面前出丑。此刻坐在太虚宫中,真有隔世之感,可她顾不得喜悦,只想揭开盖头透透气。 恰在此时,一向不曾关的殿门忽然响起了“笃笃”声。凤羽忙示意身边的入梦小仙去开门,入梦却急急道:“真神快将盖头盖上,不能被人瞧见!” “没事,理那些破规矩做什么,你快开门去罢。”她满不在乎,抬起脚便要自己去开门。 入梦无法,忙忙跑去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笑眯眯的俊逸真神,穿着一身杏色长袍问她:“你们殿下呢?” 凤羽千辛万苦爬起身,一抬脚几乎扑倒在地,忙拉开缠绞在一处的裙摆,笑道:“真神不在外面喝酒,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来抢亲的。”芈江一句玩笑却吓得入梦眼睛瞪得溜圆,诺诺退出,飞跑去禀告风寻,“这小仙有些意思,还当真了!” “人家老实,那里像你满嘴里没一句实话!”凤羽讥刺取笑,又问:“到底找我何事?” 芈江负手打量这朝夕殿一圈,笑道:“若不趁着这次机会来看看这太虚宫的模样,只怕这辈子再不得见了。也亏得他素日那样小心翼翼,只怕放进奸细来,没想到今日竟肯放众仙进三十六天。” “你就是来看房子的?”凤羽才不信。 “自然不是。”芈江坐下反问:“不是你找我有事么?我想你此时也无聊,便来了。” 凤羽忽然想起几日前曾与到丹穴对大婚流程的元初提起有事想问芈江,大约是元初在外面席上遇见他,便代为转达了。 她一拍脑门,叹道:“我怎么忘了,是有事情要问真神。”翻手化出那只瓶子给他,“真神帮我瞧瞧,这东西是什么,怎么用?” 芈江打眼一瞧便已看出端倪,神态却颇为疑惑:“这不是流忆瓶,早已打碎了的,怎会好好在你这里?” 其实那日玉环变幻成瓶子时,凤羽便已猜到七八分,只是不能肯定,此刻听见芈江的话心中恍然,便将来龙去脉告诉他。 芈江闻言,啧啧称奇:“大约是这瓶子上施了幻术才变成了玉环,你的记忆被封了进去,连带幻术也被加了封印。稀世慧眼太过珍贵,这瓶子有它加持,自然是谁也解不开了。无论是谁收了你的记忆,这心思可也想绝了!” “是琅环给我的玉环,但玉环是天帝赐给她的。”凤羽声音淡淡的,里面的暗潮却汹涌,“许是天帝从别处得来,并不知里面有什么,也未可知。”话虽如此说,心里却觉得牵强,毕竟世人皆知流忆瓶是九大神器之一,向来收藏在天宫里。纵然天帝不知晓此事,不过是随手赠给了枚玉环给琅环,但那偷走她记忆的人也必和天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芈江扯了扯嘴角,问她:“无论如何此时真相大白了,你要如何?” “自然是要请教真神,这记忆如何拿回来?”凤羽语气分外肯定。 “这里面盛的便是记忆,你喝了它便是。”芈江有些犹豫:“不过,你现已大婚,既嫁给了风寻,最好还是将前尘抛却得好。从前之事何必追踪,过往不恋,忘了便忘了罢。这记忆不要也罢。” 话音刚落,只见风寻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身的酒气,神志还算清明,看见芈江微微皱眉:“你不在外面,进来做什么?”又问凤羽:“盖头怎么揭了?” 芈江见他不悦,不愿搅这一池春水,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回头望着她道:“想想我的话。” 风寻过去拉她坐,反手在她颊边流连,语声带着三分醉意喃喃:“你真美!”忽又将她拥在怀中低叹:“终于娶了你,不枉我费尽周折!” 凤羽心里一软,柔情似水一涌而出,回抱住他腰身,在他耳边轻轻问:“宴席散了吗?” “不要说散。”风寻紧了紧手,难得不安地叮嘱,“不许说散,我们永远不会散的。” 凤羽失笑:“何时你也如此忌讳了?” 风寻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可笑,叹口气道:“病笃乱投医,果然不错。”想想又拉起她,语气不善地问:“芈江方才来找你做什么?” “你胡思乱想什么!”凤羽又好气又好笑,原本不想在此旖旎之时告诉他,但他问了又不好不说,便将前番之事一一告诉他。 风寻眉头越听越紧,脸色越听越白,变了变神情,道:“我知道,如果记忆不找回来,你心里总会有个遗憾。我不拦着你,但不是现在,至少过了今夜,好不好?” 凤羽岂有不好之理,此刻他怎样说,便是怎样好。 外面月色正好,从天外天斜飞出来,投下一室皎白如洗的影子。凤羽脸上红香白玉,看得风寻如痴如醉,与她饮一杯合衾,共一盏团圆,取下她摇摇晃晃的凤冠,褪下她层层叠叠的喜服,醉意上涌,酒气扑面,一夜共度。 晨光熹微时,凤羽靠在他怀里,睡得无知无觉。风寻却一夜未眠,目光灼灼落在那只流忆瓶上,天意如此,它到底回来了。 他忽然萌生出一种毁掉它的冲动,只消轻轻一推,半瓶水雾流散,他们便会永永远远下去,神不知鬼不觉,从此他再也不必忐忑不安,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乱她的心,只是要付出一点点的代价——对她无尽的愧疚。 手指在瓶边摩挲,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怂恿他,踌躇半日,终究未能下手。 凤羽醒来时他已穿戴完毕,坐在榻边看着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风寻身上依旧是大红喜袍,他穿红色亦是这般赏心悦目,凤羽眨着惺忪的睡眼如是想。 “早,”她侧卧着身子微笑,“夫君。” 看在风寻眼里,只瞧见她周身闪着光,在灯罩般透亮的窗纱前,笑靥如花地唤自己一声“夫君”。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洞房花烛朝慵起便是这等的滋味。为着这一笑c这一声,他觉得,值了。 “起来,我有话同你说。” 凤羽还穿着大红裙子,一番梳洗过后,坐在他身前瞑着眼苏醒。嗓子里惬意地哼了一声,枕着他胸口慵懒轻叹:“不想动,永远这样罢。” 风寻低下头去嗅她幽香的发丝,心中留恋不舍,却仍是低低道:“流忆瓶中的记忆我倒了。” 凤羽一怔,竟觉得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她会生气c会可惜。“倒了便倒了罢。” 风寻叹口气,淡淡一笑:“早知如此,我真倒了。” “嗯?”她抬头看,见那半瓶记忆仍正在他手中摇晃。 “喝了它罢。”反正迟早会有这一刻。 凤羽坐起来,捧过那只晶莹玉瓶,只见里面隐隐笼着蓝紫色的光晕。颜色如此漂亮,想也坏不到哪去罢?她笑着,缓缓将它凑到了唇边。 “等等!” 风寻忽然叫住她,“先把药喝了。”递上一碗浓黑药汁,她医心痛病的药丸吃尽了,只能继续喝这苦药。 “不喝了罢,根本没用!” 凤羽如同端着一碗刀子,眼神恳求,却只见他摇了摇头。风寻起身揉揉她发心,道:“我去给你拿花蜜,快喝了它!” 那汤药便像一颗切开的蛇胆,颜色不尽相同,苦味却有过之无不及。她趁他转身的功夫,悄悄将它倒进了旁边的花瓶里。 “我喝完了!”凤羽倒过碗来给他看,的确一滴不剩。 风寻微微诧异,给她喂了一勺花蜜。只觉一阵清香直蹿入灵台,她在心里偷偷地笑。“不知这个苦不苦?”她捧着流忆瓶问。 风寻目光飘忽地看着她,勉强扯出半个笑容:“甜苦参半。” 凤羽伸出舌头,轻轻尝了尝,没有味道。她看看风寻,试探性地咽了一口,依旧没有味道,不仅无味,甚至连重量都感觉不到,只觉一阵风滑过自己的喉咙。 “怎么了?”他问,“可是” 她皱了皱眉,摇摇头,捧起瓶子一饮而尽。凤羽这次尝到了一丝味道,很微弱的味道,就像干燥已久骤然尝到水时嗓子里泛出的腥甜。 她放下瓶子,觉得自己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分明刚起眼皮却逐渐沉重,神思昏沉,头晕眼花,如坠云里。 风寻抱起晃晃悠悠的她,在她耳边低低呢喃:“待你一梦醒来,记得你的承诺,不会离开我。” 外面风云变幻,淅淅沥沥落起雨来。想来是东方水监体贴,有意困他们在宫中一日缠绵。他将她放在榻上,回头走到烛台边方要拂手,一缕风忽然卷进来,轻轻吹灭了那两盏永夜红烛。 但愿,能够如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千年前,凤羽卧在丹穴峰后,迷湖水榭的软榻上,身下枕着碧玉游魂枕,身上盖着锦缎彩绣的梧桐缂丝云锦被。皎白的月亮挂在巨大的窗棂外,夜色柔软得像墨黑的绸缎,洒满了细碎的宝石。 晚风习习,飘来阵阵桂子清香。 如此沉醉的夜晚,最能令人好梦,凤羽却辗转难眠。她穿着素白色的中衣,小小的手一拽一拽地够着头顶宫灯上垂下的丝绦,露出一截雪色的衣袖。 “殿下快些睡罢,不然明日没有精神,尊上的洗尘宴你可就玩不尽兴了!” “百灵,你说爹爹明日一定会回来吗?” 百灵的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格外炯炯,“那当然了,尊上前日就以‘千里传音’术告诉了凤母,又怎么会错呢?” 凤羽说话有些奶声奶气,抱怨道:“可是我四姐也说前日会回来,昨日又说明日会回来,可见当不得真!” 百灵似乎也没了方才的肯定,馁声道:“那也是,听说此次混战虽是咱们仙界占上风,但双方都损失惨重,所以耽搁几天也是有的。”转念又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战事就快结束了,尊上总是要回来的,早几天晚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可明日是我的生辰,”凤羽皱着眉反驳。“爹爹走的时候保证过,会赶回来给我庆贺的!” 百灵噗嗤一笑:“尊上在前方作战,军情紧急,不知有多忙,哪里还顾得上殿下的生辰?” 凤羽目光闪动,忽然翻身坐起,冲着坐在地上c头靠着帐幔的人道:“真的吗?” “自然是我乱说的,殿下别急。”百灵忙爬起来走到榻前,将她小小的身子拥在怀里,安慰道:“尊上一定会回来的。再说,就算尊上不回来,殿下的生辰,连天帝也要送上贺礼的,还怕没有体面吗?” 凤羽扁扁嘴:“天帝送不送贺礼,关我什么事!” “天帝可是六界权力最大的神仙之一。”百灵道,“咱们仙界四洲虽然各自为主,但也要对他礼敬三分。连大殿下也只在成年时收过他的贺礼,殿下如今才五岁,却年年生辰都有贺文和礼物,怎么还不高兴?” 凤羽扭着脸,语气甚为不屑““他厉不厉害,尊不尊贵,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又不认得他。我只愿爹爹能回来,其他人理他呢!”说毕,便翻身躺下了。 百灵一面替她掖好被角,一面暗自叹道:“凤母娘娘总说殿下年纪虽小,性子却最古怪,执拗异常,说的果然没错!” 其实她却不知,世上原多趋炎附势之人,但孩童的思想最为纯净,犹如白纸,同谁亲近全凭自己的心意,丝毫不会被权势名利所左右,正是“帝力与我何有哉”的年纪。 百灵听没了声音,便道她已睡着,刚要走回去守夜,忽听凤羽稚嫩的声音老气横秋地说:“你说天下为什么会有战事呢?” 百灵闻言愣了一愣,道:“为了苍生呀。” “自古都言兵战为祸,‘兵戈既未息,儿童尽东征’,我年纪虽小,却也听夫子讲解过这两句凡人的诗。” “那大概是为了争夺领土。” “争夺领土做什么呢?” “那自然是为了建功立业了。” “建功立业又为了什么?” “建功立业建功立业便能青史留名了呀。” “三哥常说,人死魂灭,神死灵灭。既然都是化灰化烟,青史留名又有什么用呢?” 百灵一时怔怔,不知答些什么好,嗫嚅了几下,催道:“殿下快些睡罢,明日便可见到尊上了!” 凤羽眼皮抖了几抖,终于点点脑袋,伴着蝉鸣渐渐入梦。 夜半炸开一道惊雷,忽然落起雨来,水珠“滴滴答答”敲在荷叶上c浮萍上,敲着窗扉,潲进星星雨点。 凤羽被雷声扰醒,小手揉揉惺忪的睡眼,见百灵倒在桌前地榻上,睡得无知无觉,连雷声都未惊动她。 小小的身子攀缘下榻,给她披上一件锦绣披风,又走到窗前将竹撑子取下。她身量尚小,踮起脚才勉强够到探在外面的窗沿。 凤羽爬上榻,心神不宁地翻翻身,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后半夜,忽听叠翠崖顶,丹穴峰上,玉潇殿中传来阵阵叮当的云板声。那声音虽远,却十分清晰,顺水漂来颇有震耳欲聋之感,竟比方才的雷声还响。 凤羽吓了一惊,转眼看百灵也被吵醒,慌忙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百灵一脸惊惶,失声问:“响了几下,几下?” 凤羽不知她为何如此模样,犹疑道:“好像是四下。” 百灵如遭雷劈,脸色“唰”地白了下去,两眼茫茫没有神采,嘴里喋喋不休地重复道:“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呢?绝不可能!” 凤羽毕竟年幼,见她如此不禁也害怕起来,忙摇摇她的胳膊问:“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呀?” 百灵此刻失了主心骨,喃喃道:“四下,响了四下,那是是丧音!” “丧音?”凤羽不解,“那是说有人死了吗?” 百灵听她童音稚气不掩清越,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残忍,心中不禁酸楚,忙定定神,道:“殿下别怕,我们先去看看。”说毕,便起身牵了她往门外去。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刚推开门,忽听天地间“嗡嗡”响起钟声,和那雷声c云板声相比又颇不同,只觉沉郁悲戚,直触心底。 钟声一连响了四十九次,每次三下,最后单独一下余音绕梁不绝。百灵越听心越沉,低头看看凤羽,眼泪不由地夺眶而出,抓着她小小的手,颤颤巍巍道:“这是,不”忽然抬手抹去眼泪,极力掩饰住悲色,抱起凤羽道:“我们去看看去看看” 凤羽被她抱着飞到玉潇殿,只见殿门大开,里外哭声震天。漆黑的天幕上流火星矢划过,一连落下七颗。殿前两溜施金错彩的鹿角大灯笼都罩上了白幔,荼蘼精和梧桐仙正抱在一处痛哭,成群的鸿雁盘桓在殿顶哀哀嘶鸣,十几个小仙在房檐上挂白帷,还有不计其数的执事端着各样银器来来往往,一时间乱烘烘不知究竟。 百灵见到这情状,腿已软了,她放下凤羽,不知应进应出,更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走进去。 “小七!” 忽然有人惊呼,凤羽见殿门口叫她的正是大哥凤翷,便挣脱百灵的手,踉踉跄跄跑了过去。凤翷的眼圈猩红,看着有些怕人,接过她道:“你怎么跑了来,这里现在不是你来的时候。”语声竟带着三分哽咽。 凤翷是家中长子,自小稳重要强,从未流过一滴泪。凤羽一听他声音,不禁更害怕了,怯怯问:“大哥,你怎么了?这里到底是怎么了?”说到最后一句,也哽咽起来。 凤翷平日做事一向果决,此刻却颇为踌躇,他张了张口,竟未发出声来,垂头半日方道:“父亲去了。” 凤羽隐隐觉得这是极重要的事,摇着他胳膊,颤着嗓子催问:“去了?去哪了,爹爹去哪了?” 凤翷听了她的话,不禁滚下泪来,痛道:“去了,就是陨了c羽化了的意思。” 凤羽到底年幼不经事,说话虽明白,却都是纸上谈兵自己从未见过,此时茫然道:“那那怎么办?” 一语未完,只见凤翎c凤翦穿着素衣奔了过来。两人一见凤翷,都不禁落下泪来。凤翷强自压抑着道:“事已至此,快收了眼泪,进去看母亲。别拿这个样子惹她伤心,也别吓坏了小七!” 两人都甚是尊重长兄,闻言点点头,穿过大殿来至寝殿,只见凤母双目紧闭,面如金纸,静静躺在榻上,旁边小桌上放着一只喝空了的茶杯,地上赫然一滩血。 凤羽从凤翷手中跳下去,踱到榻边,拽拽凤母的袖子,低低唤道:“母亲,母亲!” 凤翷拉开她,道:“母亲悲思过度,刚刚吐了血,才倒下歇息一会儿。小七乖,别吵着她。” 凤羽扁扁嘴,回头见凤母已幽幽转醒。凤翎c凤翦都忙上前问候。凤母缓缓神,又看见凤羽,伸手摸摸她油光水滑的长发,期期艾艾道:“小七,我可怜的小七。幼年失怙,可怎么怎么”一言及此,便再也发不出一字,遂拿手覆了眼,抽泣起来。 众人虽都心酸,但也忙忍住劝解。 凤翷扶起凤母,见她眼泪不多,却气堵喉噎,止不住抽泣。他心知越是如此越是淤结得厉害,倒不如放声大哭有益。恰在此时外间小仙端来了参汤,凤翷忙命凤翦扶起凤母顺气,自己亲侍汤药,又闪开位置好让凤翎替她诊脉。 凤羽流着两行清泪,抓起凤母的手,抽抽嗒嗒道:“母亲请不要伤心了罢,爹爹会回来的,他跟羽儿保证过的,羽儿的生辰,爹爹一定会回来!” 众人闻言,心中不约而同涌起一阵酸涩。凤母勉力撑起身子,道:“小七,你爹他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了”说着又落下眼泪。 “不,爹爹会回来,一定会回来,他跟我保证过的!”最后一句话变了个调,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正闹着,忽听外面鼓乐齐鸣。凤翷扶起凤母,带众人走了出去。一到外间,只见白花花一片身披重铠的士兵跪在殿前空地上,二十八个银甲护卫抬着一只万年寒玉棺,人人脸上都有悲戚之色。 那棺旁站着束发金胄c秀美清丽的巾帼,正是凤羽的四姐风翧。她见一凤母,便跪倒在地,失声道:“母亲,儿臣都是女儿不孝!”一面滴下泪来。 凤母神思早已被那玉棺收走,脑中“嗡嗡”响,手抚在上面抖得像喝醉了酒,沉默半晌忽然长长哀鸣了一声,又低低啜泣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向那抬棺的冷冷道:“开棺,我要看看他。” 也不知为何,她的话中竟隐隐带着威严,使人不可抗拒。那为首的护卫向众侍卫使个眼色,道:“是。”说毕,众神合力施法,将那玉棺慢慢推开了。 棺盖缓缓退去,现出一张棱角分明c苍白冰冷的脸来,棺中人身穿甲胄躺着的样子似乎极是安详,又似乎分外愁苦,只有铠甲金灿灿的光耀得凤羽睁不开眼。 凤母此时却没了哭声,她缓缓抚摸着那张原本神采奕奕的脸,手下的寒意越积越多,喃喃道:“怎的都不像你了?”像是在低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那语声清冷,众人听了都不禁一寒。 凤羽攀援着玉棺探手不住地摇晃棺中人的胳膊:“爹爹,醒醒!爹爹,你醒醒呀!你答应羽儿的,你忘了吗?爹爹!”摇了又摇,终于无人应声。 她气性上来,重重甩开手,“哼”了一声,“呜呜”哭道:“你骗人!”说着一脚踢在玉棺上,留下一只小小的脚印。 众人见状纷纷呵责,骂她不懂事。 凤翦耐住酸楚,忙走上前将她抱走。 凤母替凤夙整整衣物,挥手做刀,将自己头发割下一缕绾个结,放在他怀中,淡淡道:“盖棺罢。”转身间只觉胸闷气郁,犹如剜心,忽又呕出一口血来。 众人吓得急忙上前扶她。凤翎搭过脉,摇头道:“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无妨。” 话音刚落,只见外间青鸾c凤翊风尘仆仆地奔进来,众人又抚棺大哭一场,这才合上棺盖,料理后事,将棺椁请到清心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