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霸道村花》 正文 1.001 魏爱喜下晚班回家。 一开门,她就发现屋内不对劲。 客厅内的陈设被人动过手脚。她的手摸向裤兜,攥紧那柄冰凉的金属。 她做了六年缉毒卧底,年前才退休,带着弟弟隐姓埋名到这座三线小城生活。曾经脖子悬在刀口上,让她练就一双辨别微毫之差的毒眼。 “浩浩在家,怎么不开灯啊?”她试探性地呼唤,摸向开关,开了灯。 没人回答她,却有一阵沉重宛如丧钟的脚步声。 卧室内走出个身着唐装布鞋的老人,他手里柱着拐杖,一瘸一拐。慈眉善目,隐隐含笑,不了解的还以为就是个养花逗鸟的老儒。 老人身侧紧跟一高一矮,矮的扶住他,高的那只手正掐在她弟弟脖子上。 弟弟被封住嘴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大眼睛惊愕又恐惧。 “荣姐儿,大半年没见,你就变了个样,小屋子住得可舒适?”老人笑得和蔼,似在跟亲人闲话家常。 “干爹。”魏爱喜佝偻着背,习惯性在他面前低头。 “坐。我也刚从学校把你弟弟接到手,你就回家了。”老人柱着拐杖坐下,敲敲膝盖,又说,“趁现在你还能多看看他。待会儿,可不一定。” 魏爱喜只看着她弟弟,默然不语。 老人叹口气,“荣姐啊,这么多年,我自认待你不薄。” 魏爱喜咬紧腮帮,唤道:“干爹。”她想说出点什么,却明白说与不说,今日都是个死局。 她的身形不着痕迹向玄关处移动,那里藏着她私自扣下的54式手|枪。 老人收敛嘴角,轻描淡写瞥过玄关。 他淡淡道:“荣姐,我只有一个儿子的。” 魏爱喜面前的老人是她多年的卧底对象,曾是90年代缅甸掸邦盛极一时的毒枭吴丹拓,中文名叫陈志祥。魏爱喜警校刚毕业,就招入特警队,六年里只负责过他的案子。 她曾是他的义女,也曾亲手将他的独子送上法庭,执行枪决。 老人摇摇头,动动手指,慢悠悠道:“血c债c血c偿。” 蓦地,高个子掐住小孩子的手指收紧,魏爱喜反应迅速,弹出手中的军刀,第一个动作就是要袭击高个子。 刀刃又在一瞬转向老人。 动作如风驰电掣,比她更快的是一直隐藏在玄关之后的黑影,一刀插入魏爱喜的后腰脊柱,神经被割断,魏爱喜闷哼一声。 军刀跌落在地上。 吴丹拓居高临下冷视狼狈的爱喜,她弟弟被丢在地上,已经咽气,宛如被抛弃的玩具。 魏爱喜匍匐在地上,双目猩红,咬住拳头,嘴角饮下咸涩的眼泪。 吴丹拓接过手下递给他的消音枪,瞄准爱喜的眉心。他是老了,老眼昏花,不然不至于上了个丫头片子的当,害死自己亲生的儿子。 咻地一声—— 血花四溅。 末了,吴丹拓油然生出一股悲哀,两个孩子都离他而去。他问手下:“荣姐的真名叫什么?” “魏爱喜。” 吴丹拓阖上眼皮,一滴水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流淌,“算了,给她俩找个好地方下葬。” 1975年,夏。 通往收粮沟的黄土地上,一辆辆解放牌大卡车驶过,激起漫天黄沙。两根竹竿插在卡车上,支着一张红白横幅:知识青年需要农村,农村需要知识青年。 车厢内是京区第二十七批下乡插队的男女青年,胸带大红花,头顶解放帽,身着绿工装。 比起那些下乡又回城再下乡的老三届,不少知青像初生的牛犊子,扒着车窗,一眼不眨看着路边扛锄头的农户老乡。 开车的师傅热得汗流浃背,一滴水从发尖落下,渍着他的眼,痒嗖嗖的。他揉揉眼睛,再睁眼,前方的黄土地上蹲了个小黑影子。 谁也没料到路中央会蹿出个毛孩子。 车头眼看要撞上那小孩,师傅猛踩一脚急刹,猛打方向盘绕道。车内传出女同志们高昂的尖叫,没站稳的知青们向后一仰,撞上车窗栏,又滚作一团。 一抹灰蓝的人影掠过,那人抱住小孩,用背脊护包裹小孩,两人轱辘转似的翻滚在黄土地上。 卡车霍地停下来。 司机懵在驾驶座上,颤抖问:“杨指导员,死c人了没?” “没c吧。”杨指导不确定回答,他慌慌张张跳下车,小跑过去,想要扶起地上的人影,“这位同志,你没事吧?” 同志穿的男人上工的蓝粗布汗衫,身量娇小,胸脯鼓鼓,凸起出美好的弧度。她避开杨指导扶她的手,拍拍衣服上的黄土。 居然是女的。这么快的速度,他晃眼过去,还以为是个男同志。当真应了主席的话,妇女能顶半边天。 他注意到女人蓬乱发丝下一寸白皙的脖颈,细腻光滑的肌肤,宛如省城窑厂出土的瓷器。 魏喜只顾着瞧她眼前的弟弟有没有事,没听见指导员说话。她训斥弟弟几句,捡起地上的草帽,盖在两人脑袋上。 穷山沟沟出美女。 魏喜这一回头,不只是指导员抽了口气,连车内张望的知青不禁擦亮眼睛。 好漂亮的女娃子。 鹅蛋脸,双凤眼,黛眉如远山。 或许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她鬓发略凌乱,乌发贴着汗湿的脸颊,月白皮肤,唇宛如淬了胭脂花般红艳艳,这副好颜色就如那封建毒瘤,志异小说中描写的勾魂女鬼聂小倩。 指导员不自觉舔舔唇。 魏喜察觉到众人的视线,把帽檐无声地压低,牵着魏乐的后,垂着头就走。 车上的知青吼着嗓子,忙询问道:“指导员,那位同志和娃娃有事没?我们需不需要下车看看,车里有护校的同学。” 指导员吼了一嗓子,“吵甚么!都给我坐好。” 他刚想安抚这位受惊的女同志,要不要送去村卫生所检查,没想到女同志若无其事走出五六米远。 她路过卡车旁,车厢的男知青挤挤攘攘地张望,关心问:“同志,你是这片村的吗?” “你是几大队的呀?” 不管车上的知青说什么,魏喜都好像听不到,她抿着唇,没说一句话。 这也没打消知青们的热情。她逐渐走远,众人只记得那斗笠檐下白玉铸成的下巴和一抹朱砂润色的唇。 有人赞叹道:“她可真漂亮,我待的文工团没一个美得过她。” 继续开车的司机听到那句话,打着方向盘,冷嗤一声。 指导员瞄向司机,司机解释道:“家住二大队的,坏分子,祸害全村。好在马上就结亲,再漂亮也轮不上咱去想。” 走远之后,魏喜蹲下身子,捏着魏乐的肩膀问:“乐子,刚才为什么跑到路中央?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要是姐姐没赶到,你知道会出甚么事吗?” 魏乐摇摇头,听不大清。他大概晓得姐姐问出的意思,他耳朵不好使,村里的娃没少笑话他是聋子。 魏喜无奈地摸摸魏乐的头,站起身,把男孩搂得更紧密,免得被太阳晒到。 魏乐伸手,摊开攥紧的手心,赫然躺着一张五市斤的粮票。魏乐眼里闪烁精光,手指叠在唇上,叫魏喜小声一点。 是他捡到的嘞,今天运气真好。 魏乐是魏喜现在的弟弟,魏喜却不是魏乐原来的姐姐。魏爱喜是三天前穿越到收粮沟农女身上,原主和她的名字只差一字,名唤魏喜。 魏家有三子,魏喜是二女。父母双亡,由大姐魏欣带着两小孩长大,三个小孩中魏喜长得最为乖巧,从小父母和大姐宠爱她,事事以她为先。做村干部的父母,就算是60年代闹饥荒,也没让魏喜饿过多少肚子。 随着她愈发出落得水灵,村里打她心思的人愈来愈多。 父母去世后,魏欣根本守不住美人妹子。有那么几次还差点被村里的汉子拉到玉米田里进行“迫害”,幸亏魏乐领着大姐及时赶到。 一追究责任,有家室的妇人反咬魏喜,说魏喜年纪轻轻,仗着狐媚子的脸蛋,勾引男人,三言两语把魏喜打成一个坏分子。 魏喜没少受冤枉气,今年春天几个队一起挖渠道,她和一群男人扛锄头捡石头赚公分,屡屡被男人偷摸着掐屁股,人影都没能看清。 委屈得魏喜只能回到家躲被子里怄气。她又怂又软,根本没胆量去反抗,更何况找谁去反抗。 这不就连自家亲戚都欺负到魏喜头上,魏家二叔要给魏喜说门亲事,嫁给一大队的二流子,周有志。 魏欣不同意,二叔就带着周有志到他们家逼婚魏喜。 来来去去,闹个两三次,魏喜忍受不了这憋屈的人生,夜里想不开,抱块大石头就投河自尽了。 从河里被救起后,苏醒过来的人便是魏爱喜。 五市斤的粮票,熬稀米粥可够他们家吃小半月。魏喜让魏乐捏好,别丢了。 两姐弟正向田坎迈步,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魏喜,魏乐!” 男人跑到她们眼前,撑着膝盖喘粗气。 魏乐警惕地看着他,这是欺负她姐姐的隔壁邻居王四。他虽不占她便宜,上工却总爱抢他姐的活计,她姐干了的活,最后却变成王四的公分。 王四还没靠近魏喜,自己反倒先退一步,放佛害怕魏喜似的。 “喜儿姐,快c快回去看看吧。你家二叔和你大姐打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2(修) 魏喜牵着魏乐匆匆赶回家中,彼时,他们家那小破院像是开水炸了锅。 冲这分贝,魏喜听出来魏二叔还带有其他人来闹事。 她家住的偏远,不跟农户扎堆落户。毗邻烧锅岭,挨着队上种植的枇杷林。周围除了王四一户人家,再也没其他农户。想找人帮忙是不可能。 本来魏喜三姐妹是不住在这百年老屋内,但魏喜的父亲魏友康死后,魏二叔带着他那一大家子占了魏友康的院落,将三姐妹赶到家里的老房子居住。 老房子有五六间房,室仅方丈,遇上梅雨时节,住房条件每况愈下,尘泥渗漉不说,还雨落成水柱。 中午三姐妹偷偷打了家里的枇杷,恰好墙边斜立着一竹扒子,有两米八长。 魏喜抄起竹扒子就往里走。 魏乐也要跟着进去,魏喜阻止,让魏乐赶紧去找大队长过来撑场子。 一进院内,魏喜就看见自家大姐跟魏二叔掰扯,魏二叔一推手,魏欣跌坐在地上。魏喜虚眯起眼睛,自从她上警校过后,还没哪个男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女人。 魏友德没有扶魏欣的意思,苦口婆心劝说:“大妞,你别不识好啊。人有志家里成分那么好,你家魏喜还配不上他。” “哦?”魏喜轻慢勾起唇角,“配不上他,那二叔到我家说亲干嘛?”魏喜上前,扶起了魏欣,拍拍大姐的灰,把大姐藏在她身后。 大姐焦急拉着魏喜,想让她进屋,明知道那流氓来了家,魏喜回来干嘛,这明摆着又要受委屈了。 但魏喜扭头灿烂一笑,直把魏友德身后那长满痦子的周有志迷得眼花,她以前是个小软包,见着陌生男人就爱躲着,更别说露出笑容。今天多半是想通了,才对周有志一笑。 周有志撇开人群,他搓着手走上前,嘿嘿猥琐地笑,目光露骨上下瞥魏喜。 “结亲啊?” 周有志猛点头。 “可以。”魏喜点了下头,周有志大喜若惊,魏喜总算是开窍了。 大姐扯住魏喜手腕,“喜姐,你在做什么?” 周有志是村上的二流子,他仗着母亲是妇女主任,不上工也偷偷记工分,游手好闲,对老弱妇孺放刁撒泼,平时就爱对女知青说骚话。魏喜嫁到周家,只有受委屈的份。 魏喜安抚住大姐,转头对周有志说:“娶我,可以?彩礼我要三转一响,过门费五百,酒桌不在村里办,得去国营饭店” “五百?”周有志惊叫道,“你个农村女人要这么多干嘛?”周有志娶的城里媳妇儿也才给两百过门费。就算魏喜是收粮沟的村花,娶她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魏喜的眸子瞬间就冷下来,刺得周有志寒颤。 “那就请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她收敛唇角,轻蔑说道。 周有志恍然大悟,魏喜是在逗他们玩呢。哪有这样说彩礼,分明在告诉他们不可能。这魏喜胆子大了起来,还敢逗他们玩。 后面那几个哥们儿咧嘴笑了,瞧见魏喜缓缓扎起衣袖,露出那两截白嫩如藕节的细胳膊,纤腰细腿,能把他们怎么样? 谁怕谁啊。 他们一笑,魏友德虽不懂笑甚么,也跟着哈哈尬上两声。 周有志欺负魏喜成习惯,早些年就是言语上调笑,揪辫子,一起读小学时,还喜欢翻魏喜的小书包,看看里面有啥香喷喷的女人东西。 这些年变本加厉,傍晚魏喜下工回家,周有志老爱堵着魏喜,他不敢太造作,毕竟流氓罪是直接判死刑,要拉去县城公园大坝子里枪毙。 最多就是暗搓搓地动手掐掐魏喜,解解馋,把女孩那腰和手腕子掐的乌青。 周有志抖着腿,痞笑道:“喜儿姐,我们要是不走,你能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 魏喜三步并作一步,绕到周有志后方,周有志还没反应过来,膝盖窝就被猛踹一脚,被魏喜反扣手腕,跪在地上。 这还没完,手掌绊住二流子的脑勺,一手技巧性的小擒拿,周有志被魏喜拖拽,前扑在地上。 魏喜冷笑:“揍你啊。” 周有志那几个流氓兄弟扑过来,魏喜竹扒子一甩,横着从他们面门飞过去,一人脑门上挨了一竹竿。魏喜就抄着竹扒子,跟甩鞭子似的,打得这群小流氓顾得上屁股,顾不上腿,一个个跟跳大神似的躲避竹扒。 这些小流氓说得厉害,跟着周有志做混混,就是十五六岁缺少教育的孩子。 小流氓绕着院子抱头鼠窜,一个个撒腿跑出院去,这一场面把魏欣,魏友德惊傻在原地。 又怂又软的魏喜今天是吃了炮仗,点炸了吗?横得简直比兵团里的兵蛋子还要炸。 魏喜没追出去,她看向魏友德,魏友德喉头滚动,吞了吞口水。手正搭上那篮子鸡蛋,又被魏喜瞪得缩回手。 在女孩的威慑下,想偷偷摸摸缩小身影。 但几秒后,几个小流氓又折了回来,魏喜扭头,捏紧竹扒。 “还想挨揍么?” 小流氓僵直身体,一个推一个,赶紧躲在赶来的大队长身后。 何队长吼道,“都给我滚进去,一个二个的,等会找你们爸妈来评评理。” 几个小流氓打算你一言我一句率先评理,没想到魏喜却睁着水润的大眼睛,垂眉低首开了口,把这群小流氓的花噎了回去。 “何队长,你来得正好。周c周有志欺负我姐俩。”说完,魏喜还委屈咬咬唇,瞧着那群小流氓。 正从地上爬起的周有志和小流氓:“”这女的睁眼说瞎话。 何大队长瞄向正趴在石桌上的魏欣,皱眉抿唇,再看向小流氓,双瞳爆发慑人的强光。 小流氓暗道:糟糕。 魏喜看着何大队长揪走一群小流氓,可对周有志,何国强却没说几句重话,只能无奈挥挥手,让他吊儿郎当地离开。 周有志的妈是村上的妇女主任,那是个何大队长还得看几分脸色的女人。如此一来,才宠得这小泼皮在村上横行霸道。 魏喜正在和何队长诉苦的时候,魏友德就贴着墙偷偷溜走,魏喜察觉,淡淡瞥一眼,今天暂时放过他。倒是魏欣一看罪魁祸首溜走,气得是直咬牙。 不是魏友德带着周有志上他们家来闹,还没这一出事呢。 何国强看着魏欣生气的模样,正想走过去安抚几句,又忆起自己还在知青点开欢迎会,摊子是交给杨指导处理。话还没说两句,就急匆匆赶了回去。 何国强年岁不高,也就二十四五,处事有分寸,因公信力被村民推举做的大队长。等他赶到时,青年场的大坝上只剩下他们二大队队的知青了。 这群知青等着被安排住宿。他们闭拢腿,笔直地站成横排,高矮不一,抿着唇表情严肃。 只有最高的那一位稍显懒散,手还插着裤兜,嘴角噙笑。一行人中也属他的行李最多,居然提了四个箱子。一看就是城里孩子。 何国强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准备带着知青先去田里瞧瞧新鲜。 五月上旬。 正是南方农田插秧苗的时节,大队上原本有任务要在五一前将秧苗插完,可由于前段时间收了枇杷树,插秧的工程暂时搁置,老乡们都在热火朝天地赚工分。 新来的知青没见过南方农田,好奇得张望,他们都来自京区,有几个还是同一学校。 望着那汗流浃背的汉子们,小个子的知青撞撞他身旁高个儿的肩,“哥,咱老爷子对咱可真下狠手啊。我们哥俩还有机会回城不?” 高个儿没理这小个子,他正忙着搭讪文工团出来的妹子。妹子被他逗得垂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 顾焕兴长相出众,捋着袖子,手臂被层薄薄的肌肉覆盖住,因提重物,青筋起伏。汗水不停从喉头滚动滴落,周围一群人都是扎高领子,唯独他散开三颗扣子,露出晒得红彤彤的锁骨。 他垂下头,说了句甚么,妹子红了脸。 小个子向天翻白眼。这见色忘友,该去站黑板的流氓分子 顾焕兴不是他亲哥,是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兄弟伙。他家庭好,父亲是京区司局级干部,母亲是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餐厅经理都得哄着来那种。 哥哥从小便是大院子弟的领头羊,早些年在京郊工地做知青。近些年当了兵,一家人的日子都可以说过得红红火火。 他是不用来下乡的,就算插队也可以插在离京区不远的地方,不用来这穷山沟沟。 可顾老爷子就是见不惯顾母这宠上天的宝贝儿子,整天跟一群靠假病扎根城市的“老泡儿”逗闷玩乐,还瞎搞劳什子地下文学社。 于是,顾焕兴就下放到收粮沟,磨练心性。 这不军子也是被顾焕兴给害的,军子爹一听顾焕兴插了队,一咬牙,硬是把两人弄在一块。 大路换到小路,一行人彻底走上田坎。 何国强向知青们介绍,这是他们明天要熟悉的土地,往后几天,都要在这里赚工分干活。 军子随意一瞥,就瞥到一抹亮丽的景色。 上午那位穿蓝布戴斗笠的漂亮女娃就弯着腰在他们面前插秧子。军子赶紧拉拉顾焕兴的衣袖,献宝小声说:“哥,快看。今上午那大美妞儿。” 顾焕兴甩开军子,“什么?” 军子不敢说话,人就在他们眼前,多半是听到了。现直起腰肢,一竹篾斗笠下,奶白的皮肤,嘴唇红艳艳。 顾焕兴瞧了眼,脸盘子都看不清,“就这?也叫美妞?” 魏喜扶着帽檐,冷冷抬眼,蓦地,眼尾上扬,冲顾焕兴挑唇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03(修) 电光石火间,顾焕兴脑门给噼里啪啦炸了。 心在砰砰跳。 顾焕兴这才瞧清楚魏喜的长相,晒粉的面颊,凤眼水波潋滟,一挑眉,寻衅又美艳,透着一股子冰冷的妖艳。 他甩甩脑袋,把那股鸡皮疙瘩收起来。 “同志,你瞪我干嘛?”他故意问。 魏喜垂下眼,冷声道:“让开,挡我拿秧苗了。” 顾焕兴没察觉到他脚后跟立着竹篮子,正想让开魏喜,这一脚晃过去,秧苗就被他那四只大箱子撞到田坎里。散落的秧苗,还被顾焕兴踩了一脚。 这可糟糕。 军子和顾焕兴拉开距离,他还想跟美妞同志建立深厚的友谊。 大夏天里,顾焕兴忽然嗅到一股寒气。是从眼前的女同志身上散发出来。 乍一看,同志面若冰霜。 顾焕兴哑着嗓子,在想要不要跟这位女同志道声对不起。 很快,顾焕兴明白不用了。 魏喜光着脚丫,从田坎里踏了出来,湿润润的手拨开顾焕兴的手臂,躬身去捡秧苗和竹篮。 身负重物的顾焕兴没稳住身形,在这只能挪下两只脚的田坎上,往后一仰,幸好军子手快扶了他一把。 要不然得摔个倒栽葱在地上。 啧,美妞还真是够飒。 顾焕兴甩甩臂膀,正要跟魏喜讲理,见那抿着的红唇,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还有那双□□的脚踝。 他吞吞口水。 算了吧,做男人不跟妞儿讲理。妞儿都是不讲理,得宠着来。 那边的何国强一唤,顾焕兴提着箱子和军子慢摇慢摇,跟大少爷似的走了过去。 魏喜抬着帽檐,上下瞥男人背影几眼。想起魏欣说的家里得再找个知青搭伙,收点粮票,要不然三人的日子就快过不下去了。 离去的两位知青手腕上都有块表。 是可以宰的肥羊。 一行人从小田坎走上黄土大路,情绪都不佳。因为队上的知青听说晚上要住在猪棚睡觉。 哪怕副队长解释一番,猪棚是之前喂过猪的棚子,改良成能睡十几人的大通铺。他们二大队没建知青宿舍,新老知青全混在一团睡大棚,条件艰苦是艰苦,可好歹是干净地方。 知青们情绪仍然不佳,住的地方不舒坦,谁的心里能好受。 为此大队长特意弄了点好东西宽慰下乡的同志们,每年他们招待新来的知青,均是每家每户凑点粮票,肉票,贡献点米面蔬菜,搞得比村里过年还丰盛。 猪肉炖粉条,土豆烧牛肉,烧了十几条田里捉的黄鳝和“鬼脸”,还带了几瓶酒,比起其他村的知青欢迎会,算是顶顶好的。 趁着这股欢庆劲儿,何建国赶紧说了另一消息。他们这村子是不给知青包伙食,知青领了米面粮票,得去找老乡搭灶。 搭伙吃饭可不是件容易事,知青们都忙着脸犯难。 不过顾焕兴不管。 他在期待老乡们口中说的炸“鬼脸”,等上了桌才知道是螃蟹,他对这些食物是没太多兴趣。有个国营饭店做厨子的妈,自己还会秀上两手,吃着农民老乡大锅烧出的饭菜。 别提味道有多淡出鸟。 他兴致缺缺,没尝几口菜,下肚的全是村民酿的山楂果酒,顾焕兴喝得别提有多欢喜,一杯接着一杯。 军子烂着一张脸,阻止道:“哥,咱还是别喝了吧。” “我不。”顾焕兴不耐烦皱眉,“甜的,度数又不高。” 说完,又饮下一杯。军子一抹脸,心叫今晚要糟糕。 给顾焕兴灌酒的副队长醺着脸,一笑,竖起大拇指夸,“老乡的酒是烹香,小娃娃不懂,后劲足。” 顾焕兴点头,“比我哥从黑龙江带回来的北大荒还香。”北大荒一饮下,舌头得辣麻了,胃里愣是烧得慌。 这山楂果酒一饮下,嘴巴里全是酸甜味,好喝得很。 军子冷漠着脸,等着给顾焕兴收尸。 没灌两杯,顾焕兴醉了。 他的脸烧得通红,之前还略带邪气反叛的脸,微微勾唇,噙着笑,带着股挑衅的坏。可现在,一张脸乖乖顺顺,睁着桃花大眼,愣着眼珠子,手抚着膝盖,背挺得笔直坐好。 宛如一只温顺被驯服的幼犬。你摊开手心叫握手,他肯定会伸爪子的那种。 亏他模样太俊朗,不然肯定引人发笑。 军子叹口气。顾家人是大院里出了名的三杯倒,喝了酒,全得变样。 军子之前不信,直到看见威风凛凛的顾大局长在院子内啃自行车轮胎,谁拉跟谁急,还啃得香喷喷的,嚷嚷说,“我婆娘做的饼忒有嚼劲儿,咬都咬不动。” 顾大局长还匀出块地方,让军子爸一块尝尝他老婆做的甜面饼子。 此后,一个胡同的人都知道,灌顾家人酒的都是傻帽。 顾焕兴忽然笑嘻嘻凑过来。 军子疑惑,顾焕兴问:“军子,哥对你好不好?” “还成。”军子怕得很。 “你老实回答哥的问题。”顾焕兴皱着眉,严肃起来跟他那入伍做连长的哥哥有得一拼。 军子警惕,“您说嘞。” 刹那,顾焕兴背着手,扭扭身子蹭了过来,笑出八颗白牙,“你就说哥是不是院里第一俊俏?” 军子冷漠脸,差点没忍住一扇耳光。 顾焕兴喝醉了,军子认为知青欢迎会不宜久留。他跟几位同学打了声招呼,又跟何建国道别,扶着顾焕兴先回宿舍。 不,是猪大棚。 夜间,二大队的稻田里还有农户趁着月光,打着煤油灯在插秧子。 某些老乡手脚泡了一天,泛起白皱皮,冷水浸骨,风湿症犯了,疼得慌。他们也要为那几个工分强忍做下来。 毕竟这两天努力一下,也能赚个十二三工分,日值能达到一块钱。这生产队的日值是多少,就意味着农民一天收入有多少。 魏喜还在田里忙活,下午周有志上魏家闹腾,耽搁的时间只能晚上来补。某些家里带娃的老乡比她们三姐妹还拼搏,插秧插到凌晨两点钟。反正煤油灯钱是队上一起出。 魏喜刚插完最后一块田,直起酸酸涨涨的腰。 刚一回头,田坎上蹲着的黑影吓她一跳。 魏喜的吓一跳和常人不同,只让魏喜瞳孔微缩,忡愣一下。 她竟然没有发现这人在她身边,也不知道蹲了多久。 黑影正冲她傻兮兮地笑。 魏喜提着煤油灯照亮,烛火透过玻璃罩,闪烁在那人脸上。眉目嶙峋,没有下午所见的桀骜,他托着面庞,眨眨眼,咧着八颗牙齿,直勾勾盯着魏喜。 神奇地,魏喜放佛看见一只幼犬大尾巴在摇。 见魏喜回眸,他的桃花眼像绽放似的含笑,他垂下头去,竟能看出几分羞赧的柔情绵绵。 “你真好看。比我长得都俊欸。” 魏喜:“”醉鬼,还是下午那戴表的知识青年。 空气飘来馥郁的果酒甜香,熏得人要醉倒在稻花田般。 魏喜没理会他,趿上草鞋,脚踩田坎,她要去另一块田招呼魏欣大姐。 没走几步,后面就有一清俊的少年声音在唤:“我的哥,可找到你嘞。就撒泡尿的时间,你都能给我整没影,贼讨厌。” “田有甚么好看,那里有甚么?” “你别笑,你笑我瘆得慌。” “快起来啊,扶你都不起来。” 顾焕兴忽然说:“脚麻。” “” 魏喜来到她姐的田,拎着空篮子的大婶说:“喜姐啊,你姐走了,你本家嫂子生娃,接生婆让你姐去给她帮忙。” 魏喜颔首表示知道。 本家是村里同姓魏的农户人家,没有血缘关系,但可以胡乱认个亲戚叫本家。 她提着空篮子,伸了个懒腰往坡上走,腰酸背疼,这魏喜的体能还是不行。 她家偏僻,这一路无人家,也无加班加点的稻田,全是种的一片老竹林,黑黢黢的,叫人胆寒。 普通女孩哪敢走这条路,可魏喜走得面无表情。 在缅甸跟着吴丹拓,寨子里没几个女人,敢跟一群豺狼虎豹的男人生活。魏喜是唯一一个。运东西的时候,她跨过蒙泰军驻地,东西要被扣押,爆发激战,枪林弹雨里魏喜闯了出来。 那不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她也知道人的劣根性,不给他三番五次的教育,某些人还真改不过来。比如今天下午某些人才还挨了揍,这会儿又嫌皮子痒,想来蹭几拳头。 魏喜的模样和前世的她没多少差别,想当年,她也是警校系里一枝花,后面去缅甸,没为这容貌跟寨子里的人少打架。寨子里凶狠的男人多了去,每次失了手,吴丹拓都会护着她。 虽说是漂亮惹得祸,可魏喜从不认为责任在她身上,她反而非常欣赏自己的相貌,并不因此自卑。皮相是爹妈给的本钱,利用好本钱也能打一场好仗,这个道理却不是警校教给她,而是她在毒|贩寨子里深有体会。 身后有脚步声,魏喜虚眯着眼睛,慢慢放缓踩着枝叶的声音。 一屏息,魏喜闪身,那人扑了空。 “喜姐儿,躲什么?可把我想死了你。” 这声音魏喜再厌恶不过,还是那泼皮周有志。 吃了雄心豹子胆,这个年代还敢犯流氓罪。严打期间,就是偷个公有制度下的菜田,都能判个死缓无期。 流氓罪直接是挂牌子,挨□□,拉在公园大坝里,要给全县人民观看的“敲沙罐”。 “你还真是不怕死。”魏喜冷冷说。 那人愣了下,大概是没想到魏喜能这么冷静。转而又嬉皮笑脸地扑过去。 魏喜迎面,小擒拿一抓,扣住周有志手腕,右脚勾住周有志脚踝,正想给他来个接腿勾腿摔,没想到力量不够,摔不下来。 两人算是近身纠缠。 周有志愣住,猥琐动动鼻子,嗅到一股洗发水的芬芳,甜腻腻的,“凑这么近啊,喜姐,你这女的,是真他妈的香啊。” 魏喜厌恶地皱眉,扭头就是一肘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04 夜风嗖嗖吹过竹林,啸出骇人的风声,虽说是初夏夜,可莫名有种寒意。 军子一手拽着他那非要往山坡上走的醉鬼哥,一手握着手电筒照亮前方路。 他使劲一拖,不能撼动顾焕兴一分,反倒被顾焕兴揪着上山。男人看上去劲瘦清俊,实则练了浑身的肌肉,平时跟人大附中练体育的哥们儿玩闹,那体能好得很。 他压低声音急道:“我说哥,求你了,别往坡上走了行不行?这儿老可怕了。” 顾焕兴笑得乐呵呵,根本听不见军子的声音,只顾拽着军子往前走。 军子快哭了。 半夜里笑得痴汉,怪吓唬人的。 “啊——” 蓦地,半山腰上传来男子的痛叫声。 军子扁着嘴,这次是真哭了。 他想:该不会是山里真有女妖怪专挑他这样年轻壮实的小伙子吸□□气吧主席说的对,封建迷信果然要不得。 顾焕兴皱了眉,甩开军子就往山腰上追,军子一脱手,晃眼一看,原地已经没了人。 魏喜的一肘拐,戳在周有志面门上,这二流子吃痛捂着鼻子后退,鼻梁痛断了,有股热流从鼻腔喷薄出。 “我日,好痛。” 原本还色眯眯幻想把魏喜这样那样的周有志,一下陷入狂怒,像只暴躁的巨兽胡乱挥舞着手臂,扑向魏喜。 “妈的,臭婆娘,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魏喜躲闪,周有志一趔趄,扑在地上。 正当周有志想爬起身,不知从哪蹿出一黑影子,一脚踹他腰窝上,把周有志压倒,反手扭住,骑着他身上。勉强能看清是个人影,准备抽身跑掉的魏喜停住脚步。 那人并拢二指,两手握成拳头,做了个比枪的姿势,抵在周有志脑袋上,“坏蛋,举起你的双手!不然本警长一枪毙了你。” 魏喜:“” 周有志原本还一哆嗦,以为是被村里的汉子发现,结果是不晓得从哪跑来的傻子,当即挣扎起来。 可惜,动都动弹不得。背上像是压了块石头,一米八的精壮男人,是真他妈的重。 顾焕兴弹动手腕,口头配音砰砰两声,枪击周有志。 末了,歪着头疑惑:“咦,怎么没死?难道是没子弹了。” 魏喜还没闹明白,这男知青是怎么窜了出来。 山坡上晃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有人打着手电筒追上来。 周有志见状,拼死掐了顾焕兴大腿一把,顾焕兴啊地一声吃痛,周有志抓住时机,掀翻顾焕兴,撒腿就跑进竹林深处,不见人影。 “顾焕兴——你个大猪蹄子——小爷再跟你混,我就是个棒槌!” 军子气喘吁吁追上山,手电筒一扫,一看顾焕兴跪在地上,旁边还站着一袅娜身姿,纤腰翘屁股,又是那跟他有缘的大美妞。 顿时军子给含蓄起来,咳嗽两声。 “同志,这c这怎么回事?” 顾焕兴傻笑起来,嘿嘿两声,从地上爬起,灰也不拍,腆着脸凑过去,涎着脸盯着魏喜。 魏喜不知道这醉鬼发什么呆,看了那打着手电筒的少年,冲他们俩颔首,道了句:“多谢。” 军子困惑地挠挠头,想起那跑走的黑影和那声尖叫。他才恍然大悟,这姑娘刚才差点被人“迫害”。只不过她泰然处之的态度,让他实在和那事联系不到一堆。 正常人不都应该哭哭啼啼,让人去安慰? 顾焕兴慢吞吞地捡起魏喜的竹篮,抱在怀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完好无损才递给魏喜。 “没坏。” 魏喜当然知道没坏,这竹篾子不轻易坏。只是这个酒鬼刚才递给她的动作,有点像奉上什么珍重的宝物,让她觉得不解。 军子忙问道:“同志,需不需要去跟大队回报情况。” 魏喜摇摇头,这汇报也是没用的,魏喜之前又不是没被欺负过,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就是不敢跟周有志杠上,关键还是周有志有个妇女主任的妈。 魏喜扭头离开,顾焕兴就跟上去,他酒劲儿更上头,步履蹒跚,像个刚学会走路的一岁小孩。 魏喜走一步,他走一步,魏喜拐弯,他也拐弯。 魏喜驻足,扭过头淡漠问:“你跟着我干甚么?” 顾焕兴立刻忸怩起来,耳朵都烫了起来,拉拉魏喜的衣袖说:“看看你有事没?” 魏喜无语了,又嗅到空气萦绕她的果酒甜香,是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知道喝了多少斤酒。 顾焕兴忽然扭着身子,垂下头。她在看他?好害羞,心跳好快。 魏喜扭头就走,加快脚步,顾焕兴着急地跟上去,他越走越慢,四肢开始不停使唤,最后好不容易踉踉跄跄地小跑起来,赶上魏喜,魏喜还没回答他问题。 顾焕兴伸出手,搭上魏喜的肩膀,却不小心触碰到那滑腻的脖子,又软又热,顾焕兴像被开水烫伤般缩回手。 “你c你有事” 可陡然就被人扣住手腕,魏喜一旋转,手搭在她肩上,纯粹就是反射性地想勾住男人的脚踝,给这醉鬼一个教训。 结果,撼动不了。 太亲昵的触感,这个女娃子居然靠在他的胸膛上,她的背脊好窄,他一圈手就可以环住她在怀中。火热热的身躯触碰,酥酥麻麻从顾焕兴的胸口扩散。 他放佛被惊吓到,甩开魏喜的手腕,使劲后退,踩着块石头,就一屁股仰坐在泥巴地上。 此刻他又是那被欺负的小媳妇儿,羞赧说:“你不要这样。这样不好。我就是想问你受伤没?” 魏喜愣住,她做了甚么,让他产生误会。她扶额,今夜或许是太累,影响她的判断,她跟一醉鬼见识甚么,撒开步子,魏喜走上山。 顾焕兴这次再也不敢追上前去。 军子冷漠地扶起大哥,往回走,心想:折腾够了,这次总算可以回大通铺睡觉了吧。 没想到,顾焕兴凑近悄咪咪问:“弟,我刚才摸了她,还抱了她,她不会怀孕吧?” 军子再也控制不住,他也是喝了酒的小伙子,酒壮怂人胆,暴脾气一上头,一栗子磕在顾焕兴脑门上,“滚!” 早上醒来的顾焕兴先是觉得尾椎骨不舒服,屁股像是被他爸揍开花的泛疼。他很纳闷。 昨夜他只记得他喝了几杯果酒,深知顾家人的尿性,顾焕兴后悔嘴馋喝酒。 军子还在扯呼噜睡觉。 顾焕兴摇摇军子,“军子,昨晚我喝了酒,没在大家面前出糗吧。” 军子模糊嗯一声,蒙住枕头睡觉。 顾焕兴放下心起床,拿着木盆,在摇井前摇了盆凉水。男知青和女知青住的不是一个地方,女知青的宿舍条件比他们好很多。 大通铺没有就近的厕所,何国强给他们介绍,小便得去猪便池撒。 顾焕兴是受不了那股纯天然的味道。 他找了处隐蔽地方,开始冲凉。顾焕兴有城里娃的爱收拾和爱干净,身上此刻混杂着酒气和汗味,他必须得洗个澡。 新来的知青都还在睡懒觉,早起的只有几位老知青们。他们看见顾焕兴用井水洗澡,愣住几秒。到底是刚来的,还不懂村上的规矩。 一位叫牛哥的老三届忍不住提点道:“小顾,那啥,咱都不能用干净水洗澡,这水是拿来吃的,以后可以去小坝子河里冲凉。” 顾焕兴昂了下头,表示知道。瞧这日子苦得洗澡水都没了。 洗完澡,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顾焕兴将裸着上身的擦干。 劲瘦的窄腰,水珠勾勒出他紧实的肌肉线条,薄薄的肌肉并不显得突兀,四块腹肌平整嵌在肚脐上方,漂亮的人鱼线延伸到被打湿变深的裤腰,看得出这身子骨力量十足,爆发力很强。 顾焕兴走回屋内,军子醒了,顶着鸡窝头正坐在床上发呆。天都还没亮透,他就被公鸡打鸣给吵醒了。 从编织袋里掏出镜子,顾焕兴打算执行每天必备的一步。那就是欣赏下他大院第一俊俏的脸蛋,并鼓励下自己,真金不怕火炼,在这里坚持下去,等待老父亲召回北京大家园。 倏地,顾焕兴黑了脸。 他那完美无缺的额头居然被锤了个青紫的包。 “谁干的?”顾焕兴咬牙转身问军子,黑脸宛如地狱里爬出的勾魂使者。 他又揉揉屁股,“老子是说今早屁股疼得慌。昨晚我跟谁干架了?” 军子一抬头,盯着自己锤出的包。 心中凉凉,恍惚间,灵光一闪,哆嗦着手指道:“那c那女的。对,就是她。” 顾哥对女娃是重话都不会多说的人,可得对臭男人是动手又动脚。啧,大美妞,为了保命,只能对不起啦。 军子默念着道歉,顾焕兴冷不丁问道,“女的?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05 清晨。 魏喜醒的很早。早起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具体得从进入警校后说起,每天清晨六点他们班会出早操。再后来,她接受训练,送入掸邦寨子里,此后的六年,基本没睡过一次好觉。 哪怕她从一线退下来,也时常在夜里惊醒,睁眼到天明。 她先是绕着山上上下下跑了四五圈,回来又在院子打了一套晨操,准备好好锻炼原主的身体。 这个身体体能一般,某些“自保技能”光有技巧没有力量,根本使不出来。就像昨晚,她想给周有志来个勾腿摔都做不到。 打完一套操,魏喜收手,魏欣正好蒸熟今天份的窝窝头,拌着咸菜,三人把早饭吃了。 魏喜提了个竹篓,里面用一洋芋叶子包着她要吃的两个窝窝头,作为今天的午晚饭。队上插秧要求赶工,两姐妹就打算不回家做饭,趁着吃饭的时间,早点把工做完回家熬枇杷。 他们打了枇杷下来,这五黄六月的日子,存不了好几天,枇杷就会腐烂,散发酒臭。为此,魏欣不想浪费自家种的枇杷,将十几斤枇杷熬成枇杷糖赚点大米钱。 夜里正是买卖这些东西的好时机。 田里蚊子多,魏喜扎着长袖,带着斗笠一根根插着秧苗,只想赶快做完她这三块田,加起来有一亩半。她要干得快,才能去帮帮魏乐,一家人才能早回家熬制剩余的枇杷糖。 日头大了起来,散发滚滚热量。田坎上又来了群人,正是何国强带着新来的知青。 魏喜抬起腰歇一歇,隔老远,就看见有人在向她招手。 军子的手啪地被顾焕兴拍下。 男人不太高兴,挑眉阴沉道:“你见着她很开心?” 军子吞吞口水,“没呀,哥。咱就随意跟老乡挥挥手,不是跟她。”军子转身,立马笑盈盈跟其他老乡打好关系。 顶着乌青的包,顾焕兴冷哼一声,张手就揍人的妞,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遇到,他再混账,就连他那大厨子妈都没舍得动手打他。 他跟这女人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顾焕兴身旁的知青们一人手里领了筐秧苗,这些城里娃都没下过田,一个个对田里的蚂蟥面露胆怯。何国强吼了几声,都压不住他们。 只好召唤出副队长来。 副队长凶神恶煞,竖着眉毛,说不下田的踹也要踹下田。两个队长一个□□脸,一个唱黑脸,硬是把知青吆喝进田,手把手带着插秧苗。 旁人在认真学习,顾焕兴提着篮子,昂首阔步靠近魏喜,像是侵犯他兽领地的雄狮,气焰嚣张。 他默不作声地站在魏喜的身后方,日头斜照,影子强势笼罩在魏喜身上,微微施压。 魏喜扶着帽檐抬头,一看是昨晚那追在她屁股后面的毛头小子,掀起眼皮问:“有事?” 她不甚在意,像是在看陌生人。 这种被忽视的态度顾焕兴几时受过,更何况,他还是个被女人揍了的受害者。虽然军子说他有错在先,醉酒后非要跟在漂亮女娃身后,人家实在“害怕”才出的手。 可说实在话,顾焕兴不觉得这女的会怕。 他蹲下身子,和在田里站着的女人平视。 这才觉得她跟普通女人没什么两样,也是小小只。 瘦削的肩膀,顾焕兴一张大手就能完全包裹下。穿的是件湖蓝色的老粗布衣裳,扣子扣到脖颈上,生怕多露出一分,眉目泠然,有点他哥的干部风。平视时看上去无欲无求,一旦她上挑眉眼,那就勾人魂魄。 嘿,就是这么个小美妞还能揍得他屁股开花? 必须得跟她好好玩玩啊。 顾焕兴一双邪性桃花眼眨眨,眼尾轻慢又上挑,故意放低姿态,“同志,你能教我插插秧苗吗?” 魏喜皱眉:“?” 顾焕兴看了眼被知青围住,脱不开身的何队长。 魏喜没理他,兀自插着秧。 半晌,见顾焕兴没动作,魏喜余光瞥他,“你不是要学插秧?”魏喜在顾焕兴面前一次次演示起来。 顾焕兴乐了,嘴角又一抹炫耀的得逞。他脱了鞋,光着脚踩下水田,冰凉凉的稻田让暑感消退不少。 他踩着泥水,故意用脚掌划拉掉几只秧苗,做出一副不小心又悔恨的耍贱模样。 他叫道:“哎呀。对不住,同志。把你的秧苗踩坏了。” 魏喜看他一眼,顾焕兴立马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真诚说:“同志,我不是故意的,等会一定给你插好。” 桃花眼泛着水润,一点亮光,实则掩藏恶劣。 不过几秒,歪掉的秧苗被魏喜齐齐薅了出来,她重新插上,不到一分钟时间,这根本不耽误她事。她也不生气,专注地讲着如何插秧。 顾焕兴又生气来,好像什么都奈何不动魏喜。 魏喜的手速很快,一插一个准。顾焕兴看不大清,凑近头,看她如何插秧。 两人身子贴的很近,顾焕兴身上的热气都蒸腾到魏喜脸上,女人不着痕迹地移开身体。顾焕兴又凑近,魏喜再移动,她微蹙秀眉,顾焕兴很快就明了,这女的不喜欢他靠近她。 魏喜讲得很细致,“秧苗与秧苗距离三拳头,排成直线,你待会儿领到的田是旱田,得踹开石头子,放水进田,水层不要超过两拳” 顾焕兴随意点头,不甚在意,混乱问东问西,就是想拖慢魏喜进度。魏喜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把秧苗递给他,“你示范给我看一次。” 她语调平淡,但人动作却略显温柔。就是喜欢跟人时刻保持疏离,心还是好的。 顾焕兴看她,她蹙眉,不耐烦道:“快点。” 顾焕兴又乐了,这女人终于露出其他表情,他还以为她只会面无表情。他插了一根,扭头观察女人侧脸,想从中看到赞许的神色。 魏喜:“还成。” 顾焕兴扬眉,什么叫还成,分明插得如此完美,又直又挺拔。 正打算再显身手,让魏喜好好瞧瞧,背后就有一粗糙的庄稼汉嗓音喝道:“好你个小子,跑这里来干嘛?不跟大家一起学习,搞独立啊。” 顾焕兴辩解,“我跟老乡学习呢。” “少废话,走,何队长分田了。你小子干不好,今天工分别想记上。” 顾焕兴扁着嘴,被副队长揪着提走。魏喜看他吃瘪,竟有一丝想笑。 太阳歇下时分,魏家三姐妹把分到的近五亩地干完,齐齐提着竹篓回家。 米缸已经空了,明早就彻底揭不开锅。 每到五六月,村里的家庭总是最难熬,青黄不接,春粮殆尽,夏粮还未成熟,许多村户都想尽办法找存粮。 魏家三姐妹,魏欣是一家之主,这找粮的事情她得揽下。 幸好家里有棵自种的枇杷树,五月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魏欣会熬上几罐枇杷糖,由魏家姐妹唯一认识的男人魏友德送去“夜市”上买卖,赚点度过这个月的大米钱。 可今年,两家的关系彻底闹翻,魏欣不打算去求人。这“投机倒把”挨□□进监狱的事,她一个女人也能干,毕竟作为大姐,最重要的责任就是撑起这个家。 灶屋内。 魏喜拉着风箱,柴火熊熊,锅里咕噜噜冒着黄澄澄的糖浆。魏欣刚剥完昨天打下的枇杷,洗干净后,放在竹篓里沥出多余的水分。 魏乐摇着锅铲,防止黏锅,使劲搅拌。 这熬枇杷糖是不加水的,只加白糖,大火干烧,把水分蒸发出来。此后,就会形成黑压压的枇杷糖仁。面相虽不好,可脱水后的糖仁粘稠有劲,酸酸甜甜,干吃泡水都行。 魏欣咬咬牙,把昨晚跟稳婆接生的喜钱换了点本家嫂子家里的白糖,全用来做枇杷糖。五斤枇杷出一搪瓷盅枇杷糖,今天下来熬了六个搪瓷盅,白糖投七分五厘钱一斤,加了白糖的料和瓷盅钱,六罐至少能卖个九毛到一块钱。 这一块对于魏家算多了,能买十斤大米。 月上柳梢头,魏乐歇下,魏欣戴好缝上黑布的帽檐,把面貌遮得严严实实。她背上大竹篓,里面扑了茅草,放着那六罐枇杷糖。 刚把背篓一扶上肩,就看见魏喜也带着斗笠,抱着胸,斜倚在大门框前,细腿纤腰,宛如一抱剑的孤傲侠客。 魏喜:“大姐,我跟你一起。” 魏欣惊诧,“干甚么,喜儿姐,快回去睡觉。明早还得上工呢。” 魏喜固执摇头,“多个人有个照应。”她手里还提着周有志那天送来的十个鸡蛋。 “你不许去,被抓着是要被拘起来嘀。”魏欣揪着魏喜手腕,把她推回屋内。 魏欣前脚一走,魏喜就淡然自若跟在身后,还率先踏出门,她看魏欣一眼,眼眸里有无法拒绝的固执。 魏欣跺跺脚,纠缠一炷香,也由着魏喜去了。说实话,一个女人走夜路出村,魏欣也怕,不过她没办法,弟弟妹妹还等着她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06 魏欣和魏喜都是第一次去胡雀观的夜市。 以前魏家人想弄点米粮和钱,全是做好之后,托的魏友德去买卖。一来魏友德经常跑县里的“夜市”,二来魏家两姐妹都是柔弱女人,魏喜就不说了,村里出了名的软柿子,怂包到村中恶妇都能骂哭她。 前些年还被那些恶婆娘打成坏分子,十六七岁的孩子,不懂村里男女的龌龊事也被人熏陶懂了。 两人徒步走了十二公里,终于抵达县城,摸索到胡雀观。这里就是魏欣口中的“夜市”所在。 魏喜一个人也没看到,只看到一座柴门扣上的寺庙。 魏欣牵着魏喜,嘘了一声,走进旁边的一道仅容两人通过的小巷,背着大竹篓的魏欣几乎是贴着墙走。 出了这巷子,魏喜手被魏欣攥得一疼。 一块空地上铺着几张摊,他们头上不是戴着斗笠,就是用报纸盖着脸,尽量装饰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两女人走近时,空地上的人都动了起来,目光汇聚到她俩身上。敢来这里做生意的小姑娘很少,魏喜和魏欣是第一个。 二人躲着人目光,找了块地方坐下,魏欣小声跟魏喜说:“还没开市,你靠在我肩上先睡会儿。”说完,肩膀就凑过来。 魏喜看了她姐一眼,把魏欣的头扳过来按在她肩上,“我不累。你睡,我给你看着。”背篓放在她身前,魏喜一只手搂着魏欣,一手搭上竹篓边,强势宣告主权。 那冷眸一扫周围看她的男人一眼,威慑下,那些人都撇开眼。 魏欣:“”突然有种被男人保护的感觉。 魏欣摇摇头,她可能累糊涂了。魏喜肯定是怕极了,才愈发用这些男子气的动作伪装,魏欣又恨自己软弱,要不是魏二叔和周有志逼婚,她的喜姐也不会从软软糯糯变成现在这样。 她安抚地捏捏魏喜的手,“喜姐,别怕。大姐在呢。” 魏喜不知道自己哪里表现出害怕,她让女人靠在她肩上,闭上眼养神。这个世界上对她好的人越来越少,能珍惜一个是一个。 五更天,公鸡打鸣。 空地上的人窸窸窣窣动起来,有的人点起煤油灯,有的人打着手电筒,各自都把货物摆出来。 魏喜和魏欣的摊前迎来第一位客人,魏欣开口喊价,五毛十个打包,一个单买五分。 那客人愣了几秒,赶紧掏钱买个精光,他一买,魏欣就后悔了。这明显是卖得太便宜。 之后还有旁边一起摆摊的人来问,还有没,六毛他全收了。魏欣摇摇头。那中年人看两姐妹第一次来,忍不住多嘴说了几句。 魏喜这才知道鸡蛋在“夜市”上少说也得六分一个,还不加粮票。供销社收鸡蛋也是收的五毛五一拾,何况供销社对鸡蛋只收不卖,进行市场调节,造成鸡蛋目前更加紧俏,六分一个都算便宜的。 魏欣咬咬唇,卖亏了,心里憋屈得慌。 她们摆出枇杷糖,等了许久,才等来第二位客人。这位客人是个提菜篮的太婆,夜市上东扫一眼,西问一句,把行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货比三家,才肯买下。 老婆子看摆着的几个搪瓷盅,好奇道:“你这是啥?” 魏欣热情说:“枇杷糖。” “润肺止咳的?”老婆子摸摸喉管,“我家小孙子这两天正咳得很呢。” 魏欣怎么知道止不止咳,她又不是医生。结果魏喜就回答:“不止咳,要止咳去摘枇杷叶,脱了毛,熬水喝。” 魏喜野外生存技能满点,她知道只有枇杷叶才含有某种元素止咳,风寒感冒的人还不适合吃寒凉的枇杷。 老婆子不懂,只是好奇问:“怎么卖?” 魏欣说:“连搪瓷盅一起打包,不要搪瓷盅我们给你匀到竹筒里,一筒算你三毛,再要一斤粮票。” “啧。这么贵。”老婆子啖了一口,抬脚要走。 魏欣急忙说:“你可以先尝尝,泡水喝,罐子大可以吃一个月呐。”魏欣打开盖子,散发出枇杷果的甜香。 借着旁边摊的光,露出一罐子黑黢黢的果肉。 老婆子看着面相嫌弃道,“咦,鬼知道你里面装的是什么?乌漆墨黑的,糟心得很。” 老婆子抬脚要走,魏喜立马喊住她,魏喜露出个笑容,压低眉眼,她那双丹凤眼给她带了不少妖气,只有压低才会显得温顺乖巧。 魏喜软语道:“婶婶,尝尝吧,要是不好吃,我送你一小半罐。” 老太婆愣住,这女娃子长得挺乖,比她看得城里女孩都好看不少。 免费的东西谁不尝,便宜谁不想占。老婆子用手指舔了点在嘴上。享受地眯上眼,又酸又甜,嚼在嘴里还挺有劲儿,还有股枇杷的浓香,关键是不腻味。 她是五六十年代过来的人,□□时期,吃公社饭,饿过不少肚子。苦日子过多了,人就爱好上甜的。现在她儿子在城里做工人,日子好过了。平日里最好甜嘴的零食,这枇杷糖甜而不腻,正合她的心意。 魏喜一看有戏,立马说:“婶婶,五六斤枇杷熬的,里面全是糖仁,这一罐足足有两斤半,你去公社买一斤馒头都要两毛钱。” 老婆子咬咬牙,也不想坑两位农村女娃,说什么不好。当即也买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终于卖出去一罐,三毛钱和一斤粮票拿在手上后,连魏喜的嘴角都挂上笑。后面又有几位猎奇的工人走过来,瞧了几眼,魏喜都让他们先尝尝再做打算,魏喜是对大姐的手艺有信心。 而且这“夜市”上卖布卖粮的多了去,卖蟋蟀的都有,可没谁卖过枇杷糖。六罐枇杷糖很快在天亮前就卖个精光,魏欣喜不胜收。这才知道魏友德以前有多坑她们,足足比托他卖多了八毛钱和六斤粮票。 可惜,天已然蒙蒙亮。她们不能久留,得回生产队上工。魏欣担心地看着天空,收拾竹篓,准备买点这夜市上的米粮回家。 旁边有位摊主凑了过来,“两位小妹,你这东西还有吗?我想收多点,我看你们也不常来,咱们合计做个买卖。”摊主自带手电筒照亮,他摊位上东西很多,布票肉票烟酒鸡蛋均有,一看就是位倒销的行家。 魏喜点头,“不过我得卖你四毛一罐。” “嘿,你怎么还涨价。薄利多销啊。”摊主瞪直眼,没听过批发还涨价的,都是降价。 “老板你知道这市面上没谁卖果仁糖。枇杷的季节过了,供销社没卖,想现做只有去找农家户打。要是你在我们这里拿,我们只给你一家。四毛一罐,不二话。” 魏欣拉拉魏喜,这太强势万一人家真不干怎么办,多好的机会给错过,又得后悔。 魏喜背上背篓要走,摊主一拍腿,压低嗓子说:“行了,到时候只给我一家。” 魏喜点头,和摊主约好下次交易的时间。 魏喜和魏欣把赚来的钱全部买了中年人的米粮,这六罐枇杷糖卖下来是一块八和六斤粮票,加上鸡蛋的五毛,足足买了二十三斤玉米粉,七斤大米和三斤高粱。 背篓装的盆钵满,魏欣又拿干草掩盖上,免得被城里管事的人查处到。 魏喜主动背起背篓,魏欣怕她累得慌,连忙让她放下。可魏喜闷着声就出了巷子,她手脚比以前麻利,三两步,魏欣都快跟不上。 魏欣一拍大腿,好气哦,现在喜儿姐老倔了。 在他们走后不久,就有个缩着脖子的黑影从角落里走出来。周有志搓搓手,狠狠地盯着两姐妹,没有跟上去。反而是凑近那位摊主,多问了几句,这两姐妹卖得枇杷糖,摊主拿到没? 摊主警惕地关上手电筒,“夜市”最忌讳打听,想套话都是公安干的事情。摊主闷着头摇了摇,“不知道。” 周有志一跺脚,这人真不识趣,等会他就去上。他昨晚本来在周家打转,准备从魏喜那里找回场子。那晚要不是突然冒出个男人,坏了他的好事,魏喜和他早就生米煮成熟饭。 不过昨晚,他发现了个秘密。魏喜居然干起投机倒把的事情。 周有志撑起身子,嘿嘿一笑。抓住了魏喜的把柄,他不信魏喜还不从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07 彼时,顾焕兴还躺在床上与被窝纠缠。 晨光熹微,收粮沟的天幕挂着一抹鱼肚白,青山远黛,白云空流。在一片宁谧中,顾焕兴被饿醒了。 他暴躁地抱住被子,拱拱头,将原本柔顺的黑发弄成鸡窝。俄而,他迷茫坐了起来,首先就是掏出挂着镜子,欣赏他大院第一俊脸。 整理乱发,顾焕兴就拿着木盆去坝子河洗澡。 路过军子床时,顾焕兴明确听到他肚子打鸣声,此起彼伏的还有震天的呼噜。 佩服,饿成这样还能睡着。 两人昨天在田里干了一天,直到傍晚才把分的秧田插完。中午的时候,几个没找到老乡搭伙的知青,面面相觑,还不知道怎么解决温饱问题。 找不到固定搭伙的老乡,副队长提议他们可以每家每户轮流着来吃派饭,固定搭伙有好处也有坏处,比如就前年那在老乡家搭伙的男知青,愣是把人家婆娘给睡出个娃来。 这后面告到县城里,还判了刑。 两位队长勉强让这几个知青没找到组织的知青,在他们家凑合了一顿。可他们说实话,也没备知青们的粮。顾焕兴累了一天,只吃了个半饱。回到大棚,他和军子又偷偷拆了从北京带来的干粮。 一人一个上海牌梅林猪肉罐头,顾焕兴尝了几口,就扔给军子。罐头没几两肉,只余下满盒的油,他嫌油腻得慌。 军子倒是吃的得劲,嘴巴上说着,顾焕兴这挑嘴性子,以后少不了挨饿。 到了坝子河,河水清澈到能看见水底的石头。顾焕兴几时见过这般清澈的水,当即跟个梭子似的扎入河里,溅起一阵水花。 浪里白条地游了一阵后,顾焕兴抬头,看到一位熟人坐在草皮上,抽着烟。同宿舍的老三届牛哥。 抹了把头发,上岸,顾焕兴拾起衣服套上走人。没走几步,他又退回牛哥身边,想起他老爹托他办的事。 老爷子是见不惯他游手好闲,可随随便便安插到北京附近下乡即可,没必要到这么远的地儿。 之所以到这个地方来,纯粹是为了找个人,老爷子战友的儿子,同时也是他曾经认的哥。他带了四个箱子,两个箱子是这位哥哥的物件,剩余那两箱子才是他的。 那里面全是他缪斯女神妈妈给他装的衣服吃食,猪肉罐头,贵州麻辣土豆条,巧克力糖豆还有他最想要的熊猫牌全波收音机,可以收到“敌台”和bbc,至于bbc每天讲的是嘛玩意儿,顾焕兴一点都不想知道。 他只想听“敌台”说故事。 顾焕兴一屁股坐在牛哥身边,嬉皮笑脸道:“哥,问你个事儿呗?” 顾焕兴嘴皮子利落,昨晚就跟宿舍的知青打得火热,称兄道弟不在话下。他不是个傻子,也是会看人的主儿,牛哥比起其他老三届,人要实诚点。 牛哥嘬了口烟,“啥事啊?” “老三届里你认识一个叫陆烨的不?” 牛哥顿了顿,他虚眯起眼睛,呼出口浓烟,白烟飘扬,顾焕兴瞧不清他的神色。 牛哥厌恶问:“你找他干嘛?” “我啊,跟这个人有点过节。这不是听说他在这里,打听打听。” 顾焕兴搓搓头发,烦躁地竖着眉毛,长腿一踢,石子冲入河内溅起一串水花。他装腔作势地嘟囔,“妈的。” 牛哥明了,这二人结了仇。从包内掏出个大前门抛给顾焕兴,“别跟他扯上关系,坏分子,就这些年还拉出来□□呢。” 顾焕兴侧头,多询问几句。牛哥却闭紧嘴巴,不想再说了,不耐烦地猛嘬几口烟。顾焕兴只好扯开话题,这才想起他和军子生死大事还没解决。 他耸耸牛哥的肩,问:“牛哥,你知道咱老乡哪户烧饭最好吃?” 牛哥咧嘴,看他一眼,以为他问的是那事。这村上哪户人家做饭最好吃,肯定莫属魏家姐妹,年年村里过年都请她们去做厨娘,两人是村里人公认最会做饭的婆娘。 新来的知青来打听她家的事,不为别的,就为一件事,她那村花妹子。男知青都想去她家搭伙吃食,哪怕跟这魏喜没有缘分,看看总是好的,毕竟妞儿确实美到能下饭。就是啃着玉米饼子,那也像是在吃白面馍馍。 “识货。”牛哥跟顾焕兴竖起大拇指,“不过她家只招女知青搭伙,你就别想了。” “咦,为什么?”顾焕兴勾起好奇心,他拍拍腰包,“咱又不是不给钱。” “款爷也不要。”牛哥瞪他,用手指了指某一处山尖上孤零零的房子,“啧,就那家,姓魏。” 把三十多斤粮食安顿好,魏家人就赶去稻田上工。她们算是去晚了,好在存在感薄弱,没人发现他们。 魏欣和魏乐分到一块田,魏喜就隔他们比较远。两人提着三捆秧,到了田地,准备插秧。魏欣这才注意到他们似乎被包围了,还是被上次那群在她家闹事的小流氓包围。 分到工的小流氓也不做事,几个人就凑在田坎上抽烟。他们大的十五六岁,小的才八九岁,每天跟着周有志等一群村霸转悠,以欺负小孩和老人为乐。二流子们闹出的事经常弄得何队长头疼。 小流氓们已经注意到她们,抽着烟,挤出个恶劣笑容,故意吓唬魏乐。 魏乐咬牙,就是这群渣滓经常欺负他的喜儿姐。 魏欣推推魏乐,把他赶远一点,“你去那块田做事。” 魏乐忿忿不平地走了,他插了半块田,刚直起腰,擦擦额头上的密汗。蓦地,一摞秧苗摔在他田里,溅起泥水劈在脸上。 身下投出一片阴影,魏乐皱着眉仰头瞪视,挑衅的人是那天被他姐揍的流氓丁大顺。 “聋子,你给我把我那块插了。”丁大顺嚼了根茅草,命令道。 魏乐没听清他说甚么,他耳朵不好使。魏乐不理这人,弯下身子继续插秧。 “嘿,你个小聋子,听不懂老子话是不是!”丁大顺抽手就一巴掌拍在魏乐脑门上。魏乐火了,捏着手上的秧苗,摔在丁大顺脸上。 他才八岁,却是个有血性的孩子,主要是家里的姐姐常年受人欺负,他懂事后就发誓,一定不让他两位姐受任何人的委屈。 丁大顺被魏乐扑倒在地,两人很快在田坎上扭了起来。四周问询而来的小流氓嬉笑着拍掌观战,魏欣也注意到他们吵闹的情况,撒开步子就从水里淌了过来。 结果被一群小流氓抽手推倒在地上。 在一片雀跃的唏嘘声中,丁大顺把魏乐压制,正要一拳头揍在魏乐脸上时,手腕陡然被人攥住,一扭,丁大顺手腕以奇怪的弯度曲折。 来人冷飕飕问:“大爷眼下也敢欺负人?” 丁大顺哎哟两声,扭过头看是一不认识的男人,骂道:“妈的,你谁呀。” “你爹。” 顾焕兴提着后颈领子,就把丁大顺从魏乐身上拖出去摔在田坎里。丁大顺捂住屁股痛叫一声,几个蜂拥扑上的二流子被顾焕兴一人赏了一脚,都踹进田坎里。 揉揉拳头,活动下肩,顾焕兴感觉还撒开手使劲,这群弱鸡就瘫倒了。 顾焕兴拉起地上趴着的魏乐,“小同志,你没事吧。” 魏欣赶紧爬起来,抱住魏乐前后查看一圈,又看看顾焕兴,连忙道谢:“这位大哥,谢谢你。” 顾焕兴搓着刺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正要说没事,又瞪着眼睛问:“大哥?我看上去很老?我才十九啊。” 丁大顺被兄弟们扶起来,正要耍几句狠话,他好歹也是周有志的二把手,怎么能在兄弟面前就被人打趴下。 没想到顾焕兴跨步走来,丁大顺的同伙直接撒开手,往后一退,还没站稳的丁大顺又跌进田里。九岁大的小孩一看形势不对,老早就跑了,剩下那几个也尾随其后。 丁大顺是忍不住向这群龟孙子骂娘。 他没有顾焕兴高,顾焕兴撑着膝盖,勾唇恶劣一笑。眉眼眯成一条缝,笑吟吟地直视他。瞬间,丁大顺从他身上看到老村长狐狸似的微笑。 “兄弟,想跑啊。没门。” 丁大顺被拎着摔在魏家姐妹的田坎上,屁股被顾焕兴踹了脚,“快点,该干活了。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魏乐和魏欣面面相觑,这样做,不太好吧。 事实证明,这样很好,丁大顺中午就替魏家姐弟干完五分田了。 魏喜看着大姐身后的两男一女,皱着眉毛,不明所以。 这两个男同志她都认识,一个跟她颇具缘分,三番五次找她事,一个年龄小,嬉皮笑脸,每次相见热情招呼,叫军子。 还有个女同志,娇娇小小,柔顺的黑发被大红绳扎成两个羊角辫,披在脑袋后,脸上带有婴儿肥,是个可爱女孩。小姑娘跟原主一个样儿,软软糯糯,胆怯地藏在军子身后。 魏欣讪笑地解释道:“喜儿姐,他们今天得在咱家吃个派饭?” “派饭?”是什么?魏喜只听过菠萝派饭。 魏欣连忙把话解释清楚,说是受丁大顺一伙人欺负,正好这位知青同志帮了他们,魏欣自动省略知青同志还叫丁大顺干完他们那块田的事。这种投机取巧占人便宜的事情得保密。 小个子女生被男人提溜出来,慌张又想缩回二人身后,被顾焕兴推了一把,愣是难以启齿地开口:“是c是这样的。两位姐姐,我们想在你们家搭伙吃个饭。没c没找到收留我们的人家,还有听说你做饭好吃” 卢晓雨肚子配合着咕咕叫两声,她听到这声音,立马面露惊慌,羞愧地垂下头。“那c那啥,要是不行就算了。” 军子瞪卢晓雨,这怎么能算了,不然今天又得去黑面阎王副队长家蹭饭,聆听爱的教育。 魏喜还以为是什么事,点点头,“可以啊。”她提着竹篮,冲魏乐招招手,吼道:“乐子,快回家把柴捡上。” 魏乐听得很清楚,撒腿就跑出稻田上山。 魏欣拉拉魏喜的袖子,“只是说吃派饭,没说搭伙。喜姐,他们有男人的。”男人都得对喜姐起坏心。 魏喜瞄了一眼两知青的身形,拍拍大姐的肩,“别担心。”都是弱鸡。 大姐愣几秒,叹了口气,又看看刚才那出手的人,这知识分子不晓得有没有坏心思。魏家之前也有搭伙吃饭的知青,是个女的。五月前刚走,魏欣正想着这两天托何国强问问,有没有愿意到她家吃饭的女知青。结果三人就找上来了。 这三人开的价还挺高的,本来只是说吃个午饭,伸手就是一张大团结,这可把魏欣吓着,连忙说不用。看得出来这些城里娃很富有。 顾焕兴快步跟上魏喜,“喜儿姐?” 魏喜慵懒嗯了一声。 男人得到回应,立马嬉皮笑脸,把这两个字反复嗫喏几遍,像是晓得什么秘密一样,“原来你叫喜儿啊。” “喜儿。”顾焕兴低下头,故意凑近鬓发处,热气喷在魏喜的耳朵上,女人的耳朵弹动一下,“今夜我还去你家” “行不啦?” 磁性的嗓音从喉头溢出,沁满露骨的暗示,不能不让人想歪。 魏喜扭头,眼刀子刺向顾焕兴,顾焕兴桃花眼一眨,笑得很坏。 “你,给我老实点。” 她撂下一句狠话,疾步离开。顾焕兴眼中的兴味反倒越发浓烈,他舔舔干燥的唇,压下心脏的狂跳。 啧啧,被我惹生气了。好开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08 中午,大姐回家做饭。 这三位来得及时,正好家里买有精细米粮,不然他们真到了魏家,魏欣还不知道怎么招待他。她是个朴实的农家人,有客人到家,还是个解围的恩人,自然不能亏待他们。 就算自己不□□细粮,也会留给知青们吃的那种人。 魏欣招呼着魏乐去坡上砍几根竹子,摘些洋槐花,自己又去红薯窖挠了几根甜蜜蜜的红薯上来。 至于魏喜,她跟大姐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了。魏欣还想着不要让她乱跑,最近村里乱的很。 魏喜出门时,顺手就提了把镰刀,镰刀是平时他们用来割地里野草。她用指腹擦过刀刃,薄薄的刃面,勉强能用上。 步子迈得很大,没过几分钟,她就从这座山头下到另一座山的丁大顺家。丁大顺是继周有志村里第二混账的小子,十六七的模样,没人管教,仗着周有志是他老大,狐假虎威就爱欺负村中弱小。 有那么几次,村里人还说他偷别人家菜吃,可又拿不出证据制服他。 魏喜到了丁大顺门口,丁大顺家柴门紧紧闭着,没有烧饭煮菜的烟气,多半是丁大顺还没回家。 之所以笃定丁大顺中午会回来,没别的原因,这小子爸妈早没了,有个瘫痪在床的奶奶,不能下地,丁大顺日常要回来给他奶准备三餐。 魏喜蹲在他家大石头上等了会儿,就听见石头路上有人说话。 “滚吧,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甩下老子就跑了。” “哎哟,我的屁股呢。” “是兄弟,是兄弟个屁。都给我滚,只有周哥是我兄弟。” 魏喜哼笑一声,来了。 丁大顺一瘸一拐地走上石阶,嘴里骂骂咧咧拖累他的老太婆,到了他家门口,一抬头就看见魏喜抱着胸看着他。 丁大顺猛地回头,望着已经走了的小流氓们,又警惕看着魏喜,宛如无路可退的猎物。 魏喜今天没戴斗笠,红唇白面皮,漂亮得像戏台子上唱戏的美伶。可丁大顺无心欣赏,他只记得上次屁股开花的感觉。 从小都没被人用竹扒子揍过,几时被一个女人开了苞。 输人不输阵,丁大顺瞪直眼,恶狠狠吓唬魏喜:“你来干嘛,我周哥还没把你娶回家,你就这么横啦。你不要得意啊,小心我告诉周哥啊。” 魏喜冷笑,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是病猫。 她上前,丁大顺转身想跑,魏喜扭着他手腕,就把他摔大石头上坐下,屁股又是一疼,丁大顺捂住屁股,脱口骂娘。 “老子是今天闯鬼了,真你妈的倒霉。” 脖子突然冰凉一片,还掉落一滴土渣,丁大顺垂眼瞄到脖子上镰刀,眼珠子快掉在地上。好家伙,还没打架就抽刀呢,这真是比周有志还霸道。 “你c你想清楚啊,这可是犯法。”丁大顺想侧身溜走,“你要是伤了我,我老大饶不了你。” 魏喜一脚踏上大石头,阻断他的去路,手肘撑着膝盖,她不紧不慢伏低身子,眼睛直视丁大顺,某种有异常嗜血危险的光芒闪动。丁大顺好像瞧见了村子前些年打下的一匹狼,他缩缩脖子,往后挪动。 镰刀铁面拍拍丁大顺的脸。 魏欣红唇微勾,“首先,你得知道,谁才是老大?”镰刀尖儿从脸部滑下,勾起丁大顺的下巴。 丁大顺快吓尿了,这哪是以前任人揉圆搓扁的魏喜,分明是个志异小说里的妖怪魔王。她是被附身了吧。 丁大顺闭着眼,忙不迭说:“你是,你是。” “魏乐,魏欣”魏喜压低声音。 “我再也不敢了。”丁大顺扁着嘴,“见着他们都绕道走。” “嗯。挺好。”魏欣抽回脚,瞄了眼丁大顺家的枇杷树,上面还结着果子,某些都烂在土里都没人敢打下。 由于她们隔壁烧锅岭种了枇杷林,家家户户都有一棵枇杷苗,可这枇杷在他们眼里不值钱,就跟红薯一样,吃是可以吃,就是吃到吐。 某些胆大的自己家里吃不完,就拿到城里“夜市”去买卖,比如魏友德,就是这种人。但天天走夜市,谁身体受得了。农户让这枇杷烂了就烂了。 丁大顺忙从大石头缩下,魏喜又叫住他:“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你这枇杷” “送你送你。想打多少自己打。”丁大顺灰溜溜打开柴门,把门瞬间啪地一关上,还没忘记把门栓扣上。魏喜叹了口气,她本来想买的。 魏喜回到魏家院子,魏欣已经把饭做好了。 魏乐搬出好久不用的方桌子摆在大院中间,他们平时吃饭都蹲在木板凳上随意解决,只有过年才把方桌子摆出来。 香喷喷的竹筒烧饭被魏欣端了出来,还有洋槐花煎的玉米饼子,用了魏家仅剩的二两油,魏欣又去本家嫂子那里借了两个鸡蛋和几两菜花油,扒了地里新长的韭菜叶子,炒了盘韭菜炒蛋,才勉强做出这三个菜。 就在刚才,顾焕兴三人已经确定在魏家搭伙吃饭。顾焕兴搞得麻利,他就是想在这魏家找回场子,谁叫她揍得他屁股现在还疼。 他带了个他的杀手锏,性格羞赧的卢晓雨进灶屋。这大姐一看就是实诚人,肯定不好拒绝卢晓雨这种乖顺孩子。 卢晓雨伸手就给了魏乐一张大团结,还有团成圈的一叠粮票。 “给你们。”卢晓雨咬咬唇,“我们的搭伙钱。” 魏乐瞅着那大团结愣直眼,眼睛被那□□给晃花了眼,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钱,刚想伸手接住,魏欣就咳了一声。 卢晓雨又把钱抽开递给魏欣,魏乐眼巴巴看着大团结从他眼底给飘走。 “少了吗?”卢晓雨皱眉,疑惑地看顾焕兴。 顾焕兴一想也是,毕竟吃一个月呢,还是三个人。二话不说,又从兜里掏了两张大团结。没有大团结搞不定的事,如果一张不行,那就两张。 魏欣吞了吞口水,顾焕兴看她不同意,疑问:“还不够?加点粮票怎么样?”他不是傻子,也不想被人给讹钱。 魏欣忙不迭摆手,“不是,同志,要不了这么多,你都收着。” 三十块钱,就是三百斤米面。魏欣要是收了,保准要被村里人闹成资本主义的走狗,故意欺骗知识分子。这年头官员贪污到达五百斤米面,就是市局级的干部都要被枪毙,上海那市长不就是这么下狱的。 魏欣只抽了一张,顾焕兴就和卢晓雨走出去。等魏欣回过神,她才想起似乎刚才是要拒绝。 饭桌上的竹筒饭是被红薯堵住筒口,刚烧出来的饭滋溜溜冒着水珠,竹子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 顾焕兴挑眉,看不出这家人是真会烧菜。 魏喜回家正是及时,就只等着她上桌。红薯被她掏掉,菜刀一刮,就露出里面的大米来。魏欣只做了三个竹筒,一位客人一只竹筒饭,而魏家三姐弟只吃玉米饼子。 军子很快把竹筒饭给掏完了,也不知道村妇是怎么做的,大米软糯到粘牙,虽然没有多少油,却有股荷叶清香,军子还吃到几片荷叶叶子。 卢晓雨尝了两口,看着眼珠圆溜溜的魏乐望着她,她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就是之前那文工团的妹子,人特别温柔。她把竹筒递给魏乐,魏乐又摇摇头,“同志,你吃。” 卢晓雨也摇头,“我吃不下了。”两人推脱着,魏乐怎么可能吃客人伙食,最后还是卢晓雨吃了。 默默啃着玉米饼子的魏喜忽然被一股热量凑近,她听到来自男人满足的喟叹:“嗯~真香~” 侧头看了装腔作势的男人一眼,顾焕兴向魏喜舔舔唇,享受地回味软糯米粮的滋味,“魏欣同志,手艺不错,烧的竹筒饭又软又糯。” 刹那间,魏喜觉得这男人真幼稚。 魏喜埋头,小口小口啃着,噎在嘴里的洋槐花也没了香味。 陡然,她的手被人攥住,魏喜正要甩手,手心就躺了颗花花绿绿包装的糖。 魏喜微蹙秀眉,顾焕兴赶紧说:“收下,这可是巧克力呢。”某一瞬间,魏喜似乎看到顾焕兴长了条尾巴,而且撒欢似的在摇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09 魏喜瞧着手心的巧克力。 颜色鲜丽的锡箔糖纸,跟她小时候见的廉价水果糖一个包装。她是不喜欢吃糖,小时候也没怎么吃过。 她爸是公安,因公殉职后,是被妈妈带着长大。她妈没改嫁之前,生活挺不容易,魏喜为了不增添负担,很少吃零嘴,也很少提出要求。后来弟弟浩浩出生了,魏喜吃过糖都是浩浩从学校得的奖励。浩浩也最喜欢把一颗颗糖塞在她嘴里,然后抱着她撒娇。 一想到这,魏喜情绪有点失落。 魏喜转手就把巧克力塞给魏乐,又摸摸魏乐的头,还把碗里的韭菜鸡蛋拨给魏乐一半。她面上表情不多,但目光温柔似水,暖洋洋地包裹着魏乐。 顾焕兴瞥见了,心里不是滋味。这是他给她的糖,他想让魏喜尝尝好味道,可魏喜却留给她弟弟。 不过不担心,顾焕兴包里还有一颗,他又强硬地塞给魏喜,攥紧魏喜手心,捏住她的拳头,不允许她拒绝。魏喜也没有反抗。 顾焕兴顿时美滋滋地展露一笑容,“这是给你的,自己留着。” 说完,他就收拾筷子把碗屁颠屁颠端到灶屋去了,连自己为什么高兴都不知道。 魏喜看着手心的糖,嘴角不知觉带了一丝笑。说这人幼稚,还是真是不假。她不是没看出这知青心里面想什么,她暂时没太多兴趣。 她是想安置好这家人,就重回警校,干了这么多年,她总觉得工作在一线才是她的归处。如果可以,她仍然想做回缉毒警察,毕竟她深入毒窝和毒贩打过交道,这一身能耐,只有发挥在该发挥的地方,才会物尽其用。 可70年代重做警察只有两个办法,要么等待高考恢复考警校,要么就是当兵参军,加入公安队伍。 可她真的要去做女兵吗? 一桌人吃完饭,就去稻田里上工。插秧算是到了最后阶段,只要忙完这一两天,知青们和农户都能得到一天工休。 为着这天工休,魏喜加紧手里的速度,她准备拿顾焕兴给的这大团结去粮站买点粮食,毕竟家里突然多了三口人,那三十斤米面就不够吃了。 下田还没半小时,魏喜就被何国强叫走了。何国强的表情略微严肃,黝黑的皮肤上虬结着一双浓眉,但他的双眸却流露出担心,看了眼远处正在插秧的魏欣大姐。 “魏喜同志,请你跟我去村委会走一遭吧。” 魏喜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问:“队长,有什么事?” 何国强抿着唇,看了眼在田坎处站在耀武扬威抖着脚的周有志,叹了口气。 何国强是挺照顾魏家三姐妹,之前还是魏欣爸做村主任的时候,魏父经常照顾村里人,刚进入70年代那几年,口风很紧,每个村都要挑出几个顽固走资分子。 魏父不知道怎么就中招了,然后下马被批|斗。魏家这两口子自尊心太强,受了辱,双双怄气而死。这才让魏友德占了魏家三姐妹的房子。 何国强透露一点风声:“村委想知道你昨晚去哪了。” 魏喜心里一咯噔,面上却是平静得很。她大概明白何国强的意思,她这是被人举报了。举报人就在田坎上得意洋洋地站着。 咬咬牙,魏喜就跟着何国强走了。 魏喜前脚刚走,周有志后脚就跟上魏喜。 他弓背低头,一副老鼠吱吱的贪婪模样。“喜姐,你要是现在答应跟了我,我立马去跟我妈说我看错人了。” 何国强走在前面,听不到他们说话。魏喜向周有志挑着眼眉一笑,她知道她眉眼弯弯,含情似水时最惑人,有种说不出的挑逗晕在眸子里。 偏偏她本人什么欲望也没有。 周有志果然凑过头,啪地一声,魏喜甩手就扇在他脸上。 何国强眼神瞟了过来。 魏喜惊叫道:“哎,田坎上的吸血蚊真多,有志哥刚才你脸上就有一只,我帮你拍了。” 她装腔作势,一拍一巴掌,何国强一回头,她眸子又冷下来,刺向周有志。 周有志碍于何国强在场没敢跟魏喜动手,磨着牙把那巴掌给吞了。 他下定决心:好你个傻婆娘,待会儿有你好受。 魏喜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善茬,她身上是有警校生的严谨和正义,可她也有掸邦寨子染上的匪气。有人想在她身上找痛快,魏喜就喜欢给他点不痛快。 村委会就建在离青年场不远处的平房内,门罅着一条缝隙,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中年女人穿着件碎花衬衫和粗布裤子,正握着个白瓷茶缸子喝水。 何国强敲敲门,女人慢吞吞说:“进来。” 屋内坐了好几个村干部,不只是妇女主任陈秀云,就连蓄了一扎胡子的村主任也在。这位村主任在魏父手下做副主任,原主小时候,两人在晚上经常偷摸着喝酒。 魏喜心里有点把握。 村主任问道:“知道我们叫你来是为什么吗?” 办公的木桌上摆了一只圆珠笔和一页黄澄澄的纸。 魏喜摇摇头,昂着头说:“不知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陈秀云拍拍木桌。 魏喜挺直腰背,对妇女主任说:“主任,我不知道你要我坦白什么。” “你还不承认了。”陈秀云抿了口水,“周有志同志,昨晚看见你出了村去干投机倒把的事。” 一听这个,魏喜比女人还惊讶,她无辜地眨眨眼睫毛,说:“主任,你可不能污蔑我啊。这事我真没做。” 陈秀云也不跟魏喜掰扯,不过她倒觉得魏喜不一样了,以前魏喜都不敢直视人,现在嘴巴利索多了。 “周同志,请你进来。” 周有志缩着肩进来,添油加醋把昨晚跟踪魏喜去胡雀观卖东西的事说了个大概。 众人一听都深深皱着眉毛,唯有魏喜泰然自若。 “你还有什么话说?”一群村干部以为周有志进来之后,魏喜投机倒把这事就成了定局。 “我有。”魏喜笃定道,“咱们去县城见公安再说。” 周有志愣神,陈秀云也愣神。 不晓得魏喜为什么自找死路。 “这为什么突然找公安了?”何国强担心问道,这魏欣特别宠爱这妹妹,下地重活的事都不想姑娘做,要是真进了局子,魏欣非得撞死在墙上不可。 魏喜看这几个村干部都被她镇住,淡定地瞥周有志,“我要找公安讨个说法,周有志!你举报我投机倒把,你有人证吗?” “我”周有志眼珠子一转,他有个屁的人证,“夜市”上的人贼精明,一看他打听魏喜的事,各个都撤走了。周有志找谁作证,就算找到人那也是“投机倒把”的坏分子或者买家。 谁敢给周有志作证。 魏喜垂下头,掩盖住轻蔑的笑容。 “我就是人证!”周有志愤懑吼道,还得意洋洋向魏喜昂头,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魏喜转头对村主任说,“主任,那我也有件事想让你帮我做做主。我要等着去了公安局才说,是前天晚上的事。” 一提前天晚上,周有志心都提到嗓子眼,他给忘了这一茬,他想迫害魏喜,被人给用手电筒撞见了。 魏喜侧过头,她娇俏勾唇,露出个恶劣笑容,用唇形对周有志说:“我有人证。” 周有志也不知道怎么看懂魏喜说的就是他有人证。他给吓着了,这捅到公安局他迫害妇女,绝对是要被以流氓罪量刑的。 村主任还没问前天晚上发生的事,周有志忙打断村主任,“诶,诶,我c我可能是认错人了。晚上天太黑,我压根没看清那人是魏喜。要不,咱们算了吧。” 周有志的最后一句话是对陈秀云说。 “算了,你以为是在儿戏吗?”一位村干部瞪着周有志,“你到底看清没有?” 魏喜勾着唇角,装作要开口的模样,周有志立马抢先说,“我可能是眼花了。” 村主任气得一拍桌子,“周有志,你这是诬陷好同志!我要求你必须向魏喜同志道歉。” 陈秀云沉眉,低吼道:“有志!” 周有志拉拉他妈的袖子,“妈,你怎么吼我。” 众人都面露不耐烦的神色,他们今天是有事务要处理的,不是陈秀云召来几个大队的队长,说是发现一个坏分子要处置,结果魏喜一进门,再看身后的周有志,大家都明白得差不多。 就是想逼这姑娘就范过周家门,要不然投机倒把第一件事肯定先找公安报案。 村主任是发了怒,谁都不想当枪使,他让周有志认了错,给魏喜同志道歉,并写了一份检讨书,下周村里开大会的时候,他必须上台认错。 这也是给妇女主任一个下马威,让她宠儿子也要有个度。 最后周有志是蔫着脑袋出了村委会的门,魏喜跟村主任礼貌点了下头,不吭不卑地离去。 魏喜擦擦手心上的汗,说她不紧张是不可能,但她笃定周有志没有人证,奈何不了她。至于向公安控告周有志流氓罪,魏喜也不大确定。毕竟周有志没有构成犯罪事实,只有有性行为企图,要在现代,魏喜妥妥能告他猥亵。 这个时代的法律,魏喜就不知道了。 她低头走着,身旁掠过一绿色军装的影子。魏喜回过头,是个脊背挺拔的军人来到村上。 魏喜好奇问何国强,“村上来了位兵哥?是出什么事?” 何国强挠挠头,“哦,那啥。成都军区到咱县来征召入伍,估计这是来下放通知文件的。” 魏喜瞳眸一缩,低声呢喃了句:“入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10 何国强把魏喜送回田坎上,本来村委会是打算先审魏喜再审魏欣的,没想到周有志反悔认错人,何国强就不用再叫魏欣去村委会一趟。 魏喜回到稻田里工作,魏欣纳闷问了句:“半天不见,跑哪里去了?” 魏喜打了个哈哈,就把事情给揭过去了。临到晚上之后,魏欣才知道魏喜被叫去村委会,一听是枇杷糖的事,吓得差点把家里的枇杷罐子都扔了,免得留下罪证。 两天的农忙很快结束,全村人忙完最后一工天,终于得到一天小假。 农民不如知青悠闲,每个星期还有固定工休日,他们弄完队上的田,偶尔还要照顾下自留地的菜园子,可以说一年到头休息不了几次。自留地不能太大,只允许种点小菜,养的鸡也不能太多,不然就会扣上“梦想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 工休日。 魏欣在家务农,魏喜一早就下了山。 她带着一张大团结和粮票准备去粮站买点精细粮,肩上背着个大竹篓,头上仍旧带着斗笠。大夏天,不带斗笠出门,脸上起码得黑一个度。 今天的她没有穿干活的蓝粗布衣,反而套了件碎花的长袖衬衫,扎着一条羊角辫子,搭在白皙的颈侧,手脚均是藏在袖筒里,免得被晒黑。碎花衬衫是几年前的,套在身上略显小,却更衬她袅娜身姿。 红火的日轮当空照着,阳光像火舌一样炙烤着大地。 魏喜刚出村,就被几声欢快的招呼声给叫住,来人唤她魏喜同志。这声音魏喜再熟悉不过,就是在他们家搭伙的三个知青汉子。 魏喜扭头,果然就见着那三人。 其中顾焕兴最为高挑惹眼,他今天穿了件绿工装,硬布裤子流畅地勾勒出他的长腿,阔肩窄臀,大步子迈着,有一股子令人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自信。 魏喜撇开眼,在他身后看到一绿军装干部,正是前些日子碰上那来村委会通知入伍的兵哥。兵哥竟然和顾焕兴一伙人认识,这是魏喜没想到的。 军子一听魏喜也是去县城,便要魏喜和他们一同上路。 三个男人在路上说话,围绕的都是以前在军区大院里的混账事。 卢晓雨和魏喜都是沉默,卢晓雨是害羞到搭不上话,魏喜是职业习惯,常年在毒枭身边养成的谨慎,让她不由自主会沉默地观察周遭的一切,以便快速获取信息。 魏喜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位兵哥也是北京人,后面入伍到了成都军区,现在是成都军区招人入伍的干事。 走着走着,魏喜就越来越靠近兵哥,看三人没再说话后,魏喜低声插了句:“同志,你们军区招不招女兵?” 魏喜问的小声,由于军子的打闹,前面的三人听不清楚。 “女兵?”兵哥皱眉头,“招的。”他挑眉打量魏喜的身板,“怎么你想应征?” 魏喜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问问。” “你这身高是够的。”兵哥打量她几眼,以为魏喜是想考文工团问错了人。他隶属的部队是成都13军区的摩托化陆军师。他看魏喜长得漂亮,要是才艺过得去,进文工团也能做穿军装的人。 “进文工团是过考核,我们这属于作战部队。你要是想” “不,”魏喜摇头,“我问的就是作战部队。” 兵哥微微讶异张嘴,参军的女人是有不少,但大多数是大院子女,上一辈都是当过兵的,而且女性差不多应征都是医疗兵居多。很少有女孩子指名道姓要去作战部队。 兵哥阖上嘴巴,规规矩矩跟魏喜讲了入伍报名的准则,在他们村上填报一张家庭调查表,填上家里几口人,几亩地之类,要是真想应征可得赶快,他们成都军区总共只招200人,多数还是走后门的高干子女。 魏喜又问了些体能考核的项目,兵哥才发现这农家女是真想进作战部队。 两人相谈甚欢,就被顾焕兴瞧见。顾焕兴放慢步子,瞅着魏喜问,“你们在说什么?” 兵哥正要开口,魏喜淡淡说:“没什么。”明显是不想告诉其他人。 顾焕兴沉着眉头,挤开兵哥,靠在魏喜身旁走着。他闷声不语,只觉得两人挨在一块说话的场景极其碍眼。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都没跟自己亲近过。 兵哥不晓得这顾老二又在闹什么脾气,追上军子,和军子聊着其他事。 走了一截路,顾焕兴掀起魏喜的帽檐,眼里闪过戏谑的光,“你现在不告诉,待会儿我也能知道。” 魏喜淡淡盯他一眼,拍开顾焕兴的手,把帽檐拉下来。 晒得慌。 魏喜看顾焕兴,他比刚来时的白皮肤晒黑了好几个度,现在看上去硬朗干练许多,没有初次见他那么皮实。不过人还是骚包得很,只要魏喜一直视他,他就喜欢对魏喜笑。 魏喜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开心事。 进了县城,魏喜就加快步子往粮站走。 一到工休日,粮站门口站的人能在门口堆成小山。买粮食倒还不算什么,买肉的才叫疯狂。 食品公司的门市,俗称叫杀行。一旦杀行要开市,头天下午就有人排队,晚上裹着被子,坐着小板凳,挨到第二天早上,就是为了买到膘最厚的肥肉。 魏喜一到粮站,人还不多,她老老实实给排了队。 但没过一会儿,身后就排成一条长龙。铺子前扎满了人,关键是售货员还没开铺子。 预想之中,会有一场买粮的激战,好在魏喜排在中间,应该能买到那三个人的粮食。 她的肩膀被人一拍,魏喜回了头。 顾焕兴噙着笑,一股子坏味站在魏喜身后,他用手抬了下魏喜的竹篓,瞥着魏喜的小身板,质疑道:“待会儿领粮食,你背得动么?” 魏喜紧了紧麻绳,这小子居然小瞧她。怎么原主也是从小干农活长大的姑娘,背点粮食做得到。 魏喜轻蔑哼一声。 顾焕兴听得清楚,心尖是酥酥麻麻的痒。 见魏喜又不理人,顾焕兴就更近一寸,魏喜也没生气。顾焕兴经过两天的搭伙,老早发现一件事,这魏喜面上冷冷的,其实是个温柔到至极的人。 别看她一天到晚没多少表情,眼神偶尔还凶凶的,干完田里的活,她还会下地去帮一些小孩老孺,比如村头那一瘸一拐的太婆,魏喜就经常帮她弄个三分田。 但只限于这两类人。别的青年再累,她都懒得扫一眼。顾焕兴是挺佩服魏喜做人,就他们受过城市教育的知青都做不到牺牲休息时间,去帮助有需要的同志。 她是个好同志。顾焕兴评价道。 站了一会儿,粮站开店了,售货员拿根木棍,支开供货窗口。 原本还秩序井然的排队立马散了。站在前排的人一瞬间涌上前,堵在店门口,中间慌张地怕粮食被抢购,也尾随上去,长龙般的队伍彻底打散了。 魏喜被人撞了个趔趄,竹篓被挤歪到身侧。 顾焕兴伸出手臂拉住竹篓,将魏喜身子挪到靠近他的位置处,他没碰魏喜,顾焕兴知道魏喜不喜欢和别人亲密接触她,手臂虚空地环在魏喜侧面,抵挡住那些要撞上来的人。 一垂头,顾焕兴就见魏喜蹙着秀眉,眼里散发不耐烦的光。 魏喜被挤到队伍后面,顾焕兴以为她不会有所行动。 听村上的人说村花以前是个小怂包,性子软糯,特能忍,别人一逗她,她就含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晚上回到家找她姐哭鼻子。谁要是娶了村花,得可使劲疼着,要不然媳妇儿受了委屈,晚上得泪水成河。 当然男人们更想换一种方式让村花流泪,把她在床上欺负惨了,软软细细抽噎嗓子的那种。顾焕兴听完这个是觉得生气,一脚踹上床头栏。 砰地一声,那些说荤笑话的男人陡然给吓着,忙问顾焕兴是怎么了。 顾焕兴手也不回答,一掀被子,把自己搁在被窝闷头睡了。 可到翌日清早起来,顾焕兴脑子里全是昨晚梦到的场景。 魏喜穿着一红肚兜衫,皮肤雪白,藕臂吊在他脖子上缠绵。低垂眼眉,红唇翕合,鬓发热得凌乱,哼声又抽咽。那双眼眉不再冰冷,反而含情脉脉,氤氲着一层水雾。 梦里的魏喜嗲着一口好嗓子,细声细气唤道:“顾哥。” 顾焕兴一锤床板,连头发都没打理,撒腿就跑出宿舍,一猛子扎到河里,让清凉的河水止住他可怕的臆想。 某些女人啊,生来就是要人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11 以为魏喜不会行动这件事,顾焕兴是错了。 很快,魏喜手里举着票,挤进人堆,只露出一个大竹篓在人群外面摇晃。她力气还挺大,拨开三两个男人,想往里面冲。竹篓成了她身形的限制,硬是把她卡在外面,摇摇晃晃,还挺讨人乐。 魏喜瞧着顾焕兴站着,就把背篓脱下来,丢给男人。 顾焕兴尾随她,将竹篓举在头顶,挤了进去。 魏喜不想挤还真没办法。精细粮被人抢光,到时候三个城里知青只能吃糙高粱米和玉米面,她们家收了钱,也不想亏待客人。 她之前在城市生活最多就是超市c地铁付款时排个队,还都是大家都很素质,秩序井然的那种。这种人挤人挤死人的场景,魏喜只在读警校打饭时遇见过。 当年她上警校,全校七千学生全封闭住宿,才三个食堂。一到饭点,食堂里人山人海,刷卡买菜窗口是排队,但像拿餐盘这类自行动手的窗口,不挤饭都不知道装在哪里吃。 魏喜也练就一身好功夫,仗着比男生瘦削,身形灵活,爱钻空子,那时候宿舍的女生都把拿餐盘的任务委托给她。 买到精细粮的人三两下退出人群,魏喜见缝插针,找到个位置补了上去。粮站不像食品公司的门市,敞开门接纳客人,更像景点卖票的窗,开着四四方方的窗户,一个拿票给钱,一个递出粮食。 魏喜正准备递上粮票,结果发现货窗太高,非得站上那几阶台阶才能给粮票。这一刻,魏喜觉得她竟然是个矮子。 她刚想踮起脚,票嗖地一下被抽走,只听头顶有声音道着要买三十斤大米。 魏喜回头一看顾焕兴,顾焕兴扬扬眉毛,眼神划拉在魏喜和他胸膛的距离。魏喜的身高在南方姑娘里中规中矩,一米六出头,可顾焕兴少说也有一米八几,魏喜的头刚好在他胸膛处。 顾焕兴买完米,单手举着背篓,戳戳魏喜的肩膀,把让她快走,自己用另一只拨开人群,给魏喜腾出一道空间。 被顾焕兴护着挤出人群后,魏喜总感觉哪里怪怪,又说不出来,心里别扭死了。以往都是她照顾别人,照顾自己,穿越到魏喜身上,最多享受下魏欣的疼爱。可没被哪个异性护着过。 魏喜想起她刚出任务时,也被带她的队长护着过。可队长后面牺牲了,这世上也没有人领着她往前走了。 两人清点买到的粮食,顾焕兴把找的钱递给魏喜。女人就蹲下身子要背上竹篓,却没摸到想象中的麻绳绳索。男人早就提着背篓就往阔背上一甩,慢慢走在她前面。 他单手捏着背篓绳,回头冲魏喜笑说:“矮子同志,跟上了。” 早晨的初阳洒在他背后,他逆着光,军绿色工装,脊背笔直,颀长宛如一棵挺立的小白杨,背着个背篓,都能笑得意气风发。 这是没经历过风雨,对未来无所畏惧的干净笑容。 见魏喜不动,顾焕兴又抹了把短粗的头发茬。他困惑皱着眉头,嘴里嘟囔,“该不会叫声矮子就生气了吧。” 魏喜蹙眉,心却一下热了起来,她垂下头,默不作声地靠近男人。 魏喜是准备买完米粮就回家,给三个知青吃的蔬菜都是她家自留地的蔬菜,所以不需要购买。但顾焕兴却背着背篓去供销社买了一大堆东西,五味调料,火柴胰子皂等等。 买完这些,魏喜就让顾焕兴把背篓给她,魏喜还记得那位兵哥是要请顾焕兴三人去国营饭店吃小炒,看得出来,这群人算是这年代生活最优渥的插队知青。 顾焕兴没把背篓给魏喜,毕竟让个妞儿背四五十斤东西,不是他的作风。 他是把魏喜送回村口,又把自己的东西匀出来带回大棚。反正他腿脚好,以往在北京跟着他哥屁股后面,每天晨跑还得在公园跑个十公里,走个来回也没多大问题。 魏喜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顾焕兴帮了她忙,她淡淡笑着道了声谢谢。 白皙的脸蛋,由于天气太热,双颊烧得绯红,像浮着两朵桃花瓣。睫羽轻颤,丹凤眼弯了弯,魏喜本身是没夹杂多少情绪,可看在顾焕兴眼里那可是柔情似水的模样。 顾焕兴这小子狠狠挠了把头,红着脸吼魏喜:“谢什么谢啊。小事。”转身,这男人就疾步跑了。 魏喜觉得男人的凶来得莫名巧妙,刚才还逗她开口,这会儿她开了口,难得轻言细语道了句谢,反倒不高兴。 中午回魏家吃了饭,魏喜趁着有时间,爬上房梁去补了下雨天漏水的洞,钉上木板,又把茅草翻了层新色,旧的茅草就拿来烧火。 干完这些活,趁着时间差不多,魏喜想去村主任家里问问报名当兵的事。魏喜就想等着这工休日直接去村主任家里问清楚,要是在村委会办公的地方问,少不了妇女主任插手的麻烦事。 她走了一截路,身后又有人跟着她,脚踩竹叶的声音那么大,魏喜不可能听不清楚。魏喜站定脚步,不耐烦地回头。 “出来。” 丁大顺畏畏缩缩地冒出个头。 看见这人魏喜倒有些惊讶,就这人上次欺负魏乐,魏喜找上门去吓唬了一顿。丁大顺是跟在周有志屁股后面的二流子,本身是没多大能耐,就会狐假虎威,略带些小人作风。 她警惕地问,“你跟着我干嘛?皮痒了是吧。” 丁大顺忙直起腰,摆手说:“别别别,魏喜姐,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魏喜不耐烦皱着眉,丁大顺吞吞吐吐,魏喜不晓得他要说个什么事。 丁大顺咬咬牙,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给开了口。 “我想请你教我几手你每天打的那套功夫。”说完,丁大顺在空中亮出一招不知从哪里学的“白鹤展翅”。 魏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小子。年轻轻轻的怎么就傻了。 魏喜不跟丁大顺废话,扭头就走,她有正事要办,没空跟问题少年闲扯。 丁大顺跑了个圈,堵在魏喜面前,急吼吼梗着脖子说:“我每天早上都看你打的拳。魏喜姐,这样,要是你教我,我就认你做大哥,呸,是大姐。” 他说这话,可把魏喜逗笑了。但魏喜也就轻微扬了下嘴角。 丁大顺看着貌似有戏,他腆着脸用对付周有志的奉承话夸奖一番魏喜,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好话。 目前在丁大顺眼中,魏喜那就是个奇迹,落水醒了后,彻底变了个人。 丁大顺没忘记魏喜那天那镰刀勾他下巴的模样,又凶又狠,丹凤眼眸深邃黑暗,无情得放佛一头嗜血的狼。丁大顺从没看过这样的眼神,毫不怀疑魏喜真能给他脖子上来上一刀。 从那天起,他就怀疑魏喜是被什么附了身,他偷偷跟小二流子们说,小二流子还笑他是封建残余分子。早几年,他敢说这话,肯定是要被送进学习班,关禁闭,接受正统教育。 可丁大顺晚上一闭眼,魏喜冷艳又惑人的笑容显现在眼前,阴恻恻问他:“谁才是老大?” 当真像是老一辈们闭口不谈的鬼魅妖女。 丁大顺上了心,偷偷摸摸观察魏喜几天,他发现这魏喜其实挺正常,也没施什么妖法。跟普通农民一样上山下山干活插秧,偶尔还温柔笑着摸摸魏乐的头,替小孩擦擦额头上的汗。 那是她最温柔的时刻,眉眼美得像蜜罐里的水一般,润在心头都是甜滋味。 丁大顺敢保证,这样的温柔只会给魏乐一人,就连魏欣都没享受过。唯一令丁大顺不解的地方就是,魏喜每天坚持在山上跑圈,还在她家院子里打拳。 丁大顺就是被那套拳法吸引,每天才有早起的动力。他就在想,魏喜可能真是被妖精附了身,但这妖精也像个好妖精,至少这么久,她没吸人血,也没报复欺负过她的人。 对了,这妖精还帮小孩老儒干活,跟以前的小怂包一样。怕二流子怕得要死,但看着他们欺负别的小孩,又会站出来主持正义,最后被他们调戏。 “说完了?”魏喜抱着胸无语看着丁大顺,这小子口才不错,快把她吹上天。 丁大顺舔舔干燥的唇,愣着脑袋点头。 魏喜轻蔑地哼笑一声,“我没什么好教你的。有那闲功夫不如多赚点工分,种点菜,把你那瘫了的奶奶好好伺候着。” 她看到丁大顺全身上下的补丁,补充说:“别整天东想西想,这么大人,把日子往好了走。” 魏喜拨开丁大顺,三两步下了山。 丁大顺愣在原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个村没人关心他瘫痪的奶奶是不是还活着,也没谁劝他多赚点工分,更不会有人想他把日子往好了走。 村里多数人瞧他们这帮二流子,就如同嫌恶的烂泥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12 魏喜去到村主任家时,村主任去到田里干活了。魏喜只好找了过去。 村主任正在自留地里割韭菜,割完的韭菜只剩下菜桩子埋在土里,过不了十几天,又能长出来。要是在菜桩子上盖上黑筒,埋上土,长出来的就是韭黄。 他抬头一看是魏喜,停下镰刀问:“咋啦,喜儿姐。又有哪个混账在找你麻烦?” 村主任对魏家人还算好,不像其他干部对魏家人有意见。前几年,魏家姐弟因父亲的成分问题被“诛九族”,村主任还会给魏家姐弟撑腰。 “主任,我想跟你问件事。”魏喜大着胆子把农民入伍当兵的事问了出口。她上午听兵哥说,入伍填个报名表就行了,上面只需写几分地,几口人的事,然后拿着报名表去县里卫生院进行征兵体检。 魏喜一开口,老村长就为难地皱着眉毛。 魏喜当然没说是自己要当兵的事,老村长以为魏喜是听到风声替他家弟弟问的,可乐子才八岁,距入伍限龄差了好些年。这年代,入伍再不怎么讲究年龄,那也要十六七的青年才都进入部队。 考虑长远是好的,老村长也明白魏欣一个女人拖着一大家子生活不容易,自然是想弟弟出人头地帮衬家里。只是他们家这成分问题政审的那关就过不去。 老村长想了想,还是开口:“乐子现在还小,你们这打算是挺好的,再过几年,看能不能成分去掉,到时候政审才能过关。” “政审?” “对,政审。喜姐你家的情况你也清楚。” 老村长面露为难,魏喜心下就明白参军这事肯定没戏。至少现在是没戏。魏父当初做村干部,掏了自己的钱修了处还不错的宅子,就成了腐败分子。 听到不能入伍,魏喜的心像石头沉下水里,跌入深潭中。她有想过入伍这事不大行,但没想到打击来得太快。 老村长一看提到成分问题,魏喜垂头丧气,拍拍小姑娘的肩安慰说:“日子长着呢,会慢慢变好的。” 他蹲下身子,继续割韭菜。 魏喜平复下心情后离开。 她走的时候,没发现一直有人在关注她。 老村子的这块地和魏友德家的自留地靠得极近,在对面菜地的土地上,魏友德家的二妞魏和财正在土里种韭黄,帮她埋土的是她隔壁玩得好的小姑娘李秀云。 两人都是家里的第二胎,不怎么受宠,上有姐姐,下有弟弟。穿的是姐姐传下的旧粗布,吃的是弟弟不吃的碎零嘴。农活基本是她们干,还要洗全家人的衣服,做再多实事都没人关注。家里有好事只会想到大姐和小弟,忽略身为二妞的她们。 李秀云收回盯魏喜的眼神,甩甩韭菜上的土,忿忿不平道:“我是真讨厌她。凭什么大家都是二妞,她日子就过得爽快,也不见怎么下地干活。” “她命好呗。”魏二妞垂头说。 李秀云哼了一声,她用韭菜叶打了下魏二妞的手,“那你就该认命,去接她的班嫁给周癞子。你老汉儿做人也真是,偏将你往火坑里推。” 魏二妞一听这事就心烦,瞪李秀云一眼。 魏友德收了周有志的彩礼钱,魏喜不嫁,总有人要嫁,魏友德就把主意打到自己二女身上。 她不让提,李秀云偏要提,“你就不为自己未来考虑,嫁给他,你还有活路?二妞,你长得乖,村里那么多男知青,随便挑一个也不赖。” 魏二妞继承魏家脸小眼大皮肤白的基因,没有魏喜攥人眼球,倒也是个清秀的农家女孩。 “挑谁?人家都是要回城的,干嘛跟农村女人在一块。” 李秀云忽然想到什么,眼睛闪烁,捧着脸望天道:“回城怕什么?你也能跟着去省城啊。你是不是喜欢新来那北京知青?这么多人里我就觉得他最好看啦。” “谁喜欢他!”魏二妞像炸了毛的猫,一下跳起来,气急败坏挠李秀云。“烦人精,你胡说什么呢。” 李秀云捉住魏二妞的手,胡乱躲着,嬉笑间她凑近她耳边说:“二妞,我教你个办法摆脱周癞子,行不咯?” 魏二妞停下动作,正色道:“你说。” 魏喜在回去的路上就平复下失落的心情,她不是原主那般的姑娘,遇到挫折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好歹她上辈子也二十七八岁,经历过太多常人没有经历的事情,心理素质是非常强大。 人一旦遇到问题,只有调整心态去努力解决。她目前是入不了伍,可进入警校,并非一定要通过入伍的方式。摆在魏喜面前的仍然有两条路,一是洗去成分,等下次军区征兵,二是应考进入警校。 这个年代是有警校的,魏喜记得她母校就是一所1946年建立的老校,后期才恢复教学。像曾经带她的一位刑侦学老师,就是当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上警校的学生。 要是魏喜有耐心,等到77年恢复高考后,还能考回警校和老师一起做同学。无厘头的想法,居然让魏喜心情好了许多。 对于考警校这件事,魏喜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她刚回到家,魏乐就在院外拉住她,悄悄捂着嘴巴说:“刚才我遇见丁大顺了。” “他来干嘛?”魏喜皱眉,把魏乐左右逡巡一圈,察看有没有受伤。 魏乐赶紧说:“他没动手,我看他在屋外放了这个。”魏乐把魏喜牵到灶屋内,魏喜看见一竹篮的枇杷,个大圆润,黄灿灿的,看上去就很甜。 魏乐害怕道:“喜姐,你说他不会下了耗子药,专门毒死我们吧。”魏乐捧住胸口,做出好怕怕的样子。 魏喜觉得这小孩特别逗,揉揉脑袋,让他还回去给丁大顺。无功不受禄,不能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 魏乐略带慌张,拉拉魏喜的衣角,“我怕他又揍我。” 魏喜扬眉,“他敢,打断他的手。” 魏乐龇牙,“咦惹,喜姐越来越悍了。”魏乐提着竹篮,屁颠屁颠跑出院子。 今天三个知青去城里办事不回到魏家吃晚饭,魏欣就简单弄了点,吃完正好天还没暗下,魏喜就端着木盆子去河边洗一家人的衣物。 傍晚,大坝河的芦苇丛夏虫鸣叫,山头挂着一抹如烟的暮霭,细小嗡嗡的蠓虫在河面上成团飞舞。 魏喜蹲在某一处河埠上洗衣服,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拧干衣服放木盆里,然后踏上阶梯,抱着头,平躺在一片芦苇丛中休息。 深蓝的天幕有一两颗盐花般的小点,魏喜知道是天上的星星快亮起来了。 魏喜在这个时代最喜欢这一刻。 她只在这一刻,什么都不用想,她不是受姐姐疼爱的怂包魏喜,也不是时时刻刻需要提醒自己警察身份的魏爱喜,更不是毒贩寨子里横着走的女人荣姐。 她闭着眼,享受劳累后片刻的宁静。 不巧,有人不怎么想她过得舒坦。 河里陡然溅起一阵水花,湿润岸边的芦苇地,一听就知道是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下去。哗哗作响的水声显示着这人扑腾得正欢,他还五音不全唱起了北京的金山上跑调能跑到莫斯科去。 魏喜不用抬眼,就知道这人是谁。 顾焕兴。 魏喜每天晚上这片河埠来洗衣服,然后躺着休息。 这个点总会碰上顾焕兴跳进河里洗澡。这里离他们大队比较远,没遇见多少老乡,一般那些下河洗澡的男人都会选浣衣姑娘多的地方,跟女人们有说有笑讲几个笑话听。她是从不参与这类事情,怕引来流言蜚语。 魏喜躺在地上不动,她不想顾焕兴发现她。 她似乎能想到,要是她撑起身来,肯定能把顾焕兴吓到毛都炸了。想想男人那个样子,魏喜嘴角滑过一丝笑意。 可她忘了男人手贱的慌。 往几天她的木盆就在她身旁,可今天她把木盆忘在河埠的台阶上。 很快,她就听到男人纳闷说,“哪个笨妞儿洗完衣服把盆都忘了?” 木盆在石阶上动了下,魏喜有点洁癖,一想到有人碰她衣服,她抵触到不行。 她翻身站起身,掀开芦苇草,赫然出现在顾焕兴面前,“是我的,我忘了拿。” 顾焕兴被突然出现的女人整懵了。 他刚从水里站起来,他以为没有人,此时还裸着上身。 水珠不住从他额前的碎发往下淌,滴落在紧实的胸膛上。抿紧的薄唇略带性感,只是那惊愕到瞳孔放大的眼神出卖了他。 粗布长裤沾了水,湿湿贴在下半身上,胯间耸起鼓囊囊的一团,那团因为凸起的缘故,显得颜色格外深沉。 一时间,顾焕兴竟不知道捂住上方还是捂住下方。 魏喜很平静地注视他。 顾焕兴回神,果真如魏喜猜测那般炸了毛,压低的嗓子隐隐藏着几丝愠怒。 “魏喜!” 魏喜轻轻哼出声:“嗯。”懒洋洋的尾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上扬。 看吧,她就说,这男人准会炸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13 “你竟然偷看我洗澡。”顾焕兴喝道。 魏喜的眉毛跳了跳,懒得去辩解。 她是男人扎堆地方混出来的女人,无论是警校还是掸邦寨子,身材比顾焕兴好的大有人在。寨子里一水的男人都是在东南亚讨生活的狠角色,做人糙得很,撒尿都从不避讳女人。 八块腹肌,人鱼线,低腰裤上浮着的耻毛,更下面的魏喜都有见过。 她下了阶梯,准备端走在台阶上的木盆。 顾焕兴见魏喜越来越靠近,嚷嚷着,“你还敢走下来,你个” 他像遇到流氓的妇女的一般,扑通一声,沉入水中,水花溅在魏喜的衣服上,魏喜的眼皮又跳了跳。 “我下来是拿木盆,你紧张什么。”魏喜正经说,勾身端起木盆要走。 魏喜越不在意,顾焕兴就越有想要引起她注意的心。 “谁知道呢。”他反驳道,抹了把湿润的头发,水珠滴落在挺翘的鼻梁上,忽然他想到什么,笑眯眯说:“那你为什么躲着半天不出来?不就是想多看几眼?” 多看几眼? 魏喜嗤笑,这纸老虎以为他的身材能有多好?早在很久之前,魏喜就一眼看穿这男知青的本质。大院里来的孩子没遇过什么挫折,家庭极好,被宠成习惯,就喜欢插科打诨,心眼不坏,就爱逗人玩。 可惜是只纸老虎,最多在过过嘴瘾,别的事他什么都不懂。 魏喜扭过头,直勾勾看着顾焕兴。果然,顾焕兴有一瞬间的僵硬,没有想到魏喜会回头。 魏喜抿着唇,睥睨男人一眼,上下扫视,轻慢地勾起唇线,“身材?你有什么好看的?也能让我多看几眼?” 男人被她不屑的眼神刺得一愣,心里的火苗蹭地一下就被点燃。 他有什么好看的?长这么大,顾焕兴就没被人说过丑,正常女人看见他身材,不应该是脸红耳赤害羞到捂住脸? 顾焕兴从水中直起身,也不在乎魏喜看不看得到他鼓囊囊的一团。长腿一跨,站直在魏喜面前,他比魏喜高,俯视着魏喜的发旋,这让他觉得扳回一城。 他得意地坏笑,还凑魏喜很近,浅浅吸一口,鼻腔里是女人身上洋槐花的味道。嗅着这股味道,顾焕兴感觉下腹不对劲,他涨红了脸,又退开一步。 魏喜哼笑出声,都说是纸老虎了。这点小玩意儿就很害羞? 顾焕兴退一步,她就进一步,像一头危险的野兽缓缓接近自己的猎物,两人的身体越来越逼近。 他烧红脸,慌张说道:“你c你干什么?” 眼见两人的身体要贴上,顾焕兴急急忙忙地后退,咿呀啊啊几声,又吼不出来个什么。脚下踩着石阶的青苔,两脚一翻,蹲坐入水中。 顾焕兴还懵着一张脸坐着,等他回神,魏喜居然弯着腰笑了。不是那种浅浅温柔的笑容,也不是她最常见的嘲讽冷笑,而是咧开嘴的开怀大笑。 “你笑什么啊!”顾焕兴感觉被女人看低了,他顶天立地的男人形象彻底粉碎。他顺手泼了把水在魏喜脸上,魏喜也不生气。 魏喜笑够了,耸耸肩,挑衅般一字一顿说:“纸c老c虎。” 然后她端着木盆就走了,徒留顾焕兴在水中颓坐。 半晌,顾焕兴用拳头砸在河面上,又懊恼地捧着一张脸埋进水中,咕噜噜的水泡冒了出来。 他的身体很热。 心里想着:躲什么躲,魏喜这丫头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对他温柔点? 工休日一过,村上的人又开始忙碌,不需要何国庆分地进行安排任务,村里人都明白又该种苞谷了。 日子过得极为平静,除了队上开始推选工农兵大学生。同时也因这段时间邓同志调整下方郑策,不少从北跨南的知青也可以转赴离家近的地方落户。 想回城的知青干活特别活跃,经常自己田里的活干完了,就愿意去帮其他老乡干活。 魏家在田里干活的只有魏喜一个人,魏欣和魏乐被何国强安排一份轻松活儿,是去帮村上畜牧场的老羊倌喂羊喂猪。毕竟日子一往后走,太阳就更毒了。在田里站一下午,都能给人晒脱皮。 魏欣是想把轻松活让给魏喜,毕竟魏喜皮肤白又嫩,是遗传她们漂亮妈妈的基因,特别容易被晒伤。通俗点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这两天魏喜手腕的皮肤被晒得通红,魏欣都一阵心疼。 何国强却说没办法,魏欣必须服从组织安排。 他有一点私心,这活本来就是他专门为魏欣申请的,再安排给魏喜,又会引来闲言碎语。 何国强不愿把活让给魏喜,魏欣就只好算了,只想着每天帮老羊倌喂完羊,立即去帮妹妹点玉米。这每到傍晚正是喂猪喂羊的时候,畜牧场的羊倌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日落西山。 魏喜把锄头柱在地里,她快干完最后的五分地,地上的玉米坑她都锄好了,只差勾着腰点玉米,再培上一层土。 魏喜刚把斗笠放下,用手扇扇风,就有人递了口搪瓷盅在她面前。 丁大顺红着张黝黑皮肤的脸,张口又闭口,战战巍巍说:“喜姐,喝口水吧。” 魏喜撇开他的手,摇摇头。就这几天,令她最烦心的是就是丁大顺的纠缠不清,不,不只是丁大顺,还有另外两个男人。 “那我给你扇扇风?”丁大顺热切地解开背上背着的斗笠,腆着脸,蹲坐着拿斗笠给魏喜扇风。 魏喜瞥丁大顺,淡淡说:“你没必要这样?我不会教你的。” 魏喜知道丁大顺的企图,不就是想学点真材实料的功夫,然后威震四方,成为二流子们的头头。 丁大顺被看穿了,他挠挠脑袋,“我认你做老大都不行?” 魏喜嗤了声,小毛孩的想法就认为一个村的老大就大到顶破天。 她果断拒绝,“不行。” 丁大顺叹口气。他侧头,近距离看着魏喜被晒粉的脸蛋,只觉得像水蜜桃般粉嫩令人想咬一口。 被拒绝的失望因为美色消散不少,丁大顺心中悸动,他低下头,又不敢流露太多。生怕魏喜一个察觉,就是一拳头揍在脸上。 丁大顺给魏喜扇着风,田坎上就有一人担着粪桶走过来。那人一来,丁大顺就眼皮上翻,掀出两白眼。 这段日子,队上挣表现的知青太多了。这就是其中一人,叫罗洋,来收粮沟两年了,父母都是城里的高知分子,他妈还是在省城艺术学院做老师。 罗洋也是个会画画的,时常被省城唯一的美术机构“美术摄影办公室”借去画速写,前段时间刚去了西藏一趟,这些日子才回来。 一听有工农兵大学生的机会,就跟打了鸡血贡献体力,以前不屑的脏活累活,全都是揽着干。 “魏喜同志,还剩几分地啊,我帮你干了吧。” 他没在乎魏喜答应不答应,就热切地托起编织袋里的玉米种,开始撒种。 魏喜忙拉下编织袋,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弄。歇会儿就行了。” 罗洋看着魏喜笑得乐呵呵,抢过编织袋,亲密地低吼:“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热气喷在魏喜脸上,她在原地沉眉,她还真不喜欢罗洋故作亲密的语气。。 事实上,这个罗洋和原主还真有点故事。罗洋还没去西藏前,算是和原主暧昧过一阵子,只不过双方都是偷着来的,谁也不曾看出来。 村上的农女很欣赏罗洋,他长得不俊朗,但面庞比农村汉子不知干净多少,清瘦儒雅的他爱坐在田坎上,掏出一速写本画画山水。起笔唰唰,专注认真的模样成为不少农女心头的一道白月光。 一直被男人欺负的魏喜也偷偷打量过温柔的罗洋,毕竟他比起其他庄稼汉更尊重女性。两人是在一起下田后认识的,从那以后,罗洋就经常偷摸着约魏喜出来画画,他没画过别的女人,就只画过魏喜。 魏喜记得罗洋说过,她对他是不一样的,可罗洋从不挑明不一样的关系是什么。只是让魏喜做他的模特。罗洋画了一本子的魏喜,但都藏在枕头底下,不敢让人发现。 直到他去西藏前,魏喜被周有志纠缠。魏喜才开了第一次口,询问罗洋和她到底是不是在处对象。结果,罗洋很烦躁地吼魏喜想太多,收了本子就跑了。 魏喜怔愣在原地,第二天,罗洋就和美影办的人去西藏了。 对于原主和罗洋的关系,魏喜还真不知道怎么评价。她不是个恋爱经历丰富的人,但是个脑子清醒的人。既然临走前说了想太多,明显就是撇清关系。 现在又来搞暧昧,魏喜是不能接受。 抢过罗洋手中的编织袋,魏喜勾着腰开始自己干活。旁边站着的丁大顺立刻殷勤走上前,舀起魏喜提前担好的粪水,魏喜一播种,他就施肥,然后用锄头埋土。 罗洋黑着脸站在原地,自从他回来后,魏喜就没给过好脸色。 他以为魏喜是在因走之前那事闹脾气,心想哄一哄这单纯的农家女孩就好了,反正他勾勾手指,农女们都会倒贴上来。没想到魏喜能给他甩脸子这么久。 他会错意,魏喜这不是甩脸子,魏喜就是平常心,是谁她都这么对付。 就比如下一刻出现在魏喜面前,抢过编织袋摔地上,把魏喜红彤彤的手捏在怀里查看的顾焕兴。 “魏喜同志,你又逞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14 顾焕兴这番举动太引人瞩目,哪有一上来就捉住女娃子的手。这个年代还是挺讲究男女之防,特别是在下乡插队的农村,最忌讳就是知青与农夫农女的闲言碎语。 要是两人有一丁点不对劲,村子里的长舌妇能把故事编排成精妙绝伦的艳史。白的说成黑的,黑的也能整成花里胡哨的。 魏喜急忙抽回手,一使劲,居然扯不动,软软的手被顾焕兴一只手拿捏住,活像上了枷锁不能动弹。 男人的力气可大嘞。 “你干什么?快放开!”魏喜蹙着秀眉,低声喝道。 丁大顺这才从魏喜身后回神,也不知道要不要吼顾焕兴,毕竟以魏喜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他多管闲事。要是魏喜想的话,顾焕兴当场就得趴地上。 丁大顺不管闲事,这罗洋倒是憋了口气,脸色比灶膛里的灰还黑。 罗洋一回来,就听过顾焕兴的名字,顾焕兴比他会跟男人混,大通铺里称兄道弟颇受欢迎,还是个在魏家搭伙的知青。 一听在魏家搭伙,罗洋就警惕起来,男人对漂亮女人都有种你知我知的心意。 罗洋上前拉开魏喜和顾焕兴的距离,虽然拉不动,他沉声说:“顾同志,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随便抓住女同志的手,主席说过,咱们要尊重女性。” 顾焕兴根本不搭理罗洋,从斜挎的军绿书包内掏出一罐消炎软膏,当着罗洋的面,翻开魏喜被晒得通红的手背给他瞧。 顾焕兴掀起眼皮,略带嘲讽说:“我哪有不尊重女性,小子,你可别给我扣帽子。我是看魏同志的手被晒伤了,特地按她大姐的嘱托来送药。同志之间,互帮互助。” 魏喜把手抽了回去,藏在腿侧,她很想对顾焕兴说,就你嘴巴会说,把罗洋唬的一愣一愣,她大姐根本不会拜托一个男人来送药。 顾焕兴一把揪出魏喜的手,粗鲁地在手背涂满软膏,粗粝的指腹摩挲魏喜手背上,灼烧般又痒又疼,魏喜立马抿紧嘴唇。 皮肤变得更加火辣辣的。 她的忍耐力很强,不会多说些什么。 魏喜低着头,顾焕兴时不时打量魏喜几眼,嘴角还噙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罗洋有种被野男人戴了绿帽的愤懑,他瞪着顾焕兴,又看看魏喜。 至于丁大顺,他窃喜地捂住嘴,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倒想看看这两男人有多么不怕揍,谁能摘下这朵霸王花。 气氛太诡异,魏喜夺下顾焕兴手中的青霉素软膏,“我自己来就好。” 顾焕兴耸耸肩,任由魏喜背过身去。他又故作诧异般看着还没弄完的土地,嫌弃说,“大家都散了,你怎么还没干完?” 听到男人这嫌弃的口吻,魏喜没理他,她今天确实活干得慢。日头太晒了,有心做活却使不上力。 顾焕兴乐呵一笑,捡起地上的编织袋,三两下播起玉米粒,他还拍拍丁大顺的肩,“同志,搭把手啊。” 丁大顺反正是讨好魏喜,帮谁不是帮,但他看不惯村上女人的白月光,觉得罗洋是个特能装的小白脸,除了画画好能骗到傻女,别的干啥都不会。 在之前,何国强没颁布工农兵大学生的事,这知青比他还会偷工减料骗工分。 他更欣赏流里流气,还敢怼魏喜的顾焕兴。 他们三每天像唱戏似的要来这一出,魏喜已经习惯了,都说她这几天很烦,就是烦在这一点上。 魏喜擦完药,顾焕兴手脚麻利给魏喜把五分田干了一半。魏喜刚要去接手干活,罗洋就握住魏喜的手背,他亲密又暧昧说:“喜儿,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魏喜蹙眉,罗洋捏在她擦药膏的手背上。 魏喜摇头,甩开罗洋,“罗洋同志,你真想太多了。我跟你非亲非故,干嘛生你气。” 本来打算哄几句甜言蜜语的罗洋如鲠在喉。魏喜用他对魏喜说过的话刺他,这小怂包果真还是在生气,生气就代表还在意。 罗洋低声诱哄:“好了,喜儿,别生气嘛。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今晚老地方我等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魏喜还没开口拒绝,罗洋就挑起扁担,担着空荡荡的粪桶走了,既然魏喜不需要他表现,他肯定要去其他老乡那里挣表现,这才能让何国强看到。 魏喜对这自作多情的男人挺无语。她跟他解释多次,要求撇清关系,这男人就跟没听见似的,老觉得魏喜是在闹脾气。 她去到田地,顾焕兴播种,丁大顺施肥,她埋土。有句好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下十分钟,这五分地就完成了。 魏喜咬咬唇,纠结地对这两人道谢。她不喜欢欠人情,以后要是有机会,她也照样帮这两个人。至于顾焕兴,魏喜打算明早煮个鸡蛋给他。 她弯着腰收拾起编织袋和锄头,丁大顺忙问:“那喜姐我可以跟你学”丁大顺在空中挥舞胡乱学来的左勾拳,右勾拳。 魏喜冷眼看他,“别想了,没门。”魏喜往记工分的地方走去。 顾焕兴不知道这二人密谋什么,他拍拍丁大顺的肩,递给丁大顺一根烟,“兄弟,帮个忙,把这粪桶交到队上的仓库。” 说完,就嬉皮笑脸追上魏喜,把那盒软膏偷偷塞进魏喜手缝隙里。魏喜正要感谢他,就听见头顶上传来磁性慵懒的低语,热气暧昧地喷在她的头发上。 男人不正经地笑她,“娇c气c包。” 刚想道谢的魏喜闭紧嘴。 记工分的棚子前排了很多人,这几天大家干活都挺积极,完工的时间差不了太远。村子上街坊邻里都聚在露天坝下,魏喜一到场,就有好些人看她。 魏喜的身材是极好的,细腰如弱柳,长臂一挥就能圈住,偏偏她瘦归瘦,却很匀称,该长肉的地方长肉,胸脯饱满,臀尖圆润,所以才有那种不要脸的庄稼汉去掐她肉,吃她豆腐。 以前她就受不了这样的注目礼,含胸驼背,恨不得躲到谁背后去。 现在魏喜可不一样,她把腰挺直了,任由别人打量。长得好看又不是她的错,天生就能吃这碗饭,她没理由自卑,反而挺直脊背,自信做人。 背一挺直,胸前的弧度就更加明显,圆滑的弧度让离她最近的顾焕兴红着脸侧开眼。 顾焕兴的胸膛扑通扑通地鼓动。 李秀云就老早看见魏喜前来,她凑在魏二妞耳边嘀咕道:“她现在可不要脸了,你瞧瞧,胸大成那样还敢挺起来?” “别这么说。” 魏二妞拉拉李秀云的袖子,再怎么魏喜也是她堂妹。而且遗传魏家好身材好皮相的基因,魏二妞的胸也比其他农女突出,魏二妞不着痕迹往扣着背。 李秀云甩开魏二妞,“我偏要说。她和顾同志还一起过来的。”李秀云的声音更低了,在魏二妞耳边骂道:“狐狸精。” 魏二妞不解地看李秀云,她倒是觉得魏喜很正常,没去勾搭谁,毕竟魏喜很少对男人笑。但魏喜和顾焕兴一前一后走过来,她心里倒是藏着心酸。 魏喜没站多久,魏欣和魏乐就双双前来,隔老远,魏乐就从魏喜招手。 “喜儿姐~”魏乐欢快撒腿奔过来。 魏喜一见小弟,嘴角不自觉就扬出弧度,这一刻她身上的锋芒全部收敛,转为女人独有的温柔。她伸出手,藕臂在空中挥了挥,柔声道:“我在这儿。” 她不知道她的温柔有多耀眼,丹凤眼眸如水潋滟,像春日里波光粼粼的湖面。 魏乐扑在魏喜怀中,拱了拱头。魏喜一点也不嫌弃他身上的羊骚味儿,她胡乱撸了把魏乐的头,搓小狗似的搓搓魏乐的脸蛋,“累不累?” 魏乐说不累。 顾焕兴赶紧把小孩从魏喜身上扯开,他怎么觉得八岁小孩扑姐姐怀里极其碍眼。做男孩就不能自立自强,黏着女人算个什么事。 他就从不向他任何表姐撒娇。但对象要是换成魏喜,他变成魏乐,那样柔美的笑和软乎乎的腰,还能抱着女人,被她搓搓头,挠下巴什么的。 顾焕兴想着居然有几分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15 仔细想着魏喜那软乎乎的腰,顾焕兴晒黑的脸热得发烫。 一齐吃了几天饭,魏乐也跟顾焕兴混很熟,他不满意地嘟囔:“你干嘛呀?” 顾焕兴从包里拿出颗双喜奶糖,晃了晃,魏乐立马揪住糖,笑弯了眼,“谢谢顾大哥。” 魏欣也走了过来,先是抢过魏喜的锄头和编织袋拿手上,再把魏喜的手背掏出来看看,又撩起魏喜的头发,看看后颈处的晒伤皮肤。 她流露出心疼,瞪魏喜一眼,魏喜忙安抚说:“没事,一点都不疼。” “不疼个屁,都快脱皮了。”魏欣骂道,“回去拿毛毛盐给你敷一敷。明天我让魏乐来陪你干活。” 收粮沟的大部分人都知道魏欣宠二妹是出了名,要不然农家人能养出一双没有茧巴的嫩手。 她们一家子亲热倒是引来同为二娃李秀云的心酸。就连魏二妞也眨眨眼,侧过头,当作看不见。她们也是二妞,同样在一片天地下干活,照样是晒得人脸绯红,可也没爹妈去疼。 回到家还得洗衣做饭,帮大姐砍柴烧火,像李秀云有个小弟,还得洗尿布。 都说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李秀云就想:要是她爹妈跟魏村长一样怄气死了,她姐会不会这样疼她。这个想法让她笑出声,她大姐不抢她口粮都算好的了。 魏二妞疑惑:“秀云,你笑什么?” 李秀云摇摇头,她趴在魏二妞耳边隐晦说:“二妞,你想清楚没?那件事你做不做?” 刹那,魏二妞的脸褪完血色,她咬咬唇,“那种事我做不来,太缺德了。” 李秀云低骂一句,气到跺脚,用两人才能听清楚的分贝吼:“那你就守着你的脸面和周赖皮过吧。”李秀云绕开魏二妞,插到前面的队伍,和她一搞暧昧的男知青说话去了。 记完工分,何国强就又来到魏欣身后傻站着,他黝黑粗糙的脸荡漾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跟魏欣搭话道:“魏欣同志,今c今天羊喂得怎么样?” 魏欣以为何国强在视察工作,老实地告诉他,猪牛羊喂得很好,她正在慢慢上手。 何国强找不到话说,他就傻站着看着魏欣牵着魏喜回家。半晌,叹了口气,自己嘴这么笨,啥时候才能讨上心仪的媳妇儿啊。 夜间,收粮沟二大队的男知青宿舍,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一群男人的笑闹声。 大通铺内因为亮了三盏台灯,照得整间屋子明亮。 一盏灯下围着一堆光膀子男人嘻嘻哈哈,收听着当晚的广播连续剧,时不时还会跳到香港台传来邓丽君的歌曲。 一旦跳台,错过剧情的牛哥总会拍腿骂娘,嚷嚷着,“军子,你这收音机不行啊。” 军子白眼牛哥,“爱听不听,有本事你找我哥借去。” 顾焕兴有一台熊猫牌全波段收音机,价值一百六十块钱,平时也经常拿出来贡献给大家,但这几天坏了,顾焕兴正埋头在台灯下修理他的收音机。 谁都想不到顾焕兴能有这技术,毕竟看上去不务正业,没想到还能修电器。 军子嗤了一声,他哥厉害着,好歹也参加过清华附中的无线电小组。 这大通铺里只三个人有台灯,顾焕兴,军子和罗洋。但罗洋不爱和别人分享他画画的余光,经常藏在角落里,不让别人打扰他创作。加上经常“出差”,两年了,大通铺里的知青跟这人还不怎么熟悉。 这不,那位艺术家又瘫在床上,垫着枕头画画。 跳频跳到邓丽君的歌上,牛哥去拿茶瓶倒水,茶瓶是公用的,但又被那龟孙罗洋放在他的床脚下占为己用。 牛哥想来就是气,说过多少次都不听,牛教三次都会转弯,这罗洋比畜生还不如吗? 牛哥倒完水,余光一瞥,就瞥到罗洋手指摩挲的画纸上。 黑白线条勾勒出一女孩袅娜的身形,她捧着一朵荷花,垂眉低首,面颊飘着的红晕,眼神光瞥向别处,浅浅的梨涡带着些许见到情郎的羞赧。 大通铺里的男知青谁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都知道曾经罗洋和村花有过一段,偏偏罗洋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本来牛哥是不搭理罗洋,但今天着实生气。 牛哥故意惊诧道:“哎哟,罗同志,你这小本子上画的是谁啊?我看着怎么很像魏村花?” 罗洋把本子扣上,冷淡看牛哥一眼。 提起魏喜,顾焕兴就竖起耳朵,扭头过来。 “你管我画谁呢。”罗洋把画本藏枕头下,去外面倒洗脸水。 顾焕兴站起身,立马走到罗洋床边,抄手就掏出那速写本,掀开唰唰唰地翻着,翻完之后,气得脑门上的青筋都在跳动。 五十多页白纸全画满了各种形态的魏喜,蹙眉,紧张,害羞,干农活,还有穿着白褥子短袖,站在一片荷叶池中捧着荷花嗅的娇羞。 魏喜什么时候对他露出过这种娇羞,女人不是冷眼,就是挑衅。他难以忘怀的是那一次还是在河边,她勾着一抹坏笑,像狩猎一般地贴近他,软玉温香的身子虽然他没碰到,但可以想象那腰肢有多么的柔软。 他那时心砰砰跳,被女人吓到跌入水中,要多丢脸有多丢脸。 顾焕兴唰地一下撕下那张图,叠入裤兜中。 罗洋洗完脸回来就看见顾焕兴拿着他的宝贝画本在翻,当即就冲了过去,想要夺下速写本。身高不够,力气也不够大,硬是没扯动,顾焕兴一扭手,把速写本举在高处。 “顾焕兴,你诚心跟我作对是吧。”积怨几天,罗洋终于吼着爆发。 正在专注听广播的人全部侧头看他。 “你还我,这是我东西。”罗洋扑向顾焕兴。 顾焕兴闪身一躲,冷笑,把速写本往后背裤腰里一插,拿衣服盖上。 他本来就混账得很,不然不会被他爸发配到收粮沟下乡。平时人模狗样,喜欢调侃人,一旦有什么犯了他的逆鳞,那就跟匪帮头子似的蛮不讲理。管的你的我的,反正必须是他的。 现在就算不是,那以后也一定是。 再转眼,罗洋已经被顾焕兴压在床上,脑袋被顾焕兴的手肘抵着。 硬挺浓黑的眉毛打了个结,顾焕兴黑着张脸,咬牙切齿道:“老子告诉你,别的人你怎么想,无所谓。她,你最好别碰。” “你谁啊你,你凭什么,她跟你有个毛的关系。” 罗洋再怎么文质彬彬,被男人压在床头上失了脸面,男人的血性被激发。他使尽全力地反抗,顾焕兴被牛哥拉开,罗洋还想和顾焕兴打架,又被一群知青给拉住了。 顾焕兴挑衅地冲罗洋勾勾手指,那得意到欠揍的脸上在说,有本事就来啊。 罗洋当即要冲过去,顾焕兴也挥着拳头,他从来都不是怕事的男人。 门口恰好出现一人吼道:“顾焕兴,军子,有人找诶,这你们是咋了?在打架?” “没有!闹着玩呢。” 牛哥赶紧拉下顾焕兴的拳头,小声提醒罗洋说,“罗同志,别闹大了,这可是选工农兵大学生的特殊时期。” 罗洋这才清醒地甩了下头,顾焕兴和军子已经走出门去,其余的知青看笑话似的看着他,罗洋的心思太好猜了。 罗洋郁愤踢了下床脚,也撒腿跑出去。他今晚约了魏喜在老地方,他要好好问问那傻女人,到底跟北京来的富家子弟有没有背着他乱搞关系。 顾焕兴和军子出了门,大猪棚的坝上漆黑一片,军子打着电筒扫了一圈,在那大坝上印出一个清瘦的黑影,瘦削的肩头耷拉着,薄唇紧抿显得格外压抑。 那人回过头,再遇多年,俊俏的面容扯出一苦涩的笑容。顾焕兴捏紧拳头,推推军子,“去叫你晓雨姐。” 军子张大嘴,啊啊几声,撒开腿就跑了。 顾焕兴走过去,毕恭毕敬地唤了句,“烨哥,好久不见了。” 与此同时,魏喜刚给魏乐讲完睡前故事,她亲亲魏乐的耳朵,准备吹灭煤油灯,去她的房间休息。 魏乐拉住魏喜的手,软糯糯道:“喜儿姐,不要走。” 以为是小孩在撒娇,魏喜准备摸摸他的头安抚,结果被魏乐在手里塞了一纸条还有一颗裹着的糖。 魏乐嘟着嘴,做错事似的转着眼珠子嗫喏,“我不是故意收他糖的,是顾大哥硬塞给我。嗯他说我必须给你,不然下个月就不跟我们搭伙了。” 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只有顾焕兴了。 魏喜疑惑地解开纸条,上面写着:“笨妞,明天懒着点,哥干完活就来帮你了。”纸条的下方还有一简笔画的猪头。 魏喜感觉太阳穴的青筋在突突地跳,对这男人,高兴不过三秒。 魏乐好奇地爬过来,趴在魏喜的肩头,“姐,你能看懂他写的是什么?” 魏喜收下纸条,指尖点点魏乐额头,“我好歹也上完小学了。” “那他写的什么?” “哦,他说他是猪头。” 魏乐捂住嘴哈哈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16 顾焕兴跑去把大通铺外照路的瓦灯给打开,平时他们很少开这灯,因为知青宿舍的用电都是队上出钱,知青们为了不招来老乡的闲言碎语,一般是省着用电。 顾焕兴让陆烨跟他去瓦灯下。 他记得上一次见到陆烨时,他还是十三岁。他们是一个院子长大的,顾焕兴最爱跟着他哥和陆烨两人混,他哥会打架,大院里没人不服他。烨哥有才学,是大院里最聪明的孩子。所有人都说,陆烨将来继承他爸的衣钵,也能混去清华做教授,保准是个大科学家。 可没想到顾焕兴十三岁那年,出了一些变故,陆叔叔锒铛入狱,陆烨响应号召插队成为一名老三届。而再见到陆烨时,他都长成一十九岁的小伙子。 顾焕兴去宿舍把陆烨的箱子拿了过来,他来这里不容易,提了两个箱子,有一箱子全是装的陆烨的物品,大部分是陆烨托人从北京带来的学术书籍。 陆烨接过箱子,拿了几本书夹在腰侧,思索后沉吟道:“就这样吧,书先帮我收着,你知道我现在住牛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顾焕兴点点头,又递出一封家书。正准备拍拍陆烨的肩膀,问问陆烨这几年的近况,卢晓雨就从宿舍里冲了出来。 平时文文静静害羞说话的她,脚上像生了风,立马就扑在陆烨的怀中,陆烨差点被女孩扑得一趔趄,稍微站稳脚,手却不知道搭在哪里了。 卢晓雨是跟他订娃娃亲的姑娘,他插队时,卢晓雨还是个黄毛丫头,扎两羊角辫,说话娇声娇气,老爱在他身边打转。他也很喜欢卢晓雨,当时她还小,只把她当亲妹妹对待。 现在可不一样,卢晓雨扑过来都有女孩子特有的香味。 劲瘦的胸膛被她的头抵住,软软的胸脯就抵在他的腹部,陆烨双手举着书,求救似的看着顾焕兴。 没有想到顾焕兴却拉着军子的手赶紧站到一旁去。 蓦地,扑在他胸膛的卢晓雨就大哭起来,把陆烨抱得死紧,嘴里焦灼地喊着,“烨哥,烨哥,我来找你了” 陆烨没办法地叹口气,搂住卢晓雨的头,温柔地揉了揉,“雨妹,别哭。我在呢。” 罗洋在半山坡的竹林里等了魏喜很久,月亮勾移动好几个位置,魏喜还没出现。 他被竹林里的饿蚊子咬得跳脚,最后只得下了山。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魏喜诚心要跟他扯清关系。亏他今天还想跟她正式确立下关系,毕竟工农兵大学生这事要是成了,他一回省城,半辈子都见不到魏喜。他连她的手没摸到,脸蛋也没尝到,长这么大,他还没体会过恋爱的滋味。 想起傍晚时分,魏喜被太阳晒粉的脸蛋,白瓷杯里飘上桃花般,他故意凑近她,女人就算流了汗,身上也是香喷喷。 罗洋忆起魏喜的好,就越恨跟他作对的顾焕兴。 顾焕兴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像个下乡的知识分子,倒是像那些兵团建设里的兵痞子,做事粗鲁,特别是对魏喜说话,总是藏掖着一股子露骨的暗示。今天还抢了他的画本子,可这事又没法报告上级,毕竟画的全是一位女同志。 罗洋吃了哑巴亏,越想越气,疾步跑回宿舍,没想到居然有人为他亮了灯。 他心情稍微好一点,可一看到路灯下站着的几人,就虚眯起眼睛。 陆烨被顾焕兴和卢晓雨围在中心,这人是村子上有名的改造分子。 罗洋知道这人是来自两方面,一是每年象征性的批判大会,批判陆烨是学术x派分子的儿子,二是陆烨前年农忙,干了件技术革新的事,他调整了收割机收割高度的自动控制,解决收割过程严重浪费的问题。 可他干得再好,队上也不会有褒奖,罗洋认为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傻子。 罗洋走过去,咳嗽两声,顾焕兴就斜着眼睨他。 “顾同志,我劝你,最好不要和改造分子多接触,思想容易受到污染。”罗洋义正言辞说。 顾焕兴听着这话就气,当下就扬起拳头,罗洋闪身一躲,嘴巴里嘟囔着,跟个老鼠似的蹿进屋内。 陆烨拉下顾焕兴的拳头,这种人他见多了,没必要理睬。 他谈回正事,陆烨正在要求顾焕兴加入他的革新项目,再对收割机的自动控制进行改良,争取今年七月农忙能把时间缩短一半。这样收粮沟的老乡就有更多的农闲时间,收成会上升一点,年底决算分红各家各户也好拿钱。 顾焕兴同意,和卢晓雨一起送走陆烨。 魏喜提着一竹篮下了山,竹篮里装着三个知青的早饭。魏家是扎根在山上,与知青宿舍隔了个山头。所以一般知青午晚是跟着他们上山去吃,早饭就由魏喜带下山。 三位知青的早饭和她们一样,一般都是些贴好的玉米馍馍,拌着魏欣弄好的咸菜下肚。顾焕兴这个娇气包,从小就闻不习惯咸菜味,嘴巴里嚷嚷着誓死不吃咸菜。 魏喜见不惯他,硬在他嘴里塞了口,顾焕兴一尝,就彻底爱上这口粮。 毕竟魏欣做的咸菜和别人不一样,拌上辣椒酱,香菜末,一丁点油爆炒去味,干吃都可劲儿的香。 三人乖乖排队在魏喜篮子前领早餐,就像排队拿校牌进入学校的幼儿园同学一般,拿到食物后,军子和卢晓雨还跟魏喜招手说再见。 顾焕兴是最后一个,他眼睛还眯着一半,昨晚修收音机修得太晚,到了凌晨才睡。今早朦胧着眼睛起床,洗漱完就来上工了,幸亏现在头发剪成短茬,也不需要太打理。 迷蒙着眼的他很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狗,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这个时候是难得的听话和好欺负。 魏喜提着篮子,淡淡说:“把手伸出来。” 顾焕兴就乖乖伸出手,准备接过日常吃的玉米馍馍,结果,手心一阵温热,魏喜在他手心放了个圆鼓鼓的东西。 顾焕兴垂眼一看,是颗粉嫩椭圆的白煮蛋。 “给我的?”顾焕兴尾音上扬,眼睛蹭地一下被点亮。瞌睡瞬间没了。 魏喜点点头,“我看你这几天太累了。”因为下午还要帮她干个一亩三分地。 “军子没有?” “嗯。” “卢晓雨没有?” “嗯。” “只有我有。” 魏喜带着点不耐烦,重重说:“对。” 男人的话真的很多,问东问西的,她直接把篮子挂在他手上,吩咐道:“里面还有两个玉米馍馍,吃完就把篮子还我。”c 魏喜把她的玉米馍馍留给顾焕兴了,受人恩惠,她身上没别的东西回馈,只能给这个。 魏喜扭过身子就走入田坎,顾焕兴捧着那颗鸡蛋站在原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颗鸡蛋讨人喜欢。 魏喜这是在关心他?居然在乎他累不累着? 顾焕兴顿时跟吃了蜜似的,心脏快甜化了。昨晚,他就在想,要是这喜儿姐有一半对她弟那般温柔地对待他,他就嘿嘿拼了老命也把这女的娶回家。 很快,顾焕兴就把鸡蛋剥壳囫囵包在嘴里。他像扬着尾巴的狗,欢快地追上魏喜。他也有东西要给魏喜。 三两下,魏喜就被顾焕兴追上。 顾焕兴身高罩在魏喜头顶上,投射出一片阴影。顾焕兴这才发觉,其实魏喜也挺矮的,娇娇小小,腰又细,他这双手完全可以卡住女人的腰,把她举起来。把魏喜举起来要做什么呢,顾焕兴不知道,就是这会儿心里高兴,想对女人好。 魏喜草帽下的马尾辫一甩一甩,乌黑的辫子油光顺滑,顾焕兴特想拿手去抓两下。 但他可没这胆子,魏喜可不像她表面那么淡然无害,一旦惹怒她,娇花变猛兽,等待他的只有拳头。 顾焕兴跟着魏喜,魏喜越走越快,有甩掉男人的趋势。 没过几分钟,魏喜就回了头,顾焕兴还在往前走,差点让魏喜撞在他怀里。 魏喜指了指远处的一块地,蹬着锄头说:“顾焕兴,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地在那里。” “我知道啊。”顾焕兴嘴角噙着笑,眼睛故意直勾勾盯着魏喜,“大路这么长,你管我往里走。还是说,你特别介意我跟着你。” 魏喜抿着唇撇开头,又不想说她真的介意顾焕兴绕着她打转,跟讨骨头吃的小狗一样。 顾焕兴也不逗魏喜了,他从后腰处掏出一双麻布手套,拉过魏喜的手就强硬套在她手上,“傻妞,戴手上,别晒着了。晒着了,你不心疼” 他伏低身子,垂着头在女人耳边呵了口热气,“老子替你心疼。” 魏喜瞪直眼,愕然在原地。 耳朵被那口湿润的气体,烧得火辣辣的,像不是她的一般。心脏还突突地跳,她看着自己的手,居然没有反射性揍过去。 至于顾焕兴,大摇大摆走在田坎上,扛着那柄土锄头,跟就像凯旋归来的将军扛着战旗下地干活了。 魏喜咬咬唇,搓了搓发烫的耳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17 顾焕兴上午吃了个白煮蛋,却比吃了十全大补丸还卖力气。没到中午,他就把上午分的地干完了,急吼吼在脖子上搭了跟毛巾,跑去魏喜那里。 就在他对面干活的何国强认为这小子很卖力,看得出来娇生惯养的城里娃已经彻底融入农村,那股子麻溜劲儿比他们这些老农还利索呢。 顾焕兴小跑到魏喜所在的田地里,却没有看到魏喜的身影,魏喜的锄头和编织袋还在土地里,多半是去领粪水施肥了。 他二话不说,埋头就帮魏喜把玉米点了。他就想当一回田螺姑娘,等魏喜回来看见活已经□□完,肯定嘴角藏不住笑意。到时候,他可以光明正大站出来求表扬。 顾焕兴闷头想象,嘴角咧得越来越大。 魏喜是打着空手去领施肥的粪水去了,去的路上运气不好,又遇见周有志和他那一帮子小流氓。 好在两人隔得很远,魏喜随便一条四四方方的田坎路都可以绕开他们。魏喜不是怂,她是要干活的人,和周有志这种不赚工分也能吃老本的人不一样。跟周有志一番纠缠,只会浪费做工的时间。 魏喜绕道的过程中,向那田坎瞄了一眼,好像看见周有志在欺负什么人。她停驻脚步,踌躇着要不要走过去帮帮忙。 丁大顺在田里干活干得好好的,就被周有志找上了。他最近没怎么跟周有志接触,不为别的,就是家里米缸空了,他又不想他那瘫痪阿婆给饿死,就只能乖乖下田赚工分,这个月才好向队上借粮食吃。 周有志一来,丁大顺就明白要坏事。他腆着脸弯着腰上前,对周有志说了一番奉承话。 周有志这次却不买丁大顺的账,他最近又在他妈那里发了笔横财,穿的是上好的确良衬衫,扎在裤腰里,用根裤绳系着,胳肢窝还夹着一黑皮包,整得跟香港的海报明星一样。 他嘴角叼着一杆烟,抖着脚问:“大顺啊,有志哥对你好不好?” 丁大顺点头,“哥,你对我好。” 周有志陡然变了脸,一脚踹下施肥的粪桶,粪水溅上丁大顺的裤脚,“那你他妈背叛我,跟魏喜混在一块。这几天“开夜会”也不来,到底还想不想跟我混?” 丁大顺面色难堪,盯着脚下的黄土地,他收拾表情,告诉自己:没事,今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又恢复那油腻腻的笑容,“我这几天不为了攒工分吗?我家就我一个劳动力,志哥,你知道我阿婆她是个瘫痪,昨年我家就是欠款户,今年再不赚工分,队上来年就不分东西给我。” “叫你把瘫痪婆娘甩了,日子好过得多。”周有志一皮包拍在丁大顺脑袋上,“那你这是不打算跟我混了?” 丁大顺不晓得点头还是摇头,含糊说:“有志哥,我我总得吃口饭吧,求你了。” 周有志听出丁大顺的敷衍,这就是不跟他的意思。他招招手,身后一群小流氓就扑在丁大顺身上,丁大顺赶紧勾着腰抱住头,他就猜出来今天少不了一顿打。 他以前也是这么对付别人。 丁大顺挨着拳头,趴在地上,吃了几嘴泥土,听着周有志说:“让让。” 他一抬头,周有志舀了勺粪水,往他脸上泼去。小流氓嬉笑着闪开,顶着那股恶臭,丁大顺攥紧拳头,把头埋进土地里。在嘲笑声中,他也体会到被人欺负的痛苦。这一刻,他后悔起来,为什么要忍?可不忍的话,打了周有志,这村子他就混不下去了。 周有志舀出的下一瓢却没泼到丁大顺脸上。 田坎上跑过来的影子,一脚踢在周有志的膝盖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女人是如何做到,周有志就被魏喜反剪着双手,扣手抱头,按在黄土地上。他的头就挨着粪勺,那股臭气快把周有志给熏死了。 魏喜阴沉着脸,“欺负人?嗯?” 小流氓还想上前解救周有志,可他们也见识过魏喜的威力,拿个竹扒都能屁股开花。 “没有没有。”一个矮个子小流氓摇头道。 魏喜眸子一凛扫视着几个畏畏缩缩的少年,红唇紧抿,吐露:“那还不快滚。” 小流氓们看地上的周有志,再看一眼魏喜,正准备鼓起勇气上前,魏喜甩了一手地上插着的锄头,小流氓被吓得撒腿就跑了。 周有志被按在土地上骂娘,这群孬仔。 魏喜看看趴着的丁大顺,怒沉着脸吼了句,“站起来。” 丁大顺撑着手,抬起头,他擦擦眼泪,颇为委屈又像找到依靠,唤了声,“喜儿姐。” “哭个屁哭。”魏喜看着比她还高的小子被欺负到落泪,心里真不晓得怎么说。明明地上就是有锄头,还干不过一群年龄比他小的流氓。 她是在田坎上观望着,考虑着要不要多管闲事,本来是要离开,却见周有志泼人家粪水,这她可受不了,因为这就是不把人当人了。打架斗殴她不会管,可倘若是一个人单方面被侮辱,魏喜就必须出手。 她这人就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准则,认为人的志气比命还大。全是被她曾经的队长给影响。 那人也是个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人,作为她的接头人,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千万保护他不被毒贩抓到,不然他这种吃不了苦的人,毒贩吓一吓,就会暴露出魏喜身份。可他染上毒瘾,受尽折辱,到死都没吐露关于魏喜的一个字。 所以魏喜才无论如何也要踏上重回警校的路,不回去就对不起肩膀上担着的包袱。 魏喜撒开手,周有志就想跑,魏喜揪住周有志的领子,往地上一摔,干净的白衬衫立马沾满粪水,周有志嘴巴也磕在秽物上,他即刻呸呸两声。 魏喜冷声说:“道歉。” 丁大顺忙摆手,“别,算了吧。” 魏喜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丁大顺,丁大顺垂下头,不敢去看魏喜。 周有志见状,捡起黑皮包,踉踉跄跄地跑走了,跑得太急,还摔掉一只绿胶鞋,捡起来又继续跑。途中撞上走过来的担粪庄稼汉,摔进了泥土地里。那庄稼汉脾气火爆,又是个先进分子,一身腱子肉,骂得周有志急忙去找他娘主持公理。 “你不去干活,跟着我干嘛?”魏喜盯着跟她保持距离的丁大顺,她知道这人站很远,是怕熏着她。 丁大顺局促地捏着衣角,“我早干完了,那什么,我去帮你领施肥的吧。” 魏喜蹙着秀眉,抿着唇,最终是叹了口气。 她又烦躁地兀自嘟囔,“其实你不用这样,唉唉算了,你明早五点来我。”比她还高的汉子还被人欺负,这叫个什么事。怕的恐怕不是周有志,而是周有志背后的妇女主任。 丁大顺挠着头,不解魏喜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偷摸着跟他好。 半晌,丁大顺才醒悟魏喜说的是明天可以学习白鹤亮翅,猴子偷桃了。 他跟上去,也不怕熏着魏喜,急吼吼问:“喜姐,你这是罩着我的意思吗?那我是不是得叫你老大。老大,老大,你准备明天教我什么啊?” 魏喜捂住鼻子,难以忍耐地躲开身子,嫌弃吼道:“离我远点啊。” 丁大顺后退几步,傻笑着擦拭脸上的秽物。他高兴得真想在这希望的田野上跑几圈,他认的老大虽然是个女人,可让他会展望新生活。 顾焕兴默默无闻做了半小时田螺姑娘,点完玉米,他累得直不起腰。 干了一上午,他嘴巴没进一滴水,日头逐渐毒辣,烧得人喉咙不舒服。刚想端着魏喜的搪瓷盅喝一口,又想着没经过女同志同意,是种冒犯对方的举动。 还是忍着等魏喜回来再说。 不过手指却悄咪咪地搭上魏喜的搪瓷盅,指腹摩擦着茶杯盖。一个声音说:喝一口,就喝一口,她又看不见。 另一个声音说:不行啊,这水是魏喜喝过的。脑海后又闪过魏喜薄薄的唇贴在白色杯沿,嘴唇微翕,小口啜水的画面。 顾焕兴摇摇头,赶紧放下茶杯,阻止脑袋内的臆想。魏喜就从远处走过来,她身后跟着挑扁担的丁大顺,两人还有说有笑地在聊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有丁大顺挂着笑容,担着两桶肥料摇摇晃晃,魏喜则在认真走路。 顾焕兴疾步过去,就听见丁大顺热络说,“老大,下午的活我也帮你干了吧。你刚才卖了力气,肯定累得慌。” 魏喜睨他一眼,“那不费力气,都是技巧。” 顾焕兴一靠近,这两人就适当阖上嘴巴,连丁大顺也不笑嘻嘻谈话,正经打招呼说:“顾同志,你也在啊。” 顾焕兴瞧瞧神色淡然的魏喜,再看丁大顺,这肯定有秘密瞒着他。他瞪着丁大顺,没好气地吼,“丁同志,你咋又帮她干活呢?想赚她工分?” 丁大顺表示很无辜,凭什么就只准许你顾焕兴帮魏村花下田。 顾焕兴又扭过头,别扭地拉拉魏喜的衣袖,让魏喜看土地,他都给魏喜点完玉米了。 魏喜扫视一圈田地,侧过头,不解地看顾焕兴。 顾焕兴露出八颗牙齿的璀璨笑容,眨眨他的桃花眼,漆黑的眼瞳闪着光点,用手指戳戳他的胸膛,“我,我给你干完的。” 麦色的脸庞上烙下三个大字“求表扬”。 古怪的幻觉袭来,魏喜看到男人身后有只尾巴一摇一摆。这种心情就像当年弟弟扑在她怀里撒娇喂她糖吃般,又有很多不一样。 她差点对男人脱口而出一句:“乖啊,别闹。” 魏喜掩饰住心跳,埋下头去,蹙着秀眉,赶紧闷着嗓子道了句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18 丁大顺被顾焕兴赶走了, 他能让丁大顺当着他面给魏喜献殷勤才怪。丁大顺一走, 他就跑去给土地施肥,马上到饭点,卢晓雨和军子快过来找他们一起上山吃饭。 魏喜就在田坎上坐着捧着她那搪瓷盅子, 把脸盖住小口小口嘬着水。 她其实怪别扭的,她很少受人恩惠,之前虽然处在男人堆里, 但那些佣兵连人都称不上, 皆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监视着魏喜的一举一动。 魏喜只求他们不在背后插两刀就谢天谢地了。 她享受互帮互助还是在上大学, 都是一个警队的哥们儿, 相互帮助也很正常。可顾焕兴是不同的。 魏喜从杯沿抬起眼眸, 偷偷注视着顾焕兴。这只纸老虎干活还挺卖力, 他只有在认真做事的时候最安静。 这会儿他刚直起腰, 湿漉漉的发尖低着汗水, 顺着他麦色的脖颈流淌而下,和村上的庄稼汉一样,扎起裤脚,劲瘦的小腿被汗水勾勒出线条,紧绷而有力度。 他收紧下颌, 眉峰紧皱,大概是觉得汗水渍着皮肤难受, 揪着腹部的汗衫, 埋下脖颈, 粗鲁地搓搓他的整颗头, 也不管什么发型不发型,反正就一短茬刺头。 魏喜的视线里,他警惕地侧过头,和魏喜的眼神交织在一块。很快,他那种烦躁就消失了,噙着他惯有的坏笑,懒洋洋地问:“魏同志,你看我多久了?” “没有。”魏喜错开眼神,瓮声瓮气埋在搪瓷杯里说。 男人却不打算放过魏喜,活也干完了,他一屁股就挨在魏喜身旁坐下,魏喜靠边挪了挪,把搪瓷盅放在地上。 “你刚才在看我?” “没有。” “你看我多久了?” 魏喜又喝了口水,扯开话题,“歇会儿吧,然后上山吃饭。” 顾焕兴口渴得慌,看着魏喜水润润的唇,就更加口渴,他撇开头,难得没有再继续问魏喜。 顾焕兴得意想:魏喜要看就使劲看,谁叫他长得俊。 他们就这样安静坐着,魏喜也没侧过头,而是把目光放在远处劳作的村民。 这两人的背后赫然站着一火冒三丈的人影,他怒沉着眉毛,眼眸里烧着熊熊妒火,想过去揍那撬墙角的顾焕兴,却害怕打不过而驻足在原地。 罗洋站在对面田坎看了一会儿,魏喜安安静静坐在田坎上,就像当初和他相处的乖顺温柔,可现在这种温柔属于另外一男人。 他疾步走过去,来势汹汹地出现在魏喜眼前,态度强硬,也不考虑魏喜是否同意。 “魏喜同志,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情要跟你谈谈。” 二人都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双双抬起头看罗洋。 魏喜愣了一下,她在想罗洋是从哪个地方蹿出来的,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走神走得太厉害了。 罗洋站在原地揪着拳头,两个人排外的眼神让他觉得很难堪。 他的脸色逐渐变青,好在魏喜撑起身子,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印,说了句没问题。 魏喜也想跟罗洋说清楚,以后不要再找上她。反正想太多这句话是罗洋说的,既然已经是开口否认关系,那就没必要维持下去。 她打算跟这人好言好语断掉关系,这毕竟是原主曾经喜欢的白月光,再怎么不好,也曾有过一段甜蜜回忆,魏喜自然希望替她做到好聚好散。 魏喜指着远处一小柏树下,就和罗洋走了过去。 顾焕兴不悦地皱着眉毛,他想阻止,又怕女人觉得他烦。 一走远,罗洋就忍不住扳过魏喜的肩膀,魏喜啪地一下将罗洋的手拍下,她冷淡说:“罗洋同志,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 罗洋哪里受到魏喜这等冷处理,心里心酸极了,他柔和下嗓音,用温柔打动魏喜,“你还在生我气吗?” 魏喜摇头,都说了跟他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这男人从来不会把人说的话放在心上。 “那你是为什么?”罗洋一下激动起来,他指着远处站着的顾焕兴,咬咬牙,“肯定是因为他吧。他一来,你就不会理会我。还在你家搭伙吃饭,他哪里像个知识分子,跟那些庄稼汉一样不懂得尊重你。不就是北京来的,还比我有钱。你你该不会是看上他有钱” 魏喜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眸中寒光一凛扫视他。 什么叫庄稼汉不尊重人,何国强和村主任也是庄稼人,他们无论是对待知青还是村里人,都是一视同仁。 听他这话,原主在他心中就是个见异思迁的形象,明明是罗洋和魏喜撇清关系,魏喜被周有志逼婚,他还跑去西藏,那种情况是个男性朋友也会出手相助。 可罗洋不想暴露和魏喜的关系。毕竟这年代知青要是娶了农女,那户口就落在农村上,回城就与他们遥遥无期了。从头到尾,他都是个利己主义者,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罗洋看魏喜没反驳他,以为魏喜是默认和顾焕兴的关系。他苦口婆心道:“魏喜,你清醒点。他是北京来的,他不会为了你留在这里,你和他好,没好处的。他不适合你。” “那谁适合我?”魏喜掀起眼皮,不屑地反问。 罗洋哑口无言,魏喜的眼神像看透他的心,冷冰冰地审查着他。他要是说出口,魏喜以后一哭二闹要他留在农村怎么办? “也不是你,对不对?”魏喜嘲讽地笑,但很快她话锋一转,“我就是和顾焕兴在一起了。” 罗洋惊愕,嘴巴微张,他的脸色煞白。他没有想到魏喜敢大胆承认和顾焕兴的关系。 魏喜垂下头,眼眉刻意含羞带怯,她用一种娇柔软糯的语气说,“你不知道他在我心目中比你好一万倍。他比你高,比你俊,比你像男人。虽然不会画画,可他愿意帮我下|体力活。他还很疼我,你知道吗?他的粮票肉票大团结都归我管呢。有一点,你说的特别对。我就是看上他比你有钱。” 罗洋急忙反驳,“那他也不能为你留在农村。” 这把魏喜气笑了,她像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罗洋,“哦。我为什么要他为我留在农村,我不能跟他一起去北京?罗洋啊,我真不知道以前怎么和你好的。” 魏喜睥睨罗洋,那是她惯有的冷艳,红唇开合,罗洋看得直失了神,可魏喜说出的话刺得他疼。 “你瞧瞧你,你就跟我差不多高,瘦瘦弱弱,像个娘们儿,保护我都做不到。以前干活还要我帮你,顾焕兴不一样,他呀” 魏喜的眼神瞄到顾焕兴结实的小臂上,故意凑近罗洋低语道:“我能坐在他手臂上。你行吗?” 罗洋气得脸都黑了,魏喜心里舒坦不少。 她也会这种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话,特别是罗洋很有自知之明,在魏喜问出行不行时,他满脸写着他不行。 “我要去村主任告发你们有男女不正当关系。”罗洋恨恨说。 村上还是比较保守,要是两人没说亲,腻歪在一起,就会引发作风问题的批判。可这都是属于好几年前风风雨雨的事,74年之后,全国上下都开放不少。再说男未娶女未婚,只要两人定下要处对象,就不叫作风问题。 魏喜不为所动,淡定点了下头,“挺好。这样我横竖都不亏,他还能快点娶我过门。” 罗洋被噎住了,没想到魏喜不吃这一套,她的思维比以前灵敏多了。 魏喜啧啧两声,却对罗洋惋惜道:“我想村长一定好奇为什么你来掺和我们。到时候我就跟村长解释得一清二楚,你罗洋和我曾经“地下战”过。唉,也不知道谁的作风有问题,你可得考虑下你的工农兵大学生机会啊。” 罗洋被逼退,指着魏喜吼道:“你水性杨花,你不是个好女人!” 魏喜颔首,淡淡回复,“谢谢你的夸奖。” 罗洋又被噎住,实在没想到魏喜会厚脸皮地回复他。要在以前女人早被这一句骂哭跑远了。可这一句对于魏喜杀伤力实在太低,几乎为零。 而等候多时的顾焕兴已经不耐烦地走了过来,他刚才眼睁睁看着女人对罗洋露出一个娇羞的微笑。 这他能忍?魏喜都要被那装腔作势的小白脸勾跑了,再不出手,就不是他顾焕兴。 “哼。”罗洋见顾焕兴攥着拳头过来,那拳头上凸起的青筋,的确有他没有的力量。他想起画本被抢了,还被魏喜数落娘们儿,又是不行,还戳他身高太矮的痛脚。 罗洋憋着一口怨气,扭头就跑上田坎。 魏喜跟罗洋招招手,道别说:“罗同志,祝你早日回城,再也不见啦。” 魏喜刚说完,罗洋没注意田坎上乱窜的野狗,被那龇着牙的黄毛狗吓了一跳,赶紧迈开步子逃窜。 魏喜一扭头,就撞上身后阴沉着脸的顾焕兴。 顾焕兴不悦说:“你跟他说什么呢?笑那么开心,还说再见。” 魏喜扶了扶帽檐,淡淡解释:“我是跟他说再也不见。走吧,咱们一起回去了。” 一听到再也不见,顾焕兴就笑了开怀,嘴巴里嘟囔着,“挺好,挺好。那咱们快上山吃饭,军子他们都等不及了。” “嗯。你今天还想吃洋槐花饼子吗?我去给你摘。”魏喜问道,她看昨天顾焕兴还挺喜欢那玉米饼,一连吃了三个,最后还眼巴巴瞧着魏乐嘴巴咬着的半张饼。 没有人能从魏乐嘴巴抢下食物,最后还是魏喜沉默着撕了半块给他。 “要吃,那个好吃。”顾焕兴背上背篓,拿着锄头急吼吼说。 魏喜垂下头,浅浅勾着唇角,说:“好的。” 中午魏喜去摘了洋槐花,魏欣就给知青们做了洋槐花烙玉米饼子,还炒了两个素菜,顾焕兴嚷嚷着没有肉,要魏喜这周天和他去镇上买肉。 魏欣想了想,又去房内数了些钱,打算工休就叫魏喜跟着顾焕兴去买一趟。 她现在去了畜牧场,跟做农活不一样。在田里干活怎么都有农闲的时候,但畜牧场是三百六十五天工作,也就是拿三百六十五天的工分,到了年底结算分红,肯定有不少钱。 他们这个队上年底决算会分几等农户,按每家每户的工分评定。家里卖力的男人多的话,就能成为头等分红户。比如村口那家姓杨的家族,昨年就分到302元的分红,而那些工分赚的不多,还从队上拿米粮多的农户,就会成为年底决算倒给队上钱的欠款户。 队上也是要开支的,比如知青宿舍大通铺的电,每年借来的自动收割机还有运输粮食的拖拉机油钱。年底结算完,欠款户就必须把钱还给队上,要不然就得逐出生产队,还要被拉在台子上在整个村批判。 像魏家前几年就游走在欠款户的边缘,今年家里来了三个知青,又是去畜牧场工作,应该还能余留出不少钱。 魏欣吃完饭就去畜牧场清扫食槽,魏喜就被卢晓雨拉住,魏喜不解地看着红着脸的卢晓雨。 卢晓雨梳着马尾辫,她的脸略带婴儿肥,瓷白肌肤,大大的猫儿眼镶嵌在脸盘上,睫羽扑簌时,乖得像个橱窗里摆放的洋娃娃。 听说卢晓雨以前是文工团,专业是练习舞蹈的,考上之后,又因为某些原因申请下乡插队。 “晓雨同志,有什么事吗?”魏喜因为前世工作的原因,很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哪怕对方是女性也不行。她不着痕迹地卢晓雨的手移开。 卢晓雨不好意思地冲魏喜笑了下,她嗫喏着开口,细声细气差点让魏喜没听见她说的话。 “我想借你们家灶台用一用,你能教我做你洋槐花饼吗?”她害怕魏喜不答应,又补充说,“我会给钱的。” 魏喜还以为是什么事,她刚想说没问题,忽然想起家里的饭从来都不是她做的,她没有做饭做菜的天赋。一般饭菜都是由大厨魏欣掌勺。而魏喜只负责摘菜,提水,砍柴,烧火,拉风箱的活。 魏喜面露为难,“你随便用,就是我不会烙饼。要不我叫乐乐教你?”她是真不会女红,烧出来的饭只能勉强能吃,缝缝补补这些更不会了。 卢晓雨张嘴哦了一声。 “你真不会?”正用井水洗完脸的顾焕兴扬眉问。 魏喜点头。 顾焕兴吼的大声,连耳朵不灵光的魏乐都听清楚,他搭腔为他姐挽回颜面,“我姐不需要干这些活,我以后会找个会做饭的姐夫哥!” 魏喜捏捏魏乐的脸,“就你懂得多。” 魏乐赶紧捂住,委屈地睁大眼,“是大姐说的嘛。咱家要找就找很疼你的。” 顾焕兴应声咳了咳,魏喜和卢晓雨看着他的突然发作。 俄而,卢晓雨想起什么,她浅浅笑出个梨涡,“顾哥就是个会做饭的。他妈妈是国营饭店的厨子,顾哥从小烧饭做菜都很好吃。” 魏喜狐疑地看向顾焕兴,顾焕兴略带骄傲地昂起头,掩盖不了嘴角的弧度。会做饭的姐夫哥,那不就是我? “那什么,不是我想学的,是我妈非要教我。”顾焕兴表示自己不是特意要去学这些他爸口中娘们儿唧唧的事。 魏喜点点头,没有产生任何联想,推开灶屋的柴门,“那你教一下晓雨吧,我去把火给起了。” 三人进了屋,魏喜这才想起卢晓雨根本没必要烙玉米饼的理由,她随口问了句。 卢晓雨的脸蛋一下子酡红,跟醉了酒般。 她支支吾吾像受惊的小鹿说,“我,我是想给我一位哥哥。他没早饭吃,我想给他存点。嗯过几天,还劳烦你们帮我做丰盛点,我想让他来吃顿好的。” 魏喜了然地点了下,什么哥哥,就是对象。卢晓雨平时除了军子和顾焕兴一句话都不跟男人说,魏欣看她的眼神就跟看曾经的魏喜的一样。 魏喜拉着风箱,夏天坐在灶膛前烧火就是热,她擦擦额头上的汗。这次算是见识到顾焕兴的真本领。 男人认真做事时跟他平时吊儿郎当是另一个模样,洋槐花混合的玉米团在他手里快捏出一朵花,他教会卢晓雨烙饼子过后,就从屋外端了根小板凳。 “让让。”顾焕兴让魏喜挪个烧火的位置。 魏喜皱眉,“你来干什么?这里热得慌。”她拿着铁钳加了块柴,又擦擦脸,火烤在脸上很热。 顾焕兴嘴角带笑,直接在魏喜身旁坐下,“我坐下给你扇扇风呗。” 顾焕兴的大手掌挥了挥,魏喜看他实在皮得很,又朝里面挪了位。这刚一挪位置,顾焕兴的手就不规矩在魏喜脸上划拉一下。 粗糙的指腹擦过嫩滑的脸蛋,弄得魏喜的脸酥麻又痒痒,心脏一下就被悬在高空,快跳出心窝。 魏喜装作面上无事,扭过头,瞪着顾焕兴。 顾焕兴指了指魏喜的右脸,又呈现出手指,“灰。沾上了,我给你擦擦。别生气嘛,下次不敢了。” 魏喜吁唏一口气,心道:算了算了,她还真不能把顾焕兴怎么样。 没到五分钟,顾焕兴烙的那张玉米饼给熟了。他手忙脚乱从铁锅上翻下来,裹着布,拿在手上翻转几下,趁热给魏喜撕了块,递在嘴边。 他可没忘记这女人昨天省了半张饼给他。魏喜这女的面上冷冰冰,偶尔还跟个恶女似的让你不能怎么样,可某些时候,又有扎心窝子的温柔。 魏喜抿着唇,不是很想跟顾焕兴旁若无人的亲密,毕竟卢晓雨还站在灶屋烙饼子。 “吃嘛。尝一口,可香了。”顾焕兴放低分贝诱哄道。 魏喜不开口。 “就吃一口。” 抵不过顾焕兴的闹腾,魏喜只好微翕嘴唇,露出贝齿,颤抖着唇肉,尝试性地咬了下。她咀嚼两下,忸怩地称赞道:“很不错。” 灶台的火光熊熊燃烧,烧得顾焕兴全身的血液剧烈沸腾,因为女人檀口一开,顾焕兴近距离地看到那粉嫩的舌尖,舔上他烙的玉米饼。 顾焕兴像是遭遇电击一般,捧着玉米饼坐着呆愣好几秒,好像那湿润舔在他指尖上,酥麻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窝子。 他心里一直叨念着,这下彻底完了。还没碰这魏喜,他就陷入魔障了。 这下顾焕兴彻底安静下来,再也不敢逗弄魏喜,闷声闷气拉着风箱,呼哧呼哧的风声中,安静得不像他自己。直到卢晓雨烙完所有饼。 忙活一中午,卢晓雨借了个竹篓,把她烙上的玉米饼喜滋滋带下山去。她要去见她的烨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19 顾焕兴也跟着卢晓雨下了山, 他还回了趟大通铺, 拿了些书和猪肉罐头送给陆烨。 他答应了陆烨要去参加他的技术革新项目,每周必须抽出时间去他所在的五大队一趟。卢晓雨和顾焕兴去到何国强的家里请了一下午的假。口头上说一声就好,连请假条都不需要上缴。 他们这个生产小队对于知青的管理比较散漫, 从不给知青安排统一食堂就能看出来。 去到五大队时,陆烨正在山上放牛,畜牧场的牛被他栓在隐蔽的柏树林下吃草, 他找棵遮阴的柏树, 靠在枝干上翻着书。 自从陆烨在改良收割机自动高度控制台, 村上的领导就被隔壁兵团的团长打了招呼, 要给陆烨安排轻松的活计, 让他专心研发。 早几年前, 陆烨就过得没有如此轻松, 每天都要站台挂牌, 被扔烂红薯。村里人倒还好,就是一些看管他的知青对他充满敌意,言语辱骂是小事情,某些时候还拳打脚踢。 卢晓雨一见到陆烨的身影,平日矜持的她就迈开腿跑了过去。两只小辫子欢快地扫在胸前, 她那几声甜腻的“烨哥”响彻在宁谧的山间。而她像只嗷嗷叫着奔向主人的小花狗。 陆烨也望见她,把书合拢, 站起身。他哪怕穿着一身破旧蓝布汗衫, 身上也难掩温润儒雅的气质。 陆烨伸出手臂, 扶着扑过来的卢晓雨, 点点她的额头,“慢点跑。都成大丫头了,还毛毛躁躁的。” “烨哥,我下次不了。”卢晓雨抱住陆烨的腰,亲昵地凑过去,献宝似的提起手上的篮子,“我给你带了我做的玉米馍馍。” “是我做的。”卢晓雨强调,又觉得太害羞,急忙捂住脸躲在陆烨的身后。 陆烨把她揪出来,摸摸她的头,把自己的斗笠摘下,给卢晓雨扇了扇风。 顾焕兴施施然跟在她身后,跟陆烨打了招呼。卢晓雨很懂事,放下竹篮,就安静地坐着等他们俩谈正事。 陆烨从树上挂着的军绿书包掏出纸笔,还有书页中夹着的某部分电路图,就开始为顾焕兴讲解他的项目。 早在陆烨还没插队之前,顾焕兴就参加过无线电小组,他们大院里会什么的人都有,顾焕兴爱玩,都跟着学了点。 讲到最后遗留的难点时,陆烨在草图上画个星标,为难说:“就这个问题,我们得去宋城麻烦一次,到时候,请教专门研究它的张教授进行改进。张教授是自动控制的权威,与我当年有两面的缘分。我想他应该会帮助我们。” 顾焕兴点头答应,他们几个下乡本来就是为了陆烨。只要这次改进成功,陆烨也许能在这个村上评上技术先进,洗脱成分,到时候陆烨就能通过工农兵学员的身份回城。 陆烨苦恼,“就不知道团长能批准我出省一次不?” 收粮沟的天蒙蒙亮,蔚蓝的天幕上一面是皎洁的银月牙,一面是晕染出光辉的太阳。 魏喜起了个早,她穿好鞋,洗了脸,用盐水漱完口,就开始绕着山跑圈。一出院子大门,就有个人影迫不及待地撞上她。 丁大顺急不可耐地唤道,“老大,你可出来了。今天教我做什么啊?”丁大顺风风火火使出两套拳,激动到难以自制。 魏喜把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魏欣和魏乐还在家里睡觉。 丁大顺连忙点头,轻声问:“我能学什么?” 魏喜皱着眉,也不知道,只能把当初学院里流传的那一套女子防狼术交给丁大顺。要说这干架拼的是一个胆量,她也不如以前厉害,原主的体能也一般,只是懂很多技巧,实战经验丰富。还有个原因是这些小流氓平日里没挨过揍,自己吓自己给吓跑的。 她还没说话,丁大顺的肚子就咕咕作响。这青年立马捂住肚子,黝黑粗糙的脸庞一阵窘迫。 魏喜瞅着他,“你没吃早饭,饿成这样?” 丁大顺家的米缸空了,面食还没从队上借到,这几天他和阿婆都是吃的野菜,可野菜下肚是非常不经饿。 魏喜看他为难,又想起这人跟周有志混的时候,时常不做工,饿都是活该的。像这种问题少年,不吃点苦头就不长记性。可心里想是这么想,还是去灶屋内给丁大顺掏了三个烤红薯。 魏家烧完晚饭,会利用灶膛里的余火,埋几本红薯在灶膛灰里。第二天起床,红薯就是熟的。 丁大顺饿极了,也不推辞,剥完红薯皮就啃干净了。 “我先跑步吧,你别浪费体力,你是要下地干活的人。”魏喜脚下生风,就踩着黄土地下了山坡。 丁大顺挠挠头,害怕魏喜反悔,昨天魏喜替他揍了周有志,丁大顺就明白从今以后差不多就是和这群二流子为敌了。要说以后被围追堵截,那可多了去。 他不是魏喜,能从一群二流子中杀出来,只能先学点傍身的技巧,先镇住那些小流氓。 他跟在魏喜身后,下了山开始绕着大马路跑步。天蒙蒙亮,跑了三圈后,丁大顺就气喘吁吁跟不上魏喜。男人的力气是比魏喜足,可肺活量这看的不是力量,是长期针对训练后的结果。 终于跑完最后一圈,丁大顺解脱般舒了口气,跟着魏喜慢慢上山。他背上的汗衫都湿了,丁大顺感到脑袋晕晕的,就像被人揍了几拳。他实在不懂魏喜每天坚持绕山跑圈的原因,难道是打不过就逃跑? 细想一下,还真是这个道理。要是下次真打不过一群小流氓,至少丁大顺还能坚持跑半小时,跑到村干部的家里告状。 再看看跑完步的魏喜,头发被红绳扎得很高,马尾在她白皙的颈后一摇一摇。魏喜脊背笔直,甩手上山,浑身上下透露一股精气神。 她走进竹林,丁大顺也跟着走进。 魏喜负手而立,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想起以前在警校做活动,给普罗大众科普的女子防身术。 防身术一般适用快速结束战斗逃跑,是不太需要力量,用的是巧劲,完全适合零基础的普通人速成。至于魏喜每天打的那一套操,暂时不能教给丁大顺,哪怕是鞭腿都要有力量才能做到。 魏喜想了下措辞,准备教授丁大顺,一般分为歹徒正面袭击和背后袭击两个方面讲解。一般先教授歹徒最常用的背后偷袭。 魏喜为了让丁大顺体会一把,先让丁大顺从背后环住手臂,桎梏她。 “这样不太好吧?”丁大顺迟疑道,他倒是没想到男女之防,从他脑海内闪过的念头是他会被魏喜揍趴下。 魏喜想了下,她确实很讨厌被触碰。这就有点难办了。她摸着下巴,沉吟着要不等着魏乐醒了再说,让小孩跟她一起示范。 “那你先从正面袭击我。” 话音刚落,丁大顺还没扑向魏喜,就被一声怒喝吓破胆。 “丁大顺,你找死!” 顾焕兴从竹林里蹿出来,竖着浓黑的剑眉,攥着拳头。 顾焕兴好不容易早起一次,准备还给魏家卢晓雨借的竹篮,顺便在魏家解决早饭。他在山下时,看着丁大顺满脸呆滞,喘着粗气跟在魏喜身后,他不知道两人有什么小动作,就打算走进看看,跟魏喜打声招呼。 魏喜急忙拉住顾焕兴的手,“你误会了。” 顾焕兴呆滞在原地,视线在魏喜和丁大顺两人间转动,想起丁大顺献殷勤的举动和两人躲在竹林里私会,顾焕兴的胸口就跟塞了棉花般,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又酸又涩。 魏喜瞒着他。 顾焕兴咬着牙问:“你们俩好上了?” 丁大顺挠着脑后勺,“没有啊。啥跟啥啊,顾同志,你不要污蔑我和老魏喜同志。” “那你们躲着干嘛?” 这会儿丁大顺陷入沉默,总不可能跟知识分子说,他在跟女人学打架,不,是防身术。 魏喜站出来解围道:“我们有点事情在商量。你怎么上山了?” “还你篮子。” 顾焕兴不高兴,把竹篮一兜塞魏喜怀里,但他站着不走,就抱着胸在原地,直愣愣盯着两人搞什么名堂。那双桃花眼跟电灯泡似的亮,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魏喜和丁大顺很尴尬,明明两人什么都没做,顾焕兴就像督察员一般监视着他们。 丁大顺只好小声叹息道:“算了吧,要不老大明天再教我那叫什么来着?” “女子防身术。” 魏喜提着竹篮离开竹林,顾焕兴立马得逞似的黏上去,问东问西,非要打听出魏喜和丁大顺在竹林里干什么。 丁大顺揉揉他的耳廓,满脸疑惑想:他刚才没听错吧,是女子,不是男子? 之后的几天,魏喜就学聪明了,改在傍晚的山坡上教学,顺便还叫上魏乐,让他跟着一起玩乐。魏乐基本没有同龄的小伙伴,他听力不好,村里的娃都不愿意跟他玩,还老爱嘲笑魏乐是小聋子。 魏喜一直担忧怎么让魏乐融入同龄人的世界,可她又不能逮着一小孩强制别人跟魏乐玩。交朋友这种事光靠主动是不够的,双方都得互有好感才行。 魏乐最开始和丁大顺相处,充满嫌弃的意味,两人经常是大眼瞪着小眼,都没什么话说。魏乐还老爱整治丁大顺,在他屁股后面扔石子。 但小孩子天性不记仇,没到两天,魏乐就跟丁大顺不计前嫌,腻在一块。 丁大顺唤魏乐叫做“小老大”,可把魏乐能耐坏了,认为收了个小弟,要好好照顾他。闲暇时,陪丁大顺在坡上去挖野菜,丁大顺就教魏乐捉蛐蛐。 魏欣倒是很担忧,魏乐跟这小流氓混在一块,指不定会学坏。魏乐跟魏欣辩解,丁大顺现在改了,前几天还帮他割猪草来着,他家比我们家穷。他要赚工分,养他瘫痪的阿婆。 魏欣嘟囔着,早几年前不学乖,这会儿半大不小,快讨媳妇儿了才来努力。可现在能醒悟也不算晚。有些人的成长往往在一瞬间,需要契机,因为某个人,某件事,或者某种希望。 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收粮沟的玉米苗破土而出巴掌大小,二大队又迎来了工休日。 五更天公鸡还没打鸣时,顾焕兴就在山下等着魏喜,今天他们要去城里买肉,这是早先定好的。他们这顿工休日的饭菜要吃的丰富些,因为还会叫上陆烨来魏家。这次的主要目的也是给陆烨开一顿好的伙食。 魏喜梳了个马尾辫,背着背篓,扣上她家的柴门。一扭头,柴门上就被打量出强光,魏喜拿着臂膀遮住眼睛,白炽光旋即挪开。 顾焕兴站在下山的路口上,把电筒亮度调小。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山下等着。”魏喜问。他们昨天约好在山下汇合。 “我这不是担心有人怕黑,给吓哭鼻子吗?”顾焕兴抱着胸得意洋洋,“特地爬上山来看看。” 魏喜瞅着顾焕兴,嘟囔着,“反正不是我。” 就算魏喜这么说,顾焕兴还是把手电筒的光移在魏喜脚下,魏喜的每一步踏在石阶上格外稳妥,他这样体贴,反而弄得魏喜很不好意思,脚步越迈越快。 魏喜想这个毛头小子真会疼人。 她向前走着,顾焕兴蓦地哎哟一声,魏喜即刻回了头,焦灼问:“你怎么了?”山里到了夏天,潮湿闷热,大蛇就容易出洞觅食。农村有句老话,就说农历三月三蛇出洞,九月九蛇归洞。 要是被蛇咬,那就很糟糕,得快点送卫生院打血清和破伤风。 顾焕兴蹲在地上,抚弄着一只脚踝,“没看清,崴脚了。” 魏喜松了口气,抿着唇蹲下身,这都是顾焕兴把光匀给她的错。 “能不能站起来?先让我看看。”魏喜说着要上手摸骨头,这崴脚的后果很多,关节红肿,韧带拉伤,错位。魏喜以前给寨子里的泰国老医生学了一手摸骨正位,有次肘关节错位,都是自己正的骨。 顾焕兴眼见魏喜要捞起他的裤脚,他急忙阻止,他是见魏喜不理人,想逗逗她,谁知道女人这么紧张。还一点都不介意触碰,要撩开他的裤脚。 “别害羞。要不然今天就我一个去买肉,等会我送你去知青宿舍。”女人特别正经说。 “别别别。我个男人害什么羞。”顾焕兴站起身来,跺两下脚,“我好得很呢。” 他凑近魏喜,嗅了口女人的发香,“嘿嘿,你刚才好像很着急?走那么快,我才怕你摔着呢。” 魏喜瞬间醒悟,这顾焕兴又在闹她玩,这种事情也好开玩笑。 魏喜扭头,不想搭理顾焕兴。 她思维发散得很远,回忆起曾经养过宠物的队长的话,宠物就像小孩,就是闹腾得欢。 一旦你不重视他们,他们就会使劲捣乱来吸引你的注意力。特别是那种傲娇的猫咪,必须让你时时刻刻关心着他们,视线必须放在他们身上。不然,就会吃醋,不高兴,各种撒娇抖腿翻肚皮,躺在地上横着不让你过路。 魏喜没走两步,顾焕兴就绕到她前方,伸手拦住她问,“你生气了?” 魏喜绕开他,顾焕兴就拦着,不让她过路。 男人焦灼说:“我下次不逗你了,你说句话行不行?” “不行,让开。” 魏喜闷声着嗓音,加快脚步,在坡上跑了起来。再不快点,今天杀猪行的肉就别想买了。 顾焕兴一听,深邃锋利的眉宇舒展开来,唇角微勾,喉头里发出愉悦的闷笑声。 他知道他又惹女人生气了。不过,心里像蜜罐被打翻,甜滋滋的。刚才魏喜一听他崴脚,就很着急。他就是喜欢女人为他着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20 彼时, 通往省城的绿皮火车上, 罗洋提着他最新的一副装裱画,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来来往往的人。 一旦有人要挤上他,罗洋就被特别嫌弃地推开那些破烂粗布的工人, 吼道:“让让。别碰着我的画。” 众人没有理会他,兀自往车厢内挤着,这时候谁会注意到他的画。但有几个军绿工装的男人多瞧了他几眼, 对他推来推去的动作嗤之以鼻, 就他的画是稀罕珍宝。 检完表, 乘务员看了看罗洋车票上的红章, 让他进去了。 今天是工休日, 罗洋也不想离开收粮沟, 特别还在推选工农兵学员的时候请假。可他没办法。 他前段时间去西藏画的画终于完工, 跟“美术摄影办公室”的老师约好了, 立即交到他们手上。罗洋不得不熬夜买了去省城火车票,加上工休日和请的一天假,把这件事尽快搞定。 这绿皮火车挤得水泄不通,就连厕所都挤满了人。好在罗洋买到了坐票。 坐的位置正好有两个搭伴的女孩,她们梳着长长的辫子, 穿着的确良衬衫,看上去文静淑女, 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样子。最主要她们长得还不赖。 罗洋掏出他的速写本, 开始显摆似的翻阅着他的画, 果然这两女孩被他的画吸引住了, 主动唤着同志和他攀谈起来。 没过一会儿,罗洋又对这两女孩没有兴趣,她们就是县城里的女工,不懂得欣赏艺术。他翻了翻书包,从中掏出一张四四方方,折叠好的白纸。 展开画纸,上面有一女孩,皮肤细腻,唇线微勾,带着讽刺的冷意,丹凤眼本来似水般柔媚,却含着冷光,顾盼之间似月光下的清辉。 正是那天魏喜拒绝他的默写画。 他把画纸悄悄放在他的胸口上,再看看两个害羞到不敢直视他的女工,还是觉得这样的魏喜更加美,更加与众不同。骄傲的她令他想起希腊神话中的阿尔忒弥斯女神,可她却跟那癞皮狗一样的顾焕兴好成对象了。 罗洋想起魏喜说他矮,说他娘们儿,还说他不行,怒从心中生,为什么他还要在意这女人。他起了身,挤出过道,准备把这画纸往开水锅下的铁桶扔。 揉成团的画纸甩进铁桶,没走两步,罗洋又捡了回来。他展开,又心疼地摸了摸他的画作。 这时候,有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路过他身后,罗洋起身,两人相撞,男人正好瞥见他的画作。 男人的瞳孔紧缩,又瞬间放大,他的眼神闪过骇人的冷光,神情变换,却不是一个普通工人该有的表情。 “你挤什么挤?没看见有人蹲地上吗?”罗洋冲男人吼道,在看到那人身材那会儿,又慢慢降下分贝。 “同志,对不起。”男人收敛表情,立刻真诚地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罗洋看这男人器宇轩昂,还以为和他一样是个知青。他摇摇头,也好言好语说:“算了,我也没看到。”罗洋叠上画纸往座位上走去,身后那男人立刻尾随他。 没过一阵子,男人就以他座位太吵不好看书的理由换到罗洋身旁的位置,他拿出一本红宝书装模作样地翻阅起来。 罗洋没起疑心,和另外两个女工攀谈着收粮沟的事。后来,听到罗洋要去省城“美影办”,男人才插了几嘴,说自己以前也搞过摄影。 罗洋顿时对男人有了兴趣,两个男人开始抛下女同志,热切地讨论起绘画和摄影,当然不可避免罗洋谈起他在收粮沟的知青生活。男人不着痕迹提起刚才看到男人画的女孩,适时地称赞几句画作的笔触。 罗洋没有跟男人谈论很多,这是他心里的伤痛。但后来男人所有的话都在和他找共同点,直到下车,这男人也收拾行李。 男人伸出手,“哎,同志咱聊的真尽兴。不知道你大名是?” “我啊,我姓罗,单名一个洋。”罗洋好心情地回握着男人。 男人笑弯了眼睛,从眸中的缝隙流露出精光,他抖了抖罗洋的手,“罗同志。我姓吴,叫吴志祥。志气的志,祥瑞的祥。” 想到什么似的,吴志祥补充说:“遇见罗同志,真是件幸运的事。” 罗洋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吴志祥走出车厢。遇见他,能跟幸运扯上什么关系? 顾焕兴打着电筒追上了魏喜,魏喜头也不回往前走着。 “别生气了嘛。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魏喜扭头,顾焕兴差点又跟她撞在一起,她抬着手,戳戳男人的肩膀,“顾焕兴,这是开玩笑的事?” 明明是一米八几的高个汉子,却比魏喜的手指戳得急忙后退。他噙着笑,猛烈地摇晃脑袋,似有些讨好地说:“不是,不是。下次不敢了嘛。” 魏喜看他那样子就没往心里去,她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着。肩上的背篓却忽然一轻,顾焕兴提溜着她的背篓在半空中,给她减轻重量。 “放手。别玩了,再晚咱们真买不到肉。” “背篓给我背,我就放手。” 魏喜不理他,使劲往前走,没想到顾焕兴力气太大,拽着背篓边沿的手,竟然让魏喜纹丝不动。 “真的,我来背。毕竟要走一长截路。”顾焕兴已经上手把魏喜翻了过来,肩膀上的草绳被他拉下来,反手,顾焕兴就把背篓甩在身后。 他犹豫了一下,又拽住魏喜的手,若无其事地说:“你不是说快走吗?怎么不走?” 魏喜盯着这人抓住她手腕的手,好一招出其不意,魏喜使劲甩了甩,把顾焕兴甩在身后。顾焕兴又在旷远的黄土路上,笑了起来。 果真魏喜是真好逗。 他们俩没走多久,大概是路过三大队的时候,身后就传来轰隆隆的拖拉机声,激起地上的沙土,顾焕兴还走在路中间,魏喜就忙扯着顾焕兴靠边站,以免被飞起的尘烟熏着。 拖拉机上的人看了路边的捂住嘴的两人,居然在他们前方停了下来。坐在拖拉机上的那人露出个头,大吼道:“是二大队的魏喜妹子吗?” 魏喜妹子? 顾焕兴听这称呼就竖起眉毛,像护食的小狗,挡在女人身前。刚想拉住女人不让她回答,没想到魏喜就应了声。 开拖拉机的男人叫陈二毛,是一大队生产队长的弟弟,在农机站工作,平时村上收水稻榨菜籽全是跟陈二毛去农机站借的机械。他为人热情,跟村上几个生产小队长打得火热。 陈二毛跳下拖拉机,直接朝魏喜问,“魏喜妹子,你是要去县城?刚好,我带你们一程呗。” 魏喜想着能快点到县城买肉,就同意了。她虽然跟陈二毛不熟,但在魏喜印象里这个庄稼汉是淳朴又热情。 “那麻烦你了,陈c陈同志。”魏喜是没有办法向原主那样叫陈二毛唤二毛哥。 陈二毛挠挠头,古怪地看着魏喜,“生分了。魏喜妹子,叫我二毛哥就好。这位是?”陈二毛看着顾焕兴。 “这是我家搭伙的知青,我们进城买肉。” 一听这个,陈二毛就更加热情地邀请两人上他拖拉机的车,还给二人说得赶快一点,去的早才能买到肥膘肉。 魏喜冲陈二毛感激几句,顾焕兴听完,立马撇过头哼了一声,有拖拉机了不起啊,他还开过大卡车呢,他做人低调,也没见跟谁显摆过。 陈二毛已然跳回拖拉机上,顾焕兴不动作,魏喜推推顾焕兴,“走嘛。闹什么别扭,人家等着呢。” 两人来到拖拉机前,顾焕兴正要扶着魏喜这矮子坐到拖拉机铁板上去,没想到陈二毛就回了头,大吼道:“喜妹子,做前头来。后面声音大,又颠得很。” 魏喜刚想离开,顾焕兴就攥住魏喜的臂膀,低沉着嗓子,微微恼怒和不安的声音从他的喉头传出,也不容许魏喜拒绝。 “不许去。” 那陈二毛一看就是心怀不轨,决不能让魏喜跟陈二毛共处一块。 魏喜扭了扭,扭不开,也不知道顾焕兴为什么闹脾气。这时候,顾焕兴已经掐着魏喜的腰,大臂一发力,把女人抱起来,一屁股就放在拖拉机的铁板上。 魏喜的腰很细。 顾焕兴一只手就能搂住她在怀里,手掌熨帖在她的腰上,能够感受到那如同棉花般的柔软,放开之后,那软绵绵的触感还在手上翻涌。他的手烫的不像自己的,跟插进火炉炼制般。 他心虚地故作正经,掩饰住狂跳的内心,沉声说:“坐稳了。” 顾焕兴大手一撑,就跳上铁板坐着,跟疑惑的陈二毛吼:“魏喜同志坐在后面了,陈同志,你快开吧。我们急着呢。” 陈二毛没有任何疑心,脸上洋溢着助人为乐的快乐,他吆喝一声坐稳了,就开着拖拉机,在黄土地上哼哧哼哧地跑。 魏喜深深地望顾焕兴一眼,“你干嘛呢?不要我坐在前面。” 顾焕兴一旦吸引住魏喜的视线,嘴角就会噙着笑,他狡黠地眨眨眼,专注而直白道:“我,就是不喜欢你和别的人呆一块。” 他的意思太明显了,魏喜都要被他的眼神光给烧红脸,她只能垂下头去,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全身的血液因男人的宣言而燃烧起来,烧得魏喜都不明白该怎么对待。 需不需要做出点什么,把这只纸老虎吓退算了。魏喜沉思着,她把手指都捏成麻花形状。 很快她发现她没办法那么挑衅又冷静地对待男人了。一旦她对视着他,她就止不住地心慌,心跳。如果做出以前那样的举动,反倒是她要沦陷了。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021 陈二毛开拖拉机不怎么稳当, 一路上简直是碾着飞沙走石, 前面还冒着一股发动机的黑烟,呜啦啦地向开一辆小货车。但陈二毛早就习惯柴油烧出来刺鼻味道,这会儿摇着方向盘, 开的正欢乐。 魏喜以前没坐过拖拉机,坐上之后,才明白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簸出来的感觉。她用手撑在拉货的铁板上, 稳固住身形。 没过一会儿, 陈二毛又在一阵吆喝声停下车。 吆喝声是来自前方的几位大婶, 她们也是趁工休日去县城里办事。有的是给自家亲戚送些自留地的蔬菜, 有的是拿着鸡蛋去供销社换米粮钱。 大婶没有村里知青和小姑娘的矜持, 一听到身后方拖拉机过来的声音, 立马招着手冲陈二毛大吼, “二毛兄弟, 带带我们呗。” 陈二毛热情地停下车,下车还帮这些大婶的背篓搬运上车。 顾焕兴和魏喜都把位置往里面挪了挪,魏喜正低着头,头顶上就有一女孩唤道:“顾同志,你也进城吗?” 魏喜抬头, 就看到笑得像朵花儿的李秀云和神色尴尬的魏二妞。自从魏友德逼婚魏喜后,魏欣一家跟魏友德就彻底没什么联系, 而且在魏喜的印象中, 她跟魏二妞也不怎么熟悉。 顾焕兴还没回答, 李秀云就一眼看到顾焕兴身旁的位置空了出来, 她撞撞魏二妞的肩膀,大胆地使着眼色让魏二妞坐下。 魏二妞扭捏了一下,就李秀云急切按在座位上,魏二妞还想起身子拒绝,坐到和大婶的对面位置上。李秀云就猛地瞪视魏二妞,拽着她袖子,两人手挽手一起坐下。 顾焕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他往魏喜那侧靠了靠。 他是不怎么喜欢李秀云,这女的平日里跟他们宿舍的好几个男知青打得火热。有那么几次还想接近年龄比她小很多的军子。 这时候,李秀云才注意到车上的魏喜。 魏喜虽然漂亮得扎眼,但此刻却扣着一草帽。她也不怎么爱说话,所以存在感往往很低,她习惯用这种方式掩藏自己。可到某些时候,她又能像蛰伏的猛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李秀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怎么也在,刚才在车上看到出挑的顾焕兴时,还以为今天走运了,二妞能跟顾焕兴单独相处下。 李秀云弯着身子冲魏喜打了招呼,不经意地打听问,“喜儿姐,是和顾同志一起去城里吗?” 魏喜淡淡地嗯了一声,她跟女孩子说话会比对男人柔和,对小孩也比对男人温柔。 顾焕兴离她最近,听着她那似猫儿般轻哼,心里酥酥麻麻,像被一手柔软的小手抓了抓。大早上就引得腹部一片火热,实在是想做些什么。于是,抓紧摇晃的铁板,手臂上的青筋凸起,等着内心的悸动冷却下来。 拖拉机的噪声太响,李秀云没听清,还以为是这魏喜冷傲自衿,仗着比她们漂亮,故意不理会她们。 李秀云转而捏住魏二妞的手掐了掐,魏二妞抬头看李秀云,她们的视线来来回回,小动作多的要命。最后,在李秀云的强势下,魏二妞叹了口气。 魏二妞侧过头,看着顾焕兴越发坚毅的面庞,心跳如擂鼓。她是很喜欢这个男孩子,但是也实在不敢做那件事。但要是顾焕兴肯帮一帮她,哪怕是拖延下这场婚事也挺好。 她头脑还算清醒,自然不肯像李秀云那么大胆,邀请着男知青和她一起去后山的枇杷地和竹林子里。只是,这次真是万不得已。 魏二妞用手轻轻碰了顾焕兴几下,顾焕兴漫不经心地抬起头,问:“怎么了?二妞同志。” 魏二妞喉头滚动,艰难问出:“顾同志,我听队上的人说你会修收音机?” 顾焕兴不甚在意地点头。 魏二妞点头,“我家那收音机坏了。想请你帮我修一修,行不行?” 顾焕兴瞄魏二妞一眼,魏二妞装作很正常地抬起头,旁边的李秀云立刻搭腔道:“顾同志,你还会修收音机?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好厉害啊。那你会修手表吗?” 李秀云闹得太大声,魏喜也抬起头,听她们在说什么。 魏喜一注视他,顾焕兴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旋即活跃起来,他扬扬眉毛,“会的。” 转而朝着魏喜得意说:“我会的可多了,手表,收音机都是小事,隔壁农场的收割机我都会修。就这你们坐的拖拉机” 顾焕兴用脚踹了踹,“我也会修。” 魏喜惊诧地看一眼顾焕兴,没想到小子会的还挺多。 顾焕兴朝魏喜扬扬下巴,可得意了。魏喜撇开头,无奈地淡淡笑了一声。 顾焕兴嘴角一咧,李秀云就知道马屁拍的正着,一看就是有戏,她趁热打铁:“那顾同志你帮二妞修修呗。我们就不用拿到县城修理厂去找人了。” “行。过两天我给你看看吧。”顾焕兴敷衍回答。 他转头凑魏喜耳边,又是那副嬉皮笑脸说:“跟你讲,重型大卡我都开过。你要是来北京,我带你坐老解放去。” 魏喜看他实在得意,身后的尾巴又在一摇一摇,期待获得魏喜的赞赏。她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点点头,“行的。” 警校生驾驶是必修课,她对车,冷兵器之类的,还有点兴趣。 顾焕兴就更得意了,他像个毛头小子,彻底忘记周边魏二妞和大婶的存在。说着他在北京开大卡的经历,还有他中学参加无线电小组,恨不得把全身的本领使出来,让魏喜为他拍掌叫好。 魏喜看他兴致高昂,也不忍心冷落他,侧着耳朵专心地听他说话。顾焕兴要是说得特别开心,她就微微笑一下。 陈二毛发车后,他的副驾驶上被一自来熟的大姐占领。唐大姐是个健谈的妇女,也是村子上最会说媒的媒人,好几家村上的庄稼汉娶上女知青,都是她去介绍的。 陈二毛一上车,唐大姐就问他家里给说对象没。 陈二毛羞赧地挠挠头,“这哪跟哪?我大哥婆娘都还没着落哩。” 唐大姐捂住嘴,知道陈二毛这害羞样是肯定有想法,她当介绍人这么多年,都成人精了。这些小伙子小姑娘眼神一动,她就知道他们在想啥。 就刚才陈二毛愣神那一秒,不自觉往脑袋后瞧了瞧。这一看就是心水的姑娘就坐在他车上。 “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你要是处了对象,你大哥得有压力。”唐大姐斜陈二毛一眼。陈二毛的哥哥是生产小队长,也是个二十四都还没处对象的男人,家里人都为他着急。 陈二毛憨厚笑了两下,没说话。 “后面那姑娘怎么样?二毛,你看上了魏村花吧。” 唐大姐小声地问出口,陈二毛摇拖拉机的手都抖了抖,他立马撇过头,吼道:“哪跟哪,不是不是。” 拖拉机很快就开到了县城,陈二毛要去农机站跟大多数人都不是一条道上,就把人全部放在离杀行比较近的一条街道上。 拖拉机一停,顾焕兴率先跳下车,本来魏喜也要尾随他跳下车的,结果顾焕兴就回过身,把手伸出魏喜,想要扶着她从铁板上下来,“来,跳。” 魏喜哪有那么娇气,直接撑着手就翻了下来。 顾焕兴昂着头,讪讪地摸摸鼻子。早知道就直接抱下车了,可周围又有太多人给看着,也没胆子,让人指责耍流氓。这种事就只敢在脑海内想一想。 魏二妞也和李秀云下了车,他们要去供销社换鸡蛋。李秀云还想怂恿着魏二妞跟顾焕兴说几句,魏二妞却拖着李秀云尴尬地走了。 魏喜还在帮村里的大婶挪着背篓,这些背篓里装满自家种的蔬菜,略微有点重。她扶着背篓,把麻绳挂在人肩膀上。帮完这些妇女,魏喜才拍拍手,跟陈二毛道声谢,就往杀行内走。 陈二毛挠挠头,看着魏喜和顾焕兴的背影渐行渐远,失望地叹了口气。 魏喜的脸儿比城里姑娘还白净,她刚才跟他说谢谢时,嘴唇也像胭脂花般红艳艳,婉转如黄莺,只两个字就让陈二毛觉得极好听。 可她身后站着那身材颀长的知青,这男人略带凶悍地看着自己,跟护食一样寸步不离魏喜。看得出来,魏喜并不抗拒那知青汉子的靠近,他们之间有点猫腻。 陈二毛心里是有数的。这俊男美女的是好上了呗。 李大姐拍陈二毛肩膀,指着呆呆的他,笑得花枝乱颤,“我就说你小子瞧上魏村花了。你跟你爸妈通气了,我就赶紧去给你说说媒?” 陈二毛瞧着指缝里的黑泥,搓了搓,“通什么气,人家哪看得上我?” “试试呗。” 魏喜和顾焕兴到了杀行,杀猪铺子门口就有零星几人排着队伍,今天工休日去杀行买肉的人居然不算多。顾焕兴掏出肉票,赶紧去买了两斤精瘦肉和两斤肥肉,要铺子的老板剃了皮。 正好铺子里有个中年人穿着雨胶鞋抬着新鲜的半只猪走过来,众人都觉得运气好极了。只希望杀行剁猪肉的师傅能给自己切块好肉,某些人就算拿了肉票和钱,也未必能买到想要的肥膘肉。但要是和师傅关系好,师傅还能给你留着最油最肥的那一膘。 中年人刚走出来,盯着魏喜看了两眼说:“哟,是你啊。” 魏喜还没认出来,那中年人就赶紧说:“枇杷糖,给忘了吧。” 魏喜恍然大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那要枇杷糖的摊主。她当时因为周有志告密,暂时不敢做那投机倒把的生意,还戏耍了这摊主,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魏喜倒有些不好意思,她放了人家鸽子。 中年人没说别的什么,让自己徒弟让开,甩上血淋淋的猪头,血猪头一上案板,宰肉师傅大菜刀一切,砍下猪耳叶。 顾焕兴移开眼神,他有个毛病就是晕血。 鼻息间传来那股腥臭味,小腿的肌肉陷入疲软,胃里还反胃,他扭过头,女人居然面对血猪肉无动于衷。 不自觉中,顾焕兴的手撑在魏喜的肩膀,想支起身体,但一想到,这晕血的毛病不像个男人该有的,顾焕兴立马抽开手,强撑着身体,不去看那脏污的血液。 察觉到男人不再高高兴兴逗她说话,刚才还差点站不稳,扶了她肩膀。魏喜问道:“你怎么了?” 顾焕兴固执地扭头,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没怎么啊。”他的视线瞟向远处,根本不看案板上挂着的猪头肉。 “晕血?” “谁说的,别胡说。我个大男人晕什么血?” 魏喜看男人一脸打死我也不承认的神情,就明白的确是晕血。 她拿走顾焕兴手上的肉票递给中年人,中年人又把钩子上的肉取下来,将徒弟给这二人切的肉瘤特别多的槽头肉,给换成肥瘦相宜的五花肉。还嘱咐魏喜,下次买肉直接找他也行,都是认识的。 道完谢,没走几步,又被走出杀猪铺子的中年人给叫住,他还穿着雨胶鞋和皮革围腰,冲魏喜招了招手,“女娃子,这就走了。我们来这边说。” 中年人问了下魏喜还有做果仁糖没,魏喜看看四周,摇摇头。 “不敢了,上次差点队上逮着。” 中年人又堤防着看看顾焕兴,他知道那早上走后,确实有个尖嘴猴腮的小子来打听这两女人的动向,不过中年人在胡雀观混迹习惯,有点风吹草动一眼明白的人。那傻逼明目张胆地打听,没把人轰走都算好事情。 魏喜直接跟中年人说,“他没事。你可以直接问。” 顾焕兴脑子还晕着,得寸进尺地把半个身子倚在魏喜背篓旁,捏着太阳穴,估计都没心情听她们俩讲话。 中年人擦擦手上的血腥沫子,悄悄说:“那你们还想做这生意不?”那天之后,陆陆续续有几个回头客跑到胡雀观来问卖买果仁糖,他们这些摊主又不会捣鼓这些,自然是没有。 不过中年人和魏喜达成协议,是想着魏喜肯定能跟他送来,也就对那些应承下来,叫那几人回头找他买卖,这传来传去都知道他在做果仁糖的生意。 结果魏喜放他鸽子都快一个月了,枇杷早过季了,都没送来。 但最这档子生意风险本来就高,有人捞了一笔就怕事了,有人胆子大,舍了命靠投机倒把,成了山狼海贼,带上海手表,骑大永久,讨漂亮媳妇儿,走上发财路。 魏喜皱着眉,她也给不出个答案。 前几天,魏喜还听自家大姐唠叨,她去了畜牧场,年底决算家里就会有点小钱,到时候就把魏乐弄去上小学,将来要是出息,就不当庄稼汉。学习成绩好,还能试试考入县城读初中,没准以后还能混个知识分子当。 中年人看魏喜犹豫,立马沉眉道:“女娃子,做人讲诚信。上次你也答应了我。我干这好几年了,有保障的很。你要是怕,来我家接货也行。” 魏喜看看手上提着肉,正想着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前方就传来一声高喝,“嘿,让让,我三叔公哎哟” 魏喜刚抬起头,一辆骑着大金鹿的青年汉子就向她冲了过来,他那车牙盘上挂着一木锯子,后座捆了了一沓子半米长的木板,座位上搭着一袋水泥。一看就是做木工活的木匠。 顾焕兴还趴着魏喜肩头晕血发呆,魏喜眼疾手快先把顾焕兴往旁边一推,那骑车的汉子就直接撞上了魏喜。魏喜闪了个身,她还没摔着,反倒是那骑车的木匠连车带人摔在魏喜脚下,彻底是把魏喜压着了。 中年人赶紧扶起了那压在魏喜腿上的大金鹿,木板散落一地。 中年人把那小子拉起来就是一顿臭骂,“你个傻娃儿,脑子抽了是不是,直接看到人怎么就撞过来了?” “三叔公,明明是这自行车没刹车好不好?你自己每次都是用脚刹车,我腿又没你长。”那青年怪委屈地拍拍屁股,他屁股还疼着,而且腿上还被木锯子杵了一下。 顾焕兴一脚踹开水泥,蹲在地上想扶起魏喜,魏喜还没站起来,顾焕兴扫眼看到她斜坐的脚踝上,锋利的眉宇瞬间皱成了小山状。 那木匠的木锯子好死不死割在魏喜脚踝上,划了一条足足有手指长的血口子。 魏喜是穿的一双草鞋,天太热,她就不喜欢穿胶鞋,这会儿那裤腿也破了一角,潺潺渗着血珠,且有越流越多的趋势。偏偏这个魏喜还没哼出什么声,她就直愣愣地看着受伤的地方,皱着眉头。 顾焕兴头又开始晕了。不过这次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先别起来,让我看看。” 顾焕兴从他的书包里翻了翻,居然没翻到什么纸和绢帕,就只有几页图纸和笔,还是他和陆烨画电路草图剩下的。这硬壳纸磨在魏喜脚踝上,那还不得把人疼死。 小木匠看见魏喜受伤,顿时也慌了神,连忙向他三叔公求救。 这顾焕兴还没冲小木匠发飙,中年人就一巴掌呼在木匠脑袋上,怒吼道:“还不快帮人同志把东西捡起来,送卫生院。尽给老子闯祸,刚才还滚滚滚。一边去。” 刚才还在谈生意就被这混球搅黄了,三叔公心里能不气。 中年人扶起魏喜的背篓,跟魏喜道着歉,魏喜摇摇头,他们的猪肉还是在这中年人手上买的,人家还想介绍生意,纯粹就没什么恶意。只是说今天运气确实不好。 想起早上顾焕兴装腔作势说自己的脚崴了,魏喜忽然发现这天有点玄乎。怎么就报应到她身上。 魏喜撑起手,刚想从地上站起来,顾焕兴的大臂就伸进她的腿窝,搂住她的细腰,将她从地上捞起来,魏喜失去接触的地面的安全感,反射性就搂住唯一可以支撑他的物体。 也就是顾焕兴肩膀。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能走。”魏喜低吼道,脸上染了三分酡红。她从来没有被谁这样对待过,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保护别人成习惯,一旦处于弱势,就觉得别扭。 彻底是凶不起来了。 “下来个屁。”顾焕兴黑着脸说,转而慑人的目光盯着那小木匠,问:“卫生院在哪里?我送她包扎,你们两个不能跑,跟我一块去。” 小木匠吞吞口水,这高个男人太可怕,怎么像要把他吃了一样。他又不是故意把他对象给撞地上,托的东西那么多,他自己都摔了好几跤,屁股墩子还疼呢。 “我赔钱,你先送这位同志去卫生院吧。我给她把背篓背上。”小木匠委屈地扁着嘴,冲他三叔公招呼几声,帮他把自行车和托的物件先拿回杀行。 中年男人恨铁不成钢地瞪视木匠,嘴里嘟囔着:“这倒霉娃尽给老子找事。” 他们俩吵着,顾焕兴已经抱着魏喜往卫生院的街道走去,在周围买肉的人瞩目中,魏喜把头垂得很低。她的发尾扫在顾焕兴胸膛,像柔弱无骨的小手触碰,痒嗖嗖的。 男人的胸膛热得发胀,什么刚才晕血,魏喜受伤都想不起来,脑子只剩下空白一片。顾焕兴就知道他抱起魏喜,魏喜在他怀里。魏喜可真轻啊,他估计单手就能提起她。 顾焕兴的大长腿,没绕几个街道,就赶到了卫生院。这小木匠还跟在他背后,累得跟竞走完似的,木匠看了看顾焕兴的长腿,自行惭愧。 卫生员看魏喜脚上开了口子,立马叫人放在病床上,拿了消毒盘过来给魏喜包扎,木匠扭扭捏捏极为不舍从裤兜里掏了两块钱,结了魏喜的医药费,顾焕兴才将那木匠放走。 卫生员避免这脚上感染破伤风,还给魏喜开了些消炎药,顾焕兴转身去给魏喜倒水,一回来就见女人下了床,还把背篓背在身上。 顾焕兴就给急了,这女人让她躺着休息还不安生,动来动去,纱布摩擦伤口肯定得发炎。顾焕兴夺了魏喜的背篓,把魏喜按回床上,哪怕魏喜口口声声说我没事。 直到女人吃了消炎药,顾焕兴才放下心,嘴巴里唠叨着,“发炎了,咱赶紧来打破伤风,听到没有。” 魏喜装作没听到,哪有那么娇气的身子。她在雨林里胳膊错位都是自己接的,顾焕兴是太小心翼翼。一想到回去,还有个比顾焕兴更着急的大姐,肯定不让她这几天干活了,魏喜就扶住额,头疼。 怎么才能让大姐不担心,也是个问题。 她发神的这阵子,顾焕兴已经把背篓背在胸前,在床下半蹲着身子,“上来。” 魏喜摇头,顾焕兴这样把她背出去,众人又要行一次注目礼,而且顾焕兴还要去书店买书,她不愿意成为别人观赏的对象。 顾焕兴直起身子,做人就得主动点,不主动能追到媳妇儿?他可不是那些等着姑娘上门的小白脸。 “不背,我就给抱了。”顾焕兴噙着那抹坏笑,大臂威胁似的伸在魏喜腿弯下,状似要抱起魏喜。 魏喜拍下他的手,顾焕兴就蹲着身子,等待女人趴在他背上。 ,没等了一会儿,女人软软的身子就趴在他的背上,一团棉花状的柔软最先贴上他的背脊,硬朗的脊骨与圆鼓鼓的触碰,让顾焕兴触感格外强烈。 顾焕兴脸唰地一下脸给烧红了。 他奶奶的,给忘了这茬。 顾焕兴搂着魏喜的腿,直起身,含糊解释道:“你可别误会,我才不是想占你便宜。我就怕你走回去,伤口给走发炎了。”说是这么说,可这便宜确确实实是占到了。 魏喜红着脸,汗涔涔的手掌贴在顾焕兴的肩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她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022 顾焕兴是全程咧着嘴将魏喜背出卫生院的, 可他笑得也不能太显眼, 尽量做出一副严肃到我在为同志服务的冷漠表情。 真要是太高调被县城里的工人指指点点,他倒是无所谓,就怕女儿家脸皮薄, 到时候给说不高兴了。魏喜硬要从他背上给下来走路,把伤口摩发炎。 两人后面一齐去了公社里的书店,按照军子和卢晓雨的要求讨了几本书放背篓里, 再去供销社买了点佐料和点心。 顾焕兴将魏喜放在长椅上坐着, 自己进了供销社, 拿着三个人的点心票, 准备买点萨其马, 绿豆糕, 牛舌饼之类。但他眼睛瞄到烟酒柜上的酒瓶子似, 眼神不经意馋了馋。 供销社售货员看顾焕兴手里捏着一沓的票, 就知道这人是个有款的,她站在柜台热情地把点心包摆了出来。 供销社的点心刚开始到货那几天,倒是有人买,点心一般都是拿来送客走亲戚。之后买的人越来越少,剩到最后的点心多数是发了霉, 硬成饼子。 这货物是国家的,又不能随意丢弃, 售货员把点心上的壳给剥了, 霉扫干净, 放在柜台上继续卖。 这些硬到发霉的点心被工人们戏称“钢炮儿点心”。 顾焕兴今天遇到的就是“钢炮儿点心”, 魏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看了售货员拿着那点心,总算明白这杀行铺子的大叔为什么要找上她。 两人决定不买后,售货员瞬间拉下脸,顾焕兴又掏了票买了些佐料和水果糖,趁魏喜出门后,赶紧跟售货员要了两瓶凤凰牌的西凤酒,偷摸着放在背篓里。忙完这些,顾焕兴才任劳任怨背着魏喜回了村。 临近村子口,魏喜就不让顾焕兴背了,她抖了抖脚,“我要下来,我自己能走。” 顾焕兴才不管,他把魏喜腿往背上抬了抬,乐滋滋地背着顾焕兴上山,直到魏家门口,才把魏喜放了下来。 魏喜装作神色如常地走进屋内,准备去帮魏欣烧火做饭,顾焕兴把背篓放在石桌上,看了看正在和陆烨闲聊的军子,把酒瓶从背篓内悄悄拿出来,藏在魏家晒茅草的茅草堆里。 他神色如常直起背,才上前跟陆烨打了招呼。 只是他不知道这番动作,早就落入正在砍柴的魏乐眼里。魏乐疑惑地看着顾焕兴,又走过去,把那酒瓶子给翻了出来,移交到她二姐手里。 鬼鬼祟祟的,不怀好意。 魏喜配合着魏欣在灶屋忙碌一阵后,魏欣才注意到她喜儿姐的脚上怎么包块白色纱布。 魏喜正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巧巧地扮演烧火工的角色,大姐魏喜就提起她的裤腿,看到草鞋上包着块纱布还有黄药包,顿时,竖起眉毛,戳了戳魏喜的额头,“魏喜,这是怎么回事?” 魏喜心虚地移开眼,好多年都没有这种被大人发现做错事想刨刨爪子想掩盖的情绪。她维持住形象,淡淡说:“去县城的时候,被车撞了下,没什么事。” 魏欣继续瞪着魏喜,魏喜只好一五一十说了清楚。然后魏喜就被赶出灶屋,不,是被魏欣强硬地驾着出了灶屋,强迫在睡觉的床上躺下来,等待开饭。 魏喜扶住额头很无奈,让魏欣知道的结果就是这样,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就是被娇惯的。 直到吃饭,魏欣才叫魏乐,“去扶你二姐起来,让她那只脚跛着点,别使力。” 魏喜听见了,直接从房屋内走出来,又去帮忙拿筷子和碗。魏欣恨得咬咬牙,喜儿姐真是越来越不听她的话,这要刚愈合的伤口,走动走动又给流血了怎么办? 魏欣又去搬出他们家的大木桌和长板凳,和魏乐摆在堂屋内,魏喜倒想帮忙,给魏欣瞪视在原地站着。 七个人上桌后,才知道今天的菜有多丰盛。 顾焕兴和卢晓雨是借他们家请客吃饭,魏欣肯定还是会像模像样搞得丰盛点,给在自家搭伙的知青在客人面前长点面子。何况,这三个知青对他们三姐弟都算不错,魏欣肯定不能亏待他们。 荷叶蒸饭,金丝藤肉丸子烧汤,竹筒肉等等,摆上桌的时候,魏乐差点拍掌叫唤。他们家过年都没怎么丰盛,只有村上的知青欢迎会才有这么多吃的。 他咬着筷子,看了看肉丸,又撇过眼,还是端起了碗里的玉米疙瘩吃。那些菜都是招待客人的,他是不会动别人的伙食。 陆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很久没有机会和别人坐在一起吃饭。 哪怕他去最重视他科研成果的兵团,在那食堂里点餐。许多人也是对他避之如毒蛇,至于在村上,他是在牛棚内有的吃就算好了。 刚开始听到卢晓雨邀请他去老乡家吃饭时,陆烨是难以置信,他在这里待了快六年,还没去哪个老乡家吃过饭。也没哪个老乡敢邀请一个坏分子上他家吃饭,这不是明摆着给队上说,他主动和坏分子搭上关系。 一桌人都比较开心,顾焕兴看了看军子毫无察觉的神色,对陆烨说:“哥,我带了件好东西回来,咱们等会喝两杯?” 陆烨点头,他是很高兴。 军子和卢晓雨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 顾焕兴又想喝酒,他哥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喝酒。喝了酒,就没了脑子,还特会给人找事。为了顾焕兴不偷摸着买这害人玩意儿。昨晚在知青宿舍,军子就把顾焕兴的酒水票给缴了。刚才他还不放心,检查过他哥的背篓,里面没有酒瓶子。 不得说,你哥还是你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顾焕兴先把酒给藏起来了。 顾焕兴腿迈过长板凳,赶紧去茅草堆里翻出他的酒瓶子,结果什么也没有。他正嘟囔着,魏乐就从灶屋内掏出一瓶,“我以为是酱油。” 顾焕兴悬起的心一下就放松,撬开瓶子,就给陆烨满上,哪怕军子在一旁阻止,他赶紧先喝了一杯。 陆烨不知道顾焕兴继承了顾老爷子最大的特点,还疑惑为什么卢晓雨不让顾焕兴喝酒。一杯下肚后,顾焕兴还显得很正常。 他神情格外认真地和陆烨讨论着什么时候去宋城。 魏喜正给魏乐夹着菜,一听到宋城,就皱起眉毛,“你们要去宋城?” “是啊。”顾焕兴点头,他跟陆烨在做的收割机改良项目是公开的,顾焕兴简单地跟魏喜炫耀了一下,希望魏喜眼中的他形象能够更加高大。 魏喜摇头,“是s省的宋城?” 顾焕兴再点点头。他有点疑惑,魏喜为什么会对这个字眼感兴趣。 魏喜慢慢咀嚼着嘴巴的菜,想起那座她生活多年的城市。她就是宋城人,从小在宋城长大,读书考警校都在这个城市,只是后来加入特警队训练,才离开了它。 “我们要去那里找位老师改进方案。”顾焕兴看魏喜有点兴趣,简单说了下他们的行动目标。魏喜后来的神色不怎么感兴趣,顾焕兴也就没提了。 只是一句话,没有多少人起疑心,魏欣不懂他们讨论着什么,只是专心吃着饭。魏喜却看了看大姐一眼,担忧地望着魏乐,魏喜的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而这边,顾焕兴舔着杯角火辣辣的西凤酒,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军子一看他哥那痛快的表情就想抽他,不知道等会倒霉的又是谁?还用说,肯定是他。 军子用拐肘碰碰正埋头吃饭想事情的魏喜,悄悄说:“魏喜姐,帮个忙好吗?” 魏喜让军子先说帮什么忙。军子担忧地看他哥已经和陆烨喝下第二杯,“跟我哥说说,别喝酒了。行吗?我怕等会我带不走他。你对我哥应该有点印象吧,就是他喝酒” 魏喜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顾焕兴撒酒疯在田坎上看着他,然后又疯疯癫癫帮她揍跑了周有志。 魏喜突然明白军子的担忧,她趁着顾焕兴拿着酒瓶满上第三杯时,阻止了他。 这时候的顾焕兴动作变得迟缓,他呆呆地转过头,望着阻止他的魏喜,没有平常惯有的那种坏笑,反而眼睛都很难聚焦到一起。 “干嘛?” “不喝了。” “不嘛。”顾焕兴某一瞬间撅起嘴唇,准备撒着娇。军子眼疾手快,他知道他哥特别在意形象,这要是大庭广众变了样,得吓坏多少人。 军子立马掐了他大腿一把,顾焕兴整个五官纠结在一起,忘掉要说什么了。 陆烨一看顾焕兴的表情,就知道这人醉了。但没想到顾焕兴不是三杯倒,而是两杯倒。他拾起酒杯,放在嘴唇浅酌一小口,轻轻地笑了下。 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下,陆烨回头,卢晓雨红着脸对陆烨说:“烨哥,你也别喝多了。”她红脸的原因是她还没成陆烨媳妇儿,却总想管着她的烨哥。 陆烨苦恼地放下酒杯,“好吧。” 魏喜直接把酒瓶递给军子手上,军子连忙把酒瓶拿去灶屋放着。饭桌上的人都看着顾焕兴和魏喜,魏欣皱着眉头,什么时候顾焕兴和他们家喜儿姐关系这么好了? 最开始的两天,魏欣看着他们俩时常斗嘴,特别见不惯对方。不过,魏喜神色总是淡淡的,魏欣也看不出她和顾焕兴之间有什么猫腻。 只当做是这知青同志醉酒了。 魏喜继续埋头吃饭,魏欣也没看出什么异常。锅里还蒸着一盘南瓜粉蒸肉,魏喜看时间差不多,又去把灶给熄灭,准备把最后的一道菜端上来。 军子还以为顾焕兴消停了,正规规矩矩吃着饭,没过一会儿,顾焕兴想起他被打断要说什么。他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牵着魏喜的衣袖,继续说:“不嘛。我想喝,我要喝。”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魏喜:“” 她扯出自己的衣袖,趁着大姐还在屋内,低声道:“听话,先把饭吃了。” 顾焕兴露出委屈的眼神,却很听话地把脑袋埋在饭碗里,使劲刨着精细粮,像一只土拨鼠把两个腮帮子都填满。 军子一拍额头,他哥是彻底没救了。 卢晓雨温柔笑着,跟陆烨解释一番。这顾家人是大院里出了名的酒品不好,陆烨忽然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就比如他爸从来不敢邀请顾叔叔来他们家喝酒。 好在顾焕兴确实很听魏喜的话,三两下刨完饭,又想问魏喜可不可以喝酒,魏喜急忙说:“别闹。先坐着,等大家吃完饭。” 顾焕兴就把筷子放在瓷碗上,眼神呆滞地坐在板凳上。 魏喜低着头浅浅笑了下,顾焕兴醉酒后这反差也太大了。正常的时候,要多横有多横,还我行我素成为习惯,没事就爱逗弄她。醉酒后,别提有多听她的话。 工休日的下午,魏欣是打算带着魏乐,魏喜去走本家嫂子家走亲戚,结果魏喜脚受伤,魏欣就让她家里休息。打扫完灶屋后,两姐弟就出发了。 陆烨和顾焕兴本来是要趁下午修改电路图的,结果顾焕兴一醉,陆烨只能自己去修理厂了。几人离开后,魏家就只剩下军子和魏喜。 魏喜被魏欣强制在床上休息,不许下床多走动,以免这脚上的伤口裂开。这顾焕兴就呆呆坐在魏喜房门的石阶上,军子怎么都拖不走。军子想进魏喜屋子唠嗑,顾焕兴又不让军子进去。 军子就坐在地上跟顾焕兴大眼瞪小眼,军子纳闷道:“哥,你就守人家姑娘门口,害不害臊?” 顾焕兴根本不搭理军子,他呆着一张脸,指着魏家敞开的大柴门,对军子冷漠道:“你走。” 军子给气着了,要不是看顾焕兴醉了,谁管他呢。他还想趁着工休,去找村里的知青玩。军子敲了敲魏喜的门,嘱咐几句,就把顾焕兴托管给魏喜,等他晚上到魏家吃饭,再带走顾焕兴。 魏喜给答应了。 没过一会儿,军子走后,顾焕兴一大高个儿就在魏喜门前愣愣站着,站了许久后,才隙开魏喜的门,缩着身子,溜了进去。 魏喜正躺在床上,翻看着魏欣捡来的破烂闲书,顾焕兴勾着身子,偷偷摸摸进入时,魏喜还愣了愣。 “你怎么了?”魏喜问道。 顾焕兴没回答,他一进屋,就趴在魏喜的床前,睁着那耀眼如星辰的眸子直勾勾看着魏喜。他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魏喜的床沿,也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举动。 魏喜瞄了他一眼,顾焕兴眨眨眼,咧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是真的醉了。 魏喜感叹这人也太不经喝了,就两杯就能醉成这样。 别说,还真有这种人,魏喜当年的室友也是个三杯倒,那妹子就是喝了三杯啤酒,就醉得回不了宿舍,躺在宿管阿姨的门前,嚷嚷着就在地上睡觉,差点被他们中队长发现。 魏喜翻着书,也不管顾焕兴。比起其他撒酒疯的酒鬼,顾焕兴安静到不吵不闹,算是不错的酒品。只不过,这不吵不闹是针对魏喜而言,要是军子听见顾焕兴酒品好这话,肯定是怀疑人生。 顾焕兴就愣愣看着魏喜,跟那天晚上在田坎时一模一样。 半晌,顾焕兴突然戳戳看书的魏喜,魏喜扭头,顾焕兴紧张地嗫喏着嘴唇,发出一串低音,分贝太小,魏喜根本听不清。 魏喜皱着眉,凑近顾焕兴,“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顾焕兴细声细气说出声,魏喜还是没听清楚。直到魏喜再叫顾焕兴说一次的时候,魏喜总算听清楚,全身陷入僵硬,脑子像被暴风刮过,一阵空白。 顾焕兴害羞地垂下头,在抬起时又紧张地问:“你能不能跟我处对象啊?” 魏喜没回答,顾焕兴就拉拉魏喜的臂膀,又重复了一遍。 魏喜这才回过神,她刚才还说这酒疯子安静,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她。魏喜直接摇了摇头,果断说:“不行的。” 顾焕兴脸在一瞬间委屈下来,耷拉下他的桃花眼尾,垂头丧气地低着头,眼圈逐渐转红,还颇为委屈地瞪视着魏喜。 魏喜没由来感到心一疼,她补充道:“你喝醉了。说的话不算数,说不定明天就不记得了。而且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他们相处没多久,还不够了解彼此,贸贸然在一起,只会有无穷尽的后果。魏喜也还有一堆事要做,这些事暂时没个定论,也没办法告诉顾焕兴。等到过段时间,魏喜将家里稳定后,才打算跟魏欣商讨这件事。 “我算数的。”顾焕兴可怜兮兮抬着头解释,“我没喝醉。” 喝醉的人当然说自己没喝醉,魏喜看着顾焕兴垂着头,他那剪短的刺头儿发型长了不少,这发型提升人的精气神。可现在的顾焕兴却像霜打了茄子,蔫头耷脑地趴在她床沿,两只手还特别乖地没有乱动作。 魏喜觉得好笑又莫名心疼,只好扬着手,又停顿了几秒。 顾焕兴一看魏喜的动作,旋即扬起头,挺起脊背。魏喜没有动作,他摇头晃脑贴在女人手上,蹭来蹭去,用扎人的头发摩擦魏喜的手心。 期待的目光从他闪亮的双眸中发射,刺激到魏喜的心脏。他真希望眼前的漂亮妞儿做他的媳妇儿,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她都很开心,好像可以看一辈子呢。 魏喜难得冲顾焕兴笑了笑,这一刻她不再淡漠,眸子像揉碎了星光般温柔,她揉了揉男人的脑袋瓜,说:“再过一阵子吧。我考虑考虑。” 顾焕兴扬起脸,乐呵呵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023 傍晚, 魏友德的家。 魏二妞刚从菜地里回来, 她晒了一下午太阳,就是为了给自家种的玉米地除草。等待她的不是休息,而是还需要用压泵井打水, 烧火,做完全家人的饭。 这还不算完,忙完这些, 她还得去河边洗家里的衣裳。 日子过得就有这么累人。 魏二妞擦擦脸上的汗, 又看着自己手上磨出来的老茧, 羡慕起魏欣那一家子。没过几分钟, 魏友德回家了。他大概才从那些狐朋狗友家里喝完酒, 满是沟壑的脸上咧着傻兮兮的笑容。 “二妞啊, 今天我碰见你有志哥了。”魏友德半天玩笑地找了个院子里的板凳坐下, 捞起蒲扇扇了扇风。 魏二妞装作没听到, 她在提水进灶屋,两只手费力地拖着铁桶,魏友德看在眼里却不帮忙,这让魏二妞感到无比的心寒。 她眼圈红了,险些要坠下泪来。她总是比大姐还容易被人忽视, 大姐还有她娘宠着,她弟更不用说, 是魏友德的掌中宝。 只有她什么都不是。 “你有志哥问我, 你啥时候跟他定下来?人家那三转一响都给我准备好了。”魏友德没注意魏二妞的情绪, 自顾自说着, 他的脑子里反正就只剩下叮咚哐啷的钱币声。 魏二妞也不知道哪里的来勇气,直接用铁桶哐地一声扔地上。她冷漠说:“我不嫁。” 魏友德撑起腿,怒目而视,“你说不嫁就不嫁,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住老子的,你哪里来的胆子。” 魏二妞气急了,“那你把我塞回我妈肚子好了。你以为我想吃喝你的啊!”她找不到气撒,踹了一下铁桶就冲出院落,也不晓得一天到晚任劳任怨图个什么。 “好啊,不想吃我的,有本事滚出去啊。翅膀这么硬,有本事今天晚上别进这个门。” 魏二妞一冲出门,就跑回去了李秀云家里,村里人就只有李秀云和她最好。有些时候,魏二妞又很佩服李秀云,李秀云比她心狠有主见多了。 她跑去李家时,李秀云也正在做饭,魏二妞忍着眼泪跟李秀云讲了嫁给周有志的事。 魏二妞红着双眼圈,像被逼到绝处的小兔子,“要真是有那一天,我就去投河算了。” 李秀云胡乱擦干魏二妞的眼泪,用手指戳戳这女人的榆木脑袋,“你,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跟魏喜怎么一样傻。我都教过你了,让你把他叫到你家,喂点酒,脱光衣服等着他,等你爸妈回来,他有口也辨不清。” “喂。”魏二妞紧张捂住李秀云的嘴巴,“你别说了。这怎么行啊,太不要脸了。” “哼。”李秀云冷哼,这人就是没逼到绝路,到了绝路有啥做不来的,面子还能当命活。 “那你要怎么办?”李秀云也被这魏二妞迟疑的性格搞得没脾气了。 魏二妞可怜兮兮说,“让我在你这里住几天吧。” 李秀云想了想她在家里的地位,“住一晚还行,这住几天”可李秀云又想这几天她刚好和一位男知青打得火热,说不定李秀云能帮她打打掩护,站站岗,咬咬牙就同意了。 顾焕兴是被军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背回知青宿舍,临走时,多亏了魏喜交代几句,顾焕兴才没有多闹腾,还特别乖巧地冲魏喜招招手道别。 他扭过头,立马凶神恶煞骑在军子背上,巴掌抽军子屁股上,“驾!” 军子磨牙切齿,劝阻自己放平心态。不能打,这是顾局长的儿子,他哥,忍了,忍了。 第二天,顾焕兴在美梦中醒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后,他掏出枕头底下的速写本,轻手轻脚地翻看起来。 罗洋这人人品不好,画工确实不错,魏喜的面相被他抓住了精髓,画像画到栩栩如生的地步。 顾焕兴情不自禁弯起嘴角,用手指摩挲画中女人的面庞。他把画像靠近,趁着大通铺的人没醒,偷偷落下一吻在魏喜的脸颊。 很快,他的脸烧得如醉酒般酡红,感觉做了不好的事,赶紧把速写本藏起来。 他梦见他邪肆狂狷地挑起魏喜的下巴,特别男子汉地问这妞儿,愿不愿意跟他处个对象。魏喜娇羞地点点头答应了。想一想,顾焕兴就兴奋到睡不着觉,大早上的,他捞起汗衫和木盆,去河边拿凉水洗澡了。 由于魏喜脚踝受伤,魏欣就不让她去点玉米,休息好几天,魏喜的脚踝结了痂,魏欣才让魏喜下地干活。魏欣为了魏喜能干上轻松的活,特地提了点菜到何国强家。 何国强和他那老父亲正在吃午饭。大夏天,两个干完农活的男人在自己家,没讲究那么多,何国庆就把汗衫给脱了,露出精壮结实的身子在院子里凉快凉快。 他肩头隆起的肌肉汗水淋淋,在毒辣的日头下,像摸了油一般发出光。 魏欣提着菜篮子来的时候,何国强还蹲在门口大口大口喝着米汤,女人的身影一出现,把何国强的胆都给吓破了,背上的脊背紧绷起来。想拿个什么东西遮一下都没法,他还慌手慌脚地站了起来。 “欣姐儿,你c你咋来了呢?” 魏欣看着何国强半裸着上半身,胸前的肌肉油光闪亮,迸发着力量。农家男人到了夏天为了凉快,都半裸身子在自家家里,可魏欣家里没有男人。 她感觉怪害羞的,急忙撇开眼,故作正常地把篮子放下,“何队长,我送点新鲜菜来你家。” 何国强三步做一步,溜进屋内,换了个件干净的背心穿上。再出来时,脸上带着憨笑,他给魏欣递了个板凳,让魏欣坐下聊天。 魏欣知道何国强对他们家好,简单说了下魏喜受伤的事,这双抢季节快来了,希望队长能安排个轻松的活挨过这几天。 魏欣开口肯定是没问题的事,何国强应承下来,魏喜就去玉米田里除除草就行了。 两人就无话可说了,何国强都忘了自己要吃饭的事。 他忡愣打量着魏欣,虽然魏欣没有魏喜长得妩媚,但弯弯低垂的眉眼有种淡如水的温柔,吃苦耐劳,操持着一大家子,是何国强见过最懂事的女人。 他们俩一起上过小学,何国强小学时跟现在的高大壮完全是两个样,他那时候是人人欺负的小豆丁,每次被人推在地上都是魏欣撑着腰,帮他跟村里的男娃干架出头。那时候,何国强就望着魏欣的背影想,讨婆娘就要魏欣这样的女孩。 魏欣察觉道何国强的目光,抬头对视了一眼,这下好了,两个人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臊得个脸红,垂下头,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神。 魏欣是认为这里不能久待,这天气太热了热得她脸蛋充血,头晕目眩。 她直起身,擦擦手上的汗水,紧张地说屋里还有事要走了,何国强就傻站在原地呆呆问,“这么快啊。”他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又急忙解释,“我是说,这太阳这么大,欣姐等会再走。” 魏欣摇摇头,这再坐下去,人就要中暑了。赶紧离开才是真的。魏欣急忙出了何国强家的门,连菜篮子都忘了带回魏家。何国强失落地看着她的背影,惆怅地忘记自己刚才还在扒米汤。 何国强的爹走了出来,看着快二十四五的儿子,幽幽说:“看什么呢,看能把婆娘看到手上来。改天找个婶婶算算八字,就给你说亲去。” 何国强侧头吼道:“爸!” 果真像魏喜猜测的那样,顾焕兴这人醉酒前和醉酒后完全是两个样,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嬉皮笑脸地来赖着她。 魏喜那几天在家里面休养,顾焕兴就带了些书给她。趁着魏欣大姐吃完饭就去畜牧场工作,顾焕兴下午偷个懒不去赚工分,就在魏喜家里给她念书,还把收音机拿来给魏喜听广播玩。 最让顾焕兴高兴的是魏喜竟然没有赶走他,反而任由他在她旁边吵闹,好像那天醉酒之后,魏喜对他的态度就更加柔和不少。说起这个,顾焕兴那张俊帅的脸上就会不由自主地扬起笑容。 卢晓雨和军子是知道内情的,一边帮着顾焕兴打着哈哈,一边在魏家姐弟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偶尔魏乐没有跟着魏欣去畜牧场,待在院子玩,才察觉出家里的不对劲。 这个顾大哥怎么老跟她二姐玩在一块,偏偏他那个一般不给男人正眼的喜儿姐,竟然由着顾大哥在她耳边像唐僧似的烦她。 魏乐不得不想歪,毕竟以前魏喜是经常被人欺负,在魏乐眼中,所有亲近他姐的男人都有欺负她姐的嫌疑。 好在魏喜逐渐能下田工作,魏乐才打消要给大姐告密的想法。魏喜做了几天玉米田的除草工作,整个生产队就迎来夏日最繁忙的时节,双抢。 双抢意味着抢收早稻,抢种晚稻,还得施肥玉米地,这期间不长,就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如果晚稻拖了时间,今年的收成就会不怎么好。所以,这段时间对整个生产队都很重要,村里的小学还放了农忙假,农村里的孩子得回家给大人帮忙。 这天,魏喜刚从田里回魏家,魏家就来了位客人,是五大队的唐大姐。 这位唐大姐在魏喜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跟魏喜打了招呼,称赞魏欣出落得可水灵,魏欣跟着唐大姐打着哈哈,点头称是。 魏喜是不了解唐大姐,但魏欣对唐大姐在外的名声一清二楚得很,村里有名的介绍人。唐大姐一来魏家,提起魏喜,魏欣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要说魏喜虽然是十里八乡的好颜色,可却没多少正经人愿意上门给她说媒,魏家以前登上过斗资本的台子,村里人哪敢跟这人搭上关系。但这几年形式好转,没什么人心惶惶的开大会,邓同志又回了中央,就连知青下放的政策放宽不少。 这唐大姐才大着胆子过来替陈二毛说亲事。 魏喜晒得厉害,进屋喝水去了,唐大姐就连忙问魏欣,“要不让两个娃见上几面。陈二毛,陈队长的弟弟,那小伙子做人实诚,心肠也热,还在农机站工作,咱们村每次借拖拉机,收割机不就找的他。那小子也说了,知道你是个疼妹妹的,保准把喜儿姐捧在手心疼。” 魏欣是个薄脸皮,没有唐大姐那么能说会道,这捧在手心说的她都害臊。 魏欣含糊说:“这得看她愿不愿意。” “你让他们见几面,不就知道愿意不愿意。我当介绍人都是这么来的,这样吧,明天我让那小子在你家来一趟,正好他开收割机到你们队上。” 魏欣点了点头,等魏喜出来的时候,唐大姐脸都快笑成一朵花。魏喜打了个寒颤,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果真,晚上吃完饭后,魏欣就拉着魏喜提了这事,却不小心被在陪魏乐玩耍的顾焕兴听到了。 魏喜还没拒绝,顾焕兴的脸就黑了一半。正在和他石头剪刀布的魏乐还以为顾焕兴输不起,不想玩了。毕竟这顾焕兴玩游戏不上心,出拳又慢,输他好几回,魏乐都想让着他,作弊让他赢一把。 魏欣询问出口,魏喜果断拒绝了。 她用洗衣服的借口出了门,魏欣没把她叫住,只能叹了口气。还是趁着这群知青走了,再跟喜儿姐认真说一番,都快二十的姑娘,还是要考虑婚事。 顾焕兴赶紧对魏乐认了输,从包里掏出赌注,也就是一把椰子糖,塞在在魏乐手里,追在魏喜身后走了出去 快走到芦苇丛的时候,顾焕兴就把魏喜给拦住,魏喜往左,顾焕兴就往右,偏偏就是不让魏喜通过。 魏喜瞪顾焕兴,“顾同志,你又怎么了?” “怎么了?”顾焕兴吹胡子瞪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他好气,魏喜还问他怎么了。他天天给她讲故事,陪她聊天,她都快成别人家媳妇儿了,她还问他怎么了。 顾焕兴脸上又别扭起来,装作漫不经心随口问:“哦,我刚才听欣姐说,有人给你说亲了。” 魏喜淡淡地点头,眼睛闪过戏谑的光,她面色如常看着顾焕兴在她面前忸怩,故意透露更仔细说,“嗯,介绍的是那天送我们去县城的陈二毛同志。你还记得吗?” 顾焕兴牙都快咬碎了,所有敌军他都是过目难忘,这罗洋现在还在知青宿舍待着,跟他日斗夜斗。前几天才打发走老爱黏着魏喜叫老大的丁大顺,今天怎么就蹿出个介绍人对象。 “不记得,我记他干嘛。”顾焕兴嘴硬说。 “哦。我大姐说他人吃苦耐劳,又热心又实诚,是个好同志。”魏喜也装作不经意一提,果然,顾焕兴听到这一句脸上唰地一下就拉下来,根本无法控制住表情。 魏喜垂着脑袋,憋着那股笑意,顾焕兴是真的段位不高,挺好骗的。她垂头,顾焕兴反倒以为女人是芳心萌动给害羞了。 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抓住女人的肩膀说,“不许。” 顾焕兴想着就来气,随口嘲道:“你那天对人家那么冷淡,他怎么可能看上你?” 顾焕兴敢说这话,是他确定陈二毛根本没跟魏喜说上三句,魏喜也对陈二毛足够冷淡,全程都是他缠着魏喜身边,魏喜连目光都没给到陈二毛几眼。他可是使出肚子里全部的墨水才侃侃而谈,把魏喜的目光留在他身上。 魏喜脚踝受伤还是他给背回村,背上山,怎么就不称赞他无私奉献,也热心也是个好同志。那陈二毛不就是会开拖拉机,送他们去了县城。 顾焕兴说的话太酸了,魏喜动动鼻子,都能从他身上嗅到一股酸味。 “看上我?为什么看不上我?看上我的人多了去。”魏喜憋着笑,抬起头,忽然伸出食指戳戳顾焕兴的胸膛,一字一句说,“顾焕兴,你早暴露了。” 顾焕兴被魏喜逼得直后退,后脚就进了芦苇丛,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问:“我暴露什么了?” 魏喜扬起嘴角,轻慢又不屑,是顾焕兴上次见到那种挑衅的眼神。 顾焕兴看她这样就怕得很,生怕魏喜一个想不开就袭击自己,比如突然凑近扑上来投怀送抱什么的,他都没做好心理准备。 魏喜果然端着木盆步步紧逼,顾焕兴一步一步后退,他张牙舞爪以为保持最后身为男人的尊严,梗着脖子问:“你说!我c我暴露什么了?” 顾焕兴退到无路可退,脚后跟就是一片低水洼。 魏喜才停下脚步,她踮着脚,一下就升高身子,嘴巴凑近顾焕兴的锁骨处,准备低语呢喃,逗弄这只纸老虎。结果让魏喜有点尴尬,她以为踮脚能到顾焕兴耳边。 魏喜只好快速了结:“醉酒那天,自己想去吧。”她推开挡路的顾焕兴,缓缓绕过顾焕兴,出了芦苇丛。 顾焕兴捂住砰砰跳的心脏,皱着眉头。他喝醉了到底做了什么,难道是真跟魏喜美梦成了真,一想到魏喜被他挑着下巴,娇羞地偎依到他的胸膛。 再看女人刚才步步紧逼,挑衅又魅惑的模样,绝对没可能啊。魏喜,不欺负他都算好了。 顾焕兴叹口气,正要懊恼这狗吃了的记性还有他们魏家这三杯倒的遗传,身后就传来魏喜模糊的声音。 “顾焕兴,搭把手,和我扭干衣服啊。” 顾焕兴立马眼睛一亮,撒了欢跑出芦苇从,“来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024 当晚, 顾焕兴一直在苦思冥想他暴露了什么。他询问军子到底是在魏喜面前出了什么糗。军子皱眉回想起那天, 他哥在魏喜面前表现得很正常,乖得简直他都没法看了。 军子再三告诉顾焕兴,没有出洋相, 没有撒酒疯,顾焕兴才相信军子的话。 农忙的季节彻底到了。 第二天,农机站的陈二毛就把收割机开到收粮沟二大队。一下车, 何国强和副队长就对带来进步工具的陈二毛道谢, “陈同志, 辛苦了。” 因为队上五月初才把早稻种完, 借收割机还要排在其他生产队后面一点, 何国强已经做好了双抢时节被耽误的打算, 结果他跟农机站的人一提这事, 人家就急忙把收割机开了过来。 有了机械化的收割机, 手工收割的农户们就没那么大压力,甚至收割机工作的这几日,还可以忙里偷闲一番。 陈二毛对何国强的夸奖极为不好意思,他是有私心的,本来这收割机是要送到一大队。 可他跟他哥说了下介绍人帮他介绍魏村花的事, 他哥当即决定让他先把收割机开到二大队,他再去农机站找关系借一辆。 陈二毛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来跟魏喜见面。他把收割机交给二大队负责收割的同志, 红着一张糙脸, 询问何国强魏喜干活的田。 何国强喝水的手一停顿, 正准备夸奖二毛同志的话吞了回去, 表情复杂地告诉陈二毛地点。 他看着陈二毛喜悦的背影,叹了口气,怎么一个二个都喜欢他们队的这魏村花啊。 魏喜此时此刻正被顾欢吵得烦,恨自己早上没多带几个窝窝头,把顾焕兴的嘴巴堵住,让他叽里呱啦在耳边问个不停。 魏喜是不知道顾焕兴是使了什么手段,让何国强把他们俩分到一组收割水稻。 昨天还好,顾焕兴兢兢业业在另外一块田干活,忙完了就来帮魏喜。 可今天这顾焕兴变身牛皮糖,就在魏喜旁边一起割水稻,还没割上一分田,就抬头问魏喜,“我到底暴露什么?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事?你可别吃哑巴亏啊,我要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赶紧去大队长那里告发我。” 魏喜没见过上赶着让她去揭发劣迹的人,停下手里的镰刀,她直起身子,顾焕兴也直起身子,他眉眼弯成缝隙,又是那种得逞的微笑。 魏喜站在湿润的泥土里,比顾焕兴又挨了半个头,这回连他胸口都抵达不到。 气鼓鼓的魏喜在顾焕兴眼里就是只扬起爪子的猫,毫无伤害力。 “顾同志,安静点行不行?你再缠着我,我就去告发你妨碍生产队收割进度。”魏喜瞪着顾焕兴说。 顾焕兴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好,我安静还不行。你告诉我,我那天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魏喜抿紧唇,头疼地想扶住额头。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自讨苦吃,为什么她要跟顾焕兴提这事,偏偏她又不愿意告诉顾焕兴。 魏喜不说话,顾焕兴压低了身子,去偷瞧草帽下女人的表情。好吧,又冷淡淡的,他真不喜欢女人对他面无表情,好像他跟别人没什么区别。 魏喜弯着腰,镰刀在她手上跟旋风一般,快速收割着一簇簇水稻。 霍然,脸上一凉,有什么东西抹在她脸上。魏喜僵硬在原地,她虚眯着眼睛,眸子里寒光乍现,一瞬间,她的表情变得危险起来。 她扭头,看着正勾唇坏笑的始作俑者,男人还扬着指腹上的湿泥土。 “顾焕兴!” “谁叫你不理我的嘛。”男人回复得理直气壮。 魏喜胡乱用手肘,擦了擦脸上的泥,白皙的脸蛋,丹凤眼气得圆鼓鼓,竟然有一丝羞恼的可爱。 顾焕兴没忍住笑意,竟然还敢伸手想摸魏喜的脸庞,“别气,别气,我帮你擦。” 魏喜拍下顾焕兴的手,举着镰刀,指了指另外一块田,顾焕兴举起双手,嬉皮笑脸地往后退,讪笑着,“我错了,喜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去那边,再敢烦我。”魏喜扬扬镰刀,顾焕兴迈开脚丫子就跑了。 魏喜叹口气,摸摸脸上,心里有火也发不出去,这个混蛋是吃准了她不会收拾他。 她皱着眉头,割了一会儿后,就被身后一喜悦的声音唤住,魏喜扭头,看到陈二毛憨厚地挠着后脑勺,一脸傻笑地盯着她。 “喜魏喜同志,你好。”陈二毛扭捏地打了声招呼。 魏喜勉强嗯了一声。 昨晚魏喜回到魏家,魏欣还拉着魏喜说了一番,她是不会逼迫魏喜跟谁相亲,只是这唐大姐是上门做的介绍人,不太好拒绝。不管看得上看不上,魏喜还是去见一面。 一个村的乡亲好歹也要留点薄面,看不上好言拒绝,给彼此都留条后路。 魏喜心想是这个道理,点头同意。 魏欣目前最大的担忧就是魏喜的将来,村里像魏喜这般大的姑娘都说了对象,只有魏喜还单着,就前两天,魏欣听说魏二妞都找了婆家。 她嘴上说不着急,心里早就翻天倒海的愁,自己的婚事都不上心,就是担心这长得水灵灵的妹妹,要找个什么样的好婆家,当真是希望唐大姐说的那样,找到一个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好男人。 谁叫她妹妹长得这么乖呢。 令魏欣想不到的是魏喜对成家没什么想法,还说件让魏欣脑袋没回过神的大事。魏喜想和这些知青一样回城上学,魏欣一下给愣住了。 村里不是没有农村娃去县城读书的人,就是很少。县城的高中仍旧对农村开放,只是不同于县城的孩子,只要有城镇户口就可以上,农村想要在县城上高中,只有一个办法:硬考。 就像村头的李三娃就考上高中,可读了两年,高二就辍学去当砖瓦匠。读书意味着家庭得失去一个劳动力,就要求其他成员来承担他的口粮。 魏欣面色犯难,如果魏喜想上学,明年魏乐也要读小学,那家里只有她一个劳动力了。可若是魏喜真有这个能耐,魏欣也不是不能同意。 大姐咬咬牙,“喜儿,你是认真的吗?你要是认真,大姐拼了命也供你们上学。” 魏喜一看大姐想的远了,急忙跟魏欣解释,这只是个想法。 魏喜又没办法告诉魏欣,77年国家就恢复高考,管你是初中学历还是高中学历,都可以去参加高考,只要有能耐就可以上大学。在这之前,魏喜会存上好一笔钱,供给魏欣和魏乐的开支。 两个人都心疼这个家,好在魏喜撒了个谎,她说她刚才那番话其实是不想嫁人,想留在姐姐身边的借口。 魏欣松了口气,就说嘛,怎么突然说起要上学,以前魏喜对学习也不见得有多上心。 魏欣连忙抱着魏喜的头,像小时候那般宠溺,要是不想嫁人就算了,过几年再说也行。她要给魏喜物色个好人家,不是随随便便就嫁人了。 魏喜一看这预防针是打下了,也安心地点点头,至少以后跟魏欣说要考警校,魏欣不会觉得心里特别难受。 魏喜发着呆,半晌没回答陈二毛的话,陈二毛就束手束脚地站在田坎上。 陈二毛平时的热情却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释放不起来,生怕太热情让魏喜不习惯。 傻站着不是个办法,陈二毛干脆抱起水稻,捆在扁担上,挑着往脱粒机那边走。 顾焕兴割着稻草,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站在魏喜身旁帮忙割水稻的男人,好像是开收割机那小子。他以为自己认错了,仔细一看,还真是陈二毛。 这才离魏喜半小时不到,这就有敌军抵达战场。顾焕兴没忘记这就是魏欣要给魏喜说的对象,他拿着镰刀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不走近还好,一走近就听到魏喜对陈二毛发出邀约,“陈同志,今天中午留我家吃饭吧。我大姐说要跟你谈谈。” 魏喜想的是昨晚魏欣说好的,由她来做这个坏人去拒绝陈二毛,毕竟姑娘本人一口回绝介绍人介绍的对象,驳了介绍人的面子,以后魏喜就别想大队上的介绍给她说媒。 “这c这哪行。我多不好意思啊。” 魏喜没管陈二毛心里怎么想,反正她话是带到了。 “不好意思就别去呗。本来家里就没多少米粮。”背后插入一桀骜不驯的男声。 很快,男人就挤到魏喜身边,宣示着对女人的主权,“让开,去田上喝口水休息会儿。我来帮你把剩的割了。” 顾焕兴毫不客气地把魏喜推上田坎,这蛮横的架势就跟队上的庄稼汉帮自己的婆娘干活一样。 陈二毛愣在原地。这知青怎么出现在这里,陈二毛可没忘记那天两人进城走在一起和谐的背影。 陈二毛忽然觉得站在这里很尴尬,因为没人愿意搭理他。这倒不是魏喜故意冷落他,魏喜就是个闷葫芦,要是没有顾焕兴逗她说话,她能埋头干活闷一早上。不像顾焕兴,一边割水稻,还能给她唱个北京的金山上。 这两天学了新曲子,还给魏喜唱邓丽君呢。 顾焕兴没挥两下镰刀,就嚷嚷着好累好热,擦了擦汗,他看着正在捧着搪瓷盅喝水的魏喜。 他像是示威一般挺着脊背走过去,他比陈二毛高一点,站在田坎里能和陈二毛平时,至于站在田坎上的魏喜还是没他高。 他嬉皮笑脸地走在魏喜身旁,指了指搪瓷盅里的水,毫不见外地说:“妞儿,我杯子没水了,借你的给我喝口。” 魏喜捧着搪瓷盅的手一紧,在看看身旁的陈二毛,默不作声地把搪瓷盅递给顾焕兴,配合着顾焕兴的示威举动。 顾焕兴接过搪瓷盅,就往喉咙里灌水,他是真渴了,也是个不客气的,三两下就把魏喜搪瓷盅的水喝个精光。 水珠沿着他刀削般的嶙峋的下巴流入喉头,性感的喉结微微鼓动,魏喜放佛听到了喉头发出的咕咚一声,震击在她的心上。 她僵硬地移开眼神,站在原地发愣。 陈二毛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是猜到过两人可能在搞地下站,背着家长处对象。但真实的一切发生在他眼前,他还是不能接受。一听到男人亲昵地叫魏喜妞儿,陈二毛的心止不住地泛酸。 顾焕兴舔了舔唇,又抹了把脸上的汗,瞄到魏喜脸上还没擦干净的泥印子,眼眸里充满着不怀好意的兴味。 他故作惊讶地掀起魏喜的草帽檐,“妞儿,你脸上是整个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魏喜还没反应过来,顾焕兴就从裤兜里掏出张干净的帕子,拿着一角擦擦魏喜的脸,动作轻柔像擦拭什么珍宝。 顾焕兴一边擦,一边观察陈二毛的反应,还特别招恨地说:“看,脏兮兮的。真成花猫了。” 魏喜撇开他的手,背着陈二毛瞪顾焕兴,抢了帕子自己擦起来。顾焕兴把搪瓷盅塞回魏喜怀里,大摇大摆地指使魏喜,“你去仓库要两杯水来喝着。” 魏喜没有动作,这小子居然敢使唤她了,平时都是他去打水的。 顾焕兴拉拉魏喜袖子,用两人才听到的分贝,类似恳求的语气说:“我是真口渴啦。你不知道,我都忍了一早上,去嘛!好不好?” 魏喜动了动脚步,明知道他是装的,可就还是让男人得逞了。 她一走,顾焕兴就像个得知主人离开的小狼狗,面对要抢走主人的男人,露出了凶相。顾焕兴抿着唇,竖着那抹浓黑的眉毛,锋利的眉宇叠成山峰,看了还赖着不走的陈二毛。 陈二毛正想给知青同志一个微笑,却被男人的眼神威慑到,活生生把裂开的嘴角收了回去。 “同志,你刚才跟她说什么?”顾焕兴扫了眼陈二毛淡淡问。 “哦。”陈二毛是个好老人,哪怕对方说话不客气,他没往心里去,如实回答:“魏喜同志请我到她家吃个饭。” 想起这知青和魏喜的关系,陈二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顾焕兴淡淡嗯了声,“那你来吧,等会儿我做几个拿手菜招待下你。你知道我的吧,是她家搭伙的知青。” “知道知道。” 顾焕兴冷眼盯着陈二毛,陈二毛还以为尴尬不会持续,没想到顾焕兴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把他噎在原地。 “陈同志,昨天上魏家那介绍人是来给你说亲?” 魏喜给顾焕兴打完水回来,陈二毛就已经走了。顾焕兴把两块田都做完了,正累得坐在田坎上休息,拿着草帽一摇一摇地扇着风。 魏喜递给他水,顾焕兴喝了一口,就不喝了。 他把草帽递给魏喜说,说了句,“热。” 他又装模作样地捶捶腰,“刚割完,累得我直不起腰。你给我扇扇风,好不好?” 魏喜无语,心里腹诽:这就累着了,娇气包,才割两亩地。 但还是任劳任怨给他用草帽摇着扇风。 忽然,顾焕兴懒洋洋地说:“那陈二毛不上你家吃饭了。他说他有事回一大队,别煮他饭,煮了也是我吃。” 魏喜瞧着他,顾焕兴纯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得意。 回去之后,魏欣还在纳闷这陈二毛不来吃饭了,又想魏喜是不是跟人说话不客气,魏喜摇头,把锅推到顾焕兴身上,说是顾焕兴告知的。 顾焕兴一脸正色说,那位陈同志在农技站的工作很忙,送完收割机就赶着回去了。 魏欣一听是陈二毛让家里的知青转告,也就没起疑心,只是之后的几天,也没见唐大姐这个介绍人再来过。 有了收割机,双抢时节算是减轻了一部分负担,魏喜和村民只需要把收割的水稻背去打谷场脱粒,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村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还是队长何国强亲眼见证的丑事。 每个生产小队要报几个推选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到村上,由大队长和村主任决定,何国强推选的名额里面就有他们队的大画家罗洋和老三届牛哥,这两人何国强是酌情考虑很久才决定的。 牛哥是个踏实肯干的先进分子,来了收粮沟快七年,每年都争取回城,结果回回落空,何国强就想这次满足他的心愿,将他的名额报上去。 至于罗洋,大画家干活不怎么得劲,一看就是不愿意扎根农村,但他最近表现积极,又在省美办那边获了奖,村主任施压给何国强,要把罗洋报上去。 这两个名额就确定了下来,牛哥会不会推选成功,何国强是不知道,但罗洋肯定毋庸置疑是会回城。 可就在前天晚上就出了大问题。 罗洋和李秀云在稻田上私会给何国强和一大伙庄稼汉给撞上了。 白天收割机彻底割完队上的水稻,陈二毛开走收割机,由于收割的水稻量太大,队上的人加班加点也没全部搬运进仓库。 考虑到只剩下十几亩,何国强大手一挥,还是放老乡回去睡觉。毕竟都累了好几天,也不差这一晚上。 离开时,谁也没想到晚上会吹大风,屋子内闷得像蒸汽炉。 农村人都知道是雷雨前兆,何国强就召集了周边几户的庄稼汉,一起去把剩下的十几亩搬回仓库,知道搬不完,但能搬多少是多少。 不巧,他们这几个庄稼汉打着电筒到稻田。在那蓬乱却扎人的水稻堆上,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女抓了个现行。 被照亮的那一瞬间,李秀云都是懵的。 李秀云知道罗洋是个画家,就很欣赏他,她经常往男知青的宿舍溜达,可罗洋从未关注她。在这期间,李秀云和许多男人搞过地下站了,她谈过不少地下恋爱,如果真像□□所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 李秀云认为自己就是个女流氓,可她觉得无所谓,甚至还很自豪。凭什么就允许男人做流氓,女人就不行。 她虽然容貌不出众,可是就是有各种男知青跟她暧昧,她享受这种生活,至少比在家里做二妞被人忽视得好。 得知罗洋要走的消息,李秀云大着胆子主动向罗洋示爱,正巧那几天魏二妞和家里闹了矛盾,要住她家。李秀云要求魏二妞在她卧室里打掩护,半夜她就偷溜出来和罗洋幽会。 这天她要求罗洋给她画一幅画,罗洋不愿意,他的画只画给他的缪斯女神。李秀云不信这个邪,半夜和罗洋的幽会的时候,她使了个小手段,故意在稻田里脱了一小半截衣裳,香肩外露。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罗洋一下就兴奋起来。 李秀云恢复神智的时候,她已经被罗洋揉捏成一滩水化在稻草,承受着罗洋胡乱发起的攻击,罗洋在她身上亲来舔去,李秀云讥讽嘲笑罗洋,男人不都一个样。 可没想到稻田外传来动静,李秀云第一个反应就是踢着罗洋挣扎反抗,罗洋却以为李秀云是害羞了,他却根本没理会。 不理会的结果就是被几道手电筒照亮时,罗洋还趴在李秀云的身上,而李秀云懵了一瞬间,她的眼泪就哗啦啦掉了下来。 李秀云啜泣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何国强一看队上的农女被欺负了,当即拉开压在李秀云身上的罗洋,就是一拳头揍在脸上,罗洋没来得及开口,大雨般滴落的拳头就砸向他身体。 罗洋直接哎哟一声,认怂地倒进稻草地里,接受几个庄稼汉暴怒的拳头。 敢欺负他们队上的女人,这不要脸的流氓分子死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025 罗洋倒在稻草地里哎哟一阵子后, 李秀云才醒悟, 赶紧朝何国强扑了过去,挡在罗洋身前。 这何队长把人打残了,她和罗洋还有未来可言? “李二妞, 你不要怕。让我们打残这不明事理的畜生!”一位住在李二妞家附近的庄稼汉说。 “对,还是个知识分子,主席叫你下乡帮助我们, 你们就是这么帮助的!” “对啊, 就是欺负我们没文化。”有人附和道, 说着又要扬起拳头。 李秀云赶紧挡在罗洋背上, 她拉住罗洋的手, 颤颤巍巍地抹了把眼泪, 小声说:“我, 罗大哥跟我是处了对象的。蒋大哥, 你们误会了。” “我和罗大哥是偷偷处对象,没有告诉队上的人。今晚他太冲动了。我们本来是打算过几天才告诉我父母的,因为没有介绍人,罗大哥还在找介绍人说亲事。真的,何队长你要相信我。” 李秀云着急扯了扯罗洋的袖子, “罗大哥,你说是不是?” 罗洋被一群人揍得发懵, 还没回过神,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 李秀云就着她一个人的嘴巴, 把事情定了下来。 罗洋瞪着李秀云,这女人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找介绍人去一个农村妇女家里说亲。 李秀云看着何国强皱得紧巴巴的眉毛,又赶紧补充一句,“队长,罗大哥他就是今晚冲动了,我们是正规关系,将来要定亲的。罗大哥的人品你是知道的,他绝对不是不负责任的流氓!” 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说给罗洋听,的确,要是罗洋不承认他会找介绍人去李家说亲事,那么今天晚上被撞见的事就是耍流氓。他真是被这女人摆了一道,可是罗洋却忘记,是他受不住诱惑扑向李秀云。 罗洋悲愤地看李秀云一眼,李秀云用那种疼惜他的目光包围着他,好像他们真的就是处了对象,可只有罗洋自己知道,他跟李秀云就是玩玩。 这下玩大了。 在几只手电筒的强光下,庄稼汉们冷漠疏离盯着罗洋,罗洋感觉自己像个孤独无依的死刑犯一样,要是不承认就被他们押到村主任的刑场处以极刑。 “是,我们是背着党,背着村民处了对象。”罗洋咬咬牙认了。 夜里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稻草堆飒飒作响,估计很快就要下暴雨了。 何国强讥讽地哼了一声,“这件事我们等会再处理,蒋大哥,你先把他们俩送到青年场的办公室。我们明天再去找村长和妇女主任。剩下的我们先把水稻搬进仓库里。” 何国强吩咐完成后,几人就行动起来,捆稻草的捆稻草,担扁担的担扁担,没有去搭理这对男女。 蒋家汉子没好气地吼了一声,“李二妞,快走吧。” 李秀云正想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罗洋,装作两人情深似海的样子,罗洋却一点都不想配合李秀云演戏,他捡起地上脏兮兮的画板,甩开李秀云的臂膀,愤怒地朝青年场走去。 第二天,罗洋和李秀云在稻草田里私会的事,在整个收粮沟传得沸沸扬扬。老李家是认为李二妞把他们的颜面都丢尽了,没一个敢到稻田里上工,至于在他们家窝了十来天的魏二妞也被赶出来。 魏二妞被李秀云的妈拖出院子里破口大骂,她也是个不要脸的货色,让他们家毁尽颜面的帮凶,明知道李秀云做错事,还瞒着他们。 魏二妞倒是何其无辜,李秀云说什么她都是相信的,半夜晚归都是骗她去的女知青宿舍参加学习会,又说是李家父母不允许,谁知道是在和罗洋幽会。她被赶出了李家,无处可去,又只好回了魏家忍气吞声。 她绕着小路回家,在半山坡上,看到山下魏喜的身影。她身后跟着担着水稻的顾焕兴,两人的方向应该是送水稻去仓库脱粒。 魏喜轻轻松松背了个空背篓,顾焕兴一只手搭着扁担,一只手搭在魏喜的背篓上,把竹背篓拽来拽去地摇晃。魏喜对身后的男人无动于衷,任他玩闹,只顾着大步向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迈步,格外和谐。 魏二妞看着这一幕,苦涩地弯起嘴角,心里又酸楚又羡慕。 没想到顾焕兴竟然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在她眼中这个男知青一直都是桀骜张狂不服从管教的形象,他长得好看,又有很阳刚的魅力,着实俘获不少村女的芳心。 幸福是羡慕不来的,魏二妞攥紧自己的拳头,咬咬嘴唇,决定和魏友德反抗到底,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她是像李秀云说的那样是个傻子,但至少死之前,她活得自由,活得不违背心意。 魏二妞背过身子,往山林间走去。 魏喜实在被背后的顾焕兴吵得很烦,魏喜宁愿背了二十多斤水稻在走,也不想顾焕兴在背后撒欢似的闹腾。 昨天顾焕兴都还好好的,正常走路,和她配合着把水稻送去仓库,来回跑个十几趟,也不叫苦叫冤。今天突然就变得黏得慌。 魏喜走哪他跟哪,女人越是不理会,身后的男人更是来劲,背篓就像秋千似的被摇上天了。 魏喜扭头,蓦地,葱白的手指指着顾焕兴的鼻子,虚眯起眼睛。 顾焕兴咻地一下就放了手,投降状举起双手,嘴角上扬,眉眼弯弯,表示我很乖,我超听话。 魏喜气闷地叹了口气,真是没办法。 想一想,明天顾焕兴就要离开收粮沟一阵子,去到她以前待过的宋城,十天半个月不见面,听不到男人说个不停的声音。魏喜就想,算了算了,今天忍过去,以后就是阳光灿烂的好日子,由着他算了。 队上仓库借了农机站的脱粒机,脱离速度快,脱完粒的稻草就由仓库管理员在大坝上晒干,方便老乡偶尔提一堆回去当柴烧。 魏喜和顾焕兴挑的这一担子就是他们今天的最后一担,干完活,把工具还回仓库,就可以直接在仓库这里记工分。 记工分的是一下乡多年的女知青叫宋美娟,虽然名字中带了一个美字,人长得却与美无缘,平时胜在爱干净,也让人看着很舒服。她是刚上初中,就插队到收粮沟来,算起来也跟顾焕兴一般大。 宋美娟正在和村上的农妇说着李秀云和罗洋的闲话,顾焕兴扬着笑走过来,令她眼前一亮。宋美娟吆喝走农妇,又将耳朵边乱蓬蓬的发丝理在脑后。 宋美娟都做好了和顾焕兴搭话的准备,“顾同志,今天” “记一下,一人三亩,魏喜和顾焕兴。”顾焕兴撂下一句话,就把稻草担进仓库放着,宋美娟还没开始搭讪,就被男人冷落到一边。 魏喜上前,重新又说了一遍。看着宋美娟记好工分后,转身等了顾焕兴几分钟,两人就肩并肩离开。 宋美娟心里酸溜溜地失落,从还没走的村妇去打听,这魏村花怎么勾搭上顾焕兴的? 吃过晚饭后,魏喜照例是提着全家人的衣服到河边。农家人在夏天出汗较多,一天不换衣裳,第二天上工整个人就酸溜溜的臭,而且夏日衣服干得快,晾一晚上第二天就干了。 顾焕兴嘴角叼着根茅草棍,朝灶屋内的魏欣看一眼,没被大家长发现,赶紧追了出去。 今天的衣服比较多,魏喜提了个木桶,没走几步,就被顾焕兴抢了过去提着,魏喜瞪他胡搅蛮缠,提衣服的事也抢着干。 顾焕兴立马嘴硬说,“魏同志,你懂不懂什么叫友好互助?我是看你这小身板,提个桶都摇摇晃晃,看不下去才帮你的。你还不识好诶,别走那么快啊,我有正事跟你说。我明天就走了诶。” 魏喜站定脚步,扬眉抱胸,“走了,不挺好。烦人精一走,耳朵就清净很多。” 魏喜说是这么说,但脚步就放得很慢,和顾焕兴并排走向河边。顾焕兴看着女人才到他胸前的后脑勺,吸了一口茅草棍,纳闷地想:这茅草棍还挺甜的。 木棒子打衣服打得啪啪作响,魏喜又用手抹了把猪胰皂,使劲搓了几下,顾焕兴就在一旁蹲着用手玩水,一边嘴巴不停地说着,一边把溅起的水花拍在魏喜搓的衣服上。 他说的正事其实就是他要去宋城改进收割机方案的事,反反复复说了十几分钟,魏喜竟然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吼他烦。 顾焕兴浑然不觉魏喜对他是越来越称得上温柔了。 他终于顿了几秒,魏喜才插上一句,她停下手中的捣衣棍,难得对顾焕兴正色,“其实我也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顾焕兴乖乖蹲好,扬着脸庞问。 “你,”魏喜抿了下唇,“你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下宋城警官学院还在招收大专学生没?” 高等院校是不要想了,早就停办多年,可在71到76期间,全国却还是在招收大中专学生,并且是举行了六届中专招生,只是读个两三年,这些中专学院是迟迟不肯发放□□。 “去哪里干嘛?”顾焕兴惊愕在原地。 “谁想当警察?”顾焕兴第一反应不认为是魏喜。 魏喜抿着唇没有回答他,但他和魏喜相处久了,熟知魏喜的一切小习惯。他一看魏喜撇开头,扶了下耳后的发丝,就知道魏喜不愿意回答。 顾焕兴吃着醋,蹙起眉心。 他都和魏喜日日夜夜相处在一块,最近连丁大顺这人也被他指使跑,到底还有哪个男人亲近得了她? 魏喜昂起头,忽然说:“我。你有意见吗?” 顾焕兴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肯定有意见啊,先不说魏喜能不能上中专,现在的中专基本上承包给了工农兵大学生。 做警察和当兵一样需要吃苦,顾焕兴大院里的姐姐就是做女兵的,不是文艺兵,实打实地跟他哥一样,是个出拳利落带队训练的小班长。 “不许有意见。”魏喜斜眉飞了顾焕兴一眼,强硬说,“你告诉我帮不帮这个忙?” 顾焕兴挠挠头,帮肯定是帮的,只是不晓得魏喜现在去警校的原因。他转而又嬉皮笑脸,叼着那根茅草棍,倨傲地跟魏喜谈条件。 “帮啊,但你得跟我坦白,我暴露了什么?”他可没忘这件事。 魏喜古怪地瞄了顾焕兴一眼,她不确定地问:“你真想知道?” 顾焕兴如捣蒜般使劲点头,“嗯嗯。” 魏喜勾唇一笑,又是那股坏坏的,还略带匪气的笑容,明明平时很正经,偏偏到了重要关头,又很违和。好像又变了个人似的,她勾勾白皙修长的手指,像栖息在岸边唱歌的海妖魅惑人类。 她说道:“你凑近点我就告诉你。” 顾焕兴现在可不怕魏喜这样,就算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咬咬牙也接受得了。谁叫魏喜天天纸老虎,纸老虎地唤他,他不要面子的吗?他这次偏要为他这个铁血男儿正一次名。 他刚一凑近,魏喜的发香就飘进他的鼻息,顾焕兴不可抑制地喘了口粗气,脸给涨得通红,简直是控制不了的生理反应。 魏喜悄悄说:“你啊,那天说要跟我处对象来着?隔天就忘了。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处还是不处,纸老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026 “处还是不处?纸老虎?” 顾焕兴的第一反应就是撤开身子, 惊诧地跳上台阶, 脸给涨得通红,离了魏喜十万八千里远的安全距离,他才甩甩脑袋, 瞪大眼睛。 “你说真的?” 魏喜点点头,被顾焕兴拿夸张的动作逗得一笑,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 脚上发力, 蹦上台阶。魏喜捧着肚子蹲在地上, 心想:这个傻小子怎么那么喜乐呢?逗得她简直合不拢嘴。 魏喜脑子里居然闪现可爱两个字。 顾焕兴是惊呆在原地, 他居然问了魏喜处不处对象, 魏喜也在问他处不处对象, 他要不要回答, 为什么魏喜在笑?是笑他笨的意思吗? 万一他回答了, 魏喜不答应怎么办?天啦,他好烦,魏喜不会认为他是个随便的a男人吧,天知道这是他十九年来第一次问女同志处不处对象? 他喝醉以后到底干了些什么破事,该不会还跟他爸一样啃轮胎吧。他的英俊潇洒的男人形象 顾焕兴的脑子像炸了一般, 纠结成一团乱麻,在魏喜还没来得及抬头说下一句话, 顾焕兴红着脸, 真像一只兔子般快速蹿进芦苇丛中, 消失不见了。 魏喜直起身子, 连忙冲着芦苇丛追了几步,芦苇丛中黑漆漆的一片,只剩下夏天知了的鸣叫。 魏喜大喊了几句,“顾焕兴!”以前女人一唤名字,就会乖乖跑回来的男人,这次是真的跑远了。 魏喜张着嘴巴,咬咬牙,气得在心里吼道,纸老虎啊,说你是个纸老虎还不信。平时满嘴跑火车跟什么似的,一到关键时刻就匿了。 可有什么办法,木桶里的衣服还没洗完。 魏喜叹了口气,认命地用木棒子打着衣服,摸着猪胰皂,木棒子越拍越使力,魏喜简直是把衣服当成顾焕兴。下次就不叫纸老虎好了,跑那么快,干脆叫兔崽子算了。 魏二妞刚回到魏家不久就和魏友德大吵了一架,那时候她才把一家人的饭菜端在桌上,替三弟打了饭,又给魏友德把酒倒满,自己端着一小窝窝头,默不作声地吃着。 她知道厚着脸皮回家肯定少不了魏友德的一顿臭骂,所以尽量把该做的做好,免得魏友德找茬。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魏友德吃完饭后就开始对魏二妞骂骂咧咧,数落她这几天不归家是去哪个野男人家里过日子。 魏二妞是听得心酸,饭给你做了,柴也劈了,大姐出嫁后,家务活全是她在做,工分一个没少赚。她能顶上半个男人了。 她妈默不吭声不争她就算了,可那捧着碗看热闹的小弟算怎么回事。 一家人过得不像一家人,人家姐弟情深,到她家小弟的乐趣反倒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魏二妞是彻底嘶吼着爆发,说什么也不嫁,大不了饿死,明天就去找村主任给她分户,分了户,她哪怕是蹲桥洞也不会让魏友德救济一分一厘。 魏友德气急,去鸡棚内找了个绳子要把魏二妞绑起来,不想嫁,没门,绑着也要送到周有志的家。 魏二妞看魏友德的架势,来势汹汹,推开大门就跑了,魏友德拿着绳索追了出去。 这次魏二妞就被逼上绝路了,她跑到经常洗衣服的河边,双眼猩红地恨了她爸一眼,毫不留恋地扎进了荷塘中。 追上来的魏友德也给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也学魏喜那一招,给投河了。他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回过神才慌慌张张地把绳索往芦苇丛中一甩,赶紧去找人救命去了。 他没有注意到河对头的岸上,有一曼妙身影甩下捣衣杵,奋不顾身地也跳入了河中。 魏喜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这个运气,刚洗好衣服,准备提着木桶回家,就撞见河对岸冲出一黑色影子跳入河中。岸上有个老头吓得大叫,这一看就是有人投河了。 魏喜没有一丝犹豫,甩了草鞋,当即就扎入河内,往那坠河的人游了过去。大概是呛水的痛苦让这个女人在河中央不停地挣扎,大片的水花迸溅出,魏喜一下就锁定了她的目标。 她游了过去,绕到女人的后方,掐住她的腋下,然后单手拖住女人往岸边游。女人还在不停地哭泣,好在她没有力气去挣扎,这给魏喜减轻了很大的负担。 “让我死,我不想嫁人。” “和他们在一起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魏喜听这个声音莫名感到熟悉,好像是她的亲戚魏二妞的声音。 魏喜咬着牙,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坚持把女人拖上了岸,那女人喝了许多水,救上岸后趴在洗衣台上咳嗽,湿漉漉的头发黏在她苍白的脸蛋上,带有一点可怜的意味。 魏喜是累得够呛,也瘫着身体躺在石阶上猛喘气。 这粗布料子的衣服吸了水,就像装了铅块般重,好在她平时有锻炼,又是接受过水下救人的培训,不然魏喜还真不敢在夜里下水。 借着皎洁的月光,魏喜才看清女人的面孔,真是她的堂姐魏二妞。 魏喜猛烈地喘了几口气,把魏二妞的衣领子拽住,免得女人想不通又往河里跳,她的努力就前功尽弃。歇了一会儿,魏喜把哭哭啼啼的魏二妞扶上岸,又下台阶去提木桶。 芦苇丛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拨开芦苇丛就蹿了出来。 魏二妞面对来人大吃一惊,她急忙掩饰自己的丑态蹲下身去,而那个男人根本没注意到她,直接是冲到魏喜面前。 他快跑回知青宿舍才冷静下来,又想到底跑什么,魏喜还在等他回话。他给吓跑了,不就坐实纸老虎这个称号。他急忙往回冲,一边骂自己是个二愣子,一边期待魏喜没有离开。 等会一定好好跟魏喜同志说明白,这处对象必须处啊,而且还必须是以结婚目的的恋爱,魏喜要是不答应,那她就是c就是女流氓。 “我嗯咱们还是处吧。”眼睛一闭,顾焕兴咬咬牙就说了。还没睁眼,魏喜就拿大辫子扫了他一脸水。 魏喜白他一眼,“怎么还知道回来了。”魏喜把辫子里的水扭出来。 “诶,你怎么弄成这样?”魏喜全身湿透了,深色的布料紧贴地黏在她身上,顾焕兴看看魏喜,再看看河,“你该不会为了我投河吧。” 他一下子紧张地抓住魏喜的肩膀,左右瞧着,“我不是说,咱们不处,我刚才那是太c太高兴了。咱们有话好说,你可别冲动。”顾焕兴想起魏喜投河自尽的前科。 魏喜扭了扭头,软软的巴掌推开顾焕兴的头,“想什么呢你。你才投河吶。冷静,我救了个人在岸上。” 魏喜看了眼岸上蹲着的魏二妞。 “哦哦。这样啊。”顾焕兴松开捏住肩头的手,魏喜身上软绵绵的,烫的他手心像火烧一般。他垂头一看,更是愣在原地,然后慢吞吞地背过身子。 顾焕兴挥着手嚷嚷,“你快上去,上去。别待在这儿。” 魏喜狐疑地低头一看,胸前的弧度明显得可怕,绕是她也有些微微羞赧。她立马抱住胸口,咬咬唇,赶紧小跑着上了岸,还冲顾焕兴说:“你记得把木桶送到我家里来。” 顾焕兴完全忘了自己是来跟魏喜说处对象的事,他僵硬地直点头,“诶诶,知道了。快回去换衣裳,别感冒了。” 农村女人穿的内衣都是自制的小背心,跟男人差不多的汗衫样式,没有海绵垫子,最多料子软和一点,免得磨破娇嫩的肉。这粗布衣裳沾了水,贴在身上,正好精妙地勾勒出那块的形状。 魏喜身材又好,圆鼓鼓地挺立,当真是像两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救人太慌张,哪有想那么多,一时间也没注意到遮掩。不仅是把顾焕兴给羞死了,连她自己也臊得脸红,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还没处对象,就给双方这么大的刺激,河边约会就是容易出事情,上次是她看光了顾焕兴,这次好了,顾焕兴也差不多看透了她。 一想想,魏喜就恨不得以头抢地,小女儿作态地扶起魏二妞就往芦苇丛里钻,还三番五次叫顾焕兴不许偷看。 等到魏喜扶着魏二妞回了魏家,大姐一看两只落汤鸡,赶紧是拿了干净帕子和衣服,叫两人换上。惊愕之中,才把魏二妞安顿下来。 背着身子的顾焕兴是等魏喜走远后,才回过神来,他捂住噗噗快跳出胸膛的心脏,全身都叫那番景象酥麻了身子。有些事情,你不愿意想,他就往脑子里使劲钻。 鼻间热热的,顾焕兴后知后觉摸了摸,指间猩红一片。 他赶紧仰起头。 这个夏天太燥了,他得多补点水。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他看光了魏喜,他要对魏喜负责!糟了,魏喜还没回答到底处不处这个对象。 顾焕兴任劳任怨地提着木桶往魏家走去,对岸又有一伙人打着电筒出现了。 魏友德见魏二妞下水那一刻是彻底慌了,他把麻绳丢了后,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人救魏二妞。只好去了最近的农户家,那家人刚下完工,还在吃饭,魏友德匆忙闯进抓住人媳妇儿就喊救命。 当家的汉子冲过去把魏友德扭开这才知道有人投河了,于是拿了个竹扒子,赶紧跟着魏友德往河边跑去。他不会游泳,他媳妇儿和小孩去找队上会撑船的艄公来救人。 一伙人一到河边,魏二妞早就没影了,连个泡泡都没冒出来。错过最佳施救时间,生存希望就不大了,毕竟河水这么快,没个音信,去哪里救人也不知道。 魏友德颓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的二妞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啊。” 艄公一来,就明白魏二妞是完了,放了船直接去捞人,能捞上尸体就算不错了。 夜深人静,隔壁王二家的狗在狂叫。 魏欣要去给魏友德报平安。 魏二妞坐在魏家院子里失魂落魄,捧着搪瓷盅里的生姜水暖身子。 听见魏欣要去给队上报平安,她旋即跪在地上,拽着魏欣的手哀求不要。魏欣哪里受得了一软妹子跪地上,把魏二妞架起来后,和魏喜为难地互看一眼。 魏二妞擦擦眼泪,只求魏欣让她在这里度过今晚,只在今晚,她不想回那个家。明天要怎么样处置她都好说,只是今晚,让她安安静静待一晚。 魏欣叹了口气,她是了解魏二妞情况,两家人还是亲戚,怎么说魏欣也是魏二妞的姐姐。魏欣只好答应了。 家里是没有多余的床铺,魏欣又不愿意委屈魏喜跟人睡一张床,只让魏二妞和她挤一晚上。 临睡前,魏欣把魏二妞的衣服晾起来,又准备了一竹枕席,让她靠在里边睡觉,还拿帕子帮魏二妞擦干头发。 吹灭煤油灯前,魏二妞咬着被子,红着眼圈小声说:“欣姐,我真希望我也是你的二妞呐。” 魏欣可不买魏二妞的账,摇摇手,“快睡吧。一个二妞就够我疼够我累的,再来一个,受不起这福分咯。” 魏二妞抿着唇失落地点了下头。 魏友德失神回到家,刚把小儿子哄睡着的刘雪梅从房里出来,叹了口气,好言好语想和魏友德打个商量,把二妞嫁给周有志的事就算了。 毕竟家里闹腾了快两个月,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当真把二妞逼急了,出了事怎么办? 这话还没开口,魏友德就说没了,没了。 刘雪梅背上一寒,有些猜到,忙问:“什么没了?” 魏友德捂住脸说,“二妞投河了。” 刘雪梅眼神一抹黑,软着脚晕了过去。魏友德扶起刘雪梅,刘雪梅抓住魏友德的手,就开始挠男人的脸。平时软弱的女人这时候大骂出声,拳打脚踢揍着魏友德,只觉得这辈子跟了这男人太受罪,生了两个女被嫌弃半辈子不说。 现在最肯干活的二女儿被老公给逼死了。 夫妻俩又吵起来,刘雪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着魏友德就打。两个人头破血流,魏小弟从床上爬了起来,还埋怨爸妈不让他睡觉,他明天还要上小学在知青老师那里背课文。 等他冲出门外,想用魏家儿子的身份,让两个大人不要吵架。迎面向他扔来就是魏友德的一小木凳,魏小弟当时就吓哭了。 魏家这一晚上都不得安宁,也在一晚上,魏二妞投河的事传得队上人尽皆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027 第二天, 县城火车站人头攒动。 陆烨和顾焕兴终于挤上火车, 找到他们订下的卧铺,准备休息。这辆火车是直接开往宋城,耗时三天两夜, 如果选择坐票或者站票,这人肯定是熬不住。 他们是夜间两点从收粮沟出发走铁路到火车站后门,一晚上没睡, 两人都有些累。陆烨把装着设计图的行李箱放在床下, 两个人都住在下铺, 很方便说话。 顾焕兴大大咧咧躺倒在床上, 一只长腿搭在梯上, 修长笔直, 硬布裤子勾勒出健壮的线条, 引得路人围观。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画纸, 掏出来看了看,嘴角像是吃了蜜般弯着。 在别人眼中,那是双目如灿星般璀璨笑容,足以亮瞎过路女知青的眼,而在陆烨眼中, 可这顾子见着他心上人又露出傻兮兮的笑。 “你就这么喜欢那女同志?”陆烨发问。 顾焕兴手忙脚乱把画纸折叠好,噌地一下坐起身, “谁, 谁喜欢了。烨哥, 你别瞎说。” 陆烨理了理他的工装袖子, 露出一片结实的臂腕,“少跟你哥装了。军子都告诉我,昨天那姑娘还跟你说处对象。说吧,什么时候跟你爸妈打报告?” 顾焕兴想冲下火车痛扁军子的心都有了。 军子这个大嘴巴。 昨晚他就是迟迟没给魏喜答案,又撞见了魏二妞投河的事,彻底把事情黄了。他就想让军子帮忙参谋,魏喜到底生气没,万一人家反悔了怎么办? 还安排军子在这段时间,监视魏喜身边的敌军,比如那个丁大顺,开拖拉机的陈二毛。 至于罗洋就不用担心了。他是彻底凉在收粮沟,和他那位真爱李秀云说亲,这几日,罗洋都发了电报,让他父母连夜过来救他一把。 “报告?八字还没一撇,打什么报告?”陆烨说话就跟他哥一样,谈个恋爱还必须给上级打恋爱报告。 顾焕兴倒是想早点告诉他妈,他媳妇儿是哪位,就怕人家魏同志不同意。 朝着墙角翻了身,顾焕兴又想起昨晚那一幕,水蜜桃般鼓起的胸脯。 顿时,整个个人火烧火燎,耳朵又莫名其妙地红了。枕头被他粗暴地压在脑袋上,埋头闷气,顾焕兴告诉自己别想,别想,千万不能多想。 人还不算你媳妇儿呢。东想西想,那就是耍流氓。 魏友德正在屋子内生闷气,酒瓶子撒在桌上,灌了一杯又一杯。昨晚和刘雪梅大打出手,魏友德的脸就被女人常年做农活的指甲挠花了。 刘雪梅是当晚就跑去魏大妞的家里,今早也没回家,早饭没吃的魏友德连小儿子上小学都懒得送。 魏小弟被魏友德教育的没心没肺,不上学就高兴得很,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似的,一溜烟就跑出去和村里的娃圈铁环。 魏友德正打了个酒嗝,何国强找上门来,要求魏友德跟他去知青点一趟。魏友德嚷嚷着跟着去了村干部的办公室,他问何国强什么事,何国强也没告诉他。 何国强看向魏友德的目光中流露出厌恶和冷漠,就是这老头为了点破彩礼钱,恨不得把女儿卖到男方家。 隔了十来米远,魏友德就听见倒霉婆娘的哭声,他心烦得很,这倒霉婆娘还不成打了他,还想找村主任来评理。 等他一推开门,就冲老婆子吼道:“你哭丧啊。要哭到河边你在干部同志” “爸,你说什么呢。”魏二妞站在村主任身旁埋汰魏友德一眼。 魏友德一看魏二妞青着脸站在村主任背后,还以为是闯鬼了,心脏提到嗓子眼,背后汗毛一下立起来,指着魏二妞说:“她,你们看得见村主任背后有人不?” 这回连何国强就没忍住翻白眼,“魏友德,那是你二女儿。昨晚人没死成,被你侄女救上来了。自家女儿都认不到,你这脑壳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魏友德喝醉酒,根本听不到何国强说什么侄女。刘雪梅闻到空气散发的酒气,更加气愤。 她都快伤心死了,这男人还有闲心喝酒,刘雪梅脱了鞋,向魏友德砸去,鞋拔子甩在魏友德脸上。 “你个死没良心的,你才哭丧呢,就是给你哭丧。” 眼见这对冤家又要吵起来,村主任拍拍桌子,大吼道:“安静,这是干部办公室!不是你们在田坎上,都给我坐下,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魏友德同志,我要当着全村干部的面,对你进行严重批评。” 魏友德被吓懵了,“批评?批评我什么?” 魏二妞已经坐在村主任旁的座位上,她扭紧双手,按照魏喜今早教给她的话说,“批评你搞封建思想,做封建大家长,卖儿卖女,控制子女婚姻,阻止主席说的自由联系。” “你敢给你老子扣帽子!” 魏友德一耳光扇在魏二妞脸上,但他没有得逞,手就被一直在魏二妞身后站着的魏喜抓住了。魏友德扭着手臂,居然还挣脱不了魏喜,什么时候魏喜的力气变得这么大。 他惊诧地吼出:“你怎么在这里。” 魏喜把魏友德的手摔在地上,当她好欺负,每天锻炼就是为的这一刻。 村主任先替魏友德发话,“人家是你二妞的救命恩人,不在这里在哪里?等会我们还要对英雄进行表扬。昨晚要不是她救了你二娃,你还有脸在我办公室撒泼。魏喜同志,你先坐下,等会你的事,我们再处理。” 魏喜安静坐下,扫到旁边不自在的妇女主任。 说来特别赶巧,隔壁兵团的首长正巧到村里来找陆烨,要求陆烨去他们农场处理机械修理的事,这位首长从陆烨下乡就一直关照这个知识分子。谁叫他当初和陆烨的父亲陆教授在西南联大有过一面之缘。 路径村主任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就看到这样一出好戏。首长坐在一群干部身后,今天这件事村干部非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处理。 村主任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问了一遍,魏友德逼迫二女嫁给妇女主任儿子的事被坐实,引得魏二妞跳河自尽,然后被魏喜施救,而这魏喜也是被魏友德逼迫的受害者,两个人一伙把事情抖开了。 这封建大家长的高帽子一戴上,魏友德想摘都摘不掉,对于他闹出的事情,村长要求全村对魏友德进行批判。本来事情闹不到这么严重,可到了开大会的季节,固定被批判的陆烨出差去宋城,也人少了一个,自然要抓现行去顶上。 这魏友德往枪口上撞,正好就是他。下个月月初开大会站讲台,魏友德就得挂着崇尚封建思想的牌子,接受全村人例行公事的批判。 魏友德趁着醉酒骂骂咧咧,他目光看向妇女主任,“你们怎么不处置他儿子?她她”魏友德又说不出来妇女主任哪里有错。 陈秀云高高在上地冷漠喝道:“处置我儿子干嘛?我儿子是真心喜欢二妞,给了彩礼钱,倒是你骗我儿子,二妞也真心喜欢有志。这才出了误会,要是我知道二妞的情况,我尊重二妞的决定。” 妇女主任倒打一耙,还装腔作势表明立场。魏二妞没忍住白眼,懒得看这会唱大戏的女人。 接下来村主任趁热打铁,对魏喜救人事迹做了说明,在一群村干部面前表扬她舍身为人,有雷锋同志无私奉献的精神。村主任还推选她作为开大会的英雄进行演讲,争取洗脱魏父带给他们的成分。 魏喜微笑地冲各位干部鞠躬,她会来事,扬起脸蛋朝气蓬勃地说:“伟大的领袖告诉过我们学英雄见行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有同志需要帮助我们就该施加援手。” 谁也不知道魏喜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一句,但里面有领袖二字,村上的干部就不得不鼓起掌来,对魏喜的发言叫好。 这年头就是这样,说的对不如做得对。在掌声中,魏喜见着陈秀云还发着呆,她勾着笑故意问:“陈主任,你怎么不拍手?是不赞同我的话?” 魏喜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秀云,陈秀云在众人怪异的视线中,忙回答:“我赞同,我赞同。” 她刚才发呆是在想,这魏喜是个旱鸭子,不然就不会投河,怎么可能救起魏二妞,这件事要么是两姐妹早有预谋故意策划,要么她想不出下一种可能。 一家人一同回去是不太可能,这魏友德还被几名村干部赶到学习班进行进步思想的学习,至于刘雪梅正要拉着二女儿回家,却被魏二妞挪开了身子。 魏二妞暂时还不想回魏家,回去了之后还要受魏友德的骂,不如不回去。她冷淡地刘雪梅说:“我要去队上上工,把今天的工给做了。” 刘雪梅抹干眼泪,忽然想起小儿子还在家没人管。于是,同意魏二妞的做法,毕竟少了魏二妞这劳动力,一天就少了一日值的工分。 少说也有一个鸡蛋钱。 她也没想起问魏二妞昨晚是怎么被救的,反正魏二妞活下来,她心里就舒坦了。刘雪梅迈着小脚,就上山去找小儿子,她是认为二女儿干完活,还会回家吃饭,到时候和和美美又是一家人。 魏二妞照样任劳任怨地和她们一起过日子。 但是魏二妞却没有这想法,她在两夫妻走后,心寒地询问了村长分户的事。村长告诉魏二妞分户不是不可以,就是得找到住的地方,进行上户。 魏二妞可怜巴巴地看了眼魏喜,问村长:“我可以挂到欣姐家头上吗?” 十几天后,进入到抢种晚稻的最后阶段,魏喜正在田里插着秧子,田坎上就有一模糊人影,推着黑色自行车,朝她大吼:“魏村花,有你的电报!” 田里干活的农家妹子都把目光放在魏喜身上,好奇地想谁能给她发来电报,这魏家人又没几个亲戚在县城或者说外省,而且就算有都是些穷亲戚,那也发不起三分五厘一个字的电报。 而且发电报在他们眼里多半意味着不好意思,要不就是讣告,要不就是谁家亲戚病危,急需回城。 魏喜把手擦了擦,趿着草鞋就向公路上慢条斯理地走去。 送电报的小子是五大队的,离县城最近的大队。小伙子买了辆自行车,专门在县城的电报厅里干活,平日还负责给村里人送信。日子久了,村里出名的人他都认识几个。 “快点啊,魏村花。我还得给一大队的送信呢。”小伙子背着军绿包急吼吼道。 魏喜走近后,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小信封,赫然写着电报两个字,小心翼翼地交给魏喜,魏喜冲他道了句谢谢。 小伙子乐得脸都红了,挠挠头说了句不谢,踩着大金鹿自行车,歪歪扭扭,一脚三回头地走了。他是觉得这魏村花,凑近了看,更漂亮。 皮肤白的跟嫩鸡蛋似的,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就没见过这村里还有她这号人。 信封上面的的确确写着收报人是魏喜,魏喜撕开,一眼就了然这是谁发来的电报。 顾焕兴,他就写了十六个字“三天后下午六点火车站接我带了礼物。” 魏喜忍不住勾起唇角,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她把手擦得更干净,才把电报折好,放在荷包兜里。 就这么个事,还得浪费八毛钱。什么娇气鬼,还要她大老远跑去接他。 说是这么说,可在三天后,魏喜是忙得中午饭都没回家吃,直接在田里连续插秧到下午四点,慌里慌张赶完她的活。 记工分的宋美娟还好奇地询问,魏喜怎么做到如此快速干完活,是不是又有哪位男同志暗地帮忙。 魏喜白了送美娟一眼,回复道:“我二姐帮我的,你管得着吗?” 她疾步走上山,在踏入竹林后,更是兴奋地小跑回了魏家。 这时候,魏欣魏乐还在畜牧场,魏二妞在田里干活,魏喜立马躲在卧室里换了件衣裳。 可她一闻到身上的那股汗味,又嫌弃地咬咬唇,三两下魏喜躲进茅厕里,拿着凉水冲了个凉。 好在是夏天冲凉也不至于感冒,魏喜还拿香波抹了头发,洗完之后,闻上去有股浓郁香甜的味道。要是在以前,魏喜别提多嫌弃这浓郁的香味。 可现在,魏喜用鼻子嗅了嗅发尖儿,别提有多高兴。她把头发梳成两股辫子,换上魏欣给她做的的确良衬衫,收拾得妥妥当当,才出了门。 下山的时候,遇见村里的完工回家的单身庄稼汉,各个都忍不住侧眼瞧那女孩白皙红润挂着笑容的脸庞。可魏村花今天是遇见什么喜事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女人单薄的身影上,就算独自前行在黄土路上,魏喜也洋溢着不知名的笑容。 走到火车站,又是一个小时后,正好是六点。在出站口,等了十几分钟,魏喜是一眼瞧见顾焕兴高挑的身影,比其他人多露出的半个脑袋。 顾焕兴一出站口,就东张西望,晃着脑袋搜寻他要找的人。 魏喜招了招手,没忍住嘴边的微笑,小声唤了句,“顾焕兴,我在这里。” 顾焕兴居然听见了,目光一下子就锁定这小矮子女人,她的头颅淹没在人群里,只剩下摇晃的纤细手臂,可让他好找。 见色忘友就是说的顾焕兴本人。陆烨已经被他忘在身后,顾焕兴不顾一切地朝女人挤了过去,一把抓住女人白皙软软的手腕,给拽了下来。 顾焕兴捏着女人的手就像捏了白面馒头,松松软软的,让人想咬一口。而且今天的魏喜很香,发丝有股甜腻温暖的味道。 顾焕兴光是吸一口,心脏就胀鼓鼓的受不了。 他把女人护在怀里,替她推开拥挤的人群,将女人推着慢慢走出人群。 直到呼吸到新鲜空气,顾焕兴才看到魏喜今天的面孔,他的心酥麻一片,像被暖洋洋的水环绕。 “你真来了,我都没想到你真会来。”顾焕兴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今天很漂亮。好看。”还很香。 魏喜扎着两羊角辫搭在胸前,丹凤眼像揉碎的星辰般闪烁,乌黑的眼珠子将顾焕兴映照在瞳眸里,粉腮朱唇,嘴角挂着淡淡宠溺的笑容,没有往日的冷艳,今天的魏喜格外亲和。 简直要把顾焕兴迷死了。这就是顾焕兴梦中的场景。 顾焕兴眼都不眨地看着魏喜,浑然忘记在身后招呼他很久的陆烨。 陆烨提着行李叹了口气,顾子是真不心疼对象,哪有叫女人家来接他的道理。不过,就顾子这一招,对那冷淡淡的魏喜还挺受用的。 魏喜瞧着顾焕兴的傻样,手指在顾焕兴眼前晃了两下,“回神。陆烨同志在叫你呢。” “哦哦。他啊。”顾焕兴跟陆烨招了个手,又乐呵呵地站在原地。他轻轻用肩膀碰了下魏喜的肩膀,魏喜抬头瞄他。 顾焕兴昂着头,眼睛注视着前方,得意地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哦。谢谢了。”魏喜对礼物倒是不感兴趣,她来接顾焕兴不是为别的东西,就是单纯想来见他一面罢了。 顾焕兴抿了下唇,大胆地戳戳魏喜脸蛋,一口埋怨语气,“你怎么都不问问是什么东西?我可是坐了三天火车,给你带回来的。” “那你说说是什么?”魏喜为了配合他,耐着性子问道。 “暂时不告诉你。”顾焕兴食指贴着嘴唇,贱兮兮又得意地勾唇,眼睛还故意朝魏喜眨了下,一脸“就不告诉你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欠抽表情。 傲娇得很。 魏喜沉了口气,不告诉她为什么还要她问,真是幼稚! 陆烨从人群里挤出来,三人就沿着大马路离开。 陆烨看着魏喜额头上热出的汗,不禁直说道:“顾子,你怎么做人对象的?大夏天,还叫你妹子过来接你,真不——唔唔——” “你捂我嘴干嘛。”陆烨拉下顾焕兴的手。 魏喜看着炸了毛,耳朵都烧红的顾焕兴,只想笑,但她面上还是很正经地当作没听见,给这小兔崽子保留最后的颜面。 “说啥对象呢,八字还没一撇。烨哥,你不要胡说。”顾焕兴僵着一张脸对陆烨严肃说道。 陆烨反倒被顾焕兴弄糊涂了,不是离开之前说的很清楚吗?人家女孩子都问了顾焕兴处不处对象,顾焕兴也答应了,这还有什么疑问? “他就是不疼对象。” 就在陆烨疑惑的时候,魏喜冷不丁冒出一句,她淡淡地看着顾焕兴,放佛这句话很稀松平常。 顾焕兴先是愣了下,忡愣几秒后,才明白魏喜这是承认他们的关系。炸裂般的烟花在他脑海内炸开,顾焕兴告诉自己冷静,维持住形象,但是不行,但真的好想跑上两圈啊。 僵着脸沉默一会儿后,顾焕兴严肃地为自己辩解,“谁说我不疼你的,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走走走。快走,等会儿天黑了。”顾焕兴一个人疾步走在最前面去,身后那双大手生硬又迟疑拽上魏喜。牵着牵着,他的耳朵红得快滴出血来。 身后留下形单影只的陆烨,看着两人的身影,陆烨心想:他是不是应该绕个道走? 三人一齐回了收粮沟,陆烨住在五大队,提前离开。 顾焕兴的手表指针刚指到七点,夜幕还没降下,纺织娘就在草丛里鸣叫。顾焕兴感觉气氛很好,有点像书中写的罗曼蒂克的感觉,趁着目前太阳没下山,还有点光。 他想把礼物拿出来给魏喜展示。 从包里一摸,顾焕兴将手藏在背后,他让魏喜站住,“好了,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左手还是右手,猜对就给你礼物。”没猜对,你就让我亲一口。 省略掉的一句顾焕兴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要是当着女人的面说出来,魏喜保准会觉得他轻浮,这刚处上对象还没一天,就想亲来亲去,不是臭流氓是什么。 魏喜抱着胸,静静欣赏顾焕兴无聊的把戏。不参与的话又好像不近人情,虽然嘴巴上说无聊,但魏喜还是认真分析,也不是随便二选一,要有十全的把握。 手上有东西,肌肉会发力,右手的弧度比左手低一点,魏喜扫了眼,直接道:“右手。” 顾焕兴手一扬,一张白纸飘在魏喜眼前,看了之后,魏喜额头的肌肉抽搐一下。 这张白纸上画了个扎羊角辫的姑娘,眼睛大,脸蛋小,都没问题,除了那猪鼻子和头上尖尖的耳朵。关键是赫然用钢笔写着魏喜两个字。 魏喜扭过头,顾焕兴忙追上去,把画纸又塞兜里,“好了好了。我逗你的,不是这个。真有礼物在我背包里,我拿出来给你看。” 魏喜骤然停下脚步,她虚眯起眼睛,抿着唇,目光危险地打量迎面走来的男人。 那是一个宽肩窄背的高大男人,他拖着一蛇皮口袋在背上,蓝布工装,卷着两只腿的裤脚,看样子是个卖力气的普通工人,除了面相比工人长得俊朗,但蹙起眉峰时,眉宇间有股苍老的阴沉。 跟他的年龄极为不符合。 如果再观察仔细点,他的右脚在抬腿时会习惯性抽搐一下,好像不太习惯使用那只腿一般。 魏喜背上的汗毛直立,她握紧了拳头,这个人太像她记忆中的某个人。她甚至都不敢相信,她能在这里看到他。 顾焕兴围在魏喜身边转了转,着急地像只卷尾巴的猫,得不到主人的关注就变得焦躁。他用颀长的身躯挡住女人,不高兴地说:“喂,你看他做什么?看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028 魏喜盯着远处走来的男人失神。 这副面孔与吴丹拓的儿子吴坎塔实在太像, 而那个人则是被他送上法庭, 执行枪决死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但她都穿越到这山沟沟里来,为什么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魏喜背后的冷汗涟涟,顾焕兴把她的下巴捏住, 轻轻扳过来摇了摇魏喜的脑袋,“回神。这你认识的?看他看这么起劲。” 刚在思索怎么跟顾焕兴解释,山上的小路正溜下来一群农民, 男男女女, 在笑闹声中, 某个黝黑的胖大叔直接招呼到了那背着蛇皮口袋的男人。 刘大壮是畜牧场的喂猪人员, 干了几年, 之前还是县城杀猪场的杀猪匠, 后来杀猪场垮了, 手上有点积蓄的胖子娶了媳妇, 找了村长的关系,安插到畜牧场工作,算是等着养老。 这一群从小路下来的都是畜牧场的饲养员。 “嘿,杨明。”刘大壮招呼道,一群人围了过去。 “你跟乌龟一样, 我们这些下班慢的都比你走得快。” 男人停下脚步,茫然抬起头, 像个被欺负的老实人一样紧紧手上的蛇皮口袋。 “我这不是走的大路吗?”杨明憨厚地笑, “刚才还遇到条野狗, 差点把我脚给咬了。还好我跑得快。” 一伙人都被这人都逗笑了。 刘大壮热情好客, 吆喝着杨明到他家里吃饭。反正杨明是个单身汉,他婆娘又回娘家,正好两人可以喝几盅,顺便把猪卵子炒了,养养火气。有几个男人听了,也纷纷想加入,碍于在家做饭的婆娘不同意,半天没敢说。 魏喜正打着十二分精神注意着那人的变化,突然眼前一黑,眼皮被粗糙的肌肤捂上。顾焕兴把魏喜的眼睛给遮住了。 魏喜抓下顾焕兴的手臂,蹙眉道:“别闹。”她瞄了一眼正走来的那人,不着痕迹地用顾焕兴的身形挡住她部分的脸庞。 这一伙人从顾焕兴身边路过,没怎么看到身形瘦削的魏喜。魏喜从小在村里长大,畜牧场的老乡是认得出来,但这队上的知青,他们倒是不怎么认得全。 路过时,这几人就多看了几眼气宇伟岸的顾焕兴。 魏喜待杨明在前方离去,才抓住最后那落单的大姐,这位大姐和魏欣是一个组的饲养员,见过魏喜几面,算是谈得来的熟人。 大姐乐呵一笑,好奇地看了眼魏喜背后的男人,八卦的眼神在魏喜和顾焕兴之间晃来晃去,双眼的亮度太强,顾焕兴略带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 “那是你朋友啊。”大姐八卦问。 魏喜点了点头,害怕大姐把话题扯到奇怪的方向,于是赶紧问了她那人是谁。两人聊过之后,夜色慢慢降下来,大姐一步三回头地走,时不时地看魏喜和顾焕兴的动作。 这明摆着就是处对象了。 她还想等着魏喜成分干净了,把自己弟弟说给她哩,没想到小姑娘就找了个知青对象。 大姐叹了口气,下了田坎,准备绕小路回家。 俗话说,猪不劁不胖。这劁了的小猪才能在猪圈里安安静静,长一身肥膘肉。 前几天畜牧场进了一批猪仔,队上就请了县里的劁猪匠来阉割小猪,这杨明就是队上请来的劁猪匠。他是老劁猪匠的徒弟,在杀行工作,眼睛比他师傅好使,手上还特会来事,干净利落,一刀一个准,断进子孙根。 魏喜觉得可能是她多疑了,可那人又实在太像吴丹拓,气质还有用脚的习惯,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以吴丹拓的个性,要是知道她的行踪,怎么会毫无准备地突兀出现在她眼前,并且什么都不做。 仔细回想起那一幕,魏喜又觉得在脑海内一点也不清晰,又好像是记忆欺骗了她,潜意识将她的恐惧扩大,疑神疑鬼出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魏喜都会抽时间去现成的打听这个人。 就是不知道,刚才两人迎面走着,也不知道那人看见她没有。 尽管是夏天,魏喜垂着的手心凉透了,犹如攥着一块寒冰。顾焕兴是不知道魏喜在想什么,就是突然在路上见着个人影后,魏喜就垂着头蹙着眉心,不再理他。 顾焕兴猜测魏喜大概还不太想十里八村的村民知道他们处对象的事。他微微有点难受,看着魏喜沉默地走在最前面。于是,小跑着追上去,悄悄地将手靠拢在魏喜的身旁。 魏喜是走着走着,垂着的手心里偷偷钻进一根手指,紧接着是两根,三根,然后发凉的手背被男人的大掌执在手上。 她侧头看着眼前假装“我什么也没干”的男人,男人一脸正经地直视前方。 熟不知已经拉着魏喜跟他一起同手同脚,走了一段路。 见魏喜盯着他的厚脸皮,顾焕兴回过头,还颇为嫌弃地摇摇双方牵着的手,说:“你手怎么这么冷?黑着张脸干嘛?小心把你对象吓跑。” 魏喜的目光向下,淡淡地放在顾焕兴牵她的手上,顾焕兴赶紧咳了两声,撇开头。 夜幕下是看不见他那烧红的耳朵。魏喜只听见顾焕兴瓮声瓮气小声嘀咕:“牵一下嘛,不是都处了对象,牵一下都不可以?” 魏喜皱着眉毛,半天才说一句,“行吧。” 其实也没什么,的的确确都是对象了。只是魏喜除了魏乐,很少和别人这样亲密触碰。 那凉凉的手心很快就被男人拉着暖和起来。魏喜还觉得略微尴尬,毕竟汗湿的手心,黏糊糊地害怕对方不喜欢。她还想着思考点吴丹拓的事,可根本什么也想不进去,摇摇头,魏喜就想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着急也不是办法。 两人上了山,毕竟都还饿着肚子,准备在魏家随便热点什么馍馍吃了。刚到魏家门口,山坡上就站着打着手电筒准备下山找人的魏欣。 魏欣从畜牧场下工回家就没见到魏喜的身影,问了魏乐,魏乐才说,喜儿姐有事出了门,叫今天就先别煮她的晚饭。魏欣正纳闷,魏喜平时都不怎么出门的,几人上完工就回家歇着了。 她和魏乐还有魏二妞凑合吃了点东西。到了晚上七点半。还没见人影回来,魏欣就有点慌了,魏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仔细一问魏乐,魏乐又嘟嘟囔囔不肯跟魏欣说个明白,只说魏喜去了县城火车站。 这半夜去什么火车站,魏欣当即就穿上鞋打着手电筒,准备去叫人帮忙找魏喜,刚出门就看见溜达上山的两人。 作为慧眼如炬的长姐瞧出了两人的不对劲,果然,手电筒光一照,两人挨在一起的身影直接在魏欣眼中现了个原型。 关键是那知青还牵着喜儿姐的手。 魏欣难以置信地瞪着顾焕兴,声音不免愤怒地提高,“你你怎么回来的!”魏欣更想问,你怎么牵着我喜儿姐的手?你怎么敢?你个¥王八羔子。 顾焕兴也没想到魏欣在门口站着,他呆愣几秒,无辜说道:“我,我是坐火车回来的。” 魏欣噎了一口。 魏喜赶紧松开顾焕兴的手,推了他一把,让顾焕兴赶紧往屋里走,“他刚下的火车,还没吃饭。”使了个眼色,顾焕兴就提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魏欣打量着两人的举动,有猫腻。魏喜今天还换了衣裳,平时随便扎个大马尾的她,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编了两条辫子,看样子是有好好打理过,去见谁,根本不用说。 魏喜装作正常地走路,想蒙混过关,快要和魏欣擦肩而过时,魏欣叫住魏喜,“喜儿姐,你们是不是” 魏喜咬咬唇,点了点头。“是的吧。” 魏欣如遭雷劈,心里顿时酸溜溜起来。她养的水嫩大白菜在她眼皮子底下被猪给拱了,还是悄悄地,这种心情实在太复杂。 “什么时候开始的?” 魏喜为难地想,总不可能说今天,只好把时间倒退到十几天前。 魏欣打着手电筒,照了那小子的背影,恶狠狠地咬咬牙,好小子啊。 魏欣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郁郁寡欢,她扶着额头,揉着太阳穴,望着在灶屋内忙活着给魏喜下面条的男知青。 脑海内像挂横幅似的扫过“喜儿姐处对象了”,“喜儿姐要嫁人了”,“喜儿姐要离开她了”一连串的大字。她看着灶屋内给顾焕兴烧火添柴的魏喜,心想以前喜儿姐都是给她添柴烧火了。 这世道果然变了。不过还好,要是拱白菜的猪这么晚还要求喜儿姐给他做饭,魏欣保不齐自己会拽着这猪的领子,一脚踹走这头猪。 两个人都还没吃饭,又不敢麻烦正严肃着一张脸的魏欣做饭,魏喜是个不会做饭的,顾焕兴就自告奋勇。他还很兴奋地向魏喜展示这项技能。 他做饭那可不比魏欣差,毕竟他有个国营饭店做厨子的老妈,从小烧饭就是一绝,谁会做饭谁在家里地位大,他妈第一,他第二,他哥第三,至于他爸处于食物链的最低端。 可魏欣家没也什么发挥的余地,顾焕兴随便弄了个拍黄瓜,煮了点玉米疙瘩粥,稍微展示了下他厨艺给魏喜。两人就在灶屋内胡乱解决,都不敢踏出门去。 屋外的魏欣正用一百瓦的灯泡眼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魏喜是饿了,顾焕兴做的菜是真不赖,黄瓜生脆爽辣,下口后还有股淡淡的甜味,魏喜知道他加了点白糖。比起顾焕兴静静品尝美食的习惯,魏喜三两下就把粥喝完了。 她瞧着顾焕兴,煤油灯下,男人似乎在发呆满吞吞地咬着筷子,尽管呆呆傻傻,却还是很好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吃饭也能出神。猛地一下,他的脸皱成包子状。 魏喜蹙着眉,顾焕兴就委屈地捂嘴,星眸映照出她的身影,脸却烂成一团,“咬到舌头,我好痛。” 魏喜无语,嘀咕了一句,娇气包。虽然是这么说着,就把手边凉了半天的温开水递过去,让男人喝一口,表情嫌弃地说,“想什么呢,这么大人还把舌头咬到?” “想你啊。”男人心直口快,本来就是在想魏喜。 魏喜蹙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男人话语的可信度。顾焕兴涎皮赖脸地凑近魏喜,接过水杯,故意说,“要不你给我吹一吹,吹吹就不疼了。” 魏喜额头一抽搐,没忍住就上手了,捏着顾焕兴厚脸皮扭了扭,虚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啊?” 顾焕兴捂住脸立马疼痛地哎哟两声,嘟囔着,你一点都不疼你对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029 顾焕兴是被魏欣赶出魏家大门, 他还想在赖在魏喜身边逗留一会儿。 他才把礼物递给魏喜, 魏喜都还没拆开,魏欣就拿着竹扒子立在他跟前。顾焕兴只好乖乖地走了,一步三回头地被魏喜送出了魏家大门, 连魏喜喜不喜欢礼物都没问出口。 这时,一直在房间内看着的魏二妞才敢走出来洗漱。 她在门口就听见顾焕兴的声音,连忙躲了起来, 不想给他和喜儿姐造成什么麻烦事。两个人那一前一后的走入灶屋, 又在灶屋内逗留许久, 加上魏欣不停在院子外叹气, 魏二妞就明白这两人是好上了。 她心里倒没有多少难受, 之前的难受全被丧心病狂的魏友德给掏光了。 这些年她手上还是存了点积蓄, 本来是想作为私房钱, 毕竟她知道她爸妈是不可能拿出太多积蓄给她做嫁妆。 她那笔积蓄是为了以后在夫家站住脚的。可现在魏二妞没有嫁人的打算, 只是想找个落脚地方,清清静静过几年日子。 从小她的生活就是被大姐和小弟充斥,要不就是不停地做活,魏二妞是想都死过一次的人,她就是要获得新生。就算村里人对她分户这件事指指点点, 她也一定要跟她爸妈分家到底。 再说,魏友德一直想把她嫁出去, 这分户出去, 跟嫁出去有什么不一样的。 魏二妞是打定主意, 她先是跟魏欣商量买了魏家一块小隔间, 想挂到魏家的户头上。魏欣是不想掺和二叔家里的任何事,当时就是不同意。 可她心软,魏二妞求了一阵后,又白纸黑字地说用她那笔积蓄买下魏家的一卧室,并且找了村里的公证人,立了协议绝对不提以后分房的事情。 等过几年她攒够了钱,到时候就找个男人过日子,决不麻烦魏欣一分一毫。 这协议立好后,魏欣才同意下来,魏二妞将户头挂到她们家。他们家房子虽然破,小房间倒是有好几个,魏欣就当是找了个租户。 魏欣同意这件事还是有考虑过,一来是魏乐今年秋天就要开始上小学,二来魏二妞的性子她也了解,肯干是肯干,也不是特能找事的女人,住在一起不会有太大的摩擦。 事情很快就在县房管局办妥了,魏友德倒是想找魏家来闹,每次都被拿着竹扒子的魏喜给吓唬回去。魏友德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情,毕竟他现在是村上有名的封建分子,月底开大会,村组织还要对他进行批判。 现在的开大会都是走个过场,没有以前那么激烈。可十里八村的乡亲都会围观,魏友德站在讲台上忏悔演讲,诉说罪行,他是彻底在村里抬不起头了。 而魏喜就等待着那一天。 顾焕兴一走,魏欣就拉着魏喜往屋里走,准备把事情问个明白。这顾焕兴是跟魏喜认真的吗? 魏二妞为了避免尴尬,赶紧打了水,洗漱完就上床睡觉了。其实她想喜儿姐和顾焕兴还挺配的,她对顾焕兴就跟小女生看到好看男生一样的感觉,这种爱慕在周有志不能逼婚她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一段时间她倒是喜欢追逐顾焕兴的身影,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用被子埋下脑袋,心想:自己也要找个疼她的汉子,就像顾焕兴这种连饭都舍不得让他女人做。 夜深,军子正要上床睡觉。知青宿舍的门就被踢开了,顾焕兴提着行李合不拢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男知青们还在听广播唠嗑,一看顾焕兴回来了,各个都比较兴奋,“哟,顾子,总算回来了。给哥带什么东西没?” “你做的那机械改良成功了没?” 几个人都关了广播,向顾焕兴涌过来,问他一些有的没的,顾焕兴一一从箱子里掏出一些新鲜盒子糕点和水果糖甩给这些好吃鬼。问东问西不就是为了这个。 和顾焕兴玩得好的知青们捧着水果糖,有一搭没一搭跟顾焕兴聊着最近的事,其中就提到了月底开大会就要宣布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事。 坐在床上看书的罗洋恨了那多嘴的男知青一眼。 一伙人没管罗洋,兀自讨论着村上到底有哪些知青能获得推荐。 顾焕兴是没有兴趣,他是有点瞧不上这大学生的名额。 他是觉得目前走关系上大学的人,知识方面还承担不起这大学生的身份。多数高干子弟下乡插队,脱离父母管制,基本是没有再学习知识。 有些对于生产队安排的农活也蒙混过关,也瞧不起下田干活的老乡。总觉得这些农民比他们低人一等。比如罗洋,给点钱就让老乡帮他把工分赚了,要不就是偷奸耍滑,用一些生病请假的理由蒙混过关。 进行工农学兵大学生考试时,考官要求用一个圆规画一个圆。三大队提名的那女知青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但最后,还是通过了考试。人家也和顾焕兴一样,是北京来的“根正苗红”。 顾焕兴是认为就算不通过这种名额,他的学识和技能不比任何一个受到高等教育人差。他在等待陆烨说的那一天,公平的教育时代来临,到时候他会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但眼下,顾焕兴就没想那么多,他的双眼都冒着泡泡。挥开一群围着他的人,单独把军子从床上拖下来,拉出了知青宿舍。 他又悄咪咪把卢晓雨叫了出来,两人正纳闷顾焕兴找他们是什么事,一人手上就塞了盒上海牌巧克力。 顾焕兴昂着下巴,挑了下眉问:“弟弟妹妹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军子打了个哈欠摇头,戏精哥哥,大晚上的我们都想睡觉。 “喜糖。”顾焕兴自问自答,骄傲地笑了下,恬不知耻地说,“我和魏喜的。” 军子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差点没说,放屁吧,人答应和你结婚了吗?就知道臭美。 看在巧克力的份上,军子把话给吞了进去。 三人又分别回了宿舍。 这注定是个无眠的晚上,在男知青宿舍里,最后一人刚要吹灭煤油灯,就看见顾焕兴埋在被子下不停耸动,他把枕头捏着两角,压在脑袋上,不停地发出模糊的笑声。 男知青很困惑,这顾焕兴自从晚上回来,就趴在床上笑了一整个晚上,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他吹灭灯,后怕地上了床,捂住耳朵。 过了一会儿,宿舍里的老大牛哥朝顾焕兴扔了一枕头,“顾子,别笑了,明天还有活干呢。” “哦。” 魏喜终于被魏欣放回卧室睡觉,她才有机会拿出顾焕兴给她一四四方方的盒子。这是顾焕兴从宋城给她带回的礼物。 逗了她好半天,才肯拿出来献宝似的献给她。结果,魏欣大姐没忍住冲进来,把顾焕兴给赶走了。 魏喜掀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折叠整齐的白色尼龙纱巾,边角还镶嵌着金线,样式没什么独特可言。可在这个年代,普遍都是粗布工装,最好的衣服不过是的确良制作的衬衫,这条尼龙纱巾显得尤为珍贵。 不知道顾焕兴是怎么拿到的。 魏喜看了下盒子底座的标志,可以看到“上海光荣牌围巾二厂”一串小字。她捧着围巾,极为柔和地露出个笑容,用脸蛋亲昵地蹭了蹭丝巾。 末了,魏喜脸红着把丝巾放回盒子,又把盒子锁在她衣柜里,她从衣柜里拿了几块私房钱出来,攥在手上,她存的钱不多。 可是总不能男人送了定情信物给她,她却什么也不回馈男人吧。她没有钱,可也有一份心意。 第二天,魏喜早早爬了起来。丁大顺已经来找魏乐,两人是约在一起跑步,魏喜就不跟他们俩一起。 在丁大顺面前打了一套拳后,丁大顺看得眼花缭乱,魏乐像个欢呼雀跃的小海豹,疯狂拍着两个手,还小声地称赞,“喜儿姐,好厉害。” 魏乐嫌弃地瞅丁大顺一眼,“大顺哥,就像个笨熊一般。” 丁大顺撸了一把小老大的头,委屈说:“给点面子可以不?” 魏乐果断地摇摇头,冲出魏家大门锻炼身体去了,丁大顺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追了上去。 魏喜下山准备去喂猪的刘大壮家晃荡一圈。 昨晚,她是亲耳听见这刘大壮邀请那个叫杨明的男人去他家喝酒,杨明不至于晚上还走回县城,应该是在刘大壮家凑合住了一晚上。 魏喜倒了刘大壮家外,刘大壮家养的公鸡连连打了几声鸣。 因为是没有女主人在家喂吃的,几只母鸡咯哒咯哒啄开了鸡笼的栅栏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尖嘴壳不停磕在菜地上,啄着菜叶子吃。 屋内传来一点动静,魏喜赶紧绕到墙后方。刘大壮是起床了,他随意把鸡吆喝进鸡笼关了起来,就打了水进灶屋煮饭。魏喜观察着屋内的动静,眼见杨明也撑着懒腰起了床。 他的确是右脚不灵便,像是不太习惯使用这只脚,每次都舍不得用力。杨明下了台阶后,就灶屋内正烧火的刘大壮说一句,“大壮哥,我先走了。去找会计拿劁猪钱,你那啥,别煮我的饭哈。” “嘿,小杨。怎么走了,吃了饭再走撒。” 杨明摇摇头拒绝,说是今天还要赶回县城,帮杀行杀猪。他用摇井的水冲着洗了脸,喝了口水全当刷牙漱口,抹了把脸上的水,背着蛇皮口袋就出了院子门。 魏喜躲藏着身体,看着杨明绕进一户户农家院子里,朝大马路上走去。 她看着那极为相似的面孔,觉得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她是打算上前试探一番,不管这人跟吴丹拓或者吴坎塔有没有关系。 假设没有关系,只是巧合,她跟这劁猪匠聊聊也没什么,反正不会有坏处,假设真的是他们中的一个,那人来到这里,有极大几率是知道她的身份。与其等着对方挖陷阱还不如主动出击,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上。 魏喜抄近路绕到大马路上,她老远就看到杨明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魏喜也迈着步子,极为淡定地走了过去。 杨明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是那种男人对好看女人在意的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两人还有点距离,魏喜哎哟一声,脚踝一撇,装作崴了下脚。为了逼真,她是真的折了脚踝,她蹙着眉头,慢慢蹲下身子,好像疼得根本没法直立。 这杨明见状多看了几眼,他表现得很热心,小跑上前问道:“这位老乡,你没事吧。” 外地口音,不是本地人。 魏喜点点头,抬头看杨明,“崴到脚了。诶,是劁猪的杨同志。你怎么还在我们村上?” 杨明咧嘴笑了,挠挠头,睁着眼睛,黑眸子里属于老实人的淳朴,“你认识我?我昨晚去刘大壮家和一群人喝酒了,没回城里,今早还得去知青点找会计拿钱。” “哦,是这样啊。”魏喜吃痛地吸了口气,她撑着手揉着脚踝,故作发力把脚踝揉红。要是杨明打算抛下她离开,魏喜打算叫这个人送她去村卫生院看看。 杨明看魏喜如此疼痛,欲言又止,嘴巴开开合合几次,“要不同志我送你去卫生院看看?你还能走路吗?” 魏喜尝试着站起来,杨明真像个敦厚淳朴的汉子,不敢轻易触碰女同志,只能把手悬在魏喜身旁,万一魏喜倒了,他还能扶一把。 魏喜歪歪倒倒站起来,勉强走了几步。“还行,多谢你了,杨同志。” 杨明放下心,又拿起蛇皮口袋准备走路,却发现这姑娘跟在她身后,魏喜解释说,“我这样也不敢走到县城办事了,回畜牧场工作去,还能蹭几个工分。” 杨明担心地看着魏喜。 魏喜忽然问道:“杨同志,我看你这腿怎么跟我一样,也有点跛?” 杨明咧开粗糙的皮肤一笑,“我那是被狗咬了,才打了破伤风,都还没好。”他说完,拉起裤腿,露出包扎纱布的一角。 魏喜狐疑蹙起眉心,怎么会有这么赶巧的事,正好是伤在右腿上。就算杨明表现得像个普通庄稼汉子,甚至跟村里的女同志说话,还有点尴尬。他从不打听魏喜的任何事情,一直都是魏喜没话找话。 两人慢吞吞走到二大队上,这时候村子里的农民都下田插水稻了。何国强正站在大马路上,从仓库里搬运来一蓬蓬绿油油的秧苗。 杨明忽然想到一点,停住脚步问魏喜,“同志,畜牧场在山上,你这脚能上山吗?要不我去找个女同志,送一送你?” 魏喜忙摇手,“不用了。人家都是要赚工分的,我好多了,基本不疼了,你不是不知道知青点在哪里吗?我再顺便带你一截路。” “哎呀,多谢,这真是太麻烦你了。” 两人正要往知青点走去,魏喜身后就气鼓鼓冲上来一高挑男人,他毫不客气地拽住魏喜的手腕,女人的身子被他扯得一扬,往后退了几步。 情况突变,这男人硬生生插进了魏喜与杨明中间,用身形挡住魏喜。魏喜抬头,顾焕兴的眸子里如同浓稠的墨一般黑,眼眸凛冽地刮过身旁的杨明。 “他是谁?”顾焕兴指着杨明,掷地有声。 杨明略微呆傻,伸着脖子看了看顾焕兴,他挠挠头,不明所以。 魏喜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顾焕兴,一瞬间她在杨明身旁装出的普通妇女形象有点维持不下去。 杨明看两人不对劲,还以为这女人男人误会了,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大哥,大哥,你别误会。我是看嫂子崴了脚,我就送她一截路。嫂子心好,想给我指个路。” 一听这嫂子,顾焕兴就乐呵地想勾起嘴角,却要维持住形象,继续板着脸。刚才那寒光乍现的眸子也变得没那么刺人,看向杨明虽然不悦,但脸色好了很多。 魏喜不想杨明和顾焕兴有什么接触,甚至有点头疼杨明知道顾焕兴的存在。她对顾焕兴仍旧冷淡淡的,随意给杨明指了下路,就说送到这里了。 杨明识趣地往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跟顾焕兴说误会了,几步之后,他回了头,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阴沉了下脸,嘴角有一丝弧光闪现。 人一旦过上安生日子,就容易松懈。魏喜变毛躁了,甚至注意力也没有以前那么集中。他只是逗她一下,就沉不住气来试探他,还暴露了一个目标。 杨明走远后,顾焕兴一直逮着魏喜问,那男人是谁,把前因后果仔仔细细问了一遍后,他才安下心。 他一来田坎领水稻苗,就看见魏喜和男人有说有笑,心中顿时燃起妒火,火焰恨不得烧死那男人。 他还纳闷魏喜今早怎么没给他带早饭。她还是叫魏乐那小子送的,嚼着的玉米馍馍都不香了。 “就是路上认识的,脚崴了,扶了我一把。” “脚崴了?严不严重?肿了没?”顾焕兴蹲下去就捞起魏喜的裤脚一看,这在田坎上干活的农民都对他们俩侧目观看,魏喜赶紧拍了下顾焕兴的肩膀,着急说:“我没事,你快起来。” “真没事?” “嗯!快起来。” 顾焕兴直起身子,小声又得意地嘀咕,“要是有事,我就把你背去卫生院算了。”魏喜瞅了顾焕兴一眼,心里是略微懊恼,生自己的气。她不该走这条大路的,至少顾焕兴不应该暴露在杨明面前。 顾焕兴戳戳魏喜,“咱们先去仓库领秧苗。我跟你说,昨晚那事我告诉军子和卢晓雨,你不介意吧。” 魏喜困惑:“什么事?” 顾焕兴气恼地瞪魏喜一眼,一副“你这都不上心,真是个混蛋”的表情,“咱俩处对象的事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对象。” “哦。”魏喜比较淡定,“说了就说了吧。”这也没什么,她还跟魏欣说了,中午吃饭顾焕兴就等着接受魏欣的血雨腥风。一想到这事,魏喜突然心情轻松许多。 “你对我一点都不上心。”顾焕兴不高兴地总结道。 他埋汰魏喜一眼,魏喜显得很无辜。男人的手又伸了过来,趁着马路上没多少人,恶作剧般捏了下魏喜的手心,然后又缩回去,反复吃几次乐此不疲。 就是要引起魏喜的注意。 魏喜揉了揉太阳穴,苦恼地想:得了,趁工休日赶紧去县城把定情信物买了。这就肯定上心了,处个对象还挺麻烦的。非得哄着,心微微有点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030 星期三这一天, 基本上收粮沟的每家每户都派出了一两个人去参加知青点的大会。多数是妇女小孩还有老人, 因为青壮年都在田里干活继续赚工分。还有一些人是关注工农兵学员的知识青年,参加大会就是为了凑个热闹。 顾焕兴对凑热闹没有兴趣,但他还是要去看看, 因为大会上也有表扬“英雄”和“先进分子”的事迹,魏喜救了魏二妞这事,传遍了整个村子, 许多人倒不是赞叹这事迹, 就是在猜测魏家姐妹这回可以洗脱成分。 村主任的确准备将她列为“学英雄见行动”的积极分子, 但不知道村民能不能接受。 还有件事就是陆烨和县城修理厂的师傅改进的收割机, 会在晚稻抢收的时候, 正式投入生产。如果效果好的话, 这种改良方式就会由隔壁兵团的首长上报中央, 进行全省性的投产。 大约十点时候, 知青点的礼堂里就坐满了村民。 魏欣魏喜就位列其中,至于魏二妞她是不肯参加大会,在田里插秧干活赚工分。这大会一开,基本上全村就知道她和周有志的婚事,也不知道将来村上还有男人愿意娶她没有。 刘雪梅也带着魏小弟在台下坐着。 刘雪梅暗自抹着眼泪, 这以后要怎么在邻居面前抬起头,魏二妞那个不孝女, 投河就算了, 还闹什么分家。 这下好了, 每天她下工回家做饭帮手都没有一个。老畜生和小崽子每天都在嚷嚷着, 家里女人在干什么,为什么回家连饭都没得吃。 要知道以前都是魏二妞早早干完活,投胎似的赶回来把饭给做了。 刘雪梅正想着以前魏二妞在家的好,台上的魏友德就被请了出来。他挂着木牌子,上面写着“封建残余分子”六个字,垂着脑袋,耷拉着肩膀,就像背上了好几十斤重的米袋子。 村主任扯着喉咙吼了几句魏友德掌握儿女婚姻,逼迫女儿嫁人危害群众的事。扣上不民主不自由的帽子后,村民们就举着拳头,象征性地吼了几句,“打倒坏分子”。 在座的人对魏友德没有丝毫同情,他逼迫魏喜嫁人跳河的事,早先村子里就传遍了,背地里都说骂他这二叔当的太没人性,抢了别人家房子不说,还逼得魏村花跳河。 有些不懂事的调皮娃娃走在大马路上都会笑魏友德是老畜生,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魏友德手被绑在后面,他是尴尬极了,还不敢抬起头看台下每个人的目光。他了解那种鄙夷厌恶的眼神,那种嘲讽着上翘的嘴角,特别是长舌妇们还会阴阳怪气地议论着他。 因为每年开大会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对待别人。有些时候,他还会扔几片烂菜叶助助兴。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站在这个台上。 村长讲话完毕后,他哆哆嗦嗦正想挪到讲台背后去,就被一扔上来的烂红薯给砸懵在原地。 魏友德瑟缩地抬头看了台下,李秀云站起身,大声说:“村长,他还没交待罪行。” 魏友德恶狠狠地盯着那女人,她和二妞最亲近,肯定是不孝女叫她这么做的。然而李秀云这么做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看魏友德的笑话。 一通坦白后,魏友德才站在讲台旁,他看着桌下跟着起哄吼打倒坏分子的魏小弟,怒火攻心,又气又委屈,这他妈是谁养的儿子,居然要打倒老子。 村长继续表扬了工分薄上最多的一位先进分子,庄稼汉胸前戴上大红花,喜滋滋地站在台上,接下来是陆烨,村长表彰他是“科学先进分子”,再来是魏喜的救人事迹,这一通完了后,台下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其中魏欣和魏乐鼓掌最为开心,就像两只欢快的小海豹,疯狂拍着手。 那天坐在办公室的兵团干部也坐在台下,他朝陆烨微笑了下,竖起大拇指。 接下来是宣布工农兵学员的名额,老村长一翻开那张名单,知青们都心脏都悬了起来,恨不得用透视眼穿透那张写有名字的红纸。 牛哥是坐在最前排,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前几届他都被报上名额,但总是落了空,这一次不晓得结局又是如何。牛哥双拳紧握,捏得关节发白。 同样捏着拳头的还有罗洋,不过他是心怀愤恨,腮帮子咬得死紧,他盯着自己身旁的李秀云,恨不得把这个坏掉他好事的女人千刀万剐。 要不是因为和李秀云在稻田堆里干的事,何国强也不至于取消他的名额。他发了电报给他省城的父母,他妈回了电报,将他痛骂一顿。居然和农村妇女搞起了对象,到底还想不想回城,说着抽空会赶过来帮他处理这件事情。 过了快半个月,这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确定完成,他妈也没有从省城赶过来。 罗洋是气得咬牙。 这一旦在农村处了对象,结了婚,要是还能出去上学,这乡下老婆是跟他跟定了。要是在大学看到什么出身好有知识的女孩子,一旦跟农村女孩离婚,那些女人告到乡镇上的妇女联合会,联合会通知大学,知青只有被开除的份。 他要甩掉李秀云这事很难办。至少,近两年是不可能。一想到煮熟的鸭子都飞了,罗洋心里憋屈极了,特别是这几天他看见顾焕兴春风满面,他愁眉苦脸,那股火更是发不出去。 罗洋黑着脸,坐在他身旁的李秀云倒是气定神闲,她伸手挽了下罗洋的手臂,叫罗洋看礼堂台子上当选的知青。 那个知青扬眉意气风发地微笑,握着老村长的手,点头如捣蒜地道谢,就像真的进入大学了般。罗洋扭开李秀云,还推了女人一把,让她离远点,李秀云也不生气。 照样挪着身子,挨在罗洋身旁,故作亲密。 村长念完一大队的名额,二大队只有一个,无遗是牛哥了。当吼道牛中南这个名字时,牛哥还愣在原地,很快,他像个炮仗冲天似的立起来,抱住他身旁的顾焕兴,狠狠锤了兄弟的肩膀几下。 “我当选了,我要上学了。顾子!真是我?” 顾焕兴锤了下牛哥的肩膀,“没听错,真是你。傻大哥,快上去。” 牛哥克制地握住拳头,对顾焕兴小声吼:“今晚带你们喝酒,喝酒。”说完,他绕过长椅上坐着的老乡,小跑地奔上讲台,别提脚步有多轻快,要是有翅膀,他就能飞上天了。 接下来宣布的就是三大队,四大队,直到五大队时,坐在台下的那位政委首长无声地看了一眼陆烨。陆烨表情淡定如往常,卢晓雨陪在他身旁,藏在蓝色工装下的小手,偷偷握住了陆烨。 卢晓雨担心地望了一眼陆烨,他们的回城之路还特别漫长。 陆烨温柔一笑,拍拍卢晓雨的手。他知道不会是他,就算他改良的收割机能在全国投产,暂时也不会让他回到北京,他只是希望在这乡下的日子好过一点,清净些许。 他能够完成很多新型的机械设计。偶尔得到首长的审批,能去各个地方拜访下老师,继续自己的研究就好,能够通过自动化的机械减轻老农的负担。毕竟这个年代农民看重的还是吃饱饭和上缴的收成。 村长宣布完,确实没有陆烨的名字。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这场大会算是彻底结束。 而魏友德还垂着头,等待礼堂内的老乡都走光了,他才敢畏缩地抬起头。他还妄想和他老婆一起回家,可刘雪梅避免和他碰面,早就把魏小弟给领走了。 等他出了礼堂门,村上没人管的毛孩子就冲着他扔小石子,把他当靶子打,拍着掌绕着圈叫他坏分子,还把田里的水泥土往他身上砸。 魏友德气急了,正要出手教训这些不懂事的农村娃,一群小孩子作鸟兽散跑开了,他有气没地方撒,还被走出来的村干部看了个正着。 村干部当着首长的面呵斥魏友德,他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回去干活的路上,牛哥已经被一群知青簇拥着,纷纷向他道贺,罗洋在一旁听着牛哥的喜讯,沉着一张脸,说不出的委屈。 二大队的男知青才不会管罗洋,他们只觉得这男人真娘气,今天日头不烈,就连几个要下田插秧的女同志都没草帽,他一个男人还把草帽带上。 而且罗洋对象李秀云问他,下午去不去田上插秧,到时候她可以帮他干半分地。 谁都知道罗洋是个弱鸡,这几天农忙,罗洋完不成的任务,还有李秀云倒头来给他搭把手。罗洋对李秀云翻了个白眼,指着李秀云的鼻子说,不要来烦他。 男知青们对罗洋向女同志撒火的表现嗤之以鼻,虽然他们都了解李秀云那点破事,两个人人品都不咋地,可这男同志对女同志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一女孩好心帮他,他还吼人家。 罗洋确实是给他们男人丢面。一个宿舍的人看着罗洋的眼神越来越厌恶,而罗洋气冲冲跑回宿舍,连假都没跟何国强请。 顾焕兴和魏喜悄悄走在大部队的后面。 这时候的时间点很尴尬,回去做饭时间太早,去田里上工又干不了三分地,所以顾焕兴打算把兜里揣着的信拿去寄了。 本来是要去县城邮局的,魏喜知道后告诉顾焕兴可以不用跑这一趟,直接拿去村上的邮递员小宋家里,叫小宋帮他带去邮局就行了。 顾焕兴想想是这个道理,两人抄着田坎的近路准备去五大队小宋的家里。 走着走着,进入村里人家的院子里,见四处静静悄悄。顾焕兴考虑很久,还是打算征求魏喜的同意。 他捏着信封紧张问:“我寄这封信你不介意吧?” 魏喜疑惑,“你寄你的,我介意什么?” 顾焕兴挠挠脑袋,他耳根子烧红了,半天才嗫喏出声:“我这不是把我们的事想告诉我爸妈?咱毕竟是处了对象,我得对你负责啊。” 魏喜看着那封信,震惊得瞪着眼睛,“你要告诉你爸妈?”这也太快了,魏喜以为顾焕兴至少也会瞒上几个月。 魏喜是很信任顾焕兴,他是有一颗澄澈的心,不会在意多数的人看法,但保不齐顾焕兴的父母不介意她。听顾焕兴平时透露的信息,他是个高干子弟,父亲还是个官,魏喜觉得他俩处对象的事要过父母这一关很难。 至少不在这刚处对象的一个月里告诉父母。 “怎么?你不高兴啊?”顾焕兴捏着信的手紧张,生怕魏喜不同意他去公开他们处对象的事。第一次处对象,他是特别想向父母哥哥和大院里的兄弟宣告,他处对象的事。 恨不得把魏喜送上火车,两个人穿着喜袍回家见亲戚,让他们看看这就是他准备携手一生的妞儿,漂亮,冷静,又有种淡淡的温柔,且只对他一个。 顾焕兴着急紧张的样子让魏喜很感动。 “不,我很高兴。”魏喜淡淡说,她伸着手想摸摸顾焕兴的头安抚,可身高不够,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讪讪地举着手。 顾焕兴见她那扬起的手,恨自己怎么没反应过来?对象是要摸他来着,他弯下腰,结果对象又不摸了。 “我是怕你麻烦。万一你父母不同意万一你要回城,我也怕耽误你。” 魏喜考虑得比较多一点,她不是不自信。她只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而且她也不想把顾焕兴留在村里,处对象的事,只有在一起搭伙吃饭的人知道。就是不想顾焕兴以后回城的机会,被她耽搁了。 还有等她的日子再好一点,比如有个好的身份才正式站在顾焕兴的身边。 顾焕兴终于知道魏喜在迟疑什么,可是魏喜都大胆地向魏欣宣布,他总不可能一个正式的身份都不给女人,那他还配作魏喜的对象嘛。 他的妞儿是不能受丁点委屈。 “不会。”顾焕兴斩钉截铁,趁着四下没人,顾焕兴一把搂住魏喜的腰,禁锢在自己怀里,捧着魏喜的头埋在胸膛。 “我不怕麻烦,我也不想回城。我妈要是知道我对象是你,绝对说我有福气,能娶你做媳妇儿。将来,你的担心我都会一一承担,一一解决。” 说着说着,就是说到娶媳妇了,倒还挺不害臊。顾焕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把土味情话说完,整个人彻底是烧成一火棍,全身发着烫。 而魏喜眼圈红红的,倒不是因为感动,而是顾焕兴这傻小子太激动,捧着她的头,鼻梁撞到钢铁般紧实的胸膛上,魏喜给磕得鼻头发酸。 又嗅到男人身上干净皂荚的味道,魏喜脸蛋浮上醉酒微醺的酡红。 她推了推顾焕兴,男人松开她,眼见魏喜眼眶含着点点泪花。 顾焕兴立刻慌张地蹲下,捧着魏喜的脸蛋,用指腹摩擦,“诶,你怎么哭了?是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我我就是”鼻子痛。 魏喜抬起头,就跌入男人深邃如墨的眸中,没有那种吊儿郎当的挑衅,顾焕兴此时非同寻常的认真。似乎被这种认真吸引,魏喜的脸更加红了,情不自禁想和男人靠近。 想嗅到他身上干净的味道,想触碰他单薄却有情的嘴唇。 正当魏喜的鼻尖要触到顾焕兴时,背后传来一阵凶狠的狂吠声。 魏喜一下惊醒,手忙脚乱地推开顾焕兴,脱离他的怀抱。顾焕兴看着盯着他们狂叫的小土狗,心里真是火大得很。 单身的狗子真的是嗅觉灵敏啊!他不就是和对象秀了个恩爱,怎么就被发现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031 小土狗朝着两人狂吠, 魏喜尴尬地低着头, 咳嗽一声。 错落有致的院子内传来一大婶粗狂的吼声,“旺财,你在吼啥子?快回来, 把鸡赶进笼子里哦。” 小土狗一听主人的声音,摇着黄毛尾巴,屁股一扭一扭地跑进院子里, 消失不见了。 魏喜看顾焕兴还呆在原地, 似乎沉浸在两人靠近的亲密幻想中, 魏喜拍拍他肩膀, 低声说:“快走吧, 等会儿人小宋吃完饭就不在家了。” 她前脚刚走, 顾焕兴就拉住她袖口, 扯了扯, 小声凑在魏喜耳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做完?” 魏喜想起刚才没做完的事,唰地一下,连脖子都染上粉红,看得顾焕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那飘着红晕的奶白脸蛋, 简直像吃寿宴时蒸笼屉里的寿桃包子,好看到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那什么呢?松手, 松手。周围院子里都是人呢。”魏喜使劲扯自己的袖子, 没扯到, 脸颊很快传来湿润的触感, 紧接着微微的疼痛,她的脸被人迅速咬了一口。 男人直起身子,放开魏喜,得逞地笑了,还厚颜无耻地舔舔后槽牙,“果然是甜的。” 魏喜捂住脸,细腻的指腹还碰上那磕出来的牙印。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顾焕兴。顾焕兴把她的手拉在手上,淡定自若地往小宋家走去,面上一片镇定。 他还对魏喜说,“咱们都快是见过父母的对象,亲一口什么的,很正常,很正常。” 魏喜信他说的正常才怪哩,熟不知烧红的耳根子出卖了这只纸老虎。 到了小宋家,小宋的媳妇儿正顶着个大肚子在灶屋内做饭。小宋还没回来。顾焕兴给了邮票钱和信封,还有跑腿费,就拜托小宋下午去邮局帮忙邮递一下。 离开时,顾焕兴才想到送信的小宋跟他一般年纪。现在儿子都快出生了,他们这对年轻夫妻动作也太迅速了。顾焕兴瞄了瞄魏喜扁平的小腹。 要是魏喜的肚子变得圆鼓鼓怎么办,那他肯定是舍不得她弯腰烧火做饭,他得把两个宝贝都捧在手心疼。 顾焕兴猛地甩甩脑子,清醒一下,他和魏喜日子还长着,这门都没过,都在想娃娃了,真是想太多了。 下午上工的时候,魏喜正好碰见下山背背篓去城里粮站买粮的丁大顺,魏喜赶紧叫住丁大顺帮她去办个事。 难得听见魏喜有要求,丁大顺忙闪烁着黑眼睛,亮闪闪问,“老大,什么事?” 魏喜让他去杀行打听下新来的劁猪匠的事情。丁大顺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只不过他有个疑问,为什么这魏喜突然对杀行的劁猪匠有了兴趣。 他是知道村里畜牧场进了一批新猪仔,家里有余钱肯犯事的农户都找了畜牧场的关系走后门,买了一头偷偷养着,等到寒冬腊月养肥了宰来做腊肉。 买了猪仔肯定是请劁猪匠来把小猪进行阉割。 “老大,你家也买了猪仔?”魏欣在畜牧场工作,借这身份买个猪仔也不成问题。 魏喜摇头,“我本家嫂子买了。她小姨子叫我欣姐去打听那劁猪匠有没有对象。本来是拜托我姐工休天去打听,我想你下午要进城就把这事给办了。免得欣姐跑一趟,你别明目张胆地问,人家姑娘脸皮薄,害不起这个臊。” 丁大顺点点头,原来是这个道理。 他刚抬起头,走在他们前面的顾焕兴就直勾勾盯着他,那吃人的眼神,把丁大顺给吓了一跳。 丁大顺知道顾焕兴的意思,赶紧和魏喜拉开距离,还不想被高他半个头的顾焕兴提着领子教训。就上次被顾焕兴撞见每天早上和魏喜跑步,他就差点残在顾焕兴手下。 明明他对魏喜没半点心思啊。 丁大顺赶紧背着背篓溜了,魏喜走上前,顾焕兴就拉住魏喜问:“在说什么?说的这么起劲儿。” “托他去城里办点事。” 顾焕兴皱眉,“你可以托我给你办,没必要麻烦其他男人。”顾焕兴重点强调男人两个字,他挺起胸脯,骄傲地说,“我可是你对象。” 魏喜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就像小狗仰头在求表扬,魏喜刚想伸手拍拍顾焕兴肩膀,叫他别多想,快点去上工。 谁知顾焕兴特别迅速地弯下腰,垂下脑袋,粗粝刺人的短茬黑发在魏喜的手心磨蹭,顾焕兴大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嘿嘿笑了两声。 做男人就得这么了解自己对象。对象想摸摸他,这身高不够,他就得低头来凑。 魏喜也冲顾焕兴柔和一笑,忍不住多摸了两下,拍拍他的脑袋,“快走吧,耽搁一早上,下午的活就要放到晚上了。” 一高一矮的身影亲昵地靠在一起走入在竹林间。 下午的日头又辣了起来,又晒又闷,好像干蒸着黄土地上的生物。 空气中隐藏着一丝雷雨的预兆,粮站的售货员百无聊赖地扇着风,大蒲扇一摇一摇,卷起着她的发丝。旁边立着一大铁秤砣和秤盘,那是称粮食用的。 丁大顺到了粮站,用借来的粮票买了十几斤玉米面子。 本来想着再买一些高粱米,想到他家老人半只脚都踏进坟墓里了,还是吃点软和东西比较好。那高粱磨出的面子与玉米面要嗝人几分。 他在想今年他好好干活赚点工分,等队上分红的时候争取能有点钱,把债还了,争取让他奶奶能在过年喝点白米稀粥,吃点松松软软的白面馒头。 买完米粮,被售货员嫌弃地打发走后,丁大顺来到对街的杀行,这时候肉铺子已经关门了。丁大顺只好绕到食品公司的后门去打听打听劁猪匠的下落。 他在门口蹲了一会儿,眼见一位围着皮革,穿着雨胶鞋的男人走出来,男人背上还背着一血污的蛇皮口袋,丁大顺围了上去,替男人搭了一把手。 接着这个机会,丁大顺就跟男人打听起来。 傍晚,魏喜还在插最后一分地,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解下草帽扇了扇风。 看着前方空荡荡的一片水田,也知道抢种晚稻即将结束,再熬最后的一个月,收了玉米,点一些花生,他们队就会如同往常迎来农闲。剩下的事就只有收水稻,晒谷子,存仓库。 今年地里的工分基本算赚到头,而那个时候魏乐也要上小学了。 村里人在那时才会羡慕起畜牧场工作的好,三百六十五天只要上工就有工分,不愁农闲时,怎么把日子周转起来。 田坎上走来一背竹篓的黑小伙,丁大顺走到魏喜面前,为难地说,“喜儿姐,你托我打听那人,我没打听到。” 魏喜蹙着眉头听着丁大顺的下文。 “那个杀行只有一个劁猪匠,就是那个崔老头,人家也没带什么新徒弟。你说的那个叫杨明的男人,根本不是他们杀行的劁猪匠。他不是本市人,说是“混穷”走到咱们沟沟里来的。这几天就接了点劁猪的散活。” 混穷是一种农民外出打工的说法。有的村子实在穷得没法,一旦农忙结束,上交公粮后,队上管不了全村的人口粮。 一些有手艺的男人为了留口饭给自家婆娘和小孩,自己外出打工,靠着手艺,走南闯北混口饭吃。来年农忙时节,又回到村子,帮家里做活。 魏喜心里是警铃大作,她记得很清楚,问那大姐时,说的是杨明是老劁猪匠的徒弟,在杀行工作,而且就算是混穷,这男人也不该在农忙时节出现在他们镇上。 “那有打听到他去哪没?我也好给人姑娘一个交代。” 丁大顺摇摇头,“不知道。我问了杀行老板,有人知道他去哪没,人家说他是”丁大顺压着嗓子,小声嘀咕,“胡雀观的丁武狗介绍过来的。诶,喜姐你应该知道胡雀观是什么地方吧。你本家的小姨子还是算了吧,这种人别去搭上。” 魏喜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这是她们县城的夜市。 说了几句后,丁大顺知道的消息基本是被魏喜掏空。杨明是离开了,他的来历还是得去胡雀观找丁武狗。但最终杨明是个什么人,魏喜已经明了。什么人会故意掩藏身份,还特意靠近她,那张和姓吴的极其像的脸庞,除了他是,魏喜别无其他的想法。 丁大顺走了之后,她才擦擦身上渗出的冷汗,嗓子干的发疼。 乏力的右脚无遗指向身份是吴丹拓。 魏喜是难以想象他也来到这个时代,关键是他怎么会来到这个时代,找上她又意欲为何。而他竟然早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一想到她在这段时间,早就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吴丹拓的视线下,寒气就从脊骨袭上她的颅顶盖。在收粮沟的这段日子,吴丹拓很有可能对她了如指掌,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原主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他意欲为何,是否仍旧想把她赶尽杀绝,或者残害她的家人。又或者他还想重拾他的老本行。 不过,吴丹拓在年代的大趋势下,想搞走私贩毒的事情,基本不可能。凭票吃饭的政策,大多数人肚子都填不饱,有点余钱人家都愿意买麦乳精和精细粮,毒品在他们眼中还不如一肥膘肉来得让人爽快。 加上红小兵和每年不断出现的严打,罂粟田早就烧了个精光,老农们也恨不得把良田都拿来种植有用的吃食。吴丹拓基本上不存在重操老本行的可能,除了他偷渡到缅甸东南亚一带。 魏喜眉头紧锁,她忽然想起吴丹拓生平的资料。当时她接到这个案子,熟记所有的资料,看到资料上对吴丹拓缺少的那十年,特意还询问了队长。 从二十三岁到三十三岁,那十年衔接着改革开放,也是他从一个河北吴家村的普通汉子,转变成了一越南毒贩。到了四十二岁,他才和一个缅甸女人生下吴坎塔,不像所有的老来得子,都会溺爱儿子。他和吴坎塔一直不怎么亲近。 反倒是她作为叫荣姐的女人,去到寨子上,和他脾气相投,做了他的义女。被他看重,被寨子上的男人戏称为“公主”。 接下来,就是她接到行动,要求跟踪吴丹拓近六年来最大的一批生意信息,以她接头人的生命代价捕捉到他的儿子,也拿到证据,成功起诉并且获胜。 后面的事情 魏喜攥紧手,回想起弟弟临死前的一幕,她沉痛地闭上眼睛。 身后传来脚步声,魏喜凭着频率也知道那人是谁。 捏紧的拳头忽然被一只大掌包裹,湿热的触感摇了摇她的手,头顶上传来一阵担心的声音,“魏喜,你傻站在水田里干嘛?脚丫子都泡发白了,我叫你几声你都不答应我。想什么呢。” “想我弟弟。”魏喜睁开眼,无比坚定地说。 “想那小子干嘛?中午不是才吃了饭,都不见你有这么想我。”顾焕兴嘟囔地说,他见魏喜还捏着拳头,揉了揉,把女人的力道揉散了。 “是不是丁大顺跑过来说了什么,我都看见了。你们俩又在嘀嘀咕咕,魏乐受哪个狗娃欺负了,跟我说,我去帮你收拾那小子。” “没有。”魏喜摇摇头。 “真没有?” 魏喜点点头,她迟疑了下,知道不给顾焕兴一个答案男人是不会罢休。“我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顾焕兴愣了愣,他是听过村上的一些流言,在魏喜没有大变样之前,她是个任人欺负的小怂包,可没少受流氓的气。还有她那个丧心病狂的二叔,想她嫁给一好色猥琐的混混,又想起来村上时听到的荤笑话。 顾焕兴心头燃起一阵火。 他提着魏喜的腰,将她捞了上岸,按在自己怀里,揉了揉女人的头,“你放心。以后有我顾焕兴在你身边,没人敢欺负。谁敢动你一根毫毛,老子揍得他在地上找不到牙。” 顾焕兴说着很气,还发狠地哼了一声。好像真有什么人欺负魏喜,他怒从心中生。 浓烈的男人气息闯入魏喜的鼻尖,胸口直接抵在男人结实坚硬的腹部上,魏喜烧得脸滚烫。她使劲推阻着男人,“知道了,知道了,快放开我。田上有人啊。” 一发力,魏喜又跌入田中,还不小心踩倒了两处秧苗。 顾焕兴一看附近插秧的大婶火辣辣的灯泡眼听着他们,男人讪讪地摸着头笑了。糟了,糟了,彻底暴露啦。 两人赶紧忙活着把秧苗插完,灰溜溜地低调离去。背后几道火辣的目光钉在他们的背影上。 哦,原来那个魏村花跟村里最俊的男知青好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