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劫之——断云微度》 正文 1.行香子 命由天富贵何时 夜黑如幕,孤月高悬。 绵延几里的宫廷内灯烛闪烁,廊阁殿宇披挂的素麻被照得白光荧动,檐牙高啄的宫殿在忽明忽暗的光波中更显冷漠孤寂。 元符三年正月初八,二十五岁的宋哲宗忽患急症,弃大宋江山不顾,匆匆驾鹤西去。宋哲宗没有子嗣,也没有交代只言片语,唯留下空荡荡的皇室宝座。谁将坐上这高不可攀的龙椅,成为大宋朝的新皇,选皇重任落在了如今后宫的当家人——宋神宗的正室向太后的身上。 福宁殿的东厢房内香气缭绕,太监们静候门外,宫女们伺候着向太后沐浴更衣,身着素服的她气质优容华贵,缓步而出。 殿外的供桌上已备好了祭品,向太后将供桌上的雕花签筒拿在了手中,三拜九叩,斋星拜月,她将签筒举过了头顶,对着遥远的天际表情肃穆,低声祷告:“先皇保佑,先皇保佑” 向太后将签筒摇了又摇c晃了又晃,许久之后,她停住摇晃签筒,定了定神,她手捧签筒用力一抖,签筒顶端小小的圆孔中飞出一只竹签。 飞旋的竹签啪嗒落地,太后忽然闭紧了双眼,一改往日的威严,怯怯地问一旁的侍从:“是谁?” 最近身的宫女随即探头去望地面上的竹签,看清楚上面的字迹,面带喜悦之色,高八度的声音令在场的人都听得到:“回太后:是端王!” 向太后心中大喜,她睁开眼睛,看了看竹签,竹签上赫然写着的两个大字一扫她两日来的忧虑,略显夸张的笑声响彻了夜空。 大笑之后,太后转身对太监宫女们说:“正是天命所归,这可怪不得哀家自作主张” 太监宫女们虽是以笑脸面向她,但宫人们心中明白,这样的求签仪式不过是走走过场,太后寻个心理安慰罢了。今日一早向太后发威:她对呈上来写着几位王爷名号的竹签不满,认定这几个竹签轻重不一,尤其写着“端王”的竹签最重c最不易被投中。聪明的太监赶紧将竹签进行了修正,写着“端王”的竹签已经修改得头重脚轻,太监们几经测试,确保了此番“端王”被一投即中。 帝王家向来选新皇有看不完的重头戏,不是九子夺嫡的明争暗斗c就是众王争储的血雨腥风。当下的皇位之争波澜不惊,备选皇子羸弱,定夺的大权掌握在不问政事的太后手中。向太后心中虽有笃定的人选,但此人关乎祖宗基业,万一太后两日来心神不宁,于是上演了刚刚看似庄严c实则荒唐的一幕。 竹签上写着的这位端王是谁?他为何讨得太后欢心?端王正是艺术家c奈何生在帝王家的赵佶,宋神宗的第十一子,宋哲宗的五弟,令后人慨叹的宋徽宗。 徽宗赵佶不只是艺术家,他吃喝玩乐样样在行。自小养尊处优的赵佶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对向太后极为恭敬,自父皇神宗死后,赵佶每日都到向太后的居所嘘寒问暖。其他的几位皇子或是年幼,或是不懂逢迎,向太后便把赵佶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昨日里哲宗英年早逝,太后第一个想到的皇位继承人当然是赵佶。今日求签应证了赵佶乃天命所归,向太后赶忙召集几位重臣,明日在紫宸殿朝议新君事宜。 朝霞满天,宫廷肃穆。 向太后端坐紫宸殿内,几位大臣立于殿上。 太后清清嗓子,说道:“‘国不可一日无主’。众位卿家都是国之栋梁,自然颇具慧眼,只不过哀家看着几位王爷长大,最了解他们的秉性。端王德才兼备,是新皇的不二人选。” 几位知道端王赵佶与向太后关系亲近的大臣们,遂随声附和。 历朝历代不乏耿直的忠臣,宰相章惇站出来直言:“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向太后不悦,说话的音声拖得很长,严厉反驳道:“轻佻?那是才高遭人妒罢了谁不知端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是品学具备的人才!” 章惇摇头,冷言道:“端王沉迷于写字作画,算作附庸风雅;安排宫中太监宫女们组队蹴鞠,亦作强健筋骨;最令为臣忧心的是端王频繁出宫,因而汴梁城中流传诸多关于端王的奇闻怪事。太后深居宫中有所不知,坊间传闻令人咂舌。” 向太后的脸色更加阴沉,反问道:“谁人胆敢造谣生事?先帝尝言,端王有福寿,且仁孝,不同储王。众位卿家难道不信先帝所言?” 太后搬出了至高无上的先皇话语,气势上震慑住了宰相章惇。殿内众臣趋炎附势,纷纷夸赞端王品貌出众。 朝议最终变为一人之意,众人同声:“愿太后定夺。”十八岁的端王赵佶轻松被推上了皇帝宝座,即将执掌北宋最高权柄。 向太后心满意足,认定端王会是盛世明君。她暗想:“哀家为斟酌新君人选,两日来寝食难安,斋星拜月祈问老祖宗,应天受命才选中端王。你们不服,那我就让你们看看此乃天命所归——” 当晚,向太后邀众臣来到司天监观天象。 监正官与监副官们齐齐观星望月,面色凝重,而后向众大臣讲述‘天机’: “太后请看:东方角木蛟c亢金龙c氐土貉c箕水豹c尾火虎c房日兔c心月狐七宿百余颗星,其形象好似苍龙腾空,此星象预示真命天子将大显神通” “近日五星出东方,国大利,运恒通,吉星高照之意” “下官也观五星同现,实属难得:岁星明亮,预示君长寿,民富乐,国安泰,四夷服;太白又名启明c长庚,与太阳同辉;辰星闪烁天下和平;荧惑与日月相对,出三宿,主大吉;而镇星在尾宿是难得的吉兆,明君降临” 监官们用捧得不能再捧的腔调c玄得不能再玄的说辞,保护着头顶上的乌纱帽。 向太后得意地面向大臣,对天象一窍不通的大臣们看到太后喜笑颜开,频频应和着点头。 这一方其乐融融,怎知同是观星望月,寂静的山中,传出幽幽的叹息声! 千里之外,星月之下,仙风道骨的老者独立孤峰之上。他的目光深邃浩远,万点星光在他的眼中融汇成紧密相连的天干地支二十八星宿。 看似杂乱无章的星宿在他的心中如同天兵天将般各就各位c各司其职,他的神思游走在其间,像是检阅士兵的将领。他的表情庄严肃穆,心海犹如明镜辉映着天空: 角宿十一星官为苍龙之角,主造化万物; 亢宿七星官为苍龙之颈,主天下的礼法; 氐宿十一星官为苍龙之胸,主天子之路; 房宿八星官为苍龙之腹,主天子之方; 心宿二星官为苍龙之腰,为布政之宫; 尾宿与箕宿九星官同为苍龙之尾,主后宫秩序 “哎——” 老者原本肃穆的脸上闪现莫名的惆怅之情,他微微闭目,默默摇头。 “绕不过,终究是要来的。只是可惜了万千生灵” 夜风中,老者久久矗立。 “虽是大势已现,星辰还在运转,也许仍有回旋的余地,”老者的眼中浮动出希翼的亮彩,“两个徒儿是会顺天应人还是会逆转乾坤,待有时机,一试便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少年游 归云一去无踪迹 公元一一零零年正月十六,北宋京城汴梁,新皇登基,百官同贺,万民齐欢。街头巷尾张灯结彩,闹市民众敲锣打鼓,欢腾喜庆的场面像是在迎接空前盛世的到来。 距京城千里的暮云山中,又是另一番景致。 山棱如削,飘然有云鹤之姿;祥云如雾,极目有仙风之韵。一峰一悬洞,内外两重天:洞外危石高耸,直入云霄;洞内植被丰盈,温暖静谧。 两个二十多岁的小道士静坐洞中修炼,洞口有光照进来,依稀映出二人清瘦挺拔的身影。 “滴答滴答”若不是溶柱上水滴缓缓滴落的声音,冷清的洞中怕只能听到他二人的心跳声了。心不在焉的道士了然时不时睁开眼,他一次次望向洞口,心中暗想:“怎么还不到时辰?” 日光射向洞口洒在地面形成了鲜明的黑白分界线,那道线移到滴水的溶柱时,晌午前的打坐时间便可结束了。了然机灵的小眼神扫过一旁的了凡,了凡一成不变地静若雕塑,这让他无奈的又闭上眼睛:每日天明看着光影数时辰c天黑翻来覆去数日子,闭关的时间对他来说漫长c清苦又无聊。 了然看到洞中光线移到了溶柱上,便一跃而起,对着师兄了凡说:“师兄,休息的时辰到了,我去洞口观一下天象。”说着,他伸伸懒腰走向洞口,眼里充满憧憬:“还有一天就能离开这牢笼般的地方,外面的花开了吗,树绿了吗,今天能有几朵云飘过?”若不是洞前连接出路的悬梯在空中狂摇乱晃,他早就跑出洞去玩了。 了然的身子探出洞外,呼啸的风打在他的脸上,瞬时辣的疼。他抬头望向天空,一片云朵也没有,了然觉得无趣,他转回洞中,去慰问他的“朋友们”——一群黑蚂蚁。 距离山洞口不远,有一个大的蚂蚁巢穴,百无聊赖的了然时常捉弄这些蚂蚁:一队蚂蚁抬着的食物被他轻而易举地抢走,丢在另一队蚂蚁的面前;挖一个小坑,抓两只蚂蚁放进去,看哪一只蚂蚁能先爬出去;掰很大一块干馍堵住洞口,看这些蚂蚁如何处理如此大的“天外来食”了然发现大的干馍竟然吸引了大蚁王出动:黑蚁王个头硕大c通身黑亮,头部还有触角c背部还有羽翅。它的战斗力很强,不仅把干馍顶到了洞外,还很快捣碎了干馍,它大摇大摆地钻回洞中,留下小蚂蚁们将这些“战利品”抬进蚁穴。了然想象这只蚁王如果是个人,应该是披着铠甲的斗士,只需头一顶c手一敲,大山石便能碎成小石块。 明日即将离开这里,了然今日想和蚂蚁们告别,最好大蚁王能现身给他开个“欢送会”。了然蹲在蚁穴旁,细看来黑蚂蚁们似乎很躁动,一队又一队地进进出出蚁穴,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难道真知道我要走,纷纷出洞与我道别?还是感觉到了天气转暖,集体出去晒晒太阳?” 过了一会儿,了然明白了:原来黑蚂蚁们在做战前热身,有大量白蚂蚁钻入蚁穴,黑蚂蚁面对这些“不速之客”的突袭,显然乱了阵脚,由一队一队变成了一只一只,四下乱撞 洞外惊雷乍起,洞内的光线瞬时暗了下来。 了然站起身,走向洞口观察,不知何时汇聚的黑云像翻滚的浪花般追逐着,不一会儿洞外便雨帘如瀑。 望着洞外的疾风骤雨,了然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脑中闪过曾经的画面:二十年前的了凡c若素和他在山林间嬉戏,突降暴雨,山洪暴发,他们躲在了较高的岩洞才幸免于难。但不幸的是山下的村庄被洪水淹没,他们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当他们三人哭作一团的时候,一位白袍老者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的表情虽严肃,但眼神却充满了悲悯:“跟我走吧。” “去哪?” 若素抽泣着低声问到。 “道观。” 若素听了回答,抹了抹眼泪,站在了道长的身后。 “有饭吃吗?” 了然眨眨眼睛问。 “有。” 听到这个答案,了然走到了对面,站在了若素的身旁。 了凡站着没动,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有书读吗?” “有。” 了然认为这个答案也定是了凡满意的,便满怀期待伸手去拉了凡,了凡却还有些犹豫,他扬起小脸,认真地说:“我还有一个条件。” 看到小小年纪的了凡用比老者还严肃的神情在提条件,这位白袍道长反倒是好奇地露出一丝洗耳恭听的笑意。 “——不能让我们做坏事。” 白袍道长听后释然,笑着点头,三个小伙伴手牵手跟在了他身后 想到这,了然小声嘀咕着:“原以为跟着师父能有好吃好喝,没成想年年开春都来这荒僻的地方,背几卷看不懂的天书。早知道这样,当年我也提一个条件——不要让我背书!” 了然叹了口气,想想回去的日子也不好过:“师兄你还好,每次背书像倒豆子一样,我明日回到道观又免不了挨罚。”了然怏怏不乐地说着,回头看了凡,了凡毫不理会他,虽是光线昏暗,却还心无旁骛地在读了然刚刚提到的那几卷天书。 了然回到洞中继续观战:黑蚂蚁虽多却毫无秩序,或是东撞西撞,或是东倒西歪,场面有点混乱。白蚂蚁一队一队地追咬,黑蚂蚁一只一只地逃散。黑蚁王出现了,它矫捷地跳出蚁穴,匆匆向高处的藤蔓爬去,它的身后跟着几只像是它的“皇亲国戚”的大蚂蚁,在它们的身后还尾随一队白蚁。 了然有点惊讶:“这位穿着铠甲的斗士岂能带头逃跑?”他不满地晃动藤蔓,黑蚁王和它的随从们从高处掉下来,但它们并不气馁,翻个身接着向上爬。 黑蚁王几次想逃被了然阻止,它竟然发动了攻击,不是向着白蚁群,而是跳起来狠狠地咬了了然。 “啊,敢咬我!”了然撸了撸袖子,看看发红的手背,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他取来一块干馍,掰了一小粒,沾了一点树胶,将馍粘在了黑蚁王身上。黑蚁王背上了如此“重物”,顿时没了生机,歪歪扭扭间被后面那一队白蚂蚁当做战利品抬了起来。 白蚂蚁势头正劲,成群结队地踩踏着东奔西走的黑蚂蚁。 了凡远远望了一眼蚁穴,暴雨沿着洞顶的植被滴滴答答流下来,地面的积水已向蚁穴漫延。他起身,拿起一根小木棍,将蚁穴的一个轻轻倒划开,开出一条通向高处的路来,跌跌撞撞的黑蚂蚁们挤挤挨挨向这条路奔来,顺着新通道向高坡爬去。 了然看了了凡的举动,在一旁说笑:“师兄,我以为你一直雷打不动,心里只有那几卷天书,原来你还有一颗菩萨心肠。” 了凡没有言语。 蚁穴大战后地面一片狼藉,积水也已渐渐漫延开来,一些踩踏死了的蚂蚁浮尸在水坑中漂来漂去。 了凡不忍看,起身回到石凳旁,了然跟过来,将手中剩下的干馍递向了凡:“师兄你吃点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等师兄你飞升上仙了,可别忘了带上师弟我。” 了凡没有去接干馍,他默默坐下。身旁的了然举着馍的手突然抽搐起来,而后“嘭”地一声栽倒地上。 想着这位活泼好动的师弟又在闹着玩,了凡继续念他的天书。洞中安静下来,洞外的雨拍打着岩石恰似万马狂奔而来,风声嘶吼着又像是要把马群吹散。 洞内静得久了有些奇怪,了凡瞥了一眼了然,他竟然还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了凡凑近了然,昏暗的光线下了然面如死灰。了凡用手掐住了然的脉搏,他的心“咯噔”一沉:了然中毒了,必须马上送他回道观。 了凡背起了然,急匆匆走了两步来到洞口。 洞外的石头地被雨冲刷得异常光滑,这让了凡匆忙的步履不得不慢下来。面前就是已经被风雨拍打得摇摇欲坠的悬梯。 了凡望望天空,乌云还是厚厚的一层,他知道暴雨不会很快停止。若是把了然放回洞中,他去清风观请师父来,至少一个时辰,他担心那时的了然已毒气攻心。但背着了然过悬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多年来他独自过悬梯,脚下的木板吱吱作响,似乎已不能负重;每次看到师父背着瑟瑟发抖的了然过悬梯,他都惊叹师父的轻功不得了。那看上去像朽木般斑驳的悬梯在如此的狂风暴雨中能不能支撑他们二人?何去何从,了凡的心像摇摆的悬梯般不定。 “不能把他扔下。”了凡做出了决定,这个虽贪玩但会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食物塞在他手里的小师弟一直在他身边,就像他的亲人。了凡明了于心:悬梯由十三块木板组成,走到洞的对面,下山的石阶较宽,十三步之后就算安全了。 不再犹豫,了凡腾出一只手抓住悬梯旁的铁链,他的脚略带颤抖迈向第一块木板。木板本是晃动的,突然被重物一压,明显下沉了不少。这一脚踩踏平稳后,了凡迈出了第二步。 第二步比第一步危险了更多:刚抬起脚,先前的第一块木板已在剧烈抖动,咆哮的风没有盖过“咯吱咯吱”木板几近断裂的声音,却将手握的铁链吹得像四月天的柳条般随意地摇摆。了凡背着了然在这两块木板间荡起了秋千,木板下已是万丈深渊。雨水遮挡着他的视线,天地昏暗一片。风狂呼c雨肆虐,空谷像是张开了大口的怪兽,随时等待将他二人吞噬。 当手中的铁链和脚下的木板晃动的频率一致时,了凡迈出了沉重的第三步。抓着冰凉铁链的手紧张到僵硬,了凡的脑中掠过了了然在洞中说的最后那句话:“等师兄你飞升上仙了,可别忘了带上师弟我。”,此刻只需轻轻放手,他二人一同坠入深渊的速度定比飞升上仙来得快。但了凡绝不会轻言放弃,他的手攥着的不仅是他的命,还有了然生的希望,为此,他要尽可能快地离开这里。 天地被雨幕拉扯成混沌一片,陡峰之间c悬梯之上,两个少年的生死只在一瞬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一寸金 逍遥界独我归来 雨水夹杂着雾气使得了凡完全看不清下一块木板所在,他的脚在摸索中找到了踩踏物。许是踩的有些靠近边缘,正当他要前移,站在这块木板上时,木板“咔嗒”一声脆响便一分为二坠入空谷。了凡的身体猛然前倾,感觉到前脚踏空c后脚打滑c重心不稳c天旋地转。 滂沱大雨丝毫没有减弱,了凡的脚下踩空,他机灵地就势跪在了先前那块木板上,只是他一个踉跄,了然从他的背后滑落。了凡仅靠单手抓着晃动的铁链,一只手紧紧拉着悬空的了然。了然再次命悬一线,了凡的两只拉扯得变形的胳膊不知还能维持多久,他在咬牙坚持着,坚持着 雨雾缭绕中,了凡以为产生了幻觉:一个仙人般的身影闪现,似是从天而降,耳畔响起一声“放手”,威严中透露着熟悉的语气。他下意识地反应过来——是师父,了然瞬时不见,了凡那只下垂的手轻松了不少。跪着的腿虽是有些麻木,但师父就在不远处,了凡信心倍增,他借助铁链的力量站起,脚下轻踩,一步又一步,来到了山的对面。 石阶上,师父从怀中掏出金丹,塞入了然口中。了凡满脸惊愕:“师父怎么这么快知道了然中了蚁毒?” 师父并不多语,他背起了然,沿盘山的石阶而下,了凡跟在师父身后,雨水渐停渐歇,回到清风观,暮云山上又恢复了晴空万里。暮云山下林无际,清风观被群山环绕,晴朗时可见“千丈青松,红日映朝霞;万竿茂竹,清风扶云岬”。 师父将了然放回他房中的榻上,把他的脉搏c观他的气色,而后转身对了凡说:“将湿衣服换下吧。” 了凡心中颇有疑惑,但看师父面色从容,他便欲言又止。 几个时辰后,了然睁开眼,发现已躺在了清风观中,床帏旁站着师父和了凡。 师父看他醒了,问道:“为师问你——你为何中毒?” 了然装作无辜地瞥向师父,师父一贯面如止水心如镜。了然晓得师父读心术的厉害,但他仍心存侥幸,可怜巴巴地说:“徒儿修习时太过专心,不知为何。” “嗯?” 师父只是轻声质疑,便不怒自威。 了然小心翼翼地再次偷瞄师父,师父的双眼像雷电般击穿了他的大脑,他不由得想:“难道师兄已经出卖了我?” “你与了凡一同长大,他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师父不紧不慢地问到。 了然慌忙低下头,大脑飞速旋转:“不能再让师父看我的眼睛,怎样才能避开他的读心术?”此刻屋内安静得让他不敢大声喘气。 了凡为化解这僵持的局面,在一旁轻声说:“回师父——山洞潮湿,蝼蚁颇多。” 师父像是没有听到了凡的话,依旧静静注视着了然。 “你一向巧舌如簧,为何沉默不语?” 等不到了然的回答,师父道:“你和了凡一同长大,他读书时能一目十行c闭目时能神游百里,你却只知道数云数鸟数蚂蚁。为师自以为可以改变你,至少了凡和你同吃同住可以影响你,但究竟山归山c水归水。” 师父顿了顿,缓缓说道:“你炼丹的悟性颇高,离此地不远的清虚观闲置已久,你去那里修养炼丹吧。莫要远离暮云山便是为师对你最后的要求。” 了然心里一惊,师父的意思难道是要将他逐出师门?离开了师父岂不是要挨饿受冻? “我哪也不去——师父,念在师徒情分,再饶徒弟一回吧。” 师父淡然中透露着些许无奈:“相信师父,清虚观是你最好的安身之处。你且休息,明早为师送你。” 说完,师父离开,留下怅然若失的了然。 了凡随师父到侧殿,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桌案上檀香袅袅,一旁龙飞凤舞的两行墨迹散发着黑黝黝的光: 梦幻幻梦真梦真幻 了得得了不了不得 “师父,是否对师弟的惩罚过于严苛?”了凡先开口问到。 “这不是惩罚——是尘埃落定后,不得已而为的决断。” 了凡没有明白师父话中的含义,他解释到:“了然只是贪玩,此番中毒的教训,他会引以为戒。” 师父听了,摇摇头,反问道:“你以为为师仅是因他贪玩而让他离开?” 了凡不解其意,没有回答。 师父意味深长地解释道:“天地之间,人如蝼蚁。蚁穴之争如未来天下之纷争,新君已定,乾坤气数,已近明了。可叹了然在其中任意胡为,若不是你坚持救他c若不是还念在与他的师徒情分,为师不会出现在悬梯间。” 了凡更加地不解:只知道师父读心术很是厉害,他难道还有千里之目,能洞悉今日洞中事?况且,依书卷中所讲的龟壳c蓍草c星象等占卜之术,蚁穴之争与未来天下有何牵连? 师父看着了凡迷惑的神情,道:“不解?为师来为你解惑。你可知你的背后有七颗痣?” 了凡轻轻点头。 “但你不知道,它们的位置正是一幅北斗七星图。你还不知道,了然也并非常人:他的手横纹纵纹相连便是当今大宋的版图,你们二人一个背负北斗,一个手握乾坤,你我师徒相遇看似机缘巧合,却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为师寄希望于你们,但十年间你二人情同手足,道行却相去甚远。今日若不是你行慈悯改蚁道,蚁穴之争更加困顿,未来残局无法挽回。了然的性命已保,为师却自愧天下人,望他离开后能好自为之。” 了凡愕然,原来他二人身上还藏着如此“玄机”。 “时至今日,为师将可为不可为的都为了,可说不可说的也说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离开?”了凡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师父如此突然的决定,问:“为何如此匆忙?徒儿日后还想向师父讨教。” “以你的见解和学识,为师不必再做指点。从前收集的各类书卷留在七宝玄台,来日方长,你在此潜修,必能有所收获。这院中有小片菜园可自给自足,你那坤道院的师妹若素擅长医术,也能慈济一方。唯有了然——明日我送他去清虚观,教他炼丹制药,观中还有些闲散的银两全部送与他,为师也算仁至义尽。日后你们少要往来,莫让他损了清风观的清誉。” 师父一一交代观中事务。他们走进七宝玄台,师父爱惜地一一审视如山的书卷,猛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便在书垛的一角,取出一块暗莹莹的石头,递与了凡。此石虽不似翡翠通透c也不似美玉无瑕,但它质地坚硬,绿中透蓝,蓝中透光,隐隐绰绰的纹路有如象形文字般曲曲折折,奥妙难解。师父道:“这块奇石,为师曾对你讲过它的来历。如今留在七宝玄台,不要被了然知道了拿去卖与市侩小人,失了赠予者的一番好意。” 了凡点头应允。 一切安排妥当,师父去意已决。 了凡依依不舍,说:“您待我二人亦师亦父,明日离去太过匆忙,徒儿着实难舍。师父要去向何方?可有安身之处?” 师父豁然一笑,道:“勿需多虑,日后你会明白:心中无牵挂,天地便是家。”他拍了拍了凡的肩膀,满目慈祥,说道:“为师欣慰,假以时日,你的修为定在为师之上。” 次日清晨,师父带了然离开,了然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师父却大步流星步履坚定,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了凡久久矗立在清风观门前,分不清是山雾还是晨露,迷蒙了他的双眼 了然随师父去了不远处的清虚观,在破旧的观中学习炼丹制药,几个月后,师父离开。了然靠着师父留下的一些碎银子四处游玩,招了一群道童做起了占卜c法事c卖丹售药的营生,靠着他那口吐莲花的巧舌,“生意”也还红火。他本家姓“魏”,被尊为清虚观观主“魏道长”。 了然的师兄了凡本家姓“王”,被尊称为“王道长”。清风观不比清虚观那般热闹富足,但世人都在贪慕别人的“有”,王道长却乐得其中的“无”。 暮云山,苍崖绿嶂,山间空蒙。 晴日,蜿蜒山半,云游而归的王道长在凉亭下一览山色。王道长风骨神采巍然,白色道袍与凛凛长须在风中飘动,犹如九天上神降落凡尘。 两个青布长衫的男子从山上沿着石阶小道缓缓而下,不一会儿,来到了凉亭中。 年轻一些的男子相貌儒雅,看得出是饱读诗书之人,但他的目光比一般的书生更显睿智c眉宇间更多一些磊磊正气。年长的男子面貌和善,毕恭毕敬地跟在‘书生’身后。那‘书生’看似忧心忡忡,低声对年长者说:“此地不及时引渠截流,难除山洪隐患,但如何开山引渠?若是规划不当,便会劳民伤财” 王道长近距离打量了说话的这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轻轻颔首,心中已明了他们为何事忧心。 “大人,贫道可否借一步说话?”王道长上前,面对年轻的‘书生’微微躬身施礼,面露善意的微笑。 那‘书生’许是集中精力思考所谈之事,面对素不相识道长的问话,他的表情凝住片刻,反问道:“道长,在下一介书生,何以被尊为‘大人’?” 王道长轻捋胡须,洒然一笑,道:“莫怪贫道直言——大人应是新到任的安州府知州。” 身后年长的男子听道长此言,有些不悦的挡在了年轻男子的前面,问道:“你莫不是骗人钱财的相士?” 年轻男子将年长的男子拉到一边,他依旧面带笑容,温和礼貌却掩盖不住匪夷所思的神情,问:“道长何出此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浣溪沙 行人肠断草凄迷 “大人今日虽方巾束发,却时不时双手扶鬓,看得出是戴久了乌纱,担心长脚帽翅摇摆不定而以手扶帽。” 年轻男子微微点头,他将手抬到额前,拍拍脑袋像是示意今日发冠的确不适。 王道长接着娓娓道来:“从前的安州知府因克扣治理河道的银两而使得洪灾频发,听闻不久前他已被革职,到任接替他的新知州是年轻有为的徽县县令,大人正是徽县口音,所谈的也是安州府最棘手的河道问题。不知贫道的妄加判断是否失礼?” 王道长据实推断,并没有提及年轻男子面相饱满,乃富贵之人。 “道长洞察秋毫,神人也。”年轻男子佩服王道长的慧眼,也敬重王道长的器宇不凡,实言相告道:“在下正是安州知府,姓穆名正恩,这位是跟随在下多年的赵管家。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本姓王,在后山清风观中修道。” “不知王道长有何见教?” “贫道陋见:山上沟渠与暗泉相连,贫道可清渠以助大人解忧。而途经此山的排沙河,下游河道弯曲狭窄,若是令人挖宽下游河道,泥沙不再堆积,河道自然顺畅。” 穆正恩频频点头赞许,惊叹道:“在下三生有幸,得遇高人相助。” “清风观的七宝玄台内有一卷《水经注》,记载种种水患的成因。如若大人不弃,可随贫道一同前往道观,贫道愿赠书予大人详解。” 穆正恩忙作揖拜谢:“在下愿往道长的清风观中讨教。” 穆正恩主仆二人跟随王道长前往清风观。王道长与穆正恩一见如故,虽一道一儒,却同心同德c互为知音 三年后的北宋崇宁二年,清风观中,茗香之气袅袅,蒲团之上面对面坐着两人:一个是正直有为的知州穆正恩,另一个是超凡脱俗的观主王道长。 穆正恩前来致谢,道:“蒙道长倾力出谋划策,帮助在下治理排沙河c排除淮水水患,安州近年得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王道长欣然道:“贫道承蒙大人信赖,本是义不容辞。贫道幼时家人在洪灾中遭难,如今能尽绵薄之力使百姓免受水患之灾,也算告慰了家人的在天之灵。” “当今陛下登基未久,绍述新法,正是用人之际,在下有幸被推选进京为官。今日特来拜别道长,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 “贫道观大人的气色正是祥瑞之兆,听大人之言,果真是加官进爵的喜讯”说到这,王道长略一迟疑,他的笑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大人胸怀大志,进京可一展抱负。只是——”王道长眉头微蹙,“你为人正直,会成为汴梁城中阿谀逢迎之人的绊脚石,大人此去的处境堪忧。” 穆正恩凛然道:“道长多虑了,当今陛下颁布‘求贤令’,虚怀纳谏,有陛下的英明神武,大宋定可国运昌盛c万代久安。但见国富民安,在下安危不足为虑。” 王道长微微摇头,低声道:“大宋建朝已有百年,‘宋’之字义在易学上有说法:‘宋’本为宝字头,有安家之吉,但宝字头罩着的是一个‘木’字,五行中‘木生火’,因而大宋战火不断;又有‘金克木’,金朝对大宋早已虎视眈眈。‘宋’音为‘送’,连年战事以‘送’银‘送’绢‘送’土地为终。星宿运势中,徽星火烧木c宗斗金变石。如若陛下大兴土木,定将百年社稷葬‘送’,到那时,汴梁危矣” 王道长的知心话对对穆正恩来说略显危言耸听,穆正恩淡然一笑,道:“道长高深,能知天命;在下不才,愿尽人力。” “此去汴梁,长路漫漫,磨难重重,望大人三思。” 王道长语论精辟再挽留;穆正恩却志慕高远c心怀天下。 临别,穆正恩想到还有一事,便说:“在下还有一好消息告诉道长——我的内人已有身孕,进京后我便要做人父。在下想,”穆正恩沉吟片刻,似有难言之隐。 王道长和颜悦色问道:“本是喜事,有何忧虑?但说无妨。” “内人沈氏,两度产子,奈何未满周岁的幼子都不幸夭折。”提及伤心事,穆正恩满面愁容:“此番在下有一不情之请:道长法术高明,可否赠予字符庇佑吾儿。” 道长听闻,将穆正恩和沈氏的生辰八字问过,掐指一算,他轻皱眉头,欲言又止。 穆正恩见状,忙问:“果真吾儿难保?内人曾遇一相士预言:生女可安,生子难留。” 王道长思虑之后,从容说道:“虽是生女可安,但此胎已定,夫人腹中为子。你勿需忧虑,此子命途多舛,我有一物定能庇他安康。”说着,王道长领穆正恩来到后院七宝玄台,他取出师父曾提及的那块奇石递与穆正恩,穆正恩满目思疑地接过石佩。 “多年前贫道之师云游时遇到佛家高僧大峰禅师,他二人颇有善缘,后来听说师父在此建清风观,大峰禅师特意送来一块奇石。禅师还讲述了此石曲折的来历:前朝年间,高僧玄奘历经千辛万苦到达印度那烂陀寺取经,回中土时那烂陀寺住持将此石赠予玄奘,庇佑他一路平安,此石随唐玄奘来到汉地,置于法华寺中。后有一岭南僧人求学至法华寺,偶患重病却仍要去普陀山还愿,法华寺高僧将此石转赠与他,此僧人不久病愈了了心愿,回到岭南建起佛家道场。多年后,僧人将此石赠予前来祈福的名将曹威,曹威将此石打磨成佩携带身上,四十年征战未有大难,几年前其子将此石赠给远游的大峰禅师。大人可见奇石上若隐若现的神秘象形文字,大峰禅师解其寓意为:逢凶化吉。” 穆正恩听闻此石的奇妙来历,他手捧石佩,满怀感激,说道:“此宝物如此贵重,在下实在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奇石还需有缘人,此石定能庇佑麟儿。”王道长欣喜于奇石将庇护正直之人,又说:“日后若是有机缘,我将所学道家经论悉数教授与他。” “道长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在下没齿难忘。” “言重了。” 道长欣然送穆正恩下山。 穆正恩回到府中,将道长所赠的石佩交给夫人沈氏,交代她随身保管,日后可庇护幼子。 穆正恩任职几载,但为官清廉,一切从简,他与家眷仆人一行六人,匆匆启程。为了尽快赶往汴梁赴任,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 这日,晨曦初照,霞光漫天。伴着呖呖莺声,晨钟清脆悠扬,远望山脚下寺庙的大雄宝殿似浮雕般沉寂肃穆。沈氏虽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却心心念念为腹中胎儿祈福。时间尚早,穆正恩让车夫带路,沈氏与丫鬟翠秀入寺庙中,其他人在绿树林外等候。清晨的寺院香客寥寥,二人跪拜进香祷告后,翠秀搀扶沈氏从寺庙大殿出来,绕过杏黄色的院墙,庙外的树林中听得若隐若现的嘤嘤啼哭声。沈氏问一旁的翠秀:“秀儿,可曾听到哭声?” 翠秀竖耳聆听,林间除了偶有鸟鸣,确有哭声,她答道:“夫人,奴婢听得到。” 沈氏主仆二人迈步间,看到不远处的树下,青草地上的红色襁褓十分惹眼。 翠秀上前俯身将襁褓抱起,一个看似未满月的婴儿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是找到了温暖的怀抱,小家伙瞬间停止了哭泣,乖巧地转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甚是惹人怜。若不是自身大腹便便,沈氏真想抱一抱这可爱的小家伙,看两颗晶莹的泪珠还挂在红扑扑的小脸上,沈氏从怀中掏出绢帕轻轻地为她抹去泪痕。 “谁家的孩子放在这么冰冷的草地上?”翠秀不解地问。 沈氏摇头。她们举目张望,百步之内没有一个人影。沈氏解开缠绕襁褓的小绳,掀开红布看看,是个女孩儿。红色薄布内还夹带一张纸,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家贫难养,望人收留。” “哎,”沈氏叹息,说:“这么好的囡囡,怎么舍得丢掉?看来我们与她有缘,顺天应人,理应带着她走。” 翠秀点头,抱着婴儿在前,沈氏跟随在后,二人来到绿树林外。穆正恩惊讶,怎么一会儿功夫,竟抱出个孩子? 沈氏将纸条拿给穆正恩,穆正恩看罢也是一声叹息,命翠秀抱婴儿上马车,一行人继续赶路。 一路之上,婴儿时不时啼哭,沈氏猜想她许是饿了,但几人并没有什么能喂给她的食物,看小家伙哭得委屈,穆正恩夫妻二人商量得赶紧找个乳母才行。他们找到客栈住下,穆正恩派赵管家与两个仆人去附近庄舍打问。傍晚时分,赵管家带来村妇模样的一个女子,一经询问得知此妇柳氏,新近产子不久,其夫嗜赌竟偷偷将幼子卖给人贩,她伤痛欲绝,回到了娘家。不论娘家人怎样规劝柳氏,她宁死都不肯再回赌鬼的家过非人的日子。听闻一户官家寻找乳母,柳氏决心离开这伤心之地。 穆正恩夫妻欣喜于顺利找到了乳母,赵管家带柳氏下去照顾啼哭的女婴。 忙了一天的夫妻二人终于放下心来,正准备洗漱就寝,沈氏忽然面色慌张,衣服内外翻找,四下却寻不到,她的口中喃喃道:“怎么不见了?今晨还在怀中?” 穆正恩追问:“夫人在寻何物?” “道长所赠的石佩。”沈氏急急答到。 “莫慌,可在包裹之中?” “都寻过了。” 穆正恩也在桌上桌下c床边墙角地查找,但任凭夫妻二人怎样翻找,那石佩却捉迷藏般消失不见。 “夫人莫急,今日天色已晚,灯火昏暗,待明日天明再寻。” 沈氏却不甘心,她猜想王道长的道法高深莫测,所赠之物必定不凡。平日里她小心谨慎,未曾丢过一纸一帕,如今怎可把道长馈赠庇护幼子之物弄丢?汗珠涔涔渐渐湿了她的衣衫,她抖动随身的绢帕,一早曾记得用过,难道石佩丢在了——沈氏忽然觉得腹中疼痛,一阵疼过一阵。她不再寻找,扶着床的帷幔坐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秦楼月 朝京道上风和雪 借着烛火,穆正恩看到沈氏面色蜡黄,豆大的汗珠挂在了额头,忙说:“夫人,今日太过劳累了,早早歇息吧。” 沈氏不言不语,脸色却越发地吓人,她一只手托着腹部,另一只手已将帷幔拧成一团。 穆正恩急忙拿绢帕帮她擦汗,呼喊赵管家去请郎中。 听得惊呼,众人进屋帮忙,柳氏见状忙说:“夫人像是要生了。我认得路,赶紧随我去找接生婆。” 赵管家随柳氏匆匆去c匆匆回,带来一个步履蹒跚的小脚老婆婆。 屋内接生婆与柳氏“用力c用力”的喊叫声不绝于耳,翠秀在一旁急得眼泪汪汪。屋外的穆正恩眉头紧蹙c手心冒汗,家仆们手足无措地站成了一排,随时待命。天空无星无月,云朵也躲得无影无踪,唯有呼喊声与紧张感此起彼伏,令人焦灼。 “哇——”的一声啼哭声响彻夜空,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夫人,夫人!”随着屋内的惊呼声,屋外的家仆们再一次面面相觑。 屋门打开,接生婆哆哆嗦嗦的跪地说道:“大官人,夫人——她,她血漏了,止不住,快请郎中瞧瞧吧。” 穆正恩快步进屋,扑倒床边,床上的沈氏已面无血色,手若冰霜。 穆正恩大喝道:“去请郎中!” 沈氏的唇与脸一样的惨白,她气若游丝,断断续续说道:“官官人,是是个男孩,相士说说生子难留,若再再寻不到石佩,把把这孩子找找个好人家送送了,那那个女孩,留留在穆家,我我就——。” 同样白到没有血色的手像流星般滑落,房间内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穆正恩的夫人沈氏生下一子后撒手人寰,临终她心系幼子留下嘱托。穆正恩处理完沈氏的后事,与赵管家商议后遵从沈氏遗愿:女婴取名穆凌紫,上报宗籍为穆家小姐;男婴随亡妻沈氏之姓,取名沈凌逍,在没有找到合适人家托付之前,一并交由乳母柳氏照料。 穆正恩与沈氏成婚七载,二人相敬如宾,沈氏的突然离去令他悲痛欲绝,他无心再去寻找石佩。 “长路漫漫,磨难重重。” 王道长的话语回荡在耳边,穆正恩还没来得及感受为人父的喜悦,却已与发妻生死两隔。没有石佩的庇佑,沈凌逍能否平安成长?带着悲伤与焦虑,迎着春日的风雨,穆正恩再次踏上赴京之路 沉寂肃穆的大雄宝殿外,绿树林中,一位武将模样的男子下得马来,他将马匹栓在树旁,只身前往庙宇祈福。踩在松软的草地上,男子突然脚下一崴,他低头看到一块莹莹透亮的石佩在草从中。他将石佩捡起来细细端详:绿中透蓝,蓝中透光,隐隐暗纹,圆润光滑沉甸甸的像是件宝物。 男子举目四望,周围没有人影。他将石佩揣入怀中,急匆匆走入寺庙,见到香客便上前询问可曾丢失贵重物品,但走了一个来回,并没有找到失主。 男子匆匆祈福后返回捡到石佩的树林间,他的心中惦记着家中被祈福人的安危,却也担心石佩的主人前来寻找石佩不得,他徘徊在林中,殷殷地翘首c焦灼地等待。 “咚c咚c咚” 寺庙的暮鼓声响起,香客们陆续离开,庙门关闭。 夜幕降临,风起长林,林间荡漾着与世隔绝的孤寂。等在树下的男子,抬头望望天色已晚,他无奈地上马离去。 男子纵马飞奔,翻过一个山梁,来到山脚下村庄的一个院落前,院门大开,灯火通明。一个老仆看到他,惊喜地喊道:“宫少将,你可回来了。你的夫人已经生了,师哥师弟都在此,只等你了。” 这喜庆的小院,是七道沟顾庄主的家,被称作宫少将的男子名叫宫长华。 此地阡陌交通c鸡犬相闻,几十户村民日出而作c日落而息,村庄前前后后七条小路相连因而得名“七道沟”。祖居七道沟的顾严蔚颇有威信,他能文能武且为人豪爽,附近乡邻尊他为顾庄主。顾庄主的三个徒弟上官青c宫长华和张博远一起习武长大,不仅是情同手足,还算得上是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 宫长华与夫人陈碧莲本远在边关,前月听说师弟张博远之妻顾卓熙已有身孕,陈碧莲不顾自身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与宫长华远道而归探望有喜的卓熙。返乡数日,已过产期,宫长华前去寺庙为碧莲母子祈福。他在草丛间偶得石佩,为寻失主耽误大半晌的时间,当日陈碧莲已产下一女。 厅房中师父c师哥和师弟等人看到宫长华回来,几人朗朗的笑声绕梁。 “你这亲爹的还不如我们这两个做叔父的来的及时。” 喜在眉梢,大师哥上官青的埋怨声都充满笑意。 “长华,我知你一早便去给碧莲母子祈福,为何迟迟才归呀?”顾师父也在一旁喜滋滋地询问。 “师父,我在庙外捡得一块贵重的石佩,恐失主回来寻找,便在原处等待,可惜一直无人来寻。今日仰仗师父福德,听说碧莲母女平安。” 顾庄主点头,说道:“是,她们母女都好。” “哦,石佩?让我们瞧瞧。”上官青好奇地凑过来。 宫长华掏出石佩,递与师父c大师哥c三师弟品评。 “好神奇的石佩!坚中带柔,圆而厚重。”师弟张博远说道:“二哥,刚刚说起你的长子‘文杰’之名起得好,再生一子可叫‘武魁’,文武配成一双。现下嫂嫂生得一女,凑得一个“好”字,又逢天赐石佩,‘珞’为坚固的石头,‘瑶’为通透的美玉,我赠一名‘珞瑶’,可好?” “三弟不愧识文断字,‘宫珞瑶’,好名字!”宫长华喜不自胜地重复到。 “三弟有学识,赠得美名。我这当大哥的也要有所表示,”上官青挠头,家中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呀,他的一只手碰到了随身的佩剑,立刻有了主意。 “尹师傅赠的匕首,与我的宝剑同样锐利,送与珞瑶。此匕首还有寓意——我家的忠儿与珞瑶定下娃娃亲可好?此物,”上官青从怀中掏出匕首,递给宫长华,“全当定亲的聘礼。” “好呀,真是亲上加亲,喜上加喜!”顾师父大喜,道:“长华,速去看看珞瑶,把结亲的好消息告诉碧莲。” 不一会儿的功夫,宫长华返回厅房,身后跟着怀抱婴儿的丫鬟,宫长华的目光落在太师椅后蹲着玩耍的三个孩子身上。 三个孩子中大一点的不过四五岁,那个小不点才一岁多的样子,都长的虎头虎脑,颇为可爱。 宫长华对着其中最高的那个孩子朗声道:“忠儿,你的婶娘听闻定亲的喜讯,将随身佩戴的一只玉镯送予你。来,拿好这镯子,看看你未来的娘子。” 高个孩子眨眨眼,听话地起身走向宫长华,那两个小一点的孩子也跟在了他的身后。宫长华身旁的丫鬟笑嘻嘻地俯下身子,让孩子们看得到襁褓中的婴儿。 跟在忠儿身后的一个孩子抬头,眼睛明亮,撅着小嘴,不满地对宫长华说:“爹,她是我娘给我生的妹妹,不是什么娘子。”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宫长华弯下腰,对着刚刚说话的孩子说:“文杰,她是你的妹妹不错,她也是你忠儿哥哥的娘子。”他说着,将手中的玉镯揣在了忠儿的小褂之中。 忠儿的样子没有文杰那么机灵,他眨眨眼,疑惑地问道:“‘娘子’是不是娘的孩子?” “不是。”宫长华的脸上挂着笑,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对忠儿解释“娘子”的意思。 上官青走近,拍着儿子扬起的小脑瓜,说:“你的‘娘子’就是这个小姑娘。等你们长大了,她会跟着你,你要对她好。” 忠儿仍蹙着小眉头,憨憨地问道:“什么是对她好呀?” 上官青也被问得不知如何作答,呵呵笑了两声,儿子稚嫩的眼神仍望着他,他想了想,说道:“把你的好吃的给她吃,哄着她笑就对了。” “哦。”上官忠像是听懂了,卖力地点了点头。他那一脸认真的样子把大家逗得大笑 上官忠不足五岁,便像个小大人般不是陪着弟弟上官义玩耍,就是到山边采“野味”。 这日,忠儿背着小竹篓和村里的几个小伙伴到山边采摘。孩子们追逐一只野兔到了后山,野兔窜入丛中消失不见,孩子们怅怅然往回走。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后山有更多奇花异草吸引了孩子们,他们很快把刚刚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一点的两个男孩顺手拔下卷毛草,他们悄悄用卷毛去挠忠儿,左顾右盼的忠儿忽然觉得耳朵痒痒,发现了小伙伴在捉弄他,他撒腿就跑。 你追我赶中忠儿踩到软软的一片植被,他止步细看,追逐他的孩子们也跑过来,停住了脚步。 “这些蘑菇好漂亮。” “小兔子就是吃蘑菇长大的,跑得特别快。” “我吃过蘑菇,我们拔一些回去吃吧。” 几个孩子奶声奶气地说着,他们蹲下来,连拉带拽地拔掉了一大片的七彩蘑菇。 孩子们在山上跑乏了,想起来是时辰该回家了。 忠儿路过顾庄主的家,他去找文杰来看他背篓中的成果,几个房间转了转都没有看到文杰。 大人们各自忙碌,没人注意到忠儿进了陈碧莲的房中。碧莲和文杰并不在,房中静悄悄,忠儿打算离开,忽然听到了“吖c吖”的声响。他循声去找,看到摇篮中躺着那个被叫做“娘子”的小娃娃。 忠儿走近,去看摇篮中的“娘子”:她的小脸红扑扑,黑眼仁亮亮的,张开小嘴在舔着胖胖的小手。 忠儿皱起了眉,将她的手拽住,低声命令她,道:“不许吃手!” 可是这个“娘子”并不听话,忠儿一松开她的手,她就将手又放到嘴里。 忠儿无奈,嘟哝着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娘子”时不时发出“吖c吖”的声音,忠儿听不懂。 忠儿记起了爹说过要把好吃的给她吃,他将背篓里的蘑菇抓出来一把,递到了“娘子”的手里。“娘子”抓不住蘑菇,忠儿耐心的将蘑菇撕成一个个小片,说道:“我来喂你。” 忠儿说着,将一小片花瓣般瑰丽的蘑菇,送到了“娘子”的嘴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惜春容 男儿西北有神州 眼看“娘子”的小嘴就要舔到这片小蘑菇,忠儿的眼睛忽然被奇异的光晃到。他抬起头,看到摇篮上挂着一块亮亮的石头,阳光照到石头上,发出了莹莹的光芒刚好反射到忠儿的眼前。忠儿放下手中的蘑菇,好奇地拿起石头端详。石头里像是有字,又像是有画。他晃动着石头,“娘子”的眼睛也随着石头摆动,她好像忘记了饿,不再舔她的小手,还咧开小嘴笑起来。 两个孩子被奇石吸引,一时间玩得不亦乐乎。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房门推开,陈碧莲领着文杰走进屋来。 “忠儿来了,”碧莲夸赞道:“忠儿还真是乖巧,这么小就懂得哄着瑶儿玩。” 见到婶娘和文杰回来,忠儿丢下手中的石佩,去拿他的小背篓给文杰看。 碧莲走到摇篮边,俯下身子去看珞瑶,她的目光触及到摇篮中被撕成碎片的蘑菇时,顿时惊得脸色煞白。她问忠儿:“如此多的蘑菇是哪儿来的?” 忠儿如实答道:“婶娘,是我和几个兄长在山上采的。” 碧莲急急地追问:“你吃过?还是瑶儿吃过?” “没有,”忠儿眨眨眼,说道:“我们在看那块漂亮的石头呢。” “文杰照看妹妹,我和忠儿出去一下。” 碧莲赶忙将摇篮中的蘑菇放回忠儿的背篓里,她带着忠儿,拎上背篓去刚刚那些和忠儿一同采蘑菇的小伙伴家中,告知他们艳丽蘑菇的毒性非同一般c不能食用。 转遍了七道沟的陈碧莲和忠儿回到房中,忠儿和文杰去院里追逐玩耍。坐在摇篮旁看着已熟睡的珞瑶,碧莲擦擦额头上的汗,抬头望向那块莹莹发光的石佩,心中叹息道:“好险!” 半月后,顾卓熙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张晓婉。陈碧莲和顾卓熙这两个好姐妹为宫文杰与晓婉定下亲事,二人互赠定亲信物,众人同贺。喝过晓婉的满月酒,宫长华带着碧莲母女与长子宫文杰返回边关。 夜深人静,距七道沟不远的山梁上,上官青仰天长叹,踌躇满志。 “我真的不能再练剑了吗?我真的甘于在这里一直种地吗?我真的只能羡慕师弟们仗剑天涯吗?” 上官忠的眉头紧锁,他的思绪回到三年前:他和宫长华c张博远师出同门,三人的剑法各有千秋,上官青的力量大c宫长华的速度快c张博远的招数最为灵活。顾庄主虽是看到徒弟们的功夫了得,但他还有心事:几里之外侯家庄的侯庄主组织了一帮乌合之众,不仅在自家横行乡里,也少不了来七道沟滋事。 那日清晨,吴管家领着几个村民进了门。这些村民有捂着腮帮子的c有揉着胳膊腿的,见到顾庄主便你一言我一语,李小四的嗓门最大:“庄主,侯家庄那帮猴崽子们又来闹事了,这一大清早来到村里,见人就打,还叫嚷着三日内要庄主您亲自登门道歉c赔上二十两银子!” “欺人太甚!前阵子侯家庄借口不见了耕牛,一帮人来村里东翻西找,踩踏了大片庄稼不说,还顺走了咱收割好的粮食。这钱还没让他们赔呢!”王老汉义愤填膺地说到。 李小四应和:“就是就是,侯家庄找各种理由,无非是前来索要银两!” 刘麻子在一旁无奈地摇头晃脑带叹气,说道:“我看还是凑凑银子赔他们吧,听说侯庄主有靠山,不好惹!” “此番为何事赔钱?”别看大家嚷嚷的厉害,顾庄主还没有听明白。 “侯家鱼塘里的鱼一夜之间死了不少,他们竟说看见有人向鱼塘投毒之后跑回了七道沟,三天之内交不出投毒之人,便要庄主赔钱。”在众人毫无头绪的议论中,吴管家解释到。 顾庄主陷入沉思:“侯庄主仗着远在城里做官的亲戚屡屡祸害乡邻,这几年愈发气焰嚣张。徒弟们几次要找侯庄主理论,都被劝阻。从前能忍的都忍了,看来到了忍无可忍c不能再忍的时候。” 顾庄主与众人商议,大家最后一致认为投毒之事本是无稽之谈,不能再任凭侯庄主为非作歹。这几日为防范侯庄主派人来闹事,顾庄主带着三个徒弟在村边巡视。 顾庄主推测这群恶霸绝不会善罢甘休,果然第四日一早,侯庄主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前来兴师问罪。 村口遇到顾庄主师徒四人,侯庄主便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叫嚣道:“药死了本庄鱼塘的鱼,还不快快赔钱了事!让本庄主亲自出马,真是不识抬举!” 顾庄主上前晓之以理,怎奈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几句话过后,侯庄主的手下已动起手来。侯家庄虽人多势众,但顾庄主师徒手中的剑也毫不示弱,棍棒挥舞,剑光相迎,双方一团混战。 闻声赶来的七道沟村民越聚越多,他们举着锄头c拿着犁耙,胆子大点的上前帮忙,胆子小的人就在一旁吆喝助阵。 那群外强中干的恶霸们并不经打,不消片刻工夫,有的丢了棍子要跑,还有的已跪地求饶。 侯庄主一看势头不妙,他吹着胡子瞪着眼睛,气急败坏地嚷嚷道:“刁民,一群刁民!本c本庄主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咱们——走着瞧!”说罢,领着他的手下择路而逃。 七道沟的村民们出了几年来压抑心中的恶气,不禁欢呼雀跃。 顾庄主与徒弟们高兴地回到顾家,喜悦之余,上官青看看剑刃被劈得像锯齿一样,无奈说到:“可惜这兵器太不经用,竟被木棍子打出了豁口。” 宫长华干脆地把手中歪拧着的剑往地上一扔,说笑道:“只当是只有我的剑歪了剑柄,原来大哥的剑更像是锯子。” 顾庄主心里明了:这些年怕伤及兄弟,三人在对练剑法时都未敢使出全力。他们用的剑出自附近山野村夫之手,看上去就薄如纸片,如今不堪一击也合常理。他不禁又生忧虑:日后空有一身功夫,没有称心的兵器,怎可抵御强敌? 大家还在一旁说笑,顾庄主猛然间想起了一位故人,他忙向三个徒弟讲述了一段往事:“十几年前,七道沟的顾家家仆在山坳里救起一个浑身带伤c昏迷不醒的陌生人,我请来郎中为他疗伤。此人醒来自称尹师傅,已过不惑之年,是个手艺人,本在襄州城开着一家颇有名气的铸剑坊,谁料被一群强盗捋到山上逼迫他打造兵器,尹师傅不想助歹人作恶便趁人不备逃了出来,一天一夜的山路跑得他筋疲力尽c头晕眼花,因此掉下了荆棘丛生的山坳。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欲将随身携带的一本《玄天兵鉴》送予我。出于好奇,我翻阅此书,诸如看光辨铜质c观色知火候之类的打造兵器内容,对我而言无异天书,为此我推辞了他的好意。尹师傅伤好离开后曾稍书信与我,信中说他跟随一高人去了六盘山,在遍地奇铜异铁的山中潜心铸剑,望我能去找他,他要专门为我打造一把宝剑,信中还画有他在六盘山居处的图址。从图上六盘山的位置,北上河南府还要百里,已靠近边关一带,山遥路远,这事就被搁置了。如此看来,不知你兄弟三人是否愿意前去六盘山求取宝剑。” 在七道沟土生土长的上官青师兄弟三人从未出过镇子,十几年来都不知道山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如今能结伴同行,他们自然兴奋。三人协商:找得到尹师傅便求取宝剑,找不到他也可在繁华的城中集市上购买称心的宝剑回来。 当晚顾庄主在院中摆酒为他的徒弟们送行。席间,顾庄主书信一封交由上官青,并嘱托:无论去到热闹的城池还是战事频繁的边关,定要三人相伴,谨慎处事。将信交给尹师傅,待取剑归来,他三人擂台比武,胜者传承庄主之位。 担心侯家庄的恶霸再来闹事,兄弟三人许诺以三个月为限,速去速归。 北去寒冷,三人包裹了家中最厚实的长衫棉帽,跃马扬鞭,仗剑同行。难得出门的他们,看山水城镇新鲜c听风土人情好奇。走过无数喧闹繁华的城池,越过无数人迹罕至的山林,踏过无数急流滚滚的险滩,一月后,三人已近河南府,距六盘山还有百余里。 那日在一茶舍,三人刚刚坐定,远望小道上尘土飞扬,成百上千的官兵赶着马车而来。马车上拉着贴有“封”字标识的木箱子。沉重的木箱使得马车行走缓慢,地面上拖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车辙痕迹。 “二弟,这是谁家的货物如此精贵,还要官兵前来护送?”上官青低声问宫长华。 张博远在一旁笑道:“大哥,你当是前几日遇到的镖局在护镖呢?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动用官兵出马。” “押送的许是地方给皇上进贡的贡品。”宫长华思量着说到。 “不对呀,二哥。送给皇上的贡品应是去往汴梁方向,这些马车却是向边关去的。”张博远书读得多,对地理方向很明了。 走近上茶的店小二听了他们的议论,笑笑摇头,道:“客官一看就是远道而来,朝廷给大辽国送去的岁银年年经过这里,几百辆马车要走上几个时辰。” “这么多碎银子送到大辽做什么?”上官青不解地问小二。 “不是‘碎银子’,是年年都要给的银子,叫‘岁银’。”小二补充道:“我爷爷的爷爷那会儿就有这规矩了,每年送银子给大辽国,为的是不再跟大辽打仗。” “凭什么每年都给大辽这么多车的银子?自家百姓还都吃不饱饭,大辽国的银子倒是要堆成山。”上官青愤愤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卜算子 正是东风料峭寒 师兄弟三人看那一匹匹马儿不堪重负,想那一车车银两白白送人,张博远惆怅道:“这就是先生提到过的澶渊之盟,书卷上只寥寥几字,算来送与辽国的银子已近千万两之多。” “听闻侯庄主每年都在槐柳镇集市上收取店家的银两,称之‘占地费’,这送给大辽的银两不就等同于此?”宫长华心情沉重地小声嘀咕着。 “哪个占了他们的地?这不是欺负我大宋无人吗,想那大辽国主定像侯庄主一般欠打。”上官青更加义愤填膺。 “嘘!莫再乱说。”官兵们越走越近,小二忙上前阻止他们。 三人虽是不满,但对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也是无可奈何。他们只好低头喝茶,一时间静默无语。 岁银的作用下,宋辽的边关无战事,两国的商人们互通有无,来来往往中一派繁荣。秋意渐浓,天边南归的大雁啾啾飞过,不知是在为边塞商贸的繁华唱颂歌,还是在为大宋无尽的岁银鸣不平? 兄弟三人西行五十里,近大夏国边界,零星的村庄是另一番光景:阵阵秋风肃杀,家家关门闭户。 边关一片寥落,很难寻人问路。这日,兄弟三人辨不清方向,只好依图址摸索着前行。荒原辽阔无际,纵马驰骋了几里路终于望见了人影,三人暗喜,扬鞭疾行。 一排高大木桩在荒原上格外显眼,木桩旁一顶孤零零的大红轿子更是醒目,北风发狂地撕扯着木桩顶部的旌旗和轿子的帷帐,呼啦啦地声响下隐隐传来悲切的哭声。 “这一路之上见过不少娶亲送亲的队伍,可还没见过把新娘的轿子扔到荒村野外的。”上官青对身旁的张博远说。 张博远也在纳闷,反问大哥道:“大哥,可曾听到轿子里新娘哭得悲伤?” 上官青点头。三人都觉得事情蹊跷,不再言语,只管策马如飞。 送亲的几人在风中蹒跚而去,兄弟三人不便掀起轿帘向新娘问路,只得绕过轿子追赶送亲的队伍。那送亲的人们实在奇怪,听到了马蹄声赶来非但不回头,还逃命似的四散奔跑。 两条腿的人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骏马,顷刻间,上官青的马头拦住了一位跑得慢的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老人家扑通跪地,头也不抬的嘴里嘀咕着:“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匍匐在地的老人家使得上官青茫然无措,他跳下马来,一边搀扶一边问:“老伯,借问六盘山据此地还有多远?” “你c你不是党项人?”老人家慌乱中抬起头,仔细打量身着汉服的上官青和他的弟兄。 “党项人?——我们是过路人。” “既是过路的赶紧走吧,党项人的刀子可不长眼。” “这不是在送亲办喜事吗?何来刀子一说?” “连年战乱,我们村寨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可抢,只要我们定期送一女子去和亲,党项人便不再越过边界来。党项人厉害得很,不高兴了就会杀人,你们快快——” 话音未落,震耳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荒原中已声如战鼓,随吆喝呼号声逼近,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风旋转着带来野兽出没的气息,一队西夏族的党项人背弓持箭来到了桅杆之前。领头那人的白色羊皮大袄衬着他的皮肤更加黝黑,他跳下马来,两个健步来到轿子前面,一伸手便把轿中那瘦弱的女子拦腰抱起,扔于马上。一群人在不远处发出变态般的狂笑,刺耳的声音在荒原的上空盘旋。 粗野的举止c张狂的笑声犹如两记巴掌打在上官青的脸上,他的脸胀得如铁锈一般,紧紧攥起了拳头,手指骨缝嘎嘣嘎嘣响。 “大哥,莫要激动。” 压了压胸中燃烧的怒火,宫长华拉住了上官青,他担心动起手来若是伤了这伙党项人,会不会给这里的村民带来更大的灾难。 上官青甩开宫长华,打马奔向那伙儿党项人。 几个党项人突然看到一个年轻人横剑立马站在面前,笑声戛然而止:“小子,你不要命了,还敢抢亲不成?” 鼓起的青筋像是要炸裂,双目燃烧着仇恨,上官青顾不了那么多,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与辽人和好靠银子,与党项人和好靠女子,真当我大宋的男人死绝了?” “晦气!敢搅主子的兴致!”一个黄毛小子边说边举刀跃跃欲试。 “把人放了!” 热血在身体中涌动,剑鞘中的剑呼之欲出,上官青怒视着他们说到。 “找死!” 低沉的声音不如刀光来的快,听得话音咆哮,党项人的大刀已在眼前。上官青仰身躲过刀锋,顺势抽出宝剑。 剑气雪亮横飞,刀光寒意逼人。 动起手来上的官青才发现习武以来第一次遇到了强敌:刀来剑挡,当啷啷的声音震人心魄。上官青一身力气聚在握剑的虎口间,剑如长虹架在空中。有一把蛮力的党项人脸憋得通红,下压的刀摇摆不定,上官青身子一侧抽剑闪过,马头调转准备再战,而他的剑刃上又多出了一个大的豁口。 宫长华与张博远拔剑相助。党项人的几把战刀犹如满月,挥洒着银辉倾泻而至,两把宝剑也似流星在空中划出光彩。战马交错,刀剑辉映,荒原上凛冽的寒风挡不住腾腾的杀气。 大战犹酣,远处一队轻骑疾驰而来,最前面的那匹马上身姿挺拔的一员宋将,一袭铠甲衬托她清秀的面庞。 “住手!”声如惊雷,众人不自觉地分成了两拨望向来者,喊话者竟是一名女将。 女将举起手中的一把宝刀,大声喝道:“拓跋王的宝刀在此,谁敢胡为!”强硬的语气震慑了党项人的气焰。 众人齐齐举目看:半弯月弧形的宝刀短小厚重,刀鞘齿形花纹如团团云雾,中间刻有几个党项字样,手柄下端的宝石翠绿荧亮,流苏坠在风中起舞。 宝刀明晃晃的光束下,党项人满脸的横肉抽搐,不再言语。他们丢下马上的新娘,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策马呼啸而去,带着他们的暴戾之气隐没在荒原深处。 跟随女将而来的一位小兵冲上来,扶起倒地的新娘,叫道:“阿姊,你怎样了?” 惊慌失措的新娘似是从噩梦中醒来,抱住小兵嚎啕大哭。女将上前谢三位壮士拔剑相助,众人释然,荒原上的紧张气氛和缓下来。 上官青好奇地问到:“这宝刀为何有如此威力?” “我父陈兴祖镇守宁州边关,他曾无意中救过西夏拓跋王的性命,拓跋王屡次想要劝降我父不成,他敬重我父为人,将随身的宝刀赠予祖我父,党项人得令:见刀如见王,不得再为难陈家。”女将说起话来掷地有声。 “想我大宋朝应多几个像令尊一样的英雄,方可保国泰民安。”上官青赞叹到。 “借问女将军,六盘山距此还有多远?”急着赶路的张博远问。 “六盘山距此西行二十里,只是那里风雪无常c荒无人烟,壮士们去那荒山做什么?” “我们兄弟三人去六盘山找此铸剑房寻求宝剑。”张博远说着,铺开了尹师傅的图纸。 女将接过图址仔细辨认了方位,详细询问了他三人求取宝剑的缘由。 顺着女将所指方向,兄弟三人一路疾行到达六盘山。 六盘山连绵起伏c山势极为险峻,骑马难行,兄弟三人将马匹拴在野草丛生的山脚下,依图翻山越岭,越是山深越觉荒凉。 两日后,山中风沙忽起c黄土漫天。风卷着沙粒钻入发间c衣袖,打到脸上像刀割般火辣辣的疼,呼吸间都是呛鼻的尘土,眼前更是模糊一片。三人不知不觉中走散了。 风沙过后,宫长华找到了张博远,他二人在四下寻找大哥中跌跌撞撞,翻过前面一座山,远远望到一个小院,院内有房,房后可见红光紫气炎炎。 张博远看了地图,对宫长华说:“二哥,这许是尹师傅的铸剑房。” 宫长华答道:“你我先去探探路。” 找不到大哥,他二人也只好先找到个落脚之处。二人来到院前,小院门和房门都大敞着,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只大黄狗横在一尺多宽的院门口。 宫长华想引开大狗,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丢向它,大狗竟不为所动,还拦在那里。 张博远从剑鞘中抽出剑来冲着大狗一阵比划,大狗虽是不停狂吠,却还是没有移开。 无奈之下,宫长华纵身一跃,跳过这只挡门的大狗。张博远也随之跳进门来。 “有人吗?”院内空荡荡,房里黑乎乎,宫长华大声喊道。 张博远紧跟其后,也呼喊道:“尹师傅可在?” 两人只顾向房内张望,宫长华忽然感觉脚下异样,低头看时硬土地变成了松土地。正在他心生疑惑间,脚下松土晃动,露出的两扇木板随即打开,他毫无防备便掉入了深坑之中,木板像两块磁石般重又牢牢地合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读书引 任功力生事俱非 宫长华与张博远刚进入院中,宫长华却蓦然不见。 张博远向二哥消失之处的木板下面张望,丝丝缝隙下面漆黑一片,他大声呼喊:“二哥,二哥!你怎样了?”,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 张博远挥剑劈砍木板,却只在木板上留下了剑痕,木板纹丝未动。 “此房后可见紫烟徐徐,像是铸剑之所,为何却还有如此陷阱?”带着疑惑,张博远一边大喊“有人吗?尹师傅在吗?”一边小心翼翼走入房中。 清冷的光照进屋内,张博远仔细打量屋内布局:屋子两侧各有一个关着的房门,正对着他还有一个敞着的木门连接内室,内室的前面一扇半掩的门通向后院。他再次呼喊:“有人吗?” 屋子大又空荡使得张博远的喊声有回音,却没有人应答。穿堂风吹过,前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光线变得昏暗下来。张博远踌躇着向后院走去,穿过一道门来到内室,内室有几张桌椅靠墙摆放,后院中炉火的光已照得进内室,他的身影投射在地上随火苗闪动。 张博远好奇地向着火光处走去,踩到屋内的一块砖发出异样的声响,他心中暗叫:“不好!”他的这一脚触动了机关,金丝绳编织的大网从房梁上滑下,瞬间将张博远卷入其中,悬于梁上。 宫长华和张博远寻大哥不得,一个坠于陷阱,一个被吊房中。张博远试图用剑割断绳索,金丝绳却比他的剑还结实。 夜幕降临,院中炉火随风摇摆,光影也随之舞动。万籁无声,张博远在暗夜之中沉沉欲睡。 忽然犬吠声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老者披头散发,晃晃悠悠来到院前。 “大黄,饿了吧?这深山里带血的骨头可比铜石还难寻。”老者在门口轻轻撸了撸大狗的毛,将手中一串肉骨头丢在一旁,大狗乖巧地蹲下取食。 老者进入院中,月色下看到院中的松土,他的表情微微一怔。老者绕过松土,疾走几步来到房中,两侧的门都推开来,借着月色四下张望一番,而后向内室走去。内室正中,悬挂在梁上的张博远听到有人来了,他赶紧询问:“敢问老伯是尹师傅吗?” “你是谁?”老者走近张博远,眼神犀利中透着警觉。 张博远一惊,只见老者长发遮挡着铁灰的面色,目光在炉火映照下依旧寒气逼人。长袍马褂罩着消瘦的身体,被夜风一吹,“吊死鬼”般摇曳。 夜凉似水,张博远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咽了咽干渴的喉咙,道:“我是七道沟顾庄主的三徒弟,姓张名博远,师父派我兄弟三人前来求取宝剑。” 老者听闻,半信半疑地仰头注视张博远,重复说道:“兄弟三人?” 老者绕过张博远推门向后院走去,后院炉火愈发跳跃闪烁,将老者行走的身影拖得颀长。他在后院观察片刻返回内室,虎着脸质问张博远道:“哪儿来的三人?分明只有两人。” “在山中我们兄弟走散了,我大哥去向不明,二哥掉入前院洞中。” “哦。”老者点头,像是相信了张博远,但他并没有放张博远下来的意思,而是转身向前屋走去。 张博远以为老者去放他的二哥,但等了许久,前屋并没有动静,他心里着急,便喊道:“老伯,老伯!速去救我的二哥,他在洞中不知是否伤到,求您救人呀。”喊了几遍,老者从前屋闪过,嘟哝着说道:“大半夜了,比大黄还吵!你不睡别人还想睡呢,别喊叫了。” “我二哥还在洞中,求老伯救他!老伯救他!”看到老者关了门又要走,张博远急急地喊着。 “你不还吊着吗?还有心思去管他人!我家没床,一个天一个地正是给你们二人准备的床铺。”说完将房门带上,不见了踪影。 一夜呼喊夜不寐。 天蒙蒙亮,看到老者带着大黄从房内飘然经过,张博远的嗓子略显沙哑却仍在哀求:“老伯是尹师傅吗?看在顾庄主的情面上放了我与二哥。” 老伯并不理会他,径直去向后院,叮叮当当地一阵敲打,刺耳的打磨声掩盖了张博远声嘶力竭的呼喊。 两日过去,老伯不时前屋后院地转悠,不知在忙些什么,一概对张博远不理不睬。 第三日晌午,前院有了声响,似有一姑娘在呼喊,但很快便听不到了动静。“大概是幻觉吧,”筋疲力尽的张博远寻思着:“这位老者行为如此古怪,不应是尹师傅,难道他真要把我兄弟二人困死于此?我得想办法离开。” 张博远使劲力气在空中晃动,一来想让绳子与木梁间摩擦扩大缝隙,二来想在四周寻找放下绳子的机关。晃着晃着,猛然间张博远发现垂发老者已立于屋中,面色阴郁。 被吊着的张博远心急火燎,他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求老伯放我和二哥,荒山野岭中难辨方向,大哥吉凶难料,我们还要去寻大哥。” “你认得路吗?小心野狼叼走你!去找大哥还不如在这绳上吊着安全。”老者斜睨他一眼,不屑地说着。 “我二哥呢,不知在洞中有没有摔伤?有没有干粮?求老伯去救我二哥出来。”张博远再次请求到。 “放心,我去看过他,并无大碍——只是,他让我取你的性命,你若是死了,你大哥也不在了,他取回宝剑便可成为天下第一。没看见我这两天正磨剑呢,待我的宝剑磨得锋利,并不难为你,一剑可便送你上路。”老者直勾勾地盯着张博远,目光火焰般炙烤着他。 “胡说!二哥与我情同手足,他怎会要你杀我?”张博远气息微弱,却不惧他的恐吓。 “你这后生就是年纪小,没听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吗?你二哥摔得腿脚有些不便,不然上来要亲自动手了。” “休要在此胡言,你把我二哥怎样了?他绝不会如此薄情。” 老者的语气生硬,道:“换做是你:只有一把绝世好剑,你想要你的二哥取走,还是一人笑傲天下?” “宝剑即使难得,又怎能等同兄弟的性命。你要杀要砍冲我来,放了我二哥便是。” “你再想想,今晚戌时我来,你和你那非亲非故的二哥只能走一个,留下的剥皮去肉把骨头喂我家的大黄。”老者狠狠地甩下两句话,便转身离开。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暮色中,老者持一把宝剑走向张博远,直截了当地问道:“想通了吗?若是不想枉死在此,你携剑离去,把你那二哥留下。” “休想!我与二哥情同手足,生不能同时c死却可同日。还是那句话,放了我二哥,留下我便是。”张博远的声音不大却难掩视死如归的豪情。 老者将手中的剑晃了两晃,火光照射下剑刃发出刺目的亮光。宝剑锋芒显露,老者得意一笑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者高高举起宝剑,正要挥剑之际,张博远突然开口:“等等——” “难道你改主意了?”老者面色微怔,眉头轻蹙,宝剑高悬于头顶。 山中万籁俱寂,房子却陡然晃动起来,烛火随之忽明忽暗。莫不是起伏的杀机惊动了沉睡的山神,山神震怒而颤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夜飞鹊 纵扬鞭亦自行迟 房屋的晃动在二人的目光对峙中悄然停滞。 老者举着的剑仍悬在半空中,迟疑间似是等待张博远求饶。 “不——”张博远斩钉截铁地厉声道:“我尊你是长者,信你所言,你定要放了我二哥,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张博远说完便闭眼等死。 老者朗笑一声,随着寒光闪过,手起绳落,张博远坠于地上。 张博远摔在地上,四肢被捆久了,已麻木到感觉不到疼。他瞪圆眼睛看着老者,不解其意。 老者面色洒然,一反前几日冷漠的态度,温和地说道:“得罪了,壮士!‘铸剑如做人,做人当如剑’,倘若不考验来求取宝剑之人,我怎么知道送出去的剑会不会成为滥杀无辜的凶器。” 张博远还在疑惑中,老者上前搀扶他,并一脚踢开张博远自带的剑,说:“你这剑是唬小儿玩的吧,若是给我来用,做边角料都不配。” 没有心思管踢到一旁的剑,张博远站起来便问:“我二哥呢?” “好得很——温柔乡里怕是不愿出来。” 张博远打量老者虽不似前几日阴郁,但说的话还是让人听不懂。 “也怪,今日晌午掉到前院的坑中之人,原以为会是你说的那个兄长,没想到竟是个姑娘。我把问你的话也问过了他二人,危难之时都是仗义中人。”说话间,老者领张博远来到前院,他将松土拂去,墙角的砖抬起,拧动一截木手柄,木板随即打开。 月色朦胧,两米开外的深坑中隐约可见人影晃动,顾不得猜想姑娘是谁,张博远蹲下来急忙问:“二哥,你怎么样了?” “无妨!”二哥宫长华熟悉的声音略显低沉。 老者丢下绳索,喊道:“我拽你们上来。” 一女子的声音,柔弱中不失坚定:“宫大哥被困数日,你先走。” “我并无大碍,还是你先走。”宫长华的声音传来。 二人不再礼让,那女子抓住绳索,身姿矫健,形似狸猫,三下两下便攀援上来。张博远看那女子正是前几日持宝刀怒喝党项人的女将,未带宝刀c未着铠甲的她,高攒的发束下疏眉朗目仍旧英气十足。 许是在陷阱中呆久了,宫长华的腿脚不灵活,他紧随女将之后,动作却略显缓慢。宫长华已近坑的边缘,那女将转身蹲下,伸手去拉宫长华。月光洒在宫长华扬起的脸上,他愣神似的停住,抓住绳索的手并没有松开。张博远将身子俯得更低,伸手拽宫长华的袖肘,宫长华被他用力一提,就势鱼跃而出。兄弟二人的脸上露出喜悦之色,一旁的老者说道:“我是你们要找的尹师傅,多有得罪了。顾庄主可好?” “师父安好。他有书信一封托我们交予尹师傅,在大哥上官青那里。”想想这两日的境遇,二人不免苦笑着说。 女将上前对尹师傅说道:“小女陈碧莲,是宁州节度使陈兴祖的女儿。我与他们兄弟在风鸢山寨救过人,得知他们来此求取宝剑,我也想求师傅赐一把宝剑予我的妹妹。” 尹师傅微微颔首,说:“我听到你们在坑中的对话。姑娘算得上将门虎子,女中豪杰。” 尹师傅将三人带到旁边的侧屋,挑起烛火,屋内通明,墙上悬挂着几把宝剑,地上堆着黑若焦炭的块料,满屋都是黄铜铁锈的气息。几人围坐在四方桌边,尹师傅端来几碗粥,兄弟二人无心喝粥,急切地问尹师傅:“不知为何我大哥几日未到?” “你们在何处走散?” 张博远掏出图纸指向狂风出没的山口处。 尹师傅沉思片刻,道:“图纸上标明前山口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向此处,一条通向雪峰。若是走向雪峰,极寒之地,雪山连绵,荒无人烟,他会返回来的。” 宫长华问道:“几日能从雪峰返回?” “三c四日该到了,只是——”尹师傅犹豫间说道:“深山有狼,恐有危险。今日夜深,多有不便,明日一早我取剑与你们,你们便可去山中寻他。” 第二日一早,尹师傅带三人来到另一间侧屋,他将壁橱内一块挡板挪开,旋动按钮,靠墙的木板打开,斜坡暗道通向一间地下室。尹师傅手中的火烛将此处照亮:一张长条桌子上托架支起几把宝剑,但看剑鞘已是精巧至极。 “我来此深山铸剑已有十年,虽在深山荒岭,却也见过不同的求剑之人。遇到见利忘义者,我便带他们到昨日的东厢房,那边墙上挂的剑看似厚重,却并不中用。这里的宝剑才是老朽十年来的心血。” 尹师傅将火烛放在桌上,如数家珍:“此剑剑鞘刻着云遮红日纹路,名为‘掩日剑’,剑柄赤金如火,剑刃烁铜锻造,剑之成,锐气贯天,剑锋耀目亮过日月之光。这几把剑的剑身都以冷泉淬激,金刚石开刃,所以剑刃之利,削生铁如碎泥。”说着,尹师傅抽出宝剑,刺目的光划过墙角的一块铁料,瞬间铁料如瓦片般被截成两段。 尹师傅将‘掩日剑’插回剑鞘内,又抽出另一把剑在铁料边一晃,剑身与铁料粘在了一起:“此剑名‘断水剑’,剑鞘刻着群鱼卷浪的纹路,此剑具磁力,能吸住打来的飞镖c铁钩等小暗器,即便划过水波,涟漪久久不能退去。” “此剑名为‘泰山剑’,剑刃铜质精纯,重若泰山。剑身虽短如戒条,却如劈山之斧,没有力气的人挥之不动。” “此剑与‘泰山剑’正相反:质地极轻。剑脊柔韧,剑刃坚硬,相辅相成。不同材质的剑脊与剑刃镶嵌而成,白为脊黄为刃,故名‘双色剑’。” 尹师傅一一介绍四把宝剑,三人惊得瞠目结舌。张博远赞叹:“型范正,金锡美,工冶巧,火齐得,剖刑而莫邪已。” 宫长华将‘掩日剑’抽出剑鞘,递与张博远,道:“贤弟的剑术招法多,此剑亮目,与你最为匹配。” 张博远举剑晃动,光芒熠熠生辉,他道:“知我者,二哥也。小弟喜爱此剑能与日月同辉。” 宫长华又抽出‘泰山剑’的剑身,在手中掂掂,不无遗憾地说:“大哥力大,此剑的分量最配他。” 兄弟二人提到大哥便面色黯然,一旁的陈碧莲心思细腻,岔开话题问道:“宫大哥,你心仪哪一把剑?” 宫长华拿起‘断水剑’,以欣赏的目光审视一番,道:“此剑奇妙,女将军送予妹妹可好?” “不要叫我‘将军’,叫我碧莲就好。”陈碧莲直言快语:“看得出宫大哥喜爱这把‘断水剑’,碧莲怎可夺人所爱?” 陈碧莲绕过桌子,抽出‘双色剑’,轻轻挥舞了两下,满意地说:“此剑轻盈,适合小妹。” “这把‘泰山剑’留给二位的大哥。”尹师傅语重心长地说:“剑不是贪者用来巧取豪夺的利器,它挥洒的是武者的精气神。老朽赠剑于三位义士,望剑遇良才,造就一番伟业。” 三人得剑,千恩万谢后返回院中。宫长华和张博远在铸剑房已度过四日,却没有见到大哥上官青的身影,这让他们兄弟二人异常担忧,尹师傅不再挽留,送三人离去。 前山口的岔路边,宫长华对陈碧莲说:“我与三弟去雪峰寻找大哥,将军从旁路出山,就此别过。” 陈碧莲笑呵呵说道:“碧莲愿尽微薄之力,随二位一起去寻些大哥。” “尹师傅说山上有狼,恐有危险。”宫长华阻止到。 “若是怕狼我就不来了,”陈碧莲爽朗的边挥舞剑边说着,“正好试试赵老伯赠的剑。” 张博远听得出陈碧莲满腔热情,便说:“女将军自己返回,遇到了狼群更危险,我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三人同行,山路蜿蜒崎岖,翻过了一座山,两山之间又见岔路。正犹豫不知走哪一边,张博远望到远处树杈上挂着一物极像一顶帽子,走近一看果真是大哥的帽子,无需多言,三人奔此路而去。翻山越岭间,寒意渐渐入骨,寻找大哥的心情却像火一般在兄弟二人的心中燃烧。 又一日,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踏雪登山,三人不仅小心脚下,还要时不时张望大哥的踪影。山路难行,却难以阻挡他们寻人的脚步。 登上这座积雪的山岗,连绵雪峰近在咫尺。山顶上看下山的路更加举步维艰,张博远道:“我猜测大哥即便迷路,也不会在此雪山中一路向前吧。” 宫长华心中抱有希望,他毫不迟疑说道:“再找找,大哥若是原路折返也会在这难行的雪路上有所耽误。” 张博远信任的点点头,期待他们下山能遇到折返的大哥。 陈碧莲远望雪峰下的山谷,起伏的积雪让她感觉有些异样。她又仔细眺望面前的这座雪峰,不禁惊呼:“糟糕!” 正要下山的宫长华与张博远担心地回望陈碧莲,不知她发生了什么状况。 陈碧莲本来冻得通红的小脸变得有些发白,嘴唇微微打颤:“前面的山谷似是发生过雪崩。” “雪崩?”久居村野的宫长华不解的重复到。 识文断字的张博远倒吸一口凉气,慌忙睁大眼睛仔细瞧:对面的雪峰顶部黑如焦炭,看不到一丁点白色,往下看得到石头的凹凸,但从半山腰开始白茫茫一片,山谷中的积雪漫延,呈倾斜的陡坡状。 张博远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喃喃道:“怎么会雪崩呢?怎么会雪崩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龙吟曲 倚天万里须长剑 “到底发生了什么?”宫长华急急地问。 张博远的心像是被雪崩掩埋了一样沉重:大哥若是在这一带走动,怕是难逃飞来横祸。他想向二哥解释,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宫大哥别急。对面山顶看得到石头,那里原来的积雪不知何因像洪水般突涌下来,堆积在了山谷中。”陈碧莲小心翼翼地说明道。 “大哥定是和我们走岔了,不会正巧在这里。”张博远刚刚游离的眼神突然间放了光,他边点头边对宫长华说:“大哥定是和我们走岔了。” 宫长华听了他二人的话,向前走了几步,极目眺望雪峰和山谷后眉头紧锁。 闷不做声的宫长华久久伫立,泪水簌簌而落。张博远走近,看看二哥,又一次遥望山谷,突然扑通跪地,哽咽着说道:“大哥,这让我们怎么有脸回去,怎么向嫂嫂交代?” 空气中弥漫着悲怆的气息。 陈碧莲上前,扶起张博远,说道:“大山茫茫,我们许是找错了方向。你和宫大哥回去吧,我即刻返回宁州,带一队人马来搜山,定能找到大哥。” 二人立于山顶,久久不愿离去。陈碧莲反复劝说,兄弟二人伤心离去。 皑皑白雪连绵起伏,难道上官青已葬身其中? 那日,上官青被风沙吹掉了帽子,他转身去拾起,但帽子顺风飞舞的速度竟比他跑得还快,追了几米远便在黄沙中消失不见。上官青只得作罢,待他再转身去追赶两位师弟,既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又分不清路的方向。他一边呼喊兄弟的名字一边顺着山坡向前,却与宫长华二人越走越远。 风沙过去,山中寒气仍旧逼人,上官青走了三天山路,越走越冷,远望雪峰突兀林立。空气凛冽寒彻,风削骨髓。傍晚间,天空像撕裂了口子,漫天漫地的雪花纷纷扬扬,风雪恣意拍打他的衣衫,很快他感觉到身体像泡在了冰水里。上官青饥寒交迫地走着,想找个避风之所,四下望望,除了连绵的雪和几棵光秃秃的树,并没有能躲避的地方。 暗夜里,雪渐渐停歇。 忽然天边闪过一道光,上官青抬望眼,不远的前方好似一道焰火亮莹莹打在一颗干枯的树梢上,焰火熄灭处冒起了青灰的烟。 上官青走近枯树,树上的积雪竟然滴滴答答在融化。自小在村里长大,爬树翻墙对他而言如同儿戏,他好奇地爬到树上观看:树杈间,原来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焦炭发着光冒着烟,四边的雪瞬间融化。上官青将手靠近焦炭取暖,确有一点温度。他试探着摸了摸这发光的焦炭,热度刚刚好,上官青坐在树杈上,干脆抱起这块发光发热的焦炭,湿透的衣衫顿时温暖了不少。 又是一道光闪过天边,似是一颗火球拖着长长的弧线极速坠落在远处的雪峰之巅上,浓浓的烟雾燃向了天际,寂静的山谷轰隆声响,大地随之震颤,枯树上的积雪齐齐被抖落下去。上官青并不知道:又一块大陨石坠落在雪峰顶,引起的雪崩使得大地震颤,死神刚刚与他擦肩而过。 “没有积雪的树上好过冰冷的雪地。”上官青心怀感激,自言自语:“怕我冻死,老天爷不仅给我扔下来一块热乎的炭,还将树上的雪帮我抖落干净,真可谓天无绝人之路。” 长夜已过,寒冷却依旧,上官青抱着温暖的焦炭跳下树来,感觉到自己走错了方向,他向来时的路折返。在山中兜兜转转,几日后,上官青望到了尹师傅的铸剑房。身心疲惫的上官青终于看到了人影,他一路呼喊一路狂奔,来到院前。 尹师傅早已等候多时,闻声立于院门旁,眼前这个衣衫褴褛之人想必是顾庄主的大徒弟,只是不见那二个徒弟陪伴,难道他们又走岔了? 上官青还抱着那块救命的热乎焦炭,见到老者忙将焦炭丢到一边,上前作揖问道:“请问老伯是尹师傅吗?” “正是老朽。” 上官青将师父的书信交予尹师傅,尹师傅读过信,微微摇头叹息道:“哪里都有不平事,英雄仗剑保家乡。” “尹师傅没有见到我的二位师弟吗?”上官青向尹师傅身后的小院张望,期盼二位师弟的出现。 “他们去寻你了,许是走错了路。你随我进屋歇歇,他们寻你不到,或许还会回来。”尹师傅引上官青进入房中,叮嘱他不要乱走动,小心碰到房内的机关。 上官青喝了些粥,便在房中静候两位师弟回来。 尹师傅出了屋,片刻功夫又慌慌张张进屋,怀中抱着那块焦炭,问:“这块玄石是你带来的?” 尹师傅的神色诧喜,上官青不知所以,他木纳地点点头。 “哪里来的?” “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上官青实话实说。 屋内光线昏暗,能看到黑石头荧荧发光,尹师傅感概地叹道:“这是天赐玄石助老朽造绝世宝剑呀。” 上官青懵懵地看着尹师傅,只一块焦炭何以如此激动? 尹师傅给上官青解释:“据《玄天兵鉴》记载,天外玄石灵异无比,将其融于炉火,金与锡黑浊之气竭,黄白次之;黄白之气竭,青白次之;青白之气竭,无色发光,方可浇铸。玄石化到无色,辅以丹魂,冷泉浸泡,剖刑磨砺。剑成锋利之外,剑与主人逐渐意念共通,人剑合璧,可谓天下无双。” “老朽垂暮之年巧得天外玄石,定要按书中打造一把绝世好剑。”尹师傅边说边带上官青来到后院,炉火鼎沸,旁有一泉井,冷烟徐徐。“将玄石在此融化成型,雕刻祥兽于剑柄c剑鞘,十日便可得。” 上官青虽听不大懂铸剑术语,但看尹师傅志在必得的热忱,由衷钦佩地点头赞许。 尹师傅推心置腹地问道:“你若是只想在家中习武练剑,送一把‘泰山剑’予你足以;若是想以一敌百,这把玄石打造的剑可助你一臂之力。” 上官青略作沉思,坦言道:“来之前只想取回宝剑保乡亲们平安,而一路之上,看天下之大,不平事之多,细思量大丈夫应更加有所作为。但该如何作为,我一时并没有主意,还要再和二位师弟商量。” “看得出你是性情中人,若是要仗剑天涯,必定要经历一些苦痛。不急着做决定,你再琢磨琢磨。”尹师傅的情绪趋于平缓。 心怀壮志的上官青彻夜难眠,第二日找到尹师傅立下誓言:“愿尽己所能,仗剑天涯,除暴安良。” “你确信要仗剑天涯?你不怕经历苦痛?”尹师傅如炬的目光注视着上官青。 “生死由命。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来畏惧?”上官青用坚毅的目光回视尹师傅。 “好,”尹师傅朗声道。他转身去外屋端来一碗粥,说道:“喝完粥随我去后院铸剑。” 上官青接过粥,三口两口喝下,起身去助尹师傅铸剑。刚走两步,头晕目眩,便昏倒地上。 再醒来时已日暮西山,上官青薄衫小褂地被金丝绳五花大绑捆住,他满腹疑虑地问尹师傅:“这是做什么?” 尹师傅并不言语,他将上官青拉到后院。熔炉之中,玄石炼为铜水,色泽澄澈明亮。铜水滚滚,青烟升起,热风拂面。 上官青被拽到熔炉旁,烟熏火烤,热气撩拨,他眯着眼c皱着眉,不知会发生什么。在身后的尹师傅口中念念有词,他持一把尖利的匕首,对准上官青便是几下,喷博的血随即洒向熔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醉琼枝 山头斜照却相迎 尹师傅不仅是铸造兵器的高手,也是擅用兵器的高手。尖利的匕首划过上官青身体的七个部位,伤口不大,血滴即止。 血液滴入铜水之中,铜水翻滚出鲜艳的红色,随着热度加剧,亮红色吞噬了铜水的无暇,血水与铜水逐渐交融一体。面前一袭红彤彤耀目汪血腥腥刺鼻,上官青一阵眩晕。 尹师傅将上官青扶到房中,解开金丝绳锁,敷过伤药,包扎完毕,他对上官青解释道:“那日讲过,玄石化到无色,辅以丹魂,丹魂为何物?就是你七个穴位的血。玄石有磁性,以血祭石,血与铜水相融,你的意志已经赋予在剑胚中,用剑日益醇熟,你便可用意念来控制这把‘熔血剑’。但是,人剑相合需要一个过程,就好比宝马良驹在驯服之前,刚烈无比,容易伤人。” 上官青听闻尹师傅所言,喜忧掺半:喜的是剑随人意,忧的是难以驾驭。 尹师傅安排上官青卧床休养,他将铜水提炼,冷泉淬过,几经打磨,金刚石将表面抛光,砥砺开刃。 几日后,剑身已成,血色红光,星辰避耀。 这日,尹师傅正在铸成的剑鞘上镂刻图案,打造与剑匹配的纹路。门前喧闹,一队二十几人的人马停在院外。 陈碧莲急匆匆赶来,她答应宫长华兄弟二人寻找上官青,原本要在尹师傅房中商议分兵路线和返回时间,没想到竟在这里惊喜地找到了上官青。 上官青得知兄弟二人在此的经历和误以为他蒙难后已伤心离去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他即刻辞别尹师傅,尹师傅将他叫到后院再三叮嘱:“剑鞘尚未雕刻完工,因而这把‘熔血剑’外观看似普通,但其内力巨大,你需谨慎处之。玄石之剑,因血而活,因心而动,不可急于求成而伤及无辜。还有一把匕首是剩余的玄石所造,小巧锋利,你一并带走。” 上官青谢过尹师傅,与陈碧莲的一队人马拜别离去。 出得大山,陈碧莲命一队人马返回宁州,她留下一名贴身女将陪同,要与上官青同去七道沟。 上官青诧异地问陈碧莲:“山高路远,女将军去七道沟有何公干?” 陈碧莲直言快语:“在山中我问宫二哥取得宝剑打算做什么,他说等找到大哥后告诉我,我现在去找他问个清楚。大哥,你得了宝剑,有什么打算?” “我?自然想要有一番作为,”上官青痛快地答到,但想起尹师傅的嘱托又不免疑虑:“还不知能不能用好手中的剑。” 陈碧莲灿然一笑,道:“大哥说笑了,我见过你们在风鸢山寨与党项人过招,都是嫉恶如仇的高手。” 上官青坚定地说:“从前想保一方之安,如今更想天下太平。” “好呀,大哥如此正是大丈夫所为:仗剑于庭户保一堂,仗剑于天下保四方。”陈碧莲赞许到。 无论手中的剑是什么样的剑,心中一样涌动着行侠仗义的豪情,上官青感慨说道:“我虽是村野莽夫,但见将军这样的女子都能阵前御敌,想我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安居家中?” 陈碧莲说出此行的心愿:“大哥回去后,可劝说二位师弟一同投军,边关正是用人之际,你们都是将才,不可埋没。” 上官青憨厚地笑道:“将才实不敢当,愿尽匹夫之责。” 跋山涉水间,思乡心切的上官青打马如飞,陈碧莲二人紧随其后。 归途都是一样的轻车熟路。宫长华与张博远被陈碧莲劝离山中,一路风餐露宿,二人越是近七道沟越是焦虑不安。三人同去,只他二人返回,如何向师父交代?如何面对大哥的家人?一遍遍地叩问内心,却没有答案,唯在凝眉处徒伤悲。兄弟二人沉痛的心情化作徘徊不前的脚步,在距七道沟不远的山梁之上,二人相视无言,进退两难。 从天明到日落,再到夜暮,漫长得像是经过百年。秋风起,夜色寂寥,宫长华和张博远横下心来,二人策马扬鞭,直奔师父顾庄主的家。 面对师父的笑脸相迎,宫长华与张博远长跪不起,声泪俱下诉说山中经历。 顾庄主听闻悲讯,与兄弟二人一样的感伤,一样的自责。担心上官青的妻子经不住打击会殃及胎儿,顾庄主劝说宫长华与张博远暂时住在他的家中,待上官青的妻子平安生子后再做商量。 兄弟二人悄悄地住在了师父家中,无颜面对乡邻c有家不能回的滋味让他二人度日如年。 几日后便到了约好的三月时限,依然等不回大哥,兄弟二人内疚又难过。 顾庄主不仅伤心于上官青的杳无音信,且忧于宫长华与张博远茶不思c饭不想,日渐的颓废。为了鼓励他二人振作精神,顾庄主决定在自家院中让他二人试剑。正午时分,宫长华与张博远拔剑相向,剑光烁烁,两人却无心比试。日光灼灼下,刺目的掩日剑很快胜了宫长华的断水剑。二人胜负已定,只盼大哥能平安回来,顾庄主和这兄弟二人在家中等的是望眼欲穿。 日暮时分,晚霞喷薄,漫天浅镌着辉煌的琉璃色。 七道沟已在眼前,一路欢声笑语的陈碧莲与随从二人倒像是归心似箭,走在了前面。山梁之上,上官青在远眺中踌躇,他将背着的‘熔血剑’拿在了手中,审视毫无装饰的剑鞘后,他悄悄拔出剑身,剑刃血滴,在夕阳映照下,艳丽的红光赛过了天边的晚霞。尹师傅的话犹在耳边:“玄石之剑,因血而活,因心而动,不可急于求成而伤及无辜”上官青默默地收起这把令他祸福难料的熔血剑。 上官青带着远道而来的陈碧莲二人返乡,先去师父顾庄主的家中报平安。听得大哥的声音,宫长华与张博远狂奔出来,再见大哥恍如隔世,一时间三人喜极而泣。 心情平复的三人将陈碧莲引见给师父,宫长华和张博远对信守诺言的陈碧莲找回大哥之举感恩戴德。自幼在军营中长大的陈碧莲热情豪爽,颇得大家喜爱,她带随从与顾庄主的女儿顾卓熙暂住一处。 不几日,相处融洽的顾卓熙和陈碧莲便知道了对方的“小秘密”:顾卓熙精心绣着的鸳鸯荷包是要送给张博远的;而陈碧莲此行的目的不仅要劝说三兄弟从军以保家卫国,且因尹师傅的陷阱中宫长华不惧生死以保全师弟和她的安危,陈碧莲对宫长华暗生情愫。 两个可爱的姑娘对各自心上人的心思还不甚明了,二人商量了办法。陈碧莲出面询问张博远的心意,为他与顾卓熙牵线搭桥;顾卓熙将陈碧莲的来意告知父亲,顾庄主惊喜之余,找来宫长华问明心意,宫长华虽是欢喜但却不敢高攀。顾庄主劝说宫长华既是有情人就应放下门第观念,成全了这桩美事。 宫长华与张博远好奇于大哥取剑的经历,上官青担心剑伤无辜,只好说得了一把普通的宝剑,无需和他二人的宝剑一较高下。宫长华与张博远没有等到大哥便取回了宝剑,二人心怀愧意,乐于赠剑给大哥,直爽的陈碧莲也想把她的双刃剑赠给上官青,却被上官青一一婉拒。 小弟张博远成为了七道沟的新庄主,宫长华也成就了与陈碧莲的一桩姻缘,上官青平安归来,众人同贺兄弟三人不枉此行。 上官青得到熔血剑,为了不伤及无辜,他只能在自家院中避开妻儿偷偷练习。 最初挥舞熔血剑,上官青常常累得满头大汗,虽然熔血剑的分量不重,但仿佛还有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这把剑,上官青要用尽力量才能与之抗衡。没出个把月,院中的两棵树已被熔血剑拦腰砍断,上官青也因此伤痕累累。 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上官青投入的彻夜练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走火入魔了:上官青用手一指,林中的树一簇簇折断,手再一指,面前的妻儿老小一个个倒地身亡,在他要去扶起亲人的时候,那只熔血剑飞来,发狂的刺向自身,他也倒在血泊之中 他在惊骇中骤然坐起,这样的梦魇时常缠绕着他,使他夜不能寐。糟糕的是,后来在白日里练剑,他都会感觉噩梦逼近,惊慌恐惧困扰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越是这样熔血剑越是难以掌控。好长一段时间,上官青不敢再碰熔血剑,甚至连普通的剑都不敢拿起。 这一年里,宫长华随陈碧莲去了宁州,张博远忙于七道沟的事务,而上官青却拿起锄头去种地。他翻好了自家的地帮着翻别人家的地;收割好了自家的粮食就帮着收割别人家的粮食 两位师弟都能各自仗剑保一方的安宁,做大师哥的上官青却不再习武练剑,旁人不明白是为什么,只有他最清楚,自暴自弃很容易,战胜心魔有多难。 时光荏苒,岁月无痕。一晃三年时光过去了,小儿子上官义已呀呀学语,一脸稚气的大儿子上官忠哄着哭闹的弟弟说:“不怕,不怕,哥哥在,哥哥可以保护你。” 这些话语对上官青犹如醍醐灌顶,如今他在漫漫长夜中,寂静的山梁上,问天问地问自己:我不可以保护旁人了吗?我可以辜负尹师傅的期望吗?再见到不平事我只能拿锄头去讨回公道了吗? 清风掀起东方天幕的一角,天边泛起鱼肚白,微光洒在上官青的脸上。 “纵有千难万险,但求无愧于心。” 上官青的心中有了答案,他的身影在晨曦中顶天立地,他拍拍身上的浮土,坚定地向家中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人月圆 小桃枝上春来早 十年后,京城汴梁外五里,玉屏山的夜清凉寂静。山间溪水潺潺,清瀛见底。 月色下,溪水中,站着一人。她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发束高高挽起,唇红齿白,一双大眼乌黑黑如明珠发亮。她面对水中的倒影做了各种鬼脸,时不时小声嘀咕着:“丑,真丑,丑八怪!”她的小手轻划向溪水,溪面起了层层涟漪,倒影模糊不清。 她靠近溪边,将束发带解开,长发如瀑倾泻,月色如银照在她黑白分明的脸上,灵动俏丽。她潜入溪中,长发似水草般在溪水中飘散开来。水中有小鱼觅食,碰到她的小腿,好痒!她钻出水面,甩动浓密的头发,发间的水滴珠串般抖落在溪面上。 她拽过溪边岩石上的衣衫,利落地披挂薄衣外衫后走出水中,系上腰间的绶带。她感觉有些不对劲:绶带轻飘飘的,绶带上缠绕的石佩不见了。她转身四下环顾,水面浮动着浅红色的佩带,她探身去够,那条佩带却月飘越远。她顺着溪边不停追逐,几次尝试却还是够不到。眼见前面两山间溪水并流,激浪拍石,水花飞溅,佩带已在水中若隐若现,她的小脸尽显慌张,顾不得湿了衣衫,她跳入溪中去寻佩带。不过是十几米的距离,当她攥住了佩带一端的石佩时,已置身水道下游,急流淙淙,暗流涌动。她向岸边游去,不知是刚刚跑得急了,还是溪水清凉,她的腿有些抽筋,麻木到不能平衡她的身体,她靠双手划着四面的水,水却越划越多,将她淹没。她仿佛不能呼吸,渐渐失去意识,手中却紧紧抓着那块石佩。 夜色微凉,玉屏山的后山上走下来一个清瘦的身影,他背着一杆长枪,转过了山脚下的溪流,向玉屏山边的竹林贤居走去。轻步熟路的他无意间瞥向溪流,却见溪涧中人影晃动。他眨眨眼,仔细观看,确是有个人在水中起起伏伏。他不敢迟疑,丢下长枪,一个箭步跳入水中,身形矫健似一尾鲽鱼向着人影游去。转瞬间,他来到溺水者的身边,抓住溺水者的手臂用力将她托起,他仰势扶着她,顺水而行。水流虽是奔涌,但来人极通水性,他借着水势,敏捷地将她带上了岸。 月色正浓,岸边的他看清了溺水者的脸,他认得——是他的同窗珞遥。他一只手去试,珞遥已没有了鼻息;另一只手扶住珞遥的腕部,还好,尚有微弱的脉搏。 他果断地一腿跪地c另一腿屈膝,将珞遥的腹部横放在他弯屈的大腿上,头部下垂,他从后轻叩珞遥的背部,缓慢而有节奏。 “哗”地一口水喷出,他继续轻叩,随即珞遥又轻咳出了两口水。 他悬着的一颗心刚刚放在了肚里,却听得背后一声大吼:“干什么呢?沈凌逍,你个登徒子!” 他闻声回头看,珞遥的哥哥文杰怒目圆睁冲过来就是一拳。好在他基本功扎实,听得声响躲闪及时,不然带着风声的小拳头落到哪儿都会挂上彩。 拳头落了空,文杰不甘心地用双手去推他,若不是他腿上还吃着劲,就会连带珞遥一同被文杰推倒在地。 踉跄了一下的他放下珞遥,转身用凌冽的目光注视着无理取闹的文杰,道:“他溺水了,我在救他。” “溺水?”文杰赶忙蹲下扶起面色苍白的珞遥,“珞遥,你c你又去了前山的溪中?不是不许你去的吗。” 珞遥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了,以以后不去便是。” 文杰看到珞遥无事,站起身来,抓住他的衣领,继续与他论理:“沈凌逍,没想到你平日里谦谦君子的样子,竟是如此道貌岸然!趁我妹妹溺水,你竟敢轻薄她!我今日定要为她讨个公道!”说着,文杰的拳头再次挥舞向着凌逍的脸打来。 “你的妹妹?”凌逍一只手架住文杰的拳头,二人空中较力,凌逍诧异的目光扫向珞遥,问道:“你们不是兄弟吗?” “别打了,别打了!”珞遥强撑着坐起,无奈地解释道:“误会而已。” “什么误会?”文杰的拳头还被拦在空中,他没有解了一丁点的怒气,不依不饶地说道:“沈凌逍,换做旁人也就罢了,你在山前看到只兔子都分得出雌雄,此时抱着她却说不知她是男是女,你装什么糊涂?你就是登徒子!” “当真是?”凌逍被骂得百口莫辩,从前的文杰珞遥是一对兄弟,如今珞遥陡然变成了妹妹,而他只顾救人,怎么来得及辨认男女?湿漉漉的衣服迎风一吹,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架住文杰的手慢慢松开,声音越来越小,倒像是在撒谎:“我只是为她控水。” 凌逍看似理亏,文杰趁机又要挥拳。 珞遥挣扎着站起,使劲力气拦住了哥哥,说道:“他真是在救我,不要再闹了。” 珞遥拉住哥哥,蹒跚着向竹林贤居走去。文杰不忘气呼呼的回头,向着呆立在原地的凌逍喊道:“你别以为这么容易就算了,等明日我带上明月剑,我们武场再较量!” 第二日晌午,竹林贤居的课堂上,几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跟着吴先生“之乎者也”的朗声背诵,其中却不见了宫珞遥。 下午在竹林贤居后面武场的空地上,还是那几张稚嫩的脸,珞遥已如从前般的一身男儿装束,站在了他们中间。马步桩站到腿软,几个孩子开始取各自的兵器练习。 文杰提着他的明月剑来到沈凌逍面前,没好气地说:“昨日讲过——让我手中的剑教训教训你,日后要规矩些!” 凌逍并不想与文杰较量,恰巧又不见了他的银龙枪,文杰拦在面前,他善意地后退了一步,说:“要打随你,我不会还手!” 一旁年龄相仿的几个孩子围过来看热闹,吴先生的儿子吴桓问文杰:“凌逍知书明理,怎么会冒犯到你?” “他,”文杰不好讲出实情,竟一时语塞。一群人看着他,文杰只得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他c他故意踩我的脚。” “诶呦,你又不是小脚女人,踩个脚还用得着提把剑来教训吗?”吴桓拉开了文杰。孩子们听了也觉得无趣儿,一哄而散。 再不依不饶,同窗都会鄙视他,文杰自觉没趣儿,瞪了凌逍一眼,灰头土脸地一旁练剑去了。 凌逍问过教他枪法的郭师父等人,没有人见过他的银龙枪。他四处寻找,枪没找到,却找到了些蛛丝马迹。武场中的孩子们各练各的,凌逍悄悄走到珞遥身边,问:“你拿了我的枪?” “我?没有。”珞遥回答的很痛快,目光却在刻意闪躲。 凌逍可以断定珞遥拿了他的枪,却不知她为何这样做,他猜测道:“你是怕我和你哥哥较量起来,我会伤到他?” “不是。” 珞遥看到不远处哥哥文杰提着剑已向这边走来,不愿他们再起争执,她快速说:“别问了。今晚山顶,我告诉你。” 后山的山顶,月光轻洒,凌逍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眺望着竹烟波月。浩瀚星空下,他坚毅的眼神锐利c白皙的面容俊朗c消瘦的身姿挺拔,如同雕塑般坐在空旷的山顶上。人与自然静默无声,和谐至美,正是浑然天成的一幅剪影画。 脚步声轻快地在凌逍的身后响起,他知道来者是谁却没有回头。原本问心无愧的一件事,经文杰一闹,再面对,他竟觉得有些尴尬。 珞遥走近,她倒是从容,毫无芥蒂地和凌逍并排坐在了岩石上。她瞥一眼凌逍,凌逍好像抬头在望月。珞遥也抬头去望:满天星斗与一轮明月,辉映着夜空。 “每夜你都到山顶,来看什么?”不等凌逍发问,珞遥反倒好奇地开了口。 凌逍的目光依旧看向夜空,反问她:“你怎知我每夜上山顶?” “吴先生夸奖你三岁识文断字c五岁草字如云c七岁吟诗应口,可并不见你晚间在竹林贤居里上夜课。我猜想定是有高人在指点你,曾晚间跟随你上山,却也没见有旁人在山顶。” 珞遥是真性情,边说边环视四周,一片空无。她抬头像凌逍一样的望天,像是在天空寻找着答案。 凌逍暗想:“一个女孩子不在家绣花,女扮男装混入了学堂,偷了我的枪还跟踪我,真是奇怪。” 凌逍没有回答珞遥的提问。 珞遥继续追问:“这里冷乎乎的,你来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南浦月 笑谈独在千峰上 凌逍遥望天际,仍旧不语。 珞遥与文杰来到竹林贤居习文练武不过两年,她不知道,读书时过目成诵的凌逍在习武中曾遇到些困难。四岁开始习武的凌逍站在梅花桩上心慌气短,他站一会儿桩就会从上面掉下来,还难免会磕磕碰碰,但不服输的他会再站上去,一会儿又掉下来别的孩子站桩一个时辰,凌逍反反复复一站就是大半晌。后来凌逍发现,别人登山顶游玩自在惬意,而他在山顶上竟寸步难移,有下一脚会踏入万丈深渊的错觉。 竹林闲居中教授武功的两位师父,一位是剑法超群的杨秩,一位是枪法不俗的郭增法。郭师父曾做过武都头,对待竹林闲居中的几个小徒弟也像对待士兵一样严厉,他的教条是:以不屈的意志练就坚如铁的筋骨快如风的速度c重如锤的力量,如此才能在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郭师父看到聪明机敏的小凌逍因恐高而练武进展缓慢,不信邪的他每天带着凌逍登顶后山的山峰。不仅如此,山峰上有颗突兀的古树,郭师父教凌逍爬树。记不清凌逍初登山时咬过多少次牙,记不清他学爬树时流过多少汗,也记不清他从树上摔下来多少回,寒来暑往中,凌逍已是登山上树如履平地。凌逍适应了险峰陡树,郭师父让他在古树枝上扎马步,一练平衡c二练腿力c三练胆识。几年来的风雨无阻,在古树枝桠上c山间疾风中成长起来的少年像青松一般坚韧挺拔。 这几年,师父白天教授的枪法,凌逍在晚间来到山顶上重新温习。武枪打拳累到不支,他会在岩石上坐下来,看一看浩瀚星河,找寻激励他的那几颗星 面对珞遥的问题,凌逍能说什么呢?哪个男子汉没有直面过艰难困境?哪个大丈夫没有经历过苦楚伤痛?哪个真英雄没有挑战超越成就自我? 知难而上是勇者。真正的勇者将困境甩在身后,伤痛踩在脚下,笑傲间眼中唯有远天的风轻云淡。 凌逍没有解释上山的理由,他言归正传,沉声问道:“你为何拿我的枪?” “你凭什么说我拿了你的枪?竹林贤居里住的又不只我一人。”珞遥有备而来,声音冷静而平和。 “只有你晌午没有来学堂。” 珞遥的解释颇为合理,道:“正因我呛了水,需要休息。” “马厩边上有银龙枪底部拖动的痕迹。竹林里住的人举起银龙枪都没问题,只有你,力气最小。”凌逍不看珞遥,声音也不大,但却有不容狡辩的气度。 “我也能举得动银龙枪,”听得凌逍的话中带有一丝质疑的意思,珞遥不满地辩解道:“若不是上马时,那杆枪有点长,我才不会” 两句话竟说漏了,珞遥吐吐舌头,懊恼地低下头。 凌逍的余光扫过珞遥的脸,看她不会说谎还要逞强的憨萌表情有些好笑。他忍住不笑,追问道:“拿我的枪干什么去了?” “我,”珞遥不再隐瞒,理直气壮地说着,“多亏那日你救了我,我要报恩呀。” “报恩?”凌逍越发不解,心说:“不声不响拿走我的枪,算是怎样的报恩方式?” 珞遥展颜一笑,道:“那杆枪的枪尖棱角分明,但枪的底部坠的红缨穗却是简陋。我拿去帮你改造了一番。” “改造?”凌逍的面部终于有了些表情,他的眼中闪着迷蒙的光,眉毛轻扬,反问道:“那杆银龙枪是郭师父送我的,郭南为此羡慕不已,你怎么如此草率?” 对凌逍的指责,珞遥不以为然,她接着解释道:“我认得的王师傅专为宫府修整兵器,好说歹说才同意帮它镶上我那宝物。你不知道那杆枪会变得有多好!” “什么宝物?我劝你还是赶紧把枪还给我,不要节外生枝。” 珞遥的这种做法,对中规中矩的凌逍而言,确实不可思议。 “你不信我?是一把耀目的匕首镶在银龙枪的那一端,比你原来的枪尖还要锋利!名字都起好了:‘火舞银龙枪’,”珞遥自信满满的说到,还不忘笑嘻嘻地补充道:“不用谢我!你救过我,我不能欠你的恩情。” 凌逍沉思后自然笑不起来,说道:“你不必报恩。昨日举手之劳,换做竹林里的任何人都会出手相救。而你将匕首赠与我,你哥哥知道了会不高兴!” “我哥哥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他生气时说要去父亲那里告我的状,却都不曾真告,只是吓唬吓唬我而已。” “你以后还是听你哥哥的话,不会游水就不要到溪水中去玩。” 尽管文杰此番不依不饶,但文杰对珞遥的关心,明理的凌逍是看得出的。 “我会游水,只是不巧腿抽筋了;而且,我也不是去玩,是捡掉在水中的——”珞遥抓起腰间垂落在地的石佩,在凌逍的眼前晃动。 夜色中的石佩莹莹透亮,像块值钱的宝贝,但挂在珞遥的衣衫上,凌逍只是一瞥而过,沉声说:“再贵重也不比命重要。” 宫珞遥拿着石佩的手依然在凌逍面前晃,炫耀似地娓娓道来:“你不知道,这块石佩在我出生那日从天而降,小时候我一直戴在脖颈上,是我的护身符。五岁那年我有几日不知为何不吃不喝c头重脚轻的,郎中看了也说不出啥病,还是我娘心细发现了,原来是外公怕我戴着这沉甸甸的石佩压得不长个,把石佩收走了。后来,从外公那拿回石佩的当日,我就吃下了三碗饭” 珞遥喜滋滋地在一旁讲着往事,声音爽朗干脆,凌逍用余光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整排小白牙都发着光。终于明白为何她女扮男装不容易被分辨了,她与穆府的阿姊不同:阿姊目不四顾c笑不露齿,说话的声音也是娇弱的。 “那以后,娘让我把石佩挂在腰间,就不影响长个了。前年我和哥哥爬到大树上去看鸟窝里的小鸟儿,一不小心我从树上掉下来,你猜怎么样?” 珞遥瞪大眼睛看着凌逍,等待他猜出结果,凌逍却漠然摇摇头。 珞遥将手中的石佩左右摆晃,像荡秋千一样,‘惊险’被她绘声绘色的描述成了‘精彩’,她接着说道:“系石佩的佩带勾住了树杈,我倒悬在了空中,我爹闻声赶来就把我救下来了,我可是毫发未损。你说那么细的佩带能拽得住我,是不是很神奇?” 凌逍再次想到家中的阿姊,阿姊和她看上去年龄一样大,却在穆府大门不出c二门不迈,尽管有先生教她读些书练练剑,她与珞遥成长的环境也是截然不同。珞遥提到父亲,凌逍赞叹说道:“你父亲真好,能让你到学堂里学习。” “不是我爹,是我娘,她说女孩子学了功夫可以保护自己,学了知识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原本的名字‘珞遥’的瑶是瑶台的瑶,为了女扮男装不被发现,在这里一直是叫“珞遥”的。哦,我和哥哥还要感谢穆大人,刚来京城时,我爹让我习文,只准哥哥练武。后来,听说穆大人介绍这个地方,即能习文又可练武。你——来自穆府吗?” “我不是穆家人”凌逍不知该如何理清他和穆家的关联:记忆中他曾在穆府,乳母柳氏对他呵护备至,下人们说他是柳氏的孩子,他倒是希望如此,那样他就有娘了;穆家小姐穆凌紫对他很好,如亲姐姐一般,但凌紫太过娇弱,总感觉她像是妹妹,更需要人保护;穆大人在府中最严厉,却在夜深人静时来他的房间,轻轻为他掖一掖被角,他小小年纪,能从穆大人的目光中读到父爱。他与穆家人虽和乐融融,但他却姓沈。四岁时吴先生来到穆府,将他带到这青山绿水环绕的竹林中习文练武,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珞遥感觉到凌逍的欲言又止,想来自己提了太多问题,现在还是绕回最初的那一个:“你还没告诉我,天上有什么神奇,为何你一直盯着望?” “那颗启明星,无论有月无月,它都在,从不偷懒。旁边还有两颗星星陪伴它左右,它们像是一家人,遥相辉映。”凌逍望向天空,在他的心中,“家”是个发光发热却又遥不可及的地方,如同他喜爱的那几颗星星。 珞遥用心去找,可这漫天的星星,哪一颗在陪伴哪一颗呢?“这么多星星,你说的是哪一颗呀?” “那颗,”凌逍用手指向天空,“有几颗星组成一个汤勺般的形状,勺柄间的那颗。” 月色银辉下,凌逍转头注视珞遥。珞遥专注地望着天空,挑起的眉弯下双目空灵纯澈,倒映着满天的星辰,星月在她的眼中熠熠生辉。她微微扬起的嘴角,挂着世间最单纯和美好的笑意。 “好眼晕呀!”珞遥看久了星空真有些目眩,她揉揉眼睛,却又抬头坚持去望。 “一时半会儿你是认不清的。看多了,自然一眼就能找到。” 凌逍不想为难珞遥再找下去,他起身,向山下走去。 珞遥眨眨麻木的眼睛,揉揉酸胀的脖子,起身拍拍衣服,快步跟在了凌逍的身后。 凌逍天天登这座山,闭着眼睛都能下山。对珞遥来说,下山的小路不比上山轻松,脚下小石子一滑,她险些摔倒。 凌逍听得声响,伸伸手要扶她,又有所顾虑地把手放下来。他俯下身捡起地上的一截断木枝,递向珞遥。 珞遥有些不明白,小脑袋瓜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怕我摔倒,给我捡来个拐杖,这是把我当老太太了?不管怎样,面对凌逍的好意,她还是接过了断木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玉楼春 始共春风容易别 凌逍并没有放手,他握着断木枝的一头,珞遥牵着那一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像两个挑着扁担的人,步调一致c速度均匀地走着。 珞遥看着凌逍的背影,他的个子不比珞遥高出多少,但举止却有几分像吴先生那般保守谨慎,年少的他尚且如此,日后会不会变成比吴先生还要守旧的老夫子?珞遥跟在凌逍后面偷偷地笑,她想象着几年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捋着长须c敲着戒尺c摇头晃脑讲课的样子 几日后,改好后的“火舞银龙枪”被悄悄送回到了武场,这杆枪正合适“火舞银龙”的名字:百年红木的枪杆细长油亮;原来一端的枪尖精钢淬银,八个棱面打磨的明晃晃,汇聚在顶部的尖锥状如王母手中的银簪;枪的另一端曲线流畅,形如火焰状,玄石所熔,艳丽的血色恰似龙头喷出的火。 武场中的几个孩子围着凌逍,他们纷纷议论这杆枪,郭师父也对银龙枪的如虎添翼赞赏有加。唯独不高兴的是文杰,他一眼便认出了枪的那端是奇特的血色匕首所造,没想到珞遥竟然将定亲的信物送了人,若是让父母知道了,那还得了?他气冲冲地从凌逍身边走过,故意狠狠地踩了凌逍一脚,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不管不顾地把珞遥拉到了一边。 珞遥兄妹二人在远处嘀嘀咕咕,像是有所争执,凌逍知道定是因银龙枪而起,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更糟糕的是,几日后兄妹二人回到府中,直言快语的珞遥将被救与匕首之事告诉了父母,宫长华感激救起珞遥之人,却对女儿珞遥自作主张将定亲信物送人的做法很是恼火,他一怒之下罚珞遥在厅堂中面壁思过c跪到天明。 月光洒落在厅堂中,宫文杰推门进来,他从一旁的太师椅上拽下两张坐垫,与珞遥一人一个坐了下来。 文杰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不听我的话,让你瞒不住了再说,逞能!挨罚了吧。” 珞遥不以为然,爽快地说:“我可不想总是藏着掖着,说出来才痛快!” 文杰撇撇嘴:“跪着很舒服吗?害我担心你。” “让兄长惦记是珞遥的错,小妹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珞遥的小嘴像抹了蜜似的。 宫府只有宫长华对他们最严厉,有时也架不住女儿的撒娇求饶。 “哎,这次爹是真生气了,脸色铁青!娘说好话都不管用,”文杰说着,眨了眨他的眼睛,无助地望向房梁,“都怪你把最重要的宝贝送了人,爹不急才怪!” “最重要的还在这里呀,”珞遥说着得意的晃动起了她腰间的那块石佩,看哥哥翻个白眼给她,她收敛了喜悦,委屈地说:“一把匕首而已,爹爹又不缺兵器。” 珞遥还不知错,文杰再次说明:“哪里是普通的匕首?将来你出嫁时,爹说那把匕首就是你的嫁妆。” “越说越远了,谁要嫁妆?谁要出嫁!”珞遥不耐烦地撅起了小嘴。 “到时候就怕你想嫁,没了定亲的信物,人家不要你喽!” 文杰幸灾乐祸地看着珞遥。 珞遥听了倒像是开心了,撅着的小嘴扬起了漂亮的弧度,说道:“不要正好!定的什么娃娃亲?我又没见过他,万一他是个呆子怎么办?” “你还好,娘说你那未来的夫君虎头虎脑,挺可爱的,哎——”文杰难过起来,眉头皱成一团:“我那未来的娘子,娘见她的时候刚刚满月,要长成个丑八怪,我才可怜呢!” 文杰夸张的表情让珞遥的小嘴咧到了耳朵根,笑得前仰后合。文杰不满,用力拍了拍她的肩:“你的嫂嫂长得丑,你还笑得出!你还是跪着吧!” 文杰说着,伸手就要拽走珞遥的坐垫,珞遥赶紧绷住了嘴,止住了笑。文杰也没有真生气,看妹妹还是乖巧,他笑嘻嘻地说:“其实,我忘了告诉你,娘说你可以回房睡觉去了。” 珞遥以为哥哥还在说气话,不信任地瞪大了眼睛,问:“你不是说娘劝爹都没有用嘛?” “是呀,”文杰拖着长声,卖着关子:“娘说是没用的。可是,外公回来了,听说领了旨又要去打仗,爹急匆匆收拾了包裹,明日一早就随外公先行一步了。” 珞遥思索着,问文杰:“先行?娘也要去打仗?”。 “娘是要陪着爹的。她把我叫去问我是要留在京中还是随军,我要随军,在竹林里规矩太多!” “那我呢?娘怎么不问我?”珞遥又撅起了小嘴。 文杰得意的冲着珞遥做了个鬼脸:“不用问,我替你说了——你也愿意随军。” 珞遥瞪了眼,乌黑的眼仁怒视文杰,语气坚定,道:“胡说!我要在竹林里学习。” “我们都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把你一个人丢在竹林,谁放心呀。”文杰的语气里充满了关切,他去拉珞遥的小手,像是安抚妹妹。 珞遥想了想,不再言语。她无奈地起身,撅着小嘴回房去了。 宁州大战在即,陈兴祖与宫长华接圣谕已连夜赶往边关。陈碧莲送珞遥兄妹回竹林贤居收拾行囊,不日也将启程去往宁州 玉屏山的山顶星月寥落,和煦的清风拂过,不仅带起了山间竹林‘沙沙’作响,也吹动挥舞银龙枪的凌逍墨发如丝c衣阙轻扬。 山间响起了脚步声,凌逍收起了枪,他拂去额头的汗珠,坐在了一旁的岩石上。脚步声渐近,凌逍没有回头,这声音第二次在山顶间响起,他已知是谁。 珞遥走来,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凌逍的身后。珞遥抬头望夜空,机灵的眼神划过茫茫星月。因今夜月朗星稀,她很快有所收获,激动地说道:“我看到了,勺柄间的那颗星!” 凌逍嘴角划过一抹微笑,他站起来,转身对珞遥说:“若是知道你这么快能找到,就不用画副图指引你了。” 一句话又勾起了珞遥的好奇心,她眨眨眼,问:“是星象图吗?我只听说过星象图,未曾见过呢。” “不是。”凌逍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轴,展开来,珞遥接过卷轴,仔细端详:空远辽阔的苍穹,一轮明月旁,勺形的几点星光闪烁,苍茫天际下的孩子一拢长衫c绶带悬佩,青丝高束下的额头微微抬起,专注的瞳仁灵动中灿烂着星河的光芒。 凌逍的手指向图中的一颗星,还没等他开口,珞遥寻到宝藏般兴奋地说:“正是这一颗,”她抬起头,继续追问:“那个画上的人,是我吗?” 凌逍点了点头,他与珞遥面对面,珞遥清澈的眼眸如一汪碧波,凌逍的影子在碧波中清晰明朗。原来做事利落得像男孩子一般的珞遥,和凌紫一样,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这难道就是男女之别?珞遥微笑起来,碧波荡漾,凌逍的影子渐渐融化,好似碧波中融化的不只有他的影子 珞遥专心欣赏画中人,她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少年把头低得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也许这样才能不让她看到他那绯红色的面颊。 画面简洁大气,珞遥赞叹地说道:“画得真好!” “还没有感谢你赠我枪上的宝物,”凌逍看了一眼在夜色下依旧熠熠放光的火舞银龙枪,郑重地说道:“这幅画,你若不弃,就收着吧。” “真的吗?太好了!”珞遥的眼中闪过喜悦的光,可随即又黯淡下来,她的眉攒在了一处,怏怏地说:“我是来告诉你,我和哥哥要走了,我外公和爹已奔赴宁州,娘带着我和哥哥明日也会离开这里。” “哦?”凌逍的脑海中浮现出边关大漠的荒凉凄寂和战场厮杀的刀光剑影,他无法想象面前这位瘦小的姑娘置身其中的景象,心情忽然间像浸入了海水,不由得浮浮沉沉。 二人静默。山风忽急忽缓,撩拨了长发,搅乱着思绪。 许久,凌逍侧目珞遥,露出的笑意虽有些勉强,话语却极为真诚:“愿你和你的家人善自珍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小庭花 万里中原烽火北 与京城汴梁的宁静祥和相去甚远,宁州边关已燃起烽火狼烟。 这里经常是山崩海啸般的喊杀声,流矢划破长空簌簌作响,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拼杀声c哀嚎声c马撕声c箭矢破风声c刀枪碰撞声一首悲壮的交响乐拉开的是一幅苍凉的画卷:漫天昏地的混战厮杀,从天明到天黑,从日落到日出当烽烟散尽,一切归于平寂,只见尸山堆积c赤地百里。 世间最残酷的地方莫过于战场,血肉横飞c伤兵遍野,听不尽的哀嚎c诉不完的凄惨。战争如疾风烈火,人命便如草芥,瞬息就会灰飞烟灭。 北宋政和六年,主帅陈兴祖战死疆场,副帅张澄一直跟随陈兴祖左右,悲痛之余他修书上报朝廷,举荐年轻有为的宫长华为宁州边关主帅。 不到半月,朝廷差人快马送来徽宗口谕:追封陈兴祖为二品护国将军,封宫长华为宁州左副帅,与右副帅张澄一道辅佐新任主帅。主帅不日即到宁州。 几位将领在主帅府等待迎接新晋主帅,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对此圣谕颇有微词:论知人善用,此番宁州的主帅应是张澄;论战术胆略,主帅应是副将陆德翊;论年富力强,主帅也当是剑法出众的宫长华。 “新任主帅是何许人也?”飞骑尉戚伟询问到。 老将张澄认得朝廷的很多将帅,他的脸上却也闪过一丝疑惑,答道:“朝中未有耳闻,许是枢密院中新增的大将。” 副将常青浦追问道:“为何朝廷不按照我等的举荐任用主帅?” 一旁的护卫长丁聪似笑不笑地低声问道:“难道陛下信不过我等众将?” 宫长华沉声说道:“主帅事关边塞安危,朝廷自会斟酌安排。” 张澄为安定人心,语气和缓地说道:“无论主帅是谁,只要众将士齐心,定会保边塞安宁。” 此时身着铠甲的卫士快步走入帅帐,高声道:“报!” “讲!” 来者躬身抱拳,对着张澄等将领说道:“新任主帅已到宁州,即刻前往点将台。” 张澄点头,发出号令,朗声道:“传令下去,奏响集结鼓,列队点将台。” 集结鼓声阵阵,将士们列队相迎。 北风怒号,寒意凛冽。点将台的下边,一左一右两个副帅带队,左面的旌旗上“宫”字灼灼耀目,大旗下的宫长华白罗生色战袍,外罩钓嵌梅花榆叶甲,腰中剑胯下马,虎将气概c威风飒飒。右面上书“彭”字的旌旗迎风飘扬,战马之上的张澄头戴钢甲盔,身披铁叶铠甲,腰系兽面束带,前后青铜护心镜,一展将帅英雄不老c纵横沙场的风姿。他们身后是井然有序的宁州将士们,一众铠甲的凛凛朔气震慑人心。 马蹄声渐进,尘土微扬。远望旌旗招展,旗上“无敌”二个大字已赫然入目。 “好大的招牌!”将士们不禁在心中唏嘘。 一位公公模样的长者骑马在前,他眯着眼打量面前军队不动如山的阵势,微微颔首,露出赞许之色。 紧随这位长者,一位年轻的少年骑在有角的黑色长毛怪兽上,他白净的脸庞未经风霜,却挂着寒铁刀锋般的孤高,淡泊如水的双目扫过巍然屹立的将士们,面色依旧冷傲。少年半长不短的黑发突显另类,束发的几条缎带随风飘散,锦缎长袍上金丝线绣着亮眼的麒麟,腰间别着一个青色葫芦,背后背着一根狼牙棒。 长毛怪兽旁跟着一个小个子,年龄比怪兽上坐着的小子长不了几岁,他的眼睛不大,但眼珠四下翻转,灵活得像个猴子。他们的身后,百余兵卒赶着马匹,马车之上载着大小不一的木箱和竹笼。 宁州的将士们心中的主帅模样应是金戈驽马的彪形大汉,眺望来人,他们不免疑惑:“号称无敌的主帅在哪里?” 公公模样的长者下了马,站在将士们的面前,说道:“众将听旨。” 将领们下了马,长毛怪兽上的少年也一跃而下,众人齐齐跪地接旨。 长者从怀中取出圣旨,抑抑扬扬地宣读:“奉天承运皇上,诏曰:封战无敌为宁州主帅,宫长华为宁州左副帅,张澄为宁州右副帅,钦此。” 少年接过圣旨,与张澄c宫长华一道领旨谢恩后,他站在了点将台之上。 少年居高临下,苍鹰一般锐利的双目扫视众将,他手举圣旨,扬声说道:“诸位将士们:本帅姓战名无敌,是万人敬仰的皇亲国戚,是陛下御笔亲封的宁州主帅!诸位记住——日后这里,本帅说了算!” 一旁蹦上来那个年长一点的小个子,与少年傲娇的气场相反,他点头哈腰,一脸笑模样,说道:“初来乍到,诸位多多关照!小人叫无名,是主帅的家仆。” 两个少年一“冷”一“热”,像是在表演双簧。 而此刻城墙外便是刀剑无眼的战场,将士们无心欣赏任何形式的演出,他们更在意谁会横戈跃马,带领他们凯旋而归。点将台上的那个少年口气霸道,却是乳臭未干的年纪,真的会“无敌”吗? 一连几日,不见主帅巡视三军,也不见主帅出门迎敌。谁也不知道那个腰间挂着葫芦的少年主帅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这引得将士们议论纷纷: “什么无敌?一副风吹可倒的模样,徒有虚名罢了。” “将不像将,兵不像兵,来的是一群什么鸟人!” “诸位将士征战沙场时,他主帅许是还在玩泥巴呢!哈!哈!” “那小子带来些破箱烂罐,还有那几只鹰隼和他一般的张狂,边关之地被他搅得一派乌烟瘴气!” 作为副帅的张澄与宫长华忧心忡忡,担心军中士气涣散,他们安抚着各方不满的情绪: “主帅年轻,定能给萧索的边塞带来不一样的朝气。” “莫提乌烟瘴气,兴许主帅会在战场上迷惑敌将,出其不意。” “毋论是非,朝廷委派的主帅定是非同一般。” “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要杀人了”一个小兵慌慌张张前来,被拦在帅帐外,他已急得语无伦次。 门前卫士高声断喝:“何事慌张?” “那个无敌主帅无敌要杀人了!” “究竟为何?” 宫长华豁然站起,张澄来不及披上麾氅,二人冲出帅帐,急匆匆跟在了前来报信的小兵卒身后。 小兵卒上气不接下气地边跑边说:“那个叫无名的小子点火烧了烧了晾晒的药草,巡防的陆副将把无名绑了,在练兵场示众,主帅来了,要杀陆副将。” 远望黑压压的兵卒聚在练兵场,兵卒看到两位副帅赶到,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中间的两队兵卒剑拔弩张,战无敌与陆德翊怒目而视。 张澄高声喊道:“主帅息怒!” 宫长华快步来到两队兵卒中间,威严说道:“自家军中事务,何须动用干戈?” 无敌并没有被宫长华的气势所震慑,他的嘴角牵起不屑,冷冷地说:“他敢动无名,便是对主帅——无敌我的大不敬。” 陆德翊更是理直气壮,反驳道:“那个狗奴才敢烧救命的三七草,末将为何不能绑他?” “主帅自来到此地身体不适,细研究原来是这奇怪的草药味道引得主帅喷嚏连连c饭食无味,小的无奈才出此下策,烧了药草。”无名嘟嘟哝哝地说着,带着一丝不服气。 霹雳般决绝的话语在众人耳边响起:“别说是与本帅作对的草芥,即便谁与本帅无敌,本帅也会一样,格杀勿论!” 陆德翊听了无敌主仆二人的说辞,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哈哈地冷笑了两声,说道:“药草味道还能引得身体不适?本将倒是闻所未闻,今日增长了见识!主帅如此娇贵,应是躲在金丝阁中,为何要来此地与草芥为敌?” 无敌年轻的脸庞泛起了铁青的锈色,他狠狠地瞪着陆德翊,齿缝间抛出一字一顿:“你是在向谁——问话?你——不想活了?” “都住口!”张澄忍无可忍,大声呵斥:“大敌当前,将帅同室操戈,成何体统? 老将张澄褶皱的脸上布满了焦灼,眼中喷射着的怒火阻止了二人的冷语狂言。张澄压了压愤然的情绪,缓缓说道:“主帅不知,若是缺了这三七药草,会危及伤兵的性命,后果严重。烧药草的做法确是有错,当务之急,主帅应上书朝廷,请求及时补给药草。念在主帅身体有恙,此事就此了结,各自散了,勿要再起争执。” 无敌高高扬起他的脸庞,对张澄给出如此宽容的处置,并未显露任何妥协。倒是无名略显心虚,低声问道:“这怪异的药草是做什么用的?” 宫长华严肃地说道:“它是止血的良药。” 无敌昂着的眼角放出亮光,眉梢一挑,说道:“能止血的药?早说——赔你便是!” “军中无戏言!”张澄惊诧说到。 宫长华向着狂傲的主帅解释道:“烧掉的药草已是附近州县的全部储备,等待朝廷再次补给,最快也要月余。” 无敌仿佛没有听到宫长华的话,他竟然面露轻蔑之色,说:“听闻西夏兵卒叫阵数日,明日开门迎战,战后自会赔给你们止血的药物。” 一众将士面面相觑,这位主帅说起出城迎敌和赔给药草都像是要到自家菜园子里摘菜般轻松,看着他那张年轻得不染尘埃的脸,众人只能在心中叹息道:“年少轻狂!” 张澄虽是疑虑,但主帅已有迎敌之意,他只好对身边的卫士说道:“传令下去,全部将士,明日卯时点将台集结。” 将士们各自散了,宫长华和张澄紧随无敌,张澄问道:“主帅可有迎敌之策?” “有!” 无敌的回答简单且铿锵有力。 “不知主帅要带多少兵马出战?” “不劳诸位,本帅带来的人马足矣。” 张澄与宫长华闻言大惊,宫长华急忙劝说:“西夏人马背上成长,个个骁勇,如今在城外驻扎上万兵马;主帅带来的人马不过几百,如此迎敌,犹如以卵击石。主帅三思!” “无需多虑,我意已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贺新郎 易水萧萧西风冷 二位副帅无语对视,他们只得回帅帐召集副将们商议对策。 刚刚与无敌起争执的陆德翊气愤说道:“看那小子不可一世的样子,吃吃苦头也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澄劝说道:“断不可战前斗气!陛下既然派主帅前来,我等不能坐视不顾他的安危。” 其他几位将领纷纷赞同,道:“彭副帅言之有理,主帅年轻气盛,我等不能任由他涉险。” “明日陆副将和都尉钟安负责城防,本副帅与宫副帅带万名兵马陪同主帅出征,定要护主帅周全。” 第二日卯时将到,点将台上迟迟不见主帅的身影,副帅张澄眺望远方,愁眉不展,心下焦虑。 “报!”一骑快马旋风般来到点将台边。 “讲!” “主帅已带人马,西城门外迎敌。” “诸位将士,速往西城门。” 宁州的将士们动若雷霆,赶往西城门。 城外已传来马嘶人叫的拼杀声,遥望天空浓烟蔽日。 “速开城门!副帅率兵出城保护主帅!” 宫长华一骑快马冲在前面,他高声向守城的兵卒喊到。 守城的兵卒不敢怠慢,几人抬起城门栓,城门吱呀呀推开,出城的吊桥缓缓降落。 “嘶!” 宫长华的战马青海骢扬蹄长嘶一声,宝马良驹竟然止步不前。赶来增援的将士们也随之戛然停步,通天达地的浓烟下除了黑暗,看不到任何人任何物。眼前真是一幅奇异的景象:以护城河为界,一边的天是灿灿白昼,一边的天似漆漆暗夜。 宫长华与张澄的坐骑在黑白交替的边缘踟蹰不前。 “眼下该如何调兵遣将?”二位副帅来边关数年,并未遇到过黑天白昼的阵势。 张澄猜测如此漫天漫地的黑烟应是无敌的“杰作”,无敌敢不带大军出城作战,也定是做好了准备。即便主帅有备而来,但此刻耳边厮杀声轰鸣,谁知道这黑色烟幕之中孰胜孰败?若是主帅刚到便有了三长两短,如何向朝廷作解释?想到这,张澄说道:“宫副帅在此观阵,静观其变,本将带左骑营的将士进去看看。” 宫长华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对策,他无奈地点头,道:“万事小心!保护主帅!” 张澄冲入黑幕,霎时如坠鬼门地府般的黝暗中,死神仿佛在四周游荡,睁大了眼睛却看不到,恐怖暴戾之气弥漫。 征战多年,张澄从未有过如此束手束脚的经历,他的宝剑在烟尘中也失去了光泽,他不敢任意出招,只怕伤到了摸黑前进的宋兵宋将。 不远处听得到战马嘶鸣c利器相击c人声惨叫,血腥夹杂着烟尘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眼睛酸涩难以睁开。张澄一只手捂住了鼻子,尽量减少吸入刺鼻的味道,他定了定神,不断眨眼以适应黑暗的环境。怪异的气息渐入渐重,直冲大脑,脑子里像灌了水般逐渐混沌。 已是步履维艰,却在此刻耳畔兵器声呼啸而来。听音辨位,张澄躲过兵器的劈砍,他俯身趴在了马背上。张澄用力睁大双眼,隐约中看到挥舞大刀的来人黑罗刹一般周身通黑,张澄的一只手紧紧握着剑柄,脑中快速闪过疑问:这“黑头怪”究竟是敌是友? 黑色烟尘依旧无孔不入地侵入大脑,张澄感到越是睁大双眼,越是视线模糊,意识逐渐散乱。“黑头怪”似清楚地认准了他的方位,刀锋伴着风鸣入耳,趴于马上的张澄已感到寒气逼近发梢,他挥剑抵挡,剑力不敌狠准的刀锋,“当啷”一声,宝剑险些飞出掌中。 “三十六计走为上”,陷于被动的张澄调转马头,痛击马股,但是战马在黑暗中略显迟钝。裹足不前之际,“黑头怪”已到近前,快刀寒芒再现。 身后的“黑头怪”穷追不舍,张澄推断如此怪异的装束符合无敌的风格。千钧一发,张澄边抽剑迎敌,边奋力喊道:“战——无——敌!” 刀锋悬于空中,“黑头怪”惊呼,道:“宋军!为何不着黑风袍?” “左骑营前来保护主帅!” 张澄说完,浓烈的烟雾随着血液流遍周身,他气力不支,栽于马下 张澄再次睁眼,已躺在军营的医馆中。副将陆德翊守在他的身边,见到张澄醒来,连忙命士兵去呼唤郎中。 “战况如何?主帅怎样?” “主帅无恙,首战告捷,宫副帅率兵在清理战场。” 张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感觉并无大碍,他站起身,尽管有些头重脚轻,但想到自己未能保护主帅便躺到了这里,顿觉颜面无光,他要去看那片让他无法施展功夫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的场面。迎面碰到急急赶来的医馆郎中,张澄问道:“伤亡如何?” “左骑营兵卒略有伤亡,昏迷者居多。将军请一旁休息,在下为将军把脉诊治。” 张澄摆摆手,对郎中说道:“本将已无妨碍。医官重任在身,速去医护伤兵。” 医馆外,张澄飞身上马,他回身问陆德翊道:“主帅现在何处?” “主帅召集与他同战的兵将回了帅府。”陆德翊紧随其后,满口埋怨说道:“为保护他,将军险些丧命,他却不领情,竟然说我等‘多此一举’。” 无敌的冷漠确令张澄微微心寒。他来到西城门外,浓烟随风慢慢消散,焦土与血迹杂糅,旌旗与兵械寥落,宋军将士们押解着无数西夏灰头土脸的伤兵俘虏。 宫长华望见打马而来的张澄,赶忙上前说道:“末将收整完毕,正要去看望彭副帅。” 张澄大手一挥,说道:“毋须多礼。” “彭副帅理当休息,无须挂念战事。” “战绩如何?” “已俘获西夏兵马百余人,末将正在收缴刀枪。现左骑营几十人送医,伤势未定。” 张澄眉头紧锁,幽幽说道:“此战虽是大胜,却因战前未合理部署而险致自相残杀。本将去找主帅,向他请罪。” 宫长华果断地说:“末将与彭副帅同去!” 宫长华与张澄来到帅府,面前的场面又是令他们诧异:帅府中走出来的兵将喜逐颜开,怀中纷纷抱着黑色的大包裹。待到院中,只见一对一列的兵将用脱去的黑袍等待包裹即将派发的银两,无名正开箱数着银子,一旁的无敌悠然看着心满意足的将士们。 宫长华满脸疑问,走近无敌,问道:“主帅这是作何?” 无敌不抬眉眼,得意地望向领赏银的将士,说道:“没看到吗?犒赏将士!” 宫长华皱皱眉,说道:“主帅此举欠妥,如此大肆犒赏兵卒,势必在军中带起急功近利之风。” 十几岁少年不该有的老练世故划过面颊,无敌反问道:“副帅不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无利益驱使,谁愿拼尽全力?” 宫长华正义凛然,反问道:“保家卫国乃匹夫之责,怎可用银两来考量?” “银两是本帅府中自带,封赏是本帅战前承诺,不关旁人分毫之利。” 无敌毫不妥协的话语使得空气中布满了火药的气味,宫长华不禁哑然呆立。 张澄化解尴尬的气氛,忙问道:“首战告捷,可喜可贺,但不知主帅用的是什么高深阵法,末将受困其中难以脱身。” 无敌不屑地说道:“军机不可外泄。” 张澄无奈道:“此言差矣,我等共同御敌,大战之中理应相互扶持,以防误伤彼此。” 无名忙碌了一阵,喜滋滋凑过来解释道:“主帅使用的是‘忽雷炮’,土话叫做‘马勃’,长成熟干燥后轻轻一碰便会爆裂,黑色烟尘刺鼻,不仅遮天蔽日,还会使人涕泪横流。投石机将忽雷炮抛向对方,西夏的马骑队不明白扔来的何物,用刀剑劈砍,瓜馕裂开,喷出浓烟滚滚,士兵们被呛得捂眼睛c抱脑袋,分不清南北,一片混乱。宋军戴着上浆处理过的黑头罩,阻住刺鼻的气味,兵马战前受过训练,一旦浓烟起,他们适应摸黑作战,因而占据了优势。” 无敌轻描淡写地说道:“若不是前些日药草影响了本帅心情,本帅还不急着用此物制敌。马勃即为止血的良药,余下的马勃赔给你们。” 张澄眯起眼,半信半疑看向无敌,问道:“这放烟雾的‘武器’当真可止血?” 无敌的语调干脆,像是初春冰裂的响声,说道:“孤陋寡闻!即刻送马勃去医馆,一验便知。” 寂静的长夜,宫长华在院中独坐,冷月清辉照在青石板上,反射出的光映衬着他愁眉紧锁的脸庞。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一件绒质大敞披在了他的肩上。 “天凉了,回房去吧。”陈碧莲柔声对他说到。 宫长华抬头,微笑说道:“夫人回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 看到宫长华强颜欢笑,难掩满面愁容,陈碧莲不禁问道:“何事烦恼?” “首战告捷,主帅却自恃清高,他的种种作为令人头痛。” “听闻主帅年纪尚轻,难免行为洒脱。” “何止洒脱,实在是不羁。在边关重地,他若是如脱缰野马,只怕会自受其害。” “既然是陛下所派,主帅必定身手不凡,夫君不必太过忧虑。” “主帅性格偏执,众将很难与之相处。” “往往忠言逆耳,主帅年轻,自然听不得指责。以柔制刚,不失为更好的方法。” 陈碧莲言之有理,宫长华点头称是。 夜风犹凉,他关切地对陈碧莲说道:“夫人为父守孝,也该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蝶恋花 拟把疏狂图一醉 时隔半月,西夏兵马再次来袭,张澄等人邀无敌商议作战计划,约好的时辰不见无敌,几位将领只得到帅府登门讨教将令部署。 众将领本以为无敌会在战前忙于操练兵马,或是忙于排兵布阵,没想到在院内看到自饮自酌的无敌,像是已忘记了大战之事。他随身挂着的青色葫芦,原来里面装的是酒。 无敌举了举手中的葫芦,招呼将士们,他一反常态,道:“你们——你们都来了,正好陪本帅痛饮!” “主帅,我等为明日应战之事而来。” 无敌略显醉酒,狂言道:“不就是对付西夏的蛮人吗?何须商议,本帅——”他的面色通红,用力拍拍胸脯,继续说道:“我,我有的是办法,本帅带来的‘宝贝’多着呢,定让西夏兵有来无回!” 呛鼻的酒气,迷蒙的眼神,令张澄拍案怒道:“军规军法早已呈主帅过目,难道主帅忘记了?大战前三日不得饮酒!违者该当如何?请主帅自领刑罚。” 无敌借着酒意也拍案站起,他的身体虽是晃了晃,但脸上毫无惧色,厉声说道:“这里我是主帅,没有人能——能处罚本帅!” “大战在即,军法如山。如若主帅不能依律认错受罚,军无军纪c将无将规,何以服众?我等只好奏请陛下——卸甲归田。” 在无敌的面前,将领们“呼啦”齐齐跪倒一片。 “你们——你们嫉妒本帅,怕本帅抢了你们的风头!好——好,你们都卸甲归田,本帅让你们看看我这百余人如何能打得西夏兵丢——丢盔卸甲!” “按照军法,主帅理应在点将台上面众思过。” “军法面前,将帅同责!” 跪着的将领依旧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到。 “你们人多势众,都想看本帅出丑,本帅才不奉陪!”无敌踉踉跄跄地走了,留下跪着的几位将帅无奈地叹息。 “哎——谁去劝劝?” “末将不去,这小子执拗孤僻,听不得劝。” “末将也不去,依末将的火爆脾气,若是去了,恐怕会与主帅动手!” “末将去!” 想到陈碧莲劝解的话语,宫长华硬着头皮起身。他在帅府四下寻找,后院中,无敌背对着廊檐坐着,时不时扬起他的葫芦豪饮,时不时用衣袖抹抹脸。 宫长华向着无敌走去,无敌听到脚步声,他快步走到井边,忽地拎起井边的一桶水,举过头顶径直泼下。水柱瞬间将无敌的衣衫打湿,水滴顺着发梢低落成串,满脸的水气难掩无敌泛红的脸颊和眼圈。 面对通身水湿漉漉的无敌,宫长华一惊,他连忙脱下大敞披在无敌的身上,问道:“主帅这是何苦?” 无敌昂首挺胸,怨气地说道:“不用你虚心假意!你们都看本帅不顺眼,为何不让我在此清静清静?” 少年倔强的脸仍显稚气,轻狂的眼中透着迷茫。 宫长华无奈中摇摇头,笑着说道:“主帅年轻俊朗,又智勇双全,谁人敢看主帅不顺眼?” 无敌看向宫长华,不知是冷水拂面让他清醒了些,还是许久没听到过褒奖之词,他的眼睛闪现晶晶亮的光,虽没有言语,但脸上的怨气像是随着水滴一同消散风中。 宫长华殷殷劝解,道:“国有国法c军有军规,主帅略微收敛个性,或许于人于己更为从容。” 无敌仍不服气,声音却低了许多,说道:“本帅断不会当众认错。” “不必当众认错,主帅把葫芦交给末将,战后归还,权当主帅认可了战前不饮酒的军规。” 无敌一百个不情愿,却还是缓缓地将手中的葫芦递给了宫长华。 “如若主帅信得过末将,主帅留在府中思过,明日末将与彭副帅代主帅率兵出征。” “谁要思过?谁要你们代本帅出征?我能——行!”无敌像是叛逆期中顶嘴的孩子,心里明知谁对谁错,嘴上却不肯服软。 无敌望向宫长华,宫长华正像一位慈父般看着他,眼神中流动着无敌不曾见过的关怀。无敌的声音渐渐没有了底气,他支支吾吾地说:“我能——醒醒酒,也好。” 此番西夏军将兵马分成三方梯队,最前方少数步兵仿照“黑头怪”的装束包裹严实,以应对宋军放出的神秘烟雾,隔开不远是盾甲兵拦截箭矢等物远程攻击,后面压阵的是主帅赏元魁亲自率领的大队骑兵人马。若是烟雾起,前两队人马可阻隔烟雾扩散区域,将伤亡降到最低。最后面的骑兵进可攻c退可守,随时听候调遣,突袭宋军。 张澄与宫长华在城楼上瞭望西夏兵马分布,身经百战的二人对如何布阵心照不宣:西夏军前两方梯队以防卫为主,缺乏战斗力,正是正面杀敌的好时机。 战鼓激荡,号角声声。 带着杀伐之气的马蹄声潮水般从宁州城涌出,万千将士如蛟龙出海,骤然奔至西夏军的阵前。短兵相接,速度制胜。“黑头怪”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铁甲凛凛,寒光朔朔,精准的刀剑已到面前,声声惨叫瞬时淹没在马蹄的喧嚣之下。盾甲兵眼见前方尘土飞扬,细看已是神兵天降,排山倒海般的将士厮杀而来,战马快如风,飞蹄撞翻盾甲,盾甲兵在明晃晃的刀锋剑刃下毫无还击之力,非死即伤。 前方兵败四散引得西夏大军一阵慌恐,主帅赏元魁大刀一挥,率队迎敌。 赏元魁大刀翻飞,迎面劈砍,宫长华的一柄剑如疾风骤雨,剑芒飞转。刀剑碰撞,火花闪烁。剑气嗡鸣,剑耀长空,大战十几个回合,断水剑变化莫测,剑挑赏元魁,他的铠甲被剑尖划开一尺长的豁口。赏元魁见势不妙,打马狂奔而去。马嘶长鸣,主帅败北,西夏众将群龙无首,四下溃散。 二战凯旋,众将同贺的喜悦还未散去,西夏军卷土重来。 主帅无敌又出怪招:命人将战马耳内塞上棉团,连日来在练兵场练兵。众将士好奇,宫长华前去打问,无敌交代缘由。战前二人召集将士们,点将台指挥作战部署。 次日宋军迎战,投石机开道,竹火炮被送上投石机,兵卒引燃药线,带火星的竹火炮被投石机弹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在西夏军上方响起,炸裂开来的竹火炮火光四溅,随着火花喷溅,一根根满天飞起的银针,宛如悬空的霹雳崩裂出无数条银线,射向西夏兵马。 投石机的后面,大宋将士们在漫天飞起的光火映照下,铁甲溢彩,寒芒荧烁。轰隆隆的声音接二连三震天爆响,西夏军阵脚大乱,无数战马受惊嘶鸣,马蹄跃起将士兵们摔个四脚朝天,惊马踏人狂奔。火炮燃尽,烟雾缭绕,正是名副其实的硝烟战场。西夏军卒丢盔卸甲逃亡,硝烟中慌不择路。宋军乘胜追击,西夏大军有备而来,后方变换了阵势,弓箭手搭弓放箭,阻隔了宋军进攻的队伍。 战无敌舞动狼牙棒,左右抵挡,箭矢与狼牙棒碰撞,当啷声不绝于耳。眼见战无敌越战越乏,如蝗的箭雨破风而来,战无敌措手不及,利箭直逼无敌的战甲。宫长华纵马靠近,挡在战无敌的前面,他的断水剑犹如闪电,亮光飞旋,眼花缭乱间,箭矢再无近身之力,应声落地。宫长华护着战无敌,且战且行。西夏弓箭手们掩护伤兵败将,且战且退。 三战告捷,宁州的将领们来到帅府祝贺。无敌借着酒力,炫耀他的奇门异术:在帅府院中豢养的鹰隼通过特殊的喂食和训练,比士兵们更为凶狠灵活,它们的双翅沾满了处理过的迷幻粉。放飞之后,鹰隼羽翅抖动,迷幻粉散落在空气中,城下的敌军中了此毒,随即丧失反抗的能力。还有,数以千盏的天灯以竹篦编成,底部的支架放着圆筒,待燃料耗尽,圆筒中的“绿矾油”倾倒下来,“绿矾油”比酸雨更能腐蚀肌肤甚至腐蚀铁甲,皮肉瞬间能被灼伤。犹为厉害的办法是:西出宁州十五里的凤凰山,泉流汩汩,水源向下蜿蜒流至曲潘c松林,这正是西夏大军驻扎的营地。帅府瓶中的螫虫小到无形,饮此水轻则吐泻,重则殒命。若派兵卒将这几十瓶螫虫水投入凤凰山的溪流中,西夏大军必受重创 少年微醺的脸庞尽显得意,一丝丝邪恶之气从他的言语中发散出来。 戚伟不想再听,他呵呵笑道:“迷幻粉这类的邪术,我等不敢苟同!” “污染水源伤及无辜,为将士们所耻!”常青浦也在一旁赞同。 无敌对他们的否定嗤之以鼻,冷笑说道:“笑话!在战场上讲仁德,无异于与虎谋皮!” 副帅张澄沉吟说道:“战场之上可拼可杀,旁门左道确不可用!” 无敌与众将理论,丝毫不示弱,道:“自古兵不厌诈,胜者为王!” 张澄坚持己见,说道:“盗亦有道,我等正义之士岂可因急于得胜而用此悖常理之法?” 无敌有些恼羞成怒,红着脸喊道:“要以何种方法制敌,我说了算!别忘了——我是主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采桑子 少年不知愁滋味 虽是连战连胜,但将士们与主帅屡屡沟通无力,众将领不欢而散。 宫长华与张澄商议后,留宫长华在帅府,找机会劝说无敌。将士们离去,宫长华说道:“主帅,末将在府中备了汴梁带来的陈酿,待主帅空闲,可到府中同饮。”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本帅就去府上与副帅同饮。” “来日方长,主帅今日过于劳累,改日再叙。” “难得府上有酒,本帅一定要尽兴而归。” 无敌执拗起来,比他的坐骑黑牦牛还要固执,宫长华无奈,与无敌回府,命人即刻备上酒菜。 酒过三巡,严肃的话题也变得轻松起来。 宫长华赞叹道:“主帅和末将的两个孩子年纪相仿,虽是同龄,主帅比犬子们更为见多识广。” “宫副帅过奖。” “犬子与其它几位将士之子同在较武场练剑,主帅已功夫过人,但战场上拼杀还需兼顾八方,单靠奇门异术制敌,不可长久。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趁着西夏军元气大伤c不敢轻举妄动之际,主帅可带领犬子等人一同习武,日后定能大展身手。” “如此说来——本帅也有个不情之请,”无敌犹豫片刻,说道:“将近日战绩上报朝廷,请求陛下加封本帅为‘战神’!” “主帅想做‘战神’?志气可嘉!”宫长华欣喜,转而蹙眉,说道:“这‘战神’之称未免过甚其词。” “呵呵,若做不得‘战神’,枉费本帅来此穷凶极恶之地走一遭!”此刻无敌的眼中莫名迸射出仇恨的光,仿佛要化身战神去劈砍他心中的敌人。 “末将可与彭副帅一同修书上报朝廷,请求加封‘战神’予你,但陛下是否准奏,末将不敢妄断。” “好,若是西夏兵不来叨扰,本帅我闲着也是闲着,不防去较武场看看。” 宫长华面露喜色,扬声说道:“一言为定!明日卯时在帅府外,末将差犬子去接主帅。” 帅府门外,长长的古巷尽头,几位少年跃马扬鞭,铿锵的蹄声如歌响起。少年们墨发轻扬,衣袖翩然,清晨的朝阳洒下来,光影在他们之间律动,轻盈如风,洒脱如画。 无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牵着的黑不溜秋的坐骑,脸上闪过微微的羡慕之色,但他转瞬扬起了头,用一贯的傲娇神情看着策马奔来的少年们。 几匹马儿在帅府前戛然止步,少年们下了马,面前主帅年轻的脸庞下,双目朗日月之明,攒眉聚风云之姿,武将的威严中略带文官的清高。 文杰上前一步躬身抱拳,笑吟吟地对着无敌问道:“参见主帅大人。” 无敌微微点头,他的身后站着毕恭毕敬的无名和侍女春杏。 “我叫宫文杰,是宫副帅之子,这位是我的小弟珞遥。那位叫常亮,他叫常羽,他叫戚礼鲲,还有小个子彭明舟。” 文杰一一介绍,无敌打量面前的少年们,比较他们父辈的沧桑老练,少年们更如晨曦朝露般眉目清朗。 常亮瞪大眼睛盯着无敌的坐骑,好奇地问道:“主帅骑的是什么?” “黑牦牛。” “黑牦牛?好生奇怪呀!” 少年们不约而同地笑了,笑声绕梁,如悦耳的铜铃声回荡空中,但无敌的脸色却如乌云压境,他不屑的眼神扫视着少年们,说道:“少见多怪!” 少年们感觉到气氛异样,纷纷敛了笑容,文杰说道:“我们去较武场,主帅若是有兴趣,可与我们一同去练武。” 几位少年上了马,向较武场的方向策马而去,留下无敌与无名c春杏站在府门外。 “主帅,你要骑着牦牛去较武场吗?小的陪你同去。”无名探身问无敌。 无敌恼火地说着气话:“小毛孩们,有什么了不起?我不去了。” 文杰与珞遥回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无敌,文杰皱了皱眉,珞遥低声对文杰说:“兄长,许是主帅的坐骑跟不上。较武场不远,不如我们都下马来,同他走着过去。” 文杰撇撇嘴,低声说道:“看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去也罢!” “兄长忘了爹爹的嘱咐了吗?” 文杰想到父亲的殷殷叮咛,他无奈地对着前面几个少年说道:“弟兄们下马走一走。”说着,文杰也下了马,扯着嗓子对着无敌喊道:“主帅同去,可好?” 无敌思量片刻,他坐在黑牦牛之上,对无名说:“走吧,去看看他们会有什么能耐。” “虎父无犬子”,较武场上,武教头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演示,几位英姿勃勃的少年挥舞手中的宝剑腾挪变招,整齐划一的招式让人眼前一亮。随即少年们对练过招,密集如雨的招式又让人眼花缭乱。 无敌冷眼旁观,不以为然的表情写在脸上。 日渐三竿,烈日当头,无名在一旁帮着无敌扇着风,问道:“主帅,何不武两招给他们看看?” 无敌歇着也是无聊,他豁然站起,对着文杰说道:“本帅看你的剑法还算拿得出手,你与我对练,如何?” “好!”文杰爽快地答应。 少年们退避一旁,站好观战。 无敌背后取下狼牙棒,手中前后晃晃,风声随之呼啸而起。 文杰凌厉地盯着步步逼近的无敌,摆好了应战的姿势。 凌空一棍,棒声破风,劈头而下。若是硬碰硬,文杰担心剑力不敌带风的铁棒,他急忙躲闪,一个跨步绕到无敌侧身。狼牙棒打空,无敌抽身反转又是一棍,文杰敏捷闪身。无敌连续猛挥狼牙棒,只听得朔风呼啸。好在文杰的基本功扎实,脚下虎虎生风,面对泰山压顶式砍来的狼牙棍毫无惧色,灵巧躲闪。 几招过后,文杰挥剑,看准无敌抽棍的瞬间,他的剑尖平扫,呼的一下,剑尖在无敌的眉前掠过,点到为止。 无敌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文杰剑法不俗,竟还敢迎面还手,无敌愤然抡棒,狼牙棒卷着怒气而来,霹雳般空中划出圆弧。 无敌的棍法力量有余,技巧不足,文杰前几招的躲闪不过是顾及主帅的面子。明月剑使出玄武风剑法,圈转长剑,直面横扫,向着无敌刺来。无敌转身躲过,文杰顺势退后,他一脚踩在边缘的石凳上,借力高高跃起,点点落英,剑花飞扬。听得嘭的一声,剑绕无敌的护腕,狼牙棍猛然从无敌的手中甩出,无敌晃歪歪摔了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无敌等了一晌午,本想找个机会耍耍威风,却这么快就颜面扫地的败下阵来。在少年们的注视下,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文杰赶忙上前搀扶无敌,无敌毫不领情,他一跃而起,甩甩衣服上的灰尘,愤然离去。 无名跟在身后,拽着黑牦牛,灰溜溜地走了 傍晚的宫府,文杰怏怏对着回府的父帅说道:“父亲,儿做错了事,前来请罚。” 宫长华看着文杰的懊恼表情,对他所犯之事,顿时猜出几分。 “今日兄长与主帅在较武场比试,兄长有意躲闪,怎奈主帅学艺不精”珞遥跟在文杰身旁,替哥哥说话。 “主帅心高气傲,早叮嘱过你不要与他争强斗胜,为父原谅你有何用?如今你只能去帅府登门谢罪。” “我不去,”文杰撅起了嘴,不满说道:“说是练武,他步步紧逼,棒棒发力。儿若不还手,必会为他所伤。” 宫长华原以为少年们的爽朗能感染一下偏执的无敌,没料想适得其反,孩子们这么快就闹起了别扭。 看到父亲眉头紧锁,珞遥对文杰说道:“别让爹爹为难,我陪兄长同去帅府。兄长难道还怕主帅再打你不成?” “笑话!去就去,谁怕他?”一句激将的话语,立刻让文杰抖擞了精神。 文杰与珞遥一早去帅府登门道歉。无名带着他二人到了厅堂,侍女春杏上前斟茶,无名说是去请主帅,他与春杏退下便不见了踪影。 等到午时已过,文杰已饥肠辘辘,还是没有见到无敌出现。 文杰耐着性子压抑心中怒火,看到院中巡防的一队兵卒走过,他拉住其中一人,问道:“你家主帅呢?” “主帅?在后” 另一个兵卒冲他挤挤眼,说话的小兵吐吐舌头,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文杰听他们支支吾吾,料想无敌是有意刁难他,他的怒火直冲头皮,转身向后院走去。珞遥看到哥哥脸色铁青,连忙拉着他,劝道:“别忘了我们是来道歉的,不要再若是生非!” “不想见我直说,他小子明摆着是在捉弄我们。” “兄长耐心一些,主帅消了气,事情就过了。” “我还有气呢,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说话间,文杰快步绕过回廊,穿过斗型门拱,来到了后院。无敌躺在后院中央的一张摇椅上,正悠闲地晒着太阳。 “你——”看到无敌悠哉的样子,文杰的声音气得有点抖。身后的珞遥拉了拉文杰的袖子,向他使了眼色。文杰咬咬牙,缓了缓,问道:“主帅,你要怎样?” “吵什么,”无敌的眼都没睁,幽幽说道:“没看到本帅正午休吗?” 文杰追问道:“主帅,我们兄弟二人登门赔罪,无名没有禀报于你吗?” 无敌睁开眼,斜睨着他们,说道:“禀报了,本帅一直忙着,没有功夫去见二位。” 环视围墙边摆着的十几个巨大竹笼中的鹰隼和鸟笼中各色的小鸟,珞遥的眼睛晶晶亮,她没想到,在这压抑的环境中还有如此盎然的生机。 文杰的眼中只有刻薄的主帅,他压了压火,说道:“那好,既然现在见到了主帅,主帅大人不记小人过,请受在下一拜,原谅在下昨日的冒犯。” “冒犯?你还知道冒犯?你以剑伤人,如此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难道说说原谅就算了?” 文杰皱了眉,不可思议地看着无敌,问道:“在下未曾伤到主帅,怎可说是大不敬?” “是不是要看到皮开肉绽才算伤人?”无敌从躺椅上坐起,气呼呼地说:“你伤了本帅的手腕,本帅不能再持箭握棍,若是西夏兵马来犯,贻误了战机,你犯的是通敌误国的大罪。” “你——”无敌的谬论引得文杰怒火中烧,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珞遥听他二人话不投机,忙劝解道:“在下看主帅喂鹰养鸟,是心慈宽宏之人,何必与我们兄弟一般计较?” “喂鹰养鸟?笑话!”无敌的嘴角牵起一丝不屑,说道:“养鸟喂鹰才对,本帅养的鸟就是为了喂鹰!” “以鸟喂鹰?”珞遥不解。 无敌的眼睛稍稍眯起,露出如炬的光,说道:“这些鹰隼是本帅的兵卒,放出飞鸟训练饥饿的它们,日后它们才能大展威力。” 珞遥惊得瞪圆了眼,惊叹道:“为何使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小兄弟,你和你父帅那帮老朽一般的迂腐。沙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时不残忍?” “战场上正负较量,何必牵扯无辜?”珞遥急切地向无敌求情,说道:“主帅量大容人,请饶过兄长,还有那些鸟儿。” 无敌暗想:“为了几只鸟儿求情,倒也少见。宫帅威猛胆大,他的这位犬子却如此妇人之仁!”“妇人?”无敌的脑中闪过这样的字眼,他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再次扬起脸来打量珞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丑奴儿 威声虎啸复龙吟 无名听到争吵声,慌忙跑进后院,说道:“谁让你们在帅府乱跑,打扰了主帅休息,小心罪加一等。” “主帅休息,改日再登门谢罪,我们告退。”文杰实在懒得与这主仆再做辩驳,他拉着珞遥离开。 “等等,”无敌眼中的珞遥星目柳眉,顾盼生辉,她的气质中虽有七分男子的果敢,还有三分女子的灵巧。无敌的好奇心陡然升起,挺直了腰背,严肃地说道:“大丈夫从哪跌倒还从哪爬起,明日本帅去较武场便是。” 无敌瞬间转变的说辞,让面前的几人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个个是惊讶的神情。 文杰兄妹离去,无名不解地问道:“主帅为何轻易原谅了那个毛头小子?” 无敌的眼中放光,思索着说道:“在这荒蛮之地,难得有个有趣儿的人,本帅要去侦查一番。” 无名摸不到头脑,追问道:“主帅要去侦查什么?” 无敌面露狡黠的笑意,说道:“你看那个小兄弟有什么不对劲?” 无名不明所以,说道:“我看他不断四下张望,像是喜欢笼中的鸟。” “他像不像是个女子?” “女子?不像——”无名用力回想,那个小兄弟的个子是矮了一点,但明显因为年龄尚轻。他的样子机灵干练,怎会是个女子。 “是吗?”无敌像斗败了的公鸡,耷拉了脑袋,低头沉思,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无敌貌似失落,无名斗志满满,说道:“这有何难,是不是女子,明日一试便知。” “哦?” 无敌眉毛一挑,半信半疑地看向无名 火红的朝霞铺满天际,晨阳带着艳而不灼的色彩缓缓浮出云层。 较武场上,几位少年生龙活虎地挥舞宝剑,剑气纵横,剑影闪烁。练剑练了大半晌的功夫,骄阳似火,少年们大汗淋漓,纷纷到一旁休息。 旁观的无敌时不时地盯着珞遥看,想从她的动作言语中判断出她究竟是男是女。遥望珞遥与文杰休息了片刻,走到一块大圆石旁,拿着箭矢,不知在做什么。 “我的这个箭矢够尖利,不用再磨。” “兄长看我的这根箭矢多亮。”珞遥将手中的箭矢举过头顶,阳光照耀下,箭矢亮如银针。 无敌与无名站起身来,走近文杰c珞遥。 “在做什么呢?”无敌讪讪地问到。 “磨箭。” 无名略带嘲笑地问道:“箭矢这么细,莫不是要磨成绣花针?” 文杰站起来,故意在无名面前挥动箭矢,说道:“好像还不够细,厚脸皮不一定能扎得透。” 无名忙拽着无敌躲闪,还不忘嚷嚷道:“刀剑无眼,别伤了我家主帅的帅脸。” 他们像孩子般玩闹,珞遥低头专心打磨着她的箭矢。 无名绕到珞遥身旁,俯下身子,说道:“让我看看这小兄弟的手艺。”他边说着边伸出手去拉手珞遥的手。 珞遥从小练武,自然反应迅猛,抬手一个小擒拿便捉住了无名的袖腕,用力一转将无名反手摁在了圆石上。无名被珞瑶拧着胳膊,他赶忙呲牙咧嘴地求饶。无敌非但不帮忙,竟在一旁嘴角轻扬,暗自偷笑! 不愿太多人围观,珞遥松了无名的胳膊。 文杰看出无名不怀好意,他满脸怒气,抓着无名的衣领,说道:“别狗仗人势,小心你的狗头。” “日头太毒,无名,我们回去吧。”无敌看着无名要吃亏,他傲娇地转身离去。 文杰放开了无名,无名赶忙跟在了无敌的身后。 无名看似委屈,低声说:“小人为了主帅,才去试探那小子是男是女,竟险些被她扭断了胳膊。” “随便问问你,你还当真了?”无敌还在笑他。 无名气不可遏地说道:“原以为拉拉她的手,能知道她是男是女。没成想被她占了便宜!” “本帅怎么不知,拉拉手还能辨别出男女?” “女子骨骼轻软,男子骨骼宽大,容易辨别。”无名煞有介事地分析。 “我看你被她拉长了胳膊,你说她倒底是男是女?” 无名像小猴子般抓耳挠腮,思考片刻,说道:“拉不到手无法考量她的骨骼轻重,但她的气息恬静——像是女子,功夫迅猛——又像是男子,依我看——她非男非女。” 无敌白了他一眼,说:“我看你才是非男非女。” 无名拍拍胸脯,自信说道:“我?如假包换的大丈夫!”他的手一用力,臂膀顿觉酸疼,他揉着肩膀说道:“鱼目想要混珠?肯定还有办法。” 秋高气爽,天空湛蓝。 无敌闲来无事,带着一队人去峒山打猎,峒山依托北疆流域,植被茂密,万类霜天。连年的战事,附近的居民远离此地,山鸡c野兔c梅花鹿等物常出入于山林之中。 无敌头戴亮银盔,身披绒面氅,脚蹬虎皮靴,背挎弯月弓,手拿狼牙棒,出征打仗般的气势。马蹄踩在初秋铺满落叶的丛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山野间天地辽阔,不像此时宁州城的寥落。驰骋射猎间,无敌马上的背篓里装满了猎物。 “无名,再给我几只箭。” 无敌追逐一只黄麂,密林之中黄麂停住了脚步,呆立不动。无敌一摸马鞍旁的口袋,发现没有了箭矢,他转身对一直跟随他的无名说。 无名没有递给他箭矢,而是“妈呀”一声惊叫。无敌看向身后的无名,他的瞳孔圆又大,泛着苍白的光。顺着无名的目光,一只斑斓猛虎跃然眼前,而黄麂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猛虎被惊叫声吸引,褐黄与黑色相间的条纹竖起,毛色闪亮。它的目标锁定了无敌与无名,挑衅地吐出一条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尖刀般的利齿,翘了翘钢针似的胡须,似乎对面前的猎物很满意。 “嗷”,花斑虎低低一声吼,山林微微震颤,树叶簌簌而落,坐下的骏马齐齐扑通跪地,将他们重重地摔下。 虎啸山林,不远处树梢上的枝杈摇摆不定。 猛虎得意的凶眸绽放嗜血之色,森寒的利爪和尖利的獠牙已如上膛的枪随时发出攻击。它的前腿略弓,后腿直立,即将扑向猎物。 无敌倒在马的一旁,他的腿也有些软,不做无谓的抵抗,他紧闭双目,心里唯有祈祷猛虎看中的是他身旁健硕的马匹。 一道弧线突然在空气中划出亮色,“嘭”的一声闷响,猛虎的身子颤了颤,血花迸溅的同时,一只雕翎箭稳稳地落在了猛虎的背上。猛虎被突袭,疼得张开了血盆大口,昂头又是一声暴吼。 山风平地起,百兽无踪迹。 猛虎抖了抖身子,感觉甩不掉身上的负累,它转了头,换了目标,追寻箭射的方向。 前方一棵乔木树遮天蔽日,树叶间沙沙作响,白色的人影晃动反射在猛虎的眼中,满是肃杀之气。 发了狂的猛虎向着乔木树奔去,咔嗒一声巨响,粗壮的树干被猛虎撞得几近裂开,树上的枝叶纷纷扬扬飘洒下来,猛虎被树干的反作用力重重地甩到了两米开外。 幸好树上的人机敏,在猛虎奔来的瞬间已腾空跃起,好似飞鸟一般,急荡了出去,落在了旁边的古木之上。 猛虎翻身而起,抖落身体上的枝叶,虎毛直立,虎尾竖起,虎目圆睁,愤怒地寻找着与它为敌的猎物。只在瞬间,又是“嘭”的一声响,猛虎身子晃动,一个血洞在它的额头上炸开,鲜血潺潺而下,猛虎无力嚎叫,身体就已经轰然倒地,它的利爪在空中不停抽搐,渐渐没了声息。 白衣人箭射老虎,飞身跃下树枝,转瞬如黄麂般消失不见,留下不远处看傻了眼的无敌和无名。 缓了一会儿,无敌站起来,拽起受惊的马,拍拍呆若木鸡的无名,他走近不动弹的老虎,拔下老虎身上的两只箭,箭镞被打磨得银针一般亮目,他的眼前闪现出文杰与珞遥磨箭的样子,心中不禁一惊 “本帅一直在找你们,你们刚刚去了哪里?”黄昏将至,满脸严肃的无敌在较武场等到了珞遥和文杰。 文杰轻松说道:“父帅今日无事,带我们练兵场上骑射。” “你们的弓箭让我看一下。” “为什么?”珞遥瞪眼问到。 无敌反问道:“不为什么!看看何妨?” 珞遥淡淡一笑,说道:“不巧,骑射之后,弓箭都放父帅那了。” 无敌追问道:“你们去了峒山?” 文杰惊讶的样子看向无敌,问道:“峒山?去峒山干什么?” “我遇到一个射虎的人,那射虎的箭和你们前日里磨得一模一样。” 文杰答道:“是吗?许多兵卒都会打磨这种箭。” “射虎的难道另有其人?”无敌心中疑惑,他恍惚中感到那个射虎的人身影轻盈,直觉告诉他:是珞遥。但二人轻松否认,救命之恩为何还要遮遮掩掩?无敌审视面前自在如风的两个少年,忽然觉得不该与他们为敌,原本他们就不是敌人。 遥望无敌远去的背影,文杰问珞遥:“你说那个狂傲的小子相信我们了吗?” 珞遥的语气还是那么轻松,说:“他没事就好,管他信不信。” 文杰略显遗憾,啧啧嘴,说道:“我倒是好奇,若是他知道我们救了他,他会不会说句感激我们的话。” “爹都说过让我们照顾好他,真若像兄长一早说的,他去了峒山,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那才糟糕。” “你跟爹娘一样心慈手软。” 珞遥眨眨有神的眼睛,对文杰说道:“怎么说他是来打仗的,也算来帮父帅,不能让他白白送死。” “喜报!”宫长华与张澄来到帅府,满面春风,说道:“恭喜主帅!陛下已嘉奖予主帅,赐主帅‘战神’之称!”无敌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问道:“当真?” 张澄肯定地答道:“快马来人已传捷报,陛下圣谕不日则到。” 无敌的脸上露出了张狂的笑意,他肆无忌惮地哈哈笑了几声,转瞬间,又有泪光在他的眼中闪现。他昂起头,将泪滴擒在眼眶中,缓了缓,说道:“明日本帅交出帅印,带兵打仗的事日后仰仗两位副帅,本帅要在较武场好好习武。” 宫长华与张澄对无敌亦喜亦悲的神情不解,对他突然做出的决定更加不解,二人不想在此喜庆之时多做劝解,惹无敌不快,便匆匆告退。 喜闻无敌得到嘉奖,无名问道:“主帅来此的目的已达,是否打算回汴梁?” 无敌的表情仍旧复杂,他沉思片刻,说道:“原本想看看他们笑不起来的样子,但他们是哭是笑,与本帅何干?本帅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主帅打算在这荒凉的地方住下去?” “荒凉吗?”无敌的眼睛放着微光,转忧为喜,说道:“本帅倒是觉得这里比汴梁温暖了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昼夜乐 无限狂心乘酒兴 两日后的较武场,无敌坐在了珞遥和文杰的一旁,他的到来使得原本说笑着的兄妹二人无语,气氛略显尴尬。文杰起身去练剑,无敌声音低沉,对珞遥说道:“本帅受到了嘉奖,心情好,打算听从你的建议,把飞鸟放了。” 珞遥顿时喜上眉梢,说道:“恭喜主帅!主帅仁慈!” 一阵沉默,无敌像是自言自语,问道:“本帅想专心习武,你教我,如何?” “啊?”珞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教我练剑,如何?” “蒙主帅抬举,但在下功夫尚浅,不可在主帅面前班门弄斧!”珞遥说着看向不远处的文杰,她灵机一动,喊道:“兄长!主帅要与你一同练剑。” 文杰闻声走来,疑惑地看着无敌,问道:“是吗?” 无敌悻悻地点头,跟着文杰去练基本功。较武场上活动了筋骨,无敌看上去确比往日多了些朝气。 夕阳西沉,文杰和珞遥回到宫府,不一会儿,护卫来报,无名登门来见。 说话间,无名抱着一个锦布包裹走来,说道:“听闻今日珞遥生辰,主帅命小的送来了虎皮褥子。” 珞遥问无名说道:“生辰?是谁说的?” “你的兄长文杰不是叫你早点回家吃寿面吗?”无名机灵地眨眨眼,疑惑问道:“难道主帅听错了?” 珞遥心说这主帅的耳朵还挺长,兄长随便说的一句话,他还听到了,但对此包裹,珞遥一口回绝道:“不必如此客气,褥子还是留着你们自用。” “自用?我是不配。”无名满脸羡慕之情,还带着一丝的不服气,说道:“但你不能把我家主帅的心意当成驴肝肺,自上次打猎得了张虎皮归来,主帅日日命小的将虎皮褥子铺到房顶上晾晒,小的一次都没见他用过。天凉了,这么暖和的褥子上哪去找?” “既然来之不易,我就更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珞遥将头摇成拨浪鼓,连连推脱。 “主帅说了,若是送不出去这包裹,我就不用回帅府了。你不会想让我住在宫府,不走了吧?”无名长得一副嬉皮的样子,耍起赖来比无敌更轻车熟路。 “那好,”珞遥无奈说道:“你先放下包裹,回去吧。” 送走了无名,珞遥抱着包裹去找父帅,父帅定能找时机将包裹归还原主。 宫长华正在房中收拾行装,他对碧莲说道:“张师弟在七道沟出了命案,我已向主帅和彭副帅告假,即刻前往七道沟。” 碧莲惊讶问道:“张博远知书达理,怎会牵连到命案?” “事有蹊跷,我也不甚明了详情,因而更加心急。” “我与你同去。”碧莲殷切说到。 “不用。上官大哥捎信来,他已向童大人请辞,不日将来宁州,大师哥若是到了,你替我招待他,还有忠儿义儿”宫长华转身看到了珞遥,他说道:“珞遥来得正好,忠儿义儿到了宁州,你们可一道练武。” 珞遥看父亲行色匆匆,不便再说包裹之事,她上前对父亲说:“孩儿记下了,父亲一路多加小心。” 宫长华还有忧虑,他叮嘱珞遥说道:“为父不在的时候,多帮帮主帅,切不可让他鲁莽行事。” “嗯。”珞遥点头应允。 一连几日不见主帅来较武场,珞遥问文杰道:“兄长,父帅走的时候怕主帅会有什么闪失,近日不见他,你去帅府看看?” 文杰对无敌还是心存芥蒂,他怏怏说道:“我可不去!父帅不在,那小子有闪失也怪不得父帅,别瞎操心。” 隔日,无名一阵风似的现身较武场,他请几位少年到帅府去参观主帅的“杰作”。少年们架不住无名的生拉硬拽,便跟着无名去了帅府。 在帅府的后院,没有了凶巴巴的猛禽鹰隼,也没有了喳喳叫的笼中飞鸟,院中央竖起了一间巨大的黑布帐篷。少年们疑惑,难道好端端的房子不住了,这位与众不同的主帅要住在帐篷中? 比起户外西北风凛冽中的干冷,黑布帐篷里面很是潮湿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淳朴气息。帐篷中空空荡荡,除了几根搭棚子的木桩外,没有任何能住人的摆设。 “看到什么了吗?”无名拖长了声音问到。 “没有。”几位少年四下瞅瞅,没发现什么端倪。 无名忍不住提示他们,他的手指向土地,说道:“地上找找。” 少年们纷纷蹲下身来细看,还真有发现:翻耕过的泥土地上,在萧索冷清的季节,竟然长出丝丝缕缕的新芽。一颗颗新芽若隐若现,萌动着点点春意。 少年们的表情都写着好奇,无敌远远地看着,得意地昂起了头。 “这是什么?”常羽问到。 “三七草。” 彭明舟心直口快地对无名说道:“听闻主帅闻不惯三七草的味道,你一把火将医馆外晾晒的三七草都烧了。” 无名心说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像被泼了冷水般愣在那里。无敌走过来,也不知他听没听到刚刚的对话,少年们有所忌惮地低着头不再多说。 “烧了三七草又怎样?”无敌不以为然地说道:“三七草很快就能在此落地生根,以后不必再四处收集。” 常亮不相信地眨眨眼,问道:“真的能在这荒凉的地方落地生根吗?” “能。军中需要的草药如此效仿栽种,”无敌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神情,他接着说道:“若是日后我不当主帅了,做个乡野郎中也不错。” 少年们听了都爽朗地笑起来。珞遥俯身触摸嫩芽,她的笑容从嘴角扬起,慢慢升到了眉梢,整个脸庞都洋溢着冬日暖阳般的光芒。 原来“笑”也不那么让人生厌,也可以是温暖的,仿佛在这一刻,无敌听到了心中坚冰开裂的声音,暖意正顺着血液流淌。 少年们走后,无名上下打量无敌,怏怏说道:“主帅,最近感觉你——有些不同。” 无敌眉毛一挑,问道:“怎的不同?” 无名感觉到了无敌的好心情,大胆问道:“以前主帅可曾把谁放在眼里?现在不仅话少,还讨好逢迎旁人,缺了往日的霸气。难道那日被猛虎吓坏了胆?” “是吗?”无敌的表情略显严肃,像是深思熟虑过,说道:“这几年我一门心思想要做出点事来,要气气瞧不起我的那些人,尤其我爹,我想要他膜拜于我。如今,我做到了,却欢喜不起来,往日的种种想来也是无聊。” “怎样有聊?” “现在还算有聊。” “什么?种三七草吗?莫不是主帅喜欢宫家那个小——姑娘?”差点将‘小子’二字脱口而出,无名想想不对,连忙改口。 “我不知道。”无敌目光悠然说到。 无名撇撇嘴,问道:“主帅还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万一看错了人,岂不白白浪费心情?” “怎样能知道他是男是女?”虽是心里确认,无敌嘴上还要问一问。 “不瞒主帅,小的与春杏,”无名一脸得意的模样,挤眉弄眼说道:“呵呵,主帅不知,女孩子面皮薄,嘴上不说,有时半推半就,主帅不能扭扭捏捏,得拿出往日的威风,直截了当——” 无敌皱着眉问道:“直截了当?那要怎样?” 无名学着以往无敌霸气的样子说道:“主帅去问她:你是男是女?” 无敌摇着头,说道:“教练场那么多人,她肯定不承认。” “也对,”无名小眼一眨,说道:“让我想想。” 无名又来较武场邀请少年们,他喜上眉梢地说道:“主帅心情好,特邀兄弟们今晚聚明楼里不醉不归,怎样?” “无功不受禄,主帅就不必破费了。”少年们推脱说到。 文杰劝无名,说:“你和你家主帅一起不醉不归好了。” “主帅相邀,你们都不愿赏脸?” 不知主帅为何变得如此殷勤,少年们找着借口说道:“我们忙着练剑,改日再说!” 无名不满地说道:“若是在京城,主帅请人吃饭,谁不是跑着就来了?” “容兄弟几个商量一下。” “也好,有空闲的就都去吧。”无名说着,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少年们专心地练剑,日近黄昏,他们纷纷收了剑,商量着要不要去赴主帅之约。 “兄长,你随他们去吧。”珞遥劝文杰说到。 文杰眯着眼,悻悻说道:“也不知道这个主帅为何邀请我们?不会是摆下鸿门宴了吧。” “难道兄长是汉皇刘邦?害怕那个西楚霸王?” “谁怕谁?去就是了。” 文杰与几位少年相伴而去。 珞遥打道回府,路上看到帅府的春杏坐在了地上,她扶着膝,表情痛苦,珞遥下马,询问道:“你怎么了?” 春杏气呼呼地说道:“一个卖货的小子推个小车撞倒了我,那家伙不管不顾,竟跑了。” 珞遥关切地说:“去我府上上点药吧。” “不用,天快黑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扶你回去。” 说着,珞遥扶着春杏一瘸一拐地回帅府。 “前面左转的那个厢房,就到了。” 珞遥与春杏进房,春杏突然快速转身离开,房门关上。 珞遥毫无提防,诧异春杏奇怪的举动,房内看到了无敌,她更是惊讶。 “主帅怎么在这?不是该去聚明楼了吗?” “本帅还想问你,你怎么会来?”无敌在房中独饮。 珞遥感觉不对,她去拽房门,却拽不动,珞遥大喊:“开门!” 无名在门口嘻嘻地笑着说道:“较武场那里人太多,主帅没有机会和你说话,所以小的把你约出来,我们就不打扰了,即刻去聚明楼吃酒去。” “无聊!”珞遥怒道,拔剑运力劈向木门,但力不从心,她竟噗通跌倒,心中一惊:难道是春杏给她下了药? 无敌仰头喝了一口酒,俯身将珞遥扶到椅子上,珞遥手脚麻木,用力挣脱无敌扶她的手。 无敌喝得脸有点红,但对这种迷幻粉淡淡的气味还是了解,他说道:“我的师父试过,这种迷幻药不伤人,手脚暂时不听使唤。本来为打仗准备的,你试试也无妨。” 珞遥的眼冒怒火,声音沙哑,说道:“你!你快给我解药!” “解药?没有,我的师父还没有研究出解药,”无敌酒气微醺,话语轻松,“幸好没有解药,不然我怕被你一吼,真的会给你解药。” “没有解药?你送我离开这里!” “着什么急?过几个时辰自然会好。让我好好看看!”无敌用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弯下腰,探着身,紧紧盯着珞遥的脸。他的脸上没有往日的狂傲,充满醉意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宝物,他低声说道:“这里的人是不是都瞎了?这么可爱的姑娘,竟能看不出!” 珞遥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好扯着嗓子喊起来:“救命!救命!” 珞遥静默,转过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喊什么救命?在这荒凉之地,想找个有趣儿的人说说话有多难,我不会难为你。” 珞遥忍无可忍,胸中怒火燃烧,低吼道:“你快放我走!” “你发怒的样子也好看!” “你——无耻!”无敌被骂,盯着珞遥笑着点点头,竟丝毫看不到愤怒。 “无——齿?”他呲出牙来,笑得更得意,说:“你不知道我有没有牙齿?还是想——” 无敌迷离的笑脸有些轻佻,他凑近了珞遥,目光炽热,呼吸的气息已扑在珞遥的脸上。 珞遥的脸红得像六月里的蕃果,她屏住了呼吸,闭紧了双目。 无敌低语问道:“亲口试试我有没有” 眼泪从珞遥的眼角滑下,她依旧紧闭双眼。 无敌看到晶莹的泪滴挂在珞遥的脸上,猝然皱起了眉,凝视着珞遥。他的声音微怒,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珞遥感觉无敌贴近,她几近窒息。 珞遥闭目不语,无敌像是得到了否定答案般转怒为喜,眼神闪出得意之色。无敌的声音温柔,贴在珞遥的耳畔说道:“你果真是个姑娘?” 她的发间散发淡淡的清香,她的脸庞微微的红晕散开,连她的呼吸都暖暖的令他迷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深院月 无奈夜长人不寐 无敌情不自禁,微微侧过脸庞,嘴唇轻轻凑近,去寻找他需要的热度。 猛然间,珞遥的头一歪,沉沉地靠在了无敌的肩头。 珞遥忽然倒在了无敌的肩上,原本醉眼迷蒙的无敌睁开了眼睛,一抹刺眼的红色流淌在珞遥的嘴角。 一个激灵,无敌喝下的酒醒了大半,他的眼睛恢复了亮光,瞳孔骤然放大,脸色陡变,他扶住珞遥的肩膀,惊呼道:“珞遥!珞遥!” 珞遥的嘴角滑下的鲜血已滴到了衣衫上,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花。任无敌用力摇晃,她闭着的眼睛,没有丝毫反应。无敌慌乱地抱起珞遥去拽们,拽不开,他奋力一脚,随着“哐”地一声响,无敌奔出屋外。 无敌惊恐中喃喃说道:“别吓我,你别吓我!” “我是想和你独处,想和你亲近,你你怎么会这样?” “你救过我,你虽不说,我知道,我全知道!”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我——我,是我傻,怎么会把你逼上绝路?我以为,我以为”眼泪不自觉地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无敌边跑边在解释,当感觉到怀中的珞遥毫无生息时,他不敢再言语,顾不上眼中有泪,也顾不上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他只管狂命飞奔。 当他叩开“医”字的大门,已语无伦次。“救人!救人,她c她自尽了” 无敌边说边将珞遥放到郎中的椅子上,而后浑身瘫软,心跳得要炸裂,一点力气也没有地坐在了地上。 无敌做梦一般看着郎中号脉c掐人中c向珞遥的口中喷洒药粉 郎中忙了一阵子,珞遥还是没有睁眼,他又去给她把脉,而后摇摇头,像是在对着无敌问话。但无敌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耳内嗡嗡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只觉得这是在梦中,他想要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郎中等了许久,看这坐在地上的少年也不回话,疑惑地走过来,抓起了无敌的手,摸了摸脉,,和伙计一起将他扶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伙计倒了杯水,递过来,无敌颤抖着双手,端过茶杯,喝了口水。这口水彷佛冲开了他的耳道,他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无敌喃喃说到,他不敢相信,那个眼神晶亮c笑容温润的人会死在他的手上。无敌自说自话,郎中又在一旁摇头,说道:“也给你开服药,压压惊吧!” 无敌猛地站起,抓住郎中的衣袖,扑通跪地,喊道:“你救救她吧,她不能死,不能死,该死的是我!” “别急,别急,”郎中惊恐地挣脱了无敌抓着衣袖的手,说道:“她没有死,还活着。” “真的吗?”无敌以为刚刚郎中摇头是在说她“她活着?你没骗我?”无敌看看郎中,又看看一旁的伙计,两个人都在点头。 “她舌上的伤口虽是很明显,但是她好像中了什么毒,血气虚。舌上的流血止住了,已不会殃及生命。” 不等郎中说完,无敌急急地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她现在是血虚和气血攻心,具体何时能醒要看个人的情况。”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无敌擦去额头的汗珠。 “如果她醒了,再看到我,激动起来对身体更不好。”无敌拖着沉重的脚步去聚明楼,左思右想他不便露面,让小二把文杰叫出来。 无敌低声说道:“珞珞遥昏迷了,在医馆中。” 文杰的眉头紧皱,双目圆睁,他问道:“她为何昏迷?你又怎么知道?” 无敌面如死灰,有气无力地说:“去了医馆你就知道了。” 文杰拔出剑来,横在无敌的脖子下,说:“你!你说清楚,不然立刻送你回老家!” “珞遥送春杏回帅府,在府上我只是和她打个趣儿,谁成想她就想不开了” “胡说!珞遥不是逗个趣儿都会想不开的人!”文杰满眼血红色,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郎中说她很快就能醒,等她醒了,要杀要剐随你!” 文杰将剑放回剑鞘中,旋风般来到了医馆,看到躺在病榻上昏迷着的珞遥,他怒不可遏,回身就是一拳。拳头狠狠的落在无敌的脸上,无敌并不躲闪,被重拳打倒在地。 无敌的脸上火辣辣的,钻心的疼痛倒让他翻江倒海的内心平静了些。文杰看他不还手,猜测他定是心虚,一双手更像是火山爆发般积聚了力量,连着几拳下去,血水已顺着无敌的嘴角和额头滑下来。 郎中与伙计闻声而来,一看眼前要出人命,慌忙拦下红着眼圈的文杰。 无敌被郎中拉走,到一旁的房内上药。 焦灼地等待中,珞遥醒了,她缓缓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那么陌生,除了守在一旁的文杰。 “珞遥,你感觉怎么样?” 珞遥的四肢依旧无力,她努力地抬了抬胳膊。 “这是在”唇间的刺痛让珞遥想起了刚刚咬舌前的一幕,她的脸微微抽搐,不再言语,她痛苦地闭上了眼。 “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昏迷?” 也不知是舌上的伤口疼,还是想起了伤心事,珞遥的脸色苍白,疲倦得眼皮都不愿抬起。怕哥哥担心,她忍着疼,轻轻说:“没什么。” “我扶你回府吧,太晚不归,娘会担心的。” 门外,月色皎洁的光却显得格外恍白,照着无敌红肿的脸,满是悲凄。听到文杰的问话,无敌知道珞遥醒过来了,他的心略略安稳下来。门吱呀打开,文杰扶着珞遥出来,无敌鼓足勇气看向珞遥,珞遥刀子般的眼神划过他的脸,更像是划在了他的心上。 “我我没有怎样,你又何苦要?”无敌的声音小若蚊蝇飞过,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断喝止住—— “滚!”文杰怒吼道,“等我有空,再来收拾你!” 文杰扶珞遥蹒跚离去,留下落寞的无敌在风中久久矗立 不知是伤势未愈,还是为躲开无敌,许多天较武场都见不到珞遥。 无敌像是换了个人,不爱言语,唯唯诺诺,每日在帅府中喝得酩酊大醉。 半月后,宫长华回府,心情沉重。碧莲询问,他叹息说道:“师弟遭人陷害,险些丢了性命。” “怎会这样?”碧莲的表情黯然,她追问道:“上官大哥一直没到,不知是不是听闻到了张师弟的事,也回了七道沟?” “没有,”宫长华听闻,眉毛蹙在了一起,眼露忧虑之色,说道:“我差人去打问一下。” 门外守卫惊呼声传来:“出事了,摔伤了!主帅无敌——” 宫长华连忙走出屋去,问道:“主帅伤了?” 守卫气喘吁吁说道:“不,主帅的家仆,叫什么名,他几次来府中翻越围墙,刚刚从墙上摔下来,动不了了。” “速去请郎中。” 无名摔断了腿,不能动弹。郎中来看过,说是腿骨错了位,需要静养。宫长华做主,让无名住在了宫府里。 无敌闻讯赶来,气恼地问宫府守卫:“为何不让他进府?竟把他摔成这样?” “他他不走正门,谁晓得他为何攀墙上梁?” “别怪旁人了,是小的。”无名摆摆手,让守卫离开。 宫府的人都离开了,无名低声说:“小的看主帅郁郁寡欢,整日为那件事烦恼。都怪小的自作主张将珞遥带到了帅府,因而小的摔伤在此,主帅就能见到珞遥,若是向她道歉,也就了了小的心事。” 无名竟是这样一番心意,无敌想起珞遥,他不敢面对,却又心痛欲裂。 同在屋檐下,无敌与珞遥很快见面了。 珞遥见到无敌像见到了瘟神般转身就走,无敌快步跟在她的身后。 “你你好些了吗?” “伤口还还疼吗?” “你救过我,我知道。但你不知道,” “我我喜欢你。我只想靠近你,我并无恶意” “你生我的气,要打要骂随你,你不要不理我” 一柄剑横在无敌的面前,文杰天神一般威怒着看向无敌,说道:“以后离我兄弟远点,不然我要你的狗命。” 无敌委屈巴巴地看着珞遥走远,转道回无名的房去。 夜色寂寥,无敌拎着他的酒葫芦,酒壮熊人胆,他跌跌撞撞,来到珞遥的屋外,喃喃问道:“你睡了吗?珞遥” “睡了也好。白日里说的话,我憋了很久,还有一些话,我憋了更久” 无敌自嘲地笑笑,举着葫芦仰头闷了一口酒,靠着墙坐在了门边。 ““你不知道最好。我不想睡,只想说说话。” 房内没有丝毫的动静,偶尔能听到不远处蟋蟀的啾啾声。 “你讨厌我,有时候我也讨厌我!” “我曾想,我该怎么做,才不让人讨厌?” 沉默,沉默。 “我记事起就过着穿金戴银的日子,好像从来不缺什么。我很少见到我的亲娘——她是当今皇后的妹妹,我爹是镇南大将,谁敢欺负我?谁敢讨厌我?” 夜深了,蟋蟀打起了瞌睡,万物俱静。无敌的声音很低,如同自言自语。 “我的二娘三娘也不敢!” 无敌冷笑两声。 “她们敢什么,她们敢提醒我——我的亲娘进宫了,又进宫了” “小时候我认为进宫多好,我的姨娘在宫里呀,姐妹团聚一定很开心不像我,没有兄弟姐妹,二娘三娘生的几个愣小子,他们也看我不顺眼” “我以为二娘三娘想进宫进不去,才会阴阳怪气!直到我和弟弟们打架,她们说我是条野龙,府中的池小水浅容不下我” 无敌时不时举起他的宝葫芦,喝上一口。 “我有多傻,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爹嫌弃我,他说我竖子无能——我明明叫无敌!无敌!” 无敌像是酒喝多了,语气激动。 “原来原来那些人一直对着我笑,都是在嘲笑笑我!原来我一直是个笑话,是个无能的人” “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的父亲c母亲c哥哥疼你,你文武双全,什么都好” 无敌如鲠在喉,话语断断续续。他的手有些颤抖,仰起葫芦痛饮,不由得撒了一身,酒气在空气中弥漫。 “后来,我见人笑就发狂发怒,这样才能不让人笑,不让他们看到我无能” 无敌用衣袖蹭了蹭脸,弄不清是在擦泪水还是拂酒气。 “还有人偷偷地笑,我我离开了家,看不见人们奇怪的笑,觉得真好!” “我认识了无名,那时的他是乞丐,没有名字,我叫他无名” 无敌的声音哽咽,有淡淡的凄凉。 “我们在山里采果子吃,迷了路,差点饿死,幸好遇到了我的师父,他很丑丑又何妨!又不能拿帅当饭吃” “他养狼,被咬过;他玩火,烫伤过;他试毒,腿瘸了;他放烟,嘴歪了” “我还是觉得他了不起,整日捣鼓着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说,用他的方法真的可以天下无敌我要天下无敌,让那些笑的人不敢再笑” “我回了府,我娘抱着我哭。我告诉她,不让我天下无敌,我还会走,我娘请了很多人帮我师父” “终于我可以,可以无敌,可是我还是” 无敌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 许久,许久,珞遥起身,轻轻推开房门。门碰到地上的酒葫芦,轱轳着发出了声响,门边的无敌倚靠着墙睡得很沉,并没有被惊扰。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倦容,不似从前的高傲,也没有近来的委屈。 这个熟睡的少年还是珞遥心中那个张牙舞爪的魔王吗?女孩子柔软的心生出一些悲悯来,珞遥叫府中当值的卫士来把无敌送回房间。 无敌走了,珞遥却没了睡意。 原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少年,用狂妄自大掩盖着内心的卑微,用孤寂清冷冰封了内心的温度 珞遥记忆里的竹林贤居,欢闹中c节日里,一个清瘦的身影总是处在僻静的角落,他常常不言不语不喜不悲。他好似没有家,没有离开过竹林。他的安静有时候让人觉得孤寂,后来走近了,发现他清冷的眼眸中藏着期盼c智慧的话语满是憧憬。她不知道他的秘密,短暂的熟悉正如他喜欢的星辰一般斗转交错,转瞬而过 几日前从父亲口中得知大师伯竟死于非难,他的两个儿子忠儿和义儿不知去向,他们会在哪儿?会有什么样的处境?会有什么秘密?父亲一直惦记着忠儿和义儿,母亲提到他们也会叹息,想起几年前她将溶血匕首赠人,父母对此依旧耿耿于怀,“一诺千金”是父母的坚守。 她并不想知道别人的秘密,但愿每个人都没有秘密,天地仁慈,人心磊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鹧鸪天 壮岁旌旗拥万夫 岁月呼啸而过,两年多的时光转瞬过去,较武场上的少年们都长高了不少,哪一个立于人前,也算得上是威风凛凛的小将。 时间似乎抚平了一些伤痛,也似乎改变了一些事情。珞遥不再仇视无敌,无敌也褪去了孤高狂傲,越来越像较武场上的那些英姿少年。 郑皇后屡屡差人来问无敌有何打算,是否可以回京,无敌总是找各种借口留在宁州。前两日,京城的差官捎信来,郑皇后对这位年近弱冠的外甥下了最后“通牒”:已在汴梁安排好一切,只等他回京成家立业。 三年在宁州的日子,无敌已习惯了院中三七草的味道,习惯了与心无城府的少年们相处,习惯了在较武场上看着珞遥练剑。不止是习惯,朝夕的相处,无敌的心中已生出眷恋,珞遥的一颦一笑举一动都牵着他的视线。 较武场上,日渐关系融洽的文杰看着无敌满目忧思,问道:“这是为何事,故作深沉呢?” 无敌想起了姨母捎来的信,声音低沉说道:“姨母差人来,令我速速归家,她们已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文杰听了乐滋滋地说:“喜事呀,该请弟兄们畅饮才对。” 无名跟着无敌,打趣儿说道:“与其回家了没人疼没人爱,主帅不如留在这里耍耍帅。” 文杰跟无名说着玩笑话:“你们这是在耍帅?明摆着就是在耍赖。” 无名白了文杰一眼,嘟哝着说道:“这几日我们不就在府上吃过几顿饭吗?你还说我们耍赖,主帅就该留下,把你这小气的家伙吃穷再走。” “说谁小气?我看你又是皮痒了,我来给你治治。”文杰说着,站起来走到无名身旁,他二人打闹起来。 无敌看了一眼珞遥,低声问:“姨母选好了佳人,我若是回家成亲,你同意吗?” 珞遥眨了眨眼,笑着说:“恭喜主帅!” “你真的不介意吗?”无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问道:“你你是不是还记恨我?” 珞遥遥望远方,目光落在天尽头,说道:“什么?记什么?——我都忘了。” “忘了最好。我却忘不了,你的哭c你的笑c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上。”无敌低声说着,他问道:“我去向你的父帅提亲,我带你回汴梁,可好?” 珞遥耸耸肩,笑意盈盈,说道:“主帅的玩笑开过了。你也许不知道,父帅在我出生之日已为我许配人家,你再去提亲岂不是笑话?” 无敌瞪大了眼,说道:“你骗我!” 珞遥也瞪着眼,说:“你可去问我的父帅。” 无敌底气十足地说道:“你许配了谁家?我要让他们退婚!” “你不认得。对此婚事,我爹很是认真。我劝你还是回去成亲吧。” “你认真吗?你想嫁他吗?”无敌盯着珞遥,扑捉着她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珞遥的表情波澜不惊,像是有些无奈:“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我不想回家,更不想成亲。从前我想让不喜欢我的人笑不起来。现在,我更想看着我喜欢的人笑起来。” “报,主帅!”一骑战马随声而到,在无敌面前止住,马上之人翻身下马,跪拜说道:“副帅请主帅速往帅帐——接旨。” 该来的总是要来,只是没想到如此快,无敌站起身,眼中有一丝祈求,说道:“我许是要走了,你若是原谅了我,就来送送我。” 三年前,来者骄横跋扈,一心想要“战神”的封号;三年后,“战神”早已加冕,去者却举步不前c情丝绕怀。 夜晚的帅帐中,张澄对众将领说道:“主帅喜得陛下封为卫云麾将军,明日将离开宁州。在宁州的三年,主帅敛了锋芒,日渐成熟,他在战场上有功无过,众将难舍他回汴梁。明日将士们东城门列队,送主帅离开宁州。” 众将领点头应和。 次日,细雨霏霏,增添了离别的愁绪。东城门外,古道长街上,将士们铠甲加身,分列两旁,斜风细雨中不改如山的巍然。 无敌率队拜别众将。人群中,他望眼欲穿,等待珞遥的出现,他一步三回头,怅然若失。少年的脸渐渐暗淡得像是天空中的乌云,他在无奈中渐行渐远,“千人万人相送,不及你的一句珍重。珞遥,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原谅我?” 宁州城楼之上,油纸伞下,珞遥遥望远方。雨水混杂着迷蒙的雾气遮挡了视线,一队兵马隐隐消失在古道的尽头。 “他对你有意,难道你对他也有情?”一旁的文杰问到。 珞遥的面色沉静,果断说道:“若是我对他有情,我会走下城楼,十里相送。” 文杰回望珞遥,不解地问道:“你为何还要雨中登楼?” 珞遥稍显惆怅之色,说道:“此去一别,不知经年,我愿目送他荣归故里,从此万事顺意。” 宫长华回到帅帐,派出去找人的探子来报:“报告副帅,还是没有那两个少年的消息。” 宫长华摆摆手令来人下去,他的眼神深邃,装满了期望与担忧,他在心中叹息:已近三年,师叔找遍了山南海北,忠儿义儿,你们究竟去了何方?找不到你们,师叔日后如何有脸去见你们死去的父母? 上官青一家去向何方?要从上官青再次习武练剑说起。 十年前,上官青决意克服心魔,他挥舞普通的剑,尝试练习熟悉却又手生了的剑法。上官青明白:千难万险不敌一个“勇”字,如同驯服烈马,没有勇气靠近它,注定了失败。每日他都鼓起勇气摸一摸熔血剑,并告诉自己一定能行。 强烈的责任感渐渐战胜了恐惧,坚强的意志力渐渐驱赶了懦弱。 上官青终于拿起了熔血剑,一天一天过去,他的意识犹疑,剑就会因闪躲而偏离;他的意识刚劲,剑也会如电击般迅猛。 上官青与熔血剑的配合渐入佳境,他手中的熔血剑已轻若羽扇,任由他勾c挑c抹c提c刺c旋转c飞舞。 剑随心动如破茧成蝶般历经苦痛,如今却奇妙无比:一片树叶飘落面前,剑光闪过随他的意念一分为二;树梢上的树叶,他的意念停在哪一片剑光便飞向哪一片,绝无差错;扔向高空的石子,剑光可追逐石子将其击碎。因血而活c因心而动的熔血剑历经三载寒暑,与上官青人剑相通。 又一年,上官青练就绝技:他手持两把剑立于树下,一把熔血剑抛向空中随他的心意剑削几片树叶,手持另一把剑随即劈砍掉落的叶子,一把剑可攻c另一把剑可守,双剑合璧,浑然天成。 大儿子上官忠近五岁,小儿子上官义也过周岁,上官青对熔血剑运用自如,该是他施展拳脚的时候了。宁州当年无战事,他去找二弟暂无用武之地。 北宋崇宁三年,在大宋的西部,胡人c突厥人攻城略地,青塘c四州等地生灵涂炭,洮州被突厥围困,积石军腹背受敌。朝廷派出童贯率军出征,七道沟外的县城贴出征兵告示。 一听要上战场,许多适龄者避之不及。上官青积极应征,辞别家人与师父,奔赴西部边关。 上官青随军来到青塘边界,沉默寡语的他一身粗布戎装,是几万宋军中的一名小卒。 青塘山口,飞骑之上是目空一切的胡军统帅,他的身后是一排排高头大马的胡人骑兵队。对面战马上端坐一员宋将,旌旗上一个大写的‘郑’字,旗下的宋兵虽多,但挤挤挨挨的站着毫无秩序可言,单从气势上就已输给了胡人。 胡人骁勇善战,根本没有把东拼西凑来的宋军放在眼里。不过几十个回合,先锋官郑轶被斩于马下,后面的宋兵慌了阵脚。正当宋兵纷纷后撤之时,一个略带乡土气息的大个子冲在了阵前,他飞身上马,直面胡军的统帅。 面前冲出一员宋军小卒,统帅不屑地撇撇嘴,冷笑说:“羸弱的小兵还敢往前冲?想死倒也容易,我这就送你上路!”说着抡圆了斧子向着大个子的头顶劈去。 大个子毫不畏惧,他手持双剑,一手用剑抵住斧子,另一只手一松的瞬间,快如闪电的一道剑光划过统帅的咽喉,那统帅还没来得及挥动第二斧,就已坠地身亡。 一眨眼的功夫胡人竟死了统帅,这名毫不起眼的宋兵手持双剑拦在两军阵前,震慑住了凶神恶煞般的胡人骑兵队。但宋兵身后的兵卒仍在溃退,骑兵队虎视眈眈。左排举旗的胡人小旗一挥,骑兵队再一次蜂拥而来,挥舞的刀斧如一只只张开獠牙的饿狼般阴森逼人。 大个子的一把剑随他的目光飞出,那把剑像钢铁的苍鹰振翅于空中,任刀斧拦截,它盘旋飞舞,秋风扫落叶般横扫一片,整排整排的骑兵粘上死挨着亡,着了魔的剑红光煞煞,大地顷刻间就已血染成河。 宋军的主帅童贯收到捷报,青塘关已破,先锋官郑轶不幸阵亡,一个身背双剑的无名小卒冲在了阵前,他剑斩群雄,马踏青塘关。 主帅童贯,自小在宫中长大,少年时被大太监李宪收养,宋神宗五路大军攻打西夏时,李宪作为统帅得胜而归,童贯跟随打仗成瘾的李宪自幼便不惧战场。童贯虽不会什么拳脚,但为人心思缜密,善于逢迎巧媚,近年深得宋徽宗赏识。听闻军中一名小卒能剑斩胡人,童贯亲自摆酒,为此‘无名小卒’庆功。 主帅大帐内灯火通明,宴席摆开,童贯居中,一旁是此番出征的宣武将军苏志和童贯的表亲c副将秦钟。值岗的宋兵领来一位身着“卒”字戎装的大个子,大个子略显拘谨地单膝跪地,拜将说道:“小卒上官青,叩见主帅大人。” 童贯笑眯眯地说道:“上官青,你就是剑斩胡人的英雄?” “正是在下。英雄之名愧不敢当。” “英雄之名不为过,一人能敌上百胡人,实乃大宋的将才呀。赐座!”童贯尖厉的笑声在帐内回荡。 童贯眯着眼睛打量上官青:高大威猛,倒像是武林英雄;样貌憨厚,却像是乡土村夫。“不管是英雄还是村夫,战场正值用人之际,只要能开疆破土,正为我所用。”想到这,童贯把酒敬英雄,道:“青塘一战,英雄功不可没。本帅即刻上报朝廷封你为四品武十郎,不知你意下如何?” 上官青朗声道:“在下不才,只愿帅前听令,早日收复失地。” 童贯嘿嘿一笑,心说还真有不贪慕权势的蠢人?既然喜欢打仗,成全你倒也容易。童贯改口道:“听闻你身怀绝技,攻取四州的先锋官非你莫属!” “末将得令,定不负大人厚望!” 上官青从无名小卒一跃成为万人之首的先锋官,军中有妒者等着看其笑话,也有善者为其捏把汗。身负重任的上官青,不仅要冲锋在前,还要考虑整个先锋军的战略部署。他的营帐内,少了得志后的喜悦畅快,多的是烛火彻夜燃烧的滴滴红泪。 胡人得知宋兵有一把‘施了魔咒’的剑,能百步之内杀人于无形,四州守城的胡军大将索姆图命令应战者全部盔甲加身。索姆图久经沙场,上官青勇猛,他也毫不示弱,轻轻一磕手中的双锤,哐啷啷的声响振奋了胡人的气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唐多令 旧江山浑是新愁 二人阵前较量,索姆图不急于进攻,他紧握双锤,战马交错间观察来者的举动,寻找时机下手以便一击致命。二人越靠越近,上官青拔出右剑,剑锋直刺索姆图的咽喉。索姆图仰身躲过剑锋,上官青反手又是一剑,挑过索姆图的束带,剑锋划过铁叶铠甲嘭呤呤的作响,束带随风飘落。索姆图并不慌张,他看准了时机,双锤交叉平举,双锤间的铁链缠住了上官青的剑,他双手用力一抖,那把挑落索姆图束带的剑被甩了出去。索姆图大喜,心中盘算:“宋将不过如此,绝不是传闻中那般的厉害。待我收拾了他,让众将士看看哪里有什么魔咒!” 二马交错,索姆图变防为攻,他的一只大铁锤横贯风声扫向上官青,上官青侧身躲过。索尔图大喊一声:“哪里躲!”另一手的大铁锤劈头盖脸砸向上官青。上官青的战马一转,大铁锤轮空打到了地上,地面溅起了点点火星。索姆图大有越战越勇之势,这一次他双锤夹击,两锤一左一右呼啸奔赤手空拳的上官青而来,一些胆小的宋兵捂住了眼,只听得哐当声震耳欲聋,随之一声惨叫,一人重重地跌落马下。那些捂眼睛的宋兵正准备跑,却听得一声军令“杀!”,宋军齐齐向前。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上官青听得铁锤左右夹击,他俯身趴于马上,顺势抽出熔血剑,一个红光闪过,索姆图双目刺痛,鲜血奔涌不止,他大叫着跌于马下。 宋军乘胜追击,但被雪片般飞来的一只只箭弩拦住。胡人早有防备,索姆图曾下令阵前他若有闪失,应战者放箭阻击宋军,死守四州城。上官青帐内的红烛也不是虚燃的,他前几夜里请教了有作战经验的将士,制定了详密的作战计划。宋军变化队形,燕字排开,手持盾甲的士卒冲在了前方,一排排钢甲铁盾挡住弓箭,大军勇往直前。 四州一战,上官青威名显赫。童贯为了留住这名奇才,将上官青那把普通的剑换成了玄铁打造的利剑,并将他的妻儿老母接到军中,配备丫鬟随从服侍左右。 随童贯征战的九年间,身为先锋官的上官青所向披靡,入侵者听到他的名字都会闻风丧胆。童贯因他的战功显赫而一再高升:攻取青塘c收复四州,童贯升为襄州观察使,齐州大战告捷,童贯兼任秦凤路经略安抚使c武康军节度使,讨伐溪哥臧征,收回积石军c收复洮州,童贯再升为检校司空,之后任命武官,不再经由尚书省,童贯可直接上报宋徽宗。 北宋政和六年,权倾朝野的童贯在军中的地位已无人能及 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上官青为人耿直,一心保家卫国;童贯位列三公,一心维护自身利益,二人共事久了,自然产生诸多嫌隙。 这日,童贯将宣武将军苏志叫到主帅府内,他令士兵退下,留苏志一人问话:“上官青请辞,要前往宁州参战,老夫劝说不动,你有何计可施?” “末将有所耳闻,陈兴祖战亡,宁州边关换了主帅,上官青要前去帮他的同乡。” 童贯心中不悦,呵呵冷笑道:“老夫待他不薄,不说这些年赏赐他的金银宝物,此番还将西域良马赤龙驹送予他。他竟然要弃我而去帮他的同乡,怎会如此吃里扒外?” 苏志平日里与上官青共处,了解他的情况,便解释道:“上官青之妻病故后,他忙于军中事务,一直担心二个儿子无人管教。恰逢近期麾下无战事,听闻他此番要去找他的同乡,一来他可征战沙场,二来两个儿子有人照料。” “笑话!”童贯气得翻起了白眼,“他诺大的府中还能缺了人照料他的儿子?想远走高飞还编出个理由!若不是老夫赏识他,他哪里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你去再劝劝他,莫要一意孤行!” 几日后,苏志在童贯府内回话:“上官青去意已决,他说感念大人知遇之恩,近年赏赐的宝物与宝马愿归还大人。” 童贯一拍桌子,怒起说道:“这是看不起老夫吗?老夫送出去的东西岂有退还之理!” “大人,息怒!上官青的个性确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大人何必与他计较?”苏志跟随童贯多年,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人。 “老夫确也懒得和这村野莽夫出身之人计较!只是——”童贯眉头紧锁,摇头叹息道:“他若是前去宁州,日后战功累累,势必会危及老夫在军中的地位。放虎归山,不得不防呀!” “如今他软硬不吃,一定要走,确是令人担忧。” 屋内陷入沉寂,童贯的一对小眼珠滴溜溜乱转:莽夫易寻,而那把神奇的宝剑难得。不能留人,便留剑。 童贯对苏志低声耳语:“在他去宁州的路上命人偷了他的那把剑。” 苏志知晓熔血剑的奇特,他赶忙劝阻:“不妥不妥,他那把血色剑,旁人无法驾驭。” “那就别怪老夫不念旧情了。顺我者昌,”童贯的脸一沉,狠狠地说道:“逆我者——剑毁人亡!” 位高权重的童贯忙于朝中结党营私,日渐疏离烽火边关,而英雄壮士不怕战死沙场,只怕难得报国,上官青心中的惆怅无处倾诉。一年又一年的背井离乡,与师父师弟们远隔千山万水,两个儿子是上官青唯一的安慰,上官忠淳朴憨厚,上官义聪明乖巧。看到他们的年少时光,自然会回想起他在七道沟的青葱岁月,上官青给儿子们讲述七道沟的点滴往事,讲述那些神奇宝剑的不凡来历。几年来两个儿子跟随他转战南北,时常风餐露宿,他心中感慨:若是不再有战乱,天下的孩子都能像他在七道沟时无忧无虑的成长,该有多好! 上官青得知宁州大战中陈兴祖捐躯报国,他惦念师弟宫长华的处境,终于下定决心离开童贯。 童贯留不住上官青,又担心其日后助他人飞黄腾达,他虚情假意地送了上官青一程,却与苏志密谋,精心安排下杀局。 阳关古道上,上官忠一身戎装,带着老母和两个儿子,几个简单的包裹,辞别童贯等人,奔宁州而去。望着马车扬尘远去,童贯眯着的眼睛阴森森,他轻轻摆头示意,苏志与身边的几人点点头,上马尾随。 两日后,上官青一行四人途经小镇,在一家悦来客栈投宿。他们吃了点东西,各回房间就寝。 夜半三更,几个黑衣蒙面人鬼鬼祟祟来到上官青的房外。其中一人捅开窗户纸,向屋内偷偷张望,确认屋内的人已睡下,他向屋内吹了些散,其余的人四散开来,向门窗木梁泼洒油料。 油料挥发出淡淡的气味,随上官忠同行的猎犬卷毛,警觉地从上官忠的床边一跃立起,不停地“旺旺”大叫起来。 犬吠声起,上官青屋外的黑影加快了动作,被油泼洒过的门窗,见火就着。夜风助长了火势,火焰瞬间随狂风欢腾肆虐c随意摇摆起来。 火光点亮了夜空,搅乱了长夜的寂静。从睡梦中惊醒的房客们慌乱爬起,小小的客栈里呼喊声不绝于耳。 上官忠与上官义被犬吠声惊起,望见屋外红彤彤一片,二人赶忙奔出房间。上官忠将上官义带到避火的角落,他赶忙去祖母房中救人。 救火的人一盆一盆的端水跑向上官青的房间,那房间像一块浸了油的木柴,从外向内炽热地燃烧着,火舌舔着房梁,向上攀援,房内的桌椅床榻也卷入了火海。上官忠和他的祖母疯了一样的向火房子冲去,那火房子已分不清门窗,他们的衣服霎时间被热浪撩拨得吱吱作响。一旁救火的人看这一老一小要跳入火堆,赶忙劝阻,两个人被牢牢地拖住,任他们呼喊的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中。 火势丝毫不减,烟雾呛得周围的人睁不开眼,救火的人纷纷后退。 上官青若不被迷药迷昏,凭他的一身功夫,逃出火海也非难事;但此时的他纵然插上了翅膀,也难逃这人为的劫难。英雄顶天立地,刀光剑影的疆场上气吞万里如虎;壮士热血忠魂,铁马金戈的边塞中豪情勇冠三军。可叹最终没有战死沙场,却葬身于奸佞小人的权谋算计之中。 上官忠依然抱有一线希望,他的双手向着火焰处高高挥舞,等待亲人走出火海能够看到他。 惊恐的上官义嚎啕大哭,渐渐绝望的上官忠紧紧抱着他,房屋崩塌的轰鸣声与老老少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冲天的火光映着他们悲恸的脸,浓浓的黑烟笼罩着他们的世界。 悲伤过度的老祖母晕厥在一旁,上官忠擦擦眼泪,背着祖母领着弟弟去找郎中。 熊熊的大火一直燃到天亮,晨光中的悦来客栈变得面目全非,残垣断瓦间唯有缕缕黑烟飘过,苏志确认上官青已葬身火海便回军中复命。 上官青之母惊吓之余,又痛失爱子,老人家不思茶饭c昏昏沉沉,没几日便驾鹤西去。 一场大火毁掉了上官忠与上官义的所有,他们成了孤苦无依的流浪儿。上官忠收拾了父亲与祖母的遗物,耿直的上官青除了那把剑鞘被熏得乌黑的熔血剑,再没留下什么烧不坏的财物。上官忠与上官义决定不去战乱的边关宁州,而是去投奔七道沟的小师叔张博远。 靠着包裹里的一些碎银子做盘缠,半月后,上官忠与上官义回到了七道沟。 离开七道沟的时候,上官忠已过五岁,对七道沟的景物有着依稀的记忆:青山绿水,红莺黄鹂,处处飘荡着泥土的芬芳,袅袅的炊烟与无尽的山花勾勒出乡野的恬淡。院中一排冒尖的竹笋与新叶青葱的小树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那里有久违的宁静与惬意。 而今上官忠走在熟悉又陌生的田埂之上,莫名的压抑气息掩盖了幼时记忆中的鸟鸣虫唱,山还是从前的山吗?水还是从前的水吗?即便山还是从前的山,水还是从前的水,却也物是人非——从这里离开的家人不会再回来,如今陪伴他们的只有一只猎犬卷毛。推开自家的院门,小院中的两棵树枝繁叶茂,树下杂草高高低低地任意生长,南边那间低矮的土坯房,他留在墙上的涂鸦仍隐约可见。屋内久未住人,空气中氤氲着潮湿的霉味,墙皮脱落,门窗残破,墙角的蜘蛛网拉出的丝悬浮在空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醉落魄 此生飘荡何时歇 满目的破败,上官义捂着鼻子,皱着眉发问:“哥哥,这里还能住人吗?” “能,”上官忠安慰弟弟说:“你先去叔父家住几日,待我收拾收拾,这里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好。” 哥哥言之凿凿,上官义信任地点点头 二人走出院来来,门轴转动出“吱扭”声响。一位老汉佝偻着背从门前经过,在院外探头探脑后,他低声问话:“你们是谁?” “老伯,我们住这儿。”上官忠走近回答老汉。 “你是——”老汉盯住上官忠的脸,仔细打量,惊讶的神情闪过,他咧着嘴笑起来:“我认得,你是忠儿。我c我是隔壁的老安头,你还记得吗?” 上官忠也仔细打量老汉,在他遥远的记忆中有一个驼背老者住在隔壁,他时不时把一块热乎乎的烤馍塞在上官忠的小手里。上官忠微笑着说:“安老伯,我记得您。” “他是?”安老伯打量上官忠身后的上官义,满怀猜测地问:“你的弟弟义儿?” “是,老伯。” “这么大了,那年走的时候还在怀里抱着呢!”老伯摇着头,怅然地笑着。忽然老伯想起什么似的,敛了笑容,向他们身后张望,满脸忧虑的神色问道:“你们怎么回来了,你爹呢?” “我爹——”上官忠像是见了亲人般委屈,离开这里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如今回来他却要顶门立户,曾经高大威猛的父亲再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他的鼻子一酸,眼圈含泪,哽咽说:“我爹c我娘,他们都不在了。” 老伯惊得无法言语,抬头纹蹙成了道道沟壑,长长的叹息之后,他拉住上官忠的手:“走吧,忠儿,去老伯家坐坐。” 上官忠与上官义跟随老伯,绕过自家院墙,来到隔壁的院中。 老伯的屋内虽是多了家的气息,但却徒穷四壁,家中的老媪见到上官忠兄弟二人,感慨地抹起了眼泪。 几个人坐下来,老伯叹口气,对上官忠说道:“忠儿,你们回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早个一年半载,也不是如今的情形。” 上官忠没有听明白,疑惑地望着老伯。老伯颤巍巍地接着说:“说来话长,你有所不知,张庄主出事了。” “张博远?小师叔出事了?”上官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安老伯又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张庄主与附近的侯庄主素有恩怨,前阵子侯庄主借过寿之名敛财,前村后乡被勒索者都来找张庄主说理。张庄主仁义,让乡亲们不要受制于人,他出面去找侯庄主,就再没有回来。听说他在侯庄主家里打死了人,被官府羁押了,等候发落。老庄主不信此事,去官府告状,也再没有回来。乡亲们虽然觉得事情蹊跷,但如今没有人敢为他们主持公道。” “老伯,张庄主被关牢里,婶娘他们现在何处?” “事发之后,侯庄主越发胆大,连日来挨家挨户地明夺明抢,老庄主家也不放过。那些和侯庄主有过节的乡亲和张庄主的家眷为躲避欺凌,都已弃家门不知去向。” 上官忠与上官义的脸上愁云密布。 安老伯端出一些干粮放在桌上,朴实的言语中透露着无奈:“你们无依无靠,原本应该留在此地,可如今七道沟的天要塌了,能躲出去的人都走了。你们吃些东西离开这里吧,若是碰上侯庄主那群恶霸,难免不找你们的麻烦。” 真的是屋漏偏遭连夜雨,上官忠与上官义告别安老伯,此时的七道沟家家关门闭户c四处死气沉沉的凄苦苍凉感与初夏应有的田园景致相去甚远,让他们不能再做停留。 山梁之上,前路遥遥。回望七道沟,上官义可怜巴巴地问上官忠:“哥哥,我们去哪?” 上官忠望向远方,他的神情与上官义同样的茫然无助,但他不得不用坚定的语气对上官义说:“我们走吧,去宁州找二师叔。” “包裹里的碎银两所剩无几,我们怎样去宁州?”如今兄弟二人落魄的情形,让不满十岁的上官义不无顾虑。 上官忠无奈地低下头,脑中快速回想包裹中仅剩的几件物品,忽然他的眼中放光,对上官义说:“我的包裹里还有一只玉镯,可找个铺子当些银两。” “玉镯?”上官义稍做思索,问道:“是爹说的二婶娘给你的定亲信物?” 上官忠默默点头。 小小年纪的上官义忧虑重重:“我们去了宁州见到婶娘问起那只玉镯,若是说已当掉了,岂不失礼?” 上官忠为了安慰上官义,他憨厚一笑,说道:“没关系,我据实告知婶娘,我想婶娘定会理解你我的难处。” 上官义懂事地说:“哥哥,我们不要再住客栈,每日再少吃一顿,距宁州越近当那只镯子,日后越好再赎回来。” 上官忠看着几月间懂事了不少的弟弟,欣慰地点头。 有家不能留的两个少年一路栉风沐雨,赶往宁州投奔二师叔宫长华。宁州城内,几经打问,二人来到将军府,门前站着全副铠甲的两个士兵,身着戎装的官兵们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 上官忠上前问守门的一个士兵:“这里是宫将军府吗?” “是。”士兵毫无表情地回答。 “劳烦通报一下,我们兄弟二人是宫将军的侄儿,姓上官。” 那个士兵扫视了兄弟二人一眼,说道:“在这等着。” 兄弟二人等待了片刻,士兵返回,殷勤说道:“宫将军有令,府中军务繁多,多有不便,他让我领你们在附近客栈先行住下。” 上官忠与上官义随士兵走过两个巷道,来到一家同福客栈。许是大战在即,客栈里冷冷清清。士兵拿出些银两交给小二,安排妥当兄弟二人的吃住,他叮嘱二人不要擅自走动,便告辞离开。 终于有地方可以吃个饱饭歇歇脚,卷毛也不用再跟着他们日夜赶路,兄弟二人松了口气。 月儿弯弯,寒鸦声声。 夜深了,连日奔波劳累的上官义已呼呼大睡,上官忠却久久难眠。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让这个不经世事的少年一月间成长,他不得不面对各种状况c不得不思考各种问题:今日值岗的两个士兵言语虽和气,但眼神怪异,上官忠反复地琢磨着。 翻来覆去间,上官忠的眼角扫到窗棂外,像是人影晃动,他揉揉眼睛再看,确有影子在窗外闪过。 上官忠一只手捂住上官义的嘴,另一只手轻轻拍醒他,他向弟弟示意近在咫尺的危险。不多一会儿,他们的房门栓被利器划开,虽轻巧得近似无声,但猎犬卷毛还是惊觉地叫了几声。房门开了,门外发出啪嗒的声响,像是一块石子投在院中,卷毛机敏地跃出了房间。 夜寒雾重,此刻的房间陷入毛骨悚然的寂静之中。 上官忠与上官义趴在了床下,大气也不敢出。两个黑衣蒙面人蹑手蹑脚的溜进屋来,二人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借着黯淡的月光,刀尖点点投射在地面上发出了凛凛寒光 两个黑影关了房门,摸索着来到上官忠与上官义的床前,挥刀劈向床枕,只听得棉被噼啦的撕裂声响。黑影掀开被褥,床上并不见孩子的尸首,二人对视,警觉地在房内查找。 房间狭小不易藏人,两个黑影再次向床铺这边走来。一步c又一步,刀尖将床围挑起,其中一个黑影俯下身向床下张望。 蓦地,一道血光从床下蹿出,诡异森寒的亮光划过俯身之人的脖颈,鲜血顿时喷溅出来,黑影手中的刀哐当落下,他倒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原以要对付的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没想到床下竟飞出鬼魅的血光,同伙瞬间喷血而亡,另一个黑影在惊骇中后退了两步。血光像是长着翅膀的幽灵,在黑影后退的一刹那,旋转着向他扑来。黑影挥刀迎击,刀剑碰撞发出丝丝电石火光,看不见人只见刀器撞击后鬼火在眼前缠绕,黑影被吓得几近疯癫,他一边狂乱舞刀,一边亡命狂奔。门外的卷毛咬住了黑影的腿,黑影只顾着他的脑袋还在不在,根本顾不得腿疼不疼,一番的左蹬右踹,黑影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暮色中。 刚刚情急之下,上官忠抛出了熔血剑,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两个不速之客伤到他的弟弟。神奇的熔血剑令其中的一个黑影一击毙命,飞舞盘旋后吓跑了另一个黑影。 上官忠推开倒在床边的那个黑影,拉着弟弟从床下钻出来,他用手拂去被喷溅在脸上的点点血滴,扑鼻的血腥令他头晕目眩。心有余悸的上官义不敢正视房内横亘着的冰凉尸体,他掩面抽泣起来,上官忠搂住他,被连连厄运纠缠的两个孩子无助地抱头痛哭。 不可预知的危险随时还会降临,兄弟二人擦干眼泪,慌忙逃离客栈。月色凄迷,天地空旷,他们竟然没有了安身之处。 当夜的杀手,都是受童贯指使。童贯命苏志放火烧死上官青后得知上官青的两个孩子幸免于难,他不悦地质问苏志:“为何不送那两个孩子一并上路?” 苏志唯唯诺诺答道:“大人有所不知,本是要将他们一并烧死,但犬吠声起惊了孩子,他二人跑出房来。四周人多眼杂,不便下手。” “他们去向何方?” “许是该到宁州了。” 童贯心思缜密,继续问道:“那把奇怪的剑呢?” “想必在火中焚烧,已成废铁。” 苏志虽是毕恭毕敬,但说出来的话并不让童贯安心,他面色肃然,眉头紧攒地对苏志说:“近来军中无事,你去查个仔细,切勿留下后患。” 苏志带几人赶到宁州,他联系到在宁州军中当护卫长的远亲丁聪,苏志谎说两个孩子偷了童大人的一把宝剑来了宁州投奔他们的同乡宫长华,童大人很是恼火,要严惩那两个孩子。 趋炎附势的丁聪听说是为童大人效力,爽快应允查办此事。此时的宫长华得知张博远被冤入狱,已赶回七道沟,不在将军府内。那几日丁聪在附近打问,并没有这两个孩子到达宁州的消息。丁聪在苏志的授意下,买通值守将军府的一个门岗通风报信,将初来乍到的上官忠和上官义引到了同福客栈,又安排了杀手夜袭上官忠和上官义,没想到心狠手辣的杀手竟栽在了两个孩子的手上,捡回一条命的杀手被吓得不轻。苏志听说杀手一死一伤,房内有“杀人的血蝙蝠飞来飞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杀人的血蝙蝠分明说的是熔血剑,熔血剑竟然在上官青的儿子手中也可以飞来飞去!看来童大人的忧虑不无道理,想那两个孩子也走不出多远,对付他们还要从长计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声声慢 到黄昏点点滴滴 几日后,距宁州城外十里的马家坡集市上,一个少年趁着暮色沉沉,抓起小摊上两个包子就跑。摊主随后紧追,少年很快被摊主附近的街坊们拦住。众人围着少年,不由分说一顿猛打,他们边打边愤愤地说道:“小小年纪就敢偷东西,打死你权当为民除害!” 苏志遍布眼线寻找上官忠兄弟二人,得到二人藏身的消息后,他一路尾随,静观其变。机会来得正好,苏志走到人群中,他挡住众人,并掏出几文铜钱递予包子铺的摊主,劝阻道:“不过是两个包子,不值得大动肝火。” 摊主拿了铜钱,顿时眉开眼笑,众人唾弃角落里的少年后纷纷散去。 那个被打的少年正是上官忠。苏志俯身扶瑟缩在地的上官忠坐起,关切地问:“伤到哪里了吗?” 上官忠浑身血迹斑斑,但他扬起的目光却充满桀骜与倔强。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怀,他无所适从地摇头。 苏志试探地问上官忠:“你还认得我吗?” 上官忠仔细看看苏志,想起了童贯与此人曾为他们一家送行。他点点头,答道:“您与我父亲同在军中。” “你的父亲呢?”苏志假意四下张望。 “他c他故去了。”此时的上官忠蓬头垢面c衣衫褴褛c声音低沉。 “哦?他一身的好功夫,怎么会突然故去?”苏志惋惜地摇着头,他接着问道:“你的弟弟呢?”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上官忠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他的神色黯淡,低头不语。 “我在宁州城送公文时,看到宁州官府缉拿嫌犯的告示,图上画着的是你兄弟二人,你们为何杀人?”一番察言观色后,苏志胡编乱造谎话恐吓上官忠,“你若不肯说,我也帮不了你。” 苏志的话确是戳中要害,从没想过会变成杀人嫌犯的上官忠惊恐地抬起头,问道:“您能帮我?” “你二人穿上戎装,随我回军中。官府的人是不会到军中去抓人的。” 上官忠的眼神挥复了炯炯,但还有一丝疑虑:“您为什么要帮我们?” 苏志的语气放缓,谎话也尽量说得感人肺腑:“这些年来,我与你的父亲一同出生入死,帮助你们兄弟自是理所当然。” 上官忠沉思半响:二师叔所在的宁州不能再回去,对他们而言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即使不被官府抓去问罪,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要将他们兄弟俩置于死地。那么该不该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呢?不相信他又该如何?东躲西藏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出个头? 上官忠低头看看手中被捏得开裂的包子,想想正在饥寒交迫中的弟弟,心中有所动摇。 苏志看上官忠久久沉默不语,使出激将法,说道:“你的父亲可是出了名的英勇,何曾有过畏惧?蝼蚁尚惜性命,你贪生怕死不愿从军也是人之长情。只是你偷偷摸摸c躲躲闪闪,可惜了你父亲的英名,哎——” 长长的叹息刺痛了上官忠敏感的神经,他顾不得浑身伤痛,忽地站起,果敢地说道:“哪个怕从军?哪个怕死?哪个要偷偷摸摸?接上我的弟弟,跟你走便是。” 年轻气盛的上官忠在前面带路,身后的苏志计谋得逞,暗自得意。 上官忠与上官义跟随苏志返回童贯的军营。苏志安排好兄弟二人住下,他令左右以军纪为由严加看管二人,他回童贯府中复命。 童贯的府中,苏志将上官忠兄弟的情况禀明童贯。 童贯夸赞苏志办事稳妥之余,筹划着如何处置这两个孩子:“他二人已在我们的股掌间,想要弄死他们绝非难事,但可惜了那把厉害的剑,若能为老夫所用,日后铲除狂妄之人可方便得多。如今难的是如何说服上官忠?让他即练就奇异的剑法,又能听任于老夫的调遣。” “他们兄弟貌似走投无路,只需衣食无忧便可稳住他们。小人看得出那个哥哥上官忠对其弟弟上官义很是上心,依小人之见,只要满足上官义的要求,让他乐不思蜀,再以他来牵制他的哥哥,不怕上官忠不顺大人之意。” 童贯满意地点头,轻哼一声,说道:“毕竟是容易哄骗的孩子,那把神奇的剑值得老夫赌上一赌!” 一切依计行事。童贯亲自去见上官忠兄弟二人,嘘寒问暖后设灵堂祭拜二人的父亲上官青。灵堂之上,童贯哭得声嘶力竭,像是痛失了他的亲人一般,如此轻易骗取了两个不经世事少年的信任。童贯以喜爱上官义为名将他带在身边,极尽所能讨好拉拢上官义;上官忠在军营中拜苏志为师练习功夫,兄弟二人虽是常能见面,实则是被童贯与苏志分别掌控起来。 半年后,锦衣玉食的上官义与童贯相处得如同亲人一般。苏志感觉时机成熟,他将上官忠叫到一边,出言相劝:“义儿样貌俊美又年龄适当,依童大人之意,随他回到京中进宫服侍陛下,日后定能飞黄腾达。” 上官忠与弟弟相依为命,怎肯将弟弟送到宫中做太监,此言令他青筋暴起,一声怒喝:“不可!” 激怒了一心维护弟弟的上官忠,在苏志的意料之中,他不急不缓地继续劝说:“能近龙颜的好事,旁人求之不得。若是义儿能出人头地,也不枉童大人的一番苦心。” 上官忠眼中喷火,急切地说:“童大人的恩德,忠儿记在心上。义儿年幼无知,到了宫中也未必有所作为,请求师父看在师徒情分上,劝说童大人,切不可送义儿入宫。” 苏志冷笑两声:“我看劝不得,若辜负了童大人的此番好意,大人定会恼火。” 上官忠血气方刚,却在弟弟的事情上乱了方寸:“如若定要送人进宫,送我便是。义儿还小,他吃不得苦。” 苏志假意为难地说道:“你的年龄已不合进宫的规矩。如今你兄弟二人虽受童大人的照顾,但不及你父亲在的时候,他那把剑的分量世人都要避让三分,大人从前对他也是有求必应。” “我愿赠那把剑予童大人,望他收回成命。”上官忠不解苏志之意。 “那把剑旁人使不得。你虽拿着你父亲的剑,但剑法却不如你父亲那般神奇,若是你也像他一样可手刃千军,童大人在用人之际,定会高看你一眼,给你这个薄面。” 上官忠像他父亲一样的耿直,绕着弯子的话他还是听不明白,他追问道:“师父的意思是——我能用好这把剑,就不会送义儿进宫?” 苏志稳稳地拿捏着上官忠的软肋,便不妨直说:“我去尽力劝说童大人,给你一年的时间练就剑法,日后你为大人效力,好过义儿进宫看人脸色。” 上官忠错信师父苏志,千恩万谢之后,他暗自立志为了义儿不惜拼命一搏。这一博,他不能输也输不起,从小他就说过要保护弟弟,如今再苦再难只要能见到唯一的亲人自在生活,一切的付出就变成值得。 比较父亲上官青,正值年少的上官忠在练习熔血剑时更显优势,容易摒除旧习气和杂念。但这一年的期限又让他不得不分秒必争,练剑的过程就是与现实抗争,如同两个掰手腕的人在较劲,不仅用尽气力,还需全神贯注。拼尽全力并不困难,难的是上官忠的一点点情绪,诸如悲c惧c疑c怒c躁都会使熔血剑犹如惊龙狂舞,他要深吸气平心境,用双手同时把控,才能将它降服。 为了更好控制熔血剑,上官忠钻研了点穴术,剑法与点法都需意志与意念相容,法法相通:心与意合c意与力合c力与气合c手与眼合c技与巧合夜深人静,上官忠常常手持熔血剑闭目凝神,不喜不悲,心如止水。万物不仁,唯有手中的剑是他的依靠。或许是与父亲血脉相通,熔血剑的威力渐渐显现。上官忠的房梁上悬下许多瓶瓶罐罐,他用意念挥动熔血剑,目光所及的瓶瓶罐罐随心而一一击碎。 不到一年的时间,上官忠对熔血剑的驾驭已了如指掌,但摆在面前的问题更为糟糕:上官忠可以随意击中眼中的目标,却对活物无法痛下杀手,一只鸟只鸡被剑斩后的鲜血淋漓,都会使他头晕目眩。 无法直面血淋淋的杀戮,上官忠想过要逃离,可是他不能告诉弟弟实情,几次欲言又止,不明就里的上官义不愿再跟随哥哥漂泊流浪,甚至是亡命天涯。 苏志的威胁恐吓与一年期限的一天天临近,像枷锁般勒紧了上官忠的每个细胞,使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无奈地选择了残酷的自虐方式:为了练就心狠,他去刑场看刀斧手砍人头颅,任天寒地冻,他将整盆的凉水倾倒在头上,以防在血淋淋的现场再头晕;为了练就手辣,他去屠宰场帮人宰猪杀羊,在一片狼藉中将猪血羊血一饮而尽,任之后狂吐不止c肝胆俱裂。 一系列的疯狂举动,很快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上官忠不再畏惧挥剑后的鲜血喷涌c面对血腥不再头晕目眩。一年前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上官忠在飘摇的生活中饱受流离之苦;一年后经历了魔鬼式的训练,他拥有了与年龄不符的老练沉着。这个少年的面庞被沧桑雕琢,只剩下分明的棱角;他的双眼滤过了无数的杀戮,只剩下冷漠与苍凉。 一年期限已到,童大人与苏志等人在院中看上官忠练剑。 苏志讪讪地说道:“今日童大人想看看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你不会辜负童大人的期望吧!” “不——会!”上官忠的声音低沉,却是字字铿锵。 苏志一指树上的几只悠闲鸟儿,说道:“树上的飞鸟,你可先练练手,让大人见识一下。” 上官忠微微抬头,眼睛扫过枝头的几只家雀,他毫无表情,抽出熔血剑来,轻轻一抛,剑在空中盘旋。四散的惊鸟,终躲不过极速的剑光,扑棱扑棱几声,纷纷坠落在院中。 童贯眯着的眼睛似笑非笑,示意一旁的苏志去领来新的猎物。 风过犹寒,上官忠孑然独立,熔血剑积聚着强悍的力量蠢蠢欲动,好像随时等待将猎物劈成碎块。 原以为已经足够的心狠手辣,当那个曾经与上官忠一起成长起奔走天涯的猎犬卷毛被拽到了院中时,上官忠还是满脸的凄婉。 一院子的肃杀之气,卷毛机灵的眼神变得哀怨,无助的犬吠声像是在与上官忠做最后的告别。上官义跟随童贯以后,寂寞的上官忠常常对着卷毛倾诉心声,通人情的卷毛陪伴他的左右,是他最忠诚的伙伴。 眼泪在上官忠的眼眶中旋转,少年仰面朝天,眼泪还是没能忍住,静静流淌下来。他的发在风中凌乱,他的手在风中颤抖,全身的血一直涌到了脑顶,视线模糊一片。 童贯面色阴郁,轻轻一咳。苏志明白大人等得不耐烦了,便低声催促:“你如此的心慈手软,难免令大人失望。难道一只狗命抵得过义儿的自由?” “义儿!”为了心底唯一能守护的人,上官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攥拳咬牙c决绝挥剑,剑光飞出,“吱呜”的一声呜咽,卷毛蜷缩着四肢倒地,上官忠闭着的眼睛里泪水依旧汹涌。 在一步步的阴谋算计下,从前善良忠厚的上官忠不复存在,他与那把熔血剑形影不离,熔血剑一出,黑红交替,血光即现。惨烈血腥的杀戮与暗无尽头的指令使得他生命里的色彩犹如这把剑,除了黑色便只有红色。杀手的身份如同让他驾驭着极速乱撞的马车,他能听得到风声嘶吼c人声悲戚,但他知道一旦停下来,就会车毁人亡。为了守护他唯一的亲人,他只能任马车狂奔,即便最终驶向无尽的深渊,也在所不惜。 他的心已经死了,不,是他早已把心与魔鬼做了交换,那颗黑色的心在苟延残喘,时间久了,便麻木了。他的世界,红色也渐渐被黑色浸染,只剩下一片黑暗。 童贯恩威并施,上官忠无数次帮他铲除异,他赐上官忠与上官义虎头令牌任他们肆意妄为c许他们无尽的荣华富贵,还收他二人为义子。这几年间,媪相童贯与丞相蔡京等人相互勾结祸乱朝纲,端礼门外竖起党人碑,上书司马光等三百零九位臣子之罪状,这些忠良的臣子重者关押c轻者被贬,非经特许,不得内徙。 宋徽宗重用宦官奸臣,朝中乌烟瘴气,但仍有正直之人为朝廷尽职尽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清平乐 涧壑风来号万窍 无敌走后不足半年,宫长华接到圣谕,他被封云麾将军,即刻回京等待差遣。 繁华的古城,城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离开六年了,宫长华感慨时光如白驹过隙,仿佛转瞬,一家人又回到了汴梁。 在城门口守望数日的无敌终于等到了宫长华的出现,他疲倦的面色下,目光难掩喜悦之情。无敌拱手抱拳,向宫长华道:“宫将军一路辛苦,本将迎候多时。” 论官位,宫长华不及无敌,他跃身下马,上前作揖,道:“战将军,辛苦了。” 文杰也随父亲下了马,上前施礼,笑道:“将军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无敌的目光在随行的人中环顾,没看到思念的人,他的表情略显失望,苦笑了一下,对文杰说:“一切都好。我已命人将宫府打扫干净,需要的用具也都差人送到了。” 宫长华惶恐,忙说道:“有劳将军费心。” 无名在无敌的身后低声咕哝着说:“何止是费心,真是一片苦心。” “多话!”无敌回身瞪了无名一眼,无名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无敌送宫长华一家回宫府,宫府门前,无敌再次抱拳,对宫长华说道:“长途劳顿,今日宫将军早早休息。” 宫长华点头拜谢,他的身后,马车之上,缓步走下了碧莲和女儿装的珞遥。无敌的目光被吸引,在宁州的多少年,他未曾见过如此装扮的珞遥:一袭淡紫色的玉罗裙,云髻高挽,鬓发垂肩,三分的英气挡不住七分的丽质。风在她的发间流连驻足,光在她的脸颊摇曳生辉,她的身姿秀雅绝俗c气质风华绝代。 碧莲与珞遥微微欠身施礼,步入府中。文杰拍拍愣住的无敌,说道:“宫家的女子不是倾国倾城,就是倾城倾国,将军别像个呆子一般没见过世面。” 无敌呆呆地笑了笑,与无名转身离开 次日身着红装的媒婆喜盈盈地上门,进入厅堂便命身后之人将抬来的两个大箱子打开,金银珠宝顿时耀的人眼发花。媒婆眉开眼笑,说道:“将军战无敌命小人前来提亲,贵府的小姐珞遥与战将军,真是门当户对c天作之合。” 宫长华听了却皱了眉,说道:“喜婆有所不知,我家珞遥早有婚配,常言道:‘一女难嫁二夫’,恕本官不能答应此事,请喜婆将带来之物悉数带走。” 劝退了媒婆,碧莲面带忧色,说道:“上官家的孩子迟迟找不到,也难为了珞遥,到了年纪却不能谈婚论嫁。” “哎,”想到上官大哥一家,宫长华的脸上愁云密布,再想到无敌,他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战将军刚刚在京中娶了丞相蔡大人之女,我怎能再将女儿许给他?等我们安稳下来,将文杰的亲事办了,再说珞遥不迟。” “此话有理。”碧莲点头赞同。 隔日无名前来,找到珞遥,一脸委屈的替无敌抱不平:“我家将军回来以后被他的皇后姨母幽禁起来,若是他不答应与丞相之女联姻,便不放他出来。如此僵持了数月,将军以调宫将军回汴梁任职为条件,勉强答应了他与蔡家之女完婚之事。将军也是万般无奈,为了你才出此下策。” 珞遥皱起眉头,原来父帅回京,还要搭上无敌的自由,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自从将军与蔡家小姐成亲,他整日里喝得酩酊大醉,我亲眼所见蔡家小姐哭着回了娘家。将军半年来愁眉不展,直到你回京,才又有了笑脸。想当初不可一世的将军完全变成了委曲求全的人,姑娘念在将军对你一片真心,劝说宫将军,成全了你与我家将军,如何?” 珞遥摇摇头,认真说道:“父母早已为我定下婚姻大事,你还是回去转告你家将军,莫要再执着于此。” 无名气恼地说道:“平日里看姑娘很是善良,如今你为何如此狠心对待我家将军?” 珞遥被无名说得像是负心汉,而无敌倒像是独守空闺的痴情女子,珞遥很是无语。 几日后,无敌亲自登门,少年的脸庞日渐消瘦,但他的目光如炬,让珞遥不敢直视。 “离开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思念竟是如此伤人的利器。千山万水,日日夜夜,我终于等到了你的归来。” 珞遥在无敌的灼灼目光下,脸颊变得绯红,她无奈说道:“将军有娇妻在侧,小女有婚约在身,你我注定无缘。若是我从前做过让将军误解之事,我诚心向将军道歉。” 时隔数月不见,无敌的话语变得直截了当,他果断说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需要你的应允。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真的忍心拒我于千里?” 珞遥被无敌的话语紧逼,反问他:“我已有婚约,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无敌苦笑,缓缓说道:“你在我的心中,纠缠着我食不知味c夜不能寐。若说纠缠,你又何曾放过我?” “将军还是好好去待你的娘子,我和我爹都无意和将军攀亲。” 无敌说话的声调渐渐低沉,越来越没底气,问道:“宫将军多年在找寻的人莫不是与你定亲之人,若是找不到,你还会苦苦等待吗?宫将军也不会让你一直等下去吧?” 珞遥有意回绝,说道:“婚姻之事但凭父母做主。” 无敌怎可轻易放弃,他执意说道:“你一天不嫁,我还是会来提亲的。” “长痛不如短痛”,珞遥狠狠心咬咬牙,说:“我的心意已经说明,我不会让我爹为难。” 无敌眼中泛起绝望的黯色,看看面前的珞遥,想恨恨不起来,想爱却仍似隔着千山万水。 无敌默然转身离去,与宫文杰在门外擦肩,文杰欢喜地举着一根糖墩,看到形影落魄的无敌,他怔了怔,问道:“将军脸色不好,莫不是生病了?” 无敌苦笑无语,疾步而去。 文杰进了珞遥的房间,问:“无敌怎么了,一副雷打了的模样?” “没事。”珞遥撇撇嘴,也是无奈地说。 文杰将手中的糖墩递给珞遥,怀中还掏出个小包放在桌上,说道:“让你去集市转转,你还不去,这里可不比宁州,热闹的很。看看为兄给你买来的,都是稀罕物件!” 珞遥无心吃糖墩,也无心去看桌上的包裹,她略显忧虑的神色,让文杰猜到点什么。文杰想逗妹妹开心,说道:“你猜我遇到了谁?” 珞遥思维有点混乱,她摇摇头。 “秦桑,你还记得吗?竹林贤居的那个小个子,他们都在准备殿试。他见到我说面熟,却又说背书背得他的头晕脑胀,想不起了我的名字,真是贵人多忘事!还好我们没有留在竹林贤居中整日背书。” 珞遥想起来了秦桑,还有竹林贤居的那些同窗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都是六年前的青涩模样,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珞遥的目光落在了房中挂着的那幅遥望星月图上,画中境风清月朗,画中人飘逸若仙。 文杰看珞遥愣神,他说道:“爹让我与戚伯去办件重要的事,等为兄回来,我们一同去竹林贤居看看,可好?” “嗯。”珞遥点头应允。 北宋宣和二年,距汴梁百里外的寿州城,漆黑的天幕下,冷风如刀。 宫文杰与飞骑尉戚伟几人形色匆匆,前方的驿馆近在咫尺,宫文杰依旧谨慎四顾,此行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定要将上告奸臣的证人岳连成平安护送进京。 漆黑如墨的暮色像是酝酿着暴风雨,而风雨前的宁静却让人压抑得无法喘息。拐过巷道,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宫文杰等人的前面,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扫视,像是锐利的鹰寻找到了猎物,巨大的煞气蓄势待发。 宫文杰果断抽出明月剑,对一旁的戚伟低语:“戚伯带人先走。” “一个都别想走。”沙哑的声音响起,黑衣人举起手中剑,剑鞘虽是看似不堪一击的乌炭色,但剑柄拔起,剑刃却因多年的鲜血温润而闪烁着森寒明亮的血光。 血色之剑寒光逼人,宫文杰愣住片刻,这把血色的剑与众不同,似曾在哪里见过。迟疑间,他忆起父亲说过,大师叔死于非难,他的两个儿子不知去向。莫非此人与大师叔有关? 天色幽暗,看不清来人的相貌是年轻还是年长,文杰急忙问道:“你的剑是哪来的?” “到了地府,自会知晓。”声音在茫茫天际下冷若寒霜,渗人心脾。 利剑如电顷刻间即到眼前,宫文杰挥舞明月剑,两剑相会,坚若生铁的碰撞产生绵延的回声,在夜空久久回荡。黑衣人的的手轻轻一甩,剑随意念腾挪飞舞,杀气缠绕在宫文杰的身旁。宫文杰手中的剑上下抵挡,他毫无喘息之力,血色剑光却如鬼魅般飞速上下旋转。宫文杰手腕翻转的间隙,血色剑迎面而来,剑刃的血色与宫文杰的血瞬间融成一片。没来得及问清缘由,宫文杰倒地而亡。 一行人绕道几步,便再次被黑衣人拦住。黑衣人低垂着眼帘,面无表情,但他斜扫众人的余光布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之气。众人亮剑却被逼节节后退,其中一个声音弱弱地说道:“壮士饶命,我等只是奉命进京。” 黑衣人不做声,他的嘴角划过冷笑,眼中闪过寒芒。转瞬的光影闪烁,他扬长而去,留下一行人横七竖八地暴尸街头 次日,京城汴梁通议大夫穆正恩的府上,门童来报,一位道长自称来自暮云山,要拜见穆大人。 穆正恩心中惊喜,莫不是王道长千里迢迢来到了汴梁?他让门童速速有请来者。 不一会儿,一位鹤发童颜的道长像是乘风而来,翩然气质潇洒从容,面貌还似当年,正是清风观的王道长。一别十数载,穆正恩与王道长相见自是感慨万千,但王道长披星戴月一路赶来,心知时间紧迫,不可把酒叙旧。 王道长匆忙说明此行来意:“以往众星冲合,宿星义星时隐时现;如今汴梁上空邪云密布,慧星恶星闪烁c宿星义星隐没,此乃不吉之兆。易学数术推算大人的命理,近日恐有大灾,故贫道星夜兼程赶到府上。如若还信贫道,需早作打算。” 穆正恩听罢,淡然苦笑:“在下早知会有此日——自进京后不愿与奸臣同流合污,他们视在下为眼中钉肉中刺,必将除我而后快。” 道长眉头微蹙,开导穆正恩,说道:“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人又何苦受困于此?” “前几日鄂州知府岳连成秘密将丞相蔡京勾结朱勔童贯等人贪赃枉法的名录呈递我府,在下的故交宫长华已派其子与飞骑将去接岳连城进京上表,在此与奸佞较量的危急关键之时,在下实难脱身以自保。若是奸佞得逞c社稷危矣,在下唯有以死以表正气。当务之急不是在下的安危,而是遣散家中仆人,免他人受连累,并告知宫将军近日需小心谨慎。”说到这,穆正恩赶忙叫来赵管家,吩咐他去宫府通知宫将军有所防备。 穆正恩面带惭色,转而对王道长说:“还有一事,多年来在下心有不安,辜负了道长的一片好心。” 看到一向大义凛然的穆正恩吞吞吐吐,王道长释然说:“大人定是有难言之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伤春曲 日月常悬忠烈胆 穆府中,面对挚交王道长,穆正恩眉头紧锁。 “唉,”穆正恩长叹一声,说:“当年道长赠我奇石,无奈进京途中不慎丢失,内人诞下一子撒手而去,弥留之际嘱咐在下将捡来一女凌紫上报为我的子嗣,将亲子送与他人。亲子凌逍多年来一直寄居在汴梁外“竹林贤居”中,本打算来年他考取功名,将凌紫许配凌逍,一家人便可团圆。在下不能离京,唯有将子女托付道长,凌逍至今不明身世,想来心中更觉惭愧。” 穆正恩提笔写下书信,交予王道长,郑重说道:“若是在下有不测,将此信交予凌逍,告诉他——为父愧对了他。” 王道长宽慰穆正恩,道:“莫要自责。既是有夫人临终遗愿,大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日受大人重托,贫道定会全力以赴,保麟儿周全。” 穆正恩叫来乳母柳氏,对她说:“家中近日有事,你带上小姐,去“竹林贤居”接走逍儿,你三人跟随王道长离京暂住,逍儿日后可随道法高强的王道长修习。事不宜迟,简单收拾一下,即刻动身。” 柳氏点头应允,快步离去。穆正恩转身深深作揖,三拜王道长,说:“千恩万谢不足表在下心意,今日一别,请道长珍重。” 王道长含泪,穆正恩送他到府门。车马已备好,柳氏与穆凌紫等在门口,凌紫问神色凝重的穆正恩:“父亲,何事让女儿如此匆忙离开?” 穆正恩满目深情望着十几年来视如己出的乖巧女儿,语重心长地叮嘱道:“离京后跟随王道长去增长些见识,为父不能陪伴你与凌逍,你二人日后定要相互扶持。” 凝重深情的话语,让凌紫泪目,怏怏不舍不忍离去。穆正恩凛然微笑,目送三人坐上马车,渐行渐远。 汴梁外的“竹林贤居”中,凌逍正忙于备考殿试,看到匆匆而来的柳氏颇为意外。柳氏推说奉穆大人之命带他与凌紫回乡祭祖,快速收拾行囊,凌逍向吴先生辞别。 玉屏山下,柳氏介绍凌逍见过王道长,并转达穆正恩之意:“大人忙于政务不能脱身,他嘱托日后你要跟随王道长,听从道长的教导。” 凌逍向王道长深深作揖行礼,王道长打量面前之人:烟色长袍绣着团团云纹,映衬出少年朗朗的身姿,白皙清秀的面庞上灿然生辉的目光透出博学与睿智。道长的目光转向年轻的姑娘:青丝高挽的凌紫双眸似水,聘婷淡雅中藏着与生俱来的端庄秀美。 “好一对秀外慧中的儿女,只可惜”王道长心中不禁叹息。 穆府赵管家前往云麾将军府向宫长华报信,在宫府门口求见宫将军,门童正欲入内禀告。管家丁聪上前询问赵管家为何事而来,急慌慌的赵管家将穆正恩所言告知丁聪。 本在宁州军中做护卫长的丁聪几年前受伤后未能痊愈,走路跛行的他很是潦倒,云麾将军宫长华怜惜他残疾,将他带回京城府中管事,他竟勾结远亲苏志,在宫府监视宫将军的举动。丁聪前几日将宫文杰与戚伟带队离京的消息告知童贯,童贯派人一路尾随,得知岳连成欲进京上表,童贯安排杀手在驿站前杀宫文杰等人灭口。 “是谁走漏了消息?若是此时让宫长华小心行事,以宫长华的性格定会进宫面圣,或是与蔡大人c童大人对峙朝堂。”想到这,丁聪拦住门童,对赵管家说:“我已知晓此事,会转告宫将军,你请回吧。” 赵管家受穆大人所托,定要见到宫将军,坚持等在府门口。狡诈的丁聪断不能让他见到宫将军,于是心生一计,说:“你随我来。” 丁聪带领赵管家,在院内三转两转,转到自己房中,看到四下无人,对赵管家说:“宫将军在此。” 赵管家入内,正在疑惑将军怎会在此偏房,陡然身后中了一刀。他毫无防备,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距宫府不远处的泾国公童贯府邸,威严的石狮怒目圆睁立于门前,朱漆大门上鎏金门环发出清冷的光令人望而生畏。 前庭后院,雕梁画栋;楼宇厅阁,富丽堂皇。在静谧的偏厅中,仙鹤铜鎏金山石烛台上的烛火跳跃闪烁,映照着童贯红光满面的脸庞。 苏志与黑衣人匆匆进得厅房中,苏志凑在童贯耳边低语几句,童贯露出笑脸,赞许地看向黑衣人:“忠儿,义父对你放心,有你出手,料定绝无闪失。” 黑衣人五官如塑,无喜无忧,沉声说道:“忠儿不会辜负义父期望。” 童贯狠狠地说道:“有你在,那些小人再敢兴风作浪,定会同等下场!” 苏志在一旁笑吟吟地应和。 童贯对上官忠关切地说道:“此番忠儿又立功一件,待朝中风平浪静,你可和义儿一同去江南游玩。” 家丁上前,低声来报,丁聪求见。 童贯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家丁带领慌慌张张的丁聪来到偏厅,丁聪俯首作揖后,急忙禀告:“穆府赵管家前去宫府,欲告知宫将军防备不测,小人拦他不成,将他骗入房中杀死。大人需速速下手,以防穆正恩与宫长华再度联手生出事端。” 童贯皱着眉头,沉思不语,穆正恩与宫长华手中即便握有上表诉状,如今没有了上告人岳连成,诉状便是死无对证,徽宗面前还可反告是他二人伪造证据c杀害朝廷命官。只是夜长梦多,不能便宜了这两个不自量力的小人!童贯思量再三,心生毒计,他问丁聪:“宫府内若是藏有大量兵器与龙袍等物,宫长华便是死罪难逃。如何将兵器送进宫府?” 丁聪熟知宫府的日常来往,他低声说道:“每日卯时会有送菜的马车进入宫府。” “事不宜迟!”童贯得意一笑,道:“卯时路人稀少,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为防意外,明日你在府中接应。” 童贯与丁聪谋划妥当,栽赃陷害宫长华的阴谋在夜色的掩盖下,一蹴而就 千灯高悬c万旗飘扬,尽显皇室气派;廊腰缦回c檐牙高啄,张扬宫庭威严。 早朝时分,天光微亮。汴京宫室宫城方圆五里,正中垂拱殿内,宋徽宗在龙椅之上哈欠连篇。每日琴棋书画c观舞赏花c蹴鞠品茗徽宗忙得不亦乐乎,此刻听到众臣启奏繁缛之事,令他昏昏欲睡。 丞相蔡京有本上奏:“启禀陛下,云麾将军宫长华拥兵自重,府中囤积大量兵器,意图谋反。” 徽宗听到谋反二字,他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徽宗半信半疑,问道:“云麾将军宫长华何在?” 宫长华连日来在府中等待宫文杰等人回京,并未上朝。 枢密官回禀徽宗:“启禀陛下,宫长华告病在家,近日未上早朝。” 蔡京借题发挥:“宫长华假借托病为由,在府中准备枪械兵器,其罪当诛。” 令蔡京等人费解的是,他的小婿战无敌脸色恍白,即刻站出来反驳:“臣曾与宫将军同在宁州作战,宫将军一向精忠卫国,绝无犯上之心!” 蔡京像被人当众打了脸般怒气上涌,他的声音竭斯底里,道:“宫长华老谋深算,小婿年少无知,怎会轻易看出他包藏祸心?” 通议大夫穆正恩赶忙辩解:“启禀陛下,宫长华在边关多年,战功赫赫,如今刚刚回京,怎可能意图谋反?陛下圣明,莫要听信谗言。” 枢密使童贯斜睨了穆正恩,他上前一步,说道:“通议大夫穆正恩与宫长华来往甚密,若是宫长华意图谋反,穆正恩也难脱其咎。” 不等童贯说完,无敌再次站出来,断喝道:“颠倒黑白之人才是包藏祸心,陛下决不能轻信丞相与枢密使之言。” 蔡京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本以为找来个贤婿作靠山,没想到他竟公然与己为敌。 穆正恩正色直言:“丞相蔡京与童贯相互勾结c贪赃枉法,种种罪行昭然若揭。二人屡屡相互包庇c陷害忠良,对宫将军与微臣,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朝堂上臣子们一番舌战,引得徽宗不悦,他不耐烦挥挥手,说道:“御史中丞王黼接旨,朕命你即刻前去宫府查看有无谋反之罪证,速去速归。” 王黼接旨退下,众人退朝。 王黼率兵气势汹汹包围宫府,宫长华上前询问来由,王黼与童贯等人沆瀣一气,不作回答。 兵卒一窝蜂地上翻下找,王黼冷眼旁观,等待兵卒找到“罪证”。果不其然,后院膳堂中发现几筐短刀长剑,下人的床下还藏有一件龙袍。 王黼搜出“罪证”,赶回宫中禀明徽宗。宋徽宗一贯信赖蔡京c童贯等人,如今听得人赃并获,气急之下,颁出圣旨,声讨“反贼”及其党羽。童贯命人分兵两路,将穆府c宫府围得水泄不通。 面对突如其来的“罪证”,宫长华猜到了定是蔡京等人栽赃陷害,他将女儿珞遥叫到一旁,掏出卷簿说:“此上表名录乃通议大夫穆正恩交予为父,文杰离京接应鄂州知府久去未归,为父本想人证物证一并呈给陛下,铲除奸佞。奈何奸相童贯前来,为父看来凶多吉少。你带好卷簿与断水剑,我护你冲出去,七道沟西行二十里——望崖山百虎岭上找你的小叔父张博远,他定会保你周全。若是平安离开,记得找寻文杰。” 宫珞遥接过卷簿,揣在怀中。父亲的话宫珞遥记在心上,她随父亲边向外走边说:“父亲盖世英勇,我们一同冲出去!” “你带上长剑,去牵马。我去接圣旨。”刻不容缓,宫长华命令女儿。 院外,宫长华与陈碧莲跪拜,太监宣旨:“奉天承运皇上,诏曰:云麾将军宫长华私藏军械c意图谋反c罪不可赦c株连九族,家中仆役发配岭南之地,终身不得返京。违令者,斩!” 宫长华与陈碧莲接过圣旨,两人对视,明了被奸臣所害难免一死,万般无奈中只能出其不意,二人默契地向宫府大门冲去。 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c布满童贯的兵马。宫长华与夫人各自拔出剑来,二人挥舞宝剑,手腕上下翻转,宝剑九转盘旋如飞沙走石般横扫门前一片官兵。 这时,一匹马从后院冲出,战马之上的宫珞遥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反了c反了,果真反了!”太监在后大叫,“别让他们跑了。” 黑压压的官兵一层一层地向珞遥围拢过来。 突然间,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天爆响,火光四射惊得战马嘶鸣,官兵们中间炸开了锅,硝烟四散,一片混乱。 此情此景,似曾见过,但宫长华不敢多做思考,他认得童贯的亲信上骑都尉秦钟与武将军苏志,知道那二人不好对付,他冲到二人面前,一柄宝剑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宫珞遥对战门前的官兵,官兵们的身后火光缭绕,珞遥很快杀出一条血路。门外她回身望向被层层围困的父母,胯下马儿迟疑不前。她调转马头,想返回宫府营救父母。 宫长华瞥见女儿徘徊不去,厉声大喊:“莫要犹豫,快走!” 又有一队官兵围住了珞遥,珞遥左挡右砍打散官兵,向城外奔去。 快马加鞭,穿过几条巷道,宫珞遥听到身后一匹马尾随她而来,她果断拔出剑来。 “小姐,是我!” 泪眼迷蒙中,宫珞遥回身望,原来是管家丁聪。 看到尾随而来的是管家丁聪,珞遥将抽出剑放回,二人快马加鞭,向城外冲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 夜幕中的童府内,童贯得知穆家与宫家的女儿逃脱,他的面色低沉阴郁,叫来苏志,吩咐道:“宫家之女有丁聪尾随,还可从长计议。穆正恩欲置我等于死地,四处搜罗证据,那穆家之女手中或许握有我等把柄,必杀之以除后患。听说此女前日就已随一道士出京,你去查一下此道士的底细,还要尽快与丁聪取得联络。” 苏志领命,四处打探王道长的来路,得知穆正恩在安州做知府时曾与一位道长交往密切,这位道长久居在暮云山清风观。他将路线图与穆凌紫的画像图交予上官忠,令上官忠前去追剿:“你可带百余精兵前往暮云山的清风观,擒拿罪臣之女穆凌紫,如若她反抗,杀无赦。” 上官忠面无表情,他的话语带着落地成冰的寒气,道:“区区小女子,何须兴师动众!” 想来上官忠的血色剑可轻松应对一个弱女子,苏志应允,嘱咐他速去速回。 桀骜的上官忠装备简单,带领几人匆匆启程。 半月后,上官忠等人到达暮云山。山下极目四望这一座奇山:峰峦万状c怪石林立c悬梯入天c峭崖倒耸c苍柏环绕c云雾缥缈。 上官忠几人拾级而上,走了大半晌,兜兜转转,发现又回到山边。如此这般奇怪:在山里转了一天一夜,走来走去,还是回到原地。 几人细看这座山:古木苍柏不是一排一排的生长,而是一圈一圈螺旋状排列向上,中间还有杂草丛生的间隙。看久了,着实让人头晕目眩。 上官忠等人又急又气,只得去附近村庄打问,威逼之下找来去过清风观的一个叫“阿皮”的村民领路。 阿皮颤颤巍巍,领着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再入暮云山。 晨曦轻柔洒向山麗密林,静谧的山间小道,望得见泉水清澈c听得见鸟鸣悦耳。景色安详怡人,上官忠几人却是煞气腾腾。 阿皮不敢怠慢,寻路而上。接近正午时分,他在蜿蜒山道中驻足不前,说:“几位大爷,清风观原本就在此地,小的有些时日不来,已c已寻不到道观,恐是搬c搬走了。” “胡说!”上官忠怒目圆睁地揪住阿皮的衣领,他完全不相信寻不到道观之说。 “大爷饶命!小的确实有日子未曾来过此山。”阿皮吓得四肢瘫软,几人纷纷上前对他拳打脚踢,还是问不出所以。 千里迢迢追踪到此,清风观应该是近在咫尺,却找不到,难道就此罢手?上官忠近年来争强好胜,从未有过如此败绩。 “不信你们不出来!”上官忠想到狠招,便对手下几人说:“就在此地,放火烧山!” 阳光正好,兵卒钻木取火,就近点燃几处草木。只需片刻,火势燎原,山间密林已是浓烟滚滚c热浪袭袭。 上官忠冷笑着脱去厚厚的铠甲,他得意地自语:“不用上山去抓,半晌的功夫定让你们变成烤肉!” 望着越烧越旺的火势,随从们在一旁叫好。只是,张狂之声好似惊动了天宇,空中忽然飘来乌云朵朵。转眼间,电闪雷鸣,暴雨如瀑从天而降,山中没有了呛鼻的浓烟,只挂满了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雨帘。 雨中的上官忠气急败坏,恨天公都来怀他的好事。他哪里知道,王道长的五雷法专精于排云布雨,斩勘五雷,以道为体,以法为用,包天地于身中,运雷霆于掌上。他们入暮云山,已在王道长的掌控之中:王道长略施障眼法c五雷法,便让他们使得无用功c忙得团团转。 雨过天晴,山高云淡,湿漉漉的草木再难取火。 上官忠依旧不死心。他们几人不再拾级而上,而是取险道c绕古木c踩杂草攀爬上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终于爬到了高山之巅。山顶上极目纵览:树木苍翠,仙云缭绕,却还是看不到道观。 上官忠正在踌躇,听到一个随从报告,山下流过的汩汩清泉来自附近一个泉眼,泉眼内水波汹涌,但被石块阻挡。上官忠到泉眼处查看,推算此水若是奔涌而下,可冲向刚刚阿皮所指道观的位置。 “火烧不成,令水冲!”上官忠主意已定,他一把拽住阿皮,狠狠说道:“去抬开泉石!” 阿皮跪地连连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抬开石块恐会惊动这里的山神。” 屡屡受挫的上官忠抽出熔血剑在阿皮眼前一晃,血色渗人,他冷冷说道:“什么山神?这把剑可没耐心听你胡言乱语!” 阿皮仍趴在地上不敢动,嘴里念念叨叨:“触怒山神会引发山洪,真是使不得,大爷饶命!” 暴怒的上官忠没有心情听阿皮的劝说,他飞起熔血剑,阿皮惨叫一声,倒地不动。剩下的随从听说这里有山神,相互推搡着不敢上前,但见上官忠横眉立目,他们只得哆哆嗦嗦站到清泉口,用力搬动石块。 石块移开的刹那间,石动泉轰,水流喷涌而出。真是惊奇:常道是‘人往高走水往低流’,上官忠已避在高处,这里的泉水却山洪喷发般巨浪上涌,洪流如柱向上奔来,浪涛翻滚将上官忠卷入水中。一眨眼功夫,沆荡浩瀚c水光漫天,如银河倒悬,淹没了这暴戾的一行人,嚣张的他们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便被洪水冲下山谷 少顷,水过石落,泉水叮咚。 不远处的林间,王道长摇头,捋须长叹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王道长一行几日前返回距暮云山不远的慈云山,山中的坤道院院主是王道长的师妹安真人。安真人擅长奇门医术,附近村民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此就医。坤道院内一众道姑,白天练习太极剑法,晚上研读黄帝内经。王道长将穆凌紫与柳氏安排在此,他带领凌逍回到暮云山。 一路奔波到达清风观,王道长让凌逍休息几日。他密切关注京中事态,不久传来噩耗:宫长华满门抄斩,穆正恩舍生取义。 王道长在清风观中设灵位,带凌逍与凌紫拜祭穆正恩,姐弟俩忽闻噩耗,哭得死去活来。王道长将穆正恩的亲笔书信交给凌逍,信中诉说穆正恩与宫将军在寻找证人铲除朝中奸佞的细节以及父子未能相认的缘由,多年来困扰穆凌逍的身世之谜终于明了。可惜天人永隔,凌逍自责未能劝说父亲离开,未能承欢膝下,甚至未能亲口呼唤穆正恩一声“父亲”。 承受突遭变故的家仇离恨,穆凌逍变得不言不语c少眠少休,每日只见他挥舞火舞银龙枪练习枪法: 前一枪猛虎探爪 后一枪蛟龙摆尾 左一枪铁牛耕犁 右一枪雄鹰振翅 上一枪劈山盖顶 下一枪古树拔根 他的动作敏捷灵巧却刚劲有力c轻盈矫健却勇猛无比,他的枪带着仇c带着痛c带着风声,似要扫尽天下不平事。 穆正恩进京后,朝中奸臣当道c陛下重文轻武,辽兵金兵屡屡犯境,忧国忧民之情难以言表。凌逍从小被寄予厚望,穆正恩对凌逍要求非常严格,送与吴先生武双修,冬练三九c夏练三伏,励精图治,志在报国。风雨中巍然屹立的精神c伤痛中从不言败的意志,使得凌逍的身躯消瘦挺拔,却也蕴含了巨大的能量。 王道长在一旁观看,心中默默称赞穆凌逍的枪法出神入化。 夜晚,暮云山上,月华如练,星辰如昨。但想起蒙冤而去的父亲,遥望星空的凌逍倍感自责。 王道长走来,他看看静默的凌逍,再抬头望星辰,像是洞穿了凌逍的心思般说道:“你喜欢观星,你观的七颗排成斗勺形的亮星尤为醒目,这是天枢c天珊c天现c天权c玉衡c开阳c摇光组成的北斗星。勺头两星相连并延伸可见北极星,北斗绕北极星旋转,夜间可辨方向:春季斗柄朝东,夏季斗柄朝南,秋季斗柄朝西,冬季斗柄朝北,‘斗转星移’间便完成了四季交替。” 凌逍观星多年,斗转星移的规律他明了于心。王道长继续讲凌逍不知道的天地万象:“空际星宿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每颗星都有其宿神守护。天地大道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人间变故,天象必显。” 王道长顿了顿,转而安慰凌逍:“既然有天象就有天机,人力难以扭转乾坤,你无需自责。你父明知前路凶险,却以死捍卫赤胆忠心。深明大义者虽死犹生,光芒犹如星辰,永照万代河山。” 朗朗星空,皎皎月辉洒在寂静的山中,王道长好似从瑶池仙界下凡的尊者,将至简大道信手拈来。 穆凌逍仰望点点繁星,他要借着星光的指引,追寻父亲正直不屈的足迹。 王道长将凌逍带到七宝玄台,里面藏有排兵布阵c奇门遁甲c绝学异术各类书籍,王道长说:“如今奸臣当道,若去报效朝廷,无异于涉足险途。但你父心愿,望你能成为安邦定国的良将。受你父之托,我尽快将我所知教授与你,这些书籍所授绝学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穆凌逍拜谢师父,在七宝玄台内潜心研习,他彻夜通读各类兵法c道家异术c易经天象,王道长一旁悉心指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渔家傲 今后水云人欲晓 京城汴梁垂拱殿内,宋徽宗身着龙袍锦缎端坐龙椅之上,他的脸上没有帝王霸气的神采,倒是常常带着几分儒雅的风姿。 童贯上表罪臣宫长华与其夫人伏法c穆正恩“畏罪自杀”之事,徽宗听后龙颜不悦,斥责道:“朕一向宅心仁厚,竟助长了乱臣贼子的气焰。众位卿家要引以为戒,莫要步此后尘。” 宰相蔡京为取悦徽宗,上报“万岁山”开建事宜。 原本心生倦意的徽宗听到修建宫苑之事,顿时来了精神。他扫了一眼堆在一旁龙案上的奏折,心想:“臣子们交来的奏折得花朕的功夫去批阅,朕断不能让他们回去闲着。” 众臣俯首。宋徽宗高高在上,说道:“‘万岁山’一名毫无新意,朕另拟宫苑之名为——‘艮岳’。‘艮’在八卦中为山之象,表东北方位;山之丘为‘岳’,象高山之巅;‘艮岳’意为东之群峰。山连山合为一山,道家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囊天下之美c藏古今之胜’皆出于此山。哪位爱卿愿担此重任,替朕开土建‘艮岳’?” 蔡京上前一步,回道:“启禀陛下,堆土开山需大量人力。微臣举荐泾国公童贯,他可率兵部杂役负责筑土建山。” 宋徽宗点头,说:“泾国公童贯,可再征用杂役入京修筑‘艮岳’,切不可因人员调配不周而贻误宫苑开建。” 童贯领命。 徽宗继续部署他的宫苑规划:“二园并立,园中有园。朕要看到自然流畅且错落有致的奇园美景,铺陈如此浑然画卷,则由太尉梁师成着手布置。 ‘樱桃岛前春,去春花万枝。’三座岛中有洞天,通议大夫王黼——非你谋划不可。 亭台楼榭c廊宇堂阁涵盖四季之景,辅以五行之名,鲁国公蔡京,此项筹措你当亲力亲为。 六水包罗河c湖c溪c泉c潭c瀑,缺一不可。交由尚书右丞李邦彦监工。 七色八音九尊,各领千秋,威远节度使朱勔需当此重任。 此外,颁朕旨意——进贡奇花异石c古玩珍宝者,皆可加官进爵。” 徽宗一声令下,众臣领命退朝。 宋徽宗新开建的别苑“艮岳”,使得汴河之上舳舻相弦c船帆蔽日,奇花异草c珍宝灵石等“花石纲”源源不断,从江南不远千里运往汴梁。 暮云山下如洪的巨浪将上官忠淹没,水波中的他不断挣扎又不断沉浮,隐约间似乎有人靠近又远去:是童贯?是苏志?是上官义?还是穆凌紫?在眼前,在脑中,还是在梦里?他的意识迷离且跳跃。又一口水扑面而来,像是顺着鼻腔涌入了他的大脑,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灵魂渐渐游离 青砖灰瓦的柴房掩映在树影之中,窗棂透过点点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 “我在哪?我是谁?”上官忠睁开眼,昏沉的头抬不起来,他用力去晃,耳朵里似有轰隆轰隆的声响,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醒了醒了,紫儿,速去请安师父过来看看。”老妇人对一旁的小道姑说。 小道姑虽是清灰布衫却也顾盼生辉,她轻抿朱唇,点头离去。 老妇端详着他问道:“我正要问你,你打哪来,为何昏倒在河边?” “我c我——”上官忠支撑着要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只好用力捏捏自己的头,尚有知觉,但往事却恍然如梦c那些在水中模糊的片段都已消失不见,他顿了顿,说道:“我记不得了。” 不一会儿,刚才离开的那位小道姑领着一位年长的道姑走进来,老道姑上前给他把了脉,又问了他几句。见上官忠一问三不知,便转身对老妇说:“像是外伤所致的心志不清。我给他抓几副药,吃过再看。” 年长的道姑说罢与小道姑一同离开。留下慈眉善目的老妇,转身对他说:“莫心急,你先在此休息几日。” 此处正是坤道院,刚刚为上官忠把脉的是院主安真人。前日在河边洗衣时柳氏发现了昏迷的上官忠,锦衣长衫无法辨认他的身份,救回坤道院,安排在柴房等待他醒来。 上官忠虽是醒来,但腿脚僵硬仍无法下地,整日不是躺着,就是趴在窗边东张西望,他看到那日的小道姑经过,总觉得有些面熟。这两日柳氏给他送来饭菜,他好奇地打问:“那日房中的道姑是叫‘紫儿’吗?” 柳氏听他问凌紫,收敛了温和的笑容,面露警觉之色,问:“为何问她的名姓?” 上官忠看柳氏不悦,急忙解释:“我看她很是面熟,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知道她认不认得我。” “胡言乱语!我是她的娘,我不认得你,她怎么会认得你?” “哦,”上官忠再一次打量这位老妇人——确是面生,为了安抚柳氏,他憨憨地傻笑,道:“许是我脑子撞坏了。” “安真人看你身着的锦衣,说你来自大户人家,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依我看——”柳氏恢复了和颜悦色,缓缓地说:“你是外乡人,背着剑,许是仗剑的大侠。” 听了柳氏的话语,上官忠陷入沉思:“我来自大户人家?来此走亲访友?难不成是我衣着显贵露了富,被人谋财害命推入水中?不对呀——若是谋财,我与歹人争斗,我并未被刀剑所伤,我怎能笨得将钱财拱手让人,还掉入水中?若我是侠客,定会些功夫,怎会在水中险些丧命?难道是行船途中遇到了风浪,我随风浪到此”他越想越觉得头疼,不禁连连摇头,要甩掉这些令人不悦的猜想。上官忠拿出随身的那把宝剑,抽出剑柄,剑刃绯红的血色刺目,令他愈发头疼。 柳氏见他把头摇得像不浪鼓,安慰他道:“莫要胡乱猜想,伤好了自然可以去寻你的家人。” 柳氏离开,上官忠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便是汪洋漫天,其间若隐若现浮动着一些面庞些殿宇。恍惚中那个小道姑紫儿明眸善睐c低眉浅笑站在面前,倏忽间,巨浪向紫儿袭来,他下意识去救她,却被洪流呛到不能呼吸他睁开眼睛,恍然如梦却常常出现的这一幕令他不知所以:明明是紫儿的娘救了自己,为何自己总要救紫儿?难道从前的自己对紫儿情有独钟,跋山涉水来此只为寻找紫儿?比较起之前“来自大户人家,被人谋财害命”的那些猜想,此刻的他心中泛起了层层喜悦的浪花 上官忠闲来无事,隔着窗棂看道姑们在院中练习太极剑,她们舞剑时的一招一式,虽说不出剑法的名称,但该如何上攻下防他却了然于心。相比他心目中风驰电掣般的剑术,那些花拳绣腿看来甚为可笑。 几天后,上官忠可下地四处走动,却依旧记不起往事,如此倒也无忧:他在清凉的山间听蝉鸣虫唱,回归本性的他无拘无束c自在快活。 世间最好的一种病莫过于一个行尸走肉的人得了失魂症,忘记了从前经历的所有伤痛悲凉,或许从此可以山高水长c花开芬芳。 安真人看他行动已无大碍,劝他离去,上官忠请求暂住坤道院,他尽快寻找亲人,便可离去。救人救到底,不能赶他去流浪街头,安真人便答应了上官忠的请求。 上官忠下山去寻亲人,但该去往哪里寻找,他一时间毫无头绪,只好漫无目的的在附近集市闲转。他穿梭在人海中,没有人告诉他:他是谁c他的家在哪里,来来往往的人三两成群有说有笑,落寞的他很是羡慕。 一连三天毫无线索,不得已的他只得逢人便问:“你认得我吗?”——遇到脾气好的路人摇摇头离去,遇到不耐烦的路人会冷眼看怪物一般审视他,更有甚者对他骂骂咧咧。为了弄清楚自己是谁,为了寻到亲人,他屡屡遭人白眼。集市转得倦了,上官忠去田间的高房大院或是乡镇的府衙前徘徊,他自认凭他身着的锦衣长袍,许是这其中的某个富庶人家走出的公子。但每日他兴冲冲离开坤道院,夜幕中他都失望而归。 这日午时,烈日炎炎下的上官忠走得口渴,去敲开一家农户的院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站在门前怔怔地看着他。 上官忠礼貌地行礼,恭敬说道:“老人家,我在此路过,想讨碗水喝。” 老妇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嘴角微微抽搐,她不言不语,转身向屋中走去。 上官忠看老妇人去给他取水,便跟着上前,等在院中。 片刻功夫,一位老伯从房中出来,手里没有端着水,而是举着一把黑黝黝的菜刀,他蹒跚着向上官忠冲来,嘴里大喊:“拿命来!老朽今日和你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青玉案 锦瑟年华谁与度 老伯挥舞菜刀向上官忠砍来,老妇人紧随其后拿着一把锄头,面对疯狂的两位老人家,上官忠惊讶之余连忙躲闪。上官忠虽是失忆,毕竟还有一身功夫,他本能的避开老夫妇手持的凶器。 几招追追打打,老妇人累得气喘吁吁,突然她丢下锄头,坐地嚎啕大哭。哭声使得面貌憔悴的老伯更加暴躁,他挥舞菜刀继续追砍上官忠,嘴里念念有词:“砍死你!砍死你!还我儿的性命!” 上官忠避过老伯的菜刀,一脸惶恐地问:“您认得我吗?老伯,许是误会了吧。” “你c你化成灰,我也认得!”老伯越说越激动。 好不容易找到了认得他的人,竟然语无伦次向他索要性命!上官忠思量:我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会招惹这乡野老夫妇?定是他们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他用手架住老伯的菜刀,再次询问:“老伯,您看看清楚,我是路人,只想讨碗水喝!” “讨什么水?你是讨命的阎罗!”老伯仰起头望向上官忠,眼里喷着的怒火像是要灼伤上官忠。 上官忠顾不得熄灭老伯的怒火,急急地问:“您果真认得我?我是谁?家住何方?” “你!你”老伯不知为何气得声音颤抖:“你就是鬼阎罗!家住鬼王府,讨了我儿的性命!” 老伯的话让上官忠越发糊涂,烈日烘烤下,他无心和这二老理论,还是离开为妙。 上官忠抓住老伯的手稍稍用力,将老伯甩到了一旁。老伯的菜刀掉落一旁,丢了武器,他报仇无望,倒地无助地抽泣起来。心怀不忍的上官忠慌忙去搀扶老伯,老伯甩开他低声哭泣。面对素不相识的两位老者仇恨的敌意c哀怨的哭泣,上官忠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去。 坐在地上哀嚎的老妇人见他要走,心有不甘,她忽然使出浑身的力气扑过来,死死地抓住上官忠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鲜血混杂着一圈牙印在上官忠的手腕上晕染开来,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由得抽出了随身的熔血剑。 正午的太阳在院中挥洒着眩目的光,辣的气息更让人焦躁。老妇人怔怔地看着上官忠血淋淋的手腕和血色的剑刃,呆滞的眼神仿佛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一场杀戮。 上官忠咬咬牙忍住疼,他轻轻将剑放回剑鞘中。缓了缓神,他回望惊恐的两位老人,默默离开。 上官忠已不记得:就在十几日前,他带领两名随从在此院中掠走了阿皮,阿皮至今下落不明令他年迈的父母悲痛欲绝。 不仅没有找到家人,还被莫名其妙地咬了一口,上官忠心烦意乱,早早便赶回到坤道院。院中遇见凌紫,上官忠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问候一声。 上官忠自从失忆醒来,一改往日的冷峻,无忧无虑的他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凌紫听说他去寻亲,正奇怪他回来的如此早,无意中瞥见上官忠的一只手血迹斑斑,不由惊诧地问道:“你受伤了?” 上官忠抬起手肘看了看手上的伤口,悻悻地说道:“小伤。” 天气炎热,学了一些医术的凌紫看他的伤口血肉模糊,去安真人那里取了些伤药和棉布。 凌紫敲柴房的门,竟无人应答,推门房内无人,她四下寻找,后院林间,上官忠倚靠在树下,呆呆的坐着。上官忠在回想刚刚那两个老人家,他们为何那么悲怆激动,为何说那些不明不白的话,难道自己果真是杀人的阎罗?如若那样,一个乡野村民无权无材,怎会对此人大开杀戒?此时的上官忠满脑子的疑问,满心的郁闷。 凌紫上前,俯身为上官忠擦拭伤口。伤药刺激了伤口,犹如点点针刺扎在手上,上官忠的手微微颤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凌紫心细,知道伤药刺痛了他,便轻声安慰:“忍一下就好。” 上官忠像是受伤的小孩子,听话地点点头。他凝视专注的凌紫,她的面色如初春的桃花灼灼,温柔似水散落在眉梢,低垂的眼帘没有沾染凡尘俗世里任何的一抹尘埃,只藏着人间的静美。她不言不语,像是江南水乡中的一株莲花,摇曳生姿c温婉娴静,没有争奇斗艳的妖娆,却胜过百花的娇羞。 凌紫细致地为他包扎,动作很是轻柔,被悉心呵护的感觉让上官忠恍若经年。他暗暗庆幸受了伤,能有机会细细端详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c能在树茂花繁的午后享受远离喧嚣的静谧。 云自由c风轻拂,上官忠似乎已将刚刚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小声嘀咕:“若是寻医问药的人都遇上这么温柔的姑娘,想必那些病也会不治自愈。” 凌紫没听清楚上官忠的自言自语,她疑惑地看了上官忠一眼,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听清也好,免得别人也来找她医病。 “没说什么,”上官忠想到凌紫的口音与其他人不同,他问凌紫:“你的口音也不像本地人,你从何而来?” 凌紫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她没有言语,快速为上官忠包好了伤口,起身要离去。 “我没有恶意,”担心紫儿有所介怀,上官忠赶忙站起来解释:“我看你面熟,我的口音又和你相仿,我只想问问我们会不会是同乡。知道来自哪里,我才好去寻找家人。” 说到家人,凌紫未免感伤,但在不太熟识的上官忠面前,她还是勉强抿嘴一笑,说道:“我的家距此地很远,我们不可能是同乡,你还是去别处打问吧。” 上官忠再次听话的点头,他们一前一后,返回坤道院。 整个下午,上官忠在柴房里心不在焉地帮忙砍着柴,他总觉得凌紫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傍晚时分,他抱着一捆柴火送去伙房,看到凌紫匆匆离开的背影,上官忠好奇,悄悄跟在凌紫身后。 凌紫挎着一个小篮,形色匆匆的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走了很久,来到一座巍峨的道观前叩门,不一会儿,道门打开,凌紫进入了道观。 上官忠上前,道门紧闭,正要敲门,举手间他又略作迟疑:若是门开了,要找谁呢?紫儿吗?还不知道紫儿来做什么?冒然敲门未免唐突,还是在一旁等等。 上官忠爬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向道观内张望,但道观的围墙高耸,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能静静等待。 山中云郁苍苍,雾气茫茫,天色渐晚。道门打开,凌紫走出来,对身后的一个清瘦的身影说道:“我已熟知这条山路,你不必送了。” 清瘦的那个人回道:“天黑路长,我还是送阿姊回去吧。” 上官忠急忙从树上跳下来,走上前,对着凌紫和她身后之人说道:“不用送来送去那么麻烦,我送她正好顺路。” 上官忠突然出现,凌紫有些吃惊,她定了定神,转身对身后穿道袍的那人说:“你回去吧,这位大哥在坤道院中养伤,他送我确也顺路。” 那位小道士犹豫地打量了上官忠一番:来人的五官棱角分明,却不失纯澈的眼神c温良的笑容。 上官忠继续劝说:“放心吧,我定会将她平安护送回坤道院的。”上官忠招呼凌紫离开,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暮色中。 返回坤道院的途中,凌紫问上官忠:“你怎会出现在此?” 上官忠笑嘻嘻地直言不讳:“你莫要怪我,我在坤道院看你匆匆离开,心生好奇,便一路尾随而来。” 凌紫无语地看上官忠一眼,他的笑容确实直爽率真,话语也直截了当。 上官忠一直不解凌紫为何会独自前往道观,他问道:“你来道观做什么?” “我娘做了些枣糕,我给阿弟送些。”凌紫的声音总是弱弱的,微风拂过一般轻柔。 “原来那个小道士是你的兄弟。”上官忠如释重负,刚刚还在胡乱猜想那个小道士和凌紫有什么关联,既是给阿弟送些枣糕,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凌紫怅然说道:“我们虽非亲姐弟,却是一同长大。” 上官忠真是羡慕,非亲姐弟还要给那小道士送吃的。好在礼法注重长幼有序,他追问:“你比他的年龄大吗?看上去他就颇为幼稚。” “幼稚?”从没有人这么形容过凌逍,莫不是天色灰黯,他没有看清楚凌逍的样子,凌紫解释:“我比他大不过几天。” 两小无猜,还年龄相仿,上官忠心中不悦,胡编乱说:“你不要太迁就他,没听说过‘女大一受人欺’吗?” 凌紫没有听懂,她茫然地问:“说的是什么?” 上官忠只想让凌紫明白那个小道士不可靠,他酸溜溜地说:“他比你小,不懂得照顾你。” 凌紫有些生气地辩驳:“胡言乱语!阿弟谦逊有礼,从小就是父亲心中的骄傲。”在凌紫心中,凌逍天资聪颖,去了学堂以后又增添了温文尔雅的气质,难怪父亲看凌逍的眼神都是有神采的,凌逍也是乳母柳氏眼中明理懂事的好孩子。临行前穆正恩殷殷嘱托,让她与凌逍相互扶持,如今他二人同命相连,一样承受着丧父之痛,漂泊在外,不知归期。 凌紫如此夸赞那个小道士,上官忠若有所失,他无精打采地跟在凌紫身后。 想到往日在家的种种温馨,凌紫望向林间的飞鸟,哀伤地说:“你像找不到归巢的鸟儿,至少还会有归巢在等着你;而我们却是覆巢之下漂泊零落的鸟儿,你不会懂得一夜之间无家可归是什么滋味。” 凌紫幽怨的语气,让上官忠心生怜悯。他的脑海忽然忆起一对小兄弟,他们东奔西走c四处飘零的片段闪现,像是曾经做过的梦中人物那般缥缈,无依无靠的感觉却又好似他亲身经历过,隐隐之中他的心纠结又彷徨。不知是为梦中奔走的兄弟,还是眼前悲伤的凌紫,上官忠的鼻子酸楚,眼泪溢在了眼眶中,他低声说道:“我好像懂——无家可归的人便没了魂儿,不知还能去哪里c还能做什么c还能相信谁。” 凌紫回望上官忠一眼,疑惑他忽然间变得善解人意,这是心无城府的他说得最深沉的一句话 夜色微凉,躺在柴房的上官忠像是中了邪,脑中不断闪现凌紫的音容笑貌:凌紫温柔的样子能化解他心中的忧愁烦恼;凌紫悲伤的样子又让他感同身受。上官忠偷偷地想,若是找不到家人,能一直守在这么可爱又可怜的姑娘身旁,也是好的。 次日,上官忠再去寻亲,他看集市中亭亭玉立的姑娘会变成凌紫的样子,看山花中开得柔美的花朵像会变成凌紫的样子,看溪流中自己的倒影也会变成凌紫的样子,他慌忙洗洗脸,让自己恢复清醒。 无心寻亲的上官忠回到坤道院,再看院中练习射箭的某个道姑也会变成凌紫的样子。不,这个小道姑真的是凌紫,天意赶忙凑上前去。 “我来给你们示范。”凌紫射箭的动作虽有板有眼,但箭法不够精准。上官忠夺过了凌紫手中的弓箭,左搭弓右放箭,箭快速飞向箭靶,许是手上缠着的棉布影响了他的发挥,箭头落点距离靶心很远,竟还不如道姑们的水平,一旁观看的道姑们都在偷笑。 上官忠也不难为情,接着拿来一支箭,“嗖”的一声箭矢飞向箭靶,又没中靶心。 道姑们有些不满,开始嘀嘀咕咕:“胡乱示范,耽误我们练箭。” 上官忠毫不理会,一连射了十二箭,没有一箭射中靶心,但令人咂舌的是:十二只箭在箭靶上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心形! 上官忠不慌不忙,从箭壶中又拿过一只箭,左手拉弓右手持箭,手轻轻一松,不失毫厘——箭镞正中靶心。 这一箭精准得令道姑们唏嘘。 洋洋得意的上官忠走向箭靶,摘下最后一只射中靶心的箭,走到凌紫面前,将箭放回凌紫手中,说:“紫儿,我的心好似钉在这箭靶上,已被你的箭射中。帮人帮到底,你要为我疗此箭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望海潮 暗随流水到天涯 上官忠与不知所措的凌紫静静面对面,周围的一众道姑哗然。 凌紫在众目睽睽下羞怯难当,转身离去。上官忠在凌紫身后紧随,他朗声说道:“我知道我叫什么了,我是天神下凡,来人间找你。我叫天神——不,不,是叫天意,天意如此——在此遇到你。” 凌紫转过院门,这里没有了围观的众人,她停住脚步,转身嗔怨地对上官忠说:“你休要在大庭广众下胡说。” “我不曾胡说!我不记得我是从哪里来c该到哪里去,但第一眼看到你,便觉得我是来寻你的,你我旧曾相识。”上官忠注视凌紫,此刻他深情的双眼,像是转动的魔盘,与他对视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凌紫在他的注视下心慌意乱,忙垂目不语。 上官忠自信满满,他殷切地说:“我知道,你也在意我。以后我来教你射箭。” 凌紫并不领情,讪讪地说:“不必了。人多眼杂,多有不便,你还是养伤吧。” “你替我包扎的伤口已经痊愈,只是射在我心中的箭伤,你要负责。”上官忠的笑容挂在嘴角,胡搅蛮缠起来。 凌紫抬头,乌黑的眼眸映着上官忠真诚的目光,凌紫依旧沉默无语。 上官忠再接再厉说道:“下半晌带上弓箭,后院林中那棵树下——我等你。” 红霞点缀凌紫的脸颊,看凌紫没有拒绝,上官忠喜不自胜,心想:“紫儿定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心里答应了。”于是,他欢快地像是捡到了宝,一蹦一跳地走了 已近黄昏,太阳的余晖给树木山林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上官忠带着委屈与失落回坤道院。走进大院,他径直走向练剑的凌紫,问道:“我等你大半晌,你怎么不来?” 凌紫似是而非的回答:“我在练剑。” “这个我应该也会。”一说到练剑,上官忠转忧为喜,他抢过凌紫手中的剑,在院中央宽敞处,运剑起势——劈c砍c挑c刺c撩c拨c搅c转,形如龙蛇飞舞c疾似苍鹰捕兔,他边挥剑边想:“我该不会真是天神下凡吧!”。 他的剑法一气呵成,惊得一旁几个道姑目瞪口呆。上官忠把剑还给紫儿,说:“你们那些花架势经不住打,还是跟我学两招吧。” 上官忠刚刚的剑法动作如此之快,凌紫看得眼花缭乱,她拿着剑一时间却无从下手。 “我来教你。”上官忠毫不避讳地从紫儿身后抓住她握剑的手,边说边带动紫儿挥舞着剑。 凌紫的脸红得发紫,她要挣脱他握着她遒劲的手,他的热情却不容她轻易抽身而退。 道姑们在一旁窃窃私语。 “速去练剑!”一声严苛的训斥,安真人肃然站在了道姑们身后。 院内变得鸦雀无声,道姑们各自练剑。 安真人面向上官忠,语气威严道:“你随我来。” 走出院落,在道堂大厅,安真人对上官忠说:“我看你伤势已无大碍,速速离去吧。” “哎呦,我的头!哎呦,我的肩!哎呦,我的胳膊腿!”他摸摸自己的头c摸摸自己的胳膊,故作疼痛扭曲状。 安真人一眼看破,斩钉截铁的说:“莫要装模作样!你快离去吧,不要打扰我等清净!” “大真人!大善人!大菩萨!”上官忠换了策略,“我昏死在河边,没人来寻,我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你若赶我,我只能饿死街头。” “非是我要赶你走,此地女众较多,你不易在此久留。” “我不在这,我能去哪?还有——”上官忠突然间理直气壮,“紫儿母女的救命之恩,我尚未报答。” 安真人耐心劝导他道:“没人需你报恩,你且离去就好。” 上官忠义正言辞说道:“我不能知恩不报!我叫天意——天意来此找我失散的心上人,紫儿就是我要找的人。” “一派胡言!” “紫儿姑娘温柔秀美,又是我的恩人。我要她以身相许,我定会照顾她一生一世。”上官忠陶醉在他的暗恋之中,憧憬地说道。 越说越离谱,安真人怒不可遏,道:“这样说来,休怪我对你不敬!” 上官忠吐露心声却发现惹怒了安真人,赶紧对安真人说:“莫脑莫脑!容我再住几日,我去附近集镇看看能否找到家人。” 上官忠认定了自己天意来此,在坤道院广为散布他的名字就叫“天意”。之后几日天意继续下山溜达,他心中牵挂着凌紫,寻找家人的热情已不如从前。 天意在集市走着,看到了卜卦先生生意兴隆,他便坐在了卦桌旁问卦。 “先生,你看我这面相如何?出身哪里?” 卜卦先生端详了天意,而后说道:“三庭五眼眉目端正,出身正直门户,但这眼神之中似有杀气隐现。” “傻气?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是够傻气。”天意错把“杀气”听成了“傻气”,相信了卜卦先生的话,他继续追问:“这么说我果真是大户人家之子?” 卜卦先生点头称是:“发黑细如丝,人间富贵子——确是难得的富贵。” “那你有没有听说这附近哪位知府县太爷家走失了公子或是老爷?”天意抖抖锦袍,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 卜卦先生疑惑地看着故作姿态的天意,说:“这倒未曾听闻。” “看看我的桃花运怎样?”天意说完瞪大眼睛,一副‘我是帅哥定会所向披靡’的表情。 “嘴角上扬,为人好强;眉端不足,漂流孤独。” 天意问起姻缘,却听卜卦先生说“漂流孤独”,天意不服气,心想:“什么好强?什么孤独?我的十分诚意和紫儿的十分善意定会促成我们比翼双飞。”他毫不气馁地问道:“有了心仪的姑娘,怎样知道命中有无缘分?” “拿二人生辰八字,一测便知。” 这不是难为人嘛,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更别说紫儿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了,天意无奈,他又问先生:“如何讨得姑娘欢心?” “讨好姑娘嘛——你有何技能?” 天意眨了眨有神的眼睛,答道:“我会舞剑射箭。” “舞刀弄剑不能讨女子欢心,你会写诗作画吗?” 天意撇着嘴摇头。 “你会器乐也行,抚琴吹箫之类的可会?” 天意还是摇头。 “如若不然,只有投其所好。” 这回天意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五贯铜钱。”卜卦先生看天意点头,起身离去,便索要纹银。 “这点小钱就算了,等我那富贵爹来,定会付给你大把的银两!”天意说完,一溜小跑,消失在人群中。 天意跑的飞快,确定没人追着他收钱,他停了下来,想着卜卦先生刚刚的话:“要会器乐,还要投其所好”,他远远地看到一群人被耍把式卖艺的锣声吸引,他也凑上前去 日暮西沉,坤道院门前突然响起一阵锣声。山中肃静,锣声响彻,回声阵阵。 众人循声望去,天意满脸喜悦跑进门来,“紫儿,紫儿!”他一边敲着锣一边跑向紫儿,怀里还抱着一大束野花野草。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天意面对羞涩的凌紫依旧笑容满面:“我看你们把花花草草晾晒院中,想来你一定喜欢这些”说着把怀里的一大束花草递到紫儿面前。 面对这一大把花束,凌紫茫然无措:若是接,众目睽睽很是难为情;若是不接,捧在面前的花束看似无意收回。 时间似乎停止,众人静止不动。 不知何时安真人出现,她气愤地上前将天意手上的花束c铜锣扔在了地上。 面色凛然,安真人对天意说:“我有两个师兄,其中一个虽道法高强,你如此玩劣投其门下会误了他的清誉。另一个师兄的处事风格倒与你有几分相像,我这就送你去拜师。” 天意眯着眼睛,好似受了委屈地嘟囔:“只是敲了敲锣,以后再不敲便是。” 安真人心意已决,说道:“不行!你再在此耍赖,我送你去见官。” 看到安真人决绝,天意收敛了不羁,小心翼翼地问:“去哪里拜师就近?” “都一样,此去几里山路。” 一听只有几里远的路,天意放下心来,他大声对凌紫说:“紫儿,你等我,我还会回来的。” 天意跟随安真人离开坤道院,一旁山花绚烂,河水波澜不惊的蜿蜒至树林尽头——清风观中,穆凌逍渐渐能够观看日月盈亏星没云隐知阴晴变化c万象更迭。 穆凌逍悟性极高,已对天文地理无所不通c排兵布阵无所不晓,王道长将多年研修而成的五霄雷法修炼要领告诉穆凌逍:“斩勘五雷之法——以道为体,以法为用。寂灭游思,气运丹田;攒竹五行,和合四象;水土既济,金木并交;含纳百川之功,呼吸五气之髓;以元命之精,召天地之体;以清净之神,合乾坤之力。” 穆凌逍屏息凝神,气运丹田,和合四象,但无法攒集五行。 道长一旁示范,他念念有词:“天为首,足像地,五脏接五行。动阳则阳,动阴则阴,斡旋造化,随机而应。微妙虚空,走火行风,驱雷掣电,一气呵成。”说罢,屏息而坐,神情自若,稳如泰山。但见须臾间,风雷悸动。 王道长逐步讲解,穆凌逍默记在心。 他屏息聚丹田之气,攒动五行,金木并交,水土既济可惜未见风雷,只有一团火苗在穆凌逍掌中穿过,他用力一推,火焰在一米开外的草丛中迎风而起。 王道长点头称许,对穆凌逍说:“这是‘火云掌’,五雷之法你算悟道了三成。五行根于二气,二气分而五行,人能聚五行之气,运五行为五雷,则雷法顺天之道,雷神即吾之神。以气合气,以神合神,吹而为风,运而为雷,嘘而为云,呵而为雨,千变万化,种种皆吾神之所使。” 时光荏苒,穆凌逍勤于练习,对“火云掌”驾轻就熟,但依然没有掌握五雷法呼风唤雨的精髓。 “学有所用,而不要学有所累,将你所学的万千知识逐步放下,你才能够一心不乱。法本诸道,道源诸心,学者别他无求,但求吾之心明。”王道长看出穆凌逍心事重重,影响了练功,便说:“此五雷之法妙在五行和合,并非几日之功,无需急于求成。” 月色如华的夜晚,七宝玄台内,王道长对穆凌逍说:“我观天象,月明星朗。听闻宫将军的儿子女儿未有下落,你可返回汴梁,寻找你父交予宫家的上表名录。” 穆凌逍皱了眉,心情更加沉重:“宫将军的儿子女儿正是文杰和珞遥,多年未见,不知他二人藏身何处。”虽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王道长能洞彻心扉,穆凌逍确想回汴梁去一探究竟。 王道长嘱咐穆凌逍:“此去步步有险,一定多加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忆王孙 雨打梨花深闭门 珞遥与丁聪马不停蹄飞奔出城,一跑就是几里外,穿过一片树林,已是人累马乏。他们渐渐放慢了速度,丁聪感觉时机已到,在怀中摸索着匕首。 林间马蹄声由远及近,难道是追兵?不像,马蹄声清脆,不该是大批人马将至的声音。珞遥皱起了眉,将断水剑紧紧握在手中。丁聪不敢妄动,他满脸大无畏的神情,说道:“小姐,若是有危险,你先走,不要管我。” “珞遥!”不远处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无敌。 无敌看到王黼在宫府搜出了“罪证”,预感到事情蹊跷,虽是极力为宫长华辩解,但蔡京等人沆瀣一气,他难以说服糊涂的徽宗。情急之下,他赶回府中取了些竹火炮后与无名直奔宫府。待他们到了宫府,宫府已被重兵围困。不知宫将军会乖乖伏法,还是会铤而走险,无敌在踌躇间,听到府中打斗声响起,他与无名投放了竹火炮冲散了外围的官兵。无敌发现珞遥冲出来,他授意无名关注宫府事态,他赶忙随珞遥逃离的方向而去。 珞遥心中正在思量如何去救父母,无敌的出现无疑像是溺水时抓住的救命稻草。珞遥调转马头,迎面无敌,说道:“战将军,求你带我同回汴梁,为我的父母面圣求情。” “哎。”无敌低低一声叹息,这一路的狂奔,他既担心会和珞遥走岔,也思考着宫将军为何与朝中最大的党羽树了敌,这群人明显是要置宫将军于死地,此番看来宫将军是凶多吉少。 珞遥憔悴的神情令无敌心痛,他说道:“刚刚我已面圣为宫将军正名,但那昏庸的姨丈只听谗言c认伪证,求情之路行不通。你刚逃离虎穴,怎可再冒死回去?” 珞遥焦灼地望向无敌,满目祈求,问道:“若是能换回父母,冒死也值得一拼,真的没有办法救救我爹娘了吗?” “不知为何宫将军被童贯蔡京等人诬陷造反,陛下已定了他株连九族的死罪。君无戏言,我想,造反之罪已无力回天。” 珞遥闻言,身子一晃,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泪水瞬间如瀑而下。珞遥泪水涟涟,忽然间打马,向汴梁城方向奔去。无敌慌了,急忙追赶珞遥,拼力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的父母既然护你冲出来,定是希望保你周全,你怎可辜负他们,白白去送死?” 珞遥恢复了理智,她仰天止住泪水,翻身下马,跪在无敌的面前,乞求道:“请将军即刻回京周旋,只要能保我父母的性命,粉身碎骨珞遥也会报将军的恩德。” 无敌慌忙下马搀扶她,问道:“那你要去往哪里?” “去望崖山找我的师叔。” 无敌眼中满是忧虑,问道:“你孤身离去,我怎能放心?” “我会加倍小心,况且我还有些功夫。倒是我的父母,将军火速赶回,去找找你的姨母劝说陛下,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我,”无敌不放心珞遥,但珞遥伤心欲绝的神情又让他不得不回京去试一试,他摇了摇牙,道:“我即刻去!” 无敌的目光落在了珞遥身后的丁聪身上,这个人他认得,他曾是宁州的护卫长,如今应在宫府当差。无敌眯起眼,霸气对丁聪说道:“你护送她,若是她有丝毫闪失,天涯海角,我决不会放过你。” 丁聪哭笑不得地挤出一丝笑脸,说道:“将军放心!我誓要保护小姐。” 珞遥刚刚挥舞长剑冲出包围,躲在一旁的丁聪拦下官兵的一匹马儿追出来,抓获宫珞遥自是大功一件,谁料想煞星般的无敌出现在他的面前,丁聪掂量再三,不敢再轻举妄动。 无敌飞身上马,马儿原地转了两圈,他回望珞遥,不忍离去,但珞遥殷殷的目光催促着他,他只得咬咬牙,一拍马股,纵马而去。 珞遥问丁管家:“丁伯,你去往哪里?” 丁管家信誓旦旦地说:“我护送小姐安全,一是受战将军之托,二来报宫将军知遇之恩。” 珞遥毫无戒备地说出实情,道:“我去望崖山百虎岭找我的叔父,你不愿跟随可另做打算。” 丁管家心中一惊,问道:“百虎岭的张博远是你的叔父?” “他是我父的师弟。” 丁聪的心中又打起了鬼主意:“张博远的掩日剑早有耳闻,若跟随着宫珞遥能探得百虎岭的情形,又能立功一件。只是,那个无敌先去了,再见机行事。” 丁聪言不由衷地对珞遥说:“我听闻张博远是锄强扶弱的英雄豪杰,我愿跟随小姐前往,随时保护小姐的安危。” 善良的宫珞遥轻信了狡诈的丁聪,同赴望崖山百虎岭的沿途,丁聪在驿站给童贯留下消息:他随宫珞遥潜入百虎岭山寨,伺机窥探寨内地形分布c兵马数量,待时机成熟,童贯可派官兵将山匪一网打尽。 多年前经历牢狱之灾的张博远怎会落草为寇,还要从他救过的一个店家周超说起:周超原本在槐柳镇做着小本买卖,每年按例交给侯庄主一些占地费,奈何有一年他老母病重花去了所有积蓄。周超与侯庄主派来收费的两个恶霸起了争执,一怒之下,他杀了那二人。上有老母c下有妻儿,周超不敢去官府自首,便带着一家老小逃出槐柳镇。他们途径七道沟,被侯庄主带人围堵,幸好张博远出面拦住了侯庄主,侯庄主自知打不过张博远,悻悻地离去。 张博远的仗义有为,周超早有耳闻,他不忍妻儿老小跟随他亡命天涯,求张博远收留了她们,周超带大儿子周筠离开,周超将周筠送往山中跟随高人学习功夫。两年后,周超悄悄返回七道沟接走了他的一家老小,自此对张博远的大恩铭记在心。 张博远被冤入狱,顾庄主一方面买通狱官方老三来善待张博远,一方面他疏通关系前去州府告状。胆大妄为的侯庄主与他的亲戚蕲州知府相勾结,害死了前来上告的顾庄主,并定了张博远的死罪。对张博远处以极刑那天,阴狠的侯庄主抓了顾卓熙与她的儿女观刑,旨在让众人明白,日后他在这十里八乡可为所欲为。谁料周超在那两年间集合了一帮走投无路的弟兄们成了绿林草莽,得知张博远蒙冤即将被斩,他们赶来劫了法场。 官匪一阵厮杀,得救的张博远杀死了侯庄主,只可怜混战之中,张博远的儿子张晓玞不幸蒙难。周超将张博远等人救回望崖山百虎岭,拜张博远为大哥,张博远一家在此安顿下来。从宁州急匆匆赶回七道沟的宫长华,四处打听,在百虎岭找到了张博远。宫长华劝说张博远归顺朝廷,去边关戴罪立功,死里逃生的张博远恨透官府,拒绝了宫长华的一番好意。为了不连累身为朝廷命官的宫长华,张博远虽惦记宫长华在边关的安危,但不敢与他再有联络。 这些年张博远杀富济贫,治兵有方,在当地小有声望,百虎岭山寨日渐兵强马壮,其间他杀了蕲州知府,为他的儿子和顾庄主报仇。百虎岭地势险要而易守难攻,大寨主张博远与二寨主周超精于埋沟设堑c排兵布阵,官府几次出兵征讨都无功而返。 珞遥和丁聪远离汴梁,不停寻人问路,快马加鞭来到望崖山的百虎岭。凭着父母曾讲述的七道沟往事和随身带着的断水剑,珞遥与叔父张博远c婶娘顾卓熙相认,珞遥将一同而来的管家丁聪介绍给他们。 珞遥心目中绿林好汉的样貌应是豹头虎目c燕颔龙须c身高八尺c威风凛凛,细打量周超与她的想象还有几分相近,而叔父张博远并非高大魁梧,若不是一身铠甲加身,清瘦干练的他更像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婶娘顾卓熙的眼角上爬上了隐约可见的几条鱼尾纹,但眼中还能看到娟秀的神采。叔父c婶娘与珞遥的上次谋面,还是珞遥在襁褓之时,岁月如梭,仿佛转瞬间,珞遥已过及笄之年,出落成面前这个英气照人的少女,而张博远与顾卓熙经历了生死磨难,如今已生华发。感慨自不必说,顾卓熙更是拥着背井离乡的珞遥,一时间二人泪水涟涟。 张博远在一旁劝说:“你们日后有时间再叙家常,遥儿路途奔波,你去安排她到婉儿那里住下。”他又叫来帐外的兵士安排丁聪住下。 顾卓熙带领珞遥穿过兵士们的练武场,绕过篱沟,来到一排排整齐的院落间。卓熙二人去晓婉的房间,边走卓熙边对珞遥说:“晓婉平日里没有人陪伴,看久了兵士们舞枪弄剑也是生腻,你来了正好和她做个伴。” 推门进屋,她拉着珞遥给晓婉介绍:“这是你的珞遥姐姐。” 珞遥面前的晓婉眨着一双大眼睛,樱桃般水润的小嘴红嘟嘟,虽是只比珞遥小几个月,圆润的脸庞却显得她要小很多,想到从前哥哥文杰担心未来的媳妇儿会长得丑,现在看来真是杞人忧天。珞遥主动上前说道:“我叫珞遥,早就听说过婉儿妹妹,今日一见才知你是天仙一样的美人。” 珞遥笑眯眯地看着哓婉,粗黑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笑得像月牙般的眼睛。晓婉抬起手,轻轻触摸珞遥的睫毛,好奇地说:“姐姐才美呢,看你的睫毛,比那马鬃还要浓密。” 珞遥听了晓婉的比喻有些哭笑不得,顾卓熙在一旁无奈地笑笑,对珞遥说:“婉儿被我惯坏了,她心直口快,你不要介意。”她又对晓婉说:“你们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妹,在你的房内再搭个床,日后你和你的珞遥姐姐同住。” 晓婉撅起了小嘴,低声说:“母亲,我不要和姐姐同住。” “你一直觉得孤单,为何不想和姐姐同住?” “你看我的房间那么小,若是再放一张床,那些桌子c台子岂不要搬到屋外去?” 晓婉的声音虽低,但珞遥听的清楚,只见顾卓熙面色一沉,她埋怨地瞪了晓婉一眼,转而对珞遥说:“西面还有一间杂房,我和你师叔搬去住。你住我和你师叔原来的那间,就在隔壁,你们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珞遥赶忙说:“我住杂房就行了,婶娘与师叔不要再做搬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雪梅香 落花流水忽西东 顾卓熙的神色恢复了刚刚的柔和,她夸赞说道:“珞遥大晓婉一些,果真更加通情达理。杂房虽是闲置,但不能委屈你去住,你若想让婶娘安心,就随婶娘去看看房间还缺什么。” 婶娘言语由衷,珞遥只好答应,她们一同走到了隔壁的房间,顾卓熙轻声叹息,对珞遥说:“婉儿昔日在她父亲的刑场上受到了惊吓,神情恍惚了大半年,婶娘形影不离地照顾她,现已逐渐康复。这孩子有些任性,但也是病弱可怜,你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珞遥点头应允:“婉儿比我小,我本应照顾她。” 顾卓熙欣慰地笑着,安顿好珞遥的住处,她拉着珞遥说起了七道沟的往事 张博远哀叹二师哥一家遭遇不幸,感慨朝廷的凶险。他派人进京秘密打探消息,几日后,得知师哥夫妻双双被斩于宣德门外,张博远与顾卓熙涕泪交零地在寨中设灵位祭拜。 夜晚,山中风声如斯c雁过悲鸣。 得知父母遇难的宫珞遥辗转难眠,往日随母亲灯前读书c随父亲骑马射箭的一幕幕,撕扯着她的记忆c碾碎了她的心。多年来,不论塞外边关,还是京城汴梁,虽是几经迁徙,但一家人从未分开过。如今父母双双蒙难,哥哥又不知去向,只留下珞遥,在风雨飘摇的世态中,孤身一人。 珞遥拿出父亲留下的上表卷簿,想要看看仔细,泪水却模糊着双眼。泪眼中,卷簿上黑色的字迹仿佛变成了红色——鲜血般刺目的红色!她暗自发誓:定为家人讨回公道。 珞遥牵挂着离京的哥哥文杰,不知哥哥是否能逃离危险之地,她不断祈祷上苍能保佑哥哥平安,让他们早日相聚,共同为父母报仇!张博远派出人马四处打探,却久久没有宫文杰的下落。 为防官府的追兵围剿,张博远严防布控,并叮嘱门岗提防珞遥的单独外出。背井离乡的珞遥像是笼中受困的小鸟儿,只得陪婶娘和晓婉聊聊天,或是在寨中观看兵士们操练器械c骑马涉猎c队列演练。丁聪假意关心珞遥,陪同她四下观摩,暗暗记下山寨的布局。 这日,宫珞遥正在练剑,忽见一旁兵士们闹哄哄的围在一起。她走近去看,兵士们围着二寨主周超的儿子周筠,周筠正要举箭射一只飞过的鸟儿。 宫珞遥抬头望,鸟儿掠过山梁,左翅膀高右翅膀低,飞得极为吃力。她拦下周筠,接过他手中的弓,只用力将弓弦“嘭唥唥”拉响,没有一支箭飞出,鸟儿便应声落下。 宫珞遥跑过去托起鸟儿,这只小鸟儿果然翅膀处有血迹,是一只受伤的孤鸟。 宫珞遥低声像是对着鸟儿说话:“可怜的小家伙儿,受了伤还落了单。” “鸟儿小的很,不够我等吃肉,留给珞遥做个伴!”张博远与周超从远处走来,看过热闹,让大家散了。 “此鸟双目乌亮c羽毛艳丽甚是讨喜,只是羽翼尚未丰满便受了伤。”珞遥对叔父说。 一旁的周筠不解地问珞遥:“天空飞过,你怎知它就已受伤?” “家母收养过许多受伤流浪的猫狗禽鸟,自小我就了解禽鸟习性。今日见此鸟飞得摇摇欲坠,便知其有伤。”珞遥的目光有淡淡的忧伤,语气低缓,像是还在为鸟儿揪心。 张博远点头称赞:“遥儿甚是细心,快去取些伤药给它医治。” 宫珞遥将小鸟带回屋内,找来伤药给鸟儿擦拭。仔细看来,这是一只善学人语的椋鸟:宝石般乌亮的眼睛泛着灵巧的光,羽翼虽未丰满,但色杂而艳丽。 “真是一只奇鸟儿。”珞遥正在喃喃自语,敲门声响起。 珞遥开门,门外站着眉目疏朗c笑容憨厚的周筠,他的手中攥着一把树枝。 珞遥思疑地看向周筠,周筠赶忙解释:“宫姑娘,你救起的鸟无处可居,我来给它搭个巢穴。” 珞遥还是不解,她问道:“在哪里可搭巢穴?” 周筠爽朗答道:“你的窗前,房梁之上。” 周筠并不打算进屋,他抬头看向屋外,珞遥随他出门来看,窗棂之上的木椽与屋檐之间确有间隙。 “一会儿,你帮我将树枝递上来。”周筠说着,将枝杈放下,他纵身一跃,站上了窗边。 珞遥俯身,抓起了几根树枝递给周筠,周筠麻利地将树枝纵横交错地放在木椽之上。周筠低头对珞遥说:“那边我备了些软泥,你也帮我递上来。” 顺着周筠目光的方向,珞遥看到在一旁堆彻的烂泥,她拿起几根树枝缠绕了些泥巴,递与周筠。周筠像是做过木匠活的手艺人,一会儿的功夫,在房梁上编制出一个形似竹篮的鸟巢。 周筠审视即将完工的鸟巢,满意地点点头,对珞遥说:“你去拔些杂草,放在里面做铺垫,这个鸟窝就会更舒适。”说着,他望向珞遥,此时珞遥的脸上抹着黑乎乎的几道泥,周筠不禁哈哈大笑。 珞遥刚刚递软泥时有碎泥掉落脸上,她用手擦过,还没来得及进屋清洗。周筠爽朗地对着她大笑,珞遥想想自己的囧状,又好气又好笑地责问道:“有那么可笑吗?” 珞遥正要回房洗脸,晓婉的声音清脆响起:“筠哥哥,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 周筠止住了笑,晓婉跑过来,她看了珞遥的模样,笑吟吟地说:“珞遥姐姐,你真像一只野狐狸。” 比起周筠的开怀大笑,婉儿的比喻也够新奇,珞遥无奈地冲着婉儿笑笑。 周筠看珞遥表情尴尬,赶忙说道:“我看更像只大花猫。” 晓婉打量珞遥,认真地说:“我就觉得像狐狸,狐狸更漂亮,适合姐姐。” “婉儿帮着拔几根杂草,我去洗个脸。”一会儿是狐狸一会儿是猫,左右好不到哪里去,珞遥不能让他们为此争执,她转回房间擦洗。 屋外晓婉在问:“你在做什么?搭鸟窝吗?” 周筠打趣说道:“是呀,已经搭好了,只等着你来住。” “筠哥哥,你欺负人,不理你了!”晓婉嗔怒地说着,脚步声随即响起。 “唉——,怎么又生气了?”周筠急急地喊着。 珞遥顾不得拂去脸上的水渍便出屋来,追上晓婉,哄着她说道:“姐姐这刚刚救起一只受伤的小鸟儿,羽毛特别艳丽,你来看看。” 晓婉眼中放了光,随珞遥回屋。周筠从窗台跳下来,也随她们进得屋来。 那只小鸟儿俯卧在桌上的竹篮中,好像累了的人找到了依靠般惬意。 “真漂亮!”晓婉惊呼着,用手抚摸鸟儿的羽毛。 忽然被几人围观,鸟儿惊恐的扑棱受伤的翅膀,挣扎着要飞起。珞遥赶忙将鸟儿托在手中,鸟儿像是认识了珞遥,不再抖动翅膀,变得温顺起来。 “这小家伙还认生,不好玩。”晓婉嘟着嘴,转身对周筠说:“筠哥哥,你和我去骑马吧,这回我让你赢。” 晓婉拽着周筠往外走,周筠边往回退边愁眉苦脸对着晓婉说:“我还要去拔草,鸟窝还没弄好呢。” “着什么急嘛!看这小鸟还飞不起来,等它能飞上房梁,再去拔草不迟。”晓婉死拉硬拽着周筠,不肯松手。 珞遥帮着晓婉说道:“你们去吧,我去拔草就行。” 周筠无奈,跟着晓婉离开,边走边回望珞遥,喊道:“宫姑娘,等我有空儿,再来帮你。” 在珞遥的悉心照料下,鸟儿日渐欢脱可爱,它极通人情,珞遥对它喃喃自语,它在一旁可嘤嘤学舌。珞遥给它取名“阿椋”:珞遥呼唤几声“阿椋”,它就能循声飞来。 宫珞遥将祖父留给她的一箭金缕丝甲拆下一截,给阿椋缝制了一件护身的金色霓裳,数日后,阿椋新长出的蓬松羽翼渐渐与金色霓裳融为一体,羽毛似锦,橘光万里;它可与孔雀媲美,又似凤凰临世。 晓婉和周筠都惊讶这只小鸟的焕然新生,尤其晓婉,总喜欢逗弄着阿椋。 阿椋伤势复原,鸟巢刚刚能用上,珞遥却带着阿椋来到山梁高处。晓婉和周筠很是不解,周筠问道:“你放飞它,不怕它飞远了,不再回来?” 晓婉也眨着她的大眼睛问道:“姐姐照顾它费了些心思,它若飞走了岂不可惜?” 虽有些不舍,珞遥还是笑着说:“它离开这里找到了伙伴,才不会孤单。” 珞遥轻轻抚摸阿椋,随即将它托在手中向着高处一抖,阿椋振翅飞起,却盘旋在空中,似乎也有不舍。他们久久站在山梁上,目送阿椋渐飞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宫珞遥三人回到练武场中,她怅然若失,只得练剑打发时间。 夜幕低垂,珞遥回房休息,蓦然发现窗口竟站着一只鸟儿——正是阿椋!阿椋看到宫珞遥,抖动羽翼飞向珞遥,落在了她的肩头。珞遥再见到阿椋像是遇到久别重逢的老友,激动雀跃。 自此,阿椋每日飞出山寨,傍晚定能归巢。宫珞遥与阿椋,一个落难的人儿和一只落单的鸟儿也能惺惺相惜c情同友人。虽是有了“伴儿”,但珞遥心里一直牵挂着哥哥文杰,日子一天天过去,杳无音信的文杰更加让珞遥寝食难安。她偷偷拿了件营中晾晒的男儿装,留书信告诉婶娘,她要女扮男装回京一趟,亲自探寻哥哥的下落。 次日一大早,珞遥装扮妥当,混入去山涧打水的一队兵士的队伍中,趁着天光微熹,悄悄溜出山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菩萨蛮 风回仙驭云开扇 天意跟着安真人,走了几里山路,远远望见一座道观,听里面的喊声如洪:“今日任务,炼丹炼丹!今日目标,成仙成仙!今日任务,炼丹炼丹!今日目标,成仙成仙!今日任务,炼丹炼丹!今日目标,成仙成仙!” 三声钟响,听不到了喊声,天意已惊得目瞪口呆,暗想:“这里住的人莫不是都像我这般脑子坏掉了?” 道门大敞,门上悬挂着巨大牌匾,上书三个大字:“清虚观”。他们走进清虚观,安真人用严肃的神情掩饰刚刚的尴尬,她问院内一个小道士:“你的师父呢?” 小道士毕恭毕敬,领着安真人与天意绕过大院,来到一旁的大殿。 大殿正中,端坐一位长者,他面色红润c明目疏眉,头戴九阳巾,身着青色道袍,眯着眼睛哼着小曲,看上去颇为自在惬意。 安真人上前施礼:“师兄,许久未见。” 道士起身,笑吟吟地说道:“喜鹊喳喳叫,原是贵客到。师妹大驾光临,令敝观蓬荜生辉呀。” 安真人淡淡一笑,转身示意天意站到魏道长面前,介绍说:“这位魏道长,主管清虚观事务。此人叫‘天意’,找不到了家人,在师兄这里暂住。” 魏道长殷勤说道:“既然是师妹介绍来的人,师哥我自会多加照顾。” 安真人向魏道长道谢,匆匆告辞离去。 魏道长虽不似他的师兄王道长那般道法高深,但也学了些相术的皮毛,他前后打量着天意:此人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幽暗深邃的双眸散发震慑人心的威严,狂野不拘的唇齿露出不可一世的霸气,身后还背着一把黑乎乎的宝剑。但看此面相,绝非常人! “你是仗剑的侠客?”魏道长试探地问到。 天意摇遥头。 魏道长又绕着天意转了两圈,忽然间神神秘秘地低声问:“你想修炼成仙吗?” 天意蹙眉沉思:我是被迫来此,“修炼”一词听起来就很可怕,万一一不小心真的成了仙,飞升天上回不来,凌紫怎么办?天意把头摇成拨浪鼓,答道:“不想。” “傻小子!”魏道长面露失望,边说边左右摇摆手中的拂尘,好像他能随拂尘一样飞来飞去似的,说道:“成仙了多好,自由自在,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天意还是不为所动,站在魏道长面前默不作声。 魏道长看着眼前这个“木头人”,捋捋胡须,正色问道:“我这道观中人,未成仙之前也是要吃要喝的,来者都要自食其力,看在你是师妹带来的,进c出c口三部,任由你选。” 天意一副蒙圈的表情,问道:“什么进c出c口部?” 魏道长解释道:“口部的道行最高,其他部的道士要叫他们师兄,主司算命c观风水c做法事c售丹药。” 魏道长说完,略带狐疑地审视着天意,道:“你若是去口部,得通过考核。我来问你,你贵庚几何?” 天意的家在何方都不记得了,怎知自己的岁数,他茫然摇摇头。 魏道长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天意,竖着耳朵,等待他的答案。天意只得直言:“不知。” 道长不悦,脱口而出:“傻小子!” 面对道长如此直接地训斥,天意羞愧地低下了头。 “傻的不是你不知你的年岁,而是你明明可说:在下年仅十三,天赋异禀非常人。若不然也可说:在下九十有三,服仙丹以养童颜。记住——任何时候不可说不知。”道长缓了缓,平复了不满的情绪,说:“我再问你,你观今日天色如何?” 天意抬头向外望:天空湛蓝,远处飘着几片云朵。“晴朗少云。” “非也。你观那片云,”道长用手遥遥一指,接着说道:“祥云之间难道没看到雷公闪现?近日必定有雨。” 天意仔细环视天空,天空如此晴朗怎会有雨?他好奇不已,眨了眨眼问道:“若是无雨,该当如何?” “待本尊掐指算来,”魏道长掐着手指,点着头眯着眼,忽然眼睛放光,说道:“哦——雷公与众神赶赴天庭之宴,宴后酣睡,未得空闲” 魏道长说完,用余光轻慢地看了天意一眼,道:“算了,看你呆头笨脑,难当此职。” 天意撇撇嘴,没言语,刚来之前安真人还说他顽劣,没想到转眼在这里就变成了呆头笨脑。 “进部要为炼丹备货,山上的植物你可认得清楚,店铺的药材你可分出优劣?” 天意又一次茫然摇头。 “若是进了出部,见了谁都要低头,叫师兄。每日在丹房外分拣c研磨c搅拌材料即可。” 魏道长叫来一个叫‘会铭’的小道士,对他说:“你去安排天意在此住下,每日你交他做些事情。” 魏道长又叮嘱天意说:“你且住下,记得早课要认真听,不要枉费了神仙们来此教授成仙的秘笈。” 会铭带领天意来到一间堆满药材的房间,给天意介绍:“每日卯时仙师魏道长会在大殿开早课,院中之人不得迟到;早中晚都会敲钟,听到钟响,就到前院集合,念过咒语之后,钟声再响起,可去伙房吃饭。现在分拣药材的房内无人,是刚刚集合完毕,都去吃饭了。晚饭过后,各自休息,不能无故离开道观。我带你去伙房,然后安排你住下,明日早课后在此找我既可。” 天意好奇,问会铭:“我不会念咒语,怎么办?” “很简单:今日任务,炼丹炼丹!今日目标,成仙成仙!重复念就行。” 天意想起刚刚的如洪之声,原来就是在念咒语,他不禁嘲笑起来:“这是什么咒语?哈——哈——哈” 会铭小声警告天意:“不许质疑仙师的咒语!仙师法术高强,他会责罚你的!” 天意赶紧闭住了嘴,他感觉那个魏道长神神叨叨的,小道士们还都毕恭毕敬,初来乍到的他还是少说为妙。 第二日一早,日出东方c紫气东来。天意来到大殿,随会铭坐在殿内。 只见魏道长端坐大殿正中,他的身后泥塑的神仙像前摆放着一排蒲团。小道士们陆续而来,分坐两旁。魏道长神情肃穆,他扫视四周,看人都集齐了,他闭上眼睛,一番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十方三圣要显灵。天灵灵地灵灵,十方三圣要显灵。” 念过须臾,魏道长睁开眼,殷勤向着空中说道:“天仙c地仙c各路大仙请上座。” 听闻此言,一旁的道士们恭敬端坐,只有天意左顾右盼像是在找寻各路神仙的踪影,大殿之上除了一阵小风吹过,什么神仙也没见到。天意揉揉眼睛细看,蒲团之上确是空空如也。 魏道长半眯着眼睛,殿内小道士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楚。他缓缓说道:“今日聆听大仙讲述秘笈,实乃我等三生之幸。” 魏道长忽然变了调,阴阴阳阳c飘飘忽忽的声音传在大殿之中:“思则神驰c念则气散,一呼一吸c思念不起。呼——” 小道士们跟着长长地呼气。 “吸——” 小道士们跟着长长地吸气。 这样循环反复多次,魏道长停住了“呼吸”的指令。 随着道士们一同长长呼吸的天意,松了口气,却觉得头晕眼花。 魏道长站起身,满脸堆笑对着几个蒲团俯首,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恭送各位神仙返回仙界。” 沉静了片刻,魏道长站直了身,转身面对小道士们正色说道:“不要小看这一呼一吸,神仙们轻呼一口气,云彩能飘出十万八千里。再看看你们的修为,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真给为师丢人。生死呼吸间,想要成仙,此修仙必须勤加练习!” 魏道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三粒丹丸,放在手中,大声地说:“你们也勿需着急,身安c命延c升天c成仙一步都不能少,为师奖励昨日各部勤勉的道士:庆方c真修c会铭三人可得此仙丹,助他们早日得道。而荣坤偷懒耍滑c天意思乱神散,要到清修阁去面壁。记住——我们的任务,炼丹炼丹!我们的目标,成仙成仙!” 道士们附和着喊道:“今日任务,炼丹炼丹!今日目标,成仙成仙!” 喊毕,三个道士上前领了仙丹,众人散去,只留下天意和一个小道士。 魏道长叫来一个年长的道士带领天意和那个小道士去清修阁,天意边走边嘀咕:“我怎么这么命苦,不过是东张西望了几眼,竟然要去面壁!” 老一点的道士瞥了天意一眼,低声说:“别再胡言乱语,小心取消你的成仙资格!” 天意怨气十足地说:“取消就取消嘛,我跟道长说了不想成仙的!” “去面壁只要关在黑屋里一个时辰,取消了成仙资格就会一整日不让你吃饭。”跟在一旁的道士幸灾乐祸地说到。 “这么多规矩!”天意惊呼,早知道要到这里受苦就不来了,天意默默地想着,可不来又能去哪里?坤道院是赖不住了,只能委屈地跟着他们去面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博浪沙 一击车中胆气豪 天意连日来起得早,除了面壁还忙着做事情,傍晚时分便觉困倦,他回寝房,蒙上被子呼呼大睡。朦胧中悠扬的丝竹之声响起,蓦地,他坐起来,诈尸一般走出房间。 屋外,会铭背对着天意,坐在石凳之上。天意走近,看到会铭拿一片树叶在吹,其音虽不算铿锵,却抑扬顿挫c婉转动听。天意甚感奇妙,大声拍手叫好。 会铭专心吹奏,忽然被拍手声一惊,回头看到天意。 “师兄,你这绝技真是了得,教教我如何?”想着这个“器乐”不用花钱买c又比敲锣文雅,天意嬉皮笑脸凑上前去。 会铭摇摇头,道:“干什么你都嫌累,吹这竹叶也不是随意就能学成。我看你还是睡觉去吧。” “以后你的活,我都包下了,你只管教我吹这叶子。”天意信誓旦旦的说。 会铭听了笑笑,想来这个刚来的小师弟竟然爱好乐理,且看他是否能坚持做事再教他不迟。 之后几日,天意像上了发条似的,每日不等会铭动手,他就麻利完工。会铭落得轻松,欣然教起了天意吹竹叶。 天意学吹竹叶都在晚间,小小竹叶在会铭吹来是清音飘荡c美妙悦耳,天意吹着竹叶“呲啦呲啦”比磨刀拉锯还恼人,引得其他道士不满。有的道士嘲笑天意,天意毫不在乎,还有的道士嫌弃天意吹奏,在一旁喋喋不休阻止他练习。被说烦了,天意厉声道:“住口!” 对方一看这身背黑剑的师弟还挺厉害,识趣的便不说了,还有一个没完没了的,被天意三下两下点了他的穴位,竟哑了一宿。 第二日的早课,天意不敢乱动,想着点了他人的穴位,今日免不了又要去面壁。谁料魏道长并没有在大殿上点他的名,早课散去,魏道长把他叫到偏房,问:“你会点穴?” “许是会吧,”天意和气地解释道:“他没完没了的训斥我,我听得心烦,不想让他再多嘴,谁知我一上手他就哑了。” 魏道长也一改前几日的严肃,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师从何人?” “不晓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看你有两下子,你应当去武当c少林看看,兴许能找到熟人。” “武当?少林?”听起来都很陌生,天意不知道魏道长的用意何在。 魏道长每日哄着小道士们各司其职,他才得以衣食无忧,但光靠嘴上功夫,有时心里没底,这位刚来的小道徒像是侠客,又果真有些能耐,跟他学上几招,甭管人间还是仙界,也好不受欺负。魏道长便说:“以后你不用做杂活了,你教我点穴或是练剑。” 天意有些惊讶,寻思道长每日早课都对他的“神仙朋友们”呼来唤去,何不去找他们帮忙?看来道长和他的“神仙朋友们”一样都不靠谱。天意支支吾吾说道:“我c我不知是否能教师父,若是我教授不当,师父你走火入魔,可莫要怪我。” 魏道长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天意说:“傻小子!别学师父吓唬人,我知行气以避虚实。” 魏道长说得有理,天意点头默许。 天意因祸得福,跟随魏道长身边,免了每日里去受累做工,这样一来他更有精神去学习吹奏竹叶,很快就能吹出个调调。 半月后连降的暴雨使得清虚观后院的地窖塌倒,凹陷的深坑中多年未用的瓶瓶罐罐c砖木瓦片c甚至闲置的丹具铜鼎等物暴露在外,格外杂乱无章。 雨过天晴,云雾散去。 魏道长令道士们将废旧物品一一抬出,准备重新修补地窖。道士们清理深坑中的杂物:铜鼎俨然锈迹斑斑,破瓶烂罐也都霉变,唯有一巨大石龟看上去还完好无损。 几个道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石龟抬了出来,放到院中平稳之处。魏道长与天意等人围着石龟细看:龟身与龟壳间有缝隙,龟背上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启者亡”。 天意心说这个石龟有模有样,上面的字迹却稚嫩得很,莫不是哪个顽童刻着玩的吧。 好奇心驱使众道士议论纷纷,尤其那些“口”部的师兄,发挥平日里忽悠人的想象力,有说是天降奇龟,有说是地兽显灵。 魏道长也好奇,来清虚观二十多年了,破破烂烂的废弃之物都扔在地窖中,却从没留意还有这么一只石龟,他急切地问:“谁可抬此龟背?” 每日听仙说神的道士们都对“启者亡”的咒语有所顾忌,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转而商量好了似的齐刷刷后退。天意还在等着看热闹,静默之后环视两旁,道士们已退到了远处观望,只他一人突兀地立在原地。 “好,就知道你才智过人!”魏道长满意地对天意点头,顺势吹捧他,意在快快打开石龟,一看究竟。 听了魏道长的夸奖,天意无奈地憨笑了两声,他技高人胆大,丝毫没有介意“启者亡”三个字。天意上前立于石龟前,深吸一口气,身体微蹲,双手拽住龟壳边角,双膀用力,“吱——”石头发出尖利的摩擦声,随着他渐渐起身,龟壳与龟身露出了缝隙。 石龟背被抬起,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瞧个仔细,清虚观内从未有过如此的安静。 道士们屏息以待,天意探身,龟身中扬起了一阵白烟,烟尘来得突然,再看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白到了看不见眉眼,真像书中形容的“无常鬼”一般。众人猝不及防,被这一幕惊得纷纷后退,胆小的还在乱叫:“鬼呀,有鬼呀!” 天意抬动了石龟的龟壳,不知是谁在“鬼呀,有鬼呀”的乱喊,院中顿时弥漫着白色的粉尘还有让人慌乱的惊悚。 清虚观中的道士们倒是心齐,一个跑旁人都跟着跑,转瞬间围观者跑得没了影子,大院子里只有天意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石龟旁。 天意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觉粉尘迷眼,他“呸c呸”地吐了两口吸在唇齿间的粉末,用手擦拭眼角,勉强睁开眼睛。他四下望望,竟没了旁人,心里想想觉得好笑:这帮平日里高呼要成仙的道士们胆子都如此小,冒点白烟就吓得抱头鼠窜,要是到了仙界,仙雾缭绕中哪里还敢睁眼? 没有旁人一惊一乍地看热闹更好,天意抖去身上的粉末,俯身继续挪动龟壳。随着龟壳的移动,白色粉尘还在向外挥洒,一眨眼间,天意再次迷了双眼。他无奈之下停止搬动龟壳,擦擦眼睛,用手蘸了些粉尘闻了闻,猜想这些尘是面粉之类的东西,天意决定先清理露在龟身上的积粉。待厚厚的一层白粉拂去,天意的手猛然被尖尖的刺划伤,鲜血流了出来。他用道袍擦了擦血迹,低头向龟身内望去,白粉下隐隐露出了一条一条缠绕的荆棘之物。 天意捡起一旁的废弃木条,将粉末下的荆棘挑落地上,待一团团荆棘被清理出来,龟身之中现出亮晃晃的光。他正要俯身细看,忽然背后魏道长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你c你是人是鬼?” “我成仙了!”天意没好气地回望身后的魏道长。 魏道长看天意的样子还是很吓人,惨白的脸上只有黑眼珠一眨一眨,但声音依如从前,魏道长便壮着胆子靠近天意。 “师父快看!”天意发现了那发光之物竟然是密密麻麻的金锭,惊得他目瞪口呆。 魏道长顺着光看到了龟身中有很多的金子,也是一愣,但他马上恢复了淡定,命令天意:“此乃不祥之物,速速合上龟壳!” 天意不解金子有何不祥,问魏道长:“金——” 不等天意说出,魏道长一把捂住了天意的嘴,说道:“今c今日所见之物,确是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天意虽是不解,但看魏道长神色慌张,他便乖乖地盖上了龟壳。石龟恢复了原貌,龟身与龟壳再次密不透风,魏道长轻轻松了口气。 院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几个胆子大一点的道士探头探脑向内张望,看到魏道长与天意安然立于院中,几人走过来,问:“师父,他c他还活着?” 天意故意冲他们吐长了舌头,低着声音说:“我是小鬼,我是小鬼。” 那几个人动作十分神速,齐齐躲在了魏道长的身后。 魏道长清清嗓子,说道:“他差点就没命了,你们看他身上的点点血迹,是与无常鬼争斗留下的。幸亏为师请来天仙相助,带走了‘无常’,这位小道士现已还魂归来。” 审视过天意,几个道士频频点头。天意无语地对着魏道长翻了个白眼。 道士们陆陆续续返回院中,众人好奇地问:“石龟之中可有何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寿楼春 相思未忘苹藻香 面对众道士的询问,魏道长危言耸听,说道:“此乃泣血之不祥之物,你们的道行难以降服,速将此石龟抬到我的房中。” 听闻此言,几个壮实的道士上前,抬起石龟向魏道长房中走去,像是送瘟神一般。魏道长拽着天意,跟在他们后面,低声说道:“到我房中,我可替你贴符驱魔。” 天意被魏道长架到了他的房间,其他几个道士放下石龟,魏道长令他们继续到后院收拾旧物。 魏道长看道士们都走远,松了口气,他将门窗关严,递块儿布给天意擦擦脸,嘱咐天意说:“今日之事不可对旁人说起。” 天意一直憋着没问,此时终于可以开口:“金子为何不祥?又不是我们偷来的,为何不能对他人说?” “这凭空而来的金子,定是神仙们送来考验徒儿们修仙的诚心够不够,而为师担心他们修为不足,会被这世俗之物所蛊惑,”魏道长像是深谋远虑地说道:“待日后他们有了定力,我再拿出来考验他们不迟。” 天意半信半疑地对着魏道长点点头。 魏道长表情神秘,他盯着天意问道:“若是将这些金子交由你保管,你会作何处置?” 天意对此来路不明之物,并没什么非分之想,他直说:“交给我保管,我便等着石龟的主人来把石龟牵走。” “若是等上二c三十年,都没有人来认领石龟,又该如何?” 天意耸耸肩膀,没仔细考虑,便说:“没想那么多,等等再说。” 魏道长一旁比划着大大的圆,着急地问道:“天上掉下个大圆饼,你眼睁睁等着大饼坏了,是不是有悖天理?” “圆饼?”天意听不懂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说法,道:“饼会坏,金子又不会坏。” “傻小子!”魏道长总说旁人傻,这回说出来像是有些后悔,他马上换了笑脸,一副要讨好天意的样子,说:“不管是饼还是金子,既然你我有缘拿到,就不要浪费掉。” “怎么能不浪费?”天意还是听得迷迷糊糊。 魏道长终于打开天窗说出了亮话:“你我将此金子分了,你有了金子便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了。” “分了?”天意有些意外,他不情愿地说:“不明不白的东西,我可不要。” “傻小子!自古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白给你的你还不要!你真的以为自己成了仙,可以不吃不喝不用银两?”魏道长训导天意。 天意离开坤道院月余,他的心里惦记着凌紫,说到有了银两能做的事,他自然想到凌紫,脸上露出喜滋滋的表情,说:“银两我确是需要。我想置办个宅院,然后敲锣打鼓娶个娘子回来。” 魏道长瞪了天意一眼,心怀不满:“如此英雄气短,白搭了你那威武的长相!”他略作沉思,喜笑颜开地说:“你跟着我吧,我去买个官当当,你来做个武夫,以后吃喝都不愁,还愁娶不到娘子?” 天意满脸不信任的表情,直截了当地说:“师父你还是省省吧,你若去当了官,难道要请神仙们来断案?” 一句话像是点醒了道长,他捋着胡须想:“此话有理,小道士们能听我讲神仙,对簿公堂的刁民们不见得信我。万一花了银子做了三天官就把我撵回道观,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坏了我仙师的名声,还是要从长计议。” 天意看魏道长不语,接着劝说他:“我在找家人时去过一些府衙,那些官儿们不是肥头大耳c就是蝇头鼠目,看上去都是好斗之人。师父你还是安心炼丹吧,长生不老也好c吃个丹药变成神仙也好,我看比当官强很多。” 天意一席话句句在理,不去当官倒也省心。魏道长原以为只有当了神仙可以一劳永逸c自由自在,如今金子抬进了房,想想日后不用讲早课也能衣食无忧,他的心里乐开了花。 天意看着一直眉开眼笑的魏道长,很是无语,他说:“师父你自己偷着乐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魏道长感觉天意心直口快,担心他说漏了嘴,再次嘱咐道:“傻小子,你记得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 天意点头应允,正要离去,魏道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天意说:“放在石龟中不妥,你还是帮我把金子拿出来吧。” 天意有些犹豫,问道:“师父,你说这石龟哪来的?哪天有人来寻,不见了石龟,会不会找这里的人拼命?” 魏道长的眼睛翻得只剩下了眼白,对着天意说:“我来此几十年了都没有人来寻,定是神仙们看我诚心,变化而来赠与我的。” 天意也翻了个白眼给魏道长,心说师父还在胡说,有心再劝阻,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鼓着腮帮子将石龟壳抬起,亮灿灿的金子露出来,魏道长激动地怀中掏出一串钥匙,将房内落地的壁橱开了锁,又将里面的木箱子也开了锁,抱出来一个上着锁的大木匣,他让天意将一锭一锭的金子放入箱内,金子摆了半箱子,待石龟内空空c龟壳扣上,魏道长再次喜笑颜开,对天意说道:“你忙了大半晌,为师送你几粒仙丹。” 魏道长说着打开木匣子的挂锁,拿出里面一排编着号的小葫芦,上写:“长生丹”c“驻颜丹”c“提神丹”c“九转丹”天意擦擦汗,拿起小葫芦,问道:“哪个吃了能成神仙?” “没有,”魏道长难得说起了实话:“都是大补气血c强身健体之物。” “没有就好。”天意说着,毫不客气地拧开葫芦上的塞子,一样倒出几粒。魏道长一旁咧咧嘴,说道:“你省着点吃,这些极品的丹药为师是不轻易拿出来的。” 天意拧开“驻颜丹”,闻了闻,没有太重的药味,便倒出两粒。 魏道长皱着眉头,狐疑问道:“你一个大汉,要驻颜丹做什么?” “师父要做神仙的人,炼驻颜丹做什么?” “服仙丹以养童颜。”魏道长摇头晃脑的说到。 “哦——我也要养养我的容颜。”天意做了个眉飞色舞的夸张表情,乐滋滋地跑出了房。 许久不见,天意一口气跑到坤道院,穿过前堂进入后院,找到了正在练剑的紫儿。 看到天意突然出现,还气喘吁吁,凌紫挑着眉弯问道:“出什么事了?” “出事了,出事了。”天意上气不接下气地搭话,“见不到你,我犯了相思病,特来此讨药医病。” 凌紫撅起嘴,瞪了天意一眼,心说一月不见,还是这般乱说。为了不影响他人练功,凌紫收剑离开。天意紧随其后,解释说:“此次不是来讨药的,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凌紫听了哭笑不得,问天意:“许久未见,不送花而是改送药了?” “这药很是难得,”天意认真地说,“师父的丹药都是编了号的,锁在壁橱的箱子里的木匣中,我深得师父倚重,他才赠我几丸。” 凌紫好奇地问道:“你到清虚观这么几天,师父为何倚重你?” “我,”搬金子的事,魏道长再三叮嘱,天意忍了忍没说,他憨憨一笑:“我交师父练剑。” “如此来之不易,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凌紫笑着说。 “这个只适合你吃,”天意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布包,拿出丹药,“此丹名为‘驻颜丹’,吃了会容颜不老。” 凌紫看看黑乎乎的丹药,再看看跑得满头大汗的天意,心里莫名感动:经历颠沛流离的离家之痛,她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面前的这个少年虽然偶有贫嘴c偶有冒失,却时时流露出关怀之情。他剑眉下目光炯炯,轻扬的嘴角常常漾着阳光般的笑容。天意离开坤道院的时日,凌紫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他与满腹经纶的父亲c文韬武略的凌逍不同,外表看起来不拘小节,不经意间却也满满的诚意。 天意看凌紫迟疑,便说:“你的师父整日捣鼓药草,满院子的药味,这个驻颜丹还不错,你闻闻看。” 凌紫接过包丹药的布包,低头闻了闻,有淡淡的花香,他所言不假。她点头,而后掏出娟帕,递给天意,说:“你擦擦吧。” 天意倍感受宠若惊,激动地接过娟帕擦擦汗,再看娟帕上留下了点点汗渍。他傻傻一笑,将娟帕揣入怀中,说:“脏了我拿回去洗洗,日后可以珍藏起来。” 凌紫曾想跟随凌逍回汴梁打探消息,只因功夫太差,怕拖累了凌逍,天意来得正好,她忙说:“如若有空,我也想找你学习剑法。” “以前教你都不学,如今怎么又要学习剑法?”天意调侃地问道:“是不是想让我常来?” “不,”被天意的这句玩笑羞红了脸,凌紫讪讪地说:“我是要去汴梁闯荡。” 天意笑嘻嘻地说:“你还学什么剑法?以后你只管貌美如花,有我陪你去闯荡天涯。” 两个人喜滋滋地说笑,柳氏在他们身后轻咳两声,她面若冰霜,把凌紫叫回房间。 柳氏问凌紫:“紫儿,我曾听说你与那被救男子来往甚密。从前我还不相信,今天让我看到了他来找你,你们是怎么回事?” 凌紫解释道:“我与他没有什么来往,只是他很关心我。” “关心你?你知道他的名姓吗?知道他从哪来吗?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柳氏一连几个问题,问得凌紫哑口无言。 面对不语的凌紫,柳氏敦敦教导,说道:“紫儿,你自小在穆府长大,不谙世事。我救他,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但他自己都说不出是从哪来,对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你要小心提防才是。” 凌紫想到天意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低声说:“他不是坏人。” “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你好自为之吧。” 柳氏说完,留下沉思的凌紫,走出房去。 柳氏从房间出来,看到天意在院外徘徊,她上前打发天意离开。天意还想露一手吹叶子的技能给紫儿,看到柳氏声严厉色,他悻悻地离开。 天意回到清虚观的房内,时不时掏出娟帕看看,越看越是喜上心头。闲来无事,天意想起魏道长给的丹药,他掏出另外几个布包,一样一粒放入口中,味道苦涩,赶紧找水来咽下。 没一会儿的功夫,天意的全身热得像被架在炭火上烤,手脚间的热力不停游走,他的眼睛要喷火c喘息也变得滚烫。他挣扎着走到床边,一头栽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陇头月 想故国高台月明 穆凌逍离开清风观,他先去了鄂州,四下打探得知岳连城忽然暴病而亡,没有丝毫有关文杰与飞骑将的消息,凌逍只得返回京城汴梁。 半空残日,西风冽冽,飘浮的云朵挥不去思乡的惆帐;归燕北回,春寒瑟瑟,旧时的城门锁不住离家的别绪。 凌逍远远望去汴梁城门口张贴悬赏捉拿要犯的告示,打听得知告示上书官府捉拿逃脱的两个叛贼的女儿。他混入人群细看,画像中一个是穆府的穆凌紫,另一个是宫府的宫珞遥。 凌逍的心一沉:“宫文杰为何不在告示之中?”如若文杰躲过此难,应该也在通缉之中,难道他已凶多吉少? 凌逍不敢多想,他进城后悄悄来到穆府c宫府外,封条醒目地贴在大门之上,令他望而止步。 凌逍在汴梁城内悄悄打问,得知宫家被抄之日只有小姐和管家逃脱,究竟哪里能找到他们,让他陷入迷茫。曾在“竹林贤居”中勤勉学习的凌逍一直以来的愿望是考取功名,他的心目中父亲穆正恩儒雅博学c正气凛然,他要向穆正恩一样建功立业,成为国之栋梁。穆正恩突然的被冤离世,使得凌逍多年来的目标轰然倒塌,昔日的愿望在背井离乡的辗转中渐渐凌乱成泥。他如今的心愿只想着为父讨回公道,尽管此时的他无凭无据c无依无靠,喊冤无门。 几日来,凌逍穿梭往来于熟悉的汴梁城大街小巷,迎面的空气弥漫着熟悉的家乡味道,旧时天气旧时衣,却不是旧时的心情。凌逍不能有太多感慨c太多踟蹰,不管前路有多少的荆棘坎坷,他都会坚定地走下去,尽己所能完成心愿,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这日,凌逍行走在一个热闹的集市中,突然被人拉到了一旁的小巷道中。此人是“竹林贤居”的吴先生,二人走到僻静处,吴先生说道:“逍儿,我以为你会躲避在外,没想到在此遇到你。” 吴先生和蔼敦厚,凌逍与他亦师亦友。凌逍虽在汴梁有恩师旧友,但恐连累他人,此次返回故地他没有找过任何人,街边与吴先生偶遇,一时间愁绪万千。 凌逍低声问道:“此番弟子进京来寻找穆家与宫家的翻案证据,不知恩师有没有珞遥与文杰的下落?” 吴先生答道:“宫将军夫妇蒙难,暂时没有他们子女的下落。你在京中有何打算?” “弟子回汴梁数日,能找寻蔡京等人诬陷穆家与宫家的证据,便不枉此行。” 吴先生思量了一下,道:“如今陛下正在建行宫‘艮岳’,众臣也因此忙得不亦乐乎,追讨嫌犯风声渐息。现在威远节度使朱勔的侄子朱桡在竹林贤居习武,听他说朱勔正在找人抄写整理乐府诗,你可否愿前往?” 穆凌逍略有迟疑,朱勔是父亲信中提到过和蔡京童贯勾结的重臣,他主管江南“生辰纲”的运送,是这条利益链的传送者,接近他,或许有机会找到罪证,但凌逍不想因此连累吴先生。 沉思片刻,穆凌逍袒露心迹,说道:“弟子倒想一试,但恩师引荐我,只恐日后弟子生出事端,会牵连恩师。” 吴先生洒然一笑,直言道:“莫要多虑。穆家世代忠烈,我能帮上你,也算是尽已所能做了善事。” 吴先生深明大义,穆凌逍连连道谢。 次日,凌逍将火舞银龙枪寄放在“竹林贤居”,吴先生带领穆凌逍返回汴梁,穿街绕巷,来到一处大宅院前。 宅院的朱漆大门上方镶金匾额书写着瘦金体的两个大字“朱府”,入得朱府,正对面的厅堂虽扇门大开,却被雕花大理石屏风遮挡了视线。门童引着吴先生与穆凌逍走向一边的游廊,百步开外绕过偏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伸向远方,甬道边春意正浓c花开正艳,成荫的绿柳掩映着两侧大大小小的厅房,门童快步熟路将他二人带入其中一间偏室。 房间正中一张雕花大理石几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靠东墙摆放红檀木的八仙桌,两张四平八稳的太师椅分列两旁,墙上挂着米芾的《拜石图》和其书法墨宝,洒脱风雅的书卷气扑面而来。镂空的窗棂射入了细细碎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门童叫来杂房管事,管事听过吴先生的引荐,便说:“桡公子已向鄙人说起吴先生的才学,他的门下自然有高人,但朱大人对字迹颇有要求,能不能留下要看笔法如何。” 凌逍谦谦有礼,问道:“大人需要我写些什么?” 管事沉声道:“写诗题词都可。” 研墨铺纸,凌逍提笔在手,一气呵成写下一首《上邪》,管事看到笔走龙蛇c墨画银钩的字迹,点头称许,道:“沈凌逍果然是吴先生的高徒,苍劲中不失隽秀的笔迹,定可胜任此事。”说罢交代凌逍做抄书的差事。 朱勔府中,凌逍在安静的偏室做事,隐约能听到“叮叮当当”敲打凿刻的声音,他发现‘花石纲’陆陆续续抬进府来,送往朱府高阁大院深处。“侯门深似海”,不知其中藏着多少秘密。 凌逍在朱勔府上抄书合集,忙忙碌碌中,管事常常拎个小茶壶来偏室转转,每次进屋先问穆凌逍抄写的进度,问过之后再翻看他的笔迹,而后满意地夸奖他一番。管事是个善谈之人,坐在一旁喝着茶水,天南海北的事喋喋不休地说起来。避免引来不必要的猜疑,凌逍少言少语c随声应和。 管事感慨生不逢时,长叹一声道:“自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兄长高中进士,本以为能光宗耀祖,在朝中任个一官半职,谁料没少花银子打点,却被派往偏远的衙门做了多年县令,至今未看到出头之日;我虽是科考不中,托三表弟的二姑妈的大女儿——就是朱大人的第七个小妾的福,还能在此管管杂事,也落得个清闲” 比起如今的朱大人,管事一脸羡慕地说:“朱大人的爹运气好呀,不知在哪儿遇上个神人给了几个药方,原本还穷得叮叮当当,就靠这药方卖起了膏药,俗话说‘想要银子来得快,不是劫道就是卖药’,这转眼间他爹就在苏州城里变成了响当当的富人。朱大人运气就更好了,蔡京去苏州——蔡京你可知是何许人?” 管事很认真地问凌逍,凌逍淡淡一笑,静默摇头,将手中笔紧紧握着。 “蔡京可是一人之下c万人之上的当今丞相。介绍你来此的吴先生虽是深居简出,但他教授的弟子中不免有达官显贵之子,多与他们来往,日后才有机会飞黄腾达。抄书这种差事虽换些银两,但不能长久。” 指点完凌逍的人生,管事接着说:“蔡京在苏州要建寺阁,缺少银两,朱大人慷慨出资,得到了蔡京的赏识。蔡京带朱大人入京,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便使得他平步青云。如今,朱大人替陛下采办贡品,这其中的好处哎,你这年纪尚小,说了你也不懂——你看看朱府,这边十几间厢房是家丁仆人们所住,后院的房子更多也更加气派,尤其大人的居所,面南背北,雕梁画栋,前有镜湖后又花圃,实在是好呀” 凌逍记下管事所说,他要做的是拿到真凭实据,为父洗冤。 夜晚,月色被天边的云朵缓缓遮住,朱府内烛火摇曳。一个黑色的身影如狸猫般灵活,悄无声息地越过围墙进入后院。他机敏地躲过巡逻侍卫和来往仆人,来到前有镜湖后有花圃的一排厢房前,黑影爬树翻墙如履平地,瞬间攀到廊檐之上。他时不时驻足,掀开屋顶瓦片,洞察房内的布局或是细听房中人的对话 这日,管事吩咐凌逍和他一道将抄写的卷宗送往府库。朱勔的府邸确如管事所说,不止是豪华气派,且大若宫廷,他们穿过大堂来到后院,连接各处的通道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但凌逍心中,已对此地的环境了如指掌。 通道上,一队人正在用力地向前挪动一件庞然大物,那大物用棉帛包裹严实,像是一座假山在缓慢移动,虽看不到包裹里面是金是银,但看身着紫色官服的二品大臣在一旁指挥,就知此物非同一般的贵重。那位身着官服之人,凌逍在前几日夜晚的厢房中见过 越走越近,已能明了看清楚庞然大物是在一排圆木之上,运工们挪动圆木方可移动这巨型物体。 管事笑脸相迎,对二品大臣鞠躬行礼,说:“小的见过朱大人。” 凌逍心知此人正是威远节度使朱勔。 朱勔用余光扫过他二人,问:“来此作甚?” 管事忙答:“小的已命人将乐府诗集抄录整理完毕,送库内存放。” 朱勔摆手,示意他二人离去。 圆木“吱扭扭”作响,像是不堪重负发出了轻微的埋怨声,习武的凌逍敏锐地望向那个庞然大物,就在一瞬间,几根圆木滑脱,滚向了一旁。上面的庞然大物重心不稳,以泰山压顶之势倾斜着向朱勔和管事的身上倒来。说时迟那时快,凌逍丢下卷宗,一个健步,双肩用力,双掌拦截,顶住了正欲倒下的庞然大物。几个运工慌忙来托住半倾斜状的物体,齐齐用力,将它重归圆木之上。 事发危急,朱勔的脸色铁青,瘫倒在了地上。 缓过神的朱勔站起身来,拍了拍官服上的土,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朱勔转过身,面对运工们瞪圆了眼睛,大声地呵斥道:“若是碎了此玉,你等的脑袋不保。” 管事将卷宗拾起,引荐凌逍上前拜见朱勔。 朱勔的脸上挤出了皮笑肉不笑的一点笑意,称赞道:“若非你机敏,吾命休矣。看你年轻力壮,正好帮着这帮蠢材送一下石材。” 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庞然大物被送到通道尽头的一个大院,大院门前上锁,朱勔打开大锁,雕工们正在敲敲打打,里面摆放着几件精雕细琢之品。 朱勔令众人卸下刚刚运来包裹着物体的棉帛,一块方形碧玉在阳光下透出光芒。 朱勔吩咐一旁的雕工:“此玉贵重,你等需谨慎做工。陛下想要‘七色八音九尊’可否用上此玉?” 一个雕工说:“可用此玉雕刻一条玉龙献于陛下。” 朱勔摇头:“龙身细长而此玉方大,不妥。” 另一雕工说:“雕成一玉树,枝叶通透,可彰其美。” 朱勔点头,又道:“那‘七色八音九尊’可否融汇其中?” 雕工们面面相觑。 凌逍环顾四周,金银玉器c琥珀玛瑙应有尽有,大宋的国库也无非如此。他略作思考,说:“我有建言,不知大人是否满意。” 朱勔疑惑地看着凌逍,说:“且说无妨。” “此玉硕大,实乃难得,若雕刻成树,却也华美。玉树通透但缺少光华,可以此碧玉为树干雕琢出‘七色宝树’:琉璃为根,碧玉为干,翡翠为叶,琥珀雕刻成花,玛瑙打磨成果,金银削成碎屑散落其间,定可光华耀目。” “听来甚好,”朱勔斟酌后称赞,他转而对雕工们说:你等可听明白?” 看到雕工们小心翼翼地摇头,朱勔对凌逍说:“你留在院中指导他们,做出‘七色宝树’后重重有赏。” 朱勔说罢,带着管事离去,高高的院门关闭,门外咔嗒声落下了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 卖花声 惊志西窗眠不得 朱勔问过管事那个危急之时挺身而出的少年的来路,管事将桡公子介绍之事禀明,又对凌逍一番美言夸赞。朱勔吩咐管家去查一查凌逍的底细,管家找到吴先生,得知凌逍是寄居竹林贤居的孤儿,便回朱府告知朱勔。 雕工们大多来自江南的各个玉器坊,他们被官兵带到朱勔府中,一关就是大半年。每月都有奇特的石材送进这落锁的大院,雕工们忙碌不已,却说不出是在为谁忙碌,也说不出何时官兵能够放他们回乡。 大院的围墙并不高,凌逍虽同样被困在其中,但若是有个风吹草动,凭凌逍的功夫眨眼间便可翻墙而去。凌逍从容地指导雕工们做事,似乎在等待着黎明前破晓的光亮。 臣子们前呼后拥,陪同徽宗御驾亲临“艮岳”。此时的“艮岳”虽未完工,但也处处奇花秀木,飞楼杰观。穿过甬道边雕花的游廊,画师们正在廊檐上描绘着山水风光c奇珍异兽c流云百福c百花争艳的各色图案,一櫊一櫊的窗棂边摆放着错落有致的盆景。 宋徽宗站于万岁山之上,面前风景如画c美不胜收: 一山贯南北:堆土叠石c砌岩掇山,左山右水,后溪旁垄,吞山怀谷,望无边际。山势恰似长龙连绵起伏c贯穿南北。 二园知动静:“静园”与“动园”相得益彰,静中有动c以动衬静。“静园”之中佳木葱茏c花团锦簇;“动园”包罗鱼蝶蜂鸟c珍禽异兽。 三岛有洞天:“蓬莱岛”仙雾缭绕c虚幻缥缈,意在营造琼台仙境;“飞龙岛”上蟠龙金柱矗立在岛的四边,岛上之物皆雕有龙形:双龙戏珠c单龙狂舞c游龙戏凤c降龙飞天,周围或饰有流云焰火,或饰有水波鱼跃;参天古木构建的“清凉岛”横柯上蔽c在昼犹昏。 四季隐其中:春之“花圃”,夏之“云亭”,秋之“枫桥”,冬之“温殿”,身处其中随时可感受四季之景。 五行冠华名:“钰境轩”“溯坤堂”“松埔林”“金渲亭”“熠钐阁”“浩杉台”山为土c河为水c树为木c珍宝为金c炉香为火,五行围绕c无有一缺。 六水通天途:“九曲河”c“霞光湖”c“环溪”c“月儿泉”c“妙音潭”c“叠瀑”各有不同,仅“霞光湖”下铺满太湖石一景,就已云蒸彩霞c水耀灿光。 七色琉璃树:琉璃c碧玉c翡翠c琥珀c玛瑙c金c银交相辉映,阳光照射下炫目至极c不可久视。 八音绕廊石:整块灵璧石雕琢,形美如浮云层出,凝重似金刚磐立,摩挲响亮,八音通达c回声绕梁c不绝于耳。 九层玲珑塔:炫色交映流光溢彩c九层绛霄直入天际。近观精巧夺目,远观熠熠生辉。九重石阶通向九层玲珑塔,布局奇巧,浑然天成;层层迭迭,鳞次栉比。 徽宗尤其对石材热爱得近乎痴迷,漫步“艮岳”,将奇珍异石视若众臣,或赐予金带c或加封“盘固候”。七色琉璃树下,徽宗兴致盎然地夸赞道:“真乃宝树,即便朕之妙笔也难以画其光华。” 站在徽宗一旁的蔡京讨好徽宗,逢迎献媚地说道:“陛下正如此树,实乃‘玉树临风’。” 徽宗龙颜大悦,封赏蔡京等人。 因“艮岳”中“七色树八音石九层塔”设计巧妙而得到封赏,朱勔返回府邸,心情大好的他叫来凌逍,说:“依你所言打造的‘七色琉璃树’颇受陛下青睐,我即将前往苏杭应奉局督办一批‘花石纲’,我欣赏你有奇石雕琢的才学,此次你随我同往。” 凌逍暗自庆幸,在督造“七色琉璃树”时,他已将朱勔府中雕工所用金银玉器等物记录在心,此行或许能拿到他们更多贪赃枉法的证据。他欣然答应,将去苏杭应奉局之事告知管事。 管事自从凌逍危急时刻救了朱大人并得到朱大人赏识督造“七色琉璃树”时,便对凌逍高看一眼,说话语气不再以管事c长者姿态自居,而是谦卑得让凌逍直呼他的名字“刘同”。饱读诗书的凌逍谦虚有礼,仍叫他:“刘大人”,却引得管事不悦:“莫要如此多礼!后生可畏,日后我还要仰仗于你!” 凌逍拗不过他,只得称呼他“刘兄”。刘兄得知凌逍将和朱大人一起下江南,他羡慕得眼珠子瞪得溜圆:“哎,我跟随朱大人也有些年头,这吃喝玩乐的好事儿怎么就一次没捞到?” “适才听闻安排出行之事,此番大人一行大船五艘,随从不下百人,怎会差你一人?刘兄想要跟随,也并非难事。” 刘同心底赞同:“我在此管理杂事也没太多‘好处’,借此机会出行若能讨得朱大人欢心,日后命我去管管府库c管管账房,那‘好处’”刘同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铺天盖地向他奔来,一时间竟笑出了声。 凌逍的声音把他从幻想中叫出来,“刘兄,莫非你有了办法?” “办法是有。待你我同行,别忘了朱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刘同说完,乐呵呵地去内府找人疏通关系。 两日后,朱勔等人前往苏州。上百名随从各自待遇不同,刘同使了几两银子换下了一个随从,与凌逍一道安排在了陪同幕僚的船中。 运河河道上,千帆过尽,碧水东流。朱勔一行人浩浩荡荡,登上前后五艘大船。为首开道的船载着衣冠凛凛的护卫队,中间豪华的大船上贴身的丫鬟侍卫服侍着春风满面的朱勔和其家眷,凌逍与刘同所乘的船紧随其后,最后面的一艘船上载着挤挤挨挨的杂役们。船只搅动了河面的平静,掀起雪花般白色的浪涛向四处翻滚,船上扯起的帆布像一座座移动的小山在无尽的河道上缓缓前行。 朱勔等人所到之处,酒肉筵宴中金盘玉碟铺满桌c歌舞笙箫里乱花渐欲迷人眼,而一路之上,时时看得到沿街乞讨的流民c处处听得到卖儿卖女的哀声,大宋表面的繁荣掩盖着内部的腐朽,潦民残景暴露出繁华渐去的衰容。 凌逍体会着父亲为官时的忧愤,但他不能只是忧愤,他在言谈中格外留心:朱勔挥霍无度的开销与其俸禄不相匹配,原因是朱勔为采购花石已从徽宗的国库里支取了大量金银,而他却对看好的花石强取豪夺,如此只进不出,“好处”自然不少。此外,凌逍还听闻朱勔等人买官卖官,在地方官府中各个官职明码标价,定价的竟是丞相蔡京!虽说凌逍的听闻与他暗中的思考不谋而合,但谁会仅凭他的“眼见耳闻”而去处置那些贪官呢?如何取得更有力的证据,让凌逍一筹莫展。 他们来到苏州的一处深宅大院前,迈过高台基c穿过朱漆门c绕过雕花的游廊,面前琉璃瓦重檐屋顶的排排厅房更像迷宫一般:前门三间,门房五间,厢房一十八间,穿堂五间,后面还有二十二间廊房,这里安排住下一众随从们。 刘同善谈,他与旁人闲谈中得知后院曲径通幽处可见月形扇门,上悬金丝檀木匾额间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同乐园”,那“同乐园”正是朱勔父子的住所。“同乐园”内美景如画,堪比皇家的御花园。他在凌逍面前夸耀:“论豪华,此地比汴梁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论卫士,据说数百人把守,俨然皇宫中的一只御林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凌逍问道:“为何如此戒备森严?” “朱大人在京中的官位越来越高,苏州是他的发家之地,将这风水宝地建成‘江南小皇宫’,方便大人荣归故里。你我所居之处是朱家祖居的外院,尚有上百人看守,‘同乐园’中自然防守严密。” 凌逍好奇追问:“朱大人平时不在苏州,为何要如此多的卫士在此保护?” “人们都笑话这卖药发家的父子竟然爱书如命:‘同乐园’中三步一岗c五步一哨守卫的不仅有朱勔父子的寝房,还有一高阁名曰“藏书阁”,平日里戒备森严,闲人不得靠近,但也有卫士偷窥过——没什么稀罕,里面都是书卷。” “确是可笑。”凌逍应付着笑笑,但他猜测此“藏书阁”绝非王道长的“七宝玄台”——不可能只有书卷,里面会藏着他想要的东西吗?若是有,他也不枉此行。 长夜漫漫,凌逍辗转难眠:如此多的卫士把守着这座“江南小皇宫”,要想进“藏书阁”有些难,要想从“藏书阁”拿到想要的东西更难,要想进“藏书阁”拿到想要的东西而不被发现更是千难万险。万一被卫士发现,不能连累吴先生,只说自己见利忘义,想要偷值钱的东西。提到偷,凌逍要说服自己去做个从前想也没有想过的小毛贼。自忆事起,穆正恩教导他明白白做事c坦荡荡做人,他所想象中自己能做的事,不是挥舞银龙枪惩恶扬善,就是运筹帷幄于官衙府帐。而如今初出茅庐的他,却要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但此时的凌逍别无选择,沿途的流民与乞丐成群结队,对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这些贪官不仅是危及百年社稷的蛀虫,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在清风观中听王道长讲天地大道的时间虽不长,但道长句句语出精辟:“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做事不可太过循规蹈矩。穆凌逍告诉自己:若是能偷得江山稳固,偷——亦可心安;若是能偷得万民康乐,偷——又有何妨? 凌逍决定潜入“藏书阁”一探究竟,他开始谋划每一个细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凤栖梧 庭院深深深几许 朱勔带领凌逍等人在太湖长堤上巡览。清波荡漾,湖底斑斓的太湖石在微光照射下若隐若现,花红柳绿与湖光山色被淡淡的雾霭笼罩,氤氲着江南如诗的画卷。 长堤尽头却是正在肩扛手提运送太湖石的劳役们,他们衣衫褴褛c面色疲惫与这美景极不协调;岸边挖掘出的太湖石堆积如山,风吹日晒下的石头没有了水中的灵秀,表面布满沟沟坎坎,正像劳役们沧桑的脸庞。 朱勔向监工问话:“近来可有发现奇石?” “回大人:我等日日夜夜在此忙碌,将此湖翻得个底朝天。近来所挖石头越来越小,并无更多发现。” 陪在一旁的知府看朱勔不悦,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海涌山顶上有一块奇石,石色随气温起伏变化,只因山石巨大,至今未能挪动,大人可前去一观。” “海涌山?”朱勔一面重复着一面思索,海涌山不就是他在家中临窗可望见的那座山——“同乐园”背靠海涌山,因背山面水而被认作风水宝地。 “难道家门口还有宝贝尚未发现?”带着这个疑问,朱勔率随从来到海涌山。 行至半山腰,穆凌逍已注意到山下熟悉的院落。海涌山顶之上,穆凌逍俯视“同乐园”:绿树掩映下池沼亭轩依稀可见,朱栏秀幕边楼阁房宇错落有致。对比其他房屋红墙碧瓦,中间廊檐高耸的巍峨建筑在院中略显沉重;对比其他房屋鳞次栉比,此建筑犹为孤立。黑蚂蚁般的一排排卫士星星点点散布在几条小径之上,穆凌逍仔仔细细记下“同乐园”院落布局和那些“黑蚂蚁”的位置 知府指着一块硕大无比的石头说:“此石经雨水冲刷露出一角,前几日有人禀报说发现此石时而灰暗c时而褐黄,下官命人挖开渣土,整块石头能变化色泽。” 朱勔上前审视奇石:色泽灰暗,并无特别之处。他绕着这奇石转了一圈,说:“此石长有十余丈,确是不便搬运。” 知府说道:“下官可将此石敲击开来,若是一分为二,便可移动。” 朱勔身边贴身卫士在一旁对朱勔嘀嘀咕咕:“敲敲打打如若惊动了山神,山下的‘同乐园’必受累遭殃” 朱勔转身对知府说:“此石难以辨出与众不同之处,还是不要在此白费力气。奇珍异宝怎么可能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多派人去城外群山之中探寻,深山老林静谧之处必有瑰宝。” 知府奴颜婢色,接连点头称是。 几日后是朱勔之父六十寿诞,春风得意的朱勔欲在“同乐园”外的“富贵堂”中大办寿宴请苏州的亲朋旧友。 被告知赴宴,刘同喜不自胜,对凌逍说:“此番大人宴客,同来的随从大多安排去帮忙干杂活,你我虽在‘富贵堂’内偏座喝酒吃饭,但也算赚足了面子——能与大人平起平坐,共赴寿宴。” “刘兄此言虽是有理,但喝酒吃饭轻松自在,刘兄千里迢迢来此却不是只为与大人共赴寿宴;若是在寿宴时有个表现机会,大人才会记住刘兄,日后重用于你。” 刘同想想此话很有道理,却也不知该如何表现,他问道:“那些随从干的都是前厅引引路c后厨摘摘菜的活儿,能有什么表现机会?” “寿宴中难道没有安排敲锣打鼓或是舞狮子助兴?” “尚未听闻,”刘同不停眨着眼睛,不解其意地接着问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难道让我现学现卖?” 凌逍略作沉思,说:“安排焰火助兴,火树银花也别有一番景致。” “此法甚妙,我即刻去与张管家商量此事。” 次日傍晚时分,刘同兴致勃勃向凌逍讲述管家如何夸赞他的“焰火助兴”提议,张管家安排在“富贵堂”外的空地上,众宾客敬酒朱大人之后燃放备好的焰火。考虑到张管家在宴间里外忙碌,不免分身乏术,此事已交由刘同代管。 凌逍问刘同:“如此多的焰火桶,能燃多久?” “听卖焰火的行家讲,一个焰火桶燃不到须臾,燃尽这些只需半个时辰。” 依此推算,凌逍快速将他的计划再次在心中梳理一遍。 寿宴当天,刘同身着绣云纹的青色长袍,外束亮银色罗料大带,衣冠楚楚c仰首挺胸来问穆凌逍:“今日为兄这装扮如何?” 凌逍赞同地点头,道:“相貌堂堂,人中才子。” “‘佛要金装c人要衣装’,为兄我不似你貌比潘安,自然需要精心着装,可不能在此隆重场合中失了面子。” 刘同并不知道,凌逍也是特意装扮了一番:虽是像往常一样着一件蓝色长袍,却在长袍内套上了夜行衣,怀中揣上了匕首c铜丝c沙漏c注水的皮囊 刘同与凌逍前往“富贵堂”,刘同看天边彩霞满天,便说:“时间尚早,你随我去看看焰火准备得如何。” 他们二人来到“富贵堂”外百米开外的焰火台,张管家正在指挥着一众仆人摆放大盆小罐的焰火桶。虽是早春风寒,但张管家已忙得热火朝天,看到刘同,他一面擦汗一面说:“来得正好,我去堂内张罗一下,你在此莫要出差错。” 刘同点头哈腰目送张管家离开,他与凌逍指挥仆人们将焰火桶分列摆放,安排好焰火之事,刘同仍觉时间尚早,便与凌逍去“富贵堂”落座。 日暮渐渐西沉,月亮时隐时现地悬于天幕之上,从从容容地照亮人间万象。 赴宴的宾客陆续而来,“富贵堂”前车水马龙。 鼓瑟吹笙,酒席开宴,刘同便狼吞虎咽一番。宴席间,认得不认得的宾客们都满脸堆笑地开怀畅饮。 不一会儿,一旁的刘同看上去坐立不安,他对凌逍说:“本想先填饱肚子,便可安心去放焰火,谁料腹中不适,我先去方便,你去焰火台前替我指挥片刻。”说罢,匆匆离去。 刘同慌忙离开,凌逍也无心在宴席中耽搁,他来到焰火台边,指挥一旁的家仆,说道:“朱大人正与宾客把酒言欢,等待乐声停止,即可开始燃放焰火。” 交代好燃放焰火之事,凌逍在竹柏古木掩映下来到“同乐园”围墙外,他脱去长袍,戴上黑色面巾,搭上飞天钩,轻盈纵身跃过围墙。 虽从未进入过“同乐园”,但他在海涌山上俯视“同乐园”,已将一草一木景一物勾勒于心,如何避开卫士的路线也规划妥当。动作轻盈,悄无声息,暮色掩护下,凌逍时而潜身灌木丛c时而借古木穿梭。 越来越靠近“藏书阁”,凌逍攀上一棵大榕树,他一面等待焰火开始燃放,一面用匕首在树干上掏出一个树洞,将皮囊中的水注入树洞,而后他将小沙漏系于树枝上,沙漏中的细沙会在半个时辰后完全漏入树洞中,树洞中的水下落正冲一柄牡丹长灯的烛火摇曳之处。他在心中已推算半个时辰必须返回,方能躲过卫士的注意。 “藏书阁”重檐歇山顶上琉璃瓦饰金漆,富丽堂皇。二层楼阁分列画栏,三面雕花窗棂,正面不仅黄铜锁牢牢扣在大门之上,还有四名卫士分立大门两旁,另外三面墙也各有两名卫士把手。 此时空中焰火璀璨,焰火燃放的方向吸引了卫士们的注意,他们仰头边望边议论纷纷: “难得有焰火可看,站这边看得清楚。” “如此绚丽,定是花了大本钱了。” “大人还差银两?他图个乐呵,小的们也跟着开开眼。” “藏书阁”的一侧没有了守卫,凌逍搭上飞天钩,快速上到二层的窗边,他用匕首轻轻滑动对扇窗的缝隙,拉开一边的窗棂,凌逍闪身跳入,而后将窗户关上。 凌逍缓步走向廊道中央,借着窗棂透出微弱的光,隐约可见楼梯正对的一面青铜门。青铜门看似沉重,与两边的墙壁紧紧相连,即无缝隙又无门栓。在暗处缓了一会儿,凌逍的视觉恢复,他蹲下身来,查看门上的转轴。地面有深深的一道纵钩,凌逍推断铜门是侧开门,他手扣住青铜门一侧凹槽,双膀较力,向上提拉,顺着他的力量,铜门移向一侧并露出了缝隙。 凌逍侧身进门,他站在门边四下环视,屋内光线极暗,依稀中辨别屋内没有窗,几面墙都是从地到顶的庞大书柜,中间一张书桌上似乎放着些东西,难道这贵重的铜门拦着的就是这些书卷? 凌逍轻轻来到书柜边,伸手摸了摸,书柜上确是一本本书卷。他绕着书柜转了一圈,一面仔细观察,一面用脚步丈量了屋内的尺寸,回到铜门旁,他从“藏书阁”外观推断这里不止一个房间。 凌逍挪动书卷轻扣书柜内侧,有两面书柜声音沉闷,而另一面书柜声音却空洞,他已明了墙内藏有玄机。不能只是摸索和猜测,凌逍屏息凝神,气运丹田,和合四象,攒动五行,金木并交,水土既济运火于掌中,房间霎时间被照亮。快速浏览房内布局:书柜内书卷排列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摆放笔墨纸砚和一盏灯烛,屋内四处有明显的浮尘,凌逍细看端砚之上尽是浮土,唯有端砚的顶部兽首油黑发亮,他闭气收功,拧动兽首,刚刚那面听着声音空洞的书柜缓缓后移,露出了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 浪淘沙 遥望薄云天外天 偷偷溜出百虎岭的宫珞遥混在打水的兵士之中,不远处山涧中溪水潺潺,几个兵士来到溪边各自取水。珞遥故意没有捉稳水桶,水桶随溪水漂流,珞遥追随着水桶远离了兵士们的视线。似是无人注意她的行踪,她快速隐入山林中。 珞遥在林间如疾风般穿行,跑出几十米远,寂静的山林马蹄声响起,蹄声越来越近,她忙藏身到一棵大树后。 “宫姑娘,出来吧!”朗朗的声音喊道。 对方指名道姓,珞遥无奈地从树后走出。马上之人威猛高大,虽是草莽却不失正气,浓眉下笑眯眯的双眼依旧有神,是周筠。 珞遥一脸怨气瞪着周筠,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昨日军营中丢了一件襕衫就有几分蹊跷,”周筠下马,走近珞遥,憨厚地笑着,说:“今日我那两个小弟钰儿与芜儿当值,发现打水的兵卒竟多了一人,钰儿让我来看看,我远观像是宫姑娘。” 珞遥一心惦记哥哥的安危,归心似箭的她眼中布满了渴望,解释道:“我的哥哥离京许久未有下落,我比旁人更熟悉汴梁城中哥哥可能去的地方,我不能在山寨里一等再等,必须去找他。” 周筠的眼神诚恳,认真地劝说道:“我儿时有个一起习武的同伴马子充,他与他的父亲现在泾国公童贯帐下听令,我向他打听过宫文杰的消息,查封宫府前后确是没有人见过文杰。张寨主在京中也安排了人查访文杰的下落,一有消息就会告知你的。” 此刻的珞遥听不进去劝说,她焦灼地说道:“求你了,周大哥,你让我去吧,我定会格外小心,”她还不忘补充道:“你看,我这女扮男装,不易被人发现。” 周筠打量着珞遥,心说我怎么远远就看出了是你?汴梁是鱼龙混杂之地,你是被通缉之人,单独出行实在危险。他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寨主有令,你不能独自离开山寨,你若要去找你的哥哥,需要寨主的妥善安排,我们不能看着你只身赴险。” 珞遥噘着嘴,悻悻地低下头,跟在了周筠的身后。 周筠牵着马,与珞遥返回百虎岭,珞遥机灵的眼神四下观望,寻机离开。 周筠走着走着,听得珞遥“哎呦”一声叫着,回望她俯身蹲在一旁,吃力地扶住了脚踝。周筠停下,走近珞遥,蹲下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c我好想崴了脚。”珞遥揉着脚踝,很痛的样子。 周筠看珞遥疼痛的表情,一时间手足无措,说道:“不着急,宫姑娘,你先坐这歇会儿。” 珞遥抬起头,咬着唇忍着痛,说:“这离山寨不远,我骑着马,你牵上缰绳,一会儿就能回,别耽误你在寨中巡视。” 珞遥说的有理,寨中有医伤病的郎中,回去才好医治,周筠扶她上马。 周筠牵着缰绳,马儿缓步前行,珞遥的眼神机敏地四下望望,忽然指着一处,惊呼:“周大哥,你看,那是谁呀?” 周筠顺着珞遥的手指方向远望,正在迟疑间,手中的缰绳被珞遥拽走,珞遥瞬间打马向林外奔去。 “谢谢了,周大哥!”马儿渐去渐远,珞遥回头喊过,她手攥缰绳,拍打马股,马儿如疾驰的箭飞奔而去。 周筠遥望着珞遥的背影,心中十分矛盾:不让她去,她哀求的眼神写满去意已决,带她回山寨也会心有不甘;但是她去汴梁,必会深处危险之中,一旦有什么闪失,他会追悔莫及想到这,周筠抬手打了个口哨,哨声响起,马儿应声停下。 任珞遥怕打马尾,马儿不再挪动一步,远处的周筠走来,面露愧疚地对珞遥解释:“这马儿跟我几年了,它像阿椋一样很是通人情。” 珞遥两次想走走不成,失落的她眼眶发红,可怜巴巴地低着头,不再言语。 珞遥的委屈让周筠不忍,他安慰珞遥说道:“宫姑娘别急,回山寨我去跟寨主请令,定陪你去汴梁找回哥哥。” 虽是无奈,但珞遥只得跟随周筠返回百虎岭山寨 童贯忙了一阵子“艮岳”筑山之事,叫来苏志商议共赴百虎岭剿灭张博远c除掉宫珞遥之事,老谋深算的童贯低声对苏志说:“前些年上官青要去宁州帮他的师弟宫长华,据丁聪送来的消息,百虎岭的草寇张博远也是宫长华的师弟,这么说来,那张博远便是上官忠c上官义的师叔。上官义当年还不满十岁,老夫曾试探过他,他对儿时的事已记不起多少了。” 苏志长叹一声,说道:“上官忠不听小人的劝,只带三人前去追剿穆凌紫,如今久去不归c不明下落。” 童贯若有所思,小眼睛眯成一道缝,低沉说道:“上官义几次询问上官忠下落,前几日我派他去暮云山,一来寻找上官忠,二来追杀穆凌紫。上官忠上官义如今不在府中,正是前去剿灭张博远的好时机。” 苏志明白童贯的心意,道:“小的即刻调兵遣将,一切安排妥当便可前往望崖山剿匪。” 童贯点头应允。 次日早朝,垂拱殿中,童贯向徽宗请旨,欲前往望崖山剿灭山贼。 宋徽宗端坐龙椅之上,不以为然地笑吟吟说道:“区区一个山贼,何须我大宋的泾国公亲自出马?昨日辽朝使臣来此觐见,受辽朝天祚帝之邀,朕已决定:端明殿学士郑允中为贺辽生辰使,泾国公童贯为副使,宣武将军苏志率军护送二人出使辽朝”。 深受徽宗器重的童贯不敢违抗圣令,只得领命退朝。 童贯回府准备行装出使大辽,他改命都尉秦钟带上精兵千人前去望崖山,叮嘱秦钟与在做内应的丁聪商议里应外合,踏平百虎岭并非难事。童贯又叮嘱留守的副将毕宸,上官义若是回来,让他带虎头令牌,随时调动兵马助秦钟围剿草寇。 潜在望崖山做细作多日,丁聪既要时时刺探军情又要处处小心被人发现,他借口下山拿药之名,悄悄与童贯的眼线传递消息。 得知秦钟率大队人马前来,他在药材铺将打探得到的百虎岭兵力防控及地形图交予秦钟。 秦钟看过山势地图,哈哈大笑:“都说张博远有孙膑之才,我看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丁聪劝诫秦钟:“秦将军莫要轻敌,我看素日张博远练兵有方,在寨中兵卒列阵尚变化万千,一旦功寨必然是一场鏖战。” 秦钟听了耸耸肩,眼角放出轻蔑的光,心想:“我读过的兵书比你吃下的饭还多,待我施计定能旗开得胜。”他胸有成竹地说:“此寨兵力不过几百人,而我率领千余精兵,从兵力上已有悬殊。此图所示百虎岭另有捷径,我可派一队兵卒取此道而上,你做接应,到时烟花为号,你我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 丁聪一向谨慎,他沉默不语,思考如何万无一失。 秦钟看他不言不语,便鄙夷一笑,道:“莫不是你贪生怕死,有了二心?” 丁聪闻言,连忙辩解:“我一家老小倚仗媪相照顾,我怎能生有二心?张博远在此落草为寇多年,官府几次派兵未能将其剿灭,他已久知如何趋重避轻,你我还是小心为妙。” 秦钟听他言之有理,允诺谨慎行事。 当晚的望崖山,夜黑风高,一队兵马在山林悄然前行。此路蜿蜒陡峭,兵马小心翼翼中行进缓慢,几个时辰才行至百虎岭山寨偏门。大门是一排几人高的木桩相连,木桩上缠绕着防止攀爬的铁丝蒺藜。几个身穿铠甲的官兵手上缠上布帛,翻越山寨大门。很快,他们从内部打开门栓,一众官兵鱼贯而入。寨内即无半点灯火又无巡逻士兵,官兵们心中虽疑惑,但只得摸黑向前。 秦钟命一队官兵绕道而上,进入百虎岭山寨,忽然间,“轰隆”一声响,这队官兵们齐刷刷掉入壕沟之中。从被俘兵将身上搜出几卷烟花,张博远与周超相视一笑,命众山寨兵卒按计划行事。 丁聪本在寨中接应。是夜,张博远早早吩咐寨中兵卒熄灭寨内烛火,各就各位随时待命。他预感此战张博远已有准备,但若妄动定会受到怀疑。屋内,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内左转右转,想不出妥当的办法通知秦钟。寨中,烟花已璀然升空。 看到烟花绽放在山寨上空,埋伏在山寨外的秦钟狂放的冷笑两声,带领官兵们蜂拥而上,山寨的大门已然打开,秦钟自认是妙计已成,他得意忘形地说道:“众将士听令,冲入山寨,活捉张博远者,赏!” 山寨里面黑压压看不见一点烛火c静悄悄听不到一丝动静。黑暗与肃静使得百虎岭阴森森c空荡荡,阵阵阴风掠过耳畔,诡异的气氛盘绕在寨中。 寨门边上高悬的幡旗迎风簌簌抖动,依稀中能看到其间硕大的“张”字。秦钟仰头向空中扫视,幡旗招展着不可触犯的威势,令秦钟不悦。他摘下挎着的凋零箭,左手持弓c右手勾弦,眯起眼蔑视着旗杆,狠狠地射出一箭,随着一声脆响,旗杆摇摇欲断,幡旗在空中左右摇摆。秦钟呵呵两声低笑,他摆摆手,一队官兵们摸黑前行,直冲营房大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天仙子 重重帘幕密遮灯 苍穹好似黑色幕布压在头顶,风声撕扯着幕布发出瑟瑟的声响,耳鼓中只有风声和细碎的马蹄声。突然间,冲在前面的官兵纷纷坠马,约二尺高的绊马索使得马儿们毫无防备地倒下,上面的官兵倒在了布满铁丝蒺藜的一条条铁链上,凄厉的哀嚎冲天而起,黑暗中引得后面的官兵们惊恐不前。 秦钟命令众官兵下马,避开绊马索向前。马蹄声渐息,哀嚎声淹没在凛冽的风中,山寨一派肃杀。 悄悄前行的一群官兵随着一声闷响,陷入了壕沟之中,扬起如雾般的尘土让前路更加扑朔迷离。 秦钟感觉不妙,让官兵们小心行事,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箭雨飞来,“嗖嗖”声不绝于耳,一排一排的官兵应声倒下。秦钟命后排带盾牌的士兵冲上来掩护,摆开一字阵,首尾相连形成圆环遮挡中间的大部兵马,在黑暗之中只听得箭射盾牌“嗙嗙”作响。少顷,利箭停止了纵横飞驰,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好大喜功的秦钟一如反顾,令官兵们踩踏着无数的尸体继续前行。 比刚刚燃放的烟花更为壮观,一条条“火龙”划破了黑色天幕,光芒闪耀在百虎岭的夜空:一只只利箭戴上了“火帽子”,箭头用布缠绕蘸满硫磺,燃烧着飞向秦钟所率兵马的上空,条条“火龙”落入秦钟的兵阵之中,风借火势c火借风威,刹那间黑压压的官兵们被团团火焰包围,人喊声c马鸣声c脚步声c呼救声此起彼伏。火苗在身边簇簇燃起,秦钟也顾不得再摆什么阵势,只管夺路逃命。 熊熊火势咆哮,猎猎西风呼啸。 此时寨中喊杀声大振,势如潮涌。山寨大门已关,张博远与周超各挥动红旗令寨中的兵士们列开长蛇阵,兵马分成左右两翼向前伸出,包抄迂回,将官兵们团团围住。官兵们犹如瓮中之鳖,慌乱中毫无还手之力。 张博远的眼线布防在周边几里,秦钟率队声势浩大前来,百虎岭兵士已有准备。此番张博远稍作部署,便将秦钟的兵马困住。 这几日山寨之中的兵士们收缴枪械c掩埋尸体c看管俘虏,一队队地忙进忙出。 贪玩的张晓婉憋闷得很,她到珞遥的房中去逗弄阿椋。 通人性的阿椋一看到晓婉进门,便跃上了房梁上叫起来:“坏人,坏人!” “你个不知死活的鸟,竟敢欺负我!”晓婉跑出屋找到一根长木棍,扑打梁上的阿椋,阿椋敏捷地躲躲闪闪。 珞遥一旁劝晓婉,说:“我陪你在寨中走走,你又何必在这里和阿椋逗气。” “我才不去寨中看那些死人!姐姐是小瞧我打不过一只鸟儿,”晓婉气鼓鼓地将身后的弓箭摘下,举在手中,说道:“你若舍得,我一箭就能将它射下来。” “为一只鸟儿,何须动怒,”珞遥拉住晓婉持箭的手,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婶娘。” 珞遥说着将房门拉开,机敏的阿椋瞬间钻出小小的门缝,飞到外面不见了踪影。 晓婉撅起了嘴,埋怨珞遥:“姐姐真是护短,只怕我伤了一只鸟儿。你去看婶娘吧,我去再打只鸟儿回来。” 晓婉在院中转了一圈,找不到阿椋,也看不到飞鸟。山寨中不见了堆积的尸体,却仍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百无聊赖的晓婉溜出了山寨。 山路虽是崎岖,但晓婉对这附近的明岗暗哨c沟槽陷阱都已明了,她骑马绕道,一会儿就来到了山下。 天高云淡,空旷的林荫大道四通八达,晓婉越走越慢,马蹄声渐停渐息。听到林间“啾啾”的鸟鸣声,晓婉抬头望见几只鸟儿立于枝头,心下一喜。晓婉将身后的弓箭拿在手上,马鞍旁取下箭矢,准备射下一只鸟儿带回山寨。 正要瞄准射箭,晓婉心说不对呀,若是射死了带回去岂不无趣?她将弓箭重又跨到背上,一跃下了马,地上捡块石头,瞄准了一只小鸟,运足了力气,“嗖”地一下,扔向其中一只鸟儿。惊鸟飞起,越飞越高,唯那只被打中的鸟扑腾扑腾的飞了几下,还是掉了下来。鸟儿在地上挣扎,却再没有飞起。一击即中,婉儿欣喜若狂,她牵着马走向落鸟处。 晓婉太过专注地打鸟儿,她竟没有发觉一匹快马从林间飞奔而来。说时迟那时快,马儿一溜烟从晓婉身边疾驰而过,她再看那只可怜的落鸟,已是血糊糊的一团。 那匹马儿将自己到手的玩物踩踏至死,晓婉气得脸色陡变,小嘴咕哝着说道:“你死定了!”她飞身上马,去追那个骑马而过的冒失鬼。 晓婉扬鞭猛击马尾,马儿如觅食的猎豹狂奔起来。飞驰了几十米,晓婉的马儿将骑马之人拦住,她上下打量马上的少年:如意纹锦缎长袍,螓首膏发,气质不群,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腰间还有佩剑,应该是习武之人。 管他习文还是习武,走路不长眼就是欠打!晓婉心中堵着恶气,她提着剑,厉声喝道:“你赔我的鸟儿!” 少年被横眉立目的姑娘拦下,他不明所以,发懵地皱起了眉头,问道:“什么?什么鸟?” 晓婉的小嘴一撇,用手中的剑远远一指:“就是那只鸟儿,刚刚还活着,被你的马蹄踩踏,已经断了气!” 少年顺着剑指的方向遥遥一望,地上好像有只死鸟,他的眉头攒得更紧,转回身,嗤之以鼻地低声说道:“荒谬!” 少年冷傲地仰起头,抖动马的缰绳,似乎想要离开。 “不赔上只鸟儿,休想走!”晓婉早就打量好,她边说边甩起马鞭钩住了少年衣襟上浑圆的一块玉佩,顺势一抓,另一只手挥剑割断了佩带。 转瞬间,晓婉拿到了玉佩,她得意洋洋,说道:“看此玉佩价值不菲,再给我打只鸟儿下来,我便还你。” “疯女人!”少年的手去拔腰间的佩剑。 晓婉不知少年的功夫如何,她不敢接招,连忙调转马头,一踹马镫,马儿疾驰而去。身后的少年不依不饶,紧追不舍。 晓婉嘴角轻钩,心中暗笑:没什么事情做,找个人耍耍也打发点时间,她扬鞭加快了速度。 野竹分青霭c飞泉挂碧峰。这一带的山路,晓婉最熟悉不过,眼看身后的少年骏马如飞就要追上她,她的心中默念:“三c二。”晓婉的马儿飞起,越过铺满树叶的陷阱,紧跟其后的少年却来不及停下,连人带马掉到了深坑里。 晓婉勒住马缰下了马,弯腰蹲在坑边望向坑内。架空的树叶在坑底四散,少年和他的马儿被摔得仰面朝天。 “哈哈哈,”晓婉看那少年龇着牙咧着嘴,表情很是扭曲。她得意地笑着说道:“还敢和我斗,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你c你是谁?”少年挣扎着坐在了坑中,他眯着眼睛仔细向上瞧。 晓婉对着坑中灰头土脸的少年,说:“别管我是谁?叫声姑奶奶就放你上来。” 少年气得脸红脖子粗,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做梦!” 晓婉想吓一吓少年,说道:“那你就在坑里住着吧,这附近山里常有狼出没,等狼来了,把你和你的马都吃了!” 少年略显惊慌,扯着嗓子大声呼喊:“救命!救命!” 晓婉依旧使着小性说道:“喊救命没用,你喊声姑奶奶,饶命吧!” 少年声嘶力竭地吼道:“休想!” “有骨气没有用!”晓婉将她手中的玉佩丢到坑中,气恼地说:“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运气,是人来救你,还是狼来吃你!” 晓婉本是只想捉弄他一下,少年嘴硬竟不肯求饶,晓婉赌气上了马,扬长而去。 暗夜里乌云压境,雷鸣电闪后暴雨如注,风雨声在山谷狂啸如同夜枭在嚎叫。 风雨中,一个黑袍人面色晦暗,伸着手紧紧抓住晓婉的衣领不放,嘴中喃喃说道:“是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了我!” “放开我,放开我!”晓婉在惊呼中坐起,梦靥诡异,吓得她一头冷汗。晓婉呆坐在床边,望望窗外树影婆娑,想想今日陷于坑中的陌生少年,不会是他死了托梦来索命了吧?她感觉阴风阵阵,鬼魅如暗夜缠绕在她的身边,她不由得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想要摆脱这些无端的猜想。 终于捱到了天蒙蒙亮,晓婉顺着泥泞的山路,匆匆下山。 雨后,青山如黛c碧树如洗,晓婉却无心停留。她来到昨日的那片林子,远望积水漫过了陷阱,泛点的微光中,零星的枝杈树叶与一团灰色的物体在坑边漂浮着。 晓婉的心里恐慌,她拉着马儿的缰绳踟蹰不前,那一团灰色的物体难道是少年的浮尸?晓婉不敢靠近,眼泪不自觉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原本她只是赌个气,怎知老天爷会突降大雨?又怎知那个少年会如此命短?她擦擦眼泪,远远的向着陷阱祷告:“我没想着害你,你一路好走。我会给你大把大把地烧纸钱,你可千万不要纠缠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汉宫春 料今宵梦到西园 心虚的晓婉不敢上前去看那灰色之物,可怜昨日少年的那匹马儿,被淹死在坑中。而那骑马少年上官义,他前往暮云山调用安州兵力,几番寻找却因王道长的障眼法术无功而返。上官义回到童府,童贯与苏志前去出使大辽,副将毕宸安排他追随秦钟而来。刚到达此地便遇到了胡搅蛮缠的晓婉,被骗掉到了坑中,他喊了一阵,无人来救,只得自己想办法。好在陷阱并不深,他踩在站立的马匹上,用匕首将坑壁凿出一个一个的凹槽,而后踩踏凹糟,一步一步爬出了陷阱。 上官义在望崖山得知:秦钟被俘,所带兵马几乎全军覆没。 他在药材铺焦急地等待,两日后见到了丁聪,他阴沉着脸,问道:“千人兵马竟不敌张博远的几百人,你如此办事不利,回去怎向大人交代?” 丁聪长叹,他深知是秦钟鲁莽,但此刻多说无益。 上官义与秦钟熟识,知道秦钟自持才高,童贯因此命他尾随而至。他又问丁聪:“看来张博远早有准备,即便此时再调兵遣将前来围剿,也少有胜算。如今该如何打算?” 丁聪沉默后说道:“我有一计:日前听说宫珞遥欲返回汴梁,可趁机将她绑了。附近州府调些兵马,用宫珞遥诱张博远入埋伏,如何?” “百虎岭山寨刚刚遭官兵攻打,张博远严防密控,此时宫珞遥不会马上离开山寨,绑她要待何时?” “所言有理,”丁聪思量片刻,说:“我可骗她下山,到时你我合力将她擒住” 丁聪返回山寨,反复琢磨该如何设计骗珞遥下山。他掏出昔日从宫珞遥母亲那里偷来的玉簪,计上心头,丁聪找到珞遥,说:“今日我下山去拿些药材,遇到了你的表哥慕容进。”丁聪掏出玉簪,递予珞遥,接着说道:“这个玉簪与你母亲那个一模一样,是你姨娘交予你表哥的,知道宫府出了事,她令表哥前来寻你。” “哦?”宫珞遥听到这些略感疑惑,听母亲说姨娘远嫁关外,近年未有联系,如今联系会不会连累他们。 “你表哥多年前与姨娘一同来过汴梁,那是你还小,我与他认得。他想与你见面,商量未来作何打算?” “不是我不想与他们联络,只是担心会牵连姨娘。” “你的表哥千里迢迢而来,你与他见一面,让你姨娘安心也未尝不可。” 宫珞遥思索了一会儿,说:“好,我去和叔父说一声,即可下山。” 张博远几日前打了胜仗,将秦钟等前来偷袭山寨的官兵俘获。连日来他忙于审问俘兵,得知带队的是童贯的亲信上骑都尉秦钟,此刻他正在审讯秦钟。 宫珞遥来到张博远的大帐前,她让士兵去通报,她等在帐外。一会儿,士兵出来请让珞遥进帐。 帐内秦钟铁嘴钢牙,一问三不知。周超性急,欲用大刑逼问秦钟,张博远听说珞遥有事求见,便摆摆手让士兵押解秦钟下去。 宫珞遥进帐来,告知叔父她即刻要与丁管家下山去见表哥。张博远心思缜密c考虑周全,他说:“前几日围剿山寨的官兵虽大部分被俘,但近日附近未免太平。你的表哥来此,若是不见不合礼数。你可邀请他进寨一叙。” 宫珞遥点头,说:“叔父说得对,我让丁管家去请他上山。” “你的表哥上山之后让管家通知伙房,我为他设宴。”张博远豪爽的说道。 丁管家得知要请‘表哥’上山,担心弄巧成拙,心里暗暗叫苦,但此刻骑虎难下,只好下山去找上官义。他见到上官义,问:“我设计说宫珞遥表哥至此,骗她下山,张博远却推说山寨外危险,欲请表哥进山。你假扮珞遥的表哥上山一趟可好?” 上官义心里有些不悦,此举太过冒险,他反问道:“我与珞遥素不相识,怎样假扮他的表哥?” “正因你与她不认识,才会让你去一趟。” 上官义有所顾虑,问道:“山寨中被俘之人若是认得我,该当如何?” 丁管家摇头,说:“大多被俘之人关在囚房,很难见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宫珞遥不认得她的表哥,我就走一趟。你要将宫珞遥的姨娘家中情况告诉我,以防露出破绽。” 丁管家将所知情况告知上官义。 百虎岭山寨中张博远宴请“慕容进”。尽管“慕容进”有些心里没底,他依旧面色从容地跟在丁聪身后。他四下扫视山寨,大帐排列错落有致,兵士们秩序凛然,山路又陡峭难行,心说怪不得秦钟会惨败。 “慕容进”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细嫩的声音:“你c你没被淹死呀?” “慕容进”转身,那日抢他玉佩的姑娘竟战战兢兢站在不远处。 “真是冤家路窄!”“慕容进”的心微微一沉,脸色却不敢有丝毫变化:“没有,自古吉人有天相。” “太好了,我只想吓吓你,谁料那晚下了大雨,我以为你被淹死了。”晓婉拍着心口松了口气。 晓婉走近,她的声音马上提高了八度,问道:“你是谁呀?来此做什么?” “我叫慕容进,来此寻我的表妹珞遥。” 晓婉恍然大悟地敲着自己的小脑袋瓜,说道:“怎么说来着,哦——大水冲了龙王庙,你找珞遥呀,珞遥是我姐姐。”如释重负的晓婉拉着“慕容进”,进入大帐。 大帐之内灯火通明,张博远仔细打量“慕容进”:男子气概中隐约透出女子的素美,浅色长衫c眉如远山c唇红齿白,但走路之时虎虎生风,像是习武之人。晓婉拉着“慕容进”,张博远惊讶问道:“你们认得?” 晓婉喜滋滋地说:“是呀,认得,他是珞遥的表哥。” 张博远还在疑惑,问道:“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前几日山中,”晓婉眼珠一转,不敢说出那日抢玉佩的实情,便说:“他在寻他的表妹,被我遇到了。” “怎么没听你提起?” 晓婉娇嗔地嚷道:“爹爹这么忙,哪有时间听女儿说话。” 张博远无奈地笑笑,请“慕容进”落座,问道:“听说你家在关外,如何得知宫家遭难?” “慕容进”微笑颔首,说:“我父亲因宫府之事受到牵连,母亲得知姐姐蒙难后悲痛欲绝,日夜忧虑c寝食难安。如今苍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表妹珞遥,日后回到家中可让母亲安心。” “山高路远,如何能找到此地?” “我去过汴梁,得知珞遥和文杰幸免逃脱,但不知其去往何处。我问过母亲有关姨丈的亲戚故友,遍访数月才找寻到此。” “我看你身姿矫健,不知曾在哪里高就?” “父母喜爱习武,我自小跟随父亲学过棍棒拳脚,现在岷州城直尉府做武教头。” “你可曾见过你的姨娘送你母亲的那把剑?” “剑?家母近年来相夫教子,不曾见她习武弄剑,家里倒是有几把她旧时所用的宝剑。” “如此说来你没见过那把‘双色剑’?” 正值兵荒马乱之时,张博远不得不防备冒名者潜入山寨,他用咄咄逼人的气势询问着“慕容进”。 在遥远的记忆深处,上官义仿佛听过“双色剑”的名字,他猜测地问道:“可是那一把白剑脊黄剑刃的剑?” 张博远听此描述正是他当年见过的“双色剑”,他微微点头。 “慕容进”面露忧伤之色,对珞遥说:“想那年我到汴梁看望姨娘,你和文杰陪我一起去逛庙会,虽然那时只有岁的年纪,至今我都记得文杰爱吃糖墩,还买了一串送我。” 珞遥感伤地回忆道:“哥哥一直爱吃糖墩,也乐于与人分享” “慕容进”长叹道:“不知现在文杰身在何方,着实让人牵挂。” 一句话说到珞遥的伤心处,她低头掩饰夺眶而出的泪水。 “慕容进”所言凿凿c举止从容,张博远举杯邀他共饮。寨内筵宴热情豪爽,几碗酒过后,“慕容进”酒醉微酣c面似关公。张博远对“慕容进”说:“此番来此见过珞遥,你可放心归去。” 装作“慕容进”的上官义看似酒醉实则清醒,跟随童贯多年,豪饮行乐早已是家常便饭。“慕容进”听张博远劝他离去,心想:“我此行入得虎穴只为擒贼,断不能空手而归”他一脸醉意,却口气坚定地对张博远说道:“宫家遭此大难,我作为珞遥的表哥岂可坐视不理?不知珞遥如何打算,近日我当返京,尽我之能,要为宫家报仇雪恨。” 张博远没想到珞遥的这位表哥如此侠肝义胆,他问珞遥:“珞遥,你有何打算?” 宫珞遥一心惦着哥哥,说:“我想返京寻找哥哥。” 张博远也深知珞遥寻亲心切,怎奈他与周超都是附近官府缉拿的要犯,不能护送珞遥回京。如今有她的表哥相助,张博远自是放心不少。 几日后,宫珞遥依旧女扮男装,带着机灵的阿椋,收拾了简单行装返京。张博远带了一队精兵与珞遥和“慕容进”一道下山,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前面已是繁华的扬州城,不便再送,他才带队归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水调歌 堂前双燕过谁家 清虚观中昏睡的天意用力睁开眼,一旁的会铭看着他惊呼:“醒了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c我的头好晕”天意坐起仍觉得天在旋地在转。 “你太吓人了!一连睡了五天,怎么叫也不醒,一摸像是没了气,我以为你死了呢。多亏师父来过,说你是元神出窍,让我看着你的肉身。”会铭神色夸张地描述着。 “五天?怎么会我”天意想起了他吃了魏道长的一把丹药,又不敢对会铭说出来,便问:“魏道长在吗?” “仙师去仙界招你的魂回来,现在是否已归就不得而知了。” “哦。”天意头蒙蒙的,没有心思细想魏道长说些什么。 天意在房内休息了两日才能自由活动,他寻思着:“这丹药太厉害了,怎么我吃过没有师父那般灵活,反而头晕目眩c四肢僵硬呢?果真是我吃多了?若是紫儿吃了也不省人事,岂不害了她?” 天意放心不下凌紫,决定再去坤道院。 一路疾行来到坤道院,天意在练剑的道姑中没有看到凌紫,他绕过大院,急急地向后面凌紫的住处跑去,却未想到转弯与安真人撞了个满怀。 安真人看到疯疯癫癫的天意,皱了眉,问他:“不在清虚观中老老实实呆着,你又回来做什么?” “紫儿呢?”天意气喘吁吁地说:“我放心不下她,前几日给了她几粒丹药,今日才知道那丹药吃不好也是会死人的!” “哦,你对她还真是上心。”安真人若有所思地说到。 安真人的表情异样,天意慌了神,忙问:“紫儿没事吧?” 安真人眉毛一挑,满目思疑地看着他,问道:“若是她瞎了聋了,你会照顾她?” “真的?”天意顿觉热血上涌,头皮炸裂,他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当然要照顾她。” “花言巧语!”安真人突然像是发了疯,她抽出太极剑,刺向天意。 太极剑绵中带刚,天意忙闪身躲过,他看安真人怒气冲冲的样子,猜想凌紫定是受丹药所害,心中更加急切,说道:“若是紫儿吃丹药中了毒,速去找魏道长寻找医治的办法!” 安真人却像没有听到天意的话,她只在意手中的剑:长剑迎头直劈天意,天意仰身躲闪;安真人反手回刺,天意纵身跃过剑刃,安真人手腕内扣,剑刃外甩,疾刺天意的后心。连贯的几剑快如行云c势如流水,尤其最后这一剑反转回旋,剑锋直指天意背部。若不是多年的功底,天意必中此剑。只是天意的耳朵比眼睛还要灵敏,剑锋在身后虎啸龙吟般扫来,他一个鱼跃龙庭跳到几米之外。 安真人持剑追赶,天意慌忙向后院跑去,边跑边喊:“你杀了我也没用,先救人要紧!” 安真人紧追天意,语气却不急不缓,说道:“躲躲闪闪算不得英雄好汉,你若拔剑来战,我便告诉你紫儿的状况。” 天意一阵风似地奔到了凌紫的房间,叩门大喊:“紫儿,紫儿!” 房内没有任何回应,安真人持剑已到身后。天意抽剑回身,血色剑刃出鞘,凛凛血光在安真人面前晃动,熔血剑与太极剑相击,迸发点点火光。 天意轻巧翻手腕,熔血剑飞起,像一只飞舞的火龙扑向安真人。安真人大惊,仰身后撤,熔血剑划过安真人的发髻,束带在风中一截为二,她感觉头皮阵阵发麻。天意举手抓住飞舞的剑柄,收回熔血剑。 面对发髻凌乱脸慌张的安真人,天意捡起束带,赶忙道歉,说:“我许久不练剑,不知此剑的狂乱,有所得罪。” 安真人心有余悸,肃然摇头,没想到这把黑剑竟如此厉害,幸好天意将火龙般的剑收起,若是神龙发威,她的太极剑毫无抵挡之力。 天意又在追问:“紫儿到底怎样了?她在哪里?” 安真人缓了缓神,略显犹豫地说道:“她中毒了,需要一味药引,我刚刚并不想要你的命,而是要取你的血去救她。” “你不早说!取便取吧,她在哪里,速带我去见她。”天意的目光透着急切之情。 安真人并不急,她问道:“若是血流不止会危及你的性命,你真的不怕?” “我的命是紫儿母女救的,如今她因我而伤,别说是取血,取命也是应当。” “你虽顽皮,却是重情重义之人。”安真人语气坚定的夸奖天意,而后缓缓地说:“今日伙房中的素晴告了假,柳氏与紫儿在帮忙煮饭。” “这么说她没事儿,”天意瞪圆了眼看着安真人:“你追着我打,却是为何?” “紫儿的阿弟去了汴梁,她不放心也想返乡。近日紫儿与我请求,一旦她遇有不测,让我日后照料柳氏。我看她的功夫一般,前去汴梁着实危险。你既然一心报恩,你护送她去,我也就放心了。” “汴梁听来好玩,我定要与紫儿同去。”天意一蹦三丈高,眼中绽放期待的光芒。 “你不要只想着玩!”安真人严肃地说:“汴梁对紫儿来说是危险之地,你要拿出十分的精神去护她左右。” 天意听说凌紫此行危险,心里笃定要陪着凌紫。他赶忙返回清虚观,告诉魏道长他要去汴梁了,魏道长问道:“你昏睡了几天,莫不是想起了往事?” 天意一口气吃了那么多的丹药,没有傻掉已算幸运了,哪里想起了什么往事,他直截了当地答道:“没有。” 魏道长眼中的天意虽是直爽,却也行为古怪,他好奇地问道:“没有想起往事,为何要去汴梁?” 天意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骄傲地说:“我护送坤道院的紫儿进汴梁寻亲。” “你倒是仗义,自己还没找到亲人,还要护旁人去寻亲。”魏道长不忘提醒天意:“红颜自古就是祸水,你要跟着什么紫儿,不怕惹祸上身?” “我不怕!我的命是紫儿的娘救下的,我能陪着紫儿,闯刀山火海也值得。”天意想到能陪在凌紫身边,便是一副幸福的模样,他转而嬉皮笑脸地讨好魏道长,说道:“只是需要师父借我些银两,反正你的那些金子横竖用不完。” 魏道长看天意的眼睛扫过他的大壁橱,顿时着了急,扯着嗓子说道:“瞧瞧,已经中邪了!要去闯刀山,还要白搭上银子!我劝你随我在清虚观中练练剑c修修仙,多轻松自在。” “我先报了救命之恩再回来修仙不迟,”天意眨眨眼,伸出双手摊在魏道长面前,说道:“我总不能空着手去报恩吧。” 魏道长很不情愿地从怀中掏出些银子,嘟哝着说:“给你些碎银子,不要有了钱招摇过市!” 天意兴冲冲地要陪凌紫去汴梁,早已心驰神往,拿了银子,不再听魏道长唠叨,他边走边回头安慰道长:“等着我从汴梁回来,定会跟着师父修仙。” “英雄难过美人关呐”魏道长摇着头为不可救药的天意惋惜。 穆凌逍去了汴梁一个多月,没有音讯,柳氏时常在凌紫面前提起凌逍,母女都担心着他的安危。凌紫想为母分忧c替穆正恩报仇,她好说歹说争得安真人同意,前往汴梁寻找穆凌逍。 凌紫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辞别安真人出发,天意跟着凌紫,言语恳切:“你去汴梁吗?你那两下子功夫不如我,我来保护你。” 柳氏前几日嘱咐凌紫要提防天意,凌紫虽不相信天意是叵测之人,却也不想让他跟随自己涉足危险之地。她不冷不热地说道:“不必了。你若空闲,找找你的家人。他们不见了你,一定很着急。” “不见了你,我也会很着急。”天意笑呵呵地说着:“我陪着你去京城,你饿了我为你买饭c你热了我给你摇扇c你有危险了我替你挡剑,这么好的仆人,哪里去找?” 天意的欢乐溢于言表,凌紫不忍再说什么,默默地走着。 天意跟在凌紫身后打量着她:细云锦上衣,绣着散花水雾的草绿色长裙衬托着她如夏日的新荷,挽起的秀发上一根镂空的兰花珠钗像是蝴蝶觅到了花香留恋其间,单看背影如此清新雅致,卓尔不群。天意敛了笑容,蹦到了凌紫的前面,抢过了她背的小包袱,手中掂了掂,问道:“这小包里有没有丑一点的衣裳?” “丑一点?什么丑一点?”凌紫被问得莫名其妙。 “既然你去汴梁有危险,就要混到人群中找不到,最好丑得旁人不愿意瞧。”天意说着将包袱还给凌紫,说:“你找找,有没有灰不溜秋的衣裳?” 凌紫忍不住笑天意:“这才刚刚上路,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再说,哪个姑娘会有灰不溜秋的衣裳?” 天意再次打量凌紫,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凌紫的确气质如兰,天意摇着头说:“不行不行,你这个样子太显眼。下了山咱们买上两匹快马,你换上丑衣裳,我有安真人给的进京路线图,咱们快马加鞭,不声不响,几日便可到达汴梁。” 天意的规划倒是合理,凌紫却犯了愁,说道:“可我不会骑马” “这样呀,”天意机灵的转着眼珠,忽然眼中放了光,说道:“我会骑呀,买一批马就行了,我带着你,还能省下银子。” “不,不,”凌紫的脸瞬间像涂了胭脂,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小声说:“我还是走着吧,更稳妥些。” 天意心说这样走到汴梁得走多久呀?再看凌紫为难,他心中不忍,仔细想一想,他说:“套辆马车不错,你坐在里面,旁人看不到,也省去不少麻烦。” 凌紫点头对着天意微微笑,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少年竟也心细如发,跟他同行心里踏实了不少,只是不知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朝中措 折得一枝杨柳 凌逍在藏书阁内触动机关,进入暗室。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暗室照亮,夜明珠绿中透白发出道道荧光,晶莹透亮中清晰可见条条冰裂的花纹。暗室内堆积着珍珠玛瑙c瑶簪宝珥,各种宝物散发着不同的光波,倒映在似天幕般的墙壁上犹如繁星在闪烁。 凌逍浏览这琳琅面目的宝库,他向着心目中有“价值”的东西走去——打开一只只精致的木匣,里面有的却只是字画或是玉器饰物 无形的时间此刻化作沙漏中的细沙,点点滴滴,仿佛在催促穆凌逍。 略感失望的穆凌逍快速翻找,他在一个贝雕的匣子中找到几张苏州城外田产的地契。穆凌逍粗略地计算了这三十万亩田产的价值与朱勔的俸禄相去甚远,这可作为贪赃的证据,他将地契揣入怀中。 时间不等人,凌逍打算离开暗室。离开之前他认真审视翻动过的每一件物品,力图保持它们物归原位。刚刚翻找匣子时挪动了整摞的交子看上去重心不稳,凌逍将这一摞交子重新码放整齐,他发现交子中露出泛黄的一角儿,与其他的交子颜色不同。细心的他抽出这张略显泛黄的纸张,借夜明珠的光看到上面一行字迹:“经由蔡京大人作保,顾玉泽欠下朱勔大人白银千两,待上任杭州知府后悉数奉上,立此为据。”落款处有签字画押的印迹。凌逍如获至宝,将这张纸放入麂皮护心甲中 焰火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石味道,“同乐园”内平静如初。 甬道两旁间隔数米矗立着长灯烛,灯顶端透明的绢纱做成牡丹花瓣状,罩内的烛火左摇右摆像是随风起舞,但好似舞过了头,烛火忽然间熄灭了。 守在“藏书阁”一侧的卫士前去查看:树上像是有液体滴下,他用手接住闻了闻,皱着眉头说:“像是鸟屎落下,熄灭了烛火。” 另一个卫士好奇地走来,看了看,说:“鸟屎怎会这般透亮?看来是猫尿。” “定是焰火声响震落的露水,黑灯瞎火的,速去将烛火点燃。”有一个卫士上前说到。 两个卫士在灯前指指点点一番,一个卫士去取烛火。 算好的时间,凌逍已等在轩窗边,他透过窗缝望见卫士去拨弄烛火,便翻窗出来,将两扇窗户扣紧,顺着廊檐纵身跃下,一个翻滚藏在草丛之中。而后凌逍避开卫士,攀上榕树取回沙漏,他穿行于树影婆娑c烟雾迷离的假山草丛之间,顺原路返回。翻墙出了“同乐园”,穆凌逍摘下面巾c套上蓝色长袍,快步疾行回到焰火台。 焰火台边没看到刘同,只有几个家仆忙着打扫纸屑灰烬。凌逍匆匆回到“富贵堂”,“富贵堂”内酒气与臭气熏天,宾客所剩寥寥。凌逍淡定地做回自己的座位上,四下张望,仍不见刘同,奇怪的是也不见了朱勔和寿星老。一旁赴宴的宾客或是病病恹恹,或是窃窃私语,凌逍心中猜测着他们的去向。 酒席早早散去,凌逍回到住所,他正要换下夜行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划破了长夜的寂静。 夜半敲门声起,凌逍连忙脱下夜行衣与护心甲,飞身将它们藏到房梁之上,而后他一面套上长袍,一面支支吾吾地问:“是是谁?” “是我——张管家。” 张管家深更半夜来此会有何事?幸好凌逍早有防备:“同乐园”中巨大的乔木之上,他摘了两个干瘪的巴豆果,返回“富贵堂”后已随着饭菜吞下。穆凌逍小时候误食过这种果子,呕吐得很厉害。如今他冒险再食此果,本想着在宴间大半个时辰消失不见,他在刘同面前能有个说法,没料到张管家突然来此。 此时凌逍只好运气引得腹中翻江倒海,刚刚吃的一点点食物全都吐了出来。他定了定神,去开门,张管家与一陌生人站在门前。 张管家看到满地吐得秽物,凌逍晃晃悠悠站在门口。管家不愿走进房中,便掩鼻说道:“今日赴宴者多有肠胃不适,朱大人派廖郎中前来诊治。” “多谢大人!”凌逍躬身作揖,脚下却似有不稳,他赶忙扶住了门框。 那位廖郎中扶凌逍坐到桌边把脉,而后说:“看你的气色无华,确是食物中毒,比隔壁的刘大人还轻些,我开了药一会儿让人给你们一并送来。” 一场虚惊,凌逍目送张管家与廖郎中离去。 隔日凌逍去看望刘同,刘同的面色还有些恍白,但话还是和从前那么多,他悄悄对凌逍说起前日寿宴之事:“朱大人的弟弟朱潇与朱大人积怨颇深,此番贺寿为了让返乡的朱大人颜面扫地,他竟然买通掌管内务的伙计,在寿宴的饭菜中动了手脚,那日吃倒了很多的高朋老友,寿宴不欢而散,听闻朱大人问出实情后杀了几个伙计,也险些要了朱潇的小命。” 刘同说话间心有余悸,颤巍巍摇着头,说道:“还好燃放焰火助兴时没有出什么差错,若是朱潇在焰火中动了手脚引出了火情,那你我二人定会脑袋不保。趟过了这摊浑水,想想为兄就是一身冷汗。” 凌逍宽慰刘同几句,却也没想到这场豪门中的家族矛盾竟暗中帮助他顺利取到了所需之物。 几日后,朱勔离开苏杭应奉局,绕道扬州采办“花岗岩”。 运河之上,几条朱漆大船一字排开,首尾呼应,船橹摇起,船帆飘扬,雄赳赳的霸气如同蛟龙出海,一旁的小木船纷纷避而远之。 渐近扬州城,两岸春色盎然:迎春花与桃花竞相怒放,黄艳艳粉嘟嘟的花瓣缀满枝头;袅娜垂岸的绿柳恰如对镜梳妆的少女,欲语还羞;船桨划过洒落河面上的斑驳树影,荡起旖旎的水晕;婉转清亮的鸟儿掩在影影绰绰的树丛花间,唱着欢愉的歌 楼外冥冥,江皋隐隐,扬州城越来越近,前后几艘大船浩浩荡荡驶向泊弯堤岸。 凌逍与刘同站在船尾观景,护城河边的商家如林,穿梭来往的人流如织,刘同兴奋地指着一店家的牌匾“刘同瓷庄”说道:“一桩巧事!开瓷庄之人定是与我同名同姓。” 顺着刘同所指,凌逍看得仔细,忽然他的眼中灵光一闪,微妙的表情变化后,他问道:“刘兄,古人为何喜欢折柳相赠?” 刘同读过些书,借机卖弄说道:“柳为留的谐音,杨柳依依,即为依依不舍之意。” “折柳未免伤感,我来为你折桃花,定会给刘兄带来桃花运。”凌逍说着便探身去够岸边的桃花枝。 “上岸再折不迟。”刘同笑凌逍的举止幼稚。 “已经抓到手上了。”凌逍固执将身体探到船帮之外,他的手在空中晃了两下拽住了一根桃枝。 凌逍抓着桃枝用力地拽着,大船迎风略有颠簸,凌逍的身子随着船的晃动一歪,扑通一声掉在了水里。 刚刚还一脸喜庆的刘同顿时慌了神,只见凌逍的头部在水中起起落落,手不停的拍打水面,挣扎着喊了一声救命,很快就沉入水中。 站在船尾看热闹的随从挺多,却不知运河的水是深是浅,没有人敢下去救人。不远处的水面上冒出几个泡,水波恢复了平静无痕。刘同慌忙找根竹竿,水中滑动,捞了半晌却都空空。 俊朗的少年说话间就落水而亡,刘同吓得傻了眼,呆坐在了船尾之上 扬州城内,最气派的要数花街客栈。花街客栈的前堂玉雕金饰c富丽堂皇;后院假山泉流c藤萝翠柏,俨然皇宫中的御花园。 日暮西山,“慕容进”与珞遥下了马,他们将马匹交给一旁的小二,径直进入了花街客栈的大堂。 环顾四周的奢华,珞遥低声问道:“慕容大哥,住在这里会不会太招摇了?” “最耀目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妹妹放心吧。”上官义这样说着,他心里知道住在这里最合适,去望崖山之前他曾来过此处,绕过前面的小街便是掌管扬州兵力的司马府,方便他调集人马。 夜色低沉,远处传来幽幽的打更声。 花街客栈在夜色笼罩下不再有白天的金碧辉煌,院中假山怪石嶙峋如鬼怪猛兽,藤萝肆意扭曲蜿蜒在各个角落,翠柏倒影着斑驳的奇异图形,沉睡的客栈大堂空旷幽静,更像是藏着无数幽灵的魔宫。 阴森诡异的气氛中一个黑影闪过,黑影来到珞遥的房门前停下,黑暗中有刀剑放出的寒光闪烁。突然,脚步声悉悉索索,由院外向这边走来。那个黑影黑巾遮面,露出的双眼机灵地眨了一下,他越过楼梯,纵身向下。在他的身后一团白雾般的一个身影更加轻盈,几个箭步追到楼梯边,也翻身跳下楼梯。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内,一个身材魁梧的“大个”警觉地在他的房门边竖耳细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珞遥房间的敲门声响起,珞遥提剑来到门边,轻声问道:“谁? “珞遥姐姐,是我。”女子的声音细而清脆。 珞遥听出了来者是谁,将剑锋插入剑鞘,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将门打开。 “快进来。”门外站着睡眼惺忪的晓婉,珞遥一把将她拉入房间,廊内四下张望,一片肃静,她快速掩门插上了门栓。 那个“大个”在房中皱起了眉,低声自语:“晓婉?夜半时分,她怎么在这?” 她们的说话声掩盖了夜的沉寂,更掩盖了楼外的追逐声。 院中,阴暗中弥漫着一片肃杀之气。黑影恍若幽灵,疾驰而行,“白雾”身姿矫健,紧跟其后。黑影感觉到身后的“尾巴”,他从怀中取出飞镖,骤然转身向白雾甩出,利器破风传来,“白雾”灵巧地闪身躲过,两只飞镖打在墙上,火花碰撞在夜色中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广寒秋 鲜衣怒马少年时 黑影趁着“白雾”闪身的瞬间,翻过围墙,消失不见。 白雾般的身影躲开飞镖,环视四周,竟看不到那个黑影,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急急返回客栈,透过木门缝隙,珞遥的房间烛火摇曳,隐隐的两个女子在窃窃私语,他放心地离开。 珞遥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 晓婉的眼睛无神,仍笑嘻嘻地说:“山上憋闷得很,我想和你们去汴梁玩。” 珞遥表情严肃,说道:“汴梁很危险,你可不能胡来。” 晓婉撅起了嘴,声音提高了些:“你们住得这么好,怎么叫胡来?刚刚躲在院内的山石边,我都能睡着,你放心吧,我吃得了苦。” 珞遥压低了声音,劝说晓婉:“不是苦不苦,而是越靠近汴梁,越会有危险。叔父不知道你在这,肯定会担心的,明天我送你回去。” 晓婉任性说道:“不行!以后我白天里还是远远地跟着你们,晚上给我留间房睡觉就好。” 珞遥说不过晓婉,只得让她先住下。 躺到了床上,晓婉打着哈欠,揉着刚刚被山石摁得生疼的肩膀,喃喃说道:“还是躺到床上舒服呀。” 次日天蒙蒙亮,珞遥的房间又响起敲门声。 “是谁?” “周筠。”回答声简短有力。 门开了,周筠布衣青衫,背着一柄雁翅刀,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 珞遥扬起眉,疑惑地望着周筠问:“周大哥怎么也在这?” “寨主不放心,让我跟随你们,暗中保护姑娘。”周筠同样疑惑的神情,问珞遥:“昨夜听到了婉儿的声音,她也在房内?” 周筠向屋内扫视,床幔纱幕细细密密的垂下,看不清楚还有没有人。 珞遥欣喜说道:“嗯,你来得正好,速速护送婉儿回山寨吧。” 床上传出了晓婉的声音:“我不回去了,筠哥哥,我们一起去汴京吧。” 珞遥与周筠无奈地对视,珞遥低声说:“此去危险,不能让婉儿跟着我。” 周筠点头应允,脸上却仍有一丝焦虑,他认真地对珞遥说:“你在这里等我,最多两日,我返回可护你进京。” 珞遥从容一笑,说:“不用了,周大哥,你和叔父都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周筠关切地说:“我和寨主都不放心你,我受寨主之托定要护你进京。” 珞遥依旧摇摇头,说:“你不熟悉汴梁的情况,不必随我涉险” “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看看。”不知晓婉何时钻出了床幔,弯着腰要从他二人身边溜过。 周筠眼疾手快,伸出手来拦住了晓婉的去路,严厉地说:“别想乱跑。” 晓婉扬着眉,不满地说:“我去找慕容哥哥,他若是不反对,我们就一同去汴梁。” 周筠将房门关严,低声对晓婉说:“你偷偷溜出来,寨主知道吗?” 晓婉悻悻地摇头。 “你不吭声就跑出来,有没有想过寨主找不到你,会有多急?” 晓婉还想辩驳,周筠不再和她论理,趁晓婉不备,脖颈后一敲,她昏倒在一旁。 周筠去牵来他的马匹,叫来了车夫,珞遥将晓婉扶上马车。周筠一步三回头叮嘱珞遥暂时不要离开,珞遥一再推脱 上官义昨夜鬼鬼祟祟,想趁黑擒住珞遥,不料被神秘的白雾人追踪,幸好他及时打出飞镖,侥幸逃脱。天刚亮,他赶往司马府,拿出童贯所授虎头令牌,与负责扬州兵马的行军司马谋划生擒珞遥之事。 各处设好埋伏陷阱,一切安排妥当,此番志在必得,上官义放心返回客栈。穿过小街,集市上已人来人往,匆忙之中,上官义被一辆疾行的马车撞了个趔趄。上官义拔出他的长麟剑怒斥马车的车夫,待那车夫下来躬身道歉时他却惊得一颤——那车夫竟是上官忠! 看到上官忠,上官义完全不知所措,找寻哥哥数月,明明哥哥去了暮云山,却在扬州城这个不经意的转角一身马夫装扮,被他撞了个正着。 上官义愣愣地盯着哥哥,天意看此人瞠目结舌,以为他被马车惊到,连忙说道:“抱歉,抱歉。” 上官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哥哥,我找你找得好苦。” “你说什么?”天意被这个陌生的少年抓着,有些不悦。他上下打量此人:面如冠玉c衣着翩翩c腰间佩剑,似是在哪里见过,却也想不起来,天意甩着胳膊挣脱了他。 上官义弄不清一向桀骜的哥哥为何如此落魄,他再次拉住哥哥问道:“你在此作甚?” 天意也不明白这个少年长相眉清目秀,却对他不停地拉拉扯扯,他反问道:“你认得我?” 上官义听上官忠的声音c看上官忠的样貌,身后背着黑乎乎的宝剑确信是哥哥无疑。但此时哥哥的表情又有些陌生,难道是因许久未见与自己生疏了?上官义疑惑地问:“哥哥,你不认得我了?” 天意看着上官义,漠然摇着头。 虽是天意嘱咐过凌紫不要抛头露面,但马车停下,车外的二人像是认得,好奇的凌紫在马车中掀起了帘布,向外观望。 看到马车上之人竟是上官忠前去追缴的逃犯,上官义又是一惊,心想:“这不是逃走的穆凌紫吗?哥哥难道是擒住了她?还是和我一样在哄骗穆凌紫回京伏法?怪不得哥哥不敢与我相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如此好运,找回了哥哥,又发现了要犯的踪迹。我要与哥哥合力,将她捉回汴梁。” 上官义眼珠一转,不能再叫哥哥,他松开了天意,说:“师兄,你出门久久不归,师父让我来找你。” 天意听这个小兄弟一会儿哥会儿师兄地叫他,一团迷雾笼在他的眉梢,他问:“你到底是谁呀,你真的认得我?” 穆凌紫轻声问他二人:“发生了何事?你们认得?” 天意与上官义对着凌紫一笑,他二人微笑着的表情极像,嘴角弯起的弧度都一样。凌紫诧异地看着二人,上官义怕坏了哥哥的“好事”,赶紧回答:“他是我的师兄,我在找他。” 穆凌紫浅浅一笑,对天意说:“既然遇到了师弟,你随他去吧,我一个人去汴梁便是。” 得知穆凌紫要去汴梁,上官义心中大喜,忙说:“同去!我与表妹也要去汴梁。” “你是谁?你表妹又是谁?”天意对这个热情的少年颇感好奇,他要问个清楚。 上官义猜测哥哥也在掩饰他的身份,故意说道:“师兄你是京城汴梁人,我此番陪同表妹去汴梁访友,正好送你回家。” “师弟?难怪我会功夫,原来有师父。我是汴梁人?难怪在暮云山附近找不到家。”天意信以为真,他问凌紫:“紫儿,我们和他们同行可好?” 穆凌紫本不想与他人同行,但天意此番错过与师弟同行的机会,日后到哪里去寻找家人。她犹豫地问上官义道:“他叫什么?家住何方?” “他叫秦大山,家住汴梁城西。”上官义信口胡说。 穆凌紫心想:“天意的口音确是像汴梁人。我们到了汴梁,我去寻找阿弟,天意便可与师弟回家,他找到了亲人也不枉此行。” 凌紫点头应允,天意心花怒放:不仅可以护送凌紫,还能与“师弟”结伴同行回家,真是两全其美。 转过这条街,上官义带领凌紫和天意来到花街客栈,上官义冲天意眨眨眼,对他说:“你随我来,我们去找来我的表妹,便可离开。” 天意不放心凌紫,犹豫着说道:“你速去速回,我们在此等你。” 上官义想着单独和天意说说他的谋划,不料天意却不明白他的心意。上官义再次背对着凌紫,冲着天意挤眉弄眼,天意更加不解,问道:“你的眼睛有恙?” 上官义气得瞪了眼,怏怏说道:“嗯,许是被风迷了眼!”怕凌紫起疑,他放开天意,装作揉着眼睛,独自进入花街客栈。花街客栈中的珞遥送走了周筠和晓婉,正要去找“表哥”,“表哥”揉着眼睛从外面回来,珞遥问道:“慕容大哥, 你怎么了?” “哦,我没事,”上官义看到珞遥,赶忙笑眯眯地说道:“我一早去传书信给我娘报个平安,路上巧遇了正要回京的‘师兄’和紫儿姑娘,他们等在门口,我们一同进京。” 珞遥略显迟疑,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不方便与人同行?” 上官义也压低了声音,说:“人多正好可以给你打个掩护。” 珞遥的心中跟多的是担忧,她正色说道:“我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上官义更不想功亏一篑,他绞尽脑汁劝说珞遥:“你多虑了——我的师兄武功高强,你和紫儿姑娘坐在马车中,省去抛头露面,断不会出什么差错。到了汴梁,我们就可各奔东西。” 看着“表哥”殷殷期待的神情,珞遥示意她的一身男儿装,说道:“我一个‘少年郎’坐在马车上反倒奇怪,我还是骑马比较方便。” 珞遥收拾了行装,与上官义一同去牵马。两个逃走的姑娘尽在掌握之中,上官义暗自得意。 花街客栈门外,珞遥注视身背一柄黑剑的年轻人,他坐在马车边上笑吟吟地和车内的人说着话,虽是笑得爽朗,眉宇间依然有威风凛凛的侠客气质。上官义上前,指着身后的珞遥低声介绍:“这是我的表妹遥儿。” 天意向上官义的身后望,顿时惊得重复道:“表妹?”他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马车夫”,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亮晶晶的双目充满着笑意盈盈,消瘦的面庞透着一股英气,简单的一身素色襕衫,腰间一柄长剑,斑斓的鸟儿立在肩头。如此精明利落的“少年”,仔细看看竟是个姑娘。 凌紫听到说话声,掀起帘布打量“遥儿”,心中赞叹她的举止洒脱,革履青马,俊美如画。 珞遥注意到了马车内四周帘布遮挡使得光线黯淡,隐约中仿佛看到了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月似莲的发髻下清明无垢的双眼带着沁人的澄澈之光,淡淡的一抹笑容挂在唇角一看便知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姑娘。 没有太多的寒暄,几人打马离开花街客栈。出了扬州城,他们顺着驿道向汴梁而去。 马儿并辔而行,一户户农家座座山麗条条溪流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逐渐在身后凝聚成地平线上的一点,最后消失不见。 到了晌午十分,艳阳高照,热气熏蒸下,天意发起了牢骚:“早知道出了城就没了店家,刚刚的城池那么繁华,应该买几个瓜放在马车之上,就不至于现在嗓子渴得冒烟了。” 上官义知道驿道之上有二十里间隔的驿站负责军情,一旦燃起烽火狼烟,可快速传递消息。他安慰天意,说道:“前面驿道之上会有一座驿馆,驿馆旁即便没有茶铺,也可寻个酒家吃些东西。” 果不然,没过多久,就望到厚重雄伟的斗拱廊檐微翘c歇山抱厦的一排瓦房坐落在驿道旁,对比山野间的农家茅草房颇为气派壮观。走近一看,网格门上悬大大的牌匾,几个遒劲的草字上书“江川驿馆”,驿馆门前来往的官家马匹却也寥寥。 驿馆不远处有两间简陋的木板房,前面插着竹竿,竹竿上的幡旗迎风招展,上面几个字:“王家面馆”吸引了天意,他驾着马车奔向面馆,招呼着上官义和珞遥:“终于有饭吃了,你们快点!” 面馆不大,里面也冷冷清清,几个小二嘀嘀咕咕聊着闲天。天意进门喊叫小二上面,一行四人一人一边围着方桌坐下。 其中一个小二热情地先上了茶,天意口渴,也顾不得茶水滚烫,急急地要喝上几口。 上官义乐呵呵地对天意说:“师兄你着急喝了个水饱,一会儿上了面还怎么吃得下?”说着将天意的茶杯拿到一边。 天意不以为然,抢过茶杯扬脖喝了一口,说:“喝饱了也比饿着好,先喝个痛快!你们都别傻坐着,都喝点水吧。” 两个姑娘静静地坐着,矜持地看天意豪饮。上官义的嘴角轻轻抽搐,他无奈地看了天意一眼,将腰间的长麟剑放在桌上。 几句话功夫,天意的头发蒙眼发花,双手扶额支撑着晃晃歪歪的身体。他身后的几个店小二冷笑着对视,掏出粗布长衫中藏着的腰刀,一步步向他们四人逼近。 上官义的手扶住了桌上的长麟剑,随时等待时机,就近拿下宫珞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八六子 念柳外青骢别后 蓦地,一个白袍少年逆着光站在了门前,他的眼神凌厉扫过房内,腾身跃起,一脚悬踢将一个小二撂倒;左右蓄力,旋身飞转,横扫一脚将另一个小二手中的刀踢开。他顺势翻滚,就近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刀,持刀与另两个小二对视,眼眸中迸发出寒星点点。 白袍少年正是穆凌逍,昨日他在船尾望到岸上,目光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脸上凛凛的英气犹存,眉宇间的爽朗依旧,几年时光一晃而过,凌逍心底的记忆并未模糊,而她的容颜一点未变,是女扮男装c英姿飒爽的珞遥。 天赐良机,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了珞遥!船未靠岸,凌逍急中生智,以折柳为名落水,他快速潜入水中,顺珞遥走着的方向游了一段。为避开大船上的人,他上岸买了件长袍披上,一路尾随珞遥到了花街客栈。昨夜晚,珞遥门口出现了持剑的黑衣人,凌逍预感到珞遥身边危机四伏。 此时形势紧迫,凌紫顾不得拔剑,她从包袱中掏出小药瓶,扶着天意给他喝下一口。 “阿姊,小心!”凌紫耳侧的风声呼啸,穆凌逍飞身推开凌紫,他机敏地弯腰,反转挥刀,距离凌紫最近的一个小二挥舞的刀被磕飞。 阿椋飞到梁上,重复地惊叫着:“小心!小心!” 珞遥的长剑已出鞘,她的身手敏捷,与面前的小二刀剑相碰,断水剑锋利无比,铁刀瞬时一削为二。望着手中断了刃的刀,小二连忙后退。 天意在药力下渐渐清醒,晃歪着起身,还有些腿软,没来得及拔出他的血色宝剑,凌紫将他搀到角落边。 凌逍与珞遥蓄势待发,其他几个小二被震慑住,举着刀呆立,不知该进该退。局势明显扭转,“慕容进”眯着眼,抽出桌上的长麟剑,他动作麻利,还没等那几人反应过来,一把剑狂风暴雨般极速扫过,鲜血泼洒四溅,乒了乓啷一阵响,几人与桌椅一样东倒西歪摊倒地上。 “慕容进”望着小二们的尸首,气呼呼地说道:“这帮见财起意的毛贼!” 凌逍蹲下来看看他们的着装,说道:“他们穿着粗布衣,却脚蹬官靴,距离驿站这么近就敢动手,并非山贼。” 转危为安的凌紫惊奇中露出了喜悦之情,问凌逍:“逍儿,你怎么会在这?” 凌逍站起身,走向凌紫,说道:“我随你们从扬州城出来,本想暗中保护,但远远看到面馆里竟有这么多的店小二,料想此店绝非寻常。” 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白衣翩然c志气洒脱,清醒过来的天意胡思乱想起来:“刚刚那声‘阿紫’叫起来很亲呀!这人是谁?大庭广众的竟也不避嫌,这c这也太不像话了!凌紫见到这个少年郎特别的眉开眼笑,我好似很多余呀?” 天意将手中的剑一横,拦住了凌逍:“你是谁?‘阿紫’也是你可以叫的?你站那边说话,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 穆凌逍一怔,他暗中跟随珞遥他们,一路走来,感觉这位“马车夫”似曾相识,凌逍的大脑快速搜索,忆起了他是清虚观外送凌紫的那个人。 天意拦在前面莫名一问,凌紫有些哭笑不得,她把天意拽到一边,说:“你不要大喊大叫,这是我的阿弟——凌逍。” “‘凌逍?’”天意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把拉住了凌逍,“哦,这样呀——原来是‘内弟’呀,我们道观门前见过的。” “‘内弟?’”所有人听到这个称呼都惊讶地看着穆凌紫和天意,什么时候他俩已是一家人?上官义更是疑惑地盯着天意想:我的亲哥,你这是在演哪一出? 众人愣愣的看着,穆凌紫羞红了脸,急忙辩解:“莫听他胡说!” 天意不服,笑吟吟地问:“我怎的胡说了?” 他们在一旁纠缠起剪不断理还乱的称谓,穆凌逍转向珞遥,几年后的珞遥少了往昔精灵顽皮的神气,多了淡雅成熟的英姿,他温和一笑,问道:“你——还好吗?” 凌逍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珞遥的名字显然不能再随意提起,她如今是城楼张榜的通缉要犯。 凌逍微笑地望着珞遥,笑容明朗得像阳光穿透了层层云朵。从没有想象到,多年后与凌逍的相遇竟是在这样的荒郊小店,面前尸体横七竖八c桌椅一片狼藉,而他们由无忧无虑的同窗变成了命运相同的天涯沦落人,珞遥唯有淡淡一笑来掩盖内心的悲戚。 “这位是——”凌逍看着陌生的上官义,问珞遥。 不等珞遥开口,上官义先说道:“我是珞遥的表哥‘慕容进’。你是紫儿姑娘的弟弟?” 凌逍点点头,上前施礼。 上官义微微笑,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原来穆凌紫还有个弟弟!他二人的相貌堪称人中龙凤,但细看来并不相像:弟弟机敏睿智c身手矫健,昨夜跟在身后的白袍小将莫不是他?如此说来他着实不好对付,相比姐姐凌紫倒显得娇弱些。不管他们是师姐弟c还是亲姐弟,前方已设下天罗地网,我还是要与哥哥齐力抓他们回去交差。” 不再讨论称谓问题,天意疑惑地问凌紫:“刚刚险些中了歹人的毒,你给我喝了什么药?” 凌紫解释说:“安师父心细,她给的甘草叶专解蒙汗药,还有防毒的银筷子c可吸散毒气的龙曲木c各种用途的草药。” 天意夸赞凌紫:“没想到你的小包裹里,宝贝还不少。” 凌逍催促身后的凌紫和天意,说:“此地不宜久留,快快离开吧。” 几个人各自上马,扬鞭前行,凌逍问凌紫:“阿姊,你要去哪里?” 凌紫答道:“你久去汴梁未归,我和娘不放心,正要去寻你。” 凌逍侧目去问珞遥:“你也去汴梁?” 珞遥直言:“嗯,去找我的哥哥。” 此时的凌逍顾虑重重:“不知昨夜徘徊在珞遥门口的黑衣人是谁?今日又为何会遇上乔装的官兵?汴梁对凌紫和珞遥而言十分的危险。”想到这,他对二人说道:“前路危险,你们不要去汴梁了,我送你们回去。” 天意一听可急了,他得知自己家住汴梁,正想着带凌紫去见家人,若是把凌紫送回去岂不坏了他的姻缘?上官义一样的着急:刚刚的小埋伏已经被这小子破坏了,若是此刻听他的劝说,他们各自散了,前方的大埋伏岂不枉费? 天意先嚷嚷起来:“出都出来了,回去多没趣儿,不要被刚刚的几个小毛贼吓破了胆!” 上官义应和着,说道:“我们都有些功夫,又是结伴同行,才不会有危险。若是分开,再遇劲敌,紫儿姑娘的功夫差些,你一人更势单力薄。” 天意喊着:“说得对,多得对,人多力量大嘛,我们一起去汴梁最好。” 凌逍望向凌紫,她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天意驾着马车,却毫无掉头返回的意思。 凌逍再看珞遥,珞遥的语气坚决,说道:“一直没有哥哥的消息,我是不能回去的。” 珞遥此刻的心情,凌逍可以体会: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唯一的亲人又不知身在何方?换做此时凌紫不见了,再危险的地方,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闯一闯。 凌逍又何尝不想尽快进京寻找机会上表c为他的父亲以及宫家洗去冤情呢?如此情况下,他只能做出违心的决定:明知道前路千难万险,还要两个姑娘陪着去走一趟。 凌逍不再言语,一路上只有天意喋喋不休,天意问上官义:“我的家中还有什么亲人,是否大户人家?” 上官义心里嘀咕:我这哥哥还真能装!他只得胡乱回答。 天意问凌逍:“你的师父是不是安真人曾提及的道法高强之人,你都学会了什么法术?” 凌逍告诉他师父的道法确是精湛,他只学了皮毛。 天意问珞遥:“真没看出你是个姑娘,怎么可以比我还帅气?” 珞遥友善地笑而不语,看那穆家小姐温婉娇柔,与陪着她的这个爽朗健谈的年轻人截然不同。 天意问凌紫:“你饿吗c渴吗c累吗?你的师父那么擅长药草,有没有带点提神醒脑c不用吃饭就能饱的神药?” 凌紫觉得他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头 行至前方山路,凌逍注意到脚下的路途满是山间掉落的新鲜泥土,他心底疑惑,抬头细看此山:山势不高但草木丛生,山中有一溪泉蜿蜒流过,泉水在太阳照射下闪着片片鳞光倒也不怪,但草丛中也偶有亮光闪过,很可能有刀枪埋伏。他勒住马,对其他人说道:“此山怪异:天干物燥却四处散落碎泥c草丛中可见点点刀光,其中恐有埋伏,我提议改道而行,如何?” 穆凌逍见微知著,上官义心中一惊,担心阴谋就此败露。今日一早他与行军司马商议城内街市多c人员杂,唯恐让珞遥有机可逃,于是定在驿站旁设下圈套,想用蒙药迷昏他们,怎奈奸计未成。此时只等城外山中包围珞遥,依照山势图布置的埋伏近在眼前。 天意张望后耸耸肩,目光茫然说道:“不会吧,光天化日的,怎么可能有埋伏?” 上官义赶忙应和说:“大哥你莫要草木皆兵,弄得人心惶惶。” 珞遥与凌紫环视四周,两人默契地点点头,决定跟随穆凌逍改道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过瓜洲 地灵涉险莫如此 埋伏于此的行军司马看到上官忠等人走来,心中不解:“不是说引来一个女的要犯吗,怎么又多出了几人?”不能上前去寻问谁是敌谁是友,他只能吩咐下去:女的不管死活,男的要抓活的。 行军司马正等待他们步入埋伏之中,但见他们突然止步不前,似要原路折返。行军司马担心计划有变,未等他们进入包围便传下令去,官兵们持刀舞枪c杀声阵阵,从山上冲出,如潮水般倾泻而下。 凌逍等人没退了几步路,听得喊杀声已震天彻底,回头望时漫山遍野的官兵向他们冲来。珞遥放飞阿椋,几人拔剑准备迎敌。 刚刚已料到有埋伏,凌逍心下着急,此刻千军万马奔涌而来定是早有安排,他的火舞银龙枪没有带在身边,不敢保证能护身边人的周全。他的脑中快速闪过步罡决目c密咒契符c排兵布阵的要诀,万般危机之中他决定用“五行阵”冒险一试。 万物辟藏在五行之中:“东方甲乙木c西方庚辛金c南方丙丁火c北方壬癸水c中央戊己土。按此五行分布,可达隐遁之术:“藏形隐迹c五行融通,无为无形,不有不无。万化之门,可敌千军。我见其人c人不见我,静则如烟c动则如风。” 几人下了马,凌逍安排天意在中间倚石者为土c,其余靠树者为木c举剑者为金c邻溪者为水,各自按方位坐定,穆凌逍告诉他们气运丹田c不可为外界分神。眼见官兵越来越近,穆凌逍屏气凝神,和合四象,攒动五行,金木并交,水土既济,运火于掌中。穆凌逍念动口决,五行幻化,障人眼目。 刚刚出现在山下的五人蓦然间像被风吹走了般不见踪影,官兵们四下寻找,唯见草木丛生却不见人。行军司马站在高处揉揉眼睛,竟然看不到要追捕的人,他不敢相信光天化日竟有如此神奇之事发生。 五行阵中的上官义不知穆凌逍要做什么,他按照穆凌逍的说法,坐定之后,屏气凝神c气运丹田,忽然感觉身体像被灌入了无形的气流,而他的周围也变得草木丛生c烟云缭绕,近在咫尺的官兵们对他们熟视无睹,他想定是穆凌逍的阵法起了作用,倘若如此下去,调来的兵马岂不无用武之地?他必须尽快破坏此阵。上官义用尽力气掏出怀中匕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在草木丛林中乱劈乱砍,体内的气流似乎要将他的身体肢解,令他癫狂之中将匕首刺向身旁的官兵。 一道光透过来,烟云即散。五行阵在上官义的蓄意破坏中失败,他们几人各在原来的位置上显现出来,成群结队的官兵立即将他们团团围住。 五行阵突然被破,阵中的几人内气反转,恙气在他们的体内徘徊。凌逍c珞遥c天意和上官义靠着强大内力,很快调整了气息,但凌紫的内功弱,她的身体晃晃歪歪,明显气力不支,好在天意瞬间冲过来,护在了她左右。 凌逍没有时间思考问题所在,此刻他赤手空拳,已被一群官兵围住。凌逍身手敏捷,他避过官兵的刀挥剑砍,来到一个手持长枪的官兵面前,一招“伏虎探背”闪到这个官兵的身后,又一招“青龙出水”夺过了他手中的长枪。 凌逍夺来的枪轻飘飘不如火舞银龙枪那般有分量,枪尖也不如火舞银龙枪那般锋芒毕露,但他的枪法所向披靡,身边的官兵节节败退。他边战边用余光找寻同来之人:天意围在凌紫的身边c与她并肩作战,上官义与他二人前后呼应。宫珞遥一人突围,虽然她手中那把断水长剑横扫上下,但围堵在她身边的官兵很多,她显得势单力薄。凌逍向珞遥的方向靠拢,他冲杀挑挡,一步一步靠近珞遥。千钧一发之际,侧边白影电掠般晃来,强劲掌风拂面,他侧头避过掌风,运十分力道于右掌,一击而出,一阵火辣的疼痛袭来。挽起枪花,施展扫地刺边栏枪,向着肩膀扎了过去。 珞遥的断水剑与凌逍的枪横扫一片,渐渐突出重围,身后仍有无数身影持枪武刀追赶他二人。上山的路布满草木枝条,凌逍将枪立在一旁,屏气凝神,和合四象,攒动五行,金木并交,水土既济,运火于掌中,将火苗推向追兵。追兵见到一团火闪过c火焰似落地生根,在他们面前熊熊燃烧起来。 珞遥与凌逍趁火焰阻挡了追兵,他们踏草穿林c越过山脊。不一会儿,身后追兵绕过火焰,继续穷追不舍。山顶之处没有茂密树木遮挡,追兵之中有人拉弓放箭,凌逍回身,回旋枪飞转,将箭弩弹飞,边挡箭边翻越山梁。 下山若是走大路平坦却易被发现,珞遥踏入荆棘密布的灌木丛林,她在前开路c凌逍紧随其后,二人如风一样疾跑下山,一众追兵循着他们隐约的身影紧追不舍,阿椋盘旋在空中。 半山弯处,珞遥看到一个山洞在前方,她想躲开追兵便向山洞跑去,身后的穆凌逍小声提醒她:“山洞若是死路,必会困在其中。” 珞遥回头望,黑压压的追兵仍在身后不远处,顾不了选择逃亡的路径,珞遥钻进黑漆漆的山洞。刚进洞口还有隐隐光线,越往前越是伸手不见五指。 洞中凛凛寒气刺骨,阴森森似乎随时会掉入万丈深渊,凌逍加快步子走在了珞遥前面。漆黑之中他小心翼翼,引领着珞遥向前,洞中安静的只能听到他们呼吸的声音。 蓦地,许多翅膀抖动之声在他们头顶之上响起,带起一阵阵冷飕飕的寒风。久居洞穴的一群蝙蝠被这两位“不速之客”惊扰而飞来飞去,洞中阴森之气越发浓重。 待蝙蝠停止盘旋,洞中恢复了安静。前方的路越来越低矮,凌逍他们探着身子缓慢挪动。进洞走了不过百步,凌逍低声说:“没路了。” 珞遥心底懊恼,她伸手触摸到前方冰凉的石头。 此时洞中的他们听得到外面混乱的脚步声,洞口已有影子晃动。危险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他二人,不知是洞中空气稀薄,还是十足的压抑感促使他们有些透不过气。 在这没有退路的黑暗世界,珞遥急速心跳带动每一个身体细胞都在疯狂游走,攥着的手心淌出汗来。凌逍却格外冷静,他再次与珞遥换了位置,站在珞遥前面,远望洞口,静观其变,。 “追到这不见了人影,你们几个进洞看看。” 洞内传来脚步声,虽稀稀拉拉,却越来越近。 “扑棱棱”“扑棱棱”翅膀抖动之声再次响起,几个官兵往洞中走,黑天摸地本就颤颤巍巍,这突兀的声音增加了阴森恐怖的气息,令他们不寒而栗。 “此洞黑如锅碳,把小命丢到这荒凉之地,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这些飞着的不会是吸血蝙蝠吧,快撤。” 洞中哆哆嗦嗦的说话声幽幽回荡c久久不散,几个进洞的官兵像逃离地狱般连滚带爬地向外冲去。 “大人,刚刚那只彩色的鸟不见了,许是他们都跑远了。” “可我明明看见有人影闪进洞中。” “放箭!有人的话会被逼出来,我等回去也好交差。” 脚步声虽已远,但说话声格外刺耳。 “嗖”“嗖”“嗖”,不远处,一支支箭矢在洞中发出短促却狰狞的声响,有的打在岩石上,“嗙啷”声清脆,有的射中蝙蝠,“噗”的一声闷响。 一支箭带着风声直奔他们而来,在黑暗中凌逍虽不能眼观六路,却能耳能听八方,他本可以闪身躲过此箭,但担心箭会伤到身后的珞遥,箭矢呼啸奔来的瞬间,他抬手去抓箭柄。说时迟那时快,箭柄被凌逍牢牢抓住,但箭矢随风,带着凌逍的手不由得向着他的身体刺来,凌逍微微闪身,尖利的寒气贴着他的肩头停住,好险! 珞遥听到一支箭飞来的声音越来越近,恍惚中凌逍的身体微侧,便听不到了任何声响。寂静之中她不敢作声,担心凌逍可能中箭,她的内心无比焦灼。 一阵密集的箭矢破风声在洞内响过,洞口嘈杂的声音渐息,这短短的时间对珞遥来说像是持续了万年。 洞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珞遥轻声问:“你怎样了?” “无妨。”凌逍俯身将手握的箭矢轻轻放在地上,低声回答。 “我们走吧。”凌逍一直挡在珞遥前面,珞遥不知道狂啸而至的箭矢有没有伤到他,她轻轻催促凌逍向外走。 凌逍压低声音说:“别慌,恐有官兵埋伏洞外。” 时间丝丝缕缕,在煎熬中绵长而困顿。漫长等待后,凌逍与珞遥向山洞外走去,脚下踩到无数落地的箭矢,还有无辜中箭的蝙蝠,珞遥心中后怕:若不是凌逍一身功夫,也许他们会在此受伤。 不知凌紫他们的处境如何,凌逍决定先下山,安顿珞遥远离追兵后他再返回寻找另外三人。他们走草木丛生之处,虽是难行,但有树木遮挡不易暴露行踪。 没有了尾随不舍的追兵,依旧是山路连着山路。翻过了两座山,天色逐渐黯淡下来,浓密的山林荆棘丛生,他们找到平坦之处停下来休息。 夜晚山上冷风习习,他们二人却担心引来追兵,不敢燃火取暖。 朦胧月色下,清瘦的穆凌逍一袭白衣胜雪,皎皎目光如月。而宫珞遥飒爽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哀愁c澄澈的眼眸中多了几许悲怨。 凌逍深知家愁离恨的痛楚,他想安慰珞遥,却不知如何开口,沉默了一会儿,凌逍问珞遥:“你的表哥家住汴梁?” 珞遥轻声说:“不,姨母嫁到了塞外,他寻我到此。” 疑虑划过凌逍的面颊,他问道:“两地相隔这么远,他怎么能寻到你?” 珞遥认真地解释道:“姨母揪心于我一家的安危,让表哥四处寻我和哥哥,他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我的。” 凌逍低头不语,“慕容进”与天意来路不明,他猜测其中有人勾结官府,不然他们身边怎么总有埋伏? 凌逍陷入沉思,珞遥轻声问:“你的火舞银龙枪呢?” “放在了吴先生的家中。” 珞遥的眼神迷离,话语变得哀怨起来:“我以为和你送我的那幅画一样丢了呢。” 是啊,岂止那一幅画?家都没了,两人的语气随心情变得沉重,空气中弥漫着忧伤的气息。 凌逍的声音不大却语气坚定地安慰珞遥:“平冤之后,我再画一幅给你。” 珞遥望向穆凌逍,灼灼目光似星辰照亮寂静的山林,她浅浅地一笑,信任地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言语。夜色渐浓,寒意彻骨,风在林间嘶吼。 凌逍远远望向珞遥,她抱着双膝,依偎在树旁休息,她的身影在夜风中尤显单薄。冰凉的树干挡不住寒夜的清冷,满树的新叶都在风中瑟瑟颤抖。凌逍的眼前浮现起那年笑起来比阳光还要灿烂的脸庞,他的心中不禁感伤。凌逍悄悄起身,脚步极轻走近珞遥,他微微欠身,将自己的白袍披在了珞遥的身上 不知是几更时分,珞遥被远处窸嗖的脚步声惊醒,她陡然站起,身上搭着的白袍顺势滑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忆秦娥 路迷迷路增离索 凌逍从一旁的大树上轻轻一跃落地,他捡起白袍,悄声说:“很多的官兵向这边搜索而来,我们快走。” 珞遥点头,二人轻步疾行。月色透过树荫,洒落细碎的光随风晃动,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坎坷难行,凌逍在前摸索,珞遥紧随其后。走了约有大半个时辰,追兵被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前方已是下山的去路,二人遥望,下山的路遍布及腰的杂草,没有大的树木遮挡,很容易被后面的追兵发现行踪。 凌逍快速环顾四周,近旁有一棵大树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山岩生长,若是爬到树上躲避,树上稀薄的新叶很难挡得住他二人,若是爬到山岩之上匍匐下来,倒是隐秘。山岩虽不是很高,但较为突兀,岩壁有青藤缠绕,珞遥能不能快速攀上岩石,只能问一问她。凌逍低声问道:“攀到岩石上躲避追兵,如何?” 珞遥抬头看了一眼山岩,对比下山的通途,这里绝对是隐蔽的好地方,她果断做了手势示意凌逍上去。二人身手矫捷,快速攀到了树上。凌逍顺树枝靠近岩石,目测了岩石的陡度和高度,他担心珞遥难以顺利攀上去。凌逍纵身抓住一根藤蔓,他用力拉了拉藤蔓,看得出藤蔓已是多年生长,韧劲足以支撑得住他。凌逍俯下身,对珞遥说道:“你踩着我的肩膀,抓住这根藤蔓,更容易些。” 珞遥略微惊讶地望了凌逍一眼,她并没有踩上凌逍的肩头,而是伸手接过那只藤蔓,低声说:“我能行。” 珞遥借藤蔓的力量向上攀援,她的动作还算麻利,但岩石壁光滑得超乎了她的预料,她无法踩踏岩石,只能靠着手抓着藤蔓的位置不断上移。 珞遥已登至大半截岩石的高度,凌逍毫不迟疑,身动作比狸猫还轻盈,抓着藤蔓,三下两下便跃到了岩石之上。凌逍回身看珞遥略显吃力,他快速趴在了岩石上,伸出一只手,想拉珞遥上来,但目测距离够不到。凌逍的一只脚缠住顶部的青藤,一只手抓着藤蔓,俯身半悬空,探出的另一只手已接近珞遥抓藤蔓的手。珞遥果断从藤蔓上挪出一只手,温暖的力量迅速牵引着珞遥向上。凌逍却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拉着珞遥的手竟轻轻地抖了抖。 一只硕大的褐色花蜘蛛被惊扰,它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在凌逍抓着藤蔓的手背上留下了红色的印记。凌逍被花蜘蛛突袭,手背感到酸麻中阵阵疼痛,他不能分神去处理伤口,一心顾着将珞遥拽上来。 珞遥纵身到了岩石之上,凌逍连忙将花蜘蛛抖落岩下。他用力将伤口边的淤血挤压出来,而后崩住手肘处的穴位,让血流减慢。 凌逍虽是点穴止住毒液迅速扩散,身背伤口处却也是红肿突兀。一旁的珞遥被这瞬间发生的袭击惊到,她紧张地看着凌逍的手,嘴唇微颤地问道:“你怎样了?” 探身看看远处密密麻麻的兵卒如黑蚁般涌来,凌逍示意珞遥趴下,他轻声说:“无妨。” 脚步声渐近,空气中散发着甲胄的戾气。 二人趴在岩上,大气不敢出。重重的脚步就在岩石旁徘徊,听得清楚他们的对话。 “下山之路一览无余,不用再搜了。” “前方就出了扬州届,大道上留一队人马把守,我们撤吧。” “折腾了弟兄们一天一宿,那两个女子难不成是祸国的狐狸精,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抓她们!” “走吧,走吧!若是狐狸精,我等早就没命了!” 过了许久,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凌逍悄悄探出头,山前已望不到人影。 “你的手——”珞遥忧虑地望向凌逍。 凌逍抬起手,尽管整只胳膊略显麻目,但不想让珞遥担心,他还是宽慰地说道:“还好。将藤蔓捆在身上,我先放你下去。” 珞遥点点头,她拽过刚刚那根结实的藤蔓,迅速在腰间缠绕打结,她又抓住另一根藤蔓,顺着岩壁向下。凌逍在上面缓缓地放下系珞遥的藤蔓,珞遥顺势一点一点挪动,落在了地上。 考虑到白袍的颜色在夜色中太过显眼,凌逍将白袍留下了山岩之上。他抓住一根藤蔓,双脚蹬住岩石,手脚并用顺藤蔓向下,很快滑到了树上,随即他纵身从树上跃下。 凌逍砍断两截藤蔓,快速盘卷成两个圆环形,他将其中一个戴在了头上,另一个递给了珞遥。 头顶藤蔓的感觉有点奇怪,珞遥皱皱眉,凌逍看她的样子变得像书中描述的树仙一般,一直肃然的脸上掠过淡淡的笑意。 凌逍披荆斩棘地走在前面,相比凌逍的从容,珞遥更加心急如焚:在宁州时哥哥文杰曾被毒蜘蛛咬过,当时他们没太在意,后来文杰几天几夜的高烧不退。而如今她看到的那个蜘蛛比平日里见过的蜘蛛要大上几倍多,荒山野岭中如何能够尽快为凌逍祛毒医治?山风嘶吼,山间寥落,只有快速下山找到医馆。 珞遥跟在凌逍身后,前面的凌逍疾步穿行,还时不时机敏地四下观望。 走了大半段的山路,脚下的路已较平坦,凌逍却渐行渐缓。珞遥快步走在了凌逍的身旁,她看到凌逍的脸色胀红,呼吸急促,显然受了蜘蛛攻击后毒气已上涌。走动会加速血液流动,促使更快毒发,不能让凌逍再走动! 珞遥追上前,用命令的语气对凌逍说:“我来背你!” 凌逍一愣,此时他虽是头重脚轻,但平常像哥哥般照顾娇弱凌紫的他,怎么可以让和凌紫一样瘦弱苗条的珞遥来背?凌逍摇摇头,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珞遥果断地拦住凌逍,不管他允不允许,不容他拒绝闪躲,抓住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俯下身c双腿较力将凌逍背起。 珞遥麻利又强制的举动让凌逍惊讶,没想到珞遥竟如此倔强,可她毕竟是柔弱的女子,他不安地说:“我可以走。” 又是命令的口气,珞遥低声说:“别说话,小心毒发!” 珞遥的态度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力,凌逍只好运动内力c屏气止息。 虽步履艰难,但想到能延缓凌逍毒发的时间,珞遥咬牙坚持走下去。一步一步的挪移,终于到了山下,前面就是岔路口:一面是去往汴梁平坦的大道,但路旁望不到农家房舍;另一条小路蜿蜒崎岖通向另一座山,远处树影后有座红砖庙宇。 该何去何从,珞遥快速做好打算:“去汴梁的大道还有官兵埋伏设障,凌逍的情况危急,她无暇应战;庙宇不远,山中寺庙或许有治伤疗毒之药。但是若去了庙宇,会不会与凌紫走散?若他们突出了重围,又该如何让他们知道我的去向,必须做个暗示。” 想到这,珞遥放下凌逍,她看看月牙的方位,咬破手指,在大树上写下血红色的两个字。 凌逍受伤的手臂已然麻木没有知觉,他看到珞遥在树上写下了“冯唐”二字,暗自赞叹珞遥的聪颖灵秀。 留下记号,珞遥不敢耽搁,背起凌逍向庙宇走去。庙宇看似不远,上山之路走来也是步履沉重。终于到达庙宇,大门虚掩,珞遥推门入内。 院内杂草丛生,他们绕过生锈的香炉铜鼎,进入庙堂。 “有人吗?”珞遥高声问道。 庙内无人应和,珞遥将凌逍放下。看到庙堂内蜘蛛网密布,正前方巍然矗立的佛像满是尘埃,珞遥的心中渗透着丝丝凉意。 “哎!”珞遥心中叹息,本以为到庙中遇到好心的僧人可解燃眉之急,未想到这里竟是一座荒庙。都说天无绝人之路,眼下的凌逍却已到了令人堪忧的绝境。 凌逍的伤口青淤处又渗出点点血斑来,血色竟黑如墨迹。凌逍低声对珞遥说道:“借你的剑除去腐肉,可防毒气扩充。” “除去腐肉?”没有药物辅助,以刀割肉,珞遥心下不忍。凌逍挣扎着去拿珞遥的佩剑,珞遥当即阻止。眼前的凌逍面红发青,神情已近恍惚,该怎么办呢? 珞遥想到替凌逍将毒血吸出可暂缓他的毒发,但此举太过冒险,一旦追兵来到,两人毫无抵抗之力,会是死路一条;此时无药可医,受伤之处的毒气若再上行,蜘蛛毒也会危及他的生命。 珞遥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凌逍毒发身亡,虽是两难之际,她快速做出决定:横下心来,俯身为他吸出毒血。 凌逍浅存的一丝意识拒绝珞遥如此冒险的举动,他的两臂麻木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珞遥将毒血吸后吐出,她感觉到脑子渐渐混沌c意识渐渐抽离,昏沉中,她的手紧紧攥住保她平安的石佩 官兵重重围困,天意一心护着凌紫,熔血剑飞舞如龙,一排一排的官兵节节败退。上官义被哥哥如此的假戏真做吓到,他边挥舞长麟剑防身,边劝说天意缴械投降,但不知是刀剑兵器混战的响声盖过了他的话语,还是哥哥另有打算,天意对他毫不理会。 上官义只得一边突围一边寻找带队的行军司马。行军司马在山梁高处看到上官义被困其中,担心刀剑无眼伤到童贯派来的亲信,他令官兵开道直冲上官义而来。混乱中,上官义对行军司马授意:“不能伤到男的,女的不能放过。” 行军司马答道:“正如我意。此地危险,大人请上山观战。” 上官义惦记上官忠的安危,摇头说:“事情有变,我暂且与他们一道。记得不可伤到拿血色剑之人,其余人格杀勿论,你我扬州城再见。” 上官义说罢,向上官忠与凌紫被困的方向而去。行军司马尾随上官义,令官兵让路,暗中保护他。 天意与凌紫被官兵团团围住,天意的熔血剑砍杀了一排兵卒又涌上来一排兵卒。上官义冲入包围之内,只管帮着上官忠抵挡刀剑,以防混战中误伤哥哥。 跟随而来的行军司马看到势头不妙,他亲自上阵,避开了天意的熔血剑,挥舞铁锤直面凌紫,一锤开天辟地将凌紫手中的太极剑劈成两截,一旁官兵顺势将刀架在了穆凌紫的颈下。 “莫要再打,小心她的性命!”行军司马厉喝一声。 天意转头看到刀架在凌紫脖子上,危急之中他一把拽过凌紫,自己挡在凌紫前面。 上官忠的舍命相救惊呆了一旁的上官义,上官义越发不知哥哥疯狂至此是何目的,他赶忙用眼神暗示行军司马不要轻举妄动。 刀抵着天意,行军司马命官兵将他二人绑了带走。上官义假意冲过来救他二人,虚晃了几剑,看到上官忠与凌紫被押走远,他收了长麟剑,命一队官兵继续搜捕珞遥与凌逍,他与行军司马返回扬州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 南乡子 云海天涯两杳茫 扬州城行军司马衙门内,上官义示意官兵将被囚的天意独自带到厅内。他边给天意松了绑边问:“哥哥,我去暮云山寻不到你,你跟随凌紫是何用意?” 天意被上官义说得晕了头,他想:“他到底是什么人?能在府衙内放人,难不成刚才那些埋伏的官兵都听他的安排?” 天意思量片刻,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你是要把凌紫引回汴梁,交予义父处置吗?”上官义听了上官忠的话,认为他先前的判断是对的。 “我不知如何对付他们,”天意并不知道个中缘由,他只能试探问道:“是义父派你来的?” “是,义父派秦钟前去剿灭望崖山山贼,本以为有丁聪做内应可一举攻破百虎岭,谁料秦钟中计被抓。我与丁聪商议将宫珞遥骗下山抓了,再做打算。只可惜让珞遥他们跑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天意这下可听明白了,埋伏的官兵都是受他指使,但他为何称自己为哥哥?天意暗自盘算:“不管什么哥哥弟弟,对凌紫c珞遥这样的女子都能下毒手的人定是穷凶极恶之徒,断然不能与他为伍。当务之急是要救出凌紫,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阿弟和珞遥。”想到这,他装出老谋深算的样子,神色从容地说:“你也看到了,凌紫的阿弟很厉害,不瞒过他们,恐怕难以斩草除根。暂且让兵马等候指令,不要再轻举妄动暴露了你我。趁着天黑,我和凌紫佯装逃脱,你在外面接应,我们三人去找她的阿弟,而后把他们引到此地来。你看是不是妙计?” 上官义眨了眨眼,不满地说:“不妥。你我佯装逃脱便可,将穆凌紫囚禁在此,我二人若是找到她的阿弟也可骗他前来救穆凌紫,如此可以将其一网打尽。” 此时的天意可不想将凌紫丢下,他态度坚决,道:“穆凌紫的阿弟看看地上有泥就知道山中有埋伏,我二人岂能轻易骗他前来?若是露出破绽,将我二人绑了做人质,岂不更为被动?” 上官义说出顾虑:“依哥哥的意思,若让他们逃过刚刚那几座山,又是新界,还要重新调兵遣将。” 天意劝解说道:“他们都要去汴梁,一旦进了京,岂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你莫要操心多虑了。” 天意此话有理,上官义叮嘱哥哥,说道:“就听哥哥的。但我看哥哥掩护穆凌紫时拼了全力,若再有危险,切不可装扮得太过冲动。” 天意想着只要没有追兵,便可安全,再次对上官义说:“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你不要让兵马尾随,不要暴露了我的身份。” “依你之计,一会儿将你绑上带回,”上官义认真地说着,掏出怀中匕首递给天意,“这个你拿着,将绳索割断后我令兵卒只喊不追,出门向右,你我在前面的巷道相见。” 囚房中的穆凌紫愧疚万分:若不是跟随着她,天意不会步入危险的埋伏;若不是她被挟持,天意也不会束手就擒。脸上时常挂着笑容的天意在刚刚被带走时仍不忘悄悄安慰她不要怕c会有办法的,此刻天意被带走了久久不归,会不会有什么不测?凌紫一颗焦虑的心悬在了嗓子眼,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囚房的门轻轻推开,天意貌似安然无恙地回来,穆凌紫赶忙问他:“他们是什么人?没伤到你吧?” “先别问,趁着天黑我带你逃走,你跟着我便好。” 说完,天意从袖口拽出匕首,割开了绑着凌紫的绳索。他二人一前一后推门溜出,身后虽是听到脚步嘈杂c喊声阵阵,天意心中有数,只管带着凌紫向外跑。 天意带着凌紫一口气跑到右边的巷口,转弯就看到气喘吁吁的上官义迎面而来。上官义故作惊讶地问:“我正要去救你们,你们如何逃脱?” 天意还没想好怎样说能让凌紫安心,于是对他说:“莫问,赶紧出城!” 三人不再言语,朝着出城方向疾行。有了上官义的授意,一路果真没有追兵,出了城,穆凌紫心存疑惑,又问天意:“他们带你去问了什么?” 天意一直在想怎样对凌紫解释,胡编乱说道:“最近此地有江洋大盗与我长相相似,他们盘问我是否偷盗得手,要带领你们逃跑?我说我身无分文怎会是江洋大盗,他们搜查后发现确是误会,所以放松了警惕。” 凌紫听得半信半疑,上官义听得偷偷直乐。 三人从天黑走到天明,到达了刚刚遇有埋伏的那座山。凌紫心有余悸,环顾四周问:“这回不会有伏兵了吗?” 天意安慰凌紫放宽了心,说:“吉人自有天相。” 暂时安全的凌紫惦记起凌逍来:“不知我阿弟的去向,现在要到哪里寻他?” 天意答道:“我看他们冲过了包围上山,你我加快追赶便是。” 翻山越岭又是大半晌的功夫,三人来到了山下的岔路口。虽是筋疲力尽,天意也没想到如此顺利,这位“师弟”可能是官府之人却也乖巧听话,天意在寻思要好好“犒赏”他才是。 上官义指着那条大路说:“这条像是去往汴梁的道路。” 天意点头赞同,对凌紫说:“我看也像,顺着这条路很快就能追上你的阿弟。” 凌紫正在迟疑,抬头看到树上醒目的两个大字。她走近细看那血色鲜红风干未久,心想:“‘冯唐’——难道是阿弟留下的暗示?” 上官义和天意循着凌紫的目光,都驻足在树前,看着树上的血色字迹迷惑不解。 天意问:“冯唐是谁?” 凌紫说:“汉文帝时的大将。” 天意胡乱猜测,追问凌紫:“大将的名字写在树上,难道是要用来拜祭或是祈福?” 上官义在一旁催促凌紫,说:“找你的阿弟要紧,管他冯唐是大将还是小将!” 凌紫思索其中用意,她若有所悟,说:“苏仙曾在江城子一词中提到:‘何日遣冯唐?’后一句是:‘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射什么狼?’哪里有狼?”天意环顾四下,疑惑地问。 “大路是东北方向,而小路正是西北方向。”凌紫看着树木的影子,再抬头望小路边上的那座庙宇,说:“此庙距离不远,先去看看再做商量。” 凌紫说着走向小路,天意紧随其后,上官义无奈相随。他们很快走近庙宇,凌紫抬头望树梢处,那只跟随珞遥的鸟儿立在枝头,“他们定是在此。”她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快步疾行,凌紫穿过大院,来到庙堂之中。天意和上官义猜想穆凌逍定不会来这座荒芜的庙宇,他们停在院中。 “你们快来!”凌紫看到靠在佛龛背面的昏迷着的凌逍和珞遥惊呼,天意二人闻声急忙进屋。凌紫查看凌逍和珞遥,二人都是嘴唇暗紫c面色苍白,凌逍手上明显有中毒的伤口,而珞遥的嘴角边有黑色的血瘀。 天意上前摸摸凌逍的鼻息,说:“还活着。” 上官义冷眼旁观,心说他们死了倒也省了我的事。 “我已把过二人脉搏,中毒有轻有重,阿弟的脉象杂乱c这位师妹的脉象更为微弱。”凌紫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先从一个中取出两丸药放进珞遥口中,再掏出一丸放入凌逍口中,从另一个瓶中取药粉撒在穆凌逍的伤口上。 凌紫满目愁云地说道:“好在师父给了些创伤急救的药,只求老天开恩让他们化险为夷。” “这里连口水都没有,药力肯定不行,你到屋后看看找些水来。”天意对上官义说。 上官义心有不甘,但哥哥开口便悻悻地向后堂走去。支走了上官义,天意低声对凌紫说:“我那师弟是官府细作,要小心提防他。” 凌紫吃惊,怪不得与他一道就遇到官兵围捕,但天意怎会轻易知其细作之身份,她本想追问,但听到上官义脚步声靠近,她只好说:“若是一个时辰过去,此药不能解救他二人,你我该怎样打算?” 天意一直在想怎样对付上官义,但如何救这二个人,还拿不定主意。 后院有口井,深潭之中有水波晃动。上官义不想让穆凌逍二人用来服药,便返回屋中,说:“后院有口枯井,寻不到水。” 穆凌紫说:“只怕他二人不醒,这没吃没喝的荒庙不能久留。万不得已我们就背上他们,离开此地。” 上官义心想:“我是来抓人的,不是来救人的。我可不想浪费力气背他们。”他想出抓人的妙计,冲天意使个眼色,说:“背着他们走不了多远,若是遇到追兵岂不麻烦?你们在此等候,我去找个郎中来。” 天意明白他的意思,却装傻地说:“眼见天色不早,翻山越岭去请郎中多有不便,还是共同进退的好。” 听上去天意是关心上官义,其实怕他找来官兵。 上官义以为哥哥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继续说:“若是背他们走上一天一宿,也没有找到人家,又该如何?至少我回城买上两匹马来,也好走得快些。” “你回了城天都黑了,哪里去买马匹?”天意故意打岔,不让上官义离开。 上官义一再坚持要走,天意一再找理由拦着他,他两人争论不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鹊踏枝 平林新月人归后 宋徽宗的生辰定为天宁节,每年此时举国同贺。 今年的天宁节,徽宗突发奇想,筹划办一场与众不同的生日宴:在“艮岳”的蓬莱岛上构建“天庭”,他比拟“玉皇大帝”,邀来“天仙”在水中起舞助兴。 几月前,徽宗提笔作画: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或是身着绛紫色烟纱碧霞罗,领口绣着印金图纹,散花水雾百褶裙,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绸带曼佻腰际;或是身着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粉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勒出片片祥云,下摆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或是身着绯红的宫锦钿花彩蝶锦衣上衫,配着同色的绯红百褶罗裙,外罩着一层嫣红的薄丝蚕锦细纹罗纱,或是身着孔雀羽衣,点缀在孔雀羽毛间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 “仙子”们衣决飘飘c婷婷袅袅,霓裳华服恰似天庭所有。 苏绣工坊拿到“天衣”图,日以继夜赶制“天衣”,“天衣”在巧匠手中针针精妙c件件华美。 同一个夜晚,流落他乡的穆凌逍c宫珞遥在荒庙中生死未卜,而正值天宁节的“艮岳”内却华灯异彩c亮如白昼。 月儿明明,星儿闪闪;月儿洒下熠熠银灰,星儿散开莹莹亮光。 宋徽宗装扮的“玉皇大帝”威风凛凛,来到了“艮岳”的蓬莱岛上。只见他头顶金色炫目的“通天冠”,冠上饰卷梁二十四道,玉簪束之;锦衣龙袍之上夜明的金丝绣线将飞龙之姿织绣得栩栩如生,在暗夜尤为夺目。 徽宗的创意“天庭”已在霞光湖上璀璨生辉:舞台隐没在碧蓝清幽的湖中,水波中漂浮朵朵莲花,花大如轮,花瓣似玉c花心灿黄。花朵之间饰以点点烛灯,七彩绢丝灯笼在烛火映衬下闪动迷幻的光芒。霞光湖底铺满了太湖石,太湖石洒满雄黄,遇水则生烟,袅袅烟波托起琼楼玉宇,宛如瑶池仙境。徽宗陶醉在此美景之中,赞曰:“湖光映月,烁群星而曜苍穹;轻烟落照,汇邈碧而蒸天幕。” 琴声响起,虚虚实实的旋律缓缓流淌,似幽涧滴泉清清冽冽,又似惊涛骇浪淙淙潺潺,随乐声仿佛一叶扁舟穿越层峦叠嶂c暗礁险滩,汇入无边大海。风浪渐息,皎皎明月下,悠悠余音,似鱼跃水面溅起朵朵浪花 “仙子”们翩然而至:她们身披孔雀之羽霞帔,孔雀初生细羽捻入天蚕冰丝织成的材质,间又杂以极细赤金丝。裙摆层层叠叠,后拖一袭曳地大氅。织绣精妙,色泽肌理,皆与真正的孔雀羽毛别无二致。光线下角度转侧,有不同的光彩。衣上饰以明珰,缀以七宝。腰束各色绸带,轻纱漫垄,罗裙之上花团锦簇领口袖边饰以印金图纹。大氅展开,便是完整的一副雀尾屏;苏绣的铺针和挑针明暗相称,绣花能生香c绣龙能飞舞,在灯火摇曳中身着如此华服,恰如孔雀仙子来到人间。 伴着欢快的乐声,“仙子”们如花蕾绽开,中间簇拥的一位“仙子”旋转飞舞,流光中的轻纱飘扬,衬托着她如月上嫦娥般朦胧缥缈c迷离美艳。波光中的“仙子”们长袖曼舞,时而像绵柳随风摆c时而像芙蕖出清波 徽宗安排“流觞曲水”助群臣雅兴:弯曲的水道,盛了酒的觞放在水道中,群臣坐在水道两旁,任觞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自由随意。《逸诗》云:“羽觞随波泛”,平日文人雅士随徽宗喜袭古风之尚,饮酒作乐,纵情诗词,游心翰墨,今作流觞曲水之举,君臣同乐。 蔡京祝贺天子寿诞,敬酒徽宗,道:“普天之下祥云集瑞,共贺陛下万寿无疆。”。 童贯祝酒徽宗:“今日举国共庆,万民同心。陛下福如东海c寿比南山,大宋江山定将千秋万代。”群臣所言“陛下皇恩浩荡c英明神武c威仪天下c万民景仰”之声不绝于耳,徽宗乐得其中,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凌逍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争论声,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四下看看,还是刚刚那座庙堂,竟多了凌紫几人。 凌紫看到凌逍醒过来,异常激动,她上前给他把脉,喜悦之情荡漾在眉梢,说:“脉象比刚刚好些,师父的百草驱毒丸真是灵验。” 凌逍挣扎着活动了一下手臂,说:“有了知觉,已无大碍。珞遥如何了?” 凌紫去摸珞遥的脉搏,比较刚才稳定了些,她安慰大家说:“情况有好转,再等等。若是她醒了能走动,需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夕阳西沉,微弱的日光透过庙堂破旧的门窗照进来,光线极为昏暗。经历了一天的突围解困,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倦容,庙堂内极为安静。 月影随着时间悄悄移动,月色幽然照进院中。 凌逍担心地望向珞遥,冷月清辉洒在她的脸上,她静静的像是熟睡之中的人,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乌青的嘴唇四周还有淡淡的血迹。那个从前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的姑娘,不仅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还陷入了如此的困境,穆凌逍的心像是被什么刺到了,隐隐地痛。 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煎熬,凌逍的醒来更让上官义如坐针毡。上官义今日觉得久别重逢的哥哥有诸多异样,他阻拦去找官兵帮忙,现在看来已错过时机,心中犹为懊恼。 天意出屋在庙内勘察一番,发现后院几间禅房虽破旧,但尚有床铺可以休息。 月落乌啼,夜阑风静,山中偶有鸟鸣虫叫。 庙堂内,珞遥遽然吐出一口黑血,而后渐渐有了意识。凌紫把脉知其尚未恢复,不可急着赶路,几人商议天色已晚,只好扶珞遥到后院禅房凑合一宿。 凌逍房中的三人各有所思:上官义寻思如何找来官兵,即能让哥哥安全又将其他三人擒住;天意想着不可熟睡以防身边这官府之人溜走去搬救兵;凌逍担忧珞遥何时能恢复c分析“慕容进”与天意是敌是友。夜已深,三人却是夜不成眠 凌紫房中安静,她与宫珞遥一个身心疲惫c另一个余毒未了,在不知不觉中就已天光放亮。 凌紫起身,给珞遥把脉,脉象比之前更为好转。她推门出屋,院中无意间发现井中有水,转动轱辘取出水来,她洗洗脸后清醒许多,心中若有所悟:昨日那个师弟说有口枯井,果真他言语不实,但要如何甩掉这个危险的可疑之人呢?凌紫陷入了沉思。 天意听到外面声响,他走出屋,来到凌紫身后,轻拍她的肩膀,说:“井水甘甜,只是洗脸未免可惜。”说着舀出一瓢,递给凌紫。 凌紫接过来喝了一口,很是沁人心脾,但她满脸愁容:身边若是总跟着危险的细作,岂不步步惊心? 天意看着她,问:“不好喝吗?怎么如此愁眉不展?” 凌紫打算与天意商议如何对付这个细作,低声问:“你的‘师弟’起了吗?” “没有,”说起“师弟”,天意笑得很得意,“他估计得睡上一阵子了。” 凌紫不解其意,问:“为何睡上一阵子?” 天意乐不可支地解释:“我本想留他在身边当掩护,昨夜看他要溜,就给他吃了点‘睡眠神药’,你是不知——此药神力,上次我睡过五天才醒。” 凌逍走来,问道:“什么药如此神奇?” 天意转身,说:“是我师父魏道长炼制的几丸丹药。你来的正好,让凌紫进屋给‘师弟’把把脉,看他能睡几日?” 三人进屋,看上官义正酣然入睡中。凌紫把他的脉搏后,说:“药力猛烈在其间游走,能睡几日可不好说。” 天意走近,拍了几下上官义的脸,上官义毫无反应,他说:“一定有效,我试过这丹药,吃多了就是昏睡。” “你怎知他是官府之人?”凌紫昨日问过天意,没得到答案。 “他告诉我的,”天意轻描淡写地说:“昨日被擒,他说让我配合他将你们都抓来,我就假意同意了。” 凌紫继续追问:“他怎么肯吃丹药?” “我点了他的穴。夜里要时时提防着他很是疲乏,还是让他先睡了,我也好休息。” 凌紫没想到身边竟出现了如此奸邪之人,担心还会有追兵,她忙说:“他的表妹会不会也是细作?我们速速离开此地吧。” “不会,我认得珞遥。”凌逍还在思量着天意的话,他要进一步确定真假,便说:“看看她的‘表哥’身上有没有公函密文,可知他是受谁指使。” 凌逍在上官义衣怀中翻找出一个令牌,金光晃耀的虎头纹路上刻着一个“童”字,他仔细端详后说:“这是媪相童贯的令牌,看来他是童贯派来的人。” 凌逍又从上官义怀中找出些银子和飞镖,正要放回去,被天意抢在手中,高兴地放入自己怀里。天意拿起上官义床头的长麟剑,拔出剑锋,剑气烁烁,他乐呵呵地将剑拎在手中。 凌紫在一旁责怪他:“你这是作何?” “昨日他设埋伏害人,这把剑不错,算是给我的补偿,”天意理直气壮地说,“还有,我们需要银两买马匹,否则等他醒了,骑上快马进了汴梁,我们再想进京岂不难上加难?” “言之有理。”凌逍觉得这个师哥倒是粗中有细,他正要把令牌放入怀中,也被天意一把夺去。 令牌在眼前晃动,天意感觉突然像是呛了水般心口憋闷,脑中一排排高堂大殿浮现,剑光喷血的场面一闪而过。他定了定神,好奇地问:“这个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鸭头绿 一年无似此佳时 面前的令牌让天意感到似曾相识,凌逍解释道:“童贯兵权在握,此令牌可调兵遣将。” “这么厉害!回去我再刻一个送你。”天意说着将令牌揣在怀中。 凌逍无奈地摇头。 凌紫对天意说:“令牌如此重要,还是交给凌逍保管更为妥当。” 天意觉得凌紫说得有道理,掏出令牌还给凌逍。 “珞遥怎么样了?” “比昨日好些,”凌紫说着转身回屋,“我去叫醒她。” 珞遥醒来,仍有些头重脚轻,一旁的凌紫问她:“你的表哥为何与官府勾结设下埋伏?” 珞遥一惊,昨日的种种险情竟都是“表哥”安排的,她喃喃地说道:“前些日管家说表哥不远千里来寻我,我正要进京,他愿陪同前往。” “你那表哥真是厉害,还想和我攀亲,幸亏我机灵!”天意得意地说。 “这么说他是官府的细作?” “是。这是刚从他身上搜出的令牌。”凌逍掏出虎头令牌,让珞遥看。 珞遥看罢一惊:难道丁管家也受了“表哥”蒙骗?还是说丁管家与“表哥”串通?带着许多的疑问,她跌跌撞撞向屋外走去。 “你做什么?”凌紫赶忙搀扶她。 “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他睡了,恐怕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天意说:“别再耽搁了,我们离开吧。” “你的意思——他死了?”珞遥没有明白天意的话。 “没有,没有,”天意忙摆着手说道:“我可不是杀人的恶魔,怎会对他下毒手?我给他吃了嗜睡的药,他睡了。” 珞遥坚持到上官义的房间,看他睡得安然无恙,问道:“可知他是受何人指使?” 凌逍低声说道:“童贯。” 珞遥愤愤不平地说:“又是这个奸贼!” “你可以走吗?”凌紫关心地问珞遥,“我们想速速离开此地。” “嗯。”珞遥虽是头蒙蒙的,但不可久留此地,耽误大家。 顺着去汴梁的路走了一日,他们四人来到一个小镇,找到客栈休息。 夜晚,毒伤未愈的珞遥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的心中存在很多疑惑:“表哥”是丁管家带来的,难道丁管家也是细作?若是那样,我必须告知叔父,以防丁管家在山寨中再有所图谋。如何告知叔父呢?若是返回扬州城,扬州城的官兵们正在追捕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辗转间,阿椋在房中扑棱着翅膀,珞遥在无奈中想到了办法:次日一早,珞遥借店家的笔墨,写个字条让叔父张博远小心提防丁管家,她将字条藏在阿椋的金羽之内,放阿椋回望崖山。 凌逍与天意来到凌紫与珞遥的房间,天意已向店主打听了集市的位置,他要去买马,凌逍对凌紫说:“你照顾珞遥,我们买了马匹便回。” 天意突然拦住凌逍,笑呵呵地说:“你留下照顾遥儿姑娘,我和凌紫去便是。” 珞遥气色见好,笑着说:“不用照顾我,我在此等待阿椋,你们同去吧。” 凌紫推脱,对天意说:“我不懂得马匹的优劣,你还是和逍儿去吧。” “我懂就行了。”天意拉着凌紫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我去买马,赶在阿椋之前回来,不会耽误赶路。” 凌逍看出天意没有让他同去的意思,便嘱咐他们:“你们要提防官兵。速去速回。” 天意与凌紫顺着乡间小路,向集市走去。 春意渐浓,乡间片片油菜花海,阵阵花香沁人心脾,天意恍惚间面前有了这样的画面:他是儿时的模样,他的小手被温柔的女子牵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在前面,三人徜徉在花海。他挣脱女子的手,去追赶一只蝴蝶,猛然间他摔倒了,感觉到有些痛,咧着嘴要哭。男子一个箭步跨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抱起,女子赶来,轻轻拍打他身上的泥土,男子女子都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咧开的嘴向上画了个弧度,可爱的笑脸灿烂得像当时的阳光一般。 画面温馨如昨,在他面前的男子女子却骤然不见,天意在田间四下张望,那个温柔的女子和英武的男子像浮云般飘散在记忆的深处。这些感觉朦朦胧胧,似曾发生过也似梦境般飘忽不定c转瞬即逝。 天意紧紧抓住凌紫的手,怕此刻如梦境也会转身消失。 美丽的田埂间,天意陶醉其间,真想一直就这样走下去:清凉的风,无际的天,祥和的花海,心上的人儿,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凌紫走到了他的前面,她拉着他,天意像是不走了,停在了田间。凌紫回过头去,天意温和地笑着,凌紫便问:“你笑什么?” “这里太美了,能住这该多好。” 凌紫四下望望,笑着说:“这里?田间怎么住呀,快赶路吧。” 天意依旧恋恋不舍的表情,说:“昨日我陪你阴曹地府走一趟,小鬼阎王怕了我,不敢留我们;今日你陪我人间天堂逛一逛,今生今世就想在这里住下,不走了。” “又胡说,”凌紫嘟着嘴,仍责怪地笑着,道:“哪有什么地府天堂?” 天意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说:“没有你的地方再好也是地府;有你的地方就是属于我的天堂。” 天意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他的表情极其诚恳,眼中放着的光好似倒影出了天堂的模样。凌紫被他的情绪感染,她静静地陪天意站在田埂之上。 一只淘气的田蛙忽然一跃而起,惊了发呆的凌紫,她侧身躲过田蛙,一转身竟转在了天意的怀中。许是惊喜来得太意外,天意愣住片刻,他低头看向凌紫,凌紫的目光与他的目光重合,四目交汇,万物遁形。凌紫心发慌脸发红,慌乱中她要推开天意,情不自已的天意却将她拥得更紧。凌紫越要挣脱,天意便将她拥得越紧,凌紫不再挣脱,她像一只乖巧的小兔伏在了天意的肩头。 世界安静下来的样子,原本是那么温暖c那么安全,远离了刀光剑影,不再有阴谋算计,就像有情人的怀抱,地不老天不荒,一念永恒,时光永驻。风吹过,花芬芳,多年久违了的幸福感此刻在彼此心中如花绽放 留在客栈中的凌逍关切地问珞遥:“你好些了吗?” 珞遥明媚一笑,说:“没事了。” 凌逍若有所思,而后表情郑重地对珞遥说:“感谢你前日冒死相救。” “无须言谢,我不会见死不救,何况——”珞遥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便说:“何况你也救过我。” 凌逍忽然眼中一亮,他低声问珞遥:“你可知道有一份上表的名录?” 珞遥点头说道:“上表的卷薄在我这里,交给你保管更为妥当。”说着拿起她的断水长剑,拧动剑柄,抖落出一张卷曲的卷簿。她将卷簿递给穆凌逍,说:“务必放好。” 凌逍将卷簿拿在手中,此卷薄为洗刷冤屈带来了更多希望,数月来他的奔波焦虑,此时仿佛随烟云消散。 凌逍返回屋中,掏出卷簿,一行行字件件事仔细默记于心中。午时已过,有人敲门,他将卷簿放入怀中,问:“谁?” “是我,珞遥。”凌逍开了门,珞遥端着一个瓦罐站在门前,爽朗地说道:“他们久去不归,我出去吃了些东西,也给你带了些。” 凌逍接过瓦罐,想到阿姊临走时还嘱咐他照顾珞遥,现在却让珞遥来送饭给他,不免惭愧说道:“多谢!我只顾背诵卷簿,竟忘记了时辰,还要劳烦你前来送饭。” 珞遥莞尔一笑,说:“不用客气,你快去吃吧,不要放凉了。” 珞遥的记忆中,从前猜测凌逍会变成吴先生那般迂腐的夫子,如今他的谦逊丝毫未变,磨难中又多了几分临危不乱的机智与当仁不让的勇敢。多年前的那个少年曾经救过她,尽管当时哥哥认定他是登徒子,而直觉告诉她,他是可以信赖的人;还是这个少年,在这最无助最危险的日子里和她站在了一起,让她在伸冤之路上看到了一线希望。 珞遥回房,窗边立着七彩的阿椋,扑棱棱飞来落在了珞遥的肩头,阿椋淡黄色的尖尖小嘴中重复着简单的话语:“有消息,有消息”。珞遥将阿椋捧在手心,金羽之内寻到张博远写来的字条:“婉儿与筠儿已归,丁聪劫走秦钟,筠儿已去寻你。” 丁聪竟然是细作,想来危险一直就在身边,幸好没有因为相信丁聪而连累叔父 珞遥提笔回复叔父:“遇到故人,一切安好。”,她将字条放入阿椋的金羽内,再次放飞阿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罗敷媚 笙歌散尽游人去 京城汴梁。翰林画院的画师张择端将一幅描画水陆集市之长卷呈上金銮殿,闹市风情蔓延在每一个角落,汴河繁华跃然纸上:疏林薄雾中,茅舍c草桥c老树c扁舟,骑马的c坐轿的c挑担的c赶驴的,往来穿梭。汴河之上船只千帆竞发c百舸争流。一只大船过桥,船夫们有用竹竿撑力的c有用长竿钩住桥梁的c有忙着将桅杆放下的,桥上还有人扔下绳索或是喊着口号助力船夫。桥的另一边,屋宇鳞次栉比,茶坊c酒肆c店铺c庙堂,星罗密布。其间行人摩肩接踵,三教九流无所不在恢宏中百千人物栩栩如生,细微处船帮暗钉隐没水中。 宋徽宗细细观赏c连连称赞,这位书画造诣颇深的文艺天子为此画作欣然题写“清明上河图”五个字,并钤上了双龙小印。 看不到边塞的烽火狼烟c想不到将至的乱世流离,徽宗只沉浸在画卷的热闹繁华中。他回到寝宫,怅然道:“朕最近忙于书画,竟然许久未到市集一转。” 徽宗身边的太监福贵眉开眼笑地凑上前说:“陛下想去集市,又有何难?奴婢马上差人备较辇,听说汴河一带夜市更为热闹,陛下用过晚膳前去,正是时候。” 宋徽宗先是微微颔首,却又想起了什么,不满地摇头道:“闹市喧杂,没有新意。” “陛下怕吵,奴婢把闲杂人等拦下,定让陛下尽兴。” 徽宗突然眼睛一亮,说:“朕在宫闱之内搭建一个集市,令宫女太监们来扮商贩,想来饶有趣味。” 福贵早已习惯徽宗的“奇思妙想”,连连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奴婢即刻差人去办。” 徽宗只一句话,宫女太监们就忙得团团转 几日后,仪香殿外宫墙之间,长长的走廊改名“金街”,汴河旁的集市完全照样搬进了宫内,一排排的瓦舍林立,挂上了各式招牌:潘家从食c李四茶店c马铛家羹c张家胡饼店c曹婆婆豆腐摊c燕儿巧装馆c王手美家店c窦家杂货铺c林家古玩店c宋五嫂奇货居各个店内物品琳琅满目c应有尽有。从偏殿找来没有见过陛下龙颜的宫女太监们,扮演着各家店主,后宫上千的妃嫔闲来无事在此充当游客买家,整个金街也是热闹非常。 这日,宋徽宗装成商贩在金街卖起了扇子。天气渐热,他学着市井商贩叫卖招揽买家,不一会儿就卖了两把团扇。 旁边那家卖伞的太监不认得徽宗,见他生意好得气人,便也扯开了嗓子,喊道:“一把油纸伞,挡住万般愁。卖伞卖伞,热天遮阳c雨天挡雨。” 徽宗一听,叫卖还用上诗词,那你可听好了:“‘起来花影下,扇子扑飞萤’,用了此扇蚊蝇不来!” 卖伞的太监绞尽脑汁:“‘伞下耳鬓语,遮雨又遮羞。’伞下同行,好事成双!” “‘白团扇子合欢裁,出水菱花镜面开。’扇来吉祥,扇来如意!” 卖伞太监说不过徽宗,只好喊道:“大伞十钱,风雨不怕;小伞轻便,算你白拿!” 宋徽宗心想:“你这赔本的买卖也敢做,那我可要拿绝活炫一炫了。”于是他说:“团扇题字c折扇送画,瘦金书法c只此一家。” 听到瘦金书法,围在一旁的人都赶忙跪地叩拜真龙天子,卖伞的太监这才明白刚刚顶撞的竟是宋徽宗!他大惊失色,胡乱地吆喝:“好聚不散,快来买扇。” 徽宗听了哈哈大笑 次日,徽宗穿一身破烂衣服c戴一顶脏帽子,装成疯疯癫癫的乞丐,向金街的女店主讨酒喝。装扮这家店主的宫女以前无端被徽宗责罚至偏殿当差,今日见其装成这个样子,有意报复他,就势拿起一把扫帚往外赶他。徽宗情急之下,喊道:“我是当今皇帝,你胆敢无理!” 遇上的宫女非同寻常的大胆,边打边骂:“穷叫花子还敢冒充皇帝,当今皇帝龙颜威武c才貌过人,岂是你能假扮的?” 宋徽宗挨了打还挺高兴,问:“朕真的很像叫花子吗?” “一个叫花子还有什么真假?” 徽宗大喜,认为他扮什么像什么,有极高表演天赋,叫来太监总管赏了宫女些银两。得了赏的宫女心想:“好好当差要挨罚,打他两下还有赏。当真该送个绰号给这位:‘欠打皇帝’!” 天意与凌紫来到集市,虽说这里是小乡镇,却也十分繁华。街市两边酒馆c茶楼c当铺c药庄c作坊,店面林立;零星的小商小贩,沿街叫卖。忙碌的人们擦肩而过:有挑着扁担赶路的,有驾着马车送货的,有闲庭信步的,还有驻足观赏的。 他们途经一处门前锣鼓喧闹,门上匾额写着两个大字“瓦肆”,一旁贴有花花绿绿的招子,看上去颇为引人。天意早就听说瓦肆里说书c论史c口技c皮影等剧热闹非凡,他要进去看个究竟。凌紫犹豫着,想早点买了马匹返回客栈。天色尚早,天意答应凌紫看一会儿便回去。 木质的几间大板房被勾栏拦住,两人交了几个铜钱进入瓦肆。二人寻到后面的空座位坐下,舞台的正中央,说书人正在讲《木兰辞》,表演口技者在一旁助兴。说书人讲到东市西市时瓦肆内市井喧嚣c说到朔气寒光时瓦肆内又是战鼓齐鸣,座上的宾客佛若身临其境。天意不停叫好,凌紫也沉浸在传奇故事的氛围里入了迷。 过了一会儿,说书人与表演口技者谢幕离去,凌紫竟看不见了天意。她赶忙站起去寻天意,却听得瓦肆内有吆喝声:“此曲献给来此观剧的紫姑娘。” 凌紫正猜测“紫姑娘”说得难道是自己?瓦肆内似有悠扬的笛声传来,舞台中央木偶戏中的小木偶随着节奏翩翩起舞,笛声之上诵诗一首: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吹笛人向凌紫走来,“笛声”越来越近,她看清吹奏美妙乐声的不是笛子,而是竹叶,那吹叶子的人正是天意。先前凌紫听天意说起要吹竹叶给她听,一直没有机会听他吹奏,没想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天意竟然将竹叶吹出了悠扬的曲调,凌紫一时间陶醉其间。 瓦肆内人头攒动,天意的表演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与他面对面时还没发觉,待到一旁有人叫好,凌紫环视左右,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二人,凌紫的脸上瞬间灼热起来,垂目不敢再看旁人。 天意想给凌紫一个惊喜,他悄悄去找店家商量,给了些银两便安排了这一幕表演。 吹奏完毕,天意紧随凌紫走出瓦肆,问道:“我吹奏得如何?” 凌紫的脸还红着,低声说道:“很是动听,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太过引人注目。” “明白了,下次单独吹给你听。”天意不禁心花怒放,那些日子练习吹叶子,再枯燥天意未曾放弃,想来苦练总算没有白费,凌紫赞赏的眼神便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他二人寻到卖马的商贩,挑了三匹价格公道的马儿,套好马车,返回客栈。 几近黄昏时分,阿椋飞回客栈落在珞遥的窗前,它的金羽之内有张博远写来的字条:“路长道险,定要小心谨慎。” 快马加鞭,凌逍四人星夜兼程,一连赶了几天路,算来不日既可抵达汴梁。 即将进京,如何应对城门捉拿穆凌紫与宫珞遥的官兵,几人边走边商量对策。 珞遥说:“城门口既然悬挂捉拿我和凌紫的告示,我想在进城时将我二人绑上,你们拿出童府令牌装作官府之人,如此蒙混过关,如何?” 凌逍当即说:“不妥。你们被抓进京,消息若是传到童府,引得注意后全城搜捕就会很被动。” 天意问穆凌逍:“有没有障眼之法,像变戏法那样不被他们看见?” 凌逍确实想过步罡决目c密咒契符c奇门遁术,但环境c内力缺一不可,一旦像上次“五行阵”那样失败,行迹暴露更为不妥。 一旁山花烂漫,望之如绣。马车之中的凌紫仔细观察花影树丛,她对天意和凌逍说:“山梁之上有‘野漆树’,此树叶有小毒,易致过敏而脸部浮肿。若是我们食用后容貌有变,可混入城中。” 听到凌紫要吃有毒的树叶,天意担心得嚷嚷起来:“不可不可。若是毒发不可治愈,该当如何?” 凌紫却很淡定:“我有分寸,况且还有师父的草药。” “虽是苦肉之计,但可一试。”珞遥赞同凌紫。 两个进京心切的女子无畏刀山火海,京都城门已望眼欲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思佳客 不妨随处一开颜 春意渐浓,宋徽宗在御花园游览,曲波青溪旁奇花闪灼,怪石嶙峋间树影婆娑。徽宗静听流泉拨雅韵c细品百花弄春风,正乐得其间,十公主姄婍上前请安:“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免礼,几日未见,姄婍越发出落得标致了。” “父皇拿孩儿说笑。”姄婍娇羞地说。 “十六岁乃碧玉之年,确也如花似玉。”宋徽宗看着姄婍边点头边夸赞,“前几日黛妃向朕提起要给你择选驸马,我已差内侍司去办了。” 姄婍嘟着嘴,娇嗔地说:“内侍司呈上来的名册罗列了许多人选,个个都是名门之后c将门虎子,母妃已然挑花了眼。儿我要亲自面试,挑选如意郎君。” 徽宗听了哈哈大笑,心想不愧是朕的女儿,很有主意。但女儿贵为一国公主,如此之举恐怕让人笑话,便说:“儿女婚配乃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你一个女儿家去选夫婿,成何体统?” 姄婍继续撒娇,晃着徽宗的手臂说:“谁知道选来的驸马是否称女儿的心?民间的女子都能抛绣球选佳婿,父皇想随便把女儿嫁出去吗?” 徽宗一向是没有威严的慈父,耐不住女儿的撒娇,想了想,便说:“朕有好办法,定能给朕选一个乘龙快婿。” 姄婍好奇地打问道:“父皇文韬武略,有什么好办法,说给女儿听听?” “即日起,朕在翰林画院设一个考场,广邀适龄的年青才俊,比文比武,你看这优胜者可否你般配?” 姄婍对这个提议还算满意,便笑着说:“父皇的办法听来不错,只是,女儿要看过这优胜者,才知道是否能做父皇的乘龙快婿。” 徽宗点头说:“放心吧,一定给你选个如意俊儿郎。” 姄婍听后露出惬心的笑意,跟父皇告辞,翩然离去。 宋徽宗继续闲游,他在长廊信步,听到朗朗的声音。徽宗循声驻足,不远处九皇子康王正在一棵垂杨柳下读诗。 此时春意正浓,花前柳下,吟诗诵词,颇有意境。 徽宗听得入神,康王转身看到父皇正在聆听他读诗,赶忙走上前来请安。 徽宗夸奖了康王,想起了刚才允诺姄婍的事,对康王说:“皇儿才学渊博,朕有一事,交由你去办。” 康王躬身行礼,说:“愿为父皇分忧。” 徽宗说:“姄婍到了谈婚论嫁之时,朕有意办一个‘选婿大赛’,比文比武,优胜者封为驸马。选拔之事你去督办。” 康王暗想:“选婿大赛?公布出去像是玩笑,万一没选到合适的驸马,岂不真成了笑话?”于是,他对徽宗说道:“父皇,儿臣定当尽力督办。只是这‘选婿大赛’听上去有损帝王威严,不如就叫‘英才大赛’如何?” 徽宗听了连连夸奖:“好名字!依你之见,要考什么方能显示‘英才’之名?” “‘文’可以考琴棋书画,‘武’可以考骑射功夫,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文’定要考书画,‘武’除了骑射之外,蹴鞠也可尝试,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 康王心想:“蹴鞠?难道是在给父皇选拔玩伴?”,但他的脸上露出的是赞许的神情,点头说:“父皇英明。” “记得要找年龄相当c面貌俊朗之人。”徽宗嘱咐康王道。 “儿臣谨记。” 汴梁城门口,珞遥已换回了女儿装与凌紫坐在马车之中,凌逍对盘查之人说:“我等奉命,媪相府内需要两名丫鬟,特选来两人带入城中。”说着掏出童府令牌晃了晃。 守门的兵卒掀起帘布向车内望一眼,那两名‘丫鬟’面如铜盆c口唇外翻,着实丑陋,当值的兵卒有些口吃却也要问:“你c你c你等确c确c确定这c这c这是选来的丫c丫c丫——” 没等他问完,天意不耐烦地说:“什么鸭c鸭c鸭?莫妨碍我回府复命。” 天意说完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凌逍等人进京后,为了不引人注目,找到一家偏僻的客栈住下,凌紫与珞遥涂用安真人炼制的蜂葵祛毒膏,很快褪去野漆树叶的余毒。 恢复容颜的珞遥为寻找哥哥,乔装打扮去到文杰一切可能去的地方:集市中做衣服的裁缝铺c修整兵器的铁匠铺c街角卖糖墩的杂铺没有人见过珞遥描述的那个年轻人。 珞遥在失望中渐渐心灰意冷,她思前想后要不要去找无敌,哥哥会躲在无敌的府上吗?珞遥推测,哥哥也许在走投无路时投奔到了无敌那里,但是无敌不会不告诉哥哥她的去向,依哥哥的性情怎可能不去望崖山寻她? 这些年无敌曾经为她做的改变,她没能接受;这些年无敌曾经为她做的付出,她无法偿还。珞遥心底里怕面对无敌,她知道她的靠近只会给他带来梦幻和更大的伤害。如今无敌的夫人是蔡京的女儿,蔡京是诬陷父亲的罪魁,她们之间横亘着不共戴天的仇恨,珞遥不想再把无敌搅和进来。 还有一个地方,珞遥要去问一问,即便她听凌逍说起,竹林贤居的吴先生不知道哥哥的下落,但竹林贤居中还有旁人,他们会有哥哥的消息吗? 珞遥与凌逍同去竹林贤居,珞遥等在竹林外,凌逍找到吴先生,将他随朱勔去苏杭应奉局的前后经过告知吴先生。他向恩师请教如何能够将取得的证据与上表卷簿交与徽宗过目,吴先生思量再三,表情凝重地说道:“徽宗一向信任蔡京与童贯等人,如今朝中少有人敢与之抗衡,能够将这些证据与卷簿交予徽宗已是难事。且没有证人,单凭这些证据,蔡京等人很容易辩驳,如此一来,翻案也是难上加难。” 吴先生的话很有道理,却令凌逍愁眉不展。吴先生又对凌逍说:“拿到证据实属不易,等待时机不失为最好的办法。”凌逍感谢恩师指点,悄悄将他叫到竹林外。 吴先生多年未见珞遥,曾经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只可惜家遭变故的她眉宇间多了些许忧愁。珞遥说道:“刚回汴梁时,兄长在街市上偶遇秦桑,先生可否悄悄打问那些旧时与我兄长交好的伙伴,他们可有我兄长的消息。” 吴先生直言:“悄悄去问那些弟子倒也无妨,但童贯等人遍布眼线,既然没有再通缉捉拿文杰,文杰的下落也就不容乐观。” 告别吴先生,珞遥与凌逍离开竹林贤居,回望曾经与哥哥一起度过无忧无虑时光的学堂,此刻物是人非,令人悲从中来。 听了吴先生的话,珞遥的情绪低落,一路上默默不语。凌逍跟在珞遥身后,那个苗条的身影在风中尤显单薄,她仿佛已不堪家破人亡的重负,落寞又憔悴。尽管凌逍认可吴先生的推断,他仍低声安慰道:“我猜测童贯等人为了拿回这份上表的名录,才急于通缉捉拿你和阿姊。既然文杰早早离京,手中没有名录,也许童贯等人并未顾及他。” 珞遥回望凌逍,她思索着眨眨眼,依然是焦虑的神情,说道:“听说兄长去接赴京上表的臣子,岂不是更危险?” 凌逍早已去找过珞遥所说的上表臣子岳连城,岳连城暴病而亡很是蹊跷,凌逍不忍说出实情,既然没有文杰死伤的消息,他也期待着奇迹发生。 凌逍面色沉静,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护送岳连成进京的不止有文杰,文杰一身的功夫,若是摆脱了危险,断不会在京逗留,如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听了凌逍的宽慰,珞遥微微点头,她仰望碧蓝的天际,黯然说道:“但愿哥哥能够平安地躲避在外。” 凌逍与珞遥回到客栈,天意看到凌逍取回来的火舞银龙枪,他拔出熔血剑的剑刃来对比枪的一端,不免惊诧说道:“看来你我缘分颇深,你的枪和我的剑竟是如此相像!” 那日山中遇到埋伏,混战中凌逍与珞遥并未留意到天意的熔血剑,此时珞遥也颇为惊诧,她问天意道:“你——是不是姓上官?” 天意无奈地说:“什么上官下官,我都不记得了。” 珞遥仔细看看天意,他的样子正符合大师叔儿子的年龄,难道真会这么巧——父亲找寻多年的大师叔之子竟与她同路进京?珞遥向天意说明她所知道的情况:“你的剑和他的枪是同一材质,这种材质又颇为少见。我听爹讲过,我的大师叔用的是一把血色的剑,他死于非难后他的儿子和剑都不知去向,但凭这把剑,你像是我的大师叔之子。” 天意一脸的蒙圈表情,抓耳挠腮地问道:“我怎么听不懂?他怎么会有和你师叔的剑相同颜色的枪,他也认得你的大师叔?” 凌逍漠然摇摇头,他并不知道珞遥曾经送给他的枪尖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珞遥想到了大师叔之子与她幼时的婚约,再看天意时觉得哭笑不得,她直接问道:“他虽不认得我的大师叔,却是机缘巧合,他的枪尖正是我师叔所赠。你随身有没有带着一只玉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照江梅 别来几度春风 面对珞遥的问题,天意茫然不解,他撇着嘴,问道:“没有。我一个大男人,怎会带着一只镯子?” 为何天意有这血色的剑却没有那只镯子,难道是认错了人?还是他也和她一样将镯子送了人?珞遥正在思索着,天意在一旁乐呵呵地对着凌紫说:“我真的没有什么镯子,要是有的话,我早就拿出来送给紫儿了!我都没送过她什么值钱的东西。” 凌紫柔柔地说道:“前几日你舍身相救,便是千金也难换。” 天意与凌紫深情一望,珞遥心中叹息:还好他没有那只做定情信物的镯子,如果有,岂不是让大家更加尴尬? 天意敛了美滋滋的笑意,他追问珞遥:“你说我是你师叔的儿子,我的家住何方?” “不知道。大师叔不在了,他的两个儿子也不知去向,听说他家里没有别人了。” “你说了等于没说嘛,就算我真的姓上官,还是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天意顿时没精打采起来。 凌逍凭借那把剑的颜色,相信珞遥的判断定有她的道理。看着一脸失落的天意,他安慰说:“别急,总会找到的。” 天意想想自己为找家人也是吃尽了苦头:有说他是鬼阎罗的,有叫他师兄哥哥的,现在又有说他姓上官的,天知道他到底是谁呀?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们都是一样的命苦:你找不到了哥哥,我找不到了家人,紫儿和逍儿也没有了家。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老天爷怎么这么狠心,怎么会让我们这样的好人都无家可归了?” 听了天意的话,几人的神情都不免哀怨惆怅,大家沉默不语使得屋内一时间气氛凝重。 天意随便发个牢骚,没想到大家的表情都很伤感,他嘻嘻一笑打破了沉默,说道:“还好,我得感谢老天爷,让我遇到紫儿这么好的姑娘。我现在想通了,不找家人了,她就是我的家人。” 听他说得这么直白,凌紫羞怯地低下了头。 天意又转身对珞遥说:“遥儿姑娘你别急着找哥哥了,如若你不嫌弃,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 珞遥瞪大眼睛看着天意,他和哥哥文杰一样的直爽,但忽然间要叫刚认得不久的他为“哥哥”,还是有几分别扭。 天意看珞遥发愣,以为她不情愿,赶忙自己打个圆场,说道:“没有哥哥也行。我看你们两个郎才女貌,也算有缘,组成个小家也就有了家,干什么非要跟老天爷较劲呢。” 天意注视着凌逍与珞遥,他二人的目光交汇后刻意躲闪,若即若离的表情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反对。一旁的凌紫对天意任意的点鸳鸯谱埋怨说道:“你又乱说!咱们商量一下如何去诉冤才是正事。” 四人商议决定:凌紫和珞遥不便抛头露面,她们在客栈等待,天意陪着凌逍在汴梁城内寻找可在朝中上表奏折的良臣旧友。 弯桥柳细,草薰风暖。两日过去,凌逍和天意无功而返。 第三日,月上柳枝头。 天色已晚,珞遥和凌紫还没有等到凌逍和天意回来,她们站在窗棂旁,眺望外面的巷道,远处树影婆娑,人影恍惚。自小在此长大,她们熟悉汴梁的道路,与其坐立不安的等待,两人决定分头去寻找凌逍和天意。 珞遥穿街走巷,渐渐来到了人头攒动的夜市。酒楼c茶坊c画舫c瓦肆这里烛火通明c亮如白昼,只可惜今非昔比:从前随家人一同游玩是多么的无忧无虑,欢喜惬意;如今到了这些熟悉的环境,繁华之景更让她徒增伤悲。 虽是伤悲,但珞遥不敢停留,她牵挂着要找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无忧无虑c用热情感染着每个人的天意;一个是沉稳冷静c用智慧保护着每个人的凌逍。 许是走得太急,珞遥一不留神与一个抱着大小包裹的人撞了个满怀,包裹掉落了一地,珞遥连忙俯身去帮着捡掉落的包裹。 “你不长眼呀!”对方怒不可遏的叫道。 “抱歉,抱歉。”宫珞遥一直道歉。 “碰坏了这些东西,你赔得起么?”对方捡着东西,嘴上仍旧不依不饶。 “恒子,你总是这般鲁莽!” 珞遥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正站在他们近前。少年面色如玉c锦袍加身,一看便知衣着华贵c器宇不凡的他不是商贾贵富c就是王公大臣,而掉东西的应该是他的仆人。 “九哥,是她撞得我!”仆人为自己申辩。 “是我冒失,抱歉!”珞遥把捡起的东西递与仆人,再次道歉,准备离开。 “想跑呀,”仆人气焰嚣张,一步挡在了珞遥前面,“若是东西坏了,你要赔的!” “休得无理!”少年不怒自威,看了仆人一眼,仆人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了脑袋,退让一旁,不再言语。 “下人鲁莽,是不是惊到姑娘了?”少年看着珞遥,一脸关切的询问。 这个少年非富即贵却言语温婉,倒是让珞遥吃惊,她礼貌地笑笑,说:“没有。” “下人多有得罪,见谅!” “公子多礼了,既然都无大碍,恕我先走一步。”珞遥说完转身要走。 夜色中的珞遥因为匆匆疾行而脸颊绯红,因为怕错过寻找之人而美目流盼。少年看她要离开,赶忙说:“请问姑娘芳名?” “不必了。萍水相逢,何须留名。”珞遥无心理会他,告辞离去 凌紫一路四下张望,无论人烟稀少的小巷还是车水马龙的闹市,都不曾寻得要找的人。约好的一个时辰回客栈,时间已到,她无奈地往回走。 突然,一个戴面具的人从黑暗处跳出来,“啊呀呀”的一声怪叫,张牙舞爪地站在了凌紫的面前。 凌紫一惊,手不自觉的抽出了无极剑。 “是我,是我!”面具摘下,竟是天意! “你吓死我了!”凌紫将手中的宝剑放回剑鞘。 天意顽皮地说道。“你是女中豪杰,还怕我这点雕虫小技?” 天意身后的凌逍抱着一个包裹,疾走两步问:“阿姊,你怎么出来了?” “等不到你们,急得我和珞遥只好分头来找。” 凌逍听到她们出来,有些不安的说:“我们快点回去吧!”。 三人一同疾步走着,凌紫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正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天意美滋滋的说,“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今日看到皇榜告示要选拔‘英才’。只要通过文武考核,就有机会面见陛下。”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个好消息一扫凌紫几日来的焦虑,“只是,你们要以什么身份去参加?” 天意兴奋地说道:“不是有童贯府上的令牌吗?听说童府有宦养的门生,不仅我和逍儿要去,给你们也准备了男儿装,明日我们一起去。” 凌紫表示疑惑,问道:“我也要参加选拔?” 凌逍答道:“见机行事。” 凌紫还是有所顾虑,又问:“会不会太显眼,引来麻烦?” 凌逍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想到在陛下的考场上捉拿嫌犯。” 凌紫点头,觉得此话有理。 “我有好东西给你,”天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香囊递给凌紫。空气中刹那间弥漫了各种花香。 “我说刚才怎么总能闻到花香?”凌紫边说边去接,香囊多得两只手捧不过来,掉在了地上。 凌逍帮忙捡起,笑道:“这么迫不及待!” 天意如释重负般地说道:“是呀,我的衣服里装满了香囊,现在香气熏得我都有些头痛了。” “你怎么买这么多?”凌紫看着花花绿绿的香囊有些哭笑不得。 “卖香囊的说了,香囊不仅能驱邪避虫,还可做定情信物。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气味,就一样买了一个。” 这一路上,凌紫仿佛已习惯了天意的直白,嗔怪地说:“你送的我都喜欢,以后不要乱买。” 从没有听凌紫说过这样的话,天意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我这香囊买得太值了,定是要把你拴住的!” 凌逍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说:“你们俩个说得热闹,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不用不用!逍儿一定是也想起了某个人,赶着回去送香囊呢!”天意喜形于色的调侃道 三人边说边返回到客栈,珞遥站在客栈门口的槐树下,正焦急的等待他们。 远远看到了珞遥,凌逍的心终于放下。珞遥看到他们三人在一起,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清风徐来,浓浓的花香四溢。 珞遥好奇地问:“今日怎么这么晚?这么大的香气,难道你们摘花去了?” 天意打趣地说:“确实和花有关,今天得知好消息,所以有人有礼物要送!” “在集市上碰巧有新鲜花瓣做的香囊——”凌逍本想找个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但被天意闹哄哄地一说,掏出香囊来递给珞遥,“送给你。” 珞遥接过香囊,凑近闻了闻,说道:“嗯,气若幽兰,很好闻。” “你喜欢就好。”凌逍的表情明亮,神采聚在他扬起的眉弯。 天意接着逗趣,说道:“店主可说了,此乃定情信物啊。” 听到天意这样说,珞遥抬起头看着凌逍。 凌逍的目光落在珞遥的脸颊上,月光轻洒下的珞遥肤如凝脂,目似晨星,嘴角荡漾着浅笑盈盈。 无惧刀枪的凌逍忽然在此刻有些慌,他敛了神采,认真解释道:“店主说此物驱邪避虫”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心思还总是藏着!”善于察言观色的天意用激将法,站在一旁等待凌逍说出他该说的话。 凌逍没有言语,这世间爱的表达方式不同:有让全世界听得到我爱你的声音,还有不需要言语传递的默契目光,珞遥,但愿你能懂 “好了,天意,”凌紫化解静默的场面,说:“快进屋说说‘英才’之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画堂春 相伴蝶穿花径 四人回到屋内,说起明日参赛之事,凌逍打开包裹,对凌紫说:“这是刚才在集市上买的襕衫,你明日可女扮男装同往。” 对珞遥而言女扮男装早已驾轻就熟,凌紫格外兴奋地说:“我也能女扮男装?我真羡慕遥儿姑娘,可以穿出朗朗英气。” 珞遥展颜一笑说道:“紫儿姐姐也没问题。” 天意却摇摇头,说道:“其实我倒有些担心,她的长相一看就是女子。” 珞遥眨眨眼看着天意,心说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像男子? 天意被珞遥直爽的目光瞪着,感觉到刚刚的话唐突,便说:“我的意思是她比你像女子不,不,是你比她穿得像男子不,不,不” 天意急得“呸c呸”两声,说:“怎么说不明白了,我只是想说你二人不太一样:你行事利落c机灵敏锐,不像紫儿看上去大风一吹就能倒。哪个男子像她这般柔美?” 凌紫没有理睬天意泼来的冷水,她抖开襕衫看看,说道:“《木兰辞》中的花木兰从军多年未被发现,只要小心行事,我也可以。” 天意扬了眉,俯视凌紫,不屑地说:“可是我听过《木兰辞》,买马和马的行头竟然跑了东市c西市c南市和北市,这显然是女子所为,不是不懂行就是喜欢逛店;还有辞中讲得很清楚——木兰无长胸(兄),她一定长得魁梧的像个男子。” 换凌紫瞪着天意了,她红着脸,说道:“又乱说!你越来越像个登徒子了。” 天意理直气壮地还在狡辩,说:“我怎么是登徒子?明明是《木兰辞》里讲的嘛!” 凌紫不好意思解释,又气不过,边说着边娇嗔地拍打天意:“不许乱说!不许乱说!” 天意绕着凌逍躲避凌紫的追打,凌逍无语地站在原地,若干年前第一次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也被人说是登徒子!往事依稀,却无法回到无忧无虑的从前。 珞遥拦住凌紫,问:“明日我们要参加选拔吗?” 凌逍在一旁答道:“不用。皇榜上说年少有志者皆可参加,观摩者中有不服比赛获胜者,可以再挑战。” 天意却嚷嚷起来:“她们也可参加,只要我们之中有一人夺魁就能面见陛下。” 凌逍仍有顾虑,说道:“如此女扮男装获胜,怕有欺君之罪。明日还是见机行事。” “我先去试试这男儿装。”凌紫说着,拉着宫珞遥的手回她们的房间。 不一会儿,素装束发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凌逍和天意面前:虽是面容靓丽,但白袍广袖的男儿装让凌紫有了几分磊落的气概 次日,晨光熹微中,四人出发,说话间来到翰林画院。 往日写书作画的庭院幽静别致,今日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门前还排着一个不成形的队伍。四个侍卫拦在门口检查参赛者,凌紫不禁有些紧张。凌逍一如既往的从容,他与天意一左一右将她们护在中间。到他们要入场,天意漫不经心的从怀中掏出虎头令牌,在侍卫面前晃了晃。 侍卫看这位少年一脸的高傲,再仔细看看他手中的令牌,虎头纹路之上刻着一个“童”字,侍卫想:媪相童贯的门生大多是武夫,没想到眼前的几位却还算俊秀。 天意口气张狂的问:“看够了没有?” 有一个侍卫问道:“怎么童府来了这么多人?” 天意斜睨着问话的那位侍卫:“难道还限制人数?” 这个侍卫满脸堆笑地说:“不限制。——童府的人长得都不错。” 天意摆摆手,说:“那兄弟们就进去了! 第一关顺利通过,他们来到考场大院,院内中央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的条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考生陆续落座,围观者拦于院旁的甬道边,凌紫和珞遥远远观望。 时辰一到,知贡举拿着陛下亲自命题的诏书前来宣读:“今日‘文考’。三个时辰内完成一幅山水画作,题目是:‘踏花归来马蹄香’。” 漏刻开始计时,参赛的选手们忙碌起来。 珞遥远远看到穆凌逍在专注作画,也不知道他画得如何;而天意时不时四下张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宫珞遥想:“‘踏花归来马蹄香’这个题目听上去不难,但越是不难越不容易脱颖而出,因为花儿草儿c马儿鸟儿这些景物在山水画中只做基础。怎样才把‘马蹄香’这无形的气味生动活泼地显现出来呢?有了” 终于等到凌逍抬头,好像向观摩的人群看来,表情倒也轻松,珞遥将双手交叉置于面庞边,轻轻扇动手指,向凌逍传达她的创意。 凌逍看到远处的珞遥将手做出一个蝶形,轻轻摆动像是蝶儿起舞。他瞬间会意,心里不禁赞叹:“珞遥就像一只翩翩的蝶儿,如果不是家遭变故,她在花间嬉戏应是这世间最美的春色。”他拿起笔,在扬起的一只马蹄上点缀了碎落的花瓣,一旁画上了几只流连飞舞的七彩玉蝶。他的画卷早已行云流水美不胜收,有玉蝶的衬托更是画龙点睛完美无缺。 凌逍再次提笔,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让珞遥喜上眉梢。突然面前一位身着朝服的人挡住了她的视线,此人笑眯眯地打量着她,看上去颇为眼熟。 “这位公子,借一步说话。”听到来人的语气温婉却不失威严,珞遥认出了他是昨日夜市遇上的“九哥”! 凌紫在一旁拉住了珞遥,轻轻摇头示意她别走。 尽管不愿意,但“九哥”的那件朝服比他的语气更威严,无奈的珞遥只能跟在“九哥”身后。 “这么霉运!”珞遥边走边想,“我该不会被他认出女扮男装,抓去问罪吧。无论如何,只要不牵连其他人就好” “我们是不是见过?”绕过大院,在幽静的内院门前,“九哥”停下了脚步。 “大人一定是认错人了。”珞遥故意低哑着嗓音说话。 “真的吗?”“九哥”目不转睛地盯着珞遥。 珞遥不敢多说话,轻轻的点头。 “九哥”虽笑得很温和,珞遥却感到了一丝不祥。 猛然间“九哥”抬起手——猝不及防,珞遥的发束被拽下,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般倾泻下来。 看着秀发垂肩一脸惊愕的宫珞遥,“九哥”的嘴角划出狡黠的笑意,随即他大喊了一声:“恒子!” 昨晚遇到的那个叫恒子的仆人一溜小跑出现在他们面前。 “去把我殿内翡玉匣里的凤头钗取来。”“九哥”对恒子说,转而又对珞遥说:“在下无心冒犯,姑娘昨日说你我‘萍水相逢’,今日你我又见,看来缘分甚深。姑娘稍安勿躁,在此等候,下一场比试结束你再离开。” “九哥”叫来了侍卫,轻声对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去。侍卫们把珞遥请进了偏院,等“九哥”走远,他们打量着宫珞遥,一个问:“你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还认识康王殿下,用得着女扮男装来凑这热闹嘛?” 另一个点头,嬉皮笑脸地说:“长得挺好,要是给康王当个侧福晋,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珞遥听了他们的胡言乱语,气愤地瞪了他们一眼,心中暗想:“原来遇上的是九皇子康王,他把我留下要做什么?我该不该想办法逃跑呢?”珞遥望向偏院的围墙,围墙有近两人高,若是没有人阻拦,她应该能翻过去。眼前这两个侍卫盯着她还带着刀,若是硬闯,恐要发生冲突,影响前院考试的进行。还有,刚才康王已看到她和凌紫在一起,若是她跑了,凌紫能不能脱身?想到这些,珞遥把发束扎好,决定静观其变。 时间在等待中越发漫长。 焦灼中,门开了,康王走了进来,对侍卫说:“你们先去吧。” 侍卫点头出门,临走还把门给带上,这让心存芥蒂的珞遥更加紧张。 “姑娘,多有得罪了,”康王依旧温文尔雅,说:“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名姓,为何来此参加比赛?” 珞遥不知道这位康王问话有何用意,此时言语稍有不慎,恐有欺君之罪。 康王寻思:幸好此人没有参加比赛,如若让她得了头魁,选出了女驸马,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看到珞遥举止戒备,不言不语,康王说:“刚才拿下你的发冠,实乃无心之举,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这个头钗双凤衔玉,送与你当做赔礼,若是明日再来只管戴着它c着女儿装就好。” 珞遥没有接过凤头钗,她不亢不卑地开口说:“不必了,我只怕女儿装进不了这个大门。” “莫担心,这个玉牌你拿着,就是进皇宫也无人敢阻拦。”说着,康王从腰间绶带上解下一个腰牌递与宫珞遥。 珞遥想:“‘无功不受禄’,这些断不能接受!”但转念间又有所动摇:“万一凌逍他二人比赛没有获胜,腰牌可进皇宫,不得已时也算面圣诉冤的好办法。”她接过腰牌,说:“谢过大人,凤头钗金凤玉珠,小女子难承其重。我先收下此腰牌,不日也会还与大人!” 看到珞遥接过了腰牌,康王觉得惊奇,心想:“放着价值连城的凤头钗不要,急着拿腰牌作何用处?真是个奇女子!” 握着腰牌,珞遥快步离开偏院,康王在后面喊道:“明日在下在这里等姑娘。” 珞遥回到甬道旁,拉住凌紫,边向外走边悄声说:“咱们先走吧。” 凌紫着急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遇上一点点麻烦,先回去再说。”出了翰林画院,珞遥发现有人跟踪她们,对汴梁还算熟悉的她三转两转想甩掉“尾巴”,她与凌紫步履如飞地穿过大街小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西江月 低眉信手巧功夫 夜色微澜,星光初泛。 凌逍与天意回到客栈,看到珞遥和凌紫等在房中,天意抱怨的说:“这文试实在糟糕,我还想着不行让你们替我,没想到你们倒先走了!” 凌紫解释道:“珞遥遇到知贡举的盘问,还好有惊无险,你就别添乱了。” 凌逍赶忙问:“作诗词歌赋时没有看到珞遥,发生了什么事?” 珞遥轻描淡写地说:“前日集市找寻你们时撞到了一个人,今日碰巧遇见,询问我来做什么,我什么都没说。我想只要明日我不去,没有大碍。” 天意听了,很不情愿地说道:“明日你们不去,也不知道考些什么,我着实没有信心。今日作画,我画的马儿就像驴,再考诗词歌赋时只好写了首诗夸了夸骑驴的自己。” “你还会写诗呢?真不简单!”凌紫用惊奇的目光打量天意。 “我写的诗不强,但是看到知贡举拿着另一位考生的诗,我就放心了。” 凌紫好奇地问:“你作的什么诗?” “我看前面那位兄台写的是:“踏花归来马蹄香,前面蹲着一头狼。马儿见状真慌张,掉头逃命很疯狂。” 凌紫忍俊不禁。 “我的诗就好多了:‘踏花归来马蹄香,丫鬟仆人站两旁。管家夸我俊秀郎,我道管家眼力棒。’” 凌紫等人听罢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徽宗细细品味龙案之上的一张张画卷首首诗词,他的目光被一个少年纵马驰骋c几只蝴蝶追逐着扬起的马蹄翩跹飞舞的画作所吸引——一旁附词《蝶恋花》: “踏花归来马蹄香,天高云淡,蝶舞映罗裳。碧波如镜铺斜阳,鱼跃鸢飞燕成双。 梦回故里月满窗,物是人非,风过夜犹凉。慷慨壮志崎路长,年少不可负春光。” “年少不可负春光”与画面上少年轩昂的气宇相得益彰,徽宗称赞:“好一个英姿少年!” 次日,凌逍与天意来到翰林画院。今天的院内没有了条桌,而是竖起了长长一排箭靶。看到箭靶,天意高兴地跳起来,说:“终于到了我一显身手的时候!” 看到先前还没精打采的天意来了精神,穆凌逍也斗志昂扬。 “陛下驾到!”随着喊声庄严,御驾的队伍进门,浩浩荡荡穿过甬道,来到观礼台前。 康王迎驾,一脸殷勤地说:“儿臣恭请圣安。不知父皇亲临,有失远迎。” 宋徽宗摆摆手说:“免礼!朕昨日就想来凑个热闹,不想一个接一个奏本,甚是恼人。今日早朝命人直接宣读‘无事退朝’,朕才得以脱身。” 康王连忙说:“父皇日理万机,来此确也难得!” 宋徽宗笑道:“昨日朕看过诗画,前三名的人选已在朕心中,今日亲自督战,望能在此三人中选出佳婿。” 康王点头,请宋徽宗上坐。 凌逍叹息今日没有带来蔡京等人贪赃枉法的罪证,错过了面圣诉冤的绝好机会,唯寄希望此番大赛拔得头筹。参赛者们见到龙颜,个个摩拳擦掌,接下来的比赛都是志在必得。 第一场比赛开始。每人十支箭,射中靶心多者为胜。 凌逍坐在战马之上,左手持弓c右手勾弦,心无旁骛,瞄准箭靶,一箭命中靶心。这样十箭下来,唯有一箭未射中靶心,引得观赛者连连称赞。 康王点头,对宋徽宗说:“父皇,我看此人画作上佳,今日骑射技艺超群,已在大赛之中脱颖而出!” 徽宗点头默许。 天意出场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没有站在指定位置,而是驾马儿一溜小跑,去到指定位置十米以外,弯弓射箭,箭指靶心。 众人喝彩。 射过一箭后,天意驾着马儿继续向远处奔跑,搭弓拉弦,突然回头,他手中的箭飞出弓弦,箭与靶心像是安上了磁石般牢牢相吸。 这哪里是比赛?天意仿佛在自家花园游玩,射只箭像随手摘朵花般轻松。这样一连表演了九箭,剩下一箭,如果未射中靶心,即与骑射第一的凌逍战平。 在场观赛者无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天意驾着马儿回到指定位置,他抬手拉弓瞄准,在这紧张的时刻,他突然把手放下c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观赛者忍不住窃窃私语,猜测他难道要放弃比赛。只见持弓的少年眼睛眯得狭长,却依然有亮亮的光从眼缝中透出来,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有迷离的神情。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高高抛向空中,铜钱在上下翻飞之际,他左手拉弓,右手放箭,“嗖”地一声,箭镞穿过坠落着的铜钱方孔,在空中划出笔直一道银线飞向靶心,红红的靶心被铜钱完完全全覆盖,瞬间消失不见。 观赛的人群发出阵阵喝彩声。 宋徽宗不禁夸赞:“我朝真是藏龙卧虎,奇人辈出!” 第二场武考为蹴鞠大赛。一对一对抗,先进三球者胜。 凌逍得知是蹴鞠比赛,心下没底,只能尽力一搏。可惜他出场失利,被一个大汉抢先连进三球。 赢过凌逍的大汉气势威武,天意站在他的面前如临大敌。天意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上阵,看来毫无胜算的他在心中不停祷告:“求玉皇大帝保佑——派来天兵天将助我神威c天兵天将助我神威” 比赛开始,天意的表现却又令众人瞠目咋舌:蹴球像是贴在了他身上,上下游走,大汉竟无从近身。兜兜转转之间,天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轻而易举就赢了大汉! 后面的比赛,天意从未想过能如此神奇:在蹴鞠场上他如入无人之地,时而金钩灌月c时而风驰流星;时而旱地拾鱼c时而旋转飞燕。如此游刃有余,徽宗看着连声叫好。 “难道我真是天神下凡,我的祷告惊动了天兵天将前来助阵?”两场武考比赛都拿到第一的天意小声嘀咕着。 徽宗指着天意对康王说:“今日朕来得及时,真是大开眼界,此人武艺了得,‘英才’非他莫属。” 康王虽是点头附和,却还有勉为其难的表情,他怯怯地问:“此人今日甚是英勇,只可惜昨日未有上佳表现。他旁边那位少年除了蹴鞠比赛外倒是文武双全,不知父皇作何考虑?” 徽宗略作思考,说:“两人一个是文考第一个是武考第一,可谓不分伯仲。不如再出一题考他二人,看可否分出高下。” 康王爽快地称赞:“父皇所言极是。” “刚才比赛甚是紧张,今日再考尽管轻松些。” “父皇,儿臣提议猜字猜谜,颇为轻松。” 徽宗沉思片刻,低声对康王耳语:“你看接下来猜人如何?” 新添的第三场比赛在穆凌逍与天意之间展开,因为不论谁获胜都达到面圣诉冤的目的,他二人便轻松了许多。 比赛开始,画院正中的台子上走来几位翩翩少女,她们个个衣着华丽c笑意盈盈。场下喧闹起来,围观者交头接耳起来,有猜测考试题目的c有对少女们评头论足的。 知贡举上前宣读:“肃静c肃静——在此十位妙龄女子中有一位是公主,请并列第一名的二人前来辨出。” 凌逍走上台子转了一圈,他一向不擅长察言观色,尤其不近女色,挑出公主对他来说确有难度。凌逍心想:“公主应是气质高雅,看这其他人都喜滋滋地笑着,那个不笑的姑娘颇为颐指气使,定是公主了。” 天意也绕着台子转了一圈,心想:“这几个人都长得好看得像是一个妈生的c姹紫嫣红的着装又让人眼花缭乱,公主究竟是哪一个呢?算来公主是九五之尊,不是第五个就是第九个,我来看看仔细。”天意又绕着台子转了一圈,看的留心想的仔细:“第五个?还是第九个?不对,怎么少一个,不是说十个吗?再数一遍,难道是第十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醉东风 鸿雁在云鱼在水 凌逍和天意分别公布答案:第三位是公主,没出场的第十位是公主。 徽宗满意的笑道:“还是武状元眼力非凡,能够无中生有,此‘英才’当仁不让。” 知贡举高声宣读:“‘英才大赛’选拔,第一名天意,第二名沈凌逍,第三名孙正道。沈凌逍c孙正道明日可在翰林画院听差”知贡举说着上前,对天意奴颜婢色:“恭喜驸马,贺喜驸马。下官即刻差人陪同驸马入住驿馆,明日面见公主。” “什么驸马?什么面见公主?”天意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突然被浇了一团雾水。 知贡举解释道:“承蒙我主隆恩,‘英才大赛’获胜者即是驸马人选,明日一早便可觐见公主。” “什么?”天意差点没被气得晕过去,心想这皇上老儿还真会耍人玩! 一旁的凌逍也对此感到诧异。 凌逍和天意身后跟着官差,返回客栈。天意发着牢骚:“怎么会这样?我想替你们递状纸,却不想入宫当什么驸马。” 凌逍低声对天意说:“今日突发的事情太多,依我猜测:你或许真是童府之人。如果你和童贯等人沾亲带故,在你记不起往事时与他们为敌,我们便是乘你之危利用了你。如此一来我们和童贯这伙奸贼有何区别?” “你别胡说!我是好人,怎么可能和他们沾亲带故?” “我没有胡说,依你的蹴鞠技艺和珞遥那位假“表哥”曾称呼你为师弟,你极有可能来自童府。” “今日赛场上会蹴鞠的又不只我一人,难道他们都是童府之人?”天意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般,说着:“绝不可能!我不认识他们。” “你不信我,可以去童府问问。” 面对凌逍的提议,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意竟然惧怕起来,比刚刚知道要让他去当驸马还恐慌!他的大脑飞速旋转:万一真当上了驸马,起码还可以去替凌紫伸冤,至少凌紫会感念他;若是他是童府的人,凌紫一定会恨他,和他再不往来!天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想起珞遥那个假“表哥”曾说他的名字叫做“秦大山”,便说道:“我本名秦大山,定不会是童府的人。” 凌逍的眉毛轻扬,问道:“当真?” 天意笃定地说:“是,你别胡乱猜疑了,赶紧替我想想如何能进宫而不当驸马吧。” 说话间,客栈就在眼前,凌逍说:“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天意进房把官差拦在外面,说:“你们等等。我收拾一下。”随即把房门关了。 珞遥和凌紫上前,凌紫问:“是谁获胜了吗?” 珞遥肯定地说:“一定是,官差都跟来了。” 天意满脸倦容c无精打采地问:“有两个消息告诉你们,要听哪一个?” 凌紫急切说道:“别卖关子,快说说看,有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获胜了,坏消息是居然让我去当驸马,明日就要面见公主!” “驸马?怎么可能?”凌紫和珞遥都吃了一惊。 天意委屈又气愤地说:“虽说能见陛下伸冤了,但不能让我卖身求荣吧,我不想去!” 凌逍安慰道:“别急,我们想想对策。” 天意的眼睛放光,边说边去取宝剑:“咱们一起冲出去吧,逃离汴梁,先不要伸冤了!” 凌逍拦住天意:“若是违抗圣旨硬闯,只会罪加一等。” 天意情绪激动地说道:“我也想助你们伸冤,但我真的不想进宫!” 凌紫咬了咬牙,说:“明日你去面见公主,公主若是如花似玉,你做了驸马从此飞黄腾达,岂不是美事一桩?” “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天意着急地说,“本想参赛不仅可以帮你诉冤,还能博得功名让你日后随我享福,如今却拿我说笑!” 珞遥一直在沉思,想着要不要把康王的腰牌拿出来,但是拿出腰牌天意就能免去做驸马吗?拿出腰牌他们就可闯入宫中去面圣吗? 凌紫咬着唇,低声说:“明日你见到公主就说已有妻室,不能再做驸马,她难道还能逼婚不成?” 凌逍点头赞同,猜测说道:“这样也好。我在翰林画院听差,陛下喜爱书画,或许有机会面圣。” “好,我去了见机行事。”天意满脸不情愿地去收拾行装,带着他们三人去往驿馆。 差官看着天意这一群人,心里不高兴却不敢训斥,婉转说道:“驿馆不比客栈,闲杂人等不便同往。” 天意心中闷闷不乐,桀骜写在脸上,反问道:“我是要去当驸马爷,带几个仆人都不行吗?” 差官不敢再多话,领着他们来到驿馆。 一夜无眠。 天未亮,天意找来阿椋的鸟屎,忍者刺鼻的气味抹到了衣服上,又在犄角旮旯蹭了些灰土在脸上c发间。拿出铜镜一照,真像个叫花子!天意嘴里嘀咕着:“竟敢耍我玩,我就陪你们玩玩!” 辰时刚过,差官已备好较辇,请出天意。差官看到灰头土脸的天意很是吃惊:“这位未来的驸马爷是要进宫呀,还是要去丐帮当帮主?” 不远处,公主殿内的太监已在宫门外等候,看到车马走来,对着未来的驸马笑脸相迎。走近了,看仔细了,太监也是诧异,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天意跟在太监身后,步入宫内。晨曦中,玉石铺就的地面闪烁耀目的白光,一条无边的大道通向座座殿宇。相似的殿宇红砖碧瓦,天意看来却并非温暖惬意,那一块块砖片片瓦堆彻出孤傲清冷的姿态像极了他想象中的公主。绕过玉栏画廊,太监领着天意进入一处幽静庭院,跟着进入一个纱幔低垂c檀香袅袅的房间。 太监转身对天意说:“先沐浴更衣吧,随后杂家再带你面见十公主。” “沐浴更衣?岂不枉费了我精心准备的‘妆容’?”天意想着,便说:“在下不能沐浴,我的腿脚有风寒病,沾了水就抽筋,动弹不得。” 太监听了越发嫌弃,斜视着他说:“年纪轻轻,毛病真不少!那就拿娟帕擦擦干净,赶紧更衣吧。” 天意无奈地换上了锦袍。太监看后还不满意,拿着娟帕把天意的头发和脸上的土又拍又蹭,直到弄得干净清爽了,太监得意地说:“嗯,行了——还有几分姿色。” 天意怨恨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地跟在他身后。 走出这个房间,绕过长廊,来到金碧辉煌的大殿。太监安排天意在殿内候着,宫女下去,不一会儿,听到宣读声:“公主驾到!” 天意站起来,瞥了走进殿来雍容华贵的少女一眼,有气无力地躬身请安:“公主——千岁千千岁!” 今日的十公主姄婍特意细着粉黛c巧挽云髻,一件粉紫色的绫缣锦衣外搭金色霞帔,金粉华衣与金色大殿交映生辉。 “免礼!赐座!”姄婍边说边盯着面前的这位少年看,这位准“驸马”五官如塑c明眸皓齿,倒也俊朗。但见闪烁华彩的绸缎加身,却是一脸倦容,病恹恹的样子。 姄婍在大殿的正座上坐好,俯视着天意问:“听说你是文武双全,人中奇才!不知如何称呼?” “天意:苍天的天c心意的意。” “莫不是‘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的天意?倒也有趣儿。”姄婍用丝帕掩嘴轻笑。 天意用余光扫了一眼姄婍,心说:“少见多怪,有什么可笑!” 这时,一位小宫女端了两杯香茗进来,先是呈到了公主面前,而后走向天意。 天意心生一计:他直勾勾的盯着宫女,然后起身夸张地围着她转了一圈,又凑近她边点头边说:“香!真香!” 小宫女将香茗放在一旁的桌上,快速避让退出大殿,天意仍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背影。 姄婍面色微愠,清了清嗓子,又问:“天意,此次文武比试,父皇夸赞你的骑射百发百中,不知你在哪里练就如此高超技能?” “公主有所不知,在下从小就喜欢吃野味,没事儿就上山抓个鸡逮个兔,因此熟能生巧。”天意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表情,得意地说。 姄婍轻轻撇撇嘴,继续问道:“文考时父皇亲自出的题目‘踏花归来马蹄香’,你是如何作画c又是如何赋诗的?” “不瞒公主,在下一向不喜书画,画得马儿就像驴,所赋诗句还算贴切。” “说来听听。”说到诗词歌赋,姄婍来了兴致,端起了香茗轻抿一口。 “踏花归来马蹄香,丫鬟仆人站两旁。管家夸我俊秀郎,我道管家眼力棒。” 姄婍没咽下的那口香茗喷出来,她连忙用丝帕捂了捂嘴,说“依此看来,父皇说你文武双全有些言过其实了。” “我的蹴鞠水平高呀,公主若是不信,现在拿一蹴球来,我保证能把它踢到——”天意说着站起来,四下张望,跃跃欲试指着茶杯说:“踢到公主那香茗杯盏之中。” “不必了,”姄婍压了压心中怒火,缓缓地说:“本宫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金缕歌 我见青山多妩媚 天意看公主的脸色,心知他的“装傻充愣”之计得逞。没想到如此顺利摆脱困境,他步履轻松回到驿馆。凌逍已去翰林画院听差,驿馆中只留下珞遥和凌紫。 凌紫心神不宁的在房内踱来踱去,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跑来问天意:“公主怎样?她都说什么了?” 天意故作愁眉苦脸,看着凌紫说:“公主夸我才貌双全,让我即刻收拾行李,准备入宫拜堂成亲。” “啊?真的吗?”凌紫感伤的神情不言而喻。 “当然是假的了,公主听我答了几句话后没有用棍子打我,算是大度了!你们有所不知——”天意装不下去了,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在宫中的无赖之举 福宁宫外,百花含蕾,千枝泛翠。 无心观赏美景,十公主姄婍气得小脸绯红,等待着父皇早朝归来。 “皇上回宫!”太监开道,徽宗走出较辇。 “给父皇请安!父皇,”姄婍迎上前,委屈地喊着:“你要替孩儿做主! 徽宗宠溺的看着姄婍,问:“何事烦恼呀?” 姄婍眼泛泪花,说道:“父皇从哪儿给孩儿选来了如此一个驸马!” 徽宗不明白地问道:“怎么?见过了准驸马,可称你意?” “真是一个举止轻浮c言语无理的人中奇才!”姄婍此刻一想起“驸马”仍旧怒火中烧。 徽宗问道:“这么说,不如你意?” “岂止不如我意,那无赖还要把蹴球踢到我杯中!”姄婍埋怨的看了徽宗一眼,继续说:“想我偌大的宋朝竟然连个驸马都挑选不出!” 徽宗被女儿一说,感觉颜面无光,哄劝道:“怎说没有驸马人选,还有两个年轻才俊,已在翰林画院听差。那屈居第二之人书画了得c箭术精湛,确有夺锦之才。” “又来哄骗女儿!前一次就说文武双全,谁料来的是个泼皮无赖,枉费我一早梳妆打扮!” 徽宗上下打量姄婍,连连点头:“果然今日花容月貌c艳压群芳!朕即刻差人安排你与那少年才俊见面。” 凌逍一早去了翰林画院,画院平日里并不繁忙,他细细地打问了解到:极喜工笔的徽宗会御驾亲临画院,有时带着得意之作让画工们欣赏,有时也会亲自品评画工们的佳作。这对凌逍来说是天大的好讯息,若是天意不能面圣,他在画院里还有机会。 日近晌午,太监忽然来到画院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凌逍即刻进宫面圣。” 面圣来的如此意外,一路之上穆凌逍暗自思量:“如此火急火燎究竟所为何事?是天意出了什么事吗?” 待得知要面见十公主,穆凌逍猜到许是天意已被“淘汰”,公主仍不死心,他心想:“天意如何被淘汰的呢?难道是凌紫提议已有妻室一说c公主不愿逼婚?” 大殿之上,十公主姄婍正襟危坐,俯视来人:他身着烟色长袍,腰间扎湖蓝色蛛纹带,镶碧鎏金冠束着黑发,温润俊朗中透着儒雅,文韬武略完全浸润在他的气质中。 姄婍琢磨:“父皇挑的人选倒是都顺眼,但不知是否又是一个绣花枕头般的草包?” 穆凌逍拜见公主,表情肃穆地站立在殿内。 “赐座!”姄婍想起刚才那个草包就没有好气地问:“下面所坐何人?” “在下通议大夫穆正恩之子——穆凌逍。” “穆凌逍?好名字,”姄婍轻轻赞叹,听名字就比叫天意强,“你擅长书画?” “在下不才,略懂一二。” “还挺谦虚!”姄婍心想,她继续说道:“把你写的诗词读来听听。” 穆凌逍没有回答公主的问话,而是义正言辞地说:“在下本无心参加此次大赛,更无意做驸马。因家父遭人陷害c父亲含冤以死明志,在下只得进宫面圣以洗刷冤屈。” 姄婍想:“今天什么日子?都来些奇怪的人!听他的意思——”,停顿了片刻,姄婍问:“你无意做驸马,难道是本宫还配不上你?”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家中已有妻室。”迫不得已的说谎让穆凌逍心怀忐忑。 姄婍倒是从容,说道:“那有何妨?历来公主金枝玉叶,只做正室。” “在下只求洗刷冤屈,无心再谈论婚嫁。” 说话间,敬茶的小宫女走到穆凌逍面前,想到刚才那位公子的纠缠,小宫女不禁慌张,手微微一抖,茶水洒到了凌逍的锦袍之上。 姄婍不悦,从座位上走下来,责备宫女:“怎么如此冒失!” 凌逍站起,拂去水渍,看到一旁面露胆怯之色的宫女,他淡然说道:“无碍!” 姄婍走近,打量穆凌逍:静默中带着几分俊秀,儒雅中带着几分刚毅。她掏出丝帕,上前替凌逍擦拭衣袍,凌逍刻意躲闪向后退了两步。 姄婍窃喜,心想:“倒是个谦谦君子!平日看惯父皇身边阿谀奉承的嘴脸,这个穆凌逍着实不同。” 姄婍返回正座,语气温柔了许多:“你的冤情,本宫已记下;本宫做正室,你也要记得。” 穆凌逍辩解说:“我一心伸冤,无意再娶!” 姄婍娇嗔地说:“在宫中,娶不娶由不得你说了算,择日安排你觐见父皇。” 穆凌逍退下,姄婍满心欢喜地去见徽宗。 凌逍从宫中出来,先去竹林贤居,找到吴先生说明来意:他即将面圣诉冤,朱勔所受贿赂的罪证将公布于众,担心会牵连吴先生,请吴先生早作打算。 凌逍离开竹林贤居,他的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么快有机会面圣,忧的是转眼间竟变成了准驸马。 凌逍不知该怎样说出他已是驸马人选,尤其不知该怎样面对珞遥的明眸。那个曾仰望天空眼中倒映着星辰点点的同窗,那个曾专注看画眼中荡漾着清澈碧波的同窗,那个曾笑起来眼中闪烁着温暖阳光的同窗,如今她的眼中充满了惆怅凄婉。他做驸马,她会在意吗?若她不在意,他对她的一片心意竟成枉然;若她在意,他又怎么舍得她的眼中再添焦虑? 凌逍不停思考寻找着办法,怎样才能有两全之计——即面圣诉冤,又不做驸马? 看到穆凌逍回驿馆,天意疯癫似地拉住凌逍说:“逍儿,你知道吗,今日公主被我气得脸色煞白,估计此生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我知道。”凌逍心事重重地说。 “什么,你知道?难道你也会占卜?”天意疑惑地问。 珞遥看出凌逍的神色黯淡,关切地问:“你为何忧虑?” 凌逍声音低沉,缓缓地说:“不日我即可面圣,但公主定要我做驸马。” 凌逍的目光快速掠过面前的三人,深邃而黯然。天意一副怔怔的神情,凌紫和珞遥更显忧虑。 天意猜测地问道:“这么说你也见过了公主?” “对,我见过公主,她答应安排我见陛下。” 凌紫思索了一下,安慰说:“陛下若是明理,向他禀明实情,他不会强人所难的。” “不好说。那公主一看便知是专横跋扈之人,我猜她那父皇也清楚不到哪去。” 天意直言快语的一句话,令他人陷入焦虑之中。 “都别急,见了陛下我自会为宫家与穆家伸冤。至于驸马,我断然不从。”凌逍没有抬头,口气却是十分坚决,他不愿意看到单薄清瘦的身影被愁云包裹,明亮清澈的双眼被迷茫笼罩。 报仇心切的珞遥听到凌逍能够面圣诉冤时的一刹那心中有过惊喜,但凌逍要做驸马的消息又令她怅然若失。家人遭遇不测至今,珞遥常在夜深人静时转侧难眠,心中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好在这一路上有人和她并肩而行。凌逍的出现仿佛雾锁重楼中吹过的一阵清风,驱散着蒙冤的阴霾;又如凄冷的夜闪出的一道光芒,给予珞遥温暖的力量。难道命运真的如此安排,给家人讨回公道的代价,是要让他二人各自天涯?她不愿再想,此刻最重要的是面圣诉冤,不能因表现出失落之情使凌逍为难,她的直觉告诉她:凌逍会尽力。 天意打破沉默,说道:“逍儿,我看硬碰硬不行!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可面圣诉冤后找个机会与公主同饮,你拼了命多吃点喝点,然后吃下我给你的丹药,一觉睡上个五六天。公主一看你贪吃贪睡,像是个猪瘟神转世,兴许就不想嫁给你了。” 凌逍皱起了眉头,从没有过现在这样愣愣的表情,他的脑海里飘过自己嘴里塞满了食物,狼吞虎咽的囧状不行不行,父亲一贯的儒雅风姿不能在他这儿仪态尽失,如此狂放的行为怕只有天意做得到。凌逍苦笑了两声,说道:“我再想想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忆故人 今宵谁念泣孤臣 次日酉时,天色已近昏沉,太监宣旨凌逍入紫宸殿觐见陛下。 薄暮的余晖淡淡洒向红砖碧瓦的楼阁飞檐,檐上五脊六兽形态各异,檐下单翘双昂七踩斗拱,檐边雕梁镂空花饰。走近大殿,门前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书“紫宸殿”。太监入内,不一会儿,传出朗朗宣读之声:“宣沈凌逍觐见。” 凌逍迈过九重高阶,来到殿内。玉屏隔空,金砖铺地,两侧沥粉金漆的蟠龙柱,中间御座之上,端坐着身着龙袍之人,凌逍不能抬头细看,上前跪拜,道:“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前日虽是见过,但徽宗更看好骑射蹴鞠第一的天意,对屈居‘探花’的凌逍未曾看得仔细,此时徽宗打量面前的年轻人:来者长身玉立,紫冠束发,清润的面庞写满了从容淡定。 徽宗满意地说:“朕看你与姄婍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你是童府的门生?” “启禀陛下,草民乃通议大夫穆正恩之子——穆凌逍。草民之父及云麾将军宫长华一家遭宰相蔡京陷害无辜惨死,蔡京与童贯c朱勔等人勾结,贪赃枉法,望陛下英明,彻查此案。”说话间掏出记载蔡京罪证的卷簿和朱勔的地契借据一并交给太监。 宋徽宗刚刚还晴空一样的脸,忽然笑容顿消,阴云密布,他本想与面前的准驸马拉拉家常,谈谈下聘定亲的轻松事,没成想这位年轻人竟是来告御状的!徽宗眉头紧锁,示意太监将卷簿与字据呈上来。 徽宗翻阅片刻,陷入了沉思:一桩桩事件前有因后有果,有凭有据地牵出了一个个官员的名字,这些官员大都是朝廷要员,他们的职责权限确与卷薄提及之事相符,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 徽宗面色肃穆,问道:“此卷薄从何而来?” 凌逍正色答道:“是鄂州知府岳连成所奏。因事关重大,宫将军派其子宫文杰与副将护送岳大人进京。而岳大人却被传在登州暴病而亡,宫将军之子与副将至今下落不明,实乃蹊跷。” “许是巧合!”徽宗悻悻地说着,如此繁杂的事务让他的脑袋发胀,耳旁像是苍蝇飞过般嗡嗡做响。 凌逍朗声启奏:“上表之人虽已不在,但卷薄所奏之事有据可查,请陛下明断。童贯与宫府的管家丁聪勾结陷害宫将军,目的就是阻止宫将军彻查此事。” 徽宗眉毛轻挑,沉声问道:“丁聪现在何处?” “陛下若是想找到他,派人盯住童贯既可。” 徽宗听得面前的年轻人言语凿凿,他幽幽地说道:“事关朝中重臣,仅凭你的推断和一纸空文定其罪,难以服众。” 穆凌逍字字铿锵,句句有力,道:“蔡京等人所作所为祸及百姓c殃及社稷,请陛下秉公明察,还忠义之臣以公道!” 徽宗俯视着凌逍,心想:“此人年纪轻轻却如此咄咄逼人!姄婍娇柔,性情与之倒是不配!”徽宗沉吟后,说道:“朕会责令开封府尹调查此事。”清了清嗓子,徽宗又问:“你家中无人做主,与公主的婚事可否从速?” 凌逍语气坚决地说道:“血海深仇一日不报,草民不敢婚娶!” 徽宗龙颜微怒,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偏偏遇上这个倔强的货色,徽宗脸色一沉,说:“大胆!龙庭之上你竟敢悔婚?” “大宋乃礼仪之邦,陛下的子民深谙仁孝之道。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草民正为父行三年之丧以尽孝道,怎可谈婚论嫁?” “三年?”徽宗心中愤愤,想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可不能等他三年!徽宗蹙着眉摆摆手,命太监带凌逍退下。 徽宗宣开封府尹觐见,责令他调查卷薄之事,并交代他去查通议大夫穆正恩家中还有何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开封府尹着手调查卷薄之事,使得汴梁城内的官员们人心惶惶。丞相蔡京最是惊慌,他与朱勔等人一面遣人去调查上表之人的底细c疏通关系开脱罪责,一面派快马送消息给出使大辽的童贯。 得知有人在为穆家宫家告御状,还有一人坐不住了,那人正是无敌。 珞遥在汴梁城外目送无敌离开,无敌打马回到汴梁,远望宫府已是狼藉一片,他找到无名得知宫将军与夫人被押送去了三司大牢。无敌飞奔赶到三司天牢,虽是身着二品武将的官服,但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入内。守卫拦住他,心急如焚的无敌抡起狼牙棒硬闯,天牢的守卫队闻声赶来,众兵很快将无敌擒住。 天牢的典狱长受童贯之意,要对宫将军与夫人用刑,听到外面隐约的喧闹声起,守卫来报:天牢门前捉住了一位前来闹事的二品武将。典狱长一惊,敢来天牢门前闹事的人少之又少,二品大员在此行凶更是闻所未闻。是什么人不想活了?典狱长放下手中的刑具,前往正堂一探究竟。他来到正堂,被押着的这位年轻武将虽未曾见过,但看气势,来者并不好惹。典狱长问道:“何人胆敢在天牢造次,难道不知劫牢的罪名与关押在此的死囚同罪?” 无敌丝毫没把典狱长放在眼里,他冷笑说道:“本将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c当今丞相的女婿,治罪于我,还轮不到你!” 典狱长心说怪不得如此嚣张,确实有些来头,见风使舵的他忙上前为无敌松绑,说道:“下官有眼不识大人驾到,不知大人到此有何吩咐?” “宫将军与夫人关押在此,本将来探望他们。” “这”典狱长犹豫着说道:“大人这是难为下官了,宫将军犯了谋逆的重罪,没有上方指令,任何人不能探视。” “好,本将不难为你,你好好对待宫将军,若是他二人有个毫发的损伤,你会比这案几死得更惨。”无敌说着抡起狼牙棒打在了案几之上,典狱长被惊得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离开天牢的无敌去见他的姨母,郑皇后虽久居深宫,但对朝堂之事也有耳闻,外甥求她去找陛下为谋逆的臣子说情,她当然不能答应。郑皇后晓之以理,劝说无敌远离是非c不要与岳丈等人为敌,小心引火上身。无敌听不得郑皇后啰啰嗦嗦,心急火燎的他只得前去面圣。 福宁宫外,太监禀报:卫上将军战无敌求见陛下。徽宗心知那个固执小子所为何来,他才不愿多费口舌,摆摆手对太监说:“告诉他,朕忙于国事,没空见他。转告他不要再和乱臣贼子来往,好自为之。” 无敌听了太监的回话,他仍不肯离去,硬闯福宁宫,被御林军拦下。无奈的他跪在宫外几日几夜,最终没能见到徽宗,急火攻心加上数日跪地的他被抬回将军府。无敌大病一场,几天没能下床,其间,宫长华夫妇已在宣德门外问斩。 宫长华夫妇含冤而去,无敌内疚不已,他几次想去找寻珞遥,但想到辜负了珞遥所托,自觉无颜面对她。这一晃,数月已过,无敌听闻有人告下御状,他万分惊讶,不知是穆家之女还是珞遥竟然有如此能耐,能让陛下责令开封府尹再去调查此事。 无敌打探得知告御状之人是个男子,已被选为十公主的准驸马,他和同来之人住在京中驿馆。无敌赶忙前往驿馆,一路之上,他思考告状之人若是个男子,难道是文杰?他的心情忐忑,若真是文杰,想必和珞遥在一起。无敌既想见又怕见到珞遥,想来从前的珞遥也许还在记恨自己,现如今他的岳丈又与珞遥的父母有杀身之仇,他们之间有越来越多的障碍无法逾越。 驿馆不比客栈的门前人来人往,大门口有兵卒守卫,没有通关文牒或是官府指令,闲杂人不能随便入住。无敌来到驿馆门前,他向守卫出示了二品官印,以命令的口气说道:“我要见告御状之人。” “你是谁呀?” 没等守卫说话,带着丝丝戾气的声音传来,无敌这才注意到,守卫旁不远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他剑眉星目,面如雕塑,肤色古铜,用凌厉的眼神正打量着他。无敌皱了皱眉,这个人不是文杰,他也不曾认得,从年纪样貌上看此人倒是可做驸马,他的语气也有告御状之人的硬朗。 “你你是告御状之人?”无敌试探着问他。 说话的年轻男子是谁?正是天意。天意昨日从此地经过,恰巧听到有人在向守卫打问穆家宫家人住在哪里,他好奇问来人是谁,来人脸色一变,继而夺路而逃。天意把此事告诉凌逍他们,凌逍嘱咐大家,蔡京等人被查,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这几日一定要多加小心。 天意闲来无事,在门边把守,想看看会有什么人来打他们的坏主意。此刻他打量过来人:年轻俊朗,气质高贵,但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目光闪烁着迷茫c表情写满了不安。此人还给守卫出示了透亮的印章,定是官宦贵胄,朝中与蔡京童贯交好的大臣颇多,看来来者不善。 天意眯着眼睛,用冷冷的语气反问道:“我为什么告诉你?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答,你是谁?” 无敌心里疑惑,面前的年轻男子说话爽快,眼神却有杀机,他能是准驸马?无敌看向两旁的守卫,向他们寻求答案。守卫只知天意与凌逍他们同来,最近两日总有人打听有关他们告御状之事,守卫并不知详情,他们木纳地对着无敌点头。 无敌得到守卫肯定的答复,脸上泛起些失望的神色,他追问天意,道:“你是穆家人?” “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你是谁呀?想打什么坏主意?” “我”无敌有些犹豫,不知此人什么身份,但他能告御状,便暂且信任他,无敌直言道:“我不打什么主意,我是宫将军的故交,认得文杰与珞遥。” “故交?”天意不信任地打量无敌,暗想坏人都知道文杰和珞遥的名字,珞遥的表哥还是假的呢,故交就更好装了。他继续问道:“你来此作甚?” “我来” 事有凑巧,两个外地进京的官员经过,他二人为讨好蔡京,参加过无敌与蔡京之女的喜宴。此刻见到站在门口的无敌,笑盈盈地躬身施礼,其中一人问道:“战将军,下官有幸再次与将军见面,不知蔡大人一向可好?” 无敌无心理会他们,敷衍着说道:“都好,都好!” 另一人继续与无敌套近乎,攀谈说道:“将军来此作何公干?有需要帮忙的事,尽管吩咐” 无敌不耐烦地摆摆手,二人识趣儿地离开。 天意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心说年纪轻轻你还真能装,都提到蔡大人都好了,明摆着是那老贼派来打探消息的人!天意一把揪住了无敌的领襟,怒目问道:“你c你究竟要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望江南 过尽千帆皆不是 无敌被天意勒着脖领,喘息困难,他嘶喊道:“你你松开!” 守卫忙上前阻拦天意,天意执意生拉硬扯,不放过与蔡京有关的这个年轻人,一时间几人扭在一处。 机敏的凌逍闻声而来,直奔天意,问道:“出了什么事?” 无敌直指无敌说道:“他——他是老贼蔡京派来的探子!” “我”无敌的脸憋得通红,嗓子有些沙哑,辩解道:“我不是!” 确认天意没有受伤,凌逍拉开天意,他面向无敌,年轻的贵公子衣领被扯歪,他的脸胀红,眼布血丝,样子有些狼狈。他止不住弯腰咳了两声,重又昂起了头,眼中透着清高。 无敌缓了缓气息,他注视来人,这个人比那位“准驸马”更为年轻,面貌疏朗俊秀,但他也不认得。 凌逍猜测刚刚许是发生了误会,面前锦衣长袍的年轻人一看就不像跑腿的探子或是高深的杀手,他的气质高贵中有桀骜,居高临下的眼神应是长期身份显赫形成的优越感。此刻,与天意拉拉扯扯的人非敌即友,凌逍上前询问:“没伤到你吧?” “无碍!”无敌正在气头上,对天意不由分说动手显出了不满,他不敢相信如此粗鲁之人能告御状,还能是准驸马?想到那个眼不明心不清的姨丈,真是昏庸到了头! 凌逍语气和缓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无敌果断回道:“我来这里寻找文杰和珞遥。” 凌逍眉峰一挑,质疑问道:“你们认得?” “是,”无敌怕再引起误会,干脆直说道:“我是宫将军的故交——卫上战将军,你们知道文杰和珞遥的下落吗?” 刚刚听到远处嘈杂声中有天意的声音,凌逍让珞遥和凌紫在房中静候,他前来询问情况。“战将军——”,凌逍听过这个名字,在竹林贤居中的他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四年前,珞遥的祖父陈兴祖战死沙场,陛下加封他为护国将军,随即派出了毫无作战经验的战无敌作为主帅前往宁州,京中贤良之臣对此也曾议论纷纷。但之后,并没有听到宁州战况失利的消息,半年前那个年轻的主帅已归故里,传闻是早与蔡京之女联姻,此刻站在他面前之人的年纪和气质完全与之相符。如此说来他与蔡京有关联不假,他也与宫将军多年来并肩作战,算得上故交,但他找文杰和珞遥做什么?是替岳丈打探消息,还是故念旧情要帮文杰和珞遥?凌逍的大脑飞速思考着,他想到的首先是保护珞遥,万一官官相护c翁婿联合,势必给身处弱势的珞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凌逍用沉稳的语气说道:“在下是穆家人,不知将军打问之人的下落。” 无敌与宫家人也算熟识,打量面前的这两个人都很面生,一定不是宫府之人,他们不知文杰和珞遥的下落确是合情合理。无敌无奈地说了句多有打扰,悻悻离开。 凌逍与天意见到凌紫和珞遥,凌紫关切地问天意:“看你气呼呼地样子,和谁发生了争执?” “什么将军,一看就不是好人!”天意的语气带着愤懑。 凌逍解释道:“有个年轻人,自称是宫将军的故交卫上战将军,前来寻找文杰和珞遥。” 珞遥的表情微微一怔,凌逍对珞遥说道:“他应该是蔡京的小婿,天意和他发生了争执,我不知他是敌是友,没有告诉他——你在这里的消息。” “哦,也好,”珞遥的口气淡然,相比听到有人来寻时的惊讶,此时的她更显从容。珞遥转念想了一下,面露愁容说道:“看来他也没有哥哥的消息。” 一旁的天意愤愤说道:“果然不是好人,竟是蔡京的女婿!刚刚真该掐住他的脖子不放才对!” 珞遥皱了眉,望向天意,问道:“你打伤他了?” 凌逍看到珞遥急切的话语中带有一丝担心,心中泛起微微涟漪。 “没有,”无敌有些懊恼地说道:“守卫都拦着,我只是抓了抓他的衣服。” “那就好,”珞遥轻轻松了口气,嘱咐道:“他是蔡京的小婿,但他并不是坏人,以后不要为难他。” 从没有嫉妒过旁人的凌逍,脑中闪过刚刚那位少年桀骜英俊的脸,他是比珞遥父亲宫长华官位还高的二品将军!凌逍低下了头,细细思考:宫将军和战将军既然曾在一起出生入死,战将军和年纪相仿的文杰c珞遥也一定相处融洽,他寻找二人的下落,眼中并没有显现恶意,倒是焦灼之情布满眼底。珞遥对关心他们的朋友有所担忧也是人之常情,刚刚骗了她的友人离去,也许不妥。 此刻凌逍心中的愧意盖过了那一丝涟漪,他真诚地说道:“珞遥,若是你——你要见他,我去战将军府走一趟,告知你在这里,他会再来的。” 珞遥淡淡一笑,说道:“不必了,在这非同寻常的时期,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隔日司天监上奏徽宗,天观异象:太白昼见,慧星现于中天,向西拖尾,似党人碑。 徽宗心中暗惊,难道提议立党人碑的蔡京命犯彗星?不管他是否结党营私c是否贪赃枉法,想来老天都不容他,他已到七十古稀之年,该歇歇了 几日后,徽宗再次宣穆凌逍觐见。 大殿之上,徽宗对凌逍说:“开封府已上奏——宰相蔡京在绍述新法时疏于防范致使地方官吏掠夺民财,但并未有所表的贪赃枉法之罪,朕命宰相蔡京停职反省。开封府尹去捉拿嫌犯丁聪,未有下落,故尚未取得确凿证据证明穆正恩与宫长华是否被人诬陷。” “宰相蔡京伙同童贯等人陷害了多少忠良?正义之臣不能恢复忠良之誉,定会死不瞑目!请陛下明断!” “岂有此理!造反的重罪岂可说翻案就翻案c朕身边的重臣岂能都被革职查办?” “忠臣精忠报国而被冤造反之罪,佞臣强取豪夺而逍遥法外,普天之下的是非公理c黑白曲直在金銮大殿上岂可不说得明明白白?” “罢了,”面对凌逍能言善辩的反问,想到姄婍再三催促,宋徽宗狠狠心,喊道:“朕令宰相蔡京辞官退休,你满意了吧?” 徽宗的声音高了八度,语气变得凌厉,凌逍缓了缓激动的情绪,他不能再顶撞陛下,否则龙颜大怒,奸人难除。凌逍叩拜徽宗,道:“望陛下责令继续追查穆正恩与宫长华之案,草民叩谢圣恩!” “朕记下了。”徽宗平复了语调,说:“朕已查明,你的名字不在穆家宗谱之中,怎可以守孝为名悔婚?你速速与公主成亲,朕即封你为驸马都尉。” 凌逍赶忙解释:“草民与穆正恩确是有血缘亲情的父子!” “你莫要信口雌黄,小心朕治你个欺君罔上之罪!开封府尹上报你曾被穆家收养,后寄居在竹林贤居内,师从吴粤举,可有此事?” “草民的身世另有隐情,父亲穆正恩临终留言可证草民所言非虚,请陛下过目。”穆凌逍掏出父亲留给他的绝笔信,呈交徽宗读阅。 徽宗快速浏览后,将信丢在龙案上,质疑道:“穆正恩之亡妻以保你平安之名,竟然不让你认祖归宗,实乃荒谬!朕只认祖宗宗法,不能藉只言片语来确信你的身份。” 凌逍还欲辩解,被徽宗打断,他语气强硬地说道:“三日后,你与姄婍完婚!” 徽宗竟如此决断,凌逍的心一沉,此时唯有使出‘缓兵之计’拖延婚期,他回徽宗说:“恕草民难以从命!婚事乃‘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虽父母不在,草民之事应由师父——暮云山清风观的王道长应允方可。” 徽宗皱了眉,真没见过这么啰嗦的臣子,他问道:“暮云山在何处?几日可到?” 凌逍说道:“启禀陛下,暮云山在安州界内,快马加鞭不用十日即可到达。” 徽宗心中略有不满,但转念一想:“我朝历来尊圣重道,按照礼数应派人去请驸马的师父前来。”于是,他说:“你就不要去了,留下来陪着姄婍,朕差人去请你的师父便可。” 凌逍无心陪伴姄婍,他借口道:“暮云山三十六洞天c七十二福地,地势复杂,常人恐怕难以寻得清风观,草民可给官差带路。” 听闻山水福地,徽宗来了兴致,问道:“如此说来,暮云山还是座奇山?” 凌逍回禀徽宗,说:“暮云山奇山秀水,确如通天之境。” “准奏!”徽宗若有所思,喊道:“胡德喜——” 站在殿外的一位公公应声而来,徽宗对他说道:“明日一早,备上薄礼,你陪同驸马去请他的师父。朕准你们二旬时日,速去速回。” 胡公公躬着身点头允诺,领旨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醉桃源 梦魂纵有也成虚 上官义在荒庙中昏睡几日后醒来,丢了怀中的令牌和银两,长麟剑也不见了踪影,他一路走回汴梁。上官义百思不得其解,此番找到哥哥上官忠,他的行为如此怪异,竟将抓到的人犯放走。 回到童府,上官义得知秦钟和丁聪先他一步赶回,颇感惊讶。原来丁聪等待上官义未见音讯,见到周筠带晓婉回山寨,担心万一上官义不能活捉宫珞遥,他的性命不保。丁聪哄骗晓婉,以拿到牢房钥匙便带她进汴京游玩为由,救出秦钟,趁着三更天未明和他对百虎岭的了解,二人逃出百虎岭山寨。 几日后,童贯与苏志得到蔡京被撤职的消息后急忙返回汴京。上官义面见童贯,未敢提及遇到疯癫怪异的哥哥上官忠,他谎称由于大意而让宫珞遥侥幸逃脱。此次攻打望崖山损兵折将c空手而归,童贯很是恼火,上官义与秦钟各自挨了五十大板,而后回屋去静养。 丁聪担心他在京城中再遇到煞星般的无敌,求童贯给他钱财放他远走高飞,童贯思量此人再无用处,同意了他的请求。阴险的童贯随即叫来苏志,言语透露开封府追查宫将军谋逆之事,作为知情人的丁聪不除必留隐患,但顾念丁聪是苏志的远亲,问到苏志如何安置丁聪更为妥当。苏志信誓旦旦,要亲自去杀丁聪,以绝后患。 童贯处理完府中之事,火急火燎地来到蔡京的府上。他穿过雕花门楼,绕过游廊,院中绿柳垂杨,假山奇石,一池碧波倒映着天光云影。童贯轻车熟路地进入蔡京的书房。 房内紫檀雕螭案摆放着红木笔架和松鹤端砚,墙上悬挂着徽宗亲手所绘的《池塘秋晚图》处处是扑面而来的文艺气息。蔡京坐太师椅上,铺纸于台上,慢悠悠地写着瘦金体的大字。 看到童贯,蔡京放下手中的挥毫,露出不悦,他竖着眉毛瞪着眼睛,说道:“都是你办的好事!竟让穆家人告了御状,害得老夫被陛下一脚踹开,只能闲赋在家练练字打发时日。” 童贯进门就被训斥,略显不快地说道:“丞相的贤婿还曾帮着宫家人开脱罪责,我的手下兵将众多,却也不能一一盯着他们办事!” “哼!”蔡京嫌恶童贯强词夺理,冷冷说道:“媪相是看我不得势,来说风凉话的吗?” 童贯自知办事不利,苦笑着换了口气,说道:“哎,我也是时运不济c命犯灾星:得力的武将不知去向,攻打百虎岭损兵折将,此番出使大辽,还受到辽人的欺蔑。事已至此,如今你我相互指责,毫无用处。” 蔡京的脸上枯木一般的褶皱纵横,他点头,幽幽说道:“想想办法应对才是上策。” 童贯眼露凶光,恶狠狠道:“那个准驸马断不能留。” 蔡京想到驸马等人,他如坐针毡,起身凑近童贯,低声道:“岂止驸马,还有那宫家穆家的小姐和一个身背双剑的少年,都是祸患,必须斩草除根。” “背剑的少年?穆家突然冒出个养子已是麻烦,他们还有了帮凶?” 蔡京点头称是,说道:“我已打听到准驸马叫穆凌逍,能文能武;那个在比试中箭法蹴鞠技艺样样了得的背剑少年叫天意,,他二人来者不善。” 童贯皱着眉头,重复道:“哦?天意?怎会有如此奇怪的名字?” 童贯听到箭法和蹴鞠技艺了得,他的脑中原本闪过了上官忠的影子,上官忠这些年来与童府的门生比试射箭c蹴鞠时从不服输,练就了高超技艺,但他的名字显然与之不符。 蔡京面如枯槁,愤愤说道:“管他是天意还是人为,与我们作对的都是死路一条。” “丞相有何妙计?” “陛下派了大太监胡德喜带队,陪同准驸马回暮云山去请道长。我已安排了人手,路上就——”蔡京邪恶的眼中闪着阴狠的光,他的手悬在空中,做了一个横切的手势。 童贯谨慎说道:“此番绝不可掉以轻心,一旦穆凌逍回来与公主拜堂成亲,你我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蔡京得意地笑笑,说道:“此去安州山遥路远,处处设伏,料他们难逃一死。” “他们在明c我们在暗,一把火烧死他们岂不省事?” 蔡京思索着点头,说道:“依你所言,加派人手,杀不死他们,也要毒死他们c烧死他们!” 凌逍回到驿馆,告诉凌紫等人:“陛下已免去蔡京的丞相之职,若是捉到了丁聪,便可真相大白,还宫家与穆家的清誉。” 天意欢呼道:“只要凌逍一出手,奸贼就要抖一抖。” 凌紫与珞遥喜逐颜开,多日来的担心忧虑换来些许安慰。 “但是——”凌逍缓缓地说道:“我祈请陛下让我为父守孝三年,陛下却不承认我为穆家之子的身份。陛下龙威震怒,逼我与公主速速完婚。情急之中,我只得借口请师父王道长商议婚事而回暮云山一趟,我相信师父会有办法解我困境。” 徽宗的武断决定令刚刚的喜悦之意烟消云散,凌紫和珞遥愁上眉梢。 凌逍赶忙安慰她们,说:“留有时间周旋,定会有办法。只是这一去,耽误了童贯府外捉拿丁聪。” 天意在一旁应和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能离开就是妙计。” 珞遥沉吟片刻,果断说道:“我留在汴梁城,若是能捉住丁聪,等你们回来也好申诉冤情。” 天意直言快语道:“太危险了,留你一人如同羊入狼群,谁捉谁可说不好了!” 凌紫轻声细语说道:“你在此地一人对付那么多的奸人,听上去确实毫无胜算。” 凌逍的目光充满关切,说道:“我们一同离开吧,路上有个照应,回汴梁之后再从长计议。” 几人同时劝说,珞遥点头应允,他们分头去收拾行囊。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珞遥,珞遥!”,男子焦急的呼喊声响彻了驿馆。 是谁在幽静的驿馆中闹这么大的动静?天意与凌逍开门,那个自称战将军的年轻人站在廊道上,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个子随从。 “吵吵什么?”天意认得是那天上门来的将军,没好气地上前拦住他。 无敌看到天意出来,他的气焰更胜,像前几日天意对他那样,一把揪住了天意的衣领,怒吼道:“你把珞遥藏哪了?” 天意抬手去抓无敌的手腕,顺势双臂较力,扭转无敌的手几近变形,无敌顿时“啊”地一声惨叫,凌逍和无敌身后的小个子跨步拦在二人中间。 珞遥的房门开了,看到天意与无敌扭打,她慌忙冲过来阻止,道:“天意大哥,快放手!” 无敌疼得眯眼皱眉,晃动着手腕,珞遥的出现让他的眼中闪出光来,他惊诧的表情略带惊喜,叹道:“你果真在这里!若不是银岚听到了她父亲蔡京的话,我被骗了还不知道!” 无敌忽然转向凌逍,脸上柔和的线条变得横眉立目,说道:“你c你年纪轻轻,竟然骗起人来面不改色,实在是狡诈。” 凌逍在无敌的怒目烘烤下本可以辩解,但他看了一眼表情无奈的珞遥,低下头不再言语。珞遥上前解释道:“战将军,是我——我让他们这样做的。” “你?”无敌的眉梢挑起,不相信地看着珞遥,没有底气地问道:“你不想见我?” 珞遥淡定说道:“此番进京,珞遥一来是寻找兄长文杰,二来为父母伸冤,见谁不见谁,并不重要。尤其将军受制在你的岳丈与宫家之间定是为难,我又何必再惊扰将军?” “你说什么?”无敌摇着头,珞遥的话听上去有理,也是在为他好,但感觉他们之间生分到了不用再见面的程度,这让无敌的脸上写满了失落,他幽幽地望向珞遥,解释道:“我没能救下你的父母,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我我真的是尽力了。” 看到无敌表情哀怨,无名听不下去了,他替无敌说话:“将军为了找陛下求情,在宫中跪了几天几夜,回府后大病一场,那几日险些要了他的命!姑娘,我家将军能为了你去拼命,你为何还要伤他?” 珞遥听了无名的话,眼中泛起不安,她认识的无敌确是性情中人,她相信无敌为宫家已尽了心。珞遥看着委屈巴巴的无敌,她躬身施礼,说道:“感念将军为宫家所做的一切,珞遥代父母拜谢将军。” 看珞遥诚心道谢,无敌转忧为喜,他慌忙扶起珞遥,深情说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我不用你感谢,我只希望你不要拒我千里,视我为” 天意上前拽开无敌扶着珞遥的手,他不耐烦地问无敌:“我说这位将军,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府中没带出来?” 无敌皱了一下眉,眼中迸出不解的光,他问天意:“什么?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天意气呼呼地说道:“我不缺!倒是将军你,是不是出门时把脸皮落到府里了?这众目睽睽之下,你拉着人家姑娘,我都替你难为情!” 天意明显是在为凌逍鸣不平,他能感觉到凌逍与珞遥二人之间有点意思,平日里的凌逍内敛,不擅表达,不会把爱慕挂在嘴上。此刻他们看着巧舌如簧的主仆在一唱一和的对珞遥表白,凌逍不言不语,天意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忍不住要教训教训这两个没皮没脸的家伙。 对天意间接的辱骂,无敌不服气,他疑惑地对珞遥问道:“你和这二人同来?” “嗯。” 无敌愤愤地说道:“他二人一个粗俗,一个狡诈,你远离他们,跟我走吧。” 天意瞪着无敌,冷笑着问道:“呵呵,越说越不像话了,我们是粗俗狡诈,你一个有妇之夫要拐带良家女子,又算作什么?” “跟你讲话,着实降低了本将的身份,”无敌斜睨了天意一眼,他转向珞遥,认真说道:“珞遥,蔡京已布下天罗地网要加害于你,我会护你周全,我们走吧。” “不!” 珞遥低声的一个字,无敌心中所有的希冀像肥皂泡般瞬间破裂,他的的表情僵住,嘴唇轻轻抖了一下,问道:“为何?你不信我?还是——” 珞遥不忍看无敌失望的眼神,但她不能再伤他,直截了当地说:“将军的恩德珞遥铭记在心,此番蔡京被免职,宫蔡两家之仇水火不容,将军不必牵涉其中。” 珞遥依旧处事果断,她的话总让她似乎立于云端,那是无敌看得到却永远够不到的地方。即便如此,无敌能放心她离开吗?他虽是无奈,但对于一心牵挂着的她,他只能选择妥协。无敌再次打量珞遥身边的人:那个粗鲁的男子满脸写着不服,那个俊朗的男子像是心事沉重,还有一直不语的一个年轻女子样子柔弱,这几个人能对付老谋深算的蔡京等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凤栖梧 花发江南年正少 无敌像审犯人一样瞥了天意c凌逍一眼,充满敌意地问道:“谁是准驸马?” 一直沉默的年轻男子抬起头,他眉如远山,目似大海,轻声答到:“是我。” 无敌暗想这样还好,狡诈之人总比那粗俗之人更配得上宫闱,但若是他留下来与公主成亲,只剩下珞遥同那一男一女离开京城,岂不是更危险?他看向天意和凌紫,问珞遥:“你要和他二人离开京城吗?” “不,我们四人同去暮云山。” 无敌的脸上写满疑惑,他问道:“暮云山?你的师叔不是在望崖山吗?” “我们去暮云山请他的师父。” 珞遥的答复简短明了,无敌却仍是不解,他追问道:“为何你要陪他们去请师父?” 一旁的天意明白,珞遥同意陪凌逍回暮云山,定是不想让凌逍担心她,他二人同去同来可相互照应,这样的问题让珞遥怎样解释?不等珞遥开口,天意抢着对无敌说道:“你管的着吗?你跟她非亲非故,腿又长在她的身上,她想去哪儿,还用跟你解释?将军大人,慢走不送,别在此耽误我们回房收拾!” 无敌没有心情和这粗鲁之人搭话,他继续问珞遥,道:“你们何时离开?” “将军不要问了,你还是安心在汴梁,远离是非吧。” “我陪你同去!”无敌目光坚决,朗声说到。 “我们都是贱民,不劳将军陪同,你哪来的赶紧回哪去吧!”天意也不想让这高傲的家伙跟着,他再次下了逐客令。 此去暮云山山高路远,珞遥不愿无敌涉险,无敌殷殷的目光盯着珞遥,并不打算放弃。珞遥想起了刚刚提到的丁聪,恳求无敌说道:“将军不要去暮云山,留在京中寻找丁聪,他与童贯勾结陷害我父,若能捉住他,宫家之案便可真相大白,我替宫家谢过将军。” “回府后,即刻找人描画出丁聪的身像,加派人手去找,挖地三尺定要找到他!”无敌决绝地对无名说道,无名在一旁点头。 无敌的目光转向珞遥,说道:“上次受你之托回了汴梁,未能陪你去望崖山,我已是三魂丢了两魂半。此番你不要再躲着我,好吗?” 堂堂七尺男儿在众人面前用乞怜的话语央求着她,珞遥心底五味翻沉,她还要再次拒绝无敌吗?避开无敌的灼灼目光,珞遥的视线转向凌逍,那个少年的眼神幽邃,没有往日的自信果敢,怅然无奈写在他的脸上。 这三人你看我c我看你的不语,气氛尴尬得让人难受,天意忙说道:“别和这不相关之人大眼瞪小眼的了,我们收拾收拾赶路要紧!” 天意拽着凌逍c凌紫拉着珞遥转身回房,无敌望着珞遥的背影,喊道:“等我!” 第二日天光未放亮,无敌一身轻甲,威风凛凛地率一队人马来到驿馆门前。不多时,胡公公也领一队人马来到驿馆,无敌出入宫廷见姨母时认得胡公公,胡公公上前与无敌寒暄,道:“战将军,因何事来此公干?” “近日告假,闲附府中,姨母令本将护送这一行人来往暮云山。” 无敌有意说出姨母皇后的名号,胡公公的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他暗想此番同行之人不仅有准驸马,皇后娘娘还加派亲眷前来护送,可是非同寻常。他喜逐颜开说道:“如此说来,杂家能与将军同行,幸会幸会。” 胡公公入内迎出凌逍几人,一行人整装待发,胡公公声音尖利地说道:“杂家奉旨陪同驸马爷回乡,皇后娘娘令战将军亲自护送,望诸位在路途之上相提相携,杂家也能尽快回京复命。” 凌逍抱拳施礼,对胡公公说:“有劳公公长途跋涉陪同前往,在下请教公公,可有安排这一行人是走水路还是走官道?” 胡公公眯着眼睛思量片刻,缓缓说道:“坐船颠簸,依杂家之意,还是骑马稳妥。” 对此行,凌逍已深思熟虑,若是走水路比骑马的速度快些,但他问过,天意说他因溺水而想不起往事,凌紫也不会游水,一旦船上遭遇任何状况,他二人会陷入困境。更何况还有公公等人,他推测他们也不一定都通水性。若是走官道,虽是步步有险,但他们各自有些功夫,进退方便,相比水路更安全些,凌逍随即点头赞同。 无敌看到珞遥肩头的阿椋,很是惊奇,用欣赏的目光啧啧赞叹:“珞遥带着的鸟儿都如你一般不同寻常,真美!” 天意学着无敌酸溜溜的声调重复道:“真美!” 阿椋也机灵地重复叫着:“真美,真美!” 旁人都被逗笑了,天意却没好气,他对凌紫说:“真不知道这白脸小子是没脸皮还是脸皮厚?不让他同去,他还要来跟着!” 无敌的耳朵挺好使,隔着几人距离,听到天意对凌紫发的牢骚,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冷冷说道:“黑人话多!” 天意也不甘示弱,回敬道:“小白脸,黑心眼!哼!” 无敌不再说话,他用唯我独尊的孤傲表情蔑视着天意。天意像斗气的小孩子,将头扭到另一侧,不再看无敌。 胡公公看这二人没上路就起了争端,不禁皱皱眉,狐疑的神色布满了眉梢。小太监德顺跟在胡公公身边,他清清嗓子,高声说道:“莫要耽搁,兵卒开道,众人赶路。” 接到指令,护卫们走在了前面。胡公公与德顺跟着护卫们,天意驾着马车紧随其后,剩下珞遥c凌逍c无敌和他率的一队人马。珞遥看了一眼凌逍,她举步不前,料想无敌定是会跟着她的,如若她先走,那么殿后的就是孤零零的凌逍。凌逍望向珞遥,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他的嘴角轻轻牵起温和的笑意,目光一如往昔的坚毅,他调转马头,跃马飞奔,到了一行人的最前方。 凌逍最初离开暮云山回汴梁,走的就是官道;再次从扬州脱险后,凌逍天意几人都是绕小道而行。细心的凌逍找来官道地形图,他提早研究过各个驿站的位置以及官道沿途的山原丘壑,凭着自己的推断,他又画下草图,将平原广阔之处略去,将树林尤其是容易埋伏设堑的山路做了危险的标注,他走在最前面也是为了方便探路。 出了繁华的汴梁城,初春的官道上日朗风清,偶有官家和行人匆匆而过。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胡公公有德顺照顾左右,天意与凌紫有说有笑,无敌对珞遥嘘寒问暖,前前后后的护卫或威严或低语着跟进。探路的少年略显形单影只,他的身姿挺拔,目光如炬,时而极目远望前路,时而细观周围动静。与年龄不相符的睿智写在他的脸上,那是他多年文武兼修的积淀;与气质不相符的思虑照进他的心中,因为他深知此行:长路漫漫,磨难重重,他不想陪同他前往暮云山的人有任何闪失 按照行程图,当晚一行人在驿站休息,凌逍不忘叮嘱众人要小心谨慎。 次日一早,众人出了驿站,不远处的官道穿入一片树林中。林间树木枝繁叶茂,雾气缭绕,宛若一派仙境。 凌逍远望山雾依稀,近观冷风掠过林间的树叶,林中似是阵阵晨雾飘来,丝丝缕缕,忽浓忽淡,夹杂着轻烟袅袅。凌逍皱起眉头,他摆摆手,令众人停下待命。 凌逍打马到林边,翻身下马后,他迅速攀上一颗大树。不多时,他从树上跃下,上马返回。 天意上前好奇地问道:“逍儿,你这是在找寻什么?” 无敌跟在他的身后,嘲弄着说道:“这一大早,爬高上低的还真是少见。” 凌逍对林间细细观望后对胡公公说道:“这条林间的路不能走,我们应绕山路而行。” 胡公公望望树林与远山,远山向来崎岖,笔直的官道更像是在召唤他。胡公公耸耸肩,颇为不悦地问:“为何?” “林间有磷粉在燃烧,烟雾有毒。” 没等胡公公说话,无敌已显出了不屑,道:“我师父整日里制毒,我怎么没见过什么磷粉燃烧。” “耸人听闻!你看看,”胡公公翘起兰花指,空中一划,指向远山,说道:“不过是山间的晨雾而已,远山一样有雾难行。” “你们再看看,”凌逍也一指林间地上散落着几只鸟儿,他解释说:“这是燃烧出的毒气,熏到了林间栖息的鸟儿。” 胡公公睁大眼睛,看到树下确有零星的死鸟,他的表情瞬时间变得瞠目结舌,赶忙掩住鼻子,气冲冲地说:“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豹子胆,敢在光天化日下,谋害陛下的钦差!” “危险!”天意在一旁帮着凌逍,说道:“早知有人妒忌驸马爷,要加害我们。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一定要多加小心。” 胡公公还是不明白,细细问道:“如此狠毒,燃烟之人为何不怕中毒?” “今日风向正北,烟顺着林子吹出来,刚好弥漫在我们进林子的路上。” 天意好奇问道:“紫儿,你的小包里有没有解药可救那些鸟儿?” 凌紫在车内思考着说道:“解毒的药倒是有,救治过人,还不知能不能救鸟儿?” 胡公公没好气地说道:“保你的小命要紧,还管那么多!” 凌逍向天意解释道:“七宝玄台的一卷《昭民杂记》中记载,先前有人用磷及膨粉卷入纸卷做成‘火折子’,一吹即燃。其弊端是磷粉配比不当,燃烧后的白烟使人头昏乏力c更甚者疼痛至死。” 天意眨眨着的眼中泛出向往的光,问道:“什么‘火折子’,我有空也做一个玩玩。” “将白薯蔓浸水中泡浓,取出捶扁,再泡加棉花c芦苇缨子再捶,晒干,加硝c硫磺c松香,樟脑等易燃物质和多种香料而制成,折成长扁筒或拧为绳,晚间燃之似无火放在竹筒里,用时取出一晃即燃。” 天意认真地听着,无敌看着天意幼稚的样子,冷冷说道:“小心引火上身。” 绕过山林,众人随着凌逍走向蜿蜒的的山路,相比平坦的官道,山路上碎石杂草丛生,自然耽误了大把的时间。赶了一天的山路,人困马乏,他们一行人在驿站入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画屏春 前程路险莫蹉跎 黛色的夜幕坠着宝石般闪烁的几颗星斗,无风无月,冷清寂寥。 经历了一早的林间迷雾,天意也不忘叮嘱凌紫和珞遥要小心,凌紫想起安师父给的草药包,她掏出包裹中的一截断木,说道:“这里有可驱散散毒气的龙曲木,放到床头更为妥当。”她说着抽出太极剑,将断木一分为二递予凌逍。 一切似乎是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之中。夜半三更,驿站中轻轻的脚步声窸窸窣窣,阿椋警觉地抖动翅膀立到了梁上。不一会儿,噼噼啪啪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火舌曲卷成一朵一朵的红花在黑暗中盛开,迎风瞬间变成了一片一片。驿馆中惊恐的呼喊声响起:“着火了,救火呀!” 凌逍几人确有防备,他们和衣而睡,听到外面的一点声响,都奔出房来。看到彼此安然无恙,凌逍大声说:“天意小心保护,你们找安全之地躲避!” 凌逍转身与他们反方向而去,凌紫拦住凌逍问道:“你干什么去?” “救人!” “我与你同去!”珞遥的声音干脆,却不及她的动作快,她已顺着驿馆的廊道,奔向前面的房间。 “你二人先走!”凌逍甩下一句话,身影也快速冲进黑红闪烁的驿馆中。 驿馆内,一些房屋的门窗缠满了红色的火花,火光下周围的一切不安地摇摆着,顽皮的火浪向高处攀爬着,张牙舞爪的仿佛要控制这里的一切。 珞遥用力拍打前面的房间大门,呼喊着:“起火了,起火了!” 她来到无敌和无名的房间,焦急地拍打房门,矫健的身影极速而来,毫不犹豫地一脚劈开房门,他冲入房中,将房中的无敌和无名拽起,大喊:“起火了,快走!” 那二人还略显昏沉,凌逍将架子上的盆中之水泼向他们,无敌和无名瞬间看清了形势,无敌的脸在跃动的红光下更显苍白,他惊呼一声“珞遥!”便向外冲去。 凌逍快速闪身到无敌和无名的前面,担心他二人乱跑,凌逍一指安全的去路,再次违心地骗无敌说:“珞遥已到院外,你们快走!” 珞遥刚刚迟疑了一下,没有进无敌的房,她旋风一般将同行人的房门逐一敲开,最里一间胡公公与德顺的房间,房门敞着,珞遥冲进去却看见人影,难道胡公公与德顺已安全离开? 驿馆中嘈杂声一片,向外跑着逃生的人与向里跑着救火的人跌跌撞撞c混乱不堪。凌逍与珞遥相遇在胡公公的房外,珞遥急匆匆说:“房内没人!许是都离开了!” 二人飞快来到驿馆的院中,远望他们那一行人在驿馆大门前尽显狼狈,无敌冲上来惊慌却不失关切地对珞遥喊道:“我正要去找你!” 一旁德顺的声音更为慌张:“不见了胡公公!” 天意与德顺并排而立,他问道:“你们不是一起逃出来的吗?” “不不知道呀!这火太吓人,我也是”德顺面色恍白,已语无伦次。 回望驿馆,火焰在风的助力下蹿过来,像大海中翻滚的浪花卷入,一条一条的火苗像是在嬉戏,相互追赶又相互拥抱着,蹿起的白色烟雾变成厚重的浓烟。 凌逍转身,正要向火海冲去,却感觉一左一右两只手同时拉住了他。凌紫和珞遥惊恐焦灼地望着他,连连摇头示意他不可再去涉险。 “放心!”凌逍目光沉稳,语言坚定,他回身拦下一名救火之人,他将那人拎着的整桶水仰面倒下,水淋淋的他撕扯了衣阙一角,捂住了鼻息,瞬间消失在红光晃耀之中。 此时驿馆内,衣衫不整的胡公公在浓烟中慌不择路,出了东屋竟然跑进了西屋,呛人的烟雾扑鼻而来,他“咳咳”几声后顿觉头晕眼花,他的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眼前的烟雾越来越浓,他隐约听到呼喊声:“胡公公,胡公公!”他连忙呼应大喊道:“这里,救命!”炽热的气浪烧灼着整片空气,轰然的声响压过了他的呼救声,一根巨大的横梁突然下落,千钧之势猛烈地阻挡了众人的脚步。两名士兵惨叫一声被压在了横梁之下,其他士兵身手利落的奔上前去,将被压住的几人救出,门外恍惚的身影不见了。胡公公两眼一黑,心说吾命休矣。 又一轮火舌掀起,浓烟蔽目,却有一个身影跃入房中,湿漉漉的袍子瞬间搭在了胡公公的身上,随之坚定而沉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我来!” 胡公公被来人架起,做梦一般飘飘忽忽地穿越了火海,来到了驿馆之外。 火花仍在驿馆中肆无忌惮地蔓延,无数火柱冲天而起,火势将房屋变成红色的殿宇。烈焰熊熊燃烧下,这里的一切建筑已面目全非。 “这边,这边!”天意看到凌逍搀扶着胡公公出了驿馆,急忙挥舞双手喊着。 众人来到远离火情的空地,德顺哭丧着脸,对着胡公公说道:“出门前忘了翻翻黄历,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如此的霉运。” 满脸黑花纹的胡公公最为狼狈,用呆滞的目光看向身旁救他之人,原来是准驸马凌逍。胡公公定了定神,长长地出了口气,坐在地上哀嚎起来:“这不是要去道观,这是要去阎王殿呀,杂家不走了,我要回宫!” 众人以哀怨的眼神环视四周,不敢言语。德顺赶忙蹲下身去,一边锤着胡公公的背,一边安慰说道:“大人莫要惊慌,兴许就是意外。现在回宫,陛下那里不好交差呀。” “哎!”胡公公转了转眼珠,无奈叹息。 一行人找到附近的客栈,护卫们轮流值守,休息了一日,胡公公勉强答应继续赶路,行程交给凌逍安排 山峦苍峰翠岳,树林幽静隐蔽,凌逍依旧走在前面,他扬起头,轻风吹过,长袍猎猎翻飞,墨发随之飘扬,本是青春年少好放歌的韶华,他却要带着一队人马冲破层层的阴谋设计,肩上无形的重担让凌逍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忽然间,凌逍举目四望,勒马停住了脚步。 后面的德顺满脸狐疑,跑上前问道:“遇到林子你要绕山而行,遇到山路你又停滞不前,我们已经耽误了行程,你难道不知道违抗圣命的后果?” “我走过此处官道,附近村民曾在进汴梁城的沿途贩卖山货,还算热闹,此时人迹变得稀少,我们要多加留心。” 德顺催促着说道:“天明日朗,莫要疑神疑鬼,拖延了时辰。走吧,走吧!” 官道虽是蜿蜒却也平坦,凌逍警觉地率队前行,他分析着目前的形势,与暗算者相勾结的“内鬼”还在他们的队伍中,暗算者该不会使用滚木擂石等物重击这一行人,不然“内鬼”也会受困其中。暗算者还会使用陷阱沟堑c前后包抄之法,他提前嘱咐了天意,让天意压住阵脚,拖长队伍以避开可能的陷阱沟堑。看来最有可能的是伏兵前后包抄 正在思量间,身后的山中喊杀声骤起,马蹄踏碎山脊,狂风卷雷般浩荡无比,地动山摇间尘土弥漫。 胡公公仰头侧目,随即被吓得哆哆嗦嗦,黑压压的人飞马奔着他们疾驰而来,长枪晃动着森寒之气。 片刻功夫,几百号舞枪的山贼奔涌而来,挡住了他们前进与后退的道路。 护卫们显然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仿佛泰山即将崩于面前,一个个手持利刃却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已料到山中有埋伏人马会包抄他们,没想到来者竟是山贼!凌逍挥动火舞银龙枪护在胡公公的前面。 天意抽出熔血剑,火红剑锋闪耀当空,辉映这一行人勇敢迎敌的脸庞。 “杀呀!”马上之人黑衣蒙面大喊着已到近前,凌逍剑眉微蹙,他的一杆枪左右斩杀,在寒光肃肃的长枪中搏出一条血路。 凌逍身后的胡公公颤微微掏出徽宗的手谕,边空中挥舞边声嘶力竭喊道:“你c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冲撞官差!当今陛下的手谕在此,是官是匪都休得胡来!” “我们是这山中的大王c林间的草莽,遇富劫财c遇官杀人!”冲在前面的一位蒙面大汉喊到。 胡公公壮着胆子,喊道:“反了,反了!如今的山贼竟敢挡官家的路,没了王法了!” 轻甲戎装的无敌一声断喝道:“卫上大将战无敌在此,区区山贼还敢造次!” 蒙面大汉听到卫上大将的名号,眼中闪过微微迟疑,但见他的眼珠转转,随即眉毛挑起,大喊一声“杀!” 众山贼层层包围了他们的车马,步步逼近。 无敌不服气,抡起狼牙棒冲在了前面,棒显神威,前面几个蒙面人随呼啸的应声倒下。他大战十几个回合,围在他身侧的蒙面人却越聚越多,他的体力渐渐不支,面前晃动着的长枪令他应对不暇。珞遥挥舞一柄断水剑,时而似点点飞花,时而如霹雳一线,不知何时挡在了无敌的前面。 天意的血剑如鹰隼凌空振翅,气势魄人,他的长麟剑运剑如风,旋转急舞,剑锋围绕他画成圆形,伤倒了围绕马车的一众黑衣人。呼喊声c厮杀声c枪械磕碰声c战马嘶鸣声在山谷回荡,无数身影闪电般的掩护交错,枪剑寒光扑朔,鲜血飞溅。 听得冷兵器在身后奔大椎而来,凌逍不假思索地反手回扣一枪,枪尖撩过一柄长枪,兵器交错,当啷声起,对方的长枪被磕飞,凌逍的火舞银龙枪锋芒必现。 “擒贼先擒王!”凌逍打定主意,几招峰回路转将近前的两个蒙面人挑落马下,策马冲向刚刚答话的蒙面大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双红豆 过险方知著甚忙 知己知彼,凌逍来到大汉近前,他的银龙枪尖指向大汉,高声怒喝道:“你身为官府之人,竟敢行刺陛下的近臣,今日我若是活捉了你,你便是意图谋反的叛臣贼子!” 蒙面大汉听这果断的话语,不由得神色慌张,他躲过凌逍坚毅如铁的眼神,手中长枪一摆刺向凌逍。凌逍的枪尖荧荧似游龙摆尾,轻巧抵住蒙面大汉的枪,待大汉驳枪之际,火舞银龙枪磐龙疾转,枪锋自下而上,瞬间挑飞了大汉的黑色面巾。 大汉像是被当众揭去了遮羞布,他惶恐地用手遮住面目。 凌逍面色凛然,朗声问道:“我送你去见童大人,你猜他会不会在官差面前替你说情?” 大汉眨眨满是惊恐之色的眼睛,顾不得再战,他调转马头,择路而逃,甩下一句话:“好汉不和官斗!兄弟们,撤!” 大汉奋力扬鞭,马儿发足狂奔,见势不妙的黑衣人们疾风般跟在他的身后,转瞬间扬尘而去。 “哪儿来这么多的山贼,吓死杂家了!”胡公公翻身落马,坐在地上。 天意又生好奇之心,问凌逍:“逍儿,你怎么几句话就把山贼吓跑了?” 凌逍远望山路迢迢,说道:“他们既是山贼,又何须遮遮掩掩?若真是山贼,为了劫杀我们而不惜统一着装,背后定有人主使。我与他们交战,发现他们的枪法如出一辙,长枪与马匹如此一致,枪法又是训练有素,我料定他们绝非山贼,因而用言语诈唬那个领头人,他刚刚的神色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是谁?” 凌逍肯定地说道:“是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不敢再来。” 坐在地上的胡公公抬起头,仰视着凌逍,急急问道:“这么说我们安全了?” 凌逍翻身下马,扶起胡公公,温和一笑,说道:“又让公公受惊了!” 胡公公赞叹道:“公主真有福气,你这驸马爷胆识过人,文武双全,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公公过奖了,”凌逍谦逊地说道:“一路之上,还需仰仗公公照顾。” 无名不服气,指着无敌说道:“公公,那大汉听到我家将军战无敌的名字,定是闻风而逃!” 天意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无敌!怎会有如此大言不惭的名字?我还天下无双呢!就那两下子,上猴山去耍也许还能无敌!” 无敌听了天意的嘲笑,面色微逊,瞪着天意说:“傻笑什么!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儿去?天意?本将军还是玉皇大帝呢!” 他们两个人谁也不服谁,又抬起杠来。 德顺不知何时爬到了树上,藏身在密叶之间不敢动弹。凌逍走过去摇晃树干,说:“下来吧!可以走了。” 树干晃动起来,德顺紧闭双目,口中还念念有词:“别杀我,别杀我!” 天意哭笑不得地跟过来,他仰着头,喊道:“你倒是机灵,比那鸟儿阿椋躲得还高,谁还能杀你?” 德顺的眼露出一条缝,向下面扫视一番,确认没有了黑衣蒙面人,他翻身从树上跳下来 凌逍时刻留意“内鬼”的举动,他研究过图纸,或是带领人马走宽广的官道,或是避开官道翻越绵延的丘壑。 穿过平坦的大道,一行人走在了山间。风吹树叶沙沙c山涧流水哗哗c虫唱鸟啼伴着马蹄声和鸣,远山飘下白茫茫的水帘,汇集在山涧中形成几丈宽的溪流,翻腾的浪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凌逍在溪边捡起一块石头丢入溪流中,石头随着浪花翻滚而下,跳跃着跌入了不远处的小河。来时他们曾走过这条路,那时的溪流不过三丈宽,溪水清而缓。凌逍皱起了眉,懊恼自己的大意,竟忽视了泉溪之水也会随季节而变化,眼下的溪流如此湍急,这一行人该怎样通过? 凌逍上了马,他试探着骑马蹚过溪流,溪底的淤泥碎石令马匹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行至中间的急流处,马儿左摇右晃,举步维艰。凌逍跃身下马,奔涌的浪花已淹没了他的膝盖,他的脚下大小不一的石子被水冲刷得像是抹了油,踩在上面不住地打滑,急流还在冲击着他的腿力,幸好他一身功夫,很快稳住了平衡。凌逍牵着马的缰绳,走走停停,与马儿渡过了溪流。凌逍将马匹留在溪边,他独自折返,刚刚拽着马儿行进,相互借力还算平稳,此时没有了倚靠,只得凭借自身的轻功,踏水而行。 溪边的一行人看着凌逍渡来渡去,德顺嘟嘟哝哝地向胡公公抱怨道:“好好的官道不走,带着一队人走这么危险的水沟沟!” “走这偏僻之地,难道是为了炫他的踏水功夫?”无名附和着德顺,他回望无敌一眼,无奈说道:“可怜了我家将军,卜卦的相士说他会命犯水殃,这让将军如何过得去?” 凌逍返回,面露惭色上前向胡公公解释说:“溪水不深,站稳慢行,十几步便可蹚过去。” 胡公公心中不悦却也不好表现出来,这一趟对他而言真是苦差事,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说,还时不时要翻山渡河!“哎,依你之意,只能下马徒步过河?” 凌逍望了一眼天意驾着的马车,思索着说道:“若是不徒步,坐上马车也稳些。” “好,好!杂家就坐马车了!护卫们先行!” 护卫们得令先行,胆子大的拽着马匹在激流之中晃晃歪歪地前行。 凌紫向珞遥建议道:“珞遥,你同我一起坐马车吧。” 珞遥迟疑了一下,说道:“马儿会不会不吃重?” 天意憨憨一乐,说道:“遥儿姑娘多虑了,马儿怎会连你两个小女子都拉不动?” 无敌关切地对珞遥说道:“你的马交给无名,你坐马车安稳,别让我担心。” 珞遥望了一眼凌逍,他的眸光闪烁,示意她上车。珞遥点点头,跃上了马车。 胡公公在溪边看着天意拽着马车,平稳地到了溪流那一边,胡公公连忙喊:“赶车的大个子,快来接杂家一趟。” 天意听了哭笑不得,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马车夫?他无奈地将马车拽回到溪流这边。 无名对着无敌问道:“将军怕水,不如也去坐马车?” 面前的兵卒都在蹚水过溪,只有两个女子和胡公公坐马车,无敌好胜心涌动,他骄傲地扬起头,说道:“不必了,本将的宝马定能渡河。” 无敌的声音很大,他的心底却没有几分把握。他骑马蹚水,步入激流中。几步摇摇晃晃之后,他的马儿走到了激流中央,忽然不走了,无敌晃动马的缰绳c拍打马股,马儿还是立在水中一动不动。 无名赶过来,拽动马的缰绳,拉扯着马儿,马的前蹄打滑跪在了水中,无名一个趔趄坐在了水中,马上的无敌随之身子一晃,跌倒在水里。无敌像是浮萍般被激流冲出几米,凌逍手疾眼快,蹚着急流奋力追赶,将他扶起。无敌浑身水湿漉漉,一脸的惊恐,凌逍搀扶着无敌,一步一晃地走到了溪流那边。 无名连滚带爬到了溪边,他推开凌逍,扶住无敌,一边帮他拍背擦水,一边愤愤地对凌逍说道:“都是你指的险道,害得我家将军落水!” 面对指责,凌逍默默不语,他的眼中流露出自责,神情有些沮丧。凌逍的衣袍已被水浪打湿,他返回溪中,立于激流中央接送后面蹚水之人。 当晚一行人找到了客栈住下,天意安慰凌逍,说道:“你就不该管那小子,不让他们来他们偏要来,该呛那小子几口水才好。” 凌逍愧意满满地说道:“既是同来,又怎能对他不管不顾?” 天意想到魏道长经常唤他做“傻小子”,此刻他不禁脱口而出:“傻小子!他为抢你的人而来,你还照顾他!你看看他一天到晚像蚊蝇般围着遥儿姑娘,尽说一些酸不溜丢的话。若是换做他围着紫儿,我推他下水还差不多!” 凌逍无奈地笑笑,说道:“若是能安全到达暮云山,何必计较于此?” 此时凌逍铺展了地图,又在研究明日的行程。 天意看不懂图上的星星点点,他在房中感觉无聊,摇摇头走了。 天意去了凌紫和珞遥的房间,他悻悻对珞遥说道:“遥儿姑娘,今日蹚水过河,逍儿落下不少埋怨,此刻他在房内喝起了闷酒,你还不去劝劝?” 珞遥的脸上闪过惊讶之色,她起身走出房去。凌紫听闻凌逍受了委屈,也有些担心,跟在珞遥的后面说道:“我也去看看。” 天意一把拉住凌紫,冲着她摇摇头c挤挤眼,凌紫不解地看着表情复杂的天意。看珞遥走了,天意关了房门,低声说:“逍儿在看图纸,你难道是要学那无敌,去挡在他二人中间吗?” 凌紫恍然大悟,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如此的心机!” 珞遥敲门,房门半敞着,她推门进去,凌逍背对着门,他的身影看不出丝毫的郁闷倦怠,反在烛光下烨烨生辉。 珞遥走近凌逍,问道:“你在做什么?” 凌逍听到脚步声,知道不是天意,他没有抬头,依旧专注看着他的图纸,答道:“这一路之上处处是险,我再看看如何能避开险途。” 珞遥站在了近旁,凌逍拿着铺展的一份地形图比对着另一份草图,草图之上的山原丘壑虽是笔触简单,却也一目了然。 珞遥好奇地问道:“是你画的?” “嗯,”凌逍盯着图纸,解释道:“我们在明c蔡京等人在暗,既要避开他们的埋伏,还要少走冤枉路,今日之事确是我大意了。” 原以为要面对一副酗酒的愁容,看到凌逍并没有因旁人的埋怨而烦忧,珞遥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她静静地看着凌逍,这个少年正像书中所说:“上马征战疆场,下马指点江山”,本是将帅之才,只可惜时运不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山花子 青鸟不传云外信 凌逍专心看着图纸,珞遥在一旁坐下来,这一幕让珞遥想起从前,父亲在房中思索御敌良方,母亲总在一旁陪着,画面依稀似昨,转眼只可能是梦中之境。珞遥想到了母亲,她因父亲之事被冤,但以她对母亲的了解,父母相濡以沫,同生共死必是无怨无悔。 凌逍研究过图纸,规划了稳妥的线路,松了一口气。珞遥正发呆地看着他,他不安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珞遥将思绪转回到现实中,她关切地问凌逍:“你久站溪中,要不要喝点姜水,我去找店家取一些来。” “无妨,”凌逍不假思索地说着,忽然间他的眉头一皱,问起珞遥:“战将军和那个无名不知怎样了?” 珞遥坐在桌旁,手肘拖着下巴,她看着凌逍,他的表情很自然,说起无敌竟没有一点点气恼或是酸涩之意,珞遥的心中不免疑惑,难道凌逍看不出无敌对待她的那些情谊?还是他并不在意呢?珞遥试探着反问道:“我倒是忘了战将军也落了水,你说我要不要找小二要些姜水送过去,替你问问他怎样了?” 珞遥一向直言快语,很少像今日这般话中有话,凌逍轻轻一怔,他的目光从图上移开,看向珞遥。珞遥双目炯炯,真诚中带有一丝稚气,正等待着他的答案。 凌逍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随即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狡黠,说道:“依我看战将军身边跟着无名和那么多兵卒,自会有人照顾他,我就不必知道他怎样了。明日,我们可绕村舍避开山路——” 珞遥冰雪聪明,知道凌逍懂了她的小心思,不禁莞尔一笑,凌逍也对着她会心一笑,二人的视线重又回到地形图上 凌逍更加小心谨慎地避开可能的危险,一行人绕道而行,安然度过了几日。这日戊时来到巍峨气派的建筑前,廊檐高耸下木雕大门上书“端瑞驿馆”。马厩设在馆舍之外,粮仓高敞,库房深密,柴火放在向阳之处,草料堆在干燥的地方,可谓有条不紊。 天意四下看看,不无顾虑地摇着头说:“堆放这么多柴火c草料,小心火情!” 无敌落水那两日怏怏不乐,今日已恢复了神采,对天意不满说道:“乌鸦嘴,闹喳喳!” 天意瞪着无敌,小声嘀咕:“我这是防患未然!不像某人只等旁人来救!” 无敌不服气,正要理论,身后来了一队人马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这是大理国途经此地进京护送贡品的队伍,他们当中的男子披七彩毡,系着金腰带,头顶挽髻插着亮闪闪的饰物,上戴一个略呈圆锥形旁有双翅高翘的头囊。妇女穿织锦的短衣围裙,系犀革腰带,披锦方幅在肩,髻上和耳朵多缀金贝c琥珀等物,看着繁琐厚重。就连马匹也披挂着彩色的云霓,马脖颈上套着硕大的铜铃叮当作响,马匹拉着的车被云锦缎覆盖得严严实实,却也掩不住富丽贵气。 胡公公啧啧称叹:“不知道大理国此番给陛下送来了什么宝物。” 天意摇起了头,惋惜地说道:“他们的脖子被束缚着,这么多饰物不嫌沉吗?连马匹都缠成那样子,看着都难受。” 无敌嘲笑天意的鄙陋,说道:“一介马夫怎懂得欣赏灿如春华亮如秋月的异族服饰?” 天意瞪起了眼,反问道:“谁是马夫?” “背着的黑剑像是个烧火棍,人如衣品,连做马夫都不配!” 天意摸摸身后的两把剑,对着无敌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跟着凌紫步入驿馆之中。 大理人没有将马匹留在马厩,而是拽马车入驿馆内的院中,叽里呱啦地不知对驿馆中人在说什么,随行的一个汉人赶忙过来解释。胡公公对一旁的德顺说:“还真是谨慎,一看就知有贵重物品,放在驿馆外会有闪失。” 德顺频频点头,夸赞胡公公,道:“小的眼拙,还是大人慧眼知深浅。” 胡公公听了美滋滋地走进驿馆,留下两眼放光的德顺站在院中。一会儿的功夫,大理人安置好了进贡物品,纷纷进入了驿馆中。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在凌紫的马车内巡视,而后他去了凌紫和珞遥的房间,殷勤地端水送茶c嘘寒问暖后离开。不怀好意之人离开后,凌逍悄悄尾随着他,看他回了房,急忙返回,敲开凌紫与珞遥的房门,他警觉地四下翻找,门外一片嘈杂声起。 屋外喧闹声越来越大,珞遥将耳朵贴在门边听屋外人们的对话:“驿馆大门已关,正在逐个房间搜查。” “什么珍品,如此兴师动众?” “是大理国的九龙珠王冠:八颗宝珠托起一颗璀璨的明珠,盛开在云海之巅的旷世奇葩,是此番进贡的珍品。” “何时丢的?” “王冠装在紫檀木匣中,大理卿在进门时还揣在怀中。” “那就赶紧吧——” 屋内的凌紫眨着眼,不明白凌逍在她们房中翻找什么,她问道:“阿弟,你在找什么?” 凌逍并没有言语,屋中间圆桌上垂下的桌布挡住了德顺刚刚送来的那只大茶壶,凌逍快速拎起茶壶,打开壶盖,取出一个木制雕花的匣子。 凌紫惊得一脸诧异,要上前打开匣子看看,珞遥已知端倪,她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外张望见四下无人,她示意凌逍离开。凌逍迅速将水壶放回原处,木匣揣入怀中,从窗户一跃而出,门外嘈杂混乱中敲门声起。 珞遥目送凌逍矫捷的身影离去,她关上窗户,来到门前将房门打开,刚刚那几个穿戴花花绿绿之人出现在面前。 胡公公跟在他们身后,他扬起眼角,说道:“大理国使臣丢了上贡珍品,每个房间都要搜查,你们也行个方便吧。” 凌紫和珞遥闪在一旁,说道:“请便。” “慢着,”无敌上前一步拦在门口,不满问道:“有何凭据要搜查姑娘的房间?” 走在前面的大理使臣听不懂无敌的问话,但见无敌怒气冲冲拦在面前,使臣心急火燎地嘀咕了一句,要推开无敌硬闯。 无敌微微侧身,出手迅捷地拦住了大理使臣,大理使臣不甘示弱,伸出另一只手去抓无敌的衣襟,无敌刚刚那只手翻转过来指尖回握,凭单手牢牢擒住大理使臣一手的手腕和另一手的手指。大理使臣手上不能动弹,他狂吼着去踢无敌,无敌抓着大理使臣的手凌空旋转,避开了他踢出的一脚,将他的双手束缚于身后。 天意在门外看着,竟难得的为无敌拍手叫起好来。 大理使臣身边随行的汉人连忙上前阻止无敌,他满脸堆笑,对无敌说:“例行搜查,将军何须动用武力?” 无敌嘴角轻扬,说道:“他如此野蛮,我不过是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那汉人无奈地使出激将法,问道:“将军阻拦搜查,难道是心中有鬼?” 无敌松开手一推,大理使臣蹬蹬向前两步险些跌倒,无敌怏怏说道:“搜便去搜,料你们也搜不出什么!” 大理使臣毫不客气地入内乱翻乱找,房内物品丢得满地都是。 德顺不知何时站在了胡公公的身后,他低眉顺眼地凑近大理人身旁的那个汉人,说道:“两位小女子都是持剑的侠客,断不会做这偷鸡摸狗之事。大人陪同说了这么多话,定是渴了,坐下喝口水吧。” 那个汉人不置可否,被德顺拽着坐在了桌旁。德顺满脸陪笑,拿起桌上的茶杯,熟络地掀起桌布拿出茶壶,向茶杯内倒水。茶壶内没有水,在德顺的意料之中,他看似疑惑地将壶盖打开,悠然自得的想要去取壶中之物,他的手却悬在了茶壶旁,怔怔地愣在那里。 德顺的样子有些滑稽,茶壶中空空如也,他还是伸手进茶壶摸了又摸。那个汉人疑惑地看着伸手在壶中的德顺,猜测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 大理使臣没有任何收获,向他摆摆手似乎是要离开。那个汉人起身,与大理使臣向屋外走去。 “等等!”德顺一声断喝,众人一惊,回身齐齐望着他,德顺却又吞吞吐吐,说道:“没没,去查其他房吧。” 大理使臣到了穆凌逍与天意的房间,又是一番查找,并无收获,一众人来到胡公公与德顺的房门前。 胡公公高傲地扬起了头,蔑视着随行的汉人说道:“杂家这里就不用搜了吧!” “小人奉行公事,您大人大量行个方便,以防他人口舌。” “好吧——别耽误时间,杂家还没用晚膳呢。”胡公公拖着长音,狠狠地说到。 大理使臣鱼贯进入房中,私下翻找,没一会功夫,竟然在德顺公公的枕头之下找到了那个紫檀木匣。众人哗然望向德顺,德顺一脸蒙圈地愣在那里。 “你竟然?”胡公公的嘴张得碗口那么大看向德顺,他忽然间捂住嘴,随即向着众人改口道:“误会!定是误会!” 天意不屑地补刀说道:“有什么误会?我看就是贼喊捉贼!” 德顺耷拉着脑袋不敢辩解,胡公公急切地争辩:“误会!德顺跟随我已有十年,平日里各宫给的赏赐他都交予我,怎敢窃取上贡之物?” 无敌眼放狐疑之光,说道:“不好说——难道这匣子自己找了翅膀飞到了他的床上?” 那个汉人看着胡公公焦急的表情,沉吟片刻,说道:“偷盗上贡物品,本应将他交于官府定罪,看在公公照顾陛下劳苦的面上,今晚将他绑了,明早我们检查没有任何物品丢失后离开,再给他松绑。” 德顺可怜巴巴地祈望胡公公,胡公公悻悻说道:“好!” 大理的一群人带着德顺离开,凌紫好奇,拉着珞遥来到凌逍与天意的房中询问缘由,凌逍解释道:“那夜突燃大火之前,我听到德顺公公出了驿馆。后来我暗中观察他,发现他沿途留下标记,想来他与蔡京等人一直联络。我不曾揭穿他,正是为了将计就计,绕开他们的埋伏。一路之上,我对他格外留意,刚刚有小二碰了他一下,他下意识捂住怀中,棱角之物凸显。事有蹊跷,我看他到了你们的房间后离开,便将他欲嫁祸栽赃之物找出放回他的房中。今日已近安州届,很快就到暮云山,他也该休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木兰花 此恨不关风与月 次日胡公公领回德顺,对他训斥一番,德顺灰头土脸地听着,他受蔡京威逼,虽是屡次暗中通风报信,却没料到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蔡京对他提供的消息不满,胡公公也与他产生了嫌隙,真是里外不是人! 一行人匆匆赶路,晌午已到安州届。无敌换下了轻甲战袍,身着锦缎长衫,显得格外神清气爽。无名也乐滋滋地给同行者通报:“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将军要宴请一路辛苦的诸位。” 众人经历这一路的沟沟坎坎,眼看就到暮云山,听闻将军宴请,都露出笑颜。天意呵呵一笑,不屑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无敌的兴致正盛,朗声说:“安州城内找最为气派的酒肆,今日我们庆祝一番。” 天意嘀咕着:“不过年不过节,庆祝什么?莫名其妙!” 很快,一行人进入安州城,琳琅的商铺间,远望竖起的旗杆上旌旗当风呼啦啦地飘动,红底黑字上书一个“酒”字,十分抢眼。众人走近,高大建筑巍峨气派,牌匾上烫金的大字“颐和酒家”,门口的小二笑脸相迎:“诸位客官,里面请!” 酒楼内开阔敞亮,人声喧闹。 众人落座,无敌对小儿说道:“店中最好最贵的菜,每桌备一份!” 小二看来者衣着富贵,话语豪气,顿时眉开眼笑,应和着去备酒菜。 “将军,这礼物可以给珞遥姑娘了吧,”无名急急地对无敌说道:“到哪儿都怕丢了的错金银镞,我可是背了一路。” 无敌点点头,无名马上从背后的背囊中取出一柄金闪闪的箭镞,递给了珞遥,说道:“我家将军许诺每年生辰之时送姑娘一只金箭,以报姑娘射虎的救命之恩,他可不曾食言。这只错金银镞被称为透甲箭镞,此箭效仿姑娘曾经的做法,打磨得精细如钢针,能够穿透铠甲。” 旁人看着明晃晃的一柄金箭,都在唏嘘赞叹,珞遥却轻轻推脱。天意摇摇头,又在嘲笑无敌:“送人予箭?还真够贱!” 无敌毫不在意天意的冷嘲热讽,他对众人说道:“今日是珞遥的生日,借此酒家,众人同贺!” 凌紫的眉梢一挑,寻思片刻,说道:“这么巧?逍儿,我没记错的话今日也是你的生辰。” 凌逍默默点头。 天意听了好奇,他问珞遥:“遥儿姑娘是哪一年生辰?” “崇宁二年。” 凌紫惊叹道:“真是太巧了,你和逍儿正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天意张大了嘴,他的表情有些夸张,故意大声说道:“早知道老天会有安排,遥儿姑娘和逍儿就是缘分天定啊!” 天意的话将无敌的喜悦之情一扫无余,他的脸变得乌云压境,他看向珞遥,珞遥难为情的低头不语。无敌认识的珞遥一贯爽朗,若是不合她意,她定会反驳天意的话,这情形却是反常——在无敌的眼里,这几日天意照顾着凌紫,他似乎和珞遥毫不相干。而那个准驸马确与珞遥之间有些不对劲:珞遥看准驸马的目光时不时闪烁着光华,那是他渴望却不曾拥有过的欣赏眼神。那个准驸马对珞遥也有不同寻常的眼神,他们二人话虽少,却感觉有不用言语表达的默契在传递。 无敌想到这些,心中莫名的抓狂,他对珞遥多年来的深情难道不及这小子的几个眼神?无敌望向凌逍,此刻妒忌的怒火已燃在他的眼中,瞬间要将凌逍灼伤! 胡公公旁观无敌瞬息万变的脸色,不禁摇摇头,再看看面色沉静的准驸马,没想到他温文尔雅竟还是深藏不露的多情种,哎,真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是是非非! 无名看出了无敌的气恼,刚刚进来了卖唱的女子,无名连忙召唤卖唱女子上前开唱助兴,缓解怒气燃燃的场面。 卖唱的女子一袭素色白衣委地,上锈蝶花暗纹,纱衣丝带紧贴在身上,精巧细致的身形,体现得淋漓尽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娇媚妖娆,她拨弹箜篌,唱音袅袅: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女子目似苍山空远,歌声曲调哀怨婉转,撩拨心弦。一曲终了,女子欠身作揖,她轻步缓缓走到凌紫和珞遥的桌边,浅笑吟吟地说:“小女琳容,无父无母,弟妹年幼,祖母多病。感念各位看官大发善心,凑些银两,聊以度日。” 凌紫被那女子说动,低下头去翻找她包裹内的银两,那女子伸出的手等在一旁,那双手布满老茧,她的眼中看不到期待与感激之情,而是闪过清冷凌厉的光。凌逍感觉不妙,他就近掀起四方桌,推向那个女子。那个女子被桌角一撞,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天意下意识抽出佩剑,剑拔弩张地对着那个倒地女子,满堂的人都诧异地望向他们。 小女子扶地,娇弱地啼哭起来,她边哭边委屈说道:“琳容并未强求银两,大爷为何出手相伤?” 凌逍皱了皱眉,审视瘫倒在地的女子,她柔弱的仿佛无力再站起来。难道是自己紧张过度,造成了误会?他在犹豫间,无敌已到那女子近旁,俯身搀扶着她,还不忘气呼呼地瞥向凌逍和天意,说道:“姑娘别和他们计较,都是些没教养的家伙!” 他的话音刚落,细而长的匕首闪着寒芒从女子衣袖中一晃而出,无敌没反应过来,那女子顺势起身扼住无敌的喉咙,锋利的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血印已在脖颈处绽开。 众人不明所以,还在发愣,门边又响起一声暴喊:“都别动!”,十几个彪形大汉鱼贯进入酒楼,为首的大汉雷公般的嗓音在酒楼内回荡。 一时间晃动着凶器的彪形大汉们站满了狭窄的过道,门外还有持刀的人影闪动,原本那些吃客已被吓得大气不敢出,酒楼内变得鸦雀无声。 为首的大汉冷冷说道:“你们的人已命在旦夕,你们顾惜他便束手就擒,省去我等的麻烦!” 胡公公战战兢兢问道:“你们是何方的好汉,若是需要银两,杂家给你们便是!” 大汉的话语掷地有声:“莫要多问!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今日你等的命就是我等的财!哈哈!” 胡公公试探着求饶,说道:“杂家宫中带来的聘礼价值不菲,若是需要,杂家全都奉送给诸位!求诸位放过我等性命。” 大汉仰天,呵呵冷笑了两声,说道:“该弟兄们发财!收了大价钱来杀人,没料到还有意外之财,弟兄们——” 无敌被挟持着,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大汉抬起了手,一场杀戮呼之欲出。 “慢!”一个声音如惊雷乍起,竟让雷公般的大汉手中刀刃微微一颤,大汉放眼望去,一个清瘦的少年横眉立目,凛然注视着他。 大汉的脑中掠过曾看到的画像中人,要杀的头号人物近在眼前!听得此人断喝,大汉略作迟疑,他斜睨着少年,问道:“你等都是瓮中鳖,还要反抗不成?” “你以为你能有银子拿,你看看清楚,那被劫持之人是你那雇主的家眷,若是杀错了人,小心雇主翻脸,你们鸡飞蛋打白忙活一场!” 大汉一怔,定睛看看被劫持之人确不是幕后人所指的画像中人,但被劫持之人与他们同行,能是幕后人的家眷?这小子许是胡言乱语在吓唬人! 凌逍果断说道:“你们难道不知最值钱的人——是我?放了无关紧要的人,你们对付我一个,便能拿到赏钱!” 大汉犹豫着,脑子明显转不过来,他身边钻出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与大汉嘀嘀咕咕商量了几句。大汉用刀一指穆凌逍,怒道:“将聘礼放下!你与那两个女子都别动,其余人快滚!” 几个大汉拦在门边,酒家内无关的人向外抱头鼠窜,胡公公掏出怀中所带聘礼丢给大汉,哆哆嗦嗦地向门外跑去。那唱曲的女子松了无敌,无敌脖子上一缕鲜艳的血迹滑下,醒目地染在了衣襟上。无名赶忙搀扶他,他甩甩手,喘息着说道:“我和珞遥同走!” 无名嚷嚷道:“都什么时候了,我的将军呀,快逃命吧!” 刚刚无敌被刀抵着喉咙,不能言语,此刻他瞪着领头的大汉,吃力地说道:“本将军我是皇亲国戚!你你若杀了这几人,只怕没命再去拿钱!” 大汉的脑子里乱作一团,他只说京中有大主家出了钱要杀几个年轻男女,没想到这会儿又冒出个皇亲国戚来,听上去大主家和皇亲国戚都不好惹呀!眼下这烫手的山芋是接还是不接? 贼眉鼠眼的家伙在一旁轻声说:“我等收了定金,若是一个都杀不死,岂不坏了我等的江湖名声?” 大汉点点头,目露凶光,对无敌吼道:“少啰嗦!快给爷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 沁园春 天下英雄惟使君 无名在无敌的身后推搡着让他走,无敌却执意要去拉扯珞遥,就近的一个大汉挥舞利刃横在他们中间。 利刃晃动,飞鸟惊起,阿椋跃上了房梁,酒楼内众人抬头而望,他们的目光集中在艳丽的飞鸟身上,却不想嗜血的利剑也如飞鸟般盘旋在空中。拦在凌紫和珞遥旁的两个大汉连眼皮都没来得及眨一下,血剑封喉,鲜血划着弧形喷溅出来,两个大汉狰狞着倒在地上,浓烈的血腥气飘荡在酒楼内。 彪形大汉们在余光中看到了飞起的血剑,却没看得清楚是谁眨眼间杀了他们的同伙,酒楼内的气氛不仅是紧张,更是异常的诡异。 雷公般的嗓音再次响起,此刻变得断断续续:“谁?谁敢偷袭大大爷的人?” 大汉面前的凌逍声如霹雳:“放他们出去,不然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大汉吼叫的声音中透着惊恐:“胡胡说!” 贼眉鼠眼的家伙拽了拽大汉的衣袖,指着穆凌逍说道:“留他,就留他!这么多人还能对付不了他一个?” 大汉眯着眼,咬了牙,心有不甘地对凌逍低吼:“把你背着的枪交出来,那些个——都滚!” 无敌去拽珞遥,天意使个眼色让凌紫先走,珞遥和凌紫牵盼着凌逍的安危,迟迟不动。 担心大汉改变主意,凌逍从身后摘下火舞银龙枪,他的眼中倒映着枪尖的寒芒,脸上却挂着从容的自信。他一边俯身将枪放在地上,一边喊道:“快走!” 凌紫和珞遥不能逗留在此拖累凌逍,万般无奈下,她们快速出了门,凌逍不忘叮嘱走在最后面的天意:“保护公公!” 凌逍将枪放在了地上,贼眉鼠眼的家伙上前探身拿起了火舞银龙枪。凌逍扫视酒肆内除了他和大汉们再无旁人,他一个箭步来到拿枪那家伙的近前,玄肘磕碰他的手腕,那家伙拿起的枪还没攥稳,便被极速的力量撞击,手一抖,火舞银龙枪旋即落地。凌逍快手如电,一个翻滚抓住了他的枪,就势翻身而起。 酒楼内十几个大汉洪水猛兽一般将凌逍团团围住,一杆枪和十几把刀剑对峙,悬浮在空气中的杀机让人胆颤。 凛冽的枪划开对阵的场面,大汉们疯狂挥刀应战。火舞银龙枪似火龙劈开刀刃,挥手间游龙摆尾,一个大汉砰然倒下。凌逍直面一圈的尖刀,他的枪法干脆利落,面前大汉举着的刀还在空中,左抡枪如霹雳而来已划破他的面颊,那人血肉模糊地晃倒在地。凌逍闪身避开两侧的刀刃,他撩腕斜刺,在他右侧的一名大汉踉跄倒下。身后又是刀锋呼啸,凌逍并不回身,只用枪花翻转,身后溅起血色点点 短瞬间倒下了几个大汉,剩下的大汉们不禁面面相觑,面前的少年不过二十来岁,却是一招接一招的枪法疾速如风c变化莫测,他们闯荡江湖数十年,今日难道要栽到这个少年的手上? 即将到手的银子还能飞了不成?为首的大汉急红了眼,他狂吼一声“拿命来!”,随即挥舞大刀迎面劈砍凌逍,刀枪碰撞发出“哐啷”的声响震耳欲聋,久久回荡在酒楼内。力量的搏击将凌逍的肩膀震得麻疼,但他神鬼莫测的枪法与大刀针锋相对,流星逐月般划出摄人心魄的寒芒,二人的刀枪上下翻转,一旁的人无从靠近。两柄利器在空中迸溅出点点火花,刀枪带着风声像是狂兽在嘶吼。大汉的刀抡圆了扫来,凌逍笔直的背脊忽而下弓,像狸猫般伏下来,灵巧地闪过刀锋,大刀抡空,大汉脚下不稳,晃了几晃。凌逍出其不意,跨一步到了大汉身旁,倒卷肱将他撂倒,大汉栽倒在旁边的四方桌上,桌子被重击,咔嗒碎成几段,他被摔得仰面朝天。 唱曲的女子惊呼了一声:“兄长!”,她发疯般地扑向凌逍,手持一柄匕首,尖利的刀刃刺向凌逍的眉宇。凌逍听得声音,侧身躲避的同时回转银龙枪,枪尖挑开了那女子的匕首。女子一惊,愣住的瞬间,凌逍单腿支地,一个扫堂腿,旋风般踢向那女子的膝盖,女子扑通跪地。 为首的大汉怪吼着翻身跃起,冷兵器的寒气逼近凌逍,凌逍调转枪花,银龙枪划过刀刃,大汉抽刀之际,凌逍快速旋转银龙枪,“噗”的一声直刺大汉的咽喉,血色喷溅开来。 喷溅而出的不只有血腥之气,还有闪着寒芒的银针,凌逍听音辨位,就地翻滚避开几道寒芒,银针闪电般呼啸而去。两名大汉面对近在咫尺的凌逍同时出刀,两把刀像两扇门一般左右夹击,凌逍仰身从二人的刀锋下闪过,他到了二人身后,纵身跃上四方桌,银龙枪旋转划过那两个大汉的肩肘,两名大汉的肩部受到重创,一柄大刀脱手飞出,刚巧刺中了再次掏出银针的跪地女子,那女子登时口吐鲜血。 天意与珞遥在酒楼外快速解决掉几名大汉,他们冲进酒楼内支援凌逍。 凌逍跳下四方桌,火红的枪花翻转,以大浪淘沙之姿c风起云涌之势,向近旁的几个大汉席卷而来。那几人渐无招架之力,急速的枪花与熔血的宝剑此刻像是索命的阎罗,大汉们粘上死挨上亡,一炷香的功夫,酒楼内已是尸横一地。 胡公公和德顺躲在马棚的草垛后,护卫们守在一旁护着他们。看到几名大汉跌跌撞撞地夺路而逃,听到酒楼内刀枪的声音渐息,胡公公悬着的心落下,他颤颤巍巍起身,想到那些聘礼都是丽妃娘娘亲选,丢了有失皇家颜面,他回到酒楼内寻找。 凌逍与天意出了酒楼,催促护卫们牵出马匹c众人快走。 酒楼内血腥弥漫,胡公公掩着鼻子,皱着眉头,四下张望。一个破烂的桌子角落,胡公公看到了那个锦布包裹,他面露喜悦,走近拿起失而复得的宝贝们。蓦地,几只银针向他飞来,胡公公眼中闪过惊恐,他的腿一软,眼一黑,一只银针直奔他的命门。胡公公被一只手推开,一个身影挡在他前面。待胡公公回过神,天意的剑横空劈下,那个唱曲的女子跪地抽搐几下不再挣扎,倒在胡公公一旁的还有珞遥。 天意飞身过来扶起倒地的珞遥,凌紫紧随其后,珞遥的眼中泛起一片空寂的白色,凌紫摸摸她的脉搏,说道:“她被银针所伤,银针好似有毒!” “快拿解毒的药!” 凌紫从怀中掏出安真人给的百草祛毒丸,也不知对不对症,慌忙给珞遥塞在嘴中。 凌逍与无敌闻声而来,面对脸色恍白的珞遥,怒不可遏的无敌转身给那唱曲的倒地女子两棍,凌逍快速定了定神,喊道:“快走!坤道院去找安真人!” 一行人出了酒楼,凌紫扶珞遥上了马车,忽然间不远处人声鼎沸,巷口两端涌来大批的官兵。 一听官兵到来,胡公公欢喜地挥手示意,但形势并不乐观,那些官兵快速向他们靠拢,不断有零星的箭飞来,近旁的许多布衣百姓被射伤,一时间哀嚎声冲天而起。 打头的将领挥臂高喊:“捉拿藏在颐和酒家的江湖大盗!论功行赏!” 胡公公壮着胆子,尖利的声音回道:“杂家是陛下派来的差官,大盗们已被降服!” 那将领像是听不懂胡公公的话语,对身后的兵卒喊到:“眼前就是贼人聚首之地,贼人混入人群,反抗者格杀勿论!” 没想到才出虎穴又入狼群!如蝗的箭矢瞬间向他们飞来,前有重兵后无退路,这一行人只得挥舞兵器拦挡箭矢。 凌逍心中燃起了急火,珞遥已近昏迷,童贯等人却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欲将他们斩尽杀绝。凭着他与天意的一杆枪两把剑,也许可以冲出层层包围,但此刻他必须分秒必争,为珞遥赢得更多的时间。 凌逍瞥见马棚边有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无人看管,他一边挥枪躲开箭矢一边退入酒楼内,火速抱出一坛酒泼洒在马车的篷布上。顾不得眼前箭矢横飞,凌逍屏息,聚丹田之气,攒动五行,金木并交,水土既济,运火于掌中,推火于篷布上。火苗蹿起的同时,一支箭矢打在了凌逍的肩头,钻心的一阵疼痛弥漫开来,凌逍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抬了抬肩膀,勉强可以动。为防鲜血喷涌,凌逍单手较力,折断了箭杆,将箭头留在肩上。 篷布燃起了大火,热力烘烤着马尾,马嘶长鸣。凌逍侧身招呼天意等人“快走!”,他挥枪斩断了栓着马的缰绳,脱缰的两匹马四蹄惊起,发疯般狂奔出去。惊马拖着火房子一样的马车,在官兵中间冲出了一条路,这一行人紧随其后。 天意的熔血剑横扫两旁官兵,但他们中也不断有人受伤,几个护卫跌落马下。一阵的浴血奋战,他们冲开包围,来到巷口,身后仍是密集的官兵。 虽不知带伤能坚持多久,凌逍还是咬紧了牙,他拦在了巷口,一杆枪上下翻飞,泼水不进,那些官兵无法冲出巷道。凌逍对身后的天意等人决绝地喊道:“你们快走!” 天意上前与凌逍并肩,他余光下的凌逍衣袍已沾满了血迹,染血的箭头赫然钉在凌逍的肩上,看着就疼痛无比。天意果断对凌逍说:“我留下来,你走!” 去坤道院对天意来说轻车熟路,凌逍快速衡量利弊,说道:“你们先走!” 面前比无敌年纪还小的这个少年浑身是血,却临危不惧c智勇双全,无敌心生敬畏。同样是救珞遥心切,他冲上来大喊一声:“本将挡着,你们都走!” 此刻天意向冲上前的无敌投去善意的目光,但他心中明了,凭无敌的那几下子,很难抵住这么多的官兵。 挥舞的银龙枪毫不懈怠,凌逍沉声说:“你们放心去,这里交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南乡子 今夜送归灯火冷 无名被刀剑划伤,德顺身中一箭,还有昏迷的珞遥,他们都在马车内等待救治。时间不容耽搁,无敌留下身边的两名护卫在凌逍身后拦截官兵,天意与他护送胡公公和车上之人离去。 黑压压的官兵如潮般汹涌,凌逍左右抵挡,振臂带动肩膀上的伤越发地疼,好在是伤在左肩。经过一阵的挥c挑c拨c刺,他的臂膀连同左手渐渐麻木到了没有知觉。 官兵们无法冲过那杆亮银枪的阻拦,带队的将领远观竟有人在银枪的掩护下绝尘而去,他冲上来挥刀与凌逍对战。 凌逍暗想来得正好!以他的状况不可久战,此刻他借单臂的力量,将长一丈三的火舞银龙枪划出闪亮的弧线。迎着锐利的刀锋,火舞银龙枪如振翅的苍鹰般横枪于空中,大刀被架着,难移寸分。力量的抗衡并非凌逍的强项,他擅长灵巧多变c出其不意的枪法。只见他单手握枪,空中一抖,枪花连珠般迸裂。他的战马向前,反手回抽,在疾速冲击下,利器相撞的声音传入云霄。快枪如电,他的枪尾回扫,火红的枪尖挑在那将领的手腕上,大刀随即脱手。 那将领顾不得飞出的大刀,他晃动被刺伤的手腕,疼得呲牙咧嘴。说时迟那时快,面前的凌逍以枪点地,跃马纵身,飞到了他的马上,银龙枪抬起,顺势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声低吼从他的身后传来:“都别轻举妄动!不然要他性命!” 巷道上无数只眼睛瞪得溜圆,却没人相信他们的将领在瞬息间已被少年的枪锁住了喉咙!那将领也没想到,奉命带了八百精兵前来捉拿几个年轻的贼寇,竟让一个清瘦少年用几下招式生擒了他!众目睽睽下,平日里官兵面前昂头挺胸的将领真想找个地缝躲进去,奈何枪抵在他的脖子跟上,动弹不得! 虽是占据主动,凌逍丝毫不敢大意,他用枪抵着那将领,几近麻木的左手拉住马的缰绳。缓步后退中,他注视着面前步步紧逼的精兵良将,官兵中还有人蠢蠢欲动,凌逍将手中枪握得嘎噔噔直响,凌厉的目光瞪向那几个跃跃欲试的人,杀机凛凛地对将领说:“令他们后退!不要再逼我动手!” 那将领心中盘算:捉不到人不过是被降个职,可若是硬拼,小命即刻不保!他声嘶力竭地喊道:“退后!都退后!否则军法处置!” 细想来这命令说得可笑,不退后将领的命都没了,还怎么样军法处置!但官兵们头脑简单惯了,听到指令,竟听话得纷纷向后退去。 一步c两步c三步凌逍挟持着将领,一旁的护卫横刀怒目紧随着,他们渐渐远离了巷道,消失在官兵们的视线中。 穿街绕巷出了城,凌逍令护卫将那将领捆了,堵上嘴,置于马上。他收了枪,几人打马如飞,奔暮云山而去。 距暮云山仅有几里路,回望没有追兵,凌逍将那将领放在道边。 一名跟着凌逍的护卫问道:“此人欲置我们于死地,小将为何不就此要了他的命?” “他也是听命于人,既然与我们素无冤仇,又何须斩尽杀绝?”少年的眼中没有了刚刚杀伐之时的凌厉,听得出话语中的无奈。 那将领的心中明白了些什么,滥杀无辜的大盗怎会如此仁义?他眨眨眼,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直面少年的凛然和护卫们的冷视。 一名护卫发现凌逍的面颊苍白如雪,细看凌逍的肩头处血肉模糊,不知何时箭头已崩掉,想来是制敌时他用力过猛所致。鲜血染红了衣袖,正顺着他的手指滴答滴答地滑落。 护卫大惊,问道:“你怎么样?” “还好,快走!” 三人上马,一个护卫撕扯了衣袍一角,递给凌逍,说道:“赶紧包一下!” “不必了。”凌逍快马如飞,带领着他二人。他当然知道包扎止血于他有利,但凌逍心系珞遥的安危,有意沿途留下血迹,若有官兵寻迹而来,自会免去了追踪到坤道院的麻烦。 凌逍回身安慰那两名护卫,说道:“很快到了清风观,道长会护我们的安全。” 三人打马,顺大道飞奔而去。不多久群山环绕,佳木成荫。 凌逍沉沉地说道:“到了!” 两名护卫翻身下马,再看刚刚力博云天的凌逍毫无血色c昏倒在马上。两名护卫赶忙将他扶下马,一左一右地驾着他,拾级而上。台阶陡峭,三人跌跌撞撞,凌逍睁开眼,吃力地说道:“顺此而上,九十九级石阶右转,竹林之后,清风观找到王道长,他自会来救我。”说完,再次昏倒在一人的臂弯里。 护卫们大惊失色,一个慌忙去掐凌逍的人中穴,另一个不敢犹豫,连奔带爬迈过九十九级台阶,转到竹林后,叩开清风观道门。 道童吃惊的望着来人,他一身铠甲沾满了血迹,气喘吁吁,说话断断续续:“道道长在吗?” “师父在山顶闭关清修。” 护卫急切说道:“快救人!速去找你的师父。” 道童追问缘由,道:“出什么事了?” “驸马爷受伤昏倒了!师父再不救他就来不及了,赶紧去找师父。” “谁是驸马爷,驸马爷怎会到此?”道童懵懂问到。 护卫不耐烦地吼道:“年纪轻轻这般啰嗦,驸马爷叫穆凌逍,已在山下昏迷!” 道童一听也有些惊慌,他忙解释说:“山后悬梯难行,我去山边喊一喊,看是否能将师父请回。” 护卫挑起眉毛,表情夸张地问道:“人命关天,等你喊来什么时辰了?道观中有没有止血的药草?” “我去找找!” 来者急得满头大汗,翘首等在门前。 “心在天外逍遥游,身在尘世多烦忧!”随着一声清音,一个手拿拂尘c身着素衣的老者出现在了道童的身后。 “师父!”道童大喜,跑上前说:“我正要去请您出关,您来的正是时候。” 护卫看到老者仙风道骨,忙问:“你就是驸马的仙师?速去救人!” 老者即是王道长,他似是心中有数,沉声说道:“生辰既是归期,随我来。” 王道长与护卫一前一后奔下山去,来到石阶前,面对数月未见的昏迷少年,道长面色慈怜,快速将绷布缠绕凌逍的肩头止血,又将备好的金丹塞入他的口中。 王道长眸光一转,对两名护卫说道:“速速扶他回道观中静养。” 自从告下御状,知道打草惊了蛇,凌逍的周围已危机四伏。担心旁人的处境,这十几日以来他的神经一直紧绷,就连夜晚睡觉都不曾放松,重压之下的他今日又大战了两场,加之箭伤未做处理,终至昏迷。失血过多的他躺在了清风观中,倦容铺展在苍白沉静的脸上,他像久远漂泊在外的游子回到了家,原本可以卸下重担,好好地睡上一觉。但他游离在了生死边缘,恙气时有时无,意识忽明忽灭;他静若止水的心底仍有牵挂:那个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我愿用我的沉睡换她的醒来。 凌逍处在一动不动的昏迷状态,王道长守在他的身旁,定时给他的肩伤换药,再给他喂下金丹。两名护卫稍作休息,也陪在了凌逍近旁,他们讲述一路上经历的种种危难,赞叹凌逍不仅能力敌千钧,且足智多谋。 一天两夜过去,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凌逍的脸上,映出了微微的血色,他昏沉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千万的官兵追逐在她的身后,她跌跌撞撞路狂奔,蓦地,面前已无路可走,脚下是万丈深渊!她回眸,山风肆意扑打着她的面颊,长发在风中飞扬,冷静决然的眼神掠过身后虎视眈眈的千军。骤然间,她纵身跳下那不测之渊,消失在迷雾之中 “珞遥!”凌逍骇然惊醒! 王道长一惊,但见凌逍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眼中布满了惶恐,忧虑的神情很是反常。道长蹙蹙眉,问道:“逍儿,你怎样了?” 凌逍缓了缓神,四下望望,头脑逐渐清醒。面对道长,他勉强一笑,说道:“无碍。”说完,他下了床,晃晃歪歪地向门外走去。 道长疑虑地看着凌逍,问道:“你干什么去?” 凌逍的气力不足,语气却坚决,说道:“去坤道院看看!” 王道长昨晚听护卫们提到与他们同行的有人带伤先撤走,护卫并不知情带伤之人去了何方,道长已知他们去了坤道院。道长一心照顾凌逍,还没来得及去打问坤道院的情形。凌逍刚刚醒来,极度虚弱,怎么能翻山去坤道院?道长拦下凌逍,他喊来一名道童,轻声交代了几句,道童离去。 王道长从容说道:“道童已绕道去坤道院探探情况,你和官差且安心休息,本道长还要去会一会不请自来的‘贵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汉宫春 怕春寒轻失花期 暮云山外,一队官兵奉命前来追讨“疑犯”,他们一路打探到了山边,头领在山脚下观望,欲上险山奇峰中抓人。忽然,浓厚的乌云遮住了阳光,随即一层层追逐着c翻滚着将天幕拉下,天色已如暗夜。盘龙吐火般的闪电过后,“咔嗒”一声惊雷慑人心魄。山中狂风飞卷,百树晃动,脚下的山路也随之震颤。 漫天的电闪雷鸣,骤雨突至。 这一队人在山道上踟蹰,等待雨后登山。谁料到不仅雨越下越大,山中惊雷还挟带着战鼓轰鸣。众人惊诧,举目四望,漆黑的山中,密树林间似有万千人影晃动。 风呼啸,雨滂沱,雷鼓阵阵,气氛诡秘。 “将军,我们撤吧!”跟在头领后面的兵卒迎风嘶喊起来。 头领颇为不甘回道:“稍安勿躁,再等等!” 话音刚落,暴风卷起狂沙飞石,叮了当啷地打向这一队官兵。沙石不比利箭伤人,但飞速从天而降,打在盔甲上还好,打在盔甲护不住的皮肉处,众人疼得呼爹喊娘。 “早就听闻这山中有山神,将军,撤吧!” “定是兵器晃动惊扰了山神!” “触怒了山神,山中才会飞沙走石!” 官兵们听闻山神之说,一呼百应,不等头领指令,众人纷纷后退,向山外奔逃 傍晚,安静的清风观中,王道长喂凌逍喝了些粥,凌逍刚刚躺下,去坤道院返回的道童叩开了房门。 “师父,坤道院中与官差同来之人,一死一伤。”道童不急不缓地向王道长禀报实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巨大的惊恐扩散在凌逍的眼底,他腾地一下从床上跃起。 道童与王道长不约而同望向面色死灰的凌逍,道童接着说:“死的那人是受了箭伤的公公,伤的是一名将军的随从。” 空白的大脑有了些思维,凌逍慌忙问道:“昏迷的姑娘呢?” “安真人给那个姑娘拔去了发间的银针,那姑娘醒是醒了,但好似看不到了东西,安真人正在给她施药。” “不可以!”凌逍的心底在呐喊!他的心刚刚放下,却又如刀割一般,疼痛超越了肩头的箭伤。家遭变故,珞遥已是孤苦伶仃一人,若是眼睛再看不到,在这乱世之中她将如何生存?他可以陪伴她,再不会当什么驸马,再不去伸冤报仇,再不离开她半步!但是,那个曾仰望天空倒映着星辰点点的眼眸,那个曾静下来荡漾着清澈碧波的眼眸,那个曾笑起来闪烁着融融暖意的眼眸,怎么可以看不到了?她的伤她的痛她的无助,即便他陪在身边,也不能替她半分! 想到了她的世界从此要面对暗夜连着暗夜,他的心撕裂般疼痛。这个有泪不轻弹的少年,此刻,泪水夺眶而出!他懊悔,珞遥不跟着他同来,也许不至于此!他自责,混乱之中未能保护她,才让她受此重创! 凌逍默默仰头抑住泪水,王道长看在眼中,他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本道长即刻前往坤道院,你莫要多虑。” 天意c无敌护送珞遥等人来到坤道院。面对突然而来的受刀伤c箭伤和银针所伤的几人,安真人颇感意外,来不及细问缘由,她赶忙和道姑们一同救治。 放下受伤之人,天意说道:“我回去寻找凌逍。” 半晌已过,无敌思前想后,劝说天意,说道:“若是凌逍出了事,此刻你去了也于事无补;若是他能安然到暮云山,此刻你出去反倒引人耳目。不如等待这里的人平安之后,胡公公与我持手中的圣谕,去安州府衙找人。” 此言有理。天意等人在坤道院中如坐针毡,不知这边安真人能否治愈伤者,也不知那边凌逍的处境如何。 凌紫将蔡京被革职和路上遇险之事告诉柳氏,柳氏顾不得喜悦,她更担心凌逍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为他的安危忧虑。 一个道姑跑出医治伤患的房,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谁?不好了——”等在门外的人异口同声。 “那个受箭伤的小公公,气血微弱,怕怕是不行了!” 众人奔到门边,胡公公率先冲到了床榻前。 “公公,我有一事要要说,不然死死不瞑目。”德顺气息奄奄,挣扎着说道:“蔡蔡大人抓了抓了我的家人,要挟我我与他他们一路联络。前日,眼见种种谋害不不成,他们说,让我我杀死胡公公,你,如如此嫁祸,驸驸马便是杀害公公的贼人,再再不能能回京。公公一直待待我不薄,几几次,我下不去手,请请公公回京救救我我的家人。” 胡公公泪挂腮边,哽咽说道:“别说了,别说了,杂家拼死也要找蔡京要人!那老贼不放人,杂家求陛下去要!” 德顺听了胡公公的话,含着一丝笑意,闭了眼。 站在一旁的无敌暗想:亏得珞遥救下了胡公公,一路上凌逍也格外照顾胡公公,若是胡公公被这些奸人算计了,童贯等人将劫杀差官c出离叛逃的罪名强加于凌逍等人,他们即便回到京中,也将陷于百口莫辩的境地,乱臣贼子的污名恐怕再难洗脱,这人实在歹毒!只是可怜了珞遥,生死未卜。 胡公公伤心地哀嚎起来,一时间气氛肃然。无敌的心升到了嗓子眼,顾不得打扰安真人医治,无敌在门外喊道:“珞遥怎样了?无名怎样了?” 安真人走出房来,说道:“莫慌!那个男子的伤口不深,已无大碍。为那女子拔去银针,她有了气息,但看药力何时能令她醒来。” 焦灼的漫漫长夜难熬,终于到了天亮,珞遥醒了,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暮云山的道童赶来,打听了坤道院的情况,告知凌紫等人:凌逍与两名护卫已到清风观,凌逍受伤后昏迷,现已醒来。 众人为凌逍悬着的心放下,只是,珞遥的状况还让他们忧虑。 暮色沉沉,王道长来到了坤道院。 经安真人介绍,鹤骨仙姿的道长面对迎上来的胡公公淡淡一笑,洒然说道:“远来是客!” 让过了胡公公,王道长打量了衣冠贵气的战无敌,再看身背双剑的天意,道长眉头微蹙,摇头低叹。阿椋立在枝头,月色下的羽翼依旧熠熠,王道长抬头观望,赞许道:“神鸟!” 胡公公向道长说明来意:“道长之高徒凌逍,被选为驸马,陛下差杂家前来请道长进京为凌逍主持婚事。路途之上遭遇歹人行凶,带来的随从死的死伤的伤,所备聘礼险些丢了。本想去安州府衙报官查明真凶,刚刚战将军劝说有理,先保住老命回京再做打算。听闻驸马爷无恙,杂家也就安心了。” 王道长淡然道:“贫道这荒野之中,聘礼无用武之地,大人平安归去再从长计议。贫道一介山野村夫,登不了大雅之堂,有一句话劳烦大人转告陛下:‘不是同林鸟,难成双飞燕。’” 胡公公暗想高人就是高人,真是眉宇间仙气盘绕,话语中暗藏隐喻。 闲话不便多说,王道长问安真人:“受伤的那名女子怎样了?” “一只银针打在了她的风池穴上,幸好有发丝阻挡,毒在浅表,未入血脉。她已恢复意识,但双目出现些许问题。我给她服过解毒之药,尚不知她何时能恢复。” “走,贫道去探望一下。” 安真人表情凝重,将她的想法说出:“师兄,我本想施针灸为那姑娘通络,又恐刺开穴道后余毒入体,加重她的病情。” 道长微微颔首,说话间,众人来到珞遥的房内,紫儿在一旁陪着她。 珞遥的眼中一片迷茫,听闻凌逍的师父王道长前来,她躬身施礼。道长打量面前的女子,此时的她虽没有明眸善睐,却依旧英姿飒飒。蓦然,道长的目光停在那块发着莹莹绿光的石佩上,他一惊,问道:“姑娘的玉佩是何人所赠?” 珞遥弯腰拽起束带下的石佩,抚摸着它,回道:“这是家父在庙堂外捡到的,听说曾寻过失主,可惜没有找到。那日正是小女的生辰,这块石佩小女便一直戴着。” “天意!此石佩是贫道亲手赠予穆大人庇佑逍儿的宝物。机缘所至,竟巧然易主,牵起了‘有缘人’!” 道长身后的天意以为在叫他,急忙上前问道:“道长唤我何事?” 凌紫在一旁嗔怪他,说道:“谁让你自己起了个‘天意’的名字?道长只是在慨叹!” 天意对着凌紫憨憨一笑,二人眉目间有情,道长望向他们,又是轻轻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水龙吟 放船千里随波去 珞遥随身所系的石佩几经高僧之手,是道长和他的仙师心中的圣物,且凭安真人多年行医的经验,对治愈珞遥的眼疾,王道长已胸有成竹。他转身对安真人说:“师妹,你尽管施针医治,贫道带来了固气祛毒的金丹。” 道长说着,从怀中掏出药壶,递给了凌紫。 聪慧的珞遥谢过道长,凌紫即刻给珞遥服下丹药。安真人为她取穴施针灸,并安慰珞遥说道:“师兄道法高深,姑娘不要心急,过几日自然会药到病除。” 天色已晚,道长告辞。他回到清风观,对凌逍说:“你安心养伤,莫要为那位姑娘忧虑,她的眼疾很快就能得到医治。” 凌逍相信道长所言非虚,他的心渐渐恢复平静。 道长忽然间想到了坤道院枝头的鸟儿阿椋,他对凌逍说道:“本道长见过胡公公,并托他带话给陛下。随那姑娘而来的鸟堪比青鸾,《山海经》有云:‘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陛下徽宗定会喜欢此吉祥的鸾鸟。” 凌逍点头,他暗自思忖:“道长夸赞阿椋提及陛下,是何用意?” 道长看着沉思的凌逍,他洒然一笑,向门外走去,随口一句“雅奏鸣鸾衔佩玉,佳期彩凤喜相伴”的话语,留给凌逍静静参悟。 坤道院中,听闻凌逍平安,柳氏心情大好,天意认为此时正是说他和凌紫之事的好时机。他把凌紫叫到屋外,问道:“遥儿姑娘今日可好些?” “好了一些,她能看到模糊的影儿。” 天意喜上眉梢,说道:“等遥儿姑娘痊愈,她陪逍儿回京即可,你的功夫不行,就不要跟着他们了。” 凌紫确也担心自己拖累凌逍和珞遥,她点头应允。 天意看着凌紫,深情说道:“我我想返回清虚观请魏道长来为我提亲。” 凌紫娇羞地低下头,推脱道:“你太心急,还是等下次逍儿从汴梁回来再做商量吧。” “逍儿若是真在汴梁做了驸马,不知要等上多久能回来,你想让我等成白头翁吗?”天意情急之下嚷嚷起来。 穆凌紫向天意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大声喧哗惊动了旁人。 “上次买了马匹还剩些银两,我早就准备好——买了个首饰当做聘礼,”天意的声音压低了些,他边说边掏出一个珠花步摇,面露窘色,问道:“这个会不会略显寒酸?” “不会,”凌紫欣喜地接过步摇,逗趣儿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让你的师父带些丹药来做聘礼。” 天意一改往日说笑时的无拘无束,诚恳地说:“你愿与我永结同心,我愿许你一世幸福,日后我定会送与你一件贵重的礼物。” 凌紫信任地看着天意,默默点头。 隔日,珞遥的眼疾有所减轻,虽是未痊愈,也已能辨认出来人是谁。 凌紫陪珞遥到后院林中休憩,无敌跟了过来,他有话要对珞遥说,凌紫借故离开。 无敌看着大病渐愈的珞遥心底欢喜,但想到她与凌逍之间无法阻隔的种种默契,他轻叹一声说道:“原本不明白你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暮云山,这些日子,我明白了,你的眼中——有他,他的眼中也有你。” 珞遥低头不语,很明显,她是默认了。无敌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感到自己的心凉凉的,像是坠入了冰湖。 无敌不再直视珞遥,问她道:“若他真成了驸马,你会嫁给他做小吗?” “他不会。” 无敌一怔,看向珞遥,珞遥的表情很是淡定。无敌问道:“你如此相信他?” 珞遥没有回答,她知道凌逍从不轻许诺言,他说过的话一定能做到。 无敌的目光幽幽,好似流浪的乞怜小狗,丝毫没有在他人面前的霸气。他又问道:“若是当年我,我不欺负你,你会喜欢我吗?” 如果在认识无敌之前不认得凌逍,如果无敌不是狂傲不羁而来,如果无敌没有强迫亲近她,如果但是人生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无敌终究是无敌,他心地善良c敢爱敢恨,但并不是她心中的那个“无敌”! 珞遥心中的那个他面对多舛的命运,从未有过丝毫气馁c半点倦怠,只见他一路披荆斩棘c勇往直前。无论遇到怎样的风雨,总能让她看到前方的希望。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是道长惊叹的“有缘人”,更是她心中认定的“无敌”,但愿苍天垂怜同命相连的他们能拨云见日c不负彼此 无敌盯着珞遥,等待她的回答。 珞遥淡淡一笑,反问道:“这很重要吗?” “重要!”无敌依旧那么固执,目光充满渴望。 “许是会吧。”珞遥不去看无敌,她遥望着远方,说出的这句话有些言不由衷,只愿能给他些许安慰。 无敌的脸上划过一丝喜悦的神采,他的心底虽是遗憾,但想到自己只是错在一时糊涂,并不十分讨人厌,他挑起了眉弯,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说道:“我决定放手于你!我不能因为一厢情愿而横亘在你二人之间,他——比我更好!” 无敌无奈地说出肺腑之言,这些日子以来,凌逍的隐忍c凌逍的果敢c凌逍的睿智c凌逍的功夫c凌逍对珞遥的情义,无敌看在了眼里。无敌一向高傲,他可曾佩服过谁?这一次,对无敌而言的情感大战,他终于承认败下阵来,他输得心疼,却又心服口服! 珞遥还是淡淡的笑着,她的脸上少了些无奈,多了些轻松。 无敌低下头,山风拂过他的发梢,像是抚慰他失落的心。 许久,无敌开口说道:“我已联系了旧友,等你痊愈,我们几人乔装扮成兵卒,坐运盐的官船回汴梁,如此可躲过蔡京那伙人的暗算。” 珞遥与他总有距离感,在他面前,她把“谢”字挂在嘴边,说道:“感谢将军,有劳将军费心了。” 无敌听了无奈地笑笑,说道:“不用这样客套。听说你那黑子哥天意要留在山中陪他的佳人,我暂且替他做你的兄长。这些都是做兄长的该做的!” 几日后,山间弥漫着大雾,王道长带一行人从后山穿山绕林,将他们安全送到了安州城外的运河边。无敌安排好运盐官船靠在岸边,凌逍c珞遥与胡公公等人乔装坐船回京复命。 回到京中,珞遥与凌逍换到一家僻静的客栈住下。 珞遥将一直带着的石佩递给凌逍,凌逍接过石佩,他不解地扬起了眉梢,带着关切的笑容问珞遥:“这是何意?” “王道长告诉我,此石佩是他赠予穆大人庇佑你的宝物,我竟然在你的面前带着它那么多年!如今我已知情,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凌逍仔细端详了石佩,说道:“石佩巧然易主确是奇特,既然它已跟随你多年,希望它能一直庇护着你。” 珞遥还要推脱,凌逍已上前一步,将石佩挂在她的颈上。两人从未站得如此靠近,凌逍能够嗅得到淡淡的发香,珞遥一弯浓密的睫毛垂在眼帘上,看不到如水的碧波,但见她面颊绯红c唇角微抿。 凌逍赶忙退后,阳光的笑容驱散了刚刚的唐突,他欣赏地看着珞遥,说道:“这石佩很适合你,即有光华又不夺目,怎样戴都好。” 珞遥拿起石佩放在手心,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眉目间的柔美一改往日飒爽的风姿,低声说道:“那好,我先替你收着。” 凌逍想到了复命之事,他敛了笑意,略为严肃地说道:“道长提及阿椋堪比传说中的‘青鸾’,听闻陛下要在艮岳内欣赏‘百鸟朝凤’,独缺一只形如凤凰的领头鸟,如今遍访奇珍馆,欲求如此一只神鸟。 珞遥的脸上泛起一丝迷茫,思量了片刻,她肯定地说:“阿椋确能担此重任。” 凌逍皱眉,问:“将阿椋献于陛下,你——舍得吗?” 珞遥曾经与阿椋同样孤单无助,相处久了,如今阿椋成为她的朋友,献给陛下当然于情不舍。但陛下一心所求,王道长似乎暗指阿椋能换穆凌逍的自由。 珞遥反复斟酌,若是将阿椋送到宫中,一来可解穆凌逍困顿,二来阿椋到了宫中有众鸟相伴或许更为欢脱。她的心意已决,说道:“我去训练阿椋,你可带它面圣。” 胡公公平安回宫,他涕泪纵横,匍匐在徽宗的脚下,讲述一路的遭遇,誓要为德顺讨个公道。 但凭胡公公的一面之词,无人指证,怎样治蔡京的杀人灭口之罪?徽宗暗在思忖挑选的驸马究竟是得罪了多少仇家,会有如此多的磨难?他虽逃得了一时的追杀,难保日后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误了姄婍的终生? 徽宗安慰胡公公,说道:“朕即刻差人去调查蔡京近日的作为,若是如你所说,他扣押了德顺的家人,朕定会严惩于他!” 胡公公赶忙叩谢徽宗,他借机将穆凌逍的仙师王道长吹捧一番,并转仙师所言:“不是同林鸟,难成双飞燕。”。 徽宗听闻世外高人的占卜预言向来准确无误,以此说来,此次精细挑细选之人并是他满意的乘龙快婿。 次日,穆凌逍要求觐见徽宗,并有宝物献上。随他而来的是一只炫色之鸟,凌逍将它呈上,徽宗仔细端详,这确是一只奇鸟:眉毛赤红c双目有神c羽翼丰满c华美艳丽。 徽宗满心欢喜,用手去摸鸟儿的头,鸟儿竟开口说话:“摸摸头,万事不愁。”徽宗大喜,用手又摸摸鸟儿的羽毛,鸟儿说:“摸摸背,欢喜加倍。” 凌逍道:“《山海经》有云:‘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徽宗见过能说会道的鹦鹉c通身闪光的啄花鸟c“啾啾”声悦耳的莺鸟,却从未见过如此灵巧美艳的鸟儿,还能解人语c通人性。他心想:“朕一直期待看到‘众鸟和鸣c鸾凤合集’的‘百鸟朝凤’之景,如今得此神鸟,天下安宁还可了朕一桩心愿。” 徽宗难掩惊喜之色,对凌逍说道:“此鸟确是讨人欢喜。你将此鸟进献于朕,立功一件。待择日朕大摆婚宴,定让你与姄婍风风光光完婚。” 穆凌逍连忙起身跪拜徽宗,说:“草民前来,正是奉师父之命献神鸟于陛下。师父善推命理,依他之意,草民配不上公主。若要陛下强留,神鸟与草民不能两全。” 徽宗一边逗弄鸟儿,一边思忖:“天底下两条腿的才子多得很,但这会说话的神鸟却难得一见。穆凌逍刚直倔犟,且不知得罪了多少仇家,此等婚配确是不合君意。” 徽宗摆摆手,对凌逍说:“朕去劝说姄婍,你速速离去吧。” 凌逍回到客栈,抑制不住喜悦之情,他告知珞遥徽宗已开金口同意放他离去。他与珞遥商议,童贯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需快速离开汴梁,珞遥回望崖山请叔父帮忙找寻丁聪。 凌逍二人打点行装准备离去,客栈门口遇到匆匆赶来的无敌与无名,他们带来惊人的消息:“找到了丁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临江仙 殷勤且更尽离觞 凌逍二人随无敌与无名来到汴梁城中一处偏僻陋巷,在一间破房子里见到了浑身是伤c草垛旁垂死的丁聪。 丁聪等待拿到童贯的赏银后远走高飞,那日终于等来了苏志,苏志对丁聪寒暄几句放下一包银两后离开。苏志刚走,丁聪的家就被一伙人包围,他们冲进来逢人就砍见人就杀,一眨眼的功夫,丁聪家中之人没有了活口。苏志返回,他一一查看尸首,竟然没有找到丁聪!他正在房中疑惑,猛然听到院中一口大缸迸裂,躲在其中的丁聪挥刀向外冲去。十几个人瞬间将丁聪围住,但狡猾的丁聪早有防备。他连日来训练了几匹快马,每到喂食时他吹口哨,马匹会集结而来。此时哨声响起,几匹马奔到院中,丁聪左右拼杀绕到一匹马的近旁,他翻身上马,四面挥砍大刀,夺路而逃。身后几人上马穷追不舍,穿街绕巷,他们将丁聪逼到了死巷中。丁聪发了疯地挥刀,抵死与那几人较量,他身中数刀,那几人也倒在了血泊之中。丁聪挣扎着逃出死巷,马儿没走多远,他再次昏沉着跌落马下。几日后,丁聪醒来,他躺在附近荒芜陋巷中的一间破宅子里,浑身包扎得严实,几个乞丐围着他。 无名昔日的乞丐弟兄们近年来屡屡得到无名的照顾,无名跟随无敌去暮云山之前,召集他们看过丁聪的画像,这些游手好闲的乞丐竟意外地在陋巷中救下了丁聪。 此刻的丁聪恨不得扒了苏志那帮衣冠禽兽们的皮,他告诉凌逍与珞遥,童贯的亲信苏志是他常州的远亲。他在宁州时,苏志找上门,他们诓骗了两个前来投奔宫将军的少年。他回到汴梁后,童贯看到穆大人与宫将军私交甚密,便让苏志委派他暗中盯住宫将军。他利欲熏心,将宫文杰与戚伟离京接上访之人的消息告诉了童贯,并受童贯指使栽赃宫将军私藏龙袍等物。 丁聪的话犹如平地惊雷,震颤了珞遥的每一根神经!她的神情恍惚,喃喃问道:“是我听错了吗?兄长与戚伯离京,童贯都知道!这不是真的!”她不敢细想,眼泪已夺眶而出。 凌逍与无敌看着悲伤欲绝的珞遥,想要安慰她,面对如此的噩耗任何言语却又显得苍白无力。 凌逍打破沉默,问无敌道:“当务之急是让丁聪到宫中面圣,事情大白于天下,还宫将军的清白!” 无敌皱皱眉,表情严肃,说道:“童贯遍布眼线,今日我出门,总感觉身后有人尾随,几次绕道才到此,怎样不惊动他们才是上策。” 无敌的话不无道理,凌逍陷入思考。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少夫人银岚派春杏前来,她告诉无敌,童贯已等在战府中,让无敌交出丁聪! 夜长梦多!无名扶丁聪上了春杏来时所乘马车,无敌叮嘱春杏回府稳住童贯,他带着凌逍c丁聪等人前往皇宫面圣。 距皇宫不远的繁华道路上没有往日忙碌穿梭过往的行人,气氛略显诡异。 凌逍等人快击马股,他们打马如飞向宫门冲去。猝然,道路两旁c他们的身后跑出无数官兵,凌逍和珞遥c无敌和无名驾着的马车犹如疾风向前,士兵们蜂拥着围堵他们。一个声音高喊:“媪相令,宫门前的叛臣贼子,格杀勿论!”跑在前面的士兵枪已刺向珞遥的战马,凌逍反身用枪抵挡。 “杀!”苏志一声令下,顷刻间,无数的长枪短刀围绕着他们,四面闪烁着一片银白的光痕!一番又一番密集的刀劈枪砍,凌逍与珞遥一前一后护着无名驾的马车,他二人银枪长剑,风驰电掣般的招式让兵卒们无法近身。 无敌被重兵围困,左有银闪闪的刀劈过来,右有亮花花的枪刺过来,刀枪晃动,他丝毫不敢喘息,一根狼牙棒左右招架。纵横狂舞一阵后,无敌的狼牙棒渐渐不支,寒冰般的亮光划向他,他侧身躲避,却感觉手臂骤然剧痛。他的视线掠过手臂,衣袖的豁口随风飘动,伤口清晰可见。 无敌奋力抵挡中,战马被官兵们节节逼退,到了白玉栏杆的近旁,明晃晃的大刀带着呼啸的狂风扑劈向他,狼牙棒横扫挡住快刀,不想前方的一杆枪盘旋而来,“噗”地一声扎在了无敌的身上,他晃歪了一下,随即“噗通”一声跌入了护城河中。 听得落水和水中扑腾的声音,凌逍和珞遥大惊。余光扫到无敌那匹空空如也的战马,凌逍与珞遥以云光电闪般的力量拼杀,将马车带到了玉石栏杆旁,凌逍对珞遥低声说:“你去救无敌!” 不等他二人反应,担心无敌安危的无名借势抓住了栏杆,飞身跳到了河中。 面前无数的刀枪晃动,喊杀声喧嚣,听不到水中主仆二人的声音。珞遥左右为难,问道:“留你一人,行吗?” “莫再耽搁,先去救人!”凌逍右手翻转枪花,拦住官兵,留下空隙,珞遥纵身跃入河中。 “快放箭!”有人高喊。河边上一排官兵搭弓射箭,箭弩带着风声射入护城河,河水溅起层层涟漪。 珞遥跳入水中,她潜在水中摸索,发现了不远处无名拽着无敌,她赶忙游过去,帮助无名拖着无敌。他们既不敢完全潜在水下,又不能在河面暴露太久,二人架着无敌在水中时起时落,直到上面不再有官兵的影子晃动,才找到石阶上了岸。 想到相士说无敌会“命犯水殃”,无名放生大哭,珞遥却惊醒般对无名道:“别哭,小心引来官兵!” 珞遥忆起凌逍曾为落水的她施救,她赶忙一腿跪地c另一腿屈膝,将无敌的腹部横放在她弯屈的腿上,头部下垂,她从后面轻叩无敌的背部,一下c两下c三下面对毫无生机的无敌,无名在一旁不敢出声,捂着嘴忍不住地抽泣,悲凉的气氛让珞遥感觉心中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无敌这些年来为她默默付出,珞遥都记在心里,本已欠了他太多,如今为替她伸冤无敌又命在旦夕,强烈的负罪感将珞遥淹没,她的泪水簌簌而落,每拍一下,珞遥的心中就在祷告一声“醒来”。 不知喊了多少声醒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祷告感动到了神灵,无敌忽然间一颤,“哗啦”吐了一地的水。 吐过水的无敌有了喘息,珞遥连忙将无敌的身体转过来,他被水泡过的脸更显苍白,受伤处的血迹刚在水中变淡,此时鲜红色又重新在胸前的衣襟处晕染开来。珞遥感到了怀中的无敌气息奄奄,她不禁泪如雨下。 无敌有气无力地说着,像是在安慰珞遥:“靠近你真真温暖,可是离离你近就会看见你哭。以后我都躲你远远的,你你就不会再哭了。” 不能只顾悲伤,珞遥抹去泪水,她将发上的束带扯下,火速给无敌的伤口缠绕打结,并果断地说:“无名,快去找匹马,我们送他就医!” 无敌的思维还很清晰,他挣扎着说:“不,我没事,无无名送我。你去吧,凌逍——他更危险。” 一边是气若游丝的无敌,另一边是被重兵围困的凌逍,何去何从,珞遥的心揪成一团。 远处隐隐有喊杀声,胆大的人都去看热闹,胆小的关门闭户,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无名风一样地跑开,竟又风一样地牵着一辆马车回来,马车内还有吓傻了的两个宫人!无名没时间做解释,他将那两个宫女从车内拽下来,将无敌扶到车内,无名随即跳上马车,拉动了马的缰绳。无名打马如飞,无敌虚弱地掀起帷帐,遥望泪水婆娑的珞遥和呆若木鸡的宫女消失在路的尽头 革职在家的蔡京与童贯往来频繁,驸马返回暮云山经历重重磨难却又安然返回,他二人奸计未能得逞。 今日,童贯到了蔡京府上,蔡京道:“驸马到了安州届便无消息,如今返回京中,断不能让他与公主成婚。” “我已秘密安排人全城搜捕,一有他的行踪便格杀勿乱。” 蔡京说:“安州兵马不敢进暮云山,老夫寻得暮云山路线图,还需派人将穆家女儿与山中道士一并铲除。” 童贯收好地图,返回府中安排秦钟与上官义带上精兵再往暮云山捉拿人犯。眼线来报:处处维护宫家的战将军在贫民陋巷出入。 童贯猜测无敌的出入定与前几日失踪的丁聪有关,考虑到若是丁聪将他们合谋陷害宫将军之事公布于殿堂之上,他与蔡京难脱诬陷忠良之名,童贯一面命苏志率兵设障防止无敌等人进宫,一面亲自去战府要人。 “格杀勿论!”急了眼的童贯下了令,这才有了宫门口的一场大战。 凌逍挥舞银龙枪,翻飞的银色枪尖如空中的闪电划出道道白光,而旋转的红木杆与血色枪尾浑如吐火的猛龙,他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所包围,渐渐与那辆马车隔离。凌逍的一杆枪火龙般狂舞,在他的周围,呼呼啦啦的官兵倒下了一片又一片,却找不到了载着丁聪的那辆马车。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弯月已上枝头,御林军殿前都指挥使陈如听到禀告宫门口有兵马混战,他赶忙率队出宫探明情况。陈如持御林军令牌将官兵驱散,带走了凌逍和苏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小重山 万般惆怅向谁论 凌逍与苏志被带到御林军守卫的营房中,陈如将他们吊起来问话。苏志仰仗童贯之威,气焰嚣张。陈如偏是软硬不吃的愣头青,他令手下褪下苏志的铠甲,扬起皮鞭重重落下,苏志的衣衫被划出一道裂口。十几鞭下去,打到他血肉模糊,陈如再问苏志,苏志不敢嘴硬,只说是童大人在执行公务c捉拿朝廷钦犯。 陈如讯问凌逍,凌逍如实回答。刚刚奋力挥鞭打苏志打得冒汗,再听到如此复杂的恩怨纠葛,陈如顿感头疼脑胀,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休息。 陈如命令身边的兵卒,说道:“别让本将再动手,你们教训教训这年轻的小子!不吃点苦头,他们怎知宫门禁地的厉害!” 到了深宫皇家的禁地,凌逍料定难逃皮肉之苦,此刻的他不担心几个小兵手中的皮鞭,更多忧虑是丁聪与无敌的处境。 不多时,闻讯赶来的童贯向御林军要人,见到陈如,他说道:“殿前都指挥使,老夫率兵在此剿灭造反的逆臣,不敢劳烦指挥使费心,速速将苏将军和逆臣交给老夫处置。” 陈如不紧不慢地答道:“宫门口有人图谋不轨,陛下问起缘由,我等需有个交代。” 童贯皱了眉,断然说道:“陛下问起,老夫自会担待!” 陈如打着官腔,他不肯放人,说道:“此地属三衙禁军管辖,只怕我不闻不问,陛下会治我的失察之罪。” 看陈如不给他情面,童贯气急败坏地说道:“好!陛下面前,老夫要去讨个公道!” 想到生死未卜的凌逍,珞遥不禁心如刀绞。珞遥横下心来,持剑威胁身旁的一名宫女,换下她的衣衫,照着宫女的样子将头发盘起。趁着渐黑的夜色,她向宫门口奔去,一路之上不断听到有人议论:“宫门口像是出事了。” “不知谁狗胆包天敢在宫门外打斗,惊动了御林军,都给抓进去了。” “宫门口闹事,不是找死嘛!” 珞遥来到刚刚大战的河边,除了地上还残留着血迹,这里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她将断水剑藏在靠近宫墙的草丛里。 宫门口还有人出入宫廷,珞遥向宫中张望:内院有御林军把守,灯火通明,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士兵,如此戒备森严许是如旁人所说——凌逍被抓。她该如何去救凌逍?硬碰硬显然不行,眼下形势紧迫,她不由得摸了摸怀中康王所给的腰牌。如果能找到那个儒雅的康王是否可救穆凌逍于危难?顾不了那么多,她能混进去最好,若是混不进去,兴许在御林军的看管处能见到凌逍。 有康王的玉牌作掩护,珞遥有了些底气,面色从容的她持玉牌通过了几道宫门c层层关卡。虽顺利进入皇宫,但在这琳宫合抱c复道萦行之地,她很快迷失了方向。珞遥向一个小太监问了路,走过道道宫门c绕过排排玉栏,珞遥还是没有找到康王。 在一处幽静的大殿前走过两个宫女,二人慌慌张张说道:“快点吧,公主这两天心情不好,惹了她又要挨罚。” “哎,都是选不成驸马害的,连累了咱们要看脸色。” “这里应是十公主的住处!”像是遭受灭顶之灾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等这两个宫女离去,珞遥投了一颗小石子将门口的太监引开,她迅速潜入了姄婍的房间。 一排雕花的红烛将房内照得清楚:粉色的纱帘摇曳在木棂窗前,小巧的香炉宝鼎中香烟缭绕,背坐梳妆台边的女子锦缎衣衫与珠光宝气相辉映。珞遥环视房中并无他人,她轻轻走到那女子身后。她身着绣丝瑞草云雁广袖鸾衣c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发间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旁点缀着珍珠宝钗,女子年纪轻轻,却是雍容华贵。 明可鉴人的铜镜中反射出珞遥的身影,姄婍被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宫女吓得站了起来,喊道:“你c你c你是谁?” “公主莫怕!民女是康王的朋友,云麾将军宫长华之女,”珞遥说着掏出了康王的腰牌,继续说道:“民女不得已来此,请公主救人。” 姄婍摸着受惊吓的小心脏,戒备地问:“这是康王之物,你要干什么?” 门外的太监闻声而来,惊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喊出声,珞遥已扯过一旁的纱幔堵上了公公的嘴。 “多有得罪!只因穆凌逍与童贯派来追杀他之人在宫门口大战,现在他生死不明,听闻公主宅心仁厚,恳请公主救救穆凌逍!” “敢在宫门口行凶,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姄婍先是一惊,随即又说:“哼!穆凌逍与我无情无义,我是宅心仁厚,却也没工夫救他!” “他不顾生死为父申冤,怎会是无情无义?” “他待我冷若冰霜,就是个无情之人。还劝说父皇悔婚,实在可恶!” 珞遥无奈地辩驳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姄婍打量这个小宫女,确是明眸皓齿c英气逼人,“你到底是什么人?莫不是他提过的‘妻室’?——他为了你让本宫心寒,你还敢来此,信不信本宫即刻喊人来,以刺客之名处死你!” 一连串的话语盛气凌人,珞遥只想救凌逍,如果可以,宁愿替他一死。她五内如焚,恳求道:“公主一看便是温柔善良之人,怎会滥杀无辜?民女死不足惜,唯愿公主能够去救穆凌逍。” 姄婍暗自思量,穆凌逍虽然对我冷淡,但也像是个正直之人,倘若不是此人横亘其中,我和他倒可双宿双飞。难道我要先杀了她?看她的年纪恰与我相仿,我可不想日后有冤魂找上门来!想到这,姄婍叹了一口气,说:“本宫可不想杀人找晦气,你若答应本宫从此消失,再不与穆凌逍有任何瓜葛,本宫就当行善积德,试着走一趟。” 珞遥目光诚恳,断然说道:“公主慈悲。民女虽是女子,但也懂得一诺千金:民女以性命担保,绝不再见穆凌逍。” 姄婍暗想:“谅你也不敢!再让我见你,就要了你的小命。” 姄婍令太监备轿,一行人来到殿前都指挥使司,她一指去路,对珞遥说:“本宫救不救得了他,只看他的造化,你就不必跟着了。” 珞遥拜谢公主,转身离开,但心中牵挂,她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张望。 姄婍命太监入内询问,太监对禁军守卫直言:“公主要探望穆凌逍,诸位将官行个方便!” “公主?来的不是时候,姓穆的和童大人的手下即将被带去觐见陛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御林军中几个兵卒抬出两个血肉模糊的嫌犯。已走在远处的珞遥回身遥望,烛火摇曳下,看不清凌逍的表情,但看鲜血淋漓的衣衫已让珞遥五脏六腑错位般绞痛。同样是为父申冤,却让凌逍一人承担着严刑拷打,还将要独自面对朝堂上的“虎豹豺狼”,珞遥的泪顿如泉涌。 如此的状况也令姄婍不悦,她斥责将士们说道:“孰是孰非还未明了,你们竟敢滥用私刑!” 胆大一点的兵卒陪着笑脸,回禀公主道:“他们领头在宫门边闹事,指挥使怕惊扰了陛下,这才令小的们出手教训。” “哼!”公主并不接受推脱之词,她命令几个兵卒,道:“走稳了,抬好了。再有任何闪失,本宫要你们的脑袋!” 几人应和着,向福宁宫而去。 福宁宫中,陈如向徽宗禀告:“启禀陛下,在宫门口打斗的人犯已羁押在殿前都指挥使司的牢房,要如何发落?请陛下定夺。” 徽宗扬起眉稍,疑惑问道:“发生了何事?” 童贯抢先一步,上前说道:“穆凌逍纠集了一伙乞丐在宫门外闹事,微臣心系陛下安危,派兵拦阻了他们。” 陈如反驳道:“宫门口没有发现乞丐,微臣只看到宣武将军苏志带兵马与穆凌逍激战。” 徽宗皱了眉,他撇撇嘴,心下不悦:“怎么又是他?朕不是让他离开了吗?穆凌逍这小子真是个麻烦!”他不解地问道:“穆凌逍为何来到宫门口?” 陈如答道:“依他之言,卫上将军战无敌发现了重要人证丁聪,欲带丁聪进宫面圣。但是,微臣赶到时,并未见到战将军和那叫丁聪之人。” “穆凌逍欲行不轨,被苏将军阻止,才如此信口雌黄。”童贯借机反咬一口。 陈如一听童贯是在抢功劳,他质问说道:“微臣不认为穆凌逍敢行不轨!若是他一人能闯宫闱,大宋的万千御林军情何以堪?” 陈如和童贯各持一词,互不相让,徽宗摆摆手,说道:“带那二人殿前问话。” 穆凌逍与苏志被带到福宁宫外,姄婍不便入内参与政事,她等在了殿外。 徽宗不愿看那两个血肉模糊之人,让兵卒将他们远远地放在大殿边上,他问道:“穆凌逍!朕让你离去,你却胆敢再闯宫闱,是何道理?” “战将军找到了丁聪,将军带丁聪与草民进宫,正是为了禀明陛下——丁聪与童大人合谋陷害宫将军之事。童大人率兵追到宫门外欲杀人灭口,无奈混战后丁聪下落不明,战将军被砍伤后掉入宫门外的护城河中,如今亦是生死不明。请陛下明察。” “这么说那个丁聪又消失了?仅凭你一人之言,毫无旁证,朕如何相信你?” 混战中,丁聪已被苏志灭口,苏志又望见了童贯立于殿前,此刻的穆凌逍孤立无援,不等凌逍开口,苏志斗胆喊道:“穆凌逍擅闯宫闱,杀死了无数的官兵,请陛下治他的谋逆之罪!” 穆凌逍与苏志又是各持一词,徽宗心生厌烦,他一拍龙几,怒道:“宫门口打斗,大殿内吵闹,你们真是狗胆包天,不把朕放在眼里!来呀,将他二人拖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剪朝霞 莫放离歌入管弦 徽宗那一句“砍了”还未说出口,殿外当值的胡公公连慌慌张张进了大殿,他跪地求饶说道:“陛下恕罪!战将军觐见陛下,老奴拦他不住!” 胡公公话音刚落,身后已走进一人,他的脸毫无气色,胸前缠着刺目的绷带,走路吃力的样子与他的年纪不符,倒像是个耄耋老者,来者正是无敌。他在医馆上了药止了血,不顾伤口的阵痛,拖着虚弱的身体召集兵马返回,急匆匆只为解救珞遥与凌逍。 童贯与苏志心下一惊,这个无敌受伤落水后不见了踪影,没想到他这么快又进了宫! 徽宗皱皱眉,又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无敌跪在了殿前,声音沙哑,说道:“陛下息怒!此事关系到那些死不瞑目的忠义良臣们,臣不得不前来禀明陛下——丁聪与童贯的手下苏志是远亲,童贯担心宫将军和穆大人掌握了他结党营私的罪证,授意丁聪陷害宫将军,丁聪已经认罪。” 徽宗幽然问道:“丁聪现在哪里?” “他——死了。”无敌入宫前抓了苏志带来的几个兵卒,听说刚刚马车内的“嫌犯”已被苏志等人乱刀砍死。 “死无对证,朕如何相信战将军所言?” 这一问,令无敌哑口无言。 凌逍申辩说道:“童贯几次三番欲杀人灭口,难道不是他心怀不轨c欲盖弥彰?” 仍跪在大殿之上的胡公公想到去暮云山经历的种种磨难,大胆进言道:“老奴作证,确有人要置驸马等人于死地。” 徽宗捋了捋这几人所述之事的前因后果,明白了点什么,问道:“枢密使童贯——是你要置穆凌逍于死地?连战将军也不放过?” 童贯扑通一声跪地,惊呼:“臣不敢!臣一心保护陛下安危,未曾置谁于死地。” 苏志想到了宫家与山贼之间的联系,为童贯开脱,说道:“启禀陛下,宫将军之女投奔了望崖山的山贼,那山贼就是宫将军的师弟,他们暗通款曲,公然与朝廷作对,谁敢说宫家不是谋逆之臣?” “你怎知宫将军之女投奔了山贼,”无敌反问苏志,道:“还敢说你没有与丁聪暗中联络?” 苏志连忙辩解,说道:“丁聪是微臣的表亲,但他所做害人之事,微臣不知!” 徽宗还惦记未完成的一副画作,无心再听他们无休止的理论,他快速定案,说道:“依朕看来,苏志与丁聪既是远亲又是罪魁,他二人合谋陷害了宫长华,即刻隔去苏志宣武将军之职。此案就此明了,还宫长华与穆正恩以忠义之名,但穆凌逍屡生事端,朕日后不想再见到他!” 终于恢复了宫长华与穆正恩的忠义之名,多月来的奔波略有收获,但还是没能打压奸佞之臣,无敌与凌逍只得无奈一笑,叩谢皇恩。 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苏志,穆凌逍遭到了陛下的嫌弃,童贯的脸上划过得意之色。 殿外,康王听闻宫外喧嚣惊动了御林军,他担心父皇安危,特来福宁宫请安,被姄婍劝在一旁。太监架着凌逍出来,姄婍迎上前,说道:“本宫刚刚已差人为你安排了住处,你可安心养伤。” 凌逍躬身施礼,面露愧意,说道:“谢公主惦念。” 无敌有气无力地拦住姄婍,说道:“不劳公主千岁费心,本将带他回府更为方便。” 姄婍怒目瞪着无敌,无敌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蹒跚着跟随凌逍而去。 遥望他们渐去渐远,一旁的康王安慰姄婍,道:“皇妹,沉舟侧畔千帆过,何必在此朽木上期盼春姿?” 气正不顺的姄婍撅起了嘴,说道:“皇兄将玉牌赠予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康王眼中闪过狐疑之光,问姄婍:“皇妹见过那位姑娘?” 想到刚刚大殿中传出的只言片语,姄婍幽幽说道:“那女子刚刚离开,即已投奔山贼,许是不会再来。” “山贼?”康王不解地看向姄婍。 姄婍白跑这一遭,心累体乏,不愿多做解释,她叹了口气,说道:“天色不早,皇兄入殿请安,皇妹就此告退了。” 出了皇宫,无敌率一队兵卒护着他们,四下再无旁人,无敌赶忙询问凌逍:“珞遥呢?” “不是跳入河中去救你了?”凌逍一直以为珞遥已随无敌安全脱困,此刻的他眉头紧锁。 “我与无名去看郎中,让她回来找你!” 凌逍和无敌的心中升起不祥之感,难道被童贯发现了珞遥的行踪,已杀她灭口? 珞遥目送凌逍等人觐见陛下,姄婍等在福宁宫外,珞遥只得带着一万个不舍,离开皇宫。宫门外,她看到了快马飞奔的无敌带队前来,本想拦住他问问他的伤势,但转念凌逍处境堪忧,无敌入宫正好能帮助凌逍禀报实情。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珞遥心绪不宁,她路过进京时住过的客栈,遥望槐树稍上一弯明月,千愁万绪,随寒夜风吹入心扉:此番进京,为寻兄长文杰,但今日丁聪说得明了,文杰恐怕已经还好她遇到了凌逍,几次告下御状,相比为逝者讨回公道,此刻更愿生者平安归来月如旧,人已非,拂去泪痕,珞遥掏出凌逍送她的香囊,系在了树梢上,对月祈福后,向城外而去 一连几日,无敌派人四处寻找珞遥,却没有任何消息。 凌逍无心养伤,他找过几个珞遥可能去过的地方都不见珞遥的踪影。这夜,他来到进京时他们住过的僻静客栈,月色幽然,回想那晚月光下,珞遥目似晨星,如今穆凌逍抬头望月。蓦地,槐树枝上,一抹粉红色在风中起舞——那是他送给珞遥的香囊。温暖的亮色在暗夜里甚为醒目,不知是心被刺痛还是隐隐作痛的伤口令他瞬间毫无气力,他摘下香囊,握在手中:暗香犹存,伊人不在! 凌逍脑中飞速思考:珞遥为何离开,以她的性格不会在他与无敌危难之时不辞而别!那日深居宫中的姄婍出现在御林军营帐外,凌逍已感意外,是谁告诉了姄婍,闯宫之人是他穆凌逍呢?凌逍左思右想,除了珞遥再无别人,但珞遥又是如何进宫的呢? 万千的疑惑在脑中抵不过万千的牵挂在心头,穆凌逍不再耽搁,他回到战府辞别,快马疾驰,向能够寻到珞遥的望崖山飞奔而去。 天意回清虚观,他把沿途的繁华c在汴梁参赛见到徽宗路遇险的见闻告诉师父魏道长,早就听说汴梁金门羽客众多,道士们因受徽宗的尊崇在汴梁地位很高,魏道长想一睹龙威,欣欣然欲带上新炼制的丹药前往汴梁。 天意笑嘻嘻地阻拦道:“我与凌紫两情相悦,还仰仗师父前去坤道院帮我说媒提亲,喝过喜酒,师父再去不迟。” 魏道长答应他,提亲之后再去汴梁。 魏道长与天意前往慈云山提亲,到达坤道院,魏道长去找安真人商议天意与凌紫的婚事并向师妹辞行,天意欢欢喜喜去找凌紫。几日不见,天意一阵风般的跑向凌紫的房间。 “凌紫,我师父来提亲了。”天意边跑边高兴地喊着。 一把剑横于天意面前,天意一惊,竟然是凌紫。 天意转惊为喜,打趣儿说道:“你又在试我!” “谁要试你?”凌紫怒不可遏地说。 天意看凌紫面色煞白,他忙把太极剑拨开,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我是不舒服——我错把你当好人,说什么天神下凡,原来是上门索命的冤家!”凌紫说完又把剑指向天意。 天意一脸迷茫,凌紫的剑已刺向他的咽喉,但他无意躲闪。 凌紫挥了挥剑,却没有下得去手,她满眼仇怨地说:“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凌紫狂奔离开,从没有见到过娇弱的凌紫如此情绪激动,天意不放心地追过去。 转过了侧门,魏道长拦在天意面前:“别追了,随我回去吧。” 天意不明所以,问道:“为什么?不是提亲吗,如此快就谈妥了?” “随师父回去,我告诉你。”魏道长叹着气说到。 天意还想追赶凌紫,被魏道长拽住,他告诉天意,师兄王道长认得他是追杀穆家后人的杀手,将此情况悄悄告诉安真人,谁料让柳氏听道,得知真相的凌紫不找天意寻仇已念旧日情分,切不可再提婚事。 听此传闻,天意不停摇头,他认定是王道长认错了人,他要去找王道长来解释清楚,还他清白。 天意去往暮云山,一路发疯狂奔,却与前来捉拿穆凌紫的秦钟和上官义狭路相逢。 天意正在气头,他不相信前几日还要谈婚论嫁的凌紫突然对他拔剑相向,他更不相信自己是什么杀人凶手!看到这一队官兵来势汹汹,天意更是怒火中烧,他冲到队前,拦住了他们。 秦钟和上官义看到上官忠出现在此,并拦住去路,很是惊诧。上官义跑向上官忠,抓住他的胳膊,边摇晃边说:“兄长,你快醒醒吧,我是上官义,你怎地不认得我?” 天意横眉怒目:“你们这一群歹人,还敢追到山上来!” 上官义看到哥哥又激动又着急,大声喊道:“谁是歹人?我是你的弟弟上官义,你看看清楚!” “休要骗人!你们来这清净的山中做什么?” “哥哥,我来这里找过你,你中了邪,定是山中道人给你下的药!” “胡说!你们这些奸邪之徒才吃错了药,谁是你的哥哥?我是天意——天意在此保护凌紫!” 秦钟压不住怒火:“上官忠!看你神志不清,我不与你计较。只要你交出凌紫,我回去在媪相面前美言,你还能与我一同当差。” “谁要与你们沆瀣一气,有我在,谁敢动凌紫?”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快让路,别耽搁我等抓人!”秦钟不屑吼到。 上官义急切劝说哥哥回心转意:“哥哥,你快跟我回去,不要执迷不悟!” 天意突然从背后抽出宝剑,对着一众官兵说:“今日就算拼个你死我活,断不会让你们去动凌紫一根汗毛。” 上官义上前欲抢回长麟剑,天意挥动宝剑,毫无避让之意,剑光闪闪,寒气逼人。 天意的身姿如下山的猛虎,无人敢阻拦他决绝的气势。他不相信认得这帮贼人,更不能与这他们为伍,他要用手中的剑要轭住命运的咽喉,让他们还他的正义之名。此时的天意横眉立目,凛凛如天上鹰,望者自会生畏;纵横挥剑,肃肃如松下风,听者不免胆怯。 众官兵在秦钟授意下拔出兵器,把天意围在中间。天意郁闷在胸,无处宣泄,见到这帮恶人如同见到了冤家,他的熔血剑上下狂舞c左右翻飞,士兵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倒下一片。 秦钟不敢靠近发疯般的天意,他见势不妙,拔出凋零箭,箭在弦上,瞄准了天意。 上官义看上官忠与士兵混战,急的直跺脚。猛然间,一只箭带着风声直射上官忠,飞箭如闪电,经不得犹豫,上官义奋力上前,推了上官忠一把。箭穿过了上官义的铠甲,霎时鲜血顺着箭柄染红了战衣。 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战神,手中的剑更加疯狂。剑斩了最后两个士兵,天意以疾风之速c雷霆之势来到秦钟面前,秦钟挥舞大刀挡住天意的剑,兵器相交,迸射道道寒光。天意的剑迎刀c架刀c闪刀c磕刀,此时他的力量如风卷残云。秦钟的刀被天意锐不可当的进攻打飞,天意反手挥剑刺向秦钟,垂死挣扎的秦钟一把抱住天意,两人顺着山坡滑下山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忆旧游 阳关西出无故人 细若银线的雨丝笼罩着天地,一弯清波似玉罗带绕林而行,远山黛影如慕薄纱。雨露落在苍松翠柏之上,顺着叶片滑落,“滴答,滴答”拍打在天意的脸上,他渐渐苏醒,满身的泥泞c满身的伤痛。 “我在哪?我是谁?”曾经的问题再次闪现在天意的脑海,但此刻他有了答案:“我曾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盼望能有一口饭拿给年幼的弟弟;我曾被童贯要挟,练就了随心而动的熔血剑法;我曾无助地将忠犬杀死,从此终日在刀尖上舔血,那些血债不只欠穆家的c宫家的那个嗜血的杀人凶手就是我,我并不是天神下凡,而是宦官之子!我叫上官忠,是童贯收养的义子,我的弟弟叫上官义,就是——那个在被俘后放我的人c那个吃了我几粒丹药的人c那个山边为我挡了一箭的人!那个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 乌云遮住了烈日,仿佛山河欲崩,大地开裂,漫天的荒草无边无际,他被淹没在枯草衰容之中,他无法呼吸,无法言语,周身像被千万碎石击中,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天意跌跌撞撞爬起来,他要去寻找,寻找他的弟弟。他走呀走呀,不知走了多远,感觉筋骨俱裂,跌倒在地;他爬呀爬呀,不知爬了多远,感觉身心俱焚,又一次昏死过去。 深山寂静,唯有燕雀在枝头感受凄风寒雨 绵绵丝雨终于停了,天意终于醒了。虽是肝肠俱断,但他的大脑尤为清醒,往事竟历历在目。 天已放晴,太阳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刺向他的眼,他伸出手去抓光,他想要借阳光给他一点点的力量,有了这一丝力量他才能去找他的亲人——他还有亲人吗?弟弟上官义还在吗?凌紫能原谅他吗? 天意在痛苦的记忆中挣扎。他找到了上官义的尸骨,将他葬在山中。他每日在附近酒肆买醉,醉时可以忘记不该想起的一切,醒时在上官义坟前行尸走肉般般矗立不动。 坤道院内偶有吹竹叶之音飘过,如怨如慕c如泣如诉的声音似有似无c若即若离,凌紫听了却会泪流满面:初相识时直言快语的告白c重重围困中不顾一切的舍身相救c瓦肆内刻意安排的表演c无微不至的照顾与不经意的爱意流露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越想忘记越挥之不去,悲伤不断翻滚在心头。凌紫几次来到坤道院门边,但隔着天意与她的那道门却重似千斤,养父穆正恩的深仇c乳母柳氏的叮嘱不容她再走半步 坤道院外是孤魂般在慈云山中游荡却不敢再见凌紫的天意:失忆后回归本真的他,遇上了温柔善良的凌紫,是凌紫的信任让他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那是他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曾心心念念照顾凌紫一生一世,而今无法面对作为刽子手,他竟是伤害凌紫最深的人!时间无情地飞逝,岁月如手中的利剑割断了所有美好的期许,唯留下苍凉的现实和无法磨灭的仇恨。 “凌紫,你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勇气。”这句话在心中重复千遍万遍,压制不住,他在坤道院外大喊,却再没有回应 这晚,酒醉的天意摇摇晃晃走出酒肆。月朗星稀,他在空空荡荡的小巷游走,累了靠在草垛边打盹儿。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凌紫走近,她笑脸盈盈,散发着柔情片片;梨涡浅浅,荡漾起春波点点。他不禁用手去拉凌紫,手中却空空如也,身子晃歪着栽倒一旁。 天意蜷在地上,自言自语:“凌紫,我不喜欢酒的味道,我却迷恋沉醉不复醒,只有醉着的时候,才能见到你。” 天地寂寥,他自己都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梦里朦胧中,两个人抱着一捆草蹑手蹑脚来到对面房舍,不多时蹲在房下点燃了干草。火光让天意惊醒!回想起返回清风观时那一场大火,心中不快的天意上前拦住要跑的一人,大喊:“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烧人房舍的定是歹人。” 那人与天意扭打,房舍中有几人闻声而出。天意将放火之人擒住,房舍中的人们将火浇灭,众人进屋。 逼问之下得知,被捉之人是帮源洞漆园园主派来的杀手。近来漆园加紧让佣工们赶制青竹漆上供皇上,大量佣工日夜劳作,病倒累倒仍不能休息。房舍中有位大汉名方十三,为人义气豪爽,在当地有众多拥戴者,他领着佣工罢工闹事引得漆园主不满,险些遭此毒手。 几年来苛捐杂税使得当地农民无法度日,做佣工勉强糊口却被漆园主逼得走投无路,方十三拥有一众弟兄,他们刚刚正讨论如何起义寻求活路,担心刚刚的谋划被杀手和天意听到,方十三手下的兄弟将此杀手杀了,埋在后院。怎样处置对天意,屋内之人意见不一:有人说杀了他,有人说怎能对救命恩人下手。 天意半醒半醉,说:“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的弟弟死于童贯之手,记得你等他日杀到汴梁宰了童贯替我的弟弟报仇,我在此谢过各位英雄,快快动手吧。” 其中一人提刀向前,刀架到了天意脖子上,天意轻蔑地笑笑,曾经沧海桑田的风姿伟岸,风霜洗礼的面庞如铸,如今形单影只,无惧生死,落寞中带着几许凄凉 方十三将提刀人拦下,面对天意说道:“看样子你也是穷苦人,你与官府有仇,正是我等的朋友。念你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留下与我等同谋大业,如何?” “反了好,反了好,”天意借着酒劲,说:“当今皇上是有学问的傻子c臣子是有学问的疯子,早就该反了!” “好!”方十三爽快的说,“兄弟姓字名谁,家住何方?” “在下名叫天意,无家可归之人。” “今后我方十三的家便是你天意的家!有我吃肉,决不让天意你去喝粥!” 众人接着商议,要造反就要声势越大越好。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如何能够让他们敢于造反?当地信奉神明者多,有人提议在土地庙装作土地公显灵,方十三本名为方腊,‘土地公’可喊出:“宋朝灭,方腊兴。” 天意说:“附近山边多怪石,在石上刻字‘宋朝灭,方腊兴’也可。” 方十三点头,说:“好计策!即刻安排下去。我还有江湖朋友c绿林好汉可助我等:桐庐府的万勇c琅威山的杜俊峰c百虎岭的张博远都曾与我有故交,我等分头联络。” 一路疾驰,珞遥返回望崖山百虎岭。张博远听闻珞遥回来,喜上眉梢的他迎出了帅帐,远远望着珞遥喊道:“珞遥,我和你婶娘天天念叨,你终于回来了!” 珞遥见过叔父,将此番汴梁之行的收获告诉他们:“此去汴梁,有关哥哥文杰的都是不祥的消息,还好已将上表的卷薄呈给了陛下,宰相蔡京因此被革职。丁聪回京后被童贯追杀,下落不明,但他已说出实情,但愿陛下圣明,能还父母清誉。” 张博远哀叹文杰的讯息,欣喜于蔡京被贬,周筠曾去京城寻找珞遥,多方打听也没有她和她哥哥的消息,如今珞遥能平安归来,众人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 张博远设宴为珞遥接风,席间,张博远告知珞遥,身陷囹吾时他曾获狱官方貌的相救,如今方貌的哥哥方腊广邀英才,齐聚青溪,揭竿起义。原打算周筠留在此驻守,等待珞遥回来,如今珞遥回来得及时,不日就可举寨开赴青溪县与方腊汇合 魏道长进京,投奔在京金门羽客门下,得以举荐觐见徽宗。魏道长在进京途中遇黄河水由黄变清,便将古有《运命论》道:“夫黄河清而圣人生”之说禀告徽宗。 魏道长歌功颂德,大赞徽宗为“圣人”,徽宗被尊为“教主道君皇帝”,徽宗与百官弹冠相庆。魏道长献上“长生丹”,徽宗服用后精力倍增,龙颜大悦的他封魏道长为“金门真人”,入住“金门观” 穆凌逍不顾伤痛,日夜兼程,几日后,来到望崖山。望崖山绵延百里,凌逍向附近村民打听了百虎岭山寨位置,纵马登山。已到山寨,寨内却毫无生机,唯有一道道勾栏和丢弃的杂物凌乱的散落在山上。 “珞遥回来过吗?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寨中人去了哪里?” 凌逍满是疑虑,他来来回回在百虎岭上转了几圈,面对连绵的大山,凌逍渐入绝望,他无助地呼喊:“珞遥!珞遥!”空谷传响,阵阵回声久久在山中回荡。 在望崖山徘徊了两日,穆凌逍四处打听山寨人马的去向,循着打听到的方向走了十几里路,到了大路岔口,便再寻不到踪迹。凌逍只好决定先回暮云山。 一路上,凌逍四处打探有“张”字旗帜的人马去向,他听说方腊在青溪县反叛,因当地民不聊生,叛军拥护者众多,很多城池处在战火之中,处处可见流离失所的人们和奔走疾行的兵马。 这日晌午时分,青石板路被艳阳晒得发出油亮的光,高大而整齐的一排房屋,长满青苔的一堵围墙投下狭长的阴影。凌逍正想上前打听消息,身后急匆匆来了一队兵马,走在前面的一个士兵敲开院门,向老院主讨要食物。 院主看到这么多士兵在后,忙说:“兵荒马乱,家里早已没有食物。” 士兵上前揪住院主衣服,说:“这么大院子,怎能没有食物?” 凌逍看不惯士兵的专横跋扈,要上前阻止,只听后面来人喊道:“快放开老者!” 士兵转身一看,笑眯眯上前对来人说:“勇副尉,此次行军匆忙,未备粮草,,弟兄们已饥肠辘辘无力前行,此大户人家竟不给军家行方便,因此教训他。” 勇副尉人高马大,挎弓持槊,威武非凡,听了士兵禀告,严厉地对士兵说:“我三令五申不让惊扰百姓,如今满目疮痍已让人心寒,不能为兵为将者再为虎作伥!”说罢对老院主和颜悦色问道:“既然院主没有粮食,我等不便打扰,此去多远可以停宿?” 老院主从惊慌中缓缓神,说:“此去二十里的集镇有客栈。” 一旁的士兵对那位勇副尉说:“勇副尉,若是腹中饥饿行军二十里,恐怕耽误明天赶到蒲城。” 勇副尉叹了口气说:“将士征战,必然风餐露宿,叫弟兄们坚持半晌,到达集镇再行食宿。” 他们说着,一队兵马继续赶路。 凌逍打听过消息后离开,傍晚,在集镇店家又遇到了那位英武的勇副尉。勇副尉与一谋士低语,像是在安排兵马住宿。 凌逍看看天上的云,卷层云渐渐推进,天幕低垂看不到一个星斗。他犹豫了一下,上前对那位勇副尉说:“打扰二位,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 西平曲 寄一笑何与兴亡 勇副尉与谋士疑惑地打量眼前这位俊雅少年,只见此人身穿罗衣c腰系丝绦c眉清目秀c睿智脱俗,谋士仍谨慎问道:“你有何事?” 凌逍抬头望天,劝说道:“在下观天上积云,明日必有大雨,前往蒲城的山路崎岖,遇雨难行,恐耽误行程;若想及时赶到,唯有星夜兼程。” 一听涉及军情,谋士掏出腰刀,在凌逍面前挥舞了两下,说:“你莫不是细作,想要加害我等。” 凌逍看着多疑的谋士,微微一笑,说:“我要加害你等,何须言语?信不信在你,告辞!” 谋士还要上前纠缠,被勇副尉一把拦下,勇副尉抬头看看天空,说:“此人目光如炬,不像奸邪之人。倘若他所言非虚,我等不可在此停留。” 次日,果然大雨瓢泼。穆凌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一路泥泞前行,入夜,到达了蒲城。蒲城城门下,勇副尉和谋士巍然坐于马上,翘首以盼。 勇副尉看到穆凌逍,笑容写在了他疲惫的脸上。勇副尉迎上前,对凌逍说:“小壮士,昨日幸有良言相告,我等连夜抢占天机。在下想请你到营内一叙,你我可否共讨叛贼?” 凌逍没有停留,继续走着。勇副尉跟在他的身后,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衫。 谋士在身后大喊道:“我家将领仰慕小英雄才学,连夜赶到一直未曾休息,在此等候多时,你小小年纪,怎地如此傲气?” 凌逍勒马转身,看着雨中一脸正气的勇副尉,说道:“不是我持才自傲,而是我无意与官兵再有瓜葛。” 勇副尉疑惑问道:“如此说来,小将与官府曾有过节?” “如今官兵的最高统帅乃枢密使童贯,他与我有仇,若知我在此,恐会连累无辜!” “哈,哈,哈,”勇副尉仰天大笑,“我等报国,只为社稷c百姓,怎会惧怕魍魉奸佞?小壮士,且随我回营中!”说着他竟跳下马,跑来牵住穆凌逍的马缰绳。 为人谦逊的穆凌逍怎能让这位年长的勇副尉上前给他牵马?他随即下马,与勇副尉各自牵着马匹,一道行在雨中。 到达官兵营帐,互通姓名,凌逍面前这位就是威震一方的勇士——韩世忠。两人谈古论今c相见恨晚。弟兄投缘,由八拜之交,结金兰之好:韩志忠为兄,穆凌逍为弟,虽非同年同月同日生c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次日,叛军在城外列队叫阵。 叛军兵卒清一色的长衫,头上缠着红巾。中间一员大将,跨下花斑豹,手持门扇刀,横眉立目,气焰嚣张。韩世忠率兵马出城迎敌,他端坐马上,风骨伟岸,目瞬如电,震慑来人。 两匹战马既会,站鼓喧天。 韩世忠自有关爷之勇,巍然身躯足以顶天立地,手中宝刀足以笑傲群雄。他的砍山刀力敌千钧,前后环顾c左右兼备,忽而可攻克八方,转瞬又变为乾坤一线。 穆凌逍观战,暗自佩服韩世忠的好刀法:韩世忠不仅力大无穷而且刀法灵活多变。 二人大战几个回合,对方有招架之心无还手之力。韩世忠运刀成势,拧转起伏,两鞍错蹬,反手一刀,对方被斩落马。 两军阵前,斩其首领,叛军大败而散,韩世忠乘胜追击后带队回城清点战利品和投降叛军。 双方大战越发激烈。几日后,探马来报,上万人的一支叛军队伍声势浩大正向蒲城开进,不日将到达这里。 士兵报告完毕,退出帐外。韩世忠与穆凌逍对视片刻,两人低头不语,陷入沉思之中。静默了片刻,韩世忠说:“你我只有区区五百兵卒,叛军与我兵力悬殊太大,非智取不能胜。我看附近有山,可否设埋伏于山中,我佯装战败,再引叛军进山。” “我观察过附近山势,此次敌兵众多,佯装战败可引开一部分兵力。近日雨水频繁,埋伏之后,难以用火攻,只能放箭或投以滚木雷石,敌兵若有增援绕道上山,我伏兵处境堪忧。” “依贤弟之意,难道只能硬拼?” “不,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凌逍陷入沉思。 此时帐外传来喧闹声,一个声音嚷嚷:“前两日说好的十两纹银,怎地两日刚过,你就坐地涨价?” “我也是拼死混口饭吃!官爷,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等穷人计较银两。” 韩世忠与穆凌逍走出大帐,看到一官兵与一村民纠缠,韩世忠问:“发生了什么,在此吵吵嚷嚷?” “启禀勇副尉,小的我这几日负责给兄弟们准备伙食,大战在即,我从这刁民手中买下几十头野猪,想着兄弟们吃饱了迎战。今日他来,竟然涨了价,如此出尔反尔,令我不快。”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野猪彪悍,从林中时抓来费了我等猎户力气。不是有意坑骗于你,确是有人因此受伤,需要银两医治。”村民可怜巴巴地说。 韩世忠听罢,对手下官兵说:“看他所言可怜,你照他说的数目给银两便是。” “且慢!”穆凌逍在一旁问:“你抓有多少野猪?” “百十头吧。官爷,我今日可都挑的膘肥体重的送来。” “野猪都是山里所捕?”穆凌逍继续追问。 “是,附近深山橡果树多,便常有野猪出没。附近村民没银两买肉,就抓野猪来解馋,时下野猪多得可换些银两维持生计。” “好!给足你银两,你把野猪都送到军营中。另外,猎户们可在这两日再抓些野猪送来,越多越好。” 村民听了满脸欢喜,心想:“没想到这么瘦的小将还挺能吃!居然一口气买下这么多的野猪。” “贤弟,你要如此多野猪,有何用意?” “走,进帐说。”穆凌逍胸有成竹地说。 进得帐中,凌逍对韩志忠说:“将野猪集在军营,明日让官兵穿上叛军的衣服c围上红头巾喂食它们橡果等物,然后再饿上它们些时日。橡果有气味,待叛军扎寨之前,在他们营寨四周散落此果,等到大战之时,开城门放野猪觅食,你我可以逸待劳。” “妙计!”韩世忠赞叹,立即按照凌逍所言吩咐下去。 三日后,叛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列队准备攻城,城楼上向下望去是一片红巾飘扬的人海。 蒲城城门大开,不见韩世忠带领官兵列阵,只见一头头饿急了的野猪从笼中放出。野猪嗅觉及其灵敏,寒风送来前面橡果的气味,它们饥饿难耐,疯狂向叛军冲出去。 叛军由零零散散的农户们凑成,跟人打仗还未摸清头绪,突然看见一排排穷凶极恶的野猪冲过来,霎时间乱了阵脚,人人丢盔弃甲c个个夺路而逃。野猪在其中横冲直撞,叛军已溃不成军。 穆凌逍率兵马出城,收缴兵器等物c押回俘虏。韩世忠询问这些俘虏多是穷苦出身,便下令愿留的留下充军c想走的放了归家。 韩世忠率部节节胜利,他与凌逍二人商议进一步的作战计划,派出快马上报承武官。 起义军的力量不容小觑,宣和二年十一月初,方腊军在青溪全歼两浙路常驻官军五千人,兵马都监察被杀,随后乘胜进取青溪县,俘获县尉。 宣和二年十二月,方腊攻克睦州,占据遂安等县,直趋当时花石纲指挥中心的杭州。不久,向西攻下歙州,全歼宋东南第三将郭师中部,东进攻克富阳直趋杭州,以“杀朱勔”相号召。杭州是两浙路的首府,又是造作局所在地,花石纲指挥中心之一,聚集着大批官吏和富商c地主。处州霍成富等人皆加入战局,苏州石生c湖州归安县陆行儿c婺州兰溪县灵山峒朱言c处州百虎岭张博远,纷纷参加起义。方腊军在极盛之时建立了包括苏浙c安徽c江西的六州五十二县在内的政权。 宣和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起义军攻入杭州,杀死两浙路制置使陈建c廉访使赵约,知州赵霆逃走。积怨已久的群众,在杭州捕捉官吏,发掘蔡京父祖坟墓,暴露其骸骨,起义军获得广大农民的热烈拥护和响应。 因浙西方腊等人造反,贪玩的徽宗再无心蹴鞠品茗,他令人拆除仪香殿外的“金街”c停建了“艮岳”,整个宫闱一时间了无生趣。忧虑不堪的徽宗请来“金门羽客”作法,求天旨c祈胜算c拜天兵c护社稷。 “金门羽客”中几个道长带着徽宗封方腊为富阳公的圣谕前去青溪游说,招抚方腊入京,但遭到方腊的拒绝。 魏道长来自江南,他了解的小农多是胸无大志c贪图小利之辈,料想拿起了刀斧造反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他装作一番神乎其神地拜天通灵,对徽宗说道:“轸宿官掌管天车运行,如今天车失衡,贫道不才,已禀明玉皇,不日派出太白与老君,便可匡威扶正,稳住大局。” 徽宗将信将疑问道:“依真人所言,朕当如何作为?” “正邪较量,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令军急装,应天时,诛不义,万下必全。用兵宜深入,先起胜,后起衰。” “如此说来,朕可派兵围剿,需要多少时日方可平定内乱?” 魏道长掐指一算,说道:“多则一年少则半载,请陛下静候佳音。” 徽宗听从魏道长建议,颁下旨意:由知枢密院事童贯为江c浙c淮南路宣抚使,谭稹为两浙制置使,率领禁军及陕西六路蕃c汉兵南下围剿方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忆多娇 聒碎乡心梦不成 韩世忠侠肝义胆,穆凌逍足智多谋,他们对抗起叛军的队伍不断壮大。 蒲城易守难攻,韩志忠却深知“骄兵必败”,他丝毫不敢懈怠:白天忙于训练官兵,夜晚与凌逍一道研究排兵布阵,韩世忠对凌逍说:“四处战事吃紧,守城所用‘神臂弓’只配有三套,一旦大敌来临,定不够用。趁这两日闲暇,附近山中有木c城中有铁,打造几套‘神臂弓’御敌可好?”说着,韩世忠拿出一套“神臂弓”’递给穆凌逍。 凌逍细细看来,早有耳闻“神臂弓”可射百米之外,其檀为弰c铁为镗c铜为机c麻索扎丝为弦。他沉思后问道:“系铁斗于弦上,可同时发数十箭,这些箭弩所射可有远近?” “此箭我倒是用过,借助脚力,确有远近。我见过最远的箭弩穿透三百米外的树干。” “有如此威力!”穆凌逍惊叹说。 “我在用时竟发现了端倪,麻索扎丝之弦有松有紧,若是调整其弹力,还可射得更远!” 凌逍觉得此言有理,二人将“神臂弓”反反复复研究后商议加宽箭弓臂弯c麻索内加入牛筋增加弹性——如此打造出一套神奇的弓箭,韩世忠命名它为“克敌弓”。此弓箭更加威力无比:在城外一试,箭射入五百米外的树林,惊飞密林深处的寒鸦。 屡次功打蒲城失利,半月后叛军派出得力大将浩浩荡荡而来。 兵不厌诈——韩世忠已和穆凌逍商量好,韩世忠的砍山刀威名远扬不易再佯装战败,此番凌逍出战,战败即逃,一里外橡林山口设下埋伏,“克敌弓”助阵,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南北鏖战c金鼓喧天。穆凌逍向前,战马之上的他眉清目秀却威风朗朗。 前来攻打蒲城的天意远远望去,来人甚是眼熟,战马飞奔由远及近,马上之人不正是师兄穆凌逍吗?天意徘徊,曾经的患难兄弟如今要刀兵相见,该如何面对他?不面对他又能如何,难道要不战而退? 鼓声阵阵,催促将帅出征。天意无奈,驾战马冲出行列,与凌逍直面。 凌逍见到天意也是一惊,暗想:“这不是天意吗?凌紫呢?二人有意谈婚论嫁,他们应当在暮云山才对。” 天意面对吃惊的穆凌逍,抢先开口问道:“逍儿,你当真做了驸马?驸马不该养尊处优吗,你来此作何?” 凌逍没有回答天意,而是反问天意道:“你真的曾是童贯的手下?凌紫知道了,她不肯原谅你?” 天意的脸色铁青,他默默点头,眼中泛起凄凉的光,他低声说道:“上天妒忌有情人,硬要拆散我们,你不是也没和遥儿姑娘在一起吗?” 两句话揭了对方心底的伤疤。凌逍和天意在战场上都是力敌千钧的勇士,但面对无法留住心上人的遗憾时却都一样敏感脆弱,一时间两人无语。 战鼓声声,凌逍打破沉默,他对天意说:“叛贼终究是逆天行道,要背负骂名,你好自为之。” 说完,凌逍调转马头,准备撤队收兵。 “当今皇帝有多么昏庸,你难道像他一样不清醒?又有多少奸臣惑乱朝堂,你难道还要为他们卖命?我念你是凌紫的兄弟,劝你及早醒悟。”天意边说边跟着凌逍。 天意越跟越近,担心他步入埋伏,凌逍回头怒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收兵吧!” 天意勒住了战马,让收兵就只得乖乖收兵,凌逍的足智多谋他是见识过的,估计连两败俱伤的机会都不给他。 韩世忠观战,心里嘀咕:这一仗奇怪,也不动手只是说话,对方竟然已鸣金收兵。穆凌逍归队,他忙问道:“贤弟为何不依计而行?” “此番叛军主帅是我的故人。”穆凌逍毫不隐瞒说到。 韩世忠又问:“何不劝降他?” “劝了,但人各有志。主帅天意为人耿直,我料定他不会强攻。” 果然未出凌逍的预料,天意率叛军驻扎城外,按兵不动。两日后,韩世忠找来穆凌逍商议,探马来报,据此二十里外的徐城已被叛军攻占,如今趁前方叛军没有动静,我方应主动出击。若是敌后夹击,我方反而被动。 穆凌逍思索:“天意按兵不动,定是不敢强攻。此时唯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在蒲城之上箭拔弩张,实则攻打徐城,才可占取主动。”想到这,他对韩世忠说:“蒲城留些兵马以防前方攻城,料天意不敢轻举妄动。你我率兵马去攻徐城,二十里路半晌即到,可打徐城的叛军以措手不及。” 韩世忠也有此意,二人安排好城中防御之事,带兵马火速向徐城进发。 刚刚占领徐城,安排了城内事务,还没在府内坐稳,探马便来报:“一队官兵约有数百人,已接近徐城。” “如此神速,倒不像宋军应有的作风。”张博远眉头微蹙,点兵出城迎敌。 城外霎时间旌旗招招,锣鼓阵阵。珞遥在队阵中一枝独秀却巾帼不让须眉,叔父近日昼夜攻城不宜出战,她与周筠的战马飞奔冲在了最前面。 韩世忠与穆凌逍一路上已将作战部署规划妥当。两军既会,韩世忠所带官兵雁子阵排开,“克敌弓”上膛,一切准备就绪。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在此地,凌逍遇上了珞遥。 熟悉的身影近在咫尺,一身铠甲的珞遥清爽干练,她的眼中没有与战场相符的戾气,却映着风轻日朗的明媚光亮。凌逍不敢相信,原来他苦心寻找的张博远竟跟随了方腊造反! 凌逍对韩世忠叮嘱道:“大哥,先不要放箭,待我去去就来。” 两匹战马停住,时间在此驻足。只数月,穆凌逍与宫珞遥四目相对,竟恍若隔世。 日光灼灼,晃人眼目,珞遥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学堂中的谨小慎微,进京路上的舍命相救,回暮云山时的睿智果敢,还有如今铠甲难掩的温润如玉,所有的一切恍惚回荡,汇聚成眼前心心念念却不得不割舍的人儿。 凌逍平复激动的心情,说:“珞遥,我去汴梁客栈找过你,去竹林贤居找过你,去望崖山找过你。你——” “驸马,你我道不同,你找错人了!”珞遥竟面无表情,冷冷的打断了凌逍的话。 “我不是驸马。”凌逍一怔,珞遥明知徽宗已同意他离开,却又为何称呼他为驸马? 珞遥再次决绝地说:“这里的你即便不是驸马,也是我的敌人。不要说了,出枪吧。” 剑光划过,凌逍侧身闪躲,他心中的宫珞遥有着蜂飞蝶舞的笑容,而绝非今日的冷面无情,这其中定有误会。凌逍说道:“珞遥,陛下已明了宫将军的忠义之名,你去劝说你的师叔,不能随方腊走这一条死路。” “你是官,我是匪,难道要凭你这两句话,叔父几千的兵马就会在此缴械投降?” 珞遥又是一剑行云流水,长剑扫来,穆凌逍闪身避让。 “你的师叔若是不能弃暗投明,你不能跟着他,你随我走。” “别说了!”断水剑直指凌逍,凌逍举火舞银龙枪轻轻一磕,断水剑像是安上了弹簧般飞了出去。珞遥丢了兵器,调转马头,纵马撤回队中。 珞遥的心似连根拔起的树瞬间轰然倒下,重重一摔,碎叶千片万片,压得她无法呼吸。 听张博远说起过断水长剑是宫家的宝物,观战的周筠大惊,他打马向前,去护珞遥。 凌逍飞身将断水剑捡起,他还有千言万语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快马加鞭要拦住珞遥。周筠的战马飞奔而至,阻隔了凌逍追逐的身影。凌逍并未出招,直接将断水剑递给了周筠,挥刀而来的周筠有些讶异,大刀横在空中,迟疑间不敢劈砍。 珞遥不能眼睁睁看着凌逍与周筠相互残杀,即刻下令:鸣金收兵。 回望不远处的凌逍,珞遥再转身时泪水已如决堤之洪打湿了她的战衣。当她见到凌逍的那一瞬,她的心忐忑不已:日夜牵挂的他已平安c心怀壮志的他已如愿报国,令她激动;而她对公主的承诺c作为反贼的她不能与他有任何牵连的事实,又令她慌乱。万般无奈下,她竟向凌逍挥起长剑——剑剑划过,碎落无法拾起的却是她的心。 凌逍悻悻回到营帐,韩世忠好奇打问:“贤弟,今日为何不依计强攻?” 命运如此捉弄,穆凌逍要如何解释?那个同他生死与共的天意和珞遥,竟都变成了他的敌人!无心多言,唯有一声长叹。 看得出有令凌逍无奈的理由,但战事不容他们停留,韩世忠接着问道:“此地不宜久留,明日我们作何打算?” 凌逍决意说道:“今日叛军率队的是宫将军的师弟张博远,此人深明大义,明日我定劝降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三字令 月分明花淡薄 珞遥回城,她的剑法发挥失常,张博远并未放在心上,反倒安慰她:“遥儿定是随军劳累过度,快快歇息去吧。” 珞遥想要向叔父解释今日战场之敌正是她此番进京所遇的故人,士兵匆匆来报:“方腊大队兵马已攻下两浙首府临安,得知他们攻下徐城,欲派他们继续南下。如若攻城顺利,不日方腊将与他们汇合。” 张博远听后眉头紧锁,他拿出画有各个州府县城位置的作战图细看,而后摇头道:“方腊此时应北上抢占时机,控扼长江天险,抗击朝廷援军渡江。” 珞遥问叔父:“他让我们南下,我们该当如何?” “依兵法而言,此刻应当北上。可我们若是违令,有失朋友的道义。”张博远左右为难。 虽然珞遥希望叔父听令离开,以免明日凌逍与叔父兵戈相见,但两军交战,迟早要面对你死我活的决战。想到这,她的脸上布满了愁容。 “我去与周超商议,你回去歇息吧。”张博远送珞遥离去,他去找周超商议战事。 珞遥回房,呆坐在窗前。不远的记忆如拂去尘土的宝匣,一经打开,往事一件件桩桩依旧闪烁在心头。珞遥不禁将怀中的石佩攥在了手心,那个身影浮现眼前,难以忘怀的是月下深情的注视,淡去了烽火狼烟,融化了万水千山,在你的眼里c你的世界里只有你在意的那个小小的我。你的心,我都懂,只是,隔开我们的是难以倾诉的苦衷。 珞遥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云在叹惋中遮住了月色c风悲悯地拂去她脸颊的泪痕。 次日,擂鼓助阵,韩世忠与穆凌逍在徐城门前列队。穆凌逍一夜难眠,他来到城下,高声喊道:“叫你们的主帅张博远出城,我有话说。” 城楼之上无人应答。穆凌逍重复喊了两遍,仍不见兵卒身影。 他返回队阵,韩世忠远望城楼空无一人,也在疑惑,看凌逍回来,便问:“难道这是给你我部下了‘空城计’?” 凌逍答道:“张博远刚刚入城不久,城中有兵有将,不应使‘空城计’,难道他听了珞遥劝说弃城而去?眼下只有小心攻城方知缘由。” 韩世忠考虑此言有理,传令下去攻城。 城楼无人,官兵抬滚木撞击城门,几声吆喝用力之后,城门轰然倒下。 韩世忠恐有埋伏,欲带一队兵马入城,让凌逍等在城外。凌逍自告奋勇率队入城,韩世忠守在城下。一炷香的功夫,凌逍返回报告:“城中无张博远等人的兵马,听说天刚亮就率部出南门离去。我即刻向南追赶,若是能追到张博远,定要说服他们离开叛军。” 对于张博远突然弃城南去,如今轻而易举夺回一城,韩世忠深感意外。同样感到意外的是凌逍居然要去追赶张博远,常言“穷寇莫追”,何况张博远的队伍兵强马壮,劝其离开叛军谈何容易?韩世忠不放心,问:“贤弟欲带多少兵马去追赶张博远?” “只我一人。” “不可,”韩志忠阻拦,“张博远少说也有上千兵马,你若只身前去,危险重重。” “我认得他,他不会伤我。”想到张博远身边的珞遥,凌逍坚定地说。 “如今兵荒马乱,人心叵测,你不可不防。”面露忧虑,韩世忠接着说:“贤弟若定要去,几百兵卒跟随于你,我带领百人守在江城等你归来。” 凌逍知道韩世忠一番好意,可是带队人越多,行军越缓慢。此刻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他只想独自找回珞遥,即便不能解释误会,他也要劝她离开叛军。 主意已定,凌逍对韩世忠说:“不必了。大哥留下兵马自行部署,天黑之前我若不归,你定要返回蒲城,以防前方有变。” 说完,单枪匹马,穿街走巷,凌逍向南城门而去。 凌逍策马扬鞭,飞奔疾行,没走多远,便是岔路:大道平坦,看不到车马痕迹;小路崎岖,似有车辙经过。凌逍彷徨,顺小路而去,追出几里之外,不见了车辙印迹,前方是连绵的山,望不到尽头。 凌逍返回岔路口,走大路追寻珞遥的踪影,几十里路出去,看到了一队人马横阻在大道之上。 “噌!”周筠拔出雁翅刀,刀咣风声丝毫不留情面,面对近前的凌逍喊道:“哪里去?” 凌逍勒住战马,直言道:“我找珞遥。” 周筠摇摇头,朗声说:“我在此等候,只因她不愿见你。” 凌逍皱皱眉,他不相信周筠的话,但再见珞遥,却是与往日大不相同。凌逍沉声说道:“只要她离开叛军,不再见我,我也不会勉强。” 周筠不解,劝说道:“跟随叔父是她的决定,你何须苦苦相逼?” 凌逍亮眸一闪,果断回道:“珞遥是忠良之后,我不能任由她走上不归路。” 周筠气势逼人,挥动雁翅刀,说道:“既然如此,找她要先问问我的刀——同不同意!” “今日我未带一兵一卒,并无意与你拼杀,让开!” “你是官,我是匪,狭路相逢必然要刀枪相见!”说话间雁翅刀劈砍下来。 凌逍果敢的冷眸比枪刃的光芒更加锐利,短暂的刀枪交错,他虚晃一招直冲周筠的面门,周筠惊慌俯身。凌逍忽而拨转马头c枪尖飞转,干脆利落,一招划过周筠的铠甲,抵住他的前襟,再上三寸既是咽喉! 凛冽的风掠过凌逍的发梢,他的手滞住不动。 周筠垂目看了一眼胸前血色的枪尖,他冷笑一声,却依旧不服气地说道:“我认输!你若执意要见珞遥,就再狠些——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凌逍的目光扫过后面站成一排的兵卒,他们将路堵得密密实实。 “我望你能劝她速速离开叛军,这一条与她宫家背道而驰的路不能再走!” “你的话我会带到。” 凌逍收枪,调转马头,他回身遥望,心中失落:一向明理的珞遥,为何要距他千里?他们相隔不远,却无法像从前那般心有灵犀。 黄昏之前,凌逍返回徐城,韩世忠命城上插上官旗,百余官兵留守徐城,他与穆凌逍返回蒲城。蒲城之外,兵马已撤。韩世忠与穆凌逍感慨:“听说方腊为人豪爽c骁勇善战,可惜目光短浅,放弃依托长江天堑夺取北部城池,日后必受困于江南。” 韩世忠欣喜一切如此顺利,设宴犒赏官兵。杯盏交错,官兵们都乐得推杯换盏,只有穆凌逍一人借酒消愁。 入夜,穆凌逍辗转难眠。他走出营帐,抬头望,皓月当空。此景似曾相识,此情却无人可诉!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敧,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月光照向穆凌逍,他的身影孤单无助,他的内心惆怅无比。凌逍想起曾经天意的坦率告白让凌紫笑靥如花,而一直以来他的内心深藏珞遥,也许正是因为他的不擅言语,珞遥误会了他是驸马?后悔自责已无济于事,如若再有机会,他定要改变——他要看着珞遥的如水双眸,说出心中的千般思念c万般爱恋。 夜幕下,凌逍发丝束冠c衣襟轻扬,孤独的身影静若石化,细腻的脸庞凄冷如铸。时光荏苒,岁月不在,纵然风景依旧,灿然的笑容为何不能一如往昔? 清脆爽朗的声音穿越时空在耳旁回荡:“那个画上的人,是我吗?” “是你,”凌逍低头自语,“不只是在画中,你一直在——我心中。” 真情的话语随风飘散到天际,只是不知该听到这句话的人儿何时能够感知他的深情。一整夜,他站在月下,夜风清冷,吹不去他的情深义重。不知不觉,已是朝霞满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鹊桥仙 凤箫声断月明中 江南形势危急,按照徽宗的旨意,童贯c谭稹召集大军分兵两路,由王禀c刘镇等分别率领,向杭州和歙州进发,意图在睦州会合。 铅灰色苍空下,各路大军分两路集结,黑压压的人马如同海潮席卷翻滚,脚步声与马蹄声震彻九霄,扬起的尘土漫天卷地,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嘹亮劲急的号角连连,通往杭州的必经之路:秀州。 方腊的起义军主力约有四万人盘踞在杭州城,巨大的帐篷此起彼伏,围绕在杭州城府衙之外。府衙之内的帅帐灯火通明,方腊坐在大帐的主位之上,亮黄色的椅子像是龙椅般金光灿灿,四周灯火辉煌闪烁,方腊一身明黄色的锦龙袍,黄玉腰带加身,相貌威武,眉宇轩昂。刚刚收到战报,几万大军集结,主力方向攻打秀州。此刻三弟方貌c义军丞相方肥等人站在一旁,方腊声似洪钟,问道:“为何宋军大队人马直逼秀州,难道是声东击西之计?” 方肥早有预见,他直言:“秀州与扬州c杭州一带相连,若是张博远的兵马守不住秀州,杭州便失去屏障,易攻难守。” 方貌提出建议,说道:“秀州应加派兵力,步步为营不失为权宜之策。” 天意小声嘀咕道:“张博远?” “你认得他?”方貌介绍说:“十年前张博远在七道沟蒙冤入狱险些丧命,我在做狱卒时救过他,他劫后余生,在百虎岭落草为寇。” 天意点点头,说道:“被困秀州的原来是我的小师叔张博远。” 方肥缓缓地说道:“张博远善用兵马,但以他那万人兵马,要对抗七万宋军,秀州危矣。” 方貌抱拳向方腊请令,说道:“秀州险要不可失,张博远为人仗义,我欲带万人兵马前往秀州支援。” 天意也抱拳说道:“我愿同往!” 方腊在帅座上站起,迟疑问道:“万人兵马会影响杭州城的兵力部署,五千精兵足矣。” 方貌攒紧了眉头,说道:“先派五千人马,战事若有变动,再作商议。” 方腊再次更改提议,说道:“三弟留守杭州,让天意前去秀州!” 天意领五千兵马,风驰电掣般赶往秀州。 入夜,秀州军中烛火通明,队队兵卒井然有序,张博远的指挥大帐内,略显焦虑的周超与镇定的张博远面对面,城池防控图铺在二人中间的案几之上。 负责打探消息的兵卒高声来报:“报!” “讲!” “数万禁军距离秀州约百余里盘踞修整,据他们的行军速度,明日午时到达秀州。” 周超眉头紧锁,问道:“大哥,我们能弃城而去吗?” 张博远淡淡一笑,说道:“弃城是下策,他们人多势众,一旦四面堵截,荒原再战,我们处于弱势。” 周超又问:“以我们目前的万人兵马,怎可和朝廷数万人马抗衡?” 又一路探马飞奔而至,一名兵卒翻身下马,疾跑步入大帐,“报!” “方统领命左将天意带五千兵马前来支援,人马已到东城门。” “好!”张博远匆匆出帅帐,上马去迎接援军。 战时的东城门巍然雄立,如同一位怒目的金刚天尊,威严不可侵犯。古老的城墙面对过数不清的战争洗礼,见证了太多岁月的沧桑,伤痕累累的青砖巨石依然固若金汤地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张博远令兵卒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迎上前去,说道:“统帅此举雪中送炭,解我危难实属不易。” “秀州与杭州如同手足,固守双方才能牵制宋军主力。”天意从马上下来,上前一步,打量面前这位儒雅的长者,他穿着紫袍,束着玉带,披着栗色披风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着望着他,他的笑容似曾相识,如同慈祥的前辈c久别的朋友。天意问道:“师叔,你不认得我了?” 张博远疑惑问道:“你是?” “我是上官忠。” “忠儿?真的是你?”张博远睁大眼睛细打量,天意的眉眼间有大师哥上官青的神采,如塑的面庞更显清瘦,他问道:“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义儿呢?” “我——我被奸人童贯利用,在他手下当差。义儿,”天意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说道:“他为救我,已经不在了。” 命运竟让晚辈们经历如此的颠沛流离c生死相隔,张博远的心头凄凉,他抱住天意,安慰道:“孩子,找不到你们,是我多年的一块心病。能再见你一面,我就放心了。” 张博远擦去眼角的莹莹泪花,坚定地拍拍天意的肩膀,“走!兵马安营扎寨,我再带你去见见你的婶娘!” 星光寥落,暮色下,安顿好兵马的张博远带天意回到后院中,天意见到顾卓熙c晓婉和珞遥。顾卓熙听闻上官义惨死c上官忠无家可归,她哭得天昏地暗,晓婉和珞遥一旁安慰。 张博远神色黯淡,对顾卓熙说道:“世道不公,你别伤心哭坏了身体。我与忠儿商议迎敌之计,你们休息去吧。” 珞遥跟在张博远身后,快言快语,说道:“我与叔父同去营帐,走吧,天意大哥。” 张博远看着他二人,问道:“哦,你二人认得?” 珞遥点头说道:“是,此番进京多亏天意大哥护送。数月未见,真不知该叫他天意大哥还是忠大哥?” 张博远眼睛放了明亮的光,欣喜说道:“好,缘分啊!此番突围成功,我还要喝你二人的喜酒,替你们的父母了却一桩心愿!” 天意与珞遥对视,空气中传递着难言的尴尬。 三人回到营帐中,周超与周筠等将士已在商议迎敌之计。珞遥说道:“奸贼童贯正是我们的仇敌,他率兵前来,定要与他拼出你死我活。” 张博远信心十足说道:“各方联手,定会击退宋军的进攻。” 周筠问:“敌众我寡,不能硬拼。弃城而去,追兵势头更胜,如何能够安守秀州?” 张博远指向秀州城防图,说道:“秀州一面背江,三面城门需要固守,东城门能与方统领汇合,奸贼童贯必会在此严防布控。突围南城门便是坦途,南门也会有重兵防备。出西城门便是连绵山丘,即便突出重围,山路却是难行。依我之意,固守秀州方能保全杭州。秀州城内粮草可供万余兵马吃上一月,宋军长途跋涉而来必定不能久战,所以鼓足士气抵御围攻,我们还有胜算。” 众人点头,周超还有疑问,他看向天意问道:“方统领有何建议?” 天意带来方腊之意:“方统领也望秀州能够固守,如若不然,只能弃城突围。依我之意,分兵三路声东击西,集中兵力从西门离开,走山路容易躲藏。” 夜深千帐灯,顾卓熙与婉儿来到中军帐中。 “我做了些发糕,来看看忠儿。”顾卓熙慈祥地说:“珞遥一起吃点吧。” “谢谢婶娘。”二人竟异口同声。 顾卓熙笑眼眯成一道缝,说道:“看他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周筠盯着天意,天意把头低得差点埋进他的铠甲里,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珞遥的脸上挤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她说:“婶娘,我不饿,先回房了。” 顾卓熙笑道:“遥儿还不好意思了呢。” 珞遥为避开尴尬的场面离去,顾卓熙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息说:“若是你们的父母安好,也该是时候成亲了。” 周超舒展了皱着的眉头,对顾卓熙道:“嫂嫂,我和筠儿也回去了。” 旁人都走了,只有张博远一家和天意留在帐中。 “我,我”天意欲言又止。 张博远似乎看出些端倪,问道:“怎么你们不是认得吗?” 天意断然说道:“我和她不可能成亲。” 张博远抬起眉梢,问道:“为何?你不喜欢她?” 天意点头,肯定地答道:“我不是她的意中人。” 顾卓熙满心疑惑,问道:“是遥儿告诉你的?” “不,有件事一直在我心中,没有机会告诉她,”天意悲怆的神情幽幽说道:“她的哥哥和那个上访的岳大人,是我杀的。” 月影横陈,清光冷辉,帐中一片死寂。 “怎么可能?”张博远跌坐在靠椅上,不敢相信天意的话。突然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侄儿,却又听说寻找已久的另一个侄儿正是被他所杀,着实令人震惊! 顾卓熙扑倒天意身边,拉着他的胳膊,问道:“什么?忠儿,你胡说什么?” 晓婉扶着卓熙,充满敌意地看着天意,问道:“你为什么杀他?” “我听命童贯多年,宫府出事之前,我劫杀的就是鄂州知府一行人。” 顾卓熙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张博远叹息一声,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珞遥,不早了,各自回房休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苏幕遮 剧饮千杯男儿事 童贯大军主将王禀率先驻扎在秀州南,晌午时分,王禀带人马驻扎在东门外,陕西六路蕃军刘镇驻扎在城西山下。 古城秀州掩映在重重山阙水雾中,好似一座巍峨的神兽蛰伏着,等待着血雨腥风的到来。一侧的山巍峨矗立c山石峥嵘,背靠大河,浪涛滚滚。东城门和南城门吊桥危悬,城楼高耸,扼天险的重要城池。城楼之外,刀枪晃耀,队列浩荡,此起彼伏的气势如莽原上疾风吹动的劲草。 攻城半月,大战僵持不下,马蹄踏破山梁,战鼓震耳欲聋,两军交汇,将帅们刀斧相迎c士兵们枪剑碰撞,马蹄声c嘶吼声c风声c鼓声,声音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随着歌声起伏,一排又一排的将士倒下,鲜血殷殷,蜿蜒成河。千军万马分踏而来,带着肃杀的戾气,整个秀州城内城外,战事不断,阴云密布。 童贯调集马郑与马子充父子率领的骁骑营军,还有已连续攻下三城的裨将韩世忠前来增援。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韩世忠去主帅童贯帐下听令,灯火通明十分回到了南城门的营地。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他的帐前,韩世忠上前问道:“贤弟,你在等我?” 凌逍似是心事重重,说道:“我们的对手是张博远,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韩世忠回想起凌逍独自追赶张博远的兵马,他说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人在军中,不能为人情所困。” 凌逍目光慧智,言语肯定地说道:“秀州城高壕深,兵精粮足,既不能长期围困,又无法掘地道攻城,宋军利在速战。大哥,我听说方子亳劫了北调的粮草,如此一来宋军的粮草供给不足,大军不可恋战,今日将帅集合听令,明日定会攻城。” 韩世忠听了凌逍的分析,与刚刚几位大将之意不谋而合,他不禁慨叹道:“贤弟有将帅之才,在我之下确是委屈了你。” 内心的矛盾与焦灼让凌逍神色暗淡,他缓缓说道:“我不想要大哥的褒奖,我只想保全我心中的好人。” 韩世忠劝说:“历来在战场上,胜者王败者寇,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 凌逍望着韩世忠,问道:“大哥,我从未如此拿不定主意——此时我若是进了秀州城,算不算不忠不义之人?” “为兄的职责是攻城,”韩世忠意味深长地说道:“城中这么多人,不在乎消失一两个好人,为兄相信你做的一定是对的。” 凌逍明白了大哥的话,告辞离去。 凌逍回营房换上一袭夜行衣,他潜过护城河,翻过了沟壕,飞天钩搭在城墙之上,动作轻盈如燕,飞身向上。备战的城池中,每个时刻都有高度紧张的神经,每个角落都有警觉的耳朵。一名士兵高喊:“有人!” 一排士兵反应迅速,箭矢嗖嗖而来。凌逍并不迟疑,单手飞转火舞银龙枪,箭矢噼里啪啦掉落地上,他的腿脚似猿猴赛狸猫,敏捷而神速,闪电般跃过围墙,翻身到了城池上。 十几个士兵将凌逍团团围住,挥动的火舞银龙枪在夜空中如吐火的神龙般围绕着凌逍,士兵们无法靠近他。僵持不下之时,巡城的周筠闻声而来,他冲在前面,怒吼一声:“什么人胆敢夜闯城池?” “是我。” “你?住手!”周筠目光像是利剑,锐利地划过凌逍的脸庞,他狠狠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凌逍毫无惧色,他反问周筠:“你知道我来做什么。难道你要看着她陪你们赴死?” 周筠咬了咬后槽牙,面色铁青地说道:“我让你见她一面,但你不可强求。” 他们疾步穿行在营帐外,一个浓眉大眼的姑娘却是闲庭信步,她打量一袭黑衣的凌逍,好奇地问道:“这个黑衣人是谁?筠哥哥,你们抓到了刺客?” 周筠面无表情,说道:“不是,婉儿,你回房吧,兵荒马乱的不要乱跑了。” 晓婉眨眨眼,来人气度翩翩不像是猥琐的杀手,夜黑风高来此又能做什么?晓婉看热闹般跟在他们身后。 此刻的珞遥与天意在营帐中,珞遥询问天意:“天意大哥,你不是随凌紫回道观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义军之中?” “我与紫儿有了误会,她不愿见我。” “你这么能言善辩,有什么误会不能说清?”珞遥反问了天意,天意变得深沉不语。 珞遥之言出自肺腑,她劝解天意:“你二人两情相悦,她又怎么可能不愿见你?” 说到凌紫,天意表面平静,内心却是五味杂陈,他无奈地说:“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 周筠直奔营帐,快步中带着风与怒气的低鸣。 几人掀帐帘入账中,时间在瞬间停滞,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逆着烛光的凌逍依旧风姿清朗,却将挂念写在了眉宇间。 帐中一片沉寂,珞遥淡淡地问道:“怎么是你?” 果断深沉的声音回荡在帐中:“我来带你走。” “不可能,”珞遥面若冰霜,说道:“叔父婶娘是我的亲人,兵临城下,我不会弃他们而去。” 凌逍有备而来,说道:“你的叔父已是众矢之的,断然逃不掉,你带上其他亲人,随我走。” 珞遥避开凌逍的视线,她扫视帐中之人,说道:“这里还有婉儿妹妹c周大哥c天意大哥我们不可能都随你走。你不该来此,速速离开吧。” “你让我怎么离开?你放不下他们,我一样放不下你。” 岁月无声,从学堂里那个儒雅的学童到重逢时那个隐忍的少年,他们相识已有十年,二人背负家仇离恨,经历生死患难,虽一直心有灵犀,却从未互诉衷情。珞遥相信凌逍,感觉得到他的深情,但仿佛等待了十年,终于听到了这一句明了的话,她的心中又何尝放下过他? 珞遥的目光再次与凌逍的目光对视,那悠远深邃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的魂魄收入眼底,从此不再放逐。她的大脑已然一片空白,只听得到怦怦的心跳声,珞遥慌忙将视线移开。 晓婉直言快语说道:“珞遥姐姐,能走为何不走?这里被困得像囚笼一般。” “你也许还记得,天意哥的那把血色宝剑,他就是和我从小定下娃娃亲的那个人。我和他既然有缘再见,便是命中注定的家人,若不是重兵围城,叔父已为我们主持婚事。”珞遥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已用尽了力气说出这段违心的话,她暗自咬牙,绝情说道:“你走吧!” 凌逍的出现令天意一脸诧异,珞遥的话语又令天意一脸惶恐! 冷冽却无奈的眼波随烛光流动,大帐内死气沉沉。 晓婉拉着珞遥开口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傻呀,逃命要紧,这时候还成什么亲呀?” 周筠也忍不住说:“宫姑娘,你要想清楚,一个是你的敌人,一个是你的仇人,他们都不适合你。” 珞遥疑惑地看向周筠,追问道:“这里哪有我的仇人?” “是——”周筠欲言又止,昨夜他替周超取大敞返回营帐时,听到了天意说杀了珞遥哥哥的话,此刻冒然冲口而出却不知再如何向珞遥解释。 晓婉若有所悟地问天意:“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他杀了你的哥哥,是不是我不用遵守亲约?” 珞遥的身体晃了晃,晓婉的话犹如五雷轰顶,她蹙着眉问道:“什么?不可能!” 晓婉不明就里,众人异样的看着她,她慌忙伸手一指天意,说道:“他自己说的,我们都知道。” “真的吗?”珞遥的眼泪夺眶而出,利剑恍然出鞘指向天意。 剑光在大帐中闪烁,寒意笼罩着他们,天意淡然地说:“你杀了我,我没有怨言。我活下来,只为保护叔父。” “你——”珞遥泪眼迷蒙,身体微颤,他们的话看似突如其来,却是珞遥数月来不愿接受c不敢接受的事实。珞遥的断水剑在天意面前晃动,天意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的心已死,又何惧这一剑? 珞遥忽地收剑,她疯狂转身,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凌逍和周筠同步上前去搀扶她。珞遥挣脱他们,一阵风般地跑出了大帐。凌逍要去追赶,周筠站在大帐门口拦住他。 周筠怒视着晓婉,晓婉无辜地问道:“我我说错话了?” 帐内气氛压抑,听得见烛火簌簌的燃烧声。 见众人不语,晓婉愤愤说道:“你们都喜欢珞遥姐姐?老天真是不公!你们三个留在这打斗吧,我去看看她。” 周筠瞪着眼,怒喝:“你别去了,去了只会乱说话!” 晓婉撅起嘴,底气十足喊道:“吼什么,是你提醒我说什么仇人的,你也不能去!” 凌逍黯然的神情看向天意,问道:“真的是你杀了文杰?” 天意的脸色晦暗,他默默点头,眼中泛起凄凉的光。 来不及考虑旧时的恩恩怨怨,凌逍果断说道:“我要见你的叔父,商议突围的事。” 周筠怒目凌逍,问道:“你我为敌,我们凭什么信你?” 天意冷冷地c决决地说:“我信!你不用见叔父了,我可以代他决断。” 凌逍铺开城防图,与天意商量作战计划。 凌逍沉声说道:“我不是细作,不会将宋军攻城部署告诉你们,但你们是我的朋友,望你们能突破重围。攻打秀州意在孤立杭州,若是杭州方腊能与你们同心,便可里外夹击。方腊一直按兵不动,错失了良机。你们可知城外有多少兵马?” 天意与宋军交战半月,对宋军有所了解,他说:“城外推算有七万驻军,秀州兵马刚过万人,最不乐观的是城中的滚木雷石支撑不了两日,一旦城破义军有可能全军覆没。如今我们已决议突围,集中力量从西门突围,山路不利于追兵。” 凌逍皱了眉头,说道:“即便西门容易突围,也不排除山中有伏兵。” 凌逍这么说无疑是山中有埋伏,天意回身,问周筠:“他是从哪个门进城?” “南门。” 天意思忖说道:“这么说南门有韩世忠的人马,也不易突围。” 凌逍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眼中的天意变得比从前老练了很多。 天意用手指向东城门,说:“只有东城门可突围,但东城门的宋军兵马最多。” 凌逍点点头,说道:“依今日天色,明日会起晨雾,秀州朝不保夕,你们集中力量从东门突围,在杭州汇合方腊的大部再做商议。明日我会在东城门接应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苍梧谣 猎猎西风卷绣旗 听闻凌逍会接应他们,天意犹豫问道:“你——这是要投身义军?” “不,”凌逍坚决地说:“我不会弃明投暗,叛军终究要背负骂名。你不用担心我的作为,还是尽快部署突围之事吧。” 凌逍离开大帐,急奔南城墙而去,他的目光四下张望,寻找着他惦记的人,夜色沉沉中营帐的烛火明灭可见,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筠与天意来到张博远的大帐中,将刚刚商议的作战计划告诉张博远与周超,张博远深思熟虑,问天意:“你怎么看他的建议?” “我不同意!”伴着决绝的声音,珞遥进了营帐,她欺霜胜雪的冷眸看了一眼天意,目光落在叔父张博远的身上。 “为何?”张博远的眉毛扬起,充满疑惑地看着珞遥,问:“你不信任他?” 珞遥语气坚决地说:“对,我不信任他。即便突出重围,杭州也很快成为下一个秀州。” 张博远思考着点头,像是自言自语道:“我们从南门突围?韩世忠的实力不容小觑。” 珞遥胸有成竹地说:“走西门,我们出自绿林,行山路比他们更有优势。” 天意打断了他们的商讨,说道:“依逍儿的意思,山中埋伏了人马,如何绕过伏兵?” 珞遥已考虑周全,说道:“我要和你们商议,若是将山中的埋伏歼灭,西城门便是最安全的。” 周筠担忧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官兵在上面定找到了山石作掩护,而我们走下面的山路,官兵一旦投石射箭,我们都处于弱势。” “攀绝壁峰,可绕到浮玉山后面,从后面攻打伏兵,还有胜算。” 天意疑虑问道:“绝壁峰壁立百丈,谁能担此重任?” 周筠果断说道:“我带兵士登山!百虎岭山寨守卫士日常练就攀援,登上绝壁峰并非难事。” “天意大哥,你守东城门对战童贯c王禀大军。周大叔带领千人兵卒守住南门,韩世忠勇猛,不可轻敌。周大哥带人马攀绝壁,绕到埋伏者之后,占据主动,燃火为号,我与叔父从西城门冲出去,我将攻城者引开,为一行家眷开路。周钰c周芜带家眷入山林,翻山至山嵬坡渡口,等待我们突围成功者,乘船渡江。” 张博远仍在思量万全之策,周超赞同说:“好,我们齐心掩护带家眷离开,不失为良策。” 周筠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目露精芒,声音朗朗对珞遥与张博远说:“骁骑营小将马子充是我的故友,他为人十分豪爽仗义,西城门若是他攻城,提及我,他断不会斩尽杀绝。” 珞遥点头,她不忘叮嘱周超的两个小儿子,说道:“山路难行,周钰c周芜护送家眷,任务同样艰巨。” 自小在军营中磨砺,经历大小的战事,珞遥已看惯血雨腥风,如今作为军中一员,她宁愿拼死去保全她要保护的人:一边是叔父一家的安全,一边是不能自毁前程的凌逍。她做出了最为果断的决定,破釜沉舟,全力掩护家眷从西城门离开,东城门的他才不会背负投敌叛军的罪名。 天边浓雾笼罩,大战前的秀州一片死寂,只有树梢间的微风蠢蠢欲动。中军帐内,周超c周筠c天意与张博远c珞遥整装点兵,分别奔各自守卫的城门而去。 天光未亮,雾气笼罩安阳江,峭壁上岩石突兀,波涛汹涌拍打绝壁,激起的浪花像断了线的白玉珠,四处飞溅。绝壁峰好似被天神巨斧横劈一样,垂直陡峭。重重迷雾中,精挑细选过的百余名勇士壮志如虎,身形矫健,他们清一色利落装扮,腰挎短刀,向着陡入云霄的山峰缓缓爬去,灰色的峭壁像是附满了决然向上攀沿着的壁虎。勇士们脚下陡峰兀立,江潮澎湃,稍有不慎就有坠崖的危险。好在有十来个擅攀援的高手,不出个把时辰,他们登上了山顶,将准备的绳索抛下,几人合力将处在半截腰的其他人一一拽上山。 周筠在绝壁峰上集结队伍,向宋兵埋伏的位置迂回而进。不多时,山脚下传出战鼓阵阵,周筠等人在山路上火速疾行,翻山越岭靠近宋兵埋伏之地。黯淡的团团雾气下,陕西六路蕃军刘镇带领几千人马匍匐在山林杂草丛中,远远望去,如同密密麻麻的黑蚁群。 周筠抱着赴死的决心,居高临下向埋伏的宋兵投掷燃着的树枝,一时间白雾与黑烟笼罩山林。周筠带队俯冲而来,宋兵措手不及,为首的刘镇更为不解:秀州城被困,上山的路尽在他的视野之中,怎么会有人从背后突袭?难道是叛军有了外援? 山上苍松翠柏遇火则燃,枯木杂草助火势汹涌,遮天蔽日的浓烟下,百余人从后方冲了出来,喊杀声震天。山坡上,谁也不知道背后来了多少增援的队伍,恍惚间,狰狞的面孔c拼血的刀剑c带伤的嚎叫c蒸腾的烟尘杂糅在一起,整个天地在一时间似乎都震动了起来。匍匐着的官兵炸开了锅,后排的兵卒惊恐地迎战,前排的兵卒慌张地逃散,严阵以待的伏兵变成了一群热锅上的蚂蚁,自相踩踏冲撞,乱作一团。 周筠率百余人翻越绝壁,面对漫山遍野的宋军宋将,誓与他们同归于尽。一条条红闪闪的火舌窜向空中,溅出火花,烧着的树叶飞腾起来,发出簌簌燃烧声,燃烧后的树木四下倾倒,炽热的气浪烘烤着山上的一切。山顶上火光冲天,这里即将变成燃烧的炼狱 西城门楼头迎风而立的珞遥和张博远,浓雾下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营帐,珞遥掏出怀中注着酒的皮囊,对叔父说道:“叔父,晨起天寒,喝口酒暖暖吧。” 张博远爽朗地说道:“没想到遥儿一个女儿家,不仅有巾帼的英气,还随身带着酒囊!” 珞遥笑笑,说道:“今日遥儿为叔父敬酒,但愿此番突围成功。” 张博远皱皱眉头,叹息道:“哎!早知道遥儿跟随叔父要战场拼杀,还不如让你远走他乡!” “遥儿愿为叔父c婶娘的安危赴汤蹈火!” 珞遥盯着叔父,张博远满脸的愧疚之色,忽然间他脚下不稳,用手扶住额头,珞遥搀扶起他,示意一旁的士兵将张博远送上城门口家眷一行的马车中。珞遥告诉晓婉,若是不迷昏叔父,以他的性格,不会随家眷撤退,珞遥不得已出此下策,望晓婉日后照顾好叔父与婶娘。 城外,战鼓声声,马郑与马子充父子率领的骁骑营军卒万人在门前叫阵,珞遥带队出城,她驾马轰然迎上,挥剑拒敌。 珞遥的长剑斗转,好似出水的蛟龙,浓浓雾气难掩光芒。马郑避过雷霆一剑,挥刀横扫,珞遥的身形飘忽若风,快速闪过马郑的大刀。只见她手臂一绕,手心蓦的一扬,一道锐利之光划破雾色,合着疾啸之声,迎着大刀已露出的寒芒,断水剑的锐利无可比拟,与大刀横空相撞,剑削刀刃。 珞遥细长的剑刃与宽柄的战刀对峙,就像一个娇柔女子面对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般气势微弱,却在刀剑相碰时,阔身大刀当啷一声崩裂,马郑定睛去看,宝刀被利剑所削,顿时斜上方缺了一角。原以为对阵这瘦瘦弱弱的小女子使出三分力即可,没想到这女子的宝剑如此厉害。 迟疑间,珞遥快速出剑,剑影闪烁,好似团团雪雾,只听宝剑划过护心镜嗙啷地一阵响,马郑的护心镜碎开了一尺长的口子,铠甲撕裂,老将不敢再有丝毫怠慢,赶忙挥刀反击。 时机已到,珞遥高喊一声:“冲!”身后的兵卒蜂拥而上,与宋兵激战开来。刹那间,呼喝声响成一片,马蹄如雷,轰鸣声响彻整个天地,血泥糅杂,天幕漆黑低沉,浓云倒卷,天地间血红一片。 马子充迎上前来,他父子二人对战珞遥。珞遥的一把剑在寒风中呼啸翻飞,在雾气中光芒依旧,刀光剑影中,一阵闪亮的火花迸裂四射。 高居在战马之上的女中豪杰,为了护卫叔父等人离开,她拼尽了全力,冲出一条血路。只见她左挑右刺,一剑接一剑招连一招,她带着身后的兵卒向外冲去。 马郑皱皱眉,那女子难道知道出城的山路有埋伏,她竟反方向冲出一条路来,但明显她不知道那是一条绝顶之路,马郑回身对马子充说道:“你去攻打城门,为父追赶她。” 马子充瞥见父亲胸前裂开的护心镜,担心父亲再受伤,马子充说道:“我去擒她,父帅留守此地。” 二人推让,珞遥回身射出一箭,箭矢如风一样的速度飞向马子充。马子充听得风声,连忙躲闪,心中惊讶:“此女子杀伐果断,不可轻视!” 马郑父子不再犹豫,二人决意去追赶眼前这位勇猛的女子。 紧随其后的官兵不禁疑问:“他们为何不走山路突围,反而向山崖边冲去,其中会不会有诈?” 也有官兵轻蔑地笑道:“年纪轻轻被吓昏了头!你我只管对付这自寻死路之人。” 珞遥虽是一员女将,却奋勇厮杀,当者披靡。一路的箭矢纵横,一路的挥剑拦挡,几近山顶,上百宋兵忽然不走了,距离他们不远处,被追赶的女子止住了脚步。她回过身,一张略显苍白但却坚韧的面孔,山风肆意扑来,长发好似迎风的玉蝶,在天地间盘旋出华丽的亮彩。 她避开东城门突围,不想牵连志在报国的他。她的前面是万丈沟壑,距她不及百步之遥,视线中满是黑压压的官兵。但她遥望远方山顶的浓浓黑烟,好似望到了山下平安离去的亲人,眼中泛起了傲娇的神采,心中感念苍天助她。 身后马郑一声暴吼:“无路可逃了吧?扔出佩剑,饶你不死!” 女将坚定的脸上毫无惧色,隔着雾气,一双含笑的明眸竟让马郑胆颤,他引弓搭箭,箭矢瞄准。 马子充上前阻拦马郑,问道:“父帅,我们这么多人,何不捉活的?” “省去麻烦,下山攻城!”随着话音,箭矢穿破疾风,飞向珞遥。电光石火间,嗖的一声破空锐响顿时好似一个惊雷陡然炸开,一只银色的利箭旋风般激射,瘦弱却坚毅的身影随箭消失在茫茫雾气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 渔歌子 四面边声连角起 秀州城南城门,一番又一番的滚木雷石如山洪倾泻,一次又一次阻挡了宋军攻城的脚步。城外号角再次响起,此时秀州城南的上空,恍如正下着一场狂暴的箭雨,密密麻麻射出来的羽箭,穿越了层层迷雾。城墙的脚下,到处都有未熄的烈火在飘摇着,到处都是穿着铠甲的宋军尸首,被石块砸烂的云梯,还有遍地可见的血迹。惨叫声c吼叫声c战鼓声c云梯车轮压过壕桥的吱吱声c弓弦振动声c箭矢穿过空气的声音c投石机发射时的轧轧声c石弹砸在城墙上c城墙外的轰隆声与声音交织在一起是一副副惨烈的景象。 韩世忠令投石机与克敌弓齐发,又一队人马簇着云梯,向着秀州的城墙发起冲锋。每一架云梯车后面,都跟随着数以百计的将士。而在他们身后,在射程以外,宋军整整十余架投石机分成三队,不断的向秀州抛射出石块与泥团,压制着城墙上的守城兵卒。 巨大的石块,打在秀州城坚固而高耸的城壁上,毁不掉半块青砖,若是落在人身上,无论穿着多厚的盔甲,也被砸得头破血流。还有威力无比的克敌弓,百米外箭矢如蝗,不断有守城的兵卒被射中跌落城下。 日近晌午,浓雾渐去。南城门前架起的云梯不断增多,城上投下的滚木擂石越来越少,城楼不保,周超寡不敌众,中箭身亡。 东城门更是兵马接踵c望之生畏的场面。童贯大军数万人马列队,旌旗在风中猎猎招展,旗下蔓延无边的骑兵威风凛凛,步兵山岳城墙般在其后压住阵脚。 王禀旗下大将于嵩的一把阔刀亮堂堂直劈,被天意的长麟剑拦在空中,阔刀翻转横空扫过,天意仰身避开阔刀的刀锋,待他起身,一柄长剑飞出,大鹏震翅地舒展开,未经片言只语,无需花哨动作,绝地斩杀宋兵大将。 又一员大将薛思朔冲上前,战马靠近,手起刀落,疾如快风,与此同时,红彤彤的剑像暗夜里的火把冲向那柄刀,刀狠狠地被撞击弹开,许是力量太过迅猛,薛思朔虎口颤裂般抖动,惨叫一声,仰面倒下。 “熔血剑”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如浴血的鹰隼盘旋在周围,这只火红色锋利无比的“鹰隼”道道血光划过,面前的官兵毫无近身之力。天意在战马上横挑竖劈,手腕灵活的翻转长麟剑,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剑气携着嗖嗖的风声,旋转的长麟剑上下飞舞,化作一道道夺命的线条横扫一片。 王禀冲到了天意面前,长剑当空积聚强悍的力量,向天意划出致命一击,钢铁的铠甲竟然被撕开,跟随天意多年的“熔血剑”像是忠诚的卫士带着煞气而来,疯狂旋转,血光撩人心魄,一时间王禀的长剑只有招架之力。 天意身后五千精兵呼啸出击,势不可挡的铁蹄,恍如排山倒海的鼓声击打着大地。短剑与阔刀铿锵挥舞,长枪与巨斧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大宋的兵卒在汴梁繁华之地常年养尊处优,数万人铠甲加身,远观煞气腾腾,但面对慷慨赴死的猛士,却如纸老虎般不堪一击。天五千精兵个个如狼似虎,抵死拼杀,热血在无声的沸腾,刀剑全部出鞘,决绝冷冽的眼神和干脆果敢的招式,让大宋的军卒惧怕,他们的心脏的砰砰的乱跳,脚步在轻轻的移动,面对刚刚结束的这一轮绞杀,众人肝胆巨寒,王禀带来的兵卒缓缓的退后,双目鹰隼般的望着人群中保持着攻击姿态站立的天意,如隆隆沉雷响彻天宇,又如万顷怒涛扑击岩石。壮士碰击,死不旋踵,整个城门都被这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天意身后五千勇士铠甲凛凛,气势汹汹,宋兵望而却步 忽然间,一匹骏马飞驰而来,一袭铠甲黑巾蒙面的他没有用他的火舞银龙枪,倒不是担心自毁前程,而是不能因他的所为连累大哥韩世忠有通敌之嫌。 来者飞速到了两军之中,双方兵卒难分来人是敌是友,纷纷避让,他冲到天意面前,环视左右,沉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顾不得多做解释,天意低声说:“计划有变。” 只见墨发下剑眉微蹙,调转马头像是要飞奔离去。 来者直奔叛军主帅,低语后竟要离开,这里可是生死一瞬的修罗战场,哪里能来去自由?宋军瞬间将他围住,他的枪冲c刺c劈c砍,每个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飞转盘旋的枪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冲出一条路。 他的心里明了,快马直奔西面山林,他要阻止伏兵伤害他要保护的人。漫天的浓烟升起,他冲入山林,到处可见连滚带爬肢节俱损的伤兵,却分不清是叛军还是宋军。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一身铠甲也被烟熏的乌黑,一双眼深邃无底,仿佛巨大的风暴在他的眼中缓缓升腾。他向林内冲去,火势更加猛烈,他紧紧皱眉,待双眼能够适应黑暗,入目之处都是东倒西歪的尸体。铠甲被火烤得发烫,烧灼着他的肌肤,比不过心被急火焚烧的裂痛。 伏兵与纵火者在山火烘烤下无人幸免,几经寻找,他已无法喘息,只得撤出山林。他遥望山脚下一队车马向山林深处而去,山风凛冽,他的思路忽然间清晰,‘调虎离山之计’!他的心又是一阵抽搐。 策马狂奔,他旋风般地冲上了绝顶之路,黑压压的官兵闻马蹄声纷纷回望,他打马向前,疯狂的战马竟在人群中冲出一条路。但是,为首的将领手中的弓还搭在肩头,山顶的人影已是飘忽不见。 “珞遥!”狂风在山间猛烈咆哮,将他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战马来到崖边,长嘶一声,蓦然止住。他却毫不犹豫,纵身跳下了陡峰。 身后的官兵看傻了眼,那个年轻的女将不畏生死c中箭坠崖,已让人睁目结舌;忽然间奔来的那人蒙着面,像是个小将,他竟紧随她跳下了万丈深渊,天地间还有如此不知死活的人! 凌逍飞身跳下山崖,在绝望的深渊迅速下落,在他恍惚的梦中,山崖上的珞遥回眸,山风肆意扑打着她的面颊,长发在风中飞扬,冷静决然的眼神掠过身后虎视眈眈的千军,骤然间,她纵身跳下那不测之渊,消失在迷雾之中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转瞬间,凌逍坠入了安阳江,江面水花四溅,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的四肢如被电击,疼痛到了麻木,而落入水中的他,大脑却格外清醒:珞遥,我为你而来,刀山火海,绝不让你独自面对;珞遥,我为你而来,生生死死,只愿陪在你的身旁。 凌逍屏气凝神,运用内力,舒展四肢。快速恢复了知觉,他划开水雾,四下寻找珞遥。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附近找不到珞遥的踪影,凌逍咬紧牙关,向下游再找。 不知过了多久,筋疲力尽的凌逍游出水面,迷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的安阳江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让他眩晕。他感觉自己一颗浸了水的心很沉很沉,带着他的身体向下,无力再做挣扎 战场上,熔血剑狂舞,长麟剑旋转,天意振臂一挥,意达剑锋,王禀力渐不支,左右副将齐齐上阵。疯魔一般的熔血剑嗜血而来,随之破碎的肢体横飞,喷涌的鲜血四溅,万千兵卒望而生畏,躲之不及,天意趁势大喊一声:“杀!” 天意双剑合璧,如大鹏振翅高飞,无人再能阻拦他,他率领身后兵卒突出重围 周钰与周芜看到山上冒起了黑烟,喊杀声冲天而起,知道大哥周筠已带人马上山包抄伏兵。他们火速带领张博远及老幼妇孺一行家眷的车马冲出,一路疾行,回望山上火势熊熊,他的心随之紧缩成一团乱麻。周钰安排老幼妇孺到一座破庙之中,昏沉中醒来的张博远问道:“这是哪里?我为何在此?” “伯父,已到山嵬坡一带。” 张博远还未完全清醒,他问道:“钰儿,你父亲c大哥和珞遥c天意呢?” “我们分兵几路,我这就去接应他们。” “我同去!”张博远站起身来晃荡着走了几步,重心不稳扶住了庙墙。 “你们在此等候,我会速去速回。”周钰语重心长地叮嘱晓婉,说道:“晓婉姐姐,你要保护你该保护的人。” 晓婉点头应允,周钰返回接应父亲周超和珞遥等人。经历近一年的大小战事,烽火狼烟对年少的周钰来说便如家常便饭,越来越靠近秀州城,眼前狼藉的断壁残垣,满目苍凉的尸山血海,枯藤老树上寒鸦低鸣似是为人间的惨剧唱着悲伤的挽歌。 周钰换下了战死的一个官兵兵服,在秀州城外打听到消息:宋军凯旋,西城门c南城门已破,东城门有人突围,西面放火烧山者与伏兵同归于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眼儿媚 而今往事难重省 穆凌逍在安阳江畔寻找珞遥,一天一夜过去,珞遥却如同水珠般消失在安阳江中,疲倦的凌逍在岸边沉沉地睡去,又是一天一夜,凌逍醒来,回到秀州城,韩世忠已攻入南城门,周超战死。听闻战局叛军死伤惨重,仅东城门有人持疯魔之剑冲出,奔杭州而去。 大战半年后,十万官兵横扫江南,战争形势急转直下,方腊节节败退c受挫于旌德c宁国等地。叛军内外交困,衢州c处州c婺州c扬州c杭州接连失守。 韩世忠与穆凌逍在北关堰伏击叛军,方腊毫无防备,曾经最胜之时叛军的十万之众如今只剩下千人。 汴梁中,大殿上收到捷报:宋军高奏凯旋之歌,收回了若干城池,方腊叛军已在包围之中。徽宗大喜,魏道长的预言“多则一年少则半载,静候佳音”真是精准,他那悬了半年之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宫内恢复了往日奢华筵宴c歌舞升平。 元宵节之夜,宫内张灯结彩c烟火璀璨派喜庆祥和。徽宗来了兴致,与太监福贵带上侍卫c魏道长等人,微服来到闹市赏灯。虽说春打六九头,夜晚寒风依旧刺骨,正在观赏之中,徽宗突感五内俱焚c疼痛难忍。这下可急坏了福贵和侍卫,侍卫背上徽宗一路疾行,送徽宗速往太医馆。 不远处,街市巷口忽见“安济堂”内有灯火,侍卫问福贵:“‘安济堂’是布民医病之地,陛下可否先在此歇息?” “陛下怎可屈尊在此?”魏道长打发侍卫正欲离去,徽宗呻吟道:“停c停,就在此医吧。” 听到徽宗命令,福贵疾跑几步,叩开“安济堂”大门,一位年轻姑娘站在门前。 魏道长在福贵身后一怔,低叹道:“怎么是你?” 原本在坤道院的凌紫,几月过去,清风观没有凌逍的消息,难道弟弟一去不回,真当上了驸马?凌紫二度进京,她四下打探没有找到凌逍,正要返回时却听说江南城池被叛军攻陷。 凌紫凭师父安真人教授的医治病患的本领,暂住“安济堂”,等待时机再回坤道院。“安济堂”中其他人都去凑热闹看花灯,唯留下凌紫一人守职。 又是一年春意阑珊,汴梁城氤氲着温暖熟悉的气息,往事时而渺淡如烟,时而依稀似昨。人静易相思,去年相知相伴的人都不知身在何方,同样无影无踪的还有与他们相处时的欢乐。望不穿的世事对错c人间冷暖像迷宫一般,凌紫陷入其中,无法逃离。 烛火摇曳,有人急声叩门,凌紫起身,她开了门,见到魏道长,她愣在了那里。 徽宗突发急症,福贵急得语无伦次:“快c快,陛——不,大人腹中疼痛,赶紧医治。” 侍卫背着徽宗进屋,福贵用衣袖擦拭一旁床榻,示意侍卫放徽宗下来。 凌紫与道长之间唯一可说的话题是她想问却不敢问的天意。面对道长,凌紫淡然凝眉,百千滋味虽在心头,却无从说起。 凌紫上前为徽宗把脉,而后对福贵说:“无碍,只因天冷,肠胃受了风寒。”说着,她从一酒壶之中倒出一杯黄酒,在瓦罐之中温热,又从医药箱中取来药丸,说:“趁热服药便可。” 福贵赶紧伺候徽宗服药,徽宗服了药似要昏昏入睡。 道长一旁审视凌紫,几月不见,凌紫少了些娇美,多了些从容。 凌紫从药箱里取出艾草,点燃后放在小香炉之中,小香炉拿到徽宗手臂下,她托住徽宗手腕,对福贵说:“这腕口穴位之神门,手臂中穴位之内关,用艾草烟熏都可解痛。” 福贵听话地为徽宗艾灸,徽宗渐渐苏醒,摇曳的烛灯之下,恍惚看到一女子端坐桌前,仙姿玉质如嫦娥下凡。他一惊而起,腹中已无不适。环顾四周,福贵与道长正笑吟吟看着他。 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凌紫站起,关切地问:“好些了吗?难不是艾灸有些烫手?” 徽宗喃喃道:“真是天仙下凡来解我病痛。” 福贵看陛下无恙,拿起银两递给凌紫,说:“姑娘救我家大人于危急,赐银两以表感激。。” 凌紫摇头,没有去接银两,说到:“给些碎银两即可。” “这些银两怎配得上姑娘神医之术?”徽宗阻止了凌紫的推脱,他笑吟吟问道:“姑娘蕙质兰心,请问芳名?” “小女一介女医,称我医官既可。” 徽宗恢复了神采,说道:“医官众多,像姑娘这般医术高明又天生丽质者难得,姑娘姓氏名谁c家住哪里,改日必有重谢。” 凌紫再次推脱,说道:“医者仁心,不必重谢。” “福贵,你留在此,不问出神医名姓,就不要回来了。”徽宗转身对福贵说完,他带着魏道长要离去。 魏道长呵呵一笑,面对徽宗躬身说道:“贫道算出了她姓氏,只是,不知该不该讲。” “哦?道长法力高深,快快解我谜团。”徽宗兴致高昂地等待魏道长说出他的神算。 “此女子姓穆,久居汴梁城,因其家父被冤而南逃,现回到汴梁寻亲。贫道讲的对吗?”魏道长说完看着凌紫,凌紫咬着嘴唇,眼神幽怨,轻轻点了点头。 徽宗在“安济堂”医好了急症,又遇到了如此温婉的佳人,本是心花怒,但闻道长所言,她竟是穆家人!想到那个倔强的穆凌逍,徽宗再看凌紫,心中荡起的涟漪渐渐平息,他不免摇头轻叹。 道长毕恭毕敬,福贵尖声尖气,凌紫猜测面前儒雅之人难道是当今陛下?打听凌逍的消息时她已知奸相蔡京官复原职,凌紫心想:“若真是那个昏君,真不该为他医治!” 睦州一战,方腊等人最后一搏,无奈他们寡不敌众,弃城而逃。各路追缴叛军的宋兵将方腊的藏身之地缩小到清溪峒,在层峦叠嶂中搜遍千沟万壑,韩世忠所率官兵与几路官兵汇合在一处岩窟外。众人商议除非方腊隐身遁地,否则只能藏身此地。但此窟深不可测,其他将士面面相觑,无人敢入。 韩世忠与穆凌逍把守窟外,韩世忠对穆凌逍说:“你我进窟放火,即使烧不到他们,也可用烟将他们逼出来。” “不可。”穆凌逍担心天意等人会与方腊在一起,虽然窟中之人被擒难免一死,但此刻他不忍心施放火之计。 “方腊若是在其中,料定身边不会有太多随从,我带兵进去一探究竟。” 凌逍阻止道:“敌在暗我在明,冒然进洞并非上策。” “败军之将,何足畏惧?早听说方腊勇猛,只可惜误入歧途,今日在此会一会他,也不枉你我与他鏖战一年之久。” 凌逍佩服方腊c方肥c方子亳等人个个是铮铮铁骨,同时慨叹他们英雄末路,此战不可避免,与其让他人用旁门左道逼死他们,不如英雄既会,一战决胜负。他点头应允,随韩世忠率几名勇士,进入岩窟。 韩世忠勇者无畏,穆凌逍智者无敌。 黑漆漆的岩窟里,风低沉压抑着嘶吼,四处回荡着寒意。行军之人虽登山渡水如履平地,但此洞窟路陡坡滑,仍需小心行进。他们举着的火把时不时被洞中寒风吹灭,幸好穆凌逍运火于掌中,几次点燃火把。尽管有忽隐忽现的火光照明,但阴冷凄寒c狭长幽僻的洞窟也像是通往地狱之门般将他们慢慢吞噬。穆凌逍随身带着一些小碎石,一来可投石问路,他们避开地面沼泽c陷坑之类的危险;二来可声东击西,不同地点的响声分散潜伏在暗处的叛军注意。 蜿蜒曲折之后,似有光亮出现在前方,“难道这是岩窟的另一出口?”韩世忠等人心中都在猜疑,走近发现原来是洞中有洞。钻过这个洞口,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洞中色彩斑斓的钟乳石发出微弱光芒,水气蒸腾c雾气缭绕,美轮美奂的景致似乎与即将到来的生死大战格格不入 地面明显留有脚印痕迹,韩世忠命大家熄灭火把,谨慎行事。 钟乳石摇曳着丝丝缕缕的光波,幽幽之中透出点点杀机:一只箭弩“嘭唥唥”射向韩世忠的眉心。韩世忠身手敏捷,听到箭弓拉响的声音,闪身避让,箭弩擦着他的发丝撞到了石柱上,又是一声当啷作响,空旷幽暗的洞中传来绵绵回音。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只箭弩冲开湿寒之气呼啸飞来,“嗙”的一声撞击声响,凌逍身后的一位勇士应声倒下。 循着箭弩射来的方向,韩世忠与穆凌逍健步而上,韩世忠抡起砍山刀砍那向他射箭之人,凌逍挥动火舞银龙枪扫向另一个射箭之人。昏暗光线下,穆凌逍的枪与一柄宝剑相碰,岩窟中充斥着震耳的利器撞击的“铛啷啷”之声和绵延的回声。凌逍看清对手,他的手有些抖动c他的枪变得踌躇,他面对的拿剑之人正是曾经陪他们一同进京的那个无忧少年,曾经不惧生死救他们于危难的勇敢少年,曾经毫不犹豫称凌逍为“内弟”的爽朗少年——天意。 天意与方腊同时举箭,方腊的箭射向走在前面的韩世忠,而他授意天意去射紧随韩世忠的穆凌逍。但天意的箭绕开了穆凌逍,射中了他之后的一名官兵。 不同兵器展现出各种武功,在这与世隔绝的秘密洞府里上演着惊心动魄的生死对决。而这场对决却似乎与其中的两人无关:穆凌逍与天意面对面,长枪与宝剑相抵,二人即不出招又不后退。静默中,两人如两尊石柱般僵持不动。 岩窟中兵器碰撞撼天动地,刀光剑影已使得溶石断裂c岩窟震颤欲倾。 韩世忠的砍山刀截铜断铁,三层铠甲难挡一刀,他二人大战几十回合,韩世忠活捉方腊。韩世忠战胜方腊,勇士们士气大增,剩下的叛军不战而降。 天意扔下宝剑束手就擒,他一字一顿,对穆凌逍说:“替——我——照顾凌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喝火令 舞时歌处动人心 丝丝寒意萦绕凌逍,他的心中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天意是凌紫的心上人c是珞遥的大师哥c是曾经像兄长一般救他于危难的人!没想到今日他二人枪剑相向,他竟活捉了耿直憨厚的天意!听了天意的嘱托,凌逍更是百味杂陈c无言以对! 血色残阳中,众勇士押着一众叛军走出岩窟,韩世忠的上司王渊看到韩世忠等人凯旋而归,叹道:“世忠真万人难敌也”。 宋徽宗有言在先:“平定叛军c捉住方腊者封两镇节度使。” 持续一年多的平叛之战终以韩世忠的英勇擒敌结束,韩世忠等人却未得到应有的封赏,忠州防御使辛兴宗从清溪峒押送方腊等人回到州府,他上报朝廷,将活捉方腊的功劳据为己有,而后仅给韩世忠加官一级——封他为承节郎。 凌逍不相信珞遥坠崖而亡的消息,他一直在打听珞遥的下落,数月过去,没有任何珞遥消息的他日渐消沉。离开暮云山已久,凌逍向韩世忠请辞,打算回山找道长为他解惑。 凌逍返回慈云山坤道院,柳氏乐得见儿归,军旅磨砺后的凌逍更加英姿挺拔;暮云山清虚观,王道长欣慰穆凌逍跟随韩世忠保家卫国c了父志愿。 同样的清虚观,上次返回,还有珞遥等人的陪伴,如今,漫山飞花落,无尽思念起,道长的话回荡耳边:人散缘未尽。 得胜还朝之际,挂帅的宣辅使童贯为了安抚人心,嘉奖各路平叛的将领。韩世忠所在的军营之中,大摆庆功宴。大帐之中,华灯异彩,喜庆热闹。宴席之上,上司王渊请来歌舞伎表演助兴,将士们开怀痛饮。 酒过三巡c菜过五味,有不胜酒力的将士借着酒力替韩世忠鸣不平:“韩大人出生入死c活捉方腊,却被奸贼小人抢了头功,如今的封赏轻如鸿毛,我等真是替大人不值!” “叛军已除,保江山社稷,何所谓值与不值?若是北上再无金兵侵扰,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我等再来举杯,倒是更为自在。”韩世忠大度地说笑,丝毫不把功名利禄放在心上。 “大人此言倒是豪爽,只可惜大人盖世英勇却屈居小人之下,恐无出头之日。” “大丈夫建功立业固然重要,但上对得天c下对得地,中间有你等一众知己与我同生共死c精忠报国,我意足矣。” 韩世忠爽朗的笑声感染着在座的每个人,将士们举杯,把酒话壮志。 大帐之内,一曲歌罢,柔媚妖娆的歌舞伎们纷纷退下。此时走上来一位身着戎装的女子,她的秀发高高束在发冠之中,精致的五官散发着明媚的笑容,灵动的双眸闪烁着青春的光芒。与刚刚杨柳小蛮腰c花枝随风摇的歌舞伎们不同,这位神采飞扬的女子让黯淡的军营蓬荜光辉。她举剑轻舞,动作轻灵柔和却不失潇洒自如c优美飘逸却不失刚劲沉稳。 一曲舞毕,她来到大帐的一旁,矫健地抓住帐内悬垂的帷幔,腾空跃起,空中旋转至高挂的彩灯,如天外飞仙般飘飘然,引得众人举目望。她一剑刺破灯花,彩灯垂下一副丝帘,上写道:“庆勇士凯旋c贺英雄荣升” 不落俗媚的女子,飞天一剑,顿时博得满堂彩。 韩世忠不禁拍手叫绝,他问道:“何人如此意气风发c振我军威?”。 女子上前,说:“小女名叫梁红玉,自幼随父兄练就一身功夫。” “真是女中豪杰!”韩世忠赞叹道。 梁红玉快人快语,说:“祖父和父兄在平定方腊之乱中贻误战机,获罪被杀,得知大人活捉方腊,也算是替我的家人报了仇,红玉感激不尽。刚才听闻大人愿与知己同生共死c精忠报国,红玉愿跟随大人,做大人的红颜知己。” 大帐之内,众将听闻梁红玉所言,又是一阵满堂彩。 韩世忠听到如此率真的话语,感动之余略显局促,他责怪地对一旁将士说:“莫要哄闹。金兵屡屡犯境,正是用人之际,梁红玉真女中豪杰,可在此建女兵营,招募巾帼英雄共保江山。” “谢大人成全。”笑容绽放在梁红玉的眉弯之间。 豪爽仗义的韩世忠与文武双全的梁红玉互生爱意,从此谱写生死与共的伉俪深情。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战败的方腊等人铁链加身,被装入囚车送往汴梁问罪。押送朝廷一众重犯,官兵们不敢耽搁,风雨无阻c日夜兼程,算来当日即可抵京。 汴梁城外,突起狂风,囚车缓慢行进。漫漫风沙淹没了苍茫路上车辙的印迹,却挡不住孤鸟悲鸣c马蹄声碎。 凌紫离开汴梁,走在官道上,这条往日望不到几人的官道竟然如同闹市一般,那些因战事不能返乡的人们成群结队奔出城来,有老老少少挤在木推车上的,有穿戴讲究座着马车的,更多的是徒步而行的流民。忽然间人群齐刷刷避让到一旁,中间让出宽宽的一条路来。呼啸的风声中,车轮的嘎吱声缓缓在官道上响起,刚刚人们的脸上各种复杂的表情此刻同时变成了肃穆,连小孩子都被前面强大的阵势压抑住了天性,纷纷止住了说闹。 囚车缓缓而过,押送囚车的官兵分列两旁,兵卒多得像是要把囚车包裹起来,透过密密麻麻的兵卒隐约看到那些囚车押送之人,无不是脖间扣了枷锁,手足缠上镣铐,他们衣衫褴褛c饱经风霜,但强悍无惧的面色却都彰显出他们曾经叱咤风云的霸气。 凌紫本不经意的视线忽然停留在一辆囚车上:土黄色的粗糙木车,暗红色的底座上,隐隐散发血污之气。车中的男子长眉舒缓,面如雕塑,古铜色肌肤尽显风霜洗礼,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头,他的神色间虽然难掩憔悴,可是却没有半点败落之气。他不再背着那把有特色的宝剑,他的周身不如其他囚犯那般强悍,闭着的眉眼间写满了从容沉静。 囚车渐渐走前,车轮缓缓滚过满是尘土的官道,尽管官兵凶神恶煞般手持明晃晃的刀剑,她却割舍不下,她的腿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囚车之后,她再细细端详——那人不正她是日夜思念却恩怨难断的天意吗? 风掠过,泥土混合着初春淡淡的花香,是旧时的气息,只是身边不再有旧时的人儿。那时的他因为身旁的那个人,充满着对未来的期盼,而今身在囚笼中,他的心如枯井般平静,没有喜也没有悲,任风肆意吹打他的脸颊,静默如霜。天意累了,他想长长久久地睡去,梦中不再有阴谋算计c不再有背叛误解c不再有血腥杀戮,只愿睡在那一片祥和的花海中不复醒来。 冷风肆虐,黄沙迷眼,押送囚车的一位骑马的差官看到穆凌紫,与囚车越靠越近,便厉声喝道:“囚车内都是亡命之徒,闲杂人等莫要靠近。” 凌紫掏出些银两,悄悄递给这位差官,说:“大哥行个方便,我只需与车内之人说两句话。” 差官打量凌紫温婉柔弱,不像危险之人,他犹疑片刻后轻声说:“先把你的宝剑给我——速去速回。” 凌紫将手中太极剑交给差官,差官递个眼色示意她前去。 天意听到差官的断喝,循声望去,他的面色陡然变得慌张,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嘴唇轻颤,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在熟悉的汴梁城外,他能遇到凌紫,天意恍如梦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但是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凌紫看着天意,伤痕累累c重铐加身,心底泛起阵阵酸楚。 两人对视,凌紫的目光犹如燃尽的烛泪,太满太满的凄婉悲凉,渐渐承托不住从眼眶中溢出来。 此时天意虽是眼中噙泪,但仍努力扬起嘴角,露出他曾经最常有的快乐表情,对凌紫说:“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你,我已心满意足;若能得到你的原谅,我便死而无憾。” 冰凉的泪滴打在穆凌紫的手臂上,她哽咽中说道:“我已知你并不是童贯之子,你的秉性善良,我能原谅你。但你我之间血泪铸就了天堑,我怎能再像从前一样面对你?” 天意仰头望天,任风沙吹干腮边的泪水。强忍悲痛,他对凌紫说:“今生我已无憾,但愿来生你我有缘。”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块凌紫曾经递给他擦汗的娟帕,轻轻地c轻轻地拂去凌紫脸上的泪痕。 二人执手相看泪眼,万语千言无从说起 天意的目光充满了迷茫和忧郁,旁人只看到他冷峻c看到他果敢c看到他剑刃的锋芒,却看不透他极力掩饰的无助和脆弱。他需要她温柔的陪伴,只要静静地对他笑一笑,他的心中乌云散去c天明日朗。他们的记忆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年那天那片花海:自由的风,无际的天,烂漫的山花一如从前,虽然没有了昔日温暖的怀抱,能等到你一如从前的笑脸,即便明天是末日,此生便了无遗憾。 往事如烟,随风飘散,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像更漏中的浮沙沉淀下来,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在熟悉的某个角落,又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忘之不掉,寂寞难眠的夜晚吞噬着他的心。命运在跟他开着残忍的玩笑,在他需要家的时候,让他无依无靠;在他流离失所的时候,给他杀手的身份;在他的眼中只有血腥的时候,给他温暖的怀抱;在他展望新生活的时候,让他重拾痛苦的记忆。这样一会儿将他抛向云端,一会儿让他坠入深渊,长长的噩梦醒来是短短的美梦,短短的美梦醒来又是无尽的难以逃脱的梦靥他的剑可以掌控别人的命,却无法改变他的命,他在命运的洪波中挣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虞美人 悲欢离合总无情 虽说天意是追剿她的杀手,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依旧深埋心底,凌紫不能见死不救,她返回汴梁。抱着一线微弱的希望,她找到金门羽客所住的“金门观”,求魏道长去救天意:“天意随方腊叛乱,作为朝廷重犯已押到汴梁城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长您能面圣,又深受陛下倚重,可否求陛下开恩,免他一死?” 听闻此言,魏道长甚为惊讶,说道:“天意是个心眼耿直的傻小子,但没想到他如此糊涂,竟然敢犯上作乱!” 凌紫泪眼迷蒙,劝说道:“道长应该明白他是善良之人,此番定是受人摆布!” 魏道长捋着胡子,摇着头,面露难色,说道:“造反的重罪岂是贫道前去求情就可赦免的?” 凌紫柔弱的语气变得焦灼,说道:“陛下一向敬畏金门羽客之言,况且天意是受人指使犯下大错,道长可如实禀告,他的生死只在陛下一念之间。” 魏道长暗想‘自古红颜祸水’,天意定是被眼前的姑娘逼疯了,才铤而走险去做叛贼,他长吁短叹,说道:“贫道试着去劝,但救不救得他,只看陛下心情。” “陛下若是执意要杀天意,天意曾救过我,我愿以命换命!”凌紫急切地问道:“道长修炼道家经论,可会易容之术?” 魏道长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贫道不会。师哥王道长精通数术,是否会易容之术倒也未知。” “求道长进宫美言,即便不能免天意死罪,也要拖延时日,我可返回暮云山求王道长相救。” 魏道长觐见徽宗,他匍匐跪地,说道:“贫道有一事禀告陛下。此事有关天机本不应透露,但又关陛下安危,故贫道冒死直言。贫道一弟子名天意,乃角宿星下凡,他被方腊等人挟持作乱,如今身陷囹圄。角宿为天星龙角,他被斩后魂飞魄散,威龙无角,星盘错位,恐怕七星下移,荧惑当空,危及陛下龙体。” 徽宗听到方腊的名字,心中不悦地问:“道士还能作乱,怎么从未听真人提及?” “贫道算出小徒难逃此难,却不想让他的死带出天象异样,更不能因他危及社稷。” “此等重犯若是不杀一儆百,日后还会有人窥觊朕的江山,但凭真人之意,杀又杀不得,该如何处置为好?” “天意不过是受伤失忆c受人摆布,他本心未与官府为敌。依贫道之见,留此人性命,以观效尤。” 徽宗眸光一转,问道:“皇后连日久病不愈,不知是否与角宿星有关?” 魏道长长跪不起,劝说徽宗:“皇后凤体虽是受天星移位影响,但亦贵在调理,前日‘安济堂’中穆凌紫跟随贫道的师妹所学,医术精湛,她可入宫服侍皇后,皇后定会凤体康健。” 徽宗狐疑问道:“朕倒是相信穆凌紫的医术,只是她若是如同她的兄弟凌逍一般倔强,怎肯服侍皇后?” “陛下不知,天意救过穆凌紫,以天意之命要挟她,她定可全心照顾皇后。” 徽宗沉吟道:“传朕旨意:道士死罪可免c活罪难逃,大理寺狱中留做苦役,以儆效尤。” 凌紫等待魏道长面圣归来,得知她入宫服侍皇后可保天意性命,凌紫拜谢魏道长,想来徽宗也算仁慈,只是入宫后难得再见养母柳氏,心中不免愧疚。 几日后,太监在三司天牢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方腊等三十六人聚众作乱,罪大恶极,其罪当诛。宣和三年八月二十四日,斩首宣德门外。钦此。 战事平息,韩世忠亲自去暮云山请回凌逍,平叛后队伍改换编制,韩世忠跟随大将种师道,不久将北上,计划收复燕云十六州。 凌逍回到军中,见过了嫂夫人梁红玉,梁红玉召集了一队巾帼女将,给军营带来了不一样的秀丽景象。 这日,军营中一个背影秀发高挽c英姿飒爽,凌逍心中一惊,他快速来到她的身旁,喊道:“珞遥!” 那女子蓦然回头,疑惑地看着凌逍,她柳叶弯眉c杏目圆睁,并不是珞遥。 凌逍的脸上尴尬中划过一丝失落,他急忙后退一步,道歉说道:“在下唐突,我——我认错了人。” 女子先是一怔,面前的小将军与军中其他将士的粗犷不同,他的神色望之生辉,言语凛若星辰。女子浅浅一笑,回道:“无妨。” 隔了几日,嫂夫人红玉与一个姑娘来到凌逍的营帐中,那姑娘一身古烟纹碧霞绣花罗衣搭配双燕千水裙,聘婷秀美如三月的芙蓉。仔细看来似曾见过,是那日穿着戎装,被认成珞遥的姑娘。 “小女是梁红玉的堂妹梁燕。” 姑娘直言快语地自我介绍,梁红玉借故离开。凌逍连忙躬身施礼,道:“那日多有打扰,还请姑娘见谅。” 梁燕送来一件战袍,火红的丝绒大敞上绣着银色的战鹰,鹰隼的双目锐利c气势逼人。她爽朗一笑说道:“这件战袍是小女绣来送予将军的,听姐姐红玉说起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如同这威震天空的雄鹰一般。” “嫂夫人言过了,她所描述之人当是大哥韩世忠,在下受之有愧,请姑娘将战袍带回吧。” “将军不喜欢雄鹰?小女也不喜欢。你可曾见过堂前嬉戏的双燕,翅展棱扑,折射了满目金璨的日光,它们轻盈自由,时时相随相伴。不败的雄鹰总立于群峰之上,未免孤单。小女绣下双燕,赠予将军,如何?” “在下不喜欢燕子。若一定让在下选只喜欢的禽鸟,必是青鸾——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哦?”梁燕依旧芙蓉面,微蹙柳叶眉,问道:“谅小女寡闻,未曾见过鸾鸟。将军见过青鸾?” “在下的夫人珞遥曾养过一只青鸾,只是她为解我困境,将青鸾献给了当今陛下。”凌逍的表情如古井深潭中的一汪碧波,淡定从容的没有一丝涟漪。 梁燕的眼中却闪过失落,她重复道:“将军的夫人——珞遥?未曾听姐姐说起。” “身处战乱,人如惊鸟一般流离,在下与她走散了,所以那日才会惊扰到姑娘。” 凌逍的目光落在房中的一幅画上,空远辽阔的苍穹,一轮明月旁,勺形的几点星光闪烁,苍茫天际下的女孩一拢长衫c绶带悬佩,青丝高束下的额头微微抬起,专注的瞳仁灵动中灿烂着星河的光芒。梁燕随凌逍的视线看向那幅画,她仿佛明白了点什么,匆匆告辞离去。 画中珞遥清澈的眼眸如碧波荡漾在眼前——是年少时的模样,他的身影在碧波中清晰明朗,他的思绪随身影坠入那一汪深潭,无法自拔。对凌逍而言,他所说并非谎言,如同他的父亲穆正恩多年未曾续弦,他们同一血脉有同样执着,他的心中早已认定:“夫人——珞遥,写下思念落笔是你,望断天涯明月如你,执子之手唯有你,许你住在我的心里,今生今世永无别离。” 浙西数月的大战搅得京城官员人心惶惶,文官忧虑战事扩大而不断上书要求减税增兵,加强北部防务;武官不愿前往南方参战,纷纷假病推脱或是告老请辞。卫上将军无敌请缨率兵平叛,无敌的母亲与郑皇后担心他的安危,以伤病复发不能远征为由拦下了他,将他安排在三衙管控的牢城营,做起了驻军督查的尉帅。 无敌隔三差五到台狱c大理寺狱c殿前司狱c三司天牢等牢城巡防,各个狱所的典狱官在牢房中蛮横跋扈,只有在尉帅无敌面前毕恭毕敬。 三司天牢近日收监了方腊等重犯,牢城营加强了防务。无敌翻阅要犯的名册:“天意?”他的目光停在一张名录上,脑中闪过那个如塑的面庞,真的是天意吗?无敌对典狱官吩咐道:“这个名字有点意思!带天意到堂上问话!” “禀大人,此人刚刚送大理寺狱看管,圣谕和转交画押的卷簿还在小的手上,请大人过目。” 典狱官将圣旨与卷簿呈给了无敌,无敌心中惊讶,能从死囚的名册上划归大理寺狱看管,无疑是有通天本领之人相助,天意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憨傻的愣小子吗? 无敌将名册等物还给典狱官,责令他们加强戒备,他与无名匆匆赶往大理寺狱。 不多时,无敌来到大理寺狱,他轻车熟路,直奔管营房,叫管营带天意问话。 管营唯唯诺诺说道:“此人已按规矩打过杀威棒,人犯血肉模糊,怕污了大人的眼,您看——” 无敌一把揪住管营的衣衫,怒道:“谁让你们私打人犯?又是谁定的规矩?” 管营慌忙求饶,带领无敌与无名入狱中探视。 大理寺狱中散发浓重的污浊味,满壁血迹与朽木栏杆令牢狱更加幽暗阴沉。森冷潮湿的牢房,蜷缩着披头散发的一个男子,他的衣衫褴褛布满了血污,裸露之处皮开肉绽让无敌不忍直视。 “你是天意?”无名走近问话。 刀削斧砍般的脸微微抬起,却是痛苦与疲倦交织,连日的牢狱之苦和刚刚的暴打令天意无力动弹,面对无敌,他垂目不语。 “真的是你?”无敌上前,仔细看看天意身上的伤,下手如此重,显然是要往死里打!他回身对无名说:“速到医馆,请个郎中带些伤药来此!” 无名急匆匆走了,无敌面向管营与看管的狱卒,大声问道:“是谁下的狠手?” 众人低头不敢言语,无敌的眼眸清冽,戾气暗涌,他冷笑说道:“不承认?今日当值的狱卒都拖出去杖刑一百!” “是c是——狱官潘启,他令小的们往死里打!”忽然间有人跪地,说出实情。 叫潘启的狱官被带到一旁,他不住地磕头喊道:“大人饶命呀,我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十几岁的孩子要养活,你饶我性命,我我告诉你” 无敌咬了咬牙,狠狠说道:“你且老实说来,看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是童c童大人之令!苏护卫说此人原本是叛军中的重犯,陛下受人蛊惑赦免了他,对他这样穷凶极恶之徒必将杀之!本c本已安排好人打杀威棒时下手狠些,谁料他的皮硬,没被打死。苏志给小的一包药,还在小的怀中,未来得及用” “苏志?这个人,你不提,我倒忘了他!”无敌挑起的眉弯像是挑起了无限杀机,他冷冷问道:“他如何找到你?” “小人的舅舅曾托苏志将小的安排在此当值,他二人一直有来往。苏志约我明日戌时在富茗居见面,将人犯的生死告诉他。” “好!即刻起你跟随我,明日你我一同赴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玉檀秋 往事思量一晌空 无名带来了郎中,为天意诊治敷药,无敌叮嘱狱卒道:好好照顾此人,若是他少一根汗毛,本帅绝不轻饶! 无敌猜想苏志干的都是偷鸡摸狗的勾当,断不会带大批随从,他吩咐无名,次日安排好一队江湖朋友随他去富茗居抓人! 气派的茶楼“富茗居”在东西两市的拐角处,门前彩旗飘摇c车马喧闹。戌时未到,一顶轿子停在了“富茗居”门前,轿中之人挑起一侧的轿帘暗中观察,他的朋友们已怀揣凶器在“富茗居”东西市的入口徘徊。 戌时刚过,一个身影出现在“富茗居”楼前,坏事做尽的他丝毫没有预感到危险降临,依旧大摇大摆进入茶楼。轿中的无敌见过苏志,再经潘启指认,无敌授意他的朋友们授命鱼贯而入,几人出手迅猛,将苏志围堵在茶楼二层的房中。无名上前,给苏志嘴中塞上棉花,绳索五花大绑,无敌对众人说道:“弟兄们辛苦,带走潜逃的人犯!” 到了无敌的府上,面对心有不服的苏志,无名几脚踹到他下跪。无敌的眼中划过不屑的光,冷言道:“姓苏的!别来无恙?” “你你胆敢私设公堂,没了王法了吗?”苏志心虚地问到。 “王法?哈哈,宫门前擅自抓人,你可曾知道王法?”无敌心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新仇旧怨今日咱们算一算!” 无敌大声呵斥道:“来人,一百杀威棒!让他知道什么是王法!” 府上几个家丁毫不手软,一百棍打下去,苏志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无敌扫视如烂泥一般的苏志,问道:“你与大理寺狱中人勾结,又想害谁?” 苏志再无狡辩之力,颤颤巍巍回道:“童童大人早知叛军中使用熔血之剑是上官忠,为除除后患,令小的安排狱官以打杀威棒为名打死他或或是找时机毒死他。” “怎么又是这些招数?”无敌上前一把掐住了苏志的脖子,咬牙切齿说道:“你们也真够狠!” “大人饶命!小人所做之事,全是全是童大人授意!” “你想让我饶你性命?——你说说,你陷害宫将军时有没有想到过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你偷袭百虎岭时有没有想到会有多少人枉死?你想方设法毒害天意时有没有想到他与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杀死丁聪于宫门前时有没有想到你与他是亲戚?你罪恶昭昭,本府的暗室还不如你的心黑,来人!” 门外的家丁闻声而来,无敌怒喝:“拖人犯到暗室严加看管!” 无敌再次来到阴冷的牢房中看望天意,渐渐恢复力气的天意怅然说道:“没想到你我还能见面,更没想到我还要受到你的庇护!” “你可知是谁劝说陛下开恩,赦免了你的死罪?” 天意据实告知无敌:“我在囚车中偶遇凌紫,她说要进京找我的师父魏道长。” “哦?金门羽客——魏真人,他是你的师父?怪不得你能从轻发落,听闻他曾到天庭请太上老君前来匡扶社稷,此人法力无穷,正是陛下近前的高人。” 对魏道长忽悠人那两下子颇为了解的天意,脸上挤出一丝苦笑,他低头不语。 “你那道力高深的师父为何不救你出去?留你在此,险些被苏志所害!” 天意叹口气,眼中满是悲凉,说道:“不救也罢,我心已死,何必再连累他人?” 无敌嘴硬心软,说道:“呵呵,你倒是有气节!可你不想想,还有凌紫冒死救你,你难道不该为她活下去?” “我如今苟延残喘,与死有什么两样?” 无敌同情地眨眨眼,说道:“我来想办法放你出去,你和你的心上人从此远走高飞。” “私放朝廷钦犯是重罪,我不想连累你。”天意愧对无敌,想到凌紫又心生惦念,他犹豫片刻,说道:“你去找我的师父魏道长,我吃了他的丹药便如同死人,或许你可以借机救我。” 无敌前往“金门观”拜见魏道长,魏道长跟随无敌来到大理寺狱探望天意,他带来了丹药,并将凌紫为救他入宫做女医之事告诉他,劝他放下心中执念。 凌紫似是被囚禁于宫中,此生最怕伤害的人却又一次为己受困,天意悲如泉涌,泪水载着无边的自责与彻骨的痛苦淹没了身上的酷刑之伤,他双目无光,喃喃自语:“凌紫,你对我的好却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你不知道,你如此不惜一切救我,只会令我生不如死”天意一直没有将姓名改回上官忠,他相信天意将他与凌紫安排在一起,他们之间可悲的是在该开始的时候开始,却在不该结束的时候戛然而止,命运无情的捉弄,月老错抛红线,一头牵着杀手,另一头牵着他要追杀之人。有情人的怀抱越是温暖,失去的时候心越容易坠入寒冰。最幸福的时刻,是与她一起徜徉在花海,无边的花儿阻隔了凡尘俗世中一切的烦恼,现在想来美好得就像一场梦。 魏道长走后,天意吃过丹药没了气息,无敌叫来了管营,一顿呵斥后通知仵作前来。仵作查验过,在暴亡文书上签字画押,天意被破木板抬着送去入殓。 无敌的府中留有腐蚀肌肤的绿矾油,入殓官草草验过血肉模糊的“天意”和俱全的文书,将“天意”收尸,三日内无亲眷认领,扔乱坟岗殓葬。一切办妥,无敌暗想苏志替天意入殓,也是他自食恶果。 昏睡几日后,天意在无敌的府中醒来。面对一身锦袍的无敌,天意满脸愧意,仰天长叹:“想那一路上你我斗来斗去,如今擒我之人是情同兄弟的逍儿,救我之人竟是曾视若仇敌的你!” 天意吞吞吐吐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告诉你,你要面对——” 看着天意欲言又止,无敌淡淡苦笑,猜测道:“珞遥?是她和穆凌逍已经——” “不,他们也是——有缘无分。珞遥,她跟随师叔在秀洲大战中,中箭坠崖,死了。” “什么?珞遥死了?” 天意的话令无敌五雷轰顶般心底震惊,他宁愿相信那个善良果敢的女子弃他而去,也不愿意相信他们从此竟然阴阳两隔!无敌懊悔宫门前放珞遥离去,宫家已恢复清誉,若是她留在京中,他拼了命,也会护她周全。 无敌极力控制眼圈中的泪不在天意面前掉下,他缓了缓,问道:“那个穆凌逍呢?他一身功夫,为何不护她?” “说来话长,珞遥找到投奔义军的张博远,凌逍曾闯入义军城中劝珞遥离开,但珞遥怕连累了凌逍,商议改道突围,终因寡不敌众而落难。” 无敌感觉乱箭穿身般五内绞痛,他喃喃说道:“她那么聪明的人办如此傻事,又是何苦?” 天意苦笑说道:“你我何尝不是为情所困!” “我送你出城,远离汴梁,以后都不要再来此地。” “我c我不能跟你出城,我要”天意虽是话语闪躲,目光却坚定。 无敌的脸上浮现惊诧的神色,问道:“为何?” “我在京城还有一事要办。” “此刻在京城危险之极,你不能自寻死路。” 天意果断说道:“凌紫——她受困于宫中,我要见她一面。” 无敌劝说道:“将你带入宫中,一旦被人发现,也会给凌紫带来杀身之祸。我会把你的话带到。” 无敌所言在理,天意只得等待无敌进宫,他带话给凌紫: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定要救她出宫。 几日后,无敌捎来回话:凌紫在宫中为女医,一切安好,凌紫说他二人各有天命,恩怨相抵互不相欠,希望天意忘却过往,远离汴梁这是非之地。 “互不相欠”像是在安慰天意内疚的心,但天意却未感到丝毫的轻松,相反,凌紫的话一字一句像一柄刀剜割着天意的心,没有心的他如何再浪迹天涯?“我没有了亲人,她是我活在这世间唯一的理由。”天意悲怆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获救的喜悦,他拜谢无敌,踉跄着离开。 宣德门主城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其前面最为繁华的东京御街北起宣德门,经州桥和朱雀门,直达外城南熏门。长达十余里,宽二百步,是供皇帝御驾出入,显示尊严气派的主街。在此门外正中央位置,搭起巨大圆形的行刑台。其底部悬空,无数根白玉石所做的高达三丈的巨大石柱支撑起整座行刑台,每一根石柱都要五六人才能合抱过来。 宣和三年八月二十四日,太阳缓慢的移向头顶,利剑一样地发出刺目光芒。午时三刻未到,宣德门外已是人山人海,道路两旁的店家无不关门歇业,小贩c商户们c酒楼的小二c瓦肆的说书匠c杂耍的艺人c算命的先生各行各业c老幼妇孺不顾烈日当空,热浪袭袭,齐聚道路两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在举办大朝的祭祀封禅庆典。 行刑台旁站立的几个刀斧手如门神一般,他们晃动起手中锃光发亮的大斧子,预示将有一场血腥的杀戮。可以容纳近万人的宣德门广场旌旗招招,铁骑军横刀立马分列行刑台旁,身着铠甲的禁军手持铁刃拦成两道人墙,阻挡着翘首盼望观礼的人们。 上千个铠甲齐备的兵卒,上千名手持弓箭盾牌的侍卫,上万的铁甲骑兵纷纷围拢,迤逦绵延长达数里,浩浩荡荡地向着宣德门缓缓而来。脚步与马车和谐并进,长街上传来了巨大的嘎吱嘎吱的车轮声响,人群更加喧闹,声音更加鼎沸。重铐加身的囚犯们在木笼囚车中纷纷扬起不屈的头颅,像是一只只昂首的雄鹰,也像是在对着头顶的一片蓝天做最后的道别。警示时辰的锣鼓声敲起,激荡在空气之中,离斩首示众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紧张的气氛更加浓烈。 一个单薄的身影在挨挨挤挤的人群间穿梭,他与囚车行进的速度同步,目光掠过人群,他不像是来看热闹的,倒像是与同行者走散了,焦灼地寻找友人的过客。他一身清灰的粗布衣衫与大多数粗布长衫的看客相仿,因而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细看来,他的眉目十分清秀,眼神透露着敏锐。他跟着囚车渐渐走近宣德门前的广场,眼看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已被带刀的禁军拦截于此,他的脸上不禁泛起一丝失落的神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江神子 年华空自感飘零 穿梭在人群之中的他在广场尽头驻足,他细细观望,蓦地,他的眼中闪烁出明亮的光。不远处人群中,那个他要找的人略显陌生,他的鬓角微霜,眉如远山,面色青黛,刚刚蓄起的胡须凛然。前方挨挨挤挤遍布侍卫兵卒,他们的目光划向他这里,像是一道道闪电劈来。他挤入人群,悄悄拉住这位他要找的人的胳膊,不顾他惊讶,不由他开口,快走几步便将他拽到了避开侍卫兵卒的人群后,他要找的人身旁瞬时跟来几个眉眼露着杀气的人,他们个个将手背在身后摸搜着。 “叔父!”她先开了口,面前是一脸惊诧的张博远。 “你,你——”张博远打量着一身粗布男儿装的珞遥,竟然恍若隔世,不敢相认!身旁的几人看清珞遥,也都松了口气。 “我猜想叔父定会来此救人,所以到此来寻你。”珞遥的声音压得很低。 “听说你中箭坠崖,叔父还以为你”张博远的眼角泛起了泪花,自从他被周钰带出山嵬坡后,他打听到周超战死,珞遥中箭坠崖c‘张博远’在山林中烧死的消息,为此他与顾卓熙伤心不已。张博远的友人大多已亡故,他再不能保全他们的儿女,令他寝食难安。得知天意突围后随方腊等人战败,今日重犯在此问斩,张博远集合了当日逃脱的十几个旧部,打算冒死劫囚,不想竟在这里找到了死里逃生的珞遥! 珞遥边说边警觉地扫向周围,“说来话长,待日后我再慢慢跟叔父讲。今日如此多的官兵,叔父冒然动手定会凶多吉少。” 张博远目光坚定,说道:“叔父不能眼睁睁看着天意被斩,日后九泉之下我如何面对大师哥!如今我定要和他们拼出个死活。” “叔父有多少人?” “十来人。” 焦虑写在珞遥的眉宇间,她问道:“如何对付这御街之上的上万兵卒?” “你不要插手,去十度口古亭等我。” “叔父不走,我也不能走,我来接应你们,一旦动起手来,此街的尽头有家鸿运酒楼,那里我备有马匹。” 张博远俯身低声说:“好!速去鸿运楼等我!” 珞遥劝说不动张博远,只得满目不舍,怏怏离开 浮玉山上那一箭呼啸着射中珞遥,珞遥像一只白色的飞鸟,飘然从山崖坠落。那速度之快不到一眨眼就消失在雾色迷蒙中,速度之慢又仿佛经历了一世的流转,无数的过往在脑海中闪现,无数的画面在云海中定格,直到扑面的江水将她淹没,她随波逐流,像是到达了彼岸她再次醒来,木质的小屋,淡淡的潮气,潺潺的水声,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已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手撑床榻,勉强坐起来,筋骨像是散了架般难以踱步,她一晃歪碰到了一旁的竹椅。 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大婶推门进屋来,看到珞遥倒在地上,赶忙过来扶她回到木床上,“你醒了?” “这是哪里?”珞遥恍若隔世。 那一箭不偏不倚射在了珞遥胸前所挂的奇石佩上,巨大的冲击力没有伤到她,顺势漂流到了百丈口,水势趋缓,珞遥被好心的渔民搭救,浑身是伤的珞遥昏迷了几日,她乔装去秀州一带打听叔父张博远的下落。听闻山中埋伏的宋军与张博远恶战,林间大火使得主帅双双阵亡,珞遥猜想是周筠赴死被误以为张博远。那一队老幼妇孺逃入荒山,下落不明。珞遥入深山寻找那一队老幼妇孺,却没有任何消息。茫茫天涯,不知何处寻找叔父张博远,杭州一带战火纷飞,珞遥遇到了在临川做都监的张澄,张澄与珞遥祖父陈兴祖交情甚笃,与父亲宫长华并肩作战数年,她暂时留在张澄府中。近日京中传来消息,叛军主犯将在秋后问斩,珞遥猜想叔父定会去汴梁救人,于是她火速赶到了此地。 张博远目送珞遥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转身看囚车缓缓驶过,他的目光掠过车上的一众囚犯,三十六辆囚车三十六个人犯,竟然没有天意。张博远的眉头攒在一处,眯起眼来再次细细打量每一辆囚车之人,确定没有天意,他赶忙向身边的人交代他的临时安排,几人不便同时离开,只好分批向鸿运楼挪动,张博远心有不甘地留在最后。 午时三刻已到,钟鼓齐鸣,监斩官高声宣读陛下亲谕,众人的目光齐聚行刑台。张博远竖耳倾听所报之人的名姓,奈何人声鼎沸,他无法听得真切 押送囚车的尉帅将军一身轻甲,面似沉水,凛然站在行刑台的一侧。忽然,一个小个子灵猴般跑向了他,慌慌张张说着:“见鬼了见鬼了!” 四周的兵卒无数只眼睛聚集在小个子的身上,他压低了声音,凑在将军耳边,说道:“街上那人,好像是是珞遥姑娘!” “什么?你眼花了!” “不好说!最近睡得晚,今日是行刑的大日子,我怕撞见什么——不敢细看!但,真的很像!” “走!去看看!”打马疯狂奔向鸿运楼,远远望去,鸿运楼旁人来人往,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无敌跟随无名来到鸿运楼,店家打烊闭店,看热闹的人群远离此地,他举目四望,失落写在脸上,他的心中在呼喊:珞遥,即便是鬼,我也想再见你一面! 一炷香之前,珞遥还在鸿运楼的马棚边等待叔父。 “这位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一个身着戎装的人靠近,此人竟是曾与她在秀州生死对战的马子充! 珞遥的脸色有着微妙的变化,真是冤家路窄!她故作镇静掩盖内心的惊讶,她的双眼扫过四周,还好马子充身旁没有跟着兵卒,珞遥下意识身体转向拴马匹的柱子。 马子充用狐疑的眼神细细打量珞遥,这个男子眉清目秀,十分像是秀州城临危不惧的女将,他问道:“兄台真像是我的一位友人。冒昧问一下,你姓氏名谁,家住何方?” 珞遥早有防备:今日若是遇到官兵盘查,她便处于被动,即不能动手,又不能仓皇逃跑。如同此时近处虽没有重兵防卫,但只要马子充大喊一声,定会有无数的官兵围过来。局势显然对珞遥不利,她掏出搁置许久的康王腰牌,沉声说:“奉康王谕旨在此盘查可疑之人,大人有何见教?” 马子充满目怀疑,他接过腰牌仔细端详,通体鎏金的蟒纹上刻着一个硕大的“康”字。虽是辨别了腰牌的真伪,他依旧注视着珞遥的双眼,那双眼肃然时灿若寒星,恍如当天在绝壁崖上凛然的样子。马子充将腰牌还给了珞遥,却不依不饶问道:“这是哪来的?” 珞遥语气坚定地说道:“自然是康王亲授。” 马子充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的话音很低:“姑娘,你的命真大,胆子也够大,还敢拿着王爷的腰牌骗人!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该顾惜性命躲避起来,难不成你还想在这千军万马中再试试自己的运气?” “不知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珞遥看似语气平淡,心中却有些惊慌,她的身份已被他识破,若是马子充忽然动起手来,不仅她处于被动,还会扰乱叔父的计划。珞遥走向拴马桩,解开马的缰绳。 马子充敬佩女子的果敢,决定放她一马,他冷冷地说道:“听我的劝就对了,远离此是非之地吧。” 出乎珞遥的意料,马子充竟没有声张!珞遥上马离开,确认没有人尾随,她勒住了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珞遥在十度口古亭等张博远归来,张博远惊奇问斩之人中竟没有天意! 天意是死是活?谁能打听得到天意的下落?珞遥带着张澄亲笔写下的一封书信给在汴梁为官的陆德翊,珞遥与陆羽等人一同在宁州习武多年,她女扮男装潜在了京中,找到陆羽打问天意的下落。 珞遥听陆羽说起如今无敌掌管牢城营,陆羽邀珞遥同去拜访无敌,探明天意的去向。又是熟悉的京城,又是举棋不定的心境,珞遥思量再三,她请陆羽去找无敌,并不要提到她。 隔日,陆羽转告珞遥,天意虽被他的师父救下,却在牢中忽染急症而亡,因找不到他的家眷,已送乱坟岗掩埋。这一消息令珞遥震惊,以她对无敌的了解,他不会不顾天意的死活,这暴病而亡的说法略有蹊跷。 珞遥不愿打搅无敌的生活,但她想去问个清楚,她的心中忐忑——经过宫门前的生死别离,不知不觉已过一年,无敌和无名可好? 珞遥徘徊在战府外,远远听得清越的鸣杖开道之音,望到一队人缓缓而来,端坐马上之人很容易辨认——还是如往日一样骄傲的无敌。珞遥闪身在树后,这队人马停在府门边,无敌下马,门口的守卫迎上前牵了马匹。无敌转身来到身后的华彩轿辇前,他掀起轿帘,轿中走出一位轻鬟云鬓的少妇,珠光宝气衬托着她的端庄贵气,但锦绣华服难掩大腹便便,明显有孕在身。无敌扶着她,表情柔和了很多,二人同步向府中走去。 “以后我都躲你远远的,你你就不会再哭了。”珞遥在树下站着,耳边回响着无敌与她分离前最后对她说的话,此刻她的心中低语:“远离了我,你也不会再无端受伤!” 微风如昨,那个不羁的少年一如昔年,却即将为人父,一切似乎没有改变,又都随岁月在悄然改变!珞遥静止如塑,眼看无敌的生活平和安好,她不能靠近他,不能在他的心海重掀波澜 珞遥见到张博远,告知他打听到天意暴亡的消息,张博远悲痛欲绝,一行人到乱坟岗洒酒拜祭孤魂后,张博远欲带珞遥回江南隐居。珞遥劝说张博远去临川投奔为人仗义的张澄,她另有打算,留在了京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上江虹 何日请缨提锐旅 宣和四年春,金人约宋攻辽,商定辽亡后,宋将原给辽之岁币转纳于金国,金同意将燕云十六州之地归宋朝。在金人追击下,辽天祚帝已逃入内蒙古阴山一带,燕京留守秦晋国王耶律淳被拥立为帝,统辖辽朝燕京周边以及云州c平州c上京c中京c辽西六路主要为汉族州县的领土,支撑着残局。由童贯带领宋军主力部队刚刚镇压了浙西的方腊起义,大军踌躇满志,以为只要挥军北上,北辽政权就会土崩瓦解,幽燕故地即可尽入大宋王图。 四月二十三日,童贯到达高阳关路地界,宣抚司向辽国境内揭榜示众,榜文为徽宗所拟,其意是燕京本是我大宋国土,已经陷落二百年,你们汉族和契丹彼此矛盾很大,现在辽国内外变乱,旧主未灭,新君篡位。可怜你们这些良民生灵涂炭,本抚使司童贯尊照英明的皇帝旨意,统率重兵,已经到达城边,此次北伐,任务就是解放良民,绝不杀人和诜率领前军,杨惟忠率领左军,种师道率领右军,王坪率领后军。种师道以都统制兼东路军总指挥自领中军,驻扎白沟,军队不得过界挑衅。 韩世忠随种师道伐辽,不得动用武力的军令一出,不仅兵卒议论纷纷,营中将士忧心忡忡。 韩世忠的营帐中,凌逍目光凛然,说道:“大哥,此番金兵攻辽如取囊中之物,显然金国兵力已不容小觑。如今我军应援辽抗金,在燕山各个碍口防备,否则,唇亡而齿寒,灭辽将使宋金交界,金兵随时可长驱直入。” 凌逍的建议与此番伐辽背道而驰,韩世忠不解问道:“燕云十六州乃大宋国土,数百年来被辽人侵占,此时天赐良机,怎可错过?” 凌逍分析战况,说道:“大宋故土固然要收,但绝不是此时。金强而辽弱,宋军虽兵多将广,但战斗力匮乏,此时若是增援辽军,效仿魏蜀吴三分天下相互牵制之局,重在加强北部军务,则可在时机成熟之时,收复失地。” “贤弟所言不无道理,但童贯等人贪功心切,正坐等收复失地,邀功请赏。” 凌逍的双眉紧蹙,忧虑说道:“坐等?不动一兵一卒,要从辽国拿回失地,岂非玩笑!” 韩世忠据实相告:“宣抚使广发告示,不动刀枪,以理服人。” 凌逍的目光停在墙上那张幽云州郡图上,他思忖说道:“我军不占天时地利,此番兵多将广,理应借此声势,派使臣入城与辽军交涉,劝降他们或是令他们弃城后撤。” “告示旨在劝说民众,辽军无动于衷。” “如此说来,大战不可避免。宋军更应一鼓作气,而非坐等。” 韩世忠同样满面焦虑,不无担忧地说道:“此番虽是兵多将广,但各路统帅各自为政,布局散乱,不利于协同作战。”韩世忠将兄弟二人对战事的判断向主帅谏言,却人微言轻,未被重视。 五月的燕京边境,猛烈的狂风席卷天地,积雪如浪潮随之翻转,在半空中舞出苍茫与落寞。低沉的怒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如上古的野兽般的嘶吼,辽兵毫不示弱,宋兵却得令不能擅自动手,矢石如雨就向和诜率领的前军射来,前军不曾防备,又拘于命令,不敢还击,四下溃散。 童贯还在高阳等待前方将士凯旋,却不料被大辽宗亲耶律大石所率兵马突袭,童贯顾及到不得“杀人”的指令,他只得弃城而逃。万人之师竟也兵败如山倒,童贯带领一队兵卒向南奔去,忽见有军马屯在山坡前,上前打问,原是杨惟忠留军马扎寨在此。童贯令杨惟忠帐下军马开路,自带人马护其左右。 童贯等人纵马加鞭,半晌功夫行至岔路,眼前一边是山川沟壑险峻,一边是大路通畅宜行。他未作犹豫,领兵奔大路而去,道路两边鼓声震响,喊杀生竟天而起,惊得童贯几乎坠马,他们遭遇辽将萧干围堵,杨惟忠与萧干大战一场,兵马混战,死伤无数。 天色渐暗,黑云罩地,大雨如柱,阻挡了疲于奔命兵卒的视线。昏天黑地中,童贯带人马冒雨奔山路而逃,困顿的军马山中再遇大辽伏兵,死者不可胜数。过了险峻,路稍平坦,童贯回顾身后只有十余骑兵卒,无不衣衫褴褛c士气不振。此时他们在慌乱中迷失方向,童贯催促十几人速行,仓皇前逃。 天空旷远,树林寥落,雨后的阳光直泻下来,照在身上乍暖乍凉。一阵风过,落叶簌簌而下,在半空中盘旋飞舞。山林间走过一队巡逻的士兵,为首的凌逍目光如炬,他警觉地侧耳倾听:人急马烈,马蹄声仿佛暴风骤雨锤打着地面,噼里啪啦的声响令林间飞鸟都远远地躲开。 不知来者是敌是友,穆凌逍率兵卒藏于树林之中,马蹄声渐近,他望到丢盔弃甲之人,那是他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c更是祸国殃民的奸贼——童贯。 凌逍暗想:“童贯不只是穆家宫家的仇人,此番伐辽看上去是他意欲收复失地,实则将大宋置于危险的边缘。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 眼眸多了寒星点点,嘴角暗藏杀机隐隐,凌逍摘下背挎的弓箭,箭镞搭在弓上,双膀较力将弯弓拉成月弧形,眯起一只迸射怒火的眼睛,另一只眼睛聚焦在童贯黝黑的双眉间,“嗖”地一声,箭似流星划过天际,向童贯的面门射去。箭声呼啸而来,童贯的战马是西域进贡的宝马“赤风驹”,奔跑中的“赤风驹”骤然前蹄腾空跃起,长身直立,箭镞竟打在了马的脊背上。“赤风驹”仰天一声嘶吼,宝马护主却也受伤,它烈性大发,狂奔起来。远处的树林时不时有惊鸟飞起,马蹄激起一阵风璇,扬起的尘土遮挡了它的踪迹。 一匹惊马狂奔数十里,马上是筋骨散架c魂飞魄散的童贯,不远处旌旗招展,营帐密布,眼看要闯入重兵把守的地界,童贯却勒不住发疯的宝马,惊马翻越壕沟,冲到木围栏边上,终被兵卒的绊马索困住。十几个人跟随童贯,不知主帅闯入了谁的军营,不敢冒然闯入,只得远远观望。 金国主帅大帐内,身着云纹绿蟒袍脚蹬虎皮靴的完颜宗翰横眉立目,听闻有人闯入营中,他扫视了一眼身旁的烁金流星锤,冷笑说道:“带人来!” 童贯灰头土脸地被带上来,一旁的金兵让他下跪,他挺胸仰头,说道:“我乃大宋朝枢密使童贯。” 完颜宗翰一拍案几,吼道:“大胆凶徒,胆敢冒充大宋的媪相前来刺杀本王!来人!拖出去斩了!” 童贯被完颜宗翰的气势吓得大惊失色,慌忙跪地求饶,道:“王爷饶命c王爷饶命!我确是媪相。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你我是盟友!王爷可不能杀我呀。” 完颜宗翰冷冷道:“你是媪相?何以证明?” 童贯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物,说道:“这是此番讨伐辽军的帅印。” 金兵将帅印呈上,完颜宗翰审视过后,再看面前狼狈不堪的童大人,问道:“你为何闯我大营,是吃了豹子胆,前来刺探本帅营中的虚实?” “不敢不敢!只因宝马受伤,叨扰了大帅。” 完颜宗翰眼珠一转,心生诡计,说道:“听闻你们攻打燕京受挫,既然媪相有缘来到本帅的军机大帐中,不防我们做一笔交易:本帅替你们攻打燕京,你们只要交来一百万贯银两,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将燕城收回。” 童贯犹豫说道:“此事还需奏请陛下,我不敢冒然答应大帅。”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完颜宗翰面露凶光,喊道:“将此冒名顶替之人拖出去——” 童贯不由得魂飞天外,求饶道:“饶命!只求大帅饶我性命,一切好说,好说!” 为求活命而签下不平契约的童贯被金人放回,他退到太原府,上书徽宗把此番战败的罪责推到种师道和和诜身上,奏劾种师道好杀,临阵肩舆,助贼为谋,以沮圣意,诏种师道押赴枢密院责授右卫将军退任;和诜不从节制乞行军法,降亳州团练副使筠州安置。 宣和五年,金灭辽,金国将燕京c涿州c易州c檀州c顺州c景州c蓟州等地洗劫一空,大宋按照契约交出一百万贯银两,一座座死气沉沉的空城如约归宋。 收复了数百年的失地,童贯被嘉封为广阳郡王的消息传到了太原府的大帐中,童贯喜不自胜,他设宴庆贺,太原府帐张灯结彩c鼓乐声箫。烛火辉映下,将帅围坐c金樽不空c人声喧闹,一队一队的巡逻士兵身影隐隐。 帐外,清凉的月光与苍凉雄浑的长调辉映,帐内,噼啪的烛火声和袅袅的青烟交织。韩世忠去赴童贯之宴,穆凌逍满腹疑虑c忧国心切,他走出营帐,战事的发展如他预期,金兵已募兵立马虎视眈眈,宋将却毫无查觉地弹冠相庆。不知不觉,凌逍靠近庆典营帐,远望正中间的位置坐着的是老贼童贯,他频频举杯,笑容铺展在脸上。凛冽的寒风吹不去凌逍的忧虑,他思量着,童贯闯入金营,却能全身而退,其中定有隐情,他的手摸索身后挎着的弓箭。 而此时,呼啸的利器声在另一侧陡然响起,直奔庆典中央坐着的童贯。童贯闻声惊起,箭矢“噗”的一声打在了他的腿上,烛火照着那只利箭,箭柄发出金灿灿的光! 一只利箭骤然打破欢庆的场面,如同平地的惊雷,帅帐周围炸开了锅:“保护主帅!”几个侍卫挡在了童贯的前面。童贯的眼睛里放出了凶光,脸上浮现狰狞的样子,吼道:“抓住刺客,挖去双目,砍断手足,丢到山林中喂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十拍子 万里功名莫放休 童贯的话音未落,寒光与撕裂的呼哨声再次暴起,霎时,强劲的箭矢破空而至,精准地打断了童贯等人近旁的灯烛,火光噗地一闪而灭,黑暗笼罩着童贯的脸,气氛异常紧张。 这一箭,凌逍积聚力量,与刚刚射中童贯的箭所处位置截然不同。四周的侍卫循着凌逍射箭的方向而来,凌逍快速向营帐外撤,他身后的箭矢如急雨般激流而下。电光火石间,耳畔飕飕的箭矢声掠过,一支箭矢贴近他的身躯而来,凌逍闪身躲避,箭矢刺入身后毡帐的梁柱,力道不减,营帐的布帷瑟瑟颤动。提枪挥刀的追兵潮水般集结出动,追赶的脚步如风声雷动。 凌逍快速潜入营帐后的山林中,漩荡的风卷起林间的草木石屑,四下飞散。一片混沌之中,天地一片昏暗,他的身后树影婆娑,人影晃动。 凌逍穿过一片密林,面前宽阔的江面波涛汹涌,不远处一座吊桥在风中摇摆,毫不迟疑,凌逍奔吊桥而去,他疾步冲过吊桥,转身屏气凝神,和合四象,攒动五行,金木并交,水土既济,运火于掌中,将连接吊桥的绳索点燃。天干物燥,火借风势,木桥转瞬被大火吞没,追逐的人影只得望洋兴叹。 刚刚欢庆的将士们有说有笑,烛火映着一副副夸张的表情,没人留意将会发生什么。悄无声息中,果敢的女子隐在营帐旁的角落,她搭弓在手,瞄准了童贯。哪知童贯久经沙场,躲过了她射出的致命一箭,在童贯下达杀伐命令的同时,竟有人又射出一箭将烛火熄灭!是谁在危急时刻出手相助将官兵引开,混乱中女子顾不得猜测,她悄然随官兵向营帐外奔去。 潜在营中射伤童贯的女子正是珞遥,她随忠武将军陆德翊的兵马在太原府巡防,听闻童贯打了败仗却得以加官进爵,珞遥寻机在庆功宴上刺杀童贯。黑暗中,她看不清是谁替她引开了追兵,她只得混在官兵身后暗中观察。山林中几路追兵围堵射箭人的踪影,听得前方涛声汩汩,风一样的身影闪过吊桥,随即火光骤起,追逐者纷纷避开火势。 一定是他!穆凌逍,在刚刚那一刹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引开了追兵。珞遥心中感慨,往事依稀化作涟漪渐渐溢出眼眶,冲天的火光在如水的清眸中模糊一片:原来她与凌逍的距离是那么近,只因那一箭,他与她擦肩而过 包扎伤口后的童贯整顿兵马,天光放亮,几路人马再次搜山,却是空手而归。射伤童贯之人潜在军中,童贯感觉到危机四伏,回想那个林中射箭将他逼入金营之人和今日混在宋军行刺之人,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难道是他?他派人前去调查,得知穆凌逍在韩世忠帐下,他欲行借刀杀人之计。 金兵南侵,挂帅的是金朝名将——金太祖的第四个儿子完颜宗弼,完颜宗弼一路过关斩将c锐不可当。这日,帅令送到韩世忠帐中,急令他率兵阻截完颜宗弼。 韩世忠赶往蓟州与完颜宗弼对阵。两军列阵,旌旗招招,战马嘶鸣。 金兵阵营中间一面大旗绣着个硕大的“完颜”两字,旗下兵如山c将如海,短刀吐光c长枪林立。最前方挂帅之人铜盆大脸c怒目圆睁,身穿天王甲c胯下玉龙驹c掌中惊天斧。 韩世忠头戴亮银盔c身穿亮银甲,眉如弯月,眼射寒星,端坐马上,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话音朗朗,有千丈凌云之豪迈。 完颜宗弼的斧子一劈开山碎石c再劈洞彻天地,但一招一式都在韩世忠的预料之中。韩世忠的砍山刀虽与惊天斧同样重过百斤,但他用来却灵活多变,砍山刀避其斧头c专击斧背,完颜宗弼空轮惊天斧打不到韩世忠,却被韩世忠的刀磕得“咣咣”放光,气得他“哇哇”大叫。两人大战数十回合,难分胜负。完颜宗弼力大惊人却难以久战,渐渐,韩世忠的砍山刀左右飞旋c轻灵矫健中占了优势。完颜宗弼久经沙场,自知不敌韩世忠,他虚晃一斧,驳马撤退,鸣金收兵。 次日,完颜宗弼改变策略,直接冲锋夺城。韩世忠与穆凌逍命将士们摆开八部方阵,八阵中各有八个小阵分列中央阵的八个方向,小阵用天c地c风c云c龙c虎c鹰c犬为号,八八六十四阵阵相连,前排弓弩手c中间长兵器手c后排为短兵器手;冲车c钩镰枪c绊马索c铁蒺藜设障其中。骑兵c步兵c车队十几人相互配合;若一处遭到敌方攻击,两翼相邻换位夹击敌方,不仅可阻断进攻,且占取地利人和之势。 完颜宗弼在此遇阻,兵马受困不前,他绕道永定河,打算取河道夺通州。 韩世忠等人观作战图明了完颜宗弼改道之意,率宋军永定河畔阻截完颜宗弼。一连几日,风平浪静,毫无战事。两军对峙,旗鼓相当,谁都想占取主动,但又不能冒然进军。 穆凌逍近日来观察地形c观测天象,思虑若是学得师父五雷法之神力c排云布雨,趁雨势渡河,可减少金兵箭器带来的伤亡,但天干物燥c风清云薄;想用奇门之术,恐有变数,将士众多很难顺势应万变。 恰好此日观得日晕过后三更雨,只待天公助阵,暴雨倾盆施以声东击西之法。他和韩世忠商议军情:“此地水势湍急,河对岸强敌驻扎,渡河擒敌是难上加难。但上游三里路开外,水势平缓,绕道渡河,金兵将腹背受敌,你我占取主动。为了不引敌兵注意,留在此地的兵马列阵岸边,造就兵戈隐隐之势,迷惑金兵。另外安排扎草木人披挂蓑衣竖于船头,挡在士兵前以备渡河防御。” 次日,船头众“将士”威风凛凛,韩世忠率兵渡河,船帆蔽日,河岸边喊声阵阵,势如潮涌。 完颜宗弼经长途跋涉也不愿在此久战,列阵迎敌。大战一触即发,他二人在河面上指挥舟舸阻击c箭弩纷飞。密集的箭雨一排一排地落下,打在盾牌之上,当啷当啷地响 梁红玉冒着滂沱大雨,擂鼓战金山。三通鼓过后,“克敌弓”威力无比,不善水战的金兵死伤无数,而金兵的箭弩遇雨受阻,宋兵在草木人的掩护下顺利登岸。 穆凌逍率兵上游渡河,绕道金兵营寨,断了金兵的退路。连续数日战场得意的完颜宗弼丢盔弃甲,战败而逃。 童贯派韩世忠所率兵马在蓟州迎战完颜宗弼,他自以为韩世忠兵微将寡c不敌完颜宗弼,怎奈奸计并未得逞,韩世忠大获全胜,王渊上表,徽宗封韩世忠为武节郎。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童贯再次下令,命韩世忠率将士赶往几百里外的绵城驻扎,两日后便在绵城点将部署防御工事。 韩世忠与凌逍火速率几十余骑兵,快马疾驰赶往绵城,日夜兼程尚不能如期赶到,偏偏路上遇到一队金兵约有千人卷尘而来。此时退避逃跑都会陷于被动,狭路相逢唯勇者胜。环视四周地形,凌逍对大哥说道:“小弟率部分骑兵抢占南面高坡,列阵其上,留部分骑兵造出声势,大哥可趁乱斩旗手,我伺机杀入敌方,斩其将领。” 韩世忠点头认可,他对众骑兵道:“切不要妄动,听我号令——穆凌逍带十余骑士,列阵造势呐喊。剩余兵卒与我径直冲入敌兵对阵之中,砍杀举旗之金兵。” 韩世忠的沉稳和凌逍的机智散发着安定人心的力量,韩世忠率骑兵冲入敌方队伍,十几人纷纷杀掉举旗者之后,其余举旗者惊恐中将旗放倒,宋军抢过旌旗大喊:“金兵战败,金兵战败!” 金兵阵内大乱,只见一员小将银白铠甲,手握火舞银龙枪,高居于战马之上,英武俊朗之姿令人胆寒,他率骑兵居高临下冲向金兵。 穆凌逍直奔金兵主帅,火舞银龙枪劈山盖顶,将主帅打落马下,其余金兵仓皇逃遁。 虽是跃马薄敌,回旋如飞,但军令如山,到达绵城已过点将时间。童贯早有安排,以贻误时机为罪名,将韩世忠五花大绑打入大牢,幸有承武郎王渊一向敬佩韩世忠英勇,冒死上奏,童贯点名交出穆凌逍,韩世忠尚可在牢中等待发落。 事发不仅突然且是蹊跷,穆凌逍点名换韩世忠,他猜测是穆家与童贯等人的恩怨拖累了大哥韩世忠。凌逍与王渊前往牢中探视韩世忠直言:“此番大哥身陷囹圄,定是因我而起,我任凭童贯发落,只愿大哥恢复自由。” 韩世忠侠肝义胆,语气决然说道:“我二人情同兄弟,大哥愿替你承担罪责,绝不会将你交给奸贼。” 王渊听闻想要韩世忠性命的竟是权重位高的童贯,救他势必难若登天,不禁愁眉不展。 穆凌逍低声对王渊说:“欲救大哥韩世忠,还有一人” 万里长空,一碧如洗。汴梁连月没有降雨,汴河干涸见底c城外农田土地干裂,掌管农事的大臣朝中上奏徽宗遍求应对干旱的对策。金门羽客们纷纷忙碌起来,有观天象推测何时降雨的c有上祭台施云求雨的,然而天晴依旧,风雨皆无。魏道长想到了师兄王道长,他的五雷法可在此时大显身手,然而若是向徽宗举荐,王道长才高气清,请他不来,反倒使龙颜不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定风波 回首向来萧瑟处 魏道长正在思虑间,金门观内有人求见,看到来人魏道长心中大喜,来人恰是师兄——王道长。 王道长通过魏道长觐见宋徽宗,没有繁文缛节,他对徽宗直言:“此番前来一是施云布雨c解汴梁干旱之危,二是忠良之将韩世忠受人陷害,数百路途,两日内赶到实在强人所难,如今他被困牢中,请徽宗过问此事。” 徽宗欣然允诺:只要求得雨来,一切从长计议。 太常礼院忙于布置祈雨九龙醮的道场,魏道长负责督办。坛仪法式,法天象而立坛,列斗环星宿,八卦九宫,十方三界,玉京金阙,汇集坛中。外坛c中坛c内坛c方坛,都坛开十门,各燃灯数不等,内坛燃九灯。礼院择良辰吉日,开坛求雨。 魏道长煞有介事地一步三摇走在最前面,王道长神情自若,登临坛台,步罡踏斗,焚香祷祀。法案之上,供器c法器c圭简c法尺c法剑c法印c令牌c净板c手炉一应俱全,魏道长将祝颂偈咒c分灯c进表c步罡踏斗c五供c化坛卷帘等仪式演练得神乎其神。 坛外徽宗与众臣朝礼万神,钟声响起,久久回荡。浩荡绵长的车驾徐徐往城中驶去,街道两侧,诸文官武将c百姓斩草般齐齐跪下,山呼万岁,振聋发愦。 幢幡飘扬c檀香缭绕。王道长静坐于蒲团之上,庄严肃穆的氛围令道场鸦雀无声。 王道长屏气凝神,寂灭游思;攒竹五行,和合四象;水土既济,金木并交;含纳百川之功,呼吸五气之髓;以元命之精,召天地之体;以清净之神,合乾坤之力。 天空依稀可见云层堆积,云山云海中孕育着狂风暴雨。云峰渐渐模糊c云底渐渐昏暗,顷刻间,云山崩塌c乌云满天。雷声隆隆c电光闪闪,天幕低垂,暴雨如柱。 “久旱逢甘露”,道场四周一片沸腾,众人不顾雨水倾盆,纷纷欢呼雀跃。宋徽宗在黄罗伞盖下,露出惊喜欢愉之色,点头称赞 王道长被封“金门羽客”,徽宗欲留他在金门观内,请教道家仙术,被王道长婉拒。得知徒儿与韩世忠已被赦免,王道长辞别魏道长:“‘金门观’在天子脚下,倍受凡尘纷扰,不是清修之所。你我师兄弟一场,此番何不与我同回山中,远离是非之地。” 魏道长感叹说道:“人各有志,师兄一直超脱凡尘,而我的志向是生不能长生不老,死定要封侯立庙,绝不能碌碌无为c枉此一生。” 王道长摇头说:“当今陛下才学有余而治国无方,连年尚文抑武c大兴土木,已伤及国之命脉。师弟为修道之人,切不可助纣为虐倒行逆施,我劝你及早醒悟。” 魏道长虽无言以对,就此离开却也心有不甘,他送王道长离开汴梁。 时隔不久,金兵分东西两路大军向汴梁逼近,东路军以宋部叛将郭药师为先锋。凭借对宋军兵力的了解,郭药师以最佳的行军路线c最快的行军速度,带领新主子完颜宗望挥师南下。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战况危急,徽宗主动宣布退位,太子赵恒即位,号钦宗。钦宗尊徽宗为教主道君皇帝,太上皇居龙德宫。 金兵大举渡过黄河,太上皇闻风出逃。力主抗金的李纲率兵迎敌,军民齐心,誓死保护汴梁。汴梁久攻不下,金兵派使者与宋国和谈后,佯装撤兵。汴梁城暂时安全,主降派一众大臣便兴风作浪,造谣诬陷李纲,李纲被贬河东宣抚使,离开了汴梁。 钦宗即位后,徽宗的旧臣不再受重视,“金门观”也格外受冷落。金兵陆续撤离,南逃的徽宗返回汴梁,“金门观”恢复了些生机。魏道长等道士觐见徽宗,道人们斋星拜月,窥探天机:北方玄武七宿中的氐宿之星,突然大放异彩,氐宿为天根,光亮则天下和平。 魏道长掐指算来:天庭可见紫光,大有祥和之气。数月来汴梁风水转变,日月更替,已过战乱之势。自古“得道者多助”,太上皇乃道君皇帝,自然能度过此难。如今切忌移动,否则星盘大乱,星相大凶。 道人们说得天花乱坠,旨在留住徽宗于京中,继续做他们的靠山 俗话说:“一朝君子一朝臣”,钦宗的朝堂上,群臣上奏:童贯结怨辽金c创开边隙。恶贯满盈的童贯被一连三贬,发配去往南雄州。 监察御史张澄列数童贯十大罪状,钦宗命其追杀童贯。珞遥随监察御史张澄到南雄州,担心他狡诈反抗,张澄派飞骑尉钟安拜谒他,谎称陛下要宣召他回京任河北宣抚使,童贯信以为真,留下钟安,等待第二日“圣旨”的到来。次日,张澄带来圣旨,数十名将士围住童贯,圣旨上宣读了童贯的十大罪状c罪不可赦,张澄随即斩杀了童贯,将其头颅带回悬于汴梁城头,百姓观者如堵,无不拍手称快。 被流放岭南的蔡京,临行之前,将搜刮的金银财宝装满了几大车,准备带着家人浩浩荡荡南下。 无敌的夫人银岚虽是奸贼蔡京之女,但丝毫没有继承其父的阴险狡诈,确是遵循三从四德的贤良女子。银岚悉心照顾宫门外受伤的无敌,无敌恰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情中人,相处久了,银岚宽容善良的性格被无敌接纳,如今二人的儿子也已三岁。 新皇即位,旧臣或辞官或被贬,朝堂上人心惶惶,汴梁城依旧动荡。无敌打算与夫人银岚和无名等人离开汴梁,银岚劝说无敌道:“老父带着那几个半老婆娘c十几个老弱家仆流落,几个兄长不是早殇便被流放,我们既然要南迁,为何不能随他们同往?” 无敌闻言,直言快语道:“我可不想和那老贼同行。” 银岚满目凄婉,问道:“老父年迈,为人儿女怎能弃之不顾?” 不忍银岚伤心,无敌勉强说道:“既然如此,夫人与他们联络,我们远远跟着便可。” 蔡京想象金银在手依旧衣食无忧,没想到这么多年为官,他一心谋私不仅树敌无数,且臭名昭著。这一路之上孩童们都在唱着童谣骂他,一听“蔡京”二字,路人恨得咬牙切齿。 跟随而来的冤家仇人们见此情形,没有急于出手杀他,而是一路相随,目睹蔡京受人唾弃的惨状!每到一处,仇家们如影随形,告诉商家店铺,恶贯满盈的老贼蔡京来了——有良知的商家便不再卖给他们一文的食物c店铺不再开给他们一个房间,少数没有听说过蔡京名号的商家店铺也惧怕蔡京这些仇家的怒气汹汹。从汴梁到光州,近千里路,蔡京等人买不到一口饭盘菜杯茶,他们靠着银岚送来的一些食物聊以度日。 蔡京一行人被冷眼c仇视c谩骂包围着,这种时常没吃没喝的日子过得还不如沿街的乞丐!几个刁钻耍滑的家仆卷了蔡京的财宝,溜之大吉。 银岚给蔡京送些食物,被跟随而来的仇家们发现,很快,银岚与无敌等人也被当做恶人,买不到吃喝,可怜了孩子跟着受苦。 断粮已有两日,赶路的马匹靠着山间杂草勉强前行,无敌他们摘一些树上的野果充饥,原本衣食无忧的小家伙对着这些野果很是不满,撅起了嘴,问无敌:“爹爹,为何这几日总是吃果子?” 无敌笑笑,说道:“果子好吃,你看山间的猕猴,吃了果子爬树特别快。” 孩子眨眨眼,向往地说:“孩儿不想上树,我想当大老虎,吃肉。” 无敌抬眼望了一下四周,安慰道:“这里荒山野岭,等进城有了酒肆,爹去给你买肉。” 傍晚时分,赶路的他们露宿一座小镇,安顿好车马,无敌去了几家店,依旧没有买到食物。想到孩子期望的眼神,无敌压不住怒火,他的手中握着狼牙棒,来到镇上最后一家燃着烛火的店铺,心说今日店家卖我便买c不卖便只有抢了。 掌柜的是个老人家,许是被无敌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到,他竟卖给了无敌一些食物。望着无敌急匆匆离开,他碎碎叨叨地叮嘱无敌,说道:“记得这些食物是给孩子的,切莫再拿去喂了老贼!为了这点吃食,那姑娘险些和那些个大汉打起来!” 无敌心生疑惑,问道:“哪个姑娘?哪些个大汉?” 掌柜的老人家慢条斯理地说道:“老汉我不认得,听闻是老贼蔡京来了,大汉们说谁卖吃的给外地人就砸了谁的店铺,随即来了个姑娘和他们理论,说若是连个孩子也不放过,他们和老贼有何区别。这个姑娘很是厉害,不仅能言善辨,还有两下子!” “姑娘?她拿着一把宝剑?” “是呀,怪不得她上心呢,原来你们认得!” 无敌不再言语,他发疯一般跑出了店铺,小镇四周转了两个来回,没有看到他猜测的那个人影。 一连几日,都有好心的店家专门卖些食物给孩子,这让无敌更加确信无疑:珞遥还活着,她定是尾随蔡京而来。 无敌一行人跟随蔡京到了潭州地界,天降大雨,车马难行,他们在一处山洞避雨。洞中燃起了篝火,火焰噼里啪啦地跳跃着,映着几人疲惫的脸。银岚和春杏护着孩子昏昏欲睡,无名忽然站在洞口,高声喊道:“蛇!毒蛇咬人了!怎么办呀?快救人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 洞中的几人惊起,四下望望,没有蛇的踪影,也没有人受伤,他们齐齐盯住无名的背影,不知他是在抽什么风!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她旋风般进了山洞,目光如同手中那把宝剑,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所有人都怔住,火光下,机敏的姑娘环视四周,当她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善意的骗局时,她放下手中剑,嘴角牵起明朗的笑意,如阳光驱散乌云,放松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洞中的热力与洞口的寒意交织着,雾气下,一切都恍然如梦。曾经,他为她付出真情,如今,她为他千里相送!岁月变迁,风雨无阻,不改那份年少的情谊! “真的是你!”无敌看着一身雨水的珞遥,天凉骤寒,她却默默相随,他百感交集,说道:“天意说——你战死了。” 珞遥解释道:“我坠崖落水,被人救下了,这些年跟随原在宁州的张澄c陆德翊等叔伯。” 无敌笑着摇摇头说道:“对呀,陆将军回到京中,我见过他,他对你的事竟然守口如瓶。” 银岚看着浑身湿透的姑娘浅笑盈盈,她从包裹中取出一件长袍,披在了姑娘的身上。 珞遥坐在了银岚身旁,她从背囊中取出一个小摇鼓,递给了银岚怀中的孩子。孩子的黑眼仁晶晶亮,他拿着摇鼓玩耍起来。 珞遥轻抚孩子的额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稚气地答道:“我叫战必胜。” “这名字真好!”珞遥笑着说到。 无敌对着必胜说道:“必胜,你该感谢这位姑姑,这几日都是她给你买的吃食。” “谢谢姑姑!”必胜的小脸圆嘟嘟,肤白唇红,像个小姑娘一般讨巧。 珞遥满目爱怜说道:“必胜真乖!姑姑晚来了几日,让你受苦了。” 篝火传递融融的暖意,阻隔了洞外滂沱的大雨。 连日来风雨交加,年迈的蔡京病困缠身,潭州城外写下了悔恨之词: “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无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遥望神州泪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事谩繁华,到此翻成梦话。” 不日蔡京死于潭州。善恶终有报!一代奸相,生时为所欲为,终时客死他乡。 银岚在潭州安葬了蔡京,她与无敌来到附近的庙祠,捐出了蔡京生前机关算尽得来的不义之财,施粥七日以慰战乱中的流民。无敌置办了几亩田地,无敌与银岚c无名与春杏两家人安居乐业,珞遥回想十年前在宁州无敌种下三七草,岁月忽而即逝,如今无敌真的种起田来,谁料想的到世事变迁,风水轮转。 无敌安顿好了一切,珞遥与无敌道别。 无敌仍有疑惑,他问珞遥:“你既已平安,为何不去找穆凌逍?” 珞遥苦笑,幽幽说道:“我怕——连累他。” “换做是我都不会担心被连累,我想,穆凌逍也不怕!”无敌犹豫着说出心中顾虑:“只是,你,不怕岁月改变,他的身边——” 珞遥却是从容,说道:“若是真有人能照顾他左右,像银岚嫂嫂照顾你一般,那我会感念上天的慈悯。” 无敌暗自佩服珞遥如此善良宽心,他由衷地说道:“如果你你无处可去,记得,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明媚的笑意在珞遥的眼角划过,她爽快答道:“我会记住你的话,战将军。” 无敌无奈笑笑,自嘲道:“我哪里还是什么将军?” 珞遥想了想,微微耸眉说道:“好!必胜叫我姑姑,我理应叫你一声:无敌哥哥。” 无敌点头应和。十年的岁月,十年的执着,这一刻,珞遥的面前,无敌从未有过如此释然,他在心中轻唤一声“珞遥妹妹”。 珞遥朗声说道:“如今我与蔡京童贯等人的前仇旧恨已了,新皇即位,正是改天换地之时,我会去找他。” 无敌坦然说道:“去吧,但愿你二人有情终成眷属。” 远处的山丘沐浴着灿烂的朝霞,层林尽染;近处的田园炊烟袅袅摇曳在风中,似有若无。珞遥拜别无敌与无名两家人,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林尽头。 蓝天依依不舍,白云匆匆而去,唯留一碧晴空,辉映沧海桑田。 天意被无敌所救后,他返回暮云山,清风观中面对王道长,天意悔过求助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但念在我救人心切,请道长教授我道家绝学。” 王道长细细端详天意,也曾骄横跋扈,也曾心无城府,如今却是满目沧桑。他问:“你想学什么道家绝学?” “穿墙术或是易容术。” 王道长摇头说道:“你所说之幻术都是邪门歪术,本道长确也不会。” “我只为救人,并不会图谋不轨。听凌逍说起清风观中藏书阁,可有异术可学?” “七宝玄台内有介绍道家数术的竹简,但本道长鲜有研习,你若执意要学,只得自行求道。” 天意点头言谢,随道童前往七宝玄台一探究竟。几日来不分昼夜,天意在藏书阁内寻得一本《道法绝罡》,里面记载着各类奇门幻术,他无获至宝,带着此书返回清虚观修炼。 日与继夜,天意对着《道法绝罡》苦思冥想c潜心修练。为避战乱,偷偷溜出汴梁的魏道长回到清虚观,他见到形神憔悴的天意,惊出一身冷汗。天意蓄着长发披散肩头,如塑的面庞更加棱角分明,魏道长问天意:“你既然已获救,为何不去寻个出路,在此不人不鬼的做什么?” 魏道长能舍弃京城的荣华回到清虚观,天意也倍感讶异,他回答说:“我在此修炼仙术已有进展,不日练成,便可回汴梁救出凌紫。” “真是执迷不悟!”魏道长叹息,说:“我急急赶回,是为躲避战乱,金兵几次压境,此番的汴梁危在旦夕。” “师父定是在唬人!”天意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他不愿相信魏道长所言,若是汴梁危急,宫中的凌紫也会身处险境。 “千真万确!重兵卷土重来,城中百姓能逃得都逃了,王侯将相也都各自奔命。” 魏道长话音未落,天意扔下“仙书”,已冲出道观。 天意疾如飞箭,赶往汴梁。道阻且长,却挡不住天意一往情深。不分昼夜地快马加鞭,远望汴梁城门洞开,只见慌忙向外逃难的人群,没有人像天意这般痴狂:明知鬼门关还要城向内闯一闯。 这里嗅得到血腥的味道,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苍凉越令人窒息。 城内的繁华早已不在,残檐断瓦下一队队金兵忙于穿街过巷掠夺财物,身着道袍c快马如飞的天意直奔宫城。 穿过狼藉的街巷,天意到达皇宫,庄严的宫殿变得一派肃杀c红墙碧瓦变得面目疮痍c报春的玉兰花也被无情的战争摧残得七零八落,满地的白色花瓣像是在祭奠即将逝去的北宋王朝。 天意凭着曾经入宫的一点点记忆,冲向深宫后院。本应是春和景明,如今凄冷寒风却肆虐着整个宫闱,远望偌大的后宫空空荡荡。天意拦住慌乱奔跑的一个太监,问:“皇后呢?女医呢?” 太监哆哆嗦嗦:“延福宫中尚有陛下与皇后妃嫔剩下的人死的死c逃的逃” “延福宫在哪儿?” 太监慌乱一指,天意顺他所指方向而去。 玉带池绕着延福宫大殿,池中的荷花谢了,唯有满池的浮萍绿藻,无根的随风漂动。 数百米外听得喊杀声阵阵,延福宫外御林军拼死抗敌。刀枪焰焰c剑戟錂錂,急得疯狂的天意在不多的御林军中一眼看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凌紫!天意冲向凌紫,但很快被金兵围住,刀剑相拼,血光四溅。 左右拼杀,天意靠近凌紫,凌紫的衣衫已是血迹斑斑,风中的她摇摇欲倒。巨大的喊杀声和马蹄声在周围响起,银亮的寒芒在眼前晃动,嗜血的杀机在空气中流淌。 虽不言不语,在凌紫惊愕的眼眸中天意读得懂她心底的眷恋。他将凌紫带上马,点住凌紫的穴道止血,随即天意转身挥剑急于要冲出包围。 越来越多的金兵涌向福宁宫,御林军却越来越少 无数的刀剑相向,一心护着凌紫的天意后背身中数刀,血流不止,他与凌紫栽落马下。天意奋力挡在凌紫身上,任刀剑刺向他的身躯 拼杀的身影渐渐模糊,天意的面前变得一片漆黑。此时的他已剑鞘离骨c气息奄奄,被血水打湿的衣衫缱绻着红尘中最刻骨铭心的爱恋,他心中依旧怀有信念:“你若气息犹存,在我怀里——我护你;你若香消玉损,阳泉路上——我陪你。” 没有人看清出,宝剑飞舞,横扫一圈逼退了围困他的人,鹰隼般的怒目,让众人不自觉的后退。 “上!” 金兵首领一声低喝,短刀接连成片像是大海翻滚的浪花齐刷刷冲向天意,黝深的暗红血色和新鲜的艳红血色交织,天意的衣服已是五彩斑斓,脸上也是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他如同乱坟岗中爬出的吸血鬼一般,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挡在凌紫的前面。 被他点过穴位的凌紫虽然昏死过去,但天意依稀感到了凌紫尚有微弱的脉搏。 天意的嘴角扬起了曾经最常在凌紫面前露出的那抹笑容,虽四肢已冰凉彻骨,但他的内心无比温暖,时光就此停驻,他卧倒在凌紫的身上安详地睡去。 天意的游思飘向另一个世界,他心中尚有一句话,凌紫再也听不到:“你我二人怎会两不相欠?我欠你一世的幸福,今生我用命来换——只求来世我能与你长相厮守。” 天明又天黑c天黑又天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迈陂塘 问世间情为何物 凌紫在微风中醒来,鲜血浸透的衣衫已经风干,僵硬地贴在身上,像是穿上了一层铠甲。她用尽力气动了动,发现用最后的生命呵护着她的天意已然睡去,永远不会再醒来。凌紫抱着不必再受人间之苦的天意,泪水决堤不止。 太阳发出灿白的光,没有一丝温度的光线无法驱除血腥阴寒的气息,只将人间悲戚的景象照射得愈发惨烈。 云朵掩面,天地悲泣。 多少人历经千辛万苦追逐一世不变的真情,多少人和着血与泪的悲歌低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掠夺者带着战利品和宫中的俘虏逃离这座城池,哀鸿遍野的土地上看不到一丝生机,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 徽钦二帝c宫中妃嫔等四百余人被押往金上汴梁,被俘路上,宋徽宗一行被视作马夫,稍有怠慢,就会遭金兵鞭打;落于马后,又是拳打脚踢。更有甚者,令徽宗趴在地上做马凳,金兵踩着他上马。有时,跑掉了鞋子不能捡拾,只光着脚,一天下来,血流趾间;有时,吃不上一顿饭,饥寒交迫中,战栗前行;有时,金兵饮酒取乐,命他扮戏子唱曲儿 是夜,凄风苦雨。金营外,草垛旁,蜷缩的宋徽宗回想着往日的锦衣玉食c往日的歌舞升平c往日的把酒言欢c往日的快乐自在不禁悲从中来c顾自生怜,抬头问:“苍天啊,你为何如此待我?” 迷茫中,徽宗依稀入梦:年十五——徽宗志于学,太傅上前问:“若日后做君王,何以为政?” “爱民如子c克勤克俭c广纳贤才c文武兼治。” 年十八——徽宗做国君。虚心纳谏c启用新法c知人善用c张弛有度。年而立——不沉迷书画c不纵情山水c不重用奸佞c不挥霍享乐。年不惑——金兵来侵,徽宗率宗泽c李纲c韩世忠等一众良臣横扫敌军,活捉主帅完颜斜也。梦中金太宗仓皇败北,仰天长啸:“苍天啊,你为何如此待我?” 徽宗笑答:“莫问天c莫问地c莫问世间事难料,扪心自问谁之过?天道不虚!” 笑罢梦醒,欲哭无泪。 被贬作河东宣抚使的李纲护康王南逃,金兵穷追不已。 月黑风高夜,狂沙弥漫,芦苇拂动,康王c李纲等颠沛逃亡者不过百十人,夺路奔至长江岸边,面前浩瀚之水茫茫无尽头。此时,远处金戈铁马晃动,马蹄声再次如催命的阎罗般响起,康王前望无去路,后望有追兵,他不由得长叹一声:“难道天要亡我大宋?” 正在康王慨叹间,李纲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岸边停靠着渔船,想到身边所剩兵卒不多,很难再与追兵抗衡,唯有找到船只渡江才为上策。一行人向船只停泊处靠近,走近才发现,竟然有一艘过路商船停靠在此,打听得知此船货物已卸,只等天明离开。康王大喜,命人掏出银两,买下此船,他们匆匆上船,奔江心而去。 金兵追至河岸,强行登上附近打渔船只,四面追赶拦截康王。眼看追兵就要围住商船,漫天的惊雷乍起c暴雨瞬间倾盆,追兵所乘的打渔船只在风雨中似秋天的落叶般飘摇,不一会儿便纷纷倾覆,大船在他们的面前摇撸扬帆,渐行渐远。 鱼翻藻鉴,鹭点烟汀。无数的打渔小船沉没江中,江上恢复了平静。 月溪渐明,芦苇掩映着一艘小船,船上一袭白袍的道长洒然离开。往事随风,师父的重托依旧在他的心中:呼风能成雨c撒豆能成兵的道家奇术,都需顺天而行;若是逆天而为,雨滴只是上苍的垂泪c兵卒如同末世的殉葬。风云变幻但凭人力一搏,世事沧桑难脱天命运数 康王等人坐船顺利跨越长江天堑,到达了应天府。他召集应天等地旧臣共议举国之事,公元1127年,康王在应天府登基,重建大宋王朝,史称“南宋”,康王号“宋高宗”。高宗即位,李纲为相,重整军务。 韩世忠与穆凌逍所率兵马虽是战无不胜,但西军距离汴梁山高水长,他们在数百里之外,即便插上翅膀赶去也难救汴梁之危。这日,探马来报:汴梁城已被金兵攻占,徽钦二帝被俘,部分金兵押送二帝得胜北去,其余金兵乘胜追击南逃的康王。康王虽有李纲保驾,但因势单力薄,节节败退,如今在应天一带等待援兵。 众将士商议汴梁大势已去,北部城池多已沦陷金国,久攻不易。只可掉头南下,守黄河天堑,力保康王。 路遇金兵关卡重重,韩世忠率兵马几经辗转,到达应天府,他去军务司签到,等待觐见新君。军务使是曾经抢去韩世忠活捉方腊功劳的辛兴宗,他得知韩世忠要面见高宗,便在高宗面前说尽蜚语谗言。高宗信他一面之词,认定韩世忠虽是勇猛,但不可重用,于是派韩世忠等人去均州城戍边。 韩世忠领命率兵前往均州,可怜他们屡建奇功却抵不过奸臣几句言语,未能见到新君,便被打发到偏远地带戍边。关山重重,将士们风餐露宿c星夜兼程。 行军路上,阳光耀目,天空飞过一只炫色鸟儿,队中有好事儿的官兵交头接耳,指着鸟儿评论一番穆凌逍勒马凝视,这只鸟儿羽毛艳丽,金色霓裳晃动出耀眼的光泽——像是阿椋。穆凌逍调转马头,循着飞鸟的踪迹,快马急奔。马儿追出去不远,群山便挡住了视线,飞鸟越过山梁,消失不见。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鸟儿搅动凌逍的思绪,他四下眺望,寻不到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心中怅然若失。兵马的队尾已渐行渐远,山脚下独自黯然神伤的凌逍踟蹰不前 南宋新建之初缺兵少将,金兵步步紧逼,经李纲举荐,张博远想到前朝仇恨已了,便跟随李纲辅佐新君。 高宗经姄婍之口得知珞遥投奔了望崖山的草寇张博远,他对珞遥念念不忘,如今李纲举荐的张博远正是他要寻找之人的叔父。应天府的大殿之上,张博远与李纲觐见高宗。 金灿灿龙袍加身的宋高宗虽尽显贵胄之风,但因书卷气太浓而略失威武。张博远心中叹息:“宋徽宗重文轻武,使得儿孙都如他一般文弱。” 宋高宗对张博远试探地说道:“此番金兵猖狂叫嚣,我朝正在用人之际,丞相推举你为骑都尉,听闻你与云麾将军宫长华同出一门,定能胜此重任。” 张博远跪拜高宗,朗声道:“愿为陛下尽忠c愿为社稷出力。” 宋高宗看张博远虽草莽出身,却也豪气冲天,他饶有兴致地问道:“听闻宫长华留有遗孤,你可知她现在何处?” 高宗问起珞遥,张博远感到诧异,他迟疑道:“师哥之女一直在外为父报仇,久去未归,微臣不知其现在何处。” “哦?”高宗的语气突然间咄咄逼人,责问道:“北部兵荒马乱,你受人之托为何不护她周全?” 高宗的无端斥责令张博远不解,看似儒雅的新君为何说到珞遥如此气焰万丈? 几天后,珞遥赶到应天府,找到叔父张博远。 张博远听珞遥讲述蔡京与童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心中大喜。他想起高宗提及珞遥一事,便问:“新君高宗问起你,你们认得?” 珞遥思索了一下,说道:“前朝的康王?我们见过两面。” “听陛下语气,对你很是关心。” “我与康王——不,是当今陛下萍水相逢,并不熟识。”珞遥实话实说。 张博远关切地问道:“我看陛下对你有意,他若知你已归,定会前来捣扰。他贵为国君,万一命你入宫为妃,皇命不可违,你要如何?” 珞遥态度坚决,说道:“我——宁死不从。” “何苦选此下策,”张博远看珞遥脸上浮现的大义凛然,已知其心意,但他心中还有更好的办法,他说道:“叔父说来惭愧,这些年在江湖漂泊,未能为你安排合适的归宿。如今新朝之中,我会尽快为你择一户好人家,这样便断了陛下的心思。” 珞遥心中闪过一个身影,那是她一直的牵挂。珞遥笑笑,对叔父说:“珞遥不想匆匆嫁人,愿留叔父身旁,伺候你与婶娘终老。” “此言差矣,‘女大不中留’,你若能觅得佳婿。也可了我心愿,日后九泉之下我也有颜面见你父母。” “叔父莫要心急,只要我远离此地,天高皇帝远,陛下自然不会为难我。”珞遥继续回绝。 “远离此地?好!当今陛下杏目桃眼——不像成大事之人,远离此是非之地,我即刻去求丞相成全。” 珞遥好奇问道:“叔父可想好去往哪里?” “我看李丞相为人耿直,当此用人之际,叔父任他派遣!” 珞遥说出心中的想法:“我听闻韩世忠将军被派往均州城戍边,我想叔父可前往徐城。” 珞遥忽然提到韩世忠,张博远问道:“韩世忠?此人出了名的勇猛善战,你与他认得?” 张博远看着珞遥,她的脸颊浮现微微桃花红,一向爽朗的她哑然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蕉叶怨 坐断东南战未休 张博远追问珞遥:“莫不是遥儿对韩将军有意?” 珞遥摇头,慌忙解释道:“不,叔父误会了。他曾与我们在江城一战。” 张博远回想江城迎敌时珞遥表现得不同往日,竟丢了断水长剑,不禁问道:“哦?我们曾为仇敌,如今为何要奔他而去?” 珞遥的眼中绽放期许的光芒,她说道:“叔父与韩将军一样英勇善战,与他联手可保家卫国。” “我确也佩服他果敢。能亲近贤良之臣,也是我的心愿。” 次日,张博远求见丞相李纲,请求愿往徐城戍边。李纲再三挽留他在新都任职,同他一道主战,张博远说道:“听闻韩世忠将军屡建奇功,却被安排到均州城那片荒凉之地,我曾是一介草莽,更应远离是非之地。” “英雄不问出处,莫再提草莽,有我李纲为相一日,定保你等贤臣。我知韩世忠将军英勇,明日我面见陛下,请求陛下将韩世忠调回京中,我等共保南宋江山稳固。” 张博远看李纲耿直,便同样直言快语:“丞相尽职尽忠,但陛下未必能听得进良言。若明日陛下答应调回韩世忠将军,我便留在此地;如若不然,丞相定要派我前往徐城。” “好,一言为定!”李纲痛快地答到。 事情果然如张博远所料,高宗未能听李纲的谏言,而李纲也并不食言,他亲自长亭相送,张博远率领自家人马前往徐城赴任 这日,张博远接到探马来报:十万金兵以雷霆之势开赴均州城。 珞遥忧上心头,以她了解的韩世忠兵马不足万人,如何能以一敌十? 张博远也是眉头紧锁,说道:“我即刻点兵前去均州城支援韩世忠将军。” “不可,”珞遥深思熟虑后,拦住叔父,说:“以徐城目前几百人的兵力不足以助均州城解危,叔父可否前往应天请李纲丞相派兵支援?” “好,你在此等候消息,我火速前往朝中请求支援。” 此时南宋已迁都临安,张博远日夜兼程来到临安府,请求面见丞相李纲。谁知李纲因屡次忠义谏言遭投降派宋廷等人的排斥,仅做了相七十七天丞相便被贬往夔州任职。听罢此消息,张博远的心情低落:亲小人而远贤臣!高宗和其父徽宗竟如此相像。 前方大战在即,张博远已经到达临安,只得硬着头皮觐见高宗。 红墙高耸,斗拱交错的宫中,张博远觐见高宗。数月未见,高宗面色圆润c略显发福,张博远心想:“这个陛下还真是心宽,不思北上收复失地c竟在此养尊处优!”但急于求得援兵,他不得不低眉顺眼对高宗说:“陛下可否收到探马来报——十万金兵直逼均州城?此番金兵来势汹汹,若不增兵防守,均州城危矣。” 宋高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急不缓地说道:“莫要慌张!均州城远在边塞,金兵意在边城寸土,让他何妨?” “祖宗基业怎可说让就让?”这句话到嘴边,张博远生生咽到肚里。想那李纲在战乱危急时力保高宗登基为帝,如今高宗却贬他远去夔州,此时不能言语顶撞高宗,还得好言相劝:“陛下此言略有不妥——均州城虽远,若是让金兵步步为赢,临安也难免受到威胁。何不于此时增派兵力,灭了金兵的气焰?” 高宗沉吟片刻,像是在思量增派兵马之事,谁料他反而开口问道:“珞遥可有消息?” “有,”张博远为了搬来救兵,只得信口胡说,“前几日捎信回来说不久便返回徐城。” 听闻此言,高宗眼中放光,一改刚才威严,说道:“待她回到徐城,请她进京见朕。” “微臣遵命。”张博远压了压怒火回到。 宋高宗收敛了笑意,顿了顿,问道:“依你之言,要派多少兵马增援均州?” “金兵十万与城中万人兵马过于悬殊,至少再增派万人以解燃眉之需。” 高宗的脸色十分刻板,像一面绷紧的鼓皮,冷冷问道:“岂有此理!你难道不知道新朝成立未久,朝内空虚,怎可派出万人?真如你所言派出重兵,万一均州城失守,危急临安之时谁来保朕?” 张博远心中骂道:“真是个昏君!只知自保。”他再次强压怒火,说道:“陛下可派多少兵马?” 高宗沉默良久,说道:“此时各州兵力不足,朝中兵马也是捉襟见肘,即刻将粮草五百担送往均州城,朕已尽力,均州将士当自求多福。” “陛下三思!只送粮草怎能与敌兵抗衡?”张博远还在据理力争。 宋高宗扶着他的额头,一脸厌倦,边摆手边令张博远退下:“莫再多言!” 金兵兀术的帅帐外,一排排的兵卒肃然而立,弓上弦c刀入鞘,一看就知大战在即。帐中摆着帅案,两旁偏将c参将c副将们盔甲锃亮c人人威风凛凛c个个煞气腾腾。 其中一员参将问道:“主帅为何不直接取道横州直逼皇城,反而要绕道均州?” 只见帐中虎皮金交椅上坐着的人横眉立目,面如赤血,状貌奇伟,正是金兵主帅完颜宗弼。均州之战,他志在必得,他以咄咄的气势说道:“均州虽非兵家必争之地,但守城的主帅韩世忠年富力强c善于用兵。先除此韩世忠,而后剿灭夔州李纲和彭城老帅宗泽,宋将中再无阻挡我南下的心腹大患,此番一战犹如虎口拔牙,这大宋江山不久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哈哈哈!” 次日,均州城外,“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一首边塞战场的诗正如此时的战事:城楼远望,对面漫天盖地的营帐比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还要让人感到压抑;隐约可见士兵的战甲金光闪闪,像无边大海上泛起的浪花,此起彼伏;号角声声让肃杀的秋色更加凄凉;鏖战过后,晚霞与大地上胭脂般鲜红的血辉映,夜雾凝结中泛出紫色的光。 面对势如山倒的大军压境,站在城楼上的韩世忠和穆凌逍神情肃穆。 今日这一仗虽击退金兵进攻,斩杀几元金兵大将,但宋军也伤亡不少。城上巡视之后,韩世忠和穆凌逍回到将军府议事。 “城内兵力无法和敌兵抗衡,不能硬拼,或智取或防守。”韩世忠对身边的副将们说。 “均州城并非险要关口,金兵为何如此来势汹汹?”副将关荣魁疑惑地问。 韩世忠答道:“来者不善。我与金兵主帅完颜兀术交过几战,他都败于我手。此番他抹兵厉马,定是想一报前仇。” 副将郑航低声说:“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我等不必在此损兵折将。” 凌逍果断说道:“一旦我们弃城而去,城中空虚,百姓势必遭殃。” 众将点头称是。 韩世忠安抚大家,说:“请求增援的奏折已经送往汴梁,这几日我们以防攻城为主,拖延时间,等待朝廷增援。金兵是冲着我来的,明早我有事要在军中宣布。” 第二天一早,韩世忠在内城门前点兵,他一身铁色铠甲甲,殷红的披风如红日般耀目,抚剑凛眉,沉步顿挫,踏上帅座,立于那迎风招展的帅旗之下。 韩世忠言语铿锵道:“兵临城下,敌众我寡,危在旦夕。众将士有不愿与我同生死的,可以离开。现在列队,往后站者即刻远离此城,绝不强留。” 此刻,军中鸦雀无声。 韩将军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向后退。 深秋的边关,天寒地冻,韩世忠却感到阵阵暖意,血液像被加温过的琼浆在身体内涌动,看着面前的士兵们愿意与他同赴生死,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 寂静中,穆凌逍的一声喊掷地有声:“我在,城在!我在,城在!” 所有的将士们振臂高呼,声浪排山倒海,震彻九天:“我在,城在!我在,城在!” 声音划破长空,豪情气贯长虹。 一月后,均州城内官兵盼朝廷的援军望眼欲穿,进京的加急文书一封接着一封却毫无回讯。 金兵正面攻城,韩世忠带领将士拼死防卫。金兵久攻不下,兀术派兵分两路绕山道包抄,均州城前后受到夹击。从前均州城两边是山,北面是敌兵,南面尚能与朝廷联系,如今,这座城像笼中的困兽般毫无生机。 均州的韩世忠等将士着急万分:虽说大战之前朝廷送来了一批粮草可以供城中几千士兵和战马坚持数月,但防御用的滚木雷石c兵器箭弩越来越少,不能持久对抗金兵的万人攻城。 眼看城池难守,韩世忠每天穿梭于前后城楼视察督战,已经人困马乏。 这天,韩世忠和凌逍一道登城楼观战,二人边看敌情边商讨滚木雷石用尽将如何抵御金兵攻城。韩世忠没留意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凌逍去扶他,发现地面一团水雾已凝结成冰,他若有所思,随即微微扬起嘴角露出笑意。 韩世忠站起来,疑惑地问:“贤弟为何发笑?” “我自然不是笑大哥摔跤,而是有了办法防御敌兵攻城”凌逍胸有成竹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鹧鸪天 犹恐相逢是梦中 夜晚,天凉寒风入骨,均州城各家各户的热情却温暖人心。城中人们忙碌起来,军民站成一字长龙,灌满井水的一个个水桶接连不断送到城头,慢慢洒到外城墙上。不一会儿,城墙之上结上了一层薄冰整个均州城墙被冰覆盖,俨然一座冰雪王国。 第二天,攻城的金兵来到城下,他们将木梯靠在城墙边上准备攻城,但城墙光滑,只要金兵爬到一半稍有晃动,木梯就晃动着倒向一边,不用滚木雷石,金兵就已摔得手脚朝天。 无法攻城,兀术下令:偃旗息鼓,金兵退回帐中等待时机。霜冻天地,均州城在冰雪的护佑下度过了艰难的一个月。 大寒将至,立春不远。凌逍日观云c夜观星,他告诉韩世忠今晚丑时将起大雾。 均州城将军府中,韩世忠召集副将,商议说道:“眼看天气要转暖,我们不可坐以待毙,彭城主帅宗泽与我旧时相识,今夜趁着雾色,我要马踏连营,冲出去找宗老元帅联合御敌。” 郑航激动说道:“这样太危险了,我陪主帅同去!” “大敌当前,岂可无主帅?” 将领们议论纷纷。 穆凌逍果断地说:“我替大哥去!” 韩世忠沉思不语,良久,他信任地望向凌逍,说:“也好。我即刻写封书信,你带给宗老元帅,此去凶险,贤弟智勇双全,但愿能够马到成功。” 凌逍目光炯炯,坚定地说:“誓死搬来救兵,一定不辱使命。” 韩世忠嘱咐凌逍道:“后城外金兵兵力薄弱,没有兀术亲自防控,可趁虚而出。” 凌逍思忖片刻说道:“往返彭城需两日,三日后我若不归,大哥要另做打算。一旦救兵来到,城外正门烟花信号,我们可里应外合。” 韩世忠点头送凌逍去往后城门,他们在城楼上观察前方营寨分布,找寻可以突围的方向。 当晚丑时,大雾漫天,万籁俱静。 均州城后城门悄悄打开,穆凌逍一袭黑衣,单枪匹马,来到敌兵营帐前。 凌逍的战马马蹄已用绒布包裹,踏雪无声,他将战马栓到营旁的树上,然后翻身越过战壕,悄悄潜入敌营。夜间巡逻的一队金兵举着火把在营内走动,火光依稀可见。他避开巡逻兵,在观察好的营房外,凌逍屏息凝神,气运丹田,和合四象,攒动五行,金木并交,水土既济,运火于掌中,推焰于掌外。天干物燥,瞬时火起。 在火势没被发现之前,凌逍迅速离开,返回拴马的树旁,他飞身上马,直冲敌营。雾色中,这个少年清瘦单薄,但身上的重任足以让他披肝沥胆,为了一直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和城中几万无辜的百姓,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他勇往直前。 不远处已是火光冲天,金营内先是喊叫声,而后脚步声c马嘶声c火焰呲呲声c燃烧崩裂声,乱作一团,凌逍在混乱之中冲过了连绵的营寨。 不多久,金兵呼喊声起:“不好了,有人劫营了!” “快来人哪,骑尉营遇到敌兵啦!” 迷雾之中,穆凌逍被金兵团团围住。在昏暗的夜里已然看到刀吐的寒光c剑露的杀气,凌逍反手从背后取出火舞银龙枪,刀来枪挡c剑来枪驳,且战且行。 黑色笼罩着穆凌逍,远望是无边的暗夜,近处是黑压压的人群。他毫不停顿地旋转火舞银龙枪,枪锋随之舞动,亮丽的火红色快速翻转,极致炫目的光彩下,一排排金兵阶梯般地倒下。被金兵围住的凌逍,英勇无敌,如下山的猛虎;壮志凌云,如飞腾的威龙。上下左右旋转的银龙枪像是舞者晃动的水袖,抖c挥c拂c扬c抛c挑c撩c拨,一样的刚柔并济样的令人眼花缭乱,所不同的是银龙枪的巨大的威力,围着他的金兵倒下一排又一排。 不知道在金营中战了多少时间,穆凌逍的黑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上下翻飞的银龙抢已经被鲜血染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肘部的黑衣被划破,汗水划过感到阵阵疼痛,他分不清手臂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敌兵的,唯有紧咬牙关,奋力拼杀。城中有数万人等待着他的救兵,责任重于泰山,不容凌逍多做思考,他的枪不敢有丝毫懈怠。任凭再多的刀剑明晃晃c任凭再多的敌兵黑压压,他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临行前立下的誓言:‘定不辱使命’! 蓦然,不远处传来厮杀声,一个身穿铠甲之人出现在朦胧的雾色中,只见那一柄长剑如盘龙出水,点刺拼挑间金兵死伤无数。“援军”的出现令围绕凌逍的金兵阵脚大乱,凌逍却越战越勇,他二人越靠越近,眼前似烈火熊熊燃烧,似冰水簌簌而下,似闪电道道耀目,似旭日冉冉升起,冰与火c光与电,似梦似幻,难辨真假,凌逍惊讶到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曾经凌逍与珞遥并肩突出重围,如今熟悉的感觉一如往昔,当两匹战马交错,凌逍确认面前之人正是他日夜思念之人,他不禁惊呼:“珞遥!” 这是他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这是他无数次梦到过的身影,这是他用一生等待着的人! 珞遥冲到了凌逍面前,从前的少年此时一身铠甲难掩浑身是血,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可是背脊却挺得笔直,他的双眼深邃,在暗夜中仍有睿智的光芒。 来不及多说,珞遥调转马头,对凌逍说:“我刚从这边杀过来,跟着我!” 两匹战马一前一后,一枪一剑以横扫千军之势冲出一条血路 冲出金营,战马依旧疾驰。浓雾散去,天边朝霞似火。 凌逍跟在珞遥的身后,嘴里喃喃地说:“是你吗?珞遥!我不是在做梦吗?”渐渐地,头重脚轻,凌逍昏倒在马背上 “是你吗?珞遥!”凌逍睁开眼睛,他躺在床上,周围一切都很陌生,只有熟悉的珞遥就坐在床边。 “是,凌逍,你终于醒了。”看到凌逍醒了,珞遥焦急的脸上浮现出笑靥。 昨日的临别誓言c昨日的独闯连营c昨日的浴血冲杀c昨日的神兵天降凌逍感到依稀如梦。难道他还在梦中吗?他想知道眼前的一切是梦是真,蓦地坐起来,去拉珞遥的手。 珞遥看凌逍起得急,想到他手臂有伤,忙去扶他,凌逍一把搂住了珞遥。 “我不是在做梦吧?珞遥,真的是你吗?”凌逍搂得更紧了,珞遥有些喘不过气来。 凌逍怀里的珞遥有暖暖的温度c悠悠的香气,柔柔的光线融化在她的双眸中,婆娑着金子般的光华。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失去你,我一直生活在愧疚中。” 珞遥解释道:“从前我怕连累你,后来我随父亲的旧友——都监张澄除了童贯等人。” “这几年沙场征战,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还有心愿未了,”凌逍看着珞遥,他从怀中掏出那个曾送给珞遥的香囊,香囊的色泽艳丽如初,凌逍坚定地说:“汴梁中我没有告诉你——送你的这个香囊,我已将它当做你我的定情之物,你怎么忍心不言不语将它丢下?” 珞遥轻轻推开凌逍,躲开他的炽热目光,她掏出那块石佩,浅笑说道:“这块原本属于你的石佩在我出生时便开始庇护我,它是我心中一直的宝物,也是我认定你送我的定情之物。” 多少年的等待,多少年的思念像滚滚波涛涌动在凌逍的心头,渐渐化作两滴晶莹的泪溢出了他的眼角,珞遥抬起头,心疼地问:“是不是伤口很疼?” 凌逍一只手握着珞遥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拉起珞遥的手放到他的胸口,说:“这里装满了你,曾经以为再见不到,更疼。” 凌逍火炬般的目光一直照到珞遥的心底,她对他的深情再也无法掩藏,她轻轻把头靠在凌逍怀中,低声说:“我也一直在等你。”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思念你。” 果敢的少年从未有过如此的似水柔情,积聚多年的情思,想在此时如洪般倾诉,但凌逍重任在身,他忽地环顾四周,问道:“这是在哪?已是什么时辰?” “现在是未时,你我离开金营已经有二十里路了,这里是祈村,借好心村民的房舍,我给你包扎了伤口,还熬好了药。” “马上离开,我还有军务要办。” “好,先把药吃了。”珞遥用命令的语气对凌逍说。 久别重逢后的穆凌逍像是换了一个人,以前有多么内敛,现在就有多么热情。同去彭城,他借故战马伤痕累累不易再负重,便与珞遥同乘一骑。 春寒料峭,珞遥的秀发随风轻扬不时拂过穆凌逍的脸颊,嗅着淡淡发香,他的心里总在问:“这是在梦里吗?”梦里有过太多次相同场景,醒来却是一场空。想到这,他不自觉地抓紧了珞遥的衣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