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风月嘉:将军内心戏很多》 正文 关于更新(以及新年祝福~) 过两天就要下新人榜了,后面基本上应该没有曝光的机会了,之前没有大纲写了几万字的废稿,删掉之后2月5号开始重新写,不一定能签约,大概会一直单机下去,不过无论如何会完结的,写完这本才会写下一篇(毕竟连完本感言都已经想好了哈哈哈)。 就目前而言这里只是生活的一角,因此只能尽量保持日更,后续忙起来也许会断,希望大家多多包容~ 最后最后,今天是除夕夜,提前祝大家新的一年财运旺旺,福气旺旺,身体旺旺,事业旺旺,过个旺年!(仿佛在x上看到满屏乱跳的小狗哈哈哈) 一一一来自戏很多的蠢作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 近日来京城里十分得热闹。 陆丞相去往南边办了趟差事,领回来一位在外流落多年的亲生女儿,在丞相府门口上演了一出感人至深的认亲戏码。 据传闻,此女唤作路溪桥,襁褓之时被弃置于溪边,身旁只余一枚刻字白玉,被正巧经过的江无涯江大侠瞧见,心下不忍,便将其收入门下做了关门弟子,并赠名路溪桥,取自“路转溪桥忽见”一句。 自此,路溪桥便在南山上修习武艺,只待年满十六便可出师下山游历,谁知天上突然掉下个丞相爹爹。 半个月前,南山脚,青石镇。 “溪桥师妹,咱们这样真的好吗?”少年抱紧了手中的包袱,忍不住侧头问道。 “哎呀路言之路师兄,你这都问了一路啦,”少女有些不耐,“你就把心安安稳稳的放回肚子里去,不会有事儿的!” “可是师父说了”少年还要再劝却被打断,“师兄你瞧!”少女指向前面热闹的人群,“咱们到啦!” 此二人正是路溪桥与路言之师兄妹。 今日正值一年一度的桃花节,镇上尤为热闹。街边树上缀满了粉白的花朵,店家摊贩们热情地开门迎客,人群挤挤攘攘,家家户户都上街赏花游玩。 师兄妹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抬眼望去,只觉远处天际都被染上了粉色,路溪桥深深吸气,“真香呀!这与庄师姐说的一模一样!”转头笑着问道,“对吧师兄?”路言之重重点了点头。 这已不是两人第一回偷溜下山看热闹了,路溪桥与路言之年岁相仿,自小便玩在一块默契十足。 几日前,庄师姐下山游历归来,与师兄妹谈及路上遇到的趣事,其中便包含了这青石镇上的桃花节,当时路溪桥直听得两眼放光,兴奋不已,路言之便知晓今日必有此行。果不其然,今日一大早,路溪桥便拖着路言之一同下了山。 “好啦!”路溪桥笑弯了眼,双掌一合,“咱们开始吧!” “溪桥师妹,这回咱们可一定得早些回去”路言之忍不住又念叨,“上回咱们才刚被师父罚过” 路溪桥摇摇头道,“师父呀那是允了咱们出来玩呢!你想呀,若是真要罚咱们,怎会只罚抄几页经书?” “可是师门门规” “门规那是师父的师父定下来的规矩,师父他不好违背,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地放咱们进进出出啦”路言之哑然,无奈地捧着包袱跟上师妹的脚步。 一路走下来,两人逛遍了街上的铺子,腹中空空便挑一处食肆解馋,包袱里装着的几吊铜钱越来越少,渐渐都变作了各类饰物c黛粉胭脂c小吃糕点,以及其他一些有趣的小物件。 此时二人正在站在最后一处玉器铺子前,路言之将路溪桥拉到一边,低声道,“师妹,咱们只剩几个铜子儿了”路溪桥有些失望,复又欢快了起来,“没事儿,咱就进去瞧瞧,不买!”随即跨进店里。 路溪桥正转着眼珠子四处乱瞧,突然被一支青玉簪吸引了目光。 “师兄你瞧这簪子,真好看,”路溪桥拉过路言之凑上前去,“平日里师父最是喜爱青色,见了这支青玉簪必定欢喜,再过几日便是师父的生辰,若是能拿这个作为生辰礼”复又想起囊中羞涩,不禁暗暗懊恼先前买得太多。 转身走了几步,又有些不甘心,狠了狠心,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白玉,转身回去拿给店家问道,“掌柜的,这支青玉簪子,我能拿这块白玉与你换吗?” 路溪桥有些脸红,只觉自己给人家添了麻烦。“师妹,这是你自小便佩在身上的”路言之连忙阻止,路溪桥抿了抿嘴,又道,“待我日后攒够了银钱,再来赎回白玉,成吗?” “这”掌柜为难,正要摇头拒绝,忽然像是瞧见了什么,忙点头应道,“成,成成成!这青玉簪只需一两银子,姑娘你今日便先将这青玉簪取走,待日后再来赎回白玉!” 说完便拿绸布将青玉簪小心包好放入木盒子里,递与路溪桥。 路溪桥喜出望外,双手捧过木盒,“谢谢掌柜的!”,又将白玉在手心里握了握,递了过去,“我名唤路溪桥,‘路转溪桥忽见’的路溪桥,就住在那南山上!” “哎,哎,好勒!”掌柜小心地接过白玉收好,提起纸笔写下“南山路溪桥,一两换白玉”两行字,与白玉放在了一起,复又抄写了一份递给路溪桥,“二位慢走!”路溪桥收好纸条,与路言之一道离去。 待二人走远,掌柜便转眼看向另一处,那儿站了一位中年男子,瞧了全程。 男子走上前去,递了五两银子给掌柜。 “这青玉簪只需三两,您只需再补二两银子”掌柜有些迟疑,男子摆摆手道,“无妨,多谢掌柜的。” 听了这话,掌柜便笑着收下了银钱,又取出白玉与纸条,“那这白玉?” 男子道,“这劳烦您小心收好,若是日后那小姑娘银钱不足,也别为难她。” “哎,哎,”掌柜应声道,正要将白玉收回,“等等!”男子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掌柜的,借白玉一观!” 这一观,便观上了南山。 南山,会客厅。 “师父,您找我?”路溪桥数着步子走进会客厅,心中有些忐忑,怕是又要抄写经书了。 抬眼小心望去,只见师父与一位陌生男子面对面坐在厅堂中,两人皆望向她。师父瞧上去有些欲言又止,那位陌生男子则看着有些激动,又见桌上摆着她的白玉与纸条,心中叹气,这次人证物证俱在,不知道要抄写几本经书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路溪桥正准备低头认错,那陌生男子却先开了口,“你你叫路溪桥?”还未等到回答便又道,“我我也姓陆!我”男子似是有些说不下去。 江无涯叹了口气,闭眼接口道,“溪桥,这是你爹,你爹来寻你了!” 直到与众人哭哭啼啼告完别,坐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路溪桥才觉得有些真实感。 原来她姓陆,此陆非彼路,她还有个爹是陆丞相,住在京城的丞相府,府中还有她的弟弟与妹妹们。她有许多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路溪桥摸了摸重新回到脖子上的白玉,有些忐忑,回想起最后师父对她说的话,“溪桥,去京城看看,若是不开心,便回来”,暗暗庆幸自己早早地备好了师父的生辰礼,复又恍然,若不是为了那支青玉簪,自己现在又怎会坐在这马车里摇摇晃晃。 蓦地马车似是碰到了小石块,微微一颠,边上传来些响动。坐在对面的陆丞相伸手递来一块糕点,面色有些紧张。路溪桥心中忽然松快了些,心想,京城,那便去看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北燕来犯 “杀!!!” 两军将士随着喊令声齐步迈进,刀枪狠刺,面色坚毅。细看去,士兵们皆已血染盔甲,头发散乱。 这是顾家威猛军与北燕的第三次交锋了。 如今天下三分,天启王朝地处中原,民生富饶,乃是赵家天下,又名赵国。赵国在西北角设有北定城,与燕国接壤,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东越小国下连天启,上接北燕,算是在“夹缝”里生存。在大陆的中心则为苗疆地域,与三国均相接,并未归附于任何一国。苗疆贯以巫术蛊毒闻名,三国即使有意吞并,也不敢轻举妄动。 月余前,北燕国突袭北定城,烧光了粮草,城营军不敌之下败退数里,眼见着城门就要失守。边境危急,顾小将军顾清嘉奉了皇命快马加鞭带领十万顾家军前去支援,以平战乱。 然而北燕难缠,兵阵排列牢固至极,且兵将们毅力非凡并无任何气竭之态。要知道,北燕军已经在此地连续强攻十几日了。 顾清嘉立于马背上,眉头紧紧皱起。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此战定要一鼓作气将北燕尽数压制。 劲风吹过,战旗飒飒作响,顾清嘉计上心来。 举手示意马副将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交代几句,马副将颔首,策马回城前去准备。 此时场上战况胶着,若无破敌之计,想必威猛军撑不住多久。 另一边,北燕太子神色轻松,与旁笑言,“这顾家军也不过如此,我道是什么铜墙铁壁,如今还不是敌不过我大燕铁骑。” 然而话音还未落,北定城墙上忽然大旗舞动,数十枚带火羽箭唰唰唰急速射来。 北燕前锋军此时就要攻及城墙,火箭瞄准的却是他们身后的中军部分,几波箭羽下来,中军已散,再加上此时正值一年年初,气候干燥,且今日风向朝北,火势竟有快速向后蔓延的迹象。 北燕太子见此情景,暗道不好,示意部下鸣钲数次,后军止步开始撤退。 顾清嘉露出笑意,“可惜了。” 前锋被断了后路,军心大乱,不堪一击。顾清嘉见时机已到,俯身策马扬鞭,“弟兄们,都跟我上!!” 尘土飞扬,威猛军一鼓作气,势如破竹,将北燕前锋c左右翼并中军尽数斩落马下,破了北燕的锋矢阵。 顾清嘉见胜负已分,敌军已清干净,收拢马缰拱手,笑意盎然,“北燕太子,承让了!”说罢也不管那太子如何回应,调转马头率军回营。 北燕太子面沉如水,久久不能言。自己在此处折损万千兵马,苦战数日,竟仍未拿下北定城。方才敌军明明就要溃散,北燕军势头大好,若不是那几支火箭北燕太子看着城门紧紧合上,记住了这个名字, “顾,清,嘉!” 城门后一片欢腾。顾清嘉骑着高头大马,一路上笑盈盈地接下来自四面八方的道喜。 待到营帐里,顾清嘉收了笑意,急步到上首处坐下,“马副将,我军战况如何?” 马副将出列,一脸沉痛,“回禀少将军,经此一战我军折损约一半兵马,余下兵力不足六万。” 果然如此。 顾清嘉闭目,只觉得内心钝痛。此战虽然赢了,但顾家军损失惨重,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打法,即使胜了也无甚可喜。 威猛军是顾清嘉的父亲顾大将军辛辛苦苦一手带出来的亲兵,顾清嘉自小便混在军营,与军中士兵十分熟悉。后顾大将军年岁见长,便将其中十万士兵转交到他手上,由他统领。 如今十万人马折了一半在他手上,是他失职。 半晌,顾清嘉才开口吩咐,“战场上若是有能找回尸首的,都一一安葬,若是有家人的,要好好与他们说,丧费也要给足。” 马副将领命而去。 顾清嘉见营帐里其他几名副将均身上带伤,叹一口气,“都先去好好包扎伤口,这两天多休息,北燕如今也无力再战,夜里不必过多警醒。” “是!” 待人走干净,顾清嘉整理心神,出帐逐一安抚慰问伤兵。 而此时的京城里可不太平。 几日前,不知道从何处起,忽然传出“顾家军姓顾不姓赵”的传言,且在坊间愈传愈烈。好事者说得煞有其事,有鼻子有眼的,什么谁的亲戚的亲戚曾在顾家军里做兵头,说是里头只认顾家人,哪怕是当今圣上前去,也是指挥不了顾家军的。 诸如此类消息翻过重重宫门,终是在今日传进了皇帝耳朵里。 乾坤殿里,赵皇大怒,“去查,给朕查个清楚明白,到底是谁在传这样的言论!” 殿下众人皆不敢言语。顾大将军跪在地上请罪,“是臣御下无方,请皇上责罚!” 赵皇摆手,“此事与大将军无关。”来回踱了几步吩咐道,“给朕八百里加急,待前线战事一定,急招顾清嘉率全军回京复命。” 顾大将军大惊,“皇上明鉴!犬子虽行事张狂,却忠君爱国,绝不会做这等不忠不孝之事!” “朕知道朕知道,”赵皇有些不耐,“无论如何此事定要问个明白,不然如何堵那悠悠众口?” 顾大将军还要再劝,但见皇上面色不虞,只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无奈之下只好闭口不言,待回了顾府,飞鸽传书告知顾清嘉要他谨慎行事,小心别落了口实。 第二日一大早,主帅营帐里,顾清嘉才练武回来。 “报!!!”忽地一道长声由远及近,一名盔甲小兵拿着一卷黄色公文冲进营帐,“八百里加急!圣上亲谕!” 顾清嘉换好衣裳,心里纳闷,怎地昨日才刚刚传去捷报,今日皇上就来了谕旨。 双手接过公文,打开一看,竟是让他率军速速回京。 顾清嘉不知出了何事,竟然如此着急,可军中伤员极多,若是立刻拔营,路途遥远,实在不利伤情。顾清嘉斟酌许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便留了一员大将在军营主掌大局,只带了几名亲随匆匆驾马回京。 京城郊外,山坡后。 此地是从西北回京的必经之处,但平日里少有人经过,只急着赶路的人才会走此捷径。几十名作燕骑装扮的蒙面人在此等候许久,听得远处嘚嘚马蹄声传来,为首一人伏地听了稍许,“人来了,不足十人。” 身后部下四散开来埋伏好,只等着羊入虎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君子战书 顾清嘉没想到今日会有此一劫。 途径之处被安置了绳索,驾马过去马被绊倒,马背上的人也被甩至地上。 顾清嘉察觉不对,伸手拔刀就地一滚,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四周窜出的蒙面刺客包围。 那些蒙面人也不去管其他人,像是认得顾清嘉一般,来势汹汹,提刀就砍。 顾清嘉抬刀格挡,然人数悬殊,就要不支时,几名亲兵前来相救,将蒙面人引去一部分。顾清嘉借机起身,左右开弓,将刺客一一斩杀。 虽几人神勇,但对方守株待兔以逸待劳,顾清嘉与亲随渐渐显出颓势。好在刺客实在不成气候,只占了人数优势,不一会儿就只余十几人。 “上马!” 顾清嘉循着空当,借机翻身上马,把刺客甩在身后,瞬间拉开距离。 为首蒙面人见追不上,从背后拔了羽箭,搭箭拉弓,瞄准顾清嘉后心与其坐骑,连射两枚金羽箭,。 背后箭声破空而来,顾清嘉放低身子伏在马背上,躲过第一箭,又调转马缰想要避开第二箭,然而只来得及右移寸许,这第二箭不偏不倚,狠狠扎在左腿上。 顾清嘉疼得浑身一抖,咬紧牙关才稳住身体没有掉落马下。见主帅中箭,随从们围拢过来护佑。 蒙面人见两箭都未及要害,正搭了第三箭,却见顾清嘉身后已围满了人,一重又一重,密不透风,遂只好放弃,示意不必再追,放几人离去。 又疾行数里,终是踏入京城城门。 顾清嘉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闭坠落马下。众人惊呼,“少将军!” 乾坤殿里。 赵皇迟迟没等来顾清嘉,正十分不耐。 忽然一名内官前来禀事,手持一卷文书,脸色惊慌,赵皇皱眉问其何事。 内官双手将文书呈上,“启禀皇上,北燕太子今日遣人送来战书,约定一年之后在北定城与赵军决战,若是北燕胜了,赵国须将北定城拱手相让,若是赵国胜了,北燕十年之内必不再来犯。” 殿下百官哗然,低声议论起来。赵皇打开文书,“君子战书”四个大字赫然入目,其中所言正如内官所报,“荒唐!”赵皇拂袖起身,“什么君子战书,那北燕简直猖狂至极!” 其中一名文官义愤填膺,“这燕国先前就多番挑衅,如今成了我军手下败将,又自作主张发来战书,微臣斗胆,恳请皇上一鼓作气,派兵前去灭了燕国嚣张气焰!” 此文官姓迟,任御史大夫一职。 赵国朝中列有陆丞相c魏太尉与迟御使三公,陆丞相为文官之首,魏太尉执掌武事,迟御使位列三公之末,行使副丞相职责,此前陆丞相被外遣出去办事,迟御使便顶了丞相之责,这几日在御前畅所欲言,好不痛快。 顾大将军并不赞同,如今与北燕一战,赵国大伤元气,若是贸然出兵,非但拿不下北燕,怕是要将余下的兵力都折进去,遂出列提议,“臣以为眼下休整军队才是首要之事,至于这君子战书如同儿戏,皇上不必放在心上,待日后我军兵力丰沛之时,再出兵伐燕,才是良策。” 赵皇面露不快,迟御使察言观色,上前一步争论,语带嘲讽,“大将军的意思是以我军之力,敌不过那群燕国莽夫?这燕国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有何可惧?大将军莫不是多年未战,失了英雄胆色罢?” 顾大将军摇头,“臣并非此意” 赵皇不愿再听,如今天子权威被人踩在脚下,他如何能忍?开口打断,“如今朝中可有能用之人?” 殿前,魏太尉眉间一动,拱手答问,“臣以为,顾少将军最为合适。少将军有勇有谋,又熟悉燕国行军规律,经验丰富,且昨日才胜过燕军,想必此时顾家军士气大涨,若是再战,定能以一当百。” 赵皇点头,心中也有此意。 顾家军此时正值疲态,如何能再战?顾大将军见状不好,正要相劝。 魏太尉瞥一眼他,幽幽问道,“想必顾家军定是愿意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对吗,大将军?”语中强调了“顾家军”三个字。赵皇眉头皱起,也朝顾将军看过来。 此话问得诛心,牢牢堵住了顾大将军要说的话。先前传言已是不利顾家,若是此番再次违背圣意顾大将军不敢在想,心中无力喟叹,只好改口,“魏太尉所言极是。” 见无人再有异议,赵皇正要吩咐下去,忽见门口匆匆进来一人,正是先前递文书的宦官。 他此时心中直呼倒霉,今日坏事一桩接一桩,都落到他头上了,“启禀皇上。方才顾府差人来报,顾少将军在京城郊外被人设伏,左腿中箭,如今伤重难行,因此无法前来面圣,请皇上恕罪。” 顾将军闻此大惊失色,心急如焚,向皇上告罪之后就早退回府了。 赵皇只觉得头疼无比,如今顾清嘉伤了腿,定是不能再上前线了,而如今朝中并无可与之相较的大将,北燕之事,只能暂且搁置了,不由心中怨上了顾清嘉。 此间种种,顾清嘉并不知晓。 此时他躺在床上悠悠转醒,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母亲,房里站着几人,气氛凝重。 顾夫人眸中带泪,正执着他的手轻抚,见他醒了,轻声唤他,“清嘉,你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伤口仍痛得很,顾清嘉咧嘴扯出一抹笑,安慰顾夫人,“娘,我没事,你别担心。”强撑起身,顾夫人见状将他扶好坐直,从边上递过药,“来,先把药喝了。” 顾清嘉接过药碗一口闷了,又取了帕子擦擦嘴角,扫了一圈周围,见自己那老父亲与亲弟弟都两眼盈盈带泪,周身抖了抖,抚额安抚他们,“我无事,不过小伤而已,不用如此担心”抬头见两人欲言又止,察觉不对,“出了何事?” 房中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齐齐看向顾清嘉,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顾清嘉被他们这幅神情弄得心慌,正要催促。 “还是老夫来说吧!”房门外传来一道人声。 三人让开一条道,一名年逾半百的老大夫慢悠悠地走进来,踱到床边站住,直言,“顾小将军左膝中箭,伤了筋骨根基,日后怕是不能受力。” 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可是这语中未竟之意顾清嘉只觉得脑中炸开了烟花,不敢置信,“先生的意思是?” 老大夫点点头,似是并不觉得此事十分严重,滔滔不绝,“正如小将军心中所想。这射箭之人角度刁钻,老夫废了好大劲才保住左腿,日后若是行走不便,备上一副拄拐即可,总好过截了腿日日坐那轮椅” 顾清嘉初闻噩耗,惊得不知如何反应,只瞠目结舌愣在那里。自己不慎着了一次道,竟然严重至此? 至于拄拐顾清嘉在脑中勾勒出自己一瘸一拐的模样,只觉得悲愤不已,自己堂堂将军,威风凛凛,怎能以这般模样出现在人前?忙摇头将此画面赶出去,又伸手去摸自己的左腿,忧伤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初来乍到 那边顾清嘉腿伤心伤,这边陆溪桥也不好过。 马车行了将近半个月,今日正是她以嫡女身份回陆府的第一日。 这一路上陆丞相与陆溪桥说了不少家中事。 陆丞相名为陆松竹,陆溪桥的亲生母亲原是镇国侯府的嫡出小姐,闺名曰范琇莹。 陆范二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到了年纪便顺理成章地定亲成婚,婚后十分恩爱,不久便传来喜讯。 原以为两人能够相敬如宾白头到老,却未想到在某一日陆松竹领着一位年轻女子入了府门,面露愧色,称其已有身孕。 范琇莹那时正值待产之际,见此场景只觉心中酸楚难忍动了胎气,强撑着将还未足月的胎儿保了下来,只来得及看一眼孩子便撒手人寰。 范侯爷痛失爱女悲愤不已,带人上门大闹一番,抬了棺木将爱女迎回侯府,直骂陆松竹狼心狗肺不配做爹,要他交出孩子。 陆松竹不肯,范侯爷便闯进了房,遍寻却不见其踪影,转头逼问陆松竹将孩子藏在何处。 听了这话,陆松竹脸色煞白,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又问身边仆妇,众人均摇头。 才失了妻子就又丢了孩子,陆松竹只觉两眼昏黑脑中嗡嗡作响,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范侯爷大呼荒谬,只好离去。自此,侯府与丞相府便断了往来再无瓜葛。 数月后,那名年轻女子为陆松竹诞下一对龙凤胎。 此女姓柳名燕婉,容颜姣好身段婀娜,来历成谜,有传言说她原为坊间伶人,也有人说她是良家女子。 陆松竹并未解释许多,众人便只道艳福不浅。 失了妻女后,陆松竹郁郁寡欢了数年,眼见着一双孩儿愈发伶俐,终是将那位女子抬了姨娘之位,并为二人赐名为陆斯年与陆静姝。 陆溪桥听到这里,心生疑问,“父亲可知我为何丢失?” 陆丞相有些犹豫,“此事待到府里再与你说,可好?”陆溪桥只好暂且作罢。 马车终于停在了丞相府门前。陆丞相与陆溪桥就着杌凳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丞相府门外站满了人,最前面立着一位身着华服,梳着妇人髻的貌美女子,瞧见人影,便急急迎了上来。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面容相似,年龄相仿。陆溪桥暗暗猜测,想必这便是那位柳姨娘了。 柳姨娘目光盈盈,上前唤了相爷,见到一边的陆溪桥似是有些尴尬,并未多言,只连道这些年她受苦了,陆丞相在一边也颇有些感叹之意。 寒暄过后,柳姨娘便两人迎进府里。 丞相府里布局规规矩矩,府门之后便是一坐廊桥,地上铺着青石板,两边都植满了翠竹。众人走过长长的廊桥,又穿过一道石拱门,便进入了一处院子。 院内极大,一眼望不到头,只见有石山有池塘有花草也有树木。 陆丞相与柳姨娘最终在一道木门前停了下来,陆丞相高声道,“母亲!儿子回来了!”随即携着柳姨娘跨入正堂,陆溪桥与陆家两兄妹跟在后头一道走了进去。 陆老夫人端坐在正堂的正中央,手里捻了一串佛珠,面色威严。 陆斯年与陆静姝两兄妹给老夫人见礼后便退到一侧坐下,陆溪桥也不扭捏,上前一步福一福身,“陆溪桥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点一点头,仔细打量一番陆溪桥,“你就是那范氏的女儿?” 陆丞相上前一步接过话,“母亲,她便是我与琇莹的女儿。儿子此次前去青石镇,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与琇莹的定情信物,这才寻回了我流落多年的女儿!” 老夫人点头以示明了,又问柳姨娘,“住处可安排妥当了?” 柳姨娘答,“回老夫人,那东边的玉梨园原是陆夫人留给陆小姐的住处,闲置多年,最是合适。” 老夫人颔首,又说,“三日后的百花会,你也前去露一露脸,”忽又想到陆溪桥长在山野,怕她不懂规矩,“明日我请孙嬷嬷来教你规矩,你仔细学好,莫要在贵人面前失了分寸。” 陆溪桥应下。 见再无其他事,老夫人便道,“人也都见过了,今日便散了吧。” 说完便扶住丫鬟的手,站起身子。众人忙站起来行礼,恭送老夫人。 待老夫人走后,正堂里的氛围便松快了起来,二房三房的都前来与陆溪桥打招呼。 这陆家有三房人家,只大房陆松竹掌了权继了丞相之位。陆松竹虽是冠了相爷之名,实则却不通庶务,并无治世之才,自他之后,丞相府虽仍深得今上信任,却慢慢失了实权,名存实亡。 二房陆青云体格偏瘦,面上却浮着一层油光,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些许轻浮的笑意,边上站着的正是他的结发妻子李氏,看着精明能干,八面玲珑,二人育有一子。陆溪桥便逐一唤了叔叔婶婶算是见过。 陆青云人不如其名,与官场并无多大干系,却更乐得做些买卖,这些年来铺子开了一间又一间,想必赚得不少。除了喜好那黄白之物,也爱各色美人,房中纳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娇妾,在外做生意时更是四处留情。李氏虽心中有怨,却也管不住只能由他去,待二人有了儿子,李氏便将全副身心倾注在孩子身上。 三房陆谦和年方二十余岁,体格消瘦,面色发青看着不太健康,身边立着一名年轻女子,头戴一枚尤为衬她的红玉蝴蝶钗,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灵动娇俏,让人见了便心生喜意,正是陆谦和新娶的白氏。白氏来自苗疆,据说是陆谦和在游历时与她结识,二人相伴数月,生出了感情。 陆溪桥乍一看去,只觉得两人站在一道十分诡异,也不多言,依礼唤过三叔叔三婶婶。 见过众人后,陆松竹要进宫述职,便将后续安排交代给了柳姨娘,离去前有些迟疑,频频回头,见柳姨娘朝他微笑示意无需担心,才放下心来。 柳姨娘将陆斯年陆静姝二人打发走,领着陆溪桥前去玉梨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往事再提 玉梨园并不大,园内荒芜,土地上布满了绿芽,杂乱无序,放眼望去,除了一颗不知名的大树外并未再栽种其他。门前站满了丫鬟,见到人恭敬行礼。 柳姨娘有些不好意思,“你来得急,这园子废置多年,匆忙之下来不及整理,”又指着地上的新绿,“这里头都下满了种子,日后有花有草,若你有喜欢的花,也可与我说。” 陆溪桥谢过柳姨娘,“这样便很好了,看着生机勃勃。” 柳姨娘带陆溪桥走进正屋,吩咐下人备好茶水糕点,屏退左右,似是有话要说。 陆溪桥端茶饮一口,静候柳姨娘开口。 少顷,柳姨娘似是下定决心,突然站起身,双膝一曲跪到地上,满目愧色,“陆小姐,十几年前,是奴婢鬼迷心窍做错了事,不但害得陆夫人早早离世,还害得小姐流落在外孤苦无依” 陆溪桥被柳姨娘惊住,这般大礼她如何受得起?忙作势要将柳姨娘扶起。 柳姨娘推开陆溪桥的手不愿起身,闭目留下泪来,继续说,“当年是奴婢使计,寻了人偷偷将小姐从陆府带走,扔扔在人迹罕至之处”说到这里,柳姨娘似是觉得不堪至极,哽住不能言。 原来竟是柳姨娘将自己弃置溪边的,若不是师父恰巧路过,自己如何还会有命在?陆溪桥双手顿住,不愿再扶,慢慢开口问她,“你为何要这么做?” 柳姨娘哭道,“奴婢当年腹中有子,又害得小姐母亲担心担心陆小姐长大成人,对他们不利” 陆溪桥只觉得荒谬无比,无法接受,就为了一己私利,便能对区区婴孩下狠手 柳姨娘见陆溪桥久久不答,哭着下拜,“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敢求小姐原谅,只求小姐莫要迁怒斯年与静姝,他们二人并未做错事,若是小姐心中恨意难消” 真是感人至深的场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陆溪桥要如何欺负他们,陆溪桥不想再听这些话,打断道,“父亲也知道此事吗?” 柳姨娘犹豫了一下,斟酌几番,小心答道,“奴婢几年前与相爷说过此事” 陆溪桥闭了闭眼,父亲竟是知情的 先前路上她曾问过此事,父亲并未提前与她言明,而是选择了避而不答,甚至未透露一丝实情,这分明是希望自己能够接纳柳姨娘的歉意。 又想起父亲离去前频频回头,她原以为是担忧自己,现在想来倒是自作多情了。 并且,父亲知晓此事多年,却并未做出任何处置这些,都表明了父亲的态度。 陆溪桥思绪纷飞,心中委屈,又问,“父亲若是知晓,为何不来寻我?” 柳姨娘又是一拜,“奴婢做了那事之后便心生悔意,遣人去寻,却四处找不见小姐,只好作罢,后来相爷也派人各方打探,均是无任何消息并非相爷不愿寻” 这么说来,倒是她师父的不是了? 陆溪桥轻笑一声,她还能如何?柳姨娘此番作态,若是她再不依不饶,外人只会说自己不通情不达理,怕是父亲也会觉得她心眼小瑕疵必报。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柳姨娘处事周到也并未为难她,甚至不惜几度下拜求得原谅,自己除了揭过此事,还能如何? 静默片刻,陆溪桥轻声道,“姨娘请起吧。” 柳姨娘该说的都说了,仍未等到自己想听的话,迟疑着没有动作。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陆溪桥垂下眼帘看她,一字一句清楚分明,“若是姨娘还想跪着赎罪,请自便。” 说罢也不理她,径自走进内室收拾行李。 正屋内,阳光从门缝中射入,影影绰绰洒在柳姨娘身上,满室静谧。 柳姨娘抬起眼,面色平静,完全不见先前愧疚自责之色,自顾自起身,拍了拍膝裙上沾上的灰尘,一句话也未说,轻轻打开房门离去。 一门之隔,陆溪桥听着动静,停下动作摇头冷笑。 次日一早,孙嬷嬷便按时前来教规矩。 从相见礼c蹲安礼到坐姿c走姿,再到如何举箸行筷c背诵女诫,此间种种,事无巨细,苦不堪言。 好容易熬了过去,陆溪桥身上酸疼,手上腿上皆是板子敲出的红印。 孙嬷嬷问她,“后日百花节,陆小姐可有准备才艺助兴?” 陆溪桥此刻方知这事,“我并不知此事,劳烦孙嬷嬷多与我说说这百花会”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百花会是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一道在宫中百花园里举办的百花宴以庆祝百花节。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均可参加。未出阁的女子可一同结伴参加当日的游园会,通常设有琴棋书画才艺展示,贵女可自行选择。 琴棋书画陆溪桥可以算是一窍不通了,苦恼之下问孙嬷嬷自己该当如何。 孙嬷嬷提点她,“陆小姐便做自己能做的即可,无需过多纠结。” 陆溪桥歪头想了一会,心中便有了答案,笑着谢过孙嬷嬷。 晚间陆丞相散值回来不久,便遣下人来唤陆溪桥过去问话。 陆溪桥没想到父亲这般着急,低眉随着来人一路走去正房厅堂。 堂屋里,陆丞相正襟危坐,身边站着柳姨娘,见她来了,两人齐齐看向她。 待陆溪桥坐下,陆丞相斟酌几番,问她,“今日之事柳姨娘都与我说了”陆溪桥冷眼看他,“说了何事?” 陆丞相有些尴尬,“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见无人接话,只得继续往下说,“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事要询” 陆溪桥颔首,问二人何事。 陆丞相转头看了看柳姨娘,轻轻搓手,有些不安,“是这样的,你柳姨娘她月前与我说起,她已有孕在身,先前我已应过她,待此番回来就就将她提一提份位” 见陆溪桥只低眉不应声,陆丞相只好继续,“如今你初入府中,提此事是有些着急,但日后若是显怀,传出去总归不好” 陆溪桥不再往下听,唰地起身,“父亲即已定好,又何必来问我?” 陆丞相被戳破心意,十分尴尬,解释道,“为父也是想征求你的同意毕竟此事与你有关若你不愿” 陆溪桥打断他,“若我不愿,父亲又当如何?” 见陆丞相半晌不答话,陆溪桥失望之下不再看他,“父亲既然知道我不愿,仍要一意孤行,又何必强人所难,逼我答应此事?”顿了顿又说,“若我应下此事,父亲当真便能心安了吗?” 说罢也不多留,转身离去。 厅堂里一片静默,柳姨娘目光冰冷,脸上带笑,执起陆丞相的手,轻唤了声相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百花游园 陆丞相还是选择了将柳姨娘扶正为陆夫人。 今日正值百花佳节,新的陆夫人与陆溪桥陆静姝二人一道进宫参加宴会。 陆静姝身着一袭银红色的长裙,摇曳生姿,艳丽至极。 一旁的陆溪桥则是选了件豆绿颜色的衣裙,乍一看去寡淡清冷,但这件嫩绿中带了浅黄,腰间配了象牙白的镂花系带,底色浅浅透出来,不过分娇俏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淡而无味,头上梳的是一个简单的圆髻,耳后头发都散落在肩上,又在发髻上别了一枚带有细碎珠玉的轻巧花胜添些颜色。 陆夫人见此有些意外,原以为如花似玉的姑娘家都爱穿那红红黄黄的争奇斗艳,这陆溪桥倒是愿意穿了绿颜色作陪衬。 一路无话。 马车缓缓停下,几人先后下了车。 宫门口候着一位手执拂尘的公公,见到丞相府女眷,还未说话便面带三分笑意,“老奴先恭喜陆夫人了!近日真是好事连连!” 此人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李德贵李公公,心思灵敏,消息灵通,贯是个会来事的,能讨主子欢心。 说话间,几人行至宫中的百花园。 百花园里果真有百花齐放,甫一进门就能闻见扑鼻而来的花香,放眼望去,花朵千万般颜色层层叠叠,绿叶繁茂在旁相映,看得久了能叫人迷了眼去。 陆溪桥面上不显,心中却赞叹无比,这宫里果然是大手笔,怕是将各种名贵的不名贵的花树花枝都搬了过来。 百花园十分大,李公公将人带去入座便退下了。 此时宾客席上已坐满了各位夫人小姐,见丞相府的女眷到了,都好奇地转头看过来。 陆家大小姐回府的事情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然而短短几日就又传出姨娘有孕新立主母的消息。这一波接着一波的,坊间传言说什么的都有,这些传闻刮进在座娇客的耳朵里,她们自是好奇。 如今见陆大小姐生得端正,举手抬足间也并不粗鄙,见没有热闹可看,便都收回了目光。陆溪桥忽地被众人聚拢视线,也不紧张,只微笑示意。 陆夫人与陆静姝也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宴会。陆静姝心中激动,如今她已不是庶出,也是正经的丞相府小姐了,今日自己要好好把握,借此机会结识圈中贵女。 丞相府女眷的座位在左侧的第一位,后桌坐的是太尉与御使家的夫人小姐,再后面就是文武百官各家了。 对面的是镇国侯府的女眷,镇国侯府即是陆溪桥生母范琇莹的娘家,也是陆溪桥外祖家。 侯府只来了范夫人一人,见到陆溪桥,神色有些激动,与她颔首示意。陆溪桥不认得她,但见对面妇人显出善意,神态间不似作伪,目光相接,也朝她点头微笑。 不多时,上首处传来长声呼喊,“皇后娘娘到!” 众女忙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只见从入口处走来一位身着正红描金绸裙,头戴龙凤珠翠冠,腰间束着绣有金云龙纹的玉革带,身后裙尾拖曳在地,缓步走过众人,到上首正中的位置坐下,才抬手示意,“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落座。 “本宫前些日子见着百花园里花开地极好,却无人赏玩,觉得甚是可惜,便想着召大家前来一同赏花游园,才不算辜负了这大好时光。”贵女们皆唯唯应是。 “母后!”忽地两名女子踏着步子进来,年岁相仿,正值豆蔻年华,亭亭玉立。 皇后见了她们,绽开笑容招手示意,“永乐,长安,快来母后身边坐。” 此二人正是永乐公主与长安公主,乃皇后所亲生。 皇帝赵胜十四岁被立为太子,先帝早逝,一年后便成为新帝,同年册立魏太尉之女为魏皇后。 魏皇后十四岁时便入宫为后,一年后诞下永乐,第二年诞下长安,皆为女子,之后便再无所出。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虽后位仍旧稳固,却难免少不了闲言碎语。 除皇后外,赵皇帝共有两位贵妃。 其中年贵妃原为赵胜的贴身宫婢,名唤阿莞,年长他两岁,伴其长大,待赵胜册封太子后便被收进房中,没几日便传来喜讯,数月后诞下一子,那时她仍为婢子,并无任何份位。 太子赵胜想要封她为妃,她却道身份低微,不合礼法,赵胜无法,只好由她。 后魏皇后入宫,赵皇再提此事,她又以中宫无子为由相拒。 赵皇心中生怨,不再理她,留她一人抚养孩子。 两年后,魏皇后仍未诞下龙子,以开枝散叶为由,赵皇纳了迟御使之女为迟贵妃,复又纳四位庶妃。某日忽然想起阿莞来,也不再问她,赐了年姓将她一并列为贵妃。 一年后,迟贵妃诞下一子。 自此,皇宫里共有两位皇子,皆为贵妃所出,年贵妃所出为大皇子,年方十六,迟贵妃所出为二皇子,算来如今也已年满十二了。 此间种种暂且不提。 却说待二位公主入座后,魏皇后吩咐婢女们摆上果盘小食,又请了乐师前来助兴,这一年一度的游园会,开始了。 如往年一般,前前后后有小姐作诗作画。陆静姝准备多日,上台抚了一曲雪山春晓,正合今日佳节,赢得赞叹。不得不说,陆静姝的琴艺着实不错,颇有意境。 再之后,就轮到陆溪桥了。 陆溪桥踱步到正中央拜下,身后跟着一名丫鬟,手捧木盒,“臣女斗胆,请皇后借琴师一用。” 四周皆静了下来,魏皇后也有些好奇,不知这位陆家嫡女要做些什么,“自然可以,你需要什么样的琴曲?” “将军令。” 场中静默,魏皇后颔首示意乐师。 陆溪桥起身打开木盒,取出盒子里的东西。 贵女们好奇望去,一看之下,惊叹出声。 只见木盒里端正地摆了一把精巧的短剑,剑鞘与剑柄均为上好的檀木所制,并在上面细细地雕刻了精美的花纹。 陆溪桥缓缓拔出剑鞘,只见里面的剑身竟似是冰玉做成的,四周透明锋利,剑心翠绿,浅浅地向四周漾出水纹,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暗藏机锋 此剑是陆溪桥的师父江无涯交与她的。 江无涯善使刀,曾与南山剑派原掌门人燕南天互为至交好友,江湖上将两人并称为“无涯刀南天剑”,一度传为佳话。 然好景不长,燕南天英年早逝,临终前只来得及将南山剑派托付于江无涯后便与世长辞了。 自此,江无涯便不再行走于江湖中,只替好友守着那南山剑派,虽比不得当年名声响亮,但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想必燕南天若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正因如此,南山派门下弟子通常男子主用刀,女子主使剑。 然刀剑本同源,门派弟子并不拘于刀或剑。陆溪桥作为关门弟子,在武学上颇有天赋,她能将大刀舞地虎虎生风,也能将长剑耍地漂漂亮亮。 待乐师手落下抚出几串连贯的琴音,陆溪桥一跃而起,踩着铮铮琴声舞起了剑花。动作连贯自然,剑法凌厉却不失美感,配合着琴声的高低起伏,所谓游若蛟龙,翩若惊鸿,也不过如此了。 台下众人皆看呆了,好似能透过这琴音剑舞,看到一幕幕将军升帐,军队疾行,战场厮杀,得胜回营的场景。 忽地一阵劲风吹过,空中飘落下几片绿叶,陆溪桥兴致突起,待到最后几个扫弦,一跺脚一提气,脚踩叶片腾空而起,似是借着落叶越攀越高,到了最高处,身子后仰,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坠,稳稳落地。 绿叶簌簌飘落,台下半晌无声。 魏皇后面露欣赏,赞道,“好!本宫倒是头一次见女子能将剑舞地这般威风凛凛的。” 陆溪桥执剑下拜自谦,“皇后娘娘过誉了!” 待陆溪桥回到座位上,众人才小声议论起来,是褒是贬,陆溪桥也不去仔细听了,取了糕点就着茶水吃了起来。 边上陆静姝脸色有些难看,原以为陆溪桥不通四艺,没想到她竟是唯一得了皇后娘娘赞誉的,内心不由暗暗嫉恨。 宴饮之后,魏皇后便组织众位女眷分散开来结伴赏花,在园中散步。 陆溪桥与其他女客并不熟识,也不愿与陆夫人陆静姝走在一块,便独自一人留在宴席上并未起身。 对面妇人也并未离去,抬步走过来与陆溪桥坐在一块。 陆溪桥见是方才与她点头示意的夫人,想了想,递了一杯茶给她。 范夫人伸手接过,饮一口茶,介绍自己,“我是你舅母。” 陆溪桥只惊讶了一瞬,唤了声舅母。也是,若不是母亲家人,如何会主动与她说话。 范夫人又开口道,“你外祖父还有你舅舅表哥表弟,都很想见见你,我今日是特意为你来的,邀你去侯府玩你想不想去?” 陆溪桥咂舌,她原以为侯府夫人该是周身贵气,委婉温吞,没想到这位范夫人说话竟然如此直白。 心生亲近之意,陆溪桥笑答,“我自然是想去的,只不知父亲能否同意我出府。” 范夫人轻哼一声,语带不屑,“他说了不算,侯府相邀,他岂能不应,明日我就遣人来请。” 当年陆丞相做事实为不厚道,也怪不得范家对他颇有微辞,耿耿于怀。 范夫人这般说话,陆溪桥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反倒觉得二人脾气相投,渐渐打开话匣子。 这边两人相谈甚欢,那边陆夫人正语带机锋与人相争。 周围偶有人经过,见这边气氛冷凝,便远远绕开。 陆夫人面色不显,心中暗暗叫苦,只觉得天降横祸,自己不过是在此地赏了一会花,忽然一名妇人凑上前来,开口就是恶语。她听了半天,才知道那妇人是迟御使的正房夫人。 迟夫人说了几句,见陆夫人脸色淡淡,只觉得自己几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反应,遂言辞愈发激烈。 “哼,不过是小人得意罢了,做了陆夫人又如何,这通身的做派仍是个姨娘,上不得台面。”迟御使房中小妾姨娘样样俱全,迟夫人心中早有怨气,又贯是瞧不起姨娘上位的女子,因此并未留情面,只噼里啪啦地说个痛快。 陆夫人最是在意自己身份出身,如今被人揭了老底,再也维持不住平静之色,见四下无人,沉下声音,在丞相御使四字上重重强调,“我这上不得台面的丞相夫人,也比你这御使夫人做得痛快,这一日日的,可没有莺莺燕燕来同我请安。”方才迟夫人泛酸鄙夷,同为女子,陆夫人如何会听不出她心中芥蒂。 且迟御使常年被陆丞相压了一头,早就心存不满,平日里没少和迟夫人抱怨。迟夫人见她拿官位压自己,又被戳到心中痛处,冷哼一声,不再有顾忌,“陆夫人十多年来未再有孕,如今却忽然传出腹中怀胎的消息,倒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脏东西。” 这话说得直接,里头的意思可是能将一名女子毁了去的,陆夫人周身凌厉,眼中冰冷,一字一顿字字分明,“迟夫人可要小心说话。” 听出了她语中暗含的威胁之意,也是没想到这小意温婉的陆夫人会露出这般吓人的神色,迟夫人原是胡乱猜测过过嘴瘾,也觉得自己说得过了些,便闭了嘴转头离开。 陆夫人站在原地,伸手狠狠揪住小腹处的衣料,面色阴沉,久久不曾回暖。 “母亲。”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轻唤。 陆夫人回过神,回头见是陆静姝来了,面上扯出笑意,“来了?” 先前陆静姝路上碰见想要结交的闺阁女子,便与陆夫人分开片刻,同那人攀谈了一会,因此并不知情。 而后在回来的路上见众人皆是避开此处绕道而走,陆静姝心下有所察觉,皱眉问道,“母亲方才可是出了事?” 陆夫人面色淡淡,“闲事莫管,我自会处理。”说完便扭头回宴席。 陆静姝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跟上脚步。 母亲总是如此。 自打她记事起,便知道许多事情不能问也不能说,不能听也不能看,要学会装聋作哑。 她知道,母亲一定有秘密,并且她能隐隐感觉到,那绝不是一件小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昏招频出 这一边女眷们争奇斗艳,那边男客们杯酒尽兴,互相寒暄,有人吟诗作对,更有人兴致起来,互相激辩论道的。 今日来的宾客皆是有官位侯爵加身的大人及其家中公子,比起女眷的游园会,此处倒更像是圣上臣子将朝堂议事厅搬到了花园里。 赵国朝中,陆丞相与迟御使皆为文官,辅佐天子,助理万机,而魏太尉为武官,执掌国家兵权军令。 除三公之外,还列有顾家的大将军府。顾大将军原执有一枚金印虎符,然而此前由于“顾家军不姓赵”的传言,惹来猜疑,皇帝虽未明着打压,却下令将虎符收回,又暗中派人私下打探监视。 范家的镇国侯府乃是先帝所设,范老侯爷当年跟随先帝打下江山,才博得此般荣宠,然镇国侯府虽是位及三公之列,却并无任何实权。 因此,如今在赵国,兵权军权均以魏太尉为首,国要政务则以陆c迟二人为首。 三公之中,魏太尉与迟御使家分别出了魏皇后与迟贵妃两位后宫佳丽,份位与官位相衬,陆丞相家里并无适龄女子,因此在后宫中未占有一席之地。 陆斯年如今水涨船高,成了丞相嫡子,上前见过魏迟二人,拱手行礼,又与魏迟家公子们逐一往来,面上带笑,细致周到。 魏太尉在边上看见,夸赞说,“丞相之子颇有当年老丞相的风范呐。”虽知是客套话,陆丞相听了也觉得与有荣焉。 这般场面,顾清嘉自然也来了。 他原是不想来的,毕竟顾清嘉低头看自己,心中呜呼哀哉。 此时他身坐轮椅,虽衣着光鲜亮丽,却生生矮了别人半截,好在他平日里并未与京城公子哥过多结交,如今也鲜少有人前来寒暄,避免了仰头看人的尴尬处境。 短短几日,将军府里名医郎中来来去去,他们替他把脉扎针施药,最终都一一摇头离开。 他的腿,是真的瘸了。 顾大将军请了木工匠人替他打造了数柄贵气华丽的手杖任他挑选,可顾清嘉挑来选去都不合心意,到最后拍板,却说自己要要一张轮椅。 明明能走为何要坐轮椅?顾将军虽不解,但见顾清嘉坚持,也只好由他去。 而实际上,顾清嘉想得十分简单,若是坐轮椅,身后有人推着走,可不比拄拐舒服多了? 但现在,顾清嘉又觉得轮椅不是那么的好了。说来说去,都怪那个朝他射冷箭的人,若是让他抓住,他定要将那人架在火上烤,放到油里煎,如此这般将他千刀万剐,才能微微解了恨。 远方某一处,之前的蒙面刺客浑身抖了抖,觉得四周突然冷起来。 “皇上驾到!” 一道长声远远传来,男客们皆纷纷回到宴席上,行跪拜礼,“参见皇上!” 由远及近走来一位身着明黄色的长袍上的男子,约莫而立之年,双鬓带白,面色带笑,步到上首正中处坐下,抬手虚扶,“诸位快请起!毋需多礼!”众人一一起身落座。 “今日正值百花佳节,朕在此处设宴,一来是想犒劳诸位心系国事辛苦,二来也是想与民同乐,诸位今日皆可举杯畅饮,莫要拘那小节!” 众臣答,“臣等谢皇上隆恩!” 赵皇坐在上位,满意地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转向顾家方位,“少将军可大好了?”又像是忽然看到顾清嘉底下的轮椅,讶异道,“这腿竟是治不好了吗?倒是可惜了。” 顾清嘉突然被点名,忙拱手正色回道,“谢皇上关心,”顿了一顿,继续答说,“此番受奸人所害伤了左腿,但承蒙圣恩,好在保住了性命。” 赵皇关心的可不是腿,而是一年后与北燕的一战,“少将军可听说了北燕送来的君子战书?” 此事顾清嘉自然是知道的,确切地说,他一醒来父亲就与他说过,“回禀皇上,臣听说过。” 赵皇等了半晌不见后文,只好继续发问,“一年之后,少将军可愿率领威猛军,再次替我朝出兵北伐,拿下北燕?” 众人皆转头过来,看顾清嘉如何回答。 顾清嘉自然是愿意的,非但愿意,还早早地就摩拳擦掌准备要与北燕决一死战。上回居然还没把这北燕小贼打服气,这怎么可以? 可是他这腿若是日后不能马上驰骋,他还能领兵上前线吗? 顾清嘉心中犹豫,皇上既已问出口,今日他若不表态,怕是机会稍纵即逝,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参上一脚。而一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若是他的腿又能用了呢? 心念电转,顾清嘉一横心,大声道,“回禀皇上,臣愿往!” 一旁顾将军大惊失色,没想到顾清嘉竟然如此痛快应下此事,先前顾清嘉能大败燕军,何尝不是因为北燕那时已经激战数日?若是一年后北燕养兵蓄锐,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更何况皇上语中之意,竟是打算只派出顾家军前去,并未打算调兵增援。 赵皇挑眉,他早前便听说顾清嘉腿伤之事,原打算今一逼他,一旦他拒绝或是犹豫,自己即可借此机会将顾家军拆了编入皇军,可万万没想到,顾清嘉居然大言不惭,生生扛下此事了。 没错,经由先前的传言,赵皇已对顾家军以及顾家心生芥蒂,这几天派人暗暗探访,却发现顾家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密不透风,竟露不出一丝不利于顾家的消息。 正所谓过犹不及,此番查探下来,不但没能打消赵皇的疑心,反倒愈发不信任顾家。 虽然顾清嘉麾下如今只余五万兵马,可大将军手中仍有十万亲兵,加起来也足足有十五万了,顾清嘉能凭十万兵力败退北燕,又何尝不能借此搅乱朝中局势? 这般思来想去,余下的十五万顾家军几乎成了赵皇的心病。 如今这顾清嘉这般回答,倒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赵皇片刻后反应过来,只好抚掌赞道,“好!朕就知道少将军不会让朕失望的!” 转念间,又生出一个新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嫁娶之事 又听赵皇转了话头问,“少将军年岁也大了吧?可曾有过婚配?” 众人一惊,这画风转变地太快,前一刻还意气风发似是马上要征战沙场,现在忽然又提起婚配嫁娶的话题 顾清嘉也是一愣。 这话不该由小辈来接,顾将军拱手代答,“回禀皇上,还未有过。” 赵皇了然,“少将军这般岁数,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 又瞥眼看向一边的顾清嘉,“朕心中有一人选,只是不知大将军是否愿意。” 顾将军更为惊讶,皇上这是要给顾府指婚?若是此为圣意,自己也不敢公然抗旨,遂斟酌几番,小心答复,“这若是皇上觉得合适,自然是极好的姻缘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女儿家?” 赵皇点头笑言,“是朕的长女,永乐公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顾清嘉也没有想到,皇上居然愿意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他,允他驸马之位,还是在见到自己这般境况后,仍有如此想法。 赵皇自然不是为了顾清嘉突发善心,他心中可是实实在在地打了一副好算盘。 若是顾少将军成了皇家驸马,顾家军自然也该归属朝廷,由皇室统领。且按朝制,驸马手中并无实权,若是日后需要,他可以将其派遣出去应战,也不怕功高盖主。不仅如此,如今这顾清嘉腿瘸难行,自己将公主许配于他,又可向天下人昭示皇帝的仁心仁德,何乐而不为? 种种念头在赵皇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粗粗一想,觉得可行,便提了出来。 顾清嘉长这么大从未考虑过自己今后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如今突然被人问起,低头认真地思索起来。这永乐公主是圆是扁自己都不知道,且身份如此尊贵,难不成自己日后还要向她行礼问安?再者,自己五大三粗地,若是不小心气哭了娇娇弱弱的公主,说不准还会被皇上治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 想到这里,顾清嘉连连摇头,自己的娘子还得靠自己挑才是。 顾将军在一旁见他那蠢儿子神色几番变化,又几次摇头,心下了然,正要替他回绝。 却见顾清嘉赶在顾将军回话前,伸手转动轮椅上前一步,面色殷切却言辞坚决,“谢皇上恩典,然臣如今腿脚不便,自知配不上公主千金之躯,也不敢辱没皇家威严,因此臣斗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众人再度哗然,这这是公然拒了圣上的赐婚?拒绝的还是永乐公主?这这? 顾将军抚额哀叹,哪有这般梗着脖子直接拒绝的?总要给皇上一个台阶下吧? 果不其然,赵皇面色不虞,沉下脸良久不语。这顾清嘉虽然话语里将自己贬到了尘埃里,可这周身做派不卑不亢,倒像是他看不上皇上的赐婚。 周围都静了下来,谁也不敢擅自打破这片平静。 顾清嘉似是对四周毫无所觉,保持低头拱手作揖的姿势,等候皇上的答复。心中倒是头一次觉出坐轮椅的好处,如此坐着行礼实在轻松毫不费力。 见施压无用,赵皇笑了起来,眸中冰冷,避而不答,“永乐公主还未及笄,倒是朕着急了,此事待日后再提。” 顾清嘉也不相逼,顺势而下,“谢皇上。” 此事似是就此揭过,成了其中一段小插曲,乐师开始奏乐,宴会如常进行下去。 顾将军在一旁欲言又止,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自己教养出来的亲儿子,怪得了谁? 宴后,顾府。 将军府里人不多,顾将军与顾夫人二人举案齐眉夫妻情深,房中并无他人。两人孕有两名儿子,其一正是顾小将军顾清嘉,另外一人是顾家二少爷顾唯心。 二人虽为兄弟,秉性喜好却完全不同。顾清嘉最爱带兵打仗,认为男儿家就该意气风发保家卫国,顾唯心则痴迷诗书,平日里爱舞文弄墨,颇有些书生意气。 两兄弟互相看不对眼,顾清嘉觉得他这便宜弟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实在是百无一用的酸腐秀才,而顾唯心觉得他的蠢哥哥粗鄙莽撞不通人情世故,实在愚笨至极。 此时,顾将军与顾夫人二人坐在中央,顾清嘉顾唯心坐在一旁,几人一道叙话。 顾将军说了今日圣上赐婚的事情,顾夫人细想一会,也觉得公主与顾清嘉不大相配,性子怕是不合,可别最后结亲不成反倒结了仇。 顾夫人忽然又想到游园会的趣事,“今日贵女们展露八般才艺,倒是有一人,我记得最是清楚。” 其余三人好奇等下文。 顾夫人接着道,“你们可知几日前京城来了一人?”见几人摇头,“便是那陆丞相的嫡长女,说是在外流落多年,前些日子才被寻到。” 顾将军奇道,“那女子有何特别之处?” 顾夫人目露赞叹,“我先前听闻她自小在南山上习武,今日游园会上她舞了一套剑法,倒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京城里的小姐竟然也有习武的?这倒是不常见。 顾清嘉来了兴趣,还想再细问,却见顾夫人已经转了话题又说起他的婚事来,只好作罢。 夜里,顾清嘉平躺在床,双手叠与枕上,深深苦恼起娶妻之事来。 今日皇上有此一问,想必是见他年岁渐长却迟迟未定婚事,如今自己又瘸了腿,娶妻一事怕是愈发艰难。男子汉大丈夫,应是得先成家再立业,免得父亲母亲担忧。 可是,娶谁呢? 顾清嘉细细数过来,突然发现他十六年来竟是无一名熟识的女子,别说熟识了,能记住名字的也只是身边的几名丫头罢了。 顾清嘉头愈发疼,不愿再想,伸手扯过被子盖住脑袋,将此事丢到脑后,沉沉睡去。 而此时陆溪桥也在头疼嫁人的事情。 今日她得了皇后娘娘称赞,给陆府长了脸面,父亲听闻此事后高兴非常,待到回府后仍频频赞她。 陆夫人坐在一旁,借此良机顺势提起陆溪桥的婚事。而此时陆溪桥已经及笄,也确实不便再久留府中。 于是陆丞相大掌一挥,将此事交给了陆夫人,“夫人如今身为主母,也该替溪桥操持操持婚事了。” 陆夫人微微一笑,答说自己定当尽心尽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侯府比试 将自己的婚事交由陆夫人,陆溪桥自是不能放心的,但见陆丞相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她也不再多言,她之后要嫁谁,自然该她说了算。 遂切了话头,“父亲,今日百花会上,镇国侯夫人邀我明日前去侯府一道用晚膳。” 镇国侯府陆丞相想了想才忆起,这是亡妻的娘家。自范琇莹去后,镇国侯府与丞相府便再无往来,如今侯府相邀,倒是一桩好事,于是点头,吩咐下去,“明日替大小姐备好马车。”下人领命。 陆溪桥不愿多留,起身告退回房。 夜幕渐渐降临,丞相府里也静谧下来。 次日午时,陆溪桥如约前往侯府。 陆府大门打开,但见府外已经停着一辆大马车,边上丫鬟撩开布帘,陆溪桥上了马车,见里面已有一人,竟是范夫人,见她来了正朝她微笑。 侯府与丞相府不过几个转弯的距离,马车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镇国侯府。 侯府门前等着两位男子,一人两鬓带白,另一人正值壮年。此二人就是镇国侯府的范老侯爷与其子范修远。 路上范夫人已与她简单说明侯府里的情况,因此陆溪桥见到他们便逐一唤了声外祖父与舅舅。 老侯爷激动万分,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能再见一次亲孙女,也算是没白撑了这些年。 继女儿范琇莹走后,范老夫人心中哀戚,没多久也跟着去了,老侯爷虽仍然健在,却似是一夜之间老了许多。正因如此,范修远刚满二十就继承了侯府,成为新的镇国侯。 几人寒暄过后,便到了侯府会客厅里。范夫人早早叫人备足了各式点心暖茶于桌上。 一路走进来,镇国侯府并非铺张浪费的人家,但这满满一大桌子的东西层层叠叠摆着,陆溪桥虽然感动外祖家对她的心意,却也觉得实是太过夸张了些,因此有些啼笑皆非,这么些东西,怕是几个人三日三夜也吃不完的。 几人坐下,闲话家常,虽是初见却相谈甚欢。 日头渐渐偏西,侯府里的少爷们也恰好下了学散了值。 范侯爷与范夫人共孕有两子,一名范文一名范武,名字是老侯爷赐的,简单明了。 范文年长一些,年方十八,几年前便顺利过了科举考试,如今在大理寺任左少卿一职,从四品。 范武年岁小,今年刚及十四,平日不爱读书,只拜了师父日日钻研兵器阵法,范侯爷有心向将他引到做官的正道上,可这孩子倔的很,又实在不通文墨,试了几次也只好放弃。 老侯爷年轻时也是替先皇打过几场胜仗,身先士卒死而后已地才挣了镇国侯这一封号。原先见儿子范修远文文弱弱的,全然不似他,还觉着有些不大高兴。可儿子是自己养大的,长歪了还能怪谁? 如今有了范武这般喜爱兵法武术的孙子,才觉得志得意满了起来,尤其见到范修远几次三番也不能将人往他处引,更觉得兴高采烈。 陆溪桥逐一见过表哥表弟。 范文十分守礼,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问话,陆溪桥也循规蹈矩地答了。 范侯爷见此甚是满意,老侯爷见了吹吹胡子看向别处。轮到范武了,情况便正好反过来。 范武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这位新表姐,开口便是,“我听闻陆家姐姐从小跟着山中大侠练习武功,想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咱们寻个时间切磋一番可好?” 陆溪桥也有些日子未活络过手脚了,听了这话也有些意动,正要应下来,身后老侯爷倒先替她答了,“哼,臭小子,一来就想欺负你陆姐姐,溪桥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范武听了也有些赌气,“我堂堂男儿,如何比不得?” 又安慰陆溪桥,“陆姐姐你别怕,我手下有分寸的,决不伤了你。” “狂妄自大!”老侯爷笑骂了一句,不再管二人。 范武迟迟不见陆溪桥回应,又期待地问了一次,“陆家姐姐,可好?” 陆溪桥忙点头应下。 范武双手一合,“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陆溪桥没想到这位表弟性子如此着急,然而她也被激起了斗志,就爽快道了声好。 范武大喜,“我屋里有许多上好的兵器,陆姐姐快随我来。”一边说半只脚已跨了出去。 老侯爷一拍桌子,“回来!” 又吩咐下人送两把木剑来,“你小子皮糙肉厚的,不怕挨刀,我的宝贝孙女儿可不能伤到一根头发丝。” 范武摸了摸后脑勺,也觉得自己想得不周到,竟是将女儿家当一般男子对待了。 下人很快便呈上两柄木剑,陆溪桥与范武二人人手一把,跨出了屋子,众人也起了好奇心,跟了出来围观。 两人找了一处空地,分开来,各自摆好阵势。 范武怕吓着她,提醒道,“我要出招了!” 陆溪桥见他如此,有些好笑,道了声好。 范武便手执木剑直直刺来。范夫人忍不住低呼一声,有些忧心地看向陆溪桥。 只见陆溪桥双手仍背在身后,眼见着剑尖都快到了额前才侧身躲开这一刺。 不明场中情况的范夫人只觉得万分惊险,提了心,忍不住要开口,一旁范侯爷看出些门道,伸手止住她。 果然,场内陆溪桥倏地一笑,“太慢了!” 范武原以为陆姐姐是来不及动作,还想着下回要再慢些,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原来竟是嫌他出招太慢,才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范武霎时认真了起来,虽手里拘着力道,却一剑比一剑刺得快,时而刺向手臂逼她出剑,时而又刺她颈侧。 陆溪桥见他仍不使全力,心中虽然感动,可这般打法如何能痛快,遂大声道,“表弟只管出招,别顾着我!” 范武早就觉得憋得难受,得了话就放开手脚。 范武先是作势要刺她右肩,引得陆溪桥后退一步向右避开,再忽地改直刺为横劈,斜着一剑朝她脖颈处划去,陆溪桥此时收势不及,只好举剑格挡。 范武见终是逼她出了剑,斗志更勇。倏地收了力,借了两剑相交之处为支点,绕到陆溪桥身后,企图从背后制住她。 陆溪桥先前被他虚晃一招,小心起来,看出他的意图,放低身子避开要害,同时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回身旋踢,直取其手腕。 一脚过去,范武只觉得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剑。 此时范武颓势已显,晃神之际,陆溪桥已将剑架到了范武的颈边。 这些动作发生在一瞬间,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结束,场内一片静默。 范武最先回过神,收了剑抱拳拱手,手中握剑,剑尖朝下以示自己败了,“范武服了!” 陆溪桥见此便也笑着收起剑,语带安慰,“我自小便常与人切磋,败了许多次才能胜一回。表弟已是不错了,先前差点将我骗过去。” 范武摇摇头,自己在切磋时耍了虚招还未得胜,自己这个表姐后发制人,每一招式都不多余,只取要害,却让你避无可避。 范武心中确实服气,又拱了拱手,陆溪桥没想到这表弟小小年纪如此认真,便也抱拳回礼。 老侯爷见二人互相拱手作揖,觉着好笑,“范武你日后可要多找溪桥练练,你空读了一肚子三十六计,学了各样刀式剑法,但论起实战来,你可差了溪桥一大截呀!” 范武憨憨一笑,擦了擦额上的汗,连道祖父说得是。陆溪桥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连说外祖父过奖。 这一出比试过后,日色已散尽了,风里也带了凉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白隼传信 而此时的顾清嘉,正在城郊外兵营里磨练兵将,以应对一年后的大战。 顾清嘉坐在最前,叹一口气,“我这副模样也由不得我意气用事,你们谁愿意顶替了主帅之位的,出列!” 众名将领面面相觑,要他们上战场杀敌可以,做主帅这他们哪里能行遂都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顾清嘉又问了一次,见仍没有人站出来,伸手随意一指,“马副将!” 突然被点名,马副将虽心中犹豫,却不得不听令出列。 顾清嘉满意地点点头,移开轮椅留出空位,“到中间来。” 马副将上前几步,立定,背对着兵列。 顾清嘉无奈,“转身。” 马副将听了命令,才转过身来。 “噗哧”队列里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顾清嘉转头看去,只见马副将面色黝黑,耳根脖子处却烧地通红,不由笑骂一声,“又不是大姑娘家,害羞个什么劲!” 不说还好,这一说马副将黝黑的肤色上竟也隐隐透出红色来,活像一只熟透了的虾子。 自己带出来的将领这般作态,顾清嘉无语凝咽,破罐子破摔,“马副将,开始训话。” 训话?马副将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从来都是别人训他,如今调转过来,该该如何做? 顾清嘉见他半晌不出声,催促道,“和平日里一样,快!” 马副将周身一紧,梗着脖子喊,“一字向上立定!” 对面士兵们皆是立定站好,等候命令。顾清嘉点头以示满意。 然而等了许久,马副将才支支吾吾,转头问顾清嘉,“少将军,下下面该如何?” 现在到底谁是主帅?这话竟然来问我?顾清嘉目瞪口呆,只觉得养兵千日却用不了一时。 挥手示意他回去,又逐一叫了钱孙李各路副将,皆是不成气候。 说起来也怪不得他们。 军中兵将们皆是熟识,忽然要他们其中一人做统帅,必定尴尬不适,且副将几人原是平级,若是莫名将一人提为主将,怕也难以服众,如此打破平衡之态,应是会动摇军心,不可取。 可这副模样怕是连女子都不如,若是这般迎敌,简直有辱威猛军的名头,让人笑掉大牙。 等等女子?顾清嘉坐直身子,先前母亲说过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是哪家小姐来着? 是了,是陆丞相的嫡长女。 主帅之位无非是发号军令,鼓舞士气,带兵迎战,至于排兵布阵自己可从旁协助不是问题,这样说来岂不是女子亦可做这主帅? 且陆家大小姐初入京城,又自小长在山上,想必背景干净,容易掌控,与其揠苗助长,倒不如将这陆小姐招入麾下。 至于上战场之事,陆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应是不在话下的。 可要如何将她从陆府拐来兵营呢? 顾清嘉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娶了她。 古有木兰代父从军,如今也可以有代夫出征嘛! 且将来若是那北燕太子败于一个女儿家,怕是要气得吐血,昏迷三日了吧! 顾清嘉越想越觉得此为妙计,连连点头,觉得自己真是绝顶聪明。 边上副将们还不知道自己今后要被一名女子呼来喝去,见少将军面色转忧为喜,也跟着松下心神。 顾清嘉大掌一挥,“今日就到这里,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较,都散了回营吧!马副将先等一等。” 招手示意马副将过来,吩咐道,“去替我仔细查一查陆家大小姐的身份来历,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少将军怎么突然对女子感兴趣起来?马副将虽惊讶不解,见少将军说得慎重,也严肃起来,拱手应下,“末将领命!” 此事暂且不提。 却说那北燕太子忽然被人念起,喷嚏不止,觉得有些冷,起身欲要关窗。 忽地窗外传来几声鹰唳,一只白隼盘旋几下,攀住窗沿跳了进来。 北燕太子一见到它,露出笑意,伸手轻抚白隼背羽,又端来桌上几碟兔肉鸟雀,凑近它摆好,任它挑选。 白隼轻啄几下,一口叼起大块兔肉,北燕太子见此,摇头笑骂,“真是挑食。” 这只白隼是北燕太子年少围猎时遇到的,一眼看到便甚是喜爱,遂费了好一番功夫将它驯服,如今一人一鹰也相伴十年有余了。 待它吃饱,北燕太子才不急不慢地轻轻拆下它腿上绑着的纸信。 展开来一看,北燕太子眉头一皱,细读之下,又笑起来,“倒是有趣。” 信上所写不是其他,竟是赵国京城里有人要与他做个交易,那人要他北燕太子借着一年后的大战灭了顾家军,若是成事,那人便将北定城拱手奉上。 写信之人十分谨慎,并未透露他是谁,北燕太子也不知那人是如何寻到渠道将信辗转交至他手上。信中只言若是北燕太子也有此意,就派人至京城某处铺子递信。 北燕太子轻笑几声,当他北燕是什么了,区区一个北定城就想使唤他? 况且伸手轻拍手边的鹰隼,仅仅一座北定城,还不够他白隼一口的呢。 北燕太子正要将信撕了不去理会,忽然顿住了手。 若是如那人所说,他日后愿将北定城白白让与他这言下之意是赵国将要易主? 赵国皇帝自然不会传出这样的信件,那到底是谁? 北燕太子并不知道,但无论是谁,这都预示着,赵国一年后必将大乱,或许更早就会朝政不稳这正是燕国出兵攻赵的大好时机! 北燕太子蓦地收拢拳头,信纸在他手中皱成一团自己大可先应下那人,顾家军原就是他一统中原的绊脚石,且是块难啃的骨头,若是能与那人里应外合,自己或许无需损兵折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了顾家军,取了顾清嘉的项上人头。 而若是没了顾清嘉,赵国如今又有何可用之人? 若无良将,即使兵力再多,也如同一盘散沙,又如何能挡住他北燕铁骑? 北燕太子只觉得他燕国多年仍未竟的大业就要在他手上成就,心中豪情万丈,唤了部下前来,“派人按信上所指递信,就说我应下了!” 又思忖片刻,开口吩咐,“替我寻梁庄前来。” 部下颔首领命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燕国探子 梁庄是北燕太子的心腹,多年来在赵国京城定居,发展暗线,只为在必要时替燕国传递消息。 如今,这条线闲置多年,人也该用起来了。 五日后。 一人一马驶入燕国城门,又直奔燕国宫殿。 待到了宫门口,马上那人翻身下马,急步入殿。 “属下参见太子!”只见一名作白面书生打扮的精壮男子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男子面容并无特征,不易让人记住,只耳背后有一道浅浅刀痕,像是陈年旧伤。 然而男子头发散落,又恰好将伤痕挡了大半,因此不仔细瞧难以发觉。 北燕太子见了来人连忙起身,几步走下木阶,伸手轻扶他起来,“多年未见,梁庄。” 此人正是梁庄,接到太子消息后,他即刻从赵国京城动身,换了好几匹马才终于在第五日回到了北燕。 梁庄内心有些感叹,这一晃实在是过去了好多年。 十几年前他作为暗桩被派往赵国,多年来小心翼翼,生怕引来怀疑,因而鲜少回到燕国故土,如今太子大业将成,终于遣人前来召唤。 北燕太子上下端详梁庄一番,笑道,“梁壮士如今大变模样了,我倒是差点没有认出来。” “啊”梁庄低头看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赵国男子这副打扮居多,均是些翩翩公子哥,若是属下不拾掇拾掇自个儿,在人群里实在太过显眼” 这梁庄原先是个虬须大汉,气势凌厉,如今在赵国待了好些时日,周身都柔和了起来。 北燕太子也不过是打趣寒暄一番,遂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示意梁庄坐下,两人谈起了正事。 北燕太子坐在上首,先开口道,“今日寻你过来,是有要事要交于你去办。” 梁庄正襟危坐,“太子尽管吩咐!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北燕太子颔首,“这第一件事,”从桌上取过先前白隼传来的信纸递给梁庄,“替我查一查送信之人是谁。” 梁庄接过信纸,细看之下皱起眉头,“据属下所知此间铺子似是并无特别之处” 北燕太子摆手示意他无妨,“此人应是身处高位,要查明身份怕是不易,待你回去赵国,小心探访,莫要打草惊蛇。” 梁庄领命。 北燕太子继续道,“这第二件事,”说话间停顿片刻,“有些困难。” 梁庄回说,“太子但说无妨!” “一年后与顾家军一战在所难免,你那里可有能用之人?若是能想法子提前除去顾清嘉,必能对我大燕有所助益。” 见梁庄面露犹豫,北燕太子接着道,“我明白此事艰难,你只管尽力去做,是成是败,皆看天意。” 梁庄这才领命。 北燕太子心中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梁庄虽有所长,却并非手眼通天,此前他在赵国街头巷尾布置自己人传递消息已是谋划多年,要在诸如顾府之类高官宅院里安插人手更是难上加难。 况且顾府向来坚固,不缺能人,顾清嘉自己又有功夫在身,即使他如今瘸了腿,要取他性命,也只能试着一搏。 顾清嘉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已被人提上议程,不过他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要他脑袋的大有人在,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此时他手里正握着一份新鲜出炉的身份报告,上头写得正是“陆溪桥”三个大字。 顾清嘉饶有兴趣地打开,只看了一会,就索然无味地合上,不满道,“费了几日就只有这些?” 马副将在一边瑟瑟发抖,心里叫苦,他与人一道查探多日,可翻来覆去地只查到这些,他有什么办法? 这陆家大小姐的身份实在是干干净净,一目了然。 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出陆府,后来十五年都在南山上,与她有过交集的无非是山上的弟子,可那些弟子均是江大侠从各处捡回去的孤儿,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他又如何查地出来? 顾清嘉见马副将一脸苦相,像是真的尽了力,也只好作罢,心中微一思忖,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 遂转了话题,开口问道,“马副将,你可知如何才能将一名女子娶为妻子?” 这话问地突然,马副将只觉得少将军最近越来越奇怪了,娶妻之事不问顾夫人,却来问他?他又没有娶过妻子,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拉过呢,他也想知道啊 不过少将军突然有了成家的心思,倒是一件好事,马副将挠挠头,小心猜测,“少将军要娶妻,那也得人家姑娘愿意吧?” 正是如此呀!顾清嘉一拍轮椅扶手,赞道,“马副将所言极是!” 只要陆大小姐愿意,他顾清嘉愿意,那不就一拍即合了吗? 顾清嘉搓搓手,觉得又紧张又兴奋还有些期待,“马副将,你去替我查一查,这陆家大小姐平日里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统统写在纸上呈给我,再派个人去打探一下陆小姐的去向,若是哪日她出府游玩,速速来报!” 马副将被一连串的吩咐砸地晕晕乎乎,少将军都没见过陆小姐的模样,这居然就要娶她了?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马副将大声答,“是!末将领命!” 如此就又过了五日。 丞相府,陆夫人的院子里。 陆夫人虽已从姨娘变为了正室的身份,却仍是住在原来的小园子里,并未搬去正房去陆丞相同住。 陆丞相问起,她只说先前将她扶正已是伤了大小姐的心,如今不过一处住所,无需操之过急,陆丞相便赞她心善明理。 此时,陆夫人正坐在屋内喝茶,身边只站着一名贴身丫鬟。 壶中茶水渐渐变凉,陆夫人便吩咐丫鬟前去添些热茶。 待丫鬟走远,忽然四周墙角某处传来响动。 笃笃笃有节奏的三声敲击声。 陆夫人眉头一挑,放下茶杯,也不急着起身。 等丫鬟提了新茶回来,陆夫人便道自己困乏,要小憩片刻,将人屏退。 少顷,陆夫人才抬步至门口,轻轻将屋门合上,插好门闩,再依样关好窗户。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终是走到墙角,拔了簪子撬开其中一块石板。 石板打开,底下赫然是几节不大平整的石阶,通向之处昏黑一片。 陆夫人深深吸气,提步下了台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地下石室 走下台阶后,是一条长长的暗道,远方尽头处透出一些光亮,地面凹凸不平,陆夫人似是对此地极为熟悉,面色平静目不斜视,直直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到了一处暗室。 里面灯火影影绰绰,只简单摆着木床与桌椅,桌边坐着一个人,耳际伤疤若影若现。 陆夫人停在门口,看向来人,轻唤,“梁庄。” 来人正是梁庄。 梁庄见到她,也不说话,上前几步,拉过她的手,急急扯着她就要往床边去。 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停住了动作,“燕婉,我听说你怀了那人的孩子?” 柳燕婉笑了一声,“我未曾有孕” 梁庄原还担心胎儿不稳,如今得了话,便不再犹豫。 柳燕婉只觉得内心空虚无比。 她原是燕国人,自小被人卖至教坊,练习身段歌舞,直等她到了年纪便可再卖个好价钱。 后来,她遇到了梁庄。 梁庄问她愿不愿意离了这火坑,去他身边替他做事。 她应下了。 从小到大看多了教坊里的姑娘身上伤痕累累,人前微笑人后哭泣,她不愿与她们一样。 几日后,梁庄如约前来将她买下,手中捏了她的卖身契,却也并未碰她,只将她养在屋子里,给她改名为燕婉。 再后来,她随着梁庄一道前去赵国,遇到了陆松竹。 她得了梁庄吩咐,使劲浑身解数,终是将陆松竹牢牢绑在身边。 再后面的事情,就像做梦一般,她跟着陆松竹回到丞相府,安安稳稳地留在他身边,还与他有了子女。 梁庄从外面打通了地道,又在里面造了一间简陋石室。 但他不常来找她,偶然来一次,也只是与她作弄一番,却总要问她一句, “燕婉,你可还记得我为何替你起了此名?” 柳燕婉听到熟悉的问话,抬头看进梁庄眼里,巧笑嫣然,“自然记得,大人是要我牢牢记住自己是燕人。” 两人的身份似是一霎那从情人变作了下属。 梁庄起身穿好衣服下了床,在桌边沉默一会,与她说,“燕婉,今日我来,是有事要交于你手。” 顾清嘉一事,他思来想去,只有柳燕婉最是合适。 柳燕婉细听之下,诧异非常,“我区区一名女子,如何杀得了将军府的大少爷?” 梁庄直直看向她,“并非一定要取他性命,若是能教赵国皇帝对他愈发离心,一年后他孤军奋战,便也翻不出多少浪花来。” 这言下之意 柳燕婉明白过来,“大人是要我利用相爷?” 梁庄颔首。 丞相府中并无女子入宫,因而也无任何党派归属,赵国皇帝对丞相府向来信任,若是能从此处下手,应是能有所收获。 柳燕婉抿起嘴唇,她心中实在犹豫。 这些年相爷待她极好,虽她做了错事,却并未过多苛责,而她也并非不知恩的人,且两人相伴十余年,早已生出感情,她虽时时牢记她的身份,却也不愿伤害相爷。 柳燕婉踟蹰片刻,小心问出口,“待大事一成,大人可有法子护住相爷一家?” 梁庄猛然抬头,盯住她迟迟不语,柳燕婉额上渐渐沁出细汗,却依旧沉默坚持。 梁庄见此,皱眉思索片刻,终是点了头,“此事我答应你。” 柳燕婉松了一口气。 梁庄起身,如往常一样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瓷瓶递与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提点,也是警告,“莫要因小失大。” 柳燕婉坐在床上微微俯身下拜,“燕婉明白,大人放心。” 待人走后,一室冷清。 柳燕婉转开瓶塞,正要取出药丸服下,又顿了手。 瓷瓶里的不是其他,无非是担心在她肚子里留了孩子。 可是柳燕婉放下瓷瓶。 先前大夫断出喜脉,她原以为努力这些年,终是有了回报,兴高采烈地告知相爷。 可没想到,待到相爷外出办事,她竟来了月事。 她小心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假孕脉像,说若是女子日日盼子,时日一久便会产生幻像,连带着也会产生孕脉。 她将此事一直捂着,谁也没说,并借此成为了新的陆夫人。 可毕竟纸包不住火,她原打算寻一日将孩子“不小心”流掉,如今倒是能再等一等。 若是今日她怀上了呢? 只要自己又能为相爷诞下孩儿,想必无人再能动摇她正室之位。 至于孩子,待到时机成熟,再做打算也不迟。 柳燕婉狠了狠心,将瓷瓶丢到一旁,整理好衣裙,吹灭灯盏。 按原路回到房中,将石板仔细掩好,又轻轻松开门窗木闩,作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唤人前来服侍。 这些暗地里发生的事情,陆溪桥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现在正准备出府游玩。 自从上回她在百花节上给相府长了脸,父亲甚是欣喜,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机会难得,她便提了自己要去京城四处转转,父亲也不拘着她,一口应了。 今日便是头一日。 陆溪桥嫌人多麻烦,就只带了两名丫鬟随身,一名壮一些替她提包袱,另一名稳重些替她管银子。 京城可要比南山脚下的青石镇繁华多了。京城里道路宽敞,足够两架大马车迎面互相让开。街边店铺玲琅满目,除了香气扑鼻的食肆,还有许许多多书肆,绸缎铺,茶楼酒馆,这些都是在镇上不常见的。 一路上的市井面貌鲜活生动,陆溪桥见了雀跃非常,心都飞扬了起来。 然而还未逛满一个时辰,陆溪桥便察觉出不对。 从某一处起,她的身后便远远跟着几个人。 那些人也不上前,又没动作,似是打算跟到天荒地老。 陆溪桥不愿叫人坏了兴致,停了脚步正打算与他们好好说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阴差阳错 前面却异变突起。 只听远处隐隐传来踏马声,一声比一声迅疾,似是谁家马儿失了控制,转瞬间就近在眼前。 周围城民们惊慌失措,四散开来。 然而这时忽然从街角处转出一人,那人腿脚不便,一边费力伸手转动轮椅,一边目视前方,似是对此毫无所觉。 枣红骏马飞奔而来,那人感到不对转头去看,却生生停住了动作,像是被吓傻了,拦路在中央,竟是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躲在一边的百姓神情紧绷,深深吸气,忙不迭出声提醒那人快躲开,又有人想要上前几步将人拉开,可尝试几次凶险万分,只好退回原地急得直跺脚,眼见着此人就要被马蹄碾成肉泥。 陆溪桥本能觉得不对劲,这人周身紧绷蓄势待发,不像是被吓住了,倒像是故意迎上去的 可马蹄高高扬起,下一瞬就要踏下去,那人竟仍然不避不让 陆溪桥终是叹了一口气,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 遂从人群中一跃而起至那人身边,伸手扯过轮椅将人远远拉开,又翻身上马,收紧马缰企图压制。 然而枣红骏马忽然被人制住愈发躁动,使劲挣扎起来,左摇右摆地要将背上的陆溪桥甩下去。 陆溪桥皱起眉头,手中暗暗蓄了内力,沉身下压,一点一点地将骏马压住跪倒在地。 又等了一会,见其并无挣扎之意,才收起力道,下马查探。 百姓们见危机解除,上前几步好奇张望。 只见马儿眼里似是带了泪,委屈地看向她。 陆溪桥伸手轻抚马髻以示安慰,先是检查了马蹄见并无异样,又绕到马后,定睛一看,伸手取出一枚银针。 骏马霎时温顺下来。 百姓见此也开始低声交首议论。 陆溪桥手持银针凑着日光细看,见上边并无异色,才放下心来。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正想着,忽然衣袖被人轻轻扯动,转过身去,竟是先前那名坐着轮椅的男子。 陆溪桥眼前一亮,男子眉目清朗,剑眉斜飞入鬓,一身浩然正气,虽矮人半头,却并未有任何卑微丧气之态,此时男子正咧开嘴冲她笑,两眼明亮,双手拱了一拱,“小生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家住何处,明日我亲自上门前去拜谢!” 此人正是顾清嘉。 顾清嘉如今头一回有机会细看这陆家大小姐,心中也是颇为满意。从身后看,面前姑娘周身英气逼人,风姿飒爽,如今回过头来,又显出一张雪白小脸,眉目盈盈,嘴角弯弯似是在笑。 今日之事正是顾清嘉授意下属去做的。 一来是为了借机探一探这陆小姐是否真如母亲所言那般厉害,如今看来,陆小姐反应敏捷,又临危不乱,正是惊喜多于意外。 这二来自然是为了能与其结识而寻一个契机了。 顾清嘉与下属思考多日,翻遍了街坊间广为流传的话本子,一群粗人直被其中的痴男怨女酸倒了大牙,又如此这般推演数次后才终是定下“美救英雄”这一出戏。 虽男角女角跟戏里头倒了个个,也不妨其成效显著。 而此时马副将正躲在前边墙角处偷眼看,提心掉胆半晌终是见陆家小姐出手相救。 要知道,那匹马正是他拿针扎了放跑的若是少将军有个好歹,他就是长了十个脑袋可都不够砍的 顾清嘉若是知道马副将这般担心,定会一脚踹过去,“区区一匹马而已,我堂堂将军如何会躲不开?” 他方才见马过来,早早地就想好了脱身之计,在路中央磨蹭半天又等了好久,终是将人逼得出手相救,此时心中甚为得意,只觉得不枉此行。 街边百姓中也混入了不少部下亲随,以防有个万一伤及无辜百姓,如今见少将军已成功搭上话,便均作势要走,给两人留出空间。 其余人见马已被制服,人也已救下,又无热闹可看,便也都纷纷离去。 顾清嘉眼尾瞥见众人反应,甚为满意,心下想着今日回去要给他们一人加一只鸡腿。 陆溪桥见面前男子郑重道谢,便暂且将心中疑惑散去,只摆手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公子不必如此。” 这如何能行? 按原计划,这陆小姐应是告知其乃丞相府中小姐,他便可顺水推舟介绍自己,然后两人相谈甚欢 如今她并未正面回答,又似是对与他说话并无兴趣,这该如何继续? 顾清嘉正要再接再厉,却被忽然冲上前来的两名丫鬟打断。 “大小姐!” 两人正是陆溪桥今日带上街的丫鬟,先前人群四散,她们扯了小姐便往后头跑,待跑得足够远才堪堪停住,惊魂未定回头一看却发现拉错了人,又霎时吓得脸色发白。 如今回来看到大小姐好端端的,两人均是松了口气。 陆溪桥示意二人自己无事,又蹲下身子,微微使力,将仍跪伏地上的枣红骏马扶了起来。 骏马起身后,上前几步蹭了蹭陆溪桥的手臂,陆溪桥笑了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寻思起该如何安置这匹马。 两名丫鬟见大小姐如此,均是瞪大了眼睛。 顾清嘉在一旁瞧见她一连串的动作,转动轮椅凑上前去,猜测道,“小姐可是苦恼如何安置此马?” 陆溪桥双眼一亮,“你有法子?” 顾清嘉心下得意,“我乃顾家大将军府中的大少爷,家中自有马厩,如若小姐愿意,可将此马存于府中。” 将军府她倒是听说过,先前顾家少将军败退北燕,后被人算计伤了腿,莫非说得就是此人? 那倒是不奇怪了,想必方才他是打算自己将马止住,又因腿脚不便,才拦路在中央,伺机出手。 如此说来,是她多事了。 这少将军倒是个心善之人,先前竟还与她道谢。 陆溪桥想通后,对面前的人生出敬意,拱手正色道,“多谢少将军!” 顾清嘉见她忽然转变了态度,心中讶异,不过是存一匹马罢了,怎地这般郑重 但无论如何总归是有进展了,顾清嘉连忙应下来,“小姐请随我来!” 于是,顾清嘉推着轮椅,陆溪桥牵着马,身后跟着丫鬟,四人一道往将军府去。 顾清嘉心中哀叹,先前没料到有这一出,早知如此就该留个人在身边替他推推轮椅,如今长路漫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事不过三 虽有佳人相伴,但长路漫漫甚是难挨。 顾清嘉费力转动轮椅,面上却故作轻松,与陆溪桥笑谈京城风貌。 陆溪桥放慢步子配合他,原不打算揭破,可听他呼吸声越来越重,终是无法忽视,停下脚步问他,“我来替你推轮椅吧?” 顾清嘉心里很想答应,但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也是要面子的遂忍痛拒绝,“此事怎能劳烦小姐。” 陆溪桥有些好笑,这少将军真是心口不一,明明眼露期许,话一出口又半道改了,也不答话,只瞥他一眼,带着马绕到他身后,替他推起了轮椅。 坐在前面的顾清嘉没想到这陆小姐如此直接,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可是头一回与姑娘这般接近,不由浑身僵直,只觉周身都不自在。 身后人呼吸浅浅,暖融融的温热气息似是能透过木椅染上脊背,明明使力的不是他,顾清嘉却头皮发麻,脑门上竟是微微出了汗,风一吹过,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 这温香软玉的难怪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顾清嘉在心里嗟嗟哀叹。 陆溪桥自是不知这位少将军思绪乱飘心猿意马,见他似是觉得冷,便加快了脚步想着赶快回府。 一行人忽然疾行,枣红骏马也有些不安起来,打了一个响鼻。 顾清嘉听到身后动静,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方才的温暖气息,难不成竟是来源于这匹马? 他就说,陆姑娘离得再近,也不可能将椅背生出热来 想到这里,顾清嘉猛地回头,果不其然,正是对上一双马眼,见他看过来,还冲他龇了龇牙 顾清嘉无语凝咽,他先前竟然还因此浮想联翩 身后陆溪桥见他动作突然,以为出了事立即停下来,向周遭四顾,“怎么了?” 顾清嘉忙不迭回头平视前方,“无事无事,”又向前一指,“将军府就在前面。” 又见远处鬼鬼祟祟藏了一人,正是马副将,遂趁陆溪桥不注意,悄悄伸手示意人过来。 马副将看清手势,便从墙边窜出飞奔过来,大喊一声,“少将军!” 顾清嘉抚额,自己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莽莽撞撞的傻大个,扯出笑容,向陆溪桥介绍道,“这位是我身边的得力将领,马副将。” 陆溪桥向他点头示意,“马副将。” 马副将嘿嘿一笑,“末将见过陆小姐!” 陆溪桥一愣,她可从未说过自己姓陆 顾清嘉恨铁不成钢,连忙打断马副将,朝他各种使眼色,“还愣着干嘛!” 马副将心知说错了话,忙上前几步接过轮椅,“此事末将来就好,不敢劳烦小姐。” 陆溪桥松了手。 顾清嘉偷眼瞧她面色,见她仍是犹疑,“今日谢谢陆小姐了,此前耳闻丞相嫡女巾帼不让须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陆溪桥连道不敢,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人猜出身份,不过闺阁小姐会武的原也不多,又转念一想,应是上回百花会被人传了出去,倒是不知这少将军竟也关心坊间传言? 几人又行了几步,将军府就在眼前了,陆溪桥将马缰递给马副将,枣红骏马似是有所察觉,靠近陆溪桥轻蹭。 陆溪桥抬手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又转头与顾清嘉道谢,便携着两名丫鬟往陆府去。 待人走远,顾清嘉轻踹一脚马副将,“差点被你坏了事,下回说话前过过脑子!” 马副将挠了挠头有些委屈,先前明明说好的,“末将还以为少将军已经按原计划与陆小姐互相认识了呢哪里知道” 这是在说他能力不足?顾清嘉瞪他一眼打断,“计划有变!日后你带兵打仗,若是敌军不按兵书行动,你便傻傻地不知变通?” 马副将虽然觉得少将军说得有些道理,可这行军打仗和追媳妇能是一回事嘛但心知再说下去少将军怕是要跳脚,自觉聪明地转了话头,“少将军,这马怎么处置?” 顾清嘉见马副将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刚松一口气,又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耐道,“随便寻一处马棚养着吧!” 枣红骏马似是能听明白他的话,对他喷了口热气。 不喷还好,这一下顾清嘉气急,想起先前自己乱七八糟的旖旎念头,抬起头,眼含杀气,和骏马大眼瞪小眼。 这少将军怎么和匹马较上劲了 片刻后顾清嘉移开目光,面色沉痛,自己真是不中用了,竟然当着部下的面如此幼稚,不如还是将这马送去营地吧,眼不见为净 可又想起那陆小姐先前如此郑重地与他道谢,若是日后她要寻这马该如何是好,遂只好吩咐,“在府里替它寻一处干净的马棚,单独照看,好生养着。” 马副将愣在原地,只觉得人生无常,少将军这是败给一匹马了? 顾清嘉见马副将立在原地不动,出声催促,“还不快点进屋!” 马副将如梦初醒,牵了马就走,顾清嘉傻眼,把他扔在原地这就走了?到底谁才是主子? 顾清嘉在心里暗暗记了马副将一笔,用眼神示意府门口的护卫过来推他进府,见护卫会意上前,十分满意,觉得他比那个蠢大个机灵多了。 此处暂且不提。 再说陆溪桥也回了府,与众人一道用完饭,回到屋子里看了会书,眼见时辰晚了,便吩咐丫鬟打水过来洗漱准备安寝。 暮色降临,陆溪桥裹好被子,沉沉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忽然听到院外传来几声响动。 陆溪桥唰地睁开眼,从床边取过短剑又轻轻躺好,放缓呼吸,侧耳细听动静。 几道脚步声混着几下杵地声渐渐靠近窗口,陆溪桥握紧短剑,神情紧绷。 只听来人在窗边逗留许久,不知摆弄了什么在上面,只浅浅在窗纸上印出一个头,来人做好这些便悄声离去。 陆溪桥心中奇怪,待院里再无动静,便轻轻起身,披好外衣下床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 “咚”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落了地。 陆溪桥探头去看,只见窗外草地上倒着一只半臂高的陶瓷花瓶,竟是没碎。 见四下无人,陆溪桥翻身出去,怕上面沾了东西,掏出帕子将瓶子扶起来,借着月光打量。 瓷瓶浅黄,瓶身上细细绘了花枝,上缀有朵朵白花,又在花间几处添了几只栩栩如生的鸟雀,煞是精致。 瓶中插有几株雪色梨花,枝撑如盖,暗夜芬芳。 花枝上绑了一枚雕花竹笺,上边刻有“娇花配美人,枣马配英雄”一行字,落款是一个“顾”字。 陆溪桥反应过来,这竟是今日的少将军送来的?又是英雄又是美人的,陆溪桥皱眉,有些嫌弃。 伸手将竹片扯下来,轻轻一捏便碎成粉末簌簌落地。 这东西不能留。 但花开得极美,陆溪桥有些不舍,终是将花瓶搬进屋内,在桌上摆好。 做完这些便将此事丢到脑后,沉沉睡去。 原以为事情已了,却在第二日夜里再次被惊醒,那少将军又送来一尊金身仙子像。 陆溪桥听着脚步声远去,有些头疼,这一日日的,还有没有个尽头,她到底能不能好好睡一觉? 明日,她定要将人逮住好好问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玉雪团子 次日晚间,陆溪桥如往日般灭了灯盏,静静坐在桌旁等人前来。 直至半夜,院内终是有了响动。 陆溪桥听了一会儿,与前两日正是同一拨人,遂不再犹豫,起身唰地推开窗子。 四目相对,正是极为尴尬的场面。 只见那顾家少将军拄着木拐,身边跟着先前见过的马副将,两人一身黑衣,行迹鬼祟,正捧着一样东西往地上放,见窗忽然打开,均是瞪大了眼不再动作。 陆溪桥目光下移,轻声问,“今日是什么?” 顾清嘉回过神来,讷讷道,“是是玉雪团子” 竟是吃食,陆溪桥起了好奇心,伸手示意,“拿来看看。” 两人便将食盒递过去。 陆溪桥打开木盒,双眼一亮,只见里头放置了几枚白白胖胖的团子,个头不大,一粒一种颜色,表皮细腻光滑。陆溪桥伸手取了一颗放入口中,外层软糯,竟是入口即化,里头香甜的酒酿在口齿间漾开,桂花香气满溢,实在是享受,陆溪桥不由眯了眯眼。 一旁顾清嘉有些紧张,这些是母亲今日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糕点,他见了模样觉得甚是讨喜,便向母亲求了几粒想着送来给陆小姐尝尝,女儿家应是最爱这些甜食的 陆溪桥原打算二话不说将这两个半夜翻墙的“小贼”胖揍一番扔出府外,如今这玉雪团子甚合她意,便决定好好与他们说道说道,遂双手抱臂,语带笑意问他们,“说吧,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顾清嘉一愣,见她语气不像着恼,小心翼翼措辞答道,“我承蒙小姐救命之恩一见倾心” 陆溪桥轻哼一声,“这话说的,怕是少将军自己也不信吧。” 见陆溪桥不为所动,顾清嘉只好说了实话,“我是想娶小姐。” 陆溪桥一挑眉,“为何?”又瞥了眼他手上的拄拐,“哪怕少将军如此,也无需愁婚事吧。” 顾清嘉避无可避,正色道,“小姐可曾听闻北燕送来的君子战书?” 这倒是有所耳闻,陆溪桥点了点头。 顾清嘉继续说,“一年之后,此战在所难免。几日前我已应下皇上带兵迎战,但我如今难以驭马,军中缺一名主帅,”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正视陆溪桥,“小姐功夫在身,又聪慧灵活,可愿出手相助,接下我军主帅之位?” “少将军!”马副将一声惊呼,他也是头一回听说少将军有此打算。 这简直太过惊世骇俗了可为何偏偏找上她? 陆溪桥惊得不能言语,半晌才问,“军中难道没有可用之人?” 顾清嘉无奈,“军中虽有良将,却并无可用帅才,诸多士兵身手太弱,从他处借帅又太过冒险,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陆溪桥心存疑虑,“你就不怕我泄露军机?” 顾清嘉摇头,“还望小姐恕罪,几日前我已遣人查探过小姐的身份来历。” 难怪,陆溪桥想了想又问,“那你呢?” 顾清嘉微一扬眉,“我仍会在军中统筹,小姐只需顶了主帅之名,待日后领兵出征即可,不必过多担忧。主帅之位固然重要,却也并非小姐所想那般困难,如今距离大战仍有些时日,若小姐愿意,我自有办法拿下北燕。” 面前之人似是忽然变了模样,周身气势四散开来,牵扯着心绪让人不由信服。 陆溪桥恍然,这是看中她功夫好,要她做个傀儡将军,“若是如此,你又何必非要娶我?” 顾清嘉只简单答了四个字,“名正言顺。” 陆溪桥大致明白了情况,皱眉沉思起来。 如今自己到了年纪,父亲又已经将她的婚事交给陆夫人操办,与其到时候闹得难看,倒不如抓住这次机会,将婚事握在自己手中。 顾清嘉见她迟迟不语,“小姐无需立即应下,若是小姐愿意,”伸手从食盒底下抽出包裹用的深色绸缎,“便将此物挂于院内树上,我会遣人候在附近。” 陆溪桥并未去接,抬眼看他,“一年之后,无论战胜与否,我可能恢复自由身?” 顾清嘉笑了起来,“自然可以,无论小姐想如何,我都会妥善安排。” 这样,她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且这少将军如此确信,她也不必自我怀疑,陆溪桥不再多想,颔首应下,“我答应你。” 果然如他所料,这陆小姐并非优柔寡断之辈,顾清嘉笑得愈发灿烂,“此事越快越好,我与母亲说过后便来府上提亲?” 陆溪桥答,“好。” 短短几句话就将事情定下,顾清嘉心情极好,“今日多有打扰,我就先告辞了。” 扯过一旁呆若木鸡的马副将,两人一道翻墙而去。 待到府外,马副将如梦初醒,“少将军”方才发生了什么? 顾清嘉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别说话,今日这事天知地知,不许往外说,听见没有?” 马副将犹豫,“可是” 顾清嘉打断,“这是命令!” 马副将无奈,“是!” 说话声随着人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陆溪桥又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才拿过食盒,关好窗户回到屋内。 这样一桩大事,她是不是不该答应地那么快? 陆溪桥对着剩余的几枚玉雪团子盯了半晌,总有一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但现在木已成舟,多想无用,是错是对,且行且看罢。 遂伸手一个个将剩余的玉雪团子送入口中,给自己压一压惊,又取过边上的冷茶漱清口齿,才上床闭目,争取在天亮前小睡一会。 待到第二日,顾清嘉与顾夫人一提此事,顾夫人喜不自禁,急急地便请了京城有名的媒人辛婆子前去说亲。 二月廿九,宜祈福c纳采。 陆府厅堂里,陆丞相才刚刚下了朝,与陆夫人一道用完早膳,忽然听说大将军府前来提亲,惊讶万分,忙将人请了进来。 辛婆子跨入屋内,展开笑颜,与二人行礼问好后,便开始口若悬河地说媒,先是说顾府大少爷如何英勇威武正是堂堂好男儿,再是夸丞相府大小姐心善明理两人天作之合,直把众人说得晕晕陶陶。 辛婆子见火候差不多了,住了嘴问,“陆丞相陆夫人,这桩良媒可要应下?” 陆丞相反应了半晌才转头看陆夫人,示意她作答。 陆夫人微微一笑,她正想着该如何与顾家搭上线,如今既然对方送来机会,岂有不应的道理,但又不可显得太过着急,遂顺水推舟道,“此事还得先问一问大小姐,若她愿意,我便也无异议。” 辛婆子大喜,这就是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良辰吉日 遣了下人去问大小姐的意思,自然很快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陆夫人有些奇怪,她原以为要好一番闹腾,这大小姐竟然如此草率就应了婚事,不过倒也好,省了麻烦。 辛婆子得了准话,笑逐颜开,求了大小姐的生辰八字便告退出去,行至顾府回话。 次日一大早,顾夫人便到祖庙请了大师卜出吉兆,依照卦象,正是一桩美满良缘。 待到第三日,辛婆子携着顾府下人,带上好几大箱子聘礼,又上门走了一遭。 至此,两家的婚事就算是定下了。 几日后,顾家三请陆府,两家一同敲定了娶亲吉日,三月十三。 陆夫人没想到顾家这般着急。这是她成为主母后操持的第一桩大事,万万不能出差错。 如今婚期将近,时间紧促怕来不及制作嫁衣,但陆溪桥个头又比寻常女子要高一些,婚服难寻。 陆夫人只好双管齐下,一面吩咐府里绣娘齐齐开工,一面又遣了陆府下人寻遍了京城里的成衣铺子,终是在大婚前夕备好一件合适的婚裙。 待到晚膳后,陆夫人才派人送来明日的婚服,陆溪桥试过,十分合身。 丞相府人仰马翻多日,终是清闲下来。 夜里,陆溪桥躺在床上,思绪杂乱,辗转难眠。 虽然她与顾少将军有言在先,但其实除了他们二人以及马副将外,并无人知晓这桩婚事的实情。 时至今日她才发觉,自己竟是从未正视过这件事。 陆府众人忙忙碌碌,她却一直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仿佛要出嫁的人并不是她。 可婚姻大事却实在并非儿戏。 今日她收到信件,师父得了消息已经从南山赶到京城,以便参加婚宴。 而明日,外祖父c舅舅与舅母也会前来。 她感到自己正在撒一个弥天大谎,把真心疼爱她的长辈们都骗得团团转。 陆溪桥心中酸涩,闭上眼,两道热泪轻轻隐入枕巾。 次日一大早,陆溪桥便被丫鬟们拉起来开脸描眉,梳妆打扮,换上大红嫁衣,盖上盖头。 陆溪桥收拾好心情,坐在屋内等新郎前来。 三月十三,正是良辰吉日。 今日晴空当头,风清气暖,顾清嘉坐着轮椅,身披喜服,行在最前面,颇有些志得意满之色。 在他身边的是辛婆子,满脸喜意,一边走一边与看热闹的城民你来我往。 二人身后先是跟着一顶崭新的红轿子,轿子后边又缀着好几只用来过礼的大箱子,里头金银首饰,古玩书画,皆是上品。 轿子边上走着的是马副将,正捧着一只活雁咧嘴笑。 此时正值春末,大雁稀少,也不知顾清嘉从哪里寻到这一只。 周围百姓见了,皆是赞叹。 顾清嘉自是不会说,这是母亲去年年末特意备好的,细心养在府里,就为了能在今年替他定下终身大事,了却心愿。 不过现在看来,母亲真是高瞻远瞩,连带着他也沾了沾光。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叩响了陆府大门,催请新娘上轿。 直待塞够了喜银,府门才被人打开,里头小厮笑着请人进来。 顾清嘉领着众人一道入内,先是见过了陆丞相与陆夫人,拜了几拜送上迎亲礼,才能前去玉梨园接走新娘子。 屋内,一名丫鬟笑吟吟来报,“大小姐,喜轿到园外啦。” 说着便要上前扶她起身。 陆溪桥蓦地紧张起来,袖中双手交缠,握紧了手中的纸扇,深吸几口气才稍稍平复心情。 如今她目不能视物,只能靠着身边丫鬟,缓慢起身,一步一步离开屋内。 打开房门,屋外站着的是陆斯年,陆溪桥并无长兄,因而背新娘子上轿一事便由他代劳。 陆斯年虽然看着文弱,背着陆溪桥倒也稳稳当当,顺利将人送上了花轿。 陆溪桥在里头坐好,听着周围的动静,待听到熟悉的车轱辘声,紧绷了许久的心神莫名放松下来。 一旁,顾清嘉见人已入轿,转了轮椅笑着谢过陆斯年,陆斯年也回了礼道了声恭喜。 花轿不多时便被人抬起,行至府门处又再度停了下来。 陆府众人均候在门口,陆丞相与陆夫人隔着轿帘告诫她要勤谨小心,三从四德。 这便是最后一道了。 之后,顾清嘉一行人带着新娘子离开陆府,后头陆府小厮抬着嫁妆鱼贯而出,周遭有好事的百姓悄悄数了数,正正好是六十四抬。 视线越来越模糊,陆丞相与陆夫人站在原地,目送人远去。 陆丞相月余前才寻回长女,还未来得及与她熟悉起来便又要将人送走,且这段时日也自觉有所辜负,不由心生感伤,微微一叹,良久才示意下人合上府门。 远处,陆溪桥数着身边人的步子,觉得到了不远不近刚刚好的时候,便放下手中一直握着的纸扇,以示出嫁惜别。 从今日起,她便不再是陆家大小姐了。 一路上炮仗声不断,闹腾了许久,终是到了大将军府。 花轿被抬进庭院,晃了几下稳稳落地,轿帘被轻轻掀开,有人拿了一团红绸塞进陆溪桥的手中。 才抓了一会,便感到红绸另一端被人轻轻扯了扯,她循着力道望过去,那端就又被人扯动了一下。 陆溪桥不由笑了一笑。 又听边上辛婆子喊,“新娘子下轿咯!” 闻此,陆溪桥便起身下来,走了几步,辛婆子又喊,“新娘子跨火盆咯!” 陆溪桥依言抬脚跨过火盆,然后就被人一路牵着直至正堂。 厅堂里边坐满了人,陆溪桥心知各位长辈都在这里,她微微扭头,似是能透过红布感受到他们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忍不住鼻头一酸,微红了眼眶。 确是如此。 上首处坐的是顾将军与顾夫人,左右手边依次坐了范老侯爷,范侯爷,范夫人与陆溪桥的师父,江无涯。 几人的视线都落在堂中两人身上。 辛婆子正要继续吆喝,忽然见到新郎官抬手示意她稍等,便住了嘴。 顾清嘉撑着轮椅起了身,马副将适时上前递过手杖,顾清嘉接过,以此支着身子,又示意喜婆可以继续了。 辛婆子会意,扯了嗓子喊,“一拜天地!” 陆溪桥转身面朝堂外,屈膝下跪,见身边人动作缓慢,便等了片刻。 只见顾清嘉支着木拐转身,慢慢弯了腰,以右手撑住地面,左手放平拄拐,才屈膝缓缓跪下,跪好后便轻轻扯了扯红绸。 陆溪桥明白过来,两人齐齐拜下,谢过天地。 辛婆子见此,饶是见过许多场面,仍是生出了些感叹,顿了顿才接着喊第二声,“二拜高堂!” 如先前一样,又是隔了许久,两人才一道拜过父母。 顾夫人心中泛酸,连道两人快些起来。 辛婆子继续喊,“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俯身下拜。 陆溪桥有些动容,她未曾想到身边之人竟然如此郑重。 待到起身之时,忍不住上前一步,出手相扶。 好不容易总算走完了全程。 辛婆子待两人均起身,喊了最后一句,“礼成!送入洞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心中生疑 陆溪桥坐在新房里等了一会儿,便听到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顾清嘉此时又坐回了轮椅,自个儿推着上前,从边上喜婆手里取过玉如意,轻轻挑开盖头。 屋内摆了许多盏红烛,照得四周亮堂堂,陆溪桥抬起眼帘,眯了好一会才看清周围的人影。 面前的是今日的新郎官,穿了一身喜服,眼尾带笑,目光柔和地正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扯开嘴角笑着唤了声,“娘子。” 陆溪桥低眉,作羞涩状,回道,“相公。” 两人这便算是见过面了,辛婆子立在一边,适时递上两杯合卺酒。 顾陆二人伸手取过,齐齐一饮而尽。 “哎!”边上辛婆子担心两人醉过去,忍不住出声,“只需饮一口” 但见两人手执空杯看过来,一脸无措,不由笑着安慰,“饮完了也无妨的。” 之后又递过剪子交代二人取下一缕头发,辛婆子接过发丝结好,混在一处放入备好的荷包里,压在二人枕下作为信物,行完了合髻之礼。 到了此处,这婚便算是结成了。 辛婆子又向二人道了声喜,领着下人退下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待人走尽,两人终是松了口气,相视而笑。 陆溪桥扭扭脖子,活络一下身子骨,伸手一根根取下头上的各种发簪发钗,以手作梳将头发散下理顺,一边打量顾清嘉,一边笑言,“顶了一脑袋的东西,倒还是你清闲。” 顾清嘉看着她一番动作,只见面前女子一头乌发散在一边,微微露出细白的脖颈,在烛火映照下像是晕了一层柔光,肌肤细腻,让人不由想伸手轻触。 女子侧着头抬眉望来,笑语晏晏。顾清嘉想,应是方才饮的酒太过厉害,他好像是醉了,只能看见那红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她说了些什么。 陆溪桥见这少将军只傻愣着看她不说话,皱起眉头,取了发带三两下将头发绑好,起身靠近他,“少将军,你怎么了?” 鼻间忽然传来女子独有的馨香,顾清嘉回过神来,却发现远在床边的女子忽然近在咫尺,惊得都忘了用手推轮椅,右脚一蹬地便想往后退去,结果用力过猛,连人带轮椅竟是齐齐往后倒去。 陆溪桥连忙出手将轮椅扶稳,担心地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 仿佛如梦初醒,顾清嘉推着轮椅往后几步拉开两人距离,面上燥热,小声道,“我没事。” 这少将军脸色酡红,莫不是刚刚那一小杯酒便醉了过去? 陆溪桥没想到他酒量这般不好,待会儿还有婚宴要去,自己那师父又是最爱饮酒,他一个人也不知行不行,虽知于礼不合,仍是开口问他,“过会儿酒席我同你一道去,行吗?” 顾清嘉一愣,依照惯例婚宴只需新郎前去作陪即可啊,他恍然大悟,想必是陆小姐许久未见师父十分想念,若是如此,想必父亲母亲应是能体谅的,便应了下来。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陆溪桥倒有些踟躇起来,“顾夫人可会介意?” 顾清嘉摇摇头示意无妨,“母亲最是通情达理了,你且放心吧。” 又想到两人已经成亲,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便小心提议说,“如今你我二人已是过了礼的,日后这称呼都得改过来” 确实如此,陆溪桥原也打算与他说这事,遂从善如流,换了称呼,“夫君。” 顾清嘉又是一愣,明明她说得干脆利落,为何他竟听出了亲昵之意他到底是怎么了? 见面前之人又傻在那里,陆溪桥只好再唤了一声,“夫君?” 这少将军今日实在奇怪得很。 顾清嘉深深吸气,在心里演练数次,才脱口而出,“娘!子!” 这一声娘子,喊得实在是中气十足,振聋发聩,不像刚成亲的男女,倒像是将军在发号施令也不知屋外候着的丫鬟小厮有没有听见 陆溪桥有些无奈,“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顾清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 不过这一句喊下来,倒像是能把心中的旖旎念头通通吐出来,顾清嘉觉得自己总算是正常起来了。 转了话头与她说,“婚宴就要开始了,我先去更衣。”说罢便出了内室。 陆溪桥也唤了丫鬟前来,洗下浓妆,又换上轻便的衣裙,梳了简单的发髻。 待到门外,见顾清嘉早已等在那里,两人仍穿了红色的服饰,但比起之前的礼服来,皆是日常许多。 两人一道走去正堂。 路上远远地便能闻到饭菜香,走到近处,便能看到厅堂正中摆了一张大圆桌,桌上各式佳肴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边上坐着几位长辈,靠门边下首处又坐了几名副将。 将领们坐在一旁显得有些拘谨,若不是少将军坚持,他们原是不能来凑这热闹的。毕竟他们只是下属,少将军成亲本与他们并无多大关系。他们心知,少将军这是将他们当作了家人。 副将们见少将军到了,忙站起身拱手行礼,“末将参见少将军!”又对一旁的陆溪桥行礼,“属下见过少夫人!” 顾清嘉忙叫他们坐下,不必多礼。 桌边正好空着两个位子,想必是顾清嘉提前派人通报过她也要来,避免了尴尬的场面,不由心内感念他细致。 陆溪桥甫一进屋,不敢多瞧,上前几步恭敬地见过顾将军与顾夫人,“儿媳见过父亲c母亲。” 顾将军是头一回见到陆溪桥,见面前姑娘模样周正,举手投足间也不扭捏,心中满意,倒也怪不得他那蠢儿子只见了人家一面就惦记上了。 顾夫人心里想得却不大一样。顾夫人先前在宫中宴会上见过陆溪桥舞剑,对这姑娘印象不错,因此当儿子提出要娶她的时候也觉得两个孩子性情相投又门当户对,挺合适的。 但今日拜堂,儿子撑着身体也要同她一道跪下三叩首,顾夫人心疼的同时,也生出了疑惑。 儿子是她一手养大的,秉性如何她最是清楚。从小到大,从未听他说过喜欢上哪个姑娘家。眼见着年岁见长,顾夫人也试着与他谈过婚事,可她将京中贵女一一细数,儿子皆是不感兴趣。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这般焦心于他的婚事。 而如今只见了陆小姐一面,便能说出什么一见倾心这样的胡话来,顾夫人心中奇怪,不由细细打量面前的姑娘,看来看去又实在瞧不出哪里不对,只好暂且放下此事,伸手取过边上的见面礼递给她,笑道,“好孩子,快坐下。” 陆溪桥见顾夫人终是移开目光,心下一松,忙伸手接下礼,谢过顾夫人后便落了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横生枝节 之后顾清嘉也逐一与长辈们问好。 待到顾唯心上前见过新嫂嫂,婚宴便开始了。 席上觥筹交错,十分热闹。范老侯爷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一杯接一杯与顾将军喝得极为痛快。 陆溪桥原以为师父今日也会不醉不归,却没想到师父似是有心事,虽面带喜色,却只浅酌几小杯。 时辰过得极快,天色渐沉,很快便到了酒宴结束的时候。 老侯爷此时已经醉醺醺的,范侯爷在一旁告了罪,又再次道了喜,便先领着侯府众人告辞回府。 副将们今日喝得多了些,也都先行退下了。 如此人便走了大半,厅堂里冷清起来。 此时,江无涯忽然起身。 原以为他也要辞行,却没想到他走了几步后到顾清嘉身边停下,低头看他,“我想替你看看腿,可好?” 众人皆是一愣。 顾清嘉反应过来,“那自是极好的,晚辈先行谢过前辈了!” 顾将军酒量好,喝了几巡也只是微醺,此时正端茶醒酒,见此情景,忙起身过来。其余人也一道围拢上前。 江无涯想了想,先是取过他的腕脉听了一会,又问,“是哪只腿伤了?” 顾清嘉答,“是左腿膝盖骨处中了箭,大夫说伤到了根基不能受力。” 江无涯点了点头,蹲下身,伸手轻触伤处,见上下腿骨未损,只按压膝盖处时有些绵软,又微微运了内力,握住踝骨,试着查探腿部经脉。 内力从下往上游走,不多时,顾清嘉便觉得脚踝处暖融融的。 另一边,江无涯却皱了眉,不应该呀? 内力才走几寸便不能再向上,又换到大腿骨处,仍是不通,江无涯停顿片刻,提醒顾清嘉,“你忍一忍。” 话音未落,便试图冲破阻碍。 顾清嘉倒抽一口冷气,疼得咬住牙关,双手紧紧握住两边扶手,另一条完好的腿止不住地发抖。 场内众人的心都被紧紧提了起来,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江无涯试了几回,仍是不行,便松了手道,“膝盖骨还没长好,四周经脉已断。” 疼痛的折磨总算是结束了,顾清嘉急速地喘了几口气,后背已经汗湿。 先前的老大夫并未说得这般明白,但意思却是一样的,因此众人并未惊讶。 陆溪桥取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汗,转头问,“师父可有法子将经脉续上?” 顾将军与顾夫人皆是殷切看过来。 江无涯先是摇头,“我并无办法,不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是一摇头,“我还需再想一想。” 随着他话语几个转弯,其余人的心神也跟着一道忽上忽下,听到最后他并未言明办法,均是有些失望。 顾清嘉笑了一笑安慰他们,“原本就已经这样了,再坏也不过如此。” 江无涯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豫,“还有一事只是我还未有定论,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的心又被揪紧,还有?顾清嘉也是一愣,“前辈但说无妨。” 江无涯道,“我方才查探,发现伤口附近的经络有些奇怪,约莫半条腿竟都是堵死的像是人为又像是中毒” 顾夫人惊呼一声,忙不迭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先前大夫拔箭时查过,箭头并未带毒啊” 江无涯也觉得不解,摇头道,“腿部他处脉络完好,却似是被强行封住,且有寸寸蔓延的迹象。”顿了一顿又道,“原以为是断脉影响,但我方才试图打通却极为困难,因此怀疑是毒。只可惜我并不通毒术,无法断言。但若是放任不管,后果难料。” 若是脉络完好,又怎会阻塞到灌以内力都打不通?顾清嘉沉思起来。 距离他受伤,已是一月有余,期间他日日上药,也曾觉得伤腿时不时有些凉意,原以为是外敷药效使然,并未在意,如今竟有可能是毒 想了片刻,抬头问道,“前辈可有法子暂缓此毒?” 江无涯颔首,“若能日日以内力疏通经脉,应是能延缓毒素发作,但这样拖着总不能长久,终需有个解决之法。”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一边的陆溪桥。 心领神会,陆溪桥开口接下,“此事可交由我。” 江无涯也正是此意,又提醒道,“你内功丰沛,最是合适,但切莫不可急于求成。”见她明白,又说,“你且随我来,我传授你一些本门心法。” 嗯?本门心法?她不是已经学会了吗?陆溪桥疑惑看去,见师父似有深意,便随之离开。 待两人走出屋外,厅堂里气氛十分冷凝。 “砰!” 顾将军忽地一拍手边桌子,气急骂道,“无耻小贼!”又问顾清嘉,“先前那些燕国刺客还是没有消息吗?” 顾清嘉摇头,“儿子醒后便派人回去细查踪迹,只隔了短短几个时辰,地上却已被处理干净,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如今已经一月有余,想必是查不出什么了。” 但是,那些刺客绝非燕国人。 身着燕国骑装却又蒙住脸,除了掩人耳目之外还能为了什么?况且,若是北燕要派人杀他,何必等到他快要入京之时才动手? 最重要的是,除了殿前百官,又有谁会知道,皇上何时传旨,百里加急要他回京? 追查刺客的线索早已断,只能从京城一一排查。 顾清嘉一边思考,一边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顾将军深深叹气,“朝中官员如此之多,此事又只能私下暗探,实是艰难。” 顾清嘉摇头,“父亲不必焦虑。顾家向来不与人私下来往,因此也甚少与人结仇,若非仇怨,事情就简单多了。” 顾将军没想到他竟已经有了方向,“说来听听。” 顾清嘉细细分析,“父亲且想一想,顾家才刚刚打了胜仗,便有人按捺不住要除掉儿子,最有可能的原因有二种。一是此人与北燕站在一边,得了燕国吩咐,暗中替他们除掉儿子,以便一年之后好轻松取胜。这第二种,若是此人与北燕无关,而仅仅是为了一己私利视顾家为绊脚石,父亲想想,他又会是为了什么?” 顾家并非权臣,手里有的也无非是几万兵马,若要说顾家如何挡了道顾将军不知想到了什么,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说?!” 顾清嘉心知父亲与他想到一处了,便微微点头以示认同。顾唯心立在一边,似有所感,面色也严肃起来。 唯独顾夫人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疑惑打量几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坦白从宽 顾将军来回踱了几步,“若此事为真,我须得尽快上禀” “父亲急不得,”顾清嘉连忙阻止,“此事非同小可,如今我们也只是猜测并无证据,空口白牙,说不准会被人反咬一口。” 顾将军停了下来,“说得有理,待日后找到了铁证,再上报也不迟,只是这段时日要小心行事,那人定会再次寻机除去顾家,”又来回踱了几步,“你更要谨慎,身边人手可够用?若是不够我派些人去” 顾清嘉安慰,“父亲放心,府内各处皆是亲信,十分安全,儿子身边也有许多亲随,不会出岔子的。” 顾将军微微放下心来,转念又想到如今他这蠢儿子娶了个武功高强的姑娘,应是无碍的。 却说陆溪桥跟着师父出了门,远远走开,寻了一处僻静空旷的地方才止住脚步。 江无涯转过身,放低声音问她,“说吧,你为何要嫁给这人?” 这师父是如何瞧出端倪的?陆溪桥满脸不解。 江无涯伸手轻轻戳了戳她脑袋,笑言,“这婚事呢,定是你自己应下的,自小你主意最大,谁也逼不得你,原以为你是喜欢上了那位少将军,今日一看,你们倒像是才认识没多久,为师掐指一算,此中必有猫腻,所以呀找了个由头将你带出来,愿闻其详咯。” “师父当真是聪明无比,”陆溪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是恭维了一番,才解释道,“陆府里的新夫人要替我操办婚事,我自然不乐意,可也不想闹得太过,正巧顾少将军有求于我递了张梯子过来,我便顺梯而下啦。” 江无涯一挑眉,“他求了你何事?”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这个坎,陆溪桥一边慢慢吐露两人的交易,一边小心打量师父的脸色,以便见着势头不对便能快快跑远。 果不其然,眼见着师父的脸色越来越沉,听她说完后便肃起脸来斥责,“胡闹!” 陆溪桥吓得后退一步,这师父不会在这里就要罚她吧?顾府下人虽然离得远远地,但保不准有谁会突然路过这里 见师父眼尾一扫,便又乖乖地将脚放回原地,主动低头认错,“徒弟知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是徒儿任性了,师父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江无涯有些无奈,“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的婚事自是由你做主,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都是血肉之躯,便是为师也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你呀你,竟是如此轻易就应下这样一桩大事,若是身上哪里被人划了伤了的,有的你哭的” “呸呸呸!”陆溪桥不满,“师父可莫要咒我,再说了,我不怕的。” 怕师父又要念她,忙转过话题,“若是师父能将顾少将军的腿脉给接上,他能上战场了,自是用不着我啦。” 江无涯长叹一声,这件事更为棘手,“他的腿倒仍是有救,只不过”说着又叹一口气。 陆溪桥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只不过什么?” 江无涯摇头不愿再谈,肃容告诫她,“此事十分复杂,你先只做不知,莫要与他人提起,招来祸端。”说罢便转身回屋。 陆溪桥心中虽仍有疑惑,但见师父说得严肃,也不敢再问,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师父一道回去。 待二人回到厅堂里,便发觉屋里气氛不对,顾府几人皆是沉默不语。 顾夫人见他们来了,松一口气,问道,“前辈,如何了?” 江无涯微微颔首,“夫人莫要担心,方才我已将心法尽数传给溪桥,若无差错,应是可保一时无虞。” 陆溪桥在边上连连点头。 顾夫人见状,忙谢过江无涯二人。 江无涯沉下声来,又道,“若要彻底拔除里头的东西,最快的法子就是找到射箭之人,一问即知。” 顾将军听了,满面愁容,“不瞒前辈,那日刺客几人皆是蒙了面,并无特征,事后又如石沉大海踪迹全无,哎,府上打探多日仍无消息传来。” 这倒是难办了。 如今也别无他法,江无涯只好道,“明日我便动身回南山,沿途拜访各地郎中,若是有人识得此毒,便递信给溪桥。” 顾将军拱手就要拜下,“多谢前辈了。”江无涯忙伸手扶住。 啊,师父这就要走了?陆溪桥心生不舍,上前一步悄悄扯住江无涯的袍角。 江无涯有些好笑,“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见她有些委屈,又安慰道,“师父就在南山,哪里都不去,你呀,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又想起她总是人小鬼大,板起脸来意有所指,“先前与你说的‘心法’可都记好了?” 陆溪桥生怕师父又要说她,忙松了手,“都记好了,师父放心吧。” 该说的都说了,江无涯便要告辞离去,见陆溪桥想要送他,伸手止住,“莫要送了。” 陆溪桥只好作罢,目送人离去。 顾清嘉见她如此,有些羡慕,“你与你师父的感情倒是真好。” 陆溪桥点点头,“自是如此。” 两人都成亲了,这称呼怎么还没改?顾夫人愈发疑惑。 夜里,顾夫人忍不住问枕边人,“夫君,你可觉得清嘉与溪桥两人有何不对?” 顾将军正昏昏欲睡,顺着问道,“嗯?怎么不对?” 顾夫人皱眉,“哪里都不对,我总觉得这婚成地怪异诶你说说,哪有新婚夫妇这般客气拘谨的,我在宴席上可是留心了,两人鲜少有交集,只自顾自地吃吃喝喝,连眼神都没瞟一下” 正说着,忽然听到身边传来轻轻的鼾声。 顾夫人见此有些着恼,在被子里轻轻踹他一脚解气,又睁眼想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而此时新房里,陆溪桥在床,顾清嘉在榻,这对哪里都不对劲的新婚夫妇一人占了一处,均睡地正香。 原以为两人同室而眠,会有不少尴尬,却没想到两人竟都得以一夜安眠。 待到第二日,二人早早起来,先是向顾将军与顾夫人奉过茶,又与顾府家人一同吃过朝食,便顺利回屋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是顾夫人有请。 屋里两人面面相觑,正要一道起身,下人又说,“顾夫人说了,只需大少爷一人前去即可。”说完便绕到顾清嘉身后,替他推动轮椅。 母亲来唤,顾清嘉并未多想,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正房里,顾夫人坐在桌边,面沉如水,屋里并无他人,只桌上放着一绢白布,边上摆着一块戒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水来土掩 下人推着轮椅至屋内后,便告退下去了。 顾清嘉觉着气氛不对,打量了一下母亲的神色,又快速扫过桌上的两样东西,心道要坏,他怎么就忘了这茬? 耳边果然听母亲语气沉沉地发问,“老实交代,你与陆小姐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隐情万万不能与母亲说,若是说了,父亲也会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顾清嘉佯作淡定,装傻道,“母亲这是何意?” 顾夫人一拍桌子,力道大得戒尺都跟着跳了一跳,“别和我来这套,再不说个清楚明白,可别怪我戒尺无情!” 顾清嘉抖了一抖,戒尺清脆的响声似是能叫他记起久远的酸爽滋味,但两人婚事绝对不能让母亲知道,故而仍是死扛,“母亲问得这般糊里糊涂,我又如何知道要答什么?” 顾夫人见他仍是不说,抄起戒尺就要过来打他。 板子还没落下,顾清嘉便嗷嗷叫唤几声,“母亲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打我?青天大老爷断案都要先将人审一审再打的” 顾夫人气得笑了,“好,我便如了你的意,好好问一问你。” 不急在一时,顾夫人坐下后,以手指捏起白布,盯着顾清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顾清嘉的脸却噌地红起来,“这这般房中之物,母亲怎么好堂皇示人” 顾夫人头一回见他脸红,倒是狐疑起来,“你们俩昨日可是成了好事?” 顾清嘉羞得不行,低头答道,“还未曾” 见他并未遮掩,顾夫人愈发奇怪,“为何?”难道不是她想地那般? 顾清嘉霎时感知到母亲态度松动,趁热打铁,“我与娘子还不熟呢还需等些时日” 不熟倒是真的不熟,她也看出来了,可是既然两人成了亲,自然要熟悉起来才是啊。 顾夫人放下白布,抱臂轻靠在椅背上,“若你与她还未熟识,为何忽然又言辞凿凿地说要娶她?” 这这这要怎么说?顾清嘉懊悔不已,先前他为了让母亲允婚,说了一大通陆小姐如何如何好,如今要怎么圆回去? 顾清嘉低头半晌不答,顾夫人又起了疑心,正要伸手取戒尺,说时迟那时快,顾清嘉忽然福至心灵,“儿子见母亲养了大雁日日忧心于儿子的婚事,不敢再让母亲烦忧,正巧前些日子见到了陆小姐,蒙她相救,我与她相谈甚欢,觉得合适,便与她提议” “等等!”顾夫人起先听得舒坦,越听越觉得不对,“这桩婚事是陆小姐与你说好的?” 顾清嘉忙点头,“是的。” 那倒是她多事了,若是两个孩子都有意,慢慢磨合水到渠成倒也是一桩美事,遂又问一句,“你没骗我?” 得到肯定答复后,顾夫人脸色阴转晴,“若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原以为是你使了什么诡计将人家姑娘娶回来搪塞我。” 顾清嘉一脸正色,“儿子怎会这般欺瞒母亲!” 顾夫人也自觉不会,又提点他,“将人娶进门,就要好好待人家,不能冷落了。” 是是是,顾清嘉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点着点着忽然想到一事,他正愁如何能将人带去军营,如今可不就是一个极好的时机?若是母亲点了头,父亲便不在话下了。 遂小心措辞,慢吞吞地说,“母亲说得极是儿子正苦恼一事呢” 磨磨蹭蹭地,顾夫人听得不耐,催他快点说。 顾清嘉一脸“这是你要我说的哦”,噼里啪啦吐出心事,“儿子几日后就要去军中练兵了,想带着娘子一块去。” 说完转了轮椅后退几步,果然见到母亲霎时变了脸色,“军营那种地方哪里是姑娘家能去的,都是些粗人,可别哪里磕了碰了的。” 顾清嘉循循善诱,“母亲,你想啊,儿子如今与娘子还不算熟悉,若是留她一人在府内,怕是没多久她就不记得我了,况且,带她一起正好能向她展示我男儿雄风,何乐而不为呢?” 见母亲不那么拒绝了,继续道,“母亲放心,儿子在军中定会照顾好她,不让她受委屈,毕竟我也是一军统帅,这点事还是办得到的。” 顾夫人原想让他晚一些去军中,留在府里培养一下感情,后又想起一年后与北燕的大战等不得,且他的腿伤又需要溪桥日日替她疏通,思来想去竟是觉得别无他法。 顾清嘉观母亲神色几度波动,心知就要成了,遂发动最后一击,“母亲~”竟是拖着声调撒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娇。 顾夫人浑身一抖,“行了行了快打住,就这样办吧。” 顾清嘉大喜,乘胜追击,“那父亲那里?” 顾夫人眼风一扫,看出了他心里的小算盘,“得了,你爹那里我去说,放心吧。” 大功告成,顾清嘉内心雀跃不已,拱手朝着顾夫人拜了一拜,“母亲大恩,儿子莫不敢忘!” 顾夫人轻哼一声,“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回去陪陪你的新娘子?” 是是是,顾清嘉唯唯应了几声,告退出去。 门外下人见他出来,忙上前接过轮椅,推他回屋。 房里,陆溪桥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回来,生出担心,站在门口远远张望。 顾清嘉从院门进来,见到陆溪桥,朝笑着她招了招手。 陆溪桥放下心来,转身回房。不一会儿,顾清嘉便也进来了。 等他进前,陆溪桥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清嘉一脸喜色,“今日一役大获全胜,且听我细细道来。” 待他眉飞色舞地将他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讲完,陆溪桥皱了眉,“可若依你这般说法,一年之后又该如何?” 一年之后,她便要脱离这个身份,离开顾府,待到那时,顾夫人又该如何自处?而顾清嘉,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顾清嘉倒是没想那么长远,先前只顾着解决燃眉之急了,遂被她问得愣住。 见他如此,陆溪桥轻叹一声,“倒不如挨顿板子实话实说。” 可如今木已成舟,只能将错就错。 若是现在前去吐露实情,不但得挨顿打,怕是父亲母亲从此会对他的话失了信任。 顾清嘉霎时低迷起来。 陆溪桥安慰他,“事情也没你想地那么坏,我们还有一年时间,期间会有诸多变数,等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再好好与爹娘说,他们定会体谅你的。” 确实如此,顾清嘉精神起来,如今首要之事,正是一年后的大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归宁不宁 婚后第三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小夫妻一道备了礼回丞相府。 相府留了人候在门口,等了人来了便将他们迎进去。两人走进正堂,见过陆丞相与陆夫人。 乍一看去便觉得奇怪,陆夫人见两人举止间并不亲昵,微微挑了挑眉头。 跟着陆溪桥一道来的是三名陪嫁丫鬟,一名沉香二名翠竹最后一个唤作四喜,均是直接从陆溪桥屋子里带过去的,如今回门,陆溪桥便将几人一同带了回来。 待到用完饭,陆丞相请了顾清嘉在书房叙话。 寒暄过后,陆丞相开口便问了最关心的事,“少将军,你实话告诉我,你的腿可能治好?” 咦?岳父大人竟然唤他官职名?这是来者不善呀。 顾清嘉笑着打岔,不正面回答,“治得好如何,治不好又如何?” 陆丞相皱了眉头。 若是治得好,自然要禀报圣上,若是治不好,便不用报了。 没错,陆丞相有此一问,正是皇上授意的。 赵皇多番打探无果,便向陆丞相“不经意间”露了口风,陆丞相自是明察圣心,将事情揽下。 陆丞相见他不答,规劝,“我也是担心溪桥。若你治不好,便不要耽误她。” 这话说得可笑,若是这般替陆小姐着想,当初又为何不阻拦婚事? 顾清嘉冷笑一声,懒得与他周旋,“怕是皇上有此一问吧?丞相倒是忠心尽职。” 被人直接拆穿心思,陆丞相面子有些挂不住,“既然知道,还不快快作答。” 距离京城传言已过去一月有余了,期间皇上一会儿八百里加急,一会儿收走虎符,一会儿又要赐婚,如今他瘸了腿,又开始担心他的腿能治好。 顾清嘉不是傻子。 先前怕惹他烦忧不利伤情,父亲并未与他多说。然而百花会上他当场拒绝皇上赐婚,父亲担心他日后行差踏错,便与他一一细说过。那时他才得知,不过打一场仗的时间,圣上竟对顾家起了猜忌之心。 顾家虽掌兵马,却从未搬弄过权势,又不与人私下结交,皇储之争更是从不参与,难道就仅仅为了一句无从考证的坊间传言,皇上竟就对顾家这般不放心? 顾清嘉百思不得其解,有心问一问,却也知道面前的岳丈大人是不会告诉他的。 遂开口道,“劳烦丞相替我转告皇上,我这腿,治不治得好,都看天意。至于皇上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请皇上放心。” 这样的说法,看似回答了,实则却什么也没说。 陆丞相半晌无言,只好作罢。 这边谈地不欢而散,那边两人也是安静尴尬。 陆夫人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问了几句,陆溪桥简单地答了,之后便相顾无言。 等了又等,陆溪桥渐渐有些不耐起来,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她到底还要在这里坐多久? 陆溪桥抬眼看陆夫人,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仍是小口饮茶,深深吐气开口告辞,“陆夫人,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陆夫人像是才意识道陆溪桥还在这里,“方才想事情入了迷,一时忘了你,你可千万莫要怪我。”又歪头想了想,“可是要回你的园子看看?我吩咐下人与你一道去。” 陆溪桥摇头拒绝,“不用劳烦了,我认得路。” 说罢双腿微微一曲,行过礼就扭头离去。 待人走了一会,陆夫人放下茶盏,吩咐身侧随侍,“将大小姐身边的丫头都带过来。” 侍婢领命而去。 不一会人就过来了,几人上前见过陆夫人。 陆夫人细细打量底下三人。 最左一人较为沉稳,名唤沉香,中间的是翠竹,看着有些怯弱,在最右站着的是四喜,眼睫微微抖动,似是半晌没听见陆夫人问话有些不安。 陆夫人心中将她们估量一番,抛出一个问题,“今日叫你们来,是想知道大小姐在顾府过得到底如何,你们随意挑拣些事情,与我说说即可。” 三名丫鬟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先说。 陆夫人又端起了茶盏,似是不经意道,“你们几人的卖身契,可都还留在我这里呢。” 这是要她们认清谁是主子。 沉香抿了唇,率先答道,“回夫人,大小姐这两日一切安好。” 陆夫人慢慢点了点头,神色不辨喜怒,“如此我也能放心了。” 一边拿了茶碗盖轻轻撇去浮沫。 屋内十分安静,呼吸可闻。 翠竹的心砰砰直跳,夫人的意思,到底是要她们说些什么?她该如何做? 种种念头急闪而过,纠在一起拉扯心绪,翠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陆夫人自是发觉了翠竹的变化,微一挑眉,也不催促,耐心等着她想明白。 片刻后,翠竹轻轻上前一步,小声答道,“回回夫人的话奴婢觉着,小姐与姑爷之间有些古怪” “翠竹!”沉香猛地厉喝,这些话岂是她们能说的,双腿一弯跪在地上,“请夫人赐罪。” 翠竹吓得噤声,也跟着跪下,不敢再说。四喜虽不明白为何二人突然这样,但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便也一道跪着。 陆夫人眯了眼,蓦地狠狠朝地下一摔茶碗。 “嘭!”地一声,茶碗四分五裂,茶汤四溅。 沉香俯身磕头,“请夫人赐罪。” 翠竹与四喜也齐齐磕头,嘴里求饶。 陆夫人缓步走下石阶,来到沉香面前,低头看她,“你倒是说说,何罪之有?” 沉香只觉得自己难逃一劫,双手冰凉,又是重重一磕头,“翠竹妄图非议主子,是奴婢管教不力嘶” 正说着,忽觉手上生疼,沉香倒抽一口凉气,微微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的陆夫人走近一步,似是不小心,裙裾之下的足跟直直踩在她的尾指上,力道之大,像是要将骨头碾碎了去。 沉香疼得说不出话来,生生忍着,周身发抖。 翠竹与四喜不知发生了什么,悄悄看去,见沉香牙关紧咬,额上滴汗,心知她在遭罪。二人目露恐慌,忙埋了头不敢再看。 却听陆夫人语带疑惑,“说呀,怎么不说了?” 沉香急喘几声,好半晌才聚拢了精神答问,声音从牙缝里钻出,“奴婢知罪” 陆夫人一声轻笑,松了脚背,“倒是奇怪了,我不过是关心大小姐是否安好,才想着寻你们过来问问话,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非议主子’?” 沉香周身一松,闭了闭眼才缓过神来,正要答话,却忽觉刚刚松开的足跟又重重踩下,这一下新伤加上旧伤,沉香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便闷声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真真假假 “来人。” 陆夫人见这婢子这般不经事,有些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唤下人进来,“这丫头似是身子不舒服,将人带到边上,好好歇一歇。” 进来的两名丫鬟,极好辨认,一名为春杏,身着黄色衣裙,另一个穿着紫色裙裾的名为海棠,二人皆是陆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进来后见到这样的场面,眉头都未皱一下,便将人一左一右架在肩上抬了出去。 翠竹与四喜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陆夫人转身回到座位上坐好,与她们笑言,“都跪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 见两人仍是低头不起,便续道,“我还等着你们回话呢。” 翠竹咬了牙,伸手拽着四喜一起站起来。 陆夫人见状笑起来,转向翠竹的方向,“之前是你说,他们二人有些古怪?” 翠竹不敢说得太直白,语含暗示,“禀夫人,新婚之夜,奴婢两人在院里候至半夜,仍未见大小姐遣人提水” 说着又拿了手肘轻轻捅了四喜一下,四喜忙点头作证,“正是如此。” 这两个丫头倒是并未骗她。 陆夫人心中满意。 陆溪桥与顾清嘉之间到底如何,她自小在风月场所长大,只瞧一眼便知。 有此一问,不过是探探两人的底罢了。 陆夫人目露欣赏,“你是叫翠竹,对吗?倒是不错。” 此时的陆夫人已不像之前那般可怕,翠竹稳住了心神,细声答,“夫人过奖。” 这丫头看着怯弱,没想到却是个经得住事的,至于边上那个,不堪大用,但容易掌控,留着也可。 陆夫人更为满意,“若我没记错的话,翠竹你是陆府家生子,是吗?” 翠竹一愣,不知为何夫人提了这茬,忙点头回是。 陆夫人继续慢慢说道,“我记着,你父亲如今在厨房做事,能力极好,且我今日见你,觉着十分合眼缘,便想着将你父亲调去王总管身边做事,你觉得如何?” 这这简直是天降大好事呀!四喜艳羡地看着翠竹。 翠竹先是一喜,再又一惊。陆夫人定不会白白给了她这么大好处的,忽然施此大恩应是有所图。 翠竹细细回想先前的问话,恍然明白过来,难不成陆夫人是要她在大小姐身边做个内应,递递消息? 若是如此,倒也不难 正想着,翠竹悚然心惊,冒出一身冷汗,爹娘都在陆府,陆夫人手中捏着她的双亲,哪里有她选择的余地?除了应下来,她还能如何? 陆夫人这般问她,不过是走个过场,好引出下文,她竟差点犯了大错。 翠竹抬头,果然见到陆夫人有些不耐,忙跪下行礼,“奴婢谢夫人恩典!若日后夫人有何差遣,奴婢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见她如此知事,陆夫人心情好了许多,端起一边的茶盏,饮了一口,才让她起来,“你能心存感恩,也不枉我一片苦心了。” 待人站好,陆夫人放下茶碗,徐徐说道,“今日我正有一事要交于你手,不知你是否愿意替我去做?” 来了。 翠竹屏气凝神,“请夫人吩咐。” 陆夫人握手于腹上,起身下了台阶,一步一步靠近她身边,从袖中取出一块叠好的白布,放在手心示意她接过。 这块白布十分朴素,并无特别,正是府内丫头常用的,人人都有。 翠竹看着这个,隐隐觉得夫人要她做的事,不会简单。 轻轻吸气,翠竹伸出手,接过了白布,握在手心。 嗯?里面有东西?翠竹抬起头,似有所觉。 陆夫人盯住她的眼睛,轻声道,“里头的东西,是五粒补身药丸,入口即化,遇水即溶,无色无味,你悄悄地将这些药丸混入吃食里,让顾少将军服下,一日一粒,五日后,定有奇效。” 这这哪里会是什么补身丸?这分明是要她害了姑爷 翠竹脸色煞白,呼吸急促,握着白布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手里的东西,仿佛重若千钧。 一旁四喜紧紧埋着头只作充耳不闻,恨不得立即遁入地下逃走。 “四喜。” 忽然被叫到名字,四喜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见她如此,陆夫人便伸了手,轻轻抬起四喜的下巴,见面前的小丫头满面惊惧之色,细看之下,双目竟是带了泪,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委屈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不过是补药罢了,到叫你们吓成这样?” 见两人仍是滞涩不语,语气凌厉起来,“怎么?我竟是使唤不动你们了?” 翠竹双腿一软,重重跪下,“奴婢奴婢奴婢定不负夫人大恩。” 陆夫人笑了起来,“这便对了,你们也知道,我与大小姐因着旧事颇有些嫌隙,此事若我亲自去做,大小姐怕是会将我误会了去,你们二人今后常常侍奉于大小姐左右,也要学会替主子分忧,你说是吗?” 一边问,一边看住四喜。 四喜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听不明白,学着翠竹一样扑通一声跪下,开始磕头,“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 耳中只听陆夫人说,“昨日我见了你的胞弟,玉雪可爱模样甚是讨喜。” 四喜募地顿住。 又听陆夫人缓缓道来,似是故意讲得慢一些好让她听个清楚,“我见了极为喜爱,便将人讨了来,放在少爷屋里当书童,一会儿,你可前去见一见他,他好些日子没见你,一直念着你呢。” 四喜闭了闭眼,几滴泪珠轻轻溅落在地上,怕被人瞧见,低头往前爬了几步掩好,“奴婢,谢夫人。” 陆夫人轻轻一笑,“无需跟我这般客气。我这里呀,也有一样补品,要交给你。” 这次的东西装在一只小瓷瓶里,陆夫人蹲下身,将瓶子轻轻放在四喜面前,“这样东西,最是助孕,你呀,悄悄混入茶水里,让大小姐服下,日后大小姐若是怀了身孕,你便立了头功,岂不是一桩美事?” 四喜看了瓷瓶片刻,终是伸出手,将其收入袖中。 陆夫人见状,站直身体,回到座椅上坐好,打发二人退下,“好了,你们快些去吧,算算时辰,也该回将军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无需费心 翠竹起身后,搀起一边几乎软成烂泥的四喜,一道退下。 屋外。 “翠竹姐姐”四喜带了哭腔,扭头问一边的翠竹,一脸无措,“我们该如何做” 翠竹垂睫遮住眼里的冷光,轻声答,“还能如何,家里人被夫人捏在手里,除了照做,我们还能如何?” “啊!”四喜似是忽然想到了办法,急急道,“不如我们悄悄告诉大小姐,请她帮忙” “嘘!”翠竹往身后四周看去,语带责备,“这些话若是叫夫人听去,你觉得我们可还能全须全尾地离开?” 四喜捂紧嘴,唔唔点头。 见稳住了她,翠竹接着道,“此事你先听我的,待日后从长计议。” 而此时,沉香躺在柴房的木板上,悠悠转醒,坐直身子,低头看伤处。 只见左手小指已经被胡乱缠了几圈布,却仍是疼痛难忍,凑近嗅嗅,果然并未上药。 沉香端详许久,轻轻笑了起来。 算起来,如今她不过废了一截尾指,便能远远离了那些腌臜事,落个清静,倒是不亏。 沉香并非什么大善人,先前打断翠竹也不是要为她抗罪,只不过是猜出陆夫人所图不小,想将自己摘出去。 方才那一出,是想告诉陆夫人,她要她做的事,她不愿。 陆夫人也应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才寻了由头将她远远赶走,顺便替自己出了气。 柴房外传来切切低语声。 其中一人小声道,“海棠姐姐,人出来了,可要将里头的人唤醒?” 沉香便又轻轻躺下,合上眼帘。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人影背着光走到沉香身边蹲下,伸手轻戳昏迷人的手臂,一边轻唤她,试图将她弄醒。 沉香有些好笑,起了作弄的心思,动也不动假装自己没醒来。 门外一人似是等得不耐,声音清冷,“若她还不醒,就泼一杯水上去。” 听了这话,沉香不敢再拖,眉头一皱,装模作样地慢慢张开眼。 边上丫鬟松一口气,伸手扶她起来。 门外的人见此,皱了眉头,“春杏,她不过是伤了手。” 边上叫春杏的丫头忙缩回手不再扶。 沉香微微一顿,这个春杏倒是极听海棠的话,若她没记错,她们二人皆是陆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份例都是相同的,怎么会这样? 摇了头将念头甩开,自个儿往外走。 海棠等在门外,面无表情,见她过来,让出一条道,交代她,“与你一道来的两名丫鬟在院外等你。” 沉香微微朝她点了点头,往院门走。 果然,陆夫人对她并不放心,名为养伤,实则是怕她去与大小姐告状,将她锁在了柴房里,。 如今也不知翠竹四喜二人如何了,但若是她已经能离开,那么事情也应是尘埃落定了。 一边想,一边慢慢走出了院子,见着了两人。 沉香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见她们并未伤到哪里,又细看她们的面色,见二人皆是转开脸不让她瞧,心中便有了猜测,庆幸自己孑然一身,并无把柄。 也是两个可怜人,沉香也不说破,轻声道,“走吧。” “沉香。” 翠竹忽然叫住她,斟酌几番有些犹豫,“待会儿若是小姐问起,我们” 沉香猜出她心中所想,笑着看了她一会,直将人看得低下头才道,“方才夫人不过问了我们几句话罢了,并无任何特别之处,我这样答,你可还满意?” 翠竹沉默了半晌,低声道,“谢谢。” 沉香轻笑一声,瞥了一眼院门后露出的一截黄色裙摆,转身往府门走。 在院门后站着的正是海棠与春杏二人。 待人走远,春杏悄声问,“海棠姐姐,你说这个沉香,是不是太傻了一些?替人挡灾惹恼了夫人,白白遭一番罪” 海棠并未答她,“你站着别动。” 说着绕到院外,逐一站过先前三人的位置,见有且只有一个方位能瞧见春杏的衣裙,眯了眯眼,答了春杏方才的问话,“她可不傻,她聪明着呢。” 春杏探出脑袋,“姐姐为何这样说?” 海棠解释道,“先前她正是站在此处,看见了你的裙角,那些话,不过是说给我们听的。” “啊!”春杏一惊,扯过裙摆藏好,“这她不会到外头乱嚼舌根吧若是这样,我岂不是坏了事” 海棠摇头,“她不会。” 沉香此人,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无把握,绝不会贸然动作,且她似是不愿沾染是非,只想着明哲保身。 这样的人,虽为变数,却并不危险。 听海棠说得这样确定,春杏也微微放下心来。 此处暂且不提。 再说陆溪桥与陆夫人分开后,无事可做,便想着去见见老夫人。 问了下人才知,老夫人这些年整日诵经礼佛,鲜少出现在人前。 难怪,她在府里的这些天,从未再见过老夫人。 下人在前带路,引她往老夫人的院子走。 到了门口,下人停住脚步,作势请她进去,“大小姐请。院内清静,小人不便入内。” 陆溪桥谢过他,抬脚走进去。 院内确实十分幽静,并无闲杂人等,空气中隐隐透着檀香味道,越往前走越浓烈。 待到屋外,便能清晰地听见敲击木鱼的笃笃声,平稳又连续不断。 陆溪桥在外候了一会儿,也不见声音停下,便隔着门外行礼,“孙女今日回门,前来拜见老夫人。” 木鱼声仍未停下,片刻后,里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陆溪桥推门进去。 只见陆老夫人跪在一尊佛像前,左手握了佛珠,右手轻敲木鱼,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陆溪桥被人晾在一旁,有些尴尬,见老夫人身边还空着一只蒲团,上前几步跪下,面朝佛像端正地拜了几拜。 老夫人这时才停下动作,抬眼看过来,见她并非敷衍,才道,“既然见过了,便可以走了。” 陆溪桥没想到老夫人开口就要撵人走,抿了抿嘴,飞快站直身子,“那孙女就先告辞了。” 也不等老夫人说话,便要转身离去。 才刚刚跨出门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叹,“莫要怪你爹,当年的事并非他的过错,这么多年,他实属不易。” 陆溪桥顿住步子。 似是并不认为她会答复,老夫人说完这些后,便又敲起了木鱼。 站在原地听了一会,陆溪桥才将门掩好,继续往外走,直到院外才停住了步子。 仰首望天,久久不言。 阳光刺目,才看了一会儿眼睛便受不住了,陆溪桥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风中竟像是带了甜意。 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罢了,她何必费心。 陆溪桥甩甩脑袋,大步往前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风月宝典 回到厅堂后,见陆丞相与顾清嘉二人坐在一处等人到齐。 陆溪桥忙福身告罪,“女儿去了趟老夫人那里,来地迟了些。” 她能念着老夫人,陆丞相自是不怪的,反而觉得这孩子十分孝顺。 三人又等了片刻,便见陆夫人姗姗来迟,“方才不慎打翻了茶盏,弄脏了衣裙,劳大家久等了。” 陆丞相摆手示意无妨,几人一道起身,送小夫妻回将军府。 待到府门口,沉香翠竹四喜三人已经候在马车边上。 陆夫人有意无意地扫了她们一眼,忽然转向陆溪桥,“你且等等,我有一样东西要交于你。” 说着,一边示意立在一侧的海棠打开手里的木盒,陆夫人取出里头的东西递给陆溪桥,“这是你那三个陪嫁丫头的卖身契,本应提前给你的。” 沉香c翠竹与四喜闻言,忙扭头看过来。 卖身契?陆溪桥一愣,接过三张薄纸,只见每张上面都写了名字,名字上面又都按了红色的指印。 陆溪桥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东西,好奇地瞧了一会儿,一张一张读地仔细。 此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可不是这么简单了。 陆夫人心中冷笑,这大小姐是怕她在上面动了手脚罢?当她是傻的吗,要做手脚也不会这样堂而皇之。 而翠竹与四喜二人心里有鬼,见此情景忍不住抖索起来,总觉得大小姐已经对她们起了疑心。 沉香在一旁注意到她们的变化,暗自摇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有心劝一劝她们,却又晓得言多必失,便只做没看见。 陆溪桥看明白了,便将三张卖身契贴身收好,“谢谢陆夫人。” 与陆府众人告别后,陆溪桥同顾清嘉一道上了马车。 车轱辘声不停,渐渐没了踪影。 陆夫人面色淡淡,待陆丞相不再看了,便同他一起回屋,将盖在光鲜表面之下的隐秘阴私远远丢开。 那两个丫鬟到底能否成事,陆夫人并不在意。 若是成了,那自然是极好的,能不能活命就看她们造化了,若是不成,也不过两条贱命罢了,不值得放在心上。 也因此,她只将两人的软肋捏在手里,并未给她们留任何传信的渠道。 交给翠竹的是五粒夺命毒丸,只需一粒便能置人于死地。 若那丫头能一举得手,倒是能让她刮目相看了。 剩下的几粒,若她聪明,即可借此栽祸于旁人,若她愚笨,便留给她自个儿死个痛快吧。 给四喜的也不是什么助孕的药物,不过是几滴寒凉至极的冰露,虽不能致人于死地,却能让女子孕事艰难,若是身子骨娇弱的,终身不能孕的也大有人在。 毒丸自是梁庄留给她的,而那冰露,是她早早备好的,原是打算用在范琇莹身上,谁知道她那般不争气,竟然早早地去了,如今留给她的亲生女儿,倒也不算浪费。 说到这个,陆夫人实际上与陆溪桥并无深仇大恨,原不必使这般阴毒的法子。 只可惜,陆溪桥自己点头嫁进了顾家。 若是北燕此番能成大事,顾家必定全盘覆灭,而她摸不准陆溪桥在相爷心中的分量,只好先下了手,斩断陆溪桥与顾家有可能的干系。 若陆溪桥并未替顾家诞下孩子,便没了牵绊,日后向北燕皇室求求情,或许能保下陆溪桥一命。 而若是她能保下陆溪桥与丞相府一干人等的性命,待到日后,相爷是不是就能少恨她一些?是不是还能将她视为家人?是不是还愿意,与她相伴到老? 一边是恩情,一边是从男女之情转生出的亲情,真真是两难全。 今日阳光极好,暖暖地爬满了后背,陆夫人却愈发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凉意渗透了。 陆府大门缓缓合上,一派祥和。 另一边,顾清嘉与陆溪桥见过长辈后,便一起回了屋子。 甫一进门,顾清嘉就扔下个重磅消息,“我们明日就动身去兵营。” “什么?!”陆溪桥唰地转过身,一声惊呼。她虽知此事着急,可没想到急成这样。 陆溪桥反应过来,连珠带炮地发问,“你可与顾夫人顾将军说过此事了?他们可准许了?你可有计划?我这一日日该做些什么?你都想好了吗?” “等等等等!”顾清嘉头一次见她这幅模样,觉得甚是可爱,欣赏了一会她如何急得团团转,才插嘴让她打住,“你问那么多,我哪里答得过来?” 这倒也是,陆溪桥有些讪讪地,“那,那你一个个答” 顾清嘉不再打趣她,慢慢和她详细解释,“你真是急得乱套了,先前我不是与你说过,带你去兵营的事情已经得到了母亲的许可,而母亲同意了,父亲自是不在话下。至于余下的问题,你随我去书房,我好好与你说一说。” 说完便自顾自地转着轮椅到门外,一旁小厮见了,忙上前推起轮椅,顾清嘉卸了力,吩咐一句往书房去。 陆溪桥只好暂时按捺好奇,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顾清嘉的书房摆设极为简单,除了桌椅之外,便是靠墙立着的两排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都是书,略一看去,有的崭新,有的却被翻出了卷边。 陆溪桥生出兴趣,急走两步上前细观。 只见上边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样样俱全,孔孟老庄以及集部的诗词歌赋皆是多年未动,上面都轻轻地盖了一层灰尘,翻看最多的便是兵家的兵法c武经以及练兵实纪。 待到第二层书架,里头摆的都是些闲书,譬如各地县志奇谈怪趣之类的书籍。 陆溪桥背着手,一边挪动脚步,一边逐一看过去,日闻录c野史c各类小记轶事c风月宝典嗯?风月宝典? 桌边,顾清嘉一脸自豪,大方又耐心地等着陆溪桥能一观他如何博学多才文武双全,从此便对他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地崇拜他。 忽从书架缝隙中看见陆溪桥停住了脚步,正觉奇怪,皱眉一想,顿然醒悟过来,大惊失色。 她她她她不会是看到了他私藏多年的墨宝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以服众心 顾清嘉直直看着陆溪桥的背影,恨不得想透过人看清她手里的东西。 越看越慌,越想越觉得不对。 再也忍不得,顾清嘉猛地一跺脚站起身来就要往前走竟是忘了自己不能顺畅行走的事。 还未及站稳便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身后忽然一声巨响,陆溪桥吓了一跳,不知出了何事,将书匆匆塞回书架便要过去看他。 “你别动!别转身!”顾清嘉见她要来,忙厉声喝止。 陆溪桥依言顿住了步子,皱眉侧耳倾听。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就又是砰地一声,再无声响。 一回生二回熟,头一次还不太确定,这下陆溪桥听明白发生了什么。 遂大步转出书架,一眼望去便见到顾清嘉脸朝地趴着一动不动。 陆溪桥走到近处,看了一会见他似是无大碍,笑问,“可是摔疼了?” 顾清嘉头埋得更低。 见他如此,陆溪桥摇摇头,微微俯身,揪住衣领将人一把提起塞回轮椅上。 顾清嘉没料到她有这举动,吓得嗷嗷叫唤,“你你你简直毫无同情心这这这姑娘家的怎么能这般粗鲁!” 陆溪桥也不理他,见眼前人脸上四处沾了灰,一脸委屈,更觉得好笑,从怀里取出帕子,递过去,“诺,自个儿擦擦。” 待顾清嘉犹犹豫豫地接下,陆溪桥便将他连人带着轮椅掉了个头,顾清嘉只觉得天旋地转,忙两手抓紧扶柄。 陆溪桥反手扯着椅背拉着他一起到里层书架,停在她先前看书的地方。 书架上有一本书露在外头,甚是惹眼,正是她方才匆匆塞回书架的那本。 陆溪桥松手抱臂,回身问他,“你可是怕我见到了这本书?” 顾清嘉耳朵噌地通红,微微低下头,小声呐呐答道,“你你看到了?” 陆溪桥没想到这顾少将军竟然这般羞涩,不以为然道,“这样的书有甚稀奇的,我看过许多呢。” 顾清嘉瞠目结舌,“姑姑娘家的怎么这般不害臊” 陆溪桥皱眉,有些疑惑,“不过是些情情爱爱风花雪月的话本子罢了,有何看不得?” 嗯?话本子?顾清嘉蓦地转过头,看清了书封上的字。 风月宝典原来是这本,顾清嘉松了口气,他就说嘛,他藏得那么严实一面想一面忍不住往另一边飘去目光。 只见就在风月宝典的不远处,隐秘地藏着一本画册,书封已经被换成了正经的《白虎通义》,但里头的东西早已偷梁换柱,若非仔细看,应是瞧不出哪里不寻常的。 陆溪桥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难道还有别的? 顾清嘉松了心神,见她起了疑心,忙正色道,“那些话本子于身心无益,娘子还是少看为妙。” 明明他自己也看,却一副长辈的模样教训人,陆溪桥心生不满,正要还嘴,却见他说完这句便回头将轮椅往书架外面推。 耳边听他说,“娘子快随我来,明日就要往军中去了,时间紧迫,还有好些事你须得知晓。” 正事要紧,陆溪桥又扫了几眼书架仍没发觉哪里不对,也不再纠结书册的事了,同他一起到了桌边。 顾清嘉铺平纸张,研墨执笔,与她细细说起顾家军的概况。 赵国原共有雄狮近四十万有余,均为皇军,一部分驻守京城,一部分被分去底下各处郡县驻扎,皆由太尉家执掌分配。 十多年前,赵燕两国曾有一战,当时赵皇才刚即位不久,根基尚浅,调拨二十五万皇军于顾将军麾下,以期他能平息战乱。 顾将军幸不辱命,损兵五万使得燕国数年不敢再犯。 顾家一战成名,龙心大悦,遂拜顾将军为大将军,赐名威猛将军,以示功劳。 至此二十万兵力便由顾大将军直接统领,掌金印虎符。 年前北燕再度来犯,顾清嘉率军退敌,战后只余十五万。 除此之外,赵国还余不到二十万皇军,这些年在赵皇的授意下,太尉暗中四处招兵买马,扩充兵力,到如今,也有二十五万了。 说到这里,顾清嘉叹了口气,由此看来,皇上对顾家的忌惮由来已久,到如今则是愈演愈烈。 抬头见陆溪桥一脸懵懂,又是一叹前路慢慢。 顾清嘉接着道,“北燕太子与燕国皇帝不同,此人颇有野心,极为难缠。年初一战他损兵不少,却在战后不久立即传来战书,说明他必定留有后手。” 陆溪桥问,“若有后手,那为何他先前不用?” 顾清嘉摇头,“此事我也想不明白,应是暂时被什么事绊住了。不过,北燕太子从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一旦剔除那些阻碍,定会立即再次出兵。” 陆溪桥惊呼一声,“你是说,大战也许会提前?” 顾清嘉颔首,事情真是越来越棘手了。 如今有三件要事迫在眉睫。 其一,燕国虎视眈眈,随时会扑上来咬一口,他必须尽快知道他们留的是什么后手,又是因为什么耽搁住了。 其二,若如他所想,京中的确有人要对朝廷不利,对顾家不利,他必须尽快揪出此人。 其三,便是要让陆溪桥尽快熟悉军中事务。 将乱成一团的线头先抛在一边,顾清嘉继续讲起日后的安排。 此前,顾清嘉细细回忆了他自己慢慢成为一军主帅的过程,得出了一个结论,其中最重要的不过是“军心”二字。 得了军心,兵将自会服你,若是能服众,这主帅之位便算是坐稳了。 然而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顾清嘉思来想去,定下来“逐个击破”的战术。 军中除主帅之外,还列有马c张c钱c孙c李五名副将,每一副将统领一营。营中均设有步兵c骑兵c车兵c水兵和辎兵四样兵种。其中前四种为作战兵种,辎兵主要负责粮草。 此前与北燕一战,马c张两员副将一道出征,十万兵马只余五万,正是需要重整营军的时候。 圣上忌惮顾家,必定不会同意他们招兵买马,顾清嘉便有意将剩余五万士兵编成一营,而营长是哪名副将,尚未有定论。 如今大战过去已有月余,士兵们也已回京,休整了那么久,也是时候该操练起来了。 顾清嘉决定,将陆溪桥作为备选副将送入营内,与马c张二员大将一同竞争营长之位,以服众心。 听到这里,陆溪桥心生怯意,“我,我可以吗?” 顾清嘉微微一笑,目光温柔而坚定,“我信你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初入兵营 次日清晨,京郊外营地,士兵们早早地便都集合在校场,疑惑地打量面前几人。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陆溪桥此时正松松垮垮套着一身并不合适的盔甲,站在士兵们面前接受众人目光,心中不由暗骂一句。 今日天还黑时,在顾夫人不放心的目光中,顾清嘉与陆溪桥二人身着劲装,辞别顾府众人,乘着马车悄悄驶往营地。 那时士兵们皆还未起,顾清嘉带着陆溪桥来到主帅帐内,点上灯烛,打开帐中仅有的几只大木箱子。 里头装的是顾清嘉年幼时常穿的铠甲,大大小小的均有,顾清嘉一样没扔,留作纪念,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陆溪桥有些嫌弃,“你是要我穿你穿过的?” 顾清嘉疑惑,“有何不可?” 陆溪桥伸手捏起一件,细细看去,见铠甲倒是干干净净,只是上头有许多陈旧的划痕,皱起眉头,“没有更好看的吗?” 顾清嘉两手一摊,“再是新的盔甲,到了那泥地里滚一滚,也是这幅模样,我这些还算是好的呢。” 无奈之下,陆溪桥只好接受现实,一件一件试过,大的太大,小的又太小,到了最后,只得挑了一件偏大些的,松松套上。 顾清嘉摸摸头,“你比旁的姑娘家个头要高一些” 陆溪桥动作一顿,“还有别的姑娘穿过?” 顾清嘉直觉这问题要好好回答,忙连连摇头,“非也非也,我就是估摸着说的” 陆溪桥眉毛一挑,默不作声穿戴整齐,又从旁取过红缨头盔戴上。 “等等,”顾清嘉转动轮椅上前几步,在几只箱子里翻了翻,取过一顶普通一些的头盔递过去,“你头上那顶太招眼了些。” 陆溪桥从善如流换好。 耽搁了这些功夫,远处隐隐传来号角声,悠长嘹亮。 “咱们该往校场去了,”顾清嘉抬头看着陆溪桥,“你可准备好了?” 陆溪桥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点了点头。 顾清嘉在前面,陆溪桥跟在他身后,两人一道前往校场。 此时晨曦微露,顾清嘉坐于高台上,见到台下颇有些懒散的士兵,眯了眯眼,沉下脸色。 高台两边分别站着马副将与张副将,陆溪桥顿住了步子,略一犹豫,迈步走向马副将身边。 马副将瞪大了眼珠子,他没看错吧?这不是少夫人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溪桥似是毫无所觉,只作不识,与他微微颔首示意后便在他身边站定,面朝台下士兵。 她是头一回见这般大场面,屏住呼吸,不由有些心潮澎湃。 马副将在一旁欲言又止,想了许久才小声问,“少少夫人?” 陆溪桥松了心神,一脸郑重,粗声道,“我乃顾少夫人的表亲,姓范名武。” 表表亲? 表亲哪有长得这般相像的,这如何可能,马副将只觉得自己生出了幻觉,硬生生忍住了扭头去看的冲动。 耳边又听那人变回了原本声线,微微带了笑意,“马将军,好久不见。” 这定是少夫人无疑了! 马副将呼吸声粗重起来,这简直太荒唐了,少将军的夫人竟然这幅打扮,站在他身边? 这边暂且不提。 却说顾清嘉见了士兵这幅模样,提声厉喝,“都给我提起精神来!你们看看自己,都像什么样子!怎么,北燕铁骑将你们踏成一摊烂泥了吗?!” 台下士兵已经许久未被呵斥了,如今少将军一来就疾言厉色,一个个都如大梦初醒一般,站直了身形。 顾清嘉仍是不满意,虽然有些样子了,可与之前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但士兵们歇了太久,此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只要铁血精神仍在,练成精兵不过是费些时日罢了。 故而顾清嘉并未过多呵责,开口与他们说起日后的安排,“从今日起,你们将并作一营,一起操练。” 场下静默无声。 顾清嘉又继续道,“范副将出列!” 到她了。 陆溪桥又深吸一口气,大声答,“末将在!”上前几步走到顾清嘉身后。 这人是谁?场中士兵皆不识得此人,开始小声交首接耳。 顾清嘉皱眉,真是越来越没纪律了,“范副将年纪轻轻,能力非凡,经人引荐,特此请他前来我军指教。” 陆溪桥闻言,昂首抬头,不卑不亢,“我姓范名武,见过诸位。” 没错,顾清嘉与陆溪桥昨日才议定,顶了范武的名字。 范武与陆溪桥年纪相仿,又常年跟随师父修习兵法,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若无人问起,便只当是同名的两个人,若是被人问起,也算是有个正经来历。 众人闻此哗然,这范武名不见经传,瞧着又瘦弱无比,怎么一来就是副将,凌驾在他们头上? 一边张副将也侧目过来,皱眉不解。 顾清嘉早已料到会有如此反应,也不去理会,“众军听令!从今日起,五万人马兵分三路,由范c马c张三员大将统领。” “我不服!” 话音未落,台下一名士兵大喊出声,一脸愤愤。 果然有人不服,顾清嘉并不惊讶,朗声问他,“你待如何?” 士兵想了想,大声答,“若他能将我打赢,我便服他!” “好!”顾清嘉抚掌大笑,“那你便上台来,与他过一过招!” 士兵早已跃跃欲试,得了准话,便出列大步往台上来。 “手下不必留情,打服为止。” 顾清嘉低声交代陆溪桥后,便转开轮椅让出位置。 士兵一跃上台,动作灵巧,先是拱手自报姓名,“我姓冯名远,见过范小兄弟!” 冯远脸色黝黑,周身紧绷,虽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口中却唤她小兄弟,一脸不以为然,摆明了瞧不起她。 底下众人哄声大笑,台上两人实在差的有些远,一眼望去便能知胜负。 陆溪桥面色冷淡,置若罔闻,此人不过空有一身蛮力,实则不堪一击。 遂也不与他废话,取下头盔放在地上,走近几步,摆开架势。 冯远见这范武二话不说就要开打,倒似是真有几分本事,便收起几分轻视之心,拉开架势急攻上来。 台下众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 只见冯远动作凌厉,一招一式虎虎生风,时而握拳直击,时而又改拳为爪意欲将人制住,而那范武却一味躲避,并无攻势。 士兵们窃窃私语起来,这般打法,要打到什么时候去,这范武到底有没有本事? 其中一人起哄大喊,“范小兄弟躲来躲去,倒不如早早认输地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约战后山 台上冯远却远没有士兵们所想那般轻松。 这范武看似闪躲,实则其周身似是有一道屏障,他出的每一招却皆被一股大力生生推开。 因此并非范武躲避,而是他压根近不了身。 而这范武又迟迟不出招,似是在消磨他的斗志,要等他力气不支时才将他拿下。 陆溪桥也的确是这样想的,若要用蛮力将这样一个大汉打服,怕是拳头都要打疼了,倒不如打散精神来得快些。 冯远额上冒了汗。 这样打下去,自己只会越来越弱,到不如趁着现在,使出全力搏一搏。 冯远狠了狠心,忽然欺身而上,不再管招式身法,出手急抓数次,破了屏障,终是有一回成功摸到范武的手腕。 未曾有任何犹豫,冯远紧紧抓住将人往前一扯,又猛扑过去,欲要将人压倒在地。 陆溪桥蓦地被大力扯住,一个踉跄,抬头却见这粗莽大汉飞扑上来,竟是要以肉身将自己直接压制住。 先前与人过招都是点到为止,陆溪桥哪里见过这般粗鲁的打法,心中气恼,手中灌了内力,挥掌推去。 冯远胸口一疼,浑身力气似是瞬间卸了干净,像一只断线风筝向后倒去。 陆溪桥原以为一掌拍下去,这冯远总该松手,却没想到他都自顾不暇了,手里却还不忘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小心!” 台下众人先是见冯远飞身一扑,还未触及范武便又弹开后仰,扯着范武双双往地上倒去,而地上不远处就是几块拳头大小的尖利碎石,眼见着冯远后脑就要戳上去,不由大声惊呼提醒二人。 陆溪桥反应过来,单手撑地翻身一跃,低声骂道,“还不松手!” 范小兄弟的声音怎地这般娇细?冯远累极力竭神色涣散,一愣之下,乖乖松了手。 陆溪桥这才得以站稳,又伸手提溜着冯远衣领,将人翻了个身远离碎石才松手。 冯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回过神,便觉衣领一松,面朝黄土啪唧一声埋头入地。 尘土飞扬,冯远呛了一鼻子的灰,猛咳几声,骂骂咧咧地起身,“你小子故意的是吧!” 陆溪桥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她自然是故意的。 先前他如此粗鄙,自己又是个姑娘家,若不是她出掌及时,都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来,如今保住他的脑袋,已是大发慈悲,还不许她替自己出出气吗? 冯远扯过袖子抹了一把眼睛,才看清方才情境,忙扭头转向陆溪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又打了几个喷嚏。 陆溪桥不动声色后退几步。 冯远这才知道,碎石锋利,刚才若不是范小兄弟出手,自个儿脑门硬生生戳上去,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不由心生感激,冯远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拱了拱,郑重道谢,“冯远谢过小兄啊呸呸呸,冯远谢过范副将救命之恩!” 哼,算你识相。 陆溪桥作出淡定的神情,受下冯远大礼,只简单回了一句,“嗯。起来吧。” 冯远依言起身,挠了挠头,落下一地灰,讪讪一笑。 今日倒是有意外之喜。 顾清嘉趁热打铁,“冯远,这一番比试,你觉得如何?” 冯远有些不好意思,“范副将仁义,冯远输得心服口服。” 顾清嘉哈哈大笑,“轻敌乃是兵家大忌,日后要谨记于心。” 冯远连道自己记住了,又是拜了两拜,这才退下。 顾清嘉回到高台中央,“还有谁不服的,出列!” 底下士兵面面相觑,他们与冯远身手都差不多,见他败了,便也都泄了气。 等了半晌,见无人站出来,顾清嘉正要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末将不服!” 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不是别人,竟是张副将上前一步,梗着脖子大呼。 顾清嘉有些头疼,他怎么忘了这茬?眼风一扫,见边上马副将也正有些蠢蠢欲动,皱眉瞪他。 马副将移开目光,只做没看见,张副将都说话了,自己怎么能做这缩头乌龟,遂也出列大声道,“末将也不服!” 顾清嘉闭了闭眼,思忖片刻,询问二人,“不如这样,三位副将各带兵马,约定十日之后在后山树林内一道切磋,分出谁胜谁负,三位意下如何?” 说到最后一句,往马副将那边看去。 马副将心领神会,及时补救,“末将觉得此法可行!” 张副将皱了皱眉,虽心中仍有些不愿,却也只好应下,“末将也无异议。” 顾清嘉松了一口气,至于比什么,到时候他 正想着,却听马副将问,“末将有一事不明,五万人马要如何分配?” 就你话多! 顾清嘉瞪他一眼,正要将事情先压下,却听张副将已经开口提议,“末将以为,为防军心不稳,台下士兵皆可自行选择要归属于哪位将领麾下,末将三人操练几日,可各自从军中挑选精兵百人,待日后比试所用。” 顾清嘉一挑眉,这张副将倒是有些意思。 台下五万人马原来便是马c张二员大将的旧部,若是让他们自行选择,能有几个人会愿意跟随新来的陆溪桥? 陆溪桥初来乍到又势单力薄,这如何能行。 张副将见少将军久久不言,抿起嘴,也倔着脾气默不作声。 他虽然自知此番不太厚道,可里头大半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兵,若是强行被归入他人麾下,他自觉有愧于他们,总要替他们争上一争才好。 但若是士兵们自愿跟随范副将,便也随他们去。 顾清嘉叹一口气,都是他惯出来的牛脾气,只好略带歉意地看向陆溪桥,示意他无能为力,见陆溪桥微微颔首让他放心,才开口应下,“好,便依你所言。” 又回头面向台下,“众军听令。两日内,自行决定要跟随哪位将领,再过十日,三位副将领百名精兵,于后山一战,比试内容,我会与三位将领一同商定。” “是!”台下士兵齐齐应声。 顾清嘉吩咐下去,将营地分为三大块,一名副将各占一处,供其操练所用,互不干涉。 除此之外,三员大将各执三种颜色的旗帜,陆溪桥的是墨色,马副将的是黄土色,张副将则为赤火色,用以分别。 今日之行,虽不算一帆风顺,倒也算是有些进展了。 众兵回营,顾清嘉招三人一道前去主帅营帐,商议比试内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线索初显 主帅军帐里。 顾清嘉绕到上首处,“关于比试,我心中已有想法,你们且听一听。” 一边从桌上几份图纸中抽出一张后山地形图平铺在最上面,一边说,“后山极大,地势复杂,又人迹稀少,作为比试场地最是合适。” 又抬眸看向马张副将,提点几人,“再有,比试不比战场,点到为止即可,切勿伤人。马副将,张副将,你们二位并非第一次入林,若是遇到险情,莫忘了范副将。” 马张二人正色应下。 顾清嘉又示意他们围拢上来,伸手在图纸上轻点三处入口,“你们三人便各自率众从这三处入林,我会提前派人在林中各处安插锦旗,你们三队人马各凭实力,待到最后清点,锦旗数量最多的为胜。” 张副将听得认真,开口问,“若是对方取下锦旗,我方可能抢夺?” 顾清嘉略一思忖,“可以,无论是锦旗或是其他,皆可抢夺。” 又皱眉判断所需时长,接着道,“巳时入林,酉时前出林。一共四个时辰,自备干粮与水。每隔一炷香,我便会使人在林外吹响号角告知你们。若是在最后一支香燃尽前未能出林,视作败。” 说完这句,顾清嘉又仔细观察林中地形,想了一想又补充,“我会在锦旗四周部下陷阱与阵法,你们自己小心。” 马张副将闻此,来了精神。若只是抢来夺去的,多没意思。 陆溪桥在一旁思索片刻,提议道,“末将觉得,还可再加一条。”又伸手比划两下,“不知两位副将可曾玩过弹弓?” 这般简单的玩意,他们自然会使,马张副将点了点头,双双侧目看她要说些什么。 那便好了。 陆溪桥松一口气,接着道,“末将知晓一种制作染料弹丸的法子,末将提议,每一队人马皆可配备百粒弹丸,若是哪位兵将不幸中弹,衣物手足上便会留下印记,视作那人不幸战亡,需将手中锦旗丢在原地,再自行出林,可好?” 顾清嘉双眼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 陆溪桥明白自己的处境,十日后的比试,不光无人愿意听从她指挥,最坏的结果,或许她得一人单打独斗到最后。 顾少将军也许会从他处调兵给她,但这般做法必定落人口实,即使胜了,兵将们心中仍是不服,比试也就失去了意义。 她不仅要赢得此战,还得要赢得堂堂正正,才能服众。 因此思来想去,想出了这个法子。 有了弹丸,再加上她的身手,应是能将敌方战斗力削弱不少,这样说来,还有机会能搏一把。 帐内其他三人也不是蠢蛋,陆溪桥有此提议,略一思索便明白她意欲何为。 顾清嘉问二人,“马副将,张副将,你们意下如何?” 张副将原来便觉得,若是自己依仗人数优势赢了范副将,实在胜之不武,故而范副将提出此法,他并未有异议。 至于马副将,他哪里敢?二话不说就满口应下了。 待到这里,林中比试总算是暂且议定,三名副将告辞,顾清嘉示意马副将留下,其余二人自行前往各自的帐篷。 待人走尽。 顾清嘉见马副将似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忙打断他,“我知你要说什么,把那些话塞回肚子里去。我且先问问你,前些日子要你打探的事,可有消息了?” 一听是要紧事,马副将收了打岔的心思,摇摇头,“三公府上守卫森严,实在不好查,属下夜探几次,皆是无功而返。” 顾清嘉一叹,果然如此。 这些日子他吩咐马副将悄悄探访三公府邸,想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可这种笨法子犹如大海捞针,实在是困难重重。 他这般做,便是想确定那个要对朝廷与顾家不利的人并非三公之一,若是其他文武百官,皆不足惧。 耳边又听马副将有些犹豫地说了一句,“属下前几日倒是听闻一桩奇事,京城里头一处棺材铺子,白日里好好地忽然起了大火,烧了个精光,百姓们都说是惹了天怒,觉得晦气。” 大白天的忽然起火?顾清嘉觉得不对,“里头的人呢?” 马副将也觉得奇怪,“说来属下也想不明白,官差前去看过,里头干干净净并无尸首” 确实奇怪。 若无尸首,倒愈发像是人为,或许是有人想借此抹掉什么痕迹。 如今他并无头绪,顺着这条线查一查,或许能有所得,遂吩咐马副将,“你趁人不注意,悄悄前去摸一摸棺材铺的底,查一查背后的主人是谁。” 若是如他所想,说不准有人会埋伏在那里灭口,想到这里,顾清嘉又郑重提醒他,“万事小心,切勿莽撞。” 马副将抱拳领命。 此时正值辰时,百官们准时下朝,逐一出宫,陆丞相被赵皇留下问话。 书房里。 赵皇急步到上首处坐下,“陆丞相,昨日归宁,可有所得?” 陆丞相早已料到皇上是为此事留他,上前拱手行礼,“启禀皇上,顾少将军并未直言,只说他的腿能不能好,皆看天意” 赵皇蓦地一拍椅柄,竟敢这般搪塞于他! 复又问,“他可知是朕要他回答?” 陆丞相点了点头,略显犹豫,“顾少将军还说还说” 赵皇一挥手,“丞相直言即可。” 得了准话,陆丞相一边小心打量皇上的脸色,一边实话实说,“顾少将军还要臣转告皇上,说是皇上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混账!” 赵皇一声怒喝,站起身来,“他竟敢,他竟敢这般对朕说话!简直是放肆!” 又来回踱了几步,“丞相你说说,他是不是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陆丞相小心措辞,“回皇上,臣以为,顾少将军并非有意为之,臣观他,应是猜出圣意,心生不满才这般口出狂言的” 赵皇闻言,重重叹一口气,又坐下来,半晌不言。 陆丞相摸不清皇上的想法。 若让他说,顾家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从不与人结党营私,皇上到底是因何忽然对顾家起了疑心呢?莫不是仅仅因为年初时坊间的传言?但皇上虎符已收,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赵皇抬头,见陆丞相一脸不解,又是一叹,“丞相,此话朕藏在心间多年,从未对旁人提起过,今日告知于你,你千万莫要外传,惹来祸端。” 见陆丞相正色应下,才缓缓开口吐露心事,“都是旧事了。十多年前,宫里曾来过一名得道天师,朕请他批命,天师只留下了四句话。” “边境乱象,中宫无子,朝廷不稳,紫气西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来者何人 这这 陆丞相听了,惊得说不出话。 赵皇接着道,“朕当时年轻气盛,又正值大将军得胜回朝之际,便只以为天师是在胡言乱语,从未放在心上,只是” 后面的话,无需皇上说,陆丞相也能想到。 只是十多年过去了,皇后娘娘正如天师所言,从未诞下过皇子,而才在年初,燕国便又来滋扰,前面两句皆以应验,那后两句? 这些年,天师预言就像是诅咒一般,紧紧缚住赵皇,提醒着他将要发生的一切,他都快要分不清,那到底是预言,还是诅咒。 陆丞相忽然想到了什么,大惊之下相询,“皇上忌惮顾家,可是因为那最后四字?” 紫气西显,紫气西显,京城以西,可不就是指那北定城吗?顾家两番败退燕军,可不就是从西边而来吗? 陆丞相想得到的,赵皇自然也能想到,遂只微微颔首,沉默以对。 陆丞相又是皱眉,“皇上,或许这四字还有其他解法” 赵皇深深叹气,摇头道,“朕苦思多日,并无他解。若非年初时的坊间传言,朕还未能想及此处。” 一时间,陆丞相似是也被心中所想绑住了思绪,绕来绕去,总是绕回原地,生不出其他想法。 赵皇又问,“丞相你说,顾家,朕该不该防?” 此话难答。 家中嫡女几日前才嫁进顾家,陆府与顾府也算得上是姻亲了,若答应该,未免显得不近人情,若答不该,又多有偏颇。 故而陆丞相取了折中的法子,“回禀皇上,将军府劳苦功高,若无铁证,万万不可随意处置,但防患于未然实属必要,臣以为,如今皇上虎符在手,待到与北燕战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赵皇先是颔首,他起先也是这般打算的,复又摇头一叹,“朕只怕,等不到那时啊” 此处暂且不提。 却说陆溪桥回到自己的营帐里,脱下一身厚重的铠甲,活动了一下各处关节,才算是活过来。 帐内桌上摆着今日的伙食,种类不多,只有一份熬得浓稠的米粥,边上配了一小碟酱肉并一张脆饼,份量管饱。 军中艰苦,饭菜自然比不得外面。 方才在校场耽搁了一会儿,又因着与冯远的比试,陆溪桥早已饥肠辘辘,便是看着这些简单的食物也觉得食指大动。 酱肉干柴,陆溪桥每咬一口都得嚼上许久,混着米粥才能堪堪咽下,薄饼混了细葱煎得金黄酥脆,最后又撒了层盐粒在上头,倒是十分可口。 待到饭后,陆溪桥便候在帐中,等着看是否有人愿意跟她一同参加几日后的比试。 原以为无人会来,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帐外就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竟是有人来找她?陆溪桥莫名有些开心,站起来期待地看向帐门。 脚步声到了门外就停住了,那人似是有些犹豫,伸手轻轻揭起帐帘又瞬间缩回手,陆溪桥只来得及看见一截戎服。 陆溪桥难免有些失落,正要坐下,却发觉那人并不打算离开,只磨蹭站在原地。 这又是哪出?陆溪桥皱眉想了想,粗声催促道,“进来罢。” 门外人似是没想到陆溪桥发现了他,愣了一会才低着头掀开帐帘走进来,进来后却又一句话也不说。 陆溪桥上下打量来人,见其周身军装,与先前校场士兵一样穿着,并无哪里不寻常,只是怎地这般畏畏缩缩,不由心里奇怪,开口问他,“你可是要入我部下?” 那人在心里交战数回,终是缓缓抬头,直视陆溪桥。 两人一打照面,皆是大惊失色。 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正是范武本人! 先前在校场离得远,范武并不能确定,便犹豫着要过来探一探,却没想到他并未认错人。 这,陆溪桥实在有些尴尬,她顶了他的名头,可范武竟然就在军中? 范武抿了抿嘴,小声唤了一句,“陆家姐姐” 陆溪桥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问,“你你是范武?啊不,你确是范武表表弟” 范武见她如此,心知吓到了她,“陆姐姐,你先莫慌” 陆溪桥实在没料到有这一出,急急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跟着旁人在研习兵法吗?” 范武挠了挠头,“师父说我缺乏实战经验,而军中多有比试,便将我送进来练练,陆姐姐,这事你可千万别对外人说,父亲母亲都还不知道呢” 军中进出十分严格,怎会有人能随便进来? 细问之下才知道,范武的师父十多年前曾是顾将军手下的大将,战后伤重,不能再战,得顾将军体谅,便离开军营留在京城养身,一面教习兵法,一面若是遇上好苗子,便会联系顾将军将人送进来历练。 这么些年过去,也不过送进来一人。 而范武,则是第二个。 若是顾将军送进来的人,那便不奇怪了。 顾将军虽知范武身份,但因了陆溪桥,顾府与范府多了一层关系,为了免他得以过多优待,并未言明范武来历,只说是友人之子,冠以一个假名字。 而顾清嘉先前从未见过范武,等父亲带人过来见过面后,便吩咐将领妥善安排,又哪里想得到来的就是范武。 这样阴差阳错的,两人可不就是撞上面了。 听到这里,陆溪桥皱起眉头,“表弟要在这里多久?” 毕竟再过些时日,就要开始备战了。 范武摇摇头让她放心,“不会多久的,我只跟着练几日,若是太久,父亲母亲那里也瞒不过去。” 那便好。 陆溪桥总算是放下心来,又问,“那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范武有些不好意思,“我给自己起的,叫武大。” 真是简单粗暴 陆溪桥有些无奈,又提醒他,“日后在外可莫要叫错了。” 范武蓦地立正,“是,范副将!” 两人相视而笑。 正说着,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陆溪桥示意范武有人来了,范武便不再说话。 来人大步流星,瞬间便在门外站定,大声道,“范副将,冯远来了。” 竟是冯远?陆溪桥心中高兴,忙让他进来。 冯远进屋见了两人,有些惊讶,也不多言,拱手跪地道,“冯远愿为范副将效命!” 陆溪桥伸手扶起他,“多谢。” 毕竟,冯远是这军中头一个愿意认她为将的。 头上的灰已经洗净了,冯远黝黑的脸上笑意满满,范副将救过他的命,他自然要知恩图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帐幕剪影 冯远转头看向范武,“小兄弟,你也是想跟随范副将一道参与十日后的比试吗?” 陆溪桥闻言也看向范武。 范武忙点了点头,一脸兴奋地介绍自己,“我叫武大,冯大哥,幸会。” 冯远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范武的肩膀,打趣道,“你与范副将倒是有缘,名字里都有个武字!” 嗯这倒并非有缘 陆溪桥与范武也跟着笑了笑,揭过了这个话题。 今日陆溪桥并不打算操练,毕竟手下才两名士兵,遂只吩咐他们在营地里跑了几圈便作罢。 日头渐渐偏西,待用完饭后,一晃就到了夜里。 陆溪桥洗漱完毕,才坐上床准备躺下歇息,忽然想起顾清嘉的腿来。 今日忙了一天,竟是差点忘记了。 正犹豫着自己是否该自行前往主帅军帐,便见帐外来了一名小兵,说是少将军有请。 陆溪桥松一口气,跟着来人一路到了顾清嘉所在。 撩帘进去,只见顾清嘉坐在床榻上,听到声响,便抬头看她,笑了起来,“来了?” 陆溪桥拱手行礼,“末将见过少将军。” 顾清嘉虚扶陆溪桥起来,又挥手示意小兵,“我与范副将有要事相谈。” 小兵会意。 待帐外小兵在远处站定,陆溪桥便上前几步,如之前一样,从桌边取过木凳,在床边摆好坐下。 顾清嘉见她如此,顺从地将左腿抬起,搁在陆溪桥膝上,轻声道,“劳烦你了。” 两人动作已是十分自然熟稔,无需多言,全然不见最初脸红尴尬的模样。 少将军总是这般客气。 陆溪桥颔首道了句无妨,右手运足气,轻轻握住脚腕,凝神探脉。 顾清嘉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沿,绷住左腿微微抬起,不愿陆溪桥受力太多。 灯盏置于桌上,离得远了些,两人所在之处有些昏暗。 军帐上印出朦胧的剪影,乍一看去,两人竟像是依偎在一起,靠得极近。 顾清嘉觉得这画面尤为好看,仔细看了半晌,都忘记了眨眼。 待到两眼泛酸才回过神来,忙闭眼数次,挤出了几滴眼泪,才缓了过来。 转眼看向坐在边上的陆溪桥,又是愣住了神。 一腿之隔,陆溪桥垂着眼帘未曾看他,顾清嘉得了机会,细细打量她的面容。 眼眉弯弯,鼻尖微微上翘,唇不点而朱 哪怕此时她身着男装,面色冷凝,也掩不了姑娘家的娇柔秀气。 脚腕处渐渐爬上来暖意,像是能一直暖到心尖。 顾清嘉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道,“今日的脆饼可好吃?” 陆溪桥正运气到了脉络阻塞的地方,紧要关头忽闻此问,匆匆点头答道,“好吃。” 一面想着,这几日都只是轻轻试探,到了堵住的地方便不再继续,今日不如试着往上冲一冲,看能否打通经脉? 可先前顾清嘉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历历在目,陆溪桥又有些犹豫起来,想着要不说些什么转开他的注意力,或许会好受些 心中议定,正苦恼要找什么话题,耳边忽闻顾清嘉絮絮叨叨开始说话,就是现在! 陆溪桥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蓦地运气顺脉上行。 顾清嘉哪里知道这些,听她说脆饼好吃,忙咧开嘴笑着邀功,“这脆饼可是我特意吩咐啊!!!” 还未说完,便是一声惨叫。 陆溪桥见此,忙顿住了动作,不再继续。 抬头看他,见他疼得两眼泛红,心生愧疚,自己不该如此莽撞的。 帐外小兵周身抖了抖,回头好奇看去,见帐幕上两人剪影重叠,配合着方才的惨叫,不由浮想联翩起来嗯少将军与范副将到底在帐内做些什么 顾清嘉没想到陆溪桥忽然如此,都不提前与他打声招呼,一时不察喊出声,瞬间反应过来,又想起帐外有人,忙绷紧心神,咬紧牙关忍住,只疼得抽气不止。 陆溪桥见他似是又能忍耐了,狠了狠心,徐徐使力,欲要一点一点冲破阻碍。 不知过了多久,陆溪桥才停下动作,语带失落,“我方才试了试,仍是不行。” 是她急于求成了。 顾清嘉大喘几口气。 他倒是并未失望,若是腿中的毒物这般好除去,想要害他的人也不会用在他身上了。 正要开口安慰,便见陆溪桥忽然抬头,正色道,“这次是我不对,害你白白受了这些苦,下回下回我不会如此莽撞了。” 说到这里,陆溪桥又扭头四顾,见床边架子上搭着一块布巾,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走过去取下,低头递给他,小声道,“喏,你快些擦擦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与旁人说起的。” 顾清嘉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俯身缓缓接过布巾,蓦地感到眼周凉意,伸手一抹,愣在原地,她竟是以为他疼得哭了? 他乃堂堂男儿,有泪不轻弹,哪里像是会为了这种小事哭哭啼啼的! 这涉及到他身为男子汉的尊严,顾清嘉忍不住炸毛,“我没哭!” 陆溪桥装作没瞧见他脸上清浅泪痕,移开目光,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是说,你可以拿布巾擦一擦汗。” 顾清嘉见她根本不信,气得失声,可他又不好说,这是先前他偷看两人剪影,看酸了眼才流泪的,只能强行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分明这不是” 说到最后,也这不出个所以然来,顾清嘉只好拿眼瞪着她,尴尬不语。 陆溪桥低下头,自觉善解人意地恢复了军中称呼,试图替他找回些威严,“少将军,那末将就先退下了?” 半晌不见顾清嘉作声,陆溪桥自作主张,拱手弯着腰,后退几步转身出账。 待人走后,顾清嘉身子一歪,咚地一声扑进床褥,脸埋进枕头里,呜呜悲鸣,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陆溪桥往帐外走了几步才堪堪停下,望着月色,深深吸气。 以后,她绝不能心急了。 师父先前也叮嘱过她,少将军的腿,能保住不恶化已是极好了,万万不可贪心,她却由着自己一意孤行,害得少将军又白受一番苦楚,好在近处并无他人 想到这里,陆溪桥环视觉一圈周围,与先前带她来的小兵对上了眼。 那名小兵颇为惊异地看着她,仿佛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陆溪桥想了想,抬步过去,问他,“你方才可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小兵先是点点头,复又连连摇头。 陆溪桥了然,低声道,“方才那声是我喊的。我与少将军起了争执,多有不敬”顿了顿又道,“还望你不要外传。” 小兵瞪大了眼,捂紧嘴巴,示意陆溪桥他绝不会与旁人说起。 陆溪桥松了一口气,谢过他,便转身离去了。 暮色沉沉,只余小兵一人风中凌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五人成营 待到第二日,陆溪桥军帐中又陆续来了三人,其中两名皆是伤兵。 其中一名叫李怀,战后没了右臂,另一位叫曹放,跛足难行。 张副将有意将他们调为辎兵跟在后方运送粮草,但李怀曹放均正值壮年,自是不愿就此认命,一个日日苦练左臂,另一个苦恼如何自处,只与张副将僵持着。 正巧营中新来了一名副将,本着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想法,两人约好前来一试。 第三个则是一名文弱小兵,名为陶江,水性极佳,原在马副将麾下做一员水兵。 但近几年来鲜少起战乱,便是有,也多为陆上行军,以步骑车为主。 其余水兵皆是体格健壮之辈,如有需要,一个个的也都能远射扛刀,唯独陶江一人体质极弱,随军练了多年仍无多大长进。 他自然也想在前线争功,却实在有心无力。 周围人虽并无嘲讽之意,但动作之间难免将他小心对待,久而久之,他便与他们格格不入,倒像是他硬要留在不适合自己的地方。 回到京郊后,陶江心生退意,连着数日郁郁寡欢,寻思着不如干脆找个时机与马副将辞行,回乡捕鱼养活自己。 而昨日忽闻十日后会有一场比试,又生出些许斗志,夜里翻来覆去难以成眠,终是下定决心,将比试作为自己最后的机会,毕竟,要是连在比试中他都成了无用之人,那他再留下也没有多少意义。 可他在马副将阵营里毫不起眼,能参与比试的百名精兵中定然不会包括他,因此便想着来范副将这里,说不准还能试上一试。 陆续桥见了三人,倒是并无嫌弃之心,有人相助,总比她单打独斗地要好上一些。 待到晚间,再无他人前来,至此,五人成营。 陆溪桥苦中作乐,她大概是有史以来部下最少的将领了吧?如此说来,也算是独一份。 不过倒也无妨,因为有的时候,人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而此时的马张二人帐中均是一片欢腾,仿佛新来的副将已经败了,士兵们都纷纷猜测,这次会是马副将胜还是张副将赢。 张副将坐在上首,却并无多少喜意,提醒帐内几人,“莫要轻敌,范副将能得少将军青眼,定有过人之处。” 底下众人皆唯唯应声,面上之意却有些不以为然。 张副将摇头叹气,皱眉思索起该如何排兵成队。 马副将倒是一身轻松,乐陶陶地听着底下几人争来争去。 这次比试不论胜败,都会是好的结果。 若是败了,少将军见他不敌少夫人,必然欣喜,若是胜了,那他也能在军中搏个好名声。 因此,他只需全力以赴,点到为止便好。 另一边,陆溪桥等了许久,仍不见顾清嘉派人前来唤她过去。 师父说了,少将军的腿脉每日都需要疏通,不能断,遂低头想了片刻,决定自行前往。 待到主帅帐外,便见账幕上只映着一人的影子,随着灯烛微微晃动。 扭头又见昨日的小兵早已被打发到远处站定,陆溪桥遥遥与他颔首示意,不再犹豫,撩开帐帘走了进去。 顾清嘉与昨日一样,仍是坐在床榻上,见她来了,不由松一口气。 上回他自觉丢人,今日便拉不下脸面主动遣人去寻她,他还以为好在她自己来了。 陆溪桥眼尾扫过,见木凳已经在床边端正摆好,上面还放着一块软垫,心中有些好笑,这少将军实在有趣。 也不戳破他的小心思,陆溪桥装作自己未曾发觉哪里有变化,坐下后,便取了左腿替他顺脉。 这次陆溪桥不再贪功,遇到了阻碍便停下,又示意他抬起右腿,探脉几次见并无异样,才算结束今日的任务。 顾清嘉缩回腿,歪头想了一会,问她,“我听闻,总共只有五人愿意去你那里?若是人数不够,我可以” 听到这里,陆溪桥摇头打断他,“不必了,若非自愿,就是调了千人过来,也无多大作用。” 倒也是,顾清嘉点点头,又担忧她太过拼命,安慰道,“明日我会遣人送去后山图纸,你尽力就好,莫要勉强。这次若是不行,我会想别的法子。” 陆溪桥颔首接下他的好意,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问他,“昨日的脆饼十分可口,怎么今日只有米粥酱肉,没有脆饼了?” 顾清嘉被问得愣住,反应过来又面上赧然,不知如何作答。 昨天夜里说起脆饼的时候,她不但只字未听进去,还害得他一时不察痛呼出声,若不是知她性情,他都要以为她是故意的了。 且顾清嘉邀功不成,忍不住心生羞恼,因此当部下来问他今日是否也要替范副将备上一份脆饼的时候,他便赌气说今后都不用了。 现在对面姑娘问起,这下他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他小心眼吧 陆溪桥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见难住了顾清嘉,便开口解围,“我只是有些好奇,随便问问。” 又从袖中取出制作染料弹丸的步骤图,递给顾清嘉,简单解释,“弹丸十分好做,只需取少许口脂用黄泥裹住,再揉成泥丸晾干即可。” 待泥丸在身上碎开,口脂自然会附着在衣物上。 只不过军中哪里会有这些女儿家用的东西,此事只能交给顾清嘉。 顾清嘉见她不再纠结脆饼的事,松下心神,忙接过纸张,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此事我会办妥。” 陆溪桥见事情都已说完,便起身告辞。 顾清嘉也未留她,待人走远,忙大声急唤小兵进来,吩咐下去,“替我去伙房跑个腿,就说范副将的脆饼别忘了给!” 这,这么晚了不好吧?小兵有些犹豫。 顾清嘉一挥手,催促他,“现在就去!快!” 小兵一哆嗦,一溜烟地跑远。 不一会儿,又小跑回来复命说伙房应下了。 顾清嘉听到了答复,才安心躺下,闭目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正如顾清嘉所言,三位副将都收到了一份后山地形图,正是他们先前见过的那一张。 后山极大,而营地是沿着山脚所设的,图纸上只仔细画出了靠近营地所在的密林与河流,越往深处,图纸便越简要,除此之外,还标明了三处入口,。 三队人马分别从西c南c东三角进入后山,之后便只能靠自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十日备战 陆溪桥将五人召集起来,头一件事,便是询问是否有人进过后山。 范武才来没几日,自然没进过后山,而余下四人皆是点头,冯远出列解释道,“先前营内集训,曾经去过一回,不过,” 伸手在图纸上大概比划了几下,接着道,“不过并未深入,只在外沿训练。” 陆溪桥细看图纸,心生一计,问道,“河面是宽是窄?” 冯远回忆了片刻,“河道宽,但山中多有清浅小溪。” 陆溪桥双眼一亮,转身问陶江,“陶江,我听闻你水性极佳,这条河道,你可有把握?” 陶江闻此,心中不免激动,难道终于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了吗? 几个呼吸缓下心神,陶江也是去过后山的,皱眉仔细回忆估量,片刻后,抬头直视陆溪桥,眼中似是有灼灼光华,“范副将,我,我有把握!” 陆溪桥大喜,轻拍陶江的肩膀,“那真是太好了,这次若没有你,比试怕是棘手。” 陶江入军多年,终于得到一次肯定,激动难言。 陆溪桥心中议定大概的计划,细细说与他们几人听。 之后的十日,众人便紧锣密鼓地操练起来。 李怀没了右臂,除了锻炼左臂之外,陆溪桥还建议他要多练下盘以保平衡。 得了话,李怀便在每日的练习中加入了扎马步这一样,一日不落,直站到两腿发软汗流浃背。 如此苦练数日后,已是能边扎马步边以左臂举重投掷了。 陆溪桥见他成效显著,心中甚慰。 而曹放足踝已伤,不可再多受力,为今之计只好多练臂膀,以求自保。 陆溪桥也不藏私,抽空将她所知的刀法尽数教给他,期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又指点他如何能在自身不移动的情况下,将敌人逼退,譬如坐着躺着或是站着时该如何应对各种招式,以及该如何借助臂力旋身挪位。 陆溪桥倾囊相授,曹放自然心中感激,暗暗决定要一辈子效忠范副将。 冯远与范武一个身强力壮一个年轻气盛,无需特别训练,除了练习拳法刀法之外,陆溪桥便只每天带着两人跑圈增强体力,偶尔加上些弓箭练练准头。 而陶江体质太弱,每每跟着三人跑了一会儿便双腿发抖,不能再继续,陆溪桥也不逼他,只要他尽力而为,见他情绪低落,还安慰说各人皆有所长,无需苛责自己。 陶江恢复精神后,便取了木盆往里头盛满水,埋头憋气苦练,可惜营地里并无水源,只好一切从简,练得累了,便跟着几人搭弓射箭。 白日操练,晚间还得去替顾清嘉疏脉,陆溪桥原本圆润的下巴慢慢尖了起来。 顾清嘉看着有些心疼,头一次后悔起他荒唐的想法,面前姑娘本该被人好生服侍着,嫁给一位良人,不用受苦受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闷了也能上街逛一逛 如今却因为他被困在这里,连一张脆饼都得小心翼翼地讨要 顾清嘉在这边伤春悲秋,陆溪桥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一日日过得十分充实,虽然累些,精气神却极好。 如此这般备战数日,转眼间就到了比试前夕。 陆溪桥吩咐几人将水囊灌满,又取过这几日存下的脆饼,分给众人。 自她向顾清嘉提过脆饼后,每日一张大饼就没断过。 而陆溪桥见到其他人的伙食,才得知这饼是独她一人才有的,身为将领自然要与部下同甘共苦,遂每日与几人一同用饭,将十张饼都存了下来,隔几日便生了火微微烤一烤,再置于干燥通风处储存。 比试期间乃特殊情况,军中每日会定时送饭过来,众人自是知道陆溪桥比他们多一张饼,他们见她不吃,原以为她另有他用,却没想到竟是给他们留的。 一共十张饼,一人分了两张,陆溪桥自己一张都没留下。 几人接下大饼,皆是有些不好意思,陶江抿了抿嘴,要将其中一张分给陆溪桥,众人也都纷纷效仿。 陆溪桥见面前一下子多了五张饼,笑道,“都收回去吧,我哪里吃得下那么多,明日你们可都是主力军,缺一不可,可别忽然饿晕过去。” 见几人仍是不收回手,接着宽慰他们,“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众人只好收下。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带好水囊与干粮,便一道前去校场集合。 校场里浩浩荡荡站满了人,正如她初来时一样。 马副将与张副将今日也站在台下,每个人身后皆是万千兵士,两队中间只留出一小块位置,正是给陆溪桥的。 陆溪桥见此,虽知他们是故意为之,却并不放在心上,昂首挺胸往前走,与马张副将并立站定。 身后五人也目不斜视,似是并未察觉从两边而来的打量目光。 待几人站好,其余士兵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他们原是打算在气势上好一番打压他们,却没想到这几人并不买账,倒像是胸有成竹一般气势逼人。 张副将皱眉,举手示意身后士兵静默。 顾清嘉坐在台上,见此忍不住笑了起来,清清嗓子,面色又恢复严肃,朗声道,“今天就是比试之日,召集你们前来,是为了一起做个见证。” 又吩咐台下候着的小兵们,“将东西分发下去。” 小兵们会意,一人捧着一个包袱逐一分给三名副将。 陆溪桥打开包袱,数了数,见里头不多不少,放了十支弹弓,边上则是一大只布袋,装的是百粒泥丸。 一旁马张副将打开一看,均是有些傻眼,他们包袱里的与陆溪桥并无不同,只是他们每人都带着百名精兵,十支弹弓哪里够发?即使一人发一粒泥丸,若无弹弓,又有何用? 顾清嘉轻咳几声,“做这些泥丸已是费了些时日,余下的日子只够打造三十支弹弓,一营十把,以示公平。” 这不胡扯蛋嘛! 马副将撇了撇嘴,少将军这分明就是护着少夫人。 泥丸费时,可这弹弓遍地都是,且军中会做的大有人在,只需一声令下,又哪里会不够? 少将军这样做,明明就是规定了只许他们拿十把。 马副将有些好笑,也不戳穿,只闭嘴不言。 张副将自然也想到了,只不过他们本就人多势众,少几支弹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遂也并不多说。 再过一会便是巳时,顾清嘉不再废话,三名副将各自带领人马前去入口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计划周详 鼓声响起,巳时已到。 顾清嘉挥手示意,小兵上前几步,点燃第一炷香。 听到鼓声,陆溪桥便带着众人从西边进入后山,一人发了一支弹弓并两粒泥丸以备不时之需。 后山草木遍布,溪水潺潺,四周静谧。 陆溪桥根据小溪流向微微估计了方位,带着几人往北边的主河道去。 走了许久,直到第三声号角传来时,终是听见了水声越来越近。 众人欣喜,急跑几步过去,面前正如冯远所说,河面宽,河水清澈,由北往南顺着地势急流而下。 依照计划,陶江与曹放李怀三人藏身入林,在里面寻到一处能遮蔽身形的坡脚,三人四散开来,伏地将自己隐入草木中,留在此处。 待三人安顿好,陆溪桥依照图纸,带着冯远与范武开始四处搜寻锦旗。 他们找得很仔细,从西北角开始,几乎是寸寸搜遍,若是找到了,便往怀里一揣。 锦旗是红色的,有的落在很显眼的地方,拾起便好,有的却藏匿在石头底下,更有高高挂在树上枝杈间的,甚是难寻。 又过了许久,众人皆是有些力竭,陆溪桥见此,便吩咐他们原地歇息片刻。 寻了树荫处,几人一屁股坐下,纷纷取出随身水囊,牛饮几大口将干粮吞咽入腹。 一时无话。 冯远背靠大树微微喘气,不歇还好,坐下后双腿倒像是注了水一样沉重,软绵绵地恨不得仰躺在地,忍不住嘟囔起来,“范副将,我们何时入林?” 陆溪桥拿出图纸看了看,“快了。” 在第三声号角响起时,他们才堪堪到了河边,一路上又往西南角搜寻,而其余人则是从东c南处来,自然是难以撞见。 还有一会,他们便要与马张二人迎面对上了。 陆溪桥伸手往前指了指,“再往前几步,便是茂密树林,想必其他两队人马早已入林。” 范武冯远直起身子,神色严肃起来,终是要碰上了。 后山地势复杂,最显眼的便是图纸上的一大块密林,三队人马从西c南c东三处入山后,若是取最短路线边走边找旗帜,约莫半个时辰便能入林,而林中才应是锦旗数量最多的地方。 密林,才是主战场。 这一点,想必马张副将也很清楚。 而后山中有一条宽约七尺的河道,从北而来,流经树林,分流出许多条小溪,河道越来越窄,最后从东南边流出,迟缓成溪。 依照计划,他们一入后山,并未过多逗留,便往北直奔密林而去。 陶江三人所在之地,便是河道刚刚入林的地方,北面不会有人来,最是安全。 而余下的人,将陶江他们安顿好之后,也不多加逗留,往西急步出林,之后便一直在外围搜寻锦旗。 这样一先一后,正好与马张两队人马岔开来,当马张还在林外搜寻的时候,他们已经入林藏好,而当马张进到林内,他们早已出林。 一直到比试过半,他们也不过搜完西南处的一小块地方。 才歇了片刻,便从远处传来隐约号角声。 陆溪桥问,“这是第几声了?” 范武负责记录时辰,闻此便从怀里取出一小只布袋,打开一看,不多不少,正好剩下八片叶子。 范武答,“这是第八声了,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甫一入林,范武便寻了十六片树叶装进布袋,一片树叶代表一炷香,听见一声号角,便丢掉一片,以此记时。 比试已经过半,他们毕竟人手不够,一共也只找到六块锦旗,一人揣了两块在身上。 待人歇得差不多了,陆溪桥微微一笑,看向两人,“咱们该进去了。” 冯远范武得令,起身跟着陆溪桥一道入林。 林内多有踩踏,地上脚印错杂,陆溪桥一边急步往前,一边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忽然耳朵一动,笑道,“人来了。” 话音未落,便迎面碰到几小拨人,皆是神情萎靡,缓慢走来。 陆溪桥见此不由笑开来,伸手将止住冯远要拉开弹弓的动作,“你们瞧他们身上。” 冯远范武一愣,细看之下才发现,来的几人身上早已有红印,皆是因为“战亡”才往林外走,见了三人,又是惊讶又是了然。 再往前走,便能隐隐听见打斗声。 陆溪桥止住步子,示意冯远范武二人找地方躲好,独自一人飞身上树。 立在树上,陆溪桥扒开层层枝桠,往前看去,果不其然,马张两队人马交战正酣,互相正撕扯着要将对方攻下。 马张二人右侧不远处便是河道,张副将在北,马副将靠南,两人皆是隐身于林间,相距约莫三十丈。 张副将一脸沉色,低声询问部下,“我方还余几人?” 部下拱手答道,“回禀张副将,我方约莫还余七十人。” 张副将皱眉,“可曾有人见到范副将?” 部下摇头,猜测道,“或许是范副将迷了路?” 张副将微微摇头,这不可能。 似是想到了什么,张副将高声向对面传话,“马副将,不如我们先行休战,待范副将前来再做打算?” 若他没猜错,范副将是想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马副将也正想到了此处,见张副将这样说,便也爽快高声应下,“好!便如你所言!” 说着便挥手示意士兵停下。 张副将松一口气,也示意部下退回。 见此,陆溪桥眯了眯眼,确定好锦旗所在之处,便一跃下树。 如今她手里还有九十粒泥丸,张马二人激战,她一路上留意,一共约去了六十余人,也就是说,还余下一百多名敌人。 陆溪桥摇头轻叹,走到范武冯远身边,“你们就候在此处,”又一人分了三十粒泥丸,“听好了,锦旗在两名将领手中,张副将在北,马副将在南,均躲在林中,待到第十声号角响起,我若还没出来,你们便潜身进去,一南一北趁乱抢夺锦旗,抢到了,就往河里扔,莫要多管。” 见两人点头应下,陆溪桥深吸一口气,往前而去。 第九声号角响起,她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却说张副将凝眉沉思,举目张望四周,仍是未见人影,不由暗暗心焦,他们不能等得太久。 忽然一道劲风从南面袭来,张副将反应敏捷,俯身躲过。 泥丸砰地一声砸上张副将背后的树木,四分五裂,唯独树干上的红印十分显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环环相扣 士兵们见此,纷纷气急骂马副将言而无信,小人行事。 手里有弹弓的几人,齐刷刷地将泥丸绷在弓弦扣碗上,只待张副将一声令下,蓄势待发。 马副将忽然被骂,皱眉不解,正要说话,却见一枚泥丸迎面而来,擦着发丝而过。 这下好了,马副将哪里还管他们骂了什么,只当他们贼喊捉贼,心道敌不仁我不义,伸手示意弓手准备,疾射泥丸过去。 短暂的平静一下便被打破。 张副将眉头紧皱,虽知哪里不对,可乱象已起,只好站起身排兵布阵,每名弓手带着五名士兵,四散开来,将张副将围拢在中央。 陆溪桥藏身于树上,趁乱朝着张副将所在连射九枚泥丸,瞄准手持弓箭的九人,粒粒皆正中眉心。 九人中弹惊呼,张副将心道要坏,放下锦旗,取过身边弹弓,又扣一粒泥丸上去,定神留意泥丸来处。 就是现在! 陆溪桥又射两次,将张副将逼得躲开,瞅准时机飞身过去,转眼间竟是将九张弹弓夺下。 士兵只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敌人近在眼前,从怀里掏出泥丸纷纷投掷过去。 数十粒弹丸铺面而来,陆溪桥一声轻笑,转身疾跑,踩着树干上行翻了一个身避开才落地,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泥丸完好半点没碎,不由笑道,“多谢啦!” 一边说,一边抖开包袱皮,将地上弹丸收入囊中。 张副将回过神见此,气急败坏,“谁让你们丢的!” 士兵们原本人手一粒弹丸,这下倒好,没了弹弓,连泥丸都没了,只有挨打的份。 张副将狠狠出了一口气,低头一看,见方才射来的东西竟然不是泥丸,不过是两粒石子,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溪桥见好就收,在树后掩好身形,疾射数次,再加上马副将不明情况,从另一侧也是弹如雨下,士兵们来不及躲避,纷纷中弹“身亡”。 转瞬间,张副将营地里只余几人。 张副将一把抄起锦旗,带着他们往北后撤。 马副将见对面败逃,哈哈大笑,乘胜追击。 第十声号角响起。 陆溪桥想了想,先不做动作,悄悄尾随跟在马副将身后。 马副将又是连射数弹,离得近了,才听见张副将大骂,“马元胜!看看你后面是谁!” 马副将一愣,扭头看去,便见身后少夫人一脸笑意地跟着。 大呼不好,将包袱往边上小兵怀里一塞,搭弓扣泥丸,一粒接一粒。 与张副将不同,马副将百粒弹丸集中在十人手中,并非人手一粒。 十枚弹丸齐齐而来,陆溪桥心知不能硬碰硬,往后急退,见避不开,竟是扭身一跃,跳进河里。 马副将带着人靠近河岸,却见陆溪桥将包袱顶在头上,飞快地往河岸另一侧游去,泥丸入水便没了威力,马副将示意部下稍待片刻,等人上岸再说。 却不曾想到,后方传来一人惊呼,“马副将!锦旗丢了!” 什么?! 马副将猛然回头,只见先前捧着锦旗的小兵已经中弹,一脸苦相地看着他。 那锦旗去了哪里? 小兵真是有苦说不出。 方才他跟在马副将身边,却不防后方忽然中弹,扭头一看,竟是张副将想趁虚而入。 可还没等张副将走近,包袱便被一个忽然窜出的人影趁机截胡。 来的正是冯远,他瞅准时机,一把抢过锦旗,竟是眼也没眨一下,往河里一丢,丢完就跑。 张副将见此大惊,他竟是忘了,范副将身边仍有可用之人! 忙往后退去,查看自己的锦旗,果然丢了! 范武先是“杀”了一名小兵抢了张副将的包袱,略一思忖,却并未往河边去,竟是扭头便跑。 张副将大怒,领兵追着范武而去。 陆溪桥见此心下微松,河边敌人多,范武此举正好能将两拨人分散开来, 不再关心那边,陆溪桥翻身上岸,取了泥丸疾射,将想要入水取锦旗的小兵逐一“射杀”。 第十一声号角响起。 马副将皱眉,心中暗暗着急,再不出林,就来不及了。 可少夫人竟然一点也不急,像是像是在等着什么。 马副将忽然伸手止住士兵的动作,还有三个人去哪里了?! 正值马副将思索的时候,忽然从北面走来两人,一个一瘸一拐,一个只有左臂。 众人被吸引了注意力,扭头望去,马副将皱眉,还有一个人呢? 说时迟那时快,马副将福至心灵,猛然回头,可惜为时已晚,只见一人从北边游来,沉入河底抄起包袱,顺着水流飞速而过。 正是陶江。 终于来了,陆溪桥松一口气。 马副将大惊疾呼,“快追!” 说着便一马当先跑在前面。 按照常理,游水的人是不会比陆地上的要快的,只可惜因着地势,水流湍急,陶江借了力,竟是将自己轻轻浮于水面上,宛如一叶飘萍,眨眼间就将岸边众人甩在身后。 有几个士兵跳入水中想追,陆溪桥眼疾手快,射中他们。 士兵虽知自己已“战亡”,却竟是不管不顾继续往前游去。 陆溪桥皱眉,哪有这样的!便也急步追去。 一边跑一边扭头对李怀曹放喊道,“你们慢慢下山,保护好自己!” 河水到了林外便成了溪流,到了那时,陶江便难以自保。 陆溪桥皱眉,加快了步伐赶上马副将几人,一边跑一边疾射泥丸,只可惜目标总是在动,费了许多泥丸也才除去几人。 马副将身边还余十人,只要自己与他们同时到达,她就有把握将他们尽数消灭。 心中议定,陆溪桥便紧随几人而去。 却说陶江身后跟着的几个士兵,只游了不到一半便不敢再游,寻了机会攀住岸边,撑着身子上岸,皆是筋疲力尽。 水中深浅不一,而水流越往前便越是急,他们一边要控制自己不随着水流激荡,一边还要留神避开水中偶而出现的陡坡与石块,实在艰难。 陶江甩开了人,继续往前。 待到了林外,陶江立刻停下来,翻身上岸,大喘几口气,耳边听着号角声传来,也分不清是第几声了,抱紧包袱便往前奔。 可惜陶江体力已是不支,跑了几步便要停一会,心中着急,暗骂自己不争气。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却远远见到冯远对他挥手。 陶江大喜,忽然像是又生出了力气,又往前急走几步。 冯远见他似是不对,忙大步跑过来,一把搀住他。 陶江将包袱往冯远手中一塞,“快去校场!别管我!” 冯远虽心中担忧,却也知锦旗要紧,陶江这样拼命,也不过是为了能胜一次。 遂咬了牙,不再去管陶江,急步往山下跑。 待冯远走后,陶江心下一松,扶住边上草木,稍作休息。 不多时,便见范武捧着包袱而来,见了他,只来得及提醒一句,便匆匆跑远,“张副将在后面追我,你小心藏好!” 陶江往四周看了看,随意挑了一处灌木,便靠着躺好。 不多时,便听一拨人匆匆而过。 张副将带着几名小兵,哪里有功夫管旁的,直奔山下而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便听马副将一行人到了此处。 马副将皱眉四顾,不见陶江人影,忽见灌木丛后似是有动静,悄悄靠近,探头一看,正对上陶江带着笑意的双眸。 马副将上下四顾,见他周身并无锦旗,沉声问,“锦旗呢?” 陶江笑了笑,“早被人抢走啦。” 马副将抿唇,急步往山下追去。 陆溪桥上前一步,扶起陶江,“你怎么样?” 陶江又是一笑,答非所问,“范副将,陶江幸不辱命。” 陆溪桥也笑了起来,赞许道,“你做的很好。” 一面抬手,暗暗运气给陶江,替他恢复体力。 陶江只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全身,不一会儿便恢复了力气,忙谢过陆溪桥。 陆溪桥见他并无大碍,“还有约莫半个时辰比试结束,我先行一步,你慢慢跟上,不能掉队。”想了想又补充,“李怀和曹放就在后面。” 见陶江点头应下,陆溪桥便放心离去。 校场上,顾清嘉先是见冯远范武捧着包袱来了,打开一数,共有足足二十五块锦旗。 顾清嘉见此,微松一口气。 又等了一会,便见张马副将先后带着各自余下的士兵,大步跑来,见冯远范武已到,大局已定,不由心生挫败感。 最后一炷香已经点上了,眼见着香已烧了一半,顾清嘉不由暗暗担心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陶江三人慢慢下山,却见陆溪桥等在山脚,不由十分诧异。 陆溪桥见了他们,笑着解释道,“我等你们一起过去。” 校场上,眼见着香就要燃尽。 有人不由小声议论起来,“若是范副将未能及时到,这胜负该如何算?” “谁说我到不了?” 忽然一道朗声传来,众人望去,便见陆溪桥带着三名士兵缓步而来。 冯远范武大喜,齐声呼唤,“范副将!” 陆溪桥来到台下,与马张副将并立,拱手道,“末将来迟,有劳诸位久等。” 啪嗒一声,香已灭,青烟徐徐胜负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回到顾府 范副将未损兵一人便赢了比试的消息在军中传开,参与了比试了士兵们皆是绘声绘色地讲述范副将是如何以逸待劳一环扣一环,又是如何身姿矫健,躲开弹丸来了一出“草船借箭”。 有褒即有贬,也有对陆溪桥行为不屑的士兵,直说她是使了计谋不光明磊落。 有人听了便替范副将打抱不平,“范副将手中仅有区区五人,若不使计,岂有赢得可能?况且兵不厌诈,若换做是你,怕是还未拿到锦旗,便全军覆灭了罢。” 如此这般争来争去,闹腾了好一阵子。 除了陆溪桥之外,陶江也是狠狠出了一次风头。 毕竟在比试中,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先前跟着陶江游过的士兵,皆是对他赞叹不已,直言自己不如他。 就连马副将,也特意过来夸赞了他。 顾清嘉听说后,在某一日校场操练时,将他唤至高台面向全军,也是上上下下好生夸了一通。 陶江心中激动难言,跑到陆溪桥营帐里就要下拜,被陆溪桥扶起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溪桥见状,笑道,“无需如此,你是凭着真本事赢得这些的。” 陶江拱了拱手,郑重谢过范副将,他心里清楚,若非范副将信任他,给了他机会,又哪里会有现在的一切。 这一番比试下来,军中倒是有一些变化。 譬如,对陆溪桥信服的士兵,便纷纷前来投奔,又譬如,有些摇摆不定的人见有人如此,便也跟着一道去了。 渐渐地,军中竟然隐隐有三足鼎立的趋势。 顾清嘉见此甚为欣慰,一日理脉时,问,“娘子,不如咱们再比几次?说不准到最后五万兵马都愿入你麾下了呢!” 陆溪桥这几日十分烦恼,自从比试那天后,顾清嘉便忽然改了称呼,一声一声唤她娘子,虽然他们是夫妻没错,可是只有二人在的时候,也这般称呼,总觉得哪里不自在。 陆溪桥提过几次,可顾清嘉并无要改的意思,只插科打诨地转开话题。 耳边又听顾清嘉执着喊着娘子,陆溪桥叹一口气,也不去纠正了,答复他的问话,“无需如此,说到底,我不过只是为了应付一年后的大战,又不是真的要做一个大将军。如今有人服我便已足够,日后临危受命也能说得过去了。” 顾清嘉见她不再抵触“娘子”的称呼,心中窃喜,听她说了一通,便点头应下,直说娘子说得对。 忽又想起什么,眼珠一转,“那个叫什么武大的娘子日后离他远一些,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嗯?武大? 啊,范武表弟呀。 陆溪桥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自比试之后,范武便像是成了陆溪桥的小尾巴,有人的时候就一声一声范副将,没人就唤她陆姐姐。 范武这么粘着陆溪桥也是有原因的,再过几日,他便要离开军营了。 而他这位陆姐姐懂得许多,什么刀枪棍棒的都能耍一耍,他日日找陆姐姐来切磋,长进了不少。 范武于武学倒是十分聪慧,一点就透,陆溪桥倒也愿意指点他,一来二去的,两人关系突飞猛进。 种种场面被人转述给顾清嘉听,顾清嘉按捺不住,挑了一日偷偷去看,正如旁人所言,只见那武大说了些什么,逗得娘子竟然展开笑颜。 要知道,就是连他,都不曾见过她这么灿烂的笑容。 顾清嘉心中憋闷,不再往下看,只转了轮椅回营帐。 如今见“时机正好”,便提了出来。 陆溪桥恍然,先前答应范武要替他保密,因此连顾清嘉都未透露半分,不过范武马上就要离开,说与不说应该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吧,遂敷衍地点头,简单答复他,“嗯,知道了。” 顾清嘉见她这样,更是气苦,只扭头看向地面生着闷气,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气,这样一想,愈发生气了。 陆溪桥并未察觉他情绪变化,见已无事,便告辞离去了。 独留顾清嘉一人日日辗转难眠。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了范武离去那一日,才好转起来。 范武与大伙儿告辞后,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顾清嘉心中高兴,当日夜里,小心翼翼取过一边的食盒递给她,一脸邀功,“诺,打开看看!” 陆溪桥打开一看,不是其他,正是先前的玉雪丸子,军中伙房哪里会做这样的东西,遂开口问他,“顾夫人派人来过了?” 顾清嘉连连点头,见她仍是生分,劝道,“娘子该改口了,不能顾夫人顾夫人这样称呼。” 也是,陆溪桥从善如流,“母亲说了什么?” 顾清嘉一脸喜色,“母亲说,要我们抽空回去一趟。” 陆溪桥并无异议,自她来兵营也一月有余了,是该回去一趟,“你安排便是。” 顾清嘉见她愿意,“明日便回,娘子觉得如何?” 陆溪桥点点头道随他安排。 第二日一大早,顾清嘉便带着陆溪桥回到顾府。 顾将军与顾夫人等在厅堂,顾清嘉与陆溪桥上前请安后便入座,一同用早饭。 顾夫人一见陆溪桥,便扭头骂顾清嘉,“你是怎么照顾溪桥的?这才多久,人就瘦了不少,你看看,这小脸尖的!” 顾清嘉连道是自己的不是,顾夫人说了几句便不再说了,又提议说,“不如带个厨子去军中吧?” 话一出口,面前两个男人皆是摇头,军中向来一视同仁,不可破例。 顾夫人皱眉,还要再说。 陆溪桥接过话头,“母亲无需担心,军中氛围极好,我一日日地也会在帐内跟着练练身体,这几日下来,明显觉着精神好些了。” 儿媳都这样说了,顾夫人也只好依着她,不再管两人的事。 顾清嘉感激地看过来,陆溪桥对他笑了笑安抚他。 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顾家二老细细问两人在军中如何,他们各种搪塞,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到了晚间饭后,两人正要洗漱,却见门外来了一名小丫鬟,怯怯在外低声道,“奴婢得了夫人吩咐,替少夫人送一碗银耳羹过来,补补身子。” 陆溪桥点头应声,“进来罢。” 小丫鬟得了吩咐,手里端着食案,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行过礼后,便将银耳羹置于桌上,静静候在一边。 来人正是四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夜探白氏 陆溪桥见了四喜,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陪嫁丫鬟。 也不多言,端起碗就要喝,却觉着有些烫,便又放下,想着等它凉一会儿再喝。 可还没等碗放回桌上,陆溪桥忽然察觉不对。 她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名叫四喜的丫鬟十分紧张,当她端起碗时,便觉身边人呼吸骤然加快,而当她放下碗,四喜却又松弛下来。 陆溪桥将碗放在桌上,默不作声。 四喜的心又提了起来,等了又等,终是忍不住,抖抖索索地小声提醒,“少少夫人,羹汤该该凉了” 这下连顾清嘉也觉出不对劲,皱眉看她。 四喜低下头,暗骂自己多嘴,一句话讲得断断续续,连舌头都捋不直。 耳边又听少夫人沉声发问,“里面放了什么?” 什什么? 四喜只觉得自己已经被人识破,心虚不已,强撑着道,“回回少夫人里面什么都没有” 嗯?陆溪桥挑眉,她不过吓她一吓,这小丫头倒是不打自招了,“明明有银耳和红枣,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四喜周身一抖,心知不好。 “说吧,是谁要你害我!”陆溪桥蓦地变了脸色,冷声问道。 边上顾清嘉也沉下脸,满面怒容,是谁给她的熊心豹子胆,竟敢在他面前害人! 四喜浑身冰凉,双腿一软跪下,大呼,“求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周围静谧无声,四喜便又砰砰磕头。 “行了,”陆溪桥无奈,“你先说说是谁指使的你。” 四喜呐呐不言,只接着磕头。 陆溪桥闭了闭眼,“若要活命,便从实招来。” 四喜似是纠结了一会儿才道,“是是三夫人” 三夫人?白氏? 陆溪桥皱眉,她与白氏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她? 又问四喜,“你往里面加的是什么?” 四喜摇摇头,只道三夫人给了自己一瓶东西,自己并不清楚是什么。 陆溪桥心存疑虑,见她一问三不知,只好唤人进来,将四喜带下去关进柴房好生看守,明日再作打算。 这边动静不小,顾夫人听到消息,亲自带着府医赶来问话。 陆溪桥见顾夫人一脸焦急,忙安慰她,“母亲放心,我并未喝下羹汤。” 顾夫人这才松下心神。 府医上前取过羹汤,用银针一探,却见其并未发黑,摇头道,“里面并非毒物。” 又伸手轻蘸一些放入口中细尝,皱眉道,“确是有些不对,好在少夫人并未喝下,待我细细查过,再来禀报夫人。” 顾夫人颔首,府医执起碗匆匆退下。 陆溪桥想了想,与顾夫人说,“母亲,劳烦你将府里消息封锁,莫要漏出风声。” 另一面又吩咐下人,“你们立即去四喜房里搜查,看她是否藏了什么东西。” 下人领命而去。 顾夫人沉下脸,坐在桌边等候消息。 不一会儿,下人便拿了一只白瓷瓶过来,“禀夫人,小人在四喜房里找到了这个。” 顾夫人接过打开一看,里头空空荡荡并无东西,挥挥手,“先小心送去府医那里。” 下人告退出去。 眼见着天色已晚,陆溪桥劝道,“母亲先去休息吧,等府医查出之后,再带着四喜前去陆府问责。” 也只能如此了,顾夫人又道,“溪桥,你的陪嫁丫鬟还有两名,保不准又生出什么幺蛾子,你记得将她们看好。” 陆溪桥颔首应下。 顾夫人又瞪了边上顾清嘉一眼,要他好好照顾自个儿娘子,才带人离去。 顾清嘉问,“娘子有何打算?可要我派人”说到此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急什么?陆溪桥瞥他一眼,摇头道,“待会儿我打算去探一探白氏。” 顾清嘉哪里能放心,“我派人与你一道去” 陆溪桥又是一摇头,“人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我一人去即可。” 白氏可是苗族人,通邪术,顾清嘉只觉得此行危险重重,直直看着她,“不行!我不放心!” 面前男子一脸忧色,陆溪桥看出他是真心关心自己,心生暖意,笑着打趣道,“你是不信我?” 他哪里是这个意思!顾清嘉抿嘴,仍是坚持。 无奈之下,陆溪桥只好改口,“这次我只悄悄查探一番,不会做什么,若你不放心,可派人候在府外接应我。” 这还差不多,顾清嘉歪头想了想,这才答应她。 陆溪桥心道,她这是怎么了,她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怎么忽然考虑起旁人的感受了。 甩甩脑袋不再去想。 两人各自躺下,借机小睡片刻。 待到月黑风高,正是合适的时候。 陆溪桥悄悄起身,见顾清嘉还睡着,轻手轻脚取出包裹里的深色衣物,到隔间换好,又随手拿了块布巾将半张脸遮上,将窗子缓缓推开,一跃而出。 屋里,顾清嘉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跟上。” 窗外人影一闪而过,顾清嘉仰头看床顶,头一次懊恼起自己的伤腿,若是他还能行走就好了,这样他就能跟着一块去了,总好过留在这里提心吊胆。 右眼皮跳了跳,顾清嘉深吸一口气,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却说陆溪桥一路疾行,自然发觉有人从顾府开始便一直跟着,心知是顾清嘉的手下,偶尔跑得快了见那人跟不上,还会放慢脚步等他一会儿。 身着夜行衣的暗卫气喘吁吁,不由感念少夫人善解人意。 没多久,便到了陆府。 陆溪桥辨别了一下三房所在,对身后暗卫吩咐了一句,“你留在此处。” 之后便轻巧攀上围墙,趴在上面查看一会儿,定好路线,几个跳跃间便到了三房院子。 院内正屋里竟是点着微弱灯烛,在一片夜色里十分显眼。 陆溪桥放轻脚步,轻轻落在屋顶上。 房中,灯烛微微一晃。 白氏蓦地睁开眼睛,将枕头底下的长鞭抽出握住,蓄势待发。 陆溪桥轻轻揭开一块瓦片,还未及看清什么,一股刺鼻熏香铺面而来,熏得她差些咳嗽出声,忙伸手捂鼻。 就在这一瞬间,一样东西忽然从中窜出,缠上她的手腕,嘶嘶作响。 陆溪桥定睛一看,正是一条不停吐信的小青蛇,豆粒大小的圆眼狠狠盯着她。 “既然来了,就下来坐坐罢。” 屋内传来一道人声,陆溪桥见已被发现,抿了抿唇,翻身落地,轻轻推开半合的房门,走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灵草问世 白氏此时坐在桌边,冷眼看向来人。 只上下扫了一眼,便认出她,“竟是大小姐,真是稀客。” 陆溪桥伸手取下面巾,熏香刺鼻,又是皱眉,好一会儿才适应。 白氏见状,笑道,“大小姐莫怪,若无这熏香,怕是要吓着你。” 又伸手示意她坐。 陆溪桥在白氏对面坐下,脑中反应了半晌,才听出白氏言下之意,这房里有古怪? 遂细细辨别屋内味道,越闻越是扭紧眉毛,片刻后,猛然抬头看向白氏,一脸惊悚。 这,若她没弄错的话,这分明是——腐尸味! 白氏见她如此,略一挑眉,毫无被戳穿的慌张,笑道,“倒是被你发现了。” 陆溪桥呼吸急促起来,这腐尸味,竟是来自内室! 内室除了白氏,还能有谁? 况且,白氏屋里来人,便是睡得再死,也该听到动静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侧耳仔细听,可听了许久都没听见任何呼吸声。 陆溪桥周身一凉,难不成,这陆家三老爷陆谦和已是个死人?! 白氏见她似有所觉,也不打扰,伸手取过桌上温着的茶壶,替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大小姐,请。” 陆溪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察觉。 腐尸味隐隐约约,分明已是陈尸,可三老爷若已身死,丞相府又为何并未报丧? 难不成,府里根本就不知道? 可白氏又是如何瞒住众人,白日里,三老爷总归是要见人的呀? 白氏屋里处处透着古怪,就连自己的手上,还缠着一条小青蛇呢。 白氏将茶盏轻轻放下,又替自己倒了杯茶,“大小姐,说说来意吧。” 陆溪桥回过神,愣愣地看向白氏,好一会儿才听清她说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将来意告知。 白氏听了几句,不由笑了起来,打断道,“大小姐是以为,那个叫什么四喜的丫头是我派去的?” 也不等陆溪桥回答,白氏又是一声冷笑,“我若要杀你,轻而易举,再说了,这么蠢笨的丫头,又怎会在我手里做事。” 陆溪桥来之前也是心存疑虑,如今一来二去的,早已断定不是白氏,那么,除了白氏,又会是谁? 心中有了答案,只可惜她被困在这里,只好择日再探。 可这白氏,留她到底要做什么? 陆溪桥想着便问出了声。 白氏闻此,将杯盏放下,低眉沉声道,“方才我替你解惑,现在也需你答我一问。” 陆溪桥抿唇,“三婶婶但说无妨。” 白氏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那便得罪了。” 话音未落,陆溪桥便觉手腕一疼一麻,不过瞬间,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般动弹不得,只余眼珠子还能转动。 陆溪桥眨了眨眼,便见手腕处的小蛇张大口咬在皮肉间,见她似是被制住了,才松了口,留下两枚深深的牙印。 她仍有意识,看着白氏将小蛇召回,轻轻抚摸几下,又听白氏缓缓开口问她,“告诉我,灵草可是在你身上?” 灵草?什么灵草? 正想着,陆溪桥便听到自己开口道,“灵草?什么灵草?” 她竟是不受控制地将心里话说了出口! 陆溪桥大惊,一边又听自己继续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忙清干净心神,不再有任何想法。 白氏也无意再问,皱眉沉思起来。 若是灵草不在她身上,那又会在哪里? 可是,二月九日,灵蝶分明有了异动,灵草定是就在京城。 二月九日,正是陆溪桥进京的日子,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白氏是苗族人,而灵草则是苗族圣物,自从二十多年前丢失之后,便再无踪影,白氏此番来到京城,便是为了探寻灵草的下落。 灵蝶乃是灵草寄生之物,珍贵稀少,若是灵草出现在方圆百里,灵蝶便会振翅报信,之后便会身死成灰。 灵蝶沉寂了许多年,却在两个月前,终于有了异动,这说明,灵草已经流入京城之中。 只可惜,白氏手里只有一只灵蝶,若有第二只,便可在陆溪桥身上试上一试。 她在当日已经传信给苗族长老告知此事,向他讨要灵蝶,得到的答复却是要她稍待。 无奈之下,她只好日日留在府内等候下一步安排。 然而今日陆溪桥却正好撞了上来,机会难得,白氏自是要问一问她的。 白氏叹一口气,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打开瓶塞,凑到陆溪桥鼻下。 陆溪桥便觉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周身一凉,霎时间便神清气爽起来,再过一会儿,便觉得四肢都变回了自己的。 白氏见状收回瓷瓶,“我无意冒犯,还望大小姐见谅。” 陆溪桥松一口气,腕间牙印仍是隐隐作痛,回想起白氏方才的问话,不免有些恼意,“三婶婶有话直问即可,何必这样折腾人。” 白氏摇头,“此事事关重大,只能出此下策,”又伸手执起陆溪桥的手看了看,“牙印过几日就会自行消去,不会留下痕迹,大小姐请放心。” 见她如此,陆溪桥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至于灵草什么的,她连听都没听说过,便将之丢到脑后。 又想起先前她的猜测,抿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白氏猜到她要问什么,“大小姐可是想问三老爷的事?”见她点头,便三言两语告知实情。 原来,三老爷陆谦和早在游历的时候就已死透,正巧白氏需要一副新鲜躯干来试一试她新养成的蛊虫,便将尸体捡了回去。 待白氏将蛊虫寄生于陆谦和的尸体上后,陆谦和便又“活”了过来,白氏凭着蛊虫即可肆意操纵陆谦和的言行。 白氏对此十分满意,便带着陆谦和上街转悠,却又正好碰上前来寻陆谦和的小厮,这才知道陆谦和竟是京城丞相府里的三老爷。 可蛊虫才刚刚成功寄养,白氏不愿舍了这具尸体,便只说两人相爱,跟着陆谦和一道回了京城,还与他成了婚,摇身一变,成了陆三夫人。 蛊虫醒着的时候,陆谦和便与活人一样,而等蛊虫休息了,陆谦和便瞬间成了腐尸一具,恶臭难闻,也因此,白氏在晚间需要点上浓厚的熏香,遮住气味。 原打算等蛊虫稳定后便将之取出离开,却没想到两个月前灵蝶生出了异动,这样一来,就又走不成了。 陆溪桥听得目瞪口呆。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不,是骇人听闻。 陆溪桥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初见三叔叔的场景,他还与她点头问好太可怕了。 白氏见事已了,便开口请她离开,“大小姐,今日之事还望你缄口莫言,夜已深,请回吧。” 陆溪桥只觉得此地像是阴间一般诡异,真是片刻也不愿多留,蓦地起身,匆匆离去,冲到院子里,又想起自己不能走大门,便又翻身上了屋顶,疾行离去。 却说白氏这样放心地告诉她实情,自然也是留了后手的。 方才小青蛇那一口,可不单单是为了问话这么简单,要知道,被小蛇咬过的人,就是藏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要陆溪桥的命,正是易如反掌。 连命都被她捏在手里的人,便是让她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又能如何? “呵。” 屋里只余一声轻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四喜之死 另一边,陆溪桥疾奔出府,在街上站定,才觉得从方才阴沉的环境中脱身出来。 “少” 暗卫见了她,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便见少夫人又飞身而起,往顾府而去,遂只好一叹,提步跟上。 陆溪桥到了顾府房内,迎面便撞上顾清嘉清澈的双眸,屋内月色透进来,隐隐约约,照得他周身像是晕了一层暖光。 他一直坐在桌边等她回来。 顾清嘉敏锐地察觉到她状态不对,转着轮椅靠近她,“怎么了?” 陆溪桥抿了抿嘴,千言万语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状,顾清嘉伸手执起她的手,小手冰冰凉,还带了微微湿意。 顾清嘉拉着她走到桌边,又扯着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再绕到另一侧,执起夜里暖着的茶壶替她倒了一杯暖茶塞进她手里,这才轻声安慰她,“已经没事了。” 想了想,又桌上拿起火折子,“你先闭一闭眼。” 陆溪桥顺着话闭上了眼,不一会儿便觉屋内忽然亮了起来,微微眯起眼睛,待适应了光线,才睁开双眼,又暖了一会手,才算是从刚才的情景里缓过神。 陆溪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陆家三老爷是个死人。” 也不等他反应,便一骨碌把方才遇上的事情说了一通。 顾清嘉听得仔细,到并无多少惊讶之意。 苗族人向来不参与政事,先前白氏忽然出现在陆府,必定有所图,如今倒是得以解惑。 这些都不重要,只是 顾清嘉耐心听她说完后,才问了第一个问题,“你的手如何了?给我看看。” 陆溪桥今日尤为听话,闻言便乖乖伸出手给他看。 伤口极深,虽血已止,看着却仍然十分吓人,顾清嘉细看之下皱起眉,伤口不能耽搁,而白氏的话也不能尽信,遂开口道,“我去请府医过来。” 说着便要高声唤人进来。 陆溪桥忙扯住他,此时已是寅时,再过一会儿府里下人都会起身,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顾清嘉只好随她,耐下性子同她一起等。 只等了一会儿,便听某处忽然传来高声惊呼,像一道利刃划开昏黑天色。 “啊——!”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里读出同样的信息——出事了。 不再犹豫,两人一道出了屋子,循着声响而去。 府里骤然嘈杂了起来。 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柴房里的四喜。 看管四喜的婆子见了顾陆二人,抖抖索索地扑在地上,满脸惊惶,“少爷少夫人,这,这与奴婢无关啊!” 陆溪桥往前几步,便见柴房房门大开,四喜歪着身子倒在草垫上,七窍流血,手边滚落一只陶碗,水洒了一地。 很明显,是碗里的东西有问题。 陆溪桥当机立断吩咐道,“将院子锁了,不许有人进出。” 下人领命而去。 府医连衣襟都未理齐,便急匆匆地赶来,手持银针一试,道,“剧毒。” 顾清嘉问,“先生可知这是什么毒?” 府医上前仔细端详四喜的死状,断言道,“是云木之毒,入口即能毙命。” 但云木稀少,甚是珍贵,却被用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委实奇怪。 陆溪桥问那婆子,“碗里的水,可是你送进去的?” 婆子答,“回少夫人,碗里的水的确是奴婢送的,可这里头的东西,真的与奴婢无关啊!” 陆溪桥又问,“除你之外,可还有旁人来过?” 这婆子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纳闷道,“奴婢一直守在这里,并未看见其他人啊” 啊!婆子恍然,“莫不是奴婢去茅房的时候可门窗皆是锁住的,那人如何进得去?” 陆溪桥在柴房四周转了一圈。 柴房四周墙壁牢固,并未有哪里松动,并且确实如婆子所言,窗户皆是带了锁的,从外面根本推不开,而在墙后——摆了一架木梯子。 陆溪桥顺着梯子往上看。 房顶。 随手将梯子摆正,陆溪桥抓着梯子慢慢向上爬,直至屋顶才停了下来。 果然。 屋顶处落了一层灰,清晰地显出有人爬过的痕迹,而那人似是因着夜色并未留意,只将顶上薄瓦归回原位便离开了。 瓦片易碎,陆溪桥轻手轻脚地踩上瓦片,估摸着四喜的位置,揭开瓦片,向下看去,正好看到四喜的发顶。 若是从这儿投毒,倒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只可惜,那人棋差一招。 只见瓦片不远处,勾着一小团素色棉丝,随风轻轻飘动。 陆溪桥取过勾着棉丝的瓦片,轻轻地下了木梯,将梯子放回原地。 众人皆是安静地看着她。 陆溪桥清咳一声,转手将瓦片藏在身后,“屋顶上有人爬过的痕迹,若我没猜错,那人应是借助木梯爬上屋顶借机投毒的。” 众人恍然。 陆溪桥又吩咐下去,“将院子里的丫鬟都带过来。” 院内丫头们早就听闻这里出了事,没有主子吩咐也不敢靠前,遂都在不远处张望。 下人前去传唤,不一会儿,人就来齐了。 顾清嘉院子里女婢不多,加上陆溪桥带来的陪嫁丫鬟,也不过十余人。 此时她们站成一排,皆是有些慌张,不知为何死了人,却要叫她们来。 翠竹与沉香自然也在里面。 陆溪桥扫了几人一眼,装作不经意间将瓦片从身后绕至身前,微微一晃便抱臂藏好。 翠竹气息骤然一变,险些绷不住面色神情,忙低下头将神色掩去。 习武之人对气息最是敏感,陆溪桥瞬间察觉到她情绪变化,对比其他丫鬟,她们却未曾过多留意这样东西。 而这名丫鬟,从进来到现在,虽然看着平静,却实则镇定过了头,欲盖弥彰。 陆溪桥心中有了猜测,开口断言,“四喜死于半夜,从昨日夜里到现在,只有这个院子里的人才有机会潜入柴房,因此,杀害四喜的凶手,就在你们之间。” 周围人哗然。 站在中央的几名丫鬟纷纷跪地,哭着自证清白。 “你们先起来,”陆溪桥安抚她们,“我自会揪出此人,不会随意冤枉人。” 丫鬟们这才松一口气,爬起身来,等候主子吩咐。 陆溪桥接着道,“来人,去她们屋里仔细查一查,哪个人的衣裙上是粘了灰土的。” 浣衣房里的下人还未开工,那人定是打算先将衣裳藏在某处,等白日里人多眼杂的时候,再将脏衣裳混入其中。 只可惜,看门的婆子不知怎么了,竟是醒地极早,而陆溪桥与顾清嘉又几乎一夜未睡,听闻出事便立刻到了现场,封锁了院子,将人与衣裳皆是困在了院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一念之差 翠竹呼吸急促了起来,额上隐隐显出细汗。 四喜的确是她杀的。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哪里知道,四喜竟然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许多事,不过是一念之差。 两日前。 听到少爷少夫人就要回府的消息,四喜拉过翠竹,悄声问话,“翠竹姐姐,明日少爷少夫人就要回府了,我们可要” “嘘!” 翠竹听她将要掉脑袋的事挂在嘴边,忙出声止住她。 探头四顾,见并无旁人,才将四喜扯进屋子里。 轻轻合上房门,屋里骤然暗了下来,翠竹顿了一顿,才回身看向四喜。 四喜见翠竹如此,心中隐隐有了预感,骤然紧张起来。 翠竹拉过她,先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后再自己坐好,抬头盯着她道,“四喜,我们明日便动手。” 四喜一惊,伸手捂住嘴,急道,“我们,我们要如何做?” 翠竹缓缓道出计划,“明日我们一起动手,茶水羹汤,若有机会,便动手。” 四喜抖了起来,“若是,若是被发现,我们该怎么办?” “莫慌,我已有了计策,你且听我说,”翠竹安抚她,“我手中的药物,需连服五次,而你手里的东西,一次便有效,却不会致命。因此,明日动手后,若是不慎被发现,你便攀咬住三夫人,将少夫人往错处引,少夫人心存疑虑,自是得等到明日才能处置你。” 顿了顿又问她,“四喜,我们如今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可信我?” 四喜连连点头,她与翠竹姐姐相伴相依,她自是信她的。 “那便好,”翠竹松一口气,“你听好,若你明日出了事,夜里,我拼死也会带你逃出府外。” 府里守卫森严,她们不过两名弱女子,如何逃得出? 看出她的疑问,翠竹细细告诉她,“我们所在的院子距离府外并不远,不过是一堵矮墙夹着几丛灌木,柴房后墙处有一柄木梯,我们可借助这柄梯子翻出府外。这些日子我已暗中观察过,夜里守卫会松散一些,半夜交接时留有空当,我们可借机出府。” 见四喜仍有忧虑,翠竹替她加了把火,“四喜,我们并无退路,况且,只要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事情办好,便不会有事了。” 没错,家人都在陆夫人手里,她们只能抓住每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明日,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何时,若是陆夫人一个不耐,将家人处置了,该如何是好? 四喜渐渐握紧拳头,点头应下,“我听翠竹姐姐的。” 翠竹说服了四喜,心下微松。 翠竹虽有心将四喜推出去试一试,但要与四喜一起逃走的事情,她倒是并未骗四喜,只不过,她没想到四喜这般不经事,竟是不打自招了。 她原是打算,出逃顾府后便投奔陆夫人,可现在四喜非但没有完成陆夫人交代的事情,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好在,四喜并未供出她。 可翠竹心知,很快,她便要自身难保了。 夜里,翠竹收拾好包袱,如约而至。 趁着看守婆子去茅厕的当口,借着边上的木梯,靠着柴房后墙上了房顶,轻轻揭开瓦片,便见四喜抱膝坐在草垫上,向柴房大门处张望,等着翠竹前来救他。 翠竹正要唤四喜,却忽然看见四喜身边放着的陶碗,眼神微闪,顿住了动作。 为示惩戒,婆子并未给四喜任何食物果腹,只端来一整碗清水,碗口极大,若她将陆夫人给的毒丸,丢在碗里 先前陆夫人言辞含糊,她只丢一粒,若陆夫人没骗她,那么四喜也不会有事,她便依照计划,同四喜一道逃跑 而若是陆夫人骗了她,她也可以将毒丸的事情一并推到四喜身上,作出四喜畏罪自尽的样子 正巧看守婆子此时揉着眼睛回来了,连着打了三声哈欠,困顿地坐在柴房门口,支着头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翠竹抿唇,俯身在房顶,从怀里悄悄取出包着药丸的白布,从中捏了一粒,对准碗口,闭了眼睛默念:四喜,一切皆看你的命数了。 念完后,睁开眼,松了手。 药丸稳稳地落入陶碗,遇水即溶,连一丝声响都无。 片刻后,四喜似是觉得渴了,捧起碗抿了一小口水。 然而只这一口,四喜便再没了声息。 陶碗轻轻砸上草垫,咕噜噜地滚了一圈又立好,水洒了一地。 翠竹合上瓦片不再看,周身抖了起来。 她,竟是杀人了。 柴房里头轻微的动静将看门的婆子惊醒,她想了想,回身从门缝里瞧去,只见屋内昏暗,四喜似是睡着了,歪着身子靠躺着。 婆子并未察觉异样,伸了一个懒腰,又觉得生出些尿意,便摇摇晃晃地前去茅房。 翠竹长长出了一口浊气,不再耽搁,慢慢借着梯子落了地,又将梯子扶回原样,步履匆匆地回到房中。 府里丫鬟二人一间房,翠竹与四喜向来要好,便分在一处。 翠竹轻轻打开房门,将包袱里的东西原样摆好,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半晌,她对着面前的虚空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家人。” 声音几不可闻。 翠竹垂下眼,却悚然发觉地上印着一个人影。 蓦地抬头看去,便见一人抱臂靠在门框,正是沉香。 见她看来,沉香笑了笑,“方才起夜,见你这里房门大开,怕是遭了贼,便来看一看。” 翠竹又垂下眼帘,“你何时来的?” 沉香收了笑意,“你放心,趋利避害是本能,你若不来招惹我,我自是什么都不知道。” 翠竹心下微松,这府里,她是待不得了,只需暂且拖些时日,待事情揭过,她便能寻机出府。 沉香见她不言语,作势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睡了。” 也不等她答话,便自顾自地回房了。 房里,翠竹深吸一口气,将衣衫换下,凑着月光看见上头的灰泥,伸手去拍,却只能拍掉部分。 想了想,取过桌上的凉茶,一点一点倒在手上,将衣裙各处沾湿,又轻轻搓了许久,将灰泥晕开,才将之摊开,搭晾在脸巾架子上。 又取出裹着药丸的白布,走至四喜的床褥,仔细藏在夹层间。 翠竹将昨夜之事细细回顾了一遍,见应是无差漏,才稳定了心神,静候下人去搜。 片刻后,下人拿着一件衣衫来了,正是翠竹的那一件,“回禀少夫人,小人搜遍了院子,只在翠竹房里找到这一件不大寻常,可上头并无少夫人所说的灰泥。” 陆溪桥上前看了看,见衣裙微湿,上头的确没有灰泥。 陆溪桥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转头问四喜,“这件衣裙,可是你的?” 翠竹深吸一口气跪下,“回禀少夫人,是奴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人证物证 陆溪桥轻轻颔首,又问,“为何衣裙是湿的?” 翠竹早已料到有此一问,答得十分痛快,“回禀少夫人,昨日早上奴婢来了月事,”说到这儿声音小了下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接着道,“不慎弄脏了衣裙,便自个儿用水洗了,晾在屋里,到现在,还没干透。” 陆溪桥一挑眉,心道,以为没了灰泥我便不能治你的罪了吗? 正要将手中的瓦片拿出,却见丫鬟里忽然站出一人,走到翠竹边上一道跪下。 “少夫人,奴婢有事要禀。” 翠竹猛然抬头,见身边之人正是沉香。 陆溪桥收回动作,“你说吧。” 沉香并未看翠竹,俯身一拜,“昨日奴婢起夜,亲眼见到翠竹背着包袱从院外而来,月光透亮,衣裙上粘着大片灰泥,清清楚楚。” 众人皆是哗然。 陆溪桥问,“此话当真?” 沉香又是一拜,“奴婢拿性命担保,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后来,奴婢觉得不对,偷偷留在门口,便见翠竹倒了茶水于衣裙上,将灰泥尽数洗尽,又将一样东西,藏在四喜的床褥里。” 昨夜沉香竟然没走! “你!”翠竹指着沉香,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清嘉听到这里,见缝插针吩咐下人,“去搜一搜四喜的床褥,看里头是否有东西。” 下人匆匆跑去,片刻后,又匆匆跑来,手里拿着的,正是裹着毒丸的白布。 顾清嘉接过,打开一看,递给府医。 府医凑近细观,又闻其味,“正是云木之毒。” 周围人又是哗然。 顾清嘉大怒,“来人,将这人拖下去,杖刑至死,以儆效尤。” 大势已去,翠竹委顿在地,双目如毒蛇般看向沉香,低声问她,“你为何要这么做?” 沉香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我与你说过的,趋利避害是本能。” 原来,原来,沉香要避开的就是她,更是能借此机会,表明忠心。 下人围拢上来,就要将她架起拖走。 翠竹忽然笑了起来,趁人不备,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塞入口中。 不过少钦,便见她同四喜一样,七窍流血,霎时没了声息。 白布里只余三粒毒丸,除去四喜的那一粒,还有一粒,翠竹留给了自己。 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到,不知如何是好。 顾清嘉回过神,摆摆手,“将人拿草席卷了,远远丢走。” 下人领命。 待人散尽。 陆溪桥对着仍然跪着的沉香道,“你今日有功,便将你提拔为一等丫头,在房里伺候。” 沉香深吸一口气,缓缓下拜,“奴婢,谢少夫人。” 此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夜里,陆溪桥默默换上夜行衣。 顾清嘉见状,“娘子又要去哪里?伤都还没好全呢。” 陆溪桥回身望向他,“我得去一趟陆夫人那里。” 要害她的人,就是陆夫人没错了。 毕竟,云木之毒并非寻常人能随处买到的。 况且,府医说了,昨日银耳羹里的东西极伤女子身体,十分阴毒,常用于勾栏院里。 而翠竹与四喜又已身死,她手中无人能指证陆夫人,只能另寻法子替自己出气。 没错,陆溪桥正是打算悄悄潜入丞相府里,亲自问问陆夫人为何要这样做,然后再亲手将陆夫人胖揍一顿。 顾清嘉见她一圈一圈扯了布缠在手上,皱眉道,“陆夫人的身份应是不一般,娘子切勿莽撞。” 陆溪桥摇摇头,“不能等,再过几日,翠竹与四喜的死讯定然传了出去,待到那时候,陆夫人有了准备,我便不好下手了。” 顾清嘉抚额,“非要这样不可吗?还有其他法子的” 陆溪桥摇摇头,“那些曲里拐弯地法子不适合我,还是直接出气来得痛快。” 顾清嘉拦不住她,只好喊了暗卫同她一道去。 陆溪桥笑了一笑,“你放心,我手下有分寸的。” 说完,便翻出窗外,消失在夜色里。 顾清嘉直愣愣地看着,他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呢? 却说陆溪桥轻车熟路地来到大房院子里。 院里漆黑,却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陆溪桥轻轻翻上屋顶,揭开瓦片往下一看,只见陆夫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双手交握住,一遍一遍地在房内来回踱步,而衣着床铺皆是整整齐齐,似是一直醒着未曾入眠。 人醒着,这倒是难办了。 陆溪桥托腮想了一会,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遂将头发面容捂严实,再揭开几张瓦片,借着桷板之间的空隙,轻飘飘落了地。 陆夫人正低头背对着她,陆溪桥露出一丝笑意,猛然靠过去,左手拿着一团不知从哪来的布巾不管不顾地塞进她嘴里。 陆夫人没想到今日有此一劫。 一个晃神间就被人制住,两只手被来人单手困在身后,力道大得似是要把她两条胳臂直接扯下来。 陆夫人疼得一声闷哼,头晕目眩。 屈膝一顶,陆夫人便软软地跪倒在地。 这样便不行了吗?陆溪桥略带鄙夷地看她一眼,松了制住陆夫人的手。 陆夫人得了自由,立马挣扎起来,可还未来得及将嘴里布巾取出呼救,便觉周身各处被人轻点几下,蓦地剧烈疼痛起来。 “唔”陆夫人不由蜷起身子,疼得额上冒汗,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轻轻走近,陆溪桥蹲下身,从她口里取出布巾,便见陆夫人大口喘着粗气,皱眉闭目一脸痛苦。 陆溪桥方才那几下,灌了内力进去,目的便是为了让陆夫人周身经脉错乱。 经脉错乱自是疼痛难忍,可陆溪桥手下有分寸,只需忍过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脉络便会自行归位。 陆溪桥在来时便想好了这个法子,不但能让陆夫人吃尽苦头,还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脱身,又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见状,陆溪桥十分满意,也不多留,同方才一样,借着缝隙回到房顶,又将瓦片归置原位,顺着来路悄悄离去。 片刻后,便到了顾府墙外。 陆溪桥心情极好,正要翻墙入内,却蓦地顿住了动作,僵在原地。 不对! 那屋里有古怪! 陆溪桥悚然惊醒,方才陆夫人,并不是随意地踱步,而是,而是沿着一定的路线在来回走动! 想要扭头回去探一探,可现在回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只等人来 陆溪桥面色冷凝,急步回到房内。 此事得先与顾清嘉说一说,再做计较。 陆夫人房里。 柳燕婉忍了好一会,才觉得身体疼痛缓过劲,撑着地直起身子,挪到墙边靠了片刻,才扶着墙站立起来。 呸! 柳燕婉吐掉嘴里的异物感,目光冰冷地向屋顶望去。 方才那人到底是谁?与她又有何冤仇? 那人目的明确,一句话也未说,上来便对她动手,分明是认得她。 可到底是谁? 柳燕婉百思不得其解,摇头暂且将其放在一边。 但无论是谁,她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柳燕婉的目光移向那处地砖,抬步过去,又沿着石缝踩了几脚,将四周夯实。 这个地方,不能再留了。 好在,方才梁庄已经与她说过此事。 心中议定,柳燕婉又松开手中捏着的东西。 只是,这样东西,她该如何做才正确? 隔着纸窗户,月光透不进来,只隐隐约约能看出,那是一封薄薄的书信,被捏得皱皱巴巴。 柳燕婉似是并不好奇信中内容,将其摊在掌心抚平皱痕,随手将信塞进床褥间,再将窗户房门卸了锁后,便上床和衣而眠。 躺了一会,又扯过被子,小心盖在小腹上。 顾府。 顾清嘉听完陆溪桥方才所见,皱眉沉思,“你是说,那房里有机关?” 陆溪桥点点头,“陆夫人半夜不睡,衣着齐整,又行迹古怪,我观其举动,应是地上有机关。” 倒是有可能,顾清嘉颔首不语。 柳燕婉被提为正室已经月余,却迟迟不愿从原来的院子里搬出,委实反常。 虽不知陆丞相作何想法,可若柳燕婉有心,想要拿捏住陆丞相,应是不难。 可地下能有什么? 若是藏了东西,将其转移出来即可,无需将自己困在房里,除非,是什么难以立即处理的东西。 顾清嘉心中慢慢浮出一个答案——密道。 若是密道,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但这样一来,柳燕婉的身份,就该好好查一查了。 陆溪桥见他沉默不语,心知自己怕是打草惊蛇了,情绪有些低落,“今日我多有莽撞,陆夫人应是有所警觉,我想着,明日再去一趟” 顾清嘉摇头打断,神情严肃,“不可,陆夫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她背后的人,怕是不简单,此事你莫要再管,况且” 况且,顾清嘉目光落到她手腕伤处,她的伤可还没好全呢。 陆溪桥垂下眼帘,他这是怪她多事,所以不愿再让她参与了吗? 不再与他争辩什么,陆溪桥蓦地转身,大步回到里间床铺上,背对着他侧身躺好。 顾清嘉转着轮椅跟了进来,见到这幅场景,心中纳闷不已。 忽然间这是怎么了?想着就问了出声。 半晌无人应答,又听她呼吸渐沉,只好作罢,轻手轻脚地翻身上榻,闭目睡去。 片刻后,陆溪桥缓缓睁开双眼,眸色清亮,无一丝睡意。 次日夜里,陆府。 天刚刚漆黑,柳燕婉送走陆丞相后,急急得关窗锁门,深吸一口气,拔簪划开石缝,掀开石砖,沿着暗道进入密室。 密室里忽然传来气息波动,梁庄顿住动作,吹灭灯盏,隐身于墙后,手中握刀,蓄势待发。 没了灯烛,密道里漆黑一片。 柳燕婉停住脚步,唤了声,“梁庄,是我。” 见里头仍然没动静,柳燕婉只好扶着石壁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就快到石室的时候,忽然从墙角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过,横刀在她脖颈处。 柳燕婉抖索起来,“梁庄是你吗” 感知到熟悉的气息,梁庄这才松懈下来,将她拉到一边,凝神细听四周的动静。 柳燕婉松下心神,扭头看向他,在一片昏黑中辨不清神情。 梁庄并未留意,见无人跟着下来,这才重新点燃灯烛,看向柳燕婉,皱眉疑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岔子?” 两人昨日便已说好,将这里废弃,今日梁庄过来,就是为了将石室收拾干净,以绝后患。 柳燕婉垂眸掩去复杂的神色,环顾四周,原来摆着的桌椅木床早已不见踪影,只在石壁凹陷处竖着一盏灯烛,地上堆满了一袋袋灰土。 动作倒是很快。 柳燕婉抬眼看向他,“先不忙这些,你先听我说。” 柳燕婉将昨夜之事细细告知于他,“那人也不知是何来历,若是疑心上我的背景,那人便不能再留。” 梁庄皱眉,如今正值紧要关头,步步须得小心谨慎,至于那人到底因何前来,试上一试就能知道。 遂开口问,“你何时搬离此处?” 柳燕婉答,“白日我与相爷提起,相爷应了,为与你说昨日的事情,我便道屋子里东西有些多,得以拖到明日再走。” 梁庄颔首,只是不知夜里那人是否还会过来 “你今日便在此处将就一晚”说到这里,梁庄看向空无一物的石室,又哽住了喉。 柳燕婉笑了笑,“大人无需担忧我,这里很好。” 说完便抬步转了一圈,捡了一处干净些的地方,抱膝坐下。 梁庄见状,半晌无言。 想了想,取过搭在布袋子上的披风,抖落几下将灰尽数拍尽,又将外袍脱下叠好,一并递给她,“莫要着凉。” 柳燕婉伸手接过,先是将外袍垫在地上,又展开披风围住自己,笑弯一双眼,“多谢大人。” 梁庄避开她双眼,又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一粒自己服下,一粒递给她。 披风底下,柳燕婉伸手轻抚小腹,看着他手心里的东西,愣住了神。 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这一粒药,应是无大碍的吧? 见她迟迟不接过,梁庄开口解释,“这不是毒药。” 柳燕婉回神,莫名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也是,她若不说,大人又怎么会知道,是她太过小心了。 “方才走神,大人莫怪。”柳燕婉又是一笑,取过药丸,吞咽入腹。 梁庄也不多言,又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小心洒在灯烛上。 不一会儿,石室里渐渐晕开一阵淡淡的异香,再过一会儿,香味尽数散去。 一阵眩晕感传来,柳燕婉皱紧眉,轻轻甩了甩脑袋。 梁庄回身见她如此,又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她手里,“若觉得头晕,便再服一粒。” 柳燕婉将药丸在手里攥紧,摇头道,“我无事。” 毕竟,她如今比不得旁人,无论是什么药物,皆不可多服。 梁庄也不逼她,在她身侧不远处席地而坐。 万事俱备,只等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请君入瓮 另一头,陆溪桥趁着夜色,起身悄悄打开房门。 “吱呀”一声响,在一片寂静中十分刺耳,陆溪桥忙扭头看榻上之人,见他仍是熟睡,并未被惊醒,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踏出屋外,将门合上。 屋里,一声叹息。 顾清嘉睁开双眼,低声问,“都安排好了吗?” 窗户纸上显出一个人影,微微一晃,“回少将军,都已布置妥当了。” 顾清嘉又是一叹,“你也去吧,护好她,莫要伤到哪里。” “是。” 人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这下,四周才是真正安静下来。 顾清嘉却翻来覆去,再也躺不住,只好撑着身子靠坐于榻上,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时不时探头去看。 月光透进来,一室冷清。 白日里他已派人去查陆夫人的来历,可距她到丞相府,已经十年有余了,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便是有迹可循,也早已被有心人掩盖住了。 正如先前棺材铺子忽然起火一样,他虽然觉得其中有蹊跷,可却晚到一步,里头的东西早已被人清理干净。 据周围街坊邻居所言,铺子里的伙计甚是寡言,也不常外出,只每日窝在暗沉沉的铺子里,而铺子主人的身份背景,除了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之外,再无其他。 若要他说,那场大火,倒像是故意烧得声势浩大,并且背后的人极为自负,连一个人也未曾留下,大门敞开,任各路人马悄悄查探,无功而返。 想到这里,顾清嘉皱起眉头,棺材铺子的线索乍一冒头就断了,不过几日,丞相府里就又生出变故,这两件事,可会有联系?而陆丞相,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白日里,顾清嘉便已吩咐属下小心布置,夜探陆府。 原本没打算将陆溪桥牵扯进这些事里,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顾清嘉也深知她的性情,他这位看起来娇弱的娘子,一旦打定主意,便倔强得很,仗着自己身怀武艺胆子比天大。 若他强行将人留下,她怕是会寻机偷偷溜出去,比起这样,倒不如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放手让她去做,也好过找不见人,平添担忧。 更何况,他也不愿将她困住。 榻上的人低下头,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希望此行能有所得。 夜里风凉,顾清嘉侧头往窗外看去,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陆溪桥此时正趴在老地方,掀开瓦片往下看去,一看之下便皱起眉头。 屋里没人。 又侧耳听了半晌,并无人息。 陆溪桥抬头,以眼神询问周围趴着的四五个黑衣人,几人均是摇头不解。 她刚到此处时就撞上了这一帮人,四目相对,她一眼认出为首之人正是上回见过的暗卫,是友非敌。 遂放心走近前,一问之下才得知,顾清嘉早已派了人手探这丞相府各处,而这几人,正是被分来陆夫人的院子。 可这屋里没人,倒是奇怪了。 陆溪桥想了想道,“我先进去看看情况,若有不对,你们便去搬救兵,莫要下来了。” 这怎么行!暗卫急道,“少夫人,这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陆溪桥摇摇头,“你们功夫皆不如我,打头阵的事,我最合适了,再说了,你们可知是哪处地砖不寻常?等你们找到,怕是底下的人都跑没影了吧!”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应,两手一撑,稳稳落入屋内。 屋里空无一人,陆溪桥环顾一圈,依着记忆来到陆夫人昨夜所在之处,蹲下身,一寸一寸摸过,待到某个有些松动的地方,顿住了手。 就是这里了。 从怀里取出短剑,沿着石缝轻轻掀开石板,一条幽深的暗道慢慢显露在眼前。 陆溪桥屏住呼吸,小心地将石板放置一边,扶着石壁缓缓下行。 地下漆黑,往前走了不知多久,便见远处有隐隐的光晕。 陆溪桥顿住脚步,凝神细听。 石室里。 等了许久,柳燕婉有些困顿,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梁庄忽然伸手止住她,对她描了一个“人来了”的口型,忙闭嘴将话收回。 梁庄听了片刻,察觉到那人不再往前,心思急转,起身靠近柳燕婉坐下,一边低声道,“我可能坐得近一些?” 你不都已经坐下了吗?柳燕婉一愣之下,反应过来,忙应声答道,“好。” 梁庄又是低声问,“他待你可好?” 柳燕婉轻轻吸一口气,也是轻声回答,“相爷待我极好。” 密道里。 陆溪桥才停下脚步,就听里头传来窃窃私语,含含糊糊,听得不大分明,遂放轻呼吸,又往前几步,直到靠得近了些,才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梁庄微微一笑,止住了话头,提高了声音,佯作惊呼,“谁?” 陆溪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被人发觉,暗道不好,里面只有一男一女,女子应是陆夫人无疑了,只是不知那个男子好不好对付。 陆溪桥一边想,一边提气急步向后退去。 五,四,三 梁庄并不着急,默默在心里数着步子。 果然,陆溪桥还没走两步,便觉得浑身发软,心知中了招,忙闭气撑着往后退去。 二,一。 天旋地转。 砰地一声,陆溪桥缓缓倒在地上。 梁庄此时才起身,不急不缓地来到她的身边,揭开她掩面用的布巾,见到真容,不由一挑眉毛,“竟是个女子。” 只惊讶了一瞬,梁庄伸手握住陆溪桥的足踝,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人一路拖进石室。 陆溪桥此时仍有意识,后背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磕得生疼,发丝偶尔会被突起的石块勾住扯落,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人面目,可眼中人影重重,实在看不分明。 待到了石室里,梁庄又揪起陆溪桥的衣领,狠狠在她脖颈上一劈。 陆溪桥两眼一黑,昏死过去,头发杂乱地披散在脸上。 梁庄单手将人直起身子,另一只手胡乱在她面上抹了一把,将脸露出,抬头问柳燕婉,“你可识得此人?” 柳燕婉一看之下,掩口惊呼,“大小姐?!” 梁庄也是一愣,想了想又问,“能杀吗?” 自然是杀不得的,柳燕婉低眉思索了片刻,“先留着命吧,她如今是顾府的少夫人,日后或许有用。” 这倒是难办了,梁庄松了手,起身四顾,陆溪桥的脑袋重重摔到地上。 “诶你小心些!”柳燕婉见此,忙凑过去,探手往她脑后一摸,见并无血迹,才放下心来,责备道,“若她傻了可如何是好。” 梁庄刚从麻袋上抽出系口的绳索,正一圈一圈将人绑好,听到她这样说,毫不在乎地回答,“留着命就够了。” 至于傻不傻,与他何干? 话虽如此柳燕婉欲言又止,终是把心中所想咽回肚子里,转移话题问他,“人已捉到了,那我便先上去了?” 梁庄摇头,“不急,再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生死未卜 房顶,暗卫见少夫人迟迟不归,其中一人担心道,“莫不是出事了吧?” 为首暗卫沉吟稍许,“你们二人与我一道下去查看,”又转向余下的一人,“你留在这里,若我们迟迟不回,莫要逗留,速速前去报信。” “是!” 于是三人猫着身子,悄悄落入房内,只见地砖大开,里头悄无声息。 石室内。 柳燕婉等了许久,支着头昏昏欲睡,梁庄见了,犹豫了一会儿,将她的脑袋扶靠在自己肩侧,又把披风往上扯了扯,将人盖严实。 靠着睡着的人眼睫微微抖了抖,却并未醒过来。 灯火摇摇晃晃,噗呲一声灭了,室内霎时漆黑一片。 梁庄也不急着重新点燃,只默默坐在原地。 又过了一会,暗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衣料摩擦的声响,以及撞到了什么疼得嘶嘶抽气的声音。 几人靠得越来越近,待到近在眼前的时候,又相继软倒在地。 “咚——咚!咚!咚。” 远远传来更夫打梆的声音,一缓三急,正是四更天。 见进去的几人皆是有去无回,屋顶留着的那一人心里越来越慌,打更的声音又似是预告着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见势不对,忙急急地出了府,回去报信复命。 梁庄又等了片刻,见再无人下来,便轻轻摇醒肩上靠着的人,轻声唤她,“燕婉,醒醒。” 柳燕婉睁开眼,似是这时才发觉自己竟是靠着他睡着了,忙坐直了身体,语里带了些惊慌,“大人” 梁庄见她醒了,便起身掏出火折子,点亮灭掉的灯盏,又走到石室外倒着的几人边上,蹲下身正要动作,似是想起什么,对石室里的人道,“你若害怕,就莫要听。” 柳燕婉一愣之下反应过来,猜到他要做什么,笑了笑答,“大人无需考虑我。” 得了话,梁庄不再犹豫,几声脆响,动作利索地将两人的脖颈逐一扭断。 可怜那最后一人,竟是得亲眼看着同伴的死状,又见那梁庄一步一步靠近,而自己又毫无抵抗之力,不由目露恐惧,见他伸手过来,神情又哀戚了起来。 梁庄见此,低声道,“到了阴间,莫要怪我。” 语毕,那最后一人也霎时没了声息。 这样痛快的死法,也是福分了。 梁庄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又逐一将人拖到石室另一侧的暗道里。 柳燕婉沉默地看着他动作,转开眼,伸手轻轻抚着小腹,在心里默念:不怕,不怕啊。 梁庄做好一切,又回到石室里,对柳燕婉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我送你上去。” 说完,又想起他手里才刚刚多了三条人命,犹豫之下,有些尴尬地想要缩回手。 柳燕婉见状,一把抓过他的大掌,靠着他站直身子,微微活动了一下僵住的手脚,抬头对他展开笑颜。 她竟是不嫌弃梁庄心中微暖,稳稳扶住她慢慢走入暗道。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待到了石阶处,梁庄顿住了步子不再往前。 柳燕婉抬步上了一阶,却深吸一口气,忽然转身撞入身后人的怀里,紧紧抱住他高大的身躯。 然而只抱了一瞬,便松开了手,几步轻巧地跨上台阶,回到房内。 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泾渭分明。 柳燕婉蹲下身,正要掩好石板,又听底下那人低声道,“昨日与你说的话,仍然算数。” 不由顿住动作,抬头直直看入梁庄眼里,真心地笑了开来,“这些年,多谢你了,大人保重。” 语毕,石板缓缓合上。 一石之隔,似是要将这许多年的牵扯尽数斩断。 昨日说好的事,也不过是一桩简单的交易。 柳燕婉扭头看向床褥间藏着书信的地方,梁庄答应她,若是她能替他做成这件事,两人便了清。 也就是说,若无意外,他们应是不会再见面了。 柳燕婉看着石砖,久久不语,心中莫名有些怅然。 梁庄于她有恩,又将她安插进了丞相府,可这些年来又从未要她做过什么,她活得忐忑又安稳。 梁庄信她又不信她,而她不爱他也不恨他,他们的命运像是忽然之间被缠绕在一起,息息相关,可若是细细分辨,他们之前,其实什么都没有。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柳燕婉垂下眼,扯了扯嘴角,自是也与他无关的。 摇摇头不再想,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顾府。 顾清嘉等了许久没见陆溪桥回来,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将衣服穿整齐,回到轮椅上,候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小口啜饮。 不一会儿,便见一人急跑进屋,正是先前留在屋顶的暗卫。 他喘着粗气道,“回,回少将军,少夫人,少夫人丢了!” 什么! 顾清嘉一惊之下,竟是将手中茶盏生生捏碎,茶水混着血水洒了一地。 而他似是并无所觉,只顾着急声问来人,“怎么回事!快仔细与我说!” 细听之下,顾清嘉心凉一片。 屋里没人,而里头却有一条暗道,进去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出来的。 溪桥她这是,生死未卜啊。 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被人擒住作了人质,可若是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顾清嘉一阵恐慌,又生出悔意,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是他不好是他没用,是他没有计划周全,也是他放任她于危险之中,他明知今日危险,就该将人困在身边不让她乱跑 脑中一时纷乱无序,全然失了平日里胜券在握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张狂。 正无措间,派出去的暗卫陆续归来,见少将军看过来,为首几人皆是摇头。 什么都没有。 丞相府里的书房干干净净,除三房之外的各处,皆是并无异样。 顾清嘉稳住心神,吩咐下去,“先别管其他,加派人手,立即去柳燕婉的屋子里,将底下的暗道给我撬了,追回少夫人。” “是。”众人领命。 正要退下,又见一人急急进来,“少将军不好了!陆夫人的院子起火了!” 什么?! 顾清嘉又是一惊,忙从窗外往丞相府的方向望去,果然能隐隐见到些火光,浓浓烟气似是能将一片夜色染白。 暗卫们面面相觑,这,他们还去吗? 去不得了。 火势那么大,就是去了,他们也进不了屋子。 顾清嘉狠狠闭目,心中钝痛起来。 无论如何,都得等到明日,他才能上门拜访,可到了那时,他还能寻回溪桥吗? 深吸一口气,吩咐众人,“不去陆府,你们先在京城内外仔细搜寻,一寸一寸翻过,看能否找到少夫人的下落。”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错综复杂 陆府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府内上下皆被惊醒,赶去救火。 柳燕婉把头发打散,又将衣衫扯乱,沾湿了布巾掩住口鼻,伏低身子藏在房门边,回身看着从内室熊熊烧起的火光,目光冰冷。 火势渐渐大起来,爬上了床顶c房梁,又沿着椽条蔓延过来。 热气铺面,柳燕婉被浓烟熏得呛咳几声。 门外终于嘈杂了起来,隐隐能听见陆丞相喊叫下人进去救人。 此时大火已经爬上了她靠着的木门,柳燕婉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便见那道木门砰地一声砸到地上,近在眼前。 隔着火光,外面的人终于得以看清里头的情景,陆丞相急道,“快!夫人就在里面!” 下人连忙提着水桶连番上前,火焰霎时小了一圈。 陆丞相大喜,“燕婉!快出来!” 可柳燕婉似是并未听见,整个人立在那里一晃一晃的,不过须臾,才灭小的火苗就又有重新燃烧的迹象。 陆丞相见此,抢过一桶水倒在身上,将自己淋透,捡着空当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燕婉!” 陆丞相扶住柳燕婉,唤了她一声,只见她目光涣散,迷迷瞪瞪地看过来,有了支撑,整个人软倒在他的身上。 眼见着火势又要大了起来,下人们连忙又泼了几桶水上去。 趁着空当,陆丞相一把抱起柳燕婉,冲到了屋外。 空气骤然清新了起来,柳燕婉混沌的神志逐渐清明,看清了眼前人,可只来得及唤了一声相爷,便彻底晕了过去。 陆丞相不敢再耽搁,将人一路抱回正房,小心放在床榻上,再将房帐拉好。 府医匆匆赶来,陆丞相见了他,忙让到一边,“先生快请!” 府医也不做虚礼了,急步上前搭脉问诊,周围人神情都紧绷了起来。 片刻后,府医道,“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被那烟气熏得狠了。” 陆丞相松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会儿又支支吾吾地问他,“那那” 心知他想问什么,府医笑了一笑,“老爷莫要担心,母子平安。” 这下,众人的心才都放回了肚子里。 床上昏睡着的人,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眼睫。 府医开好药方,就提着药箱走了,陆丞相吩咐候在门外的两名丫鬟,“你们两人进来,仔细照顾好夫人,就留在这里,哪里都别去。” 门外站着的正是海棠与春杏,得了吩咐,抬步进来,齐声应是。 陆丞相交代完,便带着仆从匆匆而去。 此时火已被成功扑灭,下人们都进了屋子,清理现场,查明火因。 陆丞相见了,沉下脸,问身侧的人,“可知这场大火从何而起?” 时至半夜才起火,实在蹊跷。 一边的管事忙将一物呈上,“回老爷,这是在夫人的屋子里找见的东西。” 他掌中之物,正是一卷已被烧焦的火折子。 管事接着说明,“这枚火折子是在内室里找到的,想必是有人将这样东西点燃,扔在了床帐上,这才引起了大火,好在夫人夜间警醒,如若不然,怕是要酿出大祸。” 正说着,一名下人匆匆从房内出来禀报,“老爷,有发现!” 那人引着陆丞相进到内室,只一抬头便见到异样——屋顶上有一处瓦片被人掀开,直通通地能看见天色。 再加上先前的火折子,似是轻易地就能还原起火的过程。 这是有人蓄意而为啊! 可为何偏偏只这一处地方起了火?若是为了朝堂政事,也该冲着他去,难不成,是为了燕婉腹中的孩子? 陆丞相一脸凝重,在屋里来回转了一圈,也未曾发觉哪里不对,只好作罢,吩咐管事带了人上房顶细查,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另一边,柳燕婉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床顶,一动不动。 孩子,竟是还在吗? 先前梁庄与她说起纵火的事情,她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下来。 理智告诉她,若她想要与相爷长长久久,那这个孩子就不能留,可她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本想借此机会顺势将胎儿流掉,可没想到孩子这般坚强 算算日子,距离她有孕,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锦被下的手紧紧攥住,柳燕婉闭目,眼尾流下一抹清泪。 罢了,罢了。 想到这里,柳燕婉轻咳两声。 “夫人醒了!”海棠与春杏二人忙凑上前来,“夫人觉得如何?” 柳燕婉摆摆手,吩咐道,“春杏,咳咳,替我去厨房要一碗清嗓子的羹汤,熏得难受。” “哎!”春杏忙下去准备。 待人走远,柳燕婉招手示意海棠附耳过来。 海棠顿了一顿,先往门口处瞧了瞧,见无人在外,才近前询问,“夫人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去做?” 柳燕婉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出帐外,“马上就要应卯了,海棠,你去与相爷说一声我已无大碍,让他莫要担心,不用来看我。” 见她不动声色地将书信收好,又低声续道,“这样东西,你替我悄悄扔进相爷的书房里。” 海棠低眉应下,“夫人放心。” 正说着话,春杏提着食盒回来,将里头的东西取出端至床边,“夫人,可要用一些碧粳粥?” 柳燕婉作势要起身,海棠忙将床帐束好,扶着她坐直身体,又在后腰处塞了枕垫,这才退下。 春杏端着碗,舀起一勺清粥递至柳燕婉嘴边。 粥熬得精细,又在里头加了些素菜,口感清爽不黏腻,不多时,柳燕婉已将一碗用尽。 春杏见了笑道,“夫人可还要再用一些?奴婢去取。” 柳燕婉摆摆手,“这些便够了。” 又靠着坐了一会儿,便见海棠回来。 海棠上前几步,“奴婢已与老爷回过话,老爷已上朝去了。” 说完,又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事情已办妥。 柳燕婉见状,笑着与她说,“你做得很好。” 夜里闹出那么大动静,人手都聚集在她那里,要混一样东西进去,不算难事,更何况,卯时就要到了,相爷还要换上官服,应也来不及再去书房。 等相爷下朝回来见到书信想到这里,柳燕婉先是一笑,再是一叹,也不知她这次,到底是对是错。 此处暂且不提。 却说顾府里,暗卫已全被派出去寻找陆溪桥的下落,顾清嘉一夜未合眼,数着时辰好不容易捱到陆丞相下朝的时候。 正要整装前去拜访,却没想到陆丞相竟是先递来了帖子,邀他前去府上一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不情之请 陆府书房里。 陆丞相坐在桌前,盯着桌上摆着的书信久久不语。 信纸摊开在桌面上,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可里头的含义却让陆丞相后背一阵发凉。 思虑了片刻,陆丞相没有急着将信纸转交给皇上,却决定先传唤下人去顾府邀顾少将军过来议事。 不多时,顾清嘉就如约前来,下人忙将人迎进去。 顾清嘉微微俯身拜了一拜,“陆丞相。” 陆丞相也不与他寒暄,示意他靠近,将桌上信纸递给他。 顾清嘉接过,一看之下睁大了眼睛。 只见上面写的不是其他,竟是一份以他顾清嘉的名义写给北燕太子的书信,以北定城作为交换,要北燕太子助他在大战之后夺了赵家天下。 陆丞相见他如此,“少将军,这封信你如何看?” 顾清嘉并未答话,又细细读了一遍内容,准确捕捉到了其中异常——棺材铺子。 信上所写的用来交换信件的地方,正是之前已经被一把火烧干净的棺材铺子,而现在已经人去楼空。 通信的地方被废弃,这说明,在起火之前,北燕太子就已经回过信,两方应是达成了某种约定,然后转换了见面的地点, 顾清嘉抬头直视陆丞相,言简意赅地说出心中所想,“丞相,信是真的,但并非我所写。” 陆丞相缓缓出了一口气,却并未顺着他接过话头,只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今日下朝回来,就在书房里发现了这封书信,打开看后心存疑虑,便想着邀你过来向你问询。” 丞相这是不信他。 顾清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急着自证清白,问道,“这封书信从何而来,丞相可有头绪?” 陆丞相蹙眉,“夜里夫人的院子里忽然起了大火,想必是有人趁乱将这封信送进书房。” 说到这里,陆丞相抬眉盯住顾清嘉,“少将军,你实话告诉我,昨夜那场大火,可是你做下的?” “丞相,昨夜大火与我无关,不过,我也有正好有事要与你说,”顾清嘉深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溪桥丢了。” 什么!一个活人说丢就丢了? 陆丞相惊得蹭得站直身体,指着他问,“怎,怎么回事!” 顾清嘉复又一叹,坦言道,“不瞒丞相,昨夜我派人到府上各处查探,溪桥也跟着去了,据下属所言,溪桥是在陆夫人的房中丢的。” 他竟敢派人夜探丞相府!陆丞相又惊又怒,已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清嘉见状,告饶道,“丞相,昨夜多有得罪,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望丞相带路,容我前去夫人院子里仔细一观。” 陆丞相一拂袖,“你先与我说清,我这府上有什么东西,竟然惹得你在暗中查探!还是说,”陆丞相蓦地变了脸色,伸手一指信件,“还是说,你过来,是为了找这样东西!” 你府上的东西可多了去了,顾清嘉想到陆三老爷的事,不由在心底撇了撇嘴,说出来怕是得吓到你。 避而不答,“丞相,若我说,陆夫人在房中藏了条暗道,你可信?” 暗道?这怎么可能! 真是太不像话了,陆丞相吹了吹胡子瞪着他,“少将军可莫要信口雌黄,夫人在府里十余年,一直安分守己,就是房中有暗道,也定是与她无关,再说了,若她要挖成一条暗道,我与她日夜相伴,又岂会毫无所觉?” 是啊,顾清嘉点点头,深以为然,没错,所以暗道并非是陆夫人挖的,而是有人从外一路挖进了丞相府,这样,事情可就严重多了。 顾清嘉也不与他多纠缠,“是与不是,一看便知,劳烦丞相带路了。” 陆丞相气哼哼地走在前面,几个转弯,就到了陆夫人之前住的小院,带着人一道进了房内。 顾清嘉示意身后的暗卫,“你来看看,哪处是暗道入口?” 那个暗卫正是昨夜留守在房顶上的人,得了吩咐,小心地在房里走动,根据头顶上那块掀开的瓦片,辨清位置,在一处地砖前听了下来,指着道,“少将军,就是此处。” 顾清嘉颔首吩咐他,“撬开。” 暗卫拔出腰刀,在地砖四处划了几下,将其掀开。 一时室内无人说话。 暗卫大惊,“这,这怎么会这样!” 只见石板底下,严严实实地,全是灰土,哪里有顾清嘉所说的暗道? 陆丞相一挑眉毛,“少将军,可看清了?” 顾清嘉蹙眉,又指着其余的石板,“都打开看看。” 暗卫忙逐一掀开石砖。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只隔了几个时辰,暗道竟像是忽然消失了。 陆丞相见此冷哼一声,“少将军,还不说实话吗?” 顾清嘉并未答话,转动轮椅靠过去打量泥地,忽然似是发现了什么,笑了起来,“丞相你看,这处灰泥是否有些不同?” 陆丞相皱眉,走过去仔细瞧了瞧,颜色质地都是一样一样的,“哪里有不同?明明都一样。” 顾清嘉示意暗卫过来,“你将这几处的泥土挖开。” 暗卫领命,执刀在土块上搅弄几下,将上层碎土刮到一边。 随着暗卫动作,陆丞相慢慢瞪大了眼睛。 是不一样的,一处颜色深,一处颜色浅,一处成糊状,而一处却松松散散。 顾清嘉笑了一笑,指着暗卫之前所说的石砖,“这里的灰泥,是新填的。” 泥土新鲜而潮湿,昨夜一场大火,将最表面的一层烧成干土,可一旦挖开,就显露出原型了。 顾清嘉看向身侧目瞪口呆得陆丞相,“丞相,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丞相答应。” 陆丞相面色凝重,两手背在身后,沉声道,“少将军可是想将此处挖通?” 顾清嘉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不过隔了几个时辰,应是还来得及。 陆丞相答应下来,正要叫人过来,却被顾清嘉止住,“丞相且慢,此处就交由我的人来办,还望丞相莫要外传,免得打草惊蛇。” 惊得是哪条蛇,不言而喻。 陆丞相迟疑了半晌,终是点了头,“好。” 顾清嘉将一道来的护卫唤进来帮忙,又示意陆丞相往隔壁外室去,“丞相,我们坐下详谈。” 陆丞相跟着顾清嘉来到外屋,又屏退左右,吩咐下人守住院门不要让人进来,这才在茶桌边坐好。 坐下后才反应过来,到底谁是主谁是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此路不通 正房里。 柳燕婉正卧床养身子,春杏取了粥饭过来一口一口服侍她,一边听着海棠说,“相爷方才遣人过来,说是今日有事要与人相商,就不陪夫人一道用饭了。” 听到这里,柳燕婉摆摆手示意春杏不要再喂,问道:“是谁来了?” 海棠道:“回夫人,是顾府少将军。” 柳燕婉垂下眼,又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海棠答:“在夫人的院子里,许久未出来了。” 柳燕婉沉思了一会,“你去厨房取了食盒给相爷送去,莫要让他饿坏了身子。” 海棠听懂了她的意思,领命退下。 春杏还要再喂,柳燕婉早已没了食欲,蹙眉将碗推开,“不吃了。” 顾清嘉今日过来,到底是为了陆溪桥而主动上门,还是相爷见了书信却决定把人叫过来问话。 若是后者,倒是麻烦了。 只等了一会儿,海棠就回来回话,“夫人院门外有人守着,奴婢进不去。” 柳燕婉问:“食盒可送进去了?” 海棠点了点头,“交给了院外守着的小厮,相爷收了,还说要夫人好好休息,莫要操心。” 食盒送得进去,说明里面的气氛并不箭弩拔张,而相爷的态度没有变化,应是无大碍。 顶多,房里的密道被人发现,她只需将自己摘出去即可。 柳燕婉猜的没错,陆丞相即使见到了密道,也并未过多怀疑柳燕婉,只当是有贼人盯上了丞相府,况且,早先柳燕婉就与他说起过,觉得房里有古怪。 陆丞相正与顾清嘉说起此事,“年初我外出办事前,燕婉就与我说过觉得房里有些不对劲,我派人查探了一番,并未发觉哪里异样,只当是她多疑,没想到竟是有人从外面挖了一条地道进来。” 顾清嘉喝着茶,听他这样说不由顿住了动作,“丞相就没想过,或许是陆夫人贼喊捉贼?” 陆丞相笑了一笑,“燕婉她嫁给我这么多年,一直不争不抢,我对她多有亏欠,她也从不怨我。再说了,她如今腹中有了我的孩子,挖成这样一条暗道,又有何用?难不成,还想着有朝一日逃出府外吗?” 顾清嘉没想到陆丞相对陆夫人竟是有着这样的信任,垂眸喝了一口茶水,掩去眼中露出的复杂之意。 两人一时无话。 正冷着场,便见内室有人出来回话,朝两人拜了一拜道:“少将军,陆丞相,有发现。” 顾清嘉与陆丞相跟着他一道进去。 只见地砖周围的土高高堆了几堆,底下渐渐显出几节石阶,通向一片漆黑之处。 一旁暗卫回道:“方才属下几人沿着暗道下行,可只挖了一小段路,便找不准方位了。” 顾清嘉示意他扶他起身,晃晃悠悠地小心下了石阶。 只见台阶之下有着一条通道,只在靠近入口处的一小段路周围附着了石板于土层上,再往前,便只余土泥,一个不小心,便扑簌簌地掉下几块。 不能再往下挖了。 若再往里挖,土层松动,怕是要将人活活埋死在土堆里。 顾清嘉看着面前的土墙,深深出了一口气,只觉得无从下手。 那人即使带了人,短短几个时辰,也肯定来不及将一整条暗道都堵上,说不定就在不远处,他就能看见通道,找到陆溪桥的去向。 顾清嘉想得没错。 不过几十步开外,就是石室。 此时石室里堆满了一块又一块的石板,皆是之前用来稳固土墙不塌的。 在最初修建暗道的时候,梁庄就想到了会有今日的事情,也因此,从入口处到石室的这一段路,他设计了几个转弯,待到废弃暗道的时候,只需将石板拆下,填土进去,再将石墙上的土层戳松软即可,几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了。 外头的人不知道石室的方位,除了朝着一个方向一直挖之外,并无其他的法子,要是挖错了方向,说不准还会引起土层塌方,要知道,他在修暗道的时候,就差点身死其中。 梁庄拍了拍手,将身上沾上的灰土都掸干净,对着身后的下属道:“走吧。” 又想起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陆溪桥,吩咐道:“把人扛上,再喂一粒药。” 好几个时辰没进食也没喝到水,陆溪桥嘴唇干裂,饿得两眼发昏,半醒不醒间被人塞了什么进嘴里,又觉得一丝清冽的凉意沾染上唇瓣。 是水陆溪桥忙急急得喝了几大口,连带着药丸也一道吞咽入腹。 不多时,才微微清醒的神志就又混沌了起来,眼皮越来越沉,陷入昏黑中。 梁庄见药已起效,便带着下属几人一道往出口走。 弯弯绕绕许久,终是见到微弱的光亮。 出口位于京郊外的一处荒山里,人迹罕至,洞口以杂草掩盖。 梁庄先是听了听周遭的动静,见四周无人,才将干草拨开,攀住洞沿翻身来到地面上。 下属们也逐一跟上。 四周静悄悄,只在附近的枯木上栓了几匹马。 几人不做逗留,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不留踪影。 另一边,顾清嘉吩咐护卫不用再挖,回到轮椅上坐好,对陆丞相拱了拱手,“丞相,此路不通,我就先告辞了。” 说不定,暗卫那里有消息了。 陆丞相也不留他,待人走远,又跌坐回椅子上,看着被丢至一旁的书信,头疼了起来。 方才顾清嘉的话犹在耳边回荡,掷地有声,“丞相若是信我,便只当作没见过这封信,若是不信,亦可将其交给皇上,多说无益,一切随丞相心意。” 身正不怕影子斜,顾清嘉自是没在怕的。 况且,只凭着这样东西就想定他的罪?简直异想天开。 顾清嘉懒得与人多解释,也压根没将这信放在心上,首要之事,是找到陆溪桥。 他有预感,找到了她,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待回到顾府,才听了一会儿暗卫报上来的消息,便见下人来报,说是顾将军与顾夫人来了。 糟了,他竟是忘了这茬。 两人来得极快,不多时就近在眼前,顾清嘉见了他们,只觉得浑身各处都疼了起来。 吾命休矣! 顾清嘉屏退左右,不等两人开口,就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 原以为会招来好一顿打,没想到父亲母亲听完后皆是沉默不语。 顾夫人来之前只觉得有些不对,却没想到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也顾不得其他,急道:“眼见着日头的过半了,可有消息了?” 顾清嘉摇摇头道:“方才暗卫来报,搜遍了京城各处,并无踪影,儿子吩咐他们扩大范围,将京郊各处也搜上一遍。” 顾夫人只觉得心都揪紧了,“这样活生生一个人,能藏去哪里?” 正想着要不在城中张贴告示,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溪桥毕竟是女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总归不好,还是暗地里寻人妥当些 为今之计也只能等待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自身难保 顾将军道:“你们先莫要心急,待会儿我也将部下都派出去查探,”又提点顾清嘉,“搜查的时候也要注意暗道,若是能找到出口,想必人就在不远处。” 顾清嘉点了点头,他也正有此意,又道:“今日儿子就该回军营了,若有消息,父亲记得及时派人告知。” 顾将军颔首,交代完就急急带着顾夫人一道离去了。 顾清嘉在房里沉默了一会儿,招人进来,“备好马车,动身回营。” 原定今日一大早就起身回军中,可在归家的三日里,发生了太多事,如今人丢了,他还得想个法子,将事情圆过去。 一边下人欲言又止,“少爷,都午时了,您还没用过饭呢!” 他现在哪里吃得下,一堆事上赶着要他处理,顾清嘉摆摆手,“快去。” 那人劝不了只好退下。 另一边,陆溪桥微微转醒。 “嘶” 最先感觉到的,就是浑身的疼痛——哪里都疼。 此时她身处一个颇为简陋的茅草房,周围一圈是土黄色的泥墙,凹凸不平,房顶上疏疏密密地搭上一大叠干草,长长短短,仔细看还能发现里头混杂的新鲜树叶,一抬眼就能看到斑驳的细碎光线,在她身下也不过是垫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枯草,密密麻麻厚厚铺了一地,细微地扎在身上。 日光并不刺眼,可陆溪桥昏了许久才刚刚睁眼,一时不适,不由抬手遮挡。 可一看之下却顿住了动作,只见双手手腕上红痕交错,磨得厉害的地方更是有着干涸的血迹,陆溪桥抬手轻轻触摸,指尖冰冷发紫,而腕间几乎没了知觉。 这是被绑住太久太紧而引起的血淤之症,必须要尽快活络开才行。 陆溪桥咬了咬牙,找准穴位使了力气在五指与腕间按压起来。 不但又麻又疼,且之前有愈合之象的伤口又崩裂开来,微微渗出血迹。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僵硬的双手终是回暖过来。 陆溪桥松了一口气,微微撑起身子想要起身,可双手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此时她离墙面不远,便想着将自己挪到墙边借助土墙坐直身体。 可才动了一下就听脚边传来重物摩擦的声响,微微换了角度往下看去,只见自己的右足足腕上竟是被一根小臂粗的铁链锁住。 铁链延伸至另一处墙面,与整个茅草房牢固地连在一起。 见此,陆溪桥微微一叹。 困住她的人明确地知道她懂武,不仅给她服了软筋散使她浑身无力,还需将她锁住才能放心。 陆溪桥扭头看向另一侧。 靠近她身侧的地上摆了一碗水与一个冷馍馍,分量少得仅够活命,除了这些再无其他。 饿了大半天,陆溪桥以双肘撑着地面慢慢靠近食物。 不过一步路的距离,她挪动几下就要歇一歇,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来到近处,陆溪桥微微抬头凑近碗边。 可惜她是头一次这样喝水,心急之下,才咬住碗沿微微润了润唇,便不慎将碗打翻,水洒了一地。 陆溪桥浑身卸了力仰躺在地,眼看着水慢慢渗入地里,气得心里发苦。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些罪!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进那暗道,这一趟不但什么也没查明,还被人捉到这里活活折腾,都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屋里的声响惊动了外边的人。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影缓缓靠近。 陆溪桥抬眼看去,来人是一个衣着普通作农妇打扮的妇人。 妇人见到屋里的情景,便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蹲下身将碗拾起,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屋外,最后再晃了晃手里的碗。 这妇人竟是个哑的 妇人凑近过来,陆溪桥才得以看清她的面目。 面黄肌瘦,套着并不合身的宽大布衣,动作间微微露出的手腕也是骨瘦如柴。 想必是因为她身为女子多有不便,捉她的人便随便从哪里捡了个合适的人过来照料她。 妇人见她没有反应,也不多解释,抬步出去掩上房门。 陆溪桥闭上眼,细听她的动静。 服了软筋散后,耳朵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使了,好在妇人并未离得太远。 陆溪桥听着她走了几步停下,又听到咯吱咯吱用辘轳打水的声响,接着是细细的水声倒入碗中,妇人并未停顿,端起碗就顺着原路回到屋里。 碗里没加东西。 妇人将碗边凑近她,陆溪桥并未迟疑,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不多时,一碗水就见了底,妇人又从地上拿起冷馍馍,因为是直接放在地上,底部沾了不少脏污,妇人顿住了手,细细将上边的脏东西拍干净,这才将馍馍凑近她唇边。 见妇人如此,陆溪桥不由心生感激,就着她的手慢慢将馍馍咽下。 喂完了东西,妇人扶着她躺回草堆上,又避开屋外的眼线,悄悄从底下抽出一根枯草塞进她手里,便端起碗退出屋外,合上房门,再从外面插上门闩后,便没了动静。 应是留在门外看守了。 陆溪桥闭目养神,在脑中暗暗寻思起对策来。 若要逃出,第一件事,就是得解了身上的软筋散。 可困住她的人自是也清楚此事,想必隔三差五就会在吃食里混入软筋散以防她恢复体力。 她需得想个法子,避开药物。 不过,陆溪桥又抬手将手里握着的枯草凑近眼前,细细打量,妇人这是何意? 看了半晌,忽然福至心灵。 探手往身下的干草堆里摸去,左右开弓,终是摸到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与她相伴多年,她十分熟悉,一触之下就明白是什么——正是她那柄精巧锋利的短剑! 可这短剑她分明贴身藏好了 陆溪桥一摸衣领,这才恍然,这妇人应是被派来搜她随身物件的,妇人见到了短剑,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又也许只是心存善念,并未选择将这样东西上交,而是偷偷藏进了草堆里,等她醒过来,还好心提醒她 她原以为自己这次入了狼坑,却没想到还能遇到好心人出手相帮,陆溪桥鼻头一酸,却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将人支走 顾清嘉坐着马车疾驰回到军营。 主帅帐内,张副将与马副将双双立在一旁等候吩咐,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主帅说话,不由面面相觑了起来。 顾清嘉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张副将,我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办。” 张副将一愣,出列道:“还请少将军吩咐。” 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暗自猜测了起来,少将军面色如此严肃,难不成有什么重任要交托给他? 却听顾清嘉一字一句蹦了出来:“张副将,我犹记得,你最初入营的时候,是以驯马闻名,可是如此?” 驯c驯马? 错是没错,可为何忽然提起了这茬? 张副将犹豫了一下,答道:“回少将军,正是如此。” 顾清嘉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慢慢地点了点头,“甚好。” 张副将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呆呆地站在一旁一动未动。 顾清嘉措好言辞,接着道:“是这样,前些日子我收到信件,说是南郊大营那边新进了几百匹骏马,性情刚烈难以驯服,我听闻此事,便想着将你调过去” 说到这里,顾清嘉干咳几声,掩去尴尬的神色,“你,你可愿意?” 这也太过大材小用了!马副将听了,欲言又止。 难不成从南营泱泱十万精兵里,竟是找不出一人有与张副将一样的驭马之术吗? 张副将听了也觉自己被折辱,不由有些义愤填膺,“少将军若是看末将不顺眼,直言即可,我张云天会自行离去,用不着少将军为难!” 咳咳咳,顾清嘉并未料到张副将反应如此激烈,连咳几声才道:“张副将,你误会了” 他是想将人调走没错,可不是要挤兑人的意思啊 一旁马副将恍然大悟,“难不成,少将军是有深意!” 语毕见顾清嘉一脸凝重,更是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少将军这是在考校他们呀! 嗯顾清嘉面上故作高深,心里却急急地在思索对策。 深意深意,他有什么深意他也不知道啊! 正着着急,耳边传来马副将惊喜地声音,“少将军!末将知道了!” 嗯?两双眼睛皆是直直看过去,目露好奇。 当然,马副将自是将顾清嘉的神情转变成“我倒要看看你能否答对”的含义,愈发跃跃欲试了起来,大声答道:“燕军马术极佳,少将军定是想练出一队骑兵,好与之抗衡!” 话一说完,果然见到少将军一脸赞许,不由有些洋洋得意,“少将军,末将答得可对?” 对!怎么不对!简直是满分答案! 顾清嘉一脸笑意,示意马副将凑近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赞了句,“聪明!” 一旁张副将此时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少将军的好意,不由惭愧万分,单膝跪地抱拳请罚,“末将方才出言无状,藐视军纪,还请少将军责罚!” 顾清嘉心情极佳,大度地摆了摆手,“张副将请起吧,先前是我并未说清以至于你误会了。现在我再问一次,你可愿往?” 张副将见少将军不罚他,愈发惭愧汗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郑重道:“请少将军放心!末将必不辱命!” 顾清嘉点了点头,又转了转眼珠道:“你只管放手去做,此事越快越好,不如,你今日就动身吧?” 张副将又一拱手,“是!” 说罢就告退出去,收拾行囊出发了。 好不容易支走了张副将,现在只剩下马副将了。 是的,如今“范副将”无法出现,只好将马张两人也一并支走,由他亲自练兵,只有这样,日后“范副将”回来之时,才好服众。 帐内只余两人大眼瞪小眼,马副将见少将军笑容满面颇为“慈祥”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手挠了挠后颈,“少将军” 可堪大用,可堪大用啊!顾清嘉看马副将是越看越顺眼,真是不枉他的好一番栽培! 马副将知晓内情,比张副将可好办多了。 想到这里,顾清嘉开口吩咐他,竟是直呼了他的本名,颇带了些亲昵之意,“元胜,往后几日我须先将你调离军营,你莫要问得太多,先前与你说过的棺材铺子,你趁着这次机会,再好好查探一番。” 马副将快被“元胜”两字炸晕了脑袋,头皮一阵阵发麻,好半晌才听清少将军说了什么,爽快答应下来,可复又想起那地方自己已经查过,不由迟疑道:“少将军,那棺材铺子里并无任何线索啊” 顾清嘉摇摇头,“不是铺子,你去查一查,从我入京以来直到昨日,期间去过的人里,可有外族人。” 外族人?马副将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问,“少将军是说,北燕?” 顾清嘉颔首,“正是。” 马副将心知此事要紧,忙点头应下,正要离去,又忽然想起少夫人,“少将军,这回少夫人没来吗?” 顾清嘉未免走漏风声,只简单说,“她留在府里了,过些日子再来。” 马副将解了疑惑,不再耽搁,急急忙忙退下。 帐内冷清了下来,顾清嘉坐在轮椅上久久未有动作,心中止不住地担忧,不知道娘子现在如何了?可还好? 陆溪桥此时一点都不好。 日头慢慢偏西,很快暮色渐沉,一天就要过去了。 自她醒来,除了众目睽睽之下被哑妇扶着出门解手外,她在这茅草房里困了一整天。 而困住她的人却迟迟不现身,陆溪桥不由慢慢焦躁了起来,大费周章地将她锁在这里,定是有所图,可她在暗道里并未听到只字片语,除了知道此事与柳燕婉与一个陌生男人有关之外,对自己的处境算是一无所知。 难不成,她那天是撞见了柳燕婉与人偷情?可若是这样,直接将她灭口就好了呀,为何要带她到这里? 除非,是因为她的身份! 她是丞相府大小姐,也是将军府少夫人,那么这波动作,到底是冲着哪方去的? 此事太过费脑,陆溪桥不愿再想,不管如何,她只需寻机逃出去即可。 正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便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认出来人是那哑妇,陆溪桥周身的警戒松了下来。 同之前一样,妇人端着水与馍馍进来放下,先是将碗凑近陆溪桥唇边。 陆溪桥这回并未张嘴,抬眼与妇人对上目光——她方才并未听到打水声。 妇人皱眉不明她的意思,又将碗凑近,见她仍是不喝,只好放下,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黄面馒头凑近。 馒头还热乎着,应是这妇人偷偷留下带过来的,陆溪桥哪好意思吃,轻声拒绝,“你吃吧,”又看了眼她另一只手中的冷馍馍,“我吃这个就好。” 妇人不知怎么了,竟是执拗地将馒头往她嘴边凑,陆溪桥无法,只好小小咬下一口,在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馒头是刚做的,还带着淡淡的麦香,细细品味,竟是带了清甜。 妇人见她吃了,高兴起来,又端起碗要喂她喝水。 陆溪桥扭头避开,“将馍馍给我。” 妇人顿住了动作,迟疑起来,却并未按她说的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为啥发不出 门外守卫见妇人迟迟不出来,怕出了变故,忙进来查看。 见到妇人端着水,而陆溪桥一脸拒绝,明白过来不由冷哼一声,“还当自己是主子呢!” 说着从妇人手里抢过水碗,另一只手拽着陆溪桥的衣领将人提起来,不管不顾地将水一股脑灌进去。 不过几口,陆溪桥就呛咳起来,守卫停下片刻,等她缓过来,就接着灌。 这样反复多次,一碗水终是见了底。 护卫将碗丢给一边瑟瑟发抖的妇人,对着一身狼狈的陆溪桥嗤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水里有你所想的东西,可惜,你不喝也得喝。” 又轻轻踢了妇人一脚,“看明白了吗,下回她若不喝,就这样灌。” 说完便转身离开。 妇人不敢再耽搁,将馍馍塞给她,也跟着出了屋子。 茅草房里,陆溪桥狠狠地闭了眼,胸口不断起伏,心气难平。 待缓过劲,整个人又迅速冷静下来,她必须想法子将东西排出体外。 到了现在,她已恢复了一些体力,趁着方才的药效还未发作,忙将自己挪到墙边,借着力坐直身体。 又悄悄从草堆里摸出短剑,轻轻拔出,将鞋袜脱下,握着剑柄找准穴位,狠下心在上面划了一道口子。 若她没记错,软筋散可以放血之法减弱药效。 好在地面皆是深色土泥,血一滴滴落下,隐没其中,消失不见。 此法亦不可长久,假以时日血腥味定会引来怀疑,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在那之前逃出。 不知过了多久,伤口血迹渐渐干涸,不再滴血,陆溪桥面色苍白,却是自嘲地笑了起来。 又坐着恢复了些体力,这才小心地将东西收拾好,躺回草堆上,闭目沉沉睡去。 连着好些日子,妇人一脸公事公办,再也没有与她示过任何好意,却也并未揭发她手里的短剑。 一,二,三 陆溪桥数着土墙上的刻痕,这是第五日了。 连着多日都是大晴天,偏偏这会儿下了雨。 大雨瓢泼,似是憋了好些日子,一股脑儿地下了个痛快,直到晚间,仍是淅淅沥沥地不停。 头上的干草顶不了多少用处,雨滴顺着缝隙落下来,沾湿了衣裳。 陆溪桥本就没有好好进食,又连着几日放血,这一下子再也扛不住,病势汹汹,烧得满脸通红。 妇人送食过来,发觉不对,忙扔下东西跌跌撞撞跑到门口,指着屋内“啊啊啊”个不停,神情焦急。 守卫进来查看,见到人病成这样,出去与同伴商量了一会儿后进来两个人,打开陆溪桥脚上的锁链,一边一个架起她,把人送至稍微舒适一些的木屋里。 陆溪桥微微抬眼,一路上拿眼尾余光扫过周围的环境。 此处背靠山脉,借着地势依山搭建了几间木屋,茅草房被堵在中央,而在山坡上又有一间颇为低调的竹屋,一眼扫过去并无特别之处,只占地大小比山底下的多了好些,应是这些守卫们的主子所住,占据高位,对底下的动静可谓是一览无余。 待到了屋内,陆溪桥不再强撑精神,周身一松没了意识。 妇人跟在身后一道走进木屋。 两名守卫将人往床上一丢,简单对妇人交代了一句:“别让人死了。” 说罢就转身离开向主子复命去了,只留妇人独自一人苦恼了起来。 这姑娘应是得了风寒,哑妇想了想,先是除去潮湿的深色外衣,摸了摸内里,见其仍是干燥的,不由松了口气。 费了好些力气,终是把人端正得在床上摆好,再扯过一旁的被子替她盖好。 又取了盆上的布巾,到外头沾了水拧干,轻轻敷在陆溪桥的额头上。 此地条件简陋,且这姑娘身份特殊,若非危在旦夕,看守她的人想必也不会去抓药请郎中。 哑妇将被子压紧,坐在床边守着,眼里露出了些无奈,一切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一边暗暗祈盼她能挺过这一关,不然,她的命可也得一并搭进去。 妇人只是个普通人,常住于京城外的一间破庙里,她孑然一身无亲无故,自她记事起便与庙里的乞儿混在一处,因她天生不能言语,常常能遇上好心人看她可怜,赏她些银钱得以维生,每日城门一开就进城乞讨,在城门闭合前回到破庙,十年如一日,也算是顺利地长大成人。 前些日子她同往常一样出了城门,却在途中被一帮人拦下,为首的那人给了她好大一锭银子,说是要她帮个忙,去照顾一个人,待到事情了后,还会补给她足够的银钱,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说是帮忙,可那些人眼露凶光分明是来者不善,哪里容她说个不字?她只好顺了他们的意。 待到了茅草房,见里头躺了一个姑娘家,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他们搜身。 那姑娘身上并无其他特别的东西,只除了一柄精巧的短剑。 她当时脑子一热,替那姑娘将短剑藏了起来,想着有朝一日若是这姑娘能逃走,也带上她一道呗! 可现在看来,面前的姑娘自身难保,哑妇守在一边,暗暗叫苦,生怕她一命呜呼了。 怀里藏着的东西太过烫手,哑妇见四下无人,悄悄塞进枕头底下。 哑妇带着的不是其他,正是那柄短剑。 若是这样东西被那些人发现,怕是她小命难保。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替陆溪桥换了好几次布巾,一下子就折腾到了半夜,探手去摸,热度犹在,可她面上的颜色似是褪了不少。 哑妇微微松了心神,靠在床边小憩一会儿。 不多时,屋里响起微微的鼾声。 陆溪桥缓缓睁眼,此时她虽然带着病,体力却已经恢复了不少。 暗暗运气,内力绵绵不断,回来了大半。 今日是最佳时机。 周遭一片静谧,陆溪桥不再犹豫,出手极快地点了哑妇的昏睡穴。 又从枕下摸出了短剑藏在身上,轻手轻脚地起身,打量了一圈房内摆设,见无处能藏人,皱眉想了想,对着昏过去的哑妇低声道:“对不住了。” 虽这妇人帮她藏剑,可仍是敌友不明,且此时她连自己都不一定保得住,再带一个人走实在太过冒险。 陆溪桥拔剑,避开心脉,极快地在妇人胸口扎了一剑,血缓缓浸湿衣襟,看着极为吓人,见差不多了,又出手点了几处穴位,将血止住。 制造出这样的场景,无非是想让妇人与她对立起来,以期那些人能留她一命。 做完这些,陆溪桥不再逗留,套上她穿了好些日子的深色夜行衣,放低呼吸靠近窗口,侧耳听了片刻,并未觉得有人在近处,才微微推开窗户。 夜凉如水,陆溪桥借着窗口,极快地翻身到了屋顶,伏低身子喘了几口气,打量四周。 她现在仍是病体,每一次出手都要筹足力气方可动作。 此地部署十分简单,一目了然,她所在的屋子正是最靠近山坡的一间,门口有两人看守,余下的人应是都回到各自住所休息。 每间木屋之间都设有岗哨,有守卫来回走动,以防她逃出或是有人攻入。 只除了——山坡上的竹屋。 竹屋周围竟是连一丝人影也无,想必是有着绝对的自信,她无法从这里逃出生天。 可陆溪桥此时并无选择,她不知道对方共有几人,若是从正面突破惊动了人,以她现在的体力,很大可能得束手就擒,因此,前面哪怕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闯一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急转直下 竹屋两边皆是竹林,在透亮的月光下斑驳摇晃。 夜色漆黑,陆溪桥瞅准空当,一提气轻飘飘地落在山坡上,借着矮木杂草丛掩盖,紧贴着坡体缓缓向竹林里挪动。 好在她一身黑色,几乎隐入暗影中,在月光下并不打眼,不过一会儿,就顺利进入竹林。 陆溪桥站直身体,飞快地往竹屋靠近,走到近处,才能看清楚屋子的结构。 大门紧闭,竹屋外竖着一圈半腰高的竹栅栏,边上堆了好些多砍下来的竹子,隐隐散着清香。 这说明,此处主人就地取材,直到近日才临时搭建了这处住所。 陆溪桥蹲下身,悄悄靠近栅栏,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不过在十步开外,密密麻麻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沉下心细细分辨,少说也有十余人,且这些人呼吸绵长,应是个个身怀武艺。 陆溪桥不欲惊动他们,屏住呼吸猫着腰,小心沿着栅栏绕到屋后。 竹屋后边一片漆黑,高低林木遍布,一阵风吹过,飒飒作响。 自由就在眼前了。 陆溪桥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却忽听身后脚步杂乱,似是有变故发生,忙躲至一边,借着叠高的竹竿遮挡身形,从缝隙中往山下看去。 只见山下一片亮色,人人都被惊醒,举着火把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两名守卫急步跑上山,一边惊呼:“大人,不好了!” 听到动静,从竹屋里转出两个人影,守卫向其中一人禀报:“报告大人,人跑了!” 只见那位“大人”沉默了一会儿问:“跑了多久?” 这声音正是之前在密室里的男声! 陆溪桥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人的面目,可人背对着她,隔得又远,除了两个模糊的人影,再也看不清其他,她甚至分不清是哪一人在说话。 守卫似是被问住,想了想才犹豫道:“回大人,属下方才进屋,便看见那哑妇胸口被刺,浑身僵硬,没了气息,想是人早已跑远”说到这里又低下头请罪,“还请大人责罚!” 嗯?陆溪桥听到这里不由惊疑起来,她那一剑虽然看着吓人,却并非致命伤,怎么好好地人忽然死了? 再说了,她分明才逃出不久,即使那妇人身死,也不该如守卫所说的那样“浑身僵硬”啊? 人影又是停顿了一会儿才吩咐道:“派人往山下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守卫领命,正要退下,却忽然想起一事,“大人,那哑妇要如何处理?” 人影声音含了一丝愠怒,“这些事,还要我与你们一一交代吗?” 守卫一惊,不敢再问,忙拱手退下。 待人走远,便见人影微微侧身,向一边立着的另一人道:“先生稍待。” 又对着身后吩咐:“来人。” 不声不响地,陆溪桥几乎没有听见脚步声,就见人影身后多了一人,那人微微低头,声音低沉:“主子有何吩咐?” 人影出声道:“带上人手,去后山搜一搜。” “是。” 不多时,便见十余人鱼贯而出,轻巧地越过栅栏,往山里走去。 陆溪桥在心内微微一叹,这下好了,前有追兵,后有虎狼,自己被困在这里举步维艰,早知如此,刚刚就该趁乱直接跑了的。 再坏也坏不过现在。 正哀叹间,却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道人影出声问询:“梁大人,方才所议之事” 没错,那人正是梁庄。 梁庄后退一步朝人影拱了拱手,“先生放心,太尉的意思,我会如数转达给太子知晓,还望先生转告太尉,只需再忍几日,大业定能成就。” 人影也拜了一拜,“主公并非想要逼迫太子,只是时机已到,本该速战速决,若为守那一年之约,白白放过了大好机会,实在不该。” 这人言语间多有教训的意思,让人听了着实不快,梁庄眯了眯眼,不接那人的话,只道:“正如先生所见,此间多有混乱,不宜久留,我这就派人送先生下山。” 太尉,太子,一年之约?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为看清两人的模样,陆溪桥此时离竹堆极近,一惊之下竟是不慎触碰到了面前的竹竿,这下好了,竹子本就堆得不稳,咕噜噜地摊平一地。 两人听见动静,回头来看。 陆溪桥惊呆了的小脸大咧咧地显露在人前。 四目相对,梁庄眼里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真是天要亡我! 陆溪桥哀叫一声,苦皱了一张脸拔腿就往后山跑。 梁庄带了剩下的人大步追去,又吩咐身后一人:“你去送先生下山,再把山下的人都叫过来。” 话音未落,人就没了踪影。 陆溪桥进到林内,黑漆漆一片辨不清方位,又不知道之前进去的十余人是在哪条道上,遂一刻都没耽搁,随便找了个方向就没了命地提气疾奔,正可谓是穷尽毕生之力。 一路上奇异地顺畅无比,待到体力耗得差不多了,攀上身边一棵还算结实的大树,坐在枝桠上往四周望去。 远处星星点点的都是火把,除此之外,应是还有一些人隐在暗处找她。 梁庄虽知陆溪桥懂武,却没想到她带着病又吃了软筋散,还能跑得如此快,前后脚追着进到林内,便失了她的踪迹。 无奈之下,只好大致推测她的去向,兵分几路,留了几人守在原地以防她又原路逃出。 可梁庄不知道的是,陆溪桥哪里有功夫细想该往哪里跑,要推测她的去向还不如随便选一条路撞撞运气来得靠谱些。 从最开始就追错了方向,到后面就更像是大海捞针了。 陆溪桥等了半晌没见到人路过,觉得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悄悄下了树,正要离去,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踩树叶的声音。 来人了?急忙回头去看,却见一个人影猛地朝她扑过来。 陆溪桥抬手格挡,定睛一看,惊得顿住了动作。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照顾她的哑妇! 妇人不但没死,还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气势汹汹地看过来。 见她愣神,妇人乘其不备,紧握住手里的东西,狠狠往她小腹一扎。 唔陆溪桥疼得闷哼一声,忙使了力气将人推开,单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飞快地轻点周身各处,这才抬眼看那妇人。 只见妇人手里握着的,是一块锋利的陶片,看形状,应是打碎了陶碗得来的。 陆溪桥不知道妇人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又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可见她如此,联系前因后果也能大致猜出她心中所想。 先前她刺她一剑,现在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正要与她解释,却见妇人忽然扔了陶片,大力摇晃起身边的大树来。 簌簌落落的声响,在一片寂静中十分突兀,听到动静,火把渐渐往这边靠拢。 陆溪桥大惊,一把将妇人扯到一边止住她的动作,“你不要命了!” 妇人狠狠瞪她一眼,只来回以口型作出三个字,“去”,“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气若游丝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恨。 哑妇之前可是到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之前她睡得好好的,忽然被胸口刺痛惊醒,抬眼一看竟是一片干涸的血色,衣服上被划拉出一个碗大的口子。 一摸枕下,人和短剑都没了踪影,不由气得在心里大骂,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姑娘明知道短剑是她替她瞒下的,不但不报恩自个儿跑了,还竟然狠心要她的命! 正恼火间,却听屋外守卫要开门进来,若是被他们发现她没看好人,她哪里还会有命在!忙闭上眼倒在地上,屏住呼吸紧张地浑身僵硬。 好在守卫并不多在意她,只随意查看了几下,就得出她早已死透的结论,出去和他们主子报告了。 她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哪里露了馅。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到连她手脚都冰冷的时候,终于来了两人,拿了草席将她一卷,走了好一段路,停了下来将她像物件儿一样随处一丢。 她被砸得生疼,却咬牙忍着没发出一丝声响,待到身边脚步声走远,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 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她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听着一片静谧中偶尔传来的奇怪响声,手中握紧了之前藏着防身用的锋利陶片,卯足了劲一步一步往前走。 就这样强撑着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见到前面树下窜下来一人。 荒山野岭的,难不成是什么野人?她吓得掩去呼吸不敢动,定睛去看,却发现那道身形像是个姑娘家,且看起来十分眼熟。 哑妇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那姑娘逃到了这里! 这一下倒好,恨意满腔,哑妇哪管得了许多,跑了几大步靠过去,一招得手,就晃动大树要引得那些人过来,好抓住面前的人。 陆溪桥见她如此,也知道此时来不及与她说清,只言简意赅地道:“之前我刺你一剑,现在你还我一刀,我们也算是两清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能一起逃走,等安全了,你要如何解气,我都听你的。” 见妇人一脸不以为然,只好吓唬她道:“你以为你替他们捉住了我,就能活命了吗?平白无故得忽然出现剑伤,难道他们会不知道是你藏下的吗?” 话虽如此,但其实那些人又哪里会在乎她从哪里寻到的武器?若她逃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她捉回来,便是要问责,也该在事后。 听她这样说,妇人面色惶惶,一脸懊悔。 见状,陆溪桥又安慰她:“你先信我,等我们离开此处,我再与你细说。” 感到四周异样的安静,陆溪桥不敢多留,扯着她就往前跑。 可只跑了几步,便见身后有两粒亮光靠近。 陆溪桥扯着哑妇一道躲于石后,示意她噤声,侧耳贴地,只听有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还好只有两人,她可以对付。 正松了一口气,却忽觉身后被人重重一推,一个踉跄往前跌去,扑倒在来人跟前。 陆溪桥没有一丝犹豫,抓住他们愣神的间隙,拔剑飞快地往两人脖颈处划去。 两道血色溅出,人瞬间没了呼吸,瞪大了眼珠子缓缓倒下。 陆溪桥以掌风将火把扑灭,对石后的哑妇道:“你若这般不信我,我们就此别过即是。” 妇人见她利索地手起刀落,一脸惊惧,她这下才明白,这姑娘之前已是手下留情,可是她真的能信她吗? 陆溪桥没等到她给出回应,也不多留,大步朝前而去,“你就躲在此处,等到天亮再下山,我会将他们引至别处。” 萍水相逢,结来结去竟是结成了仇怨。 厚重的暮色浅了几分——天就要亮了。 陆溪桥走了几步,忽然飞身而起,一跃至树冠上,眯起眼打量四周。 此处约莫是山顶,山下雾气缭绕,放眼望去广袤无垠,斜后方是之前关押她的地方——她只能一路向前。 陆溪桥两腿发软,拿手背敷上额头,一片滚烫,她此时已有精疲力竭之态,强撑着提气,并未下树,往前急奔。 这样的举动其实是将自己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不多时,果然便听见身后传来几道惊呼,“人在上面!” 话音未落,十余人飞身而起,同她不过隔了百丈远的距离,急速追来。 陆溪桥神识都有一些模糊了,只凭着一股子毅力一直向前。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就快到了,她不断对自己说。 晨曦微露,天色转明,雾气散去。 陆溪桥终于能够辨清方位,看清底下的家家户户,心中不由一喜,似是忽然间精神百倍。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此时的脸色白得吓人,隐隐竟是呈现出一种灰败之色。 身后人追了一路也只缩进了几十丈的距离,惊叹于她内力的同时,也调整了对策。 毕竟,他们只是要她的命。 陆溪桥似是不知疲倦地向前向前,眼见着就快要到山脚,却不防身后忽然有几道冷光破空袭来。 那些人竟是同时拔出短刀,瞄准陆溪桥的后心,向她刺去。 陆溪桥心知不好,可身体像是不听使唤似得,不能够随她想法而动作。 噗哧一声,一刀正中后背心,没入皮肉间,还有几刀贴着她身侧划过,双臂两腿上皆是绽开了血花。 这下再也支撑不住,意念一松,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轻飘飘地往下坠去。 咚地一声坠地,又咕噜噜地滚下山脚,背后的刀伤愈发严重。 陆溪桥面皮贴地,趴在地上,不知身在何处,天色亮地她晕晕乎乎,看什么都像是带了重影。 忽然听见身旁脚步声错乱,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围拢过来,其中一道人声十分耳熟,他似是焦急万分,抱住她连声唤她,声音里带着悲色与痛意 “娘子?娘子” 嗯?她何时成了别人的娘子? 啊,是他啊。 她还有话要与他说呢。 见陆溪桥无力地做着口型,似是要说什么,那人忙附耳过来,便听到她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眼——“太尉。” 瞧,她是不是很聪明?只用两个字就说清了。 说完后便不管不顾地陷入黑甜之中,任身旁的人再如何,也唤不醒了。 一山之隔,她好巧不巧地,正是跌入了顾清嘉的军营所在。 彼时,营中士兵们才初醒,正打水洗漱,忽听山脚下传来响动,忙跑过去细看,却见一人倒在不远处,一身脏污,发丝散乱,血迹摊了一地。 看着半死不活地,士兵们不敢耽搁也不敢靠近,只围拢了一圈,派了一人前去请少将军过来。 跟在后头的十余人远远见此情景,只好作罢,转身离去。 虽并未亲眼见人咽气,可看她的模样,估计也是离死不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大悲大喜 顾清嘉从没想过陆溪桥会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浑身是伤,面色青黑,两颊却是烧得通红,触手间一片濡湿,若不是她此时身着黑衣,怕早就是个血人了。 顾清嘉跪伏在地,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放轻声音唤她娘子,生怕吓着她。 见怎么也唤不醒她,顾清嘉双手逐渐冰凉,微微颤抖,心仿佛也被冻住了似得,明明是四月的天气,他却像是置身冰窖里。 边上围着的人见少将军如同木偶一般,两眼无神,只一遍遍地喊娘子,一声比一声哀戚,也都心有所感,无人敢出声,一时周遭一片寂静。 好在,怀里的人终是微微睁开了眼,边上士兵们皆是松了一口气。 可等她颤声吐出太尉两个字后,就又昏死过去。 顾清嘉只觉得才有些回暖的心又一次转凉,大悲大喜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抖着手往她鼻下探去——还有气,还有气!他分明感觉到了。 虽然呼吸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可他确信她还活着。 “快!去把军医叫来!” 顾清嘉像是如梦初醒,吩咐一声后一把抱起陆溪桥坐上轮椅,身后士兵飞快地推动轮椅往主帅帐中去。 地面坑洼不平,颠簸间见陆溪桥微微蹙眉,时刻注意她动静的顾清嘉忙双手灌了力将人稳稳支撑住,任凭轮椅如何磕碰,都不曾颠到她半分。 一路就这样托举着,终是到了帐中,顾清嘉轻轻将人抱到床上放平。 军医得了吩咐,早在一边守候,热水剪子绷带等等也已经备好。 顾清嘉忙让出位子,“先生快请。” 军医倒是犹豫起来,他可听说,这位在床上躺着的可不是别人,而是少将军的正房夫人啊,他这样替她问诊,合适吗? 顾清嘉见军医犹犹豫豫也不上前,心思电转明白了他的顾虑,不由恼怒起来,人命关天,这人竟然还想着男女大防!简直是愚不可及! 虽心中骂他磨蹭,可毕竟还得指望他救人,若这酸腐郎中气急,甩甩袖子走了可怎么办! 因此,顾清嘉耐下性子好言相劝:“先生只管治病救人,无需顾忌太多。” 得了话,军医放下了半个心,才上前诊脉。 顾清嘉却并未急着上前,而是退到帐帘处,从身上取下一块佩玉,递给外头的小兵,悄声道:“你拿着这个去一趟将军府,速速将袁先生与袁夫人请过来,就说人命关天,要快。” 小兵急急退下。 顾清嘉这才来到军医身旁,低声询问:“先生,如何?” 军医皱眉,又是探了一会儿脉象,才收手摇头晃脑地断道:“少夫人受了风寒,又精力耗尽,背部还收了伤,脉象极乱,实在是凶险,凶险呐。” 呸!这些连他都能看出来,这不废话吗! 顾清嘉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已是带了些不耐,“那先生还不快些诊治?” 军医摇了摇头道:“余下的皆不是大问题,只需好好调理,花费些时日就能转好,只是背上这伤离心脉极近,实在棘手。” 顾清嘉皱眉道:“是这刀难以拔出吗?” 军医又是摇头,“少将军,利器好去除,只是少夫人现在可谓是油灯枯竭,若是拔刀的时候一个不慎,伤及心脉,便是有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每问一句话,这军医都能绕上一圈,顾清嘉心生不满,直言道:“先生到底能不能拔刀?” 军医从军多年,对这些外伤最是在行,之前可没见他像现在这样畏首畏脚的,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啊! 听了问话,军医有些汗颜,“能是能,可我只有三成的把握。” 三成?!连一半都没有?这让他如何放心将人交给他? 军医现在这样说,无非是等他一句话,若是不慎将人治死了,也不会治他的罪。 虽然明白,可顾清嘉无论如何也吐不出这句话,若是他乌鸦嘴可怎么办? 正不知所措间,便听帐外传来马蹄声,伴随着一声高喊,“少将军,人到啦!” 是袁氏夫妇来了! 顾清嘉没想到人能来得这么快,大喜之下,忙转过轮椅撩开营帐,“二位快请!” 只见袁先生与袁夫人共乘一骑,风尘仆仆,先后跃至地面,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背着药箱走进营帐查看病人的情况。 一看之下,就双双皱眉。 袁先生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一粒拇指宽药丸,袁夫人一见便知其用意,压着陆溪桥的下巴将她的嘴打开。 袁先生将药丸塞入口中,又凝神探了一会脉,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说了第一句话:“出去。” 顾清嘉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指使,一愣之下正要乖乖退出去,却听袁夫人温声道:“夫君说的不是大公子。” 不是他,那就是 军医霎时明白过来,轻哼一声,甩着袖子大步出去,他倒要看看,这样的病人,他能不能救得活。 待人出去后,袁先生背过身站好,袁夫人从一旁取了布巾沾湿,一面替陆溪桥轻轻晕开干涸的血迹,一边对顾清嘉道:“大公子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帮c帮忙? 顾清嘉忙转了轮椅靠近,傻傻候在一旁等袁夫人吩咐。 袁夫人笑了笑,“劳烦大公子上床,替我扶好少夫人。” 上c上床?这 顾清嘉一愣之下反应过来,在外人眼里,两人已是夫妻,夜夜同床共枕,又哪里有人会想得到其实他们是分床睡的? 现在也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顾清嘉忙撑着床沿轻轻坐正,直直地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却动作准确轻柔地将人轻轻抬起,之后便顿住不动了。 即便是隔着衣物,触手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温软,明明手中的人呼吸极淡,他却觉得四周越来越热。 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想这些!简直无可救药! 顾清嘉几个深呼吸,将人又往远处挪了挪,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才觉得自己正常些。 袁夫人的本意是想让顾清嘉直接将人靠在怀里托举住,这样他也省力些,可见大公子浑身僵硬,好像手里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无论如何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惊奇的同时也不由想起之前顾夫人与她抱怨的话,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动作。 只见袁夫人凝神,小心翼翼地去除陆溪桥身上的衣物,遇到伤口的时候,还用上了剪子,生怕扯裂了伤处。 待到顾清嘉双臂发酸,差些撑不住的时候,终是将衣物全部除尽。 袁夫人见了伤处,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这一声抽气将顾清嘉又刚要有些冒头的旖旎念头统统散了干净,忙跟着低头看去。 一看之下,只觉得心尖上像是被针刺一般得疼,细细密密却又绵绵不绝。 背心扎着的短刀就不说了,只见后背青紫遍布,血痕破皮轮着来,新伤叠旧伤,结了痂的地方也再一次被摔得裂开——白玉一般的肌肤竟无一处完好的地方。 看着看着,顾清嘉的呼吸声不由粗重了起来,眼中像是带着火苗,亮得逼人。 是哪个龟孙子干的!老子要灭了他! 之前娘子说的是谁来着!啊,想起来了,是太尉啊。 明知道娘子是他顾清嘉的人,还敢伤她至此,当他是死的吗! 顾清嘉心中气急,翻来覆去地把魏太尉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将这笔帐牢牢地记在魏太尉的头上。 袁夫人此时已经动作利索地清理干净刀伤四周的血迹,又抖开一件干净的中衣,轻轻覆在陆溪桥身上。 待做完这些,才对袁先生道:“夫君,都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治伤抹药 袁先生会意,净手后绕到床边,展开一排银针,飞快地捻针扎刺,即使隔着中衣多有不便,也能准确地找到穴位,不多时,陆溪桥的后背上就密密麻麻布满了粗细不同的毫针。 待护住了心脉与挂靠五脏六腑的督脉后,袁先生只微一停顿,就毫不犹豫地出手握住刀柄,在顾清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噗哧一声将利器拔出。 一道血光划过,只见陆溪桥猛地一抽搐,浑身微微发着抖,嘴角也缓缓留出一丝血迹。 “袁先生!”顾清嘉见她吐血,忙惊呼一声。 两人却并无空闲理他。 袁夫人眼疾手快,左手将药瓶里的药粉均匀地敷在伤口上用以止血,待袁先生将银针全部拔出后,又利索地替伤处缠上干净的白布。 紧接着又将陆溪桥双臂上的划伤清理包扎,直到系上最后一个结,两人才微微松下心神。 袁先生悬腕诊脉,见凶险的脉象已经散去,又观其面色,见之前吓人的灰败之气也已退下,这才对袁夫人点了点头。 袁夫人见状,对顾清嘉解释道:“大公子不必忧心,方才少夫人吐血,是因为刀伤太过靠近心脉,拔出的时候难免有所损伤,现在刀已去除,只需好好调理身子,定能恢复如初的。” 袁先生绕到桌前,取出纸笔,刷刷地在纸上写下一副药方,待墨迹半干后递给顾清嘉,嘱咐道:“今日夜里仍是凶险,大公子依着方子替少夫人抓药,若一夜后高烧退去,不再反复,才可安心。” 顾清嘉正要接下药方,却不妨袁夫人忽然半道夺走,屋里两人皆是不解地看向她。 袁夫人轻咳一声,道:“大公子,这药方里有些药材不大好寻,正巧今日我们打算出城采药,就顺便替少夫人将药材备齐,你看如何?” 嗯?袁先生听她这样说,不由觉得奇怪,那药方里所写的不过是些最常见的退烧草药,城里任何一间药房都能找齐,哪里会难寻? 顾清嘉听到前半句正忧心,听到后半句又放下心来,只是 “袁夫人,可采药总得需要一些时辰的,娘子现在的情况,怕是等不得” 似是料到了他有此一问,袁夫人笑了一笑,“大公子不必担心,” 说着,转身面向身后的袁先生,“夫君,我记得前些日子你炼有一些药丸,正是对症,我说得可对?” 确是如此,只是那药丸里他还加入了一味珍贵的药草啊,一共也就炼了五粒方才为了救命,已是废去一颗,现在少夫人情况稳定,明明不需要 袁夫人见他一脸肉痛似是不愿,微一挑眉,伸手过去示意他将药丸交出来。 袁先生看出袁夫人眼中的威胁之意,心中暗叹一声,终是掏出药瓶,递过去,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待少夫人口中那一粒化完,再服第二粒。” 顾清嘉自是看出这药丸十分珍贵,小心地将瓷瓶收下,郑重地拱了拱手道:“多谢袁先生!多谢袁夫人!” 袁夫人见他收下后,又在药箱里翻了翻,取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瓦罐递给他,“这里面是上好的玉露膏,活血化瘀,镇定止疼,待会儿大公子记得替少夫人仔细抹匀揉开。”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扯过一旁的袁先生一道出去采药去了。 顾清嘉小心接过,左手握着药瓶右手抱着瓦罐地坐在床沿呆楞起来,要抹药啊 军营外,袁先生忍不住问起药瓶的事,“方才少夫人情况早已稳定,便是要服用精气丸,也该等到夜里凶险的时候,你怎么就就” 他虽心疼珍贵的药丸子,却也不愿责备袁夫人,只就了半天就不出个所以然来。 袁夫人见他这样,轻轻伸指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呀你,之前我与你说过什么来着?顾夫人与我说起过,说那小两口到现在都没一点进展,我还以为是夫人夸大呢,今日一瞧,难怪夫人那般着急。” 袁先生并未注意这些,可就算是想要撮合他们俩,也无需将精气丸都给了出去吧? 见他仍是闷闷不乐,袁夫人只好再说得直白些:“你想想,军营里都是男子,我们将人留给大公子照顾,这样亲力亲为,两人不增进感情也难呀,待会儿我们先回一趟将军府,与顾夫人通通气。” 啊!袁先生这才了悟袁夫人的“深意”,他们不走,大公子与少夫人就不能独处,可若他们走了,万一少夫人有个好歹所以必须将精气丸留下。 两人骑着马并行一处越走越远,风中传来袁夫人轻轻的埋怨声:“你这人,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与袁夫人所料无差,顾清嘉此时正是十分头疼。 药丸子还没化完,那这药瓶先放一边——一面想,一面动作。 只是他现在要抹药吗?这这这,光是想一想,顾清嘉的脸蛋就烧得通红。 不如,还是再等一等吧,方才他遣人回府递过信了,想是再过一会儿,母亲就会派了丫鬟过来。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不应该啊,难不成是送信的走错路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床那头发出些响动,床上的姑娘似是趴着太久,想要换个姿势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伤口,虽仍昏睡着,却不住蹙眉轻轻吸气。 眼见着床上的人姑娘难受的模样,顾清嘉忙凑近她,柔声劝哄道:“娘子,你再忍一忍,待上完药,就不难受了。” 陆溪桥像是听懂了似得,虽仍是不舒服,却听话地不再乱动。 顾清嘉见稳住了她,心下微松,又抿着嘴低头看了瓦罐一会儿,终是下定决心替她上药。 做好了决定,顾清嘉便不再犹豫,道了声得罪,轻轻掀起她披着的中衣,退及腰处便不再往下。 光滑的背脊显露在眼前,顾清嘉却没心思细看,打开瓦罐,从中取了一些,收敛心神轻轻涂抹在青紫处。 药膏冰冰凉凉的,似是能将灼热的疼痛都减弱许多,陆溪桥在睡梦中不由舒服地轻叹一声。 这些伤痕似是已有好些日子了顾清嘉正专心抹药,忽听手下的人轻轻出了口气,抬眼去看,只见她脸上的难受劲都隐去了,眉眼间松散开,嘴角还带了一丝笑意,脸蛋红彤彤的看着看着,心思又飘忽了起来,一个不察手下一重,果然下一刻就听见一声抽气,忙连连道歉,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 有了这一段,顾清嘉不敢再大意,无论她有了什么动静,只做两耳不闻,飞快地蘸药涂抹,屏气凝神地直到每一处都敷上药膏,再闭着眼唰地一下将中衣重新盖好,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 顾清嘉退回轮椅上,又将薄被往上扯了扯,替她轻轻盖好,探手摸了摸她额头,见仍是烫手,忙取过一边的布巾沾了水,本想覆在额上,可人趴着布巾总放不住,只好以手扶着不让它掉落。 一室静谧。 顾清嘉低头看着她,看着看着,目光越来越深邃,神情愈发认真,只听帐内传来他像是誓言般郑重的承诺——“我会对你负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反心渐明 “我会对你负责的。” 说完这句,顾清嘉蓦然觉得松快了起来,是了,他看都看过了,两人又“肌肤相亲”,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负责呢! 想到这里,又咧嘴傻笑了起来。 帐内十分温馨,而另一边却有着与之截然不同的气氛。 皇宫,皇后寝殿里。 “父亲怎么” 皇后坐在上首处,看着底下跪伏行礼的魏太尉,话只说了一半却不再往下。 魏太尉似是知晓她在想什么,顿了顿动作又重复了一遍:“臣,叩见皇后娘娘。” 见父亲与自己如此生分,皇后愈发难过,只好改口道:“此处并无旁人,太尉请起吧。” 得了吩咐,魏太尉顺势起身,却并未到一边入座,只抬眼直视皇后,问道:“娘娘,可有子嗣的消息了?” 又是这一模一样的问话! 自她入宫十余载,未免圣上猜忌,便几乎与母家断了关系,除了宫中宴会外,父亲鲜少会来宫里见她,母亲更是从未来过,只时常托人送些东西进来。 父亲每隔三月进宫一次,一年也不过来四趟,每一回却都只简单问她几句便立刻离开。 只是距离上次才过了一个多月,她还以为是父亲惦念她 可父亲开口的第一句问话仍是关乎龙子 皇后既失望又无奈,这件事她实在有心无力。 自从她诞下小女儿长安后,圣上不知怎么了,竟似是对床帷之事失去了兴趣,不但日日宿在乾坤殿,便是到了规定的日子,也只是匆匆来她这儿浅眠一宿,一大清早就起身离开。 她原以为是哪个宫妃婢子勾去了皇上的魂,可她私底下查探下来,皇上每一夜竟是哪都没去,也从未有人在乾坤殿中留宿。 待到几个月后,为平衡三公权势,也因她迟迟生不出皇子,皇上将迟贵妃纳入宫中,又将大皇子的生母提为年贵妃,这一切都说得通,她也并未觉得哪里奇怪。 只是自此之后,皇上愈发清心寡欲,便是后宫女子使出浑身解数,也得不到一夜圣恩。 这么些年过去,她隐晦地问过太医,也不动声色地观察过,却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魏太尉看着皇后面色几番变换,已是知晓答案,又问了一句:“娘娘,皇上可曾主动踏入过这寝殿?” 皇后终是一叹,缓缓摇了摇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魏太尉不再多待,拱手告辞道:“臣,这就退下了,娘娘保重身体。” “等等。” 皇后却并不如往常一样沉默看着父亲离去,开口叫住他后,起身走到他身侧不远,低声道:“父亲,可是另有打算?” 事出反常必有妖,父亲此时忽然进宫,怕是有大事将要发生。 听了这几乎能诛九族的问话,魏太尉却面色平静,并无惊讶之意,只低声回道:“娘娘只需照顾好自己,余下的事,皆与娘娘无关。” 皇后原是试探一番,却得来这样一句回答,不由怔愣了起来,父亲的言下之意是 魏太尉见她似有所悟,也不打扰,后退几步悄声离去。 只余皇后一人独自立在空旷的大殿中,片刻后,她骤然一惊,难不成,真的如她所想? 这边暂且不提。 却说魏太尉出宫后,马不停蹄地回了太尉府,急步进到书房。 里头的人见他到了,忙起身相迎,“主公。” 此人姓李名智,正是魏太尉手下的幕僚之一。 魏太尉摆了摆手示意他坐,又抬步至上首处坐下,“李先生,如何了?” 李智坐下后道:“回主公,昨夜我去面见梁大人,太子那边似是仍想再等一等,却并未透露是被何事绊住了。” 魏太尉不屑地轻哼一声,“不过是一群莽夫,之前竟还想偷偷顺着铺子探我门路,难不成那一场大火,竟是把他们的胆子都吓没了吗?” 李智起身一拜,“还是主公杀伐决断。” 魏太尉说的铺子就是之前的棺材铺子,而李智原为铺子的掌柜。 给北燕太子递信不久后,李智便发觉棺材铺子周围总有人行迹诡异,还莫名地多了好些客人。 报给太尉后,只得了吩咐让他们一把火将铺子烧了,将人转去其他地方。 这一场大火倒是引出了不少人,最先沉不住气的便是北燕太子留在京城的暗线,之后又陆续有人借着夜色掩盖进来翻箱倒柜,最近还有人不愿放弃,频频在四周向百姓打探。 魏太尉留了人手在附近,逐一查过那些人的身份,拉拉杂杂地竟有一大堆,还借此找到了燕国暗线的联络地址。 想到这里,魏太尉不由有些得意,“那北燕还想拿住我的把柄,哼,要知道,只有我派人过去找他们谈话亮明身份,哪容得他们上门找我!” 李智又是一拜,连道主公英明。 魏太尉一挥手,“先生莫要听我打岔,快接着说正事。” 李智闻言,接着道:“我已与梁大人约好,十日后,必须得有个答复。” 魏太尉皱眉,有些不满,“竟还要十日这么久吗?” 李智开口劝道:“主公莫急,昨夜梁大人所在的地方,跑了一名囚犯,正巧躲在一边听见了我与他的对话,想是怕走漏了消息,这才缓些时日,再者说,北燕与京城所距甚远,便是飞鸽传信,也需再等些日子。” 魏太尉眉头愈发扭紧,“简直是荒唐,那梁庄作为燕国太子的心腹,竟是连个囚犯都看不住,今日他可遣人与你递过信?” 李智摇摇头,“事出突然,我也不好贸然去问,想是今日就会有答复了。” 魏太尉颔首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想着想着,不由心中暗骂起顾清嘉这个绊脚石了。 魏太尉执掌赵国兵权多年,在军中颇有些威信,这些年有意无意的,也拉拢了好些大将,若他一声令下要改朝换代,虽不敢说一呼百应,但响应者也该足够控制住京城,围剿那乾坤殿了。 他这些年犹豫不敢妄动,皆是因为顾家手里的二十万亲兵。 若顾家犹在,他便无把握一举得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一次不能成功,就是诛九族的下场。 原以为年初时与北燕一战,能废掉些顾家兵力,可谁曾想北燕这般不堪一击,竟是只折去五万兵马。 若非如此,他又何须铤而走险,搭上北燕这条线。 想到这儿,魏太尉又是一叹,他倒也不是非要夺这天下,若是他那傻女儿有点谋算,肚子再争气些,这些年能诞下皇子,他便有把握助他顺利坐上皇位,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需被人压上一头,富贵荣华唾手可得,他也用不着堵上身家性命作出这样的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有话要说 顾清嘉忽然被人念起,便觉鼻尖痒痒,忍不住侧身打了个喷嚏。 想着不能让病人着凉,顾清嘉探手试了试陆溪桥脸颊的温度,见并无凉意,这才放下心来。 人还未醒,顾清嘉转出营帐,进了边上临时搭建的军帐。 马副将候在里面,见少将军到了,也不等他问话,急急上前道:“正如少将军所料,从某一日起,棺材铺子里的客人忽然多了起来,据百姓所说,来人口音不像是中原人。” 顾清嘉缓缓点头,倒是印证了他的猜测——棺材铺子应是写信的人在京城里的据点。 陆溪桥所说的太尉,棺材铺子引出的外族人,再加上陆丞相手里的“假信”,三者结合在一起,似是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只是这一切都是他一家之言,还不足以上报。 顾清嘉挥手示意马副将退下,待人走后,又招来暗卫首领:“可捉到人了?” 首领颇有些遗憾之色,回道:“待属下赶去山后,早已人去楼空” “报!” 正说着,却见马副将扭了一人拖进帐中,“少将军,我见这人在军营附近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觉得不对,就把他捉来问话。” 一边说,一边扯着那人头发将其面庞露在人前。 那人是一名矮小男子,身材精壮,面容平平无奇。 顾清嘉问他:“你是何人?” 男子心知自己在劫难逃,目光骤然狠厉,猛地朝顾清嘉忒了一口唾沫星子,“孙贼,我是你大爷!” 说罢,又大笑几声,状若癫狂。 顾清嘉并未生气,一挑眉毛,意味不明地猜测道:“你那无用的主子将你派来,可是想知道,从你们那儿跑了的人现在如何了?” 男子一下被看破身份,不由一愣,又忙将神色隐去,“你休想套我的话!” 顾清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神情变化,低眉挥了挥手,吩咐道:“此人已是弃子,随便寻个地方埋了吧。” 马副将领命,抓着不停挣扎的男子退下。 看来,娘子的确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只是这一切,都得等她醒来才能得知。 京城某一暗处。 屋内挤满了人,梁庄背手立在众人面前:“人都来齐了吗?” 底下一人答道:“回大人,都到齐了。” 梁庄点了点头,又问:“军营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无人应声。 梁庄一叹,不能再等了。 回到身后的桌旁,摊开信纸,在上面三言两语说清事由,以火漆封口后递给下属:“送去北燕,加急。” 军营里。 顾清嘉回到主帅帐内,见陆溪桥嘴唇有些发干,想了想,吩咐士兵送一碗水过来,净手后,伸指轻蘸,一点点润在唇上,丝丝凉意渗入口中。 陆溪桥在睡梦中忽觉唇上异样,不由伸出舌尖轻舔,扫过某处时触及一物,忙唰地撤回口内。 做这些时顾清嘉并未多想,哪知这睡着的人在梦里都这般不安分,感知到指腹被一样软软滑滑的东西碰触,虽只是一瞬,却也足够他脑中轰鸣。 待反应过来,忙抽手远远躲开,随手将碗扔到一边,看着仍带有湿意的指尖,愣在那儿久久不语。 看着看着,忍不住往床头瞄去,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又过了不知多久,顾清嘉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暗骂一句,想什么呢! 忙转了轮椅面朝帐帘,发起呆来。 床上的人眼睫微微一颤,慢慢睁开了双眼。 陆溪桥看着不远处模糊的人影,懵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看清她身处何地。 原来那不是梦,她竟然真的来到了军营,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她坐着的顾清嘉,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视线停留地太久,顾清嘉有所察觉,转过身来,便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头似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两人对视许久,谁也不曾先说话。 陆溪桥觉得气氛有些异样,垂下眼不再看,周身都不自在起来。 顾清嘉转着轮椅靠近她,轻声道:“你觉得如何?可觉得有哪里不适?” 他这一问,陆溪桥才发觉身上哪里都不舒服,伤处疼痛,四肢酸麻,软绵绵地使不上力,脑袋又晕晕乎乎地,不由蹙起眉,颇带了些委屈之意:“哪里都不好” 顾清嘉轻咳一声,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原以为依照她的性子,该是简短答一句无碍,难不成病了一回还能改了性子? 不过看着她娇憨的神情,顾清嘉头一回觉得她触手可及,心中漾出暖意,恨不得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陆溪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忙掩去神色,尴尬地强行补救:“我并无大碍” 一面偷瞄顾清嘉的脸色,见他一直看着她笑而不语,说了几个字后就再也说不下去,将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闭了嘴生起了闷气。 顾清嘉见她如此,愈发觉得好笑,却也怕她气伤了身子,借着一声咳嗽收起笑意,问道:“可要吃些东西?伙房里都温着呢。” 陆续桥正要一口回绝,却觉肚子里咕咕作响,饥肠辘辘,迟疑起来,就算她生气,也用不着饿着自己吧 见她满脸纠结,顾清嘉也不等她回答了,转去帐外吩咐一声。 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一碗香气扑鼻的米粥。 陆溪桥吸吸鼻子,被顾清嘉手上端着的粥碗勾住了目光,随着粥碗越来越近,双眼也愈发亮起来。 米粥补气,又在文火上煨了好几个时辰,厚厚的粥油溢出,最是适合病人。 以撇了油的鸡汤为底,粥里混有各类补身的药材,又在出锅前放入了剁得极细的菜叶,因此极为鲜美,几乎尝不出药味。 虽比不得宫中药膳,可在这军营里,已是难得了。 见陆溪桥撑着身子要起来,顾清嘉忙将粥碗放在床头,伸手去扶,“急什么。” 陆溪桥借了力,终于得以顺利坐好,抬手从宽大的中衣袖袍里钻出,又拢紧了衣襟。 顾清嘉目不斜视,在她身后塞了软枕供她靠坐,又见她披着中衣并未系好,颇为自然地要替她打结。 陆溪桥蓦地一惊,抢在他前面自己胡乱地打了个绳结,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见周身盖得严严实实,并无哪里不对,这才松下心神。 顾清嘉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却什么都没说,半道改了去端粥碗,避开她要接过碗的手,捏了勺子在粥里搅了搅,舀起一勺吹了吹,凑近她嘴边,直视她道:“你手中无力,且将就些吧。”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陆溪桥乖巧地张嘴,一口将米粥吞下。 一人喂得认真,另一人吃得认真,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 顾清嘉问她:“可还要再添一碗?” 见她摇头,顾清嘉将碗放在一边,正色道:“我有话要与你说。” 陆溪桥一愣,不知怎么的忽然紧张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不算太晚 只听顾清嘉仔细说清缘由,“之前大夫替你治伤,人手不够旁人并不知道我们的情况,军中又都是男子,除我之外也找不出其他人嗯动作间难免会触碰到一些不该碰的地方,若你不嫌弃,不如” 陆溪桥听着听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补全各种画面,脸越来越红,才退下一些的热度仿佛又重新烧得滚烫,都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忙小声含含糊糊地打断,不让他继续说,“你,你都碰了哪里?” 要要要说的这么具体的吗! 顾清嘉想过她许多种反应,害羞生气甚至是冷淡,却唯独没想到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难道重点不是后面他们要如何相处吗?他还想借此机会拉近两人的距离呢 见她没有改口的意思,倒像是真心想知道答案,顾清嘉只好轻咳一声,伸出食指隔空轻点了她左肩右肩,再补充道:“还有就是之前你倒在地上,我一路抱着你过来的” 至于嘴唇顾清嘉的目光不由移到某处,嗯这个还是不说了吧 陆溪桥听得认真,到了最后心下微松,她还以为呢哎呀呀,是她想左了。 更何况,人家救了你,自己竟还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实在不该,忙学着武林人士抱拳一拱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多谢少将军的救命之恩,至于这些繁文缛节,少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不是这样的顾清嘉如鲠在喉,讷讷地说不出话,这下他该如何挽救这故事走向?难道要哭着求她让自己负责吗?光是想想这样的场景,也是够酸爽的了。 陆溪桥见他半晌不答话,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起了正事:“对了,昨天夜里我听到两人谈话,提到了太尉和太子,还有赵国和燕国的一年之约只可惜夜里黑得很,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顾清嘉顺着她接过话头,答道:“无妨。只是在这之前,你在暗道里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陆溪桥摇了摇头,“我只听见暗道深处有一男一女在低声说话,还没等我靠近几步,就忽然头晕目眩浑身发软,只记得被人拖到一个地方,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关在一个屋子里。” 原来她背上的伤竟是这样来的。 顾清嘉心生恼恨,“那暗道里的男子可是后来困住你的人?” 陆溪桥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我不能完全确定,只是那名女子,应是陆夫人无疑了,我记得她身上的味道,十分特别。” 顾清嘉眯了眯眼,暗道里的那人即使与说话的不是同一人,那也无关紧要,这账,总是得要一起算的。 只是这些事本与她无关,他也不欲让她操心太多,遂提议道:“你大病未愈,可要再休息会?” 见她点头,忙伸手扶着她慢慢躺下,“可压着伤口了?” 陆溪桥笑了一笑,“这样以便我运功疗伤,少将军无需担心。” 听她这样说,顾清嘉只好由她去,又从一边取过之前袁夫人留下的瓷瓶,倒出一粒于掌心中,捻起凑至她唇边,一边解释道:“这东西有助于你恢复。” 陆溪桥张口将药丸含入口中,这才明白原来之前口中的药味就是这样东西,涩得很。 可这药丸倒的确有效,不多时,便觉得周身暖洋洋地,似是有一股热气顺着经脉缓行,竟与运气疗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样的东西,应是来之不易吧。 顾清嘉见她服下,又将瓷瓶搁在她枕边,嘱咐道:“大夫说了,若是一粒化完,即可服第二粒。” 这意思,是将一整瓶药都给她了? 陆溪桥不由心生暖意,展开一抹笑容,轻声道:“多谢你。”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顾清嘉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亲近之意,她终于没有再称呼他为“少将军”了! 自从与她认识后,无论他换成哪种称呼,她都雷打不动地只以“少将军”这三个字唤他,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在两人之间,而他只能与她遥遥相望干着急,都快成了他的心病。 现在气氛正好,顾清嘉忙趁热打铁道:“娘子既然谢我,日后可别再称我为‘少将军’了,多生分啊!” 陆溪桥沉默下来。 她也并非要与他生分,只是,若是不能时刻提醒自己,她怕到了最后,她会舍不得啊 帐内忽然安静下来,顾清嘉心有些慌,怕听到拒绝的话,忙开口打岔,佯装生气道:“娘子可是嫌弃我?” 陆溪桥摇摇头,她哪里会嫌弃他,他可以算是她在京城里唯一能够信任的伙伴,也是她下山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他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即使伤了腿也丝毫不见萎靡之势,活得肆意飞扬。 她不如他。 离开南山后,她几乎都要不认得自己了,空有一身武功,却在丞相府里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那个害了母亲的女人鸠占鹊巢。 再到后来,连婚事都被柳燕婉拿捏在了手里,而自己,没有信心斗得过她。 她那时,又害怕又疲惫,只想远远逃开这一切,也因此,等顾清嘉提出成亲的事,她并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虽然明面上是顾清嘉要利用她做个傀儡将军,可说实在的,张副将与马副将的能力远在她之上,哪个不能行?这一切,其实更像是他心血来潮的想法。 而她明知如此,却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愿给他反悔的机会。 其实,是她利用了他啊。 两人明明是假意成婚,他却仍然愿意在众人面前给她足够的尊重,顾夫人起了疑心,他独自一人解决了一切,并未将她卷进去。而在人后,又从未拘束过她,哪怕她不听劝,贸然行事打草惊蛇,也未曾责备过她。 是他给了她一方自由的天地,她安然地躲在他羽翼之下,却从未回报过他什么。 她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 想到这里,陆溪桥紧紧闭上了眼。 顾清嘉在一旁看到,愈发心慌,壮了几次胆子才能将话说完整,“你,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见她仍是没有反应,顾清嘉只觉得被人扼住了喉咙,再也待不下去,转身正要逃离此地,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带着浅浅笑意,“日后,我便唤你清嘉,可好?” 之前做得不够好,那她从现在开始好好待他,也不算太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主仆情浅 顾清嘉猛地回头,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似得直直对上她的目光,只见里头像是有波光在流动,满满地都快要溢出来,他看不懂这是什么,却分明感觉到,他扯动了好几回绳索都一片静默的另一端,终是有了回应。 而陆溪桥也一直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甚至连面上的笑意都不曾减弱半分,两人对视许久,直到她的脸都快笑僵住的时候,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顾清嘉扯开一抹大大笑容,如释重负一般地答她,“好!”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唤我的名,我也改了唤你溪桥,可好?” 陆溪桥皱了眉,“溪桥”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从来都只有长辈会直呼她的名字 见她似是不大喜欢这个称呼,顾清嘉眼珠转了转,得寸进尺地提议道:“不如你我还是以夫妻相称吧?人前人后一个样,也省的我们总要绷紧一根弦。” 陆溪桥却是会错了意,方才她唤他名字,想必他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吧,现在见他主动解围,忙开口应下,“好。” 顾清嘉大喜,原以为还得废好一番口舌,没想到娘子如此上道,看来他们真是心有灵犀呀! 见顾清嘉只是一脸喜色地看着她,不说话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陆溪桥忽然间福至心灵,莫不是他想试上一试? 起了这样的念头,陆溪桥蓦地扭捏了起来,这,这有何好试的,真是 不过话说回来,她既然都应下了,说上一句又能如何! 在心里做了种种准备,闭了眼,几乎是将这两个字眼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细声细气地却莫名带了一种恶狠狠的语气,“夫c夫君!” 顾清嘉瞬间捕捉到了这句话,虽然她说得短促又勉强,他却似是能从中听出亲昵的滋味来,仔细在心里回味了好久,才回了她一句“夫人”。 可他还没听够顾清嘉想了想,期待地看向她补充道:“娘子?” 只可惜陆溪桥充耳不闻毫无反应,闭了眼似是睡了过去并未听见,只不过微微抖动的眼睫和悄悄抿紧的嘴角出卖了她。 顾清嘉等了半天都没能听见那声想听的“相公”,却也不逼她,毕竟——来日方长嘛! 挠挠后脑勺,顾清嘉低声道:“夫人,那我就先出去啦,娘子好好休息!” 也不等她作声,咕噜噜地转动轮椅,动作极轻地撩开帐帘又缓缓合上,连一丝风都未带出。 顾清嘉停在营帐前傻笑了好一会儿,又依依不舍地扭头看了看帐帘好几回,像是想透过它看清里面的人,他的军帐就在隔壁,却生生被他一步三回头地硬是磨蹭了许久。 陆溪桥听着他的动静,仿佛能在脑海中描绘出他的模样,竟是不自知地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这边两人如春风拂面,而在不远处的丞相府里,气氛却冰寒至极。 柳燕婉沉默地坐在屋内,桌上的茶盏从热到冷,换了好几轮,都未曾见她动过一口。 海棠立在一边,目露忧色,想要问发生了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方才将军府遣人来信,说是大小姐已经寻回,原本是一件大喜事,堂内众人皆是向陆丞相与陆夫人道喜。 可她却看见,夫人的面色骤然阴沉下来,虽只一瞬间,可她分明瞧见了。 待到后来,夫人便道她身子不适,要回房歇息片刻。 柳燕婉仍在孕期,众人也并未觉得哪里奇怪。 她一边扶着夫人往外走,一边费力地支撑着她快要软倒的身子,隔着衣袖都能感到冰冷的凉意。 是出大事了。 海棠跟随陆夫人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等到了屋内,夫人只吩咐了一句将门窗合上,之后,便一直坐在桌边直到现在。 柳燕婉长长吐出一口气,“海棠,替我取纸笔来。” 见夫人终是说话了,海棠心下微松,忙转身绕到书桌边取了笔墨在茶桌上摆好。 柳燕婉抬笔蘸墨,却只悬腕于空中,不知该从何写起。 啪嗒一声,一滴墨在纸上晕开。 这道声响在一室静谧中尤为突兀,柳燕婉看着晕开的一点,忽然有了想法,缓缓下笔,接着那一点墨痕补全了一个字样。 柳燕婉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字眼久久不语,而后又轻笑一声,似是对这幅字十分满意。 吹干了墨迹,柳燕婉将纸仔细叠好,一面吩咐道:“海棠,去里头把我床底下的小木盒子替我取来。” 海棠忙照着做,不多时,便捧着东西出来,轻轻将木盒子放在桌上。 柳燕婉打开盒子,翻找了一会儿,从中取出一张纸,又将压在最底下的一个毫不起眼的荷包拿出来,一并递给海棠,“收下吧。” 海棠一头雾水地接过,荷包里沉甸甸地,摸着形状便知是几块银锭子,而那张纸——竟是她的卖身契! 海棠蓦地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向柳燕婉。 见她看清了,柳燕婉忽然抬手从她手中抽回卖身契,胡乱扯了几下撕了个粉碎,又打开茶壶盖子,将碎纸片一股脑儿丢了进去。 海棠大惊,“夫人!” 柳燕婉缓缓道:“我与你的缘分,到此便做这个了结吧。” 海棠猛地跪下,“夫人是要赶奴婢走?” 柳燕婉颔首道:“你先起来吧,待会儿我就寻个由头将你放出府外,你尽快收拾好东西” 海棠急急打断,“奴婢不走,夫人当年的大恩,奴婢不敢忘记!” 柳燕婉一叹,“够了,你便听我的罢。” 当年的事,哪里是有恩于她,那时救下她,不过是为了在相爷面前做一出戏,好叫相爷对她心生喜爱与怜惜,若非如此,她又怎能在短短几日里抓住了相爷的心。 哪知这姑娘执拗地想要报恩,竟是赶也赶不走,一路跟着两人到了京城。 无奈之下,只好将她收在身边,这一转眼,也好多年了。 海棠只沉默不作声。 柳燕婉也不管她,接着道:“不过,在你走前,还得替我办一件事。” 一边将她方才所写的纸张递给海棠,一边道:“这样东西,你替我送去十井巷巷尾的包子铺,什么也不必说,他们自会明白的。” 见海棠不接,柳燕婉只好道:“海棠,这样东西关乎我性命,之前我救你一回,现在你也救我一回,我们便两清了。” 海棠仍是跪着,垂下眼想了许久,终是抬手接过,“奴婢,领命。” 又伏地磕了三声响头后,便利落地起身离去。 柳燕婉看着她走远,踱步出了房门,“来人,传我的话,海棠贪图钱财,又不服管教,念其在我身边尽心侍候多年,功过相抵,遂将其逐出府外,不得再踏入相府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螳螂捕蝉 十井巷坐落在城门口不远处,整条巷子里鱼龙混杂,什么青楼教坊样样俱全,一路上贯是些贩夫走卒。 白日里整条巷子十分安静,除了做些小买卖的店家外,并无他人,待到了夜里,便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这里流客散客居多,住着的多是一些短租几月的房客,少有住够一整年的,邻里间也互不相识,便是见到了,也是低头避开,绝不会有人主动打招呼,这几乎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了。 梁庄带着亲信随从,便是在这十井巷暂避风头。 早几个月梁庄就在此地租下一座小院子以备不时之需,隔壁就是那烟花之地,若要打探消息又或是兴致来了,倒是方便得很。 不过现在看来,院子倒是租得太小了,二十多个人挤在一处,连手脚都伸展不开。 自然,梁庄自个儿的住所是单独一间,虽地方不大,但也算是桌椅俱全了。 “笃笃笃。” 三声叩门声,让屋里的人瞬间警觉了起来,他们手中握刀,虎视眈眈地看向院门。 其中一名身着褐色短衫的男子走近院门,轻轻扯下门闩,将院门推开一道缝,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是一名作店小二打扮的伙计,似是来得很急,连搭在肩上的汗巾子都未摘下。 待看清了来人,褐衣男子将手背在身后挥了挥,示意众人不必紧张,极快地将伙计迎进来,又探头出去左右看了看四周,见并无异样,这才合上院门。 男子带着伙计急步走向梁庄的屋子,却并未进去,只在外隔着木门低声禀报。 “大人,巷尾那边来人了。” 屋内,梁庄放下手中的刀,吩咐道:“进来罢。” 得了话,伙计急步入内下拜,“属下见过梁大人。” 梁庄颔首道:“起来吧,说正事。” 伙计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张,呈给梁庄道:“大人,方才有一名紫衣女子送来这样东西,请大人过目。” 梁庄接过信纸,展开来一看,只见上头所写并无其他,只一个大大的“活”字,力透纸背,似是用尽了力气才写出这样一个字。 这笔迹他倒是十分熟悉,梁庄见到这幅字,心中已有猜测,又问道:“那女子可还说了别的?” 伙计摇头细细说明:“那名女子只在店里买走了一个肉包子,再将这张纸留在桌上后便离开了,属下当时怕人多眼杂,因此并未多问。” 梁庄颔首,把信纸放在桌上后,对伙计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伙计又是一拜,便告退下去。 屋里,梁庄盯着信上写的“活”字久久不语。 知道包子铺的人,除了燕婉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这个活字的含义也不难猜,一是想告诉他,陆溪桥还活着,二是燕婉在向他求救——她想活。 陆溪桥也许不认得他,却一定发现了燕婉的身份有问题,她只需在见到陆丞相的时候与之说上一句,燕婉即使再如何挣扎,都无力回天了。 她被困在丞相府里,能求助的人,也只有他了。 那么他,到底该不该救? 他身边的亲信不多,加起来不足三十人,皆是一路与他从北燕来到京城的,算来也是跟了他十多年了,忠心耿耿,虽然陆溪桥的事情他有责任,可难道他真的要为了一名女子,白白搭进去几条性命吗? 燕婉的想法他再清楚不过了,她只想与陆丞相两个人好好的,依照现在的情况,只需填补上陆溪桥这个缺口便万事大吉,可陆溪桥身在军营,便是拼尽他所有的力量,都不一定能将其杀死。 因此,燕婉所期待的事,他是万万不能替她做的。 更何况—— 梁庄的眼神骤然狠戾起来,从最一开始,柳燕婉就是他的女人,更是一名燕国人,可她不但把心折给了赵国丞相,却竟然还敢再次怀上陆松竹的孩子。 简直是不可饶恕! 只不过,若是能借此机会除去陆松竹倒是可行。 思及此处,梁庄整个人忽然柔和了起来。 若是陆松竹死了,燕婉没了牵绊,那他就能有许多机会将她从丞相府里“救”出来,这样岂不是很好? 梁庄越想越顺畅,忙吩咐人进来,仔细部署了起来。 军营主帅帐内。 一名暗卫跪在地上禀事,“少将军,属下带人在丞相府外各处留守,今日进出的下人有一十二名,其中十一人皆回到了相府,只一人并未回去。” 顾清嘉一挑眉,这就坐不住了?问道:“查过此人是谁了吗?” 暗卫回道:“那名女子身着紫衣,名为海棠,原是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今日好像犯了错,被逐出府外了。” “她出府后,都做了些什么?” “此人先是去十井巷巷尾处的包子铺里买了一只包子,又在附近雇了一辆马车与一名马夫,之后就离开京城了,属下留了人跟着,可要” 说到此处,暗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顾清嘉摆摆手,“不用跟了,将人撤回来吧,包子铺那里可留人了?” 暗卫点头道:“包子铺里也留了人,只是还未有人回来报信” 正说着,便见一人急急奔入帐内,“属下见过少将军。” 暗卫一指来人道:“守在包子铺的正是此人。” 那人回道:“禀少将军,待女子走后不久,包子铺里便出来一名伙计,步履匆匆,只是十井巷白日里人不多,属下无法跟得太近,只好在半路上寻了一处茶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名伙计就又折返,回到了包子铺。” 顾清嘉笑了一笑,“你们做得很好,明日那包子铺就归你们处置,记住了,一个都别放跑了。” 暗卫一凛,“可要留活口?” 顾清嘉顿了一顿,声音森冷,“若他们反抗,无需多费功夫。” 暗卫领命,双双退下。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是时候该收网了。 顾清嘉想了想,又招呼士兵去寻马副将过来。 待人来了,顾清嘉吩咐道:“马副将,明日军营各处都要加紧守卫,不许任何人进出,若在外面发现有行迹诡异的人,只管扭了进来。” 马副将一愣,忍不住问道:“少将军,为何忽然要这样?” 顾清嘉有些好笑,“明天岳丈大人要来军中看望娘子,我自然得要护他周全,怎么,你觉得不应该?” 马副将挠了挠头,虽仍不解为何要这般大动干戈,却聪明地并未多问,领命后便告退出去。 顾清嘉又在军帐里闷坐了一会儿,这才绕去隔壁营帐里看看陆溪桥的情况。 陆溪桥运了一会儿功,周身暖洋洋的,现在正沉沉睡着,几根发丝沾上了唇边,顾清嘉托着脑袋看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替她将发丝仔细理顺,动作轻柔。 近在手边的脸蛋细腻光滑,吹弹可破,顾清嘉不由自主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以指腹戳在她的脸颊上。 可只轻轻碰了一下就觉得心虚不已,急忙收回动作,又见躺着的人毫无反应,心痒痒地忍不住又戳了一次,这回胆子大了些,在她面上停了好一会儿——果然如想象中一般触手温软。 待收回手后,指尖上似是仍然保有细腻的触感,顾清嘉细细摩挲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明儿个我就替你出气去,你说好不好?” 问完话后见她仍是睡着,又掐细了嗓子自问自答:“好的呀,谢谢相公。” 语气里竟是带上了女儿家的娇气,顾清嘉只觉得自个儿简直是魔怔了,一边暗骂自己一边却歪着脑袋闷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心有灵犀 直到晚间,袁先生与袁夫人才从“山上”迟迟归来。 一进到营帐里,袁先生的目光就停留在了枕边的小瓷瓶上。 此时陆溪桥已醒,正靠坐在床头,顾清嘉在一边喂饭。 袁夫人见两人相处融洽,不由心下甚慰,上前仔细端详了陆溪桥的面色,赞道:“少夫人常年练武,果然身子骨极好,短短几个时辰就恢复了大半。” 袁先生闻言,忙将手里扎好的草药包递给顾清嘉,“这是药方上的草药,大公子快些去叫人熬上吧。” 顾清嘉放下碗,正要伸手接下。 却不防袁夫人一把抢过药包,对袁先生嗔了一句:“你急什么!” 又转头对二人道:“我与夫君这就去伙房熬药,大公子莫要着急,慢慢用膳。” 两人虽在府中做事,可府内上下对袁氏夫妇皆是尊敬,这些小事怎么好劳烦他们,更何况伙房里都是些粗人,实在不合适。 只是这些草药想是得来不易,若是掌握不好火候失了药效就不好了,顾清嘉想了想,开口提议道:“袁先生袁夫人,你们劳累一天,先到隔壁军帐内歇息片刻,伙房里烟气重,我遣人将药炉子搬去军帐。” 说完便传了门外候着的士兵进来,逐一吩咐下去。 袁夫人见此,只好点头应下,扯着一边不情愿的袁先生抬步出去。 顾清嘉回身正要继续喂饭,眼尾扫到枕边的瓷瓶,忙唤住二人,“二位留步,这瓷瓶” 话音未落,便见一人忽然蹿至床边,从他手里几乎是抢过瓷瓶,拔塞看了看,见里面又去了两粒,心痛不已——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袁夫人生怕从他嘴里蹦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对二人笑了笑后便拉着袁先生出去了。 从身后看,袁先生的脚步似是有些踉跄。 帐内,陆溪桥与顾清嘉面面相觑。 陆溪桥犹豫着开口道:“我是不是吃了太多粒药丸?” 看袁先生的反应,应是如此了,顾清嘉心中这样想,嘴上却宽慰她:“一共才服了三粒哪里多了,再者说,这药炼制出来,可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的吗!” 见她仍是若有所思,忙又打岔道:“快些吃吧都要凉了,你还病着呢,莫要想得太多,府上绝不会亏待袁先生的,一切有我呢。” 一面说,一面舀了粥送去她嘴边。 陆溪桥听着那句“一切有我”,莫名心情好了起来,遂也不再多想,老老实实地一口一口喝粥。 两人动作间已是十分熟稔,全然不见头一次时的认真劲。 待喂完了饭,顾清嘉放下碗,“明天母亲会来,”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岳丈也会来。” 陆溪桥一愣。 顾清嘉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情,“你可要见他?” 见自是要见的,只不过她还没想好要如何与他说陆夫人的事情他可会觉得自己是因了旧事生出恨意才胡言乱语并不信她? 面前姑娘的神情像是忽然委顿了下来,顾清嘉转念间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有些好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无需想得太多,你想说便说,若是不想见他,我也有法子。” 说来也奇怪,原来他只觉得她冷冷淡淡得不爱说话,处处看不透她,现在倒像是一眼就能看穿。 难不成,这就是话本子里常写的“心有灵犀”? 猛然被人揉乱了额顶发丝挡住了视线,陆溪桥在一瞬间十分想炸毛,可又似是能透过细碎的发丝看清他温柔的笑意,大掌暖乎乎的,动作也轻轻的,奇异地安抚了她心中忽然钻出的小怪兽,她非但不想躲避,竟还杵着脑袋凑上去顶了顶。 这一下,两人皆是愣住了神,傻傻地看着对方。 只不过是半臂的距离 气氛忽然间暧昧了起来,连四周的空气都像是带了甜意。 顾清嘉紧张地喉咙发痒,又怕破坏了这么好的气氛,忙咽下口水润了润。 咕噜一声成功引得陆溪桥移开视线去看。 见她直愣愣地盯着一处,顾清嘉愈发紧张,喉头上下滚了好几回。 这是何物?陆溪桥从未与男子离得这般近过,不由奇怪,伸手过去就要摸上那处突起。 见她手越来越近,顾清嘉大惊失色,忙手中使了力,将她的脑袋往远处推了些。 可下意识地这样做了后,顾清嘉又生出悔意,好好的机会就这么被他浪费了! 手随心动,又揽住她的脑袋将她凑近过来,一闭眼,作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却偷偷眯了一道眼缝看她动作。 这一来一回的,陆溪桥被摇晕了脑袋,早没了兴致,将头从他的大掌里挣出,随意地理了理乱发,抱着双臂看着他不语。 顾清嘉的手还尴尬地举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身后传来两声轻咳,忙趁势收回了手。 转身去看,不由惊讶地唤了一声,“母亲?” 来的正是顾夫人。 最初听闻找回了溪桥,顾夫人按捺不住就要过来,却被袁夫人拦住,只好派人递了口信说她明天到。 可等来等去,一颗心半提着着实难受,便改了主意,想着晚膳后再过来,总得见了人,她才能放心。 谁曾想正要掀了帘子进去,却见里头两人正值暧昧的时候,她心中高兴,就退了出去,又怕她那蠢儿子把持不住,人家溪桥可还生着病呢,便借着帘缝看了一会儿,原以为势头正好,却哪知儿子这般没用,后又见他尴尬,忙替他解了围。 顾夫人步入营帐里,先是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顾清嘉,才急急走近陆溪桥,“溪桥,感觉如何了?” 看出顾夫人是真切地在担忧她,陆溪桥心生暖意,笑着答道:“母亲放心,我并无大碍。” 顾夫人又仔细瞧了瞧她的面色,这才放下心来,细细问她这些日子都是如何过的。 虽然陆溪桥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带过了,顾夫人却越听越心疼,握住她的手连声说她受苦了,回来就好。 顾清嘉也是头一回听这些,心疼的同时愈发地生气,沉着脸坐在一旁,心中暗暗琢磨要如何让那些人受尽苦楚。 顾夫人在军中待了一会儿便回府了,走前还不忘嘱咐顾清嘉要好好照顾溪桥。 到了夜里,果然如袁先生所料,看着一片大好的病势有了反复。 养了一天的伤,原本热度都要散尽了,却在更深露重的时候又烧了起来。 好在袁先生早早地就派人备了热水与酒,折腾了一宿,终是将病情控制住了。 一灯如豆,帐外的天色却早已亮了起来。 袁先生又是摸了一会儿脉象,“应是无大碍了。” 得了准信,众人的心才稳稳落了地。 心神一松,困倦之意便袭来,袁氏夫妇回了隔壁军帐小憩。 顾清嘉仍是守在一边,只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不多时,便也扛不住睡意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便是在梦中也蹙紧眉头不曾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膝上有了动静,他睡得本就不太安稳,一惊之下骤然睁开双眼,目光冷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这才公平 待看清面前的情况,顾清嘉的眸色就又温柔了下来。 原来,是娘子醒了过来,正轻轻覆掌于他膝上,查看他腿脉的情况。 陆溪桥神情十分认真,并未注意到头顶上有人默默注视着她。 待过了一会儿,陆溪桥松了一口气,虽并未好转,可好在也未曾恶化,抬了头正要站直身子,却发觉面前的人已经醒了,不由忘了起身,半蹲在地上结结巴巴地的解释了起来,“我你的腿有好些日子” 顾清嘉笑了笑,没等她说完,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扶着她站直,又顺着双臂下滑,直至手腕处才停住。 陆溪桥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唬住,僵直了身子,不知所措地傻傻看着他。 顾清嘉轻轻圈住她纤细的手腕,笑着认真道:“多谢你。”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陆溪桥却觉得周身都松弛了下来,心中漾起层层涟漪。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赶在辰时前用完饭,顾清嘉拾起帕子擦拭了一下手,对陆溪桥道:“娘子再休息一会儿,莫要乱跑,我一会儿出去一趟。” 陆溪桥奇道:“你要去哪儿?” 顾清嘉笑了笑,真假参半地解释,“进城去迎一迎岳丈大人,怕他年纪大了走错了路。” 皇宫大门。 朝中官员三三两两地出了宫门,寻到门外候着的马车,逐一回府。 陆丞相今日颇为着急,原来都是要与众人寒暄几句再走的,今日倒是半刻也待不得,成了第一个坐上马车疾驰回府的人。 原是打算直奔京郊军营的,可昨夜燕婉忽然与他商量说要与他一道去。 燕婉本在孕中,不宜颠簸,他劝了几句却没劝住,见她语意坚决,也只好由她。 也因此,陆丞相待会儿要先回一趟家中,接上陆夫人再走。 马车飞快地在城中穿行,不多时就到了陆府门口。 陆夫人早已带着贴身丫头候在门外。 陆丞相见了,忙下车责备道:“出来作甚!可别着凉了。” 一边说,一边替她撩开车帘,另一只手稳稳扶着她坐上马车。 周围路人见了皆是啧啧称赞,陆丞相待这陆夫人,可真是关怀备至细心周到,连这样的小事都愿意亲力亲为。 柳燕婉低着头默默听着四周低低的议论声,忽然两眼一热,竟是险些落下泪来。 陆丞相也跟在后头上了马车,待到近处才发觉她眼周竟是红红的,忙一脸急色地问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柳燕婉却并未答他,只轻轻靠进陆丞相的怀里,“相爷,你说,十年之后,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陆丞相被问得一愣,府医说得果然没错,女子有了身孕后便会情绪不稳,自己要多多安抚才行,忙笑着答道:“自是会的,燕婉可别胡思乱想,不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又或是一辈子,我们都会像现在这样相伴到老。” 陆丞相答地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疑,柳燕婉听着,却觉得那般不真实。 见她垂下眼,似是累了,陆丞相放低声音吩咐了外头一声,还叮嘱马夫要小心驾驶,莫要颠到了人。 马车缓缓地向城门方向驶去。 醉香楼乃是城中有名的酒家之一,传闻楼里的坛酒便是只掀了盖子闻上一闻也能醉人,故而得名。 酒楼地处京城最繁华的主干道上,人流量极大,也是出入京城的必经之处。 现在时辰仍早,店里只三三两两的坐了几桌杂客,配了酱肉正小口品酒,时不时赞上一声。 其中一桌靠着窗边,围了四五个人,与别的客人不同的是,这几人点了一坛酒,却都只饮了一杯后便不再续,只沉默地对坐在桌边,偶尔还会偏头看看楼外的景色。 这几人正是梁庄与他的手下。 店家这些年见过各式各样的客人,因而也不去管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人终是有了动静。 其中一人对着余下的人点了点头,示意人已到。 整桌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梁庄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上,蓄势待发。 马车缓缓前进,车内两人对将要面对的危险毫无所觉。 陆丞相将柳燕婉稳稳地扶靠在肩上,她这些日子月份大了起来,常常不能得以安寝。 气氛正好的时候,却听四周忽然传来阵阵惊呼。 男男女女的痛呼声混杂着戛然而止的尖叫声,将一派祥和的清晨染上了一抹肃杀之气。 空气中隐隐传来血腥味。 陆丞相皱紧眉头,“燕婉,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看看。” 柳燕婉却不知怎么了,死死拉着他不许他走。 陆丞相安抚道:“此处是闹市,不会有事的。” 柳燕婉深深咬住唇瓣,满面惊恐,只紧紧拽住陆丞相的臂膀不让他动。 闹哄哄的声响渐渐归于寂静。 可这短暂的安静,却让车里的人愈发绷紧了神情。 外面,到底如何了? 只见马车外围了十几人,皆是蒙了面,手中握刀,刀尖上的血水滴滴落下。 以马车为中心,路面上竟是布满了死的或是半死不活的陆府下人与被殃及的百姓。 运气好的,远远见到前方忽然从两边跃出许多蒙面人,忙转身四散逃开,这些人也不是冲着他们去的,便也没追。 周边商铺店家皆是紧紧插上了门,生怕被波及,有胆子大的好事者,扒着门缝向外看去。 热闹的街道,眨眼间便成了空巷。 梁庄立在马车前,紧盯着随风微微飘起的帘子,冷声道:“陆丞相是要自己出来,还是要我派人将你‘请’出来?” 马车里。 柳燕婉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浑身僵硬了起来,满眼震惊。 陆丞相心知今日难逃一劫,原想着再拖些时间等官兵衙役过来,现在看来,是不能再等了。 低叹一声,陆丞相轻轻拍了拍柳燕婉,示意她松手。 他们要找的是他,燕婉是无辜的。 柳燕婉却置若罔闻。 她方才没听错吧?来人竟是梁庄? 竟然——真的是他。 送信过后,柳燕婉整夜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也因此,今日她无论如何都要跟着相爷一道去。 却没想到,这一切的源头,竟是梁庄。 柳燕婉想着想着,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满目却是一片凄凉的哀色,眼尾处悄然滚落几串泪珠。 陆丞相见她这样不由顿住了动作,以口型问她怎么了。 柳燕婉看着他笑了笑,似是下了什么决定,重重地一把推开他,竟是起身一把撩开帘子就要踏出去。 梁庄在外早已等得不耐烦,再拖下去等官兵来了,他们可就不好脱身了。 正要示意部下直接上前,却见帘子后面忽然有了动静,梁庄眯了眯眼,看准位置一挥手,手中的刀便直直向着那人心脏所在而去。 柳燕婉撩开帘子,还来不及开口说一句话,便见一把尖刀近在眼前,她低了头,眼睁睁地看着刀片准确地扎入心脉,力道大地穿透脊背。 她都来不及反应,便觉胸口狠狠一疼,顺着力道软软地向后倒去。 “燕婉!”两声惊呼几乎是同时发出! 陆丞相大惊失色,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身子,“快,快请大夫!燕婉!燕婉!” 梁庄也被这一变故惊到,愣在原地。 四周部下也不知此时该不该上前除掉陆丞相,可见大人沉着脸不语,也不敢妄动。 梁庄的右手隐在袖中,止不住地微微发抖,燕婉,她怎么会在这马车里? 他竟然,亲手杀了她? 梁庄难以置信,忽然提气一跃上了马车,从陆丞相怀里一把抢过柳燕婉,伸手贴着她后背源源不断地往里输入内力。 柳燕婉见他如此,轻声笑了一笑,一张口,嘴里便溢出几口黑血,“没,没用的” 她呵呵一笑,似是十分开心,声音却越来越轻,“大人您知道吗” 梁庄皱眉,附耳过去听她说话。 只听她断断续续地道:“孩子是大人的呵呵,是大人的呀” 说到后面,像是忽然攒够了力气,清晰地重复道:“孩子是大人的” 一边陆丞相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柳燕婉却没管他的反应,只睁大了眼想要看清梁庄的反应。 梁庄浑身骤然僵硬,这,这不可能!每次完事,他都给过药的除非——是她自己没吃! 为何不告诉他!她分明可以告诉他的! 梁庄张了张口,想要质问,可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又问不出话。 几种情绪纠缠在一起,梁庄难受地闭了眼,满脸痛苦。 柳燕婉撑着一口气,终是见到了想从他脸上看到的表情,心里的委屈c伤感c不舍c遗憾都像是忽然被抹平了,微笑着缓缓合上眼,没了气息。 这就是了,怎么能只她一个人痛呢?太不公平了。 距离此地不过几十丈开外,城门口。 可真是一出好戏。 看到这里,顾清嘉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这才向身后部下挥了挥手,“去吧,一个都不要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亡梁一梦 眨眼间,密密麻麻的暗卫就将马车外的一圈人围拢住,刀剑相交铮铮作响。 梁庄回过神,一把从柳燕婉的身体上拔出刀,就要刺向陆丞相。 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羽箭破空而来,直往他后背心而去。 无奈之下,梁庄只好回身斩落羽箭。 对方人多势众,梁庄错失良机不敢久留,大喝一声,“撤!” 想跑?哪有这么容易。 顾清嘉撇撇嘴角,从边上挂着的箭筒里又是抽出两箭,疾射过去。 梁庄眯了眯眼,看清了十步开外坐着的人影。 不过是区区残破之身,竟敢挑衅他,顾清嘉——现在正是除去他的大好时机。 只见梁庄忽然气力暴涨,瞬间移至顾清嘉面前,双手握刀竖劈下来,竟是想要生生将他劈成两半。 顾清嘉冷哼一声,也不去避开头上的血刃,挥拳狠狠砸向面前人的腹部,一招得手,单腿一蹬地绕到他身侧,又朝着梁庄膝弯处狠狠踢了一脚。 梁庄从未与矮他半截的人近身搏斗过,肚腹处一疼,还来不及他反应,便觉腿骨生疼,险些跪到地上。 只这一瞬间,几名暗卫抽身回到顾清嘉身边,出手制住了梁庄,却并未立即将人杀死,只捉了臂膀使他跪在地上,等候吩咐。 顾清嘉单脚轻轻一踢,将梁庄掉落在地上沾了血迹的长刀挑起,右手抓住刀柄,使了力,以刀尖托住梁庄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直视他问,“就是你,伤的我娘子?” 顾清嘉的眼神颇为狠戾,梁庄见了却是哈哈一笑,啐了一口不屑道:“倒是便宜她了。” 见他认下,顾清嘉不再犹豫,提了刀狠狠扎入梁庄心口。 梁庄闷哼一声,却见顾清嘉面色不改,唰地抽出刀刃,又重重重新扎入伤处。 接连数刀,一直扎到他没了气息。 鲜血染红了地面,伤口四周早已血肉模糊,一旁暗卫看着都觉得疼,也不敢去想他到底是失血过多而亡还是被生生痛死的。 见人死透了,顾清嘉将刀丢在地上,轻声吩咐道:“收拾干净。” 暗卫忙将人远远拖走。 不远处,梁庄手下皆已被制服,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也不过三两人。 顾清嘉转着轮椅靠近惊魂未定的陆丞相,微微一笑道:“岳丈大人,小婿来接您了。” 官兵姗姗来迟,见此场景,纷纷提刀上前,怒喝道:“是何人当街行凶!” 陆丞相回过神,忙拱手道:“方才有人欲要行刺我,又又害了我夫人性命,还好少将军来得及时。” 为首的官兵听了,忙把刀归入刀鞘,嘻嘻一笑,弯腰行礼,“小人见过陆丞相,见过少将军。” “官爷请起。” 顾清嘉作势虚扶一把,又皱了眉,“只是这里” 官兵忙接口道:“此处就交给小人,定会将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顾清嘉颔首道:“那就劳烦官爷了,只是”又话头一转,指着被制住的那三人,“这些人可否容我带回去细细审问?” 官兵一愣,按规矩是该他们将犯人带走的,不过丞相将军都在,应也出不了岔子,忙笑道:“行的,行的,少将军请自便。” 顾清嘉又转向陆丞相,“岳父请节哀。” 陆丞相看着柳燕婉的尸体,想着先前听到的话,久久不能言语。 半晌,才答道:“少将军,可否借几个人,护我回府?” 顾清嘉应下,“本该如此,小婿这就送岳父回府。” 来时温言笑语,回程却一路冷清。 好容易到了陆府,却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报!!!” 忽见一人急急奔过来,见到陆丞相连声道:“圣上急召丞相进宫!” 转头又见顾清嘉在一旁,“少将军,圣上也召您进宫!” 陆丞相问道:“可知是出了何事?”竟然这般着急? 来人言简意赅,“回二位大人,是燕国出兵了!” “什么?”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事情不小,陆丞相只来得及将陆夫人的尸体简单交代给管家后,就与顾清嘉匆匆入宫。 乾清宫里,赵皇正急地来回踱步。 “到了到了!皇上,人到了!” 赵皇这才觉得心下稍安,稳住心神坐在龙椅上。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下拜道:“臣等参见皇上。” “众爱卿快请起。” 赵皇也不耐烦这些虚礼了,直接道:“少将军,朕方才接到速报,北燕蛮子竟又在边境生乱,朕欲派你前去平乱,你可愿往?” 顾清嘉深吸一口气,“臣,愿往。” 军情紧急,顾清嘉正要告退下去,却听赵皇忽然道:“少将军稍待片刻。” 一面说,一面对殿下将领道:“王将军,朕有意派你带兵助顾少将军一臂之力,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殿下几人反应各位不同。 王将军是皇军中的一员大将,深得皇上信任。 顾清嘉眉毛一挑,怕是助力是假,监视才是真吧? 魏太尉却是皱了眉。 赵皇却并未留意两人反应,只期待地看着王将军。 王将军一愣之下回过神,忙应下,“臣自然愿意。” “好!” 赵皇大喜,对着顾清嘉一挥手,“少将军快些前去整军出发,半个时辰后,王将军会与你在城门口处汇合。” 说完又对王将军道:“你随朕来。” 殿下百官面面相觑,这就算完了? 顾清嘉笑了一笑,退下时路过父亲,见他一脸担忧地看来,忙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军营里。 陆溪桥正在帐内盘膝打坐,她睡了一日,精神极好,再加上病灶已熄了大半,调息片刻后只觉得浑身轻松。 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差些忘了,伤口未好全呢,虽结了痂不再流血,可仍是疼痛不减。 正想着,却听军帐里传来号角声,一声接着一声,似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陆溪桥向外走了几步,却见迎面进来一人,正是顾清嘉。 顾清嘉见了她,急急道:“北燕出兵,圣上命我即刻带兵前往边境,我派人送你回顾府。” 他噼里啪啦说得极快,陆溪桥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忙摇头道:“我与你一起去。” 见他皱眉,又接着道:“你忘了,我们说好的。” 顾清嘉仍是觉得不妥,“你伤还未好全。” “我已经好了!”陆溪桥用力挥了挥拳头,展示自己是多么的生龙活虎,“若你不带我去,我便自己偷偷去。” 这倒像是她会做的事 无奈之下,顾清嘉只好一叹,“行,我带你一起去,只是你老老实实待着,可别乱跑。” 生怕他反悔,陆续桥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道自己一定听话。 走前还有好些事要布置,顾清嘉来不及与她多说,便转身出去了。 陆溪桥独自一人在营帐里迅速地收拾起了包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各有所图 燕赵边境处,燕国帅帐内。 “太子,真的要这样做吗?我军大战方歇,正值疲惫的时候,为何非要如此着急?” 帐内站着好几员作戎装打扮的将领,皆是对太子的决定心存疑惑,其中一人忍不住替大伙儿问了出来。 此话一出,另一人忙帮腔道:“是啊,先前明明可以反击,太子却收了手,这又是何故?” 北燕太子头痛不已,揉了揉眉心却没回答他们的疑惑。 年初时的那一战,原本他是有机会一举歼灭顾军的,可谁知那苗族长老忽然改了主意。 彼时燕军虽败,可并非无力反击,若是再次强攻,顾军正值松散的时候,谁胜谁负犹未可知,只是他与苗族长老有言在先,以灵草的消息作为交换,来换取苗族秘术对付顾军。 一则消息就能换来五万敌军的性命,这桩交易着实不亏。 按照原计划,待前线战事一定,苗族长老就会出手,那时伤兵最是多,只需将蛊毒附着在几人身上,不过数日定能蔓延开来。 可谁知道那苗族长老这般不靠谱,拖了足足有五日之久,他连战书都下了,长老竟是说不干就不干了,听他言下之意,似是有灵草的消息传来。 北燕太子虽心中有气,却不敢与苗疆为敌,只好忍下来放他离去。 好在骑虎难下的时候,又收到了太尉的来信,可谁又想得到,原本握在手里的主动权,竟是因了一名女子而泄出了消息。 若是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利,无奈之下只好提前发动攻击。 现在只能希望,太尉派来的人,能顶上些用处。 想到这里,北燕太子重重一叹,“莫要再说了,先按兵不动,等大军过来再作打算。” 燕军在北定城外不远处驻扎了下来,偶尔派人前去挑衅几番,却未曾强攻,搞的城里是人心惶惶,不知何时天就会塌下来,百姓们纷纷收拾好行囊,赶着一道离开北定城。 京城城门口,王将军早已整军候在城门处。 顾清嘉带着大军踩着点准时到了集合的地方,见了王将军,微微一点头算是见过礼,“王将军,军情紧急,我双腿不便,便由我的两名副将与你一道先行一步。” 陆溪桥身着盔甲,与张副将立在一处,逐一向王将军点了点头。 王将军坐在马背上回了礼,又低头看了看坐着轮椅的顾清嘉,心中了然也不便勉强,“顾将军请自便。”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物,展示给他看,“顾将军,这是你顾家的另一半虎符,圣上将这样东西暂时先交给我保管。” 陆溪桥与张副将闻言双双皱了眉,皇上也太不厚道了,分明是顾家的东西,却交由一个外人来掌管。 顾清嘉倒并未惊讶,只淡淡地道了句好。 简单地交谈过后,众人便整军出发了。 马蹄踏过,尘土飞扬。 顾清嘉的眼神在陆溪桥远去的背影上停留了许久,直至看不见,终是微微一叹,收回了目光。 她竟是一次都没回头。 他原本是打算带着她一道坐马车的,却没想到她自顾自地换上了盔甲,摇身一变变成了范副将,众目睽睽之下回到了校场等候点兵。 待他发觉时,已是为时已晚,只好顺着说了几句来圆场,再唤了二人上前嘱咐了一会儿。 好在她先前发丝遮面,无人识出她就是范副将,而养伤的时候也从未见过外人,因此并未惹来怀疑。 只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地等他到达前线。 顾清嘉向身后一挥手,“前进。” 十五万兵马分成两拨,十万由陆溪桥与张副将二人带领,余下的五万便是由马副将统领。 五万大军徐徐前进,却在岔口处驶上了另一条道,并未沿着同样的路线行动。 陆张王三人带兵疾行一整日,到了夜里便寻了一处林地稍作歇息。 两军泾渭分明,陆张二人在一侧,王将军远远地在另一边。 陆溪桥身上伤口痒得很,此时正背靠树干坐在草地上,隔着衣服轻轻蹭了蹭,借此散去些痒意。 张副将四下看了看,见并无异常,低声对坐在一边的陆溪桥道:“范副将,我们何时动手?” 陆溪桥轻轻舒了口气,也低声回他:“我觉得得再过些时日,等快到北定城的时候,再动手。” 张副将皱了眉,“我只怕夜长梦多若是他发觉不对,有了防备,我们便不好下手了。” 陆溪桥挑了眉毛,“等他察觉不对,我们再动手也不迟,况且,离开京城越远,王将军他越是孤立无援。” 张副将闷了声,不再开口,谁叫那另一半虎符在她身上呢? 陆溪桥心下也有些惴惴不安,校场点兵的时候,顾清嘉曾传唤他们二人近前议事,说的不是其他,即是那被王将军握在手里的另一半虎符。 在到达北定城之前,她与张副将必须齐心合力,花费最少的力气将那半块兵符夺回。 虎符在,军心才稳,北定城里的城营军才会听他们的号令。 王将军的兵马虽不及他们多,可却也不少,若是两方起了争斗,必定得自伤,她需得想个法子才行。 另一边,王将军见二人交头接耳说了好些话,低眉沉思片刻,招来一名士兵,吩咐道:“待会儿等人熟睡,你避开旁人,沿来路折返,若是遇上了顾将军,即刻回来与我复命。” “是!”士兵道。 王将军仍是不放心,又是提点道:“你牵马走得远一些再上马,莫要惊醒他们。” 士兵点头应下。 直至晨光微曦的时候,众人正沉沉地睡着,在最外围歇息的一名士兵悄悄起身,小心地踩踏在平坦的地面上,避开了落叶,轻轻解开拴着马匹的绳索,又拍了拍马脖子以示安抚,扯着缰绳渐渐远去。 他不知道的是,远处树上正坐着一人,看见了全程。 陆溪桥早早醒来,趁着时候还早,拿了伤布药瓶悄悄上了树,借着枝叶遮蔽,脱了衣衫给自己上药。 待换完药,正巧就撞上了这一幕。 那人是王将军的手下,如此避人耳目,定然是王将军心中生了怀疑。 虎符的事,得尽快了。 好在被派去的那人迟迟未归,三路人马相安无事,十几万大军又是疾行数日。 北定城就在不远处了。 接连几日,士兵们几乎没合过眼,陆溪桥与张副将商议了一下,决定当晚稍作休息再进城。 王将军派去打探顾清嘉动静的士兵还未回来,又听两人忽然要整顿歇息,不由觉察出不对劲来。 北定城就在前面了,为何不立即进城再休息? 问出口后,却得来这样信口胡诌的回答:“若是燕军知晓大军到了,岂不是会立刻发动进攻?难不成王将军是想让士兵们以如此疲累的状态应战?” 王将军撇了撇嘴,却是并未对这漏洞百出的说法提出异议。 毕竟,他在进城之前,也得解决一些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对峙之势 两方各有打算,默契地分坐两地。 士兵们连日奔波,甫一坐下,皆是软如一摊烂泥,累得不愿说话,仍有些气力的,便到附近寻了些干柴枯草用以生火驱兽。 此时夜幕低垂,又因着战事,城外百姓不敢在北定城附近逗留,四周安安静静地并无路人经过。 隔着篝火遥遥相对,王将军低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半枚虎符,在陆溪桥与张副将眼前晃了晃,见他们看清楚了,却忽然使力,作势将虎符往身后远远一抛。 见状,张副将与陆溪桥蹭得一声站了起来。 士兵们不明所以,见两位将领皆是神情凝重,遂也纷纷跟着起身。 对面的人马仍是坐在原地,两方差别分明,成了对峙之势。 王将军扔虎符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陆溪桥朝着那处张望了许久,也不见其踪影,转回眼神直视他冷声道:“王将军,你这是何意?” 王将军佯作诧异,“范将军这又是何意?” 见他装傻,张副将气急,忍不住骂了一声,“你爷爷的,还不快把虎符拿回来?若是丢了,你担待得起吗!” 张副将话语里着实不大尊敬人,论官位,王将军可是高他一级。 听了这话,王将军也沉下脸,缓缓起身,假意在怀里摸了一把,摊开右掌给他们看,“二位说的,可是这样东西?” 那半块虎符,竟是完好无损地躺在掌心。 可他刚才分明瞧见张副将蓦然明白过来,气急骂道:“你竟敢耍我!” 王将军冷哼一声,“张将军这话说得可笑,我何曾耍过你?” 说及此处,也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骤然一变脸色,“二位将军忽然发难,难不成,竟是想从我手中抢夺这枚虎符?” 陆溪桥他们虽有此打算,可按原计划,他们是打算等到夜里摸黑动作的,可谁知忽然变成了这般场面。 见他们不答,王将军换了一脸怒容,大喝一声,“众军听令!” 身后士兵纷纷握刀站好。 王将军抽刀指天,“圣上有令!若顾军有意抢夺虎符,视同叛军,我奉皇命,在此地将二人拿下,若有人不从,依同罪论处,若有人抗命,一律格杀勿论!” 什么?? 陆溪桥与张副将被他这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好端端地怎么忽然成了叛军?简直是莫名其妙。 皇上竟是这般不信他们吗? 士兵们也有些举棋不定,难不成在对上燕军前,他们两军竟是要先打一次吗?大战在即,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王将军见无人动作,又是怒斥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想抗命不cd给我上!” 士兵们这才提刀上前,就要将陆张二人拿下。 顾军忙举刀格挡,围成一圈将二人护在中央。 兵器交接之下,两方皆是以血肉之躯在互相搏斗,难免有人伤亡,见同伴倒地,士兵们愈发气恨,一来二去地,战况竟是越来越激烈。 “停下!都停下!先听我说!” 陆溪桥大声喊了几句,可众人交战正酣,又哪里听得进去? 乱象已显,再难抑制。 王将军见到这样的场景,却是笑了起来,露出些满意的神情。 陆溪桥远远看见,结合他之前的种种举动,霎时明白了过来,“你竟是魏太尉的人?” 千算万算没料到,这位深得皇帝信任的王将军,竟是魏太尉的手下。 先是激了他们索要虎符,又假传圣令要将他们拿下,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要他们自相残杀。 难怪北燕迟迟不动兵,原来是为了等今日! 魏太尉啊魏太尉,为了除去顾家,竟是连士兵们的性命都拿来利用了吗? 简直是丧心病狂。 陆溪桥想通了关节,又看着一个个接连倒下的士兵,愈发痛恨他的所作所为。 王将军见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不着痕迹地悄悄后退,寻机离开此地。 陆溪桥一直留心着他的举动,见他想跑,不由沉下脸,对一边的张副将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便见她忽然飞身而起,足尖轻点士兵们的肩膀,竟是眨眼间便越过重重人墙,直奔王将军所在。 王将军见状眯了眯眼,提刀飞速后撤。 可他再快又哪里快得过陆溪桥,不过片刻便被追上。 陆溪桥懒得拔剑,在掌中运足了内力,对准他的后背心,狠狠一拍。 王将军只觉胸腹处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全身一晃就要倒下,忙将刀尖竖插在地上借以支撑身体,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能走,可才往前跨了一步,便觉心口处抽抽的疼,忍不住哇的一声俯身吐了好几口血。 顾军里竟有内力如此丰厚的人,难怪遭人忌惮。 皇上的确对顾家不太放心,也因此将另一半虎符交由他保管,等到关键的时候再将虎符归还。 陆溪桥冷笑道:“王将军,我建议你乖乖束手就擒,你心脉已损,若不管不顾地再乱动,怕是性命不保。” 若不是他的命现在还有些用处,她方才早就一掌要了他的命。 王将军抬起袖子擦去嘴角血迹,缓缓回身,“你要我做什么?” 陆溪桥轻哼一声,提起他的衣领带着他回到交战的地方,“叫你的人停下来。” 王将军闻言轻笑一声,“范将军莫不是从未上过战场?军令已下,不分出个胜负来,哪里会有一方率先停下的道理?” 陆溪桥皱了眉,“让你做你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王将军看着杀得正激烈的士兵,微微摇了摇头,依着她的话,提了声音对场中人道:“众军听令,都停下来。” 说罢,又咳了几口血。 果然如他先前所料,士兵竟是充耳不闻,只顾着喊杀。 陆溪桥蹙了眉,莫不是声音太轻他们听不见? 低头想了想,只能用这招了。 气沉丹田,陆溪桥运足了内力,缓缓开口,“都给我住手!” 声音洪亮,重重撞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士兵们只觉一道人声钻入脑中,避无可避,响得脑袋生疼,纷纷停下动作,伸手捂住耳朵。 而在一边离得极近的王将军则更是凄惨,陆溪桥每说一个字,他便觉得脑仁被重重撞击一下,再加上先前挨了十足力道的一掌,没撑过第二个字就被震晕了过去。 陆溪桥哪里顾得上他,见士兵们都不再打斗,心下一喜,忙瞅准时机道:“都先别打了,听我说。” 见人都朝她看过来,陆溪桥将手中晕着的王将军往前挪了挪让他们看清楚,“此人借由虎符故意引起内乱,其心可诛,大家可莫要着了他的道。” 其中一人不服道:“将军这样说,可有证据?” 陆溪桥笑了笑,直言道:“没有,只不过王将军的话,也并无证据呀?” 说着,她伸手在他胸口处掏了掏,将虎符取出展示给众人看:“王将军先前所言,只不过一句圣上有令,一无诏书二无信物如何能信?再者说,若要迎战,顾军不拿回虎符,军心如何能稳?” 此话倒是有理。 陆溪桥手一松,双手抱拳朝着京城的方向拜了拜,王将军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圣上英明,如何会不知道虎符完整的重要性?此人假传圣谕,借以谋求私利,若是皇上知道了,定也会重重罚他。” 王将军的部下皆是跟随他好些年的亲兵,到了此时也忍不住游移不定了起来,却仍未吭声。 陆溪桥又加了一把火,“方才两方交战,我与张副将都心系士兵留在原地,可你们所追随的王将军,却一个人趁乱偷偷摸摸地逃走,若不是我发现的及时,早就没了人影了,这样随意抛弃亲兵的将领,你们若是还要对他忠心耿耿,哼,便随你们的意好了。” 说到最后,还颇为不屑地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王将军。 听她说完,士兵们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 他们方才的确并未见到王将军,也未曾听见将军发号施令,难不成,真如范将军所言? 更何况依照现在的状况,王将军生死不明,顾军已掌握了大局 想到这里,其中几人忽然齐齐跪下,“末将愿意追随范将军!” 有一便有二,有人起头,不多时便刷拉拉地跪了一地。 陆溪桥松了一口气,“都快起来吧,各自清点一下伤亡人数,该包扎包扎,该休息休息,明天还有一场大战要应付,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敌我悬殊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全军便浩浩荡荡地入了北定城,驻扎在事先安排好的营帐里。 昨夜交战,两方皆有损伤,虽只不到百人战亡,可伤兵却是多如牛毛,全军战斗力遭到了重创。 而此时的北定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除了城营军外并无旁人,就连那些沿街乞讨的乞儿也都出了城,去往另一座城池“谋生”。 城营军的营长是一位年近三十的粗莽汉子,见了陆溪桥与张副将,在两人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转向张副将那一侧,下拜见礼,“末将孙寅参见顾将军。” “咳咳咳”张副将忙绕到一侧避开,连连摆手道:“我并非顾将军” 啊!孙寅挠了挠头,原来顾将军是边上这个瘦弱的小个子吗?与传闻中不大一样啊 陆溪桥看出他心中所想,笑着对他道:“我姓范,少将军还未到,我与张副将先行一步。” 啊!孙寅这才明白过来,一面在前边带路,一面与二人讲述现在的情况,“想必二位将军也看到了,百姓都已经离城,街上店铺也都关门了” 听到这里,陆溪桥皱了眉,“医馆大夫也都走了吗?” 孙寅对此也有些无奈,“都走了,我曾试图挽留,却也不好勉强” 这倒是麻烦了,随行军医人数不多,战事一起,伤亡士兵不知有多少,懂医术的大夫自是越多越好,更何况,也有可能会发生瘟疫 想到这里,陆溪桥接着问,“那药材呢?” “这个我倒是不大清楚”孙寅四顾张望了一下,指着一处道:“前边就是城中最大的医馆,我这就带将军去看一看。” 三人快步进到医馆里——空空荡荡。 一整面装有草药的药柜皆已被翻箱倒柜地清空,看得出是匆忙间的决定。 城中最大的医馆已是如此,余下的,就更不必说了。 现在只能希望军中备下的药草够用。 这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此时京城里却是一片腥风血雨。 大军走后不久,某一日上朝时,魏太尉忽然发动了兵变,集结五万人马牢牢控制住了皇宫以及京城各处。 赵皇毫无防备,措手不及,连带着文武百官都被困在乾清宫里。 魏太尉的手下分散各处,同时行动,领兵迅速地占据城门与各大官员府邸,五月的天气忽然间萧瑟了起来。 城中百姓皆是闭门不出,生怕被波及。 皇宫乾坤殿。 魏太尉站在殿门口,一脸得色,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宫中宿卫,竟是全数倒戈了。 赵皇仍是坐在龙椅上,见此场景不由气得大骂,“朕这些年何曾亏待过你们!为何偏偏是你们!” 说来也不怪赵皇,这些一二三等大大小小的宿卫统领皆是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赵皇为了自己的安危,小心谨慎地查过每个人的背景,也从未苛待过他们,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他都未曾疑心过他们。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其中许多人早在入宫前,就是魏太尉的人。 魏太尉看着赵皇气急败坏的模样,哈哈大笑,“赵胜啊赵胜,你简直是愚笨如猪!” “主公,人都带来了。”身后一名统领近前禀报。 听了这话,魏太尉愈发兴奋,“统统丢进去。” 不多时,便见几人被拉扯推搡着走进殿内。 “皇儿!阿莞!” 赵皇见了来人,大步走过去将人扶住。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年迟两位贵妃。 至于魏皇后与两位公主,自是被好好地保护了起来。 “父皇可还好?” 大皇子抓着赵皇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番,见他并未伤到哪里,这才放下心。 二皇子见状,心中暗骂皇兄可真会不分时候地溜须拍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一边却面上带了忧色,也有模有样地“关心”了几句父皇的龙体。 迟贵妃却是一句话也未说,一脸冰冷地远远站在一边,似是不愿与任何人沾上关系。 方才皇上喊的,可是“阿莞”两个字。 魏太尉看着场中温馨的场面,忍不住又是一笑,“真是令人感动,老夫都不愿打搅了呢。” 赵皇猛地一回头,“你到底要如何?!” 魏太尉佯作惊讶,“皇上竟还不知我要如何?真是滑稽。” 也不与赵皇废话,魏太尉接着道:“里头的人都听好了,赵胜优柔寡断,愚笨至极,不配为君,老夫有意要另立新主,若有愿意相助的,就从里头出来,站到一边,若有不服的,便留在殿内,一盏茶的时间,诸位自行决断。” 这,这是要逼他们站队啊! 依照现在的局势,魏太尉会赢显而易见,只是就怕万一,皇上留了后手呢?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魏太尉看着明显犹豫不决的百官,微微一笑开始倒着数数,“五,四,三” 百官们都紧张了起来。 数到三的时候,终是忍不住有人站了出来,跨出殿门。 “尹宗正!”赵皇忍不住喊了一声。 那人顿住了脚步,回身又朝着赵皇拜了一拜,“皇上,对不住了。” 有人带头,事情便简单了起来。 赶在“一”声之前,百官已是拉拉杂杂地去了将近半数。 魏太尉见状十分满意,见赵皇一脸不可置信,不由嘲讽道:“赵胜呀赵胜,你看看你,竟是落得这般下场,简直是可悲。” 殿外出列的官员,皆是低了头,不敢去看赵皇的脸色。 大皇子冷眼一一扫过他们,轻哼一声,“难不成诸位真的以为,走出这道殿门,就会有不同下场吗?” 此话是何意?出列的官员皆是一惊。 大皇子缓缓道:“太尉不过是想借此羞辱父皇罢了,等他得手,前朝旧党,焉还会留下你们的性命?” “啪c啪c啪!”魏太尉忍不住击掌三声赞道:“大皇子果然是明白人。” 殿外官员听见,皆是双膝发软,抖索了起来。 魏太尉瞥见他们不中用的样子,鄙夷道:“你们今日能为了保命而背主,明日便也能背弃我,你们说说,换做是你,可会信任这样的人?” 官员们这才恍然,忙跪下大喊饶命,喊了几声又转向赵皇,“求皇上救救我们!” “吵死了。” 魏太尉嫌他们聒噪,向后挥了挥手,示意部下将人处理掉。 手起刀落,不过短短一瞬,殿外就已血流成河。 血腥味渐渐浓郁了起来。 魏太尉见无人再出声,抬头直视赵皇等一众人,“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话音一落,近千名宿卫齐齐拔刀,攻入殿内。 殿内众人四散开来,奔向各处角落。 宿卫也不去追赶那些人,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取赵皇的项上人头。 迟贵妃早就退到一边,二皇子也不敢多待,强撑了一会儿,见宿卫越来越近,忍不住避开,与母妃站在一处。 赵皇身边,竟是只余大皇子与年贵妃两人。 敌我悬殊。 看着自己如今的境地,赵皇苦笑了起来,所谓众叛亲离,也不过如此了。 大皇子手上并无可用的兵器,便以肉身挡在赵皇面前。 赵皇见了,心下感动的同时,却绕过大皇子,将其与年贵妃护在身后。 身前是齐刷刷的一排亮刀,到如今,赵皇也算是想开了,丝毫不惧地逐一看过为首几人,又遥遥与远处的魏太尉对上目光,“不是要杀朕吗,还不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称心如意 魏太尉正要传令,却不防从身后忽然射来排排冷箭,越过魏太尉一行人,直直瞄准殿中宿卫。 宿卫们没有防备不幸中箭,纷纷倒地。 魏太尉回身看去,只见就在不远处,几十列士兵搭箭拉弓,箭无虚发,眨眼间,殿中宿卫就倒下了大半。 余下的宿卫连忙撤出殿外,场中一时无人敢再动。 “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一道人声从后边传来,士兵们纷纷往两边让开,空出一条道来,一名男子坐在轮椅上,缓缓近前。 来的正是顾清嘉。 魏太尉在此地看见他,心知大势已去,不由又惊又怒,“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遥远的北定城与燕军厮杀吗? 顾清嘉笑了一笑,却没答他,而是转向另一边也颇有些惊疑不定的赵皇,“禀皇上,臣前些日子得到消息说京城里有人与北燕联手,欲使我赵国朝政不稳,因此率军驻扎在城郊不远处,并未远离。” 赵皇这才恍然,却又心急边境的状况,“那北燕那里?” “皇上放心,臣已派出两名得力副将前往北定城,说来也是奇怪呢,燕军迟迟不进攻,却在刚才忽然出兵了,倒像是,与谁约好了似得。” 说到此处,顾清嘉斜眼瞥了瞥一旁的魏太尉,暗示之意十分明显。 赵皇也皱起眉头看向魏太尉。 虽说他定是要取魏太尉性命的,但若加上通敌之罪,那便是要处以极刑的,量刑的事情还需仔细考量才是。 只是,先得解决眼前的状况。 想到这里,赵皇吩咐道:“少将军,朕命你即刻拿下这帮乱臣贼子!” 顾清嘉拜了一拜,“臣,遵旨。” 霎时间,两方人马混战了起来。 魏太尉站在殿门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场中局势,心中却飞快地思量对策。 除去留守在京城各处的兵力,随着顾清嘉入宫的士兵也有万余名,都是在战场上泥地里滚就出来的,且又有暗卫混在其中,各个身手矫健,对比起宿卫来说,可谓是高下立判。 魏太尉见己方败象已显,心知自己今日是不能善终了,眼中顿生杀意,借以宽大的袖袍遮挡,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柄防身用的短刀,忽然扭身对准赵皇的方位,使尽全身气力将短刀狠掷过去。 “皇上小心!” 顾清嘉眼尖地看见他动作,忙大声提醒赵皇。 士兵们立即上前将魏太尉制住。 众人都未料到他有此举,且也都没想到一大把年纪的魏太尉竟然还有如此力道和准头。 刀尖几乎是直直冲着赵皇胸口而去,瞬间就近在眼前,赵皇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尖越来越近。 魏太尉被迫双膝跪地,却是仰着脑袋要看清殿内的情况,他今日就是死了,也要拉着赵胜陪葬。 近了,更近了魏太尉眼里不由露出些得色,只需再近一点 周遭一片寂静,魏太尉的双眼越来越亮,却在瞬间转变为一片灰败之色。 只听殿内传来一声惊呼,“皇儿!” 千钧一发之际,大皇子以肉身拦在赵皇面前,替他挡住了那一刀。 刀尖深深扎入肩膀处,血涓涓不断地涌出。 “太医,快传太医!”赵皇急得两眼猩红,扯了自己的中衣袍角替大皇子捂住伤口。 顾清嘉见伤口不在致命处,心下微松,挥手示意士兵去将太医带过来。 未免打草惊蛇,顾清嘉分散兵力,迅速将京城各处魏太尉的人马逐个击破,悄无声息地换上了自己的人,并未闹出大的动静。 也因此,他才能将魏太尉逼出原型,让皇上看得清楚明白。 魏家,算是垮了。 太医匆匆提着药箱来了,见到殿内场景,连话都来不及问一句,就急忙上前诊治。 趁着众人的心神都集中在乾坤殿里,顾清嘉转着轮椅靠近一直低头沉默的魏太尉。 魏太尉从眼尾余光处辨出来人,不由轻哼了一声。 “我就只问太尉一句。”半晌,顾清嘉沉声开口。 魏太尉又是冷笑一声,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少将军可要与我做个交易?” 前言不搭后语,顾清嘉却是听明白了,眼睛都没眨一下,干脆地回绝道:“不要。” 魏太尉一愣,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原以为,这少将军悄悄过来与他说话,是想知道腿伤之毒如何医治 顾清嘉见魏太尉一脸不解,有些好笑,“太尉想得没错,我确是想问一问我这双腿,只不过,我只想知道,二月初时埋伏我的人,可是太尉的手下?” 魏太尉一挑眉,“人是我派去的,若是少将军想知道如何祛毒” 顾清嘉确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太尉也只是知晓解毒的法子吧?” 魏太尉被人拆穿,抿唇不语。 他的确只知道何物能解毒,不过那东西极为难寻,他手里自是没有的。 顾清嘉自然也猜到了。 依照魏太尉的性格,若是手里有解毒的东西,又怎么会等到现在才说要做交易? 场中局势已经稳定了下来。 大皇子伤口虽深,却并无性命之忧,只需好好调养即可。 赵皇放下心后,这才觉得胸中怒气滔天,猛地起身,大步走至魏太尉面前,抬脚狠狠踹去。 魏太尉被人制住不能避开,只得生生受了,疼得浑身一抽,却是咬牙硬是不吭声。 赵皇见状,也懒得再踢一脚了,只冷哼一声,看魏太尉的神色如同看一个死人。 “来人!将这帮乱臣贼子统统给朕拖下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一句话就定了千百人的生死。 “皇上饶命啊!”告饶声此起彼伏。 赵皇虽然明白其中有些人不过是听令行事,只是宿卫是保护皇家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出了岔子,只能连根拔起一并毁了去。 为首的几名宿卫统领并未挣扎也并未求情,成王败寇,早在多年前,他们就知晓自己的结局。 顾清嘉插口问道:“启禀皇上,臣已将城中乱党一并捉拿,关押在一个地方,还请皇上示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城中乱党多是皇军,士兵们又都是按上头指示行动的,若是处理的不好,怕是会失了军心。 赵皇想了想道:“将这些人都送去大理寺,逐一查明,若有罪,依律处置。” 那若是无罪呢? 顾清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是皇上自有打算。 大事已定,顾清嘉便欲请辞离去,“皇上,乱党皆已拿下,可边境仍未平,臣这就率军前往!” 赵皇颔首道:“少将军稍待片刻。” 只见赵皇绕到乾坤殿里,从龙椅上方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柄宝剑,递给顾清嘉道:“此乃君剑,如朕亲临,朕今日就将此剑交给少将军,以佑少将军得胜回朝!” 众人哗然。 顾清嘉眉间一凛,郑重收下,“臣,必不负圣望!” 待顾清嘉带人离去,这乾清宫一下子就清静了起来。 魏太尉与待斩的宿卫都被顾清嘉一并带走送去大理寺了,赵皇手下不能无人可用,只好从城外调回千余名皇军,以解燃眉之急。 三日后。 魏府被摘了太尉的牌匾,家眷与府内下人们皆被关押收监,一时间,牢房中人满为患。 魏皇后被废去皇后之位,打入冷宫,终年不得踏出一步。 永乐与长安两名公主也受到了波及,赵皇从宫外请来了嬷嬷教规矩,将二人严加看管了起来。 魏太尉与一众乱党被斩于午门,据百姓回忆,那天的场景极为可怖,算得上是血流成河。 魏太尉,单名一个“遂”字,取其“称心c如意”之美意,终年三十三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局势不明 而远在另一边的北定城,已是一片混乱。 燕军强攻数日,似是因了什么缘故有恃无恐,一面源源不断地派兵搭梯往城墙上来,一面扛着粗重的木桩子合力撞击城门,不分昼夜,且几乎没有间断。 敌方来势汹汹,好多次成功攀上城墙,陆溪桥与张副将以守为攻,带着几万兵马硬是死守住了城门,巨石滚,提刀刺,火烧木梯,几乎什么招都用上了。 城墙上下已是堆满了尸体,有燕军的,亦有不幸战亡的赵兵。 如此这般连着几日,两军尽显疲态。 陆溪桥与张副将已是几日几夜不曾合眼,若是困得狠了,便相互替换着小憩片刻,却也不敢放任自己昏睡过去。 此时,两人一同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有些缓和的迹象,皆是稍稍松了口气。 在几乎将所有木梯烧坏之后,燕军总算消停了一会。 这下,总该有个喘气的空当了吧?便是铁打的军队,也经不住这样轮番上阵。 陆溪桥心中正想着,却见远处尘土飞扬,似是千军万马飞驰而来。 这是——骑兵?! 陆溪桥与张副将对视一眼,皆是觉出惊意。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便见城墙下零散的燕军似是重新有了主心骨,接着动作起来。 咚——咚——咚——不过须臾,冗长而有力地撞击声又起。 北定城城门本就岌岌可危,又哪里扛得住,不过一会儿,已是有了裂声。 听到了声响,燕军愈发大力,势要在大军到达之前破开城门。 陆溪桥蹙眉,心知就要不好,当机立断道:“张副将,我这就下去带兵迎敌,此处,就交给你了!” 这是二人在之前就商量好的,张副将也不多话,只点头应下,抱拳道:“一切小心。” 远处燕军瞬间近在眼前,却并未靠得太近,仍躲在羽箭射程之外。 张副将见状忍不住暗骂一声,挥手示意弓箭手准备,等敌军一靠近,便万箭齐发。 陆溪桥身着铁甲,坐立于马背上,身后密密麻麻地跟着大片士兵,众人眸色沉静地看着愈发松动的城门,谁也未出一声。 咚——咚—— 砰! 终于,门闩断成两半,城门被木桩子狠狠顶开。 零散的燕军一脸无畏,见城门开了也不后撤,将沉重的木桩子丢至一边,十几人拔了刀就往前冲。 陆溪桥眯了眯眼,一声令下,“众军听令!随我出城!” 话音未落,便一马当先地向前,顺道动作利索地将迎面而来的燕军逐一挑刺,刀刀见血,刀刀毙命。 见范副将如此凌厉,一时间,赵军士气大涨。 马蹄阵阵,陆溪桥率军疾驰至燕军面前,与北燕太子遥遥相望。 北燕太子辨清来人,颇有些失望,高声问道:“顾清嘉呢?” 说完也不等对面回答,兀自嗤笑道:“难不成是伤了腿,这胆气也没了吧?竟是不敢来” 听到北燕太子这般诋毁少将军,士兵们皆是一脸怒容。 陆溪桥冷哼一声,懒得听他继续废话,蓦地举刀朝天,“众军听令!” 顾军早已蓄势待发,目光牢牢锁住刀尖处。 陆溪桥紧盯住北燕太子,挥刀指向敌军,大喝一声,“都给我上!” 北燕太子话还只说了一半,见对方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眸色也冷了下来,一言未发地率军迎战。 两军不过片刻就激战起来。 尘土扬起,血光漫天。 这是陆溪桥头一次经历真实的战场。 血腥气混杂在土腥气里扑面而来,令人作呕,耳边充斥着士兵们杀红了眼的喊叫声与戛然而止的痛呼,令人眩晕。 陆溪桥身上脸上皆是血迹,辨不清是谁的,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受了伤,脑中一片空白,也不敢有任何想法,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身边的燕军逐一斩落。 燕军在人数上本就占了优势,且骑兵乃是北燕引以为豪的兵种,虽赵军以守为攻,几日来不曾损耗太多兵力,但面对如此强劲的燕军,仍是吃力。 两军胶着许久,却皆是愈战愈勇。 陆溪桥策马悄悄后退几步,忍不住皱了眉。 燕军到此时仍无败象,若是接着打下去,赵军并无任何优势。 正想着该如何将燕军往城门处引好叫弓箭手使上力,却不防四周异变突起。 两军交战的地方是距离北定城门外几十丈远的黄土地上,再往北便是燕国,西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荒土,偶有低矮灌木散落,离战场越近就越多,往东则是苗疆的方向,远远望去有树有草,绿意攘攘。 而此时,西边的灌木后与东边的树林中竟是忽然涌出千余人,皆是手握弓箭,作燕军装扮,将陆溪桥一众人围堵在中央,断了赵军退路。 这一出变故将不算分明的局势骤然扭转。 北燕太子颇为自得,一边说一边后退,离开包围圈,“本来这是留给顾清嘉的,倒是便宜你了。” 陆溪桥皱眉,快速地扫过四周——东边,东边还有一线生机。 做好了决定,陆溪桥却没立即往东去,而是忽然一提气,追向北燕太子的方位。 北燕太子正调转马头,冷不丁感到身后一道锋利危险的气息袭来,忙俯身避过,回头去看,却见那瘦弱的小子竟然就在眼前,不免大惊。 陆溪桥冷笑一声,又是连拍数掌,逼得北燕太子险些落马。 顾军见范副将如此,也上前缠住想要离开的燕军。 一时间场面又混乱了起来,辨不清敌我,周围一圈的弓箭手瞄准了半晌,却迟迟不敢发一箭。 北燕太子没想到这人会如此应对,大惊之下迅速稳住心神,抽刀与陆溪桥过起招来。 陆溪桥连拍几掌,见伤不了他,便也取出随身短剑。 一抹绿色一闪而过,还未触及人便已经能感觉到凉意。 北燕太子心知此为利器,不敢大意,一面见招拆招,一面却暗自疑心起面前人的身份。 陆溪桥出招越来越快,北燕太子一个晃神间,便被逼下马来,还未来得及稳住身形,对方的下一剑已是近在身前。 北燕太子避无可避,只得费力扭转身子避开要害处,这一剑不偏不倚,落在了胸腹处,整片剑身完全没入。 两人过招极快,还未等燕军靠近便已结束。 陆溪桥一招得手,心知再拖下去与己不利,也不恋战,低声道了句“还你的”,便迅速后撤,大喝一声“往东去!” 得了话,顾军忙跟着往东边撤退。 陆溪桥走在前面,几剑下去就解决掉拦住路的几名弓箭手。 包围圈破开了一个口子,士兵们瞅准空当,驾马往东边疾驰而去。 弓箭手这才反应过来,忙搭箭拉弓,可人已跑远,羽箭连发也只射下十余人。 北燕太子捂住伤处扶着马背,目光紧紧锁住越来越远的瘦小人影,直至看不见才回头骂道:“没用的东西!” 原本可以将那群人一网打尽,好好的计划就这样被打乱了。 弓箭手心知他们此前犹豫不决误了战机,皆是低头不语。 气氛冷凝。 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北燕太子闭了闭眼,只觉得剑伤愈发痛了些,“先回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大军已到 “太子,那那些人该如何处置?”一人指着东边树林里的方向,迟疑道。 北燕太子冷笑一声,“留一队人马在这里,出来一个杀一个,尤其是那个为首之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倒要看看,没有粮草,他们能躲多久。” 若是逃去了苗疆自寻死路,倒是省的他费力了。 再说另一边,陆溪桥带着人马奔逃至林内,后顾数次见并无追兵,这才缓下脚步,稍作休息。 陆溪桥带兵统共三万,与北燕硬拼时林林总总去了大半。 依照原本的计划,陆溪桥应是作出不敌的样子将燕军引至弓箭射程范围之内,张副将在城中早已备好充足的羽箭。 可惜北燕太子早有埋伏,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那处地方。 不过今日能伤了北燕太子,也不算太亏。 只是现在一众人马被困在此地,她亦不清楚外头是什么情形,这一万人马该如何保住?又能用在何处? 夜色渐深,众人即使饥肠辘辘也不敢生火,只拾取了地上树上的野果充饥。 这么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陆溪桥心中议定,吩咐一声,“你们先待在此地,我先出去看看情况。” 说完便放轻脚步快速地往林边靠过去。 还未及出口处,便已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陆溪桥停下脚步,屏气凝神悄悄靠近,侧耳细听。 林外人数不少,少说也有几百人。 以她一人之力,定是无法一次性拿下所有人的。 陆溪桥一边蹙眉深思,一边小心退回原地。 “范将军,外头如何了?” 陆溪桥摇了摇头,“林外至少还有数百人。” 士兵们本就失去了耐心,听她这样说,皆是一脸愤愤,“不过百人,我威猛军又岂会怕他?范将军又何必畏手畏脚?” 陆溪桥皱了眉,“若他们与先前一样,设有埋伏呢?” 这难不成为了他们区区一万余人,燕军竟还会如此大费周章吗? 可若是真的有埋伏呢?一时间无人作答。 陆溪桥垂下眼,缓缓吐出之前的想法,“我们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可要等到什么时候?此地虽有水源,却并无能抗饿的粮食,他们该如何度日? 况且,士兵们人人带伤,随身备着的一点点伤药又哪里够用?大部分人都是从中衣上扯下布条,草草裹上了事。 士兵们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陆溪桥扭头看向南方,坚定地道:“不会太久的。” 方才她伤北燕太子的那一剑,虽并未中要害,但伤处极深难以愈合,北燕太子若要重回马背,若无一日一夜的修养,怕是不能成行的。 那样自负且睚眦必报的一个人,应是不会容许自己以孱弱的面貌出现在战场上的。 希望,如此。 陆溪桥闭上眼,只觉得疲惫一涌而上,几乎将她淹没。 她已经撑了好几日了,再添上一个日夜,够不够你出现呢?顾清嘉? 陆溪桥想得没错,顾清嘉此时正带着大军,快马加鞭地往这里赶来。 “少将军,前面就是北定城了!” 马副将策马靠近坐在马上的顾清嘉,一脸担忧,“少将军可要歇息一会儿?” 一面说,一面忍不住低头去看少将军的左腿。 只见那条伤腿,竟是被布匹牢牢绑在了马镫上。 没日没夜的疾驰,士兵们早就苦不堪言,便是马副将,也有些扛不住,真不知道少将军是如何硬撑住的。 顾清嘉左腿使不上力,原是无法在马背上保持平衡的,可若要坐马车,又实在太慢,只得想出这个法子。 然而这个办法也不是完美的,即使绑住了腿,仍需要马背上的人在腰腹处一直使力才能稳住身形跟上大军的速度而又不至于落马。 这一路长途跋涉,有多艰辛,士兵们皆是看在眼里。 此次来的人,除了余下的五万顾军,还有赵皇为解边境之急,新调拨给顾清嘉统领的十万皇军。 那十万皇军原本心中就有些不服,可见这顾少将军拖着伤腿竟是一声不吭,不由对这位少将军生出些敬意来。 也因此,士兵们虽觉得辛苦,却并未有人抱怨,一路上无人说话,众人皆是埋头赶路。 听了马副将的话,顾清嘉目视前方,长长出了一口气,抬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却是并未答话,只高声喝了一句“驾”,便领先一步往前而去。 这就是不要休息接着赶路的意思了 马副将忍不住摇摇头叹一口气,无奈之下,只好跟上。 又过了不知多久,大军终是抵达北定城。 此时夜已深,只夜里守城的士兵仍在城墙放哨,忽见底下密密麻麻涌出一大批人,不由浑身惊出一身冷汗,怎么回事!难道是敌军来攻城了! 士兵来不及细想,忙将消息传达下去。 不多时,便见城里灯火渐起。 张副将本就和衣而眠,听到消息立刻翻身下地,来得极快。 待到城墙上看清来人,心下先是一松复又大喜,又往先前报信士兵的脑袋上大力拍了一掌,笑骂了一句“猪脑子”,这才匆匆走下城墙,亲自打开了城门,将顾清嘉一行人迎进来。 张副将见到了少将军,单膝跪地,一脸喜色,“末将参见少将军!” 顾清嘉点了点头,示意他起来,又皱眉四顾,不见挂念多日的人影,忙询问张副将,“溪范副将呢?” 提起范副将,张副将转喜为忧,将先前发生的事如实禀告。 “糊涂!” 还没听几句,顾清嘉就忍不住骂了一声。 区区三万人,就想着诱敌深入?! 他分明与她说得好好的,要她保护好自己,切莫以身犯险,她也满口答应了,可现在呢! 从交战到现在已是过了好几个时辰,竟是一点消息都无,生死难料! 先前她的伤也不知好全了没有竟然这般不长记性还敢如此冒险! 顾清嘉的两道剑眉深深蹙紧,越想越忧心。 张副将见此,犹豫着补充道:“末将每隔一个时辰就派人前去打探,可派出的人皆是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这说明仍有燕军留在交战处倒不算坏消息。 若溪桥已死,燕军也无需留守。 现在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溪桥躲在一处地方,而燕军也许是并未找到溪桥的所在,又或是燕军不知因何缘故选择只困守原地,。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算太坏。 想到这里,顾清嘉微微松了心神,吩咐道:“今日稍作休息,明日即刻整军进攻。” 大军才刚刚到达北定城,怎可第二日就开战?况且,如今首要之事乃是守住北定城,以守为攻才是良策 张副将皱眉,正要开口。 马副将心里门儿清,见这张副将又要乱说话,忙极快地应了声,一面暗暗向张副将使了几把眼色。 张副将见状,虽不明就里,却也只好应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战事平定 第二日清晨,大军拔营。 燕军营地。 “报——!” 一名小兵仓皇奔进帅帐,“太子,赵国打过来了!” 北燕太子正动手为自己缠上新的细布,闻言却是眼皮都不曾掀一下,淡淡道:“慌什么,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昨日夜里北燕太子就已传令过,赵国在今日或有异动。 只是不知他受伤的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难不成,东边树林里的人已经回北定城了? 北燕太子一面想,一面利索地将余下的细带缠紧打了个死结,又套上搁在一边的外袍,穿上了护甲。 “出去看看。” 待到帐外,见燕军早已列好队伍,北燕太子甚为满意,点了点头,“走吧,一起去会一会那群小贼。” 战旗被大风鼓动地飒飒作响,两军终是在一处地方对上。 北燕太子看见熟悉的人影,微微一笑,“顾清嘉,你终于来了。” 顾清嘉立于马背上,伸手止住士兵们前进的脚步,向对面的北燕太子微微拱了拱手,“好久不见。” 风乍起,尘飞扬,厮杀声如震天响。 远在东边树林的一干人等,亦是听见了动静。 陆溪桥缓缓起身,循声远望,似是能隔着重重树影,看清那人的模样。 “我们可还要留在此地?”“不如先去帮忙?”“可太子吩咐过了,要我们留在这里” 林外守着的几百人,也是纷纷低语起来。 这一打,就打了一整天。 两方皆不肯认输,憋着一口气势要拼出个胜负来,直到夜色漆黑都辨不清敌我之时,才堪堪住了手。 但两军皆未离去,而是泾渭分明地坐于两边,遥遥相望。 名为休息,可战事不知何时会再起,无人敢松下心神。 北燕太子的伤口早已渗血,顾清嘉的腿也几乎麻木。 过了不知多久,直至天就要亮起来的时候,却忽见燕军营地的方向浓烟滚滚。 莫不是粮草出事了!燕军纷纷清醒,向后张望起来。 北燕太子浓眉紧锁,若是没了粮草,燕军只得后撤,可后有虎狼到底是谁! 营地里也是留了兵马看守的,怎么会出了这样的岔子! 这边气氛沉郁,赵国士兵的心情却是飞扬了起来。 顾清嘉看着远处阵阵浓烟,忍不住面上泛起笑意,现下能做成这件事的,也只有她了吧? 在心中将娘子夸了又夸,这才起身传令,“众军听令,前进!” 此处暂且不提。 却说燕军营地外不远处,几人一面快速远离,一面小声嘟囔,“成了成了!” 便是刻意压低了声线,也能听出狂喜之意。 “咱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对呀对呀!” 这几人正是陆溪桥与几名亲兵。 厮杀声响了一整天,想必战事激烈,那么现在仍然留在林外的燕军,应也不是什么精兵。 做了这样的判断后,陆溪桥这才带着万人杀出林外,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先前围住他们的千名弓箭手吗! 即使弓箭手手中有箭,万对上千,也算是胜算很大了。 果不其然,只费了不少功夫,就将千名燕军尽数剿灭。 陆溪桥带着余下的士兵,并未撤回北定城,却是借着暮色掩盖,悄悄绕道去了燕军营地。 虽已是深夜,可营地里仍是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陆溪桥不知硬碰硬会如何,若是不能尽快得手,还闹出动静将北燕太子引回来,可就不好了。 遂与众人商量几番,挑出了几个身手较好伤势不重的士兵,几人避开耳目,声东击西,终是得了手。 营地里现下已是乱哄哄一片,所有人都忙着救火,想是也顾不得他们几人了。 陆溪桥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只觉得心情都飞扬了起来,她这回,可不算是惹祸了吧? 待她见到了顾清嘉,自是也要好好求个奖赏的! 千防万防没防住后院起火,粮草被烧,即使动用燕国的余粮,也撑不住多久,而赵国粮草充足,便是多耗上几日,也是无碍的。 燕军斗志渐消,几乎是溃逃回了营地。 这一仗,原本应是会有好一番生灵涂炭,却因了陆溪桥的介入,倒是潦草收了尾。 顾清嘉带着大军,又追了好几里地,直至燕军回到燕国境内,才停了脚步。 可大军却并未离去,竟是在燕国不远处安营扎寨了起来,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北燕太子见此,气哼哼了好几日,终是递出了求和信,上书“百年内不再犯”“每年上贡玉石白银”云云。 至此,边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顾清嘉早已没了耐心,收到了求和信,大掌一挥,吩咐亲兵前去誊抄千份,一路张贴,昭告天下。 而他自己,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北定城。 此时的北定城,早已没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躲出城外的百姓听闻战事平定,纷纷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一时间街头巷尾都热闹起来。 顾清嘉甫一入城,便被一拥而上的百姓们围堵住,纷纷递上自个儿准备的礼物,向顾清嘉道谢。 更有年轻的小姑娘,掏了贴身帕子砸向顾清嘉,以示芳心。 顾清嘉心急如焚,可又不好拂了百姓的美意,只得一一回礼,又哪里知道在人墙外的某一处,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可是看了全程。 陆溪桥今日听闻北燕递出了求和信,心知顾清嘉很快就会回城,忙急匆匆地早早就候在城门口。 好容易见到了人,却被密密麻麻的人潮挤到一旁,只能踮起脚尖张望。 可顾清嘉此时坐回了轮椅,本就矮了一头,又被重重人墙拦住,哪里看得见人影。 无奈之下,陆溪桥只得翻身上了房檐,这才在人群中央看见了人。 远远地看不太分明,但见他接礼动作轻巧,又听他道谢中气十足,应是并无大碍,陆溪桥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了心。 想着他怕是还要被困好一会儿,正要先行离去回营内等他,却见几名年轻貌美人比花娇的姑娘家费力挤进了人墙,凑得近了,纷纷掏出怀里袖中的香帕,竟是一股脑地全扔向了顾清嘉。 陆溪桥起身的动作又收了回去,缓缓坐回原地,冷眼看着顾清嘉的反应。 却见她那便宜相公似是甚为欣喜,不但收下帕子,还与几位姑娘不知说了些什么,竟是逗得她们咯咯直笑。 亏她还担心了好几日! 陆溪桥气呼呼的不想再看,蹭得翻身落地,转身背对着喧闹的人群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姗姗来迟 顾清嘉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百姓,抄了近路来到军营,却不见陆溪桥的人影,细问之下才知道,她竟是一大早就出去了,也没与人说要去哪。 无奈之下顾清嘉只好耐下性子在军营等候,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想见的人终是姗姗来迟。 本以为多日不见两人应是好一番互诉相思之情,可没想到娘子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掀开帘子进了军帐。 顾清嘉纳闷不已,挠挠后脑勺也跟着进去。 陆溪桥坐在桌旁见他进来,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他好几回,见他面色康健,呼吸平稳,并无大碍,这才放了心。 娘子见了他怎也不说话顾清嘉终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唤她道:“娘娘子?” 陆溪桥在城中逛了许久,生出的闷气散去不少,眼尾瞥见他满脸不解,余下的若有若无的气似也跟着消失无踪了,微微叹一口气,忍不住责怪起自己来。 她明知道顾清嘉品性如何,又知她方才所见便是全部,又何必莫名生了芥蒂将二人相见的时辰推迟这许久,还将气氛搞成这样? 陆溪桥一面想一面暗自摇头,心道这回是她不对。 顾清嘉见了,心内愈发忐忑起来,大气不敢出一声。 帐内一时安静无比,两人皆是不言不语也不动作。 顾清嘉抿了抿唇,正打算先开口打破这僵局,却见对面的姑娘忽然小声说了句—— “我受伤了。” 受c受伤?! 顾清嘉也不顾不得其他,忙转了轮椅靠近,急声道:“伤在哪里?给我看看” 陆溪桥摇摇头,笑了一笑安慰道:“伤不重,早已包扎过了,你别担心。” 也是,距离上回战场已有好几日,伤应是好的差不多了,再者说,若不是无大碍,娘子今日又怎会出门这么久。 可若不是伤重,又为何要提起这件事? 顾清嘉几个念头转过,又咂摸起方才那句“我受伤了”的未尽之意,这才回过味来。 难不成,那是娘子在向他撒娇?! 顾清嘉念及此处,猛地抬头看向陆溪桥,想要向她求证心中所想,却见面前的人垂了眼不看他,一脸淡定,可袖子下悄悄绞紧在一起的手指却出卖了她 顾清嘉见状忍不住咧嘴傻笑起来,也不戳破她,靠得更近了一些,伸出大掌轻轻覆在那双小手上。 不过才轻轻触到,陆溪桥便蓦地周身紧绷了起来,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顾清嘉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手里微微使力握紧她的手,抬眼捕捉到她双眸,似是生怕吓着她,放柔了声音道:“娘子,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陆溪桥从未听谁对她说过这样直白的思念,双颊顿时噌的通红,第一反应竟是慌慌张张地想抽回手远远逃开。 顾清嘉又哪里会如她所愿?非但没松手,还握得更紧了些。 现在气氛如此好,顾清嘉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又做了好几番心理建设,这才缓缓从轮椅上站起来,俯身轻轻将陆溪桥揽入怀里。 陆溪桥只觉得周身都被暖意包围,心如小鹿乱撞,屏住呼吸不敢动作。 然而不过一会儿,便觉身前的人周身微微颤抖了起来,陆溪桥这才想起这人左腿不能受力,可又不愿离开温暖的怀抱,心下纠结几番竟是双手蓄了力气,搭扶住顾清嘉腰侧两旁,一面起身站直,右脚不着痕迹地将身后的椅子轻轻踢开。 被这一下打岔,倒也将紧张散去了几分,陆溪桥静下心来,竟是品出了丝丝甜意。 顾清嘉由着她动作,见她并无抗拒之意,心下暗喜,双臂将人搂地更紧了些。 两人此时已贴地极近,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砰砰的心跳声。 原来,他也是紧张的。 四周空气都似是甜腻了起来,两人粘粘糊糊了不知多久,终是陆溪桥担心他不能久站,抽身离开,将他小心扶着坐回轮椅上。 顾清嘉有些依依不舍,一双清澈的眼眸里竟是透出丝丝委屈之意来。 陆溪桥瞧着好笑,也不去理他,蹲下身将他的衣摆撩开,又小心将裤脚层层卷上去,露出左腿来。 顾清嘉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下意识想要拦住她,却最终并没有这样做。 陆溪桥卷了几层便顿住了手,深深吸气,这才接着动作。 待看清了左腿的模样,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左腿上已是青痕遍布,伤痕累累,还混杂了好几道新结了痂的血痕。 看到这样的左腿,陆溪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怪他能来的这么快。 顾清嘉见她愣住不语,小心解释道:“先前急着赶路” 陆溪桥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伸手轻轻抚过伤处,低声问他,“疼吗?” 自是疼的!顾清嘉瘪瘪嘴,原本打算好好诉诉苦惹娘子心疼,可又不愿她难过,只得将话收了回去,只笑着道:“不疼,不过是看着吓人。” 陆溪桥抿唇,“明日我先动身回一趟南山。” 嗯?怎么忽然要回南山了? 顾清嘉有些不解,却仍是应下,“好,我陪你一道去。” 陆溪桥摇摇头,“我先行一步,你慢慢来,我就在南山等你。” 顾清嘉先是皱了眉,复又恍然,“也是,娘子你有好些日子未见江前辈了,应是有好些话要说便如此吧。” 她并非要避开他陆溪桥张了张口,却似是想到了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做解释。 这才刚见到,明日就得分开顾清嘉忍不住苦了脸,“娘子,不如今日我与你一道睡吧?” 说到最后,两眼却是透出些许期待来。 陆溪桥将他心中的弯弯绕绕瞧了个分明,扫了他一眼毫无所动,干脆拒绝道:“军中只马副将知晓内情,不合适。” “可现在战事已了,便是让士兵知道娘子的身份,也无碍了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清嘉还要再说,却见娘子眼刀刷刷,心知今日怕是不能成,只得闭了嘴。 见状,陆溪桥微微松了口气。 一起睡的事她还没准备好还是再等等吧。 天色渐晚,两人一道用过饭,顾清嘉拖了又拖,这才慢吞吞地退了出去。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陆溪桥独自一人骑着快马,往南山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灵草认主 南山。 “师父,徒儿回来了。”陆溪桥几步上前,俯身下拜见过江无涯。 江无涯扶她起来,上下仔细看过她的脸色,终是一叹,“我知你来意,随我来吧。” 说完,便起身往屋外走。 南山上多是就地取材,建有竹屋,两人沿着山中石子路一直往前,绕过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往山顶而去。 山顶上并无多少绿意,只在中央有一片空旷的平地,地上只简单竖有一块墓碑。 陆溪桥虽然自小便在山上生活,却从未来过这山顶,据师兄师姐说,此处乃是禁地。 江无涯并未多做停留,径直走向墓碑处。 碑前摆有几坛美酒,并有两只酒碗,江无涯拔开坛塞,洋洋洒洒将酒装满酒碗。 江无涯先是自个儿执起一碗,笑着碰了碰另一只酒碗,撞出清脆的敲击声,“燕兄,我先干为敬。” 说罢便一饮而尽。 江无涯执袖擦了擦嘴角,这才端起另一碗酒,缓缓洒于墓碑前。 做完这些,江无涯招呼身后的陆溪桥,“溪桥,来,见过你燕叔叔。” 陆溪桥这才明白,这墓碑下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师父的老友燕南天燕大侠。 不敢怠慢,陆溪桥恭敬地拜了三拜。 江无涯微微笑了笑,示意她坐下,“你可想听一听你燕叔叔的故事?” 陆溪桥一愣,忙点了点头,师父从未提过燕叔叔的事,怎么今日忽然要与她说起?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山风阵阵,凉意渐起,陆溪桥静坐一边,听师父将故事缓缓道来。 却原来,燕叔叔也是一位有着铁骨柔情的大侠。 约莫十多年前,江湖上忽然蛊毒盛行,诸多门派弟子纷纷中招,各门派一怒之下联合起来,讨伐苗疆。 当时身为南山剑派掌门人的燕南天,自然也是义不容辞的。 可没想到此一行,虽成功打压了苗族,却让他遇上了心头的朱砂痣——苗族圣女。 两人一见倾心,飞快地坠入爱河,可苗族那时已被打成妖魔邪道,两人的爱情被诸多批判,再加上门派之别,苗族圣女不被允许与外族人相爱,苗族长老派人将圣女禁锢在地牢,并扬言若是见到燕南天,必要取他性命。 燕南天彼时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只觉得一腔悲愤难以忍受,竟是凭着本事孤身一人闯入地牢,拼了命将圣女救出,做了一对亡命鸳鸯欲要远远逃离这俗世。 可地牢又岂是这般好闯的,燕南天身负重伤又要带着一名弱女子,不过逃了几步就要被追上。 好在江无涯听闻好友如此莽撞,赶来帮忙的路上正巧撞上两人,忙带着他们摆脱追杀。 原以为忍过几日两人便可双宿双飞,可大抵是两人缘分太浅,燕南天在逃命的路上竟是忽然呼吸微弱起来,都没撑足一盏茶便暴毙而亡。 按说燕南天早已处理过伤口,便是接连奔波伤好得慢了些,也不该就这么去了。 现在想来,应是苗疆所有的奇诡毒物罢。 圣女悲痛不已,连吐几口黑血昏厥了过去。 江无涯将两人一道带去一处落脚点,每日查看燕南天的状况,始终不能相信好友好好地就这么去了。 可一日一日过去,燕南天的身躯愈发僵硬,奇迹并没有发生。 两人终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圣女一脸平静,唇色苍白,两眼如死寂,平躺在燕南天的身侧,说要与他共寝一夜成为真正的夫妻。 江无涯心有所料,却并未相劝,合上房门便离开了。 待到次日清晨,江无涯敲响房门,见无人应答,终是一叹迈步进屋。 果然,两人神态安详,再无声息。 江无涯在房中沉默了好一会儿,选了一处风景灵秀之地,将两人合葬在一块。 之后,江无涯便收拾行囊回到南山,在山顶处替好友立了一块墓碑,又将南山剑派接手过来,再后来的事,陆溪桥便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江无涯沉默了起来。 陆溪桥安静地坐在一旁,并未出声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江无涯才接着道:“溪桥,那时,苗族圣女在房里留下了一样东西。” 陆溪桥扭头看向师父,无声询问。 江无涯并未看她,“留下的东西,是一柄通透锋利的短剑,剑心翠绿。” 陆溪桥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她随身多年的短剑吗! 江无涯这才扭头看她,“正是你自小佩戴的短剑。” 说完这句,江无涯忽然起身,道了声得罪,便蓄了内力伸手搭上墓碑。 不多时,便见墓碑从中间裂成两半,露出里头一封薄薄的书信,完好无损。 江无涯将信取出,递给陆溪桥,“苗族圣女留下的,还有这封信。” 陆溪桥蓦地紧张了起来,伸手接过,小心展开信纸,只读了几行字,便瞪大了眼睛。 信上所写不是其他,正是告知短剑的来历与用处。 陆溪桥随身多年的短剑中,竟是封存了苗族圣物——传说中能解百毒引得人人觊觎的灵草。 剑心那一抹漾开的翠绿,便是灵草本身。 而苗族圣女原是为灵草存在的,日日需以圣女之血供养灵草。 当年苗族圣女被关在地牢,使了法子将还未成型的灵草封存于冰玉之内,以备不时之需,而后与燕南天出逃的时候也不忘带上,可没想到,竟是没来得及用上。 燕南天去后,苗族圣女早已心存死意,留着这样东西也并无用处,便将灵草留给了江无涯,并手书一封信细细告知灵草的用法。 江无涯将冰玉做成短剑的模样,配上剑鞘,转手给了关门弟子陆溪桥。 听到这里,陆溪桥忍不住喜上眉梢,“师父,这样东西,可能解顾清嘉腿中奇毒?” 江无涯顿了一顿,沉默着点了头。 陆溪桥愈发开心,却忍不住埋怨道:“师父早个知这短剑能治好顾清嘉,为何不早与我说!” 江无涯却是无甚喜意,只移开目光轻声道:“溪桥,灵草已认主。” 认主?那又如何?陆溪桥满脸不解。 江无涯微微一叹,轻声解释了起来。 原来,那时江无涯刚刚捡回仍在襁褓中的陆溪桥,见她玉雪可爱,想着将灵草留给她,必要时能用上,可又担心惹来祸患,江无涯犹豫不决,只得交给老天爷决定,依照信中所写,取了陆溪桥的血滴入剑心处。 若是能相容,便是灵草愿意认陆溪桥为主,而若是不能,江无涯则打算将灵草毁去。 结果显而易见——是相容的。 然而灵草一旦认了主,便只能用在主人身上,若陆溪桥想要用此物去救他人性命,她必须首先服下灵草,成为药灵,再用自己的血去救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大结局 然而这样的做法,凶险异常。 江无涯那时并未考虑到这些,只想着灵草一旦认主,便没有人能将灵草抢走,且服下灵草的法子只能在主人心甘情愿的情况下进行,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为何不做? 谁又知道,好端端地冒出了一个顾清嘉?并且好巧不巧,又是正好需要这一株灵草。 当初婚宴上江无涯替顾清嘉探脉之时便隐隐有了预感,似毒非毒,却又慢慢地轻蚀入骨,颇有苗疆的风格。 原想着提前与溪桥说上一说,劝她莫要入情太深,抑或是自个儿直接将灵草的事情带进坟墓,却又觉得两人缘分已起,若是生生将两个孩子拆开,他也实在于心不忍。 倒不如,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交由他们自己做决定。 江无涯想及此处,又是一叹一笑。 溪桥特地先一步上山相询,想必心中早已有了决断罢。 果不其然,还没过多久,便听耳边传来一道清浅却又坚定的声音,“多谢师父。” 说到这儿,陆溪桥稍显踟躇,“他不日便会前来拜访,届时还望师父帮忙演一出戏” 语意含糊,可江无涯却是听了个清楚明白,忍不住扭了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神色惊异,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东西,一边咂摸着感叹,“倒是稀奇” 陆溪桥只觉两颊烧得滚烫,忙低了头掩住,一边小声埋怨道:“师父” 见她这般小女儿作态,江无涯愈发惊奇,又是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笑眯眯地回她,“得了,为师帮你!” 几日后。 哒哒哒马蹄声混着车轱辘声由远及近。 待到山脚处,马夫缓缓将马车停稳,这才对着身后喊道:“公子,到地方啦。” 话音未落,车帘便被一把掀开,一个作书童打扮的壮实汉子一跃而出,又转身从车轿中抬出一架精致的黑檀木轮椅,小心置于地上,最后才伸手将里头的“公子”连举带抱地安放于轮椅上。 两人风尘仆仆,虽作公子书童打扮,可举手投足间却全然不似被文墨熏陶多年的读书人,无论怎么看,总让人觉得哪里古怪。 好在两人银钱给得痛快,马夫在心里暗自嘀咕了几句,待他们将车中行囊都卸下后,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此地。 来的正是顾清嘉与马副将二人。 南山颇为清幽,满眼皆是绿意,上山的路只有一条,顺着山路向上看,一眼望不到头。 顾清嘉长吁一口气,喜不自胜,“元胜,快!” 马副将正挎了行囊在身上系好,耳边又听少将军这般“亲昵”地唤他,饶是听了这一整路还是忍不住一个哆嗦。 少将军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这一路上神神叨叨地,一副公子哥做派,还逼着他一道改了言行。 顾清嘉此时又哪里顾得上马副将的感受,虽他从未到过南山,却莫名觉得“归心似箭”。 书上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与娘子都好几日没见了,也不知娘子想没想他? 而此时的会客厅里,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溪桥,人来了。” 江无涯斜靠在椅背上,听着山风阵阵,虽姿态闲适,语意却甚为凝重。 这几日两人也没闲着,翻查医书,补齐了各种药材,江无涯还请了老友前来帮忙,以备不时之需。 灵草虽灵,却也只能使用一次,并且待陆溪桥服下灵草之后,药性只能在血液中保留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灵草便将与主人融为一体,血液中的药性也会慢慢退去,直至消失。 简而言之,几人需在一个时辰内完成换血,并将药性发挥作用替顾清嘉治腿。 可陆溪桥先前便元气大伤,而换血之法又极其凶险,只将养了这短短几日也不知她能不能扛得住。 要知道,灵草一旦转出体外,便与主人不再相干了。 也就是说,在场其实没有人有十足的把握能保证两人的安全。 见会客厅里气氛凝重,陆溪桥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宽慰众人道:“前辈们无需担忧,只管放手去做就好。” 正说着话,便听门外有了动静,“江前辈,清嘉前来拜访!” 江无涯轻哼一声。 溪桥可就要为了这臭小子遭罪,这人竟然还兴高采烈的。 江无涯越想越觉得不忿,正要出言为难,却见溪桥在一边给他使眼色,只好憋了气在心里,闷声道:“进来罢。” 得了信,顾清嘉忙带着马副将进了门。 甫一入屋,一眼便看见坐在一边的陆溪桥。 见到了想见的人,顾清嘉忍不住咧开嘴冲着她傻笑起来,“娘,娘子” 陆溪桥心中自也高兴,却因顾念着师父的心情,只微微一笑,向他颔首示意。 江无涯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愈发心中不痛快,按着先前说好的,没好气地出声打断道:“顾清嘉,你的腿能治了。” 此话一出,果然将两人的交流打断。 “真的!?” 马副将最是按捺不住,急声问道。 顾清嘉喉头滚了滚,先是一脸喜色,却忽又想起江前辈方才语气并非高兴,不由迟疑了起来,“敢问前辈,这腿要如何医治?” 陆溪桥蹙了眉,扭头看向师父示意他莫要多言。 江无涯抿了抿唇,终是依了她,抬手指向坐在另一边的两位老友介绍道:“此二人是我故交,一位姓谷,一位姓关,医术高超,可治你腿中奇毒。” 顾清嘉这才大喜,忙上前俯身见礼。 谷关二人有些讪讪,他们虽在医术上颇有造诣,可对奇诡的毒物并不擅长,而顾清嘉的情况,腿伤易治,解毒却是最难的。 只不过二人与江无涯有言在先,不能露出马脚,只得几不可察地微微侧身算是避过他一拜。 “好了,那便开始治疗吧!” 江无涯双掌一合,敲定了最后一步。 与原先说好的一样,谷关二人领着顾清嘉进到不远处的木屋内。 屋内早已备好热腾腾的药浴。 待谷关二人点头,马副将忙上前替顾清嘉褪去衣物,再将人放入药汤中坐好后,便退出屋外。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谷前辈轻咳一声,“少将军请闭目调息,稍待片刻。” 顾清嘉虽觉得二人面色有古怪,可这药浴泡着的确舒服,浑身暖融融的,不多时便陷入甜睡中。 关前辈见人已昏睡,拔出银针扎了几处要穴,见他并无反应,才松了一口气。 这药汤自然不是什么祛毒的东西,不过是加了一副能叫人昏睡的药材罢了,说起来,也算是关前辈的独门秘方了。 见药已起效,谷前辈先是将守在外头的马副将支走熬药,再将房门从内反锁,最后才走进内室,打开窗户,将早已等在外头的江无涯与陆溪桥迎进来。 几人围着浴桶站定。 陆溪桥深吸一口气,拔出随身短剑交给江无涯。 江无涯依照圣女所写的法子,以纯阳内力将短剑最外层的寒冰化开在碗里,越往里层,绿色越深。 此法颇为耗费内力,江无涯几乎是强撑着直到最后一丝寒冰化尽。 碗里剩下的便是一抹碧色的水状药物。 见灵草已显,江无涯再也支撑不住,原地盘膝坐下开始调息打坐恢复内力。 陆溪桥毫不犹豫地将药物一饮而尽,又转向谷关二人,“后边便要劳烦两位前辈了。” 谷关二人一脸郑重,点头应下。 手起刀落,血腥味渐渐浓郁起来。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马副将被派去熬了一个时辰的药,回来时见房门紧闭,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心中惴惴不安,却也不敢贸然打扰。 又过了不知多久,房门终是缓缓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谷关二人。 见到门口的马副将,两人皆是一愣。 谷前辈最先反应过来,“药可熬好了?” 马副将连连点头,将手里的托盘往上抬了抬,“依照前辈的吩咐,熬足了时辰。” 谷前辈大喜,忙接过托盘,道了声谢后又砰地合上了房门。 这碗药补气补血,最是适合陆溪桥了。 此时的屋内只余一个空浴桶,里头的人已被挪至内室的床上,与陆溪桥并躺在一处。 谷关二人带着药踏入内室,看着床上的情景,忍不住深深叹气。 这该如何是好? 江无涯守在一边,也是满目沉郁。 祛毒十分成功,灵草也起了作用,待顾清嘉醒转后好好调理几日,应是无大碍了。 而问题在于——陆溪桥。 换血之后,陆溪桥的身体已是极度虚弱,眼见着就要油灯枯尽,好在谷前辈妙手,几针下去在配上一粒十全丸,生生将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只是命是保住了,陆溪桥的须发竟是缓缓成了青灰之色,看上去枯败至极。 几人使尽了各种法子,也无法抑住衰败的势头。 不过几个眨眼间,发丝皆枯,稍稍用力便能扯落。 这下该如何是好? 江无涯在床边坐了许久,终是有了动作。 他先是从怀里掏出一封薄薄的信放在顾清嘉枕边,再小心抱起陆溪桥,带着她从窗户口悄悄离开。 关谷二人见状已是明白过来,皆是沉默不语。 几人早前便已商量过各种可能发生的结果以及应对之策,现在的情况,不过众人不愿看到的一种罢了。 夜幕渐沉,顾清嘉眼睫抖动几下,终是悠悠转醒。 床边守着的是马副将,正支着脑袋打瞌睡,听到动静,霎时清醒过来。 四目相对,马副将大喜,“少将军,你醒啦!” 顾清嘉点了点头,又环视四周,并未见到想见的人影,不由有些失望,“娘子呢?” 马副将挠挠后脑勺,也有些纳闷,“自从少将军进屋后,属下再未见过少夫人了”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顾清嘉皱起眉,撑着床就要起来,马副将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劝道:“少将军莫要着急,先前江前辈留了一封书信” 马副将一面说,一面腾出手将枕边的信递给顾清嘉。 信纸不过薄薄一小片,顾清嘉却盯着它犹豫了好半晌才抬手接过。 到底是什么事,非得用这样的方式来说? 顾清嘉心下莫名不安了起来,深深吸一口气,小心抽出信纸展开。 信上不过短短几笔,里头的内容却让顾清嘉顿时傻了。 “一年之约已到,还望少将军遵言守诺。” ??? 顾清嘉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将这句话反反复复来回念了好几遍,这才确定他没有看错。 他不信! 顾清嘉强行压下心内不安。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在会客厅中见过娘子的,那时她并未有哪里不对啊。 顾清嘉将手中的信纸胡乱塞进袖口,就要急急下床去找人问个明白。 “少将军稍安勿躁。” 正慌乱间,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人声。 顾清嘉顿住了动作,目露期待地望向门外,“江前辈!” 来的正是江无涯。 江无涯缓缓跺进屋内,在桌边落座,“少将军可是读过信了?” 顾清嘉连连点头,正要开口相询,却被江无涯打断,“那该如何做,想必少将军也清楚了?” 如何做?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赶快见到娘子。 见他不答,江无涯一挑眉,“少将军可莫要装傻,溪桥都与我说过了,你们二人有言在先,一年之后路归路桥归桥,再不相干。” 确有其事,只不过——到了这时,顾清嘉却是冷静了下来。 娘子绝不是这样的人。 即便要离开,也不会只单单托人转交一封书信给他,定会与他好好说明白再走的。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 顾清嘉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语意恳切,“江前辈若是知晓内情,还请万万莫要瞒我” 这还差不多。 江无涯轻轻哼了一声,探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另一封皱皱巴巴的信纸递给他,“诺,这封才是溪桥留给你的。” 之前那封,不过是江无涯拿来考验他的。 顾清嘉这才明白过来,却并未生恼,恭敬地接过信纸,正要打开,却听江无涯接着道:“其实这信你不读也罢,里头所言也并非实情。” 顾清嘉一愣,这又是为何? 江无涯正经了神情,将替顾清嘉治腿的详细过程逐一道出。 没错,他改主意了。 依着溪桥的意思,若是她有个不好,就由江无涯将提前写好的书信转交给顾清嘉。 信上也不过说了她有事要先走一步,让顾清嘉先行回京等她,诸如此类的借口。 可凭什么他的小徒儿为了这臭小子遭了这么多的罪,还要照顾他的心情,怕他担忧自责? 江无涯越想越气,将换血凶险的过程详详细细仔仔细细地说了个明白,见对面顾清嘉脸色越来越白,这才住了口,敷衍地安抚了一句,“不过少将军也无需过多担心虽去鬼门关走了一回,但溪桥自小身体好,情况也不算太坏。” 顾清嘉只觉得心如遭重击般钝钝地疼。 难怪,娘子一定要早他一步回南山 难怪,她那时欲言又止 难怪,先前在会客厅中江前辈这般不待见他 难怪,自他进屋后娘子就再未出现过 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现,之前的疑惑和不解都有了答案。 好半晌,顾清嘉才艰涩地开口问,“前辈可知娘子她现在在哪里?” 到了此时此刻,江无涯也无心再为难他,爽快地将溪桥的去向告诉了他。 第二日一大早。 青石镇,米桥客栈。 “师姐,今日的药粥好似与昨日不太一样。” 陆溪桥靠坐在床上,身上覆着绸被,身下垫着松松软软的棉花,还有师姐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喂药粥,好不惬意。 待到一碗粥见了底,庄清妍才答了她的话,“有何不同?” 嗯陆溪桥歪着脑袋想了想,“难吃了些。” 话音未落,便听门外某处传来轻声的响动。 庄清妍斜睨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探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一会儿就与‘厨子’好好说说,下回便不会这样了。” “师姐最好了!” 庄清妍将碗勺收拾好,退出屋外交给门外候着的“小厮”。 “方才可都听见了?” “小厮”抿了抿唇,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下回不会这样了。” 庄清妍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见“小厮”身上脸上都沾了灰土,想是为了那碗粥受了不少罪,忍不住轻声劝了一句,“其实少将军无需如此” “小厮”,也就是顾清嘉,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端着东西就往后厨的方向走。 庄清妍摇头轻叹,也不再多管两人的事。 日子就一天天过去,陆溪桥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了起来,从只能喝药粥到能吃些清淡小吃,从只能坐或躺在床上到能下地走走,发丝虽仍呈枯色,但也不会一碰就断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这日阳光明媚,陆溪桥心血来潮,想要上街转转。 庄清妍听了,有些为难,“溪桥,今日我需回南山取药要不改日我再陪你去?” 陆溪桥所需的药材有些特殊,需得现摘现制,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制药的功夫,今日怕是来不及陪她上街了。 见师姐为难,陆溪桥却是笑了起来,意有所指道:“师姐无需担心我,他会陪着我的。” 啊? 庄清妍一脸惊讶,“你何时知道的?” 陆溪桥笑了笑,“早就知道啦。” 确切地说,从那一碗苦的发涩的粥开始,她就知道了。 更别提后来的种种。 譬如说她随口一句想吃的东西,用饭的时候定能吃到,再比如夜里总有人趁着她熟睡,悄咪咪地偷溜进房,一会儿摸摸她的脸,一会儿替她将被子压紧,一会儿又轻触她的发丝 好在他每晚只待一小会儿,要不然,她怕是早就忍不住抓他现行了。 如此这般,想不知道都难。 “难怪我先前分明与你说过今日要回南山取药的”庄清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溪桥竟是故意选了今日。 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庄清妍也不再多逗留,收拾好东西就离开客栈。 陆溪桥又在房里打扮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下楼。 街上车马人群络绎不绝,陆溪桥没走几步,便觉得身后有人跟了上来,那人也不近前,只远远地跟着。 这感觉尤为熟悉,倒让她想起了两人初遇的场面。 陆溪桥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想来,当时那一出变故,想必也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吧。 正想着,忽听前方传来马儿扬蹄落地的声音,十分应景。 陆溪桥蓦地顿住了脚步,不避不让,像是呆住了一般,只愣愣地看着马匹慢慢近前。 马背上的人有些奇怪,见这姑娘并无让路的意思,正扯了马缰打算靠边,却见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人,几步上前一把搂过那位姑娘将她挪至路边,还似是惊魂未定地冲着他的方向看了几回。 不用这么夸张吧?马背上的人有些尴尬,也有些无语。 此处本为闹市,他虽骑着马,但却是一路缓行,小心注意从未冲撞过人,更何况,那姑娘离他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那人有些讪讪,摸了摸鼻子只好乖乖下马,不敢再骑。 而在另一边,却是不同的光景。 “终于舍得出现啦?” 陆溪桥被人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有些承受不住周围路人好奇的目光,只好先开了口。 身后顾清嘉深深出了口气,这才松开她,将她调转了个面对自己,有些委屈地埋怨道:“你是故意吓我” 陆溪桥却是没答话,挑了挑眉毛忽然道:“小女子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家住何处” 这话听着耳熟得很 往事历历在目,顾清嘉只觉得两颊两耳都烧得滚烫,急急忙忙掩住了面前人的口不让她继续说。 陆溪桥顺势收了声,只眉眼弯弯地盯着他瞧。 顾清嘉轻咳一声,强行转移话题,“身子可好了?” 陆溪桥笑意更甚,只轻轻点了点头。 顾清嘉这才才想起她口鼻还被他掩住,又连忙松了手,一时间有些无措。 陆溪桥不再闹他,上前一步靠进他怀里,两手轻轻揪住他腰侧的衣袍,小声道:“夫君,待诸事已了,我想去各地游历一番,还想见识见识师父口中的江湖是什么样的,你,可愿陪我一道?” 顾清嘉只觉得怀里暖融融的,又被那轻轻的一声“夫君”震得晕晕乎乎,顾不上分辨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伸手紧紧拥住怀里的暖意,一股脑儿悉数应下,“好,好,娘子说的都好。” 此时此刻的他又哪里知道,在之后的几年里,他们二人携手闯荡江湖,日日习武与人比试可谓是苦不堪言,直到好不容易能在江湖榜上排上名号了,娘子才愿意乖乖跟他回京安家。 许多年后的某一日,两人温了一壶美酒,并排仰躺在屋顶上赏月。 月色清透,夜风习习,月光温柔地洒落在他们的身上,气氛正好,一时间并无人说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静谧中传来杯壁轻触的声响。 “谢谢你。”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 “我爱你。” ——亦不知是谁答的话。 (全书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