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瑶》 正文 第一章 暗藏杀机 天圣九年四月,大雨雪。 自进入烛阴城地界,这天是愈发的不对劲了,中午还是艳阳高照,傍晚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官道旁的杂草枯枝都被积雪压弯了腰,圆月夜行于天,映照着蔼蔼白雪,虽是夜晚,倒也令人将周围景况一览无余。 寒风煞煞,夹着雨雪,刮过路旁的林子,带出一片‘呼呼’的咆哮声。 远远望去,有一少年郎站在路中间,用手指轻戳着一头小马驹,嘴里还不住念叨“断食花椒惩罚之类”,悠闲得很哪。 他拉了下拴绳,马儿撅了撅蹄子,昂起脖子,朝右侧歪了下头。 这眼神裸的鄙视。 “好你个花椒,脾气恁大,不就少了你今天的口粮吗”少年被刚才那一下拉得踉跄了两步,虎着脸又拽了两把。 呵,还真是不动如山。眼瞅着这风雪越来越大了,氅衣都湿了。 “唔这样吧找到落脚的地方,就给你吃的。”少年被这头倔马磨得没了脾气,只能安抚道。 华山畿,华山畿,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凄凄婉婉的曲调顺着风传到耳边,断断续续听不太清。少年牵着马,在这诡异的歌声中加快了步子,打定主意不回头。 谁让江湖这么大,脑子不好的人那么多呢,他可不能事事都去管闲事儿。 花椒似乎也有点急躁,不断的打喷嚏,朝少年喷气。约莫又走了一刻钟,前边隐隐约约有光亮了。 是一座破庙。 院子里很乱,枯黄的落叶腐烂堆了厚厚的一层,殿门布满了蜘蛛网,屋檐下的梁柱七歪八倒,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正好照在大殿蒙尘的佛像,六臂三面,手持骷髅碗,面含激愤,乍一看倒有些骇人,殿中角落似乎有光,显然已经有人先到了。 院子右侧栅栏拴了五匹马,还有一辆马车。看来里面人不少。 少年拿出一个朱柰,手轻轻在上面划了几下,就将它分成了好几块,边喂给马儿边道:“你可是吃了我的口粮了,再不听话小心我把你炖了吃。”花椒都懒得搭理它的蠢主人。 喂完花椒,少年拎着包袱,朝正殿走去。 都破成这样了,关着门干嘛?多此一举。 他轻轻推了下,门没开。少年挑了挑眉,敲门喊道:“里面有人吗?麻烦开一下,借个地儿。” 没人回话,他正想要不要踹门了,有脚步声过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小娘子,穿着一身孝服,素面朝天也难掩风流,眼波流转,似带了勾魂的刀子,真真是尤物。 见少年盯着她的脸,她羞恼的瞪了他一眼,扭着小腰体态袅娜的转身进去了。 穿着这么严实,都不像是正经人啊,古怪,古怪! 殿中有两拨人,在左边角落有十来个人,一家六口,还有五人穿着长风镖局的衣服,不过居然武器都是用枪。真是少见。 右侧是刚才开门的小娘子,和两个壮汉,角落里放了一口棺木。应该是要扶灵归乡。 少年不露声色的看了看这泾渭分明的两拨人,走到殿中间的佛像前,将包袱随意扔在那儿,扯了几块经幡铺在地上,又拿出包袱里面的一件外衫铺了上去。弄好后,拍了拍身上穿着的大氅,拿出烧饼啃了起来。 “小兄弟,你一个人是要到哪里去?”看他衣着简单,却又如此讲究,不知道是哪方人物,镖队稍微年纪大的一人问道。 “恩?赶着回家呢。前阵子去了趟浔阳外祖家,恰好遇上浔阳河神祭,多耽搁了几天,这不,赶上大雪天了可冻死人了。”少年笑眯眯的,像唠家常一样把自己的事抖落了个干净,一脸单纯坦荡。 “出门在外,你一个人可要当心了。这一路不太平。” “是哩,前阵子曲镇才发生了一起灭门案” “是吗?” “” 这就聊上了?从灭门案说到官老爷的几房小妾。 跟大戏一样,听得人津津有味,镖局的几人边听着这一家人八卦,边提防着其他人,这堆人中也包括了他。少年心宽的很,时不时还能被他们夸张的描述逗乐。 右侧的丧葬队,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过话,但时不时的在打量他们,偶尔还夹杂了一丝恶意,很难让人忽略掉,就是不知道这恶意是针对的镖队还是自己? 少年拢好衣领,曲着腿躺在地上,放空思绪,感知着周边环境的变化。 镖局这行人虽说面相有点煞气,也是第一个试探他的,但对陌生人戒备是很正常的事,明面上的东西反而不用过度担心。旁边不声不响的小娘子令他下意识的皱起眉,总让他想起之前那阵诡异骇人的吟唱声。 哀怨的女声,棺椁 会是一伙人吗? 目的是什么?吓走路过的人吗? 还是 又有人来了,脚步很轻,人还不少,少年在浅眠中惊醒。 他继续假寐,镖局的人没有丝毫动静,右侧的一个大个子坐了起来,他一动,另外几人也醒了,跟他对视了一眼。了然,得意还有嗜血。 外面的人是他们的同党。 少年想到这是他第一次出珠崖谷地,无仇无怨的,一没银子二没名气,目标不可能是自己。他们能先埋伏一批人,必定是确定了要截杀的对象一定会在破庙落脚,现在既然另外一批人已经来到了殿外,那要杀的是 是殿中的长风镖局。 见死不救,漠视人命,有违族训。 出门就遇到这样的事,难办! 他故意翻了个身,翘着的腿落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然后揉了揉眼,睡眼惺忪的看了看四周,假意道:“天亮了吗。”装模作样的朝破了的窗外看了看,“还黑着呢!” 倒头砸吧砸吧嘴又躺了回去。可不想看小娘子那要杀人的脸色,他可没忽视刚才大个子摸了下背后棺椁。 哎,我果然是顶好的好人。 长风镖局一行人也醒了,他们走镖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向来是万分小心的,正好看到那落单的小子躺下的时候朝他们眨了下眼。 “大哥,不太对劲” “都警醒一点”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又来了,似近似远,如泣如诉。殿中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护镖也算走遍了北原南疆了,都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何况是那一家普通人,他们只是普通的商户,哪里见过这么吓人的事。不由得惊恐的缩抱在一起,老人家哆嗦着问道:“林林林镖头,这” 林镖头握紧了长枪,额际青筋毕露。其他几人也一样防备着。 声音越来越近了。 突然殿门破开倒了下来。带来的风将少年披盖着的氅衣吹了起来。 看来装睡不行了。真是一群王八蛋,非要选这个时间打打杀杀。少年腹诽,面上却嘻嘻哈哈道:“哎呀,这风怎么突然那么大了,灰尘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话还没说完呢,漫天纸钱从门口刮了进来,几个招式诡异,衣着也很怪异的人破窗而入,直攻向林镖头一行人。“把密函交出来。” “什么密函?”林镖头避开对方的剑,提着长枪刺向黑无常,护着身后的人不断后退。 “烛阴城城主密函,以为用人镖护物镖就能躲过了?”那人咧开嘴嗤笑。“没有。” “林镖头,你””爷爷,你怎么样了?””爷爷,爷爷” 乱成一团。 想到他们只是靶子,老爷子一口气差点撅了过去。眼看杀手顾不上他们,一家人搀扶着躲到了佛像后面,这会子也顾不得找镖局算账了。 没有他们的掣肘,一时间两方人马倒是势均力敌。 “情娘子,我劝你还是别看戏了。赶紧完事,我等好回去复命。”画了一脸妖娆妆容的白无常,压着细尖的嗓子道。 情娘子看了下中间瞪大眼,吓呆了的少年。捏着不知道从哪来的扇子,一步一摇,扭着水蛇腰朝林镖头他们走过去。后边两个大个子动作很是急切的跃进去缠斗起来。生怕抢不到人头没有功劳。 情娘子路过少年,风情万种的朝他笑了一下。 是很美。 下一刻她的表情就凝固了。 只见刚刚还吓得双眼无神的少年,现在笑得眉眼弯弯,不动声色的点了她的穴道。 还绕着她转了一圈。 “大姐姐,你真美。”说着便在她脸上摸来摸去,丝毫不带轻浮感。“唔,怎么没面具?” 之前看过的话本子,不都说江湖美人,大多是带了人皮面具的吗? “小王八羔子,你敢怀疑我的脸?”情娘子眼睛都快喷火了,她混迹江湖10多年,还从来没人这样对她,心中顿时大恨。 林镖头他们终究敌不过,或多或少挂了彩。 这群人一看皆非善类,要是任由林镖头一行人死了,免不得他们身后的人有了功夫查起自己来,给珠崖谷地带去不必要的纷扰。 还是送佛送到西吧。 少年撇下情娘子,不知道使了什么功法,一下就到了人群中间,动作迅速的游移在人群中间,将黑白无常一干人等,通通制住。任凭他们叫骂。林镖头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不是对付他们的。 “林镖头,你们拿我一家的命当靶子,是何道理?”危机解除,老爷子一家人朝镖局怒吼道。 “拿了我们的银子,还要我们的命,我呸” “此事是我等理亏银子退还,仍然护送你们到目的地。” “老朽一家没有九条命,哼,不牢诸位费心了。” 最后这一家子还是决定分开走。走前特意感谢他出手云云,自然也忍不住的贬低了黑了心肝的长风镖局,塞来两锭银子掉头就走。 怕银子烫手他不敢收吗? 镖局也知道,此事是他们不顾道义,有损长风的威名,自然是没资格还口的。不管这个少年从哪儿来的,总归是出手救了他们一命。 救命大恩,委实不好还。 “小兄弟,救命大恩,不敢言谢,永生不忘。”林镖头握拳行礼。 “哪里哪里,顺手而已。”少年摆摆手。 千万不要问什么恩公大名了,他不想出名,也不想要人报恩,绝对绝对不会告诉这群人自己本名琢光的。 “天快亮了,我要先行一步,各位大哥保重了。”少年收起地上的衣服,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要出去。 跨出门口时,转头提醒了一句,“只能制住他们两个时辰。” 少年牵着他的花椒,慢吞吞的往外走去,天快亮了,地平线已经橘红一片,看来今天的雪要停了呢。 想起今天救了几个人,再次感慨了一下自己是个善良正直的少侠。 美滋滋。 至于那诡异的歌谣与棺椁,是什么组织的,嗨,他不是江湖中人,可不管这些呢。 “小兄弟真奇怪,有马不骑,牵着走。” “高人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客栈杀人 有了花椒上次的罢工事件,到了古平镇琢光就先把它的草料,朱柰和胡萝卜准备好了,雪早就停了。 古平离烛阴城不过十来里,往北数十里就是北朔国的樊阳,往来商队喜欢将天启的茶叶,丝绸带往樊阳交换马匹,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为了最繁华的镇子,比得上一个富裕的县府了。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酒楼茶坊当铺客店错落有致。不时能看到载满货物的商队。 街边还有不少吆喝的小摊贩,行人来来去去,东边买了豆腐,西边买了鱼,忙碌而又温情。 琢光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福升酒楼。小二殷勤的将马牵到了马厩,边走边道:“客官,您放心,我们这儿有最好的马草,保证将您的爱马伺候的舒舒坦坦。” “客官,要吃些什么呢?小店的招牌菜有胭脂鹅脯,鸡髓笋,还有北原当地菜烤羊。”笑得满脸都起了菊花褶子。 “一晚面,再随意来一道菜,” “好嘞。面一碗,鸡髓笋一道”小二唱完菜单,就忙着招呼下一个人客人了。琢光望着窗外发起呆,外边的世界和族里太不一样了。 街道上,垂髫小儿抱着妇人的腿,指着糖葫芦,扭着身子撒娇,妇人无可奈何,摸了下荷包还是买了一只,小儿舔着糖葫芦,妇人牵着他慢慢的消失在人群里。 他想阿爹了,想族里的伙伴。 长老们之前占卜说北原祖地有异动,阿爹身为族长,不能轻易出谷,便只能他去了。琢光轻抚腰间的木葫芦,这里面装着刚成熟的婆罗血果。具体有什么作用他不知道,只是将祖地里外检查了一遍,唯此果成熟当日,周围山林没有一丝兽声鸟鸣,他便带了回来。 琢光脑子里不断的再回想关于婆罗血果的记载。 第一代祖巫顺应天命而生,受天道厚爱,但身有不足之症,寿元难长,无意间在尧山寻得一株婆罗血果,恰好弥补了血脉的缺陷,祖巫将婆罗血果彻底融合后,果然身体大好,天赋能力进一步增强。 但这种缺陷是否仅仅跟寿元相关,却没有任何的记载。族中唯有这一株,几百年没有结过果,因此族人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当年避居朱崖谷底的时候便没有将它带走。 突然茶壶摔落在地的声音打断了琢光的沉思。 不知何时楼上来了一对唱曲儿的爷俩。 “公子,饶恕了我家孙女儿吧。咳”老人家伛偻着腰,抱着胡琴,一只手拉着那位公子的袖子哀求道。 “好呀,你给小爷我磕两个头,就既往不咎了。”男子束着金冠,鬓角飞扬,将唱曲儿姑娘的下巴捏出了一圈红印,衣袍的金线在阳光下还隐隐刺眼。 长得倒是不难看,一双眼睛闪着邪光,明显打着歪心思。 周围食客大多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放下筷子,指指点点的,让他们冲上去伸张正义怕是不能的。 琢光从旁边那桌的窃窃私语中,大致听懂了。 这爷孙俩,运气不好撞到了浪荡子手里面,小姑娘生得白净,一双眼睛似小鹿般水汪汪的。领赏钱的时候被摸了一把,瞬间眼泪掉了下来。浪荡子一瞧,小美人默默垂泪,哭得梨花带雨的,更让他心痒痒了,便有了这么一出。 老人家颤颤巍巍磕了头,指望眼前的贵人放过爷孙俩,哪曾想迎来了的是变本加厉的羞辱呢。“哈哈哈哈小爷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区区贱民,也敢跟我讨价还价。哼” “公子说的是,真是不识抬举。”身旁头一号狗腿子瞪了那姑娘一眼,赶紧上去捏胳膊捶腿的。 余光不小心瞥到隔壁那几名江湖人士已经摩拳擦兵器了。琢光扶了扶额头。 一群莽夫。 撑腰一时爽,不管打没打死人,这爷俩以后都活不下去了,拔刀相助的这些人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岂不是帮人不成反而害了他们。 琢光正要站起身,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衣冠不整,邋里邋遢的,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边喝边行,一个不小心就撞上了那浪荡公子哥。还桀桀干笑了数声,声音刺耳得很。 主仆几人反应过来,正要拦住他问罪,他已经东窜西倒的往楼下去了。对小二说道:“小二,你别看大爷穿的破破烂烂,大爷有的是银子。” “有些小子穿的人模狗样儿,干的全是狗屁倒灶的事儿,不知打着谁的名号,骗吃骗喝欺负小姑娘呢,可要长点心哟。”不等小二回复,就摇晃着往隔壁客栈走了。 浪荡子名叫许文周,许家是本镇的富商,家中闺女当年花灯节偶遇了烛阴城的城主,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可惜郎有情妾有意,家中偏偏还有一尊大佛,娘家势力强大,轻易离不得。没过多久,城主夫人仙逝,许家姑娘就风风光光的去做了继室。许家也因此鸡犬升天了。 许文周是许家姑娘亲大哥的独苗,仗着有个做城主夫人的姑姑,一向飞扬跋扈,不及弱冠,身边排的上号的妾侍就有数十人,还有不少强抢的,误了清白后活不下去自尽的姑娘。 这邋遢男人明明白白就是在说自己,顿时心头大火,叫上一干狗腿子追了下去。劫后余生的爷俩赶紧收拾了吃饭的家伙,跟掌柜告别归家去了。 掌柜本来还担心打起来,到时候一个两个的,酒楼都惹不起,打坏了银子上哪来哟,现在好了,许公子被引开了,不管出啥事,可赖不着他这儿。 心情一放松,就多给了点赏银。 琢光看着爷俩出了酒楼,小姑娘搀扶着老爷子,往隔壁走了去。 客栈?坏了。 刚才那个大叔似乎也去了客栈投宿。岂不是羊入虎口? 琢光随意扒了两口面,笑着不经意的问小二:“小二哥,刚才唱曲儿的姑娘,为何有银子住客栈呢?”小二心里一登,难不成这位小兄弟也瞧上了春妮儿。 强颜笑道:“哪儿呢,客栈跟我们酒楼是一个东家,掌柜看春老爷子实在可怜,儿子儿媳不孝,就一个孙女儿在身边,让他们暂住在后院呢。” “哦。如此说来,这姑娘可要倒霉了。”看小二的神情,莫不是他长得就这么像色中饿鬼?免不得吓他一吓。 果然,小二一听,就紧张起来,不住拧着汗巾,吞吞吐吐的问到:“客官,此话何意?” “那位大叔恰好去了客栈歇脚。” 小二一听,心中大悟,赶紧弯腰谢过,匆匆跟掌柜告了假,往客栈跑去。 恩,这鸡髓笋果然名不虚传,清脆爽口。 也不知道那爷俩现下避开了没?世道艰难,有人能帮他们一次,两次,却护不了一辈子。 哎。 肚子填饱了,该继续赶路了。 路过楼梯口转角的包间时,隐约听到有人提及了徐家。 徐家?哪个徐家? “前几日,总舵接到飞鸽传书,有徐家人的消息了。” “使者,舵主找徐家人是” “天眼占卜。”这句话是压低了嗓子说的。 琢光装作醉酒倚在楼梯柱子旁正大光明的偷听起来。 天眼占卜,族里是有记载的,这是云禁徐家人的本事,推演天地变幻之术。但长老曾醉酒说漏嘴过,徐家在天启建国之初突然消失了。不知是灭族还是跟长瑶一样隐世而居。 云禁,长瑶,还有苍洱均由仰韶人分裂而成,本质上是同根同脉。 既然有人查到了徐家人的下落,会不会也在查长瑶族呢? 琢光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查,他是个惫懒又乐天的性子。再说族人已隐居三百余年,或许无人记得了呢。但又怕真有居心叵测之人,时刻窥探三族,族人却没有洞悉阴谋,三族便危矣。 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急着走。就这一顿饭功夫,酒楼里来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前有纨绔子弟,再有功力深厚的中年大叔,后有两人密谋,突然纠集了如此多的江湖人士,必定有大事发生。 “掌柜的,隔壁住店,我的马可以在这儿照看吗?”扔下一块银子,琢光言笑彦彦。 “小兄弟放心,马儿呢,有专门的小厮照看的。”掌柜掂了下银子,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双下巴都在颤动。 眼前少年长着一张略显稚嫩的圆脸,五官精致。穿着一身普通的灰白麻衣,形制跟中土的大有不同,肩部又有银丝树状绣纹。什么人家会这么奇怪呢?低等的苎麻绣银线。 惹不起,惹不起。好好招待了事。 “恩,那行,我家花椒先托付给你了。” 花椒?取名如此随性。还以为是个高深莫测的硬茬子,胖掌柜打着算盘,笑着摇了摇头,笑自个儿胆子越来越小了。 琢光躺在床上,想到这一路,不是睡破庙就是睡树上,连义庄都歇过。山林风光,人情险恶也见识过了,回家跟阿爹诉诉苦,没准阿爹一个心疼,以后的功课可以少做一点。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杀人了,杀人了”惊恐的叫声在夜深人静时分格外清晰。 琢光正梦到偷吃后山的雪莲子,被阿爹揪住耳朵拉到了长老们门前受罚,突然一阵雷电朝他劈来,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翻了下来。才知道果然出事了。 后院暂居的爷孙俩被人用刀抹了脖子,血溅得满屋子都是,血迹从床边拖成了一道,直到门口。下午那位嚣张跋扈的许公子也惨死在客栈大厅,当时厅内还有些人喝酒,许多人看见许公子喝着喝着就倒了下去,面容乌黑,显见是中了毒。 眼看主子出了事,他们的身家性命也保不住了,如果逃的话,不出一个时辰约莫就被抓回来。小厮赶紧回许府报了信。 一听家中独苗死了,许老爷子两眼一花,差点撑不住摔倒在地,任他家财万贯,子孙断绝,又有何用。 徐夫人更是直接晕倒了。 “老爷,您撑住啊,少爷还在等着您接他回家呢。”管家扶着许老爷,眼眶湿润的劝到。 “是,我儿还在等我,等我给他报仇。”被这么一激,总算缓了过来,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先去找吴县尹调人,直接到同福客栈。” 琢光跟着围观的一行人去看了两处现场,死因确实没有偏差,奇异的是,尸体旁边若有似无的萦绕着恶香,有点像紫薇花香跟腐臭的尸体混杂在一起的味儿,约莫也就他这样嗅觉敏锐的人才闻得到。 许老爷刚到客栈,后脚吴县尹就带着衙役过来了,许府出事他万万不敢懈怠的,许老爷毕竟是湛城主的大舅子。 “王掌柜,将所有住店的人都喊到大厅来。”吴县尹摆着官威道。 “凭什么,出事的时候,我们可在房间里,要查也该查大厅喝酒的人。” “刁老二你说什么?谁不知道你是用毒的行家,没准就是你干的。” “” 一时间厅里剑拔弩张,吴县尹显然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一群人都是煞神,一言不合就动刀子。许老爷看大都是江湖人士,就当了一回鹌鹑。可不能儿子的仇没能报,还把自个儿搭进去。 琢光在人群里,看许老爷进门时满脸怒容到现在平静下来躲在吴县尹身后去,不由得翻了下白眼儿,感叹一句,独苗又如何,还不是比不上自个儿的命,真是凉薄。 “哥哥们,听奴家一句,咱们江湖中人,可不宜跟官府杠上。”说话之人声音妩媚,身姿妖娆,一手勾着胸前的秀发,一手扶着额。 “小娘子说的极是”“查就查,劳资光明磊落。”“哼,我从不杀蠢货。”面对千娇百媚的美人,刚才还闹腾腾,恨不得砍对方十八节的众人都不由得放低了音量,生怕惊着了人。 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湖中密室 琢光赶紧侧身躲在高大个儿后边,双手在脸颊使劲揉了几下。再抬头时便发现包子脸不见了,脸型瘦削,脸部骨骼发生了小小的变化,从软萌的圆脸少年变成了清冷型。 多亏了当初被巫咸长老逼着学了这变脸术,琢光板着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冷漠一点,但眼神里不免带了些许得意。 就不信还能认出来。 吴县尹擦了擦额头的汗,“诸位都冷静,冷静。” 众人的声音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吵了起来。朝廷和江湖向来互不干涉,他们不想和官府打交道,但也不怕官府找麻烦。难不成进了大牢还跑不掉?是以完全不把县尹大人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好歹他也是一方父母官,居然被无视得如此彻底。 吴县尹深吸了几口气,也知道这些刀口舔血的人物,根本不惧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人先留在这儿,等烛阴城来人。 琢光改头换面发现无人关注自己,放心的观察起在座各位的兵器和长相,时不时偷着点评几句美丑高矮。目光停留最久的当然还是情娘子,她居然还活着。 难道长风镖局的都是心慈手软之人吗?这很不江湖。 另一边,城主府。 “你说什么?周儿他?”听到消息,许氏惊慌道。她只有一个女儿,就指望侄儿以后能成为女儿的依靠,这些年她比兄长还宠孩子。“不可能,谁敢动周儿。” “姑奶奶,少爷是中毒身亡。”小厮低着头,哆哆嗦嗦道,怕这位一时气急拿他出气,赶紧又说:“少爷下午跟人争执了几句,少爷毒发时,那人也在,不知道凶手是不是” 似乎怒火一下子找到了出口,许氏咬牙喊道:“碧玉,让朱管家带一队护卫去古平镇。” 想到这么多年的筹谋,许氏急火攻心,喉咙腥甜,捂嘴咳了起来,雪白的手帕沾染了斑斑血迹。“夫人”,侍女惊慌道。 几位姨娘听说许氏侄儿死了,都偷偷乐着呢。自从继夫人入门,城主就几乎没进过她们院子,日复一日,等得都人老珠黄了,着实没个盼头。要说情情爱爱的,早就消失殆尽了。被冷落这么多年,早已习惯,无非是困在宅子里,略有不平罢了。 但总有那看不懂眉眼高低的。 眉姨娘仗着为湛定文挡过一刀,虽说不受宠,也没人敢克扣她。平时爱说几句酸话,一听到许氏悲痛欲绝,在屋子里便‘咯咯’笑了起来,贴身丫鬟看急得快哭了,满院子都是夫人的眼目,姨娘开心了一时,等夫人缓过神来,怕要秋后算账呢。 “怕什么?我早就身在黄泉了。”眉姨娘涂好口脂,“小绿,城主出了远门,我们就去安慰安慰夫人。” 小绿见劝阻不了,只能苦着脸跟在后面。 姨娘也是个苦命人。 眉姨娘提着灯笼,穿过角门,看到花园的与木兰树连理相生的紫藤花,不由得停下脚步,神情恍惚。 曾经她的四哥哥就拿着紫藤花束,带她逛遍了大半个烛阴城,差半个月他们就成亲了,她会有一个家,家里有孩子,有她的四哥哥。 四哥哥,四哥哥!!是这对贱人害死了她的四哥哥。眉姨娘想到这儿,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恶狠狠的拧掉了一束花枝,突然又笑了起来。 小绿轻轻唤了一声“姨娘” “恩,走吧。”还不是时候。 眉姨娘压下心底澎湃的恨意,提步往正院走去。到了院子门口,被刚回来复命的碧玉拦下了。说夫人伤心过度睡下了,不宜打扰。 呵,睡下了?许玉娇怎么可能睡得着。知道她过得不好,眉姨娘便开心了,反正她就是来膈应人的。 小绿看着姨娘被拒后居然没有发脾气,心情还莫名开心了几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心情也放松起来。 眉姨娘时不时发疯,但却是她的救命恩人。小绿是被爹妈卖进府的,就为了给哥哥讨媳妇儿。亲缘早被五两银子斩断,若不是眉姨娘在厨房管事手里救下她,怕是坟头的草要长过墓碑了。 府里兵荒马乱的,主仆二人无事般转道去逛了逛静园。 静园是城主为先夫人特意修建的。里面栽种了各种奇花异草,先夫人尤爱云树,一到夏季,开满了白色的绒花,像天空的云一样,风一吹,撒得满院子都是。可惜现在无人打理,杂草丛生。 眉姨娘突然停下,熄灭了灯笼拽着小绿闪身躲在了假山后面。小绿差点吓出声,便被捂住了嘴。 朝着眉姨娘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 夫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她以前从来不到这儿,也不允许下人来。小绿刚进府的时候也好奇过,被管事妈妈告知,府里不许说起跟先夫人相关的事,城主伤心实在不忍提及。 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道,像城主这样夫人仙逝不到三月,便迎娶了新夫人,算不得什么情深义重之人。 等了一小会儿,只见从外面突然飞进来一个黑衣人,许氏立马扑进了他怀里。可惜离得太远,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小绿和眉姨娘被这一幕惊得瞳孔忽然瞪大,而后便是快意。 许氏这是跟人有染,给城主带了一顶绿帽? 眉姨娘换了个位置,想借着月光看得更清晰一点,那个男人整个身子隐在黑暗里,只能看到刀削般的侧脸,似乎有点眼熟? 突然,黑衣人朝这边看了一眼,眼光如刀子般射向主仆二人,小绿惊慌躲避下轻呼了一声,拉着眉姨娘一起撞到了假山上,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摔进了一个地道口。 “有人。”黑衣人放开许氏,往假山掠去。 “是谁?”他一回来,许氏便急急问道。黑衣人摇了摇头,道:“最近我们不要见面了,周儿的仇,我会报的。”说完一个纵身,蹿上墙,几个飞跃就不见了人影。许氏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回了正院。 “哎哟”“姨娘,还好吗?摔哪了?” 眉姨娘把灯笼点亮,发现密道很长,石壁墙上隔几步,就有一盏灯,顺着过道转角,是一间密室。估计是此地隐蔽,没人发现,所以密室的门大开着。 小绿将眉姨娘护在身后,吸了口气,将灯笼提着往屋内行去。 只见屋里陈设简单,只有床,桌子,墙上有一排的刑具。床脚趴着一个人,年岁不大。瘦骨嶙峋。 小绿随手将灯笼放在地上,想把那人扶起来。 谁知那人突然抬起头,一把挥开了她的手,粗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是谁?”眉姨娘反问:“你又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少年垂下眼眸,闪过一丝讽刺,没有开口。 看他约莫十五六岁,左脸有几道伤口已经腐烂,手臂也是伤痕累累。眉姨娘恍然大悟,“你是大公子?”小绿站起身,后退两步,拉着眉姨娘的衣袖急忙说道:“姨娘,我们回去吧。” 看少年仍然不搭理她们,她挑了挑眉,蹲在了少年面前。“城主出门了,半月才归。夫人娘家侄子今晚出事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了呢。” 说完,眉姨娘起身往外走去。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湛定文。” 湛开云知道,今晚是逃跑的最佳时机。软筋散使他全身乏力,他强撑着身体,只能稍微挪动几步,意识就开始陷入混沌。 不,他不能倒下。 他摔碎桌上的茶壶,在意识昏沉时就用碎片在自己手臂上划一道。一刻钟后,他终于从困住他三年多的密室走了出去。 静园有母亲特意为未出生的小妹做的秋千,还有为他种的梨树。一切在十年前就全毁了。母亲没了,连往日爱将他抗在肩上玩乐的父亲也没了。 园子没有护卫巡逻,湛开云记得莲池左侧有个小洞,从那出去就是东大街。 天快破晓,城门就要开了。他看了看身后的宅子,再无任何留恋的朝东城门方向行去。 山长水远,再见之日,便是报仇之时。少年瘦削的身影在这个夜里显得无比苍凉。湛开云打定主意先去北朔,外祖曾说过,北朔樊阳城有一支隐藏的私卫。在湛定文面前,自己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他需要时间。 朱管家拿着令牌带着人先一步出了烛阴城,等湛开云到古平时,他又恰好回了城。这一来一回的,居然无人发现大公子已出逃。 真是命也! 朱管家带着一队人将客栈团团围住,众人一听是烛阴城的护卫,更不想起纠葛了。此次来到古平,大家都是为了传闻中徐家的推演天书,深陷在客栈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这位大哥,之前不是你在隔壁跟小公子起了争执吗?不会是你” 琢光一听这声音,立马认出此人是客栈包间两人间的一个。 邋遢大叔瞧着二郎腿,喝着酒,怒道:“软脚虾一个,不值当我出手,哼。” “话不能这么说,老哥哥,既然你跟这位小公子有矛盾,自然嫌疑最大的就是你了。奴家害怕呢,你还是早点交代了了事。”情娘子摇着玉骨扇,娇嗔道。 眼看又要互相攀咬一番,琢光正看得起劲儿呢,巴不得他们打起来,突然客店掌柜指着他:“这位小兄弟之前也在酒楼,现下又来了客栈。刚才也是第一时间去看了许公子的尸体。他”掌柜狠了狠心道“他也可能下毒谋害许公子。” 琢光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怎么回事?他就看个戏就成杀人犯了? 他冷着脸,懒得抬头看他们,声音平稳:“不认识,凶手另有其人。” 别看他一脸棺材板,大脑都快搅和成丝线了。或许是他长得特别好欺负。 无奈掌柜想推责,其他人想尽快结案。在座的除了他都是老江湖不好惹,真正的凶手是谁不重要,有人承担罪责就成。 而他,明显就是推出来的替罪羊。 凶手没准躲在人群里暗戳戳的骂蠢货呢。 吴县尹看朱管家跟许老爷没有别的意见,当机立断让衙役上前将琢光押入县衙大牢。琢光这会子深沉装不下去了,“哎,哎,哎,你们抓错人了,真的~~” 琢光瞥了瞥众人,目下不清楚这些人底细,他贸然反抗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引得这些人联合起来制服他。 画面太惨烈,不敢想象,还是到了大牢再走吧,左不过一天半会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密牢老者 刚才听了一耳朵的消息,似乎都是为了樊阳端午宴而来。 风云山庄日前邀请了徐家人做客。江湖各大势力听闻便齐聚樊阳。 琢光笑了笑,怕不是做客,是抓了人来的吧。就不知这徐家人到底是真是假了,真正的徐家人怎会这么容易就落入别人手中。 吴县尹瞧着他除了酒楼里闹腾了几下,出来就安静了,看上去就是一个涉世不深无害的少年,心里不免唏嘘。 原以为县府的大牢必定就几个衙役看守。 居然是到了县府背面的一座宅子?这这到底怎么回事?琢光一脸懵。 巫咸长老说,在外不要跟官府硬碰硬,要真犯事了也不怕,官府大牢都是破墙烂壁,困不住人的。 琢光一脸郁闷。 长老,你没跟我说过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关人啊。 琢光被带进了竹林深处的石牢。咦,血腥味真重,熏得他赶紧堵住了鼻子。“看什么看,快走。”被身后护卫推了一把。 推他的是朱管家带来的人,看来这处地方是烛阴城的私牢了。 从头到尾朱管家都没看他一眼。就这么将他关进铁牢后转身走了。 真是奇怪,大费周章的把他押到这儿,却又不审问?琢光打量着这空旷无人看守的铁笼子。旁边还有个笼子,但被整块铁皮包裹,只有一面开了个小窗口。 以为自己够惨了,原来还有人更惨,有点乐。 哎,连蹲个大牢都这么区别对待唷。琢光绕着铁墙边,边行边敲,边敲还边念叨:“倒霉,倒霉啊,莫名其妙被关了进来。”看无人回应,接着假哭道:我上有年迈的阿爹,下有两个嗷嗷待哺的侄儿,为何就成了杀人犯呢。 铛铛声越敲越响,吵得人心烦气躁,果然,旁边狱友发起了脾气:“闭嘴。” 是个老头儿。声音雄浑,内力不弱啊,看来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琢光抽泣声一停,继续委屈念叨:“也不知这几天怎么了,到处都是拿刀哪剑凶神恶煞的人,昨个儿还有人说什么云禁徐家的事儿”。看老爷子呼吸声变重,继续加把火:“这烛阴城城主的侄儿,我又不认得,他被杀了,怎么就” “你说谁死了?”老爷子声音激动,急躁问道。 莫不是他们认识。这个语气不会是那败类的哪路亲戚吧,不不不,城主的亲戚怎么会被关在这儿。 琢光小心翼翼,生怕触了这老头的肝火:“就是城主的外甥许老爷家的公子。” “他算哪门子城主?”老头一下子暴怒。 等等,重点难道不是许老爷吗?哪门子城主。 不是城主,那是谁? 湛定文成为城主已经二十来年了,此话到底什么意思。突然又来一团疑云,琢光好奇得猫抓一般。 出门一趟,遇到的反转比他看了多年的话本子还多还要精彩。 咳,定了定神,他假意辩解:“城主府每年都会赈灾救济下边县镇,老爷子你可不要污蔑他。” “他就是个西贝货,假的,都是假的。” 琢光心里一咯噔,急忙趴在铁墙上:“老爷子,您什么意思?真的城主呢?” “死了。全死了。”老头发泄了一回,精气神一下萎靡了。喃喃道:“我的珍珠啊,我的小开云,都死了啊。” 听着老头儿的喃喃自语,琢光突然觉得心里很闷,世上最惨之痛莫过于亲人一个个死去,无法挽留,无法报仇。 唱曲儿的爷俩死了,没人给他们公道。许文周死了,也不过是随便抓一个人应付应付。他虽心有不平,却也默认这就是江湖,其实又与他人何异? 无非是一样的人罢了。袖手旁观不见得比亲手作恶高尚到哪儿去。 琢光陷入了迷茫,长瑶一族都讲究顺其自然,唯心行事。族内从不曾发生大的纷争,他们敬畏生命,不轻易杀生,却也漠视生命,认为人生而有道,生死自有定论。 “吃饭了,吃饭了。”来人拍了拍大门。 老头情绪低落,没有理送饭的人。 “小哥,他不吃给我啊,居然只送一份,都是犯人,怎可区别待遇?”琢光喊道。 估计也是个新来的,就这么爽快把饭拎了过来。 等人走后,琢光放下碗,研究了一下铁锁,发现虽说是精铁铸造,但里面构造甚至还不如族里的机关精巧,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牢门。他端起饭碗,凑到老头儿那个牢笼的小窗口,轻声喊道:“我不饿,您快接着。” 老头见他出现在牢门外边,激动的站了起来。 “你你能开锁?” “唔,简单的还行。” 老头看到了希望,既然小伙子可以从隔壁出来,刚才哭的那么惨也是欺骗他的了。真是个狡猾的后生, 老头接过碗,细细寻思了会儿,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云禁徐家?” “是哩,风云山庄请了徐家人,似乎要拍卖个什么宝物。”琢光一听,就知道此人必知道些内情,兴致勃勃将听来的消息分享与他。 “小后生,你还是天真,哪里是什么宝物,是要用徐家引出真正的目标呢。”老头儿嗤笑。 “哎,老爷子,宝物不是天书吗?据说可以推演众生命运,十分玄乎。”琢光个儿不高,扒拉着窗口着实费劲。“您先说,我看看这门怎么弄开。” 还想着用话激他开门,没想到这傻小子 嗨。这急性子,将来少不得吃些亏。 说话间不由得带了些真心:“知道命运和掌控命运,你觉得哪样更重要?”琢光一面开锁,一面分神听着老头儿讲话。 自然是掌控了,他腹诽。 老头儿也不在意答案,接着道:“如今看似太平盛世,各地却常有暴乱。皇家龙椅不稳,不想着稳固民心,多做好事,偏偏追寻长生秘术。这世上又哪有长生呢,不过是三百年前皇家典籍里记录的一小段文字而已。” 咔嚓一声,门开了。 “十年前,陛下从文渊阁里查找到长生术的记载。绢帛上记叙了圣武帝得三族相助,夺了天下,此三族为苍洱,云禁,长瑶。云禁擅推演,与天相通,长瑶族乃天生异能之人,可感知自然万物,与万物同生,苍洱人力大无穷,一人敌百人。”老头停顿了一下:“可三族其后皆销声匿迹。 哼,原来如此,莫怪我族明明拥有天赋神通,偏偏避居山林,武帝当年必定做了什么。老头子以为徐家是举族藏匿,可族中却记录了徐家已被灭。想到此处,琢光不免神色怨愤。好在老头儿没有功夫看他。 “所以,您的意思是,他们想要的不是天书,而是长瑶族长生术?”琢光难免疑惑:“可长生确实不存在,这实在太可笑了。”琢光觉得这些人简直愚昧,族里从不曾有谁长生,即使寿元比普通人长一点,但还是会死的,不然悬天涯的棺椁是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长瑶人也是要魂归天地的。 “你还是不懂,对野心之人而言,哪怕是传闻,是无稽之谈,他们也会当真,然后付诸行动。”老人家泪光闪烁,感慨道。 不等老头继续说,琢光便用内劲震断了锁住他的铁索,既然知道跟长瑶有关,当务之急是出去,传信回珠崖谷地。“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后生,我不走了,我女儿死了,外孙也没了,孤家寡人出去了又能干嘛?”老头儿突然又不想出去了,满门被灭,已经没有了生趣。 “你亲眼所见吗?万一是囚禁你的人骗你的呢。”琢光想,既然全家都没了,为何独独留下他一人,其中必有缘由。看老人似乎动摇,他继续说:“或许您的外孙,女儿也被关在什么地方,等着人去救哩。” 老头面色一震。自言自语道:“珍珠去世时,是我亲眼所见,可开云” 琢光席地坐在老头儿旁边。撑着下颚,听得仔细。 这是老头儿第二次提到开云。 “开云是您外孙的名字吗?”琢光问道。 “恩,他出生之时,阴沉了几日的天空突然就放晴了,厚重的云层仿佛被人一刀劈开,霞光大盛,他父亲心喜,便取名为开云,湛开云。”说起多年不见的孙儿,老头脸上带着笑意。 湛?看来是城主之子。 之前又说城主是假的,看来真正的湛定文已经遇害了。 琢光查探了一番,石门机关在外,不能用巧,只能强攻了。 听脚步声,门口至少有一队侍卫巡逻。琢光扶起老头儿,紧靠着大门,闭眼倾听声音的远近,等巡逻队出了这个林子,门口只剩两个人,那就好下手了。 恩,快了。已经出了林子了。 “老爷子,你到那边去。”等他走远,琢光运气于掌上,一掌拍向大门,只听哐当一声,,门从里向外倒了下去。门口两个护卫拔刀正要喊人,被先一步点了穴道,立时成了雕像般不能动弹,口不能言。 琢光带着老头儿,左拐八拐,终于绕出了竹林到了墙角,一个提步纵身跃了出去。等下一个饭点,就会有人知道他们已经跑了,城里是不能呆了。 “附近哪里可以躲?再过两个时辰,就会有追兵来找我们了。哎”琢光有点头疼。 “东郊外有一处庄子,是私下送给我外孙的,那个西贝货不知道,短时间内应该安全的。” “唔,等等,我的花椒还在酒楼。”琢光拍了拍脑门,他把花椒给忘了。现在这张脸不能用了。就见少年把身上的绸衣外衫脱了,里面是一件苎麻织成的白色衣物,肩上有银丝图腾,低头鼓捣了一下,就变成了原本的小圆脸,嘴角微微上扬,仿佛随时都在笑。 老头儿也是见多识广之人,虽然从前只见过人皮面具或者高明的化妆障眼法,但人外有人,这种依靠骨骼变动改变外貌的秘术也并非不可能,想到少年不费吹灰之力把他带出了暗牢,可见本事不小。故而心里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 琢光带着老头儿,大摇大摆的牵着花椒便出了城。 多亏古平来来往往天南海北的商队多了去,奇装异服的不少,因此琢光的穿着即使奇怪,也被他们视作寻常,无非又是来赚银子的外族人。 当年安排的庄户人家都是住在附近山下的,每隔半旬,庄头才前来打理。是以两人大摇大摆从正面就进去了。庄子环境清幽,入门便是曲折游廊,进去就是三思堂,堂前几棵雾杉。琢光跟着老头儿绕过三思堂,经过荷池曲径,入了后园。 没想到山野之中也有建造如此精致的园子,可见老头儿家底丰厚。”你随意找间屋子休息罢。”重游故园,老头儿心情沉重,望着假山上的望云亭,不禁潸然泪下。 琢光将花椒安置好,随意找了一间向阳的屋子,将门关上,拉出脖子上的白玉坠子,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到坠子上。 只见血滴瞬间被坠子吸收,白玉变成了血玉。 他双手交叠,坠子置于其中,凝神闭目。 “以吾之血,通吾血脉” 空旷的屋子里出现了一个男声。“阿拆,有何急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重伤相认 “阿爹,徐家还有无后人?” “族中只记载了徐家被灭,祖巫带领族人避居珠崖谷地,并没有多余谈及徐家幸存之人。你问这作甚?” “有人借徐家之名,意图找到我族踪迹。阿爹,他们想要的是长生之法。”琢光斟酌着语气。 “此事我会与长老们商议,你速速归来。”说完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人心险恶,多看多想,路上小心点。” 虽说已经将此事告诉了阿爹,但琢光心里还是觉得不安,总觉得会出事。 这短短数日所见所闻超乎了他的想象,仿佛走入了迷雾中,看不透,也出不去。他有太多的疑惑,无法找到答案。 琢光推开窗,看着院子里生机勃勃的芭蕉,告诉自己,不能急,慢慢来。有阿爹和几位长老在,朱崖谷地是不会出事的。 琢光是天生的乐天派,萎靡了不到半天就又生龙活虎了,拿着小木箭出了门。庄子附近很少有人家,因而狩猎的人也不多,年复一年的,山里的动物都快成灾了,琢光在外围把几只肥成球的兔子一锅儿端了。 这么多,可以吃个好几顿了,皮子油亮光滑,正好可以给阿爹做一双手套。 他用树枝从兔子后腿处划开皮,将兔皮和大腿小心的剥离开。第一次做,难免出了点岔子,剥到胸前处,不小心力气大了,弄破了。 琢光看着这张瑕疵品,皱着眉,对自己的失误非常不满。 算了,这个不送阿爹了。听说鬼方有家百年酒坊,有种名叫醉梦的酒味道甘美辛冽,可以让人暂时忘却烦恼,到时候给阿爹带上几壶。 呈金黄色的烤兔,香味扑鼻而来。多亏了之前收集的野蜂蜜了,琢光拿着烤好的食物朝正堂走去。 “老爷子,吃东西了。”琢光带着笑意走到三思堂。 “什么人?”他呵斥道,只见一个略比他高半个头的男人,正伸手捏向老头儿的脖子。琢光心下一急,用串着的兔子当武器朝前方挥刺过去,来人右腿一曲,身子往后一倒,避开了,琢光乘势用空着的左掌拍向那人肩膀。 两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十来招,琢光少有遇到能在他手里过这么多招的人,打着打着也较真起来。 此人体力不济,他赢定了。虽有胜之不武,但打架可不管这个。他不免有些得意。 “咳,咳”老头醒了,那人动作一顿,便侧身回头要去扶他。琢光收招不及,踹到了那人腰上。 “呃,我以为你是追捕老爷子的人呢?”看老头儿双眼泛泪,不用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打到老头子自家人。“谁让他不出声呢。”这不能怪他吧。 “你长大了,跟你母亲很像。”老头儿笑着带泪,庆幸外孙果然活着。 “外公”湛开云声音哽咽,一下跪倒在地,抱着老头儿的腿,身子微微颤抖。祖孙俩相顾无言,这么些年的囚困非一言半语能说清楚。 “来见过这位小友,多亏了他,你我祖孙才能今日再见。” 湛开云起身,扶着老爷子,朝琢光行了一礼:“多谢。” 琢光看他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一双眼睛藏满了阴翳。但身材瘦削得跟竹竿一样,脸上伤口已经溃烂,衣服上的点点血迹变成了黑褐色,观他面色泛青,五脏六腑均有损伤,可见长期服用了抑制功力的药物。 琢光摆了摆手,怕此人一会想起自己踹了他一脚,殷勤道:“都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味道不错的。”别以为他没看见隐藏在温和目光下的防备与狠戾,此人一看颇为记仇。 琢光啃一下兔腿,瞧一眼湛开云。 恩,长得俊俏,再养养就更下饭了。 本不想理他,但对方越来越肆无忌惮,湛开云放下吃的,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谁知琢光脸皮厚得很,反而哈哈哈笑了起来。 看一眼耳根子就红了,真是,怎么让人这么开心呢。 “明日一早,我便要走。二位保重。”琢光一本正经。 “小友,你救我一命,赠金银太俗气了,不如告知名讳,来日有任何麻烦,可到四海商会,报萧无妄即可。”老头儿今日开心,笑得豪气,拍了拍琢光肩膀。 不不不,他就爱金银的俗气。不过有承诺也不错,万一还有机会出谷呢。 这老头儿绝对是报复他踢了那小子的一脚,下手忑重了,肩膀肯定青了。他呲了呲牙,嘴角抽抽道:“唤我琢光就好。”湛开云看他嘴硬的样子,有点想笑。嘴角咧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刚才的和煦消失无踪,浑身继续散发着冷气。 琢光打了个冷颤。拿出一个白玉药瓶,丢给了湛开云。“调养内腑的。” 病病歪歪都这么俊,养好了应该更好看,可惜他要走了,养好了也看不见了,琢光一脸惋惜。世人都爱叱骂贪恋美色的人,他应该不算吧,顶多一点小癖好。 湛开云拿着药瓶,想起刚才像被人嫌弃了肉质不够美的奇怪目光,一脸木然。将将相处不到一个时辰,他已经知道了对方脑回路清奇。真要较真,气的还是自个儿。 不知不觉他又想笑了。真是一个特别的人。 老爷子看着他这个一脸沉思,老气横秋的表情,刚要说的话一下噎了回去。突然觉得孙子脾气像琢光那样才好。 这样说也不对,六岁前的小开云,就跟琢光一样,没心没肺,让他练功也不哭不闹的,练完就粘着他父亲,很是可爱。 第二日天将将亮,琢光就牵着花椒打算启程。路过回廊,发现湛开云已经在那儿了。 脏污的袍子已经换下,伤口上了药开始愈合。右侧脸庞光洁白皙,狭长的眸子褪去了昨日的锋利,显得平和。 如若没有变故 “一路保重。” 不是道谢吗?不是见他长得可爱乖巧不舍吗? 亏他都想好了,如果他是舍不得的话,便说自己不到成年日,不能跟他在一起。 琢光内心疯狂吐槽,脸色淡定:“哦”。被打击得连句再会都没说,转身牵着花椒就走了。边走边念叨:“花椒,我跟你说,长得好看的那么多,他肯定不是最好看的。哼~” 花椒朝他打了个喷嚏,蠢主人可能忘了,在成年日之前,都得保持男子模样。成年日后,也不一定就不是男子。 少年的自言自语顺着风传入耳中,令人失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烛阴戒严 “他走了?” 萧无妄正在打坐调息。 “恩。”湛开云把玩着药瓶子,昨晚吃了一粒后,果然经脉不再堵塞,还顺势拓宽了。内力提升了一大截。此药效果甚好。 “外公,他从何处来?这药似乎以往没有见过。” “不知。” 湛开云昨日从萧无妄口里得知他一直怨怪的父亲,早已去世,现在的不过是冒牌的,一时悲愤交加。他以为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变了,父亲或许从来没真正爱过母亲和自己,是以这么些年从来不曾细细思量过,只以为是本性暴露。 现在看来,能一手遮天十来年,悄无声息的除掉他父母,关押外公,囚禁自己,此人身后势力不可想象。至少在查清楚背后之人前,他们得避其锋芒。 “外公,樊阳那支私卫”湛开云担心久则生变。 “不会,他们只认九凤璧。”萧无妄再道:“当年之事,极有可能是因为大兴城当年送来的密令,虽说域外六城几乎脱离了朝廷,但城主还是隶属于陛下。密令让你父亲私下探查仰韶三族的下落,你父亲嗤之荒唐,便毁了密令,而后就”说着抬头看向湛开云,见他面露不解,又加了一句:“仰韶三族中,传言有人拥有不死之身。” “如今乱局再现,风云山庄以云禁徐家为由,邀各路英雄前往樊阳。背后之人必定也会前去。”萧无妄摇了摇头正要继续说,突然吐出一口血。 “外公——”湛开云手忙脚乱擦拭着萧无妄嘴角,瞳孔紧缩,害怕唯一的亲人也离去。 萧无妄抓住他的手,惨笑道:“外公快死了,能见到你,已是万幸。去鬼方四海商会取九凤璧,他们会听你的。”说完便推开湛开云,将他挪转朝后,双掌撑地,悬于他头顶,将自身功力尽数传于他。 湛开云察觉他报了必死之心,又惊又怒,被制住无法动弹阻止不及。等一切结束,萧无妄已经油尽灯枯,慈爱的笑看着他,嘴角不断溢出血沫,嘱咐道:“记得报仇。” “外公——外公!!!!” 湛开云颤抖着手,合上萧无妄的眼。怪自己大意,从昨日相逢,一直没有发现外公身体不对劲。 想到血海深仇未报,只恨自己此刻不够强大。总有一日,他要将这些人扒皮拆骨,谁也不能逃脱。 朱管家一回到城主府,想起已三日无人给大公子送饭。暗叹了一声‘糟糕’,城主出门前可是千叮万嘱一定不能让他死,只要保证无力可逃就行。 他拎着食盒,急急忙忙走到湖边密室,只见密室中空空如也,人早已不见。朱管家脸色惊骇,以往的淡然被眼前一幕震得粉碎,啪的一声,食盒掉到了地上。 外人只知道三年前大公子不满继母,孤身出走,城主怒而断绝关系,无人知道大公子被关于此地,此事万万不能声张出去。 朱管家急得满头大汗,赶紧飞鸽传书,告知此事。并让府中隐卫四处查探。如果人抓不回来,一切就乱了。萧无妄虽然被关押,但萧氏旁支却还有人,免不得到时发难。 可巧,屋漏偏逢连夜雨。古平来人回报,道萧无妄和刚抓那小子一起不见了。 朱管家两眼一花,城主出门不到半月,便出了这么大个篓子,真是天要亡他啊! 湛开云葬好萧无妄后,在山下买了一辆骡车,乔装了一番便直往鬼方城。一路遇到不下三波追捕的人,索性琢光留的药够好,将将两日便恢复得差不多,被盘查时轻易骗了过去。 虽说多了一甲子功力,但他还没有融会贯通,因此一路上尤为谨慎。待到鬼方城时,已经过了五日。 只见城门封锁,禁止出入。 附近围了不少流民,大部分是更远处洪灾泛滥,毁了家园的一批人,还有少数是从南边凤坞村来的。 紧挨凤坞村的邙山前几日降了天火,火势蔓延至了他们村子,一夜之间,村里房屋被烧了个七七八八,村民大都在睡梦中,丧生于火海,少数人逃了出来。本以为天灾,也就罢了,谁知村里王二那日去了邻村大舅子家,醉了酒,直到凌晨时分才回来,走到村口恰好看到一队人马从村里疾驰离去。 “这可不就是谋害吗?想俺们祖祖辈辈都在凤坞村,怎么就遭了祸呢?”一位大婶抹着眼泪。 “我家二柱子还那么小,就被这些天杀的害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的啊老天不公啊?” 湛开云眼光逐一向众人望去,他们神情哀痛,伛偻着身躯,蹲坐在地上,绝望而又麻木。 这些人跟他何其相似,只是自己尚有余力挣扎,他们却只能寄希望于别人。 他暗骂自己糊涂,何必干等着。找出防卫薄弱处,提气跃过城墙就是。这时,城门大开,村民们激动的站了起来,满心欢喜。 只见一队银甲卫策马出城,往凤坞村方向行去。 湛开云跃到旁边的树上,藏在其中,发现城楼每隔10步便有一人,烽火台处至少有四人,不时还有一队来回巡逻,看来想要悄声翻墙而入,颇有难度。 只能按兵不动,看看入夜后的情况。 湛开云等得百无聊赖,差点睡着。突然又是一阵马蹄声出城。眼看城门今天开了两次,都不允许他们进城,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挤进去。” 这下彻底乱了,村民夹在流民中,疯狂的涌向城门,眼看城门失守,城门守卫祭出武器也挡不了。前面有人受伤倒下了,后边又补上。湛开云思索半晌,混入人群,跟着进城。 守卫快要被人群冲散之时,有人大喊道:“城主来了。” 流民对权贵仍然保持敬畏之心,慢慢停止了推搡。 来的不是鬼方城沈凌,是湛定文!! 亲随说了什么,湛开云完全没有注意,他只看着前方的那张脸,就是这个人害了他的亲族。 他用尽全力,忍住心中暴涨的恨意,将头撇向一侧,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陷入皮肉里,却感觉不到一点痛意。 湛定文安抚完流民,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城。流民听得允许入城,欢呼着往前行去。 湛开云看着他们不多时就离了老远,赶紧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九凤璧随时可取,湛定文的行踪更重要。 湛开云越奔越快,他少时跟随萧无妄学吐纳功夫,从三岁到五岁,两年中每晚上落悬崖,后来在不知道父亲已死的那些年,练功也没落下,是以这时一顿急奔,也无任何不适。 一路跑过焦土遍地的凤坞村,只见湛定文一行下马,疾步进了邙山。 湛开云悄然跟在其后,不敢离得太近,假的湛定文虽然没有与他交过手,但是他可以囚禁外公,便不是等闲之辈。穿过一段悬崖小道,似乎到了尽头处,前边是瀑布寒潭。 湛定文在瀑布前停了下来,似有察觉般回头看了一眼。湛开云心里一惊,赶忙侧身躲入巨石后面。 等再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见了。 他朝四周查看了一圈,没有新的脚印。脚印最后停留的地方就是寒潭边。 湛开云随手扔了一颗石子,只见水面突然下沉,呈漩涡转,眨眼间又恢复平静。他面色凝重:莫不是从此处消失的?进还是不进呢? 他按了按眉头,一番计较后,仍是跳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溺水情况,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水的存在。大脑昏昏沉沉,再睁开眼时,周围环境已完全不同。 眼前云树成荫,苍翠欲滴,湖水清澈见底,小道斜斜延伸至山后。薄雾笼罩,恍如仙境。 这是哪里?湛开云心下警惕,纵身飞向云树顶端,拨开树枝。 山后是交叠的村落,几乎是木屋竹楼,中间是一个圆形的祭台,矗立着一尊约三人高的雕像,手执一面镜子,眼神温和,如无意外,这里应该是祥和宁静的乐土。偏偏眼下已成了炼狱之地。 湛开云隐约看到祭台处有人缠斗,似乎是银甲卫。他几个纵身,便飞到了祭台附近。 只见银甲卫与湛定文带来的护卫队,被血红色不知名的鸟状物缠住。刀剑劈开那血雾,瞬间它们又凝结成一团,委实诡异。 “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有人恐惧大喊,下一秒就被几只血鸟撕咬而死,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湛定文看讨不到便宜,便下令撤退到村落外边。 说时迟那时快,湛定文正要带人撤出,突觉一阵劲风袭向顶门,急忙缩头,掌风从鼻尖擦过,脸上一阵剧痛,像刀刮一般。此人好生厉害,不禁骇然。 只听那人呵道:“想走?”不等湛定文回话,便倾身闪至他身前,手腕扭曲,捏向他的脖子。身旁亲随晃身拦了过来,被一把扭断了脖子。就这么瞬间功夫,湛定文已经跃出数丈远。他气急扔下尸体,便要追出去。 银甲卫看湛定文跟剩下随从已逃,气的面露青筋。但他们知道,只有豁出去,杀了眼前人,才能有条生路。 看这些人阻挡,少年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出手又狠又快。旁边血雾也紧追着他们,不到半刻,银甲卫全军覆没。 血鸟环绕着少年,发出阵阵悲鸣。少年神色悲伤,眼眶泛红,低声道:“去吧。” 待他转过身,湛开云看着那张血染的清秀面容,得意飞扬的眸子变得血红,泪珠倔强的挂在眼珠上。 湛开云忽略掉心里的不适,纵身飞向琢光。他想,或许有人作伴他会平静得快一点。 琢光还没有动手。血鸟已经先一步认出非族人的气息,朝湛开云攻去。 “是我。”见琢光傻愣愣的,湛开云一面躲避,一面喊道。 琢光回过神,抛给他一块木坠,便往祭台后面的议事殿走去。阿爹的遗体还在议事殿中。 湛开云疑惑不解,却见拿到木坠后,血鸟自动放开了他,想来这些鬼物是凭借木坠来分辨敌友的。 琢光强忍着泪擦拭着阿爹脸上的血迹。阿爹最重仪容了,即使醉酒也会记得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他总说要是变难看了,到了黄泉,恐阿娘认不出他来。 琢光心中大恸,但他不能哭,他得让阿爹走得安心。 “先将你阿爹安葬吧。”看琢光眼神茫然,直挺挺的跪在遗体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婆罗血果 “哦”。 “你走那日,我外公去世了,可我必须活下去,你也是。”湛开云抓住琢光肩膀,直视他说。“我们都得活着。” 琢光一怔,憋了很久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他随意抹了抹脸,冷声问道,“你为何在此。” 看他神志恢复清醒,湛开云心头一松,将跟踪湛定文之事坦然相告。 “既然有人发现此地,必然会有后援。你跟我族无关,早些离去为好。” “你呢?小兄弟你于我有恩,我便不能抛下你,再者我也孤家寡人,不惧这些贼子。”既然有共同的仇人,何不留下帮他一把。 “血灵只能支撑三日。等三日后的黄昏,他们便会灰飞烟灭,永不轮回,到时无人阻拦这群人。”琢光带着遗体,一步步朝悬天涯走去。“走不走随便你。” 他知道湛开云在身后,没有出声阻止。现下珠崖谷地成了空谷,活着的人除了那些侵入者,也就他们二人,再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湛开云跟着他,绕过祭台,走入一条索道,顺着索道行了一刻钟,只见一道像之前的寒潭一般的结界。琢光手附在石壁上,石壁慢慢变薄,然后消散。索道前面是非常大的山洞,山洞两侧悬崖上搁满了棺椁,棺椁一头挂着用特殊材质制成的魂牌。 只见琢光走到一具涂满红色图腾的棺椁前,将遗体放了进去,再莹玉珠置于阿爹手中。 察觉到身旁人疑惑的眼神,他平静的说到:“我族逝后,都将葬于此处,莹玉珠可以保尸身不腐。” 将棺椁封闭,琢光抚摸着阿爹的魂牌与旁边那副标着玉娘的棺椁。 湛开云两副棺椁侧面还有一具,魂牌泛着绿光,跟旁边的灰色魂牌不一样。 上面写着巫一。 巫一是谁? 琢光转身离去,见身旁人还看着棺椁发呆,瞬间明白了他在看什么。 “是我的。” 湛开云恍然,原来是从出生之时便准备好葬身之处吗?他朝山洞两旁一一看去,确实还有星星点点的绿光,看来还有其他人活着。 等走出山洞,山洞入口再次变成一堵石壁,湛开云还是觉得事事玄妙,原来真有这样的术法存在,不免更担心琢光。 怀璧其罪。这世界,从来都是强者说了算。 血灵飘散在朱崖谷地各处,寻找异族人,在魂魄消散前护卫族人,这是他们存在的使命。天空飘起了细雨,琢光一阵恍惚,伸手接向雨丝。 他不明白,朱崖谷地有祖巫设置的结界,怎会轻易被发现。回来时结界明明仍在。 他用魂镜搜了阿爹生前的记忆。 —— “族长,有人动了结界。”大长老巫咸气的胡子都快竖起来。 “查过是何人所为了吗?“着白衫的儒雅男子说道,日前收到女儿的传信,他已有了心理准备。”先通知大家,躲进禁地。” “三百年前,云禁预言我长瑶一族必有大难,莫非”巫仁喃喃道。 殿中几人都明白他未尽之言,预言就在祖巫神像上,全族人皆知。长瑶人乐天顺运,几乎不去纠结未知的命运,是以今天能坦然面对。 “族长不可,禁地轻易不能打开。”巫群劝阻。“不若重新布一道结界。” “不行,不行,巫一不在,护山阵无法开启。” “” “先让大家都到祭台,观结界的情况,至多撑不过半日。”族长说。除了一开始确认消息属实他皱了下眉头,而后便恢复了平静,波澜不惊。人终有一死,他并不惧怕,琢光已经长大,他是族里祖巫血脉最纯净之人,会成为合格的新组长。 长瑶除了祭典很少召集所有人到祭台。是以得到消息,大家动作很迅速。 “出什么事吗?” “木婶子,不会是你家二狗子闯了大祸被长老抓住了吧。”一听这话,周围哄堂大笑。 “极有可能!二狗子确实调皮,前几天拔了巫仁长老的冼心草,上个月差点烧了族长的书楼,被巫一追的到处跑”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 “胡说,又不是我家狗子一人,不还有你家的白檀吗,还有易家小子” 众人不知危险将至,都在打趣儿~毕竟族里几百年来几乎没有发生过大事。 族长看人都到齐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看了一眼四位长老,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今日,有人在破坏结界,预言中,我族面临灭族危机的时刻似乎已经到了。”大家一听,面面相觑,想开口却又不知道问些什么。 族长望着他们有的面露惊骇,有的一下懵了,几乎所有人都惧怕到来的死亡,议论声越来越大。“先安静,现在不清楚敌人的底细,大家不能留在族里了。长老会安排大家前往另一处禁地,那是祖巫预留的一条出口。” “族长,您不走吗?”有人问到。 族长摇了摇头,“我是族长,就要留下来,能挡一刻是一刻。” 巫咸,巫群等人实在担忧,对视一眼,下定决心提议道:“不如启用血灵秘法。” “不行。血灵秘法一旦开启,献祭之人将魂魄消散,不能轮回。”族长坚决不同意,“先带大家走吧,不要耽搁时间了。” “族长,我有异能,留下来帮您。”族里有数十人承袭了先祖的天赋神通,他们年少气盛,不信自己打不过普通人。一时倒是都站了出来。 几位长老不知如何是好,便听到:“族长,我老了,不走了,让我留下来吧。”白爷爷快九十高龄了,他拄着拐杖走上前。 “我不走。” “我也是,让我们这些快要入土的人成为血灵,为族里做最后一件事吧,年轻人是族里的希望,万万不能折损。” 广场弥漫着巨大的哀伤,年老者要留下来成为献祭品,所有人都在默声哭泣。 等长老带着其他人走入出口,就剩下三十来位老者或者身体不好的族人。族长双手合十在空中划了几道,这是取灵术。 琢光看到此,不由捂住嘴,阿爹!!! 等阿爹施完取灵术,留下的人齐齐自刎,一个个倒下,然后身体消散,成为血灵。 “白爷爷,杜爷爷 回想这一幕,琢光眼睛酸涩,心中的愤怒,恨意,委屈无法发泄。他怪自己为何不早点回来,如若他在,便不需要阿爹他们血祭。 琢光头痛欲裂,使劲捶打着脑袋。湛开云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看他神情痛苦,突然自残起来,赶忙抓住他,厉声道:“我看你是报不了仇。” 琢光甩开他的手,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他不喜欢这样脆弱的自己,但阿爹死了,以后再也不会罚自己抄书了,家没了。他就是忍不住。 琢光屈膝埋头小声的哭了起来。湛开云背靠着门外,听着他小兽般的呜咽声,抬头将快要滑落的眼泪憋了回去。 琢光哭了好一会,想到从今日开始,他便是新的族长了。阿爹已亡故,他该担起族长的职责,找到族人。 长老他们一定还在等他。 对,魂镜可以找到长老。 琢光摸了摸怀中的魂镜,心下安定了稍许。不小心摸到了腰间的木葫芦。 念及族中记载,他只犹豫了片刻,便打开葫芦,拿出了婆罗血果。 婆罗血果拇指大小,面上是红色纹路,顶端长着白色的斑。琢光直接吞了下去,他怕动作慢了自己就没有了勇气。 痛,全身跟烈火灼烧一般,又像骨骼被打断了重新生长。琢光蜷缩着身子,痛得打滚,不留神碰到书桌,砚台摔碎在地。 湛开云听到屋内响动,喊道:“琢光——” 琢光痛得全身是汗,像从水里捞出的一般,身体扭曲成一团。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脸上婴儿肥消失不见,闭目皱眉的样子楚楚可怜,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似乎有人在喊他名字,他下意识的呢喃出口:“痛” 见没有回答,他一脚踹开门,跑了进去。 “琢”湛开云被眼前一幕震在了原地。琢光变成了女子。怎么可能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冰封山谷 “痛,痛”琢光脸色惨白,七窍开始流血,周身疼得眼睛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体内气劲已完全不受控,每次气劲溢出她便吐血一次。 湛开云飞奔上前,扶起琢光,让她半依在怀里,用内力慢慢梳理她体内气劲。约莫大半个时辰,琢光逐渐平复下来不再挣扎,脸色也开始恢复血色,只意识还昏昏沉沉,没有清醒。 汗水顺着湛开云下颚滴到了琢光脸上,他下意识的用袖子去擦。猛地想起,怀中人不是小兄弟,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如此动作确实过于亲密了些。 湛开云将琢光抱起放到了榻上,看她整张脸都沾了不少血,便到门外打了盆水,轻轻用毛巾将琢光脸上的血迹擦了去。 怎会有人从男子变为女子呢?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有这等事。 湛开云坐在榻前,看着琢光秀雅的眉眼,想到外公说的长生术,或许他们都错了,记载也许是真的。 想到此处,不免更加担忧,眼下这里已经暴露,即便琢光的族人已经撤离,但有心人会继续追查他们的下落。 长生对世人而言,诱惑力太大了。帝王追求长生道以致昏聩无能的比比皆是,江湖甚至有专门的丹道世家。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这一切接受的如此平静,恰是因为眼前这人。 琢光沉睡了差不多一日,差不多第二日清晨,不断有血灵在小屋外徘徊,发出尖细的叫声。 琢光在梦中回到了三岁那年,阿爹抱着自己跟随长老们到了禁地,大长老划破了琢光的食指,血滴到神石上,黑色的神石瞬间变得透明,石中现出窃脂图腾。只记得阿爹神情大变,似惊喜,又似难过。长老们一脸喜庆,捋着胡子对阿爹说着什么。 说了什么呢?琢光皱着眉努力回想。 哦,对了,巫咸长老说,巫一缺了快百年了,祖先有灵,新的巫一终于出现了。 她不知巫一为何意,为何长老们如此欢喜,而后巫一便成为了她在族中的名,除了她自己,再也无人记得她叫琢光。 湛开云看她一会微笑,一会皱眉,不知梦到什么,看来是快醒了。 琢光在血灵的呼唤中睁开了眼。在湛开云关怀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她还未到成年日,不应该的,琢光不敢置信。 族人凡是在神石测过,神石变色之人,均有一定的血脉天赋。他们是族里最特殊的一群,与万物亲近,五感较之于常人而言,更为敏感。能力强者甚至可以借助草木动物为耳目,探听周遭信息。 除了天赋神通,他们在成年日前都会保持少年模样,没有男女之分。成年日后会逐渐转变,没有人知道契机是什么,每个人的契机也并不相同,甚至他们自己也不知将来是男还是女。 她离成年日还早,这种转变并不正常,唯一的可能便是婆罗血果提前重塑了她的身体,显而易见的弊端便是她的发色开始变得异常,其他的后果暂时不可知。 琢光捏着被子思索了片刻,便翻身下了床,趁湛开云一个不备,双掌翻合,再凌空一脚踢了过去。她没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只是动了手,没有使用任何秘术。 湛开云纵低蹿高,见招拆招,见她似乎并没有下死手,也就放松了警惕,边躲边逗她:“这是闹哪出,打算忘恩负义了?” 见琢光沉脸闭口不言,动作越来越快,他急忙喊道:“今日之事,我必不会告诉他人的。”可不能再此事惹她了。 “对着天地起誓!”见琢光停手,他收起调侃语气,认真说。 琢光盯着他好一会儿,从醒来后,她觉得自己似乎能看透别人的心思,她在湛开云身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恶意,反而是心疼?他们交情不深,这肯定是错觉。 “好,信你。”既然没有恶意,那便不是敌人,她不能对无辜之人下手,那有违阿爹教诲。 血灵还有一日便要消失,他们没有留下骸骨,不能安葬在悬天涯。琢光没有超度之法,血灵已经沾染了鲜血,积攒了罪孽,她只能用埙吹一首归乡曲,为他们送行。 平和温暖的曲调通过灵力散发到珠崖各地,血灵齐齐哀鸣,这是他们对族人最深的眷恋。 一曲结束。 “走吧。” “去哪?” “出谷。”琢光将魂镜抛往空中,注入灵力,魂镜一时发出耀眼的光芒,时间仿佛停止,周围空气开始凝滞,渐渐结冰,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湛开云挑眉问道:“这是?” “结界破了,长老们不在,只能暂时先冰封起来。” 琢光似有察觉,又说:“只要在珠崖谷地内,所有生物都会冰封。包括湛定文,只要他仍在。” 整个谷地变成冰封的世界,也不过转瞬,琢光收好魂镜,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的家,便头也不回的进入寒潭。等他二人带着魂镜穿过寒潭结界后,冰封朝寒潭散开,任是谁也进不去了。 寒潭附近驻扎有人。 琢光与湛开云对了个眼神,飞奔绕开了守卫从侧面出了山。 “接下来,你我不同路,就先走一步了。”琢光看着远处。 “你都没问过我要去哪儿,怎么知道不同路?”湛开云不满她这用完就扔的习惯,颇有点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意味。 “我的族人还在等我。而你”琢光想了想措词,“你也有未报之仇。” “我的仇人极有可能就是找你们的人。况且,你们避世而居,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多少?既然有共同的敌人,结伴而行才是上策。”湛开云说的自信,全然忘了自个儿先前被关了三年,即使被囚禁之前,他也因为年幼被困于府中,认真说来,比琢光怕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琢光想到上次出谷发现处处都要有银子,人人都心眼十八绕的,不得不承认,湛开云说的确实有理。 看琢光默认,湛开云拍了下他肩膀,一脸嫌弃说:“找个村子,先把衣服换了。外边人可不像这样穿。湛定文既然查到了,那他绝对不会是唯一知道的人。”拍完才想起她不是男子,耳朵不由得红了下,略有些不自在。 琢光倒是没有察觉到身边人别扭的心态,觉得他说的很对,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神态像极了之前。 二人想到湛定文到珠崖谷地之前,便是去见了鬼方城主沈凌。莫管沈凌是好是歹,但不可能对此事全然不知情,便决定先去一趟鬼方。 恰好湛开云去四海商会取九凤璧,此事他并未特意跟琢光提起,想着等东西拿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鬼方依然城门紧闭,巡逻的士兵比前几日更多了。开始有几波人想借机挑事,但很快就被城主府关押起来,一时间风声鹤唳,大家伙都紧闭门户,生怕出了什么江洋大盗采花盗贼之类。 “人有点多,恐怕进去不容易。”湛开云说。 琢光抬头看了他两眼。 这眼神是在笑他吗? 湛开云突然觉得被激起了多年不见的好胜心,故意直视激将道,“难道你有法子?” 琢光觉得一夜之间,她似乎成为了之前见到的满身戾气的湛开云,她不由得苦笑,世事真是无常。 “”湛开云略有些无奈,逗人开心委实不容易,若不是看她自出来就不太对劲,他也不用费心思了。当日她凑过来逗他时,还以为真这么轻松自在呢。 “恩,如果只是探听消息的话,不用进城。”琢光解释。随即走到山坡草丛中,抓了条一指大小泛着红光的蛇,湛开云认出这是剧毒无比的殷红鳞。小红蛇乖乖躺在琢光掌心,琢光摸了摸它的脑袋,它淅淅吐了下蛇信子,便从掌心蹿了出去,快速的从草丛里爬走了。 “所以是让它去打听?”湛开云觉得这几日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这样是最安全的”。琢光看他瞠目结舌的样子,目露同情。他知道这种认知被颠覆的感觉不太好受,正如去北原之前,她帮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赶跑了流氓,却被污蔑成色胚。那是她第一次发现,外面和族里不一样,这里的人有善良的,但更多却是狡诈。 那个姑娘长得不错,本就是借此想傍个富家公子,却被她这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搅和了。羞恼之下,便向众人哭诉她如何轻薄了她,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人群中逃出生天。莫说她没有男人那件宝贝,便是货真价实的男子,这样的姿容在族里也算不得美人,她也瞧不起的。 湛开云看他脸上又是同情又是了然,一时倒有了点之前嫌他毁容不够俊俏的影子——内心戏很足的小伙子。不,小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一碗茶 城外三里处有个歇脚茶肆,就叫一碗茶。 老板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怪人,从两年前茶肆开业,就定了规矩,每位客人一碗茶,喝完就走人,在茶肆呆了一个时辰以上赖着不走的,茶博士亲自请人。 曾有人亲眼目睹茶博士就一招,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迷雾三怪中的老二甩了出去。此后再也没有不识趣的人了。 湛开云将外衫脱下,扔给琢光,“先穿着,到时候再换掉你身上的。” 于是到茶肆的时候。 “小姑娘,太阳挺大啊,穿这么多不热吗?脱了才凉快。”总有嘴巴不把门的看见小姑娘就爱占占口头便宜。 湛开云杀气毕露,朝那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瞪去。旁边的小姑娘唇角微扬,笑得好看得很。大汉心里一咯噔,讪讪住了嘴。 众人都知道茶肆老板高深莫测,是以很有默契的不把恩怨逮到茶肆里面。这不,又来了一对年轻男女,衣着很是华丽,女子蒙着面纱,穿着一袭红裙,腰间佩着宝剑。进来时很是嫌弃的斜睨了众人一眼,仿佛在她眼前的都是苍蝇蟑螂,琢光一向爱看美的事物,但这种脾气不好的美人,她敬谢不敏。 湛开云喊了两声,见她完全没有反映,一心盯着那蒙面女子看,蹙了蹙眉,按捺住心底的不快,手指轻戳了一下琢光的胳膊。 琢光一脸不解,“恩?” “算了,没事。”湛开云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就一会功夫,面纱女子居然跟络腮胡大汉打起来了。 这是什么发展?琢光一脸雾煞煞。随即幽怨的看了湛开云一眼,害她白白错过了重要剧情。 哟,这招使得不错,看来这姑娘也不算是个草包美人。琢光看得兴致勃勃。 别看络腮胡体型壮硕,走几步腰上的肥肉晃来晃去,打起架来身姿还是满灵活的。看这飞燕返步使得那叫一个轻盈,红裙美人一个横刺落了空。 “哈哈哈,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是呆阁楼绣花去吧,学人跑什么江湖?二弟,你说对不?” 络腮胡看美人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语气轻佻的跟旁边的瘦猴说到。 “可不是,哈哈哈哈,我这大哥还挺怜香惜玉的。”一胖一瘦,居然是兄弟。不像,不像啊! 湛开云看琢光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约莫猜到她脑袋里又在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忍不住一哂,抿了口茶水。 小小的茶肆有四,五拨人,挤得满满当当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都兴趣盎然的看着这出胖子调戏美姑娘的戏码。红衣姑娘在众人的嗑瓜子看戏中越发恼怒,手上剑花更为凌厉。胖子一边躲,一边“哎哟哟,不行了”瞎叫唤,引得哄堂大笑。 跟冷美人一道来的男人,至始至终坐在原位,任旁人怎么取笑那姑娘,就是不为所动,端的清风朗月,温柔和煦。琢光看了看他,又将身旁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还是湛开云更顺眼。 红衣姑娘眼看自己是教训不了此人了,全身散着冷气,咬牙说道:“卓师兄,你今日不帮我,我爹饶不了你。” 这话一说完,只见男人表情骤然凶狠,下一刻又恢复成温文尔雅的样子,上前拦在了红衣姑娘和络腮胡之间。 “哟呵,英雄救美了?” “这位兄台,我这师妹被师尊镜湖老人从小宠到大,虽娇纵了点,但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此事是兄台玩笑太过。” 镜湖老人?北朔高手榜排行前几的人物,可不是在座诸位能惹得起的人物。 络腮胡讪讪,收好武器故作平静道:“我老沙就爱嘴巴花花,江湖人都知道,既然姑娘介怀,那我便道声对不住。” “卓师兄,你”占了她的便宜,是道歉就能解决的吗,若是爹在,必然取了眼前人的狗命。红衣姑娘瞪向卓木阳,心想回了镜湖必要告他一状。 琢光看络腮胡一听镜湖老人便立刻怂了,凑到湛开云耳边悄声问道:“镜湖老人很厉害吗?” 呼出的热气像拂在了心上。 “北朔高手之一,为人十分护短,此人虽然名气大,但脾气非常暴戾,据闻一年内打死了三任妻子。” “啊?”琢光瞠目结舌,这样还有人嫁过去。“大都是一些家族为了寻求庇护送去联姻的。” 红衣女子见师兄不帮忙,心有不甘。还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她说话,趁络腮胡转身毫无防备之际,提剑一把刺了过去。 众人反应不及,络腮胡腰侧已被戳了一个窟窿,瘦猴气急上前,也顾不得什么镜湖老人不老人的,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络腮胡捂住伤口,环视众人,说道:“非老沙不给他们面子,实是他二人欺人太甚。我心中敬重镜湖老人,但若在中原挑事,我天启高手如云,也不惧他北朔。” 卓木阳暗道一声糟糕,本是师妹气急之举,瞬间被这胖子说成了北朔人对中原的挑衅。忙作揖对其他人说道:“兄台误会,我二人并没有” 胖子三言两语挑起了茶肆众人不满的情绪,暗想万不能让这二人再辩解。反正是结了仇了,镜湖老人又最看重这个女儿,必定要来寻他兄弟二人报仇。 既如此,不如留下他二人的命。胖子朝瘦猴示意了一下,瘦猴便拿着双斧劈向卓木阳。卓木阳功夫不低,应付起瘦猴倒是绰绰有余,但他若下了狠手,其他人必会掺和进来。红衣女子见卓木阳渐渐被逼出茶肆,想到之前听过的关于茶肆老板的传言,急急喊道:“卓师兄” 卓木阳自然看得出二人此时陷入了困局,对方不依不饶,旁边的人也一脸不虞,保不齐什么时候参与进来。便一个闪身,飞上茶棚顶。 瘦猴一时手快,斧头朝卓木阳方向一砍,茶棚被余劲一震,开始有倒塌的迹象。湛开云一把拉开琢光,两人避到茶肆外面,其他人也面色大变,此事虽跟他们无关,但茶肆老板极有可能会迁怒。 瘦猴跟胖子面面相觑,看红衣女子跑向卓木阳身边,一时忘了拦住她。关于茶肆老板的传闻也同样浮现在他们脑海。 “诸位坏了规矩,茶钱三倍。”茶博士又看了络腮胡和卓木阳,平静说:“老板劝诫二位,和气生财。” 几人杀气在话落瞬间收敛,卓木阳朝胖瘦二人拱手道了句“对不住”,带着红衣姑娘转头先行离去,而这二人也不曾阻拦,委实神奇。众人付了茶钱,也纷纷散去。 湛开云丢下银子,往外走去。 恰好小红蛇此时已经出了城。 待行了个百十来步,琢光在草丛里寻到了回来报信的小红蛇。 小红蛇吐着信子,就看琢光一会点头,一会沉思。一人一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小红说完邀功的扭了扭身子娇羞的爬走了。 “小红说,沈凌跟人密谈。那人全身裹在黑袍里,只露出了眼睛。湛定文居然是皇帝的暗探,他们查到湛定文发了一封到圣都的密函,黑袍人说他有办法查到内容。”琢光说到,才想起他不知道密函的事。捋了捋思绪又道:“之前我遇到了一批神秘人截杀长风镖局,他们曾让长风镖局的人交出湛定文的密函。” 湛开云面容冷酷的说:“不对,假湛定文来邙山前,特意找过沈凌,就代表他们熟识对方,且银甲卫跟着进了珠崖谷地”说到此处,他顿了下,看着琢光。“由此可见,密函必定是关于你们的。” “那为何他隐藏了密函信息,又告诉黑袍人假湛定文的真实身份” 湛开云摇了摇头。他们目前所知的信息太少,很难判断有哪些势力参与进来。鬼方明面上与烛阴一样,城主人选由皇帝敕封,但显然他们各有各的小心思。 “入夜后,我需进城取一件东西。”湛开云说。 “何须等到晚上”。琢光歪着头,“如若城门还是不开,白天晚上估计没什么区别,不若我去帮你取”。看湛开云久久不说话,琢光挑眉嘲讽:“怎么?信不过我?” “并非如此,是我也不知要取的物件长什么样儿。”湛开云苦恼,他自是相信琢光,也知她有不同寻常的本事,或许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城中,但 “外公去世前,让我去四海商会,取一块玉璧,只说到了商会便可。”琢光听他解释的如此详细,也知此事必须由他亲自去才行,心里好不自在。语气不由得放软:“那我帮你引开守卫,你快去快回。” “不行,太危险了。”他仍不太放心。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在少数,琢光不会是特例。 “没有人能抓住我。真的。”琢光看湛开云转过身拒绝交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我引开守卫,你速速去取东西,等我甩开他们,就去找你。之前给你的木牌留有族里的印记,我不会跟丢。” 湛开云静静的看着她,确认她所说没有掺杂水分,冷声答道:“如有意外,保全自己为先。” 琢光喜笑颜开,“要真有事,我肯定撇下你,自己先跑。”说完还拍了拍湛开云肩膀。“你不要有心理压力,我肯定不会为了你牺牲自己的。” 呵呵,不用这么安慰他,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开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四海商会 茶肆离城门不过几里路,两人一路上磨磨蹭蹭。 “不是说茶肆老板定了规矩,江湖事不能带进去吗?为何今天这么轻易就让人走了?”琢光背着手,退着步子往前走。 “恩。” “这么神秘的人,莫不是也得罪不起那个什么老人?” “恩” “我猜老板肯定不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 “恩” 琢光抬头望天,她有点想花椒了,花椒好歹还会给点反应踢她两下嘛。 湛开云冷着脸,看她望天装得一副深沉样,有点想发笑,硬生生忍了下来。 等到了城门口,湛开云才发现,刚才的斗气毫无意义。 因为城门已经开了。 “看来我们运气很不错”。琢光率先一步走了过去。 湛开云见城门有一队卫兵在挨个儿盘查出入城的人,告示栏处有不少人围着指指点点,忙把她拽了回来,琢光身份太过特殊,还是小心为好。 “恩?”琢光一脸疑惑。 “你在这里等我。”说完湛开云走到告示栏。 “近来有邪教之徒作祟,皆身着白衣,服饰绣有树状图腾,其火烧邙山,屠杀凤坞村,若得知他们消息报与城主府,可领取黄金五百两。”下面盖了鬼方城主印。 “糟糕”,湛开云脸色大变,湛定文从珠崖谷地先一步出来了。之前他对比过琢光跟他阿爹的衣着,十分相似,可以想见,长瑶族人皆作此打扮。若告示只在鬼方城,流传范围不广,只要琢光改头换面,便安全无虞。 如若告示发往了其他地方,那 琢光看他去了一趟,回来面色凝重,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脱口而出,“出什么事了?” “官府出了悬赏,找到你们的下落,皆有赏金。” “我们?”琢光勃然色变。来回转了几圈,说道:“我得先找到他们。”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住,问道“这告示应该刚贴上不久,如若消息要传往其他地方,势必有专人送信到各城城主府或者府衙,截掉他们的信是不是更快一点?” 湛开云看了一眼城门,答道“恩。鬼方城最大的特点就是只有一个城门,你守在此处,若有城主府的信使出城,你一定认得出来。” 毕竟排场大。 “我先入城探一探。” 湛开云几个纵身飞跃,很快随着人群入了城。 鬼方城因只有一道城门,主街道几乎是烛阴城街道的三倍宽,街上人来人往,四面八方传来嘈杂声,前后左右,仿佛进入了声音的汪洋。小贩的叫卖声,孩童嬉嬉哈哈的打闹声,路人家长里短的窃窃声,零零碎碎,偶尔还能听到些只言片语。湛开云揉了揉眉头,太吵了。 被关在密室的几年,他已习惯了寂静无声的环境。 余光看到对面那个卖木簪的小摊子,材质简陋,但胜在样式精巧,想到琢光那一头披散着的长发,深觉有必要买一支。 摊主人是个穿着干净的妇人,面相和气,即使有人看看不买,她也始终带着笑。湛开云拿着一只镂有云纹的簪子,仔细端详起来。 簪子纹路略有些像云树,或许能让他有所慰藉。 “唔,这支。”湛开云微微笑道。 “五百文。”湛开云付完银子,顺便问道:“大婶,四海商会怎么走?” 摊主一听,热情说道:“小兄弟是外地人吗?四海商会在最繁华的街道,你顺着这儿直走,到了全福酒楼后左转就到了。” 湛开云拿起包好的木簪,跟着大婶指的方向,很快找到了。 莫怪一眼认出自己是外地人,四海商会单独一栋三层高的小楼,矗立在街道最中心位置,很是显眼,但不知为何,与旁边的熙熙攘攘相比,这里甚为冷清。 店里小二不大理人,自顾自在擦拭墙上的画。掌柜埋头翻看账本,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整个大堂显得空空荡荡,跟门外仿若两个世界。 湛开云轻敲了几下台面,道:“萧无妄。” 掌柜动作一顿,猝然抬头,将湛开云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耷拉着眼皮,站起身道:“跟我来。” 掌柜带着湛开云转进后院的一间屋子。屋内只有简单的书架和一张书桌,他将门关好后,轻手挪动桌上的砚台转了大约一圈,身侧书架向旁边移去,一道密室出现在眼前。 掌柜闭口不言,只带着湛开云进入密道,拿出一个三寸见方的木盒子。湛开云看着这只普通得盗贼都不会看的盒子,心下想难道这里边存放的就是九凤璧,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令人幻灭。 见他神色严肃的盯着盒子,以为他不知此为何物,掌柜将盒子朝他推了推,示意他打开看看。 盒子里放着一枚通体血红的玉璧,玉璧中间隐隐约约有一道凤鸟残影,如不细看,便很容易被忽略掉。 见他端详玉璧,掌柜便示意送客。 从头到尾掌柜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东西一交就急着赶人。四海商会的主人到底是谁?外公为何会如此放心将九凤璧存于此处。这是真的九凤璧吗?一时间湛开云满脑子疑问。直到出了门,都没有反应过来。 掌柜盯着他出门后,朝小二模样的人走去,弯腰点了下头,说道:“是他。” 小二傲人一笑:“倒是萧无妄的传人,行事颇为稳妥。” 呵,若是他们知道湛开云刚才大半时间都在神游,不知作何感想。 湛开云不知二人对他刚刚喜怒不形于色作出了超高的评价,想到琢光还需要准备一些换洗的衣物,径自朝成衣铺子走了去。 他从不知女子的衣服有如此多的样式,颜色也不像男子衣物那样单一,看了半天也不知选哪件为好,只觉得这件不适合琢光,那件也不衬她的气质。老板娘倒是一眼看出小伙子不太擅长,热情推荐了一堆,说得是天花乱坠,姿色普通的姑娘穿上便能变成天仙一般。 湛开云道:“不用了,就这两套吧。”他觉得琢光可能更习惯穿这种简单不繁杂的衣物。老板娘看了看他指的两套,忍住心里的鄙夷,出手这么抠门还想着送姑娘?怕是得不到姑娘的芳心了,嘴上却依然热情似火:“好咧,公子真有眼光。” 琢光一人坐在树上,等了这许久,都没见有信使出城,莫不是估计错误,悬赏令只发了鬼方管辖范围?思来想去还是先看看长老他们在哪。 她一手拿着怀中魂镜,一手凌空比划着引灵术,只见四周骤然环绕无数星光,明暗闪烁,随着停手,齐齐没入镜中。小巧的镜面像水波一般,轻轻晃动,逐渐有人影出现在镜中。 琢光一喜,是巫咸长老他们。 周围都是山脉,这是哪里呢?琢光看了大概有半刻钟,都没有出现山林树木以外的东西,着实难以辨别长老们的所在地。 琢光收好魂镜,百无聊赖的躺在树上。四周的生气突然涌向体内,琢光感觉自己仿佛轻飘飘的,像躺在了云层上,意识逐渐陷入沉睡。 湛开云回来时就见琢光横躺在树枝上,睡着了。 他唤了两声,见琢光并无反应,暗道可别出了事。忙控制力道跳上树枝,树枝始终没晃一下,待要靠近时。琢光突然醒了。 睡了一觉,琢光神清气爽,感觉到体内灵力更甚。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见他无事,湛开云松了口气,“嗯。先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上,你身上的不能再穿了。”说完便跳下树,背对着琢光。 琢光摸了摸怀中衣物,也是苎麻所致,心里自在,嘴上却戏谑道:“堂堂湛大公子居然只给朋友穿粗麻衣物,真可谓越有钱的人越抠门喃。” 湛开云面色一黑,习以为常当没听见,免得被她气个半死。琢光惊讶道:“你现在连个嗯都不愿意讲了,看不出来啊,我两的友情如此不堪一击。” 见他越说越起劲,湛开云嘴角抽搐,吼道:“琢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夜探城主府 看湛开云变脸,琢光笑得前俯后仰,差点从树上摔下来,亏得习武之人动作敏捷,一个翻转落在湛开云身前。 咳了咳,琢光正经脸,“衣服很合身,谢谢。”湛开云一怔,“恩。” “下午没有信使出城,看来沈凌和湛定文并不想更多人知道此事。” 湛开云点点头,“恩”。 “那你东西取到了,我也要去找长老们,就在此别过吧。”琢光说道,“有缘再见。” 猝不及防听到琢光要走,湛开云觉得怪怪的,一股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二人都背负了家仇责任,生途艰难,只能独行,明知总有一日要分道扬镳,临到头却如此难受,嗓子莫名堵得慌,故作平静道:“恩,江湖路远,有缘自会再见。” 白色的身影在无垠的星空下,越行越远,没有一丝留恋。直到再也看不到琢光的背影,他突然有点心慌。 但湛开云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尽快去樊阳。他拿出装有九凤璧的木盒,不经意碰到木簪。 是了,忘了将木簪送出去。中原人可不时兴散发,他得跟琢光说一声,不然依她的性子是必定想不到的。 心头阴霾散去,湛开云疾步飞跃,跟着琢光先前离开的小道追去。此路直通烛阴,最近的落脚点是羊古县,她必定夜宿此处。 琢光手里捏着几根狗尾巴草,想着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再探测一遍长老们的行踪,若是他们一直沿着山脉腹地走,短时间内怕是找不到了。不过也不打紧,她找不到,别人就更找不到,族人们都是安全的。 魂镜既是长瑶秘宝,一向由族长保管,可惜阿爹还来不及交代如何使用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但长老们几乎都在百岁之上,巫咸长老已近一百三十岁,他们肯定是清楚的。 晚风轻拂,无数的星星闪烁着,点缀在苍穹之上。 琢光到羊古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客栈都打烊了,街道冷清安静,连更夫都不见人。 莫不是今晚得歇树上了? 她来回转了几圈,寻了家叫夜半三更的酒馆,里面三三两两还有几个人,虽是酒馆,后院却也有两间屋子可供临时住宿。掌柜的正要领琢光到后院时,正门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哒哒的飞奔而过,琢光下意识回头,却见刚才骑马跑过的人里,居然有湛定文。 湛定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本没有刻意去寻他,却阴差阳错撞了上来。琢光想到此人毁了珠崖谷地,怒火大涨,今日必不能让他再逃。拔腿甩下掌柜的,冲到大街上翻身上了房顶,一路飞奔追了上去。 这一追就是一晚功夫,半途烛阴来了一队护卫不知说了什么,湛定文直接回了烛阴城。对方人多,琢光轻易不好下手,只能一路尾随,看着湛定文满面怒气进了城主府。 另一边,湛开云紧追紧赶到了羊古,一一敲开了所有客栈大门,却发现琢光根本不在,万分灰心,想着或许是猜错了,或许她根本就没有进城。心头憋闷,也来到小酒馆,叫了一壶热酒。 “今儿都是些怪人啊,前有小姑娘说住店,银子都付了,转头就跑,后有一堆人骑马过城,少侠你也是闷不吭声,一壶接一壶的喝。”掌柜的边添酒边翘着胡子嘟囔。 “你说之前有位姑娘来过?”湛开云问道。 “是啊,年纪不大,长得倒是不错,一双眸子清冷如皎月,但一看就是个爱笑的姑娘,再过几年长开了估计也是响当当的美人呢。”掌柜感慨,想他这酒馆可受欢迎,三不五时都有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来喝几杯,不过单独行走的小姑娘,毕竟少见,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那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跑了,小老儿哪来得及问喃。”掌柜一脸八卦。“不过是在那群骑马的人路过后,她才走的,没准那群人里有她的情郎呢!” “千里追爱,当真一段佳话。” 湛开云嗤笑,掌柜的怕是江湖传闻听多了,哪是什么情郎,怕是千里追凶了。羊古县城出口一条通完烛阴,一条去往汲州,能让琢光追上去的仇人,只可能是湛定文。 对着一脸寻求认同的掌柜的,湛开云视而不见,丢下银子,便往烛阴赶去。 琢光招来墙角倔强打洞的小老鼠,让它进去查看府内的护卫分布情况,无奈这只老鼠胆小的要命,一直在原地吱吱叫,死活不肯去。旁边也没有其他能用的帮手了,她只能自己在园子里绕来绕去,找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子,似乎是主院。琢光一个旋身,匍匐在屋檐下的梁柱上,远远看去,仿若一只巨大的蝙蝠。 她催动体内灵力,四面八方的声音如潮水般清晰的灌入耳中。 “夫人最近好生奇怪,我起夜时经常发现她不在屋内。” “是呢,有两天夜里我都瞧见夫人出现在静园。吓死我了,以为静园又闹鬼。”突然有个小丫头压低声音道。 “嗯,自从许少爷死了,夫人就奇奇怪怪的。”“还有,夫人” “城主回来了,后院这些小蹄子又开始涂脂抹粉了,也不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嘘~你我要是年轻十来岁,难不成就不想一步登天咯” 什么跟什么啊,琢光听了一耳朵污言污语,几个婆子好一番感慨生不逢时,不够青春水嫩,不然湛城主这块神仙肉没准就能啃上一口了。 琢光筛除掉这些没用的信息,灵力探往更远的地方。 找到了。她神情一震。 书房内。 “城主,大公子逃出去了,属下监管不力,请城主责罚。”朱管家直挺挺跪了下去,低头告罪。 湛定文只觉事事不顺,查了多年的长瑶族地好容易有了消息,结果让他们逃了出去,现下又失了线索,亲卫折了大半,自己也差点回不来。此时人又逃走了,脑门突突作疼,将桌上的茶杯摔碎在地,暴怒道:“三日一次软骨散,他难道是大罗神仙,能飞天遁地不成。” 朱管家满头大汗,茶杯碎片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口子,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只是大公子逃走,城主就如此生气,若是知道可他不能不报,纸包不住火,躲得了一时,也躲不过一世,古平迟早会来人。 想到此,他腿一软,趴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说道:“萧无妄被一个小子救走了” “那人是许老家”未等他说完,湛定文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扶着书桌大口喘着粗气,指着朱管家:“你!你!废物,一群废物” 朱管家爬回来跪好,又被一脚踹倒。嘴里求饶:“属下知罪,请城主责罚。” 湛定文气的脸红脖子粗,想到多年心血功亏一篑,萧无妄的势力,费了这么多年功夫都没挖出来,若是湛开云找到萧无妄,后果不堪设想。 如若陛下认定他不堪重任,那 他很清楚被抛弃的棋子的下场。 “长瑶人已出逃,你点人手五百,分头去找。找遍整个天启境内,也要把他们找出来,不然你我都没命。” “是。”朱管家看此事接过,心下大安,退步出了书房。 琢光听到此处,勾唇冷笑,哼,不用幕后人取命,她今晚亲自取。 她顺着刚才听到的声响,一路顺畅,直接到了书房外。琢光放轻脚步,翻身上了房顶,揭开几片瓦块,只见湛定文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她将一片瓦块直接扔进了屋内,湛定文抬头一看,双目圆瞠,瞳孔瞬间放大,在他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此人不知盯了他多久。琢光咧嘴恶意一笑,一掌将房顶拍了个窟窿,顺势飞了进去,一把捏向湛定文。 湛定文看着此人相同的招式,一个纵身从窗口飞到了院子中间。当日那个少年也咔嚓一把捏断了王朝的脖子,他忘不掉那一瞬间的恐惧。 “来人!” 琢光一个箭步追了上前,掌法凌厉,湛定文不敌,只能边挡边退。不到十招,便被琢光擒住。见琢光并不多言,一掌就要拍自己脑袋,急忙叫到:“姑娘饶命,你我往日无怨,若有得罪之处,我”只望能拖延片刻。 琢光面色一冷,没有停顿,干净利落的一掌,直接将湛定文脑袋拍碎,脑浆迸裂。 湛定文想要说什么,她并不需要知道,没有终日防贼的道理。只要有人心存歹念,总会让她找到的。 琢光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是护卫队来了。她飞身跃上房顶,正要离去时,从背后飞来一人,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琢光内劲集于肩胛处,往后一震便甩开了那人,转身回旋踢去,来人功夫不弱。缠斗之际,护卫已经来了。 “城主——” “抓刺客!!!” 人越来越多,将琢光团团围在房顶,外围是弓箭手持弓站立。朱管家气喘吁吁,正要一声令下,便见又来一人,揽住琢光眨眼间消失在眼前。 “怎么是你?” “先跟我来。”带着琢光一路奔至静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回忆 “这里是?”琢光见此处隐蔽,好奇道。 “一个废弃的院子。”湛开云熟悉的穿过回廊,淡淡回道。重回这里,他心底已经没了压抑的感觉。 “呃城主府果真是财大气粗,特意建这么大个院子荒在这儿。”琢光挠了挠头,暗骂自己哪壶不提开哪壶。 “为何不直接出去?” 湛开云推开一间屋子的门,边走边说:“不出半个时辰,你的肖像就会出现在城里。湛定文一死,圣都会有新的人接管他的任务。” 琢光追了一夜,身心俱疲。直接歪倒在床上。没听太清楚说的什么,只看见他翕动的唇角。 微弱的灯光下,她的面色雪白。 琢光觉得体内气血翻涌,不知是被爆出的血浆刺激到了还是怎么,视线越来越模糊,鼻尖全是祸人的香味。她双目失神,从床上一下僵硬的坐起来,然后缓步走到湛开云身前。 好香啊,好想咬一口。 琢光歪着脑袋,凑到湛开云脖子处。还没靠近他的肌肤便被一把推了出去。 她被推倒在地也没有立即爬起来,而是过了片刻,动作缓慢的直起上半身,晃了晃脖子,一脸疑惑:“我不是在床上吗?” 见湛开云没有回话,只是冷冷看着她,又嘟囔道:“睡一下而已,你也忒小气了,居然把我扔下床。” “哎哟,肩膀好痛,你下手太重了吧。” 看她神情确实对刚才之事毫无印象,会是恶作剧吗? 琢光一时半会没了睡意,打量了下屋子,墙角有两个箱子放满了小木马,木剑,各种小玩具。想来是他幼时的屋子。不知湛开云这小子此刻心里是否难受,便若无其事说道:“我阿爹是个很厉害的人,你知道吗?他可以测算星空的变化,能够感知朱崖谷底的一切,山川河流花草树木。唔,我阿爹也长得很俊俏,大家都说跟我很像。你爹呢?” “我爹他会陪我一起练功,带我狩猎,娘生气了,爹就贿赂我让我去哄,然后带我出门玩,他还爱抢娘给我做的栗子糕”湛开云陷入回忆中,他以为这么多年在假湛定文对他的折磨下他已经忘了父亲的模样了。 “我娘很温柔,家里仆人那么多,她会亲自下厨,会亲手给我和爹做衣裳,若不是”他情绪一下变得低落。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总有各式各样的苦楚。 索性他们还活着。琢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们会保佑你的。你看,那么艰难你都活着出来了不是吗?” 或许,冥冥之中爹娘一直在看着他。 石门发出轰鸣声,有人到湖边密室了。 自从体内多了一甲子内力,湛开云发现自己能听到五里之外的响动声。 脚步声沉闷急切,不是习武之人。 果不其然,进去的是眉姨娘和小绿。 “他死了哈哈哈,他终于死了。”眉姨娘状若疯癫,笑得瘆人。“人呢?他怎么不在这里?小绿,小绿,人呢?” “姨娘,这儿没人,我们先回去吧,趁夫人顾不上咱们,现在就出府吧。”小绿扶着梅姨娘,说道。 “不行,湛定文死了,那个贱人还活得好好的,绫罗绸缎,富贵荣华,要什么有什么,我怎么能让她活着呢,害了我的四哥哥,他们都该死,都去死!” “姨娘”小绿看她又疯言疯语,担忧的喊道,她虽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能单枪匹马杀了城主的人,必定不好相与的,姨娘千万莫要惹急了对方。 “该死,都该死,哈哈哈!都去死吧。” 凄厉的笑声回荡在静谧的废园里。 “啊!!”小丫鬟听到院子里传来的恐怖的笑声,吓得丢掉了手里抱着的脏衣服,身若筛糠,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有鬼啊!” 小丫鬟是浆洗房的粗使丫头,每天大清早的就要将主子们的衣裳送到废园旁边去。以前听姐妹们说静园这儿闹鬼,她还不信呢,嫌她们胆儿小,现在自己可真遇上了,差点没了三魂七魄。 “宋嚒嚒,闹闹鬼了!”小丫鬟惊魂未定,说话间牙齿都在打颤。 “住口,不许胡言乱语,这世上没有什么鬼。”管事妈妈厉声呵斥,心里却想到夫人这两天也神情恍惚的在静园发呆,难道前夫人真的来索命了? 宋嚒嚒告诫了这丫头一番,急急忙忙向正院跑去,却见朱管家带着护卫也往正院去。 宋嚒嚒张了张嘴,“朱”对方直接略过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心里顿时一阵不痛快。虽说朱管家是城主的亲信,好歹她也是夫人的心腹,这么不给脸面的事以往从未发生过。难道是夫人的事被发现了?哎呀这下可糟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朱管家!”宋嚒嚒拧着手帕,跟上去问到。 “有人刺杀城主后逃跑了!未免凶徒藏匿在府中,伤及夫人,主院也要清查一遍。” 城主遇刺了,看朱管家脸色难看,阴沉到了极点。难道 这下宋嚒嚒心里可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城主死了,夫人与人幽会的事即使东窗事发,旁人也无可奈何,城主府最大的是夫人,她也能水涨船高。怕的是城主一旦没了,夫人就没了依仗,大公子万一回来了,岂不是 府里来来回回的喧闹得很,丫头们战战兢兢,不知前院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不妨碍他们内心的惶恐。 宋嚒嚒看许氏屋里还没动静,怕她又不在屋里,心下急得跟蚂蚁挠一样,面上挤出一脸哀伤,一把推开几个大丫鬟,趁朱管家搜查其他屋子之际,跑进了许氏的卧室。 “宋嚒嚒,你干什么!” “宋嚒嚒,你这是” 许氏听到屋外几人的叫嚷声,悠悠转醒,昨日见了那人,一时情动,便睡沉了。 吵吵嚷嚷,一群没用的东西。许氏拨开玉兰色的床帘子,见宋嚒嚒跪在床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心下诧异,“出什么事了?” “城主,城主遇刺身亡了!我可怜的夫人啊!” 许氏一个趔趄,倒在床上。怎么会,怎么会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闹剧 许氏像离了水的鱼,瘫软在床上,恍恍惚惚的,说不出话来。 “去,叫玉儿过来。”她想到了娇生惯养的女儿,如若她也倒下了,女儿可怎么办。 朱管家搜完正院其他的屋子,来到许氏卧室外面,大声道:“城主遗容有毁,烦请夫人见上一见。”他向来瞧不上许氏,小家子气,只会仗着城主府的势扶持娘家人作恶,在大事上不仅帮不上忙,时不时还拖后腿,也不知首领当年怎么会看上她。 许氏心里嘀咕,人都死了,看什么看,她心底是从未爱过湛定文的向来都是装模作样一番。 许家当年是古平的小小行商,许氏早年有一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海誓山盟,情意绵绵,羡煞旁人。那男子说好等他赚到银子就来娶她,没想到却等来了他葬身狼腹的噩耗,许氏悲痛欲绝,却诊出身怀有孕,她执意生下孩子,寄养在兄长名下。 就连勾上湛定文,也是为了让许家日子过得更好,给儿子找个依靠,现在那冤家又回来了,她还留恋什么。 许氏定了定神,回话道:朱管家,城主现在何处? “书房外面。”等许氏收拾妥当出来,朱管家便让人进去搜查。气的许氏七窍生烟,实在太不把她放在眼里。 “夫人先”宋嚒嚒生怕夫人发脾气,今时不同以往,朱管家是得罪不起的。 许氏也知今日处境,她没有儿子,湛定文之前却留有一子,这城主府如何都不会由她当家。忍了又忍,带着一群人朝书房走去。 她想象过湛定文的死状,做了无数心理准备,告诉自己不就是死人嘛,又不是没看过,这些年她也处死过不少丫鬟,等真正看到尸首还是惊叫出声:“啊”。 只见他整个脑袋都被拍碎了,血和脑浆混在一起,脸隐隐约约可以辨认。 许氏拍着胸口,一阵恶心想吐。有几个小丫鬟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尿了一身。 旁边守着尸首的护卫面无表情,许氏面部一烫,捏了自己大腿一把,挤出几滴眼泪,手帕掩面,扑倒湛定文身边,嘤嘤哭了起来。 “老爷,你怎么就走了,留下我和玉儿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宋嚒嚒一看许氏转头递了个眼色,便上前抱住她的腰,嚎着嗓子:夫人,你要保重自己,老爷去了,小姐还需要亲娘看顾呢。 一时间好不热闹,简直是情深意重,潸然泪下。 除了静园无人查看,朱管家将府里翻了个底朝天,连刺客的一丝踪迹都没寻到,只能广发通缉令,全城搜寻。 首领身亡,他必须得上报玄天司,尽快派人调查此事。 东边一片混乱。西边废园却格外宁静。 琢光把玩着拨浪鼓,叮咚叮咚作响。漫不经心提议道:“现在是你露面的最好时机,你不去吗?” 湛开云恍若未闻,手里削着一根木块。拿回来又如何,只要烛阴在皇室监管下一日,便一日不得安宁,不若保持现状。 “唔,之前顺手买的。”他摸出怀里的木簪子,扔给琢光。 琢光观察了半天,才知这是用来束发的。 恍然大悟,但她不会啊,族里无人束发,都是顺其自然,天生天养方得自在。 她咳咳了两声,脸蛋微红,“我不会弄。” 湛开云手上动作一顿,“过来,我教你。” 琢光发质柔和,又细又软,自她变成女子后,发色微微变淡了一些,不细看的话是察觉不到的。 湛开云手指间行云流水,随手将发丝上层抓起,梳成一束,盘成发髻用木簪固定住。这是男子常梳的发式,好在琢光年纪不大,梳成这样也没什么不可。 但总归是不够好看,他需要去学一下其他的发髻怎么梳。 所以他为什么要去学呢? “唔,好看吗?”琢光一时有点不习惯,转头问道。 “发型再好看,长得丑也没用。”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湛开云脱口而出。 “不是,我没觉得你难看” “我的意思是你长得好看,发髻不重要” “噗!”琢光看他一脸纠结,噗呲笑出声。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难看,对于相貌,她一向是非常自信的。毕竟从小到大,长老和族人们都会夸她脸长得像阿娘一样好,眼睛像阿爹的有神,都捡了优点长。就算现在有变化,也不至于跟从前差那么远的。 “湛定文死了,你接下来要去哪?” “去参观风云山庄的拍卖会。”琢光刚才的情况略有不对,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她,“你刚刚,想要咬我?” 是咬吧!! “不可能!我从来没咬别人喃!”琢光一脸委屈,她从不轻薄别人。 湛开云看她一脸惊悚,还带了点羞耻,脸突的红了。 什么跟什么,她怎么就想到那儿了。 “是想咬断我的脖子。嗯?” 琢光一听,大呼还好,她最瞧不上采花贼,动不动占人便宜咬人。等等,什么叫咬断? 琢光惊疑不定,瞪大了眼。她为什么毫无印象?难道是婆罗血果? 湛开云看她一下脸色青白交错,问道“怎么了?” “你是说,我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要杀了你吗?” “不是杀我,而是”湛开云顿住,似乎她当时确有杀人之意。 琢光大受打击,她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有一日彻底陷入混沌,见人就杀。想到杀湛定文之时,血浆溅到脸上,那一刻她是怎么想的呢? 是畅快,还有对鲜血的渴望,跟黑衣人打起来时她隐隐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若不是湛开云赶到带走她,今日城主府必定血流成河。 “到底怎么了?”看她脸色灰败,湛开云抓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冷声道,“说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该做什么。她不能贸然去找长老们,一旦陷入疯狂状态,无人能制止的话,终有一日她会将屠刀挥向族人。 “如果我再像今日这般,你就把我打晕了绑起来,好不好?” 琢光低声哀求道。 如果不答应,怕是她整个人都会崩溃。“嗯!” “谢谢!” 此后两人谁也没提此事,琢光满脑子在想婆罗血果的事。如若天赋的增强必须让自己成为手染鲜血的魔鬼,她无法坦然接受这样的代价。 湛开云沉着脸,将遇到琢光以来,她所有的变化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 “你” “你” “你先说” “为什么你会突然变成女子?”还是决定从这个疑问开始。 琢光沉吟了片刻,在他以为不会回答了,说道,“湛定文要抓我们,是为了长生术,你是知道的。但是我族并无长生术,只是寿元比常人长些许年,但总归还是会死。”琢光不知道他信不信,直视着湛开云。 湛开云想到悬天崖上无数的棺椁,点了点头。 “族里有孩童降生时,都会测试血脉。如我一般,在某些方面天赋异于常人之人,在成年日前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族人认为这是天选之人的特殊,是值得骄傲的,但对外界来说,我们才是异类。” 湛开云听得认真,原来如此。别看他脸上平静,心头已翻江倒海,上天永远是公平的,给了一些,必会取走其他的。 “当日阿爹身死,我吃了婆罗血果。醒来便发现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婆罗血果是” 琢光面无表情,摇了摇头。“籍册只有寥寥数字,有增强异能的效用,并无其他记录。” 看湛开云面露不赞同,她笑了笑,即便知道今日后果,她也会吃的。她不会允许有人闯入朱崖谷地。 所以现在她又难过什么呢!是自己魔怔了,自寻烦恼。 “别担心一定有办法的。” “那是,我想通了,祖巫既然将此物记录下来,那一定有克制之法,阿爹说我运气向来很好,一定不会英年早逝。” 白安慰了! 湛开云看她自我开解能力一流,完全不需要别人安慰,顿时觉得一腔柔情喂了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杀人魔头 城主府是朝廷赏赐的府邸,不是湛家的私宅。湛开云看着屋外疯狂生长的野草,院子再也不复当年的花团锦簇。时移世易,爹娘早已过了奈何桥了,城主府于他而言,不再是一个家,早已没了意义。琢光所说,他完全没有想过。 再说,湛家的财富也不在这座城主府。他要这座府邸有什么用?但娘生前留了些东西,他是一定要带走的。 琢光在箱子里找到了一个造型独特刻着两只搏斗击杀的鹰的盒子,晃了下有细微的声音,她眼前一亮,饶有兴趣的研究起来。 唔,怎么打开呢?几面嵌合得十分完美,没有锁孔和缝隙。 琢光小心翼翼的拨动鹰头,侧耳倾听盒子内部的响动。唔,是这个方向。 “”琢光幽怨的盯着湛开云拍过来的手。 湛开云假装没看见,说道,“有人来了。” 是谁信誓旦旦说这里安全,不用担心的? 湛开云看着琢光一脸控诉,写着大大的我很不爽,转头轻咳了下,“先躲起来”。 看她手里拿着的木盒,他有些诧异,怎么会在这里?这盒子之前一直都在爹的书房。他曾经好奇,耍赖跟爹要过,爹一向顺着他,但当时却说盒子有用,不能给他玩,结果跟娘告了一状。 来不及多想,他拽着琢光越过角门,躲进了一幢三层小楼里面。这是他娘最喜欢的绣楼,临水建造,夏天风从湖面吹来,整个小楼都很凉爽,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当初娘难产而亡便在这儿,许氏等人借此散播静园闹鬼的消息,所有人都不敢到这边来,静园成了名副其实的禁园。 琢光看他没有继续跑,就又专心研究盒子。看不到里面装的东西,她肯定日思夜想,天天琢磨。 见她玩了半天还是没打开,湛开云一把拿过去,扭住两只鹰头,一左一右反方向拧了一圈,盒子发出啪的一声,应声而开。 一颗黑色的石头。 两人面面相蹙,琢光眼神急切。这是什么东西? 珠子表面凹凸不平,被一圈圈金色纹路包裹,像一种神秘的符文。 湛开云不认得此物,皱起眉头,眼里冷光一闪而过。看琢光好奇,就递了过去。 这珠子一看就知不是凡品,必有来源,没曾想他就这么轻易的给了人,琢光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下一刻又兴奋起来。唔,手感不像石头,凉凉的挺舒服的。 “看出什么了?” “没,不过夏天带着它肯定很舒服” 朱管家带着人到了静园外面,所有地方都搜过了,就剩这里。 “朱管家,静园闹闹鬼!”随行的护卫里有人小说说道。并非他们贪生怕死,宅子里时不时有传闻出事,听久了心里自然有所忌讳。 “胡言乱语!抓不到人你们都保不住命。” 静园有鬼的传闻是夫人命人传出去的,城主没有澄清是为了避免有人注意到湖中暗牢。此事朱管家知道得一清二楚。 等其他人四散开,朱管家独自去了假山附近查看,他心底总有疑虑,担心刺客与跑掉的湛开云是同党。 此时湛开云二人就在不远处的绣楼,目光所及之处便见朱管家一个人站在假山外面,徘徊犹豫没敢下去密室。 无胆之人,呵。 湛开云眼角上挑,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琢光撇了撇罪,不知又有谁得罪他了。 想到家中娇妻稚儿,朱管家眼神中透出痛苦与挣扎,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那人可以穿过重重护卫,几招内杀了首领,他功夫尚不及首领许多,就算找到也是送死,不如留的青山在。 护卫搜完屋子,正要到花园那边去。朱管家已决意不查,便拦住人说道:“那边我查过了,无人去过。” 众人只当凶徒已逃出府,看管家并没有追究他们护卫不力,也松了一口气。在场不少人是亲眼见过凶手和城主邀请的贵客交手,深知不敌,只盼此人莫要再来。 湛开云绕到二楼,找到一个匣子,匣子上经年累月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阳光照进来,在匣子上形成一道光柱,浮尘盘旋飞舞,像是锁住了时光。 他随手擦掉上面的灰,抱在怀里,再看了一眼散着几只珠钗的梳妆台和凌乱的床铺,转身下楼。 “咦,这是什么?”琢光放下黑珠子,她觉得珠子这般神秘的东西他眼睛都不眨的扔过来,那抱着的必定更有意思。 “银子!” “银子?”琢光质疑,怎么可能是银子? 看她满脸写满了‘你在骗我’,湛开云无奈的点了点头。把箱子往他眼前一推,“喏,自己看。” 真是一箱银子!!琢光嘴角抽搐。 “现在城内应该贴满了你我的画像,我们往哪边出城?”如果只有她一人的话,她就大摇大摆的出去。总不能抛下他吧,琢光觉得自己不能不讲义气。 “跟上来” 琢光抱着银子,跟在湛开云身后。走完一段路后才想起自己又被暗地里欺负了,凭什么她要抱箱子?外面的男子对柔弱的姑娘不是都很照顾吗?她现在也是美貌的小姑娘。 琢光愤愤不平,一面走一面吐槽。 街上人来人往,一如既往的热闹,并没有因为城主死了发生任何改变。对普通人而言,城主还不如跟隔壁三姑六婆唠唠嗑,打打机锋。没走几步,琢光就看见有缉拿告示,追捕杀人魔头,雌雄双煞! “这是我们?”原来如此,莫怪他一点不担心呢,这画师画的也太不像了。他们两个明明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湛开云清俊冷傲,眼神随时都透露出“懒得与尔等凡人较劲”的王八之气,突然就变成了画上这五大三粗,还满脸麻子的人。如果不是标明了两人大闹城主府,刺杀城主逃匿,她简直不敢相信。 湛开云给她一个了然的眼神。“哎,原来你长得这么丑!”琢光感慨。 “你们二人转过来!”身后有官差喊到。 琢光看完画像,一脸不惧,非常自信的转过身去,反正他们也认不出来。谁曾想 “抓起来,就是这两人!” 什么??????二人脑门满满的问号,这到底哪里像了。 官差一起围了上来,两人赶紧转头就跑,在人群中轻功窜来窜去,一眨眼功夫,将追捕的甩在了后面。 琢光喘着气,“你你说认不出来的”。 “难道你认出来了?”湛开云反口道。 好吧,她确实没认出来。“银子你自己拿,重死了。”琢光把箱子砸过去。 湛开云单手接住箱子,拿了几锭出来,顺手将箱子找了个地儿埋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情娘子又勾搭汉子啦 二人将城内引起的骚动抛诸脑后,至于不小心听到的哪个姨娘要去报仇之类的,就更不重要了。冤有头债有主,琢光自觉是个品格高尚的人,别人的仇怨跟她可没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若觉得天命不公,便去抗争,去和老天抢夺生机。 到樊阳若是不耽搁,也就两日功夫。她倒要见识见识所谓徐家人究竟是真是假。 几乎一天,两人都没怎么歇息,路过古平时,湛开云想着进镇找个客栈歇一晚,无奈琢光对上次在客栈莫名成为杀人犯有了阴影,拽着湛开云埋头赶路,宁愿露宿野外也不愿意进城。 两日的路程生生缩短到一日半,只要天亮后再行三个时辰便到樊阳。 这里离樊阳较近,已进了北朔边境。北朔与天启接壤处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叫做雾曲山,因终年大雾,使人迷失在山里而得名。 边境居民和行商为了在两国间倒腾东西,赚点活命钱,想了不少法子,慢慢的才形成了这条穿越雾曲山的路。 前面有一所驿站,不远处还有一座酒肆。牌坊上挂着的两只灯笼发出微弱的亮光,显得格外温暖。小老百姓可去不了驿站,因此酒肆生意一向红火,凡路过此地几乎都会到酒肆用饭住宿。 琢光有点纠结,到底要不要住店,她觉得自己是麻烦体质,到了人群里总遇到事儿。 湛开云看她面色古怪,一会皱眉一会咬唇,想到她的性子,着实不会是什么大事,便直接朝酒肆走去。 琢光想出事的时候是她一人,现在有个伴儿,肯定不会那么倒霉的,随即也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湛开云唇角微勾。 酒肆不大,里面人还挺多的。小二拎着酒壶,在几桌客人中间说得手舞足蹈,“嘿,说时迟那时快,秦庄主一下抓住了作乱的人,救了老妇人一命,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众人急切催促,“小二哥,继续说。” “这老妇人穿着普通像个农妇,却是个妙龄女子易容的,见秦庄主风度翩翩,一时仰慕,便自荐去了风云山庄。” “哈哈哈,美人英雄,毫无新意啊” “就是就是。” 小二也不急,笑着说道,“各位客官跟我一般想岔了,这女子不是做了秦庄主的枕边人,而是他的二娘呢!” 看大家一副惊呆的样子,小二提起酒壶往后厨走去,深藏功与名! 琢光也惊呆了,看没人招呼他们,也学着旁边后来的人那般直接找了空桌坐下。 “哈哈,小二哥刚才说的故事挺有意思的” “这你就不懂了,这间酒肆只说真事!”说完还鄙视了一眼对方,带着莫名的优越感。 难怪大家都爱到此停留,可以先一步听得小道消息。 不到一会儿,小二换了茶壶,过来给琢光他们倒茶。见他给姑娘们斟茶,男子倒酒,倒完后还细心的询问二人是否住店。 “要两间房!” “上房只有一间了,后院通铺还有。二位您看需要一个通铺的床位吗?” “嗯。” “不要。” 琢光看了湛开云一眼,跟小二说道,“就一间上房。” “通铺在后院,离得远,有事不方便,在房里打地铺就好。”银子是他付的,让他跟陌生人挤,委实过意不去。 湛开云想之前两人便在一个屋子,也就没说话,默不作声的喝着酒。 “掌柜的刚才又说与我一道消息,让我给各位说说。”小二开口道,见众人停下筷子酒碗,又道:“樊阳近日来了许多江湖人士,什么星河派,镜湖山的,乱的很,都是为了参加什么劳什子风云山庄的拍卖大会,这还是需要请帖才能进去的,免不得一些没有请帖的人杀人抢夺,诸位大部分都是来来往往挣个辛苦钱的本分人,掌柜的说了,希望大家还能再到咱们酒肆喝酒谈天,不能管的事别管,免得惹上一身麻烦。” 说完又恢复笑脸,乐呵呵的说:“各位吃好喝好啊,有需要大声招呼就行。” 这酒肆还挺有情有义。湛开云想今晚还真来对了,听了个边角对樊阳有了个大概得了解。 厅内众人听了这消息,开始还有点郁郁,再一想跟他们实在扯不上关系,也就放开了去,该吃吃,该喝喝,好生热闹,或笑或闹,不时传来他们的交谈声。 琢光托着茶杯,抿了小口,耳畔传来门帘晃动的声音。屋外寂静无声,跟屋内的热火朝天全然不同。雾曲山的雾气已经蔓延到酒肆,院门牌坊上的两盏灯笼笼罩在雾中,明灭晃动,孤零零的。 寒露夹着风声从身后扑面而来,门口处的铃铛想起一阵清脆声。 “呀,今儿个下雾也太早了,客官先用点东西。”小二瞧了瞧天色,暗骂一声,把人迎进店。 小二看这几人穿着简单,腰上挂着相同的曲形短刃,为首之人面容冷肃,对厅内众人视而不见,便知不是无名之辈。笑着招呼道:“吃食的话,马上就来,小店今晚没有客房了,客官你们看?” 白雀环顾四周,冷冷望向小二,这么多客房,不信一间空不出来。 “各位不介意的话,后院通铺还能” 女子将腰间短匕拿在手里把玩转了几圈,没说什么,不是威胁胜似威胁。 小二脊椎一凉,说道“姑娘勿恼,天色不好,都不容易,我帮您问问,给您匀上一间。” 算他识相,白雀收好匕首,朝金羽得意的呲牙。 幼稚!金羽翻了个白眼,没理她的挑衅。 见他二人斗气,其他两人已经见怪不怪。四人从小在隐龙训练营长大,出师后又被一齐选入玄天司,共同完成大大小小数十次任务,不知是否八字不合,白雀老爱跟金羽斗嘴,没一刻消停。 小二面露苦恼,这,这可怎么办。他苦着脸先往行商那边去,想着商人趋利避害,挪一间屋子出来轻而易举,哪知齐齐拒绝。 “这,小二哥你看,并非我等不愿,只是都带着不少货物,委实不方便到通铺去,腾不出啊!” “就是,我等养家糊口不易啊!” “总不能硬逼着我们让吧。” “各位放心,小店啥时候出过逼迫的事,你们放心住。” 都不乐意,这可难为死人了。哎,怎么漏了他们了,角落边还有一男一女嘛,人瞧着和善,挺好说话的样子,他眼里瞬间发着光,快步走了过去。 “姑娘,有一事想跟二位商量商量。”那小哥为人沉默,始终冷着脸,不像好相处的人,小二火眼金睛,转头希冀的看向琢光。 “嗯?” 琢光一脸趣味,难不成其他人不乐意,她就乐意吗?没的那么大的脸面。方才她瞧得真真的,那位玄衣女子以势压人罢了。 等他说完,小姑娘轻敲着桌面,“咚咚”一声一声,仿佛敲在他心上,这到底成不成,说句话啊。 琢光故意假作考虑,晾了他好一会,慢慢说道:“我觉得不成。” “我两住一间屋已经很委屈了,让出去我们可怎么办?舍己为人这种大无畏精神,我一个弱女子办不到啊!” 湛开云看了看‘委屈’的人,眼底一片狡黠,低头不语,任她发挥。 “姑娘,这” “这什么这,难不成欺负不了那些大老爷儿们,就要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吗?”琢光怒声,旋即抱住湛开云胳膊,低头嘤嘤,“哥哥,他欺负我!” 虽知她做戏故意捉弄,但听着委屈巴巴的告状声,心底还是陡然生起了怒火。 小二见小姑娘气得声音发抖,面色泛红,正想解释两句,忽觉一道目光像刀子般射过来,是小姑娘的兄长,他只能讪讪离去。 琢光见小二走远,放开胳膊,喝了口茶,“行商群旁边还有几桌散客,他不问,非来问我们,可不是觉得好欺负?” “不乐意他也没办法,何必费劲唱念俱佳的来一出。”湛开云实在不懂她的恶趣味。 “我都急哭了,若有人还来抢屋子,不就落了下乘。”这世上沽名钓誉之辈何其多,大部分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干龌龊有损名声的事。 小二一脸苦闷,跟白雀一行人点头致歉,什么委实没房了云云。 “必须出一间。” “这这姑娘,确实没了啊,你就算把我几刀剁了,也没有啊。” “你” “白雀!”江原厉声。 “是!”白雀心有不甘,偷偷瞪了小二几眼。 突然,江原神情一凛,起身向门外走去。屋外十步外已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似乎有阵阵脚步声极有韵律,踢踢踏踏而来。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何相似,魂断漂流在异乡』 呜呜咽咽的戏曲声伴随着脚步越来越清晰了。 金羽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站起身,望向江原的背影。 大堂里,众人喝得开怀,不知发生何事,见江原一行人神情戒备,肌肉紧绷,一时鸦雀无声。 这曲调 词不一样,但唱出来给人的感觉与破庙那次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风吹起大门的布帘子,小院外来了一队人,皆戴着孝,满脸木然哀伤,一名女子怀里抱着骨灰坛。看着很寻常,江原心中警惕,转身进了酒肆,微微摇头,四人便知戒备仍然没有解除。 如此奇怪的人,她已经遇到两次,琢光不相信能风平浪静的度过这一夜。果不其然,抱着骨灰坛的女子掀开门帘,一进门便绊了脚,向门口江原那桌直直扑去。 江原眼疾腿快,一个无影步闪到边上,眼看女子就要摔地上,黑鹄毕竟心没首领硬,上前揽了一把。 众人这才看见女子的真面目,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朱唇樱樱,眼波流转,好生妩媚,果真要想俏,一身孝。女子在大家惊艳的目光下,脸色绯红,眼珠像笼了一层薄雾,朝黑鹄服身道:“多谢大哥施以援手。” 黑鹄哪见过这等事,连连摆手道不足挂齿。 “看什么?” “喏,美人!”可不是美人,啧啧,这情娘子真是造型多变,尤其爱当俏寡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赛鱼仙 哪儿美,浑身一股子做作味儿。 琢光见他不以为然,都没抬头仔细瞧便一脸嫌弃,咯咯笑出声。没有什么比看见美人被无视更值得开心的了。 “小二哥,烦劳,两间客房。”情娘子低着头,细声细气的说道。 美人弱柳扶风,让人恨不得掏出心肝。莫说旁人面上一幅正人君子不为美色所动,实则不知偷偷瞧了多少回。她怯怯一眼,欲语含羞,小二顿时涌上万般豪情,颇有一种自己是英雄的错觉。 “当然”说到一半,想起不仅没房间了,旁边还有几位煞神没安顿好,尴尬的笑笑,转了个话头,“没法子,小店今日满客了,夫人” 情娘子揉皱了手帕,咬着嘴唇,美目流转,行商们心思浮动,这妇人只身在外,体态风流,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媚态,身旁还带了两个美貌异常的侍女,若是一起收入家中,岂不快活似神仙。 黄老板是樊阳城有名的药材商,每隔三月便要路经此地前往天启西南边境,向禹嗟人收购当地独有的雪伽草。禹嗟人在山林聚居,轻易不出山,他们无地可种,世世代代都是猎户。山里草药众多,且年份久远,品相不错,可惜禹嗟人几乎不识字,可谓生在宝山不自知。 黄老板无意间去到山里,看到山里药材满地,寨子居民过得非常原始,衣不蔽体,便起了跟他们做生意的想法。禹嗟人负责采摘烘焙药材,他每隔一段时间去取,给他们带去银子和日常所需。这么些年,禹嗟人开始有读书识字之人,也有胆大的渐渐走出寨子。 瞧着黄老板在大事上是个顶有见识的人,在利己的情况下也乐意帮帮别人,但他却有个不为人知的毛病,看到美人就走不动路。家里正妻跟了他风风雨雨一辈子,是以他很是敬重,但不妨碍他在外置了院子,养上几个美妾。 对面的马老板,徐老板,都是小生意起家,比不得他。这些江湖人麽,向来不屑与普通人计较,更不用放在心上。 “在下黄金生,可空出一间屋子予夫人。”黄老板笑呵呵的说道。 其他几人见他先一步出手,自觉不如,就此罢手。 一个盛情相邀,一个羞涩应允。小二松了口气,心还没压下去,就听到:“哼!” 白雀一声娇喝。方才腾不出,现在就有了?欺人太甚。 江原扫了她一眼。 黑鹄皱了皱眉,觉得白雀脾气来得好没道理,屋子是别人的,人家愿意让就让,不让也没办法。任务在前,何必多生事端。 见无人应声,白雀啪的一声拍向桌子,站起身无差别嘲讽道:“一群好色之徒!” 哟呵,这话可捅了马蜂窝。任是那等采花贼还会标榜自己风流却不下流,一切唯情而已。没人愿意承认自己内心的阴暗和算计。话一出口,几人暗到不好,因她是女孩,偶尔有点小脾气,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平日不显,这会但是看出问题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倒挺难听。” “照你的意思,不就是承认自己生的丑了些吗?” “你放肆!”众人好一顿嬉笑,隐隐还戳中了白雀的心思,她就是看不惯那女人柔柔弱弱见个男人就扑上去的骚狐狸样儿。 提着匕首便要冲上去,被金羽快步拦下。 “你也跟他们一样觉得我说的有错?”虽说二人平时打打闹闹,但在三人中,金羽一向最护她。 “小事,小事,不值生气!”金羽嬉皮笑脸,将将要把人劝下来。 “这位妹妹说话好没道理,你我初见,你便诋毁奴家以色侍人,夫君葬身山匪之手,公婆也不容我,生的这般模样也非我所愿,为何要被你们如此欺辱。奴家奴家不如一死了。” “夫人,夫人您别动气!”两个侍女抱住撞向柱子的情娘子的腰。主仆三人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抱在一起痛哭。 在场之人大都是怜香惜玉之人,心都被哭碎了。纷纷指责白雀刁蛮恶毒。 白雀脸色涨红,心知自己大意,被这女人暗摆了一道,犯了众怒,所有人都护着此女。眼眸闪烁间,扔出两把浸了毒汁的飞镖。 不知是谁,扔了一根筷子,哐的一声,直接打落了白雀的飞镖。众人惊疑不定,一是玄衣姑娘的心狠手辣,二是暗地里不知是哪位高手。 情娘子装作惊慌的倒向旁边,两位侍女急忙扶住她,三人暗暗眼神交会,不知何时来了一名高手,她们未曾察觉。 在古平猎杀了几名也要赶往风云山庄的人后,她们就一直隐藏在雾曲山。直到今日,玄天司的人居然也来凑热闹。 玄天司是天启皇族特设的机构。分风,月,刀三部,今日所见必定是风部,他们以探查消息为主,只不知这几人是哪个级别的探子。 黄老板见美人摔倒,心里急得不行,但经历刚刚那一出,他也不敢贸然上前,美人重要,命更重要! 只见楼梯上,一名妆容精致,披着薄纱,穿着贴身绸衣的女子缓步走来,情娘子若是美得令人怜惜,这人便是耀眼夺目了。 “诸位既到我这家酒肆,便都是朋友,给我赛鱼仙一个面子,勿要伤人性命。” 情娘子的戏,琢光已经看腻了。明明是一朵黑心霸王莲,偏偏每次都爱扮白莲花俏寡妇。这老板娘语气豪爽,跟她妖艳贱货的长相着实不搭。 唔,这兔肉挺鲜嫩,就是好辣,一不留神吃了一嘴的花椒。 湛开云叫她直吐舌头,眼神无奈,赶紧将水送至她唇边。 “谢了。”琢光就着手喝完,一脸大方讨好的道谢。 老板娘说完话,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情娘子,便翩身离去。 哼,警告我?别人怕赛鱼仙,她可不怕。 情娘子扶着侍女的臂,“你你居然要杀我!” 两名侍女见她嘴唇颤抖,面色苍白,将她扶到旁边坐下后,神情一变,转身徒手撕向白雀。 变故陡生,众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不是几个娇滴滴的柔弱女子吗,怎一瞬间变得功夫高强? 金羽离白雀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帮白雀挡了回去。两名侍女见未能得手,愈发向前。 黑鹄与红枫见白雀二人吃力,也迎了上去。江原有心查看四人平日的训练成果,始终冷眼看着这场打斗。 至于情娘子? 呵呵,她一点都不担心,这二人不是普通人,是尊主身边的四俾之二,功夫由他亲授,等闲人不是对手。即便死了,那也不错,于她无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