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遗事》 《神州遗事》正文 第一章 奇鸧现世 楔子 自鸿蒙初开,世间尚无天界、人间及冥府之分。经涿鹿一役,三皇败兵主蚩尤于冀州之野,三界遂分。三界之中,有天主东皇太一、人主女娲及冥主东岳大帝。涿鹿之战,天主东皇仙逝,女娲将其所居之天极星炼成天极石,并封印其灵魂于其间。又因阴阳平衡崩溃,女娲耗尽仙力,重塑平衡,其灵魂寄居于生前所佩戴之阴皇珏中。三皇之中,唯冥主东岳大帝存世。 人间,亦即中土,又称赤县神州。沧海桑田,如今时至盛唐。神龙年间,冥府罚恶司有判官钟馗,因捉拿鬼鸟奇鸧一事,摧毁轮回殿之通灵柱。通灵柱是所有灵魂的归宿,亦是所有生命的开始。通灵柱被毁,无数灵魂重返人间,赤县神州之历史自此由纵向变为横向。 自此,赤县神州呈现出全新的格局。在遥远的西方,是群雄逐鹿的九州;东方,是诗的国度—盛唐;与盛唐隔海相望,是岛国东瀛;南方,是与世隔绝的后汉。赤县神州,亦因此得名混沌之地。 轮回紊乱,看似偶然,实则命中注定。怨灵不散的蚩尤,正伺机重返人间。为阻阴阳再次失衡,必须找到遗落人间的天极石与阴皇珏,以三皇之力,坚守平衡。混沌之地的故事也由此拉开序幕。 正文 如今,距涿鹿之战已过去千年。这日,正在泰山打坐的东岳大帝察觉到腰间回生令的异动。回生令乃掌控万物生死的法器,是一块长身尖头的令牌。回生令异动,是因有一鬼魂重现人间。东岳大帝知道此鬼与蚩尤相关,便暗念道家密祝,指间一束光射向回生令,召来四方鬼帝之西方鬼帝王真人。东岳大帝说:“百鬼夜行之后,她终于回到了人间。”王真人看着回生令上的九头鸟影像,已明了一切,问道:“大帝以为应当如何?”东岳大帝说:“先带她回冥府,再做打算。”王真人领命回了终南山,等待弟子归来。 凡世间,时至大唐神龙年间。在去往周至县的官道上,一个颇为俊朗的道人正赶往城中县衙,这人便是王真人的二弟子、冥府罚恶司判官钟馗。钟馗为何不是铁面虬鬓的怪异模样?因他在终南山重阳宫学道,艺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改头换面,换了一张俊朗的脸庞,只在捉鬼伏妖时才露出令鬼魅胆寒的本来面目。 前几天,周至县县衙的殓房诈尸,张县令请钟馗前去捉鬼。待他赶到县衙,张县令领着他到一具女尸前,说女尸夜间常常泣诉,似人梦呓,衙役人心惶惶。他问死因是什么,张县令说:“溺水而亡,本欲明日火化。”他又问:“尸体如何防腐?”张县令指着一侧诵经的僧人说:“全凭净海法师。”那女尸眉清目秀,乡野之间可谓少见。他伸手正欲翻开她的衣襟,静海抓住他的袖子制止道:“天师身为出家人,如此六根不净,岂不愧对三清。”他轻轻一笑,说:“心不净则六根不净,我无分别之心,何来六根不净?”静海一笑,只好松开了手。 钟馗检查过后,才知她死前受辱,他说:“她受人侮辱,才投河自尽,凶手尚未抓获,明日火化恐怕不妥。”张县令心中有愧,说道:“我知她冤死,但县内仵作皆为男子,不似天师这般不羁,是以迟迟无法定案。近日又频频诈尸,未免恶鬼伤人,才决定火化。”他让衙役取河水一瓢,淋在女尸之上。她因水而死,水便能激发鬼魂怨气,令其还阳。片刻后,随着一声尖叫,女尸跳起,眼泛绿光,张着血口獠牙。他立即念诵密祝,虬髯自两鬓长出,冷面如铁,右手执剑,瞪着女鬼。女鬼认出了他,吓得跪下哭诉道:“钟判,那日我在河边浣衣,被陈家渔夫侮辱,才投河自尽,望钟判为我申冤。”商议之后,张县令差衙役去了陈家,他则叫来牛头马面送女鬼投胎。 回终南山前,张县令问钟馗:“钟判事先如何得知女鬼受辱?若是一番检查过后,女鬼不曾受辱,岂不是坏了终南山的名誉?”他笑着说:“如静海法师所言,我六根不净。”随即,张县令哈哈一笑,恭送道:“天师走好!” 回到重阳宫,王真人召集了众弟子。王真人说;“近日城内有鬼魅作祟,此鬼身着羽衣红鞋,腰间悬一支玉笛。”他随后看着身旁的大弟子费长房,接着道:“你以为让谁下山捉鬼合适?”费长房一笑,说:“正南师弟不仅天资过人,且深谙男女之道,不如让他下山?”钟馗有些惭愧,学道两年虽有小成,但心志不坚,常流连于灯红酒绿之地。王真人却也是一笑,点头道:“甚好,也算是一番历练。” 临行前,师兄费长房送钟馗出了山门。费长房是王真人最得意的弟子,曾在百鬼夜行之年,被恶鬼打断一条手臂,成为王真人心中难以平复的伤痛。他似乎对鬼魅一事了然于胸,提醒道:“此鬼名为奇鸧,乃上古妖鸟死后所化,可食人魂魄,我这条手臂,也是因她而断,你切莫小觑。”钟馗问道:“可有需要特别提防之处?”费长房若有所思,笑着说:“小心……她的眼睛。” 长安城一派繁华盛世,正是六根不净之人的圣地。钟馗到了城内,在芙蓉楼找了一处落脚之地。这天傍晚,他正在楼上饮酒,在众歌妓舞妓簇拥之下,给她们讲些辟邪驱鬼的往事。正快活间,一个老婆子前来求助,说孙女被恶鬼附身。他只得与众妓一一惜别,立刻随她赶到普宁坊的宅院。 一个破瓜之年的少女躺在床上,腹胀如鼓,被众人按住了四肢。钟馗问:“有身了吗?”一个绅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急忙说:“小女只是被鬼附身,并未有身。”的确常有鬼魅藏于人腹,如同怀娠一般。那少女脸色发白,双眼空洞,钟馗提起她的手腕,一股阴寒之气顿时袭来,果是被鬼附身之兆。他取出桃符,念诵道家密祝,贴在她的腹上。桃符处的亮光沿着筋络行遍全身,她立即凄声惨叫挣扎起来,一只黑色的鬼魂正渐渐从她身体剥离。恶鬼破窗欲逃,追赶已来不及,钟馗只好取出腰间铜钱,射中了它的手腕,算是给它一个教训。 那少女已昏睡过去,只是腹部仍旧鼓胀。钟馗见那绅士脸色凝重,便对他说:“腹部不久便会平复。”那绅士点头谢过,送他出门。 三日后的傍晚,钟馗正寻找奇鸧的踪迹,路过普宁坊的泾河渡口,看见几个村夫抬着一个女孩正要浸竹笼。想不到天子脚下,竟也有人敢动私刑。正沉思间,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天师为何学道?”钟馗回过头,是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他笑着说:“与我王除尽天下鬼魅妖邪,还人间以安宁。”少年说:“我深爱一个女子,她不久于人世,敢问天师,我该如何安宁?”钟馗有些诧异,勉强笑道:“本道只知捉鬼,不懂男女之情。”少年看着那个浸竹笼的女子说:“她叫秦莯,三天前你从恶鬼爪下救了她。你不知道的是,她真的有身,但她尚未婚配,秦家容不下她。”钟馗无言。 说完,那少年跑到河边,跪在为首的中年绅士脚下,说:“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我愿娶阿莯为妻,还望秦老爷念及父女之情,放了阿莯。”那中年绅士一巴掌将少年打倒在地,怒道:“尚未婚嫁,便有如此苟且之事,即便你愿娶她,她也是不洁之人,死不足惜。”竹笼落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间似乎带着一些寒意,少年跪在河边,无助看着少女渐渐沉入水底。众人早已离去,少年仍然跪着,夜幕完全侵吞了他的背影,却依旧能听到他心碎的声音。 钟馗收拾了心情,去往芙蓉楼饮酒。正沉思间,一个女子端着酒壶走了过来。她步履轻盈,若孤鸿惊起。只见她穿着五彩羽衣,脚踏红鞋,腰间悬一支玉笛,钟馗不由警惕了几分。她以素手托起酒壶,为钟馗斟满,巧笑间,齿如瓠犀。她的目光从酒杯抬起,与他四目相对。只见她双眼含笑,如同柳叶凋落,太液池的秋水泛起层层涟漪,果如费师兄所言,不得不防。 钟馗正提防,那女子说:“秦莯已死,庄明恐怕也不会苟活。”见他不解,她补充道:“庄明就是你午后遇到的少年。”钟馗若有所思,迅疾拿起桌上竹筷,刺向她右手袖口。她急忙以左手阻挡,钟馗趁势以竹筷夹住她的手腕。随即探出左手,以食中二指挑起她右手衣袖,手腕处果然一枚铜钱印记。她轻轻一笑,说:“这也是拜天师所赐。”钟馗意识到那日附身秦莯的正是她。她告诉钟馗,秦莯与庄明两情相悦,秦莯在庙会被人玷污,如今孕肚凸显,秦老爷为人迂腐,势必难容。故庄明请她附身,借假死下葬,准备私奔。她说:“本来昨日便可计成,可惜遇到了你。”钟馗坚定地说:“身为判官,捉鬼降妖乃是本分,我自问心无愧。”她说:“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钟馗故作轻松,说道:“世间难免诸多不平之事,我也无能为力。”她笑着说:“终南山的牛鼻子,都这般不近人情。” 说罢,那女子拿起玉笛,吹奏几声,芙蓉楼外顿时百鸟袭来。她随即一个转身,羽衣迎风而起,若凤鸟开屏,正欲飞向楼外。钟馗立即起身拔剑,割断她的裙角,说:“我可没打算让你离开。”她落回楼内,看着自己露出的脚踝,揶揄道:“你如此六根不净,何必去做道士。”钟馗并不理会,说:“若你主动跟我回冥府,我可以不伤你。”话虽如此,钟馗心中却是十分忐忑,她既能断费师兄一臂,道行自不在他之下。她盯着钟馗,闪烁了一下睫毛,眼中秋水涌动阵阵涟漪。钟馗谨记师兄叮嘱,急忙避过目光。她呵呵一笑,说:“敢问天师,我有何罪,你非抓我不可?”钟馗说:“鬼鸟奇鸧,夜间行凶,长安城众所周知。”她上前质问:“你可曾见我伤害过谁?。”钟馗说:“虽不曾见,但城内人人自危,岂会有假?”她又进一步,与钟馗咫尺之隔,问道:“若我无罪,又该如何?”钟馗目光扫过她的眼睛,立即转头避开,说:“善恶自有察查司定夺,若你无罪,我保你平安。”钟馗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她仍盯着自己,便侧着头说:“你若再上前一步,休怪我刀剑相向。”她又是一笑,终于答应随他回冥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章 混沌之地 过了鬼门关,便是黄泉路。黄泉路是一条羊肠小道,道旁是千年不腐的枯草。黄泉路的尽头是忘川河,奈何桥是过河投胎的必经之路。并非所有的灵魂都能过奈何桥,那些被人世遗忘、无人祭奠的灵魂只能终日游荡于忘川河上,成为孤魂野鬼。钟馗让孟婆神传唤了黑白无常,将奇鸧交给他们,带往察查司。冥府秦广王麾下有文武四大判官:首席判官崔钰,察查司判官陆之道,赏善司判官魏征,罚恶司判官钟正南。 钟馗去了轮回殿,想在秦莯投胎前替她回魂,却并没有见到她的灵魂,崔钰也说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字。只要过了奈何桥,所有转世投胎的灵魂都会记录在生死簿上,唯一的可能,便是秦莯还在忘川河。第二天,钟馗在忘川河以孔明阴灯找到了秦莯的灵魂,虽然阳间有庄明祭奠,但她却不愿过奈何桥。她身边是她腹中胎儿的灵魂,她担心自己还阳之后,那孩子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钟馗说;“你只管回去,我身为判官,自能让他投胎。” 钟馗让庄明去渡口打捞出秦莯的尸身,秦莯灵魂归体,得以死而复生。而那个孩子,钟馗以烈火烧尽了他的灵魂,虽然有些残忍,但也算免了轮回之苦。 随后,钟馗回了终南山。费师兄问到奇鸧,钟馗说交给了察查司。费师兄说,庄明是他的侄子,是他让庄明去求奇鸧帮忙,而奇鸧在人间还有个名字,叫黎贞。“百鬼夜行之年,黎贞第一次出现。”费师兄说。钟馗叹道:“你如此道行,想不到黎贞竟能伤到你。”费师兄说:“并非黎贞伤我,是师尊打断了我的手臂。”钟馗诧异地问:“为何?”他说:“为了救她。”钟馗越发不解,问道:“你为何要救一只鬼鸟?”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若是察查司将黎贞送到了罚恶司,你要如何?”钟馗说:“察查司陆判为人刚正不阿,送往罚恶司的鬼魂,生前都是无恶不作之徒,我自会将她打入无间地狱,历经万劫之苦,永世不得转生。” 不久后,黎贞果然由察查司送至罚恶司。她的眼睛依旧如此动人,钟馗也曾幻想过她是一个善良的灵魂。她似乎毫不畏惧,笑着说:“钟判,你可还记得你的承诺?”钟馗道:“自然记得。” 钟馗将她带到了孽镜台,孽镜台上有一面石制孽镜,可以照见灵魂的最深处,所有罪恶的、伪善的灵魂都将在孽镜之前无所遁形。黎贞站在孽镜之前,钟馗暗念重阳密祝,孽镜光芒扫过她的周身,随即显现出她的灵魂。钟馗不敢相信,孽镜之上,没有丝毫阴暗,只有象征无邪的纯白。钟馗与她四目相对,她笑着不语。 钟馗立刻赶到察查司,质问陆之道:“你为何要让一个无辜的灵魂堕入无间地狱?”陆之道一脸愧色,沉默不言。身后一个粗犷的声音说:“因为她是蚩尤的女儿。”说话的正是秦广王。钟馗难掩愤怒,问道:“她是蚩尤之女,便又如何?”秦广王说:“太古之初,三皇合力才得以诛杀蚩尤,蚩尤怨灵不散,便有了后来的百鬼夜行。上神女娲仙逝前曾预言,奇鸧现世是蚩尤复活之先兆。”钟馗反问道:“是以她就该死?”秦广王不愿与钟馗争辩,只是瞪着他,冷峻地说:“她固然无罪,但那些为百鬼所杀的凡夫俗子又有何罪?你以为我又是因何而死?”钟馗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反驳,他虽不曾经历百鬼夜行,但费师兄的断臂犹在眼前,若黎贞真是蚩尤之女,放了她无异于遗祸人间。 随后,秦广王带着四位判官将黎贞押入了轮回殿。轮回殿中有两口转生井,井底各连着一根通灵柱,那是灵魂转世的通道。右侧的通灵柱在五百年前被定海神针敲碎,只剩左侧一根尚在。鬼卒押着黎贞走上高台,正要推她下井。钟馗当然明白,进了通灵柱,连东岳大帝也救不了她。 黎贞抬起头,看着钟馗,钟馗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之中,是他对她的承诺。黎贞坠入了井中,而钟馗,终于决定不再无动于衷。他夺过崔钰的判官笔,飞身跃向转生井,以千钧之力敲碎了另一根通灵柱。 两根通灵柱被毁,井中所有的灵魂,前世的、来生的,早已逝世的、即将诞生的,都从井中逸出,重返人间。可以预见,那些已经化作过往的朝代,以及还未到来的未来,都将在这片大地出现。一个全新的世界,即将诞生。 轮回殿随后开始坍塌,众人四处逃散,黎贞正欲趁机逃走,秦广王提剑近身,向她腰间斩去。钟馗立刻挡在她身前,长剑划过,削断了他的左腿。他似乎看到了昔年百鬼夜行之时,师尊欲杀黎贞,费师兄替她挡了一掌。费长房是王真人亲手抚养长大,王真人视如己出,他见费长房不顾性命救黎贞,也终于相信黎贞无辜。钟馗的魂魄正逐渐消散,但万幸的是,黎贞在陆之道的协助下成功脱逃。秦广王看着倒在地上的钟馗,怒道:“终南山的人,个个都无法无天。如今轮回殿被毁,所有灵魂都将失去归宿,又一次百鬼夜行即将到来。” 终于,东岳大帝现身阎罗殿,他自腰间取出回生令,悬于半空,默念密祝,将全部仙力经回生令化作点点星光,萦绕着轮回殿与通灵柱的废墟,轮回殿与通灵柱得以重塑。东岳大帝仙力散尽,化作凡胎。东岳大帝说:“奇鸧重现人间,蚩尤复生已是天意,如今唯有合三皇之力,方能守护阴阳之平衡。”他看了看钟馗,说:“你既舍命救她,就当为日后蚩尤现世负责。”钟馗不明其意,只见东岳大帝念诵法诀,将自身魂魄取出,注入钟馗体内。钟馗左腿自断口处渐渐长出,东岳之灵沿着经络行遍周身,如同新生。随后,东岳大帝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不见。十殿阎王、各位判官及众鬼卒,皆面朝钟馗跪拜,恭迎东岳大帝转世。钟馗自此接过东岳大帝衣钵,肩负起守护阴阳的使命。 钟馗在普宁坊的泾河渡口最后一次见到了黎贞,她即将前往九州寻找她的兄长。她说:“我的确是蚩尤的女儿,你真的要放我走吗?”钟馗说:“我相信孽镜台,也相信费师兄的选择。”说罢,黎贞化作九头鸟奇鸧翱翔而去,钟馗目送她消失于苍穹,也终于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自钟馗摧毁通灵柱,引发时空紊乱,赤县神州呈现出全新的格局。在遥远的西方,是群雄逐鹿的九州;东方,是诗的国度—盛唐;与盛唐隔海相望,是岛国东瀛;南方,是与世隔绝的后汉。混沌之地,由此而生。 东岳大帝仙逝前告诉钟馗,女娲及东皇太一在上古之时便已去世,而黎贞还有一个兄长,想必正费尽心思助蚩尤复活。钟馗既得东岳大帝之衣钵,为阻蚩尤现世,便欲前往九州寻找女娲及东皇转世。在此之前,钟馗决意在大唐游说能人异士,倘若蚩尤当真复活,也有应对之策。而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千诗谷的诗剑双绝李太白。 却说黎贞离开大唐,去往战国之地寻找她的兄长。她的兄长在三皇时期战死,如今早已转世。九州,本是上古九黎部落之所在,蚩尤便是九黎首领。传说如今将有一位天选之人,结束诸侯割据的乱象,这也是蚩尤复活之关键所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三章 天选之人 此时,远在九州之地的赵国邯郸,有秦国质子嬴政。 其父嬴楚年少曾在赵国做人质,嬴政五岁时,嬴楚回秦登基,留下他和母亲赵氏在邯郸。嬴楚本非太子,但皇后芈月无子嗣,商人吕不韦认为嬴楚奇货可居,便极力劝说芈月立嬴楚为太子。而嬴楚本名异人,因芈月乃是楚人,才改名为楚。 嬴政在邯郸的生活起居由侍女姜程氏照料,姜程氏有一个和嬴政同龄的女儿姜淑一。姜程氏是燕国人,是嬴楚还在燕国做人质时的侍女,后随他一同入赵。 客居他国多年,除了同为异乡人的淑一,只有赵人李牧与嬴政交心。他与李牧同在儒者荀况门下,李牧虽为赵人,却从不对他冷眼。李牧出生将门,为人耿直不屈,当那些王公贵族的学生取笑嬴政时,只有他敢当面呵斥他们。嬴政说:“秦赵乃是世仇,否则今日我也不必质子于此。”李牧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对你推心置腹,希望有朝一日,世间再无纷争。”嬴政说:“若我能回咸阳,定向父王举荐你为将。”李牧笑着拒绝。 一日晚间,嬴政正挑灯夜读。淑一为他斟了一杯热茶,放在手边,说道:“政哥哥,现在亥时已过,该就寝了。”他放下典籍,问道:“淑一,你可知仲尼韦编三绝是为何事?”淑一不假思索,答道:“莫不是为了《易》?”他接着问:“你可知‘易’字该如何写?”淑一俏皮地说:“这可难不倒我。”说罢便在纸上写下。他看了一眼,随后揶揄道:“这可不是易字。”淑一一笑,说:“政哥哥,你不懂燕文,燕文中易字就是如此。”他正欲说话,突然听见姜程氏在门外叫唤淑一。淑一压低了声音道:“政哥哥,我先离去,你也早些歇息。” 淑一走后,嬴政轻轻推开窗户,听见姜程氏正呵斥淑一不懂规矩,想必她在门外已久。淑一与他青梅竹马,自小便叫他政哥哥,直到如今豆蔻之年,姜程氏开始教她主仆之宜。只听姜程氏说:“公子乃是王储,往后切不可再称‘哥哥’。”淑一“哦”了一声,却并不在意,趁姜程氏不备,回过头,朝窗后的嬴政做个鬼脸,脸上笑靥绽开,如夏荷迎风。嬴政冲她一笑,轻轻合上了窗。 逝者如斯,自嬴楚回秦已有十年。嬴政似乎就快习惯了在邯郸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吕不韦的出现。吕不韦是一个商人,在列国经商,如今投靠秦国。他对嬴政说:“庄王欲命白起将军攻赵,战事一起,赵王必定会杀公子泄愤,故臣特意前来接公子回秦。”原来此时秦赵交恶,白起已命副将王龁屯兵赵国边境,随时准备发兵。吕不韦知道赵王不会轻易放人,故以经商之名打点了上下官员,以放松赵王警惕,并与嬴政约定七日后午时在城外相见。 第二天下午,嬴政在书房对着典籍心不在焉,转过头看见淑一正整理书册。鼓起勇气问道:“不久我就要回秦,你可愿随我同去。”淑一不假思索道:“政哥哥既要回秦,我自当一同前去服侍。”他想了想,说:“若我登基为王,你可愿做我的王妃?”淑一停下了手中的事,过了片刻,说:“政哥哥,你让我考虑一番。”我本以为她会立马应允,只好点点头,不再说话。 第六天,吕不韦前来商议,让嬴政母子与姜程氏母女分开行动,不要携带任何行李,以免赵人起疑。 第七天,像往常一样用过早膳,嬴政便与母亲动身出城。城门虽同平日一样畅行无阻,但难免有些提心吊胆。出城不久,远远瞧见有追兵前来,想必赵王已经察觉,嬴政与母亲只好加快脚步。午时将近,眼见追兵临近,城外仍不见吕不韦,嬴政与母亲只好躲进附近的树林,藏于杂草丛中。惊魂甫定,便隐约听见了追兵的脚步声。追兵在林内分散开来搜寻,其中一个士兵手执长矛拨弄草丛,嬴政与母亲屏住呼吸,但听见杂草摇晃的沙沙声愈发清晰。母亲意识到危险临近,她让嬴政呆着别动,嬴政正欲阻止,她早已冲了出去。嬴政透过草丛的间隙看到一队士兵在母亲身后追赶,队尾一名士兵张弓搭箭,松开手指,羽箭极速飞向母亲奔跑的方向。他低下头,以手掌遮住双眼,任凭泪水打湿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吕不韦终于率人赶到。嬴政将母亲的遭遇告诉了他,泪水再次滑落。吕不韦略一叹气,说:“公子切莫落泪,夫人不在,公子更是应该坚强。”他接着说:“为防赵军返回,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嬴政坚定地说:“等淑一来了再走不迟。”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失去淑一。吕不韦见他决绝,便不再多言。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淑一母女的身影,他对吕不韦说:“恐怕她们遇到了麻烦,赵王见不到我,必定会为难她们,你还是派人前去查看一番为好。”吕不韦略一点头,正欲差人前去,却见淑一母女等三人恰好赶来,陪同她们的正是李牧。 李牧见嬴政母亲不在,知她凶多吉少。他将淑一母女交予嬴政,正欲回城,嬴政问道:“你为何要放我们离开?”李牧说:“你若死在邯郸,秦赵之间再不会有安宁。你只管离去,赵姨有我。她若离世,我必厚葬;她若尚在,我必送她归秦。”嬴政看着李牧,再次劝他随之回秦,李牧一摆手,果断拒绝。他看着嬴政说:“他日你若挥军犯赵,还望念及今日之情,善待邯郸百姓。”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吕不韦整理了车马,正欲启程,姜程式母女突然跪下,淑一流着泪说:“公子,我不能随你去秦国了。”嬴政诧异道:“为何?”淑一说:“燕齐战事突起,父兄随军出征,母亲年迈,家中尚有年幼的弟弟,我必须回燕去了。是以那日你问我的事,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嬴政知道如今各国战事频频,难保日后还能相见,便说:“那我先随你回燕。”吕不韦急忙道:“公子三思,如今庄王病危,公子随时便要登基,不可远行。”他见嬴政两难,接着说:“不如让臣亲自率人护送姜小姐回燕,日后再回咸阳,公子以为如何?”嬴政虽心有不甘,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三月后,咸阳城内,吕不韦自燕归来,却不见淑一的身影。吕不韦说:“姜小姐不愿来秦,只留了书信一封。”嬴政急忙接过打开,信中皆是感谢推托之言,信尾落款“淑一敬上”,“敬上”二字,乃是燕文写成。嬴政不相信信的内容,但这分明又是淑一的笔迹,尤其是“淑一”二字,他见过何止百遍。也许男女之情,终究难敌世俗的礼法。吕不韦见他不快,说道:“秦赵结仇,才使夫人被害;燕齐争战,公子才无奈与淑一小姐分开;倘若六国归一,怎会有如此断肠之事?”嬴政看他一眼,又转过头看着殿外的夕阳,坚定地说:“他日我若登基,必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 一年后,庄王嬴楚逝世,嬴政在咸阳继位,时年十七岁。拜吕不韦为右相,在祖母芈月的授意下,拜魏冉为左相。 此时,秦国涌入大量躲避战祸的六国难民。嬴政本欲驱逐,吕不韦劝道:“孝公用商鞅之法,惠王用张仪之计,此二子,不产于秦,而秦用之。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遂成帝业。”吕不韦果然如嬴楚所言,乃相国之才。嬴楚曾告诉嬴政,昔年无人敢入赵救他,只有吕不韦主动请缨。嬴政问起吕不韦的出生,嬴楚也不清楚,只是说是母亲芈月举荐,但念他于秦有莫大的功劳,便没有深究。 在众多难民中,吕不韦向嬴政引荐了方士徐福。徐福本是虞国人,在燕居住八年,精通阴阳之术,可惜无人赏识。亡国后被俘为奴,在市集标价五张羊皮。嬴政在市集昭告众人,以百张羊皮替他赎身,拜为大夫。可他不愿入宫,便留在城内的道观静修。 深秋,天现荧惑守心之象。徐福差人上书,书中写到:荧惑守心乃大凶之兆,其心位于咸阳,大秦有国破帝崩之危。”嬴政问吕不韦:“依卿之见,如何能解此祸?”吕不韦从容道:“臣以为,可移祸六国,荧惑守心虽为极凶,却也是主公一统六国之契机。”吕不韦以为,赵举则韩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拔荆,东以弱齐燕。就此,嬴政拉开了一统九州的序幕。并制定了“笼络燕齐,稳住楚魏,消灭韩赵”的计划。 韩国占据函谷关之地势,乃秦军东进攻赵的必经之地。而六国之中,以韩国最弱,于是韩国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但唇亡齿寒,若秦攻韩,赵国必然不会坐视不管。商议之后,嬴政决定率先进攻韩国,同时派兵牵制赵国。攻韩由宿将王翦负责,王翦年过不惑,头上几许星白,格外矍铄。而牵制赵国的主将,左相魏冉举荐了发小白起。白起师承云梦山鬼谷门,为人隐忍,不善言辞,但眉宇间自有一分英武。他自师门下山归秦不久,自然知道此乃扬名立万之良机。 数月后,王翦攻破韩都,俘虏韩王。嬴政致信徐福,聊表谢意,落款写到:嬴政敬上。想到他曾在燕久居,嬴政特意学着淑一的字迹,以燕文写下“敬上”二字。 第二日,徐福来宫觐见。嬴政问道:“卿突然入宫,是为何事?”徐福笑着说:“是因主公向男子示爱。”嬴政不解地问:“怎么说?”徐福取出信,指着信尾二字道:“这便是。”嬴政故作镇定,说:“据孤所知,此乃燕文,意为‘敬上’。”徐福哈哈一笑,说:“这的确是燕文,但我居燕八年,可以肯定地告诉主公,此乃‘恋君’二字,意为‘爱你’,且颇具女子口吻。” 嬴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赶到吕不韦府上,质问道:“吕相可还记得淑一?”吕不韦点点头。嬴政问:“她可还活着?”吕不韦一脸不解,问道:“主公这是何意?”嬴政吼道:“孤问你有没有杀她!”吕不韦一愣,立马跪了下来,说:“臣知主公情深意重,如何敢杀她。”嬴政恼怒地说:“她分明想来咸阳,是你不让她来。你若是懂燕文,恐怕这信也不会给我。”吕不韦急忙辩解道:“是宣太后授意,庄王死后,大秦国运全在主公一人,如今列国纷争四起,姜小姐只是一介平民,如何能辅佐主公灭诸侯,成帝业?”嬴政稍稍冷静一些,掷地有声地说:“三月之内,带她回咸阳。”吕不韦感受到了嬴政语气中的盛怒,甚至是杀意。 另一边,白起率兵牵制赵国。白起一路长驱直入,直到长平,遇到名将廉颇固守,久攻不克,白起只好暂时回咸阳复命。吕不韦以为,攻韩几乎未损秦兵,如今既占据函谷关之地利,应当趁势攻赵。 白起在长平再一次对赵发起进攻,廉颇出营迎敌,亲率兵马与白起针锋相对,廉白二人终于在太行山脚下交手。廉颇手执润水钺,润水钺相传为战神刑天所有,乃是柄长刃宽的巨斧,舞动时虎虎生风。廉颇力大,却不及白起灵巧。廉颇举钺猛劈,大地似有颤动,白起左闪避过,欺身近前,以敛金锏敲击斧柄,直冲廉颇手腕。廉颇只好放开巨斧,后退躲闪。白起趁势挥动长锏砸向廉颇,锏势极快,廉颇难以躲开,只见他突然探出左手,听得一声闷响,廉颇以手抓住了白起长锏。白起大惊,敛金锏势大力沉,想不到廉颇竟能徒手抓住。其实廉颇此时手心灼痛之极,但他忍痛以右拳击在锏上,白起长锏顿时脱手。廉颇将锏扔向远处,顺势向前翻滚取回润水钺。待白起拾起敛金锏,廉颇早已乘马回营。 廉颇自知难敌秦军,便加固营垒,以守代攻,以逸待劳。一时之间,白起难以攻下长平,遂调兵绕道邯郸东南方向的平阳进攻,在平阳斩杀赵将扈辄。占据平阳后,白起另率部队自邯郸西北方向的宜安进攻,欲南北夹击邯郸。 赵王急召镇守北疆的李牧南下回防,此时李牧已是赵国名将,曾在雁门歼灭匈奴军十万之众。白起在宜安遭遇南下的李牧部队,率军三次冲击,都以失败告终,只好回撤。李牧却发兵乘胜追击,几乎击溃白起全军。白起自知不敌,只好退守函谷关,回咸阳复命。 白起说:“如今赵国南有廉颇,北有李牧,末将一己之力,恐难取胜。还请主公命王翦将军率兵在北方牵制,末将必全力拿下长平。”吕不韦笑道:“王将军厉兵秣马,正待伐魏,恐分身乏术,白将军莫慌,我有妙计。” 两月后,局势果然突变,赵王以赵括、赵葱取代廉颇、李牧,还将李牧下狱。廉颇不服,负气出走,前往楚国。 赵括、赵葱皆是无能之辈,廉颇出走不久,白起诱使赵括转守为攻,赵军失其地利,很快被秦军击败。白起攻下长平,俘获赵军四十万。 数日后,吕不韦果然将淑一带到了咸阳。淑一芳华依旧,她穿着那年邯郸离别时的罗裳,昔日时光,犹在眼前,嬴政没有止住泪水,抱着她说:“你愿意做我的王妃吗?”她点点头,靠在嬴政胸口,泪水浸湿睫毛,从眼角轻轻滑落。 第二日,嬴政正查阅公文,淑一走过来问道:“公子,白将军会如何处置那些赵国降军?”嬴政说:“赵军反复无常,若是不杀他们,恐会多生事端。”淑一认真道:“他们既已缴械,又何必再造杀孽?当年李牧将军摈弃秦赵嫌隙,送我们离开邯郸,如今公子若能饶降军不死,也算是报李将军大恩。”嬴政看着淑一,会心一笑,说:“我这就传令,让白起善待降军。” 可惜的是,在命令传到之前,白起因为私怨坑杀了四十万降军与赵括。嬴政在咸阳宫内问过白起为何要杀降军,白起也不隐瞒,向他说起了自己的往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四章 杀神白起 白起,秦国郿县人。 白起是一个贵族,但这个身份并没有给他的童年带来任何美好的回忆,因为他是庶出。他的母亲是一个青楼女子,这对他的世界并没有丝毫影响,直到他明白了青楼的意思。他深刻地体会到横眉冷眼令人窒息的感觉,尤其是白家长子白阎,那是白起同年的噩梦。 在弱冠之年,白起以求学之名离开了这个所谓的家。母亲总是逆来顺受,但她依旧瞒着白府上下和魏冉一同送他出城。自己独自出走后,母亲将面临怎样的责罚,白起无暇顾及,也不敢想象。白起曾要母亲和他一起离开,但母亲却说:“我留在这里,若你学艺不成,以后也好歹有个安身之处。”魏冉是白起的至交,也是他在郿县唯一的朋友。他同白起一样,真切地体会过寄人篱下的滋味。临别前,母亲嘱咐道:“我无法改变你的出生,但你一定要改变自己的未来。” 历时十天,白起徒步行至云梦山,拜在纵横家鬼谷子王诩门下修习兵法。王诩师从李耳,是一个旷世奇才,开纵横学之先河,道、兵、名、谋各家,无所不通,后来在云梦山创立了鬼谷门。 学艺两年又半,小有所成,王诩便将神兵敛金锏赐予白起。敛金锏分长短两柄,长锏负于背后,短锏藏于腰间。锏身无刃,守强于攻。鬼谷子知白起为人隐忍,却又暗藏暴戾之气,赐锏是提醒他切勿逞凶斗狠。鬼谷子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离开了师门,也要时刻铭记。”白起跪着接过敛金锏,点头道:“弟子谨记。” 云梦山脚开着一间小店,卖些茶水干粮,老板娘是个年轻女子。一日清晨,白起到茶店买了茶水和馒头,正用膳间,一个馒头不小心滚落地上。他急忙弯腰拾起,撕掉弄脏的馒头皮,吹拭几下。正欲放进嘴里,突然察觉到有人过来。他抬起头,只见老板娘站在跟前,莞尔一笑,手上拿着一个馒头,递给他。那时白起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样,粗布衣裳诉说着她的清贫,但她脸上是清贫也无法掩盖的天然的美。白起呆呆地望着她,她笑着说:“脏了就不要再吃了,这个给你,不收钱。”白起诧异地问她:“这样可以吗?”她轻轻一笑,说:“只是一个馒头,何况你每天都会来这儿。”他凝视着她,慢慢伸手接过馒头。 白起想起了六岁时同样掉在地上的馒头,他的父亲让他吃掉,他知道这并非缘于粮食来之不易,因为白家的其他孩子都不用吃掉在地上的馒头。母亲将脏馒头从他手中拿过,把自己干净的馒头递给他。从那时起,他只想离开白家。 白起拿着馒头,侧过头看着灶台旁的老板娘,终于下定决心走过去,问道:“敢问芳名?”老板娘回过头,笑着答道:“我叫周嫱,你可以叫我玉芙,那是我的乳名。”白起抱拳行礼道:在下白起。”他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点点头笑着离开。 此后的每个清晨午后,白起都会在茶店用膳。而玉芙,也会为他提前准备好茶食。 后来,茶店出现了另外一位客人,他格外俊朗,衣着华丽,是真正的贵族。白起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同白起一样,每天都会去茶店。那人叫作赵括,是白起鬼谷门的同门。很多次白起想让玉芙添茶,但看到她与赵括相谈甚欢的样子,又不得不放下刚拿起的茶壶。他常常想,为何男女之情,不如兵法那般简单? 一天,白起刚到茶店,从远处看见三个男子正同玉芙纠缠。正疑惑间,只见居中的男子一把将玉芙推到在地。白起疾步向前,随即拔出腰间短锏,反手砸在那男子肩上,那男子一声惨叫倒地不起。左侧那人见状,挥拳袭来,白起以左掌抓住他的拳头,右手持锏正欲猛砸他的头颅。玉芙尖叫一声“不要”,他才如梦初醒。白起看着他们恐惧的模样,似乎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他突然意识到了王诩老师所说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是何意,他不知道刚才那一瞬自己失去了什么,又或者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玉芙解释道:“我不碍事。他们都是附近的农户,只是没算清茶水的价格,白大哥,你让他们走吧。”白起懊悔不已,向三人一一躬身致歉。 三人走后,我买了茶水馒头,瞥见赵括正从远处走来,便欲转身离开。玉芙叫住他道:“你从前都会在这里吃完。”他不假思索道:“最近课业繁重,不宜在山下久留。”说完欲走,玉芙说:“你的袖口有些磨损,若不嫌弃,午后送来让我为你缝好。”他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没能拒绝。 当日傍晚,白起去玉芙的木庐取缝好的衣裳,她早已在屋外等候。她穿着件薄衫,披着外衣,日间盘起的头发也披散开来。她将衣裳递给白起,说:“手不太灵巧,可别介意。”白起嗅到了她身体的馨香,只恨自己没有拥抱她的勇气。刚出篱墙,正好遇到来此的赵括。他们互相行礼致意,白起走向山腰,而赵括进了木庐。白起终于忍不住回头,看见纸窗上二人投下的身影,随后,闺房之内熄灭了烛光。当空的皓月依旧朗照,月华带着寒意渐渐模糊了他的视野。 五月后,白起察觉到玉芙的小腹微微隆起,忙碌时总是一脸疲惫。犹豫之后,他故作平静地问她:“有身了吗?”她羞着转过身,终于还是点点头。从那个落在地上的馒头开始,他就告诉自己要娶她为妻,但只有赵括这样的贵族,才能让她脱离贫寒。 多日后的下午,白起离开鬼谷坛正欲下山,恰巧见到玉芙立于院外向内张望。她以头巾遮住脸,以宽袍盖住孕肚。二人四目相对,玉芙问道:“白大哥,你可有见到赵括?”赵括这几日的确不曾出现,但白起也意识到了她来这里的理由,只好说:“我与他不在一处修习,不清楚他在何处。”她“哦”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浓烈的失望,悻悻然离去。白起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大声说:“有任何麻烦,我都会倾力相助。”她停下来回头道:“多谢。” 第二日,白起询问了王诩老师,才得知赵括几天前就离开了师门。 白起立刻赶到山下木庐,将赵括不辞而别的事告知了玉芙。她的双眼立刻失去了神采,转过身,背对着他。他能感觉到她的绝望,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看了一眼屋外,再看她时,她正以发簪抵住脖子,欲寻短见。他跨步向前,迅速探出右手,击在她的肘部。她吃痛尖叫一声,发簪应声落地。她瘫倒在地上,他急忙扶住她说:“他不值得你如此。”白起没有察觉到自己眼中的泪光,而她也终于无法抑制心中的痛楚,在也许并不熟识的他的怀中哭了起来。白起郑重道:“万事有我,你如今有孕在身,切莫寻死。” 七日后,白起艺成回乡。他去了玉芙的木庐辞别,他想让玉芙随他一同归秦,但玉芙却求他将自己送至邯郸赵括府邸,玉芙说:“我已是不洁之身,枉费白大哥你一片痴心。”白起毫不在意,只是知道玉芙早已心有所属。 到了邯郸赵府,白起说:“若是赵家容不下你,尽管到咸阳找我。”在那一刻,玉芙看着白起,似乎觉得自己真该随他而去,但她终究还是进了赵家的大门。白起随后勒马回僵,动身回秦。他深知今日一别,日后恐难再见,只是初次相见时她的样子,挥之不去。 到了郿县,魏冉早已恭候他多时。魏冉本是一介平民,但现在,他的胞姊芈月嫁与昭襄王为妾,他也因此在朝为相。他知白起三年学期已满,便来此等候迎接。魏冉说:“自你离家,兰姨便被赶出家门,如今随我生活在咸阳城内。”白起看着魏冉,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正欲说话,魏冉做个手势,示意他别放在心上。 在魏冉的举荐之下,秦王嬴政封白起为将。次年,韩魏联军扼守崤函欲西进犯秦,白起以避实击虚、先弱后强之战术,在伊阙剿灭韩魏联军二十四万。两年后,在鄢郢二都重创楚国,同年,受封武安君。此时,秦王嬴政横扫六国之野心尽显,次年,嬴政命王翦攻韩,同时让白起率兵东进牵制赵国。 白起行军至长平,遭遇名将廉颇的顽强阻击,虽有小胜,却久攻不下。随后,右相吕不韦入邯郸密谋取胜之计,而白起则与魏冉前往邯郸刺探虚实。两月后,赵孝成王果然中计,以赵括取代廉颇帅位。 白起回长平之前,想起了此处的一位故人。他以重金派人打听了一番,那人在酒楼告诉白起:“赵家乃是显赫之门,怎会娶平民为媳?周嫱诞下男婴后,便被逐出了赵家,孤苦无依,流落到了春风楼。”白起问道:“春风楼在何处?”那人笑着说:“这条街上最热闹的青楼便是。”白起听了,怒从中来,起身拔出背上长锏,大吼一声,砸碎了酒桌。那人见白起眼中杀意无限,急忙边退边说:“告辞,告辞。” 一入春风楼,鸨母便笑脸迎了过来,白起不等她开口便说:“周嫱。”鸨母笑道:“此处可没有叫周嫱的姑娘。”白起脸色仍旧凝重,说道:“周玉芙。”鸨母“哦”了一声,说:“二位在此候着,我让她准备片刻。”不多时,鸨母让他二人去到二楼,白起推开房门,只见玉芙早已上吊自尽。他急忙将她的尸身放下,颤抖着拿起她留在桌上的遗言:白大哥,我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身份再见到你。白起在伊阙城内见过成千上万的尸体身首异处,那样的悲惨都不足以让他掉下哪怕一滴眼泪,但这短短的一行字,却让他无法止住泪水。 他带着玉芙的尸身正欲离开春风楼,在大堂之中,一个巨贾打扮的人讥讽道:“连你也来逛窑子,就不怕遇到你那婊子娘?”他正是经商至此白家的大公子,白起没有看见他,他却认出了白起。白起在哄笑声中放下玉芙的尸身,怒视着走到白阎跟前。白阎见他双眼带火,有些害怕地问道:“你想怎样?”白起并不答话,迅疾探出左手,钳住他的脖颈,右手取出腰间短锏,猛砸向他的头顶。白阎顿时颅骨尽裂,脑髓四溢,瞬间殒命。白起在等那个制止他的声音,但那个声音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他终于明白,在这一天,玉芙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而他,失去了自己的良心。 堂内一片混乱,鸨母似乎想上前质问,白起不等她开口,左手取下长锏,反手敲碎了她腰间脊柱。魏冉见事情愈演愈烈,便催促白起迅速离开。 第二日,白起在青楼行凶的事传遍了邯郸。赵王恼羞成怒,命赵括立即出兵反击。白起早知赵括为人轻浮,眼高手低,便佯装败退,诱敌深入。赵括果然中计,在百里石长城被秦军生擒。随后,四十万赵军尽皆缴械投降。 白起在军营见到了被俘的赵括,赵括说:“你我师出同门,你若是杀我,如何对得起王诩老师?”白起毫不在意,说:“鬼谷门没有你这样的败类。” 魏冉劝道:“赵括乃赵奢之子,赵奢镇守着赵之北方四城,留赵括在手,北方四城唾手可得。” 白起严肃道:“北方四城有我白起足矣,赵括非死不可,那四十万降军也得陪葬。”说罢,示意手下副将王龁斩杀赵括。 赵括见白起丝毫不念及同门之谊,问道:“难道是为了那个贱货?”此时王龁正举刀欲斩,白起突然制止道:“王副将,刀下留人。”王龁疑惑地回过头,白起冷峻地说:“我亲自来。”说着,举起长锏,砸碎了赵括的颅骨。 魏冉看着赵括的尸体,知道白起是为了玉芙,叹道:“她只是一个娼妓。” 白起看着袖口处缝合的丝线,说:“我见过她最美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五章 君臣嫌隙 嬴政听白起说完,想起了失而复得的淑一,对白起说:“世间常有如此抱憾终生之事,白将军还请宽心。”白起本以为嬴政会责怪自己,便说:“臣未等主公发落,便擅自坑杀降军,还望主公赎罪。”嬴政郑重地说:“孤虽不曾一睹玉芙小姐之芳容,但孤确信,她值得卿为之如此。”白起立即跪下道:“谢主公。”自此以后,白起便将全部身心投身于嬴政一统九州的帝业之中,那是他除了玉芙之外,唯一的执念。 随后,白起兵分三路,命王龁攻占皮牢,司马梗夺取太原,亲自率兵包围邯郸。赵王毫无斗志,带着少数宗族逃往代郡,邯郸不攻自破。 邯郸城内,赵国旧臣郭开前来归降。郭开告诉嬴政,正是他向赵王进言,说“当年正是李牧放走了秦王”,赵王因此震怒,夺了李牧的帅位,但念他功高,才没有杀他。廉颇也因此连坐,被赵括取代。嬴政笑着说:“卿能弃暗投明,也算是大功一件,午后。随孤去一个地方。”郭开谄笑着点点头。 嬴政将郭开带到了邯郸的监牢,李牧仍旧被困于此,身负脚镣手铐。李牧瞪着郭开,向他走近。郭开一脸惧色,跪了下来,向嬴政求救。嬴政转过身,看着墙壁,并不理他。李牧不顾郭开求饶,用铁链缠住他的脖颈,用力扭断了他的颈椎。嬴政劝李牧降秦,嬴政说:“如今六国归一,已是大势所趋,你若作为秦将,必能青史留名。”李牧正色道:“我戎马半生,大小七十余战,未尝一败,早已留名青史。归降一事,你不必多费口舌。”嬴政劝道:“若你愿做邯郸郡守,邯郸城同昔日没什么两样。”李牧一阵沉默,终于说道:“希望你还记得昔年的承诺。”说罢,拿起桌上的大刀,自刎而死。嬴政没来得及伸手制止,鲜血便从李牧颈中溢出。李牧跪倒在地上,嬴政连忙扶住他,想起了昔日在邯郸城外,他的背影。嬴政心中默念:英雄辞世,纷争依旧存在,唯我嬴政,将一统九州。 白起留在邯郸着手建立邯郸郡,同时也整备兵马,为攻燕做准备。 嬴政回了咸阳,召见吕不韦,说:“李牧在邯郸自刎而死。”吕不韦叹道:“李将军智勇无双,着实令人惋惜。”嬴政问:“卿以为,郭开如何知道李牧当年放走了我?”吕不韦立刻警觉起来,拱手说:“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嬴政痛惜道:“李牧待我如同至交,却因我而死。”他见吕不韦面有惧色,便调转话锋,说道:“吕相为大秦殚精竭虑,孤无以为报。”吕不韦立即说:“主公言重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乃臣之本分。”嬴政看着吕不韦离去的背影,意识到他似乎比自己更急于六国一统。他早已派人查过吕不韦的底细,却收获无几。 第二日,嬴政前往甘泉宫拜见祖母芈月。嬴政问:“祖母如何看待吕不韦其人?”芈月说:“吕不韦有相国之才,你得他辅佐,必能横扫诸国。”嬴政担忧道:“他似乎颇有私心。”芈月并不在意,说:“人皆有私心,你提防着便是,他若当真能助你完成帝业,用他又有何妨?”嬴政接着问:“祖母如何与他相识?”芈月说:“那时我还未入宫,日久年深,也不大记得清了。”随后,芈月又搪塞了几句,嬴政只好告退。 数月后,嬴政在咸阳宫内突感四肢无力,随后卧床不起。徐福随即入宫查看,他无奈道:“臣医术尚浅,只能助主公稳住心脉,若要痊愈,还得另请高明。”嬴政问:“是何疾病?”徐福说:“依臣之见,应该是中毒。”嬴政十分诧异,接着问:“如何中毒?”徐福拿起一个环佩,说:“毒由此入体,隔着衣物,中毒较慢,想必主公佩戴此物已有些时日。”说到这里,在一旁忙碌的淑一突然失手打碎了茶盏。嬴政与徐福皆转头瞧她,她略一点头致歉,便拿着茶盏碎片退了出去。那个环佩正是淑一来咸阳不久赠予嬴政以佑平安,他佩戴已有三月。嬴政虽然不知环佩为何染毒,但他知道淑一绝不会害他。 淑一走后,徐福略沉重地说:“王妃似乎体虚,应多加调养才是。”嬴政点点头,徐福见他不以为意,一番沉思后正色道:“恕臣直言,王妃步履飘忽,仿佛将死之人一般,主公最好有所准备。”嬴政有些惊讶,随后又轻轻一笑,说:“她自幼体弱,又饱经战祸,难免有些心力交瘁,卿不必在意。”见嬴政如此说,徐福便不再多言。但徐福这番话,也确实提醒了嬴政,他也觉得淑一归来多日,总有几处与以往不大一样。 随后,吕不韦诏告全国,以万金征求名医。过了数月,宋人扁鹊应诏来到咸阳。 扁鹊师从名医长桑君,又得上古医经《灵枢》、《素问》,世间再难寻他无能为力之病人。扁鹊虽然年少,却十分沉稳,果是有大修行之人。扁鹊说:“大王所中之毒虽然罕见,却也难不倒我。”嬴政终于宽心,说道:“秦先生若能救得寡人,要何官何爵,全凭先生一句话。”扁鹊躬身道:“大王乃天选之人,如今六国一统大势所趋,我不仅能治愈大王,还能助大王攻克强楚。”嬴政以为,若能得神医相助,一统指日可待,高兴地说:“先生既有意辅佐寡人,寡人即刻命人在城内置宅邸一处,供先生久居。”扁鹊说:“主公不必兴师动众,我与吕相相识已久,寄居相府即可。”如今三晋皆归于秦,只剩燕齐荆楚。燕齐不足为虑,但楚人坚韧,能战能守。吕不韦以为,秦楚之间势必将有一场恶战,故借替嬴政治毒之机,请来昔日友人扁鹊。 扁鹊果然神医妙手,一月后,嬴政得以痊愈。书房内,嬴政正看着桌上的环佩沉思,透过窗见淑一前来,急忙将环佩藏于屉中。淑一满脸悦色,说:“公子,你可算恢复了。”嬴政微笑着说:“全劳你榻边照料。”淑一在他身边绕了一周,见他腰间的环佩不在,便试探地问:“公子,我赠你的环佩在哪?”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多了一些内疚。嬴政没有回答,只是问她:“淑一,你可知易字如何写?”淑一怔了一下,随即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问道:“可是如此?”那的确是易字,不过却是秦文,而非燕文。嬴政又问:“‘恋君’二字,又该如何写?”淑一面有羞色,低声嗔怪,随后提笔写下。确是“恋君”,不过也是秦文,而非燕文。 嬴政沉思了片刻,看着她说:“淑一,你和从前有些不同。”她似乎有些慌乱,问道:“哪里不同,公子?”嬴政思索了片刻,笑看着她,轻声说:“你从前喜欢叫我‘政哥哥’,只在姜婶面前,才叫我公子。”淑一低头愣在那里,过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瞧着嬴政,微笑着轻声唤道:“政哥哥。”嬴政仿佛如梦初醒,时光在她缱绻的声音中,带她回到了豆蔻之年,那日夜晚透过窗看见的她的鬼脸,犹在眼前。见嬴政不语,淑一说:“政哥哥你才恢复,还需多加歇息。”说完欲走,嬴政急忙拉住她的手,从屉中取出环佩,说:“你赠我的环佩在这,还未更衣,便没有佩戴。”淑一站在那里,眼泪如雨滚落,嬴政起身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拥入怀中。或许淑一的确有些不同,但相处时她的无微不至,她的轻言细语,还有偶尔的俏皮和任性,又是那么真实,那么熟悉。 与此同时,白起在邯郸厉兵秣马已有多时,欲待攻燕。嬴政以为多年征战,列国仇秦之心正盛,不应急于攻燕。吕不韦却以为,如今赵国覆灭,秦军势猛,燕人怯战,正是攻燕良机。吕不韦虽然激进,却不无道理。随后,嬴政命白起布兵易水,攻打燕都蓟城。 白起在易水以西大败燕军,准备择日直捣蓟城。一天深夜,白起正于军帐看着地图沉思,突然听得帐顶有轻微的脚声响,便立刻警觉起来。只见帐顶帆布豁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手执两柄短刃刺向白起。此双刃名为子午刃,乃一明一暗同样模样的两柄短刀,刀背分叉,有一前一后两处刀尖。白起后仰避过,顺势抄起案上长锏,直冲那人胸口。那人以双刃钳住长锏,跃向一旁。白起立即起身,以长锏猛砸几案,案上短锏弹起,白起探出手接过,将短锏置于腰后,立住门户,与那人对视。白起说:“三军之中,你脱不了身。”那人毫无惧色,说:“若能杀你,死又何妨?”白起略一思索,问道:“你是燕王的人?”那人并不回答,白起接着说:“你以为杀了我,便能阻止秦王横扫六国之雄心?” 话音刚落,那人已欺身近前,白起以锏格挡,锏势凌厉,却不及短刃敏捷。那人避过敛金锏的力道,欲刺白起手腕,白起尽力后退,欲拉开距离,方便长锏施展。缠斗中,那人将其中一刃射出,白起未免手腕被伤,只好松开长锏,收回右手。待短刃飞向立柱,迅疾探出左手,在长锏坠地之前将它抓住。那人趁白起还未站稳,便近身刺向白起脖颈,白起仰头躲过。哪知两刃相对,扎在立柱上的子刃竟被黑衣人手中的午刃吸了过来。白起不曾料到有此一招,勉力滚向侧方,却还是被身后子刃扎伤腋下三寸。白起翻滚之际,趁势拔出腰间短锏,射向那人。那人只有一刃在手,抵挡不住,只得后跃,将短锏打倒在地。白起立即执长锏冲向那人,那人刚落地,尚未稳住身形,只能勉强避开。白起趁机左拳重击他的胸口,那人滚向帐外,见士兵已经察觉,便趁着夜色逃了。白起看着他消失在夜幕中,忍痛拔出了腋下短刀。 未免夜长梦多,白起即刻率军猛攻蓟城。燕军斗志涣散,不过半月,蓟城失守,燕太子丹携残部逃亡辽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六章 荆轲刺秦 一日,嬴政自章台宫归来,回到兰池宫,见淑一不在,便问守宫副将司马错:“为何不见王妃?”司马错说:“王妃一个时辰前已经出宫。”嬴政问道:“独自一人吗?”司马错急忙解释道:“末将也以为不妥,但王妃执意不让末将随行。”嬴政点点头,想起刚来咸阳不久,淑一也曾出宫一次,那时并未在意,如今又不见她,难免有些担忧,便对司马错说:“你立刻出宫找她,她既不愿你随行,你就不要打扰,暗中保护即可。” 申时将尽,淑一自宫外归来。不久,司马错来宫报告。嬴政示意司马错到殿外,司马错说:“王妃在太和楼内坐了两刻,便有一男子前来,似乎言语有些不合,幸亏末将及时现身,他才没对王妃无礼。”嬴政略一思索,问道:“那男子是什么人?”司马错说:“王妃不愿透露,末将也不便多问。” 晚间,兰池宫内,淑一送茶过来,嬴政坐下浅尝一口,随后试探地问:“淑一,听司马错讲,你午后独自出了王宫?”淑一顿了一下,说:“昔日燕国故人前来咸阳,便去太和楼一叙。”嬴政知道淑一有事相瞒,只是她同从前一样,不会撒谎,他也不愿勉强,一直在等她自己开口。他担心道:“自五国覆灭,常有刺客混迹于咸阳,你千万小心。”淑一走到身后,抱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政哥哥你莫忧心,往后我若出宫,都让司马将军随行如何?”她接着说:“若是白将军得空,便让他随行,九州之内,恐怕少有人胜得过他。”嬴政笑一笑,站了起来,捧起她脑后的长发,说:“自那日邯郸一别,我不会再让你离我而去。” 自白起攻占燕都,燕国只剩辽东及督亢等地。不久后,燕国侠士荆轲与伶人高渐离持督亢之地图前来归降。嬴政命人在章台宫内设宴相迎,淑一坐在他身旁,嬴政对她说:“你向来不喜欢宴饮之事,可先回兰池宫。”但淑一却说:“既是燕人前来,我也想瞧瞧。” 荆轲与高渐离在殿外让侍卫搜了身,侍卫没有发现兵刃,便放二人入殿。殿内群臣列坐左右,吕不韦位列右首,高渐离席下击筑,荆轲上前呈上地图。在乐声之中,荆轲将地图置于案上缓缓展开,还剩两周时突然停住,抬头问道:“大王所戴环佩可是来自燕国?”嬴政笑着说:“侠士好眼力。”荆轲提醒道:“大王可要堤防,常有歹人以玉器染毒,行刺杀之事。”嬴政不以为意,笑着说:“侠士不必多虑,寻常之毒,能奈孤何?”荆轲看着嬴政,笑道:“是吗?”他与嬴政四目相对,右手兀自展开地图,只见寒光闪过,赫然出现一把匕首,竟是那日白起所遇子午刃之午刃。荆轲不等嬴政反应,以左手抓住他的衣袖,右手抄起短刃猛然刺过来。一旁的淑一惊叫一声,随即镇定下来。与此同时,荆轲脸上的笑容随之凝固,因为嬴政早已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嬴政笑着从容问道:“侠士,燕国人可都如你一般,眉心长痣?” 司马错虽然没能知道那日太和楼的男子姓甚名谁,但却记住了他眉心长痣的模样。荆轲怒视着一旁的淑一,随即冷静下来,猛力挣脱嬴政的舒服,欲提刀再刺,嬴政早已后退躲开。此时吕不韦已经察觉,示意席下百官警觉起来。众人正慌乱间,击筑声骤然而止,人群中飞来一台筑。原来高渐离见荆轲失手,徒手将筑砸了过来,等嬴政察觉,已来不及躲开。只听得后脑一声闷响,嬴政摔倒在地上。等他清醒过来,才发现淑一趴在跟前,头顶血流不止。原来淑一早已察觉到高渐离的动作,在筑砸来之前,一把将他推开。荆轲看着受伤的淑一,有些不知所措,吕不韦立刻率群臣将他围住。嬴政急忙抱起淑一,鲜血染红了她的脸庞,他咬紧牙,任凭眼泪滴落。他对着殿外大吼:“司马错!”司马错在殿外早已认出荆轲,只是嬴政没有传唤,便不敢入殿。他听见殿中乐声突止,便早已在门外候着。听到嬴政叫他,立即提刀入殿。嬴政指着高渐离,吼道:“剁碎他!” 司马错手执大刀走向高渐离,门外侍卫也冲入殿内,将高渐离乱刀分尸。荆轲扔下短刃,束手就擒,侍卫趁机将他制服。 嬴政用手护住淑一的头,却止不住鲜血涌出。泪水不住地往下落,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淑一吃力地抬起手,贴着他的脸庞,问道:“政哥哥,你会一直……一直爱我吗?”他哭着说:“我会,我会……”淑一说:“政哥哥……我想告诉你……我……我不是她。”他抱紧她,任凭眼泪流进嘴里,含着咸苦的泪水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她,我还是爱你。”淑一勉力一笑,随即咳嗽一声,口中鲜血如注涌出,颤抖地说:“姜轲……是我的兄长……环佩……是他给我,我……我不知有毒。”嬴政看着泪水打在她的脸庞,和鲜血交融在一起,仿佛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消逝,他害怕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死的。”淑一说:“靠近一点,政哥哥,靠近一点。”他把脸凑向她,她用残存的气息耳语几句,说完,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原来荆轲本名姜轲,与淑一乃是兄妹。自白起攻破邯郸,燕太子丹自知秦军攻燕只是时间问题,而如今诸侯皆朝服于秦,合纵已不可能,便派人前来行刺嬴政。荆轲感激太子丹的知遇之恩,知道妹妹和嬴政青梅竹马,便来咸阳将染毒的环佩给了她,说是能保平安。淑一不曾多想,便将环佩赠予嬴政。燕都沦陷前,行刺白起的也是他。那日在太和楼内,荆轲想让淑一为刺秦作内应,但她如何肯害嬴政,是以二人争吵了一番。而荆轲见刺秦不成,反而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早已心灰意冷。在他心中,嬴政自是冷血无情的野心家,但善良心慈的妹妹却甘愿为他而死。 吕不韦对左右说道:“快去请秦越人先生和徐福先生。”当扁鹊和徐福赶到,淑一早已不省人事。扁鹊查看了淑一的伤势,有检查了高渐离的筑,随后示意司马错以刀背将筑敲碎。扁鹊对嬴政说:“高渐离在筑中灌铅,王妃才会伤得如此严重,如今王妃只剩一息尚存,臣也无力回天。”嬴政没有说话,呆呆地站在那里。片刻后,一团黑气自淑一体内逸出,化作一只九头鸟,盘旋而去,而她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凉。 嬴政让徐福为尸体做了防腐,安放在兰池宫内。徐福说:“王妃去世不到两个时辰,尸身却已凉透,匪夷所思。”嬴政诧异道:“依卿之见,这是何故?”徐福说:“臣以为,王妃早已逝世,先前活着的,乃是借尸还魂之傀儡,身是王妃之身,魂乃他人之魂。”嬴政早已察觉,如今的淑一并非从前的淑一,只是她楚楚动人的脸庞,还同昔年一样。他若有所思,问道:“如此说来,若能找到淑一的魂魄,便可让她起死回生?”徐福说:“典籍中确有借尸还魂之记载,但臣道行尚浅,不曾习得。”嬴政不免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徐福突然拱手道:“臣闻东海蓬莱有仙人居住,愿往寻访,求借尸还魂之术。”嬴政以为徐福觉得自己是在责怪他,便说:“生死有命,卿不必在意,如今强楚雄踞荆汉,帝业未竟,孤还需卿辅佐。”徐福一阵沉默,随后说:“寻访仙人并非只是为了王妃,臣乃修道之人,自然也有羽化之志。主公百羖知遇之恩,臣不敢忘,如今君臣缘尽,还望主公成全。”一月后,徐福率童男童女,东渡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七章 神医扁鹊 如今秦国横扫五国,只剩南方强楚。 休养生息一年之后,嬴政以白起为先锋攻楚,王翦率主力在其后见机行事。起初,白起连克颍川、淮阳,直逼汝水。楚军似乎毫无战意,连丢数城。白起不等王翦援军赶到,渡过汝水东进,孤军挥师棠溪。楚将项燕突然调转方向,兼程急进,兵分两路合围棠溪。白起孤立无援,作困兽之斗。项燕乘胜追击,斩杀秦将七人,夺回棠溪。白起率亲兵数人,逃亡丛林。 白起被困,王翦也不敢贸然出兵。嬴政问吕不韦有何计策,吕不韦说:“楚人骁勇,项氏世代为将,如今又得列国能人异士相助,灭楚并不简单。”嬴政顺势说:“如此看来,只能暂时搁置一统,再寻良机。”吕不韦有些意外,自嬴政立下帝志,从不轻言放弃。嬴政自然不会就此止步,他不过是在试探吕不韦,他觉得吕不韦似乎比自己更急于一统。果然,吕不韦稍加思索,说道:“上古有兵主蚩尤,曾受卢山之金,作五兵之器。五兵虽然失传,却有兵信神符遗世。若能得此神符,定能战无不克。”嬴政急忙问道:“神符何在?吕相无论如何要替孤找到。”吕不韦说:“远在卢山,臣愿往寻之。”嬴政大喜道:“孤在此静候卿之佳音。” 吕不韦离去不久,嬴政去相府拜会扁鹊。院中种着无数奇花异卉,扁鹊指着花卉道:“左侧是毒,右侧为药,只是毒与药,不如左与右那么分明。”嬴政问:“是药厉害,还是毒厉害?”扁鹊认真地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世间常有无药可解之毒。”嬴政看着他问:“连先生也无可奈何?”扁鹊笑着说:“臣乃凡人,终有所不能。”嬴政若有所得,扁鹊接着说:“世间虽有无解之毒,不治之症,但臣却有起死回生之术,此逆天之术,必能助主公一统九州。”嬴政立即问他,如何能起死回生,扁鹊遂向嬴政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秦缓,字越人,宋国人。 秦越人祖父本为前朝名将,自他逝世,便家道中落。幼年丧父,由寡母独自带大。生性贪玩,不习上进,年过十八,仍游荡无度。 深夜,母亲感染风寒。她躺在病榻悲叹道:“风寒难医,恐怕我不久于人世,只是你年余十八,仍不学无术,叫我死后如何面对亡夫?”越人不禁鼻头一酸,深感自责。其实风寒极为常见,也容易医治,母亲如此说,只是希望越人能就此醒悟。 越人知道自己即将弱冠之年,当有一技之长,又想到母亲患病,便决定前往赵国学医。第二日,他将母亲托付给了舅家,便独自上路。他本想待母亲痊愈再走,但母亲怕他过了几日便忘了今日决心,便催他尽早启程。 越人听闻,在邯郸最负盛名的医者是御医李熙。但到了邯郸,他才知李熙已被赵王赶出王宫,不知所踪。而其他各个名医,或者嫌他年长,或者嫌他丝毫不懂医理,都不愿收他为徒。为了维持生计,便在平原君赵胜于城南设立的客馆做舍长。赵胜设此客馆,主要供门客居住,也收留途径此地的路人。客馆中有一个人并非门客,却常常来此闲居,那人一副好逸恶劳的模样,却有个士人的名字叫长桑君。但越人作为舍长,并不嫌他,对所有客人都一视同仁。 越人渐渐发现,他来此并非为了食宿,而是为了窥看客馆对面别苑中的女子。那别苑是赵胜为会见门客所建,而那女子正是赵胜的小妾。一日,长桑君正坐在院中望着对面,过了片刻,那女子端着木盆走出房门,躬身将盆中污水从二楼倒下。越人见长桑君看得痴了,便走到他身后,也望着对面。长桑君察觉到身后有人,立刻回头,见是越人,便说:“舍长有何指教?”越人盯着别苑,并不看长桑君,淡定地说:“指教倒是不敢,只是不知这洗脚水何以让君如此着迷。”长桑君为人格外不羁,见越人如此调侃,便说:“舍长你只看到洗脚水,而我却看到了一位如花美眷。”越人一笑,说道:“她叫惜月。”长桑君好奇地问:“你来此不过两月,如何知道?”越人说:“这客馆门客甚众,自然有人知道,是以我会知道。”长桑君突然叹一口气,说:“她来这别苑已有一年,我今天才知道她的芳名。”越人不解,看着长桑君,长桑君用自嘲的口吻说:“这客馆之中的门客,自视甚高,个个都不愿与我交谈。”越人笑着说:“也不尽然。”长桑君似乎不信,问道:“那还有谁?”越人看着长桑君,认真道:“我。”长桑君看着越人,会心一笑。 此时,客馆中一位门客腹泻不止,喝了熬制的党参汤,已过多日仍不见好。这日,那门客的同伴又在他熬药。长桑君走过去,揭开盖子,那同伴立刻抬头呵斥,长桑君连忙赔礼,走了出去。到了下午,那门客腹泻果然好转。越人找到长桑君,说:“你懂医术?”长桑君不解,问道:“怎么说?”越人说:“上午我见你往药罐放了什么,下午那门客的腹泻便大为好转。”长桑君轻松一笑,说:“不过加了些车前草。”越人说:“那可是名医开的药方。”长桑君不以为意,说:“党参的确能医腹泻,但党参属阳,而那门客体质同样属阳,药效自然不佳,我加车前草,不过是调和了阴阳。”越人若有所悟,说:“那名医不曾见过门客,是以不知该以车前草为辅药。”长桑君嘲讽道:“他们贵为名医,怎会为区区腹泻屈尊来此。”越人笑着说:“如此说来,你比那些名医更高一筹。”长桑君也是一笑,说:“我不过懂些皮毛。” 又一日,长桑君去到客馆,不见越人,便问仆役。仆役说:“舍长去王大夫府上拜师去了。”长桑君问:“拜师?为何拜师?”仆役说:“舍长来赵是为了学医,因被多次拒绝,才久居客馆。”原来城中以大夫王奔医术最为知名,越人虽被多次拒绝,却不甘就此放弃,想以真诚打动王奔。下午,长桑君见越人一脸郁色归来,知他拜师不利,便说:“你既想学医,为何不让我知晓?”越人说:“我知道你也懂医,但我与你相交,并非为了你的医术。”越人自从知道长桑君也懂医术之后,便没有将自己来赵的目的告诉他,他不想以二人的友谊裹挟长桑君。长桑君与越人相交之后,心性大为转变,不再似从前那般孤高冷漠,但却不曾关注过越人内心,自觉有愧于他,便正色道:“你若不嫌弃,我愿倾囊相授。”越人大喜过望,随后冷静下来,问道:“你与王奔,谁技高一筹?”长桑君一脸不屑,说:“我若是对面的惜月,那他王奔便是那盆洗脚水。”越人哈哈一笑,长桑君随之也笑出了声。 不日,越人随长桑君去了医馆。只见大门仅剩左侧一扇仍在,药橱的屉子或开或闭,还布有一些蛛网。堂内到处堆放着杂物,几乎没有下脚之处,仿佛许久无人居住。虽如此,长桑君却对医术格外严格,识病证之根源,究阴阳之传变,一一悉心传授。他常常带越人去山间识药,也会去坊间替人问诊。越人天资聪颖,总能领悟长桑君所言,除了在客馆忙碌,他总是呆在医馆研习医术。此时越人也开始为客管的门客诊疗,渐渐在城南小有名气。 如此焚膏继晷,不觉间三年已过。 一日,越人对长桑君说:“离乡多年,我早该回家看望母亲了。”长桑君略一思索,说:“也好,是时候离开了。”越人急忙说:“我只是暂时回乡,并非一去不回。”长桑君说:“你天资过人,已尽得我真传,留在此处也不可能再有精进。”越人仍是不舍,长桑君正色道:“你学医,定是不愿一生待在客馆,如今既然艺成,何不就此回乡?”长桑君说得决绝,越人也不再强求。 回乡前,医馆来了一位病人,长桑君笑着对越人说:“还有人记得这里有一间医馆?”病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她两足发冷,双臂绵软,似乎命不久矣。长桑君望色听音,一番思索后,决定让越人替她治疗。 病情极为罕见,越人依阴阳之数推断过诸多可能,却难以找到完全符合症状的病因。他尝试过许多药性相符的药材,但无一不存在缺陷。一时之间,越人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求教长桑君。长桑君去到房内,取出一本经书,乃是《灵枢》。长桑君说:“我毕生所学,全在《灵枢》。”说罢,将《灵枢》给了越人。《灵枢》乃是与《素问》齐名的上古医典,相传为黄帝所著,是医者心中的无上经典。 越人在《灵枢》中果然发现了相应的记载,依书中所言,此病为不治之症。他终于松了口气,起初他尚且怀疑过自己学艺不精,但既然是不治之症,想必世间无人能医。那时他正收拾行囊,也无暇顾及太多,便开了一些调养的药,打发妇人回家了。 第三日清晨,越人背上行囊正欲回乡,长桑君突然出现。他有些好奇,长桑君本不打算为他送行。长桑君说:“前天那个妇人,今早在家中去世了。”越人不以为意,说:“恕我直言,依《灵枢》记载,此病无药可医,可以说她必死无疑。”长桑君脸色有些阴沉,看了越人一眼,又低头看着地上,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越人看着长桑君离开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触动,不由得缓缓放下了行囊。 下午,越人决定去妇人家中祭拜。她家在镇上的僻静之处,两扇陈旧的大门敞开着,院内早已升起了招魂幡。她的遗体摆放在大堂左侧,盖着破旧的白色殓布,整理了遗容,却依然无法掩盖脸上的病态。早已出嫁的大女儿与妹妹眼角挂着泪滴,正在堂内忙着准备后事,两个尚幼的弟弟跪着母亲身旁,说着听不懂的话语,似乎正等着母亲醒来。越人介绍了自己,姐妹俩连忙跪了下来,说她们知道母亲无药可医,别家医馆怕坏了名声都不肯收留,只有他对一个将死之人仍悉心治疗。越人羞愧难当,那时他才明白,他所面对的每一个病人,都可能是其他人的整个世界,而他却从没有如此认真对待过。 妇人的头七之后,越人终于要离开了。临行前,长桑君到客馆为他送行,长桑君说,他的妹妹因风寒不治身亡,为她开药的正是御医李熙。越人诧异地问:“风寒如何会致死?”长桑君说:“风寒的确于人无大碍,甚至可以自愈。但她还患有喘症,我学医以前以为只是平常的咳嗽。她服药后病情加重,但李熙无论如何不肯去贫民区问诊,只是坚称药没有问题。”长桑君接着说:“我学医并非为了名利,我只是要在赵王面前羞辱李熙,我要让他再没有脸面称自己为名医。”说到此处,对面惜月又将一盆洗脚水从二楼倒了下来。长桑君看着越人说:“我曾说,我与王奔就好比惜月和她的洗脚水,我说的并非医术,而是仁心,王奔绝不会来这穷僻之地,更不会去死者家中祭奠。”越人有些惭愧,他本以为医术已不在长桑君之下,如今才知相差甚远。 “上医医心,下医医身”,这是长桑君给越人的最后一课。 回乡后,越人在坊间乡里、诸侯各国布医施药,心肝脾肺肾骨,无所不医。四年后,越人有了另外一个名字——扁鹊,那是炎黄时期神医的名字,现在,它属于越人。 仲秋,母亲终于积劳成疾。扁鹊诊断出母亲身染肺痨,只有三月可活。他责怪自己只顾在外行医,连母亲的病征都不曾察觉。腑病易治,脏病难医,肺痨本是绝症,但扁鹊尽得《灵枢》之精要,肺痨自然难不倒他,只是炼药尚需两月。 六十四天后,他得以炼药成功。此时,家中正好来了一位病人,扁鹊诊脉之后,才发现他同样感染了肺痨,只是已患病两月,炼药根本来不及。一番思索之后,扁鹊决定先开一些调养用药,让他多活几日,也算尽医者之仁心。他将此事告知了母亲,母亲说:“药不是早已炼成了吗?”他低头说道:“的确已有成药,但那是为母亲准备的。”母亲说:“若是病人不治身亡,岂不坏了你扁鹊公的名誉。”他叹了口气,说:“他已病入膏肓,扁鹊也无能为力。” 晚上,扁鹊正欲为母亲煎药,才惊觉那个病人错拿了母亲的药,而自己手中,是原本给他准备的药。他慌了神,立刻冲出家门,哪里还有病人的身影!他看着卧榻上的母亲,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母亲勉力笑着对他说:“如今你已是众人敬仰的扁鹊公了,可不能轻易落泪。”他哭着说:“只剩一月,恐怕回天乏术。”母亲坦然地说:“能做扁鹊公的母亲,虽死犹生。”但他没有放弃,他昼夜不息地在药房忙碌,他要在一月之内将药炼成!终于,药成只差三天。但就在这天,母亲永远地离开了。她笑着对扁鹊说:“你是我的骄傲。” 他研习上古医典,被称为当世神医;他救人无数,却依然没能拯救自己的母亲。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他决定行遍九州诸国,他要这世间,再没有他无能为力的病人! 游医多年,最大的挑战是在楚国。他在楚国结识了好友墨翟,多年后,墨翟带他前往鬼斧神工公输班的府邸。公输班的妻子患了一种罕见的病,在他赶到之前,她便已经去世了。他细心诊断了她的病征,却发现即使她还活着,自己也没有办法医好她。 他向公输班求得其妻血一盅,花了三年时间,却毫无此病的一点眉目。直到两年后,家中来了一位商人——吕不韦。吕不韦说:“久仰神医大名,我在外行商多年,得此奇书,特来赠予先生。”说罢,他自怀中取出一本医经,扁鹊接过来看,正是与《灵枢》齐名的《素问》。扁鹊看着吕不韦,问道:“如此贵重之物,为何要平白无故地赠予我?”吕不韦郑重地说:“多年前,令堂患肺痨去世,后来我才知晓,你本有治病良药,只是给了另一位身患肺痨的病人,那个病人,正是我的父亲。”吕不韦说完,立马跪下,接着说:“再造之恩,我无以为报,还请收下《素问》。”扁鹊愣了许久,终于将吕不韦扶起。 扁鹊在《素问》中发现了新的世界,里面记载着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禁方,夺天地之造化,窥阴阳之本源,更有逆天而行的起死回生之术。每当他研读其中的文字,似乎都能听到上古的亡灵在对他轻语。扁鹊能感觉到那些声音正逐渐将他侵蚀,他终于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翻开《素问》。《素问》一书,本是蚩尤麾下神医所写,后来神医弃暗投明,归降三皇,在涿鹿一役,复活所有阵亡之将士,灭蚩尤于冀州之野。 两年后,公输班的女儿公输芷患了与其母同样的病。这是扁鹊第二次面对这样的病人,他翻遍《灵枢》,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却依然无法挽救她凋落的生命。她不得不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离开这个世界吗?他曾经发下宏愿,要这世间再没有自己无能为力的病人,他要再次感受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奈了吗?不,他还有《素问》。 扁鹊决定以起死回生之术,复活公输芷。他依古方炼药,药材在炉中逐渐化作本源的阴阳之气,随后按照公输芷身体的阴阳之数,将药凝结成液体,让公输芷服下。万幸的是,公输芷服药两日后,终于醒了过来。 扁鹊再一次听到了亡灵的低语,那些声音正逐渐清晰。他想抗拒那些声音,却再无法抗拒《素问》,他挣扎着,直到那些声音将他全部侵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八章 千诗谷 嬴政待扁鹊说完,向他求取了一瓶连神医也无可奈何的剧毒。 一月又半,吕不韦自卢山归来。他果然不负所托,将蚩尤之兵信神符带回。嬴政让左右回避,在兰池宫内为他设宴洗尘。嬴政说;“吕相真乃大秦之幸。”吕不韦笑着谦虚一番,嬴政接着说:“吕相如何寻得神符?”吕不韦不愿多言,说道:“因缘际会,说来话长。”嬴政虽不清楚吕不韦的底细,但早料到他不会吐露实情,便追问道:“吕相可有难言之隐?”吕不韦思索一番,笑着说:“此行虽然路远,但一路有惊无险,不足挂齿。”嬴政回他一笑,随后举杯向他示意,待他饮尽杯中之酒,嬴政笑着问他:“吕相,你可知淑一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他满脸疑惑,刚欲开口,一口黑血从口中溢出。嬴政起身走向他,冷冷道:“她让我提防你。”吕不韦捂住胸口,倒在地上苟延残喘。嬴政试探地说:“你杀了真正的淑一。”吕不韦一脸从容,说:“那年在燕国我便杀了她,你后来看见的姜淑一,是鬼鸟奇鸧所化。” 原来真正的姜淑一刚回燕国,便被吕不韦推下悬崖溺水而亡。后来黎贞附身姜淑一,随吕不韦来了咸阳。黎贞知道吕不韦投靠秦国,是为了蛊惑嬴政诛灭六国,是以才陪在嬴政左右,帮他回归本心。 吕不韦气息渐弱,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说道:“你的母亲也是因我而死,那年在邯郸城外,我早就到了,只不过等她被赵人杀害,我才现身。”“每一个能让你保留良心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用尽最后的一丝气息,摧毁了嬴政的冷静。嬴政抓起他的衣领,疯狂地将他砸向身后的石柱。泪水自眼角不住地涌出,悲伤终于掩盖了愤怒,嬴政颤抖着吼道:“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是谁……” 吕不韦虽死,但此时嬴政也坚定了灭诸侯、成帝业之抱负。吕不韦为了完成自己的大计,多年前便已开始谋划。嬴政在邯郸与他相遇,并非偶然;而芈月立嬴楚为君,也是因为他;甚至扁鹊得到《素问》,也是他的安排。那日患肺痨的病人并非吕不韦的父亲,而错拿扁鹊母亲的药,也是受吕不韦指使。 第二日,嬴政昭告全国:右相吕不韦,为解白起将军之困,只身寻求兵信神符,意外负伤,不治身亡,乃大秦之不幸…… 千诗谷 话分两头,却说钟馗到了千诗谷。千诗谷内怪石林立,石上都刻着诗文,无数奇花异卉点缀其中,时有暖风拂过,让人好不惬意。 钟馗沿着小道一路走到一间木庐前,木庐大门敞开,却不见有人。钟馗穿过大堂,直到后院的书房。 书房内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坐躺着闭目养神,那男子格外俊朗,颏下两寸青须。只见墙上挂着一柄长剑,似乎是青冥剑。桌上放着半杯未饮尽的茶,茶旁搁着一本翻开的典籍,典籍上印有两处茶渍。偶有清风拂过,抖动书页。钟馗站在门旁,不知该是否该叫醒他。 过了半个时辰,那人终于醒来,瞥见身旁的钟馗,丝毫不以为意,也不客套问话,只是说:“阁下似乎同东岳庙的判官有几分神似。”钟馗一笑,说:“谪仙人好眼力,我正是秦广王座下罚恶司……”那人正是被贺知章称为谪仙人的李白,他不等他钟馗说完,打断道:“你是何人与我无关。”说完,李白摆弄起笔墨。钟馗接着说:“我来此是有……”李白又打断道:“好走不送。”钟馗并不死心,说:“谪仙人不必如此倨傲,我钟正南并非……”话没说完,李白看着他,伸手做个“请”的动作。 钟馗有些尴尬,本打算明日再来,临走却瞥见床脚落着一件抹胸,于是问道:“书房之内为何会有女子抹胸?”李白笑了笑,说:“岂止书房之内,院中的秋千旁,厨房的案板上,你都能找到。”钟馗摇摇头,自愧不如地说:“不愧是读书人。”说罢,钟馗走过去将抹胸拾起,抖掉灰尘,放在床头,说道:“抹胸上这游蜂戏蝶的图案,天仙楼的小兰似乎有着同样一件。”李白一笑,顿时起身,颇有兴致地对钟馗说:“据我所知,她还有一件喜鹊登梅。”钟馗若有所思道:“是吗?这我倒不曾见过,我乃修道之人,更中意刘海戏金蟾那件。”李白审视着钟馗,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立刻走过去将几上的茶水递给钟馗,请他坐下。 钟馗将先前遭遇讲述一番,说:“自三皇诛灭蚩尤,已有千年,如今奇鸧现世,蚩尤不久便要复活,那时必将迎来人间浩劫,是以我想组建一支华夏军,作为守护平衡的力量。”华夏是昔年三皇所在部落,也是剿灭蚩尤九夷军的主力。但李白一脸难色,说:“钟判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志,不愧为王真人的高徒,只是恕在下爱莫能助。”钟馗没有想到,便问:“谪仙人有何难处?”李白看着他,认真道:“我早非昔日的李太白,相比于济世救人,如今我只想与小兰花前月下。” 话虽有些诙谐,但李白说得决绝,钟馗自己也是潇洒之人,他知李白绝不是戏谑他。李白年少成名,曾供奉翰林,后来心灰意冷,仰天大笑出了大明宫。钟馗虽不知其中原委,但见他的确志不在此,也不愿强求,说道:“既如此,不如今晚天仙楼一叙,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到了晚间,钟李二人在天仙楼内同小兰欢歌笑语,推杯换盏,消磨了一个时辰。宴罢,二人在楼外互道珍重,就此别过。钟馗刚走不远,便有一女子前来迎接。那女子眉清目秀,长发绑在脑后,却不着罗裳,绑腿束腰,英武不输须眉。女子似乎问了什么,钟馗摇摇头。李白远远看了片刻,将钟馗叫了过来,问道:“那隽秀的女子也在你华夏军计划之中?”钟馗道:“正是,她乃华夏军的第一人。”李白突然严肃起来,说:“甚好,我做华夏军第二人。”钟馗满脸疑惑,但难掩心悦,激动地说:“既如此,我替你引见一番。”李白伸手制止道:“不必了。”说罢朝那女子走去,抱拳行礼道:“在下李太白,敢问芳名?”那女子看他一眼,拱手回礼道:“花木兰。” 事实上,李白并未动心。他为情所伤,虽心灰意冷,却也不想在千诗谷颓丧一生。如今钟馗意诚,花木兰天人之姿,却也不妨给自己一个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九章 诗剑双绝 一日,在终南山重阳宫的庭院中,李白正享受这道家胜境,花木兰走过去问道:“你为何要加入华夏军?”李白笑着说:“同你一样。”木兰不信,说:“你怎知我为何要加入?”李白反问道:“大家不都是为了黎民苍生吗?”木兰一脸不屑,说:“就凭你在天线楼内玩世不恭的作风,你会在意百姓的死活?”李白露出了难堪又不失风度的微笑,说:“木兰小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木兰不理他,接着问:“你先前不是不愿加入吗,后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李白看着木兰,认真地说:“我加入,是想给自己一个选择。” 李白,字太白,唐人称其诗剑双绝。吟诗作赋,无人能及;剑术之精,稍逊剑圣裴旻。 这天,太白挚友孟浩然即将离开金陵,东游扬州。此时此刻,太白正在这水乡的酒肆为他践行。正是杨花纷飞的时节,店外春风拨弄弱柳,门前水道乌蓬交错。酒肆的侍女压了一壶新酿的酒,为浩然斟满,正欲为太白斟酒,浩然伸手制止道:“不必了,李翰林向来只好诗剑,从不饮酒。”侍女会心一笑,躬身点头,正欲离开。太白笑着对浩然说:“我早已不是翰林,如今也跟你一样,无酒不欢。”浩然略微一愣,随即开怀大笑,拿过侍女的酒壶,亲自为他斟满。二人轻轻碰杯,悠悠往事随之道来。 五岁时,父亲李客将太白送至蜀中匡山书院读书学剑。日初,上山诵书;日暮,下山学剑。匡山最负盛名的剑客乃是裴炎,裴炎名震巴蜀,只是膝下无子,仅有一个七岁的女儿裴宁。父亲与裴老师早已相识,二人寒暄之际,裴宁便躲在裴老师身后,拿着一枝刚折的青梅,睁着水灵的眼睛瞧着他们。裴宁本在后院荡着秋千,听说有人前来学剑,鞋也不穿便兴冲冲跑来。她见太白定睛瞧她,便羞着逃走,不料金钗从头上落下,又匆匆折返,蹲下拾起金钗,抬头看太白一眼。太白追过去说:“你可真好看。”她不说话,跑到屋外,倚门回首,扔下那支青梅。 晚间,父亲已经离开。太白正在房内四处整理,裴宁跑了过来,问他:“你可想去西苑看看夕阳?”太白问道:“西苑在何处?”裴宁说:“便在道场西门之外。”太白点点头,随后自桌上拿起一只青梅,递给她,说:“给,你的青梅。”裴宁张大了嘴,笑着说:“真美,不过这可不是我的青梅,它早该蔫了。”太白不禁笑了,裴宁问道:“你这青梅从何而来?”太白从容地说:“是我午后在西苑折的。”裴宁噘着嘴嗔怪道:“你分明知道西苑在哪,为何还故意诓我?”太白笑着说:“因为怕坏了你的兴致。”裴宁又满是期待地问:“那你可还愿意陪我去西苑?”太白看着她,郑重地点点头。道场西苑有一片梅林,此后,每当仲夏青梅正盛,太白都会去苑中折一枝青梅赠予裴宁。 裴宁虽出生武家,却不爱剑道。从前练剑时,她常常拿着剑在一旁插科打诨,众弟子不知所措,她便在人群中嬉笑个不停。如今有太白拿剑随她胡乱比划,她更是如鱼得水,溪涧竹林,都是她的欢声笑语。 这年七月,裴老师决定为青冥剑寻找候选人。青冥乃匡山至宝,与白虹、流呈、百里并称四大名剑。依照门规,裴家若无子嗣,则将青冥赐予匡山最得意的弟子。太白自然也想得到,但匡山剑术最为精湛的是师兄裴旻。裴老师也以为,以裴宁的性子,断然不会接受青冥,青冥非裴旻莫属。 然而两日后,裴宁对裴老师说她愿继承匡山的意志,请求将青冥剑赐予她,太白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虽然此前并无女子继承青冥的先例,但后继有人,裴老师大喜过望。青冥剑放在匡山观雾岭青冥阁,依照门规,候选人须从观雾岭将剑取回。观雾岭乃匡山第一高峰,颇为艰险,裴宁自幼疏于训练,想必也是一场考验。取剑当天,裴宁两个时辰未归,裴老师在堂中等得焦急,只好带人上岭寻找。在山道中,众人发现了倒在路边的裴宁。她握着剑,不省人事,脸上、腿上都有擦伤,衣裙也被枝条割破。太白立即将她抱下山,戌时,她终于于卧榻睁开了双眼,冲太白吃力地泛起笑容,说:“我取剑归来,激动不已,一时大意,失足滚下了山坡。”太白懊悔道:“早知会让你受此伤痛,青冥不要也罢。” 待裴宁睡下,太白在屋外对裴旻表达了歉意,他说:“青冥剑本该属于师兄。”裴师兄轻松一笑,伸手示意他不要介怀,随后说:“希望你不负青冥,不负裴宁。”太白躬身点头称是,裴师兄随后笑着说:“即使你青冥在手,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太白为人狂放,虽好剑,却无逞强之心,而裴旻,是他心中的剑道第一人。见师兄如此说,太白笑道:“若师兄赏脸,我愿领教一番。”裴旻也是一笑,二人随即以绿枝代剑,切磋起来。太白执枝冲向裴旻,裴旻待他靠近,手腕抖动,枝上绿叶尽数脱落,飞向太白,模糊了他的视野。待他睁开双眼,裴旻早以枝条抵住他的脖子。他自知不及师兄,却不曾想相差如此之远。太白哈哈一笑,与师兄作别。 八月初十傍晚,中秋将至,太白前去邀裴宁峨眉山赏月。他在房外敲门道:“宁师姐?”宁师姐应道:“我正……也罢,你且先进来坐吧。”太白进了房间,却不见人,只好先自斟自饮。少顷,宁师姐着一件单衣从屏风后走出来。她侧着头,正以白巾拭干两鬓,青丝散开,玉臂透着寒光,挂着未拭尽的水滴,犹似骤雨初过,打遍新荷。太白脱口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宁师姐心中既羞且喜,娇嗔道:“就爱卖弄文采。”太白笑而不语,宁师姐问他:“找我何事?”太白说:“中秋将至,我们一同去峨眉山赏月如何?”宁师姐说:“峨眉路远,三两日可回不来。”太白不以为意,说:“我们待个十日八日的,也无妨。”宁师姐笑着说:“离家甚远,父亲不在,你可不能对我放肆。”太白会心一笑,起身认真道:“保证不会!”宁师姐低声自语一句,随后便答应了。她在说什么呢?是在说自己傻吗?太白并没有听清。 中秋之夜,二人如约同登峨眉。他们手挽手到了山顶,却见早有一人坐在高台上,望月怀远。宁师姐刚欲说话,太白轻“嘘”一声,示意她不要打扰,随即蹬踏石块,跃上高台,轻轻落在那人身旁。太白望着皓月,又低头看一眼山下青衣江水,任凉风扯动衣摆。他见那人文人打扮,又如此恣意潇洒,便吟道:“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那人终于转过头,瞧着他说:“意境清朗,风致天然,颇具屈子之风,却不在屈子之下。”太白见他如此高看自己,无比感激,抱拳道:“李太白。”那人起身拱手道:“孟浩然。”原来大诗人孟浩然游历cd府,见中秋将至,便也来此赏月。太白虽不曾见过浩然,却早已听闻他的诗名。浩然见裴宁正在台下等候,便说:“不如下去再谈,可别怠慢了佳人。”太白轻轻一笑,一个转身,便落在了宁师姐身旁。只见浩然扶着岩石,谨慎地移动步伐,终于下了高台。下了山,浩然邀太白二人客栈饮酒。太白笑着说:“我向来只好诗剑,从不饮酒。”浩然大笑道:“既然如此,我饮酒一杯,你吟诗一句,如何?” 更深人静,太白见宁师姐困意已浓,便作别浩然,送她回房内躺下。他正要关门离去,宁师姐叫住他说:“你先别走,你和孟夫子交谈了许久,却不愿陪我多说几句?”太白知宁师姐喜欢絮叨,正怪他冷落了自己。便说:“孟夫子如此好客,我怎能不赏脸?”宁师姐嗔道:“我可没怪他,我只是怪你。”太白只好笑着坐在榻边陪她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太白神情已有些恍惚,只觉宁师姐周身一阵馨香,终于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十章 情深缘浅 两月后,皇帝广征民女。花鸟使路经匡山,在众多舞剑的弟子当中,一眼便选中了宁师姐。宁师姐不愿进宫,裴老师知女儿早已心有所属,却也不敢违抗皇命。临行前夜,宁师姐带着参茶,去到太白房中,说:“峨眉赏月之后,我便身怀六甲,已有两月。”太白悲喜交加,说:“我们去求裴老师,他定会替我们想办法的。”宁师姐说:“父亲身为当朝将军,是绝不会违抗皇命的。”裴炎曾经为将,虽已挂印,但仍恪守君臣之义。太白终于说:“那我带你离开匡山。”宁师姐忧心道:“若你我一走了之,遭罪的是匡山所有的师兄弟。”说罢,宁师姐含着泪着饮下参茶。不到两刻,腿间便有暗血渗出,腹中胎儿化作一滩血水,她也昏厥过去。那参茶,其实是催经止孕的汤药,宁师姐早已下定了决心,只是怕太白不肯。太白抱着她,泪水终于没有忍住。随着泪水一同凋落的,是他们青梅竹马的过往。 三日后,宁师姐以青黛画了细眉,身着一件殷红的抹胸,由花鸟使搀扶进了马车。众少女透过车窗,与亲朋依依惜别。太白站在山腰,望着宁师姐及坊间的姐妹,心中的苦楚再也无法抑制。傍晚,他来到每日下山都会路过的柳陌酒馆,今天,是他第一次进去。在诗与剑之外,又多了一位知己。 一年后,太白辞亲远游,前往长安。初到长安,一心想进入皇宫,但四处碰壁,满腹经纶,无人赏识。 一日,太白于屋中静坐,鉴真大师差人送帖,邀他三日后赴芙蓉楼对诗。鉴真乃大明寺主持,为长安武学泰斗,他的首徒叫宫本武藏,自东瀛随遣唐使慕名而来。那天,鉴真大师正在悲田院布医施药,前来赴约的是其弟子宗瑾。宗瑾是前宰相宗楚客的孙女,才色俱佳,长安城不乏爱慕之人。她看着太白说:“那日是我以家师之名邀请你,还望不要见怪。”太白笑着点点头。她又瞧一眼挂在墙上的太白的《江夏行》,说:“我最爱‘忆昔娇小姿,春心亦自持’二句,不知写的是何人?”太白略一迟疑,说:“故人。”虽名为对诗,却只是宗瑾说个不停,太白见她含情脉脉,不知该如何回应。 三月后,宗瑾向太白表达了爱意,太白虽并未动心,但娶她为妻。以宗家之名,太白终于将《蜀道难》呈给宰相贺知章。贺知章大为赞赏,遂向皇帝举荐,太白得以供奉翰林。在宫内三年,他都不曾听闻宁师姐的消息。后来,好友校书郎王昌龄偶然得知他入宫的目的,对他说:“皇帝独宠杨玉环,后宫稍有姿色者,都被潜配至东都上阳宫。” 太白决定去洛阳看望宁师姐。临行前,他坐在房内思索了许久。亥时,他终于起身去向宗瑾辞行。他说:“我要去一趟洛阳,不知何时能归。”宗瑾坐在圆凳上,背对着他,问道:“是为了你诗中的那个人吗?”他有些愧疚,但还是说:“是。”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等你。”他看着她背影,终于狠心说:“你知道我不曾爱你,你也不必再爱我。”她不说话,双手抓着手帕。他似乎听到了泪滴落在手帕的声音,但终究还是狠下心,转身离开。她回过头,哽咽道:“我是你的妻子,我自然要爱你。”太白稍一驻足,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月后,太白到了东都洛阳。上阳宫不复昔日光彩,罕有人迹,颇为寥落,宫花盛放,更添寂寞。几个白头宫女,正叙说昔年入宫的往事。守宫监使告诉他,裴宁半年前就郁郁而终。她房内满地都是枯萎的青梅,妆镜台上的铜镜落满灰尘,脂粉奁也忘了合上。垫在台上的绢纸写着太白的《久别离》:至此肠断彼心绝,云鬟绿鬓罢梳结。墨迹已有些残旧。衣橱内还放着那件殷红的抹胸,昔年的金钗就躺在抹胸旁。一别多年,他竟再没有见到她的容颜。 太白心灰意冷,只想逃离这无尽的悲凉。临行前,洛州刺史严羽对他说:“我得知安禄山意图谋反,李翰林务必将此消息带给圣上。”太白乘着快马,在天地间漫无目的疾驰。想到宁师姐大好年华,竟在深宫重帷之中虚耗至死,再看这上阳冷宫之内凋零的青春,他如何不想给盛唐来一次痛击。待他回到长安,也终日流连于大小酒肆,借酒浇愁,始终没有将消息告诉皇帝。 半年后,安禄山在范阳起兵,严羽火速回京禀报。第二日,皇帝以通敌之罪将太白入狱。 不久,武皇后力荐狄仁杰平定叛乱。七月后,安禄山兵败被诛。 在宰相崔涣的搭救下,太白终于出狱。待他回到长安家中,宗瑾早已在家门前翘首以待,她笑着迎太白下马,替他拭去衣上征尘。这一刻,这个他不爱的女子似乎也有了几分动人。晚间,她置备了晚饭端来书房,然后关门离去。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从前,她都会等太白吃完,收拾杯盘。太白察觉到了宗瑾的变化,经过彻夜思索,他终于决定她一个道歉,和一个未来。 第二日,太白寻遍家中,也不见宗瑾的身影。他找到她的妹妹宗瑜,宗瑜说:“姐姐去了华山,姐姐于崔涣,他才肯答应救你的。”太白愕然,来不及思考便匆匆上马追赶,终于在城南香积寺前追上了她。太白懊悔道:“你何必如此?”她面无表情地说;“我甘愿救你,你不必多问。”太白抓起她的手,说:“留下来,不要走。”她终于感受到了他手掌里的温度,还有他声音中的柔情,她多想转过身,给他一个拥抱。但终于,她仍旧别着脸,泪珠如雨滚落。她说:“你从前便不碰我,如今我早非完璧之身,也不能陪你左右。” 宗瑾终于还是走了,太白伸出手,却不知该如何挽留。太白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就像可恶的皇帝一样,耽误了一个女子的大好年华。 宗瑾离开后的第二日,太白解下发冠,乘扁舟沿长江东去,直奔金陵。他举起这一整杯的痛楚,对浩然大声说:“将进酒,杯莫停!” 李白对木兰倾吐了自己的过往,木兰终于知道眼前这个放浪形骸的仙人,原来也是如此地悲凉。她对李白说:“我读过你的诗,除了恣意、潇洒,诗中还有过一丝断肠。”李白一笑,突然颇有兴致,说:“你终日与刀剑为伴,却还懂诗?”木兰回他一笑,不语。在李白看来,木兰一身戎装,加入华夏军,自然是为了苍生。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其实木兰同他一样,加入华夏军,也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也是木兰为何能够读懂他诗中的心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十一章 洛水 却说吕不韦死后葬在咸阳城东,这天夜间,黎贞潜入墓中盗走了他的尸体。 黎贞将吕不韦带到了后汉。后汉是位于九州与唐国南方的一个岛屿,岛上最大的河流洛水在岛中心被泰皇山从中劈开,呈人字形将整个岛分成一般大小的三块,分别是魏、蜀、吴。 黎贞来到了魏地,穿过丛林,直到泰皇山下洛水之滨。洛水两岸是连绵的草地,草地之外围着丛林。她将吕不韦的尸体放在水边,刚欲施术,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黎贞回过头,正是钟馗。原来钟馗得到了东岳大帝的回生令,回生令是东岳大帝掌控万物生死的法器,是一块长身尖头的令牌。吕不韦死的那一刻,他便从令牌感应到了蚩尤之子的所在,于是将组建华夏军的重任暂时交付李白与花木兰,追寻蚩尤之子的踪迹到了后汉。钟馗默念法诀,将回生令化作腰带缠于腰间,与黎贞四目相对。 黎贞看着钟馗咧嘴一笑,不知他为何会来此地。钟馗看着吕不韦说:“想必他就是你的兄长。”黎贞心中有些担忧,说:“不错,他的确是我的兄长,钟判来此是为何事?”钟馗说:“来杀他,替天行道。”黎贞急忙走过去,抓住钟馗的衣袖,恳求道:“他如今早已是孤魂野鬼,你就不能放他一马吗?”钟馗认真地说:“他与你不同,他作恶无数,我定要他魂飞魄散。”黎贞劝道:“即使你杀了他,也未必能阻蚩尤重现人间。”钟馗坚定地说:“即便如此,那也是斩断了蚩尤的左膀右臂,若他羽翼丰满,只怕我也奈何不了他了。” 钟馗拔出长剑,念诵魂飞魄散的法诀,黎贞顿时跪下,抓住他的衣摆,含泪说:“不要。”钟馗丝毫没有心软,他放过黎贞,是因为她无辜,但东岳大帝的记忆告诉他,吕不韦曾为祸人间,非杀不可。他举起长剑,迅猛斩下。一瞬之间,洛水翻起惊涛骇浪,自水中窜出一个蓝色的身影,趴在吕不韦身上。钟馗收剑不及,削断了那人的一缕长发。他定睛一瞧,是个清雅出尘的女子,长发过腰,身着天蓝色长裙,若凌波摇萍。钟馗问道:“你是何人?”那女子说:“我叫甄宓,是洛水的河神,也是东皇的女儿。”钟馗正色道:“你即是东皇的女儿,就该知道他死不足惜,为何还要救他?”甄宓哀求道:“他的确罪无可恕,但他为我而死,我自然要救他。他忘记了人性,却没有忘记爱我。我只求钟判能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若他真的变坏,我也会倾尽所有让他变好。” 钟馗看着甄宓和跪在地上的黎贞,他绝没有想到守护阴阳平衡会是一条令人如此两难的旅途,他本以为就像从前想要捉鬼一样简单,但自从遇到了黎贞,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两个柔弱的女子放下了所有的尊严,而他手上是生杀予夺的力量,他不知道是否该为了正义去践踏她们的灵魂,但他知道如此便不是他信仰的道。他终于收回长剑,插在地上。随后,将手伸向黎贞,黎贞从泪眼看到钟馗回心转意,顿时破涕为笑,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二人随后将甄宓扶起。甄宓向钟馗躬身致谢,便和黎贞带着吕不韦的尸体跃入洛水之中。 在水中的府邸,甄宓以七弦琴声搅动洛水之灵,替吕不韦重塑魂魄。吕不韦的肉身渐渐剥落,化作点点光亮融进洛水,只剩缥缈的灵魂随波浮沉。甄宓调整了指尖节奏,琴声由缠绵变得高昂。吕不韦的魂魄之中,便渐渐有肉身长出,筋络骨骼肌肤,一应俱全。只不过这肉身不再是吕不韦的肉身,而是他原本俊朗温和的模样。 钟馗就此离开洛水,正穿过丛林,听见身后风声湍动,轻笑一声,并不回头,说:“为何跟着我?”身后果然有一只鸟从天而降,化作人形,那人并不答话。钟馗侧过头,刚欲开口,吓了一跳,那人正是黎贞,但却是个九头黎贞。钟馗吓得露出了铁面虬髯的面貌,黎贞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立刻前俯后仰,哈哈大笑起来。钟馗尴尬地待她笑完,认真道:“跟着我干什么?”黎贞说:“帮你啊。”钟馗问:“帮我什么?”黎贞说:“我也不知,但你既从大唐来了后汉,必定有什么要紧事。”钟馗问:“为何要帮我?”黎贞说:“你没有杀我,也没有杀我的兄长,是以我要帮你。”钟馗长叹一口气,黎贞深情地望着他,她知道,对于钟馗来讲,要放过她的兄长并不容易。而钟馗自己,也不知道放过黎贞和吕不韦对还是不对,只是在那一刻,他想那么做。黎贞郑重地说:“无论何事,我都会帮你,纵使帮不了你,我也要陪着你。”钟馗,终于开心地笑了。 二人随即赶赴姑射山,那是昔年女娲流连凡间的栖身之所,也是女娲转世时代居住的地方。钟馗没有先去寻找东皇转世,是因为东皇在涿鹿之役战死,他的灵魂被封印于天极石中,钟馗只知道天极石在楚国,却不知具体在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十二章 阴皇珏 一月之后,钟馗黎贞终于到了姑射山脚。姑射山是世人眼中的仙山,山巅有祥云环绕,极尽缥缈之态。姑射山本在宋国,如今宋国为楚所灭,姑射山因此成为楚国胜境。钟馗说:“庄子《逍遥游》里曾写,‘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想必庄子所见到的这位冰肌玉骨的姑射神人便是女娲转世。”黎贞好奇地问:“你怎会如此熟悉《逍遥游》?”钟馗说:“老庄是道家先贤,他们的著作我自然读过。”说罢,二人拾级而上,直到山顶。 山顶有一座逍遥观,二人到了观前,向门前看守的女冠表明了来意。黎贞向内张望了一番,低声问道:“为何观中道士都是女子?”钟馗哂笑道:“我如何知道?女子不可称士,若是女子为道,该称坤道,抑或是女冠,可别闹笑话了。”黎贞不服气,正欲斗嘴,钟馗不等她开口,抢着说:“道观乃清净之地,切莫喧闹。”黎贞撇了撇嘴,不再理他。片刻后,便有女冠领他们进去。二人跟随一个年少的女冠穿过道场,行至圣德殿前,便有一名中年女冠相迎。圣德殿内,供奉着女娲神像,神像下居中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却是一副俗家打扮。那女子见钟馗二人到来,急忙起身迎接,自我介绍道:“我叫石若华,是这逍遥观的圣女。”钟馗拱手行礼,说道:“在下钟正南,奉东岳大帝之命,前来寻找女娲转世。” 那女子与中年女冠对视一眼,又看着钟馗。钟馗见她二人狐疑,顿时心领神会,暗念法诀,将腰带化作回生令,托于掌心。那中年女冠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自是认出了回生令,立即跪下道:“弟子华阳恭迎师尊。”原来那女冠华阳是东岳大帝的弟子,她知回生令与东岳大帝本尊无异。钟馗急忙收令,将她扶起,随后将时空如何紊乱,自己如何得到东岳大帝衣钵之事告知了她们。华阳说:“不久前,上代圣女仙逝,我们便知蚩尤即将复活。”随后指着身旁的石若华,说:“如今逍遥观的圣女正是若华。”钟馗见若华冰肌玉骨,果如庄子所言。他若有所思,随后说:“想必若华小姐便是女娲转世。”若华轻轻一笑,说:“天师误会了,若华并非女娲转世。”钟馗有些诧异,看着华阳,华阳便对众人说起了女娲的往事。 在三皇以前,女娲与东岳大帝皆是凡人。女娲爱慕东岳,便将自己所戴环佩赠予他做定情之物。东岳却早已心有所属,便万般推辞。女娲求爱不成,一气之下将环佩摔在地上,后来却被东岳拾回,让华阳交给了女娲,只是环佩已摔成两块。女娲见这两块形如半月的缺玉,就像自己与东岳,注定无法结合,便一直留在身边。女娲仙逝后,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在两块缺玉中,这便是后来的阴皇珏。只有相爱的男女将两块阴皇珏合为一体,才能使女娲之灵转世。 华阳说:“阴皇珏原有两块,各有一半女娲之灵,若华手中只有一其中块。”钟馗急忙问道:“另一块现在何处?”华阳说:“该是在帝女峰女娲祠传人手中。” 申时过半,钟馗正在房内歇息,黎贞满脸悦色跑了过来。钟馗问她:“何事如此快活?”黎贞笑着说:“你自以为谙熟老庄之学,结果却错把若华当做女娲转世,可是闹了大笑话。”钟馗知她仍不忘先前观外之事,也不在意,胸有成竹地说:“待我寻得另一块阴皇珏,若华便会成为真正的女娲转世。”过了三刻,华阳前来,她在门外叫道:“天师,该用晚膳了。”二人走了出去,钟馗说:“随后便来。”华阳看了一眼黎贞,似乎想要说话,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华阳走后,黎贞问钟馗:“她为何不叫我用膳?”钟馗笑着说:“她修道多年,自能一眼看出你乃鬼魅,鬼魅何须用膳?”华阳的确早已看出黎贞乃是鬼魅,只是她以为东岳大帝乃冥界至尊,身边有鬼魅相伴再寻常不过,便没有多言。 过了两日,钟馗正犹豫是否该早些去往帝女峰,此时道观来了一位少年。若华率众人出殿相迎,那少年与若华深情凝望一眼。钟馗抱拳道:“钟正南。”那少年一副风度翩翩、超然物外的模样,回礼道:“庄子休。”正是从帝女峰赶来的庄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十三章 庄周列传 庄周,字子休,宋国蒙村人。 蒙村环坐于帝女峰下,传说创世女神女娲仙逝之后,她的骨骼化作了山丘,血液变成了川流,而她的心则化作了帝女峰。蒙村人继承了女娲意志,时世代守护着女娲之灵。 蒙村东边有一座女娲祠,那是所有蒙村人生命开始的地方。村里新生的婴儿都会被送往女娲祠,住持以扶桑树枝蘸甘露为之洗礼,以获得女娲的庇佑。 庄周五岁那年的盛夏,他的同侪惠施的母亲离世了,他跟随村民前往女娲祠吊唁。住持绕着遗体吟唱了一段道家密祝,惠施的母亲便化作一道光,逐渐凝结成一只蓝色的蝴蝶,飞向祠堂后院道场中央的扶桑树上。那棵扶桑树有六丈之围,直耸入云,上面栖息着所有蒙村人灵魂化成的蝴蝶。惠施的父亲对他说:“母亲并没有离开,若是你想念她了,你就来这树下。”庄周同样站在扶桑树下,他总是会来树下凝望,但他只见过扶桑叶飘落的样子,却从没见到属于自己母亲灵魂的蝴蝶。 庄周的父亲正是女娲祠的现任住持,他曾说,只有被女娲娘娘庇佑的蒙村人,死后才会变作蝴蝶。他问父亲:“惠施的母亲是陈国人,她为何也会化作蝴蝶?”父亲认真地说:“在她与惠施的父亲约定三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蒙村人。”他接着问:“那我的母亲呢?她变作蝴蝶了吗?”父亲看着他,没有说话,独自走开了。 庄周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曾告诉他,在他诞生后不久,他的母亲便去世了。他一直在扶桑树下寻找,却从不曾找到。他一直觉得,父亲与母亲并不真正地相爱,至少,在女娲娘娘的心中,她从不曾属于蒙村。 后来,在父亲的要求下,庄周开始在女娲祠学习如何做一名住持。他将会成为下一任的女娲祠住持,那是蒙村的传统,也是他的宿命。但到了十五岁,他终于决定向父亲坦白:“我不想成为一名住持,我想离开蒙村,去列国游学。”他看着父亲,准备接受责骂。意料之外的是,父亲没有阻拦,他似乎知道儿子注定会离开蒙村。父亲只是问他:“你打算去哪?”庄周说:“还没想好,打算先去云梦山看看。”云梦山是距蒙村最近的名山,乃鬼谷门所在,掌门王诩是久负盛名的纵横家,门下有张仪、苏秦,庞涓、孙膑多位名士。父亲点点头,若有所思,又似乎颇为赞赏。 第二天,父亲将庄周送至村口。他不知道父亲为何像变了个人一样,他也不愿多想。 半月后,他到了云梦山,成了鬼谷门生。云梦山下绿水环绕,山间石多木稀,修竹却有不少。云梦山除了众位学子,还有许多人家。云梦山以南,是姑射山,姑射山是昔年女娲流连凡间的栖身之所。传闻姑射山逍遥观中住着一位雪中仙子,引以为憾的是,来此两月,庄周还不曾一睹她的芳容。 一天,王诩老师在鬼谷台讲学,庄周察觉到座下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天姿灵秀,意气高洁。问了师兄,才知她叫石若华,也是王诩老师的学生,只是若华住在姑射山,并不常来这边。庄周以为,她便是姑射山的雪中仙子。庄周正看着她,却不料被她察觉,二人随即相视一笑。 傍晚,山间刮起了大风,墙外竹林沙沙作响。若华面对竹林,仰头闭目倾听,将自己融进天地之中,不禁自语道:“风声。”庄周在身后瞧了多时,走近问道:“风是有声音的吗?”她愣了一下,转身反问道:“院外不正是风声吗?”庄周笑了笑,说:“风本无声,风拂过了竹叶,才有了声音。”她不肯服输,嗔道:“即便如此,那也是风声,不是竹叶之声。”二人不禁都笑了。庄周立即抱拳行礼道:“庄子休,蒙人。”若华回礼道:“石若华,姑射山人。”若华饶有兴致地说:“听华阳真人讲,从前也曾有蒙人到过姑射山。”庄周“哦”了一声,问道:“他姓甚名谁?”若华摇摇头,说:“这倒不曾问过。”二人畅聊多时,直至天色渐晚。 几乎所有鬼谷门的师兄都为若华的美貌倾倒,除了白起,只有他与庄周从不与众学子一起谈论若华。庄周是因心生情愫,而白起向来寡言,时刻研读着兵书。庄白二人互相察觉到了对方的与众不同,便渐渐有些惺惺相惜。白起每天都会去云梦山脚的茶摊用饭,庄周也偶尔跟着去过。茶摊的老板娘是一个年轻女子,名叫周嫱,天生丽质。庄周从白起眼中看出了他对老板娘的爱慕,他鼓动白起向她表明心意,但他却羞于表达自己,而老板娘也一直不知道。 两月后,王诩老师率众弟子乌龙潭布道,约好卯时一过即刻动身。但辰时已过两刻,仍不见若华的身影。王诩老师低声问白起几句,白起立即走向庄周,让他上姑射催促若华。庄周沿石阶一路小跑,终于到了山顶逍遥观门前。若华正与一中年女子道别,那中年女子端庄却不失随和,见庄周前来,便远远地点头示意。庄周走过去,向中年女子躬身致意,随后对若华说:“王诩老师已等候多时,特意让我前来催促你。”庄周见那中年女子时不时打量自己,只好避开目光。庄周与若华正欲下山,中年女子突然叫住他们,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递给庄周,说:“平安袋,路上小心。”庄周一愣,随即双手接过,躬身致谢。 下山途中,庄周问若华:“方才与你道别之人是谁?”若华说:“是逍遥观的圣女。”庄周问:“她为何赠我香囊?”若华笑着说:“圣女就像女娲娘娘一样,她眷顾每一个人,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逍遥观的圣女。”话音刚落,若华险些一脚踏空,向前趔趄了一下,庄周下意识地说:“小心!”随即伸手抓住她,又赶快放开,似乎觉得有些冒犯,不知该说什么。若华会心一笑,同样不语。 庄周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山路突然变得漫长。他以眼角的余光瞥见若华的左手,只见她五指纠缠着袖口的轻纱,似乎无处安放。他终于鼓起勇气,以食指缓缓探向她的手心,她下意识缩回了手,随即假装看着前方,将手轻轻靠过来,他赶紧将她的手攥在手心。若华起初也有些不安,心中的忐忑随即变为舒缓,山路又似乎有些短暂。二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山下。 多日后,鬼谷门内不见若华,庄周若有所失,便决定前往姑射找她,不料在鬼谷台外的竹林正好遇到上山的她。庄周顿时安心了许多,说道:“我见你不在,正要过去找你。”若华问:“可是王诩老师让你来的?”庄周说:“是我自己要来。”若华笑着说:“那可劳你牵挂了。”此时一阵山风吹过,若华颇有兴致,笑着问道:“这是风声,还是竹声?”庄周略一沉思,看着她说:“风本无声,风拂过了竹叶,才有了声音。”他一阵沉默,随后认真地说:“我本了无牵挂,我遇到了你,才有了牵挂。”若华看着他,低头不语。随后,她解下脖子上的玉佩递给庄周,庄周问:“这是什么?”她说:“这便是我。”逍遥观的圣女出生时,都会有一块与灵魂相连的玉佩。 一年后,庄周决定离开师门。在鬼谷台,他问若华:“明日我就要回乡,你愿意随我回蒙村吗?”若华沉思了片刻,看着他问道:“你会照顾我一生一世吗?”庄周郑重地点点头,说:“明日我在竹林等你。”若华看着他,坚定地说:“嗯!” 第二天申时,他收拾完行装,便去竹林等待若华。不觉间酉时已过,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都消失在夜幕中,她依然没有来。她总是会忘了时间,就像去年乌龙潭布道一样。庄周急忙赶到山顶,只见逍遥观大门紧闭,当这天的最后一个时辰过去,他便知道,她不会来了。子夜的风又吹动了云梦的竹林,那不是风声,也不是竹声,而是失意人的肠断声。 终于,庄周独自回了蒙村,终日郁郁寡欢。父亲在他身旁,看着他心不在焉地样子,早已察觉他的心事。 一日傍晚,庄周站在扶桑树下,父亲在身后说:“你有任何苦楚,都可以向我坦露。”虽然他与父亲不曾交心,但家中只有他们二人,他最终还是告诉了父亲若华的事。他说:“她分明与我约好,却一直没有出现。”父亲说:“也许石小姐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也许她依然爱着你。”庄周不屑于这样的安慰,在他心里,父亲连自己的妻子都能辜负,又如何会明白他的痛苦,他质问道:“你又如何知道?”父亲一番思索之后,严肃地说:“你总问为何你的母亲没有变成蝴蝶,因为她一直活着,只是那年她不得不离开。她是姑射山的圣女,如果她守护着我们,她就无法守护世间。” 庄周转过身,怔在那里,他一直相信母亲真的去世了,也一直以为是父亲辜负了她,原来父亲才是一直以来背负着一切的人吗?他想起了在逍遥观前,那个圣女赠他香囊时,眼神中的关切。他看着父亲问道:“那她还爱你吗?”父亲看着他说:“我相信她一直爱着我,你就是她爱我的最好证明。”随后父亲取下脖子上的玉佩,那块玉佩与若华赠予庄周的一样,他看着玉佩叹息道:“女娲祠的男人似乎注定会与姑射山的女子相遇,然后又注定分开。”庄周看着他的玉佩,终于彻底相信了他所说的一切。父亲对他说母亲已经去世,是因为圣女注定无法拥有爱情,拥有家庭。 第二天,他与父亲正在女娲祠内校注经文。正谈论间,突然一束亮光从他胸口射出,他胸前的玉佩化作众多光点,逐渐凝结成一只蓝色的蝴蝶。他知道,那是母亲。父亲转过身,抬头看着女娲神像,他,落泪了。庄周终于知道,在女娲娘娘的心中,母亲一直属于蒙村,也一直爱着父亲。 庄周急忙取下自己的玉佩,生怕它也会变作蝴蝶。过了许久,父亲对他说:“蒙村与姑射山继承了女娲意志,担负着守护阴阳平衡的责任,如今姑射圣女仙逝,意味着三皇所构筑的平衡已被打破。”父亲看着若华送给庄周的玉佩,说:“石小姐作为下一任圣女,若平衡无法重塑,她也将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不只是一个玉佩,这是石小姐对你的承诺。”庄周终于明白那天赠他玉佩时,若华说的“这便是我”的含义,也明白了若华早已将灵魂交给自己。 庄周终于决定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女娲祠的住持。在村民的见证下,接任大典在女娲祠内举行。仪式过后,父亲将另一块阴皇珏赐予他,也将阴皇珏的典故告诉了他。也许女娲转世注定无法拥有爱情,他也不知道那天若华为何没有出现,但现在,他要守护若华,守护世间。 他终于在扶桑树下见到了母亲的灵魂,随后再次踏上了前往姑射的征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十四章 女娲转世 随后,众人进了圣德殿。庄周知道了若华成了逍遥观的现任圣女,他对若华说:“我便是帝女峰女娲祠的传人,其中一块阴皇珏正在我手上。”若华、钟馗及华阳皆是一惊,随后庄周自怀中取出阴皇珏,若华也拿出自己的一块,两块阴皇珏正好合成一个环佩,环佩上正是女娲托石补天的图案。钟馗见了,说道:“既如此,我们不日便可合女娲之灵,恭迎女娲转世。”殿内一阵沉默,无人答话,黎贞也在身后推了推钟馗,示意他说错了话。钟馗见众人不语,只好闭口不言。过了片刻,华阳终于接过话头,说:“天师所言极是,待子休安顿下来,我们便商议女娲转世一事。” 晚间,钟馗去到黎贞房内,问她:“午后我提及女娲转世一事,为何众人沉默不言?”黎贞笑着说:“你看不出子休与若华两情相悦吗?”钟馗不解,问:“那又如何?”黎贞说:“若是若华成了女娲转世,那二人岂不是无法在一起了?”钟馗说:“这又从何说起?”黎贞见他不信,便说:“你终南山可曾有人娶妻生子?”钟馗略一思索,说:“虽不曾有,但师尊却从未禁止男女之情。”黎贞说:“女娲乃是正道之神,自然与凡人不同,那你说为何逍遥观内没有男子?”钟馗看了看黎贞,不再说话。 钟馗自黎贞房内离开,便去找华阳。华阳正在房内沉思,听见钟馗敲门,急忙开门迎接。钟馗问道:“女娲转世一事,似乎有难言之隐。”华阳说:“确是如此,只有相爱的男女才能合阴皇珏中女娲之灵,但女娲有训,若成为女娲转世,便不能再触碰男女之情。”钟馗不敢相信,问道:“女娲将灵魂藏于两块珏中,不正是要二人相守一世吗?”华阳叹了口气,说:“也许女娲娘娘是要后人体会自己爱而不得的痛苦,我从前觉得只有断七情、绝六欲,才能修成正道,但看着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一个个以泪洗面、痛不欲生,纵使铁石心肠也会于心不忍。”钟馗有些无法自持,他出家为道,是因为他相信道是人生最终的解脱,但他却想象不到女娲会有这样残忍的遗训。 此时,庄周正与若华坐在院中,月色如脂,映照着二人。若华知道,往后再不会有如此惬意的时光了。若华说:“那日我本来是要去竹林的,但玉真圣女突然让我做下一任圣女。”庄周看着她,说:“我知道。”若华好奇地问:“你怎会知道?”庄周说:“玉真圣女是我的母亲,那个曾经到过姑射山的蒙人,是我的父亲,玉真,是我父亲的名字,他叫庄瑱。”原来那日玉真圣女见阴皇珏出现裂纹,知阴阳平衡已被打破,便急于将圣女之位传于若华,若华因此错过了与庄周的约期。过了几日,玉真便以自身魂魄,修复了阴皇珏。庄周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若华爱着他。他取出若华赠他的玉佩,看着若华说:“母亲死后,她的灵魂变作了蝴蝶,我绝不会让你变作蝴蝶。”若华眼角有些湿润,依偎在了庄周怀中。若华说:“做了圣女,便不能再有男欢女爱。从前孤身一人,觉得做了圣女也好,可后来遇到了你,就不明白女娲娘娘为何定要我们分开。” 过了三日,众人沐浴焚香,在圣德殿中举行合灵仪式。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庄周决定代替若华接受女娲之灵。庄周说:“姑射山为帝女峰付出的太多,现在该轮到帝女峰守护姑射山了。”钟馗低声对庄周说:“这些不过是所谓宿命,你不必理会,我定能想到其他办法。”庄周说:“若真有其他办法,你何必从唐国来此,我的母亲也不必牺牲自己,我只希望若华能就此摆脱宿命。”说罢,庄周与若华将两块阴皇珏合在一起,钟馗取出回生令,念诵道家法诀,阴皇珏内分开的灵魂便在回生令中合二为一,两块阴皇珏也融为一块女娲环。钟馗双手捏个兵字诀,引导女娲之灵融入庄周体内。庄周手执着阴皇珏,似乎看到了女娲的记忆,也明白了自己背负的使命。 女娲转世已然找到,钟馗与黎贞便辞别逍遥观众人,前往郢都寻找东皇转世。而庄周也接受女娲的命运,同钟馗一道前往郢都。他听闻公输班能化木偶为活物,他知道这绝非人间技艺,他希望能在公输班被蚩尤侵蚀前让他弃暗投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十五章 国士无双狄仁杰(上) 话分两头,却说李白、花木兰作别钟馗,不久也离开了终南山。李白以为,大唐之仁人志士,以大理寺卿狄仁杰居首。李白说:“狄大人因平定安史之乱有功,曾官至凤阁鸾台平章事,为大唐实际之宰相,可惜后来被皇帝贬为大理寺卿。”李白口中的皇帝正是武珝,武珝在安史之乱之后,便自立为帝。花木兰说:“狄大人被贬,只因想匡扶朝纲,延续李唐社稷。如今盛世之下,做官的个个阿谀奉承,只有他为人刚正,不畏强权。”李白突然有了兴致,笑着问道:“你一介武将,怎会如此知悉内政?”花木兰看他一眼,说:“我在镇北台多年,自然听同僚说起过。” 二人到了长安城内狄府,只见府中侍从来回走动,正往府外搬运家私。守卫通报之后,便领着二人进了院后大堂。堂中一个美貌端庄的女子,不到三十,正是狄夫人阎嫣。二人向阎嫣行礼致意,阎嫣笑着请他二人入座。李白起身拱手道:“我二人来此求见狄大人,有要事相商。”阎嫣笑着让他坐下,说:“怀英奉命去洛阳办差,我们不久也要搬去洛阳。”李白问:“狄大人何时能归?”阎嫣说:“往后恐怕要久居洛阳,归期难以确定。”李白起身道:“既如此,我们去洛阳亲自拜会狄大人。”说罢,阎嫣送二人出了狄府。 此时狄仁杰以公务之名去了洛阳,实则因武则天早有东迁之意,特派狄仁杰前去视察民情,狄仁杰便辞去大理寺卿一职,调任洛州刺史。但狄仁杰并未将实情告知阎嫣,阎嫣向来不关心政事,便没有追问。 李白与花木兰乘快马疾驰,直奔洛阳。到了洛州府,官差说:“狄大人去了少室山,晚间才能回来。”二人只好在府衙等候。申时刚过,府衙外一阵马蹄之音,二人急忙出门,只见远处一个中年男子乘马扬鞭,匆匆赶来。到了衙门,便收缰下马。那中年男子一副英伟的模样,虽已过不惑之年,但仍旧意气风发,正是刺史狄仁杰。李白不禁赞叹道:“狄大人一介文臣,竟有如此风采!”花木兰解释道:“狄大人曾任太原司马,文武双全。”李白看着花木兰,花木兰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狄仁杰。 狄仁杰,字怀英,并州太原人。 永徽元年,以明经入仕,任汴州参军。次年,黜陟使阎立本路经汴州,前往开宝寺铁塔观摩佛家壁画,在塔中与狄仁杰相遇。二人一番交谈,论及内政外事,狄仁杰的真知灼见,令阎立本大为折服。 狄仁杰出了铁塔,正欲回营,见湖畔一个少女左右信步,此时暖风正拂动少女的裙角,狄仁杰看得痴了。少女冲狄仁杰微微一笑,狄仁杰自觉唐突了美人,便点头致歉,急忙离去。身后,阎嫣见他自持又有些狼狈的模样,不禁几声欢笑。几日后,阎立本返回长安,狄仁杰送他一行出城,发现那日湖畔邂逅的少女也在其中。阎立本介绍道:“小女阎嫣。”狄仁杰瞧着她,躬身行礼道:“阎小姐。”阎嫣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低头笑着说:“有礼了。” 仪凤二年,经阎立本举荐,狄仁杰调往长安,任大理寺丞。 初到大理寺半年,案件繁多。狄仁杰一丝不苟,以为民请命为己任,涉案千余人,无一喊冤。冬至将近,狄仁杰终于得空,便决定前往阎立本府上,感谢他的知遇之恩,也暗自期待能再见到阎嫣的身影。此时阎立本已升任工部尚书,狄仁杰到了尚书府,向阎立本躬身致谢,阎立本急忙将他扶起,说:“贤侄心神耿直,胆气坚刚,乃大唐之幸。”二人正饮茶间,堂后跑来一个女子,坐在阎立本身边,正是阎嫣。她满脸欢喜,看一眼狄仁杰,随后对阎立本说:“那日开宝寺,我早就与他见过,他一言不发便匆匆离去,我还道是个素不相识之人。”狄仁杰立即起身,致歉道:“那日是在下失了礼节,还请阎小姐莫要见怪。”阎嫣见他总是如此正经,不禁又是一笑。 阎立本放下茶杯,示意阎嫣不要无礼,随后对狄仁杰说:“小女疏于管教,让贤侄见笑了。”狄仁杰急忙说:“哪里,阎小姐天真烂漫,正合盛唐气象。”原来阎嫣在后院厢房,听到狄仁杰前来,便匆匆过来。狄仁杰看着阎嫣,见她也看着自己,急忙收回目光,与阎立本继续交谈。狄仁杰入仕多年,胆识过人又不畏强权,同僚无不称道,只是面对这阎嫣小姐,却不知怎的总有一些慌慌张张。 晚间,狄仁杰回到大理寺整理卷宗,恰好遇见大理寺卿李君虞,二人点头示意。李君虞作为大理寺最高长官,很少亲自侦办案件,事无巨细无一不交给狄仁杰处置。李君虞生得分外俊朗,不仅工于法度,而且诗画双绝,是长安城家喻户晓的翩翩公子。在大理寺的书房中,便挂着李君虞的诗画。 长安不愧是花柳繁华之地,百官朝堂,群芳斗艳。当时城中有两大美人,其一是宫闱之内安乐郡主,其二是坊间汾阳楼花魁武珝。 三月后,英王莅临大理寺。英王此行,并非为了黎民百姓,而是想去城南汾阳楼盘桓几日,欲让李君虞陪同。李君虞虽是有妇之夫,却也常常流连于汾阳楼,对汾阳楼众妓如数家珍。汾阳楼的歌妓以武珝最为迷人,虽然达官显贵之流总是谈论武珝,但李君虞却更为青睐同是歌妓的霍小玉。霍小玉较之武珝,少了一分婉媚,多了一丝妖娆。 英王让武珝和霍小玉同时献艺,载歌载舞,好不快活。回宫前,英王告知众人:“本王将为汾阳楼的一位姑娘赎身,纳她为妾。”众人皆认为武珝志在必得,但英王似乎同李君虞有着相同的眼光,他说出了霍小玉的名字。众人皆有几分惊诧,尤其是武珝与霍小玉二人。武珝难掩失望,而霍小玉似乎不大愿意。 当晚,鸨母让后厨准备了膳食,送到英王房内。霍小玉沐浴更衣,换上五彩华服,前去陪同。过了一刻,房内传来英王的一声惨叫。李君虞急忙率人前去查看,他推开房门,只见英王倒在地上,口吐黑血,而霍小玉蜷缩在一旁,战战兢兢。英王随从立刻命人将霍小玉逮捕,押入大理寺监牢。随后,李君虞命人封锁了汾阳楼。 英王惨死,皇帝命大理寺全权调查此案,并由大理寺同刑部以及御史三司会审。李君虞将英王一案同样交由狄仁杰负责,只是涉及宗室,事关重大,他也时刻关注着案情。狄仁杰调查之后,知道英王死于中毒,而毒在酒中。他询问了鸨母,鸨母说:“英王知道小玉不爱饮酒,后厨便没有送酒过去,想必酒是房中事先备好的。”如此看来,只能是用膳期间下毒。但狄仁杰搜遍了房内,也没有发现装有毒药的器皿,那她又是如何下毒?狄仁杰检查了她当日所穿的衣裳和佩戴的金钗,都没有检测出毒性反应。在狄仁杰看来,霍小玉只是有下毒的嫌疑,若要定罪,尚缺乏最关键的物证,也许霍小玉并没有下毒。 初审时,霍小玉在公堂之上矢口否认毒害英王,她说:“酒是英王自备的,我到房间时,酒早已摆在桌上。”依据调查的结果,狄仁杰代表大理寺坚持无罪,而刑部主张死刑,以佑皇权。狄仁杰正色道:“尚未找到霍小玉犯案的证据,死刑恐怕有违国法。”三司只好暂且搁置争议,再寻证据。 当晚,狄仁杰正分析案情,李君虞过来咨询。李君虞问:“狄大人在公堂之上,为何要替一个娼妓说话?”狄仁杰说:“下官并非为她说话,娼妓也好,朝官也罢,都是大唐百姓,如今证据不足,自然不能轻易定案。”李君虞认真地说:“本官也不相信霍小玉会杀英王,英王是她从良的绝佳机会,她没有理由这样做。”狄仁杰以为他说得在理,纵使刑部及皇室不会在意一个娼妓的生命,但他狄仁杰只求为民请命,问心无愧。 第二日午后,狄仁杰去栖凤楼饮酒,思索案情。他听见楼内宾客正议论纷纷,原来霍小玉有可能无罪释放的消息在城内不胫而走。众人对霍小玉身陷囹圄一事拍手称快,但却对大理寺维护霍小玉颇有微词,无法接受她被无罪释放。有人说:“霍小玉自恃有几分姿色,风流成性,与诸多显贵有染,甚至有人要休妻娶她,引得家庭不睦,是名副其实的红颜祸水。”又有人说:“尤其是十八学士之首杜如晦,他的妹夫沉迷于霍小玉的美色,以致妹妹上吊自尽,令人叹息。”众人说完,还不忘骂几句,说李君虞、狄仁杰为娇娃荡妇说话,助长邪风,枉读圣贤之书。狄仁杰听完,陷入了沉思。他极具烈士之操,最恨败坏纲常之人。早年曾在吴楚之地整肃纲纪,摧毁淫祠千七百房。 狄仁杰出了酒楼,正欲回府,却见阎嫣站在不远处。狄仁杰急忙上前行礼,问道:“阎小姐来此,所为何事?”阎嫣笑着说:“专程前来找狄大人的。”狄仁杰先是不解,随即低头道:“阎小姐只管吩咐,无论何事,怀英自当效犬马之劳。”阎嫣抿嘴一笑,她知狄仁杰为人严肃,故意戏弄他一番,但见他丝毫不敢怠慢的样子,又不免几分心疼,说:“我只是到处走走,正好遇上了狄大人,你不是正忙于霍小玉的案子吗,能不能说给我听听?”狄仁杰问:“阎小姐也懂刑狱之事?”狄仁杰以为阎嫣要与他讨论案情,不觉颇有兴致,哪知阎嫣说:“我是不懂,若你不愿说,也不勉强。”狄仁杰急忙道:“怀英自然愿意。” 一番交谈后,阎嫣说:“霍小玉在长安的确声名狼藉,但狄大人有自己的坚守,又何必去理会百姓的流言蜚语?”在狄仁杰心中,霍小玉之流最令人不齿,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捏造证据,判无辜之人死罪。他看着阎嫣,心中不禁有一丝暖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十六章 国士无双狄仁杰(下) 二审前一日,狄仁杰独自在栖凤楼饮酒,正苦于没有证据定霍小玉之罪。突然对面坐过来一个人,那人拱手道:“杜如晦。”狄仁杰回礼道:“幸会。”杜如晦问:“狄大人如何看待霍小玉一案?”狄仁杰知道他妹妹的悲惨境遇,但还是说:“霍小玉虽然无德,但如今证据不足,恐怕难以定罪。”杜如晦点点头,随后说:“纵使英王非她所杀,但长安城内多少人因她家破人亡,大唐律例岂能用来维护这等?”狄仁杰不语,杜如晦接着说:“李君虞一介书生,优柔寡断,但素闻狄大人烈士之操,请务必为民请命,判死罪。”说完,杜如晦跪在地上,他身后个女子也跟着跪了下来。那些女子虽个个衣着绮丽,但面容憔悴,脸上泪痕依稀可见。杜如晦说:“她们都是家中独守空闺的有夫之妇,狄大人于心何忍?”众女子也磕头道:“请狄大人为民女做主。” 狄仁杰赶忙将众人一一扶起,只有一个一脸病容的女子始终不肯起身。她抬起头,狄仁杰吃了一惊,差点错看成阎嫣。那女子抓住狄仁杰的手,说:“我叫阎姝,是李君虞的妻子。”阎姝是阎嫣的姐姐,狄仁杰当年在汴州城外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那时可谓仪态万千,如今不过数年,不曾想色衰至此。狄仁杰看着她写满风尘的脸,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 傍晚,狄仁杰决定再去一趟汾阳楼,在英王房中寻找证据。他多么希望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这样他便能兼顾律法和民意。搜寻无果,正坐在圆凳上无奈,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敲门,他回过头,正是武珝。武珝向狄仁杰行礼,随后说:“狄大人,小玉是被冤枉的,那晚我亲眼见到李君虞大人送酒到英王房中,我愿明日出堂作证。” 狄仁杰十分清楚李君虞的为人,自然不信武珝的话,况且那晚他一直在大堂,衙差可以作证,根本没有机会下毒。狄仁杰问道:“李大人为何要杀害英王?”武珝说:“他与小玉两情相悦,自然不想她嫁给英王,若是狄大人不信,可亲自去问小玉。”狄仁杰以为,李君虞虽然为人风流,但绝不敢因此杀害皇室。 话虽如此,狄仁杰还是立刻赶回大理寺,在牢中查问了霍小玉关于她与李君虞之间的恩怨。霍小玉似乎知道难以隐瞒,便说:“我与君虞早有盟约,那年他及第不久,与我在汾阳楼邂逅,我见他诗才绝伦,便委身于他。他许下山盟海誓,说东都赴任之后便来娶我,哪知后来娶了阎大人的爱女。我恨他薄情,便开始作践自己,后来才知他是为了救我。但我真的没有下毒,我从不饮酒,房中又怎会备酒?”原来那年霍小玉执意为李君虞守身,得罪了高官,李君虞只好娶了阎姝,以阎立本之名,才救得霍小玉一命。 这番话让狄仁杰大吃一惊,他开始意识到李君虞隐瞒自己与霍小玉的关系,是在刻意诱导他做出无罪的判断,真相甚至可能是李君虞为了阻止英王纳霍小玉为妾而密谋杀害了他。他想起了杜如晦在酒楼屈尊下跪的样子,也想起了阎姝脸上的憔悴和酒楼内的谩骂。他年少为官,立下为民请命之宏愿,如今还要死守冰冷的律法,罔顾百姓的心声吗?如果律法只是维护了恶人,那他狄仁杰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第二日二审,皇帝亲临大理寺。武珝应狄仁杰之邀出堂作证,她盛装打扮了一番,穿着霓裳羽衣,蛾眉螓首,果然是花魁之姿。皇帝与李君虞都盯着她,只不过皇帝眼中是,而李君虞眼中是恐惧。武珝看着皇帝,从容地说:“小玉本是霍王爷之女,霍王爷死后,她才随母亲沦落至汾阳楼。”霍王爷被英王所害,大唐无人不知。狄仁杰与刑部、御史二司更加确信霍小玉杀害了英王。令狄仁杰不解的是,武珝并没有提及李君虞下毒一事。 杀人动机明确,刑部便欲判霍小玉死刑。但李君虞依旧坚称霍小玉无罪,他对皇帝说:“霍小玉的确有重大嫌疑,但如今的证据尚不足以定罪,若是判了死刑,便是对大唐律例的践踏。”狄仁杰不能接受他的冥顽不灵,走到堂中,对皇帝郑重地说:“李大人与霍小玉情非泛泛,早有秦晋之约,恐怕不便参与此案。”此言一出,刑部尚书与御史中丞都是一惊。皇帝与刑部、御史商议了一番,为了避嫌,最终撤销了大理寺的审讯资格,审讯由刑部与御史二司负责。 堂审结束,李君虞正坐在庭中沉思,满脸忧色。狄仁杰走过去,质问道:“李大人身为大理寺卿,竟然为了昔日情人,罔顾民意,陷我于不忠不义。”李君虞先是一愣,随即正色道:“狄大人,纵有别人推波助澜,也是你自己做出的判断。”狄仁杰有些恼怒,说:“那李大人也不该为了一己私情,袒护声名狼藉的霍小玉,你可知道她祸害了多少无辜良善?你我为官,不正是为了顺万民之意,造福社稷吗?”李君虞站起身,脸色格外冷峻,反问道:“敢问狄大人,你有霍小玉犯案的证据吗?大理寺捍卫的是大唐律例,而不是你口中的民意。如果民意可以替代法度,那还要大理寺何用?要你我何用?霍小玉纵然有罪,那也与英王之死无关。”狄仁杰哑口无言,他在法制与民意之间徘徊过,这一次,他选择了民意。 三日后,霍小玉被判斩立决。结果在狄仁杰预料之中,但他并没有感受到结案的轻松,在他看来,霍小玉的确有可能没有毒杀英王。唯一的慰藉是,霍小玉之死是民心所向。 行刑前夜,狄仁杰去监牢看望了霍小玉。他脸色格外凝重,说:“如今二司会审,为息民怨,即使你无罪,也必死无疑。”霍小玉却淡然一笑,并不害怕。她取出一块手帕,交给狄仁杰,说:“这是当年君虞赠我的,还请狄大人代我转交给他。”狄仁杰看着她,接过手帕,不禁有一丝愧疚。 行刑当天,案情又出现了新的变化。狄仁杰正在整理卷宗,却惊悉李君虞去到刑部,承认自己下毒。狄仁杰赶到刑部,李君虞早已被收监。他在牢内对李君虞说:“武珝说是你下毒,我还不信。”李君虞苦笑一声,说:“那晚我一直在堂内,如何下毒?”狄仁杰立即问他:“那你又何必扛下罪名?”李君虞叹道:“当年是我负她,如今只求能救她一命。”声音有些哽咽。狄仁杰看着李君虞,李君虞接着说:“小玉若真是狠毒之人,就不会告诉你我们的往事。你我同僚一场,请你一定救她。” 两日后,李君虞被赐毒酒一杯。霍小玉本会连坐,但狄仁杰极力主张放她出狱,她终于逃过一劫。 临死前,李君虞在狱中手执酒杯,问狄仁杰:“你以为武珝为何会知道我下毒?”狄仁杰摇摇头。李君虞说:“小玉待她情同姐妹,才会将与我的过往告诉她。那晚是她主动找我,要帮我阻止英王纳小玉为妾,还答应替我下毒。”狄仁杰不敢相信,李君虞接着说:“只是我给武珝的毒药本不致命,却不知英王为何会惨死。”说罢,李君虞饮下毒酒,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一个时辰后,狄仁杰去了汾阳楼,但武珝早已不在。他顺道去了霍小玉的房间,还未踏进房门,便看见霍小玉的尸体吊在房梁之上。在李君虞死后不久,她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狄仁杰怔在那里,望着霍小玉的尸体,不能自已。他拿出还没来得及交给李君虞的手帕,手帕上是处子之血染成的牡丹,以及两句情词:妙手写玉真,水剪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 英王一案了结,长安城人人都夸狄仁杰刚正严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坚持的民意,害死了两个无辜的人。 结案之后,狄仁杰再次去了阎立本府上。阎嫣见他过来,便说:“不巧得紧,父亲不在家。”他对阎嫣说:“怀英来此,只为感谢阎小姐。”阎嫣颇为惊讶,问道:“何谢之有呀?”他说:“那日在栖凤楼外,你本是为了姐姐阎姝来求我,却始终没有开口。”阎嫣笑着问:“若是我求了你,你会怎样?”他说:“若是你求了我,我自然会十分为难,我不愿随意定案,却也不敢忤了你的意。”阎嫣问:“你大理寺丞,还怕我一个小姑娘不成?”狄仁杰说:“我自然不是怕阎小姐,我只是……”阎嫣立刻追问:“只是怎样?”狄仁杰终于鼓起勇气,说:“只是我想时时同阎小姐在一起,不必干什么,说说案情也是好的。”阎嫣开心地笑了,她见狄仁杰终于表露了心意,格外欣喜。那年在汴州开宝寺铁塔,狄仁杰与阎立本常谈国事之际,阎嫣早已在窗外听见,便知狄仁杰乃沧海遗珠,定有平步青云之日,早早便暗许芳心。 狄仁杰再一次见到武珝,是在大明宫内,她早已成了昭仪。狄仁杰意识到,武珝才是英王一案的最大受益者。原来武珝一心想离开汾阳楼,但见英王选择了霍小玉,便想出毒杀英王的计谋,换了李君虞的毒药。事实如她所料,皇帝果然亲临大理寺,看上了她的美貌,诏她入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十七章 重归于好 狄仁杰见到李白,有些喜出望外,抱拳道:“久违了,李翰林。”李白躬身回礼道:“狄相安好。”狄仁杰笑着说:“如今已是洛州刺史,早已罢相。”李白向狄仁杰介绍道:“这位是华夏军花木兰将军。”说罢,花木兰、狄仁杰二人互相抱拳行礼。花木兰与狄仁杰咫尺之隔,心中有些忐忑,却禁不住多瞧他几眼。狄仁杰见她年纪尚幼,却是一副武将打扮,暗自有一些钦佩。狄仁杰请二人入了大堂,命侍从斟茶,随后问道:“二位来此所为何事?”李白看一眼花木兰,花木兰说:“钟正南天师得知蚩尤不久便要重现人间,是以组建了华夏军以维护阴阳平衡,希望狄大人能够加入我们。”狄仁杰疑惑道:“距当年镇北台之乱不过十二年,九夷军怎会如此迅速?”花木兰说:“如今九夷军在镇北台长城外的侵扰日渐增多,想必不日便有战事将起。”狄仁杰若有所思,问道:“你与花靖逸将军可有渊源?”花木兰答道:“正是家父。”狄仁杰赞叹道:“果然是将门之后。” 狄仁杰早年曾率军平定镇北台之乱,与镇北台长城守军打过交道,对蚩尤一事还算了解,是以便答应了花李二人的邀请。狄仁杰说:“事关天下苍生,狄谋自是义不容辞,只是如今有命在身,恐怕要等到料理完洛阳公务,才能随二位前往镇北台。”花木兰难掩欣喜,说:“不知狄大人有何要紧事?我二人愿助一臂之力。”狄仁杰想了想,说:“也好,如今洛阳东南的少室山,有妖人为祸,且道行不低,有二位相助,也多一分把握。”狄仁杰刚到洛阳,便得知少室山夜间有人行凶,四周百姓人心惶惶。虽说那人所杀之人皆是作奸犯科之徒,但狄仁杰以为,普天之下皆非法外之地,如何能纵容此人恣意妄为? 这几日,狄仁杰向少室山增派了人手,随时报告事态。正当狄仁杰布置完一切,准备同花李二人前往少室山,却有一人狼狈闯进府衙,那人正是长安城狄府的侍从,他对狄仁杰说:“我们在天池县遭到了袭击,夫人被匪人劫去,处境十分危险。”狄仁杰大惊,问道:“报官了吗?”侍从说:“早已报官。”狄仁杰虽有些慌张,但依然镇定地对花木兰二人说:“劳烦二位先行前往少室山,我救得内子后再与二位汇合。”花木兰本想同狄仁杰前去救人,但狄仁杰既然如此说,便说:“大人路上小心。”狄仁杰立即去到府衙兵房,兵房内有数人正检视兵刃,狄仁杰对他们道:“李冲玄你随花将军去少室山,张外宁跟我前往天池县。”话音落下,屋中两人立刻整备起衣装兵刃。 待狄仁杰回到大堂,只见他换了戎装,背上负着兵刃,用布包裹,与花李拱手辞别。李白对狄仁杰这身装扮格外惊讶,他曾在朝中见过狄仁杰,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花木兰似乎早已见过这样的狄仁杰,心中格外仰慕。 几人刚出府衙,便有车队自西缓缓驶来,居首一个少年乘玉骢马在前领路,一辆华美的马车紧随其后。少年脸色冷峻,身着戎装,手按长剑,看着身手不凡。狄仁杰见到少年,终于有几分宽心,快步向车队走去。那少年也急忙下马,单膝跪下,拱手道:“光远意气用事,令夫人受惊,请狄公责罚。”那少年正是与狄仁杰情如父子的李元芳,狄仁杰将他扶起,着急地问:“夫人现在何处?”李元芳说:“正在车中。”此时马车门帘掀起,走出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阎嫣。阎嫣笑着向狄仁杰唤道:“怀英。”狄仁杰急忙走过去,抓住她的手,问道:“你们在天池县如何脱困?” 阎嫣说,一行人在天池县城郊遭遇匪人拦路,正要行凶谋财之际,李元芳及时赶到。山野匪徒怎是禁军将领的对手?只消片刻,众匪皆被李元芳挑落,李元芳断了他们的右手手筋,让他们不能再祸害百姓。若不是阎嫣心慈,众匪哪里还能活命?狄仁杰走向李元芳,躬身道:“光远,早前是狄公对不住你,如今既然回来,便不要再离开了。”李元芳有些愧疚,急忙将他扶起,说:“狄公,是我年少无知,不该负气出走,害夫人遇到危险。”原来不久前,狄仁杰与李元芳心生隔阂,李元芳便离开了狄府几日。如今在天池县,经阎嫣心细劝解,李元芳才终于放下前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十八章 李元芳列传 李元芳,字光远,凉州陇西人。 李元芳出生不久,生母便将他交给了自己的姐姐抚养,只留给他一张手帕。他曾问过姨母关于自己父母的往事,姨母也知之甚少。 大唐垂拱三年,刚过十五,他决定前往长安闯荡。 初到长安,无依无靠,只得同当地的地痞厮混在一起。终于,他与四个地痞因偷盗伤人被大理寺围捕。捕快一路追至城东外,将五人围在垓心,随即陷入乱战。其余四人早已被擒,只剩李元芳负隅顽抗,此时他已打伤三名捕快,但终究敌不过人多,败下阵来。四个地痞被押入了监牢,李元芳则被带往大理寺的刑房审讯。李元芳被绑在木架上,稍不配合,则棍棒相向。捕头正抬起巴掌欲扇李元芳,身后突然探出一只手将他抓住,捕头转过身,立刻低头恭敬道:“狄大人。”那人正是早已升任大理寺卿的狄仁杰,狄仁杰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手帕,问道:“这是?”捕头答道:“是犯人的随身之物。”狄仁杰将手帕打开,端详了一番,随后走到李元芳跟前,示意捕快给他松绑。刚解开绳索,李元芳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狄仁杰立即伸手扶住他,问道:“能走吗?”李元芳挣开他的手,傲气地说:“自然能。”狄仁杰看着他稚嫩的脸,不禁一笑。 狄仁杰带李元芳除了刑房,问他:“你一身武艺,为何不找份正经事做?”李元芳见他锦衣华服的打扮,料想他不知世间疾苦,便说:“长安虽大,可容不下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狄仁杰不再多说,将手帕递给他,他看着狄仁杰,不知该不该接过。狄仁杰抖一抖手帕,示意他接下,他只好伸手拿过手帕,试探地问:“你要放我走?”狄仁杰笑着问:“你可有特别的去处?”这正说到了他的痛楚,来长安已有些时日,却仍旧无处安身,一时间无言以对。狄仁杰知道他的难处,便问:“你可愿留在狄府,助我处理大理寺的公务?”李元芳不敢相信,他虽对官家人没有好感,却总想有个安身之处,他问狄仁杰:“我不过是个犯人,如何能在大理寺当差?”狄仁杰哈哈一笑,说:“南橘北枳,你在市井之中厮混,成了犯人,但在我狄仁杰麾下,定能让你成大器。”这番话让他放下了对狄仁杰的成见,从没有人对他寄予如此希望。他看着狄仁杰,重重地跪了下来,说:“若是狄大人能收留元芳,元芳必定以性命相托。”狄仁杰不说话,伸出手将他扶起。 此时阎嫣与狄仁杰早已完婚,李元芳到了狄府,阎嫣为他裁剪了新衣,梳洗过后,也有了几分英伟的模样。晚膳时分,他在餐桌上狼吞虎咽,引得阎嫣呵呵而笑。他看着狄氏夫妇,自觉有些狼狈,但阎嫣并不介怀,提起茶壶,为他斟满。他嘴里塞满了食物,看着阎嫣,仿佛姨母就在眼前。 第二天,狄仁杰在李元芳的陪同下,去了城南杜陵祭拜友人。二人站在墓碑前,看着冥纸逐渐燃尽,墓碑上刻着李君虞与霍小玉的名字。烟飘过来,李元芳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狄仁杰看着他,沉思了片刻,终于转身离去。 李元芳追随狄仁杰左右,不觉间已有四年。期间,狄仁杰曾调任豫州刺史。此后,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反唐。洛州刺史严羽立即率军还击,与叛军形成对峙之势。在武后的举荐下,狄仁杰自豫州调兵增援,一举平定叛乱。 安史之乱后,武后自立为帝,同时将狄仁杰调回长安,任鸾台侍郎,成为实际的宰相。虽然狄仁杰知道武后并不光彩的过往,但武后爱惜他的才华,并委以重任,可以说是任人唯贤。狄仁杰也只如今武后早已把持朝政,称帝是早晚的事。 不久,狄仁杰举荐李元芳加入北衙禁军,任左羽林将军,负责宫中宿卫。 一日,李元芳率羽林军宫内巡查路过掖庭,便进去逗留了片刻。庭中有一方水池,是宫娥浣纱的地方。李元芳隔着水池,远远望着另一边的大堂,堂中一个女子与他深情对望。那女子生得娇美,肤白如雪,云髻雾鬟,堆叠头上。她名叫上官婉儿,是李元芳的青梅竹马。昔年在陇西,上官曾与他一同求学,同窗时,二人曾许下山盟海誓。后来祖父上官仪获罪被杀,她便随母亲配入掖庭为婢。自幼好学,通诗文,明吏事,入宫三年为武皇后赏识,免去了婢女身份,如今在武皇左右掌管政令文告。李元芳经过打探,得知她每日午时会在掖庭小憩,她也知道元芳这时正好回路过掖庭。李元芳瞧了许久,虽然不舍,但宫中戒律森严,不得不离开。二人以眉目传达离别之意,终于各自转身,结束了这短暂的相聚。 这日,武皇在宫中宴请群臣,百官席地而坐,列于两侧。李元芳在殿外守卫,来回走动之际不时向殿内观望几眼。上官婉儿在殿中起舞,舞步轻曼,霓裳翩跹。舞罢,十指相叠,置于左胯,轻轻躬身示意。随即轻抬娥眉,与殿外的李元芳四目相对。她对元芳含情一笑,眼中秋波湍动,元芳也回她一笑,随后故作严肃,四处审视。 此时,武皇笑着向狄仁杰举起酒杯,等他回应。武皇虽爱才,以宰相一职礼遇狄仁杰,但却不知狄仁杰如何看待她自立为帝,这杯酒正是试探他。狄仁杰虽忠于李唐,但更忠于百姓,他深知如今武皇已坐稳天下,反武必然伤及大唐筋骨,既然她如此倚重自己,倒不如顺水推舟,共造盛世。狄仁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酒杯朝下,示意滴酒未剩。武狄二人相视一笑,心意已互相明了。 上官婉儿和麟台监张易之同坐,张易之见她色艺双绝,早有垂涎之意。待她回座,张易之故作不经意,将手放在她的大腿。殿内丝竹齐鸣,觥筹交错,无人察觉。张易之是武皇男宠,她虽愤懑却不敢发作,只好向左挪开身体。张易之并不罢休,又将手放在她腰间,她大惊失色,瞧一眼武皇,见她并未察觉,便抓住张易之的手,欲阻止他胡来。张易之一脸淫笑,企图以食指挑开她的裙带。她终于拿起酒壶起身,来到狄仁杰座前,借斟酒之名逃离。张易之自是有恃无恐,但这一切却被李元芳看在眼里,无法释怀。 宴罢,众人陆续自殿中离去。待张易之出来,李元芳在石阶上对他怒目而视。张易之虽然不解,但深感敌意,正欲呵斥,却察觉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正是狄仁杰。狄仁杰笑看着他,他立即缓和了脸色,低声冷哼,悻悻而去。狄仁杰知道李元芳与上官婉儿的渊源,刚才宴饮,上官为他斟酒时有些狼狈,他看一眼张易之,便猜到了大概。 第二日,经过昨夜张易之一事,上官婉儿早早便在掖庭等待李元芳。待他前来,上官走到跟前,一番思索后,试探地说:“皇宫之中,诸多身不由己,光远,我们离开长安回陇西去吧。”武皇视上官为内舍人,他人微言轻,如何能轻易带走上官?虽可求狄仁杰相助,但他来到长安除为寻找上官婉儿,还想查明母亲死亡的真相。他知上官委屈,有些无奈地说:“大仇未报,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上官同他一起长大,知他孤苦,复仇心切,看着他说:“那我便陪你复仇,只是京都花柳繁华之地,切莫流连,忘了誓言。”他从怀中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手帕,说:“这是我亡母唯一的遗物,也是我绝不负你的誓言。” 手帕上染着一枝牡丹,以及一首情词:往事已酸辛,谁记当年翠黛颦,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上官笑着接过,瞧了片刻,说:“这是那首有名的《南乡子》,却为何只有下阙?”他摇摇头,手帕虽是母亲留下的,但他却不曾见过母亲,而上面的诗文,更是不明其意。 一日夜间,高宗旧臣袁恕己在家中被杀。大理寺正侦查期间,袁恕己昔年同僚李多祚同样在家中被杀。一时间,长安城内人心惶惶。天子脚下,竟有人对朝官行凶。武皇将此案交给了狄仁杰,并由大理寺协助调查。 狄仁杰与李元芳查看了凶案现场,狄仁杰说:“室内没有打斗痕迹,袁李二人皆被一剑封喉,看来凶手是个高手。且行凶手法相似,应该是同一人所为。”李元芳说:“如今朝中武李之争正凶,会不会是武氏所为?”袁恕己李多祚虽属李派,但如今已不问朝政。狄仁杰说:“袁恕己乃前任刑部尚书,而李多祚是前任御史中丞,二人早已隐退,我只在昔年任大理寺丞时与他们有过接触。”狄仁杰盯着房中角落,对李元芳说:“你去院中查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第二日早晨,李元芳刚从房中出来去往大堂,便见到狄仁杰站在堂外。狄仁杰看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随后冲他一笑,他立即拱手向狄仁杰问安。原来昨日在李多祚房中,狄仁杰故意支开李元芳,是因为在角落发现了一块玉佩,他知道元芳有同样一块。他本怀疑是元芳杀人,但如今见到玉佩仍在,才终于宽心了几分。 随后,狄仁杰去了宫中,出宫后,又去了城南杜陵。 回到府上,狄仁杰便让李元芳陪他去汾阳楼。狄仁杰去了后厨,一个老妪正四下忙碌,她正是昔年汾阳楼的鸨母。她见到狄仁杰,似乎有些害怕,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站在那里。狄仁杰问她,可曾有人向她打听过英王一案。她一阵犹豫,随即矢口否认。狄仁杰知道她在说谎,便说:“如今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都已被杀,下一个恐怕就是你了。”鸨母终于道出了实情,说来向她打听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本不想再与那件案子再扯上关系,便没有回答。“只是那女子跪了下来,说自己是小玉的孩子,我见她可怜,便告诉了她。因为事关皇上,就只告诉了她小玉与李大人的事。”鸨母说。狄仁杰问道:“那个年轻女子是谁?”鸨母摇了摇头,只是说和小玉有些相像。 回府后,李元芳问狄仁杰:“鸨母曾说事关皇上,这是何意?”狄仁杰一阵沉默,随后说:“一言难尽。”他看出狄仁杰不愿提及此事,便没有追问。 第二日午后,李元芳去了汾阳楼,他决定向鸨母问清英王一案的经过。鸨母一直支吾,不肯吐露半句。他拔出腰间佩剑,恐吓道:“若你执意不说,休怪我无情。”鸨母吓得跪下颤抖地说:“当年要不是狄大人让皇上作证,小玉和李大人就不会死。”他分外震惊。片刻后,他意识到不管鸨母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让她继续活着。他握着刀大步走向鸨母,鸨母吓得倒在地上,径直往里间爬,大喊:“狄大人,救我!狄大人,救我!” 李元芳正举剑欲砍之际,一个身影从里间走了出来,正是狄仁杰,他大吃一惊。狄仁杰格外冷峻地说:“鸨母是无辜的,若你要报父母之仇,应该杀我。”他不敢相信鸨母所言竟是真的。 他看着狄仁杰,问道:“你如何知道是我?”狄仁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手帕,就知道你与霍小玉有莫大的关系。袁恕己、李多祚早已隐退,二人几乎没有私交,只是当年同审英王一案,他们同时惨死很可能与此有关。昨天我去了杜陵,我已五年没去祭拜,但墓碑前依然残留着冥纸的余烬。他们是我独自埋葬,除了五年前你曾陪我去过一次,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坟墓的所在。但前天鸨母说是一个女子来询问霍小玉的往事,所以我还不能确定你就是霍小玉的孩子,直到我想起你与上官婉儿的关系。那晚鸨母提到了圣上,我故意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若你真是凶手,必然会前来逼问鸨母。” 原来李元芳便是霍小玉与李君虞的孩子。当年李君虞另娶之时,霍小玉已有身孕,她将孩子送回故乡陇西,却始终放不下李君虞,便又返回长安。李元芳来长安不久,便知道霍小玉之死与英王一案有关。他曾查看过刑部的卷宗,但因涉及皇室,记载极为简略,而当年大理寺中途被撤销审讯资格,所以卷宗上只提到了到了御史与刑部,他便不知道狄仁杰也参与其中。 他铁青着脸说:“狄大人果然断案如神,人人都说你是好官,既然我母亲无罪,你为何还要她死?”狄仁杰心中有愧,说:“最后是你父亲替你母亲顶罪,你母亲在汾阳楼自杀殉情。当年是我年少气盛,执着于民意,轻信了圣上的一面之词。”他看着狄仁杰,狄仁杰接着说:“我只身一人来这里,你要报仇,尽可动手。”他心中爱恨交织,狄仁杰待他视如己出,那年他落魄潦倒,只有狄仁杰赏识,如不是他,自己恐怕今生都无法再见到上官婉儿。但母亲却因他而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狄仁杰看着李元芳,说:“我昨晚去找过上官婉儿,圣上让她今日申时送文告到张易之府上。”李元芳一阵惊愕,思索了片刻,终于收刀赶往张易之府上。 他直闯张府,立即有两个护院前来阻拦。他以迅雷之势拔剑,左右各抖一个剑花,刺伤他们腋下,二人应声倒地。此时,他听到了上官的呼救声,他立即循着声音赶到书房。上官正披散着头发,光着脚,左手抓住领口,右手握着发簪往外逃。张易之衣衫不整,在身后追赶。他安抚上官坐下,尔后大步冲向张易之,右手提剑上挑,划伤他的胸口,接着反手一剑,斩断了他的人头。上官吓了一跳,她看着张易之的尸体,颤抖地说:“光远,你杀了张易之,你我都难逃一死。” 待他清醒过来,也不禁有些害怕,一时不知所措。正六神无主间,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正是狄仁杰。小婉跪在地上,抓住狄仁杰的腿哭泣道:“狄大人,请您一定要救光远。”狄仁杰看着李元芳说:“当年我让你父母枉死,如今我必定保你二人平安。” 不久后,狄仁杰独自承担杀害张易之的罪名。武皇颇为恼怒,欲治狄仁杰之罪,但朝中武李二派皆极为敌视武皇男宠,以为张易之败坏朝纲,罪有应得。武皇只好罢去狄仁杰相位,贬作洛州刺史。 因少室山行凶一事,狄仁杰匆匆走马上任。他走的那天,长安城无数百姓夹道相送,他与民众一一挥手作别,却唯独不见李元芳的身影。狄仁杰虽救了李元芳和上官婉儿,但也害死了他的父母,他这些时间一直心存芥蒂,已有多日没回狄府。 此刻,他正与上官婉儿并肩站在汾阳楼,看着狄仁杰的马车渐行渐远。 上官拿出李元芳赠她的手帕,说:“我曾问你,为何手帕上的词只有下阙,因为上阙在这里。”她随即掏出另一条手帕,手帕上写着:妙手写玉真,水剪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上下阕合在一起便是一首完整的《南乡子》,正是昔年李君虞为霍小玉所作,大理寺的书房,依旧挂着这首情词,情词旁那个楚楚动人的女子,正是霍小玉。上官说:“这是你母亲当年交给狄大人的,至少证明她没有恨狄大人。”元芳突然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伸手接过另一条手帕,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狄仁杰的马车和楼下送行的百姓,想起了当年在大理寺与他初次见面的场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十九章 拈花指 狄仁杰到洛阳不久,阎嫣也随即动身。李元芳虽觉与狄仁杰仍有隔阂,但已逐渐释怀,他本想随阎嫣同去,却无法放下脸面。上官婉儿劝他先跟着阎嫣,到了洛阳再同狄仁杰冰释前嫌。哪知在天池县,竟有匪徒劫车,千钧一发之际,李元芳及时现身,将众匪制服。李元芳怒道:“堂堂宰相夫人,岂容尔等放肆。”说罢提剑欲结果了众匪,幸得阎嫣在身后制止。他立即走到阎嫣跟前,见她心有余悸,跪下自责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竟一时糊涂,让夫人身陷险境。”阎嫣将他扶起,轻声说:“回来就好。”他看着阎嫣,不禁流下了眼泪,在狄府多年,阎嫣如姨母般待他无微不至。其实那日狄仁杰在李多祚房中找到的玉佩正是他的,只是阎嫣一下就发现他的玉佩不见,便给了他同样的一块。随后,阎嫣同李元芳、上官婉儿两人一同到了洛阳。 第二日,阎嫣安顿之后,狄仁杰及李元芳、李白、花木兰四人便动身去往少室山。 四人到达少室山已是傍晚,此时少林寺山门紧闭,山间已无行人踪迹,四人只好先去嵩山县衙落脚。嵩山县令顾真隐在大堂为四人备了清茶,随后对狄仁杰说:“最近凶犯作案日渐频繁,虽然目前只杀作奸犯科之徒,但寻常百姓免不了提心吊胆。”狄仁杰说:“凶器乃是枝叶或碎石,想必是以指力打入体内致死。”李白若有所思,道:“如此浑厚的力道,莫不是少林的拈花指?”狄仁杰看李白一眼,说:“我正有此猜测,各位日间车马劳顿,不如暂且歇息了,明日再去少室山瞧个究竟。”此时天色已晚,众人只好各自回屋。 今夜皓月未满,却依旧朗照,庭中槐木枝叶清晰可见。李白站在窗前拔出青冥剑,映着月光,寒意森森。正冥思间,一片槐叶自屋外飞来。李白挺立青冥,沿着叶片主脉将其削为两半,随即提剑出了房门,只见正房屋顶上坐着一袭倩影,正是花木兰。李白踏着槐树,跃向木兰身边,低声问:“有何指教?”木兰说:“我见你房中有光闪过,料想你还未入睡。”李白会心一笑,也坐了下来,问道:“你与狄大人早就相识?”木兰说:“并非相识,只是我一直记着他,想必他早已记不得我。”李白道:“哦?”木兰接着说:“你可知昔年镇北台之乱?”李白点点头,木兰说:“那年奉命平乱的正是狄大人,我只有七岁,在战乱中失去了一切,但狄大人给了我希望。”李白道:“原来如此。”二人在月下沉默了片刻,李白突然问:“你喜欢狄大人吗?”木兰一笑,说:“狄夫人蕙质兰心,我怎及得上她?”李白见她如此看轻自己,已明白她的心意,刚欲说话,只听见西北角的监牢传来打斗声,二人顿时警觉起来,快步奔向监牢。 待二人赶到,只见牢中两名囚犯倒在地上,已然毙命。二人立即起身追赶,隐约可见远处一个黑衣人正向少室山逃走。花李二人紧追不舍,渐渐逼近,在少林山门附近,那黑衣人跃起摘下一片树叶,腾空转身,以指力射向李白。叶速迅疾,李白拔剑已然不及,便立即横剑挡住树叶。叶剑相碰,传来清脆的鸣金之声。李白不曾想力道如此之大,险些握剑不住。向后滑退一丈才稳住身形,随即赞叹道:“果然是拈花指。”此时黑衣人早已遁形,二人只好先行回府。 狄仁杰、李元芳等人已在县衙等候多时,见花李二人回来,立刻迎了上去。李白说:“凶犯武功极高,确是少林拈花指绝技。”狄仁杰问:“他逃到了何处?”花木兰说:“少室山。”狄仁杰说:“如此看来,确有可能是少林弟子,明日我们去寺中询问一番。” 第二日,众人去到少林寺大雄宝殿,志操方丈在殿中接待了众人。狄仁杰问起恶徒行凶一事,志操方丈说,自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寺中每晚都会清点僧徒,从来不缺一人。狄仁杰说:“拈花指乃少林绝学,寺外想必无人懂得。”志操说:“确实,拈花指乃慧可师傅所创,只传寺僧,但贫僧可以向狄大人担保,行凶之人绝非出自少林。”见他说得恳切,狄仁杰便不再多言,只好率众人离去。穿过天王殿,入了碑林,便有一个老僧迎面而来。那老僧须眉皆白,粗布素衣,看着已有七十。他向众人合掌行礼道:“老衲慧可。”慧可是禅宗二祖,乃得道高僧,狄仁杰一行皆是一惊,随即回礼。慧可说:“志操方丈说得很对,行凶之人并非寺僧,只是在少室山上,还有一人从未露面,各位请随我来。” 慧可带着众人来到寺后的五乳峰,那里有一颗菩提树,菩提树后有一个山洞,洞中是一面石壁,石壁前一个胡僧正面壁坐禅。胡僧着上身,胸口十二道伤疤连成一个环。慧可站在身后行礼道:“师傅。”胡僧点点头,以食中二指夹起一粒碎石,将它射向李白,李白立即挥剑弹开,碎石在石壁上撞得粉碎。李白惊诧道:“是他。”慧可面向众人,点头道:“正是。”众人吃了一惊,那胡僧黑须满腮,一脸慈祥,不像作恶之人。慧可说:“师傅名为菩提达摩,拈花指也是他传与我。”随即,慧可向众人讲起了达摩的往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十章 菩提达摩(上) 菩提达摩,南天竺人,佛陀第二十八代弟子。 达摩三岁时被师傅般若多罗尊者收养,在甘泉峰迦叶寺修行。甘泉峰位于南北天竺之分野,婆罗花遍布其间,峰顶有一棵千年菩提。山脚是川流不息的恒河,以及世代生活于此的甘泉村人。 达摩是禅宗史上最天赋异禀的弟子,十五年后,他不仅深谙三藏佛经,更在菩提树下悟出拈花指绝技。那日,他正闭目冥想,山顶无风,仅有瑞云缥缈。刹那间,他缓缓伸出右手,捏一记拈花指。待他睁开双眼,指间一片苍鹰羽毛。他并非察觉到羽毛坠落的气流,他只是感觉到了禅的存在。他看着羽毛破颜微笑,随即射向地面,羽根激起一阵气浪,菩提树沙沙作响。 十五年来,他每天都会随师傅下山传法,期望村民能皈依释门。传法归来,便在甘泉峰顶的菩提树下,对着环山云海,打坐参禅。五岁时,师傅第一次带他到山顶的菩提树下参禅,他问师傅:“禅是什么?”师傅说:“禅是宽恕,也是解脱。佛有四德,参禅是为了达到四德之境,涅槃成佛。” 这天,达摩第一次独自下山去村中传法。村舍坐落于石道两侧,门户相对。达摩在道上走了许久,逐一向每户人家行礼致意。但甘泉村民皆是天竺教徒,并不信仰佛法,是以没人理会他。日近晌午,他额上不觉多了几颗汗珠。终于在村西一户人家屋前,一个女子递给他一壶水。女子身后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后向外窥视。达摩认出了他,一年前,达摩从市井归来,见他倒在赌坊外面,被削断了右臂。身边两个大汉正举刀将他了结,是达摩救了他。 达摩接过饮下,道声感谢,将水壶还给女子。女子大意并未拿稳,达摩下意识伸手去抓水壶,岂料却抓到了女子的手臂。女子笑着问:“达摩师傅如此岂不是犯了清规戒律?”达摩双手合十,面朝迦叶寺,认真地说:“只要施主不见怪,小僧自是问心无愧。”那女子见他如此严肃,不禁一笑,说道:“我叫梵音。”达摩看着她说:“小僧达摩。” 第二天,他再次下山传法。见到一户人家门前坐着一个少女,达摩双手合十,向她点头微笑示意,随即坐下讲经。那少女认真聆听,她并不信仰佛法,只是觉得他有趣。过了一会,屋里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虬髯满腮。男子问少女:“在干什么?”少女笑着说:“听达摩和尚讲经。”男子一脸严肃,看着达摩,问道:“村民早有信仰,你又何必强迫他们皈依佛教?”达摩起身微笑道:“小僧并非强迫,佛在人心,讲经是为引导他们发现心中的佛性。”男子问道:“佛是什么?”达摩认真地说:“佛,就是宽恕。”他一直谨记师傅的教诲,不敢忘记。 那男子思索片刻,突然一巴掌扇了过来,达摩脸上一阵。男子严肃地问:“我无端扇你,你会宽恕我吗?”达摩并不恼怒,将双拳交叉,护住胸口,说:“我宽恕你。”这个动作是般若师傅教他的,他年幼时,不能克制心中怒火,容易冲动。师傅便对他说:“当你感到愤怒,试着将怒火挡在拳后,不要让它窜出伤人。” 虽然有些意外,但男子并不接受,说:“宽恕一个巴掌容易,若我害了你的父母兄弟,你还会宽恕我吗?”达摩一时语塞,他自幼父母双亡,被师傅收养,若父母当真被人所害,他真的会宽恕仇人吗?但他还是说:“我宽恕你。世人行凶作恶,只因不能明心见性,我才更要广施佛法,引人向善。”男子一时无言,甩了甩衣袖,对少女说:“回屋去!”那男子正是村长,是一名虔诚的天竺教徒,对达摩这个异教徒格外反感。 深秋,天时不利,五谷歉收。村民在教士摩诃的带领下,前往恒河之滨祭祀河神。恒河神是天竺教的至高神,也是天竺教徒的最高信仰。村民在河畔搭起了祭台,祭台四周生起篝火,台上有一个方形竹筏,坐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此时达摩正在菩提树下参禅,梵音急匆匆赶到山顶,对达摩说了祭祀的情况,他在山上隐约听到了村民的歌舞之声,便急忙和梵音赶到山下祭台。他看着祭台上的少女,正是不久前在村长屋外遇到的那个,她是村长的女儿,名为妙云。 此时村长正协助摩诃举行仪式,他明显心不在焉,脸色分外沉重。摩诃站在祭台,向台下的村民示意,立即便有四个村民上来,提起竹筏的四角,将少女缓缓抬向河边。少女低声啜泣,含泪看着村长,村长虽然不舍,却仍旧无动于衷。达摩立即张开双臂挡在前面,摩诃见状,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跟前,呵斥他让开。达摩说:“五谷歉收,是气候不利,与妙云无关。”摩诃正色道:“正是村民少了供奉,河神动怒,才致气候不利。以少女祭祀,希望就此平息河神之怒,保来年丰收。”达摩急着说:“河神位列仙班,怎会对凡人有意,若要供奉河神,全心贯彻教义便可,何须害了一个无辜的少女。”摩诃不为所动,示意身边的村民拉开达摩。 达摩虽一身武艺,但不愿与村民动武,只好匆匆跑到村长跟前,说:“村长,你说句话,她是你的女儿,你于心何忍?”梵音也跑了过来,跪下哀求村长。村长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女儿被抬往河边,眼角似乎有泪涌出。但他作为天竺教徒,丝毫不敢动摇信仰。他看着达摩,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救人,他不理解达摩所说的宽恕与解脱,但现在却感受到了他的善良。在村民的呐喊声中,竹筏被推向河中央,村长转过身,任凭眼泪滴落。 达摩回过头,见竹筏正顺流而下。村民跪在河边,目送竹筏远去。达摩没有放弃,沿着河岸追逐着竹筏,梵音在身后勉力跟上。达摩乱石中旋转腾挪,踏着枝叶越过层层峭壁。大约行了十里,达摩看到竹筏的绳索已经散开,竹筏逐渐解体,妙云已滑入水中,正抓着竹竿挣扎。达摩立即摘下河岸的一片苇叶,以拈花指掷入河中,在苇叶坠河之前,他迎风跃起,踏着苇叶,跳进水中,伸手搂住妙云。随即捏一记拈花指,以浑厚指力推开河水,借力后跃,踏水而行,跳到了对岸。 少女已呛水昏厥,达摩背着她,急速奔向迦叶寺。梵音早已在迦叶寺外等候多时,她知达摩定能将妙云救回。达摩将妙云放在榻上,依所学医典悉心抢救,妙云心脉渐弱,正焦急间,梵音伸过手,以白巾拭尽他额上的汗珠。他随即冷静下来,经过一个时辰的救治,终于稳住了妙云的心脉。 第二日,经过昨夜的辛劳,达摩虽有些疲惫,但依然决定下山传法。他走在那条石道上,仍旧没有村民搭理他。他见远处站着一个身影,便走了过去,正是村长。村长脚下放着一个蒲团,见他来到,以手伸向蒲团,说:“法师请。”他点头示意,坐了下去。村长随后坐在对面,并不说话,只是提起右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当他再次提起右手,达摩立即伸手制止了他,达摩说:“佛是宽恕,即宽恕他人,也要宽恕自己。”村长看着达摩,达摩双手合十,随后讲起了《楞伽经》。原来昨夜,并非只有达摩跟着竹筏,村长因担心女儿,也沿着河岸向下,目睹了达摩救人的过程。村长说:“我曾主持过三次祭祀,只有在昨天,我希望自己不是天竺教徒。” 自此以后,越来越多的村民成了达摩的信徒,天竺教残忍的祭祀也被取消。 这一日,达摩下山传法,在村口遇见村民正押着一个衣衫破旧的男子。他问村长发生了何事,村长说:“此人是在逃钦犯,正要押他送官。”达摩问:“他所犯何罪?”村长说:“他杀害了王妃。”达摩相信佛的最终意义是感化所有的恶,他曾在传法时遇到过盗贼、赌徒、杀人犯等各色恶人,都被他一一感化向善。达摩深知,若送他见官,必死无疑,便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了他,地狱不过多了一个恶鬼,小僧愿以佛理感化他,还望村长成全。”村长看了看村民,思索一番,对达摩说:“法师慈悲为怀,将他交予你也无妨,但日后有任何事,都与甘泉村无关。”达摩双手合十,道声“善哉”,向村长致谢。那钦犯也跪了下来,向达摩道:“谢大师救命之恩。” 达摩带钦犯去了梵音家中,请她为钦犯削发,随后摩顶受戒,赐他法号“月净”。梵音将剃刀搁在木盘,随后在盆中洗涤双手。达摩看见水被鲜血染红,才知她削发时划伤了手指。他抓过梵音的手,检视一番,说:“皮外伤,并无大碍。”梵音笑着问他:“为何你不像其他佛门弟子,如此在意男女的区别?”达摩双手合十,说:“小僧无分别之心,众生于我岂会有男女之别?”梵音佯装嗔道:“若是我偏要怪你无礼,你又当如何?”达摩认真地说:“小僧无心之举,希望施主能够宽恕。”梵音一笑,不再说话,将双拳交叉护住胸口。 达摩与她四目相对,会心一笑,问道:“你如今也信仰佛教?”她笑着说:“我没有信仰,也不懂佛法,我只是觉得,佛能救人,便是好的。”她看着达摩,接着说:“村长如此敌视你,你仍尽心救他的女儿。”达摩说:“佛爱众生,没有分别之心。”梵音突然问:“那你可爱我?”达摩认真地说:“你也是众生之一,我自然爱你,若是你被选做了祭品,我也会尽心救你。”她看着达摩,虽知道他的本意,但仍开心一笑。 此后,达摩便带着月净四处传法。原来月净本是王宫侍卫,王后患病后,有巫医献上神药,异见王命他前去取药,但他却将药给了自己患有顽疾的妻子,王后因此殒命。 一日,达摩与月净自市井归来,有些口渴,便让月净去附近的店铺化一碗水解渴。达摩看着月净走到一家饭馆,行礼表明来意。店中伙计却不知为何恶语相向,还将手中的残根剩饭泼向月净。月净低头瞧了一眼被弄脏的芒鞋,沉默了片刻,终于将双拳交叉护住胸口,随即合掌致意,去了旁边的茶楼。达摩远远地瞧着,感觉离成佛又近一步。 这晚,达摩在菩提树下参禅,逐渐入定。他做了一个梦:黑夜之中,年幼的自己被熊熊大火包围,他四处奔跑寻找出路,但眼前只有一片黑暗。远处,一个男人被人斩下头颅,男人的头饰滚落到他脚下,他弯腰拾起,是一个王冠。达摩洞悉佛法,唯有这个梦一直困扰着他,他从小便一直做着这个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十一章 菩提达摩(下) 不久,南天竺异见王邀般若师徒去王宫讲经。当达摩见到异见王,却发现异见王的王冠和他梦里的一样。他无比惊讶,却又不得其解,只能坐在师傅身旁,心不在焉地度过了整个下午。 讲经归来,他对师傅说起了那个梦,也说到了异见王的王冠。师傅犹豫了一会,终于看着他说:“那不是梦,那是记忆。”达摩诧异道:“记忆?”师傅说:“你本是南天竺国香至王的孩子,异见王篡夺了王位,杀害了你的父母。”他怔在那里,说不出话。他终于知道了父母的过往,却不敢接受,他宁愿做那个自己一直以为的孤儿。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师傅要说“禅就是宽恕”,他问师傅:“我该宽恕异见王吗?”师傅说:“我只能教给你禅,却不能替你决定是否应该宽恕。”他不语,师傅接着说:“那天是白天,并非夜晚,你所看到的黑暗,其实是你心中的无助。”达摩眼角噙着泪,他对每一个信徒说,佛是宽恕,但现在,他却不是那么想宽恕异见王。他说:“我困在黑暗之中,找不到出路。”师傅说:“你需要的只是一盏灯,灯会照亮你身边的黑暗,也会带你走向光明,那盏灯就是禅。” 晚间,他又来到了山顶的菩提树下,抬起头,看见一片菩提叶轻轻飘落。他终日沉浸于佛典,想在其中找到那盏灯。他又做了那个梦,可在他的梦里,仍是一片黑暗。他知道,自己只是熟读了经书,并非真正地成道。他依旧坚持每日去山下传法,他相信,如果禅不在书中,一定在路上。 过了数月,达摩让月净独自下山传法。到了酉时,月净仍没有归来,达摩正欲下山寻找,村长率村民赶到了迦叶寺,村长怒气冲冲地说:“月净和尚杀害了村民,已逃到北天竺,达摩师傅,你有何话说?”达摩惊诧不已,问道:“村长,你有何凭证?”村长说:“摩诃亲眼所见。”摩诃自人群中走出,说:“我回家途中,见到月净与阿傩争吵,月净杀了阿傩,逃到了北边。”达摩知道摩诃对佛门怀有敌意,便说:“只有你一人看见,你未必不会说谎。”摩诃冷哼一声,从容地说:“若你不信,可让月净前来对质。”达摩说:“月净下山传法,还未归来。”摩诃哈哈一笑,说:“只怕是他杀了人,不敢露面。”达摩也很疑惑,往日此时月净早该回来了,难道他真的畏罪潜逃?村长看着达摩,说:“法师慈悲为怀,但世间总有无可救药之人,法师好自为之。” 晚间,村民早已下山。达摩坐在菩提树下,此时菩提叶已凋零大半。他开始质疑自己对佛的理解,他宽恕月净真的正确吗? 如此数日,他仍在菩提树下反省。这日午后,梵音来到山顶,对他说:“这几日,都不见你下山。”他说:“我还无法宽恕自己。”梵音劝慰道:“你既能宽恕月净,却为何不能宽恕自己?即便月净真的杀人,也怪不得你。”达摩叹道:“宽恕自己容易,让人宽恕却难。”梵音看着达摩,认真地说:“被杀害的是我的父亲,我替他宽恕你。他本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赌徒,是你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达摩看着梵音,看着她眼中的真诚,终于有了几分释然。晚上,达摩又做了那个梦。在梦里,他跨过了火圈,拼命向前奔跑。他手中多了一盏灯,那盏灯,就是梵音。 第二天,达摩去梵音家替他父亲超度亡魂。梵音坐在屋外哭红了眼眶,达摩走过去,看着她眼角闪烁的泪花,想给她一个依靠。当接触她身体的一刹那,竟感觉到一种从未在佛经中领略过的情愫。这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分别之心。 达摩有些慌乱,在佛与梵音之间纠缠。接连几日,他一直没有下山,他想在佛经中找到忘记梵音的法门。梵音数次到迦叶寺见他,他总是三言两语应付。梵音感受到了他刻意的回避,问他为何如此,他说:“佛本如此。”不久,他决定前往王宫,求见异见王,一则避开梵音,二则了却父母被杀一事。 达摩在王宫得知了全部真相,异见王发动了政变,他的刽子手杀害了达摩的父母。异见王告诉他,那个刽子手正是般若师傅。般若本是南天竺的将军,在不如密多尊者的感化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达摩无法消解心中的恨,但想到梵音,最终选择了宽恕。 一月后,达摩在菩提树下参禅,梵音过来找他。梵音有些沉重地说:“月净杀人以后,村里又恢复了祭祀,如今我被选做了祭品。”达摩说:“若你想逃离甘泉村,小僧愿助你一臂之力。”她无奈道:“村民为了不让我逃走,软禁了我的母亲。只要你肯娶我,便能救我一命。”达摩不敢看她,坚定地说:“小僧无论如何不能娶你。”她问道:“你可还对我有爱?”达摩冷静地说:“我所谓爱,是佛陀对尘世的博爱,并非男女之爱。”她急着说:“男女亦在尘世之中,你既爱着尘世,却为何不能爱我?”达摩不语,她气冲冲地下了山,哭泣声声声传进达摩耳中。 祭祀那天,达摩听见了山下的歌舞之声,他虽不愿娶梵音,但还是决定下山救她。达摩见梵音躺在祭台之上,不解地看着村长,村长无奈地说:“她被喂了毒药。”达摩一阵颤抖,不禁悲从中来。他不顾村民阻拦,跃向祭台,带着梵音跑到了山顶。他坐在菩提树下,为她诵经,但终于,她的最后一丝气息也停止了。泪从眼中流出,他透过泪帘,看着仅剩的一片菩提叶,缓缓坠落。 父母去世后,他的世界只剩下黑夜,万幸的是,他还有一盏灯。他相信这盏灯会带自己走向光明,但现在,这盏灯灭了。引领他走向佛法的师傅,原来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悉心教导的月净,仍旧不改凶恶的本性。终于,他抱着梵音的尸体,在菩提树下,遁入魔道。 达摩双手合十,为梵音超度,在诵经声中,她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逐渐凝结成一颗舍利。达摩以食中二指夹起舍利,用指力将它嵌进胸膛,胸口留下一个狰狞的伤疤。 当晚,般若师傅正在迦叶殿中坐禅。殿外一个黑衣人疾速跃上来,般若早已察觉,会心一笑。那黑衣人站在身后,并不说话,在一旁的香炉中取出两根未焚尽的香,隔空钉进般若的琵琶骨。般若口中溢出一丝鲜血,却动弹不得,依旧双手合十。黑衣人走过去,提起他颈上的念珠,用力勒住他的脖子。般若无法呼吸,脸色逐渐变得酱紫,直到念珠绳断,念珠散落满地,“叮叮”声敲碎夜的寂静。般若断了气息,依旧一脸平静。 第二日,达摩来到殿中,见师父坐在蒲团上,早已没了呼吸,跪下抱着他痛哭不已。随后同样为他超度,将他的灵魂凝结成一颗舍利,嵌在胸口。 接连几日,那些曾经被达摩感化的恶徒,都被黑衣人杀害。达摩不知何人作恶,只有将他们一一凝结成舍利,嵌在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日,达摩正在菩提树下静思。“师傅。”突然传来一声呼唤,达摩睁开眼,正是月净。达摩看着他问:“为何现在才回来?”月净解释道:“那日我下山传法,摩诃告诉我,我远在故乡的妻子旧疾复发,我本不信,但他说起我家中情况,丝毫不差,我只好回家确认,却不想被他骗了,便匆匆回来。”达摩点点头,明白了一切,想必阿傩也是被摩诃所杀。 晚间,摩诃正徒步回家,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身,一片柳叶扎进胸口,顿时毙命。此时,月净在迦叶殿整理经书,他听到脚步声,立刻抬起头,见是一个黑衣人,从容问道:“施主何事?”黑衣人冷冷地说:“杀你。”他语气坚定,月净知道并非戏言,但依旧笑着问:“我与施主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黑衣人从左侧的香炉拔出一支香,掸尽灰尘,问:“你害怕了?”月净哈哈一笑,说:“小僧早已死过,何惧之有?施主若是心中有恨,小僧愿助施主解脱。”黑衣人手指夹住香,问道:“你如何让我解脱?”随即将香射向月净,月净从容地将双拳交叉,护住胸口,平静地倒在地上。黑衣人看着他,不禁怔住,眼中闪过过往的记忆,渐渐湿润了眼眶。 第二日,达摩将月净的尸体搬到菩提树下,含泪为他诵经,直到他化作一颗舍利。达摩终于没有忍住心中悲痛,放声哭了出来。泪滴落在地上,菩提树根浸染泪水,佛光行遍树枝的脉络,菩提树终于长出第一片新叶。 达摩决定离开甘泉峰,远走中土。当他拿着水壶在恒河取水,他低着头,在水中看见了那个黑衣人。 达摩行遍九州各地,宣扬佛法,与各色人群相遇,给他们讲自己心中的佛,也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最后,他来到了少室山少林宝刹后的五乳峰,在那里同样有一颗菩提树。菩提树后有一个山洞,洞中是一面石壁。他对着石壁静思,日日诵经,期望胸口十二颗舍利中的灵魂能够安息,归于轮回。如此春秋往复,已有六十年过去,他感化了其中的十一颗舍利,只剩一颗仍嵌在胸口,那是梵音的灵魂。 他参透了尘世万物,却无法参透梵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十二章 禅与恕——鉴真列传 慧可说完,众人满脸讶异,狄仁杰问:“达摩乃禅宗初祖,若他在世,该一百多岁了,怎会是如此年轻的样子?”慧可说:“师傅初到少室山,不到四十,面壁七十年,相貌一直未变。”慧可接着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师傅白天尚能静心坐禅,晚间便会为前尘往事吞噬。胸口那十二颗舍利是他对自己的恨,我与他初次相遇时,还剩月净与梵音的两颗,我助他超度了月净,只是梵音的亡魂始终郁结在胸口,我也无能为力。带各位来此,是想求各位予师傅以解脱。”李白说:“达摩大师对梵音有爱,才因梵音之死深感自责,慧可大师虽懂师徒之情,却不识男女之爱,我虽懂男女之爱,却对禅知之甚少,自然帮不上忙。”花木兰问道:“若是学了禅,便不能有男女之爱,世间哪有懂男女之爱的禅家?”狄仁杰面露笑意,说:“未必没有,万法皆禅,想必男女亦然,大明寺鉴真大师年少时也曾经历过此类悲欢离合。” 商议之后,狄仁杰决定前往长安大明寺,其余人等则留在嵩山县。狄仁杰走后,慧可对李白、花木兰及李元芳说道:“三位尽可先行回县衙,有我在此陪着师傅,三位大可放心。”见他如此说,三人也不便拒绝,便下山等候狄仁杰归来。 五日后,狄仁杰一行四人乘马到了嵩山县衙。他右手边,便是大明寺鉴真大师,鉴真身披袈裟,颈悬念珠,年近四十,格外超然。左手边则是鉴真首徒宫本武藏,一个东瀛剑士,剑眉星目。宫本左边,是他的恋人浅野宁宁,同样来自东瀛,生得眉清目秀,身着绣有石山秋月的吴服。李白等三人早已在县衙外等候,李元芳与鉴真师徒早已相识,只是未曾见过浅野宁宁。狄仁杰一一为三人介绍,三人也逐一回礼。当李白拱手道:“李太白。”宫本武藏眼中顿生几分敬意,认真道:“久仰大名。”二人随即相视而笑。 狄仁杰对鉴真三人说:“我先带各位庭后安顿,再行商议达摩大师一事”,鉴真拒绝道:“贫僧想先去一趟少室山,狄大人暂且为小徒安排即可。”狄仁杰说:“既如此,大师一路小心。”鉴真走后,花木兰便带着宁宁到了后院西厢,宁宁虽旧居东瀛,但见这庭院与丰臣府上大同小异,丝毫不觉得陌生。木兰问道:“宫本为何对太白如此仰慕?”宁宁笑着说:“他嗜剑如命,太白乃唐国一等的剑客,他自然格外景仰。”木兰又问:“你怎会唐国官话?”宁宁说:“遣唐使团人人精通唐国话,我便跟着学会了。”听着宁宁有些俏皮的东瀛口音,木兰不禁一笑。 却说鉴真到了五乳峰,瞧见了那棵菩提树,须臾慧可便自山洞出来。鉴真合掌道:“小僧鉴真。”慧可道:“老衲慧可。”鉴真恭敬地说:“小僧班门弄斧,让大师见笑了。”慧可淡然一笑,说:“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众生见性成佛,是故禅有先后,却无高低,何来大师小僧之分别?”鉴真点点头,目送慧可离去。 鉴真进了山洞,对着达摩道:“阿弥陀佛。”达摩不动声色,沉默以对。鉴真走到达摩身边,看着他胸口的伤疤,给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鉴真俗姓淳于,长安元年,十六岁的他在扬州栖灵寺出家为僧。 次年六月,东瀛遣唐使团访唐,遣唐使粟田真人选择在离扬州港最近的栖灵寺落脚。那日夜晚,皓月如盘,鉴真独自前往寺内芳园诵经。芳园毗邻大运河,河畔绿柳迎风摇曳。柳树下一个少女坐在石上,双脚轻拍水面,身后放着她的红鞋。月辉落在她脸上,粼粼波光在她眼中闪烁。鉴真痴痴地看着,终于走过去说:“小僧法号鉴真。”少女回过头,看着他说:“我叫斋藤美雪,是遣唐使的随行阴阳师。” 那时的鉴真并不信仰禅宗,只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出家。自美雪来此,他每日都去找她消磨时光。第二年春的一个午后,鉴真匆匆赶到美雪房中,激动地说:“运河畔樱花盛放,快随我出去,可别耽误了大好春光。”美雪顿时来了兴致,立即起身,鉴真拉着她的手,沿着寺后的小径,在漫山的绿草红花中一路奔跑,美雪欢笑着尽力跟上他的脚步。到了运河码头,只见落樱随波飘荡,美不胜收。 二人上了游船,站在船头的甲板。东风袭来,樱花纷纷落下,斜阳照着她白皙的脸庞,她在樱雨中舞动起紫色的吴服。她伸手去捧那些花瓣,不料其中一片划过她的眼角,吓了一跳。鉴真看着她道:“美人映夕照,落英过眉梢。”她沉浸在这漫天的樱雨之中,说:“真美。”鉴真沉浸在她的一颦一笑之中,说:“真美。”此情此景,他一时动情,不禁伸手触碰他的脸蛋,她立马别过脸,闪现一丝绯红。 两年后的七月,遣唐使团回国。在扬州港,鉴真赠给美雪一个香囊,里面装满了樱花种子,他说:“有一天,樱花会开遍整个东瀛。”美雪接过种子,心酸地说:“只是再没有陪我赏樱的人。”说罢,她自香囊抓出几粒种子递给鉴真,说:“你要一直守着它们,就像我一直陪着你。”鉴真抓住她的手,郑重地点头道:“嗯!”此时船上传来水手的催促之声,美雪终于流出了泪,问道:“淳于哥哥,你能不能找到一个永远在一起的方法?”鉴真无言,他多想她永远留在中土。但终于,美雪抽开了手,他捧着她留下的七粒种子,看着船队渐渐消失在水天之间。 美雪离开后,他终日沉浸于佛经,潜心修禅,博览群书,遍访名师,直到他成了长安大明寺的主持,直到他的名字响彻大唐。他知道,遣唐使总有一天还会再来。 十六年后,他已三十二,始终没有遣唐使的消息,他决定出海找她。那天风浪很大,吹散了船队,他在海上漂了十一天,最终被振州的渔民救下。五年后,东瀛遣唐使团终于来唐,在剑士宫本武藏的引荐下,遣唐使藤原河清邀他东渡讲佛。 第二年,他终于到达了东瀛。彼时阴阳式微,律宗渐兴,没有人认识一个叫斋藤美雪的阴阳师。不久,淳仁天皇让他主持修建唐招提寺,他独自前往奈良市郊选址。在一个小山头上,他见到一片樱树林,林内有一块墓碑,墓碑上刻着:美人映夕照,落英过眉梢。 达摩认真地聆听着,鉴真看着他说:“我的双手只能感受墓碑的冰冷,再无法触及她脸庞的温度;我再没有见过她楚楚动人的身影,却总是能看见她十五岁的模样。”达摩看着鉴真有些湿润的双眼,仿佛看见了自己在菩提树下为梵音流过的泪水。鉴真接着说:“我将她的骨灰带回了大明寺,这便是我找到的永远在一起的方法。”达摩看着他说:“你既然学禅,却为何执着于她不忘?”鉴真说:“我以为禅能让我忘记她,后来才发现禅里都是她,想来禅并非教人忘记,而是教人面对。”说罢,他自怀中取出早已风干的七粒樱树种子,说:“我从不计较什么是真正的禅,禅给我最大的慰藉,是让我接受了对美雪的执念,在我看来,这种执念并非对禅的伤害,而是禅的开始,没有它,就没有我所谓的禅。”鉴真将这些种子递给达摩,达摩将它们放在掌心凝视。鉴真说:“我相信,禅并非让你在梵音与佛法之间做出选择,而是让你在佛法中找到梵音的位置,在梵音身上找到成道的法门,这些种子就像你胸口的伤疤,它们并非束缚,而是一盏照亮参禅之路的灯。” 达摩留下了眼泪,他伸手触碰胸口梵音的舍利,看着曾经梦中的自己,提着一盏灯,终于走出了黑暗。泪水顺着脖子向胸口,浸湿了舍利。达摩双手捧着脸颊,放声哭了出来,他从来没给过自己面对梵音的勇气,但现在他终于接受了自己对她的爱意。在他的哭声之中,那颗舍利渐渐化作一道光,归于轮回。而在万里之外的甘泉峰顶,那颗菩提树终于长出了全部的叶,菩提树下,躺着一片苍鹰羽毛。 鉴真将那些樱树种子埋在地下,与达摩互道“阿弥陀佛”,随后下山回到县衙。 县衙之内,除了宫本与李白,众人皆在。此时二人正在县衙后的练兵场,原来应宫本请求,李白便答应与他切磋剑术。李白剑势凌厉,招招伴有裂帛之音,宫本以禅入剑,收放随心,如山泉冲石,消棱角于无形。二人相持近百回合,李白挺剑直刺,宫本以剑身横档,宫本所配丛云剑质地坚韧,受力内弯,李白只觉如同刺进水中,无处发力。宫本欲回弹剑身,哪知李白后劲尚足,青冥来势不减,宫本只好顺势后退卸力。李白身前尽是破绽,宫本立即站稳脚跟,避过青冥剑锋,趁机向右横扫。李白弯腰收腹,以毫厘之差躲过剑尖。宫本乘胜追击,向左劈砍,李白竖剑挡住,随即后退数步,与宫本形成对峙之势。二人皆知一时间难分高下,便握手言和,收剑入鞘。 此时众人正在练兵场内观看,花木兰问起宫本,宁宁便一一道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十三章 宫本武藏列传 宫本武藏,生于战国时期冈山县一个武士世家。 其父名为宫本道真,乃宫本家剑道之集大成者。武藏五岁时,道真与佐佐木小次郎奉太政大臣丰成秀吉之命西征高丽。在白村江,他们遭遇了迄今最强大的敌人——鼎盛的唐国。除了出征那日傍晚道真留下的背影,武藏从此再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而西征的五万将士,也几乎全部葬身白村江。 道真逝世,宫本家日渐衰弱。武藏六岁时,佐佐木送来了道真生前的佩剑——丛云剑。佐佐木是道真的至交,也是白村江之战仅有的几名生还者。白村江一役虽然战败,但他却在数千唐军的严守之下,以一己之力盗得大唐兵书《太白阴经》,如今已是日本国第一剑豪。 丛云剑是当世三大名剑之一,乃飞鸟时代天皇所赐,是至高的荣耀,也是宫本家的骄傲。武藏决定继承了父亲的意志,以丛云之名,走上剑道的巅峰,光复宫本家的辉煌。 十三岁,击败新当流剑豪有马晴信。十七岁,击败兵法家秋山。十八岁,独自前往平安京。平安京剑豪云集,扬名立万的最佳途径是打败第一剑豪佐佐木。佐佐木是一个剑痴,剑术深不可测,武藏从未见过他使剑,因此不敢轻易发起挑战。 一日,武藏在太阁府附近与人决斗,十招之内,轻易取胜。丰臣秀吉恰好路过,认出了他的佩剑,见他剑术不凡,颇有道真风采,便邀请他加入太阁府。丰成秀吉经过多年征战,结束了武家割据的乱象,统一了日本国。武士正是丰臣家得以崛起的得力助手,丰臣麾下有两大武士流派,岩流与不知火流,岩流的领袖正是佐佐木小次郎。为了研究佐佐木的剑术,他答应了丰臣秀吉的邀请。而丰成秀吉也如他所愿,让他加入佐佐木的门下。 加入岩流不久,一日,武藏在道场练剑,佐佐木走了过来,观摩了片刻,便取下刀架上的长刀,与他切磋起来。原来佐佐木也认出了丛云剑,知道武藏是昔日挚友的后人,便过来一试深浅。经过数十回合,佐佐木以刀尖刺伤他的左肩,他以剑刃抵住佐佐木的脖子,是个平局。武藏以为,假以时日,定能胜过佐佐木。佐佐木对他说:“我与你父亲情同手足,我会如他所愿,让你走上剑道的顶峰。” 自那日后,佐佐木便对他悉心栽培,倾囊相授。 那时平安京异教兴起,众多异教徒在剑豪天草时贞的率领下在岛原发动叛乱,成为丰成秀吉的心腹大患。丰臣秀吉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杀天草时贞。不多久,他向天草时贞发起了决斗请求,而天草也无所畏惧地接受了决斗。 决斗第二天,他将天草的人头带回了太阁府。当天傍晚,他路过琵琶湖畔的浮御堂时,察觉到有人跟踪。他停下脚步回头,见是丰臣府上的阴阳师浅野宁宁。宁宁笑着说:“我见过天草时贞,那个人头不是他的。”他有些担心,但还是镇定地说:“但岛原的叛乱的确平定了。”宁宁问:“为什么不杀他?”他不说话,立即拔剑抵住她的脖子,她只是害怕,却不躲避,他才意识到她丝毫没有剑术功底。她惊魂甫定,却笑着说:“我只是一个阴阳师,并非剑士,杀了我也不能助你扬名立万。”他看着她,难以琢磨她的意图,一番思索之后,终于收剑回鞘,径直离去。宁宁在身后紧跟着他,问道:“你信仰阴阳道吗?”他并不停下,只是坚定地说:“我只信仰剑道。”她笑着说:“不如去浮御堂内,让我给你占一卦。”他看着她,问:“我为何要占卦?”她说:“你不是要挑战佐佐木吗?我给你算一下吉凶。”想必她见过无数挑战佐佐木的人,才能如此轻易地看出他的意图。宫本对于打败佐佐木一事并无必胜的把握,觉得占一卦也无妨。 浮御堂内,二人坐在几案两侧。占卦之前,宁宁又问:“你为何不杀天草时贞?”他想了想,说:“我是一个剑士,并非杀手。况且我与天草见面之后,才发现他不过十六七岁。”原来昨天决斗时,武藏本已取胜,但天草毫不畏死,大骂他是丰臣走狗。他得知因丰臣家的暴政,天草才率众人揭竿而起,见他如此年少,便有济世之志,武藏不禁暗自敬佩,便放过了他。 宁宁轻轻一笑,随后取出六十四张卦牌排在案上。他随意抽了一张,是艮卦,她也跟着抽了一张,是兑卦。她似乎有些吃惊,立刻夺回卦牌,重新打乱,让他再抽。他竟又抽到了艮卦,她仔细地挑选了一张,小心翼翼地翻开,竟然也是兑卦。他看着她怔住的脸问道:“如何解卦?”她不说话,匆匆收起卦牌跑了回去。武藏看着她的背影,不明其意。 第二日,武藏练剑之时,发现宁宁正坐在道场旁观看。他收剑走了过去,问她:“你看了许久,有何指教?”宁宁认真说:“方才有一处应当如此。”随即有模有样地比划一个剑招。武藏本有所期待,见她毫无章法,知她在打趣自己,便说:“你对剑可谓一窍不通。”宁宁一脸不屑,说:“哼,你未必胜得了我。”武藏一笑,和她离开道场,直到琵琶湖畔的浮御堂,分道扬镳。 此后,武藏每每练剑之时,宁宁都会坐在旁边观看,随后和他一同离开,在琵琶湖畔慢行。粟津晴岚、矢桥归帆,抑或是石山秋月、比良暮雪,从春桃初放,到冬梅傲霜,都能见到二人的身影。宁宁轻快地来往于乱石小道,时而如流连戏蝶,时而如自在娇莺。他常常觉得,若是手中无剑,真该和她解甲归田。 一年后,在浮御堂前,武藏对宁宁说:“我想向佐佐木发起挑战。”宁宁担心道:“佐佐木乃当世第一剑豪,他将兵法入剑,突破了剑道的瓶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有一招名为‘燕返’的绝技,疾如闪电,你还是再斟酌一番吧。”武藏笑看着她,问:“你也懂剑?”她一愣,娇嗔道:“少瞧不起人!” 他正犹豫不决间,佐佐木接受了剑豪伊藤一斋刀的决斗请求。岩流的道场来了许多围观的人群,只见伊藤挺剑直刺佐佐木,佐佐木岿然不动。千钧一发之际,佐佐木迅疾拔刀,以刀身挡住剑尖,随即侧身避过,以一招燕返刺伤伊藤的左肩。武藏的母亲曾告诉他,要走上剑道的巅峰,必须打败那些久负盛名的剑客,其中之一就是伊藤一刀斋。伊藤一刀斋是一刀流的领袖,当时世已难逢敌手,但“燕返”之凌厉,竟连伊藤这样的好手都难敌一招。他才意识到那天试剑佐佐木并未用尽全力,也终于感受到他与佐佐木之间巨大的差距。他退出了道场,低头苦思打败佐佐木的方法。 三月后,淳仁天皇决定派遣使团访唐。自白村江一役,天皇意识到日本与唐国的巨大差距,便以遣唐使的方式加强对唐国的学习。佐佐木想让武藏随使团一同前去,他说:“我一生最大的耻辱就是白村江之战,我在日本国无人能敌,但在遥远的西方,有另外一个世界——唐国,有少年剑客李太白,有国士无双狄仁杰。我远非剑道的巅峰,你在这里也绝不可能胜得了我,你必须在兵法之外找到剑道的另一重境界。”武藏看出佐佐木并非妄言,他当然想去唐国,去看一看究竟是何等的高手才能让佐佐木如此敬畏,只是他在日本仍有所眷恋。他知道唐国远在千里之外,归期难料,但还是下定决心,随使团访唐。 得知武藏要前往唐国,宁宁急匆匆跑来道场找他,她问:“你决定远行了吗?”武藏点点头,沉默不语。她有些无奈,知他嗜剑如命,便说:“让我最后再为你占卦一次吧?”她取出六十四张卦牌,一字排开,二人各抽了一张。武藏刚欲翻开,她阻止道:“我先来。”她轻轻翻开,是兑卦,她并不诧异,看着武藏。武藏随后翻开自己的,是艮卦。她看着他的卦牌,苦笑着说:“你总能抽到艮卦,而我也总能抽到兑卦。”他不解地问:“如何解卦?”她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说:“艮乃高山,是为少男;兑乃沼泽,是为少女。主艮客兑,是男欢女爱的情卦。”他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在这样的时刻,他不知该说什么。她接着说:“那天我说为你测吉凶,其实是在为自己算姻缘,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他不语,她接着说:“我在平安京见过无数你死我活的决斗,在那些剑客眼中,剑比生命还要重要,但只有你那日放走了天草。”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他:“如今我也到了待嫁的年龄,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他恳求道:“待我在唐国学得无上剑道,再回来娶你不迟。”她无奈地说:“唐国路远,不知何时能归,生于武家,婚嫁由不得我。”二人一阵沉默,他们都能明白各自心中所想,只是没有理由强求对方。 临行前夜,武藏不断地问自己,该为了剑离开宁宁吗?经过彻夜煎熬,他终于还是决定远赴大唐。清晨,淳仁天皇率群臣百姓亲自到港口送行。在嘈杂的人声中,他靠着船舷,看着远处。宁宁说过不来送他,但他还是在远处茶社的一角瞥见了她的身影。船队终于,他看着宁宁拼命奔向港口,当众人早已散去,她依旧站在那里,直到船队消失在她的视野。在某一个瞬间,武藏也曾想过跳下船,回到她的身边,但终究还是呆呆地站着。 一年后,遣唐使团终于到了长安。 此时长安武学泰斗乃大明寺主持鉴真大师,他是禅学的顶峰。武藏得闻其名,曾在大明寺外听他说禅,一时有感,在兵法之外,悟出剑道另外一重境界——禅法。于是他虔心前往大明寺拜师,但鉴真并不愿收徒。他不甘就此放弃,在大明寺外跪了三天,鉴真终于答应见他。鉴真对他说:“我只懂禅,不会剑。”他说:“万法皆禅,剑道亦然。”鉴真说:“大唐剑法最高者乃剑圣裴旻,你为何不去求他?”他说:“剑道有尽头,而禅法没有,剑与禅的结合,将是剑道的顶峰。”鉴真见他颇有慧根,会心一笑,终于答应收他为徒。 鉴真知道武藏来自东瀛,便让他向遣唐使藤原河清举荐自己,鉴真想跟随遣唐使团去往东瀛。武藏问他为何想去东瀛,他说:“我曾经爱过一个叫做斋藤美雪的阴阳师,我学禅,是因为我以为禅能让我忘记她,后来才发现禅里都是她。” 数月后,唐国宰相狄仁杰来大明寺拜会鉴真。武藏知道他是当年白村江之战的唐国指挥官之一,送他出寺时趁机询问了父亲的死因。狄仁杰告诉他,当年道真与佐佐木潜入唐营盗兵书《太白阴经》,撤退时道真被擒,佐佐木带着兵书逃走。他曾派使者前去以人换书,但却被丰臣秀吉拒绝。最终,道真在战船被唐军杀害。武藏终于知道佐佐木口中的手足之情都是谎言,他剑道的精进是以父亲的生命为代价。他从此更加专心于剑道,他发誓不仅要斩下佐佐木的人头,还要颠覆丰臣家的政权。 四年后,遣唐使团返回东瀛,鉴真也与他们同行。即将到达东瀛时,鉴真站在船舷,凝视着海水沉思。武藏一直不明白,师傅悟禅多年,为何始终放不下斋藤美雪。他问师傅:“禅重要,还是斋藤小姐重要?”鉴真依旧看着海水,说:“她就是禅。”武藏低头看着手中的丛云剑,似乎看到了宁宁的模样。 一别多年,平安京似乎没有变化。 武藏下了船,直奔太阁府,他在庭中见到了宁宁。宁宁依旧美艳不逊当年,只是锦衣华服,盛装打扮,身边的侍女都称她“夫人”,她嫁给了丰成秀吉。他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但却无能为力,是他自己做出了选择,他必须承担这一切。他故作镇定地向宁宁道:“夫人。”宁宁看着他,并不应声,径自走了。他看着她的背影,见她抬手拭干眼泪,心中不禁也是一阵酸楚。 除却无奈,此时武藏心中还有一团怒火,他很快赶到岩流道场,质问佐佐木:“你为了一部兵书,杀害了我的父亲。”佐佐木一怔,立刻意识到他在大唐得知了真相。佐佐木说:“那不只是一部兵书,那是剑道的更高境界,丰臣也是因为《太白阴经》,才得以统一日本。”武藏强忍愤怒,说:“我父亲视你为手足,你痴迷于剑,竟然罔顾他的生死。”佐佐木毫无悔意,不屑地说:“你不也同样痴迷于剑,辜负了浅野小姐?”武藏神情严峻,冷酷地说:“三月后,和我在岩流岛做个了断。”佐佐木从容道:“随时奉陪。” 在同佐佐木决斗之前,武藏去了太阁府拜会宁宁。她眼中有了许多哀怨,也多了一些冷漠。武藏问她:“不久我将与佐佐木决斗,你还能为我再占一卦吗?”她看着别处,面无表情地说:“卦牌早已束之高阁,我也有些生疏了。”他一时语塞,只好黯然离去。 岩流岛一战,佐佐木剑势凌厉,来去如风;武藏以禅入剑,刚柔并济,将佐佐木的攻势消于无形。佐佐木无处发力,身前漏出许多破绽,武藏趁势以丛云剑刺穿他的胸口。他倒在地上,鲜血不住地涌出,但脸上竟挂着笑容。他用微弱的声音说:“当年在白村江,我们兵力数倍于唐军,却还是一败涂地,如何甘心?道真与我一同去盗兵书,却被唐军察觉,为了掩护我撤离,他才被唐军生擒。我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自然想救他,但丰臣秀吉不愿放弃《太白阴经》。你的父亲的确因兵书而死,但他死而无憾。”武藏不敢相信,责问道:“你为何要说兵书是你一人所盗,为何不为他正名?”他说:“那时日本国需要一个英雄,我不过是奉命行事。”随后他冷笑道:“天下第一又如何?武士终究只是公家的走狗。”武藏愕然,急切地问他:“你先前为何不说?”他看着武藏,恳切地说:“我怕你放下了仇恨,也就放下了对剑的执着。我悉心栽培你,是怕剑道式微,怕世人忘记了剑,也就忘记了我。”佐佐木用尽了最后一丝气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武藏拾起他的佩剑,沉重地离开了岩流岛。 不久,武藏在岩流岛击败佐佐木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日本国,他拒绝了丰臣秀吉的封赏,加入到新受封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麾下。德川本是丰臣旧将,在兼并战争中不断扩大领地,与丰臣家形成不敌不臣的关系。如今德川谋求天下的野心逐渐显露,与丰臣家的最终决战一触即发,武藏投靠德川,不过是想借德川之手摧毁丰臣秀吉。 两年后,德川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消灭了丰臣氏,武藏为其屡立战功。 德川家康抓了所有丰臣秀吉的家眷,不日便要斩首,宁宁也在其中。武藏找到德川,恳求他放过宁宁。但德川却以为,她是丰臣氏余孽,务必斩草除根,同时还让武藏监斩。原来德川家康并不真正信任武藏,正想以此考验他的忠诚。武藏终于体会到佐佐木所说的,天下第一又如何?武士终究不过是公家的走狗。 武藏表面顺从德川,但私下却在牢中对宁宁说:“我曾经为剑负你一次,如今绝不再放弃你,只要丛云尚在,再没人敢伤你分毫。”此前由于丰臣秀吉尚在,宁宁一直对武藏冷眼相待,如今天下大变,丰臣家陨落,她便不再隐藏自己的情感。她流着泪说:“你一定要带我离开。”武藏抓住她的手,郑重地点点头。 行刑当日,德川四子忠吉与武藏共同监斩,众士兵环列刑场四周。武藏趁众人不备,提剑刺死忠吉,随即跃上处刑台,割破刽子手的脖子。众士兵见他反叛,立即围攻过来。武藏乃天下第一剑豪,只消轻描淡写几招,众兵尽皆殒命。随后,他带着宁宁乘快逃离平安京,一直逃到大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十四章《天工》 达摩一事已了,花木兰便欲回镇北台,她此番出行已有半年之久,唯恐镇北台外九夷军再度来犯。花木兰想以狄仁杰之名邀鉴真加入华夏军,鉴真呵呵一笑,说:“贫僧早已是方外之人,一身武艺已落下多年,若是小徒有意,花将军不妨邀他加入。”自逃至唐国,宫本正彷徨不定,如今既有落脚之处,正合他意。狄仁杰尚有公职在身,便决定暂且留在洛阳。 一行人正欲离开嵩山县时,少室山方向走来一个身影,正是达摩。达摩向鉴真等人行礼致意,说:“知各位即将启程,贫僧特来相送。”李白见他一改在五乳峰时的颓态,便笑道:“大师若想云游四海,不妨随我等同去镇北台如何?”达摩一笑,说:“贫僧罪孽深重,待了却诸事,定有再聚之缘。”说罢,众人策马扬鞭,迎着丽日和风,绝尘而去。达摩及顾县令站在身后,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天工》 庄周与钟馗、黎贞到了郢都,便分头行事。钟馗二人四处寻找东皇转世,而庄周转道去了纪南镇,寻找鬼斧神工公输班。 纪南镇以南,有一座蚩山,是昔年九黎首领蚩尤的葬身之所。庄周在镇上向民众打听了公输班的住所,沿着黄土路行了不到十里,见路边有一棵巨大的古槐,槐树下放着一架陈旧的木鸢。木鸢以桦木制造,片片槐叶落在上面,虽有多处刮痕,但铆接技艺极为精湛,想必出自公输班之手。庄周走进槐树旁的民宅,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着一身布衣,纶巾束发,两鬓斑白,正坐在院中。男子身旁,一个四尺人形木偶,正来回走动。那木人一副少女模样,圆脸垂髫,极为传神。 庄周知那男子是公输班无疑,便恭敬道:“公输先生,打扰了。”公输班起身回头,见他一身羽衣,似是道家人,问道:“道长有何贵干?”庄周说:“在下庄子休,是蒙村女娲祠的传人,来此想与公输先生询问蚩尤一事。”公输班似乎不明其意,问道:“蚩尤?”庄周看着木人,说:“如此造物,想必绝非凡人技艺。”公输班叹了口气,说:“我的确是得蚩尤指点,工艺才有如今之造诣。”庄周说:“蚩尤此举,不过是想借机多造杀孽,以期重返人间。”公输班说:“个中详情,我不甚了了,但我自得《天工》一书,每每翻阅之际,总能听见耳边有人低语。”庄周说:“《天工》乃蚩尤麾下百工居辰所著,你所听见的低语正是寄居其中的居辰亡魂,若被它侵蚀,将会失去自我。”公输班早已察觉自己的变化,刻意不去碰它,但常常难以抵抗它无声的蛊惑。公输班有些担忧,说:“那该如何是好?”庄周说:“公输先生不必过虑。”随后,他让公输班将《天工》取出,吟唱一段经文,以阴皇珏之光芒照亮书中的一字一句,只见一缕黑气逸出,逐渐消散于空中。 此时公输班应楚王之邀,将赴郢都任大司马一职。二人分别之际,庄周说:“六国一统,蚩尤便会现世,若楚国到了存亡之际,还请公输先生借《天工》之力,放手一搏。”公输班问他:“你既是女娲传人,想必有扭转乾坤之能,为何不助楚胜秦?”庄周说:“女娲意志,是守护阴阳平衡,秦也好,楚也罢,有何分别?何况我并无通天之力。”公输班一笑,说:“自小女去世,我早已看淡功名,若她还在,秦人,楚人,哪个不是一样的活着?” 庄周就此别过,公输班也带着他心爱的木人,踏上了去往郢都的旅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公输班列传 公输子,名班,楚国纪南镇人。 纪南镇地处楚国边陲,公输班自幼家贫,从小跟随父亲学习木工,靠为乡民制作农具谋生。 年逾二十,公输班仍是孑然一身。一日,他在镇上见名门楚家宅前人头攒动,走近一看,原来墙上贴着招婿的告示。楚家并无子嗣,仅有两女,楚珝、楚璃。 公输班年少时在镇上私塾念书,与楚家次女楚璃乃是同窗。公输班入了楚宅,楚璃正在院中闲坐,见他到来,问好道:“你来啦。”他微笑以对,随后问道:“告示上所说的‘小女’,想必是楚珝姐姐吧?”楚璃笑了笑,说:“姐姐虽年近二十,但却不愿嫁人,是我让爹张贴的告示。”他有些诧异,问道:“你才过及笄之年,为何如此急着出阁?”他心中并非只是诧异,他早对楚璃有意,是以常常到楚宅逗留,但他家徒四壁、身无长物,不敢言嫁娶之事。楚璃说:“反正早晚都会嫁人,既然已是许嫁之年,便想着成婚也无妨。”他试探地问:“你可有中意之人?”楚璃抿笑着点点头。他有些着急,低头想了片刻,终于说:“阿璃,我对你爱慕已久,你可愿嫁与我?”楚璃斟酌了一番,说:“你既如此长于木艺,若你能做个飞鸟,带我飞过蚩山,看蚩水河在脚下流淌,我便答应你。” 公输班回到家中,仔细观察了鸟儿飞翔的模样,又在山林中采集了不少桦木。他在蚩山山腰的蚩尤祠前,觅得一处空地,在那里耗费三个月的时间,造了一架十尺木鸢,放在山顶的栖凤塔中。 第二日,公输班匆匆赶到楚宅,邀楚璃前去栖凤塔。二人沿山路而上,兴冲冲跑到栖凤塔顶。楚璃穿着五彩霓裳,见果真有一只神形兼备的木鸢,鸢身由绳索悬于窗外,鸢尾搭在窗沿,不由得笑着称赞他几句。公输班将她扶上木鸢,踩着两块踏板,抓稳横杆。随后自己也上了木鸢,站在她身旁,摇动转盘,木鸢便扇动起翅膀。他只觉木鸢将有腾空之势,便缓缓解开固定绳。当风在耳畔响起,木鸢便自栖凤塔顶滑翔而出。 二人乘着东风,越过蚩山,蚩水河便在脚下尽情流淌。疾风拨动她两鬓的长发,和她膝下的裙摆,她侧过头,对着公输班莞尔一笑。到了蚩水河北岸,公输班控制木鸢缓缓降落。她意犹未尽,脸上洋溢着笑容。公输班替她解开腰间绳索,她趁公输班为自己解开绳索之际,在他脸颊偷偷一吻,公输班终于露出了微笑。此时日近西山,二人在斜阳的映照下,拖着木鸢回了南岸。 第二日,公输班前往楚宅提亲。楚老爷知道女儿已芳心暗许,对公输班也颇为了解,并不嫌他家贫。他对公输班说:“如今兵荒马乱的年代,你一身的手艺,定会有用武之地。” 婚后第三年,楚璃诞下女儿公输芷。产婆将女儿抱给公输班,他难掩欣喜之意,不禁湿润了眼眶。晚间,他对卧床的楚璃说:“墨先生为女儿取名公输芷,我想去村口沽酒聊表谢意。”他所说的墨先生,正是游学至此的墨翟。他在柜中寻了良久,也没有找到沽酒的闲钱。楚璃笑着拔下头上的金钗递给他,金钗上镂刻着飞天的凤凰,凤是楚地的图腾,也是楚璃在他心中的样子。他不肯接过,楚璃劝道:“你暂且拿它换酒,日后再赎回来好了。”他在酒舍换了三坛陈酿,嘱咐掌柜道:“千万替我保存好金钗,日后我定会赎它回来。” 数月后,家中来了一位客人。客人来自郢都,乃鼎鼎大名的春申君黄歇。二人在堂内商谈了许久,公输班送别春申君后,楚璃抱着女儿自后院进了大堂,问道:“方才那位华冠丽服的客人是谁?”公输班说:“乃春申君黄歇,他邀我前去郢都任司兵,还带了百金之礼。”楚璃看着桌上春申君送来的包裹,问:“你答应了吗?”公输班说:“你以为如何?”楚璃道:“去郢都倒也无妨,只是我不愿你制作让黎民流离失所的兵器。”公输班看着她,认真地说:“我立刻回信拒绝他的邀请。” 公输班在给春申君的信中,并没有完全拒绝他,只是说暂且不能前来郢都,也没有退回他送来的黄金。第二日,公输班从村口的酒舍换回了楚璃的金钗。他将金钗送到楚璃手上,楚璃笑着道:“你既已回绝别人,怎地还如此问心无愧地用这些金子?”公输班不以为意,说:“即使问心有愧,我也要赎回金钗,何况春申君说,无论答应与否,这些钱都归我所有。”楚璃不再说话,看着他会心一笑。 第二年秋,楚璃正在门前的槐树下捡拾枯叶,当年的木鸢就停放在旁边。她脑中突然一阵眩晕,立即手撑着木鸢,险些摔倒。公输班正在院中制作农具,见楚璃过来,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她突然瘫倒在地。公输班立即抱着她奔向镇上大夫家中,她躺在榻上,周身发冷,四肢乏力,大夫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公输班急忙找到仍盘桓在此的墨翟,他知道墨翟见多识广。墨翟说:“公输先生莫急,我在宋国有个至交,叫秦越人,是久负盛名的神医。”当天晚上,墨翟便启程前往宋国。 公输班看着楚璃的身体每况愈下,难掩心痛。这天,楚老爷来到公输家看望女儿。他在屋外对公输班说:“阿璃自小患有顽疾,大夫说不知哪年会死,我才急着让她嫁人,是我自私,没有告诉你。”公输班说:“能娶阿璃,是我一生之幸,岳丈别忧心,待秦越人先生赶到,定能妙手回春。”楚老爷离开后,楚璃对公输班说:“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是我还想再乘一次木鸢。”公输班流着泪,点头答应。 第二天,楚璃换上了五彩霓裳,就同当年一样。二人乘风在云端飞翔,疾风又吹起她的长发,她看了看脚下的蚩水河,不禁露出了微笑。她侧过身,一脸病容,让人疼惜的模样。公输班,强忍泪水,控制木鸢缓缓降落。她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他抱着她,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生命正渐渐消逝。她伸手触碰他颏下的短须,还未触及,便撒手人寰。他终于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放声哭了出来。又是日近西山,斜阳映着他的泪痕,诉说着离殇。 楚璃去世后第二天清晨,墨翟和秦越人终于赶到了纪南镇。秦越人先是向公输班致哀,随后诊断了楚璃的遗体。既然楚璃已逝,他们也没有多留,只是秦越人知道,即使楚璃活着,他也无回天之力,便在离开前,向公输班求取楚璃的一盅血,以便回宋继续研究病情。公输班有些为难,墨翟说:“令夫人虽已逝世,但若能助越人通晓病理,挽救他人性命,也算是告慰亡灵。”见他说得在理,公输班便答应了秦越人的请求。 不久,春申君也亲自来纪南镇祭奠楚璃,并再邀公输班至郢。公输班虽没有答应,但造了云梯、钩拒,助楚王大败越军。 五年后,公输班正在家中赋闲,墨翟再次来到纪南镇。他对公输班说:“越人已经明晰令夫人的病因,此病极为罕见,无药可医,更可怕的是,会由母亲传给女儿。”公输班想到女儿小芷,急切地问:“秦先生可有医治之方?”墨翟无奈地摇摇头。小芷不过五六岁,她就要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离他而去吗? 此后两年,公输班时刻担心着女儿病发。此时她已颇具母亲的神采,他看着她,常常恨造化弄人。终于在一个春天,小芷昏倒在房中。公输班快马加鞭将她送到秦越人处,秦越人早已等候多时,匆匆将她放在榻上,悉心治疗。这是他第二次面对同样的疾病,但三天之后,小芷仍不见好转。秦越人整日愁容,额上总是布满汗珠,在榻边忙碌。公输班在一旁紧绷着心弦,生怕他说无能为力。他是当代神医,研究此病已有多年,若他也束手无策,小芷必死无疑。 终于在第五日,秦越人配制了新药。服药两天后,小芷已经可以下床。公输班难掩激动的泪水,跪下向秦先生致谢。此后调养了半月,他带着小芷回到了纪南镇。 楚璃早逝,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但如今小芷无恙,也足以快慰余生。 两月后的仲夏,小芷突然在私塾昏倒,不到三刻便离开了人世。公输班匆匆赶到私塾,见女儿躺在榻上,早已没了呼吸,泪水止不住地涌出。他带着小芷的尸体回到家中,夏日的骄阳落在脸上,却似乎像凛冬的寒风一样无情。他告诉自己,世上若有起死回生之术,不惜任何代价,他都要复活小芷。 他依照小芷的模样,以桦木制作了一具木人,精雕细琢赋予它小芷的神采,系上丝线,让它能模仿小芷的一举一动。经过多次改良,他终于可以让木人在举手投足之间宛如小芷在世。只是它不能言语,也无法摆脱丝线的控制。当丝线松开,木人扭曲着腿脚,耷拉着脑袋,那呆滞的模样,总是提醒着他:它不是小芷,也不是真正的生命。他并没有从这个木人身上得到一丝慰藉,他不停思考如何能让一具木人具有生命。 在上古的传说中,女娲娘娘赋予了人类生命。但在纪南镇,没有女娲,只有一座蚩山,那是昔日蚩尤的葬身之所。晚间,公输班来到蚩山山腰的蚩尤祠。祠中一片破败之气,倒塌的灯台,损毁的门窗,满地皆是,想必建祠以后,从没有人前来祭拜。祠中的蚩尤神像布满蛛网,头顶也缺了一只角,公输班跪在神像之前,祈求蚩尤赐予他起死回生之术。不知过了多久,他神情有些恍惚,逐渐入定。待他清醒过来,膝盖旁放着一本古老的典籍——《天工》,他急忙拾起,终于在书中找到了起死回生的妙方。 蚩尤为三皇诛杀以后,怨灵不散,无法归于轮回,便在人间游荡,寻找复活之机。蚩尤祠自建造之日起,早已被人遗忘,公输班是第一个前来祷告的凡人。蚩尤听到了他的心声,感受到了他的虔诚,也做出了回应。 回到家中,公输班依照《天工》所述,剖开小芷的尸体,取出心脏,以桃木削成八根销钉,将其移植并固定在木人上,并以血液涂抹在各个关节之处。接着他念诵书中的咒语,只见一丝黑气自书中逸出,飞向小芷的心脏,经由桃木钉运行至各处关节。过了片刻,木人膝盖与肘部的铰链扭动起来,四肢顿时伸直,挣断了丝线,低垂的脑袋也缓缓抬起,随后竟真的行走起来。“爹爹”,这是木人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尽管它的唇齿并没有动,但公输班真切地听到了它的声音。随后,木人不时与他交谈,在他心中,那分明就是小芷! 同样令公输班吃惊的是,他在小芷的肠胃之中发现了一滩黑血。他找了当地的大夫,大夫在血中检验到了尸毒,大夫说:“依据尸毒的毒性判断,至少已经死亡三月。”尸毒在人死后一月才可能出现,如今小芷去世不到十天,如何会出现尸毒?况且三月之前,小芷正在秦越人处接受治疗,分明还活着。 公输班立刻带着小芷前往郢都,在春申君府上,他答应了他的邀请。春申君看着公输芷,惊叹不已,让公输班在府上等候,随后入宫拜见楚王。春申君归来后,对公输班说:“如今司兵一职已有人选,依楚王之意,想让先生任大司马一职。”大司马乃武官之长,位高权重,公输班立即躬身抱拳道:“谢楚王美意。” 公输班正式赴任前,回了纪南镇老家,回乡前请求春申君赐了他一个死囚。他在茶饭之中浸染小芷之血感染了死囚,并让他前往秦越人处医治。秦越人见到死囚的病征,便立刻想到了楚璃母女,他有些疑惑,以为此生都不会再遇到这样的病人。三天之后,公输班远远看到死囚从秦越人府上出来,已恢复了几分神采。但同样,三月之后,那个死囚去世了。公输班立即剖开尸体取血,果然,大夫在死囚的血液中也发现了生长两月的尸毒。 他可以完全断定秦越人并非真正地治愈了此病,而只是暂时赋予了一具尸体生命。他不知道秦越人如何做到,但想必小芷是他制造的第一具傀儡。虽然知道了真相,但他并不怪罪于秦越人,至少在那多出的三个月里,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父女之间的天伦之乐。 公输班料理完诸事,将所有物事都搬上了马车,准备动身前往郢都。他走到门前那槐树下,手扶着多年未曾动过的木鸢,想起了从前:每当深秋,楚璃都会去捡拾槐树的枯叶当做柴火,槐树不知楚璃已逝,如今又落下满地枯叶。槐树旁是半亩豆田,那时缺粮,她便摘些尚嫩的豆叶充饥,野疏无味,她却说豆叶甘美。公输班眼角有些湿润,长叹一口气。 小芷的催促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终于起身上了马车。车辙绵延向前,木鸢静静地趴在树下,睁着眼睛,目送远去的父女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天极石 话分两头,却说钟馗在郢都多日,并无天极石的头绪。千百年过去,如今天极石的传说早已被人遗忘。 这日,钟馗正躺在客栈的榻上思索东皇转世一事,黎贞匆匆推门进来,催促他起来。他问道:“起来干什么?”黎贞说:“不久便是中秋,城中居民正忙着准备祭月,可热闹了。”钟馗不为所动,问道:“在何处祭月?”黎贞说:“太一庙。”钟馗突然若有所悟,立即说:“快带我去太一庙瞧瞧。”说罢便拉着黎贞出了客栈。二人走在街上,黎贞嗔怪道:“这般着急做什么?”钟馗认真地说:“天极石在楚国并非偶然,楚人信仰泰皇,才建太一庙供奉,想必庙中定有人知晓天极石所在。” 二人匆匆赶到太一庙,进了院中,只见眼前一座巍峨的宫殿,门楣上端庄三个字“天极宫”。钟馗以为猜测无误,便向殿中道士求见住持,片刻后,道士领着二人进了殿中。住持是一个长袍星巾的老道,站在东皇神像前,见钟馗也是一身羽衣,便拱手道:“道友所为何事?”钟馗二人急忙回礼,恭敬地说:“小道来此,为天极石一事。”老道不动声色,示意众弟子退下,向钟馗问道:“天极石是何物?”钟馗不曾想到有此一问,但他见老道支开了众人,料想他必然知晓天极石一事,便说:“道长不必隐瞒,我是奉东岳大帝之命,前来寻找天极石。”老道并不相信,说:“贫道不知世上有天极石一物,即便是有,也不在这太一庙中。”钟馗能够理解老道防备着自己,便说:“天极石事关东皇转世,若是落入蚩尤之手,东皇恐怕再无重生之日。道长既不相信小道,我只好就此离去,但请道长务必守护好天极石之秘密,莫给歹人可乘之机。” 钟馗正欲离开,老道终于喊道:“道友留步。”钟馗回过头,老道语重心长地说:“方才处处防备,只因此前曾有人来问过天极石一事,此事本来少有人知,如今有人前来询问,绝非偶然,贫道才如此小心。” 老道向钟馗讲述了天极石的故事:东皇太一仙逝之后,女娲将他所居之天极星炼成一块灵石,并将他的灵魂封印于天极石中,等候转世。斗转星移,因缘际会,千百年之后,楚人熊绎得到了天极石。熊绎手下有一怪道,勘破了天极石的秘密,助熊绎依靠天极石的力量建立了楚国,东皇因此成为楚人的至高信仰。熊绎建国不久为怪道修建了太一庙,并将天极石交给了手下最神勇的大将项余尊保管。此后,项氏守护着天极石,而太一庙守护着天极石的秘密。 老道说:“如今天极石该是在项燕手中。”钟馗问道:“此前来此询问天极石的人是谁?”老道说:“也是一个道士,道号太玄,格外年少。” 钟馗随即别过老道,出了天极宫。宫外角落处,一个士大夫打扮的青年正与一个道童商量着什么,钟馗下意识瞧了他们一眼,并未在意。他不知道的是,那青年正是道士太玄,而那个道童不久便意外身亡。走到太一庙外,钟馗说:“那个太玄不知是敌是友。”黎贞说:“他既然知道天极石,想必是东皇的信徒。”钟馗不以为然,说:“未必不是蚩尤的人,你不也同样知道天极石吗?”黎贞急忙说:“那也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的。”钟馗接着问:“你的兄长呢?”黎贞说:“我从没听他提起过,想必他也不知道。”随后,二人回了客栈,商议找个时机,去项燕府上拜会。 过了几日,钟馗、黎贞二人去了项府,门前护卫通报之后,便领着他们到了大堂,项燕正在堂内等候。 钟馗、黎贞随即表明来意,钟馗道:“项将军,小道来此,是为天极石一事。”项燕一笑,说:“你可知道,在你之前,已有两人为天极石来找过我?”钟馗有些意外,问道:“将军可有将天极石给了他们?”项燕说:“项家世代守护天极石,怎会轻易交给别人?”钟馗终于安心了几分,问:“天极石现在何处?”项燕并不回答,反问道:“道长找天极石有何用处?”钟馗说:“天极石乃东皇之灵所在,我此次前来,是奉东岳大帝之命,寻找东皇转世。”项燕接着问:“天极石中为何会有东皇之灵?”钟馗说:“因东皇仙逝后,女娲将其灵魂封印其中。” 项燕问这些,只为试探钟馗。此前找过他的两人,有一人只知天极石中有东皇之灵,却不知为何会有,已引起他的怀疑。他见钟馗熟知其中渊源,料想他并无祸心,便说:“如今天极石虽在项府,但已不是它原本的模样。”钟馗不明其意,问道:“这是为何?”项燕对身旁的侍从低语几句,片刻后,自后院走进一个青年,相貌英伟,身材魁梧,身长近六尺,右手提刀,正是项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十七章 项羽本纪 项氏世代为楚将,肩负着守护天极石的重任。在历代楚王心中,天极石关系到楚国命脉,是以分外倚重项氏。 项渠早年在越楚之战中殉国,项羽自幼跟随祖父项燕。自项羽学会说话,项燕便开始教他武艺兵法。十年后,又将他送到了孙膑门下。 在郢都,除王室之外,最为显赫的世家正是项家。项羽天资过人,十六岁时,武艺已不在项燕之下,加之自幼受尽奉承,是以为人极为自负。他初到孙膑门下,从不与其他文臣武将的孩子来往,他自以为对兵家之事了如指掌,不明白祖父为何还要送他来这里。众学子对他也不大理睬,但他毫不在意。 曾有一次,孙膑让众学子两两一组去学堂外的校场持械操演。众人迅速找好了同伴,生怕同项羽搭档。不巧的是,项羽正好单独一人。虽然自己恰好多余,但他毫不在乎,扫视了一眼众人,径自去了大堂。孙膑本欲为他亲自示范,但见他去了大堂,而自己向来与项家不大亲近,只好由着他。 数月后,这天申时刚过,众学子陆续自孙膑府上离去。此时门外走来一个少女,一袭青衣红襟,长发流瀑,巧笑间,梨涡皓齿;顾盼时,星眸玉肢,委实有倾城之貌,她正是孙膑的女儿孙虞。孙膑本是越人,越国为楚所灭后便投降了楚国。孙虞天生丽质,被孙膑门下众生戏称为虞美人,但她并不跟随父亲学兵家之事。孙膑为了不让她在战火中像自己一样无力,便送她至黄山习得一身武艺。 她同众人一一问好,见项羽有些陌生,以为是父亲的同僚,便没有理睬。然而项羽见她刻意忽略自己,不免有些难堪,正欲责问,孙虞已走进堂内。项羽回头看着她的背影,他在郢都受尽青睐,却不想竟有人对他视而不见。 项羽此后来孙膑府上更勤了,他并非对孙膑的兵法有了兴趣,只是想会一会那个胆敢忽略自己的女子。他坐在靠墙的一侧,从同窗的谈论中知道那女子是孙膑之女,他很想知道她的芳名,却又不愿开口。他见刘显初之子刘邦正好独自一人坐在窗边,便走了过去。因刘显初之威名,刘邦是项羽在郢都少数瞧得上的人,也是少数可称之为朋友的人。项羽问:“你可知孙膑老师的女儿叫什么?”刘邦轻轻一笑,他知道众多同门都为孙虞倾倒,却不曾想到向来只好武艺的项羽也会对她有意。他看一眼窗外,说:“你为何不去亲自问她?”项羽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只见孙虞一身行装,正在庭中的校场演练。 孙虞右手执弩,百尺之外立着三个标靶,她面对左侧标靶射出一箭,随即向右跃起,腾空转身,还未落地便朝着中间标靶射出第二箭,尔后轻轻点地,飞身跃向右侧标靶,射出第三箭。三支箭矢皆命中靶心,击穿靶身。孙虞所执之弩乃恩师所赐,为上古五大神兵之一的镇岩弩,机括以青铜打造,弩身乃椿木所制,弓弦传闻乃上古凶兽猰貐后腿筋节。项羽走进校场,取下木架上的弓矢,弯弓搭箭,射向左侧标靶。只见羽箭飞速射进靶心,与原本孙虞的箭矢挤在一起,撑裂了标靶。孙虞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只见项羽笑看着他。孙虞问道:“你也是父亲的学生吗?”项羽拱手道:“正是,在下项籍。”孙虞随即抱拳回礼。项羽说:“郢都女子个个都可称绣娘,唯独你却擅于舞刀弄枪。”孙虞听过太多三从四德之言,以为他在苛责自己,率直地说:“女子未必便要弄针弄线,弄刀弄枪,全凭自己喜欢。”但项羽痴迷武学,不禁赞叹道:“如今局势动乱,该有尚武之风,若是人人都只知诵书识字,谈何保家卫国?”孙虞不曾想他会赞同自己,不由卸下了心中防备,与他谈论起武学。 项羽说:“弩有一大缺陷,虽可远传伤人,却不能近处防身。”说罢,右掌发力,击向孙虞右手腕。孙虞此时张弩搭箭已来不及,但她丝毫不惧,嘴角狡黠一笑,左手自腰间拔出一柄短刃,挡住项羽。眼见手掌将被割伤,项羽急忙收手,也是一笑。孙虞说:“弩虽不能近处防身,但这梅花匕可以。”梅花匕柄端是一朵雪梅,因此得名。项羽见她动作迅捷,功底不俗,心中颇喜,赞道:“不愧为名家之后。”孙虞低头一笑,她自认在武学上造诣颇深,也不否认,突然瞥见远处有人走来,便收敛了笑容,说:“看来我得告辞了。”项羽也见到了远处那人,只好说:“告辞。” 此时项羽兴致正浓,不免觉得扫兴。他见孙虞与那人举止颇为亲密,料想二人该是情侣。那人他也见过,正是信陵君黄歇之子黄煜,黄煜颇有其父之才,在郢都可谓无人不知。自孙膑归降楚国,楚国众臣都对他有所防范,只有信陵君真正欣赏他的才华,二人因此交往颇多。孙虞黄煜自幼相识,郎才女貌,终于互生爱慕。但对孙虞习武一事,黄煜一直颇有微词,他有些夫子气,不爱见到女人家弄拳脚。尤其是如今孙虞已是待嫁之年,仍终日与刀剑为伴,让他常常觉得孙虞并非自己真正所爱。孙虞天生喜爱武艺,加之父亲告知她亡国痛史,更坚定了习武的决心。她虽对黄煜情深,但经过多年的纠结,也早已疲惫,她明白在黄煜身边注定要失去自我。二人深知彼此的感情也有嫌隙,但谁也没有勇气无法挑明,只能如此艰难维系。 黄煜见她刚回家不久,便一招一式练习起来,一脸不悦道:“既然回了郢都,就该放下刀剑,切莫失了体统。”孙虞自黄山归来那日,刻意换上裙装,便是为了黄煜,如今他只知责怪,难免觉得委屈,说道:“每次见面,尽是数落人家,早知道不见也罢。”说完别过脸,低头不语。黄煜见她伤心,知道自己失了分寸,又急忙安慰几句,孙虞终于平静下来。项羽瞧在眼里,只觉心中有些失落。 数日后,项羽在学堂见到孙虞,急忙上前问她:“前几日你同黄煜有些不快,是为何事?”孙虞无奈道:“我爱习武,可他偏偏不许。”项羽不解地问:“习武哪里不好?”孙虞说:“若是日后嫁人,整日舞刀弄枪,如何相夫教子?”项羽不以为然地说:“那你便嫁个习武的丈夫,生个好武的孩子,一家人在一起舞刀弄枪,又有何不可?”孙虞本来心中不悦,见他如此说,不禁噗呲一笑。但她的确被项羽所描绘的这番景象打动,她也曾想过这样的将来。项羽自顾自地说:“九州以文为才,我家却世代为将,母亲便常常陪我练剑,我还以为家家都是如此。”说罢与孙虞相视一笑。 过了一月,孙膑对众学子说:“我师出鬼谷门,应恩师王诩之邀,将挑选几名学生前往云梦大泽论道,与鬼谷门生切磋兵法武艺。”众生以为,此乃提升修为的良机,纷纷自荐。项羽知道孙虞定然不想错过此次论道,便想着课后邀她同去。过了申时,众生离去之后,孙虞便来了学堂。以往孙膑会在散学后整理学生的几案,自孙虞回来,一切便由她代劳。项羽激动地说起论道一事,孙虞却没什么兴致,项羽有些意外,说:“我以为你定会喜欢。”孙虞说:“我自然想去,只是二十那天正好不得空。”项羽问:“你有何事?”孙虞说:“黄煜让我陪他母亲去太一庙祭拜。”项羽不解道:“向来只在十五祭东皇,为何偏偏选在二十?”孙虞说:“他知道二十父亲会去云梦大泽论道,才刻意选在了那日。”项羽有些恼怒,说:“你与他再商议一番,十五便去或者下月再去,东皇月月可祭,论道并非年年会有。”孙虞放下手中的竹简,无奈地说:“你不明白,他是让我在习武和他之间做出选择。”项羽不再言语,他见孙虞似乎快要落泪,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待她稍平静几分,项羽便与之别过。 第二日散学后,项羽正欲离开,孙虞突然气冲冲前来,质问道:“你为何如此多事?”项羽早料到会有此一处,原来昨日他去了信陵君府上,斥责黄煜不该阻拦孙虞,他说:“你既然与她两情相悦,就不该为难她。”黄煜对他目中无人早有不满,见他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道:“你真以为这郢都是你项家的?我黄煜的决定不需要你这个外人干涉。”项羽怒火中烧,正欲发作,却见信陵君自屋内出来,看着他二人,只好收敛了脾气,拂袖而去。项羽见孙虞如此气恼,知道自己不该冲动,便说:“我只是替你不平。”孙虞缓和了语气,说:“我心中也是不平,但你不该让他难堪,你只知我喜爱武艺,却丝毫不懂男女之情。”项羽并不反驳,只是说:“我的确不懂男女之情,但我知道,我若是爱一个人,便不会处处为难于她。”孙虞不再说话,项羽看着她,接着说:“我知道这样的抉择很难,但我也知道,你拿着镇岩弩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你。”孙虞看着项羽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终于到了启程论道那日,项羽等人在校场列队等候孙膑做最后的交待。卯时刚过,孙虞终于出现在了校场,众生见她到来,立刻兴奋起来,项羽也会心一笑。经过多日的思量,孙虞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十五那日,她曾去过信陵君府上,向黄煜的母亲致歉。项羽看出她脸色有些凝重,知道她正担心回来后该如何面对黄煜,他一路上都陪她说笑,希望她能消释心中的忧虑。 半月后,孙膑率众人回了郢都。这一日,孙虞正坐在房内,门外突然有人叫道:“孙小姐,黄公子差小人送信一封。”孙虞立即起身,自门外接过信说:“劳烦了。”同信一道送过来的,还有一个木匣子。这是一封决绝信,黄煜在信中写到,他本打算在二十那日与孙虞约定婚期,但孙虞的选择让他不得不断绝了二人的关系。孙虞早料到黄煜会不高兴,却不曾想他会就此放弃多年的情义。她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顶凤冠,那是楚国女子出嫁所戴的头饰,黄煜已没有留下它的理由。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去信陵君府上当面挽回自己的感情,但信中的文字又是那样地坚决,她也曾想过今日的结局,但结局真的来临时却又如此地不甘。她静坐在那里,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酉时过半,孙膑来到孙虞房中。以往黄煜有任何事总会亲自前来,是以信使刚来府上,他便知道女儿的感情出现了危机。他见女儿正坐着发呆,轻声问道:“怎么了?”孙虞心酸地说:“黄煜再不会来了。”他一直知道黄煜不喜欢孙虞习武,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只能由着女儿的性子。他无奈地说:“你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爹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都不离开。”孙虞扑倒在他怀里,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夜色更深,孙虞早已睡下,孙膑轻轻合上房门,望着天上群星。七国和平共处多年后,嬴政终于打破了平静,他对未来也是一片迷惘。 过了数日,孙虞渐渐消解了心中郁结。这日,她终于有心绪梳妆打扮,正梳理发髻,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虞姬”,她抬起头,正是项羽在唤她。见他如此称呼自己,她有些意外,却又倍感亲切。只见项羽背负一张弓,手执箭袋,笑着说:“现在天色正艳,不如去校场切磋射艺?”说罢,他取下弓,用力张到半满,随即松手,弓弦发出“嘣”的一声。虞姬虽觉得有些滑稽,但仍紧锁愁眉。项羽知她心中苦楚,便劝慰道:“不论任何烦恼,只消射上几箭,保管它通通不见。”虞姬已消沉多日,也想收拾心情,又见项羽如此殷切,终于露出了笑容,说:“既如此,我便舍命陪君子。” 虞姬拿上镇岩弩,二人便去了校场。项羽说:“在楚国射艺中,有一招名为‘流星赶月’的绝技。”虞姬问道:“何为流星赶月?”项羽其人,虽不屑于文墨,但对武学却极为痴迷。他说:“所谓流星赶月,便是你先射一箭,我沿着你的轨迹再射一箭,我的箭后发先至,如流星赶月般击中你的箭。”虞姬不大相信,说:“若要后发先至,恐怕得有满弓之力。”项羽自傲地说:“故此称之为绝技。”虞姬一丝浅笑,抬手向靶心射出一箭。项羽立即搭箭张弓,弓开如秋月行天;松手放箭,箭去似流星落地。前箭还未触及靶心,后箭便以迅雷之势袭来,贯穿整个箭身。“当”的一声,后箭深深没入靶心,前箭碎作片片木屑。虞姬有些吃惊,随即朝着余下两个标靶各射一箭,项羽跟着也射了两箭,一一后发先至,皆是流星赶月之绝技。虞姬彻底折服,笑着赞叹道:“你项家果非浪得虚名。” 此时天色尚早,二人便在校场逗留了许久。项羽将往日所学悉心相授,虞姬也将自己对武学的理解尽情宣泄。在一招一式、一来一回中,她终于放下了烦恼,渐渐有了欢声笑语。二人从此引以为知己,在彼此的相处之中,虞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认可,项羽也忘了自己的高傲。 不久后,项府来了一位客人。那人一副夫子打扮,仗剑于腰,瞧着二十来岁,向项燕拱手道:“在下墨翟。”墨翟乃墨家至圣,崇尚兼爱非攻之说,常游说诸王,止干戈于未起。项燕以为他来此是为宣扬墨学,客气道:“久闻夫子大名。”墨翟开门见山,说:“我来此,是因感受到天极石之异动。”项燕甚是诧异,天极石向来不为人所知,他问道:“墨先生如何知道天极石?又如何知道天极石在我府上?”墨翟说:“我乃东皇座下东君乌和转世,与天极石性命相连,能感知它的一举一动。”女娲在封印东皇之灵时,曾将乌和三魂七魄之雀阴魄同时封印其中,是以墨翟能够知晓天极石所在。项燕作为天极石的守护者,并不清楚这一层渊源。他问:“天极石异动是何缘由?”墨翟说:“天极石藏有东皇之灵,它出现异动,是因三皇所构筑的平衡已开始破坏。想必如今已有蚩尤爪牙盯上了它,若天极石被毁,将无人能打败蚩尤。” 项燕并不了解三皇之事,他对墨翟所说也是将信将疑,便试探地问:“依先生之见,应当如何?”墨翟认真地说:“最好将它交予我,让我带回穷桑。”穷桑是位于东海之滨的一处山丘,扶桑树遍布其间,乃日出之地。项燕已明了墨翟前来的目的,他自然不愿轻易将天极石交给他人,在他看来,墨翟未必不是蚩尤党羽,便说:“项氏世代守护天极石,若是将它交给了外人,项燕可要愧对先祖了。”墨翟听出他不信任自己,只好问道:“那将军有何打算?”项燕说:“既然天极石如此重要,那越少人知道越好,总之,我会妥善安置,请先生莫要担心。”墨翟不曾想过空手而归,但见项燕说得坚定,便抱拳道:“既如此,天极石就交给将军,墨翟告辞。” 墨翟走后,项燕立即去到卧房里间,移开墙角的物架,抓住地板之间的暗槽,掀开了地窖的盖子。他沿着地下台阶走进地窖,在壁橱中取下一个精致的铁匣,匣中放着一块梭形的紫色石块,晶莹剔透,那便是天极石。他见天极石完好,顿时宽心,正要合上盖子,天极石内突然闪过几束光芒,似乎将要裂开。他意识到墨翟所言非虚,立即合上匣子,出了地窖,希望再没有人提及天极石。 两年后,第二个前来项府打听天极石的人出现了,那人是个青年道士,他向项燕恭敬道:“小道太玄,来此是为天极石一事。”项燕看了看太玄,随后说:“天极石的传闻,我也听过一二,只是天极石并不在我府上,道长请回吧。”太玄自然明白,若非天极石之守护者,根本不可能知道天极石的传闻,哪怕只是一二,他说:“实不相瞒,家师乃东皇首徒,天极石如今受蚩尤爪牙觊觎,处境十分危险,请将军务必交予小道。”但项燕并不信他,故作无奈道:“在你之前,东海穷桑的墨翟来过项府,天极石我已交给他。”原来经过墨翟的提醒,项燕已有所警觉,加之不久前,太一庙的老道来找过他,将太玄打听天极石的事告知了他。他见太玄不知天极石之渊源,便料定他不是东皇传人,是以才如此果断拒绝。太玄见此,只好告辞。当天晚上,项燕将项羽带到了地窖,他以为,是时候将天极石的秘密传给下一代了。 此后,项燕知道有人对天极石虎视眈眈,终于想到一个掩人耳目的办法。 这天,项羽同虞姬约好去郊外狩猎。过了未时,二人正乘马回城,只听见两侧树丛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伴着一声怒吼,窜出两只猛兽,挥动前爪,抓伤了二人的马匹。两只猛兽牛头虎爪,浑身赤黑,背脊生有鬃毛,名为梼杌。梼杌乃上古凶兽,曾为蚩尤之子驯服。两只梼杌四脚刚落地,便站立起来,化作人形。项羽见马匹已倒地身亡,创口溢出暗血,知道来者不善,立即横刀挡在身前。项羽此刀正是寒月刃,是两月前项燕赠他。二兽分别跃向左右,将项孙二人围在垓心,二人背靠彼此,谨慎应对。又是一声大吼,二兽顿时暴起,扑向二人。虞姬立转身蹲下,抬弩射向身后那只猛兽,项羽跟着转身向身后横扫。右侧猛兽刚要抓到虞姬,只见寒月刃迎面而来,刀锋凌厉,势大力沉,来不及躲避,前爪被齐肘削断。左侧猛兽还未舒展四肢,即被一支利箭扎进胸口,只得后退数步,折断箭杆。二兽进攻受挫,立即拉开距离,绕着二人审视,直到彼此靠近。一瞬之间,二兽四足发力,疾速奔向二人,且频繁交换位置,干扰虞姬锁定目标。眼见二兽近身,虞姬心生怯意,射失一箭。随即左侧猛兽跃起,抓向虞姬,项羽立即挥刀横斩,将其齐胸斩断。右侧猛兽趁机从刀下窜过,抓向虞姬小腿,项羽立即探出左手抓住兽尾,随即右手将刀插在地面,一记冲拳猛力砸断背脊,伴着一声惨叫,猛兽瞬间毙命。 项羽见虞姬瘫坐在地上,立即查看她的小腿,果然三道一寸的创口。他知兽爪有毒,立即抱起她拼命奔向城中。此时虞姬已经不省人事,项羽心中突然涌现一阵恐惧,眼角已有些湿润,咬着牙加快了脚程。到了城门附近,他急匆匆命士兵将郢都名医请到孙膑府上。终于到了城中孙府,项羽喘着粗气,呼吸格外沉重,但他无法安心歇息,只想站在榻边,一步不离虞姬。大夫经过诊断,对孙膑说:“孙小姐脉象已趋于平稳,但极为微弱,随时有性命之忧,所中之毒也分外罕见,老朽无能为力。”孙膑忧心忡忡,说不出话,他看了看项羽,险些不能自持。项羽何尝不是心痛万分,他眼角挂着泪珠,说:“我去宫中请御医。”刚欲动身,孙膑道:“郑大夫医术不在御医之下,你不妨去宫中请费无极太傅前来。”项羽点点头,立即出了孙府。 过了三刻,项羽回到孙府,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的道士,项羽说:“费太傅正有要事,这位是他的师弟太玄道长。”太玄与孙膑互相行礼致意,随即走到榻边为虞姬诊脉,思索了片刻,太玄说:“孙小姐之毒的确有药可解,但需一味药引。”孙膑立即问:“什么药引?”太玄说:“毒物隔断了药物与孙小姐魂魄之间的作用,因此药力难到经脉,是以需要一味能贯通灵魂的药引。”孙膑不明其意,太玄解释道:“药引须是一样附有灵魂的物件,孙小姐尚半个时辰能活,二位最好快些。”孙膑焦急道:“此等奇物,何处能有?”太玄并不言语,项羽若有所思,突然说:“我知道何处有。”说罢匆匆跑回家中。 两刻后,项羽带着天极石回了孙府,将它交给太玄,说:“这天极石中便有东皇之灵。”太玄手捧天极石,眼中似有光芒闪过,随即平复了心绪,故作轻松。项羽郑重提醒道:“实不相瞒,天极石乃我项家至宝,关系楚国命脉,向来不对外示人,若是不能救活虞姬,道长与费太傅的性命本将可不能保证。”原来项羽知道项燕绝不会将天极石拱手相让,便盗了出来,若能救得虞姬,自己便扛下一切,若是不能,无论如何不会留知道此秘密的太玄于世。太玄恭敬道:“项将军放心,若是孙小姐有任何不测,小道愿以死谢罪。”见他如是说,项羽便不再多言。太玄自囊中取出一粒药丸,让虞姬服下,随即左手托起天极石,暗念一段道家密祝,只见一束紫光自天极石缓慢射向虞姬胸口,行遍经络。天极石瞬间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得空洞,内部也裂开无数缝隙。项羽看着榻上的虞姬,仍昏迷不醒,他强忍忧虑,握紧寒月刃,决定再给太玄一刻时间。 不到半刻,虞姬终于睁开了双眼,瞧着眼前众人。项羽喜不自胜,松开了寒月刃,同孙膑一起上前嘘寒问暖。太玄满脸成竹在胸的神情,将天极石还给了项羽。二人谢过太玄,太玄就此离去。 项羽带着被毁的天极石回了府上,刚走到院中,只见项燕正站在堂外等他。他早料到了这一刻,并不隐瞒,愧疚地说:“是我偷了天极石。”项燕失望地说:“你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项羽沉默了一阵,跪下说道:“我没忘,我知道天极石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若是我能用性命救她,我绝不会动天极石。”项燕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终于将他扶起,说:“天极石还在,你的使命还没有结束。”项羽一脸疑惑,项燕解释道:“你拿走的是假的天极石,真正的天极石我已让欧冶子锻造成了兵刃,便是你手中的寒月刃。”项羽万万没有想到,若是假的天极石,太玄如何救活虞姬?他没有多想,重要的是,虞姬仍旧活着。项燕以为,无论是谁,断然不会想到这寒月刃便是天极石。 第二日,项羽去了孙府看望虞姬。虞姬仍在卧床,她问:“听说你家有个叫天极石的宝贝?”项羽说:“比我的性命还宝贝。”虞姬笑着说:“你怎会舍得用它救我?”项羽说:“自然是因为你比天极石更宝贝。”说罢,二人相视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十八章 右司马 项燕自项羽手中接过寒月刃,对钟馗说:“此前东君墨翟与道士太玄皆来打听过天极石之事,我才意识到天极石比我所知的更为重要,未免夜长梦多,我已让欧冶子将天极石锻造成这寒月刃。”钟馗听到太玄二字,着实有些意外,他不曾想到正有人同他一样追逐着天极石的下落。一番思索后,钟馗看着寒月刃,问道:“可否让我端详一番?”项燕将寒月刃递了过来,钟馗左手执刀,右手自腰间取下回生令,悬于半空,吟唱一段道家密祝,回生令立时发出一道白光射向刀身,只见回生令上仅有一个刀形阴影,却并无东皇之灵。钟馗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原本封印其中的东皇之灵会不翼而飞,他一时难以明了,只好暂且收回回生令,将刀还给项燕,随后说道:“方才我以回生令映照寒月刃之本源,但其中并无东皇之灵。”项燕甚感意外,不免将信将疑,说:“这刀确是天极石所铸,怎会不见了东皇之灵?”钟馗无奈地说:“个中缘由我也无从知晓。”项燕愣在那里,正想着或许不该将天机石熔铸成寒月刃。钟馗瞧一眼黎贞,随后对项燕说:“既如此,我二人便告辞了。” 黎贞在府上一言未发,早已耐不住,出了项府,她立刻问钟馗:“寒月刃中果真没有东皇之灵吗?”钟馗点点头,并不说话,继续沉思。她接着问道:“会不会这寒月刃根本不是天极石所铸,项老头不过是在诓你?”钟馗自然也想过这一层,他说:“看项将军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他若想诓我,大可胡诌一个理由,何必多此一举。”黎贞不以为然,说:“自然是为了假戏真做,让你深信不疑。”钟馗并不否认,但他仍然选择相信项燕,随后不禁自言自语道:“若是东皇之灵不在郢都,又会在何处呢?”黎贞却以为是在问自己,只好说:“我哪里知道?”钟馗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突然转过头问:“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块天极石?”黎贞无从知晓,只好看着他,故作一副沉思的模样,随即说:“我哪里知道?” 二人离开项府不远,便见到一人迎面走来,一身锦绣朝服,看似年轻,却显得极为沉稳。钟馗回头见那人到了项府门前,护卫立即拱手致意道:“右司马。”原来此人正是楚国右司马刘邦。如今秦灭五国,只剩大楚雄踞江南,与之抗衡。楚得以与强秦分庭抗礼的两大砥柱,是以项燕为首的项氏,以及以刘邦为领袖的刘氏。刘邦此次前来,正是与项燕商议抗秦一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二十九章 刘邦本纪 刘邦时年二十,五年前他的父亲刘显初逝世,他才得以接过刘氏领袖的位置。刘显初曾是楚国大司马,总揽军政。他最大的梦想,是助楚王兼并诸侯,一统九州。他曾率军北上伐齐,东进抗吴,后又诛灭越国,助楚重拾霸业。为了让刘邦继承自己的梦想,自三岁起,他便让刘邦在孙膑门下学习兵法。 十三岁的一个午后,刘邦正前往祖母房中问安,却在门外听见她和母亲谈论自己的身世。祖母问母亲,刘邦是否是她的亲生骨肉。刘邦十分诧异,难道他并非刘家子嗣?正茫然间,听见母亲坚定地说“是”,祖母仍有些质疑,母亲便劝她宽心。他虽然相信自己的母亲,但却更在意祖母对自己的质疑。他悄悄自门外离开,去了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这件事渐渐变得模糊。 两年后,刘显初旧疾复发,不治身亡。葬礼的第二天,刘邦正在灵堂服丧,此时前来吊唁的人较第一天少了许多。午后,刘邦在火盆烧了冥纸,正哀悼间,一个少年一身素服前来吊唁。刘邦并不认识他,以为是父亲的相识,便递给他三支香。那少年只长刘邦两岁,身材瘦削,凤眼细眉,似乎有些冷傲。他接过香,在烛火上点燃,恭敬地拜了三拜。刘邦跪坐在蒲团上,双掌撑着膝盖,正欲鞠躬。那少年立即伸手拦住他的肩膀,说:“不必多礼。”刘邦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他,他抱拳道:“在下张子房。”原来那少年正是下邳神人黄石公的弟子张良。刘邦随后回礼道:“刘邦。” 张良向左右查看一番,见侍从都离得较远,便对刘邦说:“我以为大司马并非死于旧疾。”刘邦不相信,说:“母亲亲口对我说的,还会有假?”张良认真道:“大司马如此健硕,便有旧疾,为何偏偏现在病发?”刘邦也是十分疑惑,未曾料到父亲突然撒手人寰,他问:“若父亲不是病死,哪又因何而死?”张良看着他,低声说:“我以为是被哀王赐死,大司马位高权重,除了哀王,谁敢动他?”刘邦大吃一惊,并不相信这样的阴谋,反问道:“父亲于楚有莫大的功劳,哀王为何要杀他?”张良正色道:“个中缘由我不得而知,你也尽可不信,但对哀王和项家多几分防备,也是好的。”刘邦见他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便说:“谢子房兄提醒。” 此后,张良常常出现在刘邦左右,刘邦每有军政之疑惑,也不忘向他请教。他得黄石公赐《太公志略》一书,于天下大势看得分外明郎。他以为,如今列国争战,但若要一统九州,唯秦不可小觑。相传《太公志略》于三皇时期成书,后为黄石公所得。张良告诉刘邦,他本是韩人,父母为秦兵所杀,数月前行刺秦王失败,便逃到了楚国。 两年后,楚哀王见刘显初旧将众多,命刘邦任右司马一职,暂理大司马政务。 一日,刘邦张良二人在酒楼小酌。不远处,一群人围着酒桌正议论兵家之事,坐在正中的正是项燕之孙项羽。他在孙膑门下学了些皮毛,自以为比市井之徒高出不少,不料他对面那人却更胜一筹,见解甚是独到。项羽见众人纷纷低声称赞,恼羞成怒,起身对那人说道:“通晓兵法又如何?你可有战场杀敌之胆力?”说罢拔出佩刀寒月刃,寒光闪过,众人尽皆退避数尺。他将刀递给那人,说道:“你若有胆,便杀了我;若是不敢,便从我胯下爬过去!”那人原本志得意满,见项羽斗狠,有些不知所措。他侧过头向人群中看了一眼,犹豫了许久,终于走过去,伸出双手。刘邦以为他会接过寒月刃,却没想他竟跪了下来。四周哄笑声此起彼伏,那人涨红了脸,终于从项羽胯下爬了过去。项羽哈哈一笑,拂袖而去,那人仍旧跪在那里,面色惨白。刘邦走过去,驱散了看客,向他伸出右手,说道:“你如此谙熟兵家之事,可愿做我刘邦的家臣?”那人动也不动,一旁的张良只好将他扶起。刘邦抱拳行礼问道:“敢问高姓大名?”那人终于收拾了情绪,看着刘邦,掷地有声地说:“韩信。” 这日傍晚,韩信来到城中吴府,守门侍卫对他说:“老爷吩咐,绝不让韩信再踏入吴家半步。”他无奈只好去到宅西侧门,轻轻敲了几下。过了一会,侧门打开,是一个年轻女子。韩信终于露出了笑容,刚欲说话,见身后走来两个中年男子,正是吴老爷和管家。吴老爷对管家说:“带小姐回房。”年轻女子正是吴家小姐,管家拉开了小姐,韩信不甘就此放手,正欲伸手去抓,吴老爷挡在了中间。吴老爷冷眼看着韩信,无情地关上了门。韩信从逐渐合拢的门缝中,见到吴小姐正奋力挣扎,她回头看着韩信,眼角流出了泪珠。“砰”的一声,韩信眼前只剩下一扇冰冷的门,自此,他再没有见过青梅竹马的吴小姐。 韩信出生贫寒,但对兵法谋略有很高的造诣。那日酒楼论兵,吴老爷也在场,他本想在未来岳丈面前施展才华,却不料受胯下之辱。从此,他对项羽恨之入骨,因为在那一天,他失去了所有关于爱情的回忆。韩信受胯下之辱,本有轻生之念,幸得刘邦赏识,他因此格外感激刘邦的知遇之恩。 三年后,秦已灭五国,如今又命白起攻楚。哀王随即命项燕前往抗秦,刘邦也随军出征。他终于有机会现实父亲不曾完成的梦想,他将在战场上捍卫他的荣誉。 发兵之前,孙膑以为秦军势如破竹,难免轻敌,楚军可以诱敌深入。令尹项燕依计按兵不动,连弃数城。白起果然乘胜追击,越过汝水,孤军深入至棠溪。楚军立即兵分两路夹击秦军,项燕与赵将廉颇正面迎敌,刘邦与孙膑、项羽则在后截断白起退路。 白起本就兵力不足,又在前方遭遇项燕廉颇大军的强力反击,自知不敌,便西退撤军。刘邦等人早已埋伏多时,此时白起已无多少人马,只能且战且退,一路逃至城外丛林。刘邦与孙膑、项羽紧追不舍,直至汝水。白起退路被阻,只好勒马,拔出背上长锏,立住门户。项羽随即下马,提刀迎战,并示意部众不得干涉。项羽佩刀寒月刃乃欧冶子以天外陨石铸成,刀长三尺七寸,刃如新月,通体乌黑,寒光四溢。 白起势猛,以千钧之力,挥锏砸向项羽。项羽并不躲闪,右脚后挪支住身躯,随即横刀挡住攻势。白起虎口一震,几乎握锏不住,心中大惊,知项羽力大,只好避开寒月刃的锋芒。敛金锏以力道取胜,如今优势全无,白起渐渐力不从心。项羽以寒月刃之利,将白起逼迫至河边,白起退无可退,只得挺锏格挡。两兵相碰,火花四溅。白起虎口吃痛,反应慢了一瞬,项羽趁机以刀背挑落他的长锏。白起后退数尺,空手应对。项羽随即一笑,将寒月刃插在地上,走向白起,欲徒手擒住他。白起毫无惧色,等项羽近身挥拳,左闪躲过。随即嘴角冷笑,自腰间取下短锏,砸向项羽右臂。项羽哪知敛金锏有长短两只,根本不曾提防,右臂挨了重重一击,立马捂住痛处后退数步,守住门户。 此时众将早已下马查看项羽伤势,刘邦立即弯弓搭箭,射向白起。白起趁机跃入汝水,沿河逃走。孙膑以为,林内地形复杂,且汝水距秦境已然不远,再追恐有被伏之忧,众人只好撤回。 项燕夺回城池,哀王大悦,在宫中设宴庆功。但谈及白起逃走一事,却格外不满。哀王说:“若能杀了白起,便是断了嬴政一臂”太傅费无极说:“孙膑与白起同出鬼谷门,必然会念及同门之谊。”孙膑大惊,立即解释道:“我与白起虽师出同门,但却素不相识,何来同门之谊?”刘邦也说道:“汝水以西恐有秦军设伏,是以才没有穷追不舍。”但哀王并不在意,孙膑本为越人,哀王似乎早想除之后快。夜宴结束不久,哀王以通敌之罪处抓捕了孙膑父女。项羽立即入宫觐见,项羽说:“孙虞只是一介女流,白起逃走与她毫不相干,请主公不要为难于她。”项羽说得决绝,如今项燕年迈,项渠战死,哀王自然明白项羽的重要。最后,哀王处孙膑膑刑,命人斩断了他的小腿,而对孙虞网开一面。 孙膑受膑刑之辱,知道楚国已无容身之地,打算择日逃往秦国。在逃秦之前,他请公输班为他打造了两条假肢。这日,他去了刘邦府上,刘邦正在家中小憩,见孙膑到来,邀他坐下饮茶。二人对饮时,孙膑给刘邦讲了一个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三十章 越国遗孤 故事开始于二十年前,越王勾践灭吴多年后,其子无疆受齐人蛊惑,率兵挥师楚境。楚威王早有伐越之心,此前曾命大臣昭滑赴越查探了五年,遂命刘显初与项燕率军迎敌。刘项二人畅行无阻,直抵越都会稽。楚军不敢贸然行进,决定在会稽以西七十里安营扎寨。 这夜,刘显初潜入越王宫刺探军情。他正贴窗偷听,殿内越军统帅孙武从容一笑,片刻便有众多守军合围过来。孙武早已料到楚人不敢孤军深入,定会派人前来刺探虚实。孙武本是楚人,因平王沉迷女色,听信谗言,杀害了他的父兄,才叛逃越国。 刘显初与越军打斗时负伤,逃至王宫东面,躲在灌木丛中,却被一宫女发现。二人四目相对,刘显初正欲提刀灭口,宫女惊叫一声“娘娘”。话音落下,一个贵妇自殿内出来,见了刘显初,轻声说:“你别慌张,我不会害你。”说罢让那宫女将刘显初扶入殿内。此时追兵正四处搜查,刘显初只好依贵妇所言。 过了几日,刘显初伤势渐愈,贵妇便为他乔装打扮一番,送他出宫。刘显初问:“你是越人,我是楚人,你为何还要救我。”贵妇说:“我并非越人,我救你只是不愿再见到有人身亡。”刘显初虽有疑虑,但对她仍不胜感激。 刘显初回了军营,并未对项燕等人吐露实情,只是说被伏击后躲在城中养伤。刘显初在王宫得知,越国在北方受齐人侵扰,已无更多兵力在南方与楚抗衡。刘项二人随即率军直捣会稽城,但孙武无愧兵家至圣,以楚军十之一二的兵力,坚守会稽城三个月,更是在城外伏击楚军,斩杀项燕之子项渠。随后,楚军攻占了会稽,俘获了除越王无疆之外的全部王室宗亲。孙武未能报得父仇,在城头自杀。 威王见越太子妃国色天香,欲纳其为妃,便将她软禁于宫中,由刘显初亲自看守。刘显初在宫内见到了太子妃,正是那日救他之人。太子妃说,她有一个孩子尚在襁褓,想请刘显初救他出去。刘显初很是为难,私自放走敌国公子乃是死罪。太子妃苦求道:“战火无情,但孩子无辜,你虽身负王命,但你也有自己的良心,不是吗?”刘显初自然记得那日她的救命之恩,一番挣扎后,终于答应了。太子妃了无牵挂,便欲寻死,刘显初拦住她,说:“只要你活着,日后总有母子相认的一天。” 不久,越国旧臣孙膑奉上越王无疆之人头归降。原来孙膑带着女儿孙虞,护送无疆逃走。眼见楚军逼近,自知必死无疑,孙膑久经沙场,死有何惧?但膝下女儿尚幼,如何忍心?孙膑突然停住了脚步,跪在无疆脚下,悲痛道:“主公,对不住了。”说罢突然起身,挥剑斩下了无疆的人头。孙膑师从鬼谷门,才智不在孙武之下,威王甚是高兴。但项燕以为,昔年勾践卧薪尝胆,骗过夫差,后一举灭吴,如今孙膑归降,不得不防。最终,威王接受了孙膑的投降,却不给予兵权,只是让他在府邸授学。 十五年后,威王逝世,哀王继位。此时项燕官拜令尹,因长子项渠之死,一心想杀越太子妃,只是碍于威王。如今威王不在,项燕便以谋反之罪令其下狱。孙膑作为越国旧臣,终于决定去狱中看望太子妃。太子妃告知孙膑,越王有幼子遗世。孙膑自觉有愧于无疆,便答应替她找到孩子。第二天,哀王赐死了太子妃。 此后,孙膑曾问过刘显初,刘显初说:“如今你已降楚,越王子一事,最好不要再过问,于你于我于他,都最好。”道理孙膑自然明白,但他却不愿就此放弃。他以为刘显初既然救了孩子,自然会让他平安长大。那刘显初所以为的安全的地方,会是何处呢? 一日午后,孙膑让众学子在院后操演。他亲自为刘显初之子刘邦示范,失手之下,以短刃划伤了刘邦的左臂。刘邦出身将门,对此皮外伤不以为意,但孙膑却执意为他处理伤口。 晚间,孙膑拿着两瓶血水去往星官费无极府上,请他推断是否为血亲。费无极将血水浇在太极盘的铜镜上,念诵法诀,血中阴阳二气便逐渐分离。孙膑问道:“如何?”费无极说:“依阴阳之数判断,似乎是母子关系。”孙膑谢过正欲离开,费无极突然问道:“敢问孙先生,血液从何而来?”孙膑一脸轻松,笑着说:“此乃受兄长所托。”费无极回他一笑,就此别过。 数日后,孙膑匆匆赶往王宫,哀王有事急召。哀王问:“越太子妃可有遗孤存世?”孙膑心中一惊,瞟了一眼费无极,料想王子一事,哀王已知一二,便试探地说:“越亡以前,太子妃确曾诞下一子,但如今是死是活,臣也不知。”原来那日孙膑验血之后,费无极正欲将结果记录在册,无意瞥见越太子妃与威王合婚时留下的生辰八字,发现与其中一瓶血水的阴阳之数相合,便得知越太子妃有过子嗣。但她入楚十五年,并无生产,费无极料想是越国后裔,便入宫告知了哀王。费无极说:“人血若无处理,其阴阳之气七日后便会消散,臣以为越国遗孤必定仍在人世。”哀王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昔年有人放走了他。”如今孙膑撒谎,哀王对他更加提防,也为日后被处以膑刑埋下了祸根。放走越国遗孤的又是何人?哀王以为,昔年看守越太子妃的正是刘显初,只有他有机会放走越国遗孤。 第二日,哀王召见了刘显初。哀王试探地问:“前些天,孤得知越国王室有遗孤存世,大司马可知晓此事?”刘显初心中一惊,不知事情为何会败露,但仍镇定地说:“臣无从知晓。”哀王向一旁的费无极示意,费无极说:“越国旧臣孙膑已将此事和盘托出,大司马以为,是何人私自放走了越国遗孤?”刘显初不曾想孙膑会泄露此事,事到如今,他也不愿抵赖,说道:“昔年在越王宫内,越太子妃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救她遗孤,只是知恩图报。”项燕怒道:“她是越人,为何要救你?你在越王宫内多日未归,我们依你所言出兵,却在城外遭遇孙武伏击,项渠战死,这又是为何?”刘显初不语。哀王问项燕道:“令尹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项燕对长子战死一直耿耿于怀,便说:“如今越人虽然降楚,但时有反楚之音,若是越国王子号令,越人势必揭竿而起。擅自放走敌国王室,无异于谋反,其罪当诛。”哀王挥手示意项燕不要再说,随后对刘显初道:“大司马厥功至伟,只要你告知越国遗孤今在何处,孤可以既往不咎。”哀王为人狠毒,杀其兄威王自立,刘显初察觉到他话语中的杀意,知他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自己,便说:“如今已十五年过去,臣早已忘记。”哀王看着刘显初,不再说话。 不久,刘显初在司马府上,被赐毒酒一杯。 那个孩子的秘密并没有随着刘显初的死而石沉大海,孙膑告诉刘邦,他就是那个孩子。刘邦并不相信这个故事,但孙膑毫不在意,他自怀中取出一块玉佩,玉佩上镂刻着蛇雕的图案,那是越人的图腾。孙膑说:“这本是太子妃所有,现在它属于你。”刘邦说:“我不会接受你为我构筑的人生,我有自己的命运。”孙膑平静地说:“我早已不是越臣,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我答应过太子妃。”他看着孙膑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拿起了几上的玉佩。 在司马府上,只有一个人质疑过刘邦的身世,那就是他的祖母。十三岁时,他曾听到她曾怀疑自己并非刘家血脉。但自刘显初逝世,她又对他关爱有加。刘邦正走向祖母卧房,房外一个侍女正端着茶盘,他从侍女手中接过,进祖母房中。祖母正对着窗忙着针线活,他将茶盘放在桌案上,终于说:“今天有人说,我不是刘家子孙。”祖母没有说话,将针线递过来,示意他将线扯断。随后放下针线,让他披上深衣,她在身后一边为他整理衣摆,一边说:“阿煓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穿这个尺码的衣裳。”他知道阿煓是父亲的乳名,鼻头突然一阵酸楚。祖母又坐回了椅上,闭目养神,呼吸声格外清晰。过了片刻,突然回头问道:“你方才可有问我什么?”他怔在那里,思索了片刻,终于道:“小姁说,明日想同您一起去太一庙。”吕姁是刘邦的未婚妻,住在城南吕宅,二人下月便要完婚。 第二日,小姁的弟弟吕泽慌慌张张赶到府上,说小姁被公差抓入了大牢。刘邦惊道:“怎会如此?”吕泽着急地说:“我在太一庙内撞到一个道童,结果那道童倒地不起,竟然断气了。姐姐替我顶罪,半个时辰前便被公差带走了。”他知吕泽为人轻浮,愚钝而不自知,但绝不敢害人性命,便问:“不过摔了一跤,如何会死?”吕泽说:“我也不知,想必那道童本就体弱多病,才会摔死。”他正思索对策,吕泽突然跪在地上,说道:“姐夫,你可千万要救姐姐,可别让她还未过门,先在牢中虚耗了青春。” 刘邦立刻赶到监牢,见到了小姁。小姁说:“阿泽是家中独子,若是他下了狱,双亲定然难以安宁。”刘邦安慰道:“你莫着急,我一定救你出来。”小姁笑着说:“你别担心,他们知道我是大司马的儿媳,不敢为难我。”他正欲离开,小姁突然叫住他,让他靠近自己,随后抓起他的手,放在腹部,轻声说:“我有身了。”他脸上的阴郁终于消散,激动地说:“等着我,我马上接你们回家。”刘邦以为,区区一个道童,怎会有刘家儿媳重要? 晚间,他入宫求见哀王,请他放了小姁。哀王果然毫不在意,本欲答应他,但一旁的项燕以为,那道童是越人后裔,自大楚灭越,国内越人常有反楚之音。项燕说:“如今外有秦国之患,内切不可生叛乱之忧。”哀王也跟着劝道:“右司马,如今暂且给越人做做样子,待风头过了,孤亲自接吕小姐出狱。”话虽如此,但他却难掩失望。他位极人臣,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妻子身陷囹圄。 过了七日,监牢突然有狱卒来府,说:“吕小姐有请右司马。”刘邦赶赴狱中,只见小姁一脸疲惫,躺在榻上。身旁的御医告诉他,小姁腹中的胎儿不保,御医说:“依症状来看,应该是误食了落胎药。”他不敢相信,提起狱卒的衣领质问道:“饭菜中怎会有落胎药?”狱卒颤抖地说:“吕小姐的膳食每日都由小的亲自安排,小的万万不敢投落胎药,前几日同样的饭菜,也不见有问题,不知今日为何会这样。”刘邦心想,他一个小小的狱卒,断然不敢诓他,但又有谁想害他刘邦?他跪在榻边,抓住小姁的手,小姁说:“都怪我,吃了不该吃的。”他噙着泪说:“怪我,怪我无能。”若不是他没能说服哀王,若是他前几日就带她回府,她怎会遭此横祸? 记下了御医的叮嘱之后,他毅然将小姁带回了府上。 深夜,待小姁睡下,他去了城西的酒馆独自排遣郁闷。过了三刻,终于有人前来拿起他对面的空杯,正是张良。张良并不斟酒,只是拿起空杯把玩着说道:“吕小姐在狱中的每一天,都是你在楚国无足轻重的证明。”他明白张良的意思,但还是问道:“这是何意?”张良正色道:“这楚国是他项家的楚国,而不是你刘邦的楚国。” 张良说得不错,在他的记忆中,若是项家的人犯了事,哪次不是三言两语便不了了之?项家的孙虞可以免于连坐,他刘邦的吕姁就该在狱中痛失子嗣吗?他终于开始质疑,他于楚国、于哀王,是否也像项家一样重要? 回府后,刘邦在家中祠堂凝视着父亲的牌位。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是母亲。母亲说:“夜深了,该歇息了。”他没有回话,只是问道:“父亲是被哀王赐死,是吗?”他转过身,看着母亲,母亲终于忍不住流出了泪,过了片刻,终于抬起衣袖拭干,点点头。他问自己,即便父亲真的放走了越国遗孤,就应当被处死吗?他曾经为楚国立下的汗马功劳,无足轻重吗? 他开始相信孙膑所说的了,也许,他真的是越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三十一章 干将列传 却说庄周离开纪南镇,经过数月的旅程,终于到了秦都咸阳。 自白起被困,嬴政终于决定第二次伐楚,此时秦将王翦集结六十万大军,正待出征。庄周在咸阳宫外等候了一刻,嬴政终于接见了他。嬴政踌躇满志,笑道:“九州即将归我大秦所有,天下志士,尽皆来同。”庄周说:“我来此并非投秦。”嬴政好奇道:“哦?那是为何?”庄周说:“九州争战,看似是诸王争夺天下,实则是背后更为神秘的力量使然。”嬴政一脸疑惑,庄周解释道:“九州,乃是昔年蚩尤九黎部落所在,蚩尤乃是上古兵主,可从战争亡灵汲取力量,若是六国一统,蚩尤复活,必将带来人间浩劫。”嬴政不置可否,说:“卿以为,若是没有蚩尤,九州便不会有如今的纷争吗?试问各国诸侯,谁不想一统九州?”庄周并不否认,说:“纷争固然存在,但却不再关乎世间存亡。大王一心想要兼并各国,不过是受到吕不韦的蛊惑,吕不韦正是蚩尤之子转世。” 嬴政终于知道了吕不韦的身份,也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挑起战事,助蚩尤重返人间。他也相信庄周所说,但却并不认同,他说:“也许一开始的确是因吕不韦,但现在,帝业将成,功盖三皇,孤的确万分期待。”庄周不再多言,他以为,也许身在王位,必然会以统一天下为己任,就像他作为女娲传人,便致力于维护阴阳。他说:“大王身为国君,执着于帝业,但我既然决意守护阴阳,便不能放任不管。”嬴政若有所思,问道:“若是他楚国要灭我秦国,卿又当如何?”庄周不解思索,说:“我并非楚王说客,秦也好,楚也罢,于我无异。”嬴政仰天一笑,送庄周出了咸阳宫。 咸阳宫外,只见两名秦兵护送一人迎面走来,其中一名士兵双手托着宝剑。那人走到嬴政跟前,跪下道:“楚人干将前来献上湛卢剑。”嬴政自士兵手中接过湛卢,拔剑凝视,湛卢不愧为神兵利器,剑身通体一色,剑刃薄如蝉翼,似有吹毛断发之利。庄周看着嬴政将干将扶起,不禁一声苦笑,自觉秦王横扫六国,已是大势所趋。 干将,出生于楚国冶城的铸剑师。 冶城是铸剑师的摇篮,每三年,楚王会命大司马率百工前来遴选最具天赋的铸剑师。对于大多数冶城的少年来讲,在百工遴选中胜出,成为郢都的御用铸剑师,是他们出人头地的绝佳机会。如今列国兼并战争四起,是生灵涂炭的年代,也是铸剑师施展才华的舞台。 干将和父亲生活在冶城湛卢镇的乡村,村子被青山环绕,山间溪水川流。他的父亲是一名铁匠,在湛卢镇,以他的技艺最为精湛。但与其他铁匠不同,他从不锻造兵刃,也从没有参加过百工遴选。 每当日出,村里此起彼伏的打铁声宣告着新一天的到来;到了夜晚,每家每户的炉火便如星光照亮村庄。走在村子前的黄土路上,可以看到许多在熔炉前挥舞铁锤的少年。干将同他们一样,想成为一名真正的铸剑师。他一直不明白,父亲空有一身本事,为何甘愿在这乡野之间虚度年华。家中大堂一直挂着一柄断作两截的剑,干将以为,那是父亲曾经铸剑失败的证明,但这种失败不也是他曾经爱剑的证明吗? 十五岁的秋天,干将终于鼓起勇气让父亲教他铸剑。父亲说:“我向来只锻造农具,从不铸剑。”他气恼地说:“如果你不愿教我,我便离家自行拜师。”父亲并不恼怒,问道:“你为何一定要学铸剑?”他脱口而出:“我就是不想同你一样,在这乡野之间碌碌终身。”他察觉到了父亲脸上的难堪,但他无暇顾及,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怒。父亲思索了良久,终于说:“若你真想学习铸剑,龙渊山是最好的去处,只是平阳堂如今很少再收弟子。”他明白父亲的意思,龙渊山平阳堂的主人,是九州最富盛名的铸剑师付野。 三天后,干将收拾了行装,准备出发前往龙渊。他在父亲的卧房看着墙上的挂画许久,画上是他的母亲,母亲在诞下他不久便离开了人世,他只在画中见过她的样子。随后,他去后院对正忙碌的父亲说:“我走了。”父亲停下手中的事,并不看他,只是点点头,随后继续忙活。他站在家门前,回头看了看那柄断剑,终于离开了。 到了龙渊山脚,沿着山路,穿过山门直到山腰,平阳堂便在眼前。他本担心会遭到拒绝。但付野见他意诚,便答应收他为徒。付老师说:“自昔年铸造出龙渊及巨阙二剑,如今所铸刀剑,虽不尽相同,但在技艺上并没有本质的进展。收你为徒,是希望你能青出于蓝。”付老师告诉他,龙渊剑与巨阙剑,是平阳堂的两件神兵。龙渊乃是欧冶子所铸,欧冶子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如今郢都城的司兵。巨阙乃是欧冶子的师兄余伕所铸,余伕的妻子在大火中丧生,他心灰意冷,不久便归隐田园。 平阳堂有一本传世典籍《攻金记》,那是无数铸剑师心血的结晶。付老师将《攻金记》赐予了干将,干将见《攻金记》的封皮有炭化的痕迹,想必是在那场大火中留下的。 两年后,百工遴选之期将至。干将依照《攻金记》所述及老师的指导,锻造了能媲美龙渊的另一柄剑。数日后,他带着剑回到冶城参加百工遴选。百工遴选极为简单,铸剑师以各自的造物,与欧冶子的龙渊剑相斫,若能斩断龙渊,便在遴选中胜出。 此时秦楚之间交恶,楚王格外重视此次遴选,令尹项燕及大司马公输班都来到了冶城。郡府门前的空地放着一尊巨鼎,鼎中伸出一根铁柱,龙渊剑便斜插在铁柱上。无数铸剑师以各自的造物斩向龙渊,都被龙渊折断,断刃散落满地。干将举起自己的剑奋力砍向龙渊,“锵锵”数声巨响,龙渊岿然不动。他的剑虽没有折断,但剑刃已有多处蜷曲,胜负已然明了。 干将输了百工遴选,十分沮丧,正准备离开。但公输班与项燕商议几句,便让手下叫住了他。公输班以为,如今秦军虎视眈眈,正是用人之际,他能与欧冶子平分秋色,也算是可造之材,便决定让他加入司兵门下,与欧冶子共同钻研铸剑术。 百工遴选结束后,干将随公输班去了郢都,在司兵府上任职。我一直在苦思斩断龙渊的方法,付老师曾说,铸剑讲究天、地、材、工,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神兵。天、地、工三者乃人力所及,唯材可遇不可求。欧冶子以铁代铜,于大暑之日,以雨水淬炼,才铸成神兵龙渊。龙渊之坚韧,源于雨水,他必须找到比雨水更具灵性的淬冷材料。 正值仲夏,干将自街上购置铸材归来,汗流浃背。汗水渗过衣袖,带着肌肤的气息,他突然意识到该如何斩断龙渊了。整个夏天,他不断饮水、流汗,将每日所流汗水存储,直到储满十升。 这一日,干将正在院中冶池洗涤工具,为铸剑做最后的准备。身后突然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子。“你是谁?”他们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我叫干将,是欧冶子司兵的下属。”“我叫莫邪,欧冶子是我的父亲。”互相介绍之后得知,莫邪长干将两岁,如今在屈子门下求学,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居住在学堂。莫邪说:“司兵府内向来只有我与父亲两人,他只知铸剑,我一个人无聊得紧。”干将并不回话,他以为这些事情与他无关。莫邪接着说:“午后你陪我去令尹府上校阅诗文,如何?”他不以为意,说道:“午后我还要去城外矿产司购置铁精。”她微仰起头,略一思索,说道:“那我便陪你去,如何?”干将无奈,只好由着她。 街上,莫邪在他左右絮絮叨叨。一会讲些屈子的《离骚》、《天问》,一会又说些街东边的胭脂、街西头的茶点。他不愿搭理她,直奔矿产司铁官府。购置完铁精,他见到店中还有吴越之地的铜锡,是上等之材。他一直想买,但没有足够的布币。莫邪看出了他的意图,伸手递过一个钱袋。他急忙打开,有三十多个布币。他激动地问:“你怎会有如此多的布币?”莫邪笑了笑,自豪地说:“这是我替人校阅诗文的酬劳。” 自城外归来,途经护城河畔,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一只野兔。莫邪玩兴突起,执意要捉它回去。干将背着布袋,立在原地,看着她追逐野兔的身影,听着她的叫喊,笑了笑她的稚气。她不停地叫干将帮忙,他虽有些为难,但他知道在捉到野兔之前,她是不会回去的,只好无奈放下布袋,陪她追逐。费了两刻,才终于逮住了它。莫邪抱着野兔说:“它是我们两人一起捉住的,是以它该叫莫干。”他不禁笑了。 进了城,莫邪仍旧不住地念叨,她问干将:“你为何要去城外官矿购置,在城内私矿岂不少走许多路?”他故作正经地说:“若是在城内购置,你如何能遇到莫干?”她先是恍然大悟,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说:“你事先又不知道我们会遇到它。”他笑出了声,莫邪娇嗔道:“莫干,咬他。”说着将莫干凑过来,他一边躲开,一边解释道:“因为官矿价廉,私矿价高。”莫邪终于停了下来,好奇地问:“这是为何?”他说:“因为私矿课税极重,是以价格更高。” 第二日,干将开始铸造自己寄予厚望的宝剑。待剑初具雏形,他自桶中舀了一瓢汗液,缓缓浇在剑身,再以铁锤敲击数次。如此反复,剑身逐渐变得平整、致密。七日后,他终于锻造出了另一件神兵,剑锋透着凌厉的银光,挥动时伴有裂空之音。莫邪陪着干将来到东厢的剑堂,堂中有一块沙地,中间放着一块大石,大石四周堆满断剑,龙渊剑挺直地插在石上。他举剑猛力挥砍,“叮”的一声,剑光的残影还未完全消退,龙渊剑便应声斩断。他将剑插在龙渊的断刃旁,给它取了一个名字——湛卢。干将说:“雨乃天之气,汗为人之气,湛卢自然更胜龙渊一筹。” 莫邪激动地跑去告诉父亲,欧冶子得知干将斩断龙渊,甚是欣喜,赞他青出于蓝。他说:“你能斩断龙渊,技艺已不在我之下。我也不曾做到的,是将断裂的巨阙剑续接起来。”干将问他:“为何巨阙剑如此难以续接?”他说:“因为剑中禁锢着一个人的灵魂,我始终没能找到可以和灵魂融合的铸材。”干将又问:“巨阙剑现在何处?”他说:“自师兄归隐,巨阙便不知所踪。” 数日后,莫邪告诉干将,不久太乙庙会有祭月大典,祭月是所有楚人的盛会,连哀王也会前来。祭月当天的傍晚,二人如约前往太一庙。街上已少有摊贩,一个兔贩正收拾东西离开,干将见其中一只野兔同莫干极为相像,便买了过来。他将野兔递给莫邪,说:“给你。”莫邪张开嘴开心地笑了,说:“既然它同莫干如此相像,那便叫它干莫。”他也是一笑,他早已习惯了她的稚气,那是他在铸剑之外,难得的精神寄托。 时值仲秋,太一庙中到处都是前来祭月的居民。院内道场有一方祭坛,民众逐渐向祭坛聚集。莫邪让干将在坛下等候,径直入了殿内。此时一个老道身着长袍,头戴星巾,对天念诵祭词,四周居民虔诚跪伏。老道下了祭坛,民众随即起身等候唱诗人。只见莫邪从殿中缓缓走上祭坛,她盘起长发,戴着凤冠,身穿霓裳凤袍,对月清唱屈子的《九歌》。歌声悠扬,不绝于耳。唱到动情处,莲步翩跹,娥眉宛转。干将看得痴了,而在祭坛的另一边,哀王也同他一样痴了。 祭月结束后,二人沿着青石板街缓缓走回府上。人群早已散去,他侧过头,月华流淌在她脸上,映出她嘴角晶莹的笑容。他痴痴地看着,竟觉得有些局促,禁不住说道:“你真美。”她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你喜欢我吗?”他点点头,学着她的口气说:“喜欢得紧。”她立即说:“那你明日就向父亲提亲。”说罢,取下左腕上的玉镯给他。干将兴奋地接过,二人随即相视一笑,踏着月光回了府上。 第二天,欧冶子正在卧房品茶,莫邪让干将戴上手镯,目送他走进房中。欧冶子见是爱徒,没有在意,干将突然跪下说道:“我想娶莫邪姐为妻。”欧冶子放下茶杯,看着他腕上的手镯,轻轻一笑,说:“她既已芳心暗许,我这个老头还敢反对不成?”随即起身,扶起干将,然后将床边柜子里的物品一一取出,搁在一旁,似乎在寻找什么,欧冶子说:“他母亲曾留下一件……”干将看到那堆物品中有两张女子的画像,他指着右侧那张似曾相识的画像,打断道:“那画上是谁?”欧冶子看了一眼,平静地说:“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师兄的妻子,她在大火中丧生,如今已有十……”干将不等他说完,眼泪就流了出来,他说:“她是我的母亲。”欧冶子有些诧异,端详着干将,随后给了他一个拥抱,欧冶子说:“我早该想到,只有他的血脉才能斩断龙渊。” 五天后,干将回到了家乡,质问父亲关于母亲的事情。父亲终于对干将吐露了心声,他正是付野的大弟子余伕,而家中的那柄断剑,正是欧冶子所说的巨阙。他看着地上,无奈地说:“那天,平阳堂的熔炉引发了大火,我救下了《攻金记》,却没能救下你的母亲。”母亲被熏死后,他便依照《攻金记》所述,将她的灵魂禁锢于巨阙剑中,这是他能留住母亲的唯一方法。只是将要铸成之日,剑身突然在锻造时折断。他看着屋外远处,叹了长长一口气,说道:“我曾经想过做九州第一的铸剑师,但只有在这乡野之间,我才能平静地接受自己,我失去了她,也失去了面对刀剑的勇气。” 干将不敢相信夫妻之间的情义,竟然敌不过书上冰冷的文字。他对父亲说:“巨阙剑是我母亲的生命,你不配拥有她。”他取下巨阙,回了郢都,他不会再踏足这个冷漠的地方半步。 到了郢都,他始终无法对父亲的所作所为释怀,铸剑时常常心不在焉,情绪也分外低落。欧冶子察觉到了他的心事,他走到干将身后,劝道:“当时火势极大,他救不了你的母亲,能救出《攻金记》,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干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不愿相信欧冶子所说,他更相信父亲从不曾爱过母亲,也不曾爱过他。 他决定续接巨阙,让母亲的灵魂完整。巨阙剑以铜锡铸成,但意料之外的是,剑身无论如何都无法在炉中软化。他尝试了雨水、汗水,都以失败告终。这一日,他坐在庭中的台阶,对着巨阙细细观察,金器生寒,但他在剑身隐约嗅到一丝温热。他前去请教欧冶子,不出所料,巨阙剑果真是以他母亲的血液淬炼而成。血液是比雨、汗更具灵性的铸材,这也是它无法被炉火软化的原因。欧冶子说:“我曾经试过以自己的血液续接,但没有成功,因为我与你母亲并非亲缘,你必定可以。” 干将取血十盅,待身体恢复,再次尝试续接。果然,浇上他的血液后,巨阙剑逐渐软化,可以前后弯折。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两处断口无法融合。欧冶子思索了一番,说:“只有一种可能,必定是却少了什么铸材。”果如付野老师所言,天地材工,唯材可遇不可求。 这几日,干将一直在思考缺少了什么铸材。一天下午,王宫派使臣来到司兵府,使臣告诉欧冶子,哀王要纳莫邪为妃。原来那日祭月,哀王也为莫邪的美貌俘获。欧冶子很是为难,立刻带着干将前往大司马公输班府上,让他劝说楚王。公输班叫上项燕同去王宫,欧冶子二人在宫外等候。过了两刻,公输班终于出来,干将急忙上前询问,公输班无奈地摇摇头。干将站在那里,失去莫邪的恐惧逐渐将他侵袭,他不甘就此放弃,却又无能为力。此时,走过来一个人,正是右司马刘邦。刘邦看着干将,说:“如果我是你,一定离开这个绝情之地。”干将看着他,他也不再多言,径自走了。 两日后,哀王派人到司兵府接莫邪入宫。欧冶子在大堂接待来使,以莫邪梳妆为由让他们暂且等候。此时莫邪正躲在后院厢房与干将商议对策,但二人深知难逃此劫,皆是一脸忧色。干将坐在圆凳,手肘撑着桌面,脸色格外凝重,心中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冲动,莫邪着急地绕着干将来回踱步。正焦急间,大堂几度派人前来催促。干将起身应付了几句,莫邪慌乱得流出了泪,抓住他的手说:“我只想同你在一起,我不要嫁与哀王。”他正不知所措,看着莫邪脸上的泪珠,不禁也湿润了眼眶。“我就要失去她了吗?”干将心想。此时,大堂的使臣有些不耐烦了,推开欧冶子,带着侍从闯进了院子。干将莫邪二人在房内听见了清晰的脚步声,知道已经没有拖延的余地。莫邪突然变了脸色,凶狠地说:“干将,即使化作了剑,我也要同你在一起。”说罢,她抄起梳妆台上的剪刀,自刎而死。 干将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莫邪倒在地上,鲜血汹涌地从脖颈涌出。他颤抖着抱起她,任凭泪水滚落。他哭着说:“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他失去了铸剑之外的唯一寄托,那是一种身体的一部分被撕裂的感觉。 他决定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前往秦国。 现在,只有铸剑能让他暂时安宁。傍晚,他站在熔炉旁,拿起铁锤砸向巨阙。剑身在血液的浸染下渐渐软化,但断裂处始终无法熔合。直到他凝视着手腕上的玉镯,一滴眼泪缓缓坠下,落在剑身,两处断口渐渐熔为一体,剑上的绿纹也慢慢化作两个字——巨阙。 他终于知道,那个所缺少的能够和灵魂融合的铸材,是一滴痛彻心扉的眼泪。 深夜,在前往秦国的马车上,干将正凝视着莫邪的尸体。身后隐约传来追兵的脚步,渐渐逼近。干将急忙掀开布帘,只见黑夜中,一个矫健的身影手执长枪,在追兵的包围中旋转腾挪,轻松挑死了所有追兵。他见过那人,那是刘邦的心腹——韩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三十二章 莫邪刀 却说干将到了秦国,极受嬴政礼遇,封为司兵,许他出入王宫之权利。他在前往咸阳的路上,已将莫邪体内的血液取出。安顿之后,干将在府上兵房的熔炉上,火化了莫邪的尸体。 这一日,齐人钟无艳前来拜访。钟无艳本是齐国王妃,不久前她带着齐国至宝灵矿金英归降秦国。如今齐地一半归秦所有,但她此举并非投敌。因为齐国灭亡不全在秦,当齐人在西面与秦军交战,楚军趁机从南方袭击齐国,占领了齐国南部的大片土地。楚人以为,秦国日渐强盛,欲与秦分庭抗礼,同样需要扩张版图。本来秦齐之争,齐国并无必败之势,是楚人给了齐国致命一击。齐王曾派人向楚国求援,楚人非但没有答应,还乘虚而入。钟无艳并非不恨秦人,只是如今唯剩秦齐两国,她更想借嬴政之手报国破家亡之仇。 钟无艳左脸有一道伤疤,距眼角不到半寸,在原本姣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狰狞。对她归降一事,嬴政不是没有怀疑,他问:“你作为齐国王妃,怎会甘心投秦?”她自忖破相之容,嬴政定不会想到她是王妃,故作镇定地说:“如今大齐已经不在,我只想杀楚人泄愤。”嬴政看着她,略一思索,决定暂且信她,便让她将金英送到干将府上。 钟无艳到了干将府上,两名士兵抬进一个箱子,士兵将箱中的金英取出放在地上。金英表面乌黑,带着无数细小的孔隙。干将取出铁锤,砸向金英,金英应声碎成两块,断口处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干将问钟无艳:“金英乃齐国至宝,你如何得到?”钟无艳说:“我是齐人,金英一直为我所有。”干将若有所思,说:“如此说来,你是齐国王室?”钟无艳不语,干将接着说:“齐国因楚哀王而灭,若你想杀楚人,我便是。”钟无艳不明其意,问道:“你为何要投秦?”干将说:“我跟你一样,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失去。” 第二日,干将着手将金英打造成兵器,钟无艳并未离去,她决定留下来帮忙。他制作了一件刀型模具,刀身长两尺,刀背分裂出一个刃尖,两刃如同鲨嘴。干将取出莫邪之血,淋在刀身,几经锻造,逐渐变得精致。钟无艳问:“这是何人之血?”干将平静地说:“她叫莫邪,是我在楚国失去的一切,这是我能留住她的唯一办法。”钟无艳觉得自己不该有此一问,但干将似乎毫不在意,接着说:“我看过她的生辰八字,她是极阴之体,她的血能与极阳的金英完美融合。” 连续几日,干将不动声色地在炉边锻造,钟无艳看到了他坚强背后的无助,知道他在铸剑之外,已没有任何寄托。这天,干将突然放下铁锤,匆匆走出冶房,不想钟无艳迎面而来,她手执一枚玉镯,笑着递过来。干将伸手接过,看着她说:“多谢。”原来干将将玉镯落在了庭中冶池旁,钟无艳见到,便拾了回来。钟无艳知道这个玉镯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想必与莫邪有关,她说:“你一个大男人家,总不能一直戴着它。”干将自然也明白,他无奈地说:“总比随意放置的好。”钟无艳有些心疼,安慰道:“想必莫邪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才会令你如此不舍。”干将说:“我只是爱她,从不计较这些。”钟无艳不再言语,干将突然问:“你左脸的伤疤从何而来?”她有些吃惊,不曾想会有人当面问她伤疤,只是她早已足够坚强,她说:“入宫不久,从马上摔了下来,自从多了这条伤疤,宣王似乎都快把我忘了。”她本天生丽质,深得齐宣王宠爱,但自从破相,在佳丽云集的后宫,饱受冷落。干将说:“你无需自怜,若是有人真心爱你,便不会如此在意这道伤疤。”她听过无数昧心的安慰,她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真诚。 数日后,干将终于大功告成,他将这柄刀命名为莫邪。莫邪刀通体金色,刀身正反两面有人体血脉筋络的赤色纹路,各条脉络收束于刀托。 他和钟无艳将莫邪刀呈给了嬴政,嬴政拿起把玩,只觉一丝温热自刀柄袭向手心。他对干将说:“此刀果非凡物。”干将接过刀,示意钟无艳将手中的云杉盆栽放下,他走过去,一刀削断云杉根部,只见云杉滚落一旁,枝叶逐渐枯萎,失去了生气。干将说:“莫邪刀的可怕之处,在于能汲取生灵阴阳之气,为己所用。”嬴政大喜道:“有此神兵,何惧楚国项氏,还得劳烦爱卿,在王将军发兵之前,多铸造几把莫邪刀。”干将认真地说:“莫邪是内子之名,莫邪刀是以内子鲜血铸成,莫邪只有一个,莫邪刀也只会有一把,”干将自忖此言必然激怒嬴政,早已做最坏的打算。嬴政不知干将也是多情之人,见他如是说,颇为所动。嬴政走到干将身边,问他:“卿如此重情,若是以莫邪刀杀人,不会玷污令夫人的灵魂吗?”干将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见嬴政如此说,差点没止住眼泪,他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嬴政思索了一番,对他说:“若是卿不愿,孤许你留着此刀。”干将见他说得恳切,便说:“莫邪刀乃臣为主公所铸,也是臣的一片赤诚。”嬴政说:“孤必借此刀灭楚,以告慰莫邪夫人之亡灵。”钟无艳看着嬴政,自认他是穷兵黩武之人,不曾想他心细如尘。 干将及钟无艳回了司兵府,干将不由得感叹道:“看来嬴政才是能一统九州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三十三章 项燕之死 既得莫邪刀相助,嬴政以为第二次伐楚的时机已经成熟。此时,孙膑已带着女儿孙虞归降秦国。嬴政早已听闻孙膑之名,又知他在楚多年,对伐楚大有裨益,引以为座上之宾。不久,王翦率六十万大军挥师楚境,孙膑父女随军出征。 王翦占领楚国平舆后便按兵不动,构筑坚垒,意欲在汝水以西固守。项燕则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汝水以东、郢都以西,等待秦军进攻。但王翦深知,汝水乃是一道天堑,白起之败,皆因孤军深入,腹背受敌,是以拒不出战。这日,王翦正在军帐思索计策,士兵突然闯进帐内,报告道:“白将军与王副将现已归营。”王翦立即跟随士兵去到营中校场,果然见白起王龁二人到来,他二人在汝水漂流多时,又在林中跋涉许久,皆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格外消瘦。 待白起休养多日,终于渐渐恢复往日神采。一日,白起换了戎装,准备去校场查看,王翦突然来到帐内。白起笑着问:“王将军有何事?”王翦说:“主公知道白将军命不该绝,特为你送来绝世神兵。”说罢,示意身后士兵呈上一长窄木盒,白起打开来看,正是莫邪刀。王翦说:“这莫邪刀乃是金英所铸,以人血淬炼而成,能夺阴阳之气为己所用。”白起随即谢过王翦,他与项羽一战,丢失敛金锏,正愁无兵刃可用。嬴政本将莫邪刀赐予了王翦,但他自觉年事已高,又见白起平安归来,以为将刀让与白起才是最佳选择。 这日,王翦、白起、孙膑等人正在军帐商议攻楚事宜,突然察觉帐幕上有人影闪过,白起立即提刀奔出,大声喝道:“何人在此偷听!”只见他眼前站着一个女子,正是孙虞。孙膑坐着轮椅,见到女儿,分外惊恐。孙虞说:“我并未偷听,只是恰巧路过。”白起自然不信,王翦解释道:“白将军莫慌,这是孙先生的爱女孙虞小姐。”见王翦如是说,白起便不再多言。待王白二人离去,孙膑将女儿拉到僻静之处,斥责道:“你这是找死!若是王将军追究下来,死罪难逃。”孙虞说:“我真的并非有意,只是刚好路过而已。”孙膑正色道:“不论有意无意,你千万安分呆在营中,绝不可向楚军泄密。”孙膑担心女儿会向项羽泄露军情,果然,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虽然孙虞确非存心偷听,但当天晚上,她悄悄离开了秦营。 话分两头,却说楚哀王见秦军压境,格外担忧,只想早日了结战事。但项燕决定以逸待劳,秦军远征,若久攻不克,粮草定然难以为继。不久前,王翦果然派了一支部队前来郢都滋扰,虽未损一兵一卒,但哀王惊惧不已,责怪项燕怯战,几度派人催他主动进攻。项燕派人回复说,若是越过汝水,将失尽地利,胜负难料。但哀王以为,若是放任秦军不理,势必损害楚军士气,秦军若有奇着,楚军恐怕难以招架。项燕无奈,只好兵分两路,他与廉颇率主力部队从正面进攻,项羽则同刘邦率兵至棠溪,从北面进攻。 此次出征,刘邦决定让韩信一同前往。出征当日,韩信在北城门再次见到了项羽,项羽早已记不得他,但他却从没忘记自己所受的屈辱。刘邦替二人相互引荐之时,项羽率先抱拳行礼,韩信一脸不快,不愿与他多说一句,但也不想失了礼节,遂拱手示意道:“久仰项将军大名。”项羽本不善于察言观色,以为韩信为私事困扰,是以并不在意。刘邦知道韩信并非真心问好,他虽对项燕心生怨恨,却并不想将这种情绪转嫁于项羽。去往棠溪途中,刘邦在马上低声对韩信说:“我知道你痛恨他,但三军之中,切莫起了内讧。”韩信精通兵道,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便说:“主公尽管放心,我自能掌握分寸。”随后,楚军尝试数次反击,但均无法攻破秦军防线,遂命两军在汝水东岸安营扎寨。秦军亦不恋战,与楚军隔河僵持。 项羽到达棠溪不久,孙虞便乘马来到军营,将白起并未阵亡的消息告知了他。孙虞说:“我必须走了,若是引起秦人猜疑,恐怕自身难保。”项羽担心道:“如今兵荒马乱,你可千万小心。”孙虞随后乘马离去,张良立于帐门,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晚间,张良去到刘邦帐中,说道:“我有一计,可报大司马枉死之仇。”随后,张良详述了如何除掉项燕的计策。在刘邦心中,父亲枉死、小姁落胎之事,逐渐让他失去了对楚国的归属感,除了哀王,项燕也是这两件事的直接原因。刘邦说:“既然他项燕丝毫不念同僚之情,我刘邦也无须顾忌甚多。”在韩信心中,若能杀了项燕,也算是一雪胯下之耻。 当晚,孙虞回到秦营,匆匆换下戎装。孙膑躲在暗处,将一切都瞧在眼里,他知道无法阻难女儿,便思索着如何将功赎罪,否则在秦国也将无立身之地。第二日夜间,王翦正在军帐沉思,突然帐顶一声裂帛之音,迅疾射下一支短箭,钉在案上。王翦应声追出帐外,那人早已隐入黑暗。他立即回帐查看,只见箭头扎着一张字条。 半月后,王翦差人邀孙膑前去商议战术。孙虞在一旁听得格外清楚,孙膑前脚刚走,她便一路尾随。当王翦等人商议结束,孙虞便匆匆乘马赶到楚营,她对项羽说:“秦军的真正目的是棠溪,王翦派人滋扰郢都守军,只是为了牵制楚军主力,如今白起大军早已开拔,你们最好尽快回撤,南下求援。”果然,秦军兵分两路,王翦率军与项燕正面冲突,白起则向棠溪进军。项羽立即回撤至棠溪,同时派人知会项燕。项燕早已察觉王翦并无战意,随即让廉颇坚守郢都,自己北上支援。 项羽在棠溪严阵以待,数日后果然见到秦军先锋部队来袭,但白起所率主力并未现身,不禁有些担忧。项燕北上途中,王翦立即率兵追赶,项燕并不想与之交战,加快了行军速度。但两日后,楚军遭遇南下的白起大军。原来白起只是派了极少数兵马去往棠溪,早已在行军途中调转方向南下。此时前有白起,后有王翦,项燕幡然知晓秦军的真正意图是夹击自己。项燕北上只带了半数兵马,而秦军几乎倾巢而出,在巨大的兵力差距之下,楚军仅仅支撑了三天。项燕虽然勇猛,但终于耗尽精力。白起提着莫邪刀向他袭来,抡刀横扫,项燕后退数步避开。白起趁势紧贴,挺刀直刺。项燕横刀格挡,莫邪刀的前后两刃正好咬住他的刀刃,白起转动刀柄,项燕握刀不住,只好弃刀防身。白起步步紧逼,项燕终于招架不住,莫邪刀“呲”的一声刺进他的胸口,顿时毙命。 项羽已在棠溪严守多日,始终不见秦军主力,只好派探子南下前往项燕驻地查看。探子尚未归来,便有项燕残部数人前来求援。项燕残部说:“项将军在北上中途遭遇秦军夹击,敌众我寡,几乎全军覆没。”项羽顿时震怒,立刻和刘邦率兵前往救援。当刘项部队赶到,秦军早已撤离,汝水河畔满地尸骸,军旗坠地,残刀折戟,染尽鲜血。见到项燕躺在远处,项羽立即下马跑过去,抱起他的尸体,悲痛难当。他以左臂夹住项燕的尸体,右手紧握寒月刃,内心彻底被仇恨与愤怒吞没。 回了棠溪,项羽始终不明白,为何项燕北上会在王翦与白起的预料之中。他对刘邦说:“定是秦人骗了虞姬。”刘邦叹道:“想不到秦人如此狡诈。”其实秦人没有骗孙虞,只是刘邦依张良之计,在孙虞第一次来楚营之后,便派韩信夜袭秦营,将孙虞与项羽的关系告知了王翦。因有前车之鉴,王翦意识到孙虞极有可能泄密,便前来质问孙膑。孙膑也不否认,但他以为可以将计就计,众人刻意让孙虞偷听到虚假的作战计划。项羽果然深信不疑,以致项燕以身殉国。 这日,刘邦独自一人去到军营外的山头,看着山下的楚国风光。他曾以为,项燕之死,意味着自己与楚国的彻底决裂。但事实是,他无法真正同楚国划清界线,因为他的父亲是楚人,他的母亲是楚人,他的未婚妻,也是楚人。项燕死前,他不曾犹豫过,但项燕死后,他开始后悔了。项燕之死,并没有改变他悲惨的过去,也没有带给他更加光明的未来。伴随项燕一同殉国的,还有将近一半的楚国士兵,项燕虽然自私,但终究是楚国的一道藩篱,他真的会眼看着秦国将大片的楚地收归己有吗?也许,楚国不是他项家的楚国,也不是他刘邦的楚国,而是所有楚人的楚国。 秦军依靠孙膑之计策大获全胜,但王翦以为,孙虞却是真的泄露军情,便要治罪。孙膑求情道:“小女的确有罪,但若不是她,恐怕项羽也不会中计,还望王将军手下留情。”王翦并不松口,一旁的副将司马错说道:“末将以为,孙先生说得在理,孙先生来秦不足一月,主公便让他随军出征,自然是因为孙先生真心为秦,如今战事未了,王将军切莫自断一臂。”司马错的言外之意,是嬴政充分信任孙膑。王翦知道司马错是内宫守将,与嬴政也有私交,这番话定然是嬴政的意思。但司马错毕竟只是一介副将,他始终躬身抱拳,等候王翦定夺。王翦说:“既然主公爱才,本将也无话可说,但孙先生作为兵家圣手,必然知道令嫒的作为有多危险。”孙膑恭敬道:“多谢王将军开恩,孙某日后定会严加管教。” 待众人散去,孙膑匆匆追上司马错,对他说:“多谢司马将军替孙某求情。”司马错认真地说:“汝水一战,全凭孙先生妙计,孙先生不必客气,方才那番话,也是主公的意思,我不过奉命行事。”见司马错如是说,他终于宽心,回到帐中,狠狠地训了孙虞一番。 项燕死后,王白二将率秦军一鼓作气,进攻棠溪。项羽急于为祖父报仇,想留在棠溪交战。这时,军帐外走来一个青年,正是张良。张良跟随刘邦在楚营已久,但他几乎从不露面,是以少有人见过他。但这却并非他与项羽的初次见面,因为项羽已经认出了他,他正是道士太玄。见项羽有些诧异,刘邦介绍说:“这位是我的至交,张子房,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张良向项羽行礼致意,随后说:“如今我军遭受重创,士气低落,不宜恋战,还是先行撤回郢都,从长计议为妙。”道理项羽自然明白,此时秦军势猛,若是刘项大军在此受挫,郢都便是秦国的囊中之物,楚国被灭也只是时间问题。最后,刘项二人决定且战且退,与郢都守军汇合,再觅重夺棠溪良机。楚军撤退后,秦军迅速占领棠溪。 此后,郢都两面受敌,只剩刘项二人苦苦支撑。不同的是,项羽一心抗秦,伺机夺回丢失的城池,而刘邦则陷于自我身份认可的漩涡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三十四章 齐宣王妃——钟无艳 秦军班师回朝之后,嬴政大悦,论及孙虞告密一事,他不但不追究,还赐予孙膑爵位。 经过半年的休养生息,嬴政决定进攻郢都,消灭楚国政权。钟无艳知道楚国再无实力与秦国分庭抗礼,认为向秦国复仇的时机已经成熟,她暗自盘算着刺杀嬴政一事。 此时,干将正在司兵府上为嬴政打造御用匕首,七日后得以大功告成,他将此匕首命名为龙鳞。这日,钟无艳前来找他,她说:“明日让我替你将龙鳞匕献与秦王。”干将问道:“你向来不愿去咸阳宫,为何突然变了心意?”她笑着说:“并无他意,只是在你府上多日,想着应该帮你一些。”干将略一思索,说:“也好。”随后,他将龙鳞匕取出,交到她手上,他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有所隐瞒。晚间,钟无艳躲在房内,取出一罐毒液,四指捏住龙鳞匕的刀刃,将刀柄浸入毒液之中。此毒乃是剧毒,若是嬴政握住刀柄,必死无疑。 第二日,钟无艳将刀盛于盒中,去了咸阳宫。她躬身将盒子举过头顶,嬴政果然拿起匕首,细细端详。过了片刻,嬴政问道:“这匕首可有名头?”钟无艳恭敬道:“此刀名为龙鳞匕。”钟无艳退出了咸阳宫,她心想,过了午膳时分,嬴政便该毒发身亡了。午后,钟无艳坐在庭中沉思,她复仇后似乎失去了寄托。干将突然走到她身后,说道:“秦王没有中毒,也不会死。”钟无艳心中一惊,故作不解道:“这是何意?”干将说:“我将你房中的毒液掉了包。”钟无艳立即跑回房中,只见那罐毒液已变成了清水。昨天她刻意想要帮忙献刀,干将便预料她欲行刺嬴政,午后便找了一个借口将她支开,在她房中搜寻出了一罐毒液,随后换成了清水,晚间她不敢点灯,是以并未察觉。 钟无艳怒气冲冲地走向干将,斥责道:“他令我国破家亡,你为何还要救他?”干将说:“我并非救他,我是在救你。你以为杀了秦王,还能在这咸阳城全身而退?”她怒道:“若能报仇,死又何惧!我不像你,一个楚人,竟甘心受秦王驱使。”干将强忍心中苦涩,说:“我虽是楚人,但楚王杀我爱妻,秦王却对我极为礼遇。死自然简单,我何尝不想一了百了,但我若是死了,世上便少了一个记挂着她的人。”干将接着说:“我救你,只是不想你白白去死,我不知道这世上还会否有人如此对我。”钟无艳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失,她能体会到干将只是担心她的安危,自她破相,已有许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温馨。但她没来得及开口,干将便已走远。 这几日,钟无艳并没有放弃刺杀嬴政。她也想给自己一个选择、一个未来,但她每次看到脸上狰狞的伤疤,她便知道自己难有未来。复仇,是她唯一的选择。这晚,她悄悄准备好夜行衣,打算择日入宫行刺。第二天,嬴政派使臣来到司兵府。使臣说,汝水一战,干将与钟无艳献刀有功,赐予二人百金。使臣对钟无艳说:“大王嘱咐,若钟小姐愿意,可去前相吕不韦旧宅,求医于秦越人先生,或许他能消除钟小姐脸上的疤痕。”钟无艳立即问道:“吕相旧宅在何处?”使臣说:“城南,距此不远。”使臣离去后,干将对钟无艳说:“伤疤曾让你失去了未来,但现在你有了第二次机会。”钟无艳自然也明白,但她并不能如此轻易地接受嬴政的恩惠,这是对她过去的背叛。 三日后,钟无艳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去了吕不韦旧宅。庭中木架上叠满了各色药材,后厢的药堂中盛放着三口大药缸,扁鹊正在炼药,他所炼制的正是给了公输芷第二次生命的还阳散。郢都嬴政志在必得,还阳散亦在其作战计划之中,扁鹊炼药已有一段时日。 扁鹊正坐着背对庭院捣药,钟无艳只好敲门示意。扁鹊回过头,见到她脸上的伤疤,立即明了她的来意,嬴政早已知会他钟无艳一事。他笑着放下药杵,说:“秦越人恭候宣王妃多时。”钟无艳笑着说:“神医切莫取笑,国已不国,怎敢再称王妃。”扁鹊恭敬道:“请钟小姐去右厢等候,我随后就到。”扁鹊在房内拿上医用器具,去到右厢,对钟无艳说:“久等了。”钟无艳笑着说:“神医不必如此客气。”扁鹊取出水杯,冲兑一副药剂,递给钟无艳。钟无艳并不着急饮用,问道:“秦先生不先查看一下我的伤疤吗?”扁鹊一笑,说:“方才在后厢早已看过。”钟无艳暗自钦佩,将药一饮而尽,服药之后,神志尚且清晰,但似乎没了知觉。扁鹊扶她躺下,随后取出小刀,在疤痕上轻轻划上几道众横交错的细小伤口,然后涂抹药汁,药汁顺着伤口渗入,渐渐将多余的肌肤溶解。待疤痕消除,扁鹊在创口敷上促进肌肤再生的药,再以纱布包裹,便去到后厢继续忙碌。 三个时辰后,药力消散,钟无艳终于能够行走,她来到后厢,向扁鹊躬身致谢。扁鹊走过来,替她摘下纱布。她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左鬓,似乎已感觉不到疤痕,她难掩激动,问道:“秦先生可有铜镜?”扁鹊笑道:“钟小姐天人之姿,何需铜镜,出了吕宅,郢都城人人都是你的铜镜。”她明白扁鹊的意思,遂与之别过,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上了街头。现在,她重新审视着眼前的世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似乎都不同于往日,她从路人的眼神看出了扁鹊医术的高明,她终于有勇气放慢脚步,去感受路过的风景。她加快了脚步,匆匆赶到司兵府,她急切地希望干将能看到她原本的模样。干将的反应也没让她失望,他眼中也许没有心动,但充满了惊叹。干将说:“现在,我很确定你便是齐宣王妃。” 钟无艳得以修复疤痕,再次感受到了世界对她的青睐,她终于决定放下那些沉重的东西,迎接另一个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三十五章 刑天 汝水一役,棠溪失守,楚国从此失去与秦分庭抗礼之实力。庄周离开咸阳到了郢都,他以为,单以刘项二人之力,难阻秦国大军。这日,他去了公输般府上。公输班正坐在庭院望着天空,他早已嗅到末日的气息,这几日,他再次拿起了《天工》,翻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与庄周四目相对,并不言语。庄周说:“如今大楚已是存亡之秋,公输先生不该继续袖手旁观了。”公输班笑着说:“前几日项羽将军来过,看来亡国之危已在眉睫之间。”庄周问道:“公输先生有何打算?”公输班起身,手摁着石几上的《天工》,说:“全在这《天工》一书,庄先生请随我来。”随后,公输班领着庄周到了西苑的百工阁,推开大门,只见一具三丈高的木人立在两根立柱之间。木人一副武将模样,背后一柄巨大的木锤。庄周惊叹道:“这木人也能如活生生的人一般分辨敌我?”公输班点点头,说:“道理与小女这具木偶一样,这仅仅是《天工》奥秘之一斑。”话音落下,公输芷也来到了百工阁,她向庄周问安道:“庄周先生,许久不见。”庄周回过头,笑着回礼,深深为公输班的技艺折服。 几日后,项羽带着一个木匣来到百工阁,里面盛有五颗心脏,皆是由刑场送来。此时庄周也在阁中,他见公输班将心脏一一取出,移植到木人的四肢与胸口处,随即念诵咒语,阴阳之气流转周身,木人抬起了头,伸直四肢,等候公输班的指令。由于木人体型巨大,单用一颗心脏难以让它流畅运转。公输班笑着向项羽道:“项将军与木人较量一番?”项羽取下腰间寒月刃,说:“也好,我在苑中等候。”项羽去到苑中空地,木人跟随公输班走了出去,几乎要塞满整个大门门框。项羽与木人分别立于空地东西两头,公输班向木人以意念示意,木人的五颗心脏立即闪过光芒,随即取下背后巨锤,奔向项羽。项羽立即提刀应战,冲了过去。 项羽知道木人力大,需以灵巧取胜,当巨锤扫来,他立即侧飞避过,随后急奔企图绕到木人身后。哪知木人并不迟缓,手执巨锤已向项羽袭来。项羽察觉到风动,立即转身屈膝后仰,背部几乎平贴地面,同时以寒月刃横在胸口。木锤贴着刀刃扫过,项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以双手奋力撑起寒月刃,削下长长一片木条。项羽躲过一劫,知道木人并不简单,遂向木人靠近,他以为木人虽然势猛,却难及细微之处。果然,当项羽靠近,木人只能以腿脚应付,项羽收刀轻松避过,随即沿着下肢攀上左臂。木人一拳袭来,项羽跳上左肩,木人左臂遭受重重一击,肩部一阵拉扯,左臂似乎将要脱落。项羽自肩膀滑向胸口,左手勾住肩下凹槽,右手拔刀便要插进心脏。只见木人顿时停止了行动,原来公输班见项羽已胜,为不让他废了这件成品,便示意木人停战。项羽随即收刀,从木人上跃下,公输班笑道:“项将军不愧霸王本色。”项羽也是一笑,赞道:“此等非凡造物,该有一个姓名。”他虽然取胜,但深知方才惊险。一旁的庄周说:“我以为,称其刑天也不为过。”公输班说:“既如此,那便叫做刑天。”项羽也点头称是,随后说:“还请大司马在秦军再度来袭前,打造两百具刑天,为我军所用。”公输班点头答应,项羽随后以楚王之名,在各地采集木材与心脏,送往郢都。 此时,刘邦与张良、韩信也在商议保卫郢都一事。刘邦左右不定,他身为楚人,虽与哀王及项氏有私怨,但也不愿郢都落入秦人之手。但张良以为,即便郢都得以保全,哀王也不会念他一份功劳,又何必为了熊家天下以身犯险。韩信崇尚兵道,有自己的风骨,也有自己的牵挂,他一心想杀项羽泄愤,但也视秦楚之战为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力劝刘邦抗秦。刘邦正为难间,吕姁也过来开导他,她说:“我知道你痛恨哀王,但若是郢都不保,不只刘项两家,我吕家,以及城中千千万万家,都将陷于水深火热,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这正是刘邦心中的矛盾,楚国为哀王所有,但哀王并非楚国的全部。晚间,刘邦去了母亲房中,他对母亲说,他并不是那么想替哀王卖命。母亲知道他心中所想,说:“即便你的父亲是被哀王赐死,但他从没有后悔为楚国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替他不值,但我也不知道你该做何选择,不如你去问问你的父亲?”刘邦去了灵堂,在父亲的灵位旁边,是刘家的列祖列宗,他们都是楚国的英雄,他们的一生都献给了他们所热爱的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刘邦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的灵位也能够放在他们中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36章 郢都之战 数月后,王翦c白起共率五十万秦军,向郢都进发。嬴政御驾亲征,孙膑及扁鹊随行。 秦军自平舆c棠溪由西c北两个方向进军,在郢二十里外安营扎寨。王翦派人查看了郢都四周的地形,皆是一片平原,只有少量林木,唯一的天堑,是郢都城四周的护城河。郢都护城河从汝水支流襄河引水,有十丈之宽。王翦本打算从东西南北四处城门攻城,但孙膑以为,城中四面守军分布均衡,但却难以集中在一处,以主要兵力从一个方向进攻,再加以其他三处滋扰更为有利。王翦采用了孙膑的建议,但众人深知,若是若此,交战将更为惨烈。 楚国察觉到秦军动向,刘项二人立即将各郡军队调回郢都,随后率各部将在王宫商议对策。刘邦以为,郢都城固若金汤,楚军可以逸待劳,坚守消耗秦军。项羽以为,秦国如今拥有九州大部分疆域,粮草富足,足以应付持续作战,一味固守不过是在等死。正抉择间,韩信说,郢都占尽地利,应当以防守为主,反击为辅,令秦军既不能攻克城池,也无法在此久驻。商议过后,众人采纳了韩信的策略。 楚军见秦军在城四面均分兵力,便将守军平均分布与之应对。这天夜间,韩信趁着夜出乘马城,潜入秦军在城东的营地。他攀上一座营帐,以匕首轻轻划开帐幕,只见偌大的营帐中只有个士兵正在休憩。他心生疑虑,立即跃上另一座营帐,里面同样只有个士兵。他立刻乘马逐一潜入秦军另外三处营地刺探虚实,只在城西营地发现有大量士兵,难以靠近查看。此时寅时刚过,韩信匆匆回到城中,对刘邦说:“秦军早已将主要兵力调往城西,其它三处的营帐与炉灶看似并未减少,实则掩人耳目,想必他们将在城西发起进攻。”刘邦大惊,立即传令将三处的一半守军调往西城门支援,自己也立即动身去往城西。西城门是项羽把守,当刘邦赶到,战鼓早已敲响。 秦军派出十辆冲车,逐一登上城外石桥。冲车由宽大厚重的木材打造,装有六轮,前端立着一张三寸厚的木栅墙挡住攻击,车厢下层是二十名推车的士兵,上层是同样二十名士兵,并固定一根粗大的圆木,用以冲撞城门。同时命士兵抬着濠桥从石桥两侧强渡护城河。秦军依据护城河的宽度制造了长达十数丈的濠桥,濠桥与云梯类似,只是梯柱更为粗大,以增加在水中的浮力。秦军将二十多座濠桥送入水中,推至对岸,后续士兵纷纷登桥,向对岸谨慎移动。项羽立即命弓箭手进攻,箭雨袭来,秦军立即持盾防御。随后乱石落下,盾牌后的士兵只听见一声轰响,便被击飞各处。濠桥受到猛烈撞击,不住地晃动,秦军站立不稳,纷纷坠河,河底竖有竹刺,落水的士兵无一幸免,皆被刺穿身体。白起见几乎无人能顺利渡河,便下令后续士兵抬着濠桥,横在水面,与先前的濠桥形成井字形结构,再以绳索固定,他要将水面变成平地。秦军在水面艰难向对岸铺设濠桥,虽有箭雨乱石阻击,但秦军前赴后继,以伤亡为代价,逐渐向前移动。 石桥只能容纳两辆冲车并行,城墙之上楚军万箭齐发,“叮叮叮”之声不绝于耳,疾风箭雨扎满栅墙,冲车依旧稳步前进。项羽见弓箭难阻冲车,遂示意部下推来投石机。数名士兵奋力转动绞盘,杆臂被逐渐压弯,砍断绳索,巨石疾速飞向城外。一声轰响,巨石凶狠地砸在栅墙,激起一片烟尘,车内士兵手心一阵撕扯,不由得松开了手。当他们稍作调整,再度前进,又是一块巨石撞来,栅墙的固定绳与销钉已有所松动,圆木多处开裂。秦军的冲车终于慢了下来,但楚军的投石机却不停歇,前后排列的十辆冲车皆遭到打击。桥上石块越积越多,冲车去路被挡,已寸步难行。经过一刻,五六辆在持续的轰击下已分崩离析。 此时濠桥已架设至河中央,项羽明白了秦军的意图,知道不妙。正焦急间,刘邦等人赶到,韩信向城外观望一番,立即命投石车向濠桥中央集中火力,那是濠桥吃力最大的地方,同时让弓箭手拖住后续秦军,企图孤立河中士兵。在接连的撞击下,濠桥从中折断,由于巨浪涌动,断木左右碰撞,秦军难以前进,死伤徒增。王翦察觉到楚军攻势更加猛烈,料想是援军赶到,他清晨发起进攻,是想出其不意,却不曾想楚军早已发现。如今冲车被毁,即使强渡成功,也缺乏捣毁城门的工具,王翦只好下令回撤。 秦军虽然人多势众,但难以接近城门,白起以为,护城河是攻城最大的障碍,石桥狭窄,军力无法输送,以濠桥强渡,伤亡代价太大。若是四处城门同时进攻,楚军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即使攻入城内,秦军未必还有兵力应付城中守军。孙膑以为,敌暗我明,秦军一举一动皆在楚军眼底,是以格外被动。这两天,王翦等人一直苦思策略。 第二日夜间,楚军见秦军突然毫无动静,知道他们正思考对策,韩信以为,此时正是主动进攻的机会。项羽早有此意,便欲与之同往。刘邦知道韩信与项羽有宿怨,恐生事端,便要同去。但项羽对他说:“夜袭秦营生死难料,你我二人不可同时以身犯险。”刘邦看着韩信,韩信明白他的意思,便说:“主公放心,我二人定会平安归来。”见他如是说,刘邦只好留下。信羽二人率领数十名士兵自城墙攀援而下,悄然接近城西面的秦军营地。待距秦营只有一里,众人压低身姿,以免被岗哨上的秦兵发现。随后向两侧散开,沿着营地栅栏前进。项羽心中估摸着时间,料想众兵已到达预定地点,随即与韩信弯弓搭箭,射死左右两处岗哨上的卫兵。栅栏外众兵见到信号,立即搭箭射向营中帐幕,箭尾系有长为数十丈的细绳,细绳里外沾油。众兵立刻取出燧石点燃细绳,火焰沿着绳索疾速前窜,引燃了帐幕。待秦军惊觉,信羽等人早已逃至两里以外,只见秦营多处营帐起火,士兵正来回取水扑灭火势。王翦并未派人追赶,现在正值深夜,恐有楚军设伏。 回到城中,众兵谈及夜袭秦营一事,皆称赞项羽智勇无双,项羽分外志得意满。火攻之计本是韩信提出,但项羽并不拒绝众人的奉承,他看了一眼韩信,见他不悦,遂向众人说道,韩将军也应当记一功。韩信知项羽为人自矜功伐,是以并不领情,径自去了。 楚军火烧军营,只是紧绷了秦人的神经,并未造成实质的损失,但却给了孙膑启发。第三日夜晚,秦军自西面悄悄向其他三处调集部队,实施孙膑的计策。次日清晨,城中居民自房中出来,发现眼前烟尘弥漫,目力所及不过三丈。刘项等人察觉,立即登上西城楼,只见城外各处烟尘更浓,整座郢都城都已笼罩在烟尘之中,如同九天仙宫,根本无法看清秦军的一举一动。韩信大吃一惊,立即让刘邦向其他三处增兵。原来昨天夜晚,孙膑命四面秦军点燃枯枝生火,同时不断浇水,持续产生浓烟,渐渐盖住了郢都。当楚军视线完全被挡,秦军兵分四路,携带浇了油干柴枯草,穿过烟雾直奔四处城门。虽然看不清敌人,但楚军依旧朝着四处石桥持续射击,期望能打断秦军的行动。秦军虽偶有中箭,但很快到达城门,点燃柴草,城门在大火中渐渐支离破碎。 两个时辰后,烟尘已有所消散,四处城门已毁,楚军严密的防御顿时瓦解。项羽立即命士兵重整,准备迎敌。此时,哀王听闻秦军破城,匆匆自王宫赶到西城门。哀王说:“敌众我寡,势必难挡秦军攻势,若是一味抵抗,只会徒增死伤。”项羽问道:“这是何意?”哀王说:“孤以为,干脆降了秦军,还能保郢都百姓性命。”众将皆是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舍身守护熊家天下,哀王竟要将郢都拱手相让。项羽怒道:“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能降。”哀王见他不从,喝道:“若你敢违抗王命,孤便夺了你的帅位。”此时秦军已从四面集结,向城中进发,项羽深知迎敌不容迟疑,一声大吼,拔下寒月刃,斩断了哀王的人头。众将目瞪口呆,盯着项羽。刘邦虽痛恨哀王,却无论如何不敢弑君,他一直以为项家依仗哀王的器重才如此盛气凌人,但项羽这一刀,让他彻底明白,项氏是一心为国的将领,而非唯命是从的奴才。项羽坚定地说:“如今楚国不再是哀王的楚国,而是众位的楚国。我在此守住西门,廉颇将军去东门,韩将军与刘将军分别守住南门c北门。”众将无暇顾及哀王,匆匆赶往各处城门。 待廉颇c韩信c刘邦三人赶到,秦军已冲入城内,两军正式交战。秦军从城门鱼贯而入,气势如虹,楚军只得向后回缩。在东门,廉颇与白起所率部队遭遇,如今退无可退,便提起润水钺迎战。秦军入城后迅速冲向四处,与楚军厮杀,街边货摊损毁,两侧门户破败,残垣断木散落满地。白起拿着莫邪刀刺向廉颇,廉颇侧身避过,舞动润水钺横扫。莫邪刀以灵巧见长,难挡润水钺力大,白起以刀抵住斧刃后退卸力。刚站稳脚跟,白起立即提刀下探,企图刺伤廉颇右脚。廉颇回斧竖在跟前,两兵相碰,发出“叮”的一声。此时秦军已大量涌入,双方死伤剧增,但楚军人少,渐落下风。廉颇见身边士兵逐渐倒下,便欲回撤,但白起紧追不舍。廉颇窜入一间茶舍的木棚,以润水钺砍断立柱,白起刚刚踏入,遮阳布随即落下挡住他的视线。他迅速左右各划一刀,割破遮阳布,还未瞧清眼前,润水钺前柄袭来。他向外侧翻不及,斧柄重重打在左臂,几乎脱臼。他强忍伤痛,追上廉颇,廉颇见难以脱身,立即转身立住门户,提起润水钺主动进攻。 廉颇奔向白起,举起润水钺猛砍,白起左翻避过,以莫邪刀支住身躯。润水钺随即贴地扫来,白起高高跃起,躲过攻击,跳向廉颇,以莫邪刀刺向他的右肩。廉颇若要避开,势必扔掉润水钺,但他并不愿如此。莫邪刀刚要扎进廉颇右肩,廉颇探出左手抓住刀刃,只见鲜血自掌心流向刃尖,还未坠落,便化作一股气流被莫邪刀吸收,流经白起左臂痛处,淤血消散不少。廉颇立即拉起润水钺,以柄直冲白起胸口,白起右手放开莫邪刀,腾空转身,再以左手拔下莫邪刀,落地与廉颇对峙。白起胸口衣襟已被斧柄刮破,若是再慢半分,将有性命之忧。被莫邪刀刺中时,廉颇能感觉到生命快速流失,正警觉白起的举动,不料飞来一支流矢,扎进他的胸口,他折断箭杆,大吼一声,冲向白起。他举起润水钺在空中抡个满圈,接着又是一阵横扫,白起后跃避开锋芒。待廉颇调整之际,白起伺机前跃,挺刀直刺。廉颇放开润水钺,侧身躲过,并以右拳攻击白起手腕。白起曲肘将莫邪刀绕至廉颇胸前,横斩一刀,廉颇后仰再次躲开,随后抬起右脚袭向白起腋下。白起以左拳挡住,立即前刺一刀。此时又是一支箭矢扎进廉颇右臂,廉颇吃痛,反应不禁慢了一分,莫邪刀深深刺进他的左胸。廉颇体内阴阳之气立即被莫邪刀汲取而出,沿着刀上经脉涌向白起。随后,白起拔出莫邪刀,廉颇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城南城北,秦军如潮水般自城门涌来,刘邦c韩信也只能且战且退。城内居民纷纷向城中央逃窜,王宫四周早已人满为患,每个人脸上都是恐慌,守着家眷行李,无助地等候末日降临。城西,王翦亲率大军与项羽遭遇,项羽不愧霸王本色,以攻代守,主动猛攻秦军,以不足一半之兵力,将秦军挡在城门附近。项羽深知,若是城门失守,便难挡后续秦军进入。他以雷霆之势舞动寒月刃,如同虎啸龙腾,风生云起,秦军无人敢靠近一寸。无奈独木难支,秦军避开他的锋芒,从两侧守军发起冲击,防线终于被击溃。项羽只好下令后撤,带着楚军退向城中央。此时刘邦c韩信已在王宫附近重新布置了防线,等待最终决战。项羽到达王宫,并不下马,直奔公输班府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37章 展林槊——王翦之死 公输班念诵咒语,只听一阵巨响,砖瓦断木飞扬,两百具刑天木人自公输府c刘府c项府及王宫等地破墙而出,奔向秦军。刑天所向披靡,一路上,伴着震天价响,酒楼撞毁c茶桌踩碎。公输芷坐在一具刑天左肩,右手执连弩,背上背着箭囊,腰间别着短刀,向城西奔去。项羽立即回到王宫附近,让刘邦c韩信在刑天的掩护下开始反击。秦军见到如此骇人之物,心中一阵颤动,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等秦军喘息,刑天取下巨斧,左右一阵猛扫,无数秦军被击飞四处。秦军随即自各个方向向刑天脚下靠近,挥刀猛砍脚跟,刑天乃硬木所制,普通刀剑难以伤其根骨。刑天低头看一眼脚下,立即抬脚猛踩,巨大的脚掌若泰山压顶,将逃散不及的秦军踩得稀碎。远处秦军万箭齐发,一阵“嗒嗒嗒”的声响,刑天周身扎满箭矢。但刑天并无知觉,气势不减,一跃而起,落在远处弓箭手中心,双脚踏扁数人,巨斧抡满一周,所到之处,一阵骨裂之音,秦军无不断手断脚。 白起在城北见到此等情景,着实一惊,知道木人非人力所能战胜,立即下令众兵躲进附近的酒舍c茶楼及客栈等建筑。刑天伸出巨掌,探进酒楼大堂,秦军一脸惊恐,立即向两侧躲开。没能抓住秦军,刑天随即以双手钳住酒楼的对角,随着门窗的一阵剧烈摇晃,屋顶被生生扯断。躲在大堂的众兵暴露在刑天眼底,立即向各处逃开。刑天扭身向后蓄力,将屋顶砸向远处。白起手下副将王龁双手握着四五柄刀剑,躲过刑天的巨斧,直奔它的脚下,随即跃上脚背,将刀剑卡进脚踝的连接处。刑天正欲抬脚前行,然而脚踝被卡住,刚要发力,只听一声轰响,二十名秦军抬着一根圆木撞向它的脚跟。不等刑天反映,白起自客栈三楼跃起,将一根粗绳套在它的颈部,同时将绳的另一端扔给地上的秦军。众兵抓住绳索,奋力后拉,刑天弯着脖子,以手抓住客栈的屋檐,极力反抗。只听得绳索咯咯作响,众兵被拖行数尺,脚踝上的刀剑也被极度弯曲,一一崩断。此时地上秦军对刑天双脚发起撞击,刑天终于难敌众兵之力,倒了下来。白起不等它站起,跃上胸口,举起莫邪刀,说:“既然你生得一副人的模样,那你的要害也一定在这里。”说罢一刀刺进刑天心脏。刑天身躯里的无五颗心脏顿时枯萎,四肢也变得松弛,全无半点生气。 此时,钟馗与黎贞正在客栈烧火做饭。客栈众人早已逃离,只有他二人从容应对。钟馗坐在桌边等候,黎贞正在灶台忙碌。桌上摆有三四个菜,黎贞将最后一道菜端了过来,解下围裙,挂在门边。钟馗拿起竹筷,刚要夹菜,刑天一脚从天而降,将饭桌踩得粉碎。钟馗愣在那里,瞧着黎贞,黎贞哈哈笑个不停。随即,钟馗一跃而起,抓住刑天小腿,攀上右肩,黎贞化鸟振翅而飞,落在左肩。二人瞧着郢都全城,只见秦军楚军混战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刑天所到之处,尸身横飞,偶有轰的一声,便是刑天倒地。黎贞问钟馗:“如今郢都难保,你要继续袖手旁观吗?”钟馗沉思片刻,说:“我并非九州之人,这也不是我该插手的事。”黎贞并不能确切地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知道他有自己的考量。 楚军在刑天的协助下发起了对秦军的全面反击。项羽及公输芷到了西门附近,立即对王翦所率秦军发起猛攻。刑天舞动巨斧向前推进,公输芷站在肩上,时而向前,时而向后,将企图靠近刑天的秦军一一射死,箭无虚发。公输芷时不时得意一笑,如长不大的孩童一般,也许在她看来,这只是一场游戏。秦军死伤无数,楚军愈战愈勇,王翦知道不妙,立即下令撤军。楚军紧追不舍,公输芷自刑天肩上滑下,快步冲向王翦。突然,一杆长矛向她袭来,她前跃躲过;随后,一柄大刀扫了过来,她屈膝后仰滑过;接着,又是一柄大刀砍来,她轻踏刀身,跃过秦兵头顶,腾空转身,连射三箭,将三人逐一射死。此时王翦乘马即将穿过城门,公输芷身高不过四尺,步幅较短,只得加快步频急追。她在混乱之中,透过人群的间隙终于找到一条线路,随即高高跃起,伸弩瞄准王翦后背。正专注间,一柄大钢刀冲来,将她手中连弩打掉,正是副将司马错。司马错不等她反应,以刀背猛敲她的腰间,顿时滚出两丈之外。公输芷立即起身,察觉到腰间连接有些错位,双手发力将其矫正,正欲再追,司马错早已上马出城,秦军合围过来,挡住了去路。 此时申时已过,刘邦c韩信早已击退城南城北的秦军,赶来城西与项羽汇合。三人重整兵力,再次追击。公输芷攀上一具刑天,将各处木人召集至西门,列队爬上城墙。一整列刑天站在城墙之上,迎着斜阳,威风凛凛。秦军虽然久经沙场,但不能不有几分心怯。公输芷落在城墙上,一声令下,刑天屈膝,双足猛力蹬地,一跃而起,飞过护城河,如陨星坠地般落在城西的空地,抡斧一阵乱扫,秦军立时人仰马翻。楚军紧随其后,自城门呼啸而出。王翦看出楚军并不打算就此收兵,为免全军覆没,便对命司马错说:“如今楚军紧追不舍,若是恋战,你我皆难全身而退,你速速带着大队人马撤退,我率一支小队断后。”司马错深知留下断后九死一生,便请缨道:“若要断后,让末将留下便可,大秦帝业如何能少了王将军您?”王翦果断拒绝,他说:“如今战局逆转,我军纵使得以逃脱,也势必伤亡惨重,我身为三军统帅,难辞其咎。”说罢,率队冲向楚军。司马错看着他的背影,脸色分外凝重,他知道王翦戎马一生,如今兵败,只想留下来捍卫最后的荣誉。 王翦自马背上取出兵刃展林槊,展林槊乃是一杆长矛,杆长六尺,矛尖八寸,前宽后窄,刃前两侧各有二齿。为将多年,他早已不亲自上阵杀敌,自忖这展林槊的功夫,不知还剩下多少。此时司马错已逐渐走远,王翦同楚军遭遇,坐在马上轻松挑死两旁的敌人。两名楚军骑兵自左右夹击过来,王翦右手执矛抡转一周,背在身后,随即策马前冲,正要遭遇之际,挺矛直捣右侧骑兵胸口,骑兵躲闪不及,被当胸一击,撞离马背。左侧骑兵趁机横刀斩来,王翦松开展林槊,后仰躲开,刀面贴身扫过。随即探出左手,夺回长矛,拍马而起,转身将展林槊掷向骑兵后背。伴随一声惨叫,骑兵坠马而亡。待王翦取回展林槊,项羽c刘邦c韩信三人已包围过来。 王翦见到三人,又见随行的一队士兵皆已阵亡,却毫无惧色,将展林槊立在身旁,守住门户,从容以对。此时刑天由于距离公输班太远,五颗心脏顿时黯淡下来,僵在城外一动不动。项羽见秦军主力已经逃远,没有刑天支援,也不敢贸然追击,心想势必拿下王翦,斩断嬴政的左膀右臂之一。项羽自马上跃下,拔出寒月刃,冲向王翦。王翦早已自白起处得知项羽力大无比,是以刻意避其锋芒,任其扫c劈c拨c削,只是左闪右避,以守代攻。项羽步步紧逼,欺身近前,但始终无法伤王翦分毫,不免有些恼怒,随即大喝一声,挥刀向前猛扫。哪知王翦这时却不躲闪,项羽虽然不解,却无暇顾及,蓄足了力斩向王翦。王翦若是受此一招,势必性命难保。一瞬之间,王翦舞动展林槊,“咚”的一声巨响,将展林槊顿在地面,挡在身前。寒月刃砍在槊杆,只听“当”的一声,刀刃只陷进槊杆毫厘。展林槊亦在上古五大神器之列,槊杆之坚硬,不逊天极石几许。 王翦扳动杆上机括,双掌搓动槊杆,取下矛尖,极速刺向项羽。项羽正欲收招回防,但方才一击用力过猛,稍稍慢了半拍,左胸被矛尖刺伤。万幸展林槊矛尖较短,伤口不过半寸之深。待项羽守住门户,王翦已装回矛尖,说道:“项氏不愧为楚国藩篱,你身手果然了得,但你欺老夫年事已高,大意轻敌,此乃战场大忌。”说罢,提起展林槊发起反攻。项羽受此一击,知道王翦非同小可,不得不有所提防。槊长刀短,王翦将展林槊舞得密不透风,不让项羽近身。项羽闪避之余,尝试以寒月刃反击,但刚要碰到槊杆,王翦便收招攻向其他地方。项羽看出他想僵持为秦军拖延时间,便不再躲闪。此时展林槊刺向胸口,项羽狠了狠心,忍痛挨了一击,随即迅速探出左手,抓紧槊杆,右手提刀沿杆扫去。王翦为保五指,只得放开展林槊,但脱手之余,以右掌猛击槊杆底端,项羽虽以左手抓住了槊杆,但矛尖仍旧陷进伤口三寸之余。项羽拔出展林槊,任凭鲜血溢出,右手横刀,立个门户,凝视着王翦。自项羽习武,至今未尝一败,更遑论流血负伤。 随后,刘邦对韩信言语几句,韩信便挺枪腾空而起,落在王翦身后,拦住他的去路。王翦毫不在意,他兵刃脱手,自知凶多吉少,但却不甘束手就擒,踏步袭向韩信,企图且战且退。韩信挥枪前刺几招,王翦低身躲过,逐渐靠近韩信。待仅有两尺之隔,王翦近身抓住枪杆,韩信立即松手,一击冲拳击在王翦胸口。王翦忍痛夺过长枪,向韩信脚下划去,韩信跳起躲避。王翦执枪抡过一周,直刺韩信胸口,只听“呲”的一声,王翦握枪不住,口中鲜血涌出,跪在地上,倒了下去。身后正是项羽,韩王二人酣战之际,以展林槊捅进王翦背心,矛尖贯穿胸口,王翦立时毙命。项羽本不屑背后伤人,但方才韩信身处险境,才不得已为之。刘项二人见秦军已退远,加之楚军也损失不轻,只得鸣金收兵,随后整顿兵马,在各处城门重新布防,以防秦军再度袭击。公输班随之来到城头,召回了余下的百多具刑天。 嬴政在秦营等候多时,本以为稳操胜券,但午后听到轰轰的巨响,便派人前去查看,得知了刑天一事。现在白起有些狼狈地撤回,嬴政便知事情不妙。到了傍晚,仍不见王翦归来,嬴政开始有些担心了。酉时三刻,士兵来报,说司马错已带着军队回营。嬴政匆匆出了营帐,见司马错独自一人,已大概知晓王翦的结局。司马错匆匆下马,单膝跪下,沉重地说:“王将军为保我等撤离,只身迎敌,恐怕已以身殉国。”嬴政闭目长叹一声,说:“孤势必拿下郢都,以告慰王将军在天之灵。”随即转头对白起说:“白将军,速速重整兵马,休养数日,再攻郢都城。”白起大声应道:“末将遵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38章 轮回 此时,庄周c钟馗及黎贞三人,迎着晚风缓缓走上城门。庄周看着遍地的秦军尸首,叹道:“我以女娲之名守护人间,秦人同样是女娲子民,奈何没有两全之策。”黎贞劝慰道:“话虽如此,却也是为了更多的百姓,秦军的牺牲终归是值得的。”道理庄周自然明白,但为了救更多的人,便能理所当然地牺牲这些秦军吗?他守护阴阳平衡的代价,竟是无数苍生的性命,所谓平衡的意义又在哪里?诚然别无他法,是以便能问心无愧吗?他心中难以释然,只希望战事就此了结。钟馗思索了一阵,终于说道:“据史书记载,秦王嬴政的确统一了九州,如今借上古之力阻挠历史进程,势必扰乱轮回,若是秦国从此一蹶不振,不知道是否还会有后来的唐国?”这正是他心中所担忧的,他不愿插手战事,更多是因他知晓轮回的走向,何况在三皇看来,秦楚并无分别。也许没有刑天,秦军攻下郢都,双方伤亡更小,但庄周作为九州子民,无法像钟馗一样置身事外。钟馗接着道:“话说回来,在东皇之灵找到之前,决不能让九州一统。”庄周点点头,随后暂且作别钟馗,去了公输班府上。 庄周走后,黎贞不解地问钟馗:“你方才所说‘是否还会有唐国’是何意?唐国不就在九州以东吗?”钟馗说:“在先前的轮回中,唐国的确存在,但自从轮回殿被毁,轮回早已紊乱,我们如今所处的九州,在另一条轮回之中。”黎贞愈加摸不着头脑,她一脸懵懂地看着钟馗,甚至不知该如何发问。钟馗无奈之极,解释道:“先前的轮回中,九州没有我钟正南;而现在的轮回中,九州多了我钟正南。”黎贞不以为意地说:“不过多了个六根不净的道士,还能天下大乱不成?”钟馗并不理她,真正令他忧虑的,正是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黎贞见他不语,左右顾盼几下,接着说:“若是依你所言,后汉之地该是另一个轮回了。”钟馗道:“那是自然。”一瞬之间,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海,他突然大声地说:“我知道天极石的下落了!”黎贞先是一愣,随后急忙问道:“在哪在哪?”钟馗难掩激动,说:“在另一个轮回中,项燕可能并没有将天极石锻造为寒月刃,那它便会世代流传,是以后汉之地同样会有一块天极石。”黎贞质疑道:“如此说来,唐国也该有一块,东皇之灵岂不是会有三个?”钟馗说:“天极石虽有三块,但东皇之灵却只有一个?”黎贞问道:“这是为何?”钟馗说:“三块天极石因轮回而生,而东皇之灵在轮回之外,自然只有一个。”黎贞说:“世间万物皆在轮回之中,何以东皇却在轮回之外?”钟馗说:“因为轮回并非天成,是三皇创造了轮回,而非轮回诞生了三皇。”黎贞点点头,若有所悟,随即问道:“你打算何时去往后汉?”钟馗沉思片刻,说道:“待郢都一战了结,确保楚国尚存,再动身不迟。”黎贞并非期待后汉之行,只是到了后汉,必然无法避开甄宓,她担心钟馗不会第二次放过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39章 还阳散 入夜,项羽去到公输班府上,公输班将已残损的刑天解体,堆放在院内。项羽站在公输班身后,恭敬道:“公输先生。”公输班回过头,回礼道:“项将军。”二人对视一眼,公输班看出项羽有事相求,果然,项羽说道:“多亏了公输先生,郢都城才得以保全。”公输班淡然一笑,说:“如此存亡之秋,身为楚人,自当为国御敌。”项羽接着说:“如今秦军虽遭重创,但依旧不可小觑,未免夜长梦多,我想请公输先生亲临战场,将秦军一举歼灭。”公输班脸色严肃,郑重地说:“项将军应该能够看出,刑天并非凡人技艺。实不相瞒,这些都是来自恶神蚩尤的力量,我如此谨慎是为免深陷其中。若是秦军来犯,我必倾尽全力,但灭秦一事,恕在下爱莫能助。”三刻之前,庄周来府上与公输班谈过此事。庄周以为,蚩尤的诸多神力,皆以灵魂为代价,而公输班最担心的,是失去自我,忘了女儿公输芷,尽管她如今只是一具木偶。项羽深知,若是公输班不愿意,没人能启动刑天,又见他说得坚决,便不再强求,道声告辞,就此离去。 此刻,庄周c钟馗及黎贞去了秦营拜见秦王,本来庄周决意独行,但黎贞坚持同去。三人站在帐下拱手行礼,嬴政见到他们,稍感意外,站起身来从容地问:“三位来此为何?”庄周说:“前来请求大王退兵。”嬴政淡然一笑,说:“如今楚军反败为胜,即便孤愿意退兵,只怕楚人也不会答应。”庄周说:“若是留在楚地,只会徒增死伤,大王为何不替死去的将士们想一想?。”嬴政看着庄周,郑重地说:“无数秦军以身殉国,唯有拿下郢都,才能让他们死得其所。”庄周说:“如今秦军元气大伤,不宜频繁征战,大王正当盛年,何不先行班师,日后终有帝业克成之日。”嬴政不愿多言,刻意岔开了话题,对钟馗c黎贞问道:“这二位是?”钟馗拱手道:“在下钟正南。”黎贞并不行礼,只是瞧着嬴政,见他退却了昔年的稚嫩,脸上多了几许沧桑,温柔地说:“小可黎贞。”嬴政感觉到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常常在耳边响起,他细细端详黎贞,终于问道:“敢问黎贞姑娘是哪国人?”黎贞说:“生于燕国,也曾在咸阳久居。”嬴政心中一震,叹道:“孤曾有一知己,也是燕国人。”黎贞察觉到了他眼中的辛酸,安慰道:“事实总无常,公子无须自伤。”自登基以来,只有淑一称他公子,嬴政意识到黎贞与后来的淑一有着莫大的渊源,但此情此景,也不便表露心迹,只好不再言语。钟馗见状,说道:“既如此,我等告辞了。”嬴政以手伸向门帘,道一声“请”。三人转身离去,嬴政望着他们的背影,只见黎贞突然回过头,做个鬼脸,嬴政痴痴地看着她,往事涌上心头,无法自持,眼角顿时噙满泪水。 亥时,嬴政稍稍平复了心情,正坐在几案前沉思。白起来到帐中,报告到:“我军虽尚有一半兵力,但若是楚军木巨人不除,贸然进攻无异以卵击石。”嬴政对此心知肚明,他说:“随我去秦先生帐中一趟。”二人来到扁鹊帐中,他在此多日,正等候嬴政来访。见到二人,扁鹊行了礼,随后说:“一切已准备妥当,只等主公下令。”随后,扁鹊带着二人查看了附近的两处军帐,里面摆满了一列列木箱,嬴政打开来看,箱中盛放着一瓶瓶还阳散溶液。嬴政说:“既然楚军有逆天之力,大秦也无需再多虑。” 第二日,白起将还阳散分发给众位士兵。两日后的夜晚,他带着人马悄悄潜入战场,将还阳散液喂入阵亡将士的口中。而那些被斩断头颅的士兵,只需在他们胸口或者四肢划开一道较深的伤口,再灌入药剂便可。连续几日,秦军悄无声息地将城外几乎全部秦军死尸都喂食了还阳散。这日夜间,皓月朗照,扁鹊上到一处土丘,翻开《素问》,在月光的映照下,低声吟唱起其中的咒语。只见一股阴阳之气自书中逸出,逐渐蔓延至整个战场,无数死尸仿佛感应到了召唤,体内的还阳散化作阴阳之气,贯通全身经脉。扁鹊唱罢,刚合上《素问》,众死尸立即睁开双眼,眼珠充血,血丝布满眼白,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变作一具尸傀,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疯狂向城中奔去。那些缺臂少腿的残缺尸体,虽无法站立,也在地上挣扎着向城中爬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40章 尸傀 城墙之外,无数尸傀向四处城门汇聚。城上收军以为秦军来袭,立即敲响战鼓迎敌。郢都城门此前被毁,如今暂以木板拼接临时代替。尸傀疾速撞向城门,如流星坠地,“当”的一声,血肉飞散。一具接一具尸傀相继冲来,城门的木板以及两旁的城墙,都溅满了血渍。楚军在城内听见城门轰轰作响,料想难以抵挡,手执长矛对着城门,随时准备迎战。终于“轰”的一声,城门支离破碎。楚军还未瞧仔细,尸傀便径直撞上长矛,被贯穿了躯体。尸傀竟还未气绝,挣扎着想要抓住执矛的士兵,楚军见到尸傀血肉模糊的骇人模样,不禁有几分心怯。后续尸傀一拥而上,纷纷扑向楚军,疯狂撕咬他们的身体,尽管被斩断了四肢躯干,早已毙命,却依然紧咬着不松口。项羽急忙自城上跃向尸傀群中,挥动寒月刃,将周身尸傀拦腰斩断。但尸傀却毫不退缩,仍旧奋不顾身涌来,项羽左右挥刀,一招快过一招,将众尸傀一一杀死。一具尸傀袭向他的后背,飞身扑了过来,项羽弯腰躲过。尸傀随即正面冲击,项羽将寒月刃插在地上,迅疾探出左手钳住尸傀脖颈,接着右手握拳以千钧之力猛击,尸傀脖颈被生生扯断,尸身飞向两丈以外。又是一具尸傀冲来,项羽挥刀将它的小腿齐膝削断,尸傀如同跪在跟前,项羽右拳猛砸头顶,尸傀脊柱顿时碎裂。 在城南城北,刘邦,韩信同样遭遇无数尸傀的围攻。尸傀自四面包围韩信,韩信旋转长枪,只见银光扫过一周,居首的尸傀皆被当胸划开三寸之深的伤口,纷纷倒地。韩信趁机后跃,跳出尸傀的包围。刘邦命执矛手排成人墙,前后两排,将尸傀挡在一丈之外。尸傀毫不退缩,迅猛冲向人墙,挂在长矛之上。每当人墙有一处被尸傀冲垮,便立刻有数人补上。人墙脚下,逐渐累满尸体。在尸傀不顾性命的冲击之下,城内防线只能逐渐收缩。项羽看出尸傀并非真正的人类,立即前去知会公输班,不多时,百多具刑天再次出动,冲向尸傀军团。楚军退向刑天身后,以弓箭压制。羽箭难以未伤及性命,尸傀身上插满箭支继续狂奔。 刑天舞动巨斧,尸傀们被砸得粉碎。城中陷入一片混战,各处刑天狂舞巨斧,尸身在空中横飞,血肉四溅,如同世界末日,在月色的映照下,一片萧瑟凄凉之境。刑天终于挡住了尸傀推进的速度,但尸傀并非真正的野兽,冲击受阻后,从四面八方如蜂群般涌向刑天脚下。刑天抬脚踏扁多具尸傀,余下尸傀一拥而上,踏着同伴的身体,纷纷自双脚攀上下肢。刑天携带的五颗心脏散发的阴阳之气刺激着尸傀更加疯狂地冲来,尸傀立即将整具刑天包裹,疯狂撕扯心脏外围的木制护甲。护甲乃硬木所制,筋肉难以匹敌,但距心脏不过两尺,尸傀受到更为强烈的刺激,愈加奋不顾身。十多条手臂同时发力,直到上臂被生生拉断,摔到地上。众多尸傀怒火中烧,纷纷以牙齿疯狂撕咬,护甲终于难挡持续的攻击,被逐渐破坏崩断。心脏暴露眼前,尸傀伸手将其扯出,分而食之。每当一颗心脏被毁,刑天便有一条手臂或者腿脚失去活动的能力,而当胸口的心脏被掏出,刑天便会轰然倒地。只见城中各处,刑天脚下尸傀越堆越高,逐渐被尸傀淹没,不多时,便轰然倒地。刑天抖动身体,震落尸傀,同时挥动双手将尸傀扯下。但尸傀前赴后继,刑天不久又被尸傀包裹。刑天接连倒下,防线持续回缩。 此时刑天仅剩下不到三十具,公输班见状,立即命刑天倒地翻滚,将身上的尸傀压碎。刑天滚过,留下无数断肢,待站起身来,周身挂满血肉。公输班让刑天围成一圈,阻挡尸傀靠近王宫,城中难民几乎全部挤在圈中。尸傀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冲向刑天构筑的防线,众多刑天同时前跨两步,扩大防御圈,齐挥巨斧,如同一架巨大的风车转动,将尸傀绞得稀碎,随后后退两步,严防死守。后续尸傀补上,发起第二次冲击,刑天如法炮制,再次击退尸傀。如此多个回合,防御圈外尸骸堆叠了一层又一层。在尸傀与刑天僵持之时,刘邦c韩信及项羽三人在王宫之外汇合,刘邦以为,若是继续让刑天独自作战,必然难以持久。三人商议之后,楚军点燃火箭,射向防御圈外的建筑,火箭如雨落下,引燃了亭台楼阁,防御圈外立即多了一道火圈。尸傀在烈焰中穿行,被烧焦了筋肉,没走出几步,瞬间殒命,死伤无数,进攻顿时慢了下来。刑天挥动巨斧,捣垮圈内的建筑,将碎裂的木料扔向圈外,形成隔离带,阻挡火势前进。 楚军趁势发起反击,刑天向前数步扩大防御圈,公输芷拖着流星锤紧随刑天脚步,流星锤为一条一丈长的铁链连接一颗带刺的铁球。遭遇尸傀后,公输芷压低手臂甩动流星锤,锤上铁刺将尸傀小腿逐一刮断。公输芷随即抬高手臂,铁锤扫过一周,将尸傀头颅逐一敲碎。公输芷舞动流星锤在圈外奔跑,流星锤所到之处,血肉四溅,腑脏横飞。而公输芷原本无邪的脸上,也沾满了鲜血。大量尸傀向公输芷包围过来,流星锤终于难以招架,正要被淹没之际,刑天一柄巨斧砸来,挡住尸傀,公输芷立即沿斧而上,逃离了包围。此时,城内外尸傀纷纷跳入护城河中,打湿周身,钻进火圈,待身躯逐渐烤干,再次跳进护城河。终于,经过一个时辰,火势渐渐消退。 刑天的防御圈外尸骸堆积如山,尸傀再次集结,爬上尸山,抓住左右同伴,并不着急进攻,只是逐渐堆积,不断累高,如同数十座山峰拔地而起。当尸山增高超过三丈,同时倒向防御圈内,峰顶众多尸傀从刑天头顶跃过。公输班洞悉了尸傀的战术,立即命刑天扩大防御圈,挥动巨斧横扫。圈外尸山轰然倒地,乱作一团,刑天随后举斧猛砸,无数尸傀被拍成肉饼。刘邦让公输班稳住刑天防线,圈内尸傀交由楚军解决。但尸傀并不向王宫进攻,转头奔向刑天,刑天受到前后夹击,防线逐渐露出破绽,再次与尸傀混战一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41章 弃城 庄周在城内见到如此惨状,立即找到钟馗c黎贞,三人随后奔赴战场。钟馗抓到一只尸傀,取出回生令,暗念道家密祝,一道光照在尸傀身上,回生令显示,它的灵魂正逐渐耗尽。钟馗说:“尸傀以残余的魂魄为力量来源,当魂魄耗尽,便会彻底消亡,无法转世投胎。”此时城外已恢复宁静,剩余的尸傀皆汇聚于城内。三人到了王宫,只见刑天已所剩无几,而尸傀也逐渐减少。庄周看着王宫中的百姓,只见他们脸上被恐惧填满,宫外不时传来的巨响,都令他们提心吊胆。庄周看着钟馗,说:“郢都命悬一线,你我还要袖手旁观吗?”钟馗虽不愿干涉凡人的战争,但尸傀已属蚩尤爪牙,决不能听之任之,便说:“为保楚国命脉,只能先消灭这些尸傀,为楚军赢得喘息之机。”说罢,二人出了王宫。 只见最后一具刑天在尸傀的吞噬下分崩离析,数千具尸傀自四周逐渐靠拢,项羽等人率楚军重新布置了防线,等待尸傀的冲击,也等待着郢都最悲壮的落幕。楚军眼中充满恐惧,依旧强作镇定,极力克制颤抖,拿稳兵刃,面对逐渐袭来的尸傀。刘项二人早已下定赴死的决心,而韩信却另有打算,他见郢都已然失守,便想在此之前报胯下之仇。韩信提枪走向项羽,项羽正举刀警惕尸傀,背对着他。他脸色沉重,挺枪一阵迟疑,终于下定决心。与此同时,身后一只手掌搭在他的左肩,正是刘邦。他终于稍稍冷静了几分,刘邦低声说:“我们都将以身殉城,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韩信知道刘邦的真正用意,刘邦曾对他说,即便项羽可恶,项燕也早已替他赎罪。韩信自己也十分清楚,只要项羽尚在,郢都便能多一线生机。他看着刘邦决绝的眼神,终于缓缓放下了长枪。 尸傀撕破了楚军的防线,涌向最后的安全区域——王宫,王宫内外的难民,静候着末日降临。庄周立即取出阴皇珏,默念咒语,阴皇珏悬于空中,散发出和煦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郢都。钟馗取出回生令,十指捏一记者字诀,一道阴阳之气射向回生令,回生令随即射出一束光芒激发阴皇珏。阴皇珏光芒笼罩下的尸傀立即僵在原地,体内残余的魂魄被瞬间汲干,通过阴皇珏归于回生令内,消散于无形。片刻后,城中堆叠如山的尸傀尸骸,化作点点星光,逐渐湮灭于月光之下,城内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刘项韩三人收拾了残余的兵马,再次布置防御。三人登上西城门,见城外秦军活动频繁,料想明日便有一战。商议之后,决定派出十之二三的兵力,护送城内百姓东撤前往寿春。安排妥当之后,便去往王宫小憩。 此前不久,吕姁听到屋外经久不息的交战的声响,心中分外担忧,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去探望刘邦。她赶到王宫附近,彼时钟馗及庄周刚清除完城内的尸傀,刘邦见她过来,大吃一惊,问道:“你过来做什么!”她见刘邦脸上沾有血渍,急忙取出方巾替他拭净,又见他无恙,终于宽心,说道:“我听屋外震天价响,担心得紧,才想过来瞧瞧你。”刘邦长叹一口气,说道:“秦军暂且被击退,但我军伤亡惨重,恐怕便要弃城,你赶快回去收拾行李,先行撤离。”她立即问道:“你呢?”刘邦坚定地说:“我身为右司马,势必守城至最后一刻。”她早料到他会如此,便坚决不愿独自离去,二人正僵持间,多日没有现身的张良,也终于在这个夜晚出现,只是他换了一身装扮,褪下了羽衣,以一身简练的胡服取而代之,窄衣长裤,一副将士的模样。张良向刘邦拱手示意,说道:“如今郢都摇摇欲坠,我特意前来舍命陪君子。”张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突然现身,刘邦并不意外,刘邦说:“你并非楚人,不必为郢都丢了性命。”张良轻轻一笑,说:“你无须多虑,我虽道行浅薄,不及师尊之十之一二,但自保绰绰有余。”见如此,刘邦便不再多言。 项羽正站在王宫前的台阶上,看着眼前凋敝衰败的一切,又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他从未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他所能做的只有为郢都血战至最后一刻。他看了看坐在大殿门口的刘邦c吕姁二人,一丝孤寂涌上心头,与虞姬相识之前,他以为自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终于体会到了这尘世的无法割舍。此时韩信正在王宫寻找自己的青梅竹马苏清,他此前去过苏府,那里早已化作一片废墟,他没有找到她的尸体,料想她极有可能还活着。 韩信在宫内外寻找多时,仍没有苏清的下落。事实正如韩信所料,苏清父女皆在战乱中幸免于难,此时二人正躲在章华殿中。殿内粮多水少,众人口干舌燥,却无人敢出殿取水。苏清摇晃了两个水壶,终于找到了不足一盅清水。她欣喜若狂,正要痛饮,但立即冷静下来,咽了一下口水,将水壶递给了父亲。苏老爷靠在墙上,已无法开口说话,他这几日几乎没有饮水,他将属于自己的那份给了女儿。苏老爷浅呷一口,又将剩余的水给了苏清。苏清眼角有些湿润,她知道父亲比她更为需要,她很想更体贴父亲一些,但自幼娇生惯养,受不住饥渴。她捧着水壶,看着父亲似乎垂死的模样,恨自己没用。正悲痛间,一个水壶递到父女二人眼前,正是韩信找到了他们。韩信将水壶递给苏老爷,笑着等着他接过。苏老爷看着他一身戎装c精神抖擞的模样,想起了自己昔日的无情,不禁有些犹豫,又有些惭愧。苏清立即替父亲接过水壶,喂他饮下。她见到韩信,终于没忍住眼泪,站起身来,抱着他放声痛哭。 待苏清平静下来,韩信取下另一个水壶,拔掉木塞,递到她手上。苏清破涕为笑,以手掌拭干眼泪,接过一饮而尽。韩信说:“不久便要弃城,你们父女收拾一番,准备随军前往寿春。”片刻后,苏老爷稍稍恢复了神采,起身看着韩信,问道:“眼下战况如何?”韩信说:“敌众我寡,郢都想必难保,我与刘项二位将军商议过后,决定派兵护送百姓东撤至寿春,以免后顾之忧。”话音刚落,项羽进到殿内,向众人宣告了东撤之计划。项羽见韩信也在,便走了过去,见苏清与韩信颇为亲密,大致猜到了二人的关系,便拱手问道:“韩将军,一切可安排妥当?”韩信回礼道:“随时可以动身。”项羽看着苏清父女,接着问:“这二位是?”韩信逐一介绍说:“苏清,苏老爷。”项羽遂向二人行礼道:“苏老爷,苏小姐。” 项羽在郢都无人不知,苏老爷也不例外,他曾与项羽有过交集,但项羽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现在项羽如此客气,自然是因为韩信的缘故。项羽走后,苏老爷突然对韩信拱手躬身说道:“当初是我”韩信立即将他扶起,示意他不必多言,韩信说:“苏老爷不必在意,只要韩信尚在,定保你们父女周全。”项羽虽极为高傲,但如今国破家亡之际,仅有刘邦c韩信陪他出生入死,早已视之为手足,只是羞于在言语上表达。韩信重获苏老爷的器重,他对项羽的怨恨,似乎再也找不到由来。 郢都城内,只剩王宫周围还算完好,城墙附近的一切,正在烈火过后的余烬中消失殆尽。曾经的繁华在战争中彻底凋零,只留下了世所罕见的惨烈。项羽一声令下,百姓在士兵的带领下走向城东。东撤的队伍长达数里,自东城门鱼贯而出,队首是领路的将士,队伍两侧,每隔一段距离都安排了警戒的士兵。在黑夜之中,楚人没有点亮火把,只是借着月光,沉默着前行。所有人都明白,此刻的离开,注定是没有归期的背井离乡。当看着最后一名百姓出了城门,刘项韩三人调转马头,回到王宫。此时城中的寂静带着几许寒意,只能听见马蹄c盔甲与刀剑的声音,人声已彻底消失。城外远行的队伍中,不知是谁终于没有忍住,第一个回了头;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落了泪。不断有人回首,不断有人掉泪,却没有人停下脚步。楚人在,楚国便在。 秦军在远处发现了楚人东撤的队伍,但嬴政决定放他们离去,因为他知道那意味着楚军打算弃城。 和守军同时留下来的,还有刘邦的未婚妻吕姁,韩信的青梅竹马苏清,大司马公输班父女,庄周c钟馗c黎贞,以及那些无法割舍郢都的人。临行前,韩信本已和苏清父女挥手作别,但片刻后,二人又从人群中走出。韩信立刻下马迎了过去,苏老爷对他说:“如今的世道,我难保还有几日可活,小女骄纵惯了,还望日后多多包涵。”韩信很是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倒是苏清应道:“爹,你真的不同我们一块留下吗?”苏清不愿再离开韩信,也想让父亲留在身边,就像豆蔻之年时那样,守着自己的整个世界。苏老爷虽不舍女儿,但自己手无寸铁,难保二人平安,也知韩信一时之间难以面对自己,暂时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便安慰道:“爹暂且先去寿春安顿下来,待战事一了,你们便来与我汇合。”说罢,苏老爷转身融入人群,看着父亲渐行渐远,苏清终于难忍眼泪,转身扑在韩信怀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42章 破釜沉舟 第二日卯时过半,项羽自府上来到西城门,同刘邦c韩信等人汇合。项羽深知郢都存亡皆在今日一战,他命士兵备好三天的干粮,随后捣毁炉灶,准备迎战。卯时刚过,白起便率秦军浩浩荡荡自城西袭来。白起到了城中,却不见楚军踪影,未免中伏,便派了先锋一路搜寻至王宫。过了两刻,仍不见先锋部队回报,白起便知楚军设有埋伏。但秦军数量八倍于楚军,且城内建筑大多被毁,视野一览无余,完全无须多虑,便命士兵提高警惕,逐渐推进至王宫。秦军刚到王宫,便见楚军纷纷自王宫后跳出,手执火箭,射向王宫附近仅剩的房舍等建筑。楚军此举意在牵制后续秦军增援的速度,但也只是权宜之计。 随后,一阵高亢的呼喊声猛然响起,项羽三人带领楚军从王宫另一侧冲了过来,与秦军厮杀在一起。白起立即下令进攻,两军陷入一片混战。楚军出其不意,占有先机,同时怀有必死之决心,势如破竹。秦军一时间难以招架,伤亡陡增,只能且占且退。白起深谙兵家之道,知道楚军只是一时之勇,立即大喝一声,让士兵稳住阵脚。随即拔出莫邪刀,策马率军前冲。秦军受其感染,稍稍挽回局面,双方互有伤亡。项羽立即调转马头,直奔白起,二人尚有两丈之隔,项羽立刻拍马而起,拔出寒月刃,滑向白起坐骑左侧,随即挥刀斩断四只马蹄。白起一个趔趄,正要摔倒之际,高高跃起,落在地上,莫邪刀横在身旁,立住门户,与项羽四目相对。 白起此前败在项羽手下,但如今有神兵在手,项羽也被王翦所伤,胜负难料。项羽舞一招起式,横刀冲向白起,正要遭遇之际,一记猛劈。白起侧跃躲过,他自知力量不及项羽,便欲以灵巧取胜。白起趁势刺向项羽右臂,项羽立即调转刀头格挡,随即后移拉开距离,调整步伐。项羽提刀上挑,白起后退数步,正要伺机反攻,不了项羽踏步前冲,跟着反手横扫,险些割伤白起胸口。项羽步步紧逼,左右刀锋交替闪现,白起以守为攻,避其锋芒,只求立于不败之地。一刹那,项羽太过深入敌后,白起快步旋转腾挪,闪到他的背后,猛刺一刀。项羽虽然察觉,但躲避不及,右肋被划伤一道口子。虽然只是小伤,但项羽却能感觉一丝虚弱,不由警惕起来。 刘邦向王宫两侧调度兵力,避免被秦军包围。韩信则与白起副将王龁纠缠,王龁手持大刀,刀短枪长,难以靠近韩信。韩信招式以迅捷见长,枪花抖得密不透风,王龁有力无处使,显得格外被动。韩信挺枪刺向脚下,王龁立即回刀防御,哪料韩信只是佯攻,后招却是回拉枪杆,随即前刺胸口。王龁惊出一身冷汗,勉力提刀格挡,枪尖撞向刀身,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韩信不给他喘息之机,随即连刺三枪,“叮”c“叮”c“叮”,王龁招架不住,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项羽心急挨了一刀,终于看出白起想以速胜力,刻意避开交锋,立即变了招式,以速打速。项羽快速舞动寒月刃,锋芒四射,从两侧夹击白起。白起刚欲左闪,刀锋便向左袭来,正要右避,刀锋便向右袭来。白起无奈,唯有后退躲开,待到退无可退,只好提刀正面迎战。白起紧跟项羽节奏,逐一化解他的进攻。寒月刃上挑,莫邪刀便下劈;寒月刃左扫,莫邪刀便右斩。四个方向,两处刀锋几乎同时出现,一瞬之间,二人已交手数十招。项羽以力为速,加快了节奏,白起只觉项羽五招之内,自己只有四招可出。白起退了数步,自脚下上挑的一刀已难以避开,便纵身跃过项羽头顶。项羽立即转身,抓住他身后的破绽,左拳以万钧之力猛击后背。白起受伤极重,一口鲜血喷出,在地上翻滚丈余。 秦军人多势众,渐有包围楚军之势。项羽随即冲向秦军,寒月刃四面狂舞,一刀猛过一刀,刀锋所及之处,秦军纷纷倒地身亡。寒月刃染尽鲜血,项羽大吼一声,秦军不禁一阵颤栗,莫敢靠近半分。楚军在项刘韩三人率领之下发起反攻,秦军难挡三人横扫千军之势,又见白起受伤,心生退意。白起见后续秦军支援缓慢,忍痛站起,以莫邪刀刺向一名楚军,汲取阴阳之气疗伤。自感已无性命之忧,便跃上马背,下令撤退。项羽从不言痛,但此番战斗消耗太多,加之旧伤复发,终于难以强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以拇指拭净血痕,随即啐一口血水,同刘韩二人汇合。 此一役,楚军以一当十,斩杀数千秦军。但项羽三人心知肚明,郢都难以久支,秦军今日虽败,明日便会卷土重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43章 刘项嫌隙 晚间,项羽回到府上,只见门前站着一个女子左右张望,正是虞姬。她知道项羽会奋战至最后一刻,但她不知道若是郢都落入秦军之手,项羽将会何去何从。项羽见到虞姬,内心终于多了一丝寄托。 费无极及张良师兄弟在城内目睹了战况,费无极不由得叹道:“九州之内果然无人能胜得了项羽,看来轮回轻易难以改变,项羽注定是颠覆秦国的人。”在另一个轮回中,西楚霸王项羽以破釜沉舟之气魄,横扫秦军主力,结束了嬴政父子的政权。张良不以为意,说:“既然唐人来了九州,足以表明轮回已然重塑,决不能让项羽阻挠大计。”张良口中的唐人,自然便是钟馗。二人商议一番,随后各自离去。 戌时,费无极前来项府拜会。此时项府只剩项羽及几名军中将士,众人便不再拘礼。项羽有些意外,他以为费无极一介文臣,早该随军东撤了。项羽问:“费太傅深夜造访,所为何事?”费无极略一行礼,随后说:“如今战事紧张,本不该来叨扰,但费某无意间得知一些事情,一定告知项将军。”项羽颇为疑惑,问道:“何事?”费无极说:“事关项燕将军之死。”项羽看着他,等他细说。费无极问道:“项将军可有想过,为何项燕将军北上棠溪会在王翦预料之中?”项羽说:“秦人奸诈,祖父才中了埋伏。”费无极故作不以为然,说:“项将军此言差矣。”项羽问道:“费太傅此话怎讲?”费无极说:“项燕将军之死,全因有人通敌卖国,向秦人泄露了行军计划。”项羽并不相信,项家一向不喜欢这些故弄玄虚的道人,正色道:“此话费太傅最好慎言。”费无极说:“此事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确是事实。”项羽见他说得坚决,将信将疑,问道:“泄密的人是谁?”费无极说:“右司马刘邦。”项羽心中一震,眼神冷峻地走向费无极,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可知如今为保郢都周全,同本将出生入死的何人?大敌当前,费太傅动摇军心,本将即刻便能要了你的性命。”费无极毫无惧色,从容地说:“费某愿以性命担保,项将军若是不信,大可当面质问右司马。”虽如此,项羽始终不敢相信,便问:“祖父之死,对他刘邦全无半点好处,他为何要如此做?”费无极说:“因他父亲刘显初之死,以及未婚妻腹中胎儿之死,皆与项燕将军有莫大的关系。”项羽又问:“那他如何泄密?”费无极说:“他将孙虞小姐前来楚营一事告知了王翦,王翦将计就计,骗过了项燕将军。”费无极说得如此详细,让人不得不信,见项羽不再言语,料想他已信了几分,便拱手告辞。正欲离开,项羽突然问道:“费太傅如何知道虞姬此前来过楚营?”费无极说:“此事是师弟张良告知。”项羽点点头,回了房内。 虞姬在房中听到了二人的谈话,见项羽脸色沉重,劝道:“费无极其人难以捉摸,你大可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此事涉及祖父之死,项羽难以释怀,坐立不安,终于决定去刘邦府上。此刻,刘邦c吕姁正坐在庭中,难以入眠。见项羽前来,以为他有军情相商,便邀他坐下。项羽并不入座,直奔主题,问道:“方才费无极来我府上,说我祖父之死,全因你向秦人泄密,你有何话说?”此话如一阵惊雷,刘邦脸色顿时暗了下来,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吕姁见状,急忙起身说:“项将军切不可轻信于人,刘邦一心为楚,怎会自毁长城?”项羽也是不信,但费无极言之凿凿,他希望刘邦能亲口否认。但刘邦并不说话,吕姁只好问道:“刘项两家宿无恩怨,刘邦为何非要害项燕将军?”项羽说:“费无极说,因我祖父害你落胎,他才狠心报复。”吕姁心中一震,急忙问:“费无极如何会知道我曾落胎?”项羽说:“自然是他师弟张良告知。”吕姁有些颤抖,坐了下来,不再说话。她并非理亏,只是落胎一事,只有她与刘邦二人知道,张良又是从何处知晓? 刘邦终于不再沉默,他极为冷静地说:“泄密一事,是子房进言,但的确是我授意。”项羽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多么希望刘邦能够否认,经历了数次争战,他早已视刘邦为生死之交。刘邦说:“我害他,是为了报父仇,你若想要报仇,尽管动手,我绝不退缩半步。”见刘邦从容就死,吕姁急忙说:“项将军千万三思,如今秦军压境,无论费无极所言是真是假,都可见他居心不良,意图葬送楚国江山,真正的敌人该是费无极师兄弟二人。”项羽不为所动,取下寒月刃,大喝一声,一刀劈了下去。三人身旁的石几瞬间粉碎,乱石散落满地,项羽看了刘邦许久,终于拂袖而去。刘邦看着他的背影,深感楚国已经分崩离析。 项羽走后,吕姁问刘邦:“你可曾对张良说起过落胎一事?”刘邦说:“我从不曾对人说过,除了那时在场几人,不可能会有人知道此事。”吕姁一番沉思,随后说:“还有一人,那便是下药之人。”吕姁说得不错,但刘邦不明白张良如此做的理由,他说:“我与他相识已久,可谓至交,他为何还要害我?”吕姁说:“我不知晓其中缘由,但无论是项燕之死,还是刘项失和,皆对楚国安危极为不利。”刘邦终于意识到,张良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让他反楚。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越人身份,只是费无极的一个阴谋,他与越太子妃根本不是母子,他是真真正正的楚人。 第二日清晨,秦军果然再度来袭,如海潮般涌入郢都城内。刘邦韩信急忙奔赴战场,然而项羽并未现身,只有副将吕臣率兵前来。韩信有些意外,问道:“为何不见项羽前来?”刘邦说:“他知悉了我们设计陷害项燕一事,恐怕再不会同你我并肩作战了。”韩信心中一惊,他因项羽颜面扫地,但也因他挽回了在苏老爷心中的形象,重获挚爱,早已放下宿怨,如今再生嫌隙,不免深感惋惜。韩信说:“即便如此,以他的为人,也绝不至于弃城而去,着实令人难以置信。”两军交锋,刘韩二人只得暂且搁置此事,立即领兵迎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44章 梼杌 如韩信所言,项羽并非弃城而去,此前寅时刚过,项羽便出门调集军队。但三刻之后,信陵君黄歇之子黄煜前来找他。黄煜下定决心同郢都共存亡,他虽不懂武艺,但却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乡。他自认是一个顽固的夫子,但这便是一个夫子的风骨。项羽见到黄煜,并未给他好脸,黄煜也不在意,说:“孙虞被人掳至兰花塘,我现在便要去救她。”项羽出门前,曾到孙虞房内看过,她正熟睡,是以并不相信黄煜的话。黄煜将手中的弩扔在地上,项羽这才看清他手上拿的正是镇岩弩,不由得不信。项羽正思索间,黄煜已然走远,他本不愿有求于项羽,但自忖难以独自救下虞姬,只好屈尊前来。项羽见到镇岩弩,料想黄煜所言非虚,但秦军兵临城下,根本无暇脱身,一时间难以定夺。犹豫再三后,他终于将诸事全权交与副将吕臣,只身乘马前往兰花塘。 兰花塘位于郢都城东的临江镇,是与长江相通的一处天然湖泊,四面幽兰环绕,绿树成荫,距此并不遥远。当项羽赶到,附近并无任何人的踪迹,他四处搜寻一番,终于在湖畔的一处五角亭见到了虞姬。虞姬正抱着黄煜,痛哭不已。黄煜双唇青紫,面无血色,似乎已中毒身亡。项羽看见他胸前有一道半尺长的伤口,暗血早已凝结,不禁有些内疚,若是他早来片刻,也许黄煜便不会殒命。他从前以为,黄煜并不是真正地爱虞姬,却没想他能为了虞姬不惜性命。他伸手将虞姬拉了起来,单手抱住黄煜的尸体,准备离开。但四周灌木丛中突然一阵响动,缓缓走出六只怪兽,化作人形,将他们围住,正是昔日袭击项羽c虞姬二人的梼杌。 项羽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虞姬被掳只是为了将自己从郢都引开。他没有猜错,这的确是个圈套,但目的不仅是为了削弱郢都的防御,更是为了杀他。虞姬见到梼杌,很快明白了一切,她说:“我本在房中熟睡,当我醒来,便发现自己被绑在兰花塘的亭中,身边只有那个道士太玄。”原来项羽离府不久,张良便潜入虞姬房内,将她掳到了兰花塘。而昔日虞姬被梼杌所伤,也是张良的阴谋,只是为了骗项羽交出天极石,消灭其中的东皇之灵。这个阴谋,从孙膑前往费无极府上验血便开始了。 项羽警惕着眼前的梼杌,只想速战速决,尽快赶回郢都支援。他将镇岩弩自腰间取下,递给虞姬,二人从容应战。梼杌拔足狂奔,袭向二人。项羽以刀尖挑起一块碎石,随后以刀身反手猛拍,碎石激射而出,贯穿右手边一只梼杌的头颅,顿时殒命。余下五只梼杌一拥而上,虞姬连发数箭,打乱梼杌阵型,项羽借机躲过攻击。梼杌稍作调整,再次袭来,纷纷扑向项羽。项羽挥刀横斩,右手边一只梼杌扭动双肩,将体内阴阳之气汇聚于胸口,化作厚甲,接过这一击。寒月刃没入胸口一寸,梼杌趁机以双爪钳住寒月刃,另有两只梼杌过来,抓紧刀刃,生生将寒月刃从项羽手中夺过。项羽刀已脱手,只得后跃拉开距离,余下两只梼杌趁机跳来。没有寒月刃扩大防区,梼杌得以近身,舞动双爪步步紧逼,项羽不敢以肉掌接下梼杌利爪,只能以退为进,伺机反攻。突然,虞姬一声提醒,项羽拔地而起,两支箭矢极速射来,梼杌躲避不及,胸口各中一箭。项羽趁势前冲,探出双手拔出箭矢,梼杌挥动四爪左右夹击,项羽后仰以双箭支住身体,躲过一击。随即迅速弹起,握箭猛扎梼杌下颏,箭头冲破天灵盖,脑髓四溅。 项羽还未站稳,余下三只梼杌便将他围住,同时挥爪抓向头颅。项羽立即矮身躲过,哪料其中一只梼杌迅疾转身,以长尾抽打在他小腿。项羽未能站稳,在地上翻滚几周,躲过包围。梼杌再次袭来,项羽右掌撑地,左腿横扫,将尘土碎石扬起,挡住视线。虞姬急忙射出三箭,项羽以五指抓起三块碎石,一一射出,如流星赶月般打在箭杆,深深没入梼杌体内。了结了全部敌人,项羽c虞姬立即带上黄煜的尸体赶到驻马处,哪知马匹早被梼杌所杀。项羽一阵思索,说:“看来张良早有准备,一心想将我困在临江镇。”虞姬茫然地问道:“眼下作何打算?”项羽说:“我先行赶回郢都,你带着黄煜尽快与我汇合。”说罢,项羽稍稍整理衣装,拔腿狂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45章 郢都沦陷 一路上,项羽口干舌燥,如同砂纸打磨,但依旧紧咬牙关,不敢慢下脚步。他脑海中皆是楚军溃败,秦军占据郢都的场景,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将近一个半时辰过去,郢都城墙终于出现在眼前,待稍稍靠近一些,他才看清城墙上插着黑色军旗,那是秦人崇尚的颜色。秦军早在半个时辰前击溃了刘邦c韩信的守军,二人已率残部撤离。项羽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动力,他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郢都城,他没能陪郢都直到最后一刻。他大吼一声,拔出寒月刃,疯狂乱舞。此刻,路边的草木,便是他的敌人,他势将一切来犯之敌,吞噬于怒火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筋疲力竭,手扶着寒月刃,跪在地上。虞姬终于赶到,她同样看到了秦军的旗帜,已明了一切。她见项羽一动不动,知他痛不欲生,只能站在身后,默默地陪伴着他。 项羽缓缓抬起刀,夹在肩上。虞姬见状,立即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恳求道:“你切莫寻死,丢下我一个人。”项羽并不理会,猛然发力,虞姬只能以双手拼命扳回他的手腕,但终究不敌他力大,被一点点拉了过来。虞姬无能为力,终于流出了泪,哀求道:“不要不要。”寒月刃的刀锋已割破项羽脖颈的肌肤,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但终于难以再深入一毫。寒月刃被一股阴阳之气缠绕,纹丝不动,项羽有所察觉,回过头,正是钟馗抓住了刀背。钟馗看着项羽,说:“真正的战争并未结束,九州之乱不仅是秦楚之间的战争,更是三皇与蚩尤之间的战争,若是六国一统,蚩尤便会重返人间。如今郢都虽然沦陷,但楚国并未灭亡,楚人需要你的守护,九州同样需要你的守护。”项羽并不言语,但钟馗的话的确让他有所醒悟,他不该就此认命,因为只要他项羽活着,秦楚之战便没有结束。一番挣扎后,项羽终于放下了寒月刃。 嬴政君临郢都不久,黎贞便前去拜见。二人站在西城门上,嬴政虽不知她为何前来,但深感欣慰。黎贞说:“公子如愿以偿,攻克郢都,楚国已是你囊中之物。”嬴政志得意满,骄傲地说:“不错,一统九州指日可待。”黎贞认真说道:“我有一个请求,希望公子能够答允。”嬴政会心一笑,说:“如今普天之下,皆为秦所有,你只管开口。”黎贞提醒道:“公子可要考虑清楚,先别把话说得太满。”嬴政早已猜到黎贞便是后来的淑一,她在咸阳宫内悉心陪伴多年,便是为她舍了天下又何妨?嬴政看着黎贞,说:“即便你不是真正的淑一,我同样许你千金一诺。”黎贞终于说道:“如今楚人退守寿春,已是强弩之末,我希望公子不要赶尽杀绝,暂且放过他们。”此事嬴政并非不能答应,只是不知她为何有此请求,便说:“我可以答应你,只是你为何要替他们求情?”黎贞说:“九州纷争,本是源于蚩尤爪牙的阴谋,若是七国归一,人间将迎来一场浩劫,我希望在正南找到东皇之灵前,九州能维持眼下的局面。”蚩尤一事,嬴政并不关心是真是假,他只在意黎贞的去留,他问:“今后你将何去何从?”黎贞说:“我即将同正南前往后汉寻找东皇之灵,日后便会回到九州。”嬴政郑重地说:“我答应你,在你归来之前,同楚人止息干戈。”黎贞跪在地上谢过嬴政,随后转身离去。嬴政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当年在邯郸城外与淑一分别的情景。他面无表情,不知在他心中,一个活生生的淑一,是否能比得上如今唾手可得的帝业。 黎贞很快与钟馗汇合,在郢都城外同庄周作别,踏上了去往后汉的旅程。庄周决定留在九州,守护岌岌可危的楚国,他送别二人后,便回了姑射山。钟馗c黎贞到了九州疆域的最东端,登上了前往后汉的客船。黎贞将嬴政答应她不再对楚人用兵的事告知了钟馗,钟馗终于放下了脸上的阴郁,黎贞看着海面,问道:“到了后汉,你打算先在何处落脚?”钟馗半天没有理会,黎贞转过头,发现他早已不在身边。她向左右张望了一番,只见他坐在船舱的一角,抓着一个后汉侍女的手掌,正谈笑风生,不禁火冒三丈,气冲冲跑了过去。 项羽同虞姬去了寿春县,与刘邦c韩信等人汇合。项羽在城中东禅寺见到了刘邦,刘邦左臂被齐肘削断,项羽能够想象出他为郢都奉献了多少,不禁有些内疚。刘邦以为项羽彻底抛弃了楚国,二人四目相对,惺惺相惜。项羽告知了刘邦自己缺战的原因,也原谅了他对项燕的所作所为,二人终于冰释前嫌。刘邦希望项羽能够重建楚国,但项羽自知没有治天下之才,便将楚国交给了刘邦。项羽决心浪迹九州,去往五国旧地,寻找反秦力量。 对刘邦而言,如今楚国是他唯一的寄托。秦军占据郢都后,孙膑曾找过他,让他归降秦国,但他选择了拒绝。在他心中,无论身世究竟如何,他已然决定做一名楚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46章 兰陵王世家 话分两头,却说花木兰c李白c宫本武藏及浅野宁宁等人回了榆林镇北台。 镇北台有万里长城第一台之称,是长城上最为牢固的防御工事。嬴政统一神州之后,蚩尤再次降临人间。涿鹿一战,九夷军所剩无几,为夺回兵信神符,蚩尤在北面集结九夷军残部,向咸阳发起进攻。如今九夷残部,多为汉c苗c瑶c羌四族人,以鸟羽为衣,戴牛角铜盔。九夷残部自认洞悉了真正的历史,奉蚩尤为正神而仇视三皇,历经千年,从未放弃复活蚩尤入主中原的梦想。 为阻九夷军肆虐,嬴政举全国之力,修筑了万里长城,并派兵世代驻守城上关隘。长城守军来自神州各地,以三皇所在部落命名为华夏军。与此同时,在咸阳以北的榆林设县,修筑要塞力保咸阳平安,此要塞因此得名镇北台。华夏守军以镇北台处最为精悍,历代名将辈出。直至盛唐,镇北台外时有九夷势力前来侵扰。 镇北台下辖墉城c琰城c泺城c刑城及枝城五座小城,同属榆林长城防御体系。墉城是守军营房,琰城是军民起居之所,泺城是内外通商之地,刑城是关押囚犯的监牢,枝城是连接南方的通道。五城中以琰城最为宽大,在琰城以南靠近枝城的地方,有一处墓地,名为碑苑。苑中石碑林立,碑上刻着在此阵亡的将士的姓名。将帅者独居一碑,士卒者共处一墓。 花木兰在琰城将李白等人安顿妥当,已是酉时。她退下了戎装,梳洗过后,罕见地换了一身裙装。她未在屋内久坐,而是独自去了碑苑。她在一处墓前点燃了冥纸,凝望着碑上的名字,思绪万千。墓碑上刻着“高士元”三个字,据碑文所记,高士元两年前逝世,享年二十三岁,可谓英年早逝。落日无声,晚风撩动她的长发,竟有一丝凄凉,她不禁想起了墓中人的故事。 兰陵王世家 现今所处的轮回中,唐高祖李渊起兵诛灭南北朝诸国,建立了唐朝。北朝齐c周两国的遗留政权退居阴山之外,从此远离中原。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北朝人与突厥结盟,向唐国北部关隘镇北台发起了袭击,以谋重夺中原。 唐高宗派战功赫赫的平辽王薛仁贵前去平乱,薛仁贵手执方天画戟,背挎震天弓,将北朝及突厥九姓铁勒一路驱逐至天山以北,十三万铁勒缴械跪降。汉兵与胡人乃是世仇,众将纷纷进言高宗,坑杀降军,以立国威。薛仁贵在征战中爱上了铁勒女子樊燕然,极力劝阻。最终,高宗并未斩草除根,唐军就此班师回朝。薛仁贵则同樊燕然留在了镇北台,成为华夏军的领军大将军。 北朝之中,以北齐c北周实力最为雄厚。北齐称本国最高领袖为兰陵王,与唐军镇北台一战已过去多年,第三代兰陵王高澄继位。高澄膝下有四子,高瑜c高珩c高琬及高璟。 高璟,字士元,史书中第四代兰陵王。高士元同父亲一样,自幼生得一副俊俏的脸庞,极具武学天赋,且熟读史书兵书。虽如此,但他并不尚武,偏爱附庸风雅,精书法c工绘画c通音律,尤好琵琶。兰陵王世家人人习武,高士元亦不例外,他同三位兄长同时拜在方士杨愔门下学艺。杨愔是隋朝后裔,身负国仇家恨,宗族为李唐所灭后逃至北朝,四处授学,宣扬反唐之论,与北朝王室的政治需求不谋而合。北朝诸国王室,也大多拜在他的门下。 高士元十岁之年,一日,杨愔正在府上授学,说到唐人生性凶残,座下高士元并不认可,说道:“我所见过的唐人并非如此,他们同样和善可亲,平易近人。”杨愔心中一惊,问道:“你何时见过唐人?”高士元说:“前天我同易马的农户去过镇北台泺城,便是在那里见到了唐人。”杨愔面不改色,盯着高士元说:“这便是唐人的狡诈之处,平日故作友善,实则包藏祸心,我们一旦大意,便有流血杀身之祸,千万记住了。”高士元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五年后,杨愔带众学子去到府上兵房,让他们挑选一件兵刃防身。高士元最后一个上前挑选,他向来见不得血腥,来回看了许久,终于选了其中最短的一柄小刀。此刀名为凤羽刃,形如凤凰尾羽,通体棕黑。传说昔年干将锻造了两柄防身利器,其一是龙鳞匕,为始皇帝嬴政所有;另一便是这凤羽刃,为钟无艳所有。杨愔料到他会选择此刀,便走了过去,说:“凤羽刃不过一尺,可不是杀伤的最佳选择。”高士元认真答道:“我只求防身,不想伤人。”杨愔早已察觉到高士元与其他王室子弟不同,他有自己对待世界的方式,并不愿背负历史带给他的仇恨。杨愔语重心长地说:“你要记住,并非人人跟你一样,世上总有不择手段的歹人。”高士元虽然点点头,但内心却是将信将疑。 数月后,杨愔去到齐都邙城拜会兰陵王高澄,与之交流四位王子的学艺进展。谈及高士元天资过人,豪不吝惜溢美之词,然而却分外担忧他有取天下之才,却无取天下之志,并非下任兰陵王的最佳人选。高澄自然也深知幼子的性格,但想着终归是父子,总是能够说服他的。此时,三位兄长皆陪在父亲与老师左右,唯独高士元不在宫中。原来,高士元正在阴山脚下,赴同窗北周昭阳公主宇文仪之约。 原来宇文仪早想一睹唐国风貌,如今过了及笄之年,王兄终于肯放她独自出宫,她知道高士元曾去过镇北台,便约他带自己去长城的另一边瞧个究竟。二人站在一处早已废弃的茶棚外,等等候过往的马队。宇文仪问道:“杨愔老师去宫中拜访,你却偷偷溜了出来,恐怕免不了责罚吧?”高士元满不在乎,说:“你无须担心,我向来不爱听他说教,逃出来也好。”宇文仪有些过意不去,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高士元问道:“你的布衣带来了吗?”宇文仪笑着点头,从行囊中取出一件粗布衣裳。高士元说:“马贩皆是贫苦百姓,若见我们穿着绸缎,万万不会带我们过去,你赶紧换上。” 说罢,宇文仪躲在一块大石后,匆匆换好了布衣,刚一回头,只见高士元站在石上,故作远望之状。她立即叫道:“啊!流氓!”高士元转过头,吃惊道:“咦?你也在这?”她气恼地说:“高璟,你竟敢偷看本宫更衣!还不快快下来,本宫要活剐了你!”高士元笑着从石上跳下,站在她跟前,她抬起手刚要打他,一阵犹豫后,终于放了下来,转身说道:“若不是要你引路,本宫定让你不得好死。”高士元见她果真有几分气恼,便说:“昭阳公主,我可什么都没见着,我跳上石头时你早已换好了衣裳。”宇文仪转过身,问道:“当真?”高士元故作严肃地说:“当真!”她终于渐渐缓和了脸色,陪他站在路边等候。 不多时,只听阵阵马鸣,马队终于现身。高士元对为首的马贩说,他二人是兄妹,在此和家人走散,请求带他们入城。宇文仪躲在高士元身后,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马贩心慈,便答应了二人。二人坐在马背,高士元提醒道:“到了城门,会有唐军盘查,你切莫惊慌。”宇文仪点点头。过了一个时辰,马队终于到了镇北台城门。守城的士兵逐一检查了马贩及马匹。宇文仪有些害怕,屏住了呼吸,终究还是平安入了城。 进到镇北台内,高士元指着眼前的一座城说:“这是墉城,是唐军的营房,寻常百姓不能进去。”过了墉城,便是泺城与琰城分列左右。二人跟随马队在泺城下了马,只见宽广的集市上挤满了商贩,外族人带着牛羊驼马,以及各色毛皮,汉人带着绫罗绸缎c烟酒盐茶,以物易物,人声鼎沸,喧嚣之极。宇文仪在窄道中来回穿梭,瞧得新鲜,格外兴奋。高士元说:“泺城尽是商贩,并无特别之处。”随后,二人一路走到琰城,只见街上各色店铺,玉石店c字画店c粮店c油点c布缎店c脂粉店,以及客栈c饭馆,可谓眼花缭乱,宇文仪一一进去瞧个究竟,指指点点问个不停,忙得不亦乐乎。各掌柜见二人如此寒酸打扮,一脸鄙夷,宇文仪却毫不在意。 日近傍晚,二人并躺在街边的草地歇息,双肘支起上身,看着天空,任由晚风轻抚。须臾间,天边出现一抹红霞,高士元恍然想起什么,说道:“镇北台最美的地方,是琰城的凌霄楼。”说罢,高士元立即起身,拉起宇文仪的手,匆匆跑到城中凌霄楼顶层。此时落日西归,余晖洒在黄土之上,红霞映满天际,如同天宫丹砂罐打翻,染尽层层云彩。唐军在长城上点起平安火,孤烟直上。凌霄楼有近百尺之高,二人站在楼顶,无限风光尽收眼底。二人呆呆地望着楼外的风景,宇文仪不禁叹道:“真美!”高士元心有所悟,说:“唐人王摩诘有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说的该是此番景象。”宇文仪侧头朝他一笑,不禁心生几分仰慕,随后说:“若是周齐与唐国再无纷争,岂非日日都能见到这番美景?”高士元没有言语,他想起了第一次来镇北台的情景。那时他刚踏进琰城,便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回过头,是一名唐人士兵。他正担心被人识破了身份,哪知士兵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去买身好点的衣裳。他沉默着接过银子,看着士兵走到一位将军跟前复命。后来他才知道,那位将军正是薛仁贵。薛仁贵看见年幼的他衣衫破旧,想起了自己贫寒的过去,心中不忍,才命人给了他一两银子。自那时起,他便觉得天下所有的纷争都不该存在,无论哪朝哪国,大家共同分享这世间好景,又有何不可? 突然“咚”的一声,一记钟声响起,高士元立即惊觉,急忙拉着宇文仪匆匆下楼。高士元边走边说:“出城的最后一批马队即将离去,可别误了时机。”宇文仪抓着高士元的手一路小跑,听着风从耳畔刮过,看着屋宇房舍从两侧一闪而过,匆匆赶往城门。当二人赶到,士兵早已关上了城门,开始戒严。平日,高士元踏着钟声,总能及时赶到,但眼下宇文仪腿脚不快,无奈被困在了城中。宇文仪想到今日不能回家,不禁有些害怕,正要上前请求唐兵打开城门,高士元急忙拉住她,说道:“镇北台乃边关要隘,天亮之前,唐军绝不会打开城门。”宇文仪有些着急,说:“若是今日不能回家,岂非要露宿街头了?”高士元同样有些心慌,他从没想过会在唐国夜宿,但见宇文仪一脸焦灼,知道自己不能乱了分寸,便从容一笑,故作轻松地说:“既然你如此心仪唐国风光,在此多逗留一日也是无妨,夜宿一事我自有去处。”宇文仪担忧地问:“哪儿?”高士元说:“凌霄楼。亥时过后,观星揽月的游人便会散去。”宇文仪看着高士元,沉默不语,虽然不大情愿却也别无他法,只好跟着他回到凌霄楼。 此时,凌霄楼内游人如织。二人穿过人群上了顶层,只见个士人打扮的男子正抬头望着苍穹。夜幕深邃,缺月如钩,星光熠熠,映照楼顶。宇文仪莲步轻盈,环绕护栏一周,看着楼外群星,渐渐放下了忧虑。她左手扶着护栏,右手伸出做个摘星的动作,随即回头冲高士元一笑。高士元看着月华星辉落在她的脸颊,映着她的皓齿,不禁怦然心动,同样也是一笑。果然,亥时过后,楼内游人逐渐减少。待游人全部离去,高士元让宇文仪在楼顶等候,自己匆匆下到楼底大堂。片刻后,高士元上到楼顶,手中拿着一把琵琶。高士元说:“我弹一曲《振金铃》,你随着曲调起舞如何?”《振金铃》乃是高士元亲自所做,他是个性情之人,杨愔的学生早有所领教,又见如此良辰美景,宇文仪便点头答应。宇文仪走到中央,看着高士元抿嘴一笑,随即抬起双手,捏个兰花指,做好起势。高士元拨动丝弦,琵琶声响,宇文仪踏着月光,轻移莲步,翩翩而舞。二人不时互相瞥一眼对方,相视一笑。舞乐之间,时光静静流淌。 二人消遣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些疲了。高士元在大堂寻了处安静的地方,说:“你便在这儿将就一晚。”宇文仪娇贵惯了,不禁抱怨道:“地上如此僵硬,也没有玉枕,我不要睡这儿。”高士元笑着说:“玉枕?这镇北台内,除了我,可没人把你当作公主。”随后,脱下外套叠成一块,递给她。她看着高士元,心中有些愧疚,问道:“你呢?”高士元说:“我自然是扮作禁卫军,替昭阳公主守在门口。”说罢,他走到大门附近,背对着她,左手叉腰,右手佯装扶刀,果真一副禁卫军的神采。宇文仪侧躺下来,枕着他的衣裳,看着他滑稽的背影,心中涌现一阵暖流。 第二日清晨,高士元轻轻唤醒宇文仪,说:“很快便会有人来凌霄楼,可不能再睡了。”宇文仪立即起来,迅速整理了衣装,随高士元去到泺城,跟着马队出了镇北台。到了阴山脚下,二人换回了先前华丽的衣裳,坐上各自的骏马,高士元看一眼宇文仪,说:“走了。”宇文仪同样看着他,只觉得意犹未尽,过了良久,终于说:“走了。”话音落下,二人皆停在原地,不忍离去,不禁相视一笑。宇文仪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囊,说:“送给你。”高士元问道:“这是何物?”宇文仪并不回答,扬鞭策马,匆匆离去。高士元看着她的背影,打开锦囊,是一块丝帕,绣着怀春的少女和少女的闺名——仪。他明白这份礼物的重量,也甘愿承担这样的重量。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47章 镇北台之乱 此刻,在塞北高原某处的地下,有一座地宫。宫殿中间有一条白石铺就的大道,大道两侧半尺水渠依傍,渠中水流由外向内。两排石柱分列左右,柱身雕刻兽禽之属,柱上挂着灯盏,灯盏内灵香草正在焚烧,熏香馥郁。大道中央立有一方石台,台上放一尊方形石棺。棺中一张木制四脚架上放着一块卵形萤石,在热浪的刺激下,萤石发出蓝色光芒,内里分外通透,依稀可见石中沉睡着一只九头幼鸟,此鸟正是奇鸧。奇鸧是蚩尤之女,三皇之时,蚩尤被诛,他那些继承了蚩尤之灵的子女也随之魂飞魄散,唯独奇鸧仍在襁褓。虽然东岳大帝担心后患无穷,但女娲心中不忍,便决定留她于世,奇鸧因此成为最后的蚩尤之灵,这也为日后蚩尤复生埋下了祸根。地宫尽头有一面石壁,壁上雕刻着一条巨蛇,青首褐身,四颗尖牙护着一条两尺长信,三尺腹翼连着眉骨,正是被蚩尤之子斩杀的修蛇。 三皇之前,九夷酋长蚩尤座下有五大圣贤,分别是太公姜尚c鬼医扁鹊c天工居辰c金圣吕伋与摘星士计文子。涿鹿之战时,扁鹊倒戈三皇。蚩尤逝世后,姜尚归隐东海,改名黄石公,费无极与张良师兄弟,正是他的弟子。计文子与吕伋二人,则世代守护奇鸧石胞。 计文子有占星问卜之能,一副道士打扮;吕伋工于冶金锻造,一副寻常百姓模样。奇鸧体内赤黑色的蚩尤之灵正逐渐消亡,似有魂飞魄散之势,计吕二人守在一旁,脸色格外凝重。蚩尤乃是上古兵主,亦即战神,能从战争亡灵汲取力量。这正是九夷残部千年来维持奇鸧生命的方法,他们化身贤相名将,挑起各国间的战事,战场上每一个生命的逝去,都能延长奇鸧存在的时间。如今大唐盛世,战事寥寥,奇鸧因此变得衰弱,计吕二人终于决定不再袖手。 高士元回宫不久,天降陨石于邙城以东,兰陵王高澄将陨石运回了王宫,求教于众位星官,但无人能堪破其中奥秘。此时,恰有两人于宫前自荐,说是能参透陨石之秘。高澄接见了二人,正是计文子于吕伋。高澄问道:“计先生以为陨石是何征兆?”计文子拱手道:“此乃上天眷顾大王,北齐将光复失地,重振霸业。”此言一出,高澄便以为他是个江湖骗子,只知阿谀奉承,但仍不失礼节地问道:“区区一块陨石,如何助我齐国光复霸业?”计文子早料到他不会轻信,从容道:“陨石自是不能,但我计文子能。” 不久后,高澄依计文子之计,出兵成功夺回被突厥侵占的河桥城,自此便将计吕二人奉为座上之宾。计文子见已取信于高澄,数月后,便再度进言,鼓动他攻打镇北台,夺回中原。高澄虽对他深信不疑,但并未同意攻打镇北台一事,他说:“唐国远非突厥可比,如今唐国正值鼎盛,北齐仅有阴山数城,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计文子成竹在胸,命人将昔日陨石抬至殿内,说:“小道此前有言,陨石乃大王光复旧业之兆,并非只是戏言。”说罢,计文子从吕伋手中接过一柄短刃,插进陨石,只见裂纹向四周生长,间隙中闪过一阵光芒。待光芒黯淡下来,碎石满地,一只四脚怪兽站在碎石之中。此兽人面虎躯,獠牙利爪,背生双翅,骇人之极。计文子说:“此兽名为猰貐,连三皇都有所忌惮,得此神兽相助,大王何须担忧。”高澄见到猰貐,已知三皇传说是真,终于有所心动,问道:“依计先生之意,本王该作何准备?”计文子自怀中取出一瓶赤褐色液体,此液体以猰貐之血炼制,能将寻常士卒变作猰貐。高澄见状,不禁会心一笑,以为重返中原可期。 高澄意欲联络其他北朝各国,但各国均以国力尚不足以抗衡唐国为由加以拒绝。实际上,北朝之间久有国土之争,如今虽与唐国结仇,却并未放下宿怨。但高澄并未退却,他一心想重振霸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如今高士元年过十五,高澄一直想将兰陵王之位传与他,但恐三位长子心中不甘,便想以此次讨伐镇北台为契机,立他为太子。高澄将高士元召入殿内,告知了他讨伐镇北台一事,并让他随军出征。高士元熟知列国纷争史,一直希望北朝能与唐国消解旧怨,和平相处。高士元说:“连年争战,如今难得安定,为何还要执意挑起战事?”高澄严肃道:“中原本为我齐人所有,如今只能苟安于塞北凄凉之地,皆因唐人占我河山,你身为齐人,国耻也有你一份。”高士元不以为然,劝道:“即便您想一雪前耻,但恕儿臣直言,以唐国现今之实力,恐怕十个齐国都不会放在眼里。”高澄胸有成竹,说:“此事自有计先生考量,你不必担心。”高士元虽不知计文子有何能耐,但仍不为所动,高澄无奈只得拂袖而去。 第二日,高澄正在宫中花园远望,高士元匆匆走了过来。原来,高士元得知了计文子的兽血计划,他知道兽血以将士的性命为代价,于心不忍。高士元说:“兽血如此残忍,父王为何要视百姓性命为草芥,如此便是夺回中原,也难称一代明君。”高澄不以为意,说:“若想夺回中原,势必有所牺牲,身为齐人,须有为国赴死的决心,你身为王子,怎能甘愿袖手旁观。”高士元坚定地说:“若唐国胆敢来犯,我必教他有来无回,但眼下着实不必拿齐人的性命涉险。”高澄心意已决,背过身不再言语。高士元看着他良久,终于无可奈何地离去。 数日后,高澄在城内集结数千士兵,一一分发兽血。待众兵一饮而尽,计文子于阵前念诵咒语。须臾后,众兵胸口逸出几束重浊的阴阳之气,缠绕周身,腿脚化作利爪,逐渐变成一只猰貐。高澄看着眼前的猰貐大军,心中颇为得意,此时吕伋走了过来,呈上一具黑色恶鬼假面,这是他特意为兰陵王打造,用以控制猰貐的法器。假面血口獠牙,头顶两只牛角,颇具传说中的蚩尤神采。 猰貐大军在高澄的亲自率领下,向镇北台进发。此刻,华夏军的领军大将军薛仁贵,正关在刑城的监牢中。两年前,有北朝人在长安皇宫行刺高宗,相王李旦怪罪薛仁贵昔年放过了北朝残党,后来更是娶了突厥女子为妻,有通敌之嫌。高宗心有余悸,如今正值太平盛世,不再倚重武将,便将薛仁贵下狱,他的小舅子樊江寒也因此连坐。薛樊二人关在相邻的囚牢,樊江寒轻蔑一笑,说:“你为李唐立下赫赫战功,竟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兔死狗烹c鸟尽弓藏。”薛仁贵淡然一笑,说:“天下初定,我请缨留在边关,正是想远离朝中的勾心斗角,哪知仍躲不过今日之祸。”薛仁贵如此从容,只因樊燕然已带着幼子薛丁山借省亲之名回了突厥,全无后顾之忧。樊江寒说:“若是能够出去,你随我回突厥算了。”薛仁贵深知出狱遥遥无期,但仍笑着说:“正好,我早该回天山瞧瞧。”天山,又名燕然山,正是他妻子的名字。 北齐猰貐大军袭击镇北台一事,唐史称为镇北台之乱。镇北台依山而建,居高临下,尽得地利。华夏军终年枕戈待旦,很快观察到北齐军的动向。薛仁贵入狱之后,副将花靖逸暂代大将军一职。花靖逸一声令下,刹那间,烽火台狼烟四起,军号吹响,城上守军立即布防迎敌。华夏军虽早已听闻九夷四大凶兽之传说,但当活生生的猰貐大军现身,仍不免有些胆寒。 高澄欲先以猰貐大军撕裂长城防线,再以北齐军趁胜追击,一举夺下镇北台。随着他一声令下,猰貐群倾巢而出,沿着多条山道直冲城门。漫山猰貐奋蹄狂奔,脚下嗒嗒作响,身后尘土飞扬,铺天盖地而来,一派席卷四海八荒之势。待靠近城门,猰貐纷纷振翅跃起,可谓遮天蔽日。镇北台以巨砖垒砌而成,有十丈之高,城上守军弓弩齐发,羽箭如倾盆大雨,将猰貐一一射落。猰貐双翼较为短小,难以支撑沉重的躯体久飞,在弓弩阻挡下,无法从空中跃上城楼。 高澄见状,立即命猰貐兵分两路,从城门左右稍矮的城墙进攻。猰貐猛力蹬地跃起,随即抖动双翼,前冲一段距离,抓住女墙垛口。顷刻间,城墙外爬满猰貐,如潮水般涌上城墙。守军立即手持刀盾,将翻入城墙上的猰貐围住。猰貐来回扫动双掌,猛烈拍打木盾,将人与盾纷纷拍飞两丈之外。守军立即三人同时支起一张大盾,奋力顶住猰貐的冲击,盾后守军立即挥刀而上,砍断猰貐的两只前足。岂料另有一只猰貐跃向盾后,转身甩动长尾,抽打在盾后士兵的腰间,三人瞬间滚落四处。步兵与猰貐厮杀之际,余下守军立即启用敌楼中的巨弩,射出四尺铁箭,铁箭势大力沉,将猰貐当胸贯穿。同时从垛口推下一尺石球,沿着墙体山坡滚下,将冲来的猰貐纷纷撞翻,猰貐攻势终于有所放缓, 高澄示意齐军吹响军号,数只猰貐跃上山丘,长嚎数声。无数猰貐前赴后继,如江河决堤,涌向城墙。花靖逸立即下令在两处烽火台之间拉起铁网,网上缠有三寸铁刺。猰貐为免坠落,以双爪抓住铁网,皆被刺穿掌心,顿时哀嚎四起。钻心之痛难挡猰貐之势,女墙上猰貐逐渐增多,铁网不堪重负,终于崩断。猰貐得以爬上城墙,成群撞垮敌楼,巨弩轰然坠地。士兵纷纷退入烽火台,片刻后,驾着一驾四马四轮战车冲出。车身两侧各有两匹战马,车顶斜架两柄双刃大钢刀。车上士兵奋力转动绞盘,两柄钢刀如风车旋转,马车驶过,猰貐皆被削成两段。不多时,众多猰貐扒着女墙跃向车后,或挥掌打碎车轮,或咬死拉车战马,战车纷纷垮塌。步兵再度以大刀迎战,弓箭手则在烽火台远程支援。 高澄见两侧守军已被牵制,便命余下猰貐猛冲城门。成群猰貐来回冲撞,花靖逸已洞悉他的意图,立即命弓箭手加快攻势。守军陷入苦战,死伤陡增,城门亦渐有失守之势,花靖逸预感不妙,立刻派人向长安求援。镇北台本有东皇座下大司命转世魏征时刻警惕着九夷军动向,然数日前,他应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之邀回了长安。计文子正是知道魏征不在,才趁机鼓动北齐进攻镇北台。 长安援军赶到之前,猰貐终于攻破了镇北台的城门。破城之前,花靖逸命士兵准备了数千坛烈酒和大量干柴,摆在城门与墉城之间的校场,那是进入镇北台五城的必经之地。当猰貐成群涌入,花靖逸一声令下,守军以火箭射穿酒坛,引燃干柴,校场内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猰貐在烈火中惨叫连连。两刻后,火势渐弱,猰貐冲进墉城,再次与华夏军陷入厮杀。猰貐得以近身,华夏军难以抵挡,顿时血肉横飞,残兵裂甲满地。花靖逸亲率守军迎敌,他命士兵摆起盾矛方阵,外围士兵支起大盾,极力顶住冲击,阵中士兵以长矛冲刺,如同一只豪猪来回跑动,猰貐再难近身。花靖逸随即拔出白虹剑,跃入猰貐群中。白虹剑与青冥剑同是当世四大名剑之一,吹毛断发。长剑扫过一圈,剑势凌厉,四周猰貐前爪被逐一削断。附近猰貐见状,纷纷冲向花靖逸,花靖逸立刻后跃一丈躲开,猰貐刚要近身,两个盾矛阵迅速挡在身前,将为首的几只猰貐全部刺死。 猰貐进攻受挫,怒吼几声,疯狂跃向方阵中央。持盾士兵立即回缩,阵中矛手竖起长矛,猰貐皆被穿胸而死。猰貐更加疯狂,如同鬣狗扑食,前赴后继跳进方阵,生生将长矛压断,将方阵压垮。过了一个时辰,猰貐已所剩无几,守军同样伤亡惨重。花靖逸重整残余兵马,等待北齐军的来袭。片刻后,城外军号吹响,北齐大军正式攻入城内。此前,高澄耐心在城外等待猰貐消耗华夏军,当杀声减弱,高澄以为时机成熟,便下令攻城。 花靖逸率华夏军残部艰难抵抗,一天后,他下令放弃墉城,向琰城转移。此时,琰城居民几乎全部撤离,只剩九岁的花木兰正独自一人等待父亲。花靖逸急匆匆赶到琰城,终于在侧殿外与花木兰相遇,他大吃一惊,以为女儿早已撤离,只好立即抱起她,快步跑向城外。眼见追兵临近,便带她进到枝城主殿,将她藏进一个木箱,并将拜神用的黄纸散落于木箱之上,用以掩饰。当他安顿好一切,刚出殿门,便见到高澄带着人马过来。花靖逸毫无惧色,并不多言,提剑刺向高澄。高澄自知并非花靖逸的对手,只能向后闪避,示意士兵将他围住。花靖逸一一挡住众兵的攻击,正欲还击时,一支箭矢从身后飞来,扎进他的后背,正是高澄在远处突施冷箭。花靖逸口吐鲜血,右膝跪地,以剑支住身躯,尽力稳住心脉。高澄走了过来,眼神格外凶狠,随即一剑刺穿他的胸口。花靖逸终于倒了下去,白虹剑也随之落地,伴有一声清脆的声响。花木兰透过木箱的缝隙将一切瞧在眼里,白虹剑落地的声音敲得她心头一震,眼泪不住地涌出。她躲在箱中不敢动弹,也不敢伸手拭净泪痕,尽力屏住呼吸,心中恐惧与悲痛交织。多年后,她不再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但始终忘不了高澄所戴的那个鬼面。 正当北齐以为镇北台五城已归己所有,枝城以南战鼓震天,长安援军及时赶到。率兵前来的是相王李旦c大司命魏征,以及年仅二十四岁的狄仁杰,他得到了武后的极力举荐。长安援军与北齐军立即陷入交战,仅剩的几只猰貐正四处逞凶,狄仁杰手执银色卧龙鞭,冲向猰貐。卧龙鞭以蟠钢打造,鞭长三尺三,鞭身雕有龙纹,乃霍小玉一案后高宗所赐。猰貐挥掌袭来,狄仁杰握鞭横抽,打在猰貐掌心,可谓势均力敌。猰貐随即扫动大尾,狄仁杰并不闪躲,将卧龙鞭冲进地面,挡住攻击。猰貐尾部打在质地坚硬无比的蟠钢上,反被己所伤。狄仁杰趁势拔起卧龙鞭,直冲猰貐背脊,这一击似有万钧之力,猰貐顿时瘫倒在地。一旁的魏征随即念诵法诀,调运阴阳之气,将仅剩的几只猰貐一一制服。 唐齐两军形成对峙之势,薛仁贵所在监牢的狱卒也全部投入战斗,众囚犯纷纷暴动逃出监牢。薛仁贵踹开牢门,带着樊江寒出了刑城,找到两匹战马,驶出镇北台外。薛仁贵说:“到了天山,代我向你姐姐报平安。”樊江寒听出他话中有话,立即问道:“你不走吗?”薛仁贵说:“如今外敌入侵,我身为领军大将军,怎可临阵脱逃。”樊江寒劝道:“你早已不是大将军!”薛仁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无论是大将军,还是阶下囚,我始终是唐人,大唐可以负我,我不能负大唐。待我平定叛乱,便去天山与你们汇合。”说罢,薛仁贵调转马头,回到墉城,在兵房找到了昔年所用的震天弓与方天画戟。他上到琰城瞭望塔,将弓张满,瞄着北齐阵首三名坐于马上的将领,连发三箭。“嗖c嗖c嗖”三声,三名敌将应声倒地。北齐阵中顿时弥漫着恐惧,众兵回首,只见薛仁贵立于瞭望塔上,右手执戟,左手拿弓,迎着西风,虎虎生威。 高澄认出了薛仁贵,未免陷入唐军夹击,只得下令撤军。镇北台遭此重创,亟待重建,是以狄仁杰并未追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48章 初识 花木兰躲在箱中,不觉间渐渐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木箱终于被缓缓掀开,花木兰顿时惊觉,猛地转过头,却见眼前不是面目狰狞的齐兵,而是一张俊朗又亲切的脸庞,正是狄仁杰。狄仁杰笑着将她抱了出来,替她拭干眼泪,说:“不要害怕,有我在,齐人不敢来此半步。”她看着狄仁杰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安全感,狄仁杰眼神中的温柔,也终于取代了她脑海中的兰陵王鬼面。狄仁杰去墉城作战后的安排,她便跟着去到墉城;狄仁杰去琰城部署重建的计划,她便跟到琰城;无论是泺城c刑城,还是枝城,狄仁杰去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只有狄仁杰出现在视野中,她才不会被恐惧吞噬。 在花靖逸的葬礼上,与花木兰熟识的卫兵企图安慰她,父亲只是暂时离开了镇北台,去了很远的地方。但她心中格外明白,父亲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狄仁杰将花靖逸留下的白虹剑递给她,说:“你要像父亲一样勇敢,要学会用这剑保护自己,保护镇北台的百姓。”花木兰并不接过,她说:“我不要学剑,我要一直跟着你。”狄仁杰轻轻一笑,说:“我总会离开,可不能一直陪着你。”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能保护她的人,都总会离开,母亲c父亲,以及眼前的狄仁杰。 两月后,在狄仁杰的请求下,薛仁贵再次成为了华夏军的领袖。他本想就此离开,去往塞北天山,但眼下华夏军群龙无首,在找到新的人选之前,他只好暂且接过大将军一职。待镇北台重建告成,薛仁贵亲自去到天山将樊燕然母子接回。狄仁杰一行也终于要回长安复命,镇北台的百姓在枝城为他送别。花木兰站在人群前,目送他离开,她心中虽然不舍,但知道他终究要走。狄仁杰虽然离去,但花木兰却始终记得,要一直跟着他。直到多年后,新任领军大将军薛丁山谈起昔年镇北台之乱,说到狄仁杰早已成婚,她才真正放下了执念。 高澄回到邙城后,高士元看他的脸色,便知此次出征一无所获。高士元更加坚信,战乱注定无法带来繁荣,只有安定才能给予百姓希望。 两年后,高士元等人即将从杨愔门下出师。学堂内,众学子一一与老师告别。高士元与宇文仪笑着出了大堂,骑上各自的骏马,漫无目的的前行。自高士元收下宇文仪的丝帕,二人早已许下终身。二人在马背上不时瞧一眼对方,不愿开口说话,也不愿面对眼前的离别。不觉间,二人到了阴山脚下的那间茶棚,那是缘分盛开出鲜花的地方。终于,高士元说:“走了。”宇文仪也说:“走了。”二人抖动马缰,马蹄哒哒,踏着黄沙,各自远去。宇文仪走出不远,听见身后马蹄声响起,回过头,正是高士元。二人并驾齐驱,在塞北高原一路狂奔,直到暮色降临,高士元勒住马,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宇文仪笑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二人就此别过。齐周并不遥远,在二人心中,自是会有再见之日。 镇北台一战,将北齐对其他北朝诸国的优势消耗殆尽。为了帮助北齐重拾信心,也为了防止各国趁机来犯,高士元成年后,决定接手北齐军队,成为一名真正的将军。 八年来,他率军抵御了北周及突厥等国的数次侵扰,斩杀敌将十一人,在塞北留下了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骁勇之名。在齐人心中,他便是下一任的兰陵王。 这日夜间,高澄正在王宫就寝。突然,一名黑衣蒙面的刺客自屋顶滑下,见宫外并无侍卫,便蹑脚潜入殿中。正要行凶时,寂静中一阵锣声猛然响起,原来侍卫早已察觉,迅速围了过来。刺客心惊,立刻破窗而出,却被赶来的高士元兄弟截住。刺客双手反绑身后,跪在地上,高澄父子盘问得知,他是唐人,名叫韩擒虎,乃名将韩雄之子,也是华夏军的一名副将。问他为何行刺,他却不愿多言,摆出一副毅然赴死的模样。高瑜说:“既然他一心求死,便成全了他。”高士元随后道:“宫中并无人员伤亡,不如放他回去。”韩擒虎分外诧异,高瑜同样不解其意,对高士元说:“放虎归山,遗祸无穷。”高士元认真地说:“如今距镇北台一战仅有八年,齐国百废待兴,宜与唐人交好,正好以此为契机。”高澄觉得有理,微微点头,北齐与唐国旧恨未了,不宜再添新仇,便对韩擒虎正色道:“这次便饶你不死,若有下次,定教你身首异处。” 此刻,花木兰正藏在屋顶,将殿内情形瞧得一清二楚原来。原来此番行刺,本是花木兰与韩擒虎一同前来。二人到了北齐王宫,便分头找寻兰陵王所在,韩擒虎被抓后,花木兰听到了侍卫的喧嚣,立即前去查看,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高士元亲自送韩擒虎出了邙城,二人坐在马上,韩擒虎一言不发,他本以为今晚必死无疑,谁知高士元竟替他求情。他不时看一眼高士元,想问他为何要救自己,但又不愿开口。高士元早看出他的心思,不禁觉得有趣。到了城外,二人勒马驻足,高士元问道:“为何要行刺兰陵王?”韩擒虎心中无限感激,却不愿让人看见和敌人亲近,便佯装毫不领情,不大情愿说:“报仇。”高士元虽不明了个中纠葛,但对这样的恩怨早已司空见惯,说道:“今日我救你一命,你可愿就此放下仇恨?”韩擒虎认真道:“大唐与北齐之间的恩怨,并非一两条命所能化解,但我会一直记住,我欠你一条命。”高士元无奈,唯有一笑。此时,花木兰乘马自对面缓缓而来,高士元看见,便说:“既然你同伴已到,我也不再相送,告辞。”说罢,调转马头,从容回城。花木兰见韩擒虎无恙,终于宽心几分,问道:“方才那人是谁?”韩擒虎说:“是个齐人,也是个好人,今晚能活着回来,全仗他求情。”花木兰不再言语,俯首一阵沉思,终于回过头,发现高士元也正回头看着自己。隐约中,似乎见到高士元眉间带笑。 其实,韩擒虎与兰陵王并无仇怨,他所谓报仇,是替花木兰报杀父之仇。在镇北台修行多年后,花木兰一心想替父亲雪恨,便向薛仁贵请缨刺杀兰陵王。哪知薛仁贵坚决不同意,花木兰不顾阻拦,私自前来复仇,韩擒虎放心不下,只好陪她同去。韩擒虎失手被擒,全因她任性妄为,多亏了高士元,她才不致悔恨终身。在她心中,齐人一直是昔年镇北台之乱时的恐怖模样,她不曾想到齐人也会有如此仁义心肠。她不明白高士元为何要替敌人求情,但却深深记住了他那张俊俏的脸庞。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49章 将星陨落 高士元回宫数日后,北周王宇文忠造访北齐,昭阳公主宇文仪亦随君同来。高澄在王宫设宴接待了北周君臣,谈笑间,高士元终于知道,原来宇文仪乃宇文忠之嫡亲妹妹,她年龄虽小,却是一位长公主。宇文忠此次前来,是想与北齐结盟,共同抵抗北方突厥的进犯。高澄执酒杯与之痛饮,笑脸相迎,但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高澄格外清醒,如今北齐并无余力争战,何况八年前宇文忠同样拒绝了他的结盟请求。传杯弄盏之间,宇文忠看出他并无结盟之意,顿觉酒馔食之无味。此前,宇文忠从妹妹口中得知了她与高士元的恋情,便刻意安排二人同坐,席上果然见到二人举止亲密,便想借高士元之口说服高澄。 宴罢,宇文忠私下与高士元交谈了片刻。高士元本就不理解父亲的决定,便去到父亲的寝宫,对他说:“儿臣以为,北有突厥虎视眈眈,齐与周唇齿相依,应当暂且放下宿怨,结盟为宜。”高澄一笑,道理他自然明白,但却不为所动,说:“你的母亲便是死在周人手里,结盟一事我不会答应。即便结盟,周人未必不会暗藏祸心。”在高澄看来,高士元只懂史料经验之谈,却尚未感受人心险恶,但他同样以为,高士元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便说:“你即刻命三军警惕着北周与突厥,以防有任何风吹草动。”高士元见父亲说得坚决,只好领命退了出去。 深夜,皓月当空,朗照宫闱。高士元踏着月色,走向宫廷深处。宇文仪难以入眠,坐在桌旁思绪万千。静谧中一阵敲门声响起,宇文仪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开门,正是高士元站在门外。二人自阴山一别,以为总有再见之日,谁知一晃竟是八年。二人四目相对,立即紧紧拥抱在一起,宇文仪难以自持,不禁流下了热泪。高士元不愿再分隔两地,说道:“既然来了邙城,就不要再离开了。”宇文仪心中自是不舍,但她父母早逝,与宇文忠相依为命,如何能在北周有难时丢下兄长一人?说道:“我自然也想留下,但如今北周正受突厥侵扰,我万万不能弃哥哥而去。”高士元虽能理解,但难掩失望,脸色顿时黯淡下来。宇文仪见状,急忙安慰道:“不如你随我去北周,待哥哥平息了干戈,我再同你回来。”高士元心中同样难舍父兄,但还是点头答应。 子时过半,高士元与宇文仪别过,没走多远,便在走廊遇到了宇文忠。二人互相行礼致意,聊了片刻。宇文仪对高士元许下承诺,若是他能率军支援北周,便将妹妹许配于他。宇文忠的言外之意,是希望他能私自带兵帮助北周,高士元左右为难,他与宇文仪的婚事自然须有宇文忠的准许,但私自出兵,意味着背弃故土。 几日后,宇文忠一行离开了邙城。他在城外息驾等候多时,他知道,若是高士元对妹妹的感情是真,他一定会来。果然,半个时辰后高士元终于现身。但令他心中不悦的是,高士元只身一人。这几日,高士元多次苦劝父亲,皆无功而返。虽然他决定尽己所能替宇文忠应付突厥,但终究不敢私自带兵出境。 到了周都泰城,高士元率北周军奋力抵抗突厥。两月后,北周终于寡不敌众。 是战是和,宇文忠与众臣商议了许久。虽然一干武将主张力战,但宇文忠权衡再三,最终选择了议和。这日,泰城王宫内,宇文忠昭告群臣,决定让宇文仪远嫁突厥,向都蓝可汗求和。高士元站在殿内,心中巨震,如遭当头棒喝,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宇文忠看他一眼,便起身回了寝宫,似乎在责怪他。高士元匆匆跑到昭阳宫,宇文仪见他前来,立即抓住他的双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也知道了和亲的消息。高士元心中懊悔不已,安慰道:“昭阳,你别担心,我即刻回齐向父亲求援。”说罢,高士元出了王宫,乘骏马疾驰,拼命赶回邙城。他匆匆找到父亲,跪下磕头求他出兵。高澄丝毫不为所动,他虽然经历过太多这般的无奈,但绝不会以齐国子弟的性命去换一个北周女人的幸福。 经过两天的坚持,高士元深切地明白了父亲绝不会派兵,他同样知道身处帝王之家,宇文仪没有任何选择。这日夜间,他终于决定不顾一切,他在父亲的寝宫偷走了兵符,急匆匆赶到兵营,连夜调走了自己的旧部。他深知此举如同叛国,但为了与宇文仪的未来,他堵上了自己与北齐有关的一切。他将军队驻扎于泰城以西十里,策马赶回王宫。宇文忠早已和突厥达成了盟约,他恳求宇文忠为了自己的妹妹再做考虑,他说:“如今北齐援军已到,你不必再向突厥低头。”但宇文忠不愿再次得罪突厥,严肃地说:“你心中永远只有一己之私,如今终于止息了干戈,又何必再挑起战火。”说罢,宇文忠命殿外侍卫送走高士元。高士元请求和宇文仪做最后的道别,宇文忠一甩衣袖,说:“她即刻便要远嫁,你又何必再打扰。”他站在远处望着昭阳宫的方向,却没能见到宇文仪最后一眼。 当宇文仪远行的马车离开泰城,沿着塞北的山路缓缓驶向突厥,高士元跃上路旁的山丘,一路踏着土石紧随,直到一处悬崖挡住了他的脚步。他看着天色逐渐变得黯淡,马车逐渐变得模糊,西风中传来声声归雁,却难以掩盖他的心碎。马车内,宇文仪朱纱遮面,朱纱上,一滴又一滴泪水浸染。 半月后,高士元终于率军回了邙城。他早已做好准备,等着父亲最严厉的责罚。意想不到的是,王宫前没有侍卫把守,宫中也无人行,只有一片沉寂。他正疑惑,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终于见到两名卫兵躺在地上。他立即上前查看,二人皆已气绝身亡,一丝不安顿时涌上心头。他匆匆赶到主殿,只见殿上尸身遍地,满是断兵裂甲与残肢缺体。几上c椅上c地上c柱上c门上c户上,到处沾满血迹。父亲高澄及两位兄长高瑜c高珩都倒在地上,胸口四道并列着的半尺伤口,兰陵王鬼面落在一旁,沾满血渍。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颤抖着跪了下来,抓起父亲的手,眼泪不住地涌出。正悲痛间,高琬冲了出来,双手抓住他的衣领,斥责道:“若不是你调走了城内禁军,父亲与哥哥又怎么会惨死唐人之手?”在高澄父子的尸体旁,果真落着一面唐国军旗。王宫中除了高琬,无人生化。几日前,他奉父亲之命出城寻找高士元,才得以幸免于难。高士元沉默着,任凭高琬责骂。高琬终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此刻,高士元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夜幕降临,高士元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他颤抖着拿起兰陵王鬼面,戴在脸上。他所信仰的理念破碎了,在唐齐之间c在各国之间,根本不会有真正的和平。夜更深了,北天之上,将星陨落,华盖初升。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50章 华盖初升 这日夜间,镇北台长城上,一名华夏军士兵正站在垛口凝视前方。突然,左手边似乎传来刀剑落地的声响。他侧过头,眼前并无异样,仅有火炬在微风中摇曳。但他决定前去查看,警惕着走了几步,身后突然探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呲”的一声,一柄短刃贯穿了他的胸口。尸体倒在地上,不远处一个阴影早已遁入黑暗。月色笼罩长城,城墙上不断有士兵悄然倒下。终于,几名巡查的士兵发现了尸体,立即前往主城报告。此时,薛仁贵正在墉城长河宫的书房沉思,不久前他得知了北齐王宫的惨剧。突然,镇北台主城一声惊天锣响,他回过头,似乎感觉到了阴谋正要降临。 长城上的黑影绕过守军的包围,悄悄潜入了墉城。墉城驻军听到警戒,立即增加了守卫,宫殿内外都是巡查的士兵。黑影趴在一处墙垣上抬头向庭内窥视,逐渐露出了他的兰陵王鬼面。兰陵王等着一小队士兵从眼底经过,轻身一跃,落在队尾,随即一个箭步,提刀刺向最后那名士兵的背心。那士兵一声惨叫,顿时殒命。其他人立即回头,见到兰陵王,大声呼叫援军。兰陵王早已趁着夜色的掩映,踏着房檐墙壁,跃到了一座宫殿的最高处。城中守军迅速行动起来,众兵的去向被兰陵王瞧得一清二楚,他以此推测出主将所在正是长河宫。他立即施展灵巧的步法,赶到长河宫主殿的卧房。房外并无守军,四下分外寂静,他蹑着脚步移到窗边,透过纸窗窥见榻上正有一人侧卧。他试探着推开了门,榻上那人似乎并未察觉,刚要迈过门槛,一丝不安闪电般刺在心头。他立即收回了脚,取出一枚暗器,隔窗射入榻上。果不其然,榻上并无动静,原来只是锦被盖着两个枕头。他意识到行动被人识破,无暇思索,踏墙一跃而起,瞬间隐入黑暗。兰陵王前脚刚走,薛仁贵后脚便率兵合围过来。 第二日,镇北台内众兵纷纷议论着昨晚戴着鬼面的刺客。一个年纪稍大的士兵说,昔年镇北台之乱时,兰陵王正是戴着那个鬼面。花木兰没有见过昨晚的刺客,但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她势必揭开兰陵王鬼面的真实面目,无论他是谁,都与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 镇北台城门左侧六里,本是一段依山而建的城墙,八年前镇北台之乱后,此处修建了一座四方弩台,台顶架有四架巨弩。弩台加上山体有六丈之高,如一盏方尊立于城上,是名副其实的天堑,是以没有守军把守在弩台顶端。薛仁贵下令加强了防卫,接连几日,镇北台都平安无事。三日后,兰陵王再次攀上了长城。这一次,他没有惊动任何守军,他像一个融进了黑暗的影子,完全隐藏了自己的行踪。因为他发现了弩台的存在,他戴着铁指套,依靠精湛的身法,徒手爬上了弩台顶端,再沿着内侧墙体爬下,悄然潜入城内。弩台是最为险峻,也是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 此时,薛仁贵正在房中沐浴,双臂搭在浴盆,闭目养神。兰陵王潜伏在他的屋顶,恰好位于浴盆的正上方。突然一阵裂土碎石之音,兰陵王自屋顶破瓦而入,落在浴盆左侧,迅疾一刀刺进浴盆。岂料其中并无薛仁贵的身影,唯有刀刃激起的浪花左右摇荡。正疑惑间,薛仁贵穿着浴衣,手执方天画戟从他身后走来,挺戟前刺。兰陵王身法极为迅捷,察觉到身后气流,立即侧闪避过,隐入屏风之后。薛仁贵立即上前查看,却不见了他的身影。正提防间,兰陵王自身后跃出,握紧凤羽刃刺向薛仁贵。薛仁贵并不转身,将戟举过头向后扫动。凤羽刃刚要刺进他的后背,戟牙正好扫来,兰陵王只好收招,再次隐没。薛仁贵见他身法极快,难以猜测其藏匿之处,便挥动长戟,打碎屏风c割断布帘。兰陵王终于无处可藏,只得跳了出来。薛仁贵挥戟横扫,兰陵王右翻躲过,随即滚到他跟前,以短刃刺向他的手腕。薛仁贵立即放开画戟,但终究慢了一步,被划伤小臂。兰陵王正欲闪至左侧,薛仁贵迅速探出左手抓住他的衣袖,他心中一惊,立即挥刀割断袖口,破窗而逃。 薛仁贵穿好衣裳追了出去,墉城守军也已察觉,开始四处搜捕。兰陵王并未逃向城外,他知道镇北台主城与墉城的守军是平日的数倍,难以脱身,便向防御更为松弛的琰城逃去。当薛仁贵赶到琰城,守军已将兰陵王逼至主殿左侧,前排矛兵正与他对峙,后排弓箭手也已将他瞄准。兰陵王手上挟持了一名人质,正是樊燕然,众兵皆不敢轻举妄动。樊燕然毫无惧色,对兰陵王说:“若你能悬崖勒马,我可以让薛将军饶你一命。”兰陵王并不理会,只是盯着薛仁贵,看他作何打算。薛仁贵示意弓箭手放下弓箭,走到众兵之前,看着兰陵王,说:“你放了她,我让你平安离开。”兰陵王并不相信,说:“我放了她,还能有命活?”薛仁贵伸开双手,做个放下的手势,众兵立即将长矛扔在地上,退后了数尺。薛仁贵将方天画戟倒插,向前走了两步,说:“你该放心了。” 此时,花木兰与韩擒虎正好赶来。花木兰见到兰陵王鬼面,便立即要上前与之搏斗,但韩擒虎拉住了她,示意她等待薛仁贵的指示。 兰陵王见薛仁贵及众兵已卸下防备,有些犹豫,试探着向后挪动几步,守军果然没有任何动静。他逐渐移动到城门附近,薛仁贵及花木兰等人在一丈之外紧紧跟随。他见身后有几匹战马,便逐步向马靠近,瞬间跃上马背,策马疾行,冲出城门。薛仁贵立即大步向前,抓住樊燕然。兰陵王并不想无功而返,随即转身,将凤羽刃劲射而出,刀刃破空,直冲樊燕然的后背。待薛仁贵察觉到气流涌动,早已躲避不及,只得将樊燕然奋力推开。“呲”的一声,凤羽刃深深刺入薛仁贵的胸口。兰陵王早已乘马远去,花木兰心有不甘,立即上马急追。 薛仁贵倒在了樊燕然的怀里,樊燕然有些慌了神,韩擒虎等人见状,立即将他送到魏征的住所。魏征坐在榻边,悉心诊脉,终于无奈地说:“薛将军恐怕撑不到天亮。”韩擒虎等人大惊,皆看了樊燕然一眼,樊燕然坐在榻边,面无表情。魏征示意众人退出房外,让她与薛仁贵诀别。待众人离去,她终于难掩心痛,眼泪如雨滚落。薛仁贵强做笑颜,伸手抚摸她的脸庞,吟道:“日尽花含烟,月明愁不眠。欲奏鸳鸯弦,春风寄燕然。”这首名为“相思”的五绝,是薛仁贵为樊燕然所作。那时二人在天山初遇,薛仁贵深深为这个铁勒女子所倾倒,在一个不眠之夜,他弹起了蜀琴,希望春风能将自己的相思之意,寄给樊燕然。樊燕然也同样倾心于这名大唐儒将,许下终身。薛仁贵从前只知杀敌建功,但樊燕然无瑕的灵魂让他学会了悲天悯人,即便后来入狱,他也不曾后悔放过北朝及突厥的百姓。 薛仁贵终于合上了眼睛,与世长辞。樊燕然趴在他的胸口,泣不成声。屋外,一名英伟的年轻武将背靠房门,他听着樊燕然哭声中的绝望,泪水终于打湿了眼眶,那正是薛樊二人的独子——薛丁山。 却说花木兰追着兰陵王出了城,战马跑了十多里,便不见了兰陵王的踪影。她坐在马上懊恼地大吼一声,无奈调转马头,回了墉城。 薛仁贵葬礼过后,在景武真人李靖的举荐下,薛丁山继任了领军大将军一职。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捉拿杀害父亲的凶手。他派兵在镇北台五城搜寻了多日,均未发现兰陵王的身影。但他以为,兰陵王既然逃向了南方,若要返回塞北,势必经过镇北台,若是绕道其他关隘,至少得耗费一年半载。镇北台守军加强了对过往行人的盘查,马车及行囊内的物件都一一翻开检视,但却并未发现兰陵王鬼面。唯一的可能,便是兰陵王以真实面目躲过了守军的耳目。事实果真如此,兰陵王将鬼面留在了城内,以北齐百姓的身份出了镇北台。 这日,一支唐国骑兵自镇北台内快速驶出,待行至北齐边境,众兵勒马向境内观望一番,随后言语几句,便匆匆回了城内。兰陵王立于高山之巅,将一切瞧在眼里。他以为,想必唐人不甘薛仁贵枉死,欲对北齐施以报复。他自然无法坐视不理,便以高士元的身份去了镇北台。过了墉城,他本打算直奔枝城取回兰陵王鬼面,但察觉到有人尾随,便调转方向去了泺城,装作商贩在集市闲逛。一个时辰后,尾随的士兵终于离去。原来,薛丁山命士兵着便装仔细监视外族人入城后的去向,若是去泺城贸易,便不再理会;若是去了其他地方,便时刻紧盯他们的一举一动。 夜幕降临,兰陵王取回了鬼面,悄无声息地潜入墉城。今夜,墉城的守卫似乎有所松懈,宫殿内外仅有几名站岗的士兵,却不见巡查的队伍。兰陵王一路飞檐走壁,很快到了长河宫寝宫的屋顶。屋外外四名侍卫把守,屋内薛丁山正与花木兰c韩擒虎等人围在一起。兰陵王侧耳听见众人正商议侵犯北齐一事,见料想不错,便待在屋顶静静等候。子时两刻,花韩等人及侍卫陆续离去,兰陵王自觉时机已经成熟,便从屋顶跃下,透窗瞧见屋内薛丁山正坐着脱鞋,正是行刺的绝佳机会。他一掌拍开房门,箭步前冲,待薛丁山惊觉,他的匕首已在两尺之内。薛丁山立即起身,尽力向外翻滚,但终究慢了几分,匕首在他肋部留下一道三寸创口。薛丁山毫不心怯,右手抄起桌上铁锤,左手扯下桌布,只见桌面平铺一张大锣。薛丁山猛砸铁锣,锣声响彻墉城内外。须臾间,战鼓四起,无数守军从暗处现身,布下天罗地网。长河宫外,大量士兵正围过来。 原来,镇北台日间派出的骑兵只为诱使兰陵王夜间行刺,并非真的是要攻齐。薛丁山料定兰陵王不会袖手旁观,早已设下伏兵,等他自投罗网。 兰陵王听见屋外的战鼓声,已知中计,立即破窗而逃。薛丁山光着双脚,拿上震天弓,率领守军紧紧追赶。兰陵王身法格外迅捷,踏着墙垣,一路飞檐走壁。薛丁山回头对副将白恒说:“保持阵型,料他插翅难飞。”话音落下,薛丁山一跃而起,紧随兰陵王身后。兰陵王在高处看见五城守军已布下天罗地网,略一思索,向镇北台主城逃去。守军是往日的数倍,若是留在城内,被俘只是时间问题,只有出了镇北台,才有一线生机。 兰陵王越过墉城,进入到镇北台后的校场。校场一马平川,全无藏身之处,兰陵王不得不与守军厮杀。众兵将他围在中央,无数长矛刺了过来,他屈身躲过所有矛尖,随后贴着矛杆闪转腾挪,袭向众兵小腿,以匕首割伤他们的膝盖,撕破防线。匕首短小,与长矛相比,占不到一点便宜,兰陵王不敢恋战,每当打开缺口,便立即向主城左侧移动。守军虽众,竟难以伤到兰陵王分毫。他渐感体力衰竭,便加快步伐,待靠近弩台,立即戴上铁指套,一跃而起,快步攀援而上。薛丁山立即张弓搭箭,瞄着他的后背,“嗖”的一声,兰陵察觉到身后破空之声,不敢停留,双手发力,向上大跳一步。刚落稳身形,身后又是一箭袭来,兰陵王勉力上跃,终于被射中右小腿。他忍痛继续攀爬,即将到达弩台顶层时,右大腿再中一箭。 当他翻上弩台,咬牙拔出了两只羽箭,正要攀着外侧墙体出城时,只见一个身影手扶腰间佩剑,似乎已等候多时,那身影正是花木兰。原来,花木兰c韩擒虎早已率守军截断出城的必经之路,但守候多时,仍不见兰陵王的身影。花木兰略一思索,意识到唯有弩台顶端没有守军把守,便向韩擒虎交代几句,匆匆赶到最为险要的弩台。花木兰神情分外严峻,盯着兰陵王的鬼面,杀意森森,随即拔出白虹剑,捏个剑诀,挺剑直刺。兰陵王腿上血迹斑斑,受伤不轻,勉力后退避开锋芒。花木兰毫不心软,舞动长剑,抽c提c带c刺c撩,招招凶狠。兰陵王强忍伤痛,避而不战,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花木兰提快了招速,近身向前,挥剑猛斩,兰陵王靠着女墙,难以闪避,纵身一跃,跳下了城墙。 花木兰以为,如此高的距离,即便事先没有负伤,兰陵王也必死无疑。她正欲转身离去,但见黑暗中分明有一个身影从地上爬起,踉跄着逃向了北边。花木兰几乎不敢相信,她料定兰陵王负伤严重,无法走远,便匆匆出了城门追赶。花木兰在山丘之间搜寻多时,终于在一处山谷瞥见了几丝火光。她隐着身躯逐渐靠近,随后突然跃出,横剑站在兰陵王对面。此时,兰陵王鬼面躺在地上,出现在花木兰面前的,是一张俊朗而熟悉的脸庞——高澄第四子高士元。高士元正坐在地上处理伤口,毫无防备,他自知难以逃脱,面色凝重地看着花木兰。花木兰紧紧盯着他,终于问道:“你便是兰陵王?”高士元点点头,并不否认。花木兰接着问:“是你杀了薛将军?”高士元坦然地说:“是我。”花木兰无法理解,说道:“当初你既能放了子通,如今却为何要杀薛将军?你可知这会挑起大唐与北齐之间的战争?”子通乃是韩擒虎的表字,花木兰所说的正是昔年二人行刺高澄一事。高士元毫不在意,质问道:“唐国能杀我父兄,我为何不能杀唐国将军?”花木兰虽不明其意,仍解释道:“唐人何时杀过你的父兄?华夏军自有使命,向来以和为贵,怎会刻意挑起争端?”高士元心中不忿,勉力站起身来,怒道:“唐国的军旗就落在我父兄的尸体旁,岂会有假?”花木兰大概知道了其中缘由,也再次确信他不是嗜杀成性的人,便说:“这些年镇北台从未对外出兵,其中定有什么误会。”高士元自是不信,也不愿与她辩解,便不再多言。花木兰看着他,认真地说:“无论如何,我要抓你回镇北台。”高士元轻蔑一笑,说:“你大可在此了结了我,何必多此一举。”花木兰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去了镇北台,薛丁山绝不会放过他。她陷入了沉思,终于郑重地说:“昔年你对子通有救命之恩,如今我暂且饶你一命,从此恩怨相抵,绝不会再有下次。”说罢,花木兰收剑转身,大步回了镇北台。高士元看着花木兰的背影,就像昔年花木兰在邙城外看着他的背影一样。他早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如今逃过一劫,不禁思绪万千。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51章 新生 第二日,武皇派使臣独孤侑前来镇北台吊唁。独孤侑年近四十,是太子李隆基门下之臣,李隆基被贬潞州时曾有一红颜知己,名曰杨玉环,回到长安后便断了她的消息,但心中一直念念不忘。后来,独孤侑将杨玉环带回了长安,因此被李隆基奉为座上之宾,如今官拜太子少保。薛丁山率镇北台诸将在墉城接待了独孤侑,独孤侑在薛仁贵灵位前上香哀悼,并盛赞他生前功绩。众人散去后,独孤侑看出薛丁山对父亲之死耿耿于怀,便说:“如今大唐兵强马壮,将军何须受边陲小国之气。”独孤侑的言外之意,是让薛丁山出兵讨伐北齐。薛丁山看着他,不由得警惕了几分,问道:“这可是圣上的意思?”独孤侑一笑,说道:“北齐不过弹丸之地,将军率少数兵马即可,无须兴师动众,自然也无须惊扰圣上。”薛丁山并不信任独孤侑这样的朝官,更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心迹,笑着说:“大人能来此悼念家父,本将感激不尽,出兵北齐一事,就不必费心了。”见如此,独孤侑只好离去。 几日后,花木兰刚从墉城回到琰城的宅邸,便见到高士元站在门前。那晚,花木兰的一席话,让高士元思索良多。第二日,他回了邙城王宫,王宫已在兄长高琬的领导下逐渐恢复了生气。他亲自查验了父兄的尸体,如今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胸口的四道伤痕不太可能是兵刃所为,更像是猛兽利爪所伤。随后,他查看了记录宫内尸体的簿籍,果不其然,唯独不见计文子与吕伋二人。他开始相信父兄之死可能真的是有人嫁祸唐军,但他并不确信自己的猜想,是以特意前来求助于花木兰。 花木兰见到高士元,立即拔出白虹剑,架在他的脖颈,正色道:“我说过,不会再有下次。”高士元听出她并无杀意,从容地说:“我来此是有事相求。”花木兰虽不愿杀他,但也不愿与他有任何纠葛,只好转过头看着别处。高士元接着说:“的确可能有人在嫁祸唐国,挑拨唐国与北齐之间的关系,我想加入华夏军,查清父亲与哥哥的真正死因。”花木兰认真地说:“即便有人嫁祸,但你杀害薛将军是真,我不会让你加入,何况你可能只是为了潜伏军中,伺机反唐。”高士元知道难以取信于她,却也并无办法。花木兰起身便要离去,高士元立即抓住她的手腕,她停下了脚步,却并不回头。高士元双膝重重砸在地上,跪了下来。花木兰着实吃了一惊,她不敢相信一个毫不畏死的人,竟能如此轻易地下跪。高士元说:“我知道不该强求于你,但如今我一无所有,唯有查清真相,才不枉为人一场。”说罢,高士元弯腰叩头,不肯起身。花木兰一阵沉默,自高士元替韩擒虎求情,她便认定他是一个好人,但如今忠与义的矛盾让她难以抉择。过了良久,她对他的记忆终于化作了心中的柔软,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第二日,花木兰带高士元去了墉城长河宫,薛丁山对他说:“若要加入华夏军,需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高士元坚定地说:“刀山火海,义不容辞。”众人不再言语,独孤侑突然上前问道:“你是唐人还是齐人?”座下皆是一惊,尤其是薛丁山,他神情严肃地等着高士元的回答。高士元不曾想到会有此一问,而独孤侑似乎是有备而来,若是撒谎,定会被他识破,便一脸轻松地说:“在下是齐人。”座下开始有人低声议论,高士元满脸疑惑,看着众人,问道:“不知有何不妥之处?”薛丁山虽然也有些意外,但毕竟继承了父亲的风度,说道:“并无不妥,华夏军并非只有汉人,你不必在意。”薛丁山略一思索,接着说:“既然是花将军引荐,你便暂且居住在她府上。”说罢,薛丁山与花木兰对视一眼,花木兰心领神会。薛丁山嘴上虽然不介意,但毕竟还是有所提防,让高士元住在花木兰府上,实则是让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日傍晚,花木兰回到府上,解下发带,退却戎装,便要沐浴。她躺在浴盆,热汤亲吻着她的肌肤,将她的疲惫逐渐消释。突然,屋外响起了琵琶声,乐声悠扬,声声沁人心脾。花木兰着好了衣装,循声来到庭院,自父亲逝世,府上已多年听不到器乐之声。只见高士元坐于石凳,左腿外伸,右腿内曲,手扶着琵琶,来回拨动丝弦。花木兰分外诧异,问道:“是你在弹?”高士元转过头,见花木兰青丝流瀑,身着一件米黄色双绕曲裾,绣着白鹤青云,大红衣带缠于腰间,实有褒姒骊姬之貌,笑着答道:“是我。”花木兰坐到对面,笑着说:“你和我父亲一样,既会刀剑,也懂音律。”二人并不知道,杀死花靖逸的正是高澄。高士元放下琵琶,轻轻一笑,说:“你可知这是什么曲子?”花木兰摇着头说:“我只是爱听曲,但父亲不在后,便再没人教我,我也不曾主动了解。”高士元说:“这是宫廷乐师康昆仑的《木兰曲》,是一首相思之曲,木兰是他在西域邂逅的一个女子,与花将军同名,想必也如花将军一般天姿国色。” 花木兰从未离开过镇北台,身边向来只有华夏军的战友,罕有人见过她的女装,更无人称赞过她的美貌,她也从不在意这些。如今听到高士元言辞诚恳的赞美,不禁有些脸热,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她偷偷瞧一眼高士元,高士元全然不觉,自顾自道:“谪仙人李太白曾为《木兰曲》填词,‘晚妆初过,琼珠湿红罗,沉檀轻点樱桃破。云雨枉断肠,青梅长干,惯看漏尽更阑。’看似写闺房之乐,实则写相思之苦,不愧仙人之名。”花木兰一知半解,问道:“‘惯看漏尽更阑’,说的可是李太白因思念夜夜不眠?”高士元点点头,说:“正是,这也是词的动人之处。”李白虽然年少,在大唐却已是无人不知,花木兰读过他的诗词,早有仰慕之意,说道:“李太白定是个性情之人,看似不羁,实则情深。”高士元见她颇有兴趣,笑着说:“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在闲暇时教你《木兰曲》。”花木兰喜形于色,说:“只要你不嫌我愚笨,我自然乐意得紧。” 时光匆匆,在镇北台的这些日子,高士元终于有心绪细细品味生活,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晚间,韩擒虎来到了花府。高士元正整理卧房,身后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他立即回过头,正是韩擒虎。高士元请他坐下,他试探地说:“你是兰陵王之子高璟。”高士元不明其意,点头道:“不错。”他立即激动地说:“我还道认错了人,果真是你,今后在镇北台有任何事情,都算我韩子通一份。”高士元有些诧异,愣了片刻,终于说:“我以为汉人向来不待见齐人。”他有板有眼地说:“我的确不待见齐人,但我偏偏待见你。既然薛将军准你加入华夏军,木兰又如此信任你,我自然也要敬你几分,何况昔年你于我有救命之恩。”高士元见他如此耿直,知他毫无心机,说道:“其他人恐怕不会这么想。”他不以为意,说道:“你管他们!”现在镇北台内只有花木兰及韩擒虎二人,不仅知道高士元是齐人,更知道他是兰陵王之后。高士元不愿其他人知道这一层关系,便认真地说:“既然他们全不待见齐人,你可别四处对人说起我的身份。”他若有所思,随后说:“我懂,我懂。”说罢,与高士元相视一笑。随后,韩擒虎四下瞧了一番,一直到了深夜,便告辞离去。 几日后,薛丁山正在书房夜读,忽然敲门声响起,房门推开,正是独孤侑。薛丁山问道:“大人明日便要回长安,为何没有早些歇息?”独孤侑说:“我想起年少学道时,曾有人提起,道行深厚的方士有追本溯源之能,只需见了凶器,便能知道凶手是谁,若果真如此,便可找到杀害仁贵将军的真凶了。”薛丁山说:“多谢大人提点,本将若能报得父仇,必定亲自前往长安登门拜谢。”独孤侑一笑,说:“将军客气了。”薛丁山并不十分相信独孤侑所言,若真有此法,想必魏征早已抓到了凶手。 第二日,薛丁山处理完公务,便去了营房找到高士元。高士元见他到来,笑着问道:“薛将军有何指示?”薛丁山看着他问:“你去兵房拿走了凤羽刃?”高士元一愣,急忙打开屉子,取出一柄短刃放在桌上,问道:“可是此刀?”桌上果真是凤羽刃,薛丁山点点头,眼神更加严肃,追问道:“你为何要拿凤羽刃?”高士元平静地说:“那天我去兵房想找件防身的利器,只有这刀用着趁手,便拿了回来,若是将军想要,末将可以双手奉上。”薛丁山见他似乎并不知晓凤羽刃的来历,思索过后,说道:“既然你喜欢,便留着吧。”原来,薛丁山虽不完全相信独孤侑,但他仍然去了兵房,岂料士兵说凤羽刃早已被高士元拿走,他便立即来了高士元房中。薛丁山走后,高士元心有余悸,总感觉有人知晓了他的身份。在独孤侑为难他之后,他曾问过花木兰,花木兰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52章 奇鸧 这日,大司命魏征正在阁中静修,突然察觉到一股阴阳之气自屋外射入,桌上一张符纸迎风吹落。他立即出了房门,来到墉城外,眼前正是早已静候多时的东岳大帝。魏征正要叩拜,东岳连忙示意不必拘礼。东岳说:“回生令有昭,奇鸧不久便要现世,如此看来,蚩尤复生已是注定。”魏征问道:“九夷残部向来藏身于塞北,想必奇鸧将会降生于此?”东岳点头道:“不错,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在鬼鸟降生前找到它。”说罢,魏征心领神会,拱手恭送东岳离去。 第二日,魏征向薛丁山及华夏军众将告知了奇鸧一事。魏征自木盒中取出几块红色石雕递给薛丁山,石雕以血染石制成,外呈椭圆之环,中间镂刻九头鸟图案,名为九凤环。蚩尤被杀之后,鲜血染红了涿鹿的山丘,丘上之石因此得名血染石。九凤环因有蚩尤之血,便能和奇鸧体内的蚩尤之灵相互感应,这是寻找奇鸧所在的关键。薛丁山将九凤环一一分发给座下将领,待走到高士元跟前,盒中九凤环却已发完。薛丁山笑着对他说:“晚间我向魏司命再讨要一块,亲自给你送去。”高士元笑着说:“劳烦薛将军了。”魏征本是依照人数取了足够的九凤环,现在少了一块,还道是自己数差了。实际上,是薛丁山将本属于高士元的一块藏在了袖中。 晚间,薛丁山向魏征讨了一块九凤环,带着酒壶酒杯去到高士元的营房。薛丁山将九凤环递给他,随后斟了两杯酒,要与他同饮。二人端着酒杯,高士元有些诧异,看着薛丁山,并不着急饮酒。薛丁山说:“明日便要出城寻找奇鸧所在,奇鸧乃是蚩尤之女,也是最后的蚩尤之灵,由九夷残部守护至今。奇鸧之争必将是一场恶战,你来镇北台不到一月,便让你以身犯险,本将确有几分惭愧。”高士元笑着说:“将军言重了,我既然决心加入华夏军,自然要不辱使命,怎可贪生怕死。”薛丁山说:“既如此,明日还望高将军竭尽全力。”说罢,举起酒杯,示意高士元饮下。高士元盯着酒杯,一阵思索,终于说:“末将向来不会饮酒,将军美意,末将心领了。”说罢,高士元将酒杯搁在了桌上。薛丁山察觉到了他的提防,与他四目相对,互相揣摩着对方的意图。终于,薛丁山轻轻一笑,说:“既如此,本将也不勉强,高将军早些歇息。”说罢,他将杯中酒倒回酒壶,拿着酒壶酒杯,匆匆出了房门。高士元在门口躬身相送,直到薛丁山走远,才起身关了门。他知道薛丁山并非迂腐之人,也没有理由对他一个下属如此客气,便猜测此酒并不寻常。事实正是如此,薛丁山带来的酒下有剧毒。 第二日,众将领兵出城寻找奇鸧所在。高士元调转马头,走到韩擒虎身边,韩擒虎见他过来,格外兴奋,说:“咱二人须得快些找到奇鸧,别让其他人抢了功劳。”高士元笑着说:“那是自然。”高士元看了左右一眼,接着说:“你将我的身世告知了薛将军?”韩擒虎毫不在意,笑着说:“对,几日前,薛将军来问过我,我知道你不愿我到处张扬,但薛将军自然是不必提防的,是以便对他说了。”高士元同样一笑,说:“也是,我本打算亲自告诉他,既然他已经知道,也省了我一件麻烦。”此时,高士元可以确信薛丁山知道了自己便是夜袭镇北台的兰陵王,也知道昨夜实则是生死之间。但高士元不知道的是,韩擒虎的话,只是让薛丁山对他的身份有了怀疑,而昨夜他处处提防的举动,才让薛丁山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 花木兰c韩擒虎c高士元c白恒及其他几位将领,手执九凤环,沿着塞北高原的山道策马疾驰,卷起黄沙漫天。众将乘马来到事先确定的各处山顶,魏征站在花木兰身旁,捏一记法诀,自丹田引阴阳之气于右手食中二指,射向她手中的九凤环。九凤环顿时发出一道亮光,逐一连接余下其他人的九凤环,赫然形成一张八卦网络,覆盖整个塞北高原。过了片刻,八卦中出现一处时隐时现的光柱,指向地面。该处位于镇北台城门东南两百里的一个山坳,花木兰与高士元二人去了山坳标记,其余众人便撤回镇北台内,养精蓄锐,待明日一战。 第二日,薛丁山及众将率兵前往山坳,留下副将白恒镇守城内。山坳四面环山,仅有一处山谷出入。山间偶有植被,黄土居多。众将下马排兵布阵,但见四周并无人迹,全然不见九夷部众。薛丁山正疑惑,魏征说:“九凤环灵犀之术不大可能会出差错,此间定有暗门暗道,只需细细寻找一番。”说罢,薛丁山命众位将士四处散开,走向山脚,逐一查看岩石间的缝隙。过了一个时辰,众人依然一无所获。魏征站在山坳中央,环顾四周。正午时分,烈日向下直射,山坳被日光完全映照,只有魏征右手边山顶有一块突出的棱角,挡住了下方的日光。他走了过去,果然发现有一条石缝,但石缝阴暗,难以看清内里。他命人取来铜镜,引光射入石缝,照亮缝中全貌,依稀可见一个圆孔。他示意士兵递过一柄长矛,用力插进孔中。顷刻后,只听轰轰作响,砂石飞落,一扇石门自眼前打开,果然有一条暗道。 薛丁山命韩擒虎留下部分兵马守在洞外,随即带领余下将士进入暗道,走了大约五里,便有一条台阶通向地下。台阶两侧没有照明,士兵点起火把,一路前行。过了一刻,众人来到了一处空地,眼前变得宽敞起来。四周石壁上点着油灯,油灯盛油不过两盅,却长明至今,足以说明地下有人居住,魏征更加确信此处便是九夷所在。空地前方有一个门洞,洞内火光摇曳,分外敞亮。一干士兵留在空地警戒,余下士兵则随薛丁山等人穿过门洞,里面正是计文子与吕伋所居的地宫,装有奇鸧石胞的石棺便在眼前。薛丁山与魏征走过去,揭开棺盖,在热浪的刺激下,石胞发出蓝色的光芒,依稀可见其中沉睡着一只九头鸟。薛丁山与魏征相视一笑,正要取出石胞,只听阵阵轰响,地宫两侧石壁上十道石门缓缓升起,大量猰貐从门后走出,随后右首第一道门中一个身影从容现身,正是摘星士计文子。计文子挥手示意,猰貐立即将众人围了起来。 薛丁山见状,连忙命士兵进入战斗,地宫外的士兵也应声而入,顿时与猰貐混战一片。地宫狭小,华夏军难以施展手脚,伤亡陡增。计文子双手挥向石棺,四只猰貐立即跳向薛丁山及魏征,二人迅速向后闪避。计文子趁机跑来夺过石棺,正欲从石门逃走,一个身影跃到他的跟前,正是高士元。高士元见到计文子在此,知道他是蚩尤的人,又见到地上士兵的死状,已猜到他与父兄之死有关。高士元怒视着他,他冷笑一声,说:“想不到你竟能逃过一劫。”话已至此,高士元明白了一切。事实上,镇北台一战八年后,计文子向高澄提出了第二次征唐的要求,但遭到高澄的果断拒绝,计文子便以猰貐群诛杀了王宫所有人,并伪装成唐人所为。计文子如此做,自然是为奇鸧石胞延续生命。 高士元怒道:“九夷余孽,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计文子毫无惧色,一挥手,众多猰貐立即拦在高士元跟前。高士元一跃而起,踏着石柱,拔出凤羽刃,刺向计文子的胸口。一只猰貐振翅而起,抓向高士元的后背。高士元只好收刀转身,反手横扫,割断了猰貐的两侧翅骨,猰貐顿时重重摔了下去。当高士元落地,猰貐早已摆好阵型,再难以靠近计文子。魏征见状,立即取出一块九凤环。此九凤环与先前众将所用有所不同,乃是以真正的蚩尤之血浸染而成,而先前九凤环所用的皆是依照蚩尤之血的阴阳之数炼制的人造血液。魏征将九凤环射向半空,念诵道家密祝,九凤环随即射出万道光芒,照耀着猰貐。猰貐将魏征当做了蚩尤,顿时停止了行动。众兵终于得以喘息,将兵刃横在手中警惕着猰貐。高士元趁机大声叫唤花木兰,花木兰立即挺剑跳到计文子跟前。计文子在花高二人的紧逼下,四处躲避,慌乱中暗念法诀,食中二指射出一道光芒,将九凤环击碎。猰貐立时变得凶恶起来,如脱缰的野马,上蹿下跳,再次与华夏军陷入厮杀。 花高二人得以近身,将刀剑舞得密不透风,计文子拳脚功底极差,只能步步后退,以石棺勉强挡住刀锋剑锋。计文子一个趔趄,花木兰趁机回剑横扫,削向他的右掌,他本能地缩回手,石棺立时坠落在地。高士元立住门户,将计文子挡在五尺之外,花木兰随即附身欲拾起石棺。计文子暗念法诀,射阴阳之气入棺盖之中,棺盖迅疾飞出,花木兰躲避不及,被砸伤左臂。高士元立即大步冲向计文子,来回挥动凤羽刃,计文子连忙向后翻滚,但还是被划伤小腿。计文子倒在地上,以手指按住伤口两侧的穴道,扼制血流之势。高士元趁机拾起石棺,与花木兰c薛丁山等人汇合。在三位战将与大司命魏征的通力合作下,猰貐逐渐减少。 正当众人以为大功告成之时,韩擒虎从门洞中跑了进来,急切地对薛丁山说:“山坳的兵马遭到伏击,半个时辰前,有一支九夷大军向镇北台方向进发。”薛丁山大吃一惊,对魏征说:“看来九夷预料到了我们的行动,必须尽快赶回镇北台。”魏征道:“想必九凤环能感应到奇鸧,奇鸧也能感应到九凤环。”事实果真如此,昨日魏征以灵犀之术找到奇鸧所在时,奇鸧石胞一阵闪烁,计文子预料到华夏军会有所行动,便将计就计,趁薛丁山率兵前来,让吕伋带着九夷军袭击镇北台。计文子抱着必死之心留在地宫,是为了拖住华夏军的主力,为吕伋进攻镇北台赢得时间,也为奇鸧降世制造足够的战争亡灵。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州遗事》正文 第53章 修蛇 薛丁山正欲率军撤退,计文子冷笑一声,捏一记九字真言诀,右掌拍在石壁,将阴阳之气注入修蛇石雕。只见蛇身石块逐渐掉落,一条活生生的修蛇出现在了眼前。伴着一声震天嘶吼,修蛇自石壁迅速爬下,蛇尾盘在地上,立起头部,张开血口,吐出三尺长信,与众人对峙。众人将兵刃横在身前,立住门户,警惕着修蛇的动静。修蛇曲颈向后蓄力,一记俯冲,砸向众人,地宫一阵晃动,众人立即后跃躲开。薛丁山舞动方天画戟,踏着石柱,跃上修蛇的后背,双手举戟猛刺。蛇鳞宛如坚甲,戟尖竟只能没入寸许。修蛇随即一阵翻滚,将薛丁山震落。不等众人反应,修蛇迅疾在地宫来回游走,将石柱全部撞毁。韩擒虎为躲避落石,摔倒在地,修蛇趁机张开巨口,咬向韩擒虎。魏征立即调运两股阴阳之气,分别锁住修蛇的上下颚,修蛇一时间难以合嘴。韩擒虎惊魂甫定,不料修蛇吐出长信,卷了过来。花木兰趁势冲来,挥剑疾斩,只见黑血四射,蛇信落在了地上。修蛇惨叫一声,甩动长尾,向魏征砸了过去。薛丁山立即跳到魏征跟前,奋力将方天画戟插在地上,企图挡住蛇尾。岂料蛇身有二尺余厚,如一根参天巨木倒下,将方天画戟砸飞,戟后的薛丁山及魏二人也挨了重重一击,滚到十尺之外。 计文子看准时机,念诵法诀,调运阴阳之气,锁住了薛丁山的手脚,如同一根绳索捆在身上。修蛇得以挣脱束缚,趁机以蛇头猛冲薛丁山。魏征汇集气海全部阴阳之气,射向蛇颈,如一根石柱顶在修蛇下颚。修蛇一击不中,立即回缩身躯,一声嘶叫,再次冲了过来。修蛇不断冲击,魏征逐渐难以支撑。薛丁山站稳身形,攥紧拳头,双臂向内发力,怒吼着想要挣开计文子的束缚。只听得一阵气流激荡,计文子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薛丁山终于摆脱了束缚。与此同时,魏征单膝跪地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修蛇同样冲垮了魏征的防御。它张开血口,袭向薛丁山。薛丁山不再闪避,探出双手,紧紧抓住修蛇上颚的两颗尖牙。随即一个转身,跃入修蛇口中,双臂勾住尖牙,以双肩顶住修蛇的咬合。薛丁山对韩擒虎大吼一声,韩擒虎手执铁锤同样跳入蛇口,奋力砸向牙根,牙根处顿时血流如注,黑血如墨汁倾泻而出。不等修蛇反应,韩擒虎又是一锤,轰的一声,左侧尖牙崩断。修蛇凄声惨叫,不住地扭动蛇头,将薛韩二人砸向石壁,随后在殿中左右猛窜,四处抽打,众将只得仓皇躲避。 修蛇难以降伏,薛韩魏三人受伤不轻,镇北台也正告急,众人深知不可在此久耗。高士元与花木兰对视一眼,花木兰正要对薛丁山说话,高士元拉住了她。高士元对薛丁山说:“薛将军,镇北台现在急需增援,不可再同计文子纠缠,你带着其他人先走,我留下来断后。”这同样是花木兰想说的,她看着高士元,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韩擒虎抢着说:“但奇鸧还在他手中。”薛丁山说:“若是镇北台沦陷,奇鸧恐怕便要降世,如此就算夺回石胞,也无济于事。”薛丁山低头思索片刻,接着对高士元说:“高将军,修蛇非同小可,留下来恐怕凶多吉少。”高士元看着薛丁山的眼睛,说:“我早已是该死之人,只求能诛灭九夷,告慰薛仁贵将军在天之灵。”薛丁山看着高士元,不再说话,于他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韩擒虎有些心急,正要劝阻高士元,但被魏征拦下。他心中不解,薛魏二人只得架着他转身出了门洞。 三人走到空地,却不见花木兰跟来,回过头,发现她仍在地宫。韩擒虎向花木兰招手,示意她出来,薛丁山伸手拦住他,说:“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先回镇北台,再同两位将军汇合。”三人回到山坳,带着剩下的士兵,匆匆赶回镇北台。 地宫内,修蛇终于消停下来。高士元与花木兰商议一番,同时袭向计文子。计文子命修蛇挡住二人,但二人并不与修蛇纠缠,灵巧地躲过它的攻击,再次靠近计文子的身前。计文子有伤在身,同时应付两人,渐渐有些左支右绌。修蛇虽然凶狠,但陷入无处发力的窘境,难以保计文子周全。计文子终于看出花高二人的策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命修蛇只攻击花木兰一人,自己也伺机反击花木兰。花木兰虽能避开计文子的攻击,但要同时应付修蛇,已有些力不从心。高士元立即加快攻势,对计文子步步紧逼,凤羽刃的刀锋缠绕在他周围,他再难以威胁到花木兰分毫。高士元毫不心软,一招之内,迅疾刺出三刀,计文子避无可避,左臂挨了一刀。高士元再次闪至身前,以凤羽刃挑向他的腋下。计文子大吃一惊,却来不及反应,被削断右臂。石胞滚落一旁,高士元迅速收招,转身捡起石胞。计文子滚向远处,忍痛暗念法诀,以阴阳之气锁住花木兰的双脚,修蛇飞速袭来,撞向她的腹部。“轰”的一声,高士元滚落两丈之外,内脏受损,口中鲜血汹涌而出。千钧一发之际,高士元替她挡下了这致命一击。高士元还未起身,修蛇巨尾便压在了他的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花木兰拾起石胞,对计文子怒目而视。计文子捏住伤口,得意地说:“把石胞给我,我饶他不死。”花木兰并不理会,以五指钳住石胞,萤石顿时裂开几道缝隙。花木兰冷酷地说:“若是奇鸧魂飞魄散,你们所有的心血都将功亏一篑。”计文子被说中软肋,却故作镇定,从容道:“你不敢。”花木兰严肃道:“你大可一试。”随即催动指力,缝隙向内生长几分,距奇鸧不到半寸。计文子面色凝重,瞥一眼修蛇,高士元顿时一声惨叫,想要奋力推开蛇尾,却又无能为力。花木兰与计文子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底线,花木兰神情严峻,看见高士元已奄奄一息,只好让步,说道:“石胞可以给你,你先让他稍稍喘息一会。”修蛇抬起了蛇尾,花木兰走到高士元身边,计文子也走了过来,伸手示意她将石胞给他。花木兰警惕着他的举动,缓缓将石胞放到他手上。花木兰抓着石胞,与计文子对视一眼,计文子一笑,表示不必担心。花木兰刚一放手,便察觉到身后蛇尾又落了下来,迅疾一掌拍飞石胞,随即拔出白虹剑刺向计文子的胸口。待她转身想要抱起高士元,蛇尾已抽打下来,高士元喷出一口鲜血,气息开始变得紊乱。计文子身受重伤,倒在了高士元的身边。高士元强忍伤痛,左手抓着计文子的脸,右手拿着凤羽刃,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割断了他的咽喉。“叮”的一声,凤羽刃从高士元手中掉落,他终于耗尽了最后的气息。 计文子死后,修蛇随之后轰然倒地。花木兰抱着高士元的尸体,眼泪一滴接一滴坠落。 此刻的镇北台,九夷军擒住了副将白恒,吕伋站在他跟前,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地宫内,石胞突然碎裂,射出一道赤色光柱,穿过土层,直冲天宇。顷刻后,奇鸧振翅腾空,破土而出,绽放万道光芒。一声鸟鸣响彻塞北,奇鸧终于降世。 当奇鸧飞过镇北台,九夷军与华夏军停止了交战,众兵皆抬头望着她的身影,仿佛在等待新的纪元开启。吕伋见已得手,便率领九夷部众回撤,镇北台终于归于平静。 薛丁山回到镇北台后,没有歇息,径直去了碑苑,他想去告诉父亲大仇已报。薛仁贵的墓碑前,香灰纸烬层层堆叠,显然是有人祭拜的痕迹,想来那人该是高士元。花木兰独自回了花府,府上又变得和从前一样冷清了,庭院内草木依旧,便好像高士元从来没有存在过。她去高士元的房间拿了琵琶,坐在庭中的石凳上缓缓弹奏《木兰曲》,石几上铺着一块丝帕,帕上绣着怀春的少女和少女的闺名——仪,这正是她从不敢向高士元曾表明心意的原因。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