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吟》 正文 所谓初识 墨灵渊是个极美的地儿,不同于帝都的繁华富丽,此处以灵山秀水为根基,亭台楼阁宝塔庙宇皆隐于云雾缭绕之内,春有枝叶葳蕤繁茂,夏有初荷菡萏盛放,秋有落红翠草初凋零,冬有飞雪漫婆娑,说是凡间的仙山蓬莱也不为过。 可在他看来,此地灵气旺盛太过,导致在此久居的墨家人们个个神神叨叨,一派自我感觉良好的浩然正气惹得他很是厌烦。 搞笑,是谁说的风水宝地进不来邪祟?比外头少却也不代表没有好么! 他表示他今早才在莲花池中撞见了只气息奄奄不足以造成威胁的水鬼,正欲下水去拉他上来问明离世的原因,却不敌墨家儿郎们百般阻挠。 他有些气:若此时身在皇宫,又有谁敢拦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庶民! 可惜此地是墨家的地盘,人家是主他是客,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作罢,先行回房静候良机,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再另寻法子。 好容易才捱到四更的天,他干脆利落的翻身下床,随意披了件锦绣狐裘在身便赶忙挑灯而出。 正值大寒的天,风吹得凛冽,月也被遮在寒雾中不知所踪,通幽小径蜿蜒绵亘,青石路上又结了霜,他住得高,离荷塘又隔得远,免不得磕磕碰碰,亏得那双比猫儿还要敏锐的眼瞳,助他一路畅通无阻。 等到了荷塘水榭,便也不自觉骄傲的抚上双眸:别人都怕他一双妖眸会招来灾祸,他却觉得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益处多多。 不想白玉扶栏上竟有女郎盘腿而坐,浅蓝的纱裙摆堪堪触到水面枯荷,而残荷破败颓靡,脏乱惨淡得不成样,她却是肤白清秀,明眸皓齿,干净皎洁。 如此对比,此人入眼虽没到倾城绝色的程度,却也姿容清丽,出尘脱俗,好似夜畔皎月谪入凡间了一般。 对于他的到来,女郎有所察觉,不想睁眼便是冠绝古今的惊艳。 肤质玲珑剔透更胜女子不说,单凭眉眼——那双碧绿色,似蕴秋水烟波般的眸子,便先将她的魂儿勾了去。 “你”她迟疑道:“是男是女?” “你怕不是瞎子罢?”他便冷哼,鼻孔朝天道:“长这么大了,男人女人都辩不清楚?” “噢,我知道了。”女郎失笑:“你便是师弟们说的那个疯子罢?” 心想这疯子风华绝代倒是不假。 “我不疯,不痴,亦不傻。”他便恼怒的瞪她:“你们在背地里给我强加这样诋毁人的名头,可曾问过我的意思?” 言罢不由牵引宿疾,手拽住胸前的布料,重重喘息了几声。 “师尊说你打娘胎里便自带喘鸣,差些活不下去,是以与你相处时需处处提防小心,万不能惹你生气。”她见状,忙从扶栏上跳下来,轻拍他后背帮他顺气:“那时我还想,怎会有人这样娇气?现在看来,师尊所言不假,倒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她暗运灵力助他调息:“可这命终归是你自己的,得你自己担着。倘若你不放宽心,终日在意别人的言论,这也气那也气,便也怨不得别人,只怪你自己太小气。”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终于顺了气,一张小脸还有些发青,眼神放空,不自觉的低喃:“可我若真能眼通阴阳,却始终无人肯信呢?” 低敛黯淡的碧眸内一分迷惘两分委屈,余下的七分惆怅被无限放大,落到她眼里,便是无尽的怜惜。 “如此,我愿信你。”她掂量了半刻,方一字一顿,慎重道。 “当真?” 他便如见了鬼般,差异的抬眸,溃散的光顷刻聚集,又是如星般耀眼璀璨,勾得她移不开眼。 便低眉浅笑,弯弯的眼角恬淡得出奇:“自是当真。” “我说什么你都信?” “何故骗你?” “若我说水底有个缺了只耳朵掉了颗眼珠子的死人呢?”他冲她挑衅般的挑挑眉:“你可愿助我将他捞上来?” “你半夜来此,便为此事?”她望向水面,残荷断枝,枯叶之下深不见底。 伸手去探,在指尖触及水面之时有涟漪泛起,刺骨凉意沁入心扉。 却是不以为意:“捞人还不容易?” 便运起灵力双手结印,引得池水皆往空中流淌,而后徐徐浮出一人,半身溃烂,体型瘦弱矮小,腰部以粗绳系约六尺长的红漆木柜,浑身肿胀发字,缺一耳一目,正是他先前所形容的样子。 操控下的池水似是有了生命般,将人卷放至玉阶之上,多余漫出的水自主褪回池中,便又恢复了先前无波无澜,死气沉沉的模样。 凝神瞧了那尸体片刻,他道:“不对,漏了。” “什么?” “还有尊送子观音像。” 池水再次翻腾,许久之后她答:“找不着。” “怎会?” “莲池水是从南墙引来的,一路流通至北院,再到山下泥潭,在这样大的范围内捞一尊小小的观音像,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此时死尸的臭味弥漫至鼻间,便捏了鼻头,嗲声嗲气道:“我看这尸死状凄惨,像是恶人所为,还需禀明师尊再做处理,未免打草惊蛇。” “师尊?这墨灵渊内自诩高人的居士数不胜数,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位?”他仍是有些不屑的样子。 “我的师尊。”她的眼神顷刻变得敬重无比:“是这灵渊的圣主。” “噢~好厉害。”便拖着长长的语调,装出浮夸的语气:“是以你便是那传说中的小天女墨皎笙咯?” 傻子都能感受到他嘴角讥诮的弧度! 被叫出了名儿的墨皎笙定定与他对视了半会儿,也被逼出了脾气:“我说你这副样子,是想瞧不起谁?” “他谁都瞧不起。” 抬头去看,那人仿佛是从空中飘过来的,轻功之好可见一斑,墨发高束,白衣胜雪,挑灯照夜,恍若谪仙。 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便落了地,闲庭信步般踏着满塘残荷败叶而来,于白玉阶顶朝墨皎笙拱手:“在下单姓谢,名必安,独字白,外号解忧,见过天女姑娘。” “先生何必如此客气。”墨皎笙十分礼貌乖巧的回礼:“试问天下,孰人不知先生大名?” “舍弟自小娇纵无礼惯了,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在下就先替他陪个不是。”说罢又是躬身拱手:“还请天女姑娘见谅。” “哪那么多废话。”而他对繁文缛节从来不屑,从来只有嫌磨叽的份,故此满脸不耐烦:“小白,我怀疑是有人利用墨灵渊内的天地灵气,以禁术求子。” “小小年纪,净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谢必安便将灯放下,负手过去与他并肩而战:“她脸上没有怨气,亦未成厉鬼,显然并非妖人所为。” “可她口中不停念叨着‘疯了,快逃’这四个字,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是为人所害?”他坚持已见。 “不可能,若是为人所害,又怎会连半点怨恨都没有?”谢必安亦继续反驳。 “那个”被晾在一旁的墨皎笙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望向荷塘左侧往上一些的方向。 这两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块地方搭话,可那头明明什么也没有呀?墨皎笙睁大双眸,企图从中找出点儿什么异样来,却都以失败告终。 无奈之下只好问道:“你们俩在聊什么呢?” 晾着旁侧被泡的肿胀发臭的尸体不管,倒议论起空气来了? “你看不见的。”他便答她:“那头飘着一缕残魂。” “残魂?”墨皎笙满头雾水:“不完整的?” “剩下的那些,应该是被困在送子观音像里,出不来了罢。”他伸出手,指向鬼魂所在,惯带的讥诮眸光内掺了几分薄凉:“喏,她就在那儿,你这看不见的,可是又要说我发疯了?” “我是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天女,你怎能拿我跟那些个俗人比?”墨皎笙叉腰,瞪他:“我说过信你,便会信你,绝不食言!” 又担忧的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尽管她什么都看不见:“死状如此怪诞凄惨,定然很痛苦罢?” 似是为了应她的话,料峭阴风阵阵刮来,搅得池面涟漪不断,本便破败的枯叶残荷愈发显得荒凉凄清,伴着他止不住的咳嗽声一起,摇摇欲坠。 这样的一池子花,在夏日里竟还能开得如此亭亭玉立,清媚动人,还真是神奇呢。 墨皎笙扶住身旁人,感受到他因咳嗽而颤抖的身子,不禁想:只是不知眼前这位,在春暖花开之时,是否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 谢必安转过头来,如玉温润无懈可击的眸中有了丝般裂痕:“天女姑娘” 显然是诧异至极,随即莞尔,便又是那春风明月般疏朗的笑意:“可否劳烦天女姑娘替在下送舍弟回屋休养?余下的事情,交由在下处理便可。” 她年纪尚小,摸不透谢必安心里头那些小九九,觉得行走江湖得仗义,便豪爽应下:“那便麻烦先生了。” 她常年习武,底子好得不行,况且他个儿还跟她差不多高,便直接将他背起来:“我闺房在南院湘竹林内,先生可来此处寻他。” “我不麻烦。”谢必安笑得开怀:“倒是真得麻烦麻烦天女姑娘你了。”又指了指那具尸:“对于此事,我明日一早会去向你师尊禀明的,天女姑娘大可放心。” 心里头唯一挂心的石头已然落地,便运起轻功,也不顾背上人反对,踏着水,直奔闺房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胡氏女 等到的时候,他已经咳得有些喘不过气,唇瓣有些发白,痛苦凝于眸内,光芒褪散。 墨皎笙不懂医,此刻便有些手足无措——她亦是众星捧月的天骄北麓,自小被千般宠万般爱,侍奉着大的,是以无甚生活常识。 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便是去唤婢子来。 然就在脚踏出门槛的刹那,只听闻他低沉得如晨钟暮鼓般,饱含着不容置疑的声音:“慢着。” 墨皎笙被他摄住,只得回头去看。 他无奈,紧拽胸襟,苍白无力的沙哑着声音道:“关窗,生暖炉,给我取块面纱来。” 后又轻飘飘的补上:“不许走。” 语毕喘息声愈发粗重,半眯着眼眸,有极力克制隐忍的感觉,显然是在自我调息的样子。 便迅速将他吩咐的都办好了,可即使鼻蒙面纱,暖炉在怀,亦未能让症状好转些。 反而他的精神渐转衰竭,喘息愈重,脉象愈弱,吓得墨皎笙忙抓住他手掌,泪眼婆娑:“你你是不是要上天了。” “”他差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气死过去。 “师尊说墨家灵力可克百毒,医世间一切疑难杂症。”墨皎笙想了想,伸手一把抹了眼泪,便运灵力于掌心,欲注入他体内助他缓解痛楚。 不想他在如此半死不活的状态里竟还能翻身躲过。 手掌堪堪擦到他那身金丝绒锦绣精致花纹的紫绸长衫,不禁嗔骂:“你这病秧子哪儿惯来的这么多毛病?又不让碰又不让叫人的,是想死在我这式微阁,栽赃陷害我杀人不成?” “手。”他警惕的盯着她,费好大劲儿才憋出几个字:“擦擦。” 感情生死关头这货还嫌自己的鼻涕眼泪脏是吧? “。”那瞬间里墨皎笙有想夺过他怀中的暖炉砸死他的冲动。 然还没想多久,他便颦眉低:“唔”了声,连着一连串咳嗽半晕了过去。 墨皎笙也再顾不得其它,直运灵力往他身上去,他半昏半醒间察觉此举,碧眸内幽怨不可方物,却再无反抗得力气,只得万般不愿的呻吟几声,终是陷入昏迷。 睡梦中有小姑娘与他对面而站,缺左耳,撕裂般的伤口参差不齐;失右眼,眼中的黑窟窿内有血溢出。 便用余下的独眼与他对视,声音飘忽不定,笑起来更是阴森骇人:“小女胡氏,见过小公子爷。” 于他而言却是司空见惯的场面,抬手揉了揉眉心:“有冤屈不去寻那白无常,找我干甚?” “无常勾摄生魂回归黄泉地府,我却仍有事情放不下。”胡氏女眼窝深陷,角有褐斑,显然是经年忧虑郁结在心的症状。 “有忧没有怨,你倒是有趣得紧。”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打趣:“胡氏倒是个小家子姓,墨灵渊贵为凡间蓬莱,怎会放你这等身份的人进来?” “小公子爷确如传闻般舌尖嘴利,咄咄逼人。”胡氏女经年忧虑,被他这么一激,免不得急火攻心,血丝由嘴角蜿蜒而下:“不瞒小公子,家母样貌不俗且能筝善舞,诗歌词赋皆有所涉,是以极讨各位大人们欢心。” “那你又是哪位达官显贵的掌上明珠?”他挑眉。 “家父并未给家母名分。”胡氏女说罢,以袖拭泪,原是楚楚可怜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是泪中含血,毛骨悚然。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他干脆挑明了话。 “救救我姊姊。”胡氏女轻声低喃:“哪怕” “哪怕她曾在逃亡途中抛下了你?” “小公子怎知”她惊愕道。 “你们这些鬼魂的破事儿,听得多了,对于结局,自然也能猜出一二。”他打了个哈欠,眸光流转间难藏考量:“况且我能看见,你的回忆与过往。” 待到止住时,原本散漫的眸光突然聚集起来,正若子夜空中忽现的流星般,携来最为璀璨夺目的光明,引得胡氏女不禁大喜:“小公子爷可是有主意了?” “并未。”他笑出声来,嘴角含春,满面红光的模样勾魂摄魄:“我只是想到你该付的代价了。” “。”噢流星果然是流星,转瞬即灭,不靠谱的。 胡氏小姐姐强忍着用血糊他一脸的冲动,尽力保持微笑:“那作为交换,不知小公子爷想取胡家何物?” “据说胡家先人曾一度为秽物所痴缠,后有幸与得道高僧结为至交,获赠辟邪圣物青铜古铃一对,便说是能与其妻共勉,男佩龙铃,女佩凤铃,自可辟邪挡煞,邪祟难侵。”他理所当然道:“我生来便带有宿疾,病弱体虚,加之血脉异于常人,能通阴阳鬼神之道,是以极易引得邪祟病魔缠身入体。你那双铃铛若能交于我手,亦算得上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可那是传家之宝。”胡氏女犹豫道。 “令堂求子成狂,已然是走火入魔,无可救药。”他便步步紧逼:“她为求子,错信歪门邪道,不惜割你一耳挖你一目,将你与供奉求子观音像的神台捆在一处,掷入水中,让你活活淹死在这荷塘内。” 他满身贵气锐利得逼人,加之语气咄咄,不自觉间露出来的,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睥睨:“平日里你对令堂百般照顾,孝顺尊敬得堪称楷模,她却依旧能做到这种程度;遑论你姊姊生来叛逆,凉薄成性,从未给过她好脸色,讨她厌得紧呢?” “你已经死了一日有余,而今若你再不愿将青铜铃的位置告知与我,那么我可不敢保证你姊姊的下场会比你好到哪儿去。”眸内波光潋滟,粼粼荡漾,流转间却暗藏犀利,一针见血,尖锐至极:“你们姊妹两人皆随母姓,若都在此处归了西,那胡家,便再无香火可供传承了。” 这番话下来胡氏女已然白了脸色,唯唯诺诺道:“家父也十分觊觎青铜铃,是故我已将其藏于南院湘竹林旁侧的百米瀑布之内,未免有意外横生。” 又泪涔涔道:“小公子爷,我胡家香火能否再续,便看你的本事了。” “放心罢,这世间没有我救不了的活人。”他便挥挥袖,碧眸以内尽是狂妄自大:“你先回小白那儿等消息罢,他心软,最受不了人掉泪,且让他宽限个两日,两日之内,我必将此事办妥。” 胡氏女满心欢喜感激的应了,胡乱擦了擦泪水,才想起来眼前人似乎只有十三四岁大。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样貌城府,只要不行差踏错,将来必定又是位翻云覆雨,能让史官洋洋洒洒写下好几页赞颂的大人物。 前提是在他能活得到那个岁数的情况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胡夫人 梦醒时分一抬眸,入眼帘的便是墨皎笙那张放大了无数倍,微张小嘴酣睡中的脸。 手搭在他身上,脚也搭在他身上,而他正躺她怀中,被抱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吓得第一次与旁人同床共枕,无甚经验的他张皇失措,反射性的一脚将她踹下了床。 “砰!”地掉下了地,睡眼惺忪的墨皎笙满面茫然:“???” “。”他便拿锦衾裹住身子,故作镇定道:“小姑娘家名声要紧,你尚未出阁,绝不可与男子同床。” 墨皎笙便揉了揉摔疼了的腰背,扶着绕床藤坐起身:“放心罢,就你这张脸,不说都没人知道你是男子。” “即便如此那你也” “我对娘娘腔无甚兴趣。”墨皎笙被激得怒火中烧:“昨夜天寒,你的身子凉得跟冰块儿似的,单凭锦衾压根御不了寒,若非我以灵力相护,体温相暖,你早蹬腿儿了,哪还有踹我的机会?” “罢了罢了我不跟你吵。”他惦念的全是关于胡氏女的嘱托,便一把掀了锦衾,取了墨皎笙梳妆镜前的兰桂面纱蒙在脸上护住鼻子,匆匆往外去了。 “嗳!又干什么去?外头正下着雪呢,你好歹打个伞呀。”墨皎笙见状,忙将倒挂于窗框的油纸伞撑起,小跑着到他身边为他遮雪。 他便停下来,在比她手指高两寸的地方握住伞柄,道:“伞我收下,你回去罢。” “我说你这病秧子好生奇怪,领了人家的情连个谢字都不道一声,真可谓是无礼之至!”墨皎笙跟他较起劲儿来,死抓伞柄不肯松手。 “如此,便谢过天女姑娘的伞了。”他毫不留情的挑眉:“你可以走了罢?” “我还真就不领你的情了。”墨皎笙冷笑,扬起高傲的头颅冲他翻白眼:“你能拿我怎么的?” “那你跟着呗。”便冷哼一声,不管不顾的往前走了。 却一直刻意保持并肩而行的速度,将伞举在两人头顶。 自南院往北,路上飞雪漫天而落,染白了青山撩动了水,游廊曲折白石崚嶒,曲径通幽再转偏僻客舍,入到深院时,他才肯停下,朝墨皎笙道:“待会儿不可喝主人家的茶,不可吃主人家的点心,话尽量少说,装潢摆设只得眼观,切勿动手,且必须跟紧我。” 说罢也不理墨皎笙的反应,收起油伞递到她面前:“拿好。” 与往昔不同,此时他神色慎重,眸中骄狂,嘴角讥诮早被敛起,举手投足皆拘谨小心,破天荒般有了沉稳可靠的模样。 墨皎笙为他气势所压,神色间虽有狐疑不解,却亦不敢胡闹,乖乖跟上他的步伐,小声道:“是不是昨夜那半缕残魂告诉你什么消息了?” 他言简意赅的:“恩。”了声,示意她噤言。 迎面走来一俏丽美妇,荆钗布裙好不朴素,未施粉黛仍旧难掩其秀美花容。 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混浊不清,神采已失,麻木不仁,即便再美,外人看来,无非也就是具行尸走肉。 “胡夫人。”他轻轻颔首。 墨皎笙便紧随其后:“胡夫人好。” 胡夫人虽不认得他,但是认得墨皎笙呀,继而喜笑颜开道:“是民妇前世积了德罢?如今竟得天女姑娘屈尊大驾!” 不就是个糊弄人的假把式么。他暗自腹诽,却面不改色:“我家小姐今早糊的纸鸢断了线,落入夫人舍中了,夫人宽宏大量,不知能否容婢子与小姐进去寻回呢?” 胡夫人怔了一瞬,随即笑:“在凛冽狂风下放纸鸢,天女姑娘果真超凡脱俗,与众不同!” 便自觉到旁侧屈身行礼,让出路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天女姑娘请罢。” “多谢夫人。”他亦鞠身回礼,随即恭敬的朝墨皎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小姐,请罢。” 便继续走在前头开路去了。 墨皎笙见状,亦摆足架子,一言不发的微笑着对胡夫人颔首道谢,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 打量着他的背影,心说也不知此人是否可靠。不过跟也是自己要跟的,此时已然没有退路,还是既来之,则安之罢,反正这胡夫人看起来羸弱得手无缚鸡之力,应是造不成什么威胁的。 主屋不大,床几椅案一应俱全,侧屋内灶炉破碗,亦无甚可疑之处,他眸光闪烁,不由将视线停在了屋外枯井之上。 上前去细查之时,闻得胡夫人冷笑:“如何,是不是松了口气?” “迷途知返?”他疑惑的与胡夫人对视片刻,又摇头:“不像。”嘴角讥诮在不知不觉间浮起:“令嫒已经顺利逃走了罢?” “你说呢?”胡夫人阴仄仄的朝他笑,幽灵鬼魅般举起手中早已磨好的菜刀逼近墨皎笙。 墨皎笙一个闪身绕到她身后,运起灵力连点胡夫人小腿伏兔c血海,令得她下盘麻痹,趔趄间便已倒地难起。 “你”质疑声从身旁二人口中传来。 “你以为我这天女是白当的吗?”墨皎笙对他翻了个白眼,不免有些趾高气昂。 他却变了脸色:“不对。” “又怎么了?”墨皎笙嫌弃道。 “是幻境。”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直握她手腕:“胡夫人是诱饵,有人在给我下套!” 他握得紧,用了不少力,强硬的将墨皎笙护在身侧。 似是为印证他的话一般,周遭立即浮烟迷雾四起,鬼哭狼嚎夹杂其中,搅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馄饨之中唯一能辨认的,便是他那双散着微芒,碧绿妖异的眸子。 墨皎笙不由拽紧了他,带了哭腔:“师尊还未教到奇门遁甲,幻术迷阵这层,我对此一窍不通的,可怎么是好啊?” “你一个女儿家,学这些劳什子做什么用?”他安抚的打趣道:“不如学医学厨,养的我健健康康肥肥胖胖,兴许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也不知他将自己当做了什么来调侃,总之气得墨皎笙大恼:“死到临头了都,想占谁便宜呢?” “。”他心想:这小天女的脑子怕是灌的浆糊罢?小爷我好心好意安慰她,她竟认为我会占她便宜? 我才不会占她的便宜! 轻哼过后又没好气对她解释:“这是招阴聚灵的阵法,唬人罢了,不必害怕。” 又不由得在心中暗恼:我为什么要安慰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妖狐 “招灵聚阴不可怕?”墨皎笙不可思议道:“那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儿吗!” “你又看不见!”他已是嫌弃万分。 “便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才可怕啊!”墨皎笙理所当然的答他。 他不予理会,全神贯注的探路去了。 漆黑中她辨不清前路,只觉背脊发寒,迷失所带来的恐惧感令她瑟瑟发抖。 时刻紧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并不暖,甚至有些偏凉,但是于她而言,此时的他不仅是精神上唯一的慰藉,更是逃出生天独有的希望。 而他一改常态,缄口不言,走得异常小心缓慢,特别是到拐角时,总要停下来,静候良久才肯重新往前。 便随他一路走走停停,从高度警惕到疲惫不堪,麻木不仁,墨皎笙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 兴许是将整个墨灵渊都走遍了罢。她不敌汹涌袭来的疲乏,昏昏欲睡。 恍惚间听见他说:“你若敢睡,我便丢你在这儿,让你自生自灭。”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饱含嫌弃与不耐烦。 墨皎笙却揣着不知从那儿得来的自信,认为他一定不会扔下自己。 这种自信指使她闭上双眸,软软的往前扑倒。 ——他会接住我的。 墨皎笙有些慌,心脏狂跳不止,满怀希冀。 他却真的松了她的手。 即刻一个激灵醒了神,站稳脚后慌道:“你在哪儿!” 方惊觉自己竟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周遭是绝对的黑暗,她伸手一通乱摸,却始终没有摸到他在那儿。 “我我我我不睡了!我不睡了还不成么!”鼻音浓重,哭腔明显,她委屈巴巴的哀求:“你别,别扔下我我真不睡了!” 没有回响。 她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又摸索着再走了一步。 脚后跟处“咔嚓”的裂痕声随之传来,紧接着便是地底塌陷的感觉。 天旋地转之下她只得磕磕碰碰的小跑着往前,没几步却又被他一把给拽了回去。 “别动。”可以听见他在轻声喘息,应该是引发了宿疾。 她却顾不得了,反抓住他的手,兴高采烈:“太好了!你没走!你还在!” “想活命便安静些,别说话。” 她立即噤声。 “坐下。” 她照做。 “听好了,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说话,亦不能睡着,需得时刻保持清醒,以防不测,明白吗?” “那那你呢?”她试探着道:“你要去哪儿?” 他轻笑出声:“我方才吓唬你呢,放心罢,不会扔下你的。”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便闻得他又补上句信誓旦旦的:“相信我。” 方才为吓唬她而故意敛起的眸光顷刻散出碧芒来,日月星辰般的光辉夺目。深邃而澄澈,在晦暗中有如烛火,强大又静默。 这便是他的眼睛,深刻在她心底的模样。 “恩,我信你。” 他伸手,将墨皎笙绾发的簪子取了下来,用尖尖处将手腕轻轻划开,以鲜血砌成城墙,将她牢护于内。确认没有破绽疏漏以后,方手握金簪,阔步而上。 迷阵将他们逼到北院后山的山头,人烟稀少,乱坟横生,鬼影幢幢。 墨皎笙被他安顿在离庙门只有三两步远的蒲草之上。 他则一个跨步入了庙中。 柱子上的朱漆斑驳,上刻祥云图腾,梵文咒语横插其的是七尾神狐像,左放送子观音,右放尺尊公主,皆是鎏金脱落,破败阙绝。 也不知是荒废多少年的庙宇了,这乱七八糟的神像组合,能延续香火才怪。 他与七尾神狐像对视片刻,道:“你现在该不止七尾了罢?” 入耳是婴儿的啼哭声。 而那尊神像则似被点着了一般,火光四起,弥天盖地,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待到火势褪去,眼前余下的,便只剩一头如假包换的九尾天狐了。 通体绒毛如烈火般橙红鲜艳,双目殷红似血,煞气滔天,神情更是狠戾至极,却只得定坐在神台之上,动弹不得。 “怎么,你想吃我?”此地断壁残垣破烂不堪,已寻不到能站的位置。 便干脆往前几步,直接盘腿坐到供人跪拜的蒲团之上,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可惜你被封印了,否则以我的力量,还真只有任你处置的份。” “你的妖气很弱。”声音却是出奇的好听,也算得上是温润如玉:“想来,是妖与人族通婚所诞下的孩子罢?” “不错。”他用手指圈了戳头发转着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族脆弱的躯体承受不住妖力的冲击,故此半妖的寿命,比凡人还要短暂。” 又歪了歪头,挑衅般的笑道:“但却生来天赋异禀,骨络惊奇,与众不同,拥有凌驾于人与妖两族之上的力量。” 最后眉心微颦,锋芒毕露:“而你,觊觎我的不凡,欲利用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替你破开封印。” “你很聪明。”它的声音里有股能够抚平伤痛般的温柔:“开个价吧。” “与我结契。”他这才收起漫不经心,有恃无恐般望向它殷红的眼睛:“我不要你的内丹,往后你只需跟在我身侧,护我周全,使我平安度过这段短暂的生命旅程,即可。” “不要内丹?”它有些惊讶,遂极温和的笑道:“少年人,你不想永生不死么?” “长命百岁已是奢望,遑论永生不死?况且。”他冷笑,傲然自负的锐利与它的温和形成强烈的对比:“我不屑在你的痛苦之上建立幸福。” “人总是会变的。”它的笑声也很好听,银铃般悦耳:“你如今说的轻巧,将死之时,却未必会有这般大义凛然。” “可恰恰如今我便是你脱离封印的唯一希望。”他站起来,走到它身前:“可敢跟我赌一赌?便赌除非你自愿给我,否则我到死也不会问你要内丹。” “你很迫切的想跟我结契呢,少年人。”它不疾不徐道:“你很有自信,认为我会自愿将内丹给你,是么?” “是。”他并不否认。 “能否冒昧相问,不知你今年” “正值舞勺之年。” “少年英才,倒是不亏。”它的声音谦卑恭顺,满盈笑意:“如此,便结契罢。” 没有迫切想要冲破封印的不耐,更多的却是饶有兴趣的考量。 好像根本不急着要冲破封印似的。 活得久了,果然会变得很奇怪。 如此想着,他便以金钗沾血为墨,以它印堂绒毛为纸,写下个独具一格的‘玥’字。 后化作朱砂印记,渗入它眉间,隐于皮毛,消失不见。 它‘嗖’地变作普通小白狐的模样,钻入他怀中。 霎时虹销雨霁,彩彻区明。 日落西山,半销残霞的余晖驱散了无尽的黑暗,即便天边柔光暗淡,墨皎笙却依旧觉得刺眼。 回眸,是他怀抱白狐,紫衣破损,长袖滴血,狼狈不堪的模样。 三两步到她身前,勉力强撑了个微笑后,便朝她怀中半昏着跌过去了。 墨皎笙便故技重施,将他横抱怀中,运了灵力踏叶而行,直往南院闺房而去。 不同的是此时是傍晚,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美赏心悦目。 且还多了只小白狐狸软趴趴的坐在他胸口。 该是春天快到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出城 睡梦中他看见胡氏女的小姊姊由北后院墙下专用于引山泉的隙沟内匍匐而行,至后山妖狐古刹,绕过未经灵渊圣主允许而私自开在后山腰的酒肆后一路往西,入了郊城南隅,一家较为偏僻的驿馆。 小姑娘唇绽樱颗,榴齿含香,有胡夫人三分研媚,可惜了满面尘土,衣衫褴褛,尽毁丽人之姿。 “你要去哪里?”他问。 小姑娘睁大眼睛,狐疑的朝四周打量:“谁?” “你看不见我的。” “是是谁?” “我是来救你的人。” “救我?”她惊得花容失色:“你怎知我” “你姊姊以传家宝相赠,求我救你性命。” “我姊姊她”话尚未说完,泪却先落下来了。 “你身上余有多少银子?”他最不喜人落泪,是以语气颇为不善。 “已已经所剩无几了。”小姑娘表情惶恐,眸中带有希冀:“仙人,你会来救我的,对么?” “打住。”他便道:“我并非你口中的仙人,不过是个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商客罢了。” 又命她:“你先在此处安顿着罢,待我去寻你。” 说罢睁开双眸,自主从梦中醒来。 身侧躺的果然还是墨皎笙。 “你醒啦!”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角犹有红痕,是哭过的样子。 “你哭了?”他有些头疼:女郎都是这般容易哭的么? “解忧先生来过了。”墨皎笙不承认,亦不否认,直接转移话题:“说你元气大伤,这几日需得好生调养着,不可再费心神。” “所以呢?” “所以这几日你便在我这屋里安分待着罢。”她用手拖着脑袋,郑重其事道:“哪儿都不许去。” “不成。”说罢便要起身:“要事为先,调理也得过几日再调理。” “我说你这病秧子,真不知好歹。”她一把拽了他手腕:“你身子骨这么脆,万一要是再磕着碰着,救不回来了呢?” 正好按在他伤口结痂处,不禁“嘶”了声:“你按疼我了!” 才想起来他腕上有道不深不浅的伤痕,慌着将手松开:“啊——!没事吧?疼不疼?该不会又出血了罢?” 他即刻将手收回去,横眉冷对:“你说呢?” 墨皎笙却不吃这套了:“反正你不许走。” “我说你一妇道人家,这般没羞没臊的,老缠着我这大男人,想干嘛呀?”他无奈。 “不干嘛。”墨皎笙与他对视,态度强硬:“我这是为你着想,你别不识好歹。” “行行行,为我着想。”他只好选择让步:“那让你跟我同去,总该放心得下了?” “去哪儿啊?”她有些别扭的偏过头。 “临近墨灵渊的郊城。”他翻身下床:“帮我拿套合身的衣裳来?” 墨皎笙自小在墨灵渊中长大,从未出过别处去看,此时听得他说要出渊,自然兴高采烈:“好呀!” 也就忘了要与他斗气,同谢必安的吩咐一起,抛开到了九霄云外。 便助他换了身加厚的黑衣,再系腰带,戴面纱,披大氅,热暖炉,好容易才齐了活儿,推门望,原来此时不过五更的天。 才察觉到肚子在叫:“那我们吃什么呀?” 他帮她理了理云鬓散落的秀发:“城内可多你没见过的零嘴了,稍安勿躁。” “可是”她凑到他耳畔低语:“我们怎么出去呀?又没有马,况且师尊也不会允许我们出渊的。” “你以前从未出过这墨灵渊么?” “师尊不许。” “也对,你这般无用,也怨不得你师尊将你护得牢。”他出言调侃,往屋内打了个响指:“那狐狸,你来一下。” 片刻以后,九尾天狐懒洋洋的拖着步子过来了。 “带我们出去罢。”他站定不动。 墨皎笙则半蹲下来,满面笑意纯美非常:“好可爱唷。” 正想伸手帮它顺毛,不料它双耳微摇间,身形骤然变大。 吓得她连往后退了几步。 它便瞥她一眼,嘴角微微上翘,似是在笑。 “上去罢,胆小鬼。”他对她的糗相之以鼻。 墨皎笙老早便习惯了他这种讨人厌的态度,一个纵身上了狐背,再屈下身子朝他伸手:“抓稳我,小心别摔了。” 他理所当然的抓住她的手,顺着她的力被拉上去了。 “也不知道道声谢。”对于他的心安理得,墨皎笙不平衡了。 “这头是九尾狐。” “我没瞎,数着九条尾呢,居然还吓唬我,有灵性得紧。” “它跟我结了契,如今是我的妖宠了。” “哇!”墨皎笙丝毫不掩对他的敬佩:“你怎么收的?我也想收!也帮我收只妖宠罢?” “你给它起个名儿罢。”他打了个哈欠,心说收妖宠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姑娘。 “起名儿?”墨皎笙摸了摸它头顶的绒毛,它则一跃而起,四脚踏空而行。 “你怕不是个聋子罢?” “可你才是它的主人,为何要我来起?”墨皎笙不解道,顺带惊叹:“这九尾天狐可比寻常妖怪要厉害多了,居然还能飞!” “让你起你便起,女人家家就是磨叽。”他眸光闪烁,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如此”墨皎笙想了想,摩挲着它身上暖茸,灵光乍现:“便唤它小九罢!” 狐狸:我的内心是拒绝的。 他:好俗 察觉不到一人一狐心思的墨皎笙依旧很是兴奋:“你说好不好呀,小九~” 狐狸:“不好。” 可惜结契以后旁人听不见它所说的话。 “它说它很喜欢。”他脸不红心不跳,云淡风轻道:“那这名儿,便照你的意思来起罢。” 狐狸素来温和的嗓音有了巨大的波动:“你这小蹄子鬼,向外不向内。” 他的反应无比从容:“我喜欢。” 小九:“你大爷。” 发觉两人在吵架的墨皎笙凑到小九雪白的狐耳旁:“小九乖,别理你爹爹,你爹爹脑子有毛病。” 他便顺着她的话接:“你娘才有毛病。” 小九:??? “好,那便说定了!”墨皎笙想起来玩过家家时常说的那句词:“往后咱们三口一心,同去同归!” 他心不在焉的应了句:“好。” 小九则有些怀疑人生:我这结契是结了个啥? “那话说回来。”她扭过头去,笑眯眯的看他:“小九它爹,你叫什么名字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身份 关于名字,他起初是不愿透露的,但拗不过墨皎笙死缠烂打,无奈之下只得说了个唤作‘竹实’的字。 “竹实?”她正帮小九顺着毛,想了想,手顿了顿,遂笑道:“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你爹娘当你是凤凰呢?” “这干你什么事儿。”他将怀中的紫金暖炉抱得死紧,往梦境中胡氏二姊所走过的那条路去。 “我这不是好奇嘛。”墨皎笙义正言辞:“不过你这字也忒拗口了,怪不好念的,还不如叫你病秧子呢。” “那天女姑娘就不拗口了?听起来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想糊弄谁呢?”他嘴角不偏不倚,正是讥诮的弧度:“假把式。” “说什么呢!我,天女,墨皎笙!”她骄傲且自信的昂起头:“待到及笄,师尊允我涉入江湖以后,定能实至名归,当堂堂正正的天女,为天下人所尊重!” 九狐狸长长的尾巴一下子扫到她脸上,拍得她:“哎唷!”一声。 当即怒目圆瞪:“小九,你干嘛!” 他无情的嘲笑声紧随而至。 墨皎笙便更恼了:“你们两个,都不信我是不是?” “不是不信你。”左弯右拐后终于远远看见酒幌:“是世道歪曲,人心冷落,要闯出名堂容易,可若想别人真心尊你敬你,却是比登天还难得。” “身子望秋先零也就罢了,人竟也随着未老先衰起来。”她显然是听不入耳的:“小小年纪,本事可以没有,但却一定要有意气!” 待入了霉味浓重的驿馆子,坐上那破旧陈腐,落漆斑驳的长凳时,她便放下九狐狸,手猛力一拍霉斑点点的圆桌,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小二,上酒来!” 那圆桌面儿上本便有逶迤裂痕,经年累月之下脆弱易折,早已不经摔打,又哪儿受得住她这一拍? 当即裂成两瓣儿,左右跌破了。 他:。 !!!左侧收款的掌柜则激动得不行,忙站起来阔步行至两人身旁:“赔钱,赔钱呐!” 。墨皎笙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到他耳根处轻呢:“我我没有银子呢。” 他失笑,从腰间掏出个荷包来,数了几个碎银子,送到掌柜前:“喏。” 掌柜见他两年纪轻轻,稚气未脱,是好欺负的样子,便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只这么点儿?打发乞丐呢?” “别嫌弃。”他拽了她另寻了位子坐下:“信不信我将你这店给拆了?” 妖异碧绿的眸色加上锐利的眼神,生生将六更天里由窗外涌入的柔光撕扯成幽幽寒芒。 一下子被骇得吞了口口水的掌柜:“。” “帮我去唤歇在十一号房的客人下来。”他自顾斟了杯茶,斜眼瞥去:“再来几个当地儿有名的菜,我不会亏了你的价。” 后知后觉的墨皎笙这才意识到:“我我们是来这儿找人的?” “恩。”他应后,低声道:“我穷得紧,这顿算你的,我先付着,回去还我银子。” “。”墨皎笙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眸:“可我” “没有便记着账先。”他早有所料:“来日方长,够你还的了。” “我”墨皎笙无言以对。 这时胡氏二姊着华裳款款下来了,翩跹袅娜,回风舞雪,显然精心打扮过。 “仙人。”开口犹有迟疑。 “倒是个美人。”他毫不掩饰欣赏之意,单刀直入道:“如此,我便给你两个选择。” “仙人请讲。”未经允许她亦不敢坐,只得双手交握放置腹前,颔首低眉保持行礼的姿势。 “不必如此作态,你是什么样子的,我心中有数。”他不忘冷嘲热讽。 墨皎笙边悄悄戳了戳他腰侧,小声道:“人姑娘家家怪不容易的,你别为难她。” 他不以为意,依旧傲世轻物得不成样:“其一,我供你吃喝住行,替你寻良人佳配,保你无惧无患,护你百岁无忧,但你此生必须安分守己,不得肆意妄为给我惹是生非找乱子。” 他喝了口茶润喉:“其二,我会命人教你武功,助你复仇。” “复仇?”她瞳孔溃散,茫然道:“跟谁复?什么仇?我娘自甘堕落,你要我怎么复仇?” “朝你爹复仇。”他意味深长的笑道:“这一切都是由你爹造成的,不是么?” “你”她一时有些愣:“你劝我弑父?” “不错。”他用余光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能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同甘共苦了十余年的姊姊被生剜一眼,割一耳,却躲在暗处一声不发,无动于衷的人,不多了。” 听罢她白了脸,墨皎笙亦大惊失色,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匪夷所思。 “你生得俏俐,心肠亦够狠,是能块成大事儿的好料子。”他神色如常,赞许之色丝毫不减。 “我”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哭笑不得,竟分辨不出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可相对的,大仇得报以后你需得听命于我,做我手下棋子,在刀口舔血,风头浪尖之下讨生活。”他把玩壶盖的手顿了顿,遂放下,不动声色的抓向胸口处的衣裳:“危险是危险了些,却比一世循规蹈矩要有趣的多,我说的可对?” 他显然是倾向于第二个选项的。 “仙人说的是。”她略微思量过后抬首,一双丹凤眸里散出的,是叛逆轻狂,自负无畏的光。 跟胡氏女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时候他先前点的小菜都给端来了,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小女谢过仙人。”她领命,依言坐下。 “我说了,我并非仙人,不过是商客而已。”他夹了一大筷子的鸡腿肉:“待会儿你先随我回墨灵渊,过几日自会有人带你出去,安排你练武寻师。” “谢过仙”她想了想,又觉不妥,当即改口:“公子。” “可是”墨皎笙轻轻举起手,又放了下去,小心翼翼道:“你不是说你穷得叮当响,还要我请你吃饭吗?” 墨皎笙做不解状:“那你又如何养她呢?” “。”真是蠢得可以,他用筷子腿敲了敲她的头:“养她用的是小白的钱,跟我没关系。” “解忧先生富可敌国,乃天下第一富商,又是皇帝陛下特许,除却陛下与世子之外唯一可穿黄袍的政客,也可谓是名望甚高,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了。”墨皎笙夹了口菜:“可你是什么身份呢,为何能得先生如此鼎力相助?” “你想知道?”肉将腮帮子塞满,他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想!”墨皎笙眼巴巴的看着他。 “就不告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灵渊圣主 郊城向来是荒芜而萧条的,百业凋敝满目荆榛,别说是在街边摆摊儿卖小食亦或是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就连铺子都是开一家关一家,索然寡味得紧。 不谙世事的墨天女见许多流浪在外的乞儿们衣不蔽体,在这大寒的天内缩于方寸之地瑟瑟发抖,甚是心疼,难免起了恻隐之心。 便小声朝他道:“你还有银子吗?” “吃饭的银子我有,救济的银子却没有了。” “为何?”墨皎笙不解道:“这里有好多需要救济的人” “我不瞎。”他便停下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胡氏二姊亦随之停下脚步。 墨皎笙疑惑的朝他望。 他与之对视:“你可数得清此地需要救助的共有多少人?” 墨皎笙朝四周张望,片刻后摇头,答:“数不清。” 他不说话了,只静静与她对视,将万千思绪藏于眸间,以神情传递。 那双碧眸内的锐利早已消散了,余下的,三分友善两分无奈,其余尽是不可撼动的坚定。 而墨皎笙的眸子呢,则由迷惘不解转化为恍然大悟,清浅的眼底里倒映出晨光的温暖灿烂。 “那我们走罢?”他问道。 墨皎笙一个:“好。”字还未出口,便闻得另一把声音先行传来:“走去哪儿?” 这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冰冷严肃又不乏风趣的嗓音 墨皎笙不由僵直了身子。 他亦顿了顿,讪讪的转过身去:“小黑” 这下厉害了。墨皎笙心道:知道师傅字黑的人有不少,可敢如此直接唤师傅小黑的除了解忧先生,这人还是头一个。 啧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墨皎笙怀着看戏的心态,也转过身去鞠躬行礼,乖巧温顺的笑道:“师尊。” 灵渊圣主板着一张俊俏非凡的脸,朝墨皎笙:“恩。”了声。 墨皎笙会意,忙屁颠屁颠的到灵渊圣主身侧,试探着笑道:“您怎么亲自来了。” 她以为顶多是让师哥来训她一顿 “你师哥有多宠你,我能不知道?”灵渊圣主疾言厉色道:“都将你惯得无法无天,敢私自出渊了!回去不单你,连你师哥也一并罚!” “瞧您这话说的。”墨皎笙毫无惧色,笑吟吟道:“师哥宠我,难道师尊您便不宠我了不成?”她挽起灵渊圣主的胳膊,一甩一甩:“我可是您的心头肉!您还舍得罚我嘛?” 灵渊圣主将脸板得更紧了些:“如此,便将该罚你的,悉数算到这小子身上去罢!” “万万不可。”他抱紧了紫金暖手炉:“我身子骨弱,经不起罚的!” 墨皎笙连应道:“对对对。” “这个不能罚那个又不能罚,你们将我墨灵渊的规矩置于何地!” “话不能这么说。”他打了个小哈欠:“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一把年纪,也该学着变通变通了。” “那照你所说,我该如何行变通之法呢?”灵渊圣主哂笑。 “依我所见,不妨罚那位传说中的大师哥罢。”他脸不红心不跳,理所当然道:“大师哥他疏忽失职教育不当,才令我们得以私自出渊而未被拦截,理应该罚。” 大师哥: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 “那你这个教唆我宝贝徒儿随你一起出渊的主谋呢?”灵渊圣主心里被他气的牙痒痒,却面不改色。 “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无知者无罪这个道理,你总听说过罢?”他正义凛然。 “满口胡言!”灵渊圣主声色俱厉。 “好啦,小黑,我晓得你不喜欢我。”他疲惫的揉了揉眼睛:“既然你来了,那随行的马车必然少不了罢?有什么事儿,咱们不妨回灵渊再说,此地荒凉萧索,着实不宜聊天打趣,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墨皎笙余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个遍:培养什么感情? “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不谙世态的蠢东西!”灵渊圣主骂虽骂,却也不由将随行的车马叫来了。 “你随我坐。”灵渊圣主指了指排在前头的车,朝他示意道。 于是他毫不客气的先行上车了。 对于胡氏二姊,灵渊圣主只不咸不淡的瞥了眼,也未多说什么,亦自顾上了车。 然刚拉上车帘,灵渊圣主便开口问道:“胡夫人的篓子,是你捅出来的?” “我冤枉。”他斜躺在软塌上,半阖双目:“这篓子是早便被人捅了的,我不过比你们先发现罢了。” “昨天夜里胡夫人自尽了。” “那真是麻烦你们了,又得多牵一缕灵魂回地府。” “你留着胡夫人的二女儿,是想对付李大人?”李大人说的是胡夫人的情夫,胡氏姐妹的生父。 “我没兴趣插手朝廷中事。” “你插不插手与我并无关系,我只希望你放过笙儿。”事关最喜爱的徒儿,即使高傲如灵渊圣主,也不得不拉下脸来。 “放过?”他只觉好笑:“何来放过一说?” “你是活在阴阳两界之间的人。”灵渊圣主沉声道。 “巧了,你也是。”他并不放在眼里。 “可我从不会去管闲事。”灵渊圣主严厉道:“特别是死人的闲事。” “所以呀,这些个破事儿,身为冥官的你都不管。”他将手中暖炉放至木案上:“我管管怎么了?” “你父皇便是担心你这点。”灵渊圣主冷哼道:“幼稚无知且狂妄自大,早晚涉入危险当中,你的死活我不在意,我只怕我那爱徒” 他掩住脸,低咳了几声:“你若是真心宠爱那墨皎笙,又为何要推她上天女的位置?” “。”只一句便将灵渊圣主驳得无言以对。 “对她的娇惯宠溺,都是出于愧疚而言的,可对?”他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盛气凌人却也含讥讽:“小黑,你要我放过她,并非怕她涉险,而是怕她会喜欢上我,怕她知道天女终生不得嫁后伤心,怕她恨你,对不对?” “小小年纪,如此心智。”灵渊圣主冷言道:“这双妖眸害人不浅。” “还不是因为这世道厉鬼太多了,满腔怨恨却无人诉说,逼不得已找到我这儿来?”他眯着眼,嘴角讥诮不变:“因果轮回,该遭报应的,都会遭报应的。” 抬眸,与灵渊圣主平视:“身为鬼的你也一样。” “那在我遭报应之前。”灵渊圣主脸色铁青:“该罚你的,我绝不手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惩罚 原以为自家师尊仅是在开玩笑,可车竟真的径直往祠堂去了,吓得墨皎笙连道:“师,师尊,您还真要罚我呀?” 灵渊圣主便给了她一个捉摸不透的眼神:“你先安置好那胡家的姑娘罢。” 闻得此言墨皎笙紧张更甚:“您,您要罚那病秧子?”忙阻止道:“师尊,他身子骨弱,经不起病痛折磨,需处处谨慎提防着照顾,这话可是您说的!” “墨灵渊贵为国人信仰之地,是连当今陛下都要敬重避讳几分的。”灵渊圣主自顾将那车帘子撩起来,朝尚躺在软榻上昏昏欲睡的他吹鼻子瞪眼:“死不了的事,陛下都不会动怒。” 他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踱下来,一脚踩在那软绵绵的雪地上,用脚尖儿掂了掂:“小黑,你想如何罚我?” “你身子弱,便罚些简单的。”灵渊圣主冷瞥他一眼:“到祠堂前跪着去。” “可这是墨家的祠堂,里头摆的也是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他‘啧’了声,鄙夷道:“我又不姓墨我跪什么?” 这人气场强大的很,丝毫不逊于自家师尊,如此傲气凌人,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底气在那儿撑着。墨皎笙悄咪咪的拉了拉他衣角,示意:这是在领罚呢,你给我收敛些。 这小动作被灵渊圣主尽收眼底,不由黑着脸骂咧道:“你才认识他几天,便如此维护他?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姑娘面前的男人都是禽兽,你可莫被他骗了去!” 既然被拆穿了,那墨皎笙索性理直气壮:“可他不是禽兽,也并非坏人,师尊你别老插手我的事儿。” 是孩子与父母亲吵架时候特有的语气,他意味深长的朝灵渊圣主看了眼,又拍了拍墨皎笙肩膀:“小白与你师傅同居于殿后东篱,你去将他找来,让他处理胡姑娘事。” “可你”墨皎笙望了眼面色不善的师尊,踌躇不决。 “放心罢,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你这究竟是打哪儿来的自信。”墨皎笙嫌弃道:“别逞强了,我若在此处镇着,师尊他不敢拿你怎么样,至于木子” “木子?”他看了眼胡氏二姊所在的马车:“胡姑娘的名?” “嗯。”墨皎笙心想这人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这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木子便先晾在车内罢,等我劝动师尊放弃罚你以后再去处理她的事情。” 不过相识几日,这人为何对自己的事情这般上心?墨皎笙的话让他一时心悸,犹豫着难得吞吐了回:“你” 墨皎笙即刻扭过头去与他对视,好像迫不及待想得到他的回应似的。 那般澄澈透明的眼睛,让他将那句‘是不是心悦我’生生压了回去,立马改口道:“照我说的办罢,不必忧心。” “为何?”墨皎笙知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量,也不强求,只习惯性的问了句。 “我姓龙。”他便附到她耳畔,轻声道:“名紫玥,乃当今世子,你师傅嘴上说得无所畏惧,却定会留有余地。” 我姓龙,名紫玥。他的声音有些奶里奶气,在墨皎笙耳畔绕了又绕,终是赶不出去,只好应下了他的吩咐,顺道朝他笑:“龙紫玥,念着可比竹实顺口多了。” “说够了?”一旁耳力过人的灵渊圣主攒足了耐心。 “哼。”墨皎笙便朝自家师尊嘟起嘴,半撒娇半负气道:“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不理你了。” 说罢翻身上马,执马鞭驱车扬雪而去。 “你个没人伦的混账东西,竟还真将笙儿的心窍给迷了去。”待她一走,灵渊圣主便崩了人设,指着他鼻子一通骂。 “你爱徒心智不坚定,与我何干。”这才出了马车不到半刻,离了暖炉,他竟觉无比寒冷:“要怪只怪你不早些告诉她,让她清心寡欲,免受情爱之苦。” “你还给我在这儿贫!”灵渊圣主老早便看不惯他那股子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劲儿:“好,不想跪祠堂你便在这儿给我跪着!我不说起你便不许起来!” “我堂堂世子,未来帝皇,你说跪我便跪,怕是不合规矩罢?”他凉飕飕的回了句。 “我管你合不合规矩。”说着便上前去一脚踹向他后膝弯。 这时后九狐狸不知从哪儿“嗖。”地蹿了出来,迎着灵渊圣主的腿撞去。 他站在原地不动,灵渊圣主却生生被逼退了几步,怒发冲冠道:“老龙,还不来管管你的好儿子?” 祠堂内阔步行出一人,头戴金冠,龙袍在身,怒目而视:“孽障,目无尊长也就罢了,竟还敢冲撞长辈,成何体统!”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也不急,慢悠悠的顶撞回去:“这可是父皇您教我的。” “逆子,跪下!” 他看了眼雪地,有些迟疑。 “怎么,你方才说我罚你不合规矩,现如今陛下亲临,都罚不动你了么!”灵渊圣主气的浑身发抖。 他便跪下,倏尔白了脸色,声音亦弱了些:“天女终生不得嫁,是哪个罔顾人伦的订出来的规矩?” “胡闹!”皇帝恨铁不成钢道:“这是自古以来便有的规矩,你平日里任意妄为无所事事还不够,还要给我添什么麻烦!” “我平日里是混账了些,可此事,平心而论,墨皎笙她一活生生如花似玉般的姑娘,年纪尚轻资历浅显,怎可能遇不见心爱的情郎呢?”他不卑不亢道:“若您是明君,便将此条规矩给费了罢。” “你好大的口气,这是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了?岂是区区外人说废便废的?”灵渊圣主怒笑他荒唐。 “孤以重兵驻守你墨灵渊,方护得此极易遭人觊觎之地太平无事,事到如今你竟反咬一口,说孤是外人么?”皇帝用与龙紫玥平日里如出一辙的眼神瞥了灵渊圣主一眼。 灵渊圣主被驳得说不出话,熄了气焰灰溜溜道:“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说是连当今陛下都得忌惮他三分,可他也不敢贸然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龙紫玥毫不留情的讥笑出声来。 “你给我好好跪着。”皇帝看他一眼,嘴角不经意间有笑意浮现,却又立马收了回去,做出表情严肃的样子朝灵渊圣主:“关于此事,你便随孤入祠堂坐下,好好谈谈罢。” 龙紫玥这才松了口气,而寒意自衣裳渗透入体,遍布全身的刺骨冰冷让他不禁发起抖来。 膝盖骨更似被尖椎刺入般,疼痛剧烈不止,难以忍受。 眼前一片模糊,他想,他该是又要昏过去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医术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了他满头,逐渐浸湿了面纱,捂住口鼻不通气的感觉不大妙,待他颤抖着双手颇困难的将面纱取下时,已然是晚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试图通过调息缓解疼痛,可被融雪染白打湿的墨发经风一吹,将寒冷吹进脑袋里,头痛欲裂的感觉愈发明显,竟连调息的力气也打不起来了。 只得一手紧捂胸口,一手狠捶脑壳,紧咬下唇以防牙齿打颤,被雪水泡了许久的双膝抽搐不止,已呈半麻痹状态,无甚知觉了。 九狐狸在他跟前,听他喘息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左手腕上的伤口也因紧抓心口用力过猛而再度溢出血来,染红了白纱,又被融化的雪水晕染开,由浓转淡,仿佛杜鹃啼血,凄美艳绝。 “你会死的。”九狐狸闷声道。 他浑身剧痛,已失了说话的力气,几度欲开口,却只发得出嘶哑的咿呀声,便再无后文。 “你父皇先在灵渊圣主面前罚你,给了他个情面,又应你所求,顺着这个情面去帮你向他讨你要的东西,先礼后兵,不失为上策。”小九摇了摇雪白的尾巴:“你们父子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至极。可若让你父皇看见你这个样子” 龙紫玥颇为应景,在几声剧咳后呕了口血,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颇为显眼,面色发青,双唇发紫,已然快要捱不过去。 “你父皇定能将肠子都给悔青了。”小九感慨道:“她终生不得嫁便不嫁罢,干你什么事儿,在你眼里,她不过比较特殊罢了,又无爱慕之情,为何非要帮她?” 他欲伸手去捂住自嘴角蜿蜒而下的血,血却又从五指间的缝隙中落了下来,雨滴般缠绵,吊挂于指缝,似五根随风飘摇的红线。 小九知他想说话,却不知他想说什么,见他实在可怜,便摇身化作九尾真身,以巨尾将他席卷至身体中央,蜷缩成一团替他取暖。 喘鸣患者敏感,狐毛乃是诱因,小九也不敢将他护得太紧,生怕加重他的病疾,是以即使有心相助,却也无可奈何,缓解不了他的痛楚。 “白”他强撑力气,忍下浑身剧痛朝九狐狸求助,将两个音节拖的老长。 但是理解这把断断续续,半死不活的声音便费了九狐狸好大的劲儿,悟出之后更是迟疑:“我怕你捱不到我回来” 他的喘息声便更大,更重了些,将血淋淋的手握成全,虚弱无力的捶在它腹间的皮毛上。 九尾天狐有刀枪不入之躯,这几拳于九狐狸而言,连蚊子咬都算不上,却从他泄愤般的举动里读出了他的想法:“你要我带你去?” 他:“唔”地又小呕了口血,算是回应。 回应过后却已彻底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而九狐狸则立即将暴涨的妖力运于脚掌间,捎起狂风暴雪,不过几步路的时辰,便已至谢必安屋前。 屋内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它便化作毛驴般大小,驮着龙紫玥自顾入了大开的房门。 原本便有半颗心悬在他身上的墨皎笙刹那间流出泪来:“病,病秧子病秧子你怎么了!” 谢必安率先过去将他横抱起来,摸得他衣裳俱湿,便朝在屋内的二女道:“姑娘们,我得替他换衣裳了。” 胡木子见了他这模样,心里也紧张,又想着要避嫌,便道:“我去替公子烧壶热水来。” 说罢匆匆走了,墨皎笙却留在原地:“解忧先生,你快去寻药石来医他罢,其余我来照顾便好了。” “其余?”谢必安三两下脱了他的衣裳,至床柜里拾出条尚未用过的褥裤来替他换上,亦不忘调侃:“他被冻僵了,暂泡不得热水,且劳烦天女姑娘助他暖暖身子罢?” 墨皎笙应过,便接了谢必安怀中的龙紫玥,到软榻上去紧抱着替他取暖了,见他嘴角犹有血迹,右掌更是鲜血淋漓,腥味儿扑鼻而来,她不爱闻,却仍将他搂在怀中,不肯放手。 又取了厚褥子披在光膀子上,不断用手摩挲着他胸膛,指尖沾了他身上凉意,亦是寒凉刺骨的,可由不得她在意了,再摸他额头——正是与他身子截然相反的发热滚烫。 自家师哥发热时,墨皎笙是照料过的,可那温度比起这病秧子来简直不值一提,他的额头烙手得紧,墨皎笙只好运了灵力,往他额内送去。 于冰火冷热间煎熬的龙紫玥终于挣扎出梦境,好容易才半睁开了眸子,便被她脸颊上挂着的晶莹泪珠扎了心。 他浑身酸痛,动弹不得,却硬要咬着牙伸出手去帮她拭泪:“别哭了,姑娘家的眼泪,多金贵。” 发出来微不可查的沙哑嗓音落到墨皎笙耳中,自然心疼愧疚更甚,连道:“对不起,对不起,病秧子,我不该留你一人在我师尊那儿的,我明知他对外人心狠手辣,却还要走,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说到此处,她哽咽了会儿,哭腔更甚:“我若留在那里,你定不会被他罚成这样儿。” 而他脑袋此时本便昏沉疼痛,她一大串连珠炮儿似的话轰过来,他又如何能听清理解,只觉闹内“嗡”的一声,似要炸开般,只觉眼前流萤乱舞,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喘不过来气,绛紫的唇畔又有血缓缓溢了出来。 墨皎笙直接上手替他擦了血,泪汪汪的问道:“你你是不是很疼啊?” “闭嘴。”他嘴一张一合挤出两个字,眼里除了隐忍以外便是浓重的嫌弃。 “。”墨皎笙也终于意识到了方才的不妥,乖乖闭嘴,无甚怨言。 眼神便飘到了他的腿上——由膝盖骨到前掌,无不是被冻得冰凉坚硬,红肿充血,有斑遍布,皆承紫褐色鞭痕状,惨不忍睹。 便颤着手指上去轻轻碰了碰,哭丧着脸:“这可怎么办呀” “那里不疼的。”他在她的怀中终于一点一点的有了温暖的感觉:“没有知觉了。” 化成猫儿般大小,跃上窗牖的九狐狸惋惜道:“这腿怕是得废了罢。” 他十分宽心的闭上双眸,躺倒在墨皎笙怀中:“我信得过小白的医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终生大事 墨皎笙的身子很软,躺在她怀中有如卧云端般的惬意。 加之她怀抱很暖,体有幽香,不浓烈,嗅到鼻间淡雅清素非常,很引睡意。 想来是熏过安神香的。 迷迷糊糊间不禁忘了浑身痛楚,恍惚便已入梦。 这次站在他对面的,却不再是什么魑魅魍魉了。 是只身形修长而精壮,着宣天红袍如沐烈火,瞳孔似血殷红,化作人形入他梦的大妖怪。 这妖怪的灵魂灼热得吓人,眸光亦盛,奕奕神采似琉璃夺目。 绵言细语时声音如水温柔:“你的脚,怕是好不全了。” “身为妖宠,你事儿怎这么多?”龙紫玥赶苍蝇般的挥了挥宽袖。 “你要我护你周全,却又不让我多管闲事。”小九无奈道:“这怎可能呢?” “该说的尽量说浅显,不该说的甭磨叽。”龙紫玥并不理会他的无奈。 “这种事情,我希望往后不会再出现。”说的风轻云淡,神情却是郑重其事极其认真的。 “你与我结契,不过是迫不得已。”龙紫玥扭过头,避过他的注视:“又何必虚情假意。” “不过是负妖宠该尽的责任罢了。”小九在声中加了些力道,重了语气:“若还有下次” 可惜卡在了最重要的地方。 小九本人表示暂时还想不出什么惩罚的方式,不过往后定会有法子制他! 是以暗戳戳的收口,安然自若的样子并无不妥,毫无出糗时该有的表情。 龙紫玥便不以为意的低:“哼。”了声:“胡夫人所作所为,与你可有关联?” “略施小计,让她引你来罢了。” “可有教唆她杀人献祭?” “有。”小九悠悠道:“九尾狐性暴戾喜食人,不过是一颗眼珠子一只耳朵,算少的了。” “恩。”龙紫玥早有所料:“往后暴戾些可以,却不许再食人了。” “为何?”小九勾出一抹温文尔雅翩翩君子般的笑意,将手掌弯曲成爪到自己眼前:“你偏袒人族?” “偏袒?”他嗤之以鼻:“不过是按着我的喜好来罢了。” 望向小九的眼神倨傲,有些挑衅的意思:“有朝一日,我定能让人族与妖族和平相处。” “你说过你只想要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之余么。”他按了按眉心,疲乏挡不住势在必得的锐利:“总要做些永垂青史的事,才够威风。” “你笑那小丫头将江湖人心看得太简单。”小九毫不客气的揶揄:“你又何尝不是?”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他阖眸,墨皎笙的笑颜无意间在脑中闪过:“也不是不无道理的。” 毕竟要有志气,有野心,有理想,才配得上少年这称呼嘛。 “你好好休息罢。”小九席地而坐,闭目养神:“我替你守着,不会再让别的什么厉鬼恶魂再入你的梦。” “多管闲事。”他没好气的骂了声。 有小九护着,平日里常常鬼哭狼嚎喧嚣不已的梦境,竟真的变得清净安宁了。 他已然忘了睡顿好觉的感觉。 是以这一睡便是几天几夜。 待终于心满意足,睁开眼时,墨皎笙正用帕子帮他擦身。 丝绸细腻光滑,用热水烫得灼人的触感,擦在身上,倒是别具一格的舒适。 只不过 龙紫玥抓住墨皎笙握帕子的手:“你作甚?” “呀,你醒啦?”墨皎笙稍加力道便已将他甩开,继续帮他擦身的动作,手直钻他胸膛去:“解忧先生说你双腿冻伤严重,不宜碰水,你又是怕脏的人,无奈之下我只好亲自帮你擦身子啦。” “我怎么觉着你还挺高兴。” “你都昏迷好几日了,好容易才醒过来,我当然高兴了。”墨皎笙浮夸的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哪儿似你,没心没肺。” “哟呵,小丫头片子还贫上嘴了?”龙紫玥往左挪了挪身子,躲开她的手:“起开,你手脏死了。” “有本事自己擦呀。”墨皎笙便将帕子甩他脸上,至旁侧的藤椅坐下。 湿润的帕子捂住了鼻,他欲伸手拿开,却发觉双肩酸得不行,竟举不起手来了。 “拿开。”他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 墨皎笙赶忙拿开,早已没了生气时摆出的架子,凑到他身旁关切道:“怎么了,没事儿罢?要不要去叫我师尊来?” “你师尊?”他缓缓摇头,示意并无大碍,只是仍有些微喘:“小白走了?” “恩,解忧先生带上木子一并出渊了。”墨皎笙便伸手到他心口轻抚着帮他顺气:“这几日都是师尊在帮你治病。” 心里却有些怕他怨自家师尊将他罚成这样儿。 “恩。”他却只是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并无异议,心想:终生不得嫁那事儿,该是成了罢? “在解忧先生告诉我,他的医术是为师尊所授之后,我对师尊说了想学医术的事情。”墨皎笙轻声道,亦保持着缓慢有度的调。 这语速正好是龙紫玥听着觉得最舒服的,不禁将准备好了的:“恩。”改为:“结果如何?” “师尊给了我几本医书,让我学着治你,若实在有不懂的,可去问他。”墨皎笙眸光闪烁,欣喜万分:“其实师尊见了你这个样子以后,亦很是心疼愧疚的。” “你学医术是为何?”他却更想知道墨皎笙的想法。 “为行走江湖,悬壶济世,坐实天女之名做足准备。”她高昂起头,很骄傲,很自信的说道。 语毕又将头低下来,望入那双翡翠般碧绿,不经意间能勾魂摄魄的眼睛:“也为你下次生病受伤时,能够不再束手无策做足准备。” “。”龙紫玥别过头,没好气道:“自作多情,多管闲事。” “你的事儿哪是闲事呀。”墨皎笙便道。 “那是何事?” “唔”墨皎笙想了想,笑了笑,随即拿过帕子在木盆处重新湿了水:“终生大事。” “。”龙紫玥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半响才转移话题道:“胡夫人母女的尸首已安葬了罢?” “没呢。”墨皎笙帮他擦身之余摇摇头:“师尊命人将安放尸首的棺材往胡夫人情郎的住处运去了,如今该还在路上罢。” “这作风,颇合我心水。”龙紫玥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死者为大,怎能这样折腾呢?”墨皎笙颇有些怨言。 “放心罢,她们母女二人的魂魄已经去投胎了。如今余下的,不过两具毫无杀伤力的尸首罢了。”忽觉双膝瘙痒难耐,便伸手,想去挠:“将棺材抬过去吓唬那负心汉,真是件极其有趣的事情。”说罢,不由笑道:“你师尊也是很会玩的。” 他笑时嘴角常停留在能让人感觉到是讥诮的弧度,气人得紧,墨皎笙便一把将手伸过去,装出要打他的动作,实则抓住他想要挠膝盖的手:“先忍着,不许挠,我去替你拿药膏来抹。” 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受制于人的龙紫玥:“哦。” 却真的没有再挠了。他发誓绝不是怕承受那挠破肌肤的疼痛,不过是不想看见墨皎笙再哭鼻子而已。 本便不是好看的人。他轻哼了声,很是嫌恶:还老哭鼻子,丑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青铜铃 因着要照顾他的关系,墨皎笙主动收拾出了西厢房供他吃住,平日里也无需他干什么,只躺在软榻上好生养着。 小半年调养下来,龙紫玥的腿已好了七七八八,勉强能下地。只是不可练武,不可持重,不可过度劳累,不可去阴冷地,逢阴雨天亦只能待在屋中,否则双膝便会疼痛不止,如针扎骨,酸麻非常。 是以墨皎笙看他看得死紧,生怕不慎间会出什么意外,伤上加伤。 这日墨皎笙老早便出去了,他在屋内朝窗往外,观了许久天象后终下定决心要出屋。 九狐狸懒洋洋的跟着后边儿:“这墨丫头的生辰竟与你相同,当真有缘分。” “恩。”他心不在焉的应了声,缓缓将脚步往屋后瀑布挪。 山泉瀑布水汽阴冷,不过挨边儿,看都未能看见的距离便已觉双膝隐隐作痛。 愈往前疼痛愈增,到后来能看到瀑布的位置时,他已寸步难行,额间冷汗涔涔,只好先倚湘竹停下来稍作休息。 九狐狸知他是极怕疼的,却不晓得他来此处的目的,睁着一双血瞳与他对视,眸内满是不解,还有些威胁他不许再往前的严厉。 “胡家的青铜铃藏于瀑布之中。”他斜眼瞥了瞥九狐狸:“去帮我取来如何?” 是有些恃宠而骄的眼神——只要他开口,九狐狸必会助他。 九狐狸便翻了个白眼,随即御风去了。 他才慢慢坐下来,用手轻揉膝盖,露出些微痛苦的表情。 察觉九狐狸回来后他迅速收敛情绪:“嗖。”地站起身来。 将他所为尽收于眼底的九狐狸:“。” 后衔青铜铃踏虚空而落:“这是给墨丫头的生辰礼?” 他不方便屈膝,小九就化作原型用尾巴将他卷至后背,送他回房。 才将青铜铃放至案面儿上,缩回猫般大小,懒洋洋的在窗牖下缩成一团沐浴阳光。 “嗯。”他执起青铜铃细细端详。 铃身有尘,用小帕拭去后通体明亮,共分为龙铃与凤铃两枚,皆是腾云驾雾栩栩如生,非一般工匠所锻造。 他先是摇了摇龙铃:其声为吟,抑扬顿挫,如笛声袅袅,绵延细长,很是振奋人心。 再摇了摇凤铃:其声为鸣,悠然婉转,如萧声铿锵,嘹亮不绝,很是清净人心。 两者唯一的共通之处便是气息极其神圣,辟邪驱煞不无可能。 他很是满意的将凤铃以鲜红布绸包起,连笑意都不禁灿烂了几分。 “墨丫头知道今日也是你的诞辰吗?”九狐狸摇了摇尾巴,不仔细看还真与白猫无意。 “我怎知道她?”他便硬邦邦的回了句。 “她与你说今日是她诞辰,你却没告诉她也是你的。” 九狐狸轻睁了睁眼帘,很快又合上去:“等她知道以后,肯定又要生气。” “她生她的气,与我何干。”他将龙铃系于腰间,铃身与寻常玉佩一般大小,却比玉佩要轻得多,亦无流苏绳穗,是以佩戴起来很是简易方便。 “你若不怕她生气,便不会专门去取铃铛赠她当作生辰礼了。”九狐狸毫不留情戳穿了他的小心思:“你虽不说,可其实整墨灵渊的人都晓得,你绝不忍让她生气,更不忍让她伤心。”又舔了舔前爪掌的绒毛:“否则以你那副德行,又怎会专门亲自往瀑布处去?平常你可是连路都懒得走的。” “我是忽然想起来,才去取的。”他义正辞严道:“不过恰巧逢她生日,我又懒得挑生辰礼,所以随手拿去给她罢了。” “噢,随意出手便是让人趋之若鹜的稀世珍宝,还取了枚戴自己身上。”九狐狸用很是阴阳怪气的调子:“您还真是大方阔绰,我怎记得上次来此地玩耍的苏小姐朝你要生辰礼时你连根毛都不拔,全程假装忘记呢?” “。”他很是迷茫的神色:“苏小姐是谁?竟还有这事儿么,我怎么都给忘了。” “以您老的脑子,也只记得住人墨丫头嘱咐过的事儿了。”九狐狸继续阴阳怪气。 “那是因为她着实过于唠叨,烦人得不行。”他强行辩解。 “人苏小姐也很唠叨,雇了不知多少家丁丫鬟在你耳边有意无意提起她生辰之事。”九狐狸白眼翻得极大:“你不照样忘?” “。”他脸上的迷惘不解更深了些:“苏小姐到底是谁?” “你大爷!”九狐狸挥鞭儿似的竖起尾巴:“你是在前几日发热的时候烧坏脑了罢?” “小九。”他这才将视线放到九狐狸身上,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我发觉近日来你的脾气真是愈来愈暴躁了,狐狸也有更年期不成?” 也不知是不是与龙紫玥呆的时间久了,九狐狸刚解除封印时那种似乎能温暖岁月的柔似乎清减了不少。 亦不再寡言少语,话多了不少,炸毛的次数更是一次比一次多了。 大概是因为龙紫玥身上有股能理直气壮激死人不偿命的气质罢。 毕竟活了几万年了,九狐狸自然能察觉得到自己的变化,不由悲愤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他丝毫不以为意:“我既没打你也没骂你的,干我何时?分明是你自己更年期到了,还不愿承认。” “是啊,我便是更年期到了,你又能奈我何?”九狐狸只得转换作战方式,以正嬉皮笑脸般的声线:“更年期暴躁啰嗦实属正常,你可别嫌弃,得学着适应才是。” “嗯,我很适应。”他将包裹着凤铃的红绸放入怀中,藏在衣衫内:“不过王八念经罢了。” “。”九狐狸头也不回的往窗外一跃而出。 慢着。”他不紧不慢的唤道:“将窗帘拉上。” 九狐狸也知夏日多飘絮,他受不住。便一声不吭将窗帘子拉上,趴在门外继续睡去了。 暖阳下迷迷糊糊的想:其实这段时间下来,他的话亦多了不少,虽依旧言语犀利毒辣,可至少愿意插科打诨,脸上的笑容亦真实了不少。身为妖宠,成就感油然而生。 ——也少不了那墨丫头的功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将军 当夜墨灵渊内来了个少年将军。 面容清秀,身着铠甲,手提银枪,铮铮铁骨,气势如虹。 先是在生辰宴上舞了一段枪法作贺礼,又双手捧半截藕臂粗,碗口大的觥,当着席上几百号人的面儿,将满盛而出的酒一饮而尽:“左盟勾陈营将军黄奕,祝天女姑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好家伙,这精气神,在众高雅淡泊之士间脱颖而出,一番激昂言语更是引得墨皎笙热血澎湃,直端了案上青瓷酒杯,朝黄奕虚碰以后,一饮而尽。 这少年与少年之间,意气的共鸣,看得灵渊圣主直捋不长的短须,朝龙紫玥使了个神色,意为:看见没,我家笙儿可不止与你一人相配。 龙紫玥则满不在乎,悠哉悠哉的喝了口洛神花茶。 觥筹交错间只他一人手捧茶杯——他身子不好,不得沾酒,墨皎笙便忙活了大半日帮他泡了一大壶洛神花茶,加了足够量的蜂蜜,以灵力冰冻,使得口感酸甜适宜,冰凉有度,当零嘴的同时还清热解毒对身子有益。 简直一箭双雕。 又夹了块桂花糕塞到嘴里,朝黄奕处望去。 已回到自己位子,察觉到他目光的黄奕轻偏过头,与他对视,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笑意若隐若现。 后一字一顿的朝他做口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却连头都不点,直接将视线移开了,转向新端上来的荷花酥,垂涎欲滴。 黄奕:。虽说有些气,但是看到自家殿下还是这般高贵冷艳他便放心了。 龙紫玥:有男子气概了不起吗!会喝酒了不起吗!会耍抢了不起吗!还朝我笑!笑个屁呀笑!粗鄙之人滚犊子吧! 不对,我生什么气。他喝了两大口洛神花茶冷静,筷子尖又往芙蓉虾皇处去了。 按理说今夜该彻夜不眠,为天女守岁,可到后来龙紫玥的确是乏了,眼皮跳得厉害,脑袋亦疼得不行。 只好揉了揉眉心,提前离席。 墨皎笙见状,心里担忧,却只能眼睁睁的看他脚步虚浮而去——她是天女,今夜须陪席间众人至晨曦破晓,散席之时方能离开。 黄奕是客,且初来乍到,并不知规矩,见他走了,便也步履匆匆的追出去。 遥遥听见黄奕不断:“殿下,殿下。”的呼声,龙紫玥不耐烦了,便停下来,没好气道:“小黄,你来作甚?” 老实说他是真不喜欢这个叫法,像极了隔壁老王家的看门狗。 不过既然自家殿下喜欢,那自是得由着他来。黄奕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末将奕,拜见世子千岁。” “嗯。”他极为不耐的挥了挥手,示意免礼后问道:“拜完了?” “祝千岁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祝完了?” “。”黄奕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着点了点头。 “生辰礼呢?” “陛下说先欠着,往后待殿下回京再一并送。” “我是说你的。”他一眼看出黄奕的阿谀奉承小心翼翼,是以颇为不屑。 “是一张以上好梧桐木制成的瑶琴,名有凤来仪。”黄奕毕恭毕敬道:“末将已命人送至陛下住处。” “小黄,你不过是当了几年将军。”他瞥见杨柳间筑有一亭,便径直往那儿去:“该征战沙场的人,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繁文缛节?” “这不还没让征战沙场吗。”黄奕紧随他脚步至亭中,却只站立在旁。 “我父皇怕你黄家权高位重,狼子野心了?”他揶揄,嘴角又是那讥诮的弧度。 “殿下果真通透。”黄奕的声音有些闷,听起来有些失望的感觉。 年少轻狂的梦想毁于一旦,说不失望才是假的。 龙紫玥便轻咳了声,按了按眉心后问道:“你要我帮你?” “求殿下成全。” “那我问你,我龙家的江山,将黎国偌大国土,你可想要?”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琐事。 那双流光溢彩的碧眸内满是疲惫,却依旧锐利得逼人。 黄奕默然。 许久过后才挤出个:“想。”字。 “往后不许再想了。”他便冷冰冰道,垂眉:“将黎绝不会易主,垂涎我江山者,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一个不留。” “是。”黄奕颔首:“只要有我在,黄家便只会是臣子。” “发完誓了?”他打了个哈欠,问道。 “如我有违誓言,必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他便心满意得的站起来,负手在身后:“那你拜亦拜了,祝亦祝了,誓亦发了,生辰礼亦送了。”又打了个哈欠:“我可以回屋就寝了罢?” 夜间阴气重,刺得他双膝发僵发麻,刺痛不止。 但为了维持形象,只得缓步往前,做足了稳重的样子。 “殿下,您” “日晞国国土较少,人亦不多,设兵驻足我将黎边境墨灵渊许久,终日虎视眈眈,恐是祸心已起,怠慢不得。” “殿下当年年纪尚小,这样的话,人人都只当作是胡言乱语,故无人听信。”黄奕唏嘘道:“哪曾想竟会有成真的一日?” “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他便没好气的哼道:“早跟你们说我只是个复述者,你们偏不信,偏要将我当成疯子,如今闹到这种境地,我无话可说。” “。”黄奕顿了顿:“你知道了?” “有战争便会死人,有死人便会有冤魂厉鬼。”龙紫玥忍着疼痛好容易才走到湘竹林,便停下来:“我什么都知道。” “此事陛下一直极力压着,不让将将黎子民知晓。”黄奕压低声音:“还请殿下莫要声张。” “我父皇不愿开战?” “是。” “那你”他一双碧色眼瞳骨碌碌的转了圈:“想以我做饵,诱我父皇开战?” “日晞的野心日益膨胀,若再不把握时机,届时便是他们打我们了。” “依你所言,我早便在你的计划以内?”他看了眼被湘竹林翠叶遮得若隐若现的月:“包括这张作为生辰礼的瑶琴?” “日晞国主喜瑶琴,好男色。”黄奕垂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神。 “可我对瑶琴一窍不通。”他望向黄奕的神情尤为复杂。 “殿下可缓缓思量些时日,再给末将答案。”黄奕心知自己匆忙而来,见他亦见得草率,所言所作皆不足以令他下定决心:“陛下已派使臣往日晞求和,以千万两黄金换得将黎三载安宁。” “那便已三载为限。”他从袖内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叶子,面儿细纂了个‘白’字,是谢必安给他的信物:“你到帝都去,将此物交给平安坊主解忧,再将详细告知与他。将计划拟定好以后尽早行动,在日晞将我们的势力埋得愈深愈好。” “殿下这可算是答应了?”黄奕不可思议的抬眸,与他对视。 “三载后的今日你再来寻我罢,我必修精瑶琴乐理,与你里应外合,攻陷日晞贼土,壮阔我将黎山河。” “谢殿下成全。”激动不已间便要单膝下跪,正想再说些什么,抬首的时间却见他已拂袖而去:“多余的话,往后再说,你走罢。” 黄奕悻悻然应了声,便紧攥着金叶子,快步离开了。 躲在暗处的九狐狸这才出来,化作人形将他扛在肩上,往房中行去。 被当做麻袋的龙紫玥:“你慢点儿,颠死了,信不信我待会儿吐你一身呕吐物?” “方才那事你可当真想好了?”九狐狸不理会他的抱怨:“万一病态加重” “我想在有生之年做些有意义的事。”他答。 “何不好好留在灵渊,与墨丫头长相厮守?” “我们年岁尚轻,各有各的志向。”他敛眸:“说长相厮守还为时过早。她有兼济天下,普度众生的梦想,我又怎能只顾自己,困她于方寸?” “且我身为世子,身负国之重任,又怎能因一己私欲而不理朝政?”他眸光闪烁,沉静庄重:“我们都需要历练和成长,待心中浮躁平息之时,便是长相厮守之日。” 又有些别扭的瞪了瞪眼睛:“我方才所言,绝不许告诉她!听见没,不然我将你做成狐裘御寒!” 九狐狸:,妈的智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及笄 虽人在塌上,疲惫感肆虐,但他却不大想睡了。 心被微微吊起来,左右摇晃着,七上八下,隐隐有些慌乱,他察觉到了,便按按眉心,颦蹙起来一个‘川’字。 “时辰不早,墨丫头该在回来的路上了罢。”九狐狸一眼望穿真相。 “谁要等她。”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将薄衾拉至颈部。 墨皎笙还真在此时推门进来了,怀中抱张雕刻着凤头的瑶琴,其尾如珠帘垂落,以圆玉串金绳的流苏为饰,昏黄烛光照去辉煌闪耀,极为动人。 墨皎笙便将瑶琴轻放至木案上,顺手帮他收拾了瓜子壳儿桂圆屁等零嘴,以及满是涂鸦的四书五经,片刻后方拉了张椅子坐到他塌旁。 他颦着眉翻了个身,以背对她,做出已经睡熟的样子。 又哪里能骗过墨皎笙的眼睛?她只觉好笑:“不踢被子不乱滚的,你睡觉若能这般安分,我便不用每夜都担惊受怕来三四次替你盖被子,唯恐你受寒了。” 而他装睡装得坚决,并无要起身的意思。 墨皎笙能奈他何?只得一手将趴在床头窗牖的九狐狸抓下来抱到怀中:“你又闹甚别扭呢?” 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帮九狐狸顺着毛:“你离开时我见你面色不大好,因着怕你会出什么事儿才来瞧瞧的,如今见你并无大碍,还能闹别扭耍小性子,便也能放心了。” 又用手指绕起它尾巴逗它:“那张琴是黄将军托我给你送来的,说是赠你的生辰礼。”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无奈的时候尾音会拖得很低,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你早说你跟我同年同日生呀,我也不至于没给你准备件拿得出手的生辰礼。” 说了一大堆,见他仍无要起身的意思,便就着他的意道:“成吧,那我不吵你了,你且歇着,我回房了。” 说罢起身之际,却被他一把拽住胳膊肘:“慢着。” 墨皎笙回过头来,脸上是意料以内有恃无恐的笑容:“怎么,不装啦?” “。”他如触电般收回手,别过头:“你的生辰礼,在第二层架几处。”移开的视线颇有些飘忽不定:“赶紧取走,怪碍事儿的。” “哦~”她秋水明眸内有星芒闪烁,几步路取了那被红绸裹得严实的凤铃,尚未拆开,人却已至他身旁,俯身朝他偏过去的半边脸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谢啦,我很喜欢。” “。”迅雷不及掩耳之下只得举起食指,朝房门:“你出去。” 墨皎笙笑吟吟的走了。 余下只看好戏的九狐狸:“这会儿该能入睡了罢?” “你也滚。” 一夜好眠,他原以为能睡到午时三刻,孰料天方破晓,便已被墨皎笙唤醒。 他满脸不耐。 她欣喜若狂。 “病秧子!师尊说我已年至及笄,可出渊去闯荡了!”她早已准备好银两,收拾好行囊,拜过师尊后便立马匆匆来寻他了。 “恭喜。”他脑子里盘旋的仍是她昨夜那个转瞬即逝的吻。 软软糯糯,冰冰凉凉,却灼得他脸颊至今仍在发烫。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差你啦。”她开心时眼笑眉飞,愉悦欢喜蕴在灵眸以内,若水般溢出,双手可掬的神态着实讨喜。 “我?”他打了个哈欠,惺忪睡眼定定朝她看去:“你师尊允我出渊了?” “是呀。”她自顾在原地转了个圈,伴着飘荡的凤铃声,衣袂蹁跹:“师尊说你不会放心让我一人出渊的。” “这还真是他老人家多虑了。”他缓缓坐起身来:“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墨皎笙知他素来心口不一,便行至他衣橱内选了件合眼的衣裳,扔到他怀中:“这件青衫不错,正好将你那股妖孽气遮一遮。” “也罢,我正好要出渊去寻人。”他接过,作出正色庄容的表情:“顺便带带你个碍事儿的,亦是无妨的。” “噢~”墨皎笙便凑到他身边:“只是顺带?” “自然。”他正色道。 “看你答应得如此勉强”墨皎笙装作泫然欲泣的模样:“那我便不为难你了,反正你也嫌我是拖累。” 又伸手将放置在红漆桌案的桂花糕拈了块来,塞到嘴里:“既然你不要我去,那我便不凑热闹了罢,反正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平日里墨皎笙活泼乖巧,温顺而善解人意,可但凡遇着些什么能够让她开心兴奋的事情呢,便会立即态度大改,言行举止疯疯癫癫,笑容可怖而极具感染力,还特喜欢给自己加戏。 瞧,这正是她自嗨得不亦乐乎时样子。 “别闹。”他无奈道:“你先出去罢,我换身衣裳便随你出渊。” “你不是不喜”这出戏墨皎笙还未唱够,眼看她做足了表情,正要出声。 却被他的咳嗽声压了回去:“趁早走,否则晚了湿气重。” 湿气重的话,他的腿可是会疼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威胁,墨皎笙哪儿还敢再闹?当即背过身去:“你换罢,我保准不偷看!” 余光却已瞄至菱镜上,嘴角含春。 其实看与不看都无所谓了,都是同床共寝睡过的人。他对她的小动作心知肚明,却未出演拆穿,而是又将思绪转回了昨夜那个吻上。 大抵是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他默默将青衫换上,背过身子无奈道:“来,替我梳头。” 墨皎笙便执了紫檀梳过去,将墨发以金丝绳穗绾起来,尾部坠下的两枚翡翠珠子一高一低,皆是如他双眸般,流光溢彩,碧绿欲滴的。 “你可有要收拾的?”墨皎笙见成果不错,心满意足的轻拍了拍他头,示意他转过身来。 他便回过身去,入鬓长眉下碧眸熠熠:“不必收拾了,等入了城再买新的罢。” 不经意被他眼波流转间那股子魔魅撩人的妖气撩了撩的墨皎笙:“败家玩意儿。” “我有钱可败。”他语气平淡,理直气壮。 “那需要备马车吗?”墨皎笙朝他挤了个朝九狐狸的眼色。 他随她的视线看过去,心照后点了点头:“不需要了。” 墨皎笙便到九狐狸那儿,一把将它搂起来:“小九小九,咱们出渊去玩儿罢!” 九狐狸:。 若非我结了契,你看我吃不吃了你们这两小屁孩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出世 待入了主城复来,他方下‘狐’,至城郊租了辆车,雇了车夫往内。 路虽有些颠簸,但比起墨灵渊来,可谓是好得太多了。 墨皎笙掀开窗纱往外,看着路上并不足以同墨灵渊相提并论的灵山秀水,疑惑道:“病秧子,你说到底什么是江湖呢?” 将九狐狸当枕头,斜卧在软椅上的龙紫玥:“三点水一个工,三点水一个胡。” “。”墨皎笙嗔道:“你明知我不是在问这个的!” “所谓江海河流。”他合上双眼假寐:“江湖,自然是有水的地方了。” “那又为何”墨皎笙心心念念的都是小言书中女郎闯荡江湖时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会有这般多的少年们,一心要闯荡江湖呢?” 她有同众多男郎女郎们相一致的志向,却始终想不懂为何。 自然是因为小言书害人不浅了。他在心中腹诽,却终是不肯拂了她喜上眉梢的兴致:“也许是因为” “因为?”墨皎笙期待道。 “因为他们都很喜欢喝水罢。” “臭病秧子,只晓得拿我开玩笑!”墨皎笙便将窗帘猛然拉起,朝他干瞪眼。 刺眼的阳光终于消失不见,他轻蹙起的眉心终于舒展开。 “那我们待会儿是要去哪儿?”气归气,墨皎笙却还是很期待的。 不知为何,他似乎总能让她感到期待呢。 “伶馆如何?”他记得曾有少女鬼魂跟他说过,年纪轻,喜小言书的女郎们最喜欢女扮男装逛戏园,青楼和伶馆了。 “!!!”这提议正合她心意,是以双眸‘噌’地亮了亮:“好呀!” 他细细回忆了会儿,方记起热爱小言书的女郎们都喜女扮男装这一条。 果不其然,墨皎笙一双灵眸亮亮晶晶,有狡黠藏于其内:“病秧子,我们换身衣裳罢!” “换身衣裳?”他猝不及防:“你要我扮女人?” “是呀,如何!”墨皎笙便凑到他身前,用颇有些撒娇的语气:“肯定很好玩很有趣的,你便答应我罢!” “起开。”他以捂住她大半长脸,轻推开:“恶心死了。” 最后却还是拗不过,下车后在墨皎笙死缠烂打百般纠缠之下,只得换了衣裳。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便多了对从平安坊分店内走出来的璧人。 少年个头矮,墨白衣衫上锈有初荷亭亭玉立,腰佩凤凰青铜铃,发束长绸金边带,面容俊秀,眉长入鬓,双目清明,言笑晏晏间娇俏灵动,无半分少年阳刚气。 哟呵,仔细一看,竟连喉结也无呢! 这又是哪家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整日只知道玩乐的大小姐呢? 再看走在他身侧,微绾散发遮眉,面蒙白纱至鼻,仅露一双眸子在外的女郎。 佳人窈窕高挑,竟与寻常男子无二,裙摆如风吹皱水般迤逦,款步而行间带起春风徐徐,极引人注目。 特别是走进她,见着那双碧色翡翠般的眸子时,更加禁不住心神荡漾,只觉连魂儿都要被吸去了。 无数少年郎将视线定格在她身上,神魂颠倒,只觉得她一会儿是打狐狸洞来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一会儿又是自九琼凌霄顶谪落,冰清玉洁的仙女。 勾得人遐想无限的同时,又让人觉得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此时此刻,此人此境,仿佛绝代芳华,祸国倾城之姿态,也不过如此。 而佳人如入无人之境,对众儿郎如狼似虎般的眼神不甚在意,亦不予理睬,只径直往卖糖葫芦的老头儿那去。 老头做了半辈子糖葫芦,亦卖了半辈子糖葫芦,却第一次觉得糖葫芦原来如此神圣。 特别是当那串鲜红欲滴,红糖犹温的糖葫芦被她握在手里时,老头几乎泪流满面——今生已再无遗憾了! 佳人掂了掂钱袋,又打量了会儿老头神志不清的样子。 当机立断又拔了根糖葫芦在手,拉着那女扮男装的大小姐便快步走了。 “。”墨皎笙无可奈何道:“你又不是给不起银子。” “他看我的时辰,足够买他所有的糖葫芦了。”他理所当然道。 “那你为何只拿两串?”墨皎笙隐隐有些期待:既拿了两串,那定然会有她的份罢? 虽然她不甚喜欢糖葫芦这般甜腻的零嘴,可若是从他手中递过来的那便另当别论! 却见龙紫玥自顾掀开面纱递到她手中:“先替我拿着。” 便左手一串右手一串,左啃一颗右啃一颗,吃得不亦乐乎。 期间不忘吧唧着塞的满满当当的嘴,含糊不清道:“再往前便是伶馆了。” “。”墨皎笙满腔期待化为悲愤,连伶馆二字都被无视了去:“人要学会分享。” “你又不喜甜食。”他不以为意。 “你给不给,跟我喜不喜是两码事儿。”墨皎笙怒瞪他。 “既然知道你不喜,又何必假惺惺给你?” “你又知我不喜!?” 他们各执一词,争得难解难分。 “因为”他开口。 墨皎笙不自觉又将眼光粘到他身上。 他便别过脸:“我什么都知道。” “。”墨皎笙:你个不解风情的病秧子,等着孤独终老罢! 旁观的路人们只觉心碎了一地。 她掀露面纱,露出下颚时诚然是惊艳的——她拥有最精雕玉琢般的面容。 她开口,虽声音奶里奶气,但任谁都听的出来,这是男人的嗓音——除非你是个聋子。 再仔细看,喉结显而易见。 夭寿了! 众儿郎泪淌心底:我竟会被男人迷得神魂颠倒!我是瞎子不成!是断袖不成! 伶馆与平安坊相隔不远,其内部专设有供自己人走动的小道,是以消息十分灵通。 故此当他还在大街上转悠着吃这吃那时,已有人前来相迎。 来人手持镀金柄,刻棠花,又长又细,正燃着的烟斗,身着有无数金边刺绣的青碧长衣,半屈下身子,慵懒妩媚的行了个礼:“公子。” “嗯。”龙紫玥挑了挑眉:“你倒是愈发像个女子了。” “哪及公子万分之一?”他便直起腰来,颇享受的吸了口烟。 味儿涌到龙紫玥鼻子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副表情了。 墨皎笙不忍看他几乎是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急切道:“这位先生,可否熄烟?” 他慢悠悠的瞥了龙紫玥一眼,方不情不愿,动作缓慢且柔美的将烟斗递到跟在后头的随从手上。 “琴棠。”龙紫玥轻喘了口气,眸光渐渐锐利起来:“你真是愈来愈不懂什么是规矩了。” “公子说笑了。”琴棠倦懒的勾起唇角:“口口声声说不喜繁文缛节的人,可不是我。” 明显是话外有话。 龙紫玥顿下来想了会儿,语气竟变得颇有些小心翼翼:“你收到我被罚的消息了?” 这副模样基本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站在旁侧看热闹的墨皎笙不由更加好奇眼前人的身份了。 特别是在看见跟在琴棠身后那排站的整整齐齐,恭恭敬敬的随从以后。 “棠先生。”墨皎笙开口,问题却无关身份:“为何街上行人在看见你以后都躲得远远的?” 琴棠的脸白得像是垫了好几层白面,眼尾涂有殷红的脂粉,长长的,直至太阳穴。 如此妆容,若画在别人脸上,那定会显得很是不伦不类,但他不同。 他身上有股香艳的风骚味儿,凤眼如丝妩媚,加之举止言谈皆存风尘韵味,故此虽皮相不足龙紫玥,但是风骨却比龙紫玥要诱人得多。 龙紫玥那般浑身上下都散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都不足以令街坊们纷纷避让。 又为何琴棠这般看起来讨人喜欢得多的,会让人唯恐避之而不及呢? 琴棠见惯了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客人,要望穿墨皎笙想法自然轻而易举。 便朝她露出长辈般关怀慈爱的笑容:“你便是舍利心心念念的小师妹?果真是聪明伶俐,非同凡响。” 。墨皎笙心道:不过是问问题时拐了个弯儿,您老至不至于。 却笑吟吟的推手自谦:“哪里哪里,棠先生才是慧眼如炬,机智过人。” 龙紫玥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平生最乏味之事,莫过于亲眼看着两头猪在攀谈时口不对心,阴奉阳违,还能将动作表情做的如此到位。” 墨皎笙:。 琴棠:。 琴棠半是无奈,半是温柔的看了龙紫玥一眼,后依着她大师哥墨舍利的叫法轻声唤道:“笙儿,你可知在俗世内,优伶意味着什么?” 对哦!会这样画妆的,除了伶人,还能有谁?恍然大悟的墨皎笙意识到了自己的愚昧,不免有些尴尬:“唔青楼艺妓?” “可以这么说。”琴棠柔声道,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有光微凉:“他们觊觎我的美貌风骨,却又嫌我脏,不自觉被我吸引,却又怕玷污了自己的清白身价,所以只好离我远些,免受荼毒之苦。” “所以说‘人’真是既矛盾又有趣。”个把时间后龙紫玥嫌弃的敲开琴棠伸来探脉的手。 烈日炎炎之下他额角渗了不少汗,双颊飘起略有病态的红晕来。 琴棠见状颦了眉,正想伸手去拭,却被墨皎笙抢先了步。 她的指尖暖得有些烫,与琴棠那双冰凉凉的手截然相反。 暖意由皮肤侵入血脉,深至骨髓,烫热心脏。 平日里她许多微小不足道的举动都令他着迷,而此时在艳阳天的照耀下,龙紫玥有那么一瞬间把持不住。 所以他闪电般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习惯了他冷言冷语,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墨皎笙似发现了新大陆般,调侃的:“嗳呀~”了声。 龙紫玥就立马将她手松开了,语气冷了几个度:“出这么多汗,脏死了,别碰我。” 。墨皎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经典例子。 悄无声息跟在后头的九狐狸为了缓解气氛,轻松跃起撞入龙紫玥怀中。 却被他直接扔了下去:“你也脏。” ,不识好狐心!被墨皎笙安慰着抱入怀中的九狐狸果断挺起大子对准龙紫玥。 “大暑的天,不宜在外多走动。”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琴棠眸内有光闪烁,显然有些意外:“不妨先随我回馆罢,我去布置些吃食来,你们也可在里头边歇息边看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伶馆 一入戏园门关,锣鼓喧天的叫嚷声便震得他头皮发麻。 双耳被刺激的嗡嗡响,双腿发麻不听使唤,迈一步路都得使出浑身劲儿来。 更要命的是脑壳像是被人拿榔头狠捶了两三下似的,由里到外散出锐利的疼痛感,眼睛也似被蒙了层雾般发黑。 园内吸大烟的看客们不在少数,染得空气浑浊的令人作呕,他胸膛起伏不定,眼神嫌恶,紧缩眉头,露出极其不适应的表情。 然墨皎笙抱着九狐狸跟在领头的琴棠身后,左顾右盼,兴致勃勃,显然没有留意到他瞬间白得发青的脸色。 而他亦不想扰了她的兴,是以缄口不言,半点儿痛苦的呻吟也无。 待好容易走到琴棠专门为他而设的看台(其实也不过几步路)坐下以后,他的脸色已经青白得不像话。 甚至是有些发灰,加之神色黯淡无光,简直与行尸傀儡无异。 他小声的喘息被戏曲声盖了去,坐他身侧的墨皎笙却终于察觉了他的不对。 当即拉上帘子,将看台下的人声鼎沸隔绝于外,细声细气的问道:“哪里疼?” 这帘子也不知是琴棠往哪儿弄来的,只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拉,周遭喧嚣热闹立即连带着烟味儿一起,消散得半分踪影也无。 在突然的安静下,她的声音显得十分软糯甜蜜。 他唤了许久,才有些吃力的问道:“啊棠呢?” 看来是痛得神志不清了。 墨皎笙从背囊里掏出颗荧白如玉的小药丸,喂到他嘴里,又斟了杯温水,递到他唇畔:“棠先生说下半场有他的戏份,得赶忙回去上未画完的妆,方才匆忙忙的走了。” “噢。”他毫不犹豫的接过喝了个干净。 半响,墨皎笙颇认真的对他说:“病秧子,对不住。” 又替他在青瓷茶杯上斟满了温水:“是我考虑不周,不该缠着你来这种地方的。” “别瞎想了。”他的语调很慢,拖拉着,又因声音奶里奶气而多了几分孩童般的稚嫩,是很纯正的少年音:“我是因为要寻啊棠。” 换而言之便是:来这儿才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呢!你不过是我顺道捎来的而已! 对于似墨皎笙这般,老早习惯了他刀子嘴豆腐心臭脾气的熟人而言,他这句话,跟:无论如何我都想带你来看看!没什么两样。 她向来不是内敛贤淑的人,这会儿笑起来比往时候还要灿烂几分,张开口,正想说些嘘寒问暖的话,却见软纱隔音帘上多了个属于人的影子。 飘飘忽忽的左右转悠了几圈,后直接穿帘而入。 如水渗入软纱,将帘子滴滴点点,分散着浸透了,又点点滴滴,聚积着渗出来,黑水般流到一块儿,在看台里头慢慢成了人形。 墨皎笙见了虽惊,却也只是低:“呀。”了声,后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往后看。 他却只拈了杯子喝尽了水,握筷子夹了块桂花糕,咬了边角处小小一口,后放至眼前白瓷碗内。 这病秧子!胃口都给折腾没了,还顾着吃! 墨皎笙暗自瞪了他一眼,恼起该从何处寻些好材料,做些既能养生,又好吃解馋的零嘴供他消遣来。 “聚则成形,散则成气。”他咀嚼了几下,发觉实在是难以吞咽,只好颇恋恋不舍的将椅子同人一起,以脚使力转向黑水凝聚成人的方向:“这不是日游大人么,可真是稀罕客。” 他言语多多少少带些不屑的清高,好像谁都瞧不上似的。 披散着头发,穿着与狱吏无二的日游以几近怪异的眼神打量了他许久,才道:“久闻小公子大名。” 心中却想着:在阴阳两界皆鼎鼎有名的小公子竟有如此癖好,当真是匪夷所思。 “哦,久闻?”他眸内有碧芒幽幽而散,如流萤扑翼,摄魂勾魄:“你们地府传我八卦?” “。”日游愣了会儿:“我不是这个” “得了吧。”他高贵冷艳兼戏谑嘲讽的:“啧。”了声,打断了日游神即将出口的话,随即不耐烦道:“说正事罢,下面出什么事情了?” “业镜被人取走了。”日游对他的脾性早有耳闻,是以不卑不亢:“秦广王大人让我来问问你,这桩生意,接是不接?” 业镜为放置在孽镜台内,专用以照耀人本性的圣物,同凡界的照妖镜无二。 故此所有生前大奸大恶之人,死后魂魄都会被带到孽镜台前,照业镜印出的功德统计得过,再由专司人间寿夭生死册籍,接引超生,幽冥吉凶的秦广王发配至其该去的地狱服刑。 将这么件圣物丢了,可想而知秦广王所在的鬼判殿如今有多乱。 “业镜台高一丈,镜大十围,且终日悬于秦广王右首处随时看管使用,这都能不见?”他眸内显而易见的鄙夷:“你们地府怕都是群傻子吧?” “自然不如小公子聪慧。”日游毕恭毕敬的颔首作揖:这位可是秦广王大人指名道姓吩咐下来要请的大爷,开罪不得。 “出那么大事儿,告诉无常大人们没有?”他压下差些脱口而出的‘小白和小黑’,未免旁听的墨皎笙多想。 “秦广王大人指名道姓说,这桩生意只能由小公子你来接。”日游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工钱如何算?” “半载寿命。” “太少了,这桩事儿可不好做。”既然秦广王煞费苦心找尽借口要替他续命,那他索性顺水推舟:“我要三年。” 日游摇了摇头,想着不妨将秦广王大人说想见他的事儿也一同办了罢,便道:“此事我说了不算。” “罢了。”他便扶了桌角站起身来:“我下去一趟。” 显然是对墨皎笙说的。 墨皎笙见状,有些反对的意思:“你每次‘下去’回来,都得养许久才能将身子养活过来。” 她轻皱眉头——却并不给人忧愁的感觉,欢喜快乐的情绪仿佛是刻在她骨头里的,任凭她做什么,哪怕是发飙骂人都好,都不会给人以不适感。 是以她的反对并不带任何威慑力。 他却仍认认真真的解释了:“这次一去,回来以后兴许我便能活得长久些了。” 墨皎笙默了会儿,心说:其实依你的性子,发生这么大事儿,哪怕会减寿你都是要回去的。 便无奈的轻叹了声:“你小心些,快去快回。” 她们不过只朝夕相处了小半年,却早已摸透了彼此的性子。 龙紫玥知她虽然担忧心切,却绝不会拦住自己的去路,更不会以她自身为威胁,阻止自己的脚步。 他便是喜欢墨皎笙这般,恰到好处的温柔。 墨皎笙语毕,便有阴寒鸷冷的黑雾瞬间将他与日游包裹在内。 临别前对视的眼神内蕴有百感交集,他静无波澜的碧湖面儿上似有狂风刮过。 顿时涟漪泛滥成灾,他眸中山川日月皆颠倒,顿时雕栏画柱的看台,色香味俱全的糕点,以及飘在虚空中披头散发的日游都消失了般。 他的眼底,仿佛只余一个她了。 墨皎笙看见他唇齿微张:“好。” 朦胧中是前所未有,最温柔的模样。 她听见由胸膛处传来的狂跳声,有些害羞的眨了眨眼。 眨眼的时间,方才原本还在面前的两人却已凭空消失不见了。 墨皎笙仍自顾回了句:“那,我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阴曹地府 按照阴曹地府里的规矩,想进阎王殿内见阎王,是必须要走黄泉道的。 黄泉路四通八达,他所要走的不过是为迎合仪式,随意做做样子的小小一段。 脸色却已难看起来,步子更是拖的一缓一缓,怎么都快不起来。 黄泉在深入地底九层,上接大海,下连无尽深渊,终日不分白昼与黑夜,亦无日月与节气,有的只是无尽阴风阵阵,死气沉沉,森然冰冷,萧索沉寂。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墨皎笙。 所以只能任由这里的寒凉阴气撕裂肌肤,侵入骨髓。 仿佛有冰锥洞穿膝盖,将痛感尽数激出,他额角青筋暴起,眼睫狠颤,紧咬下唇破皮出血而不自知,左手拇指甲亦已深深插入食指边上的肉内。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从双腿膝盖股处传来的,清晰的‘咔嚓’声持续不断。 也亏得他能一言不发,面不改色,丝毫未令日游有所察觉。 而他不主动做声,却不代表日游不会主动搭话:“方才那位跟在公子身边的丫头,可是开了天眼?” “半开。”他语气不善,活像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不明所以的日游以为他在埋怨自己多嘴,吓得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他却又问了:“怎不说话了?”依旧是咬牙切齿挤出来,听起来有些凶巴巴的声音。 你想怎样啊。日游作势擦了擦额角虚汗:“下官以为大人嫌聒噪。” “是挺聒噪。”病痛也摧残不了他与生俱来的恶劣本性。 日游明显身形一顿,随即战战兢兢道“那不知大人” “这里突然变得这么安静,我有些不习惯。”他轻描淡写道。 ???日游满头雾水:习惯什么?地府专属bg鬼哭狼嚎哀天叫地喊冤叫屈么? “你是阎王们派去阳间巡查漏网之鱼的大官。”仿佛是为了印证日游心中所想,他绷着脸,咬牙切齿道:“作为孤魂野鬼们的克星,对于他们的哭声叫声,应当再熟悉不过了罢?” “。”日游有股不祥的预感。 “叫几声我听听看像不像?”他难得换了种商量的语气。 “小公子,这”日游面露难色:这位貌似有些心理疾病啊?! 便听得一声惊悚的诡笑。“小日游,还是这么不经逗。”声音却飘忽不定,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日游即刻往后退了数步,拱手作揖:“秦广王大人。” “真乖。”秦广王笑得诡异,却偏要装出娇俏的表情。 龙紫玥定眼瞧他。 玄黑色的大袍将脖子一下的身体皆数笼罩在内,与黄泉里绝对的黑暗所融合。 露出来的,仅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脸。 若非脖子上挂着的那张通体有光晕流转,上刻‘秦广王‘二字的小骨牌,或许龙紫玥还认不出他。 “这张皮捏得不错。”龙紫玥由衷赞道:虽说平庸了些,但总比那粗制滥造,歪瓜裂枣般乱七八糟,纸糊出来的脸要好看顺眼得多。 “业镜丢了嘛。”秦广王中气十足的男人脸上出现了类似于吐舌头,眨眼睛等撒娇的俏皮表情。 “真恶心。”他熟视无睹,依旧冷言冷语。 “彼此彼此啦~”秦广王男身女音,卖起萌来绝不含糊:“你这身装束光风霁月,衬起这张脸来容色无双,可当真是好看得我忍不住心猿意马呢~” 日游不动声色地咽下涌上咽喉的恶心感。 秦广王见罢,低低的笑了声,似嘲似讽,那双平平无奇的瞳孔里有寒光闪过。 那是只属于阎王的暴戾眼神,如黄泉内无尽的黑夜般,似能吞噬一切。 “日游。”龙紫玥似已嚼穿龈血。 “下官在。”这两尊大佛又怎么了?日游不明所以,顾忌的打量着眼前这两阴晴不定的大佛。 “你退下。”龙紫玥发号施令般的挥了挥袖。 “这”日游踌躇不已,小心翼翼的朝秦广王看去,以眼色征求意见。 “怎么?”龙紫玥骤然重了语气:“区区日游,我还使唤不起了?” 日游猝不及防被黄泉寒凉的阴风扑了个满怀。 黑暗中那双碧色的眸子内隐隐有幽芒散出,气息比黄泉还要森然冰冷几分。 惹不起,惹不起。日游见秦广王迟迟没有表态,也不敢再多待了。 当即化作一缕白烟,飘往九层黄泉之上的阳间去了。 这时秦广王眼底的冷厉才有所缓和。 龙紫玥松了口气,以长袖掩面,轻咳了几声,有血丝自嘴角蜿蜒而下。 下一刻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秦广王用白绢擦去了。 “办丧才用的东西,别往拿着我身上擦。”他眸内有光微烁,明显很不自在。 秦广王则半蹲下来,从宽大的黑袍内伸出根手指,轻点了点他微屈的膝盖。 手指青葱般娇嫩纤柔,搭配起那张粗犷黝黑,平平无奇的脸来,简直违和至极。 龙紫玥皱着眉,身体骤然一软,趔趄几步勉强站直身子,却并未出言埋怨,只静静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半响,秦广王悠悠道:“黑无常好大的胆子。” “别废话了。”黄泉阴冷的就像个冰窖,这种皮肤被一寸一寸撕下来,再缝回去,无限循环不终结的痛苦感刺激得血腥气不断从喉间蔓出。 黄泉不是凡人能待的地方,更何况他的身子比凡人还要孱弱个好几倍。 若再得待久些,怕是永远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话,那丫头指不定会哭成个什么样儿呢。想到这儿,他神情愈发郑重其事:“带我去孽镜台。” “那玩意儿消失的不知不觉无影无踪,你去了也没用。”秦广王说罢,手往地下,在虚空中一握一拉。 便有涔涔白骨组成轮椅,从地底破土而出。 “。”他心底有说不出的滋味。 “还不快坐下?”秦广王娇柔诡谲的嗓音里带了些责备:“往时候叫你帮忙比登天还难,这会儿竟主动自己凑过来了。所谓无功不受禄,真不晓得你要从我这儿讹走多少寿数呢。” “三年。”他知道秦广王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是以哪怕再有所抗拒,也不得不从那骨架轮椅上坐下了。 “不可能。”秦广王屈尊,亲自推着他往孽镜台去了。 “你不是很想替我续命?”他没有半点儿有求于人的意思。 “三年太长了,若一不小心被上头发现,天雷之刑可不是好受的。”秦广王语气决绝,不留回转余地。 “又不是你要受。”他鄙夷道。 “你魂魄不稳,天生薄命相。”秦广王沉声道,多了些容易察觉的阴冷:“天道无情,能直接将你劈个魂飞魄散,至此断了你的轮回路。” 这似乎是件很严重的事儿。他这般想着,默不作声,敛起外散的眸光,似在思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孽镜台 孽镜台里秦广王桌案上的香油灯被阴风吹得左右摇曳,忽明忽灭。 明时烛光昏黄,星火流萤般的小小一点,灭又灭不完全,经常等风过以后,又无声无息的燃起来,再次重蹈覆辙。 龙紫玥朝那儿掠了眼,觉得其实轮回转世,也不过如此。 未必如夏花绚烂,却比昙花短暂。 “你在看什么?”秦广王见他盯着桌案上的那盏普普通通的香油灯,忽然就不动了,便疑惑的也朝那儿看去。 “没什么。”他伸出手,指尖虚碰了碰那簇忽隐忽现的小火苗:“业镜一事,我有头绪了。” 秦广王便抬首看了看长椅左上角:那儿原本是挂业镜的地方,如今虽空荡荡的,余下深刻石墙中‘孽镜台前无好人’七字,却半点不显突兀。 桌案上用以登记功德的笔墨纸砚依旧摆得井井有条,甚至连长椅的位置都未被移动过,一切同往时并无两样,可业镜就是不见了。 ——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头绪?”秦广王颇有些质疑的语气:“是什么人胆敢闯我鬼判?” “不单止闯你的鬼判殿。”他倚在轮椅背上——浑身发冷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将对这堆白骨的成见放下:“还在不知不觉中取走了业镜,下至鬼差鬼吏,上至阎罗你,都未能察觉。” 讥诮的语气似在羞辱,秦广王原本圆润修长的双手不自觉化成长四寸,锋利能敌凡间一切神兵利器的白骨。 “是谁?”阴森森恶狠狠的语气。 “或许是日游大人。”他余光瞥见秦广王长得贼长的指头骨,不由嫌弃:“手指伸这么长做什么,若是不慎误伤,你以为我能顶得住?” “。”手指骨又悄无声息地缩回去了:“小日游他终日在凡间办差,又怎会得闲来此处偷镜子?” “这便要看那位负责押送恶魂下地狱的使者,同日游大人之间的关系了。”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理由呢?”秦广王问道。 “我猜的,暂时没有理由。”他理所当然的答道。 “。”秦广王表示他很无奈:“那你待如何?” “先送我回去罢。”他唇青脸紫,萎靡不振:“届时自会还你一个交代。” “唷,撑不住了?”秦广王那把娇柔诡谲的女声被刻意压成了最妩媚的调子:“不倔了?” “怎么?”虽惨白着一张脸,但败不去他的花容月貌:“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秦广王一手将他扛在肩上,不忘朝他眉目传情:“若那日被勾魂使错勾的人是你,我定不会这般容易屈服于地府门下,哪怕是踏尽十八地狱,杀尽各路神佛,也要带你回去。” “死断袖。”他唾了声。 “嗯哼。”秦广王柔柔的应下了。 “嗯哼你大爷。”他中气不足道:“快将我扔上去。” 于是秦广王大人胳膊肘一挥,便将他扔到九层黄泉之上的阳间去了。 压抑了许久的腥气顿时一涌而上,喷了正心神不宁看着戏,猝不及防的墨皎笙一脸。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凭空出现的龙紫玥便直接昏死在她怀中了。 墨皎笙用衣袖一把擦了脸,神情恍惚:“。” 照料了眼前这位孱弱易推倒的病秧子许久,墨皎笙早已习惯了他一言不合晕倒在自己怀中的感觉。 可眼泪仍旧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落在他睫毛上,随他微颤的眼睫摇摇欲坠。 当即将他小心翼翼的横抱起来,运起灵力自二层看台窗内一跃而下,在众看客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绝尘而去。 九狐狸慢悠悠的跟在后头,血色双瞳与在台上咿呀唱词的琴棠交汇。 台上琴棠袅娜身影明显一滞。 待回过神来时,九狐狸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有一瞬间琴棠觉得这只是因片刻失神而产生的错觉。 可这是真的。 琴棠定了定心神,将胸潮满腔澎湃压下,勉强稳住声线,将这段唱罢后匆匆谢了幕,妆都来不及抹,便从戏园伶馆内,与平安坊相通的捷径处匆匆离开了。 余下镇场子的戏班师傅与各位不明所以的戏子看众大眼瞪小眼。 然戏还得照演,只是临时换了角儿。 戏园子里的戏,是绝不会为缺了哪位戏子而拉下帷幕的,尽管缺的那位名气很大。 待替代者匆匆换上衣裳粉墨登场,九狐狸已经到了九层黄泉之下,孽镜台之中。 一袭红衣艳比桃花,灼灼其华,三千银丝散落满地,自带光环。 秦广王怔了好一会儿,方缓过神来,扯起嘴角:“倒是有些年头未曾见了呢,九尾狐王。” “我是来带你走的。”他血色双瞳内散出来的光不灼热亦不黯淡,是恰到好处的温柔:“随我回去,好不好?” “笑话。”秦广王一拍桌案,怒目而视:“我乃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岂是你说带走便能带走的?区区妖狐,好大的口气!” “你这阎王的名头里掺了多少水分,难道我还不清楚?”九狐狸很温柔很温柔的笑了起来:“莫要胡闹,随我回去。” “我不要。”秦广王有些孩子气的嘟囔:“这阎王我也才当了几百年,岂能说走便走!” “几百年,够久了。”九狐狸目不转睛的盯着秦广王那张平平无奇的男人脸:“回阳间罢,妖道也好,修仙也好,我都随你。” “大言不惭。”秦广王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 “凡界尚有万水千山未来得及看。”九狐狸很有耐心,不疾不徐的劝说道:“况且,莫非你不想知道,‘他’如今过得可好?” “不想。”秦广王的声音轻了些:“自古情字伤人心,我如今断情绝欲,心如磐石,反倒清净不少。” “且也再无人能伤我了。”秦广王说得很轻松,却不经意将深藏眼底的悲伤漏了几滴。 “那我便再许你些时辰罢。”九狐狸的叹息声微不可查:“待我将凤凰的事情处理好了,便带你走。” “凤凰她”秦广王犹豫道:“是不是” “她留下了个很有出息的孩子。”九狐狸几步走上前去,安慰般的摸了摸秦广王的头。 “可那孩子”秦广王为难道:“怕是命不久矣。” “放心罢。”九狐狸柔声道:“这世间,从未有过我护不住的。” “你们设计他,他不会原谅你们的。”秦广王的情绪这才有所缓和,随后不动声色的推开了九狐狸的手。 “设计他的是他娘。”九狐狸看秦广王的眼神里有无尽的缱绻留念:“与我无干。” 秦广王抿了抿嘴。 “我要走了。”九狐狸轻轻叹息一声,将眸中不舍强压下。 “保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打情骂俏 龙紫玥醒来的时候,手本能的往外朝里揽了揽。 却捞了个空。 还换来琴棠一句打趣:“在墨灵渊待了些日子,别的没什么长进,倒成了位风流人物,让人好生羡慕呵公子。” 站在他身后的墨皎笙俏脸一红。 “哪是你羡慕得来的?”他凉飕飕的回了句。 于是墨皎笙的俏脸更红了些。 他有所察觉,便瞥她一眼:“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我指名道姓说你了吗你就自作多情。” “。”墨皎笙嫌弃的撇了撇嘴,作势要走。 “等会儿!”大病初愈声音原本便有些哑,提高音量以后一个不慎便破了音。 “干嘛?”墨皎笙面儿上装作没好气的样子,实则心中美滋滋。 “我说你这人。”他不自觉别过头去,哼哼唧唧的:“立场怎这般不坚定?” “不坚定的明明是你吧!”墨皎笙小声嘟囔着,人却已经走到他身侧了。 “不。”他调子一沉,带了几分认真的神色:“我一直很坚定。” “。”不争气的墨小姐又脸红起来了。 琴棠站在远几步的地方,啼笑皆非的看着,清媚的凤眸里竟隐隐透了些羡慕出来。 “病秧子,你你感觉如何?”墨皎笙率先打破弥漫在二人之间羞涩尴尬的氛围。 “并无大碍。”他说着便要起来。 却生生被墨皎笙按了回去,嗔道:“方才吐这般大口血,还想乱跑,不要命了你!” 他顿了顿,方放柔声音,朝墨皎笙道:“吓着你了?” “不是吓着我了。”墨皎笙故作镇定的摇了摇头,后倏尔拔高音量:“是!吓!死!我!了!” 他被震得头一晕,不自觉伸手去按了按太阳穴,小声道:“你这不还活着么。” 嘛,果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想要从这人嘴里套些情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墨皎笙兀自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可是那件丢失了的圣物有着落了?” “嗯。”他低应了声。 “很急着要用?”墨皎笙见他鬓角有些乱了,便伸出手去捋了捋。 “照摄众生善恶业,决定祸兮旦福,轮回往生的玩意儿,你说急不急着用?”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可你的身子”墨皎笙颇有些踌躇不定。 “放心罢,我的身子,我自己明白的。”每每说到寿数一事,他的语气就会比平时更浅淡些,好似那些看破天道的长者般从容。 墨皎笙只觉得自己的鼻头酸溜溜的,有些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如鲠在喉般憋的难受。 语气里不由便捎了委屈:“那你先歇一晚上,待明日再去,好不好?” 他听罢,也只得柔了嗓音:“由你。” 琴棠不合时宜的轻声咳了咳:“既然醒了,便起来洗漱洗漱,换身衣裳装束以后下楼去用膳罢。” “正合我意。”他自己能嗅出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气——想来是昏睡的时辰不长,来不及擦身更衣便醒了罢。 门外便有人端了洗漱要用的来,伺候他沐浴更衣。 正欲下榻,起身之时双膝倏尔有剧痛袭来,似被千斤重的榔头捶了个正着,腿骨俱碎,又似被箭雨射中,对穿双膝,疼得连呻吟都来不及,便直往墨皎笙怀中摔。 墨皎笙赶忙去扶,受惊不小:“怎么了?” “站不起来了。”他索性就着墨皎笙的搀扶坐下。 “你!”墨皎笙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一时竟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了。 “下不为例。”他率先想出了用以敷衍的词——这痛心疾首到眼睛鼻子都扭在一起的表情着实看得他无可奈何又于心不忍。 “也没有要你下不为例的意思。”她这才顺了口气,定下神来想了想:“就是往后‘下去’之前,可否先多套几条棉袴护护腿?” “嗯。”他有力无气的应了声,面有疲乏之色。 墨皎笙见了心软,只好朝恭恭敬敬屈身在后,准备服侍他沐浴的婢子道:“你们出去罢,我来。” “这怕是不大合规矩。”琴棠皱了皱眉。 墨皎笙听罢,恬恬淡淡的轻笑了声:“这规矩左右也坏了半载有余了,还怕多个一两次的不成?” “可此地不同墨灵渊。”琴棠拉了张藤椅来坐下,食指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夫人毕竟是天女,当自重自爱,守住玉洁冰清,方能在世人眼中不落诟病。” 墨皎笙先是回眸看了眼龙紫玥。 他脸色虽白的有些发灰,可那双碧色眸子却依旧流光溢彩,璨然若星。 他看她的眼神跟其他人不同。 那种别扭的温柔,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依赖与不时放下架子,仅对她的顺从,都如定海神针般插在墨皎笙心底。 心有灵犀一眼通。 再回神与琴棠对视时,墨皎笙的语气便坚定得多了:“棠先生你说,祭天大典是在何时举行?” “正月初一至初五。”琴棠阅人无数,什么没见过,自然也深知自己拦不住这两人之间的胡闹。 “那便是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灵气逼人:“只有在那时候我才是天女,除却那几日以外的我,都不过是有情有欲的墨家弟子,墨皎笙罢了。” 他接连不断的咳了咳,方缓过气来,以倨傲的语气:“说完了?” 鼻孔显然是朝着琴棠的。 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琴棠施施然起身,朝他轻行一礼:“如此,我便先退下了。” 说罢便带着成群的婢子离开了。 待到后院无人之地,琴棠才停下来,水袖一挥,重了语气:“方才一事,绝不许同外人提起。” 婢子们参差不齐的应了:“是。” 他倦懒妩媚的眸内多了几分阴鸷:“若外头起了什么蜚语流言,你们知道下场的。” 婢子们唯唯诺诺,瑟瑟发抖着不敢应声。 “散了吧。” 个个如花似玉水灵灵的女郎们便一路小跑着,逃似的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往事 “对人族的小姑娘可不能太凶。”九狐狸摇摇尾巴,一跃而上至琴棠肩头:“人族的女人,惹不得的。” 它声音极为温柔,在耳畔轻呢的感觉有若春风拂面。 “狐王。”琴棠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好久不见了。” “转眼你都这般大了。”九狐狸摇着尾巴拍开他的手,跃上地面化作人形:“啊棠。” “当年凤凰亲自将你封印于墨灵渊内,以天地之源为眼,灵山秀水为阵,建古刹供神明,续了不少香火,算起来镇了你足足有四百年,才得以洗去你身上的邪煞罪孽。”琴棠的心情有些复杂,虽万分激动,欣喜若狂,却始终放不下心中悬起的巨石:“如今天雷散了,你亦破除封印而出,重回人世,是想要卷土重来么?” “我已经不是什么妖王狐王了。”九狐狸一双玲珑眼内尽是平静柔和,无半点昔日戾气:“当年是我轻狂太过,才将事情推至如此境地。如今” 他银发簌簌,无风自动:“我可不想再遭一回天谴了。” “凤凰引自身血脉之力封你,世间万物,除却她与公子,已再无人能助你破除封印。”琴棠将系在腰间的鎏金烟斗抽出来,放在指间转了转。 又缓缓停下来,凤眼内有责怨有恼火:“他并不知情的,你算计他。” “他是个伶俐善良的孩子。”九狐狸缓缓行到琴棠面前,伸了左手抚上琴棠涂满脂粉的脸颊:“值得你掏心掏肺的护着。” 琴棠往后退的时候已然来不及,只得任由九狐狸在右脸颊上留下个浅显的手印。 顿时间眸内添了几分警惕:“你曾是我最尊崇敬佩的王。” 指甲在斗柄上扣出个细细的浅痕:“我是不愿与你为敌的。” “我几时说过要与你为敌了?”九狐狸顿时失笑,眼角深深的勾起来,如漩涡般摄人心魄:“老大不小的妖了,疑心还这般重,可怎么是好。” “我见过你开杀戒的样子。”琴棠敛了眸。 “很可怕?”九狐狸面上挂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暖笑意,饶有趣味的问道。 “很”琴棠终是打了个响指,以妖力点着了烟,浅吸一口,吞云吐雾:“很不可思议。” 是很不可思议,那般谦谦君子,芝兰玉树,同人族相差无二的一只狐狸,在人族里辗转生活了几百年的狐狸,发起怒来竟能丝毫不念旧情,直接将昔日邻里邻外,相互照顾的人撕着吃进肚子里。 两族大战因他而起。 以妖为信仰的妖国日晞,以神为信仰的人国将黎,自此势不两立。 所以凤凰才会 说不怨恨是假的。 可妖王出山,混迹在人族中的妖们能不再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却是件好事。 说不兴奋也是假的。 琴棠轻叹口气:放眼妖族,怕是再难寻同到自己无二,能自相矛盾到这般境界的人了。 “四百年说长不长,可静心养性总是够的。”九狐狸笑弯了眼,柔声道:“你大可放心。你家公子聪明,以要将我放出来为饵,让我同他结了契,导致行为举止皆受限制,甚至于连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那你又为何现世?”琴棠不解道:“你大可老老实实的缩在那张小狐狸皮里,以你的能力,若非故意现身,否则谁也认不出你。” 说完立刻就后悔了——从这位热衷于扮猪吃老虎,看似温润如玉,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果决凶戾的九尾狐王口内说出的片面之词,是万万不能信的。 毕竟他可是妖族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之首。 “啊”九狐狸仍旧微笑着,不疾不徐道:“也无甚大事,不过想问问,凤凰她是怎么死的?” 。琴棠很有想要一烟斗敲死他的冲动:“您想做什么?” “没什么。”九狐狸满面春风,笑容可掬道:“不过是了解了解罢了。” “封印你以后,她闭关闭了两百余年。”琴棠轻阖双眼,企图拼起那些因太过久远而支离破碎的记忆。 “闭关?”九狐狸有些惊讶,随即了然的笑笑:“看来那日她也不太好受。” “出关以后,她自堕为妖了。”琴棠素雅清媚的凤眸内有无尽缅怀。 “还真是舍得呢。”九狐狸随手摘了朵缅栀子,拈在指尖把玩:“人神鬼魔皆求之而不得的天生神格,她说废便废,可有想过我们这些个底层修道者的感受?” “她是心怀恻隐,怜悯苍生的神祗。”琴棠又朝烟嘴吸了口:“看不过凡界,人与妖两族之间战祸不断,民不聊生,只好堕除神格,揭竿而起自成妖国,领本性愚昧无知的群妖与拥有大智慧的人族相斗。后来” 说到这儿,琴棠顿了顿,与九狐狸对视几眼,一时竟不知到底还该不该接着往下说。 “凤凰她接替我,成了妖王。”九狐狸颇通情达理的笑道:“比起我,她倒诚然更适合些。” 岂止‘些’,根本是适合‘多了’好吗! 琴棠暗自腹诽,不咸不淡的给他回了句:“狐王英明。” “啊过奖过奖。”九狐狸笑得十分温良谦恭。 贼不要脸了。琴棠暗骂,却也继续道:“后来她自封为王,用了六十余载开拓疆土,建成‘日晞’。” “昔日日晞国主竟成了当今帝后,还真是不可思议。”具备了合格听众素质的九狐狸应景的拍了拍手——那朵缅栀子被他夹在尾指与无名指之间。 “在建成日晞国以后,她将自己毕生所学授给了一位能熟读人族文字,通晓兵法,深谙治国理政的妖族少年,并封其为监国宰相,地位只在她一人之下。”琴棠额间的青筋抽了抽——他素来不喜有人在自己说话的时候插嘴打断。 不过眼前这位可不是劳什子善茬儿,琴棠只得忍下不满,加快了语速:“在少年学成之后,她便化为人形,携我一同入了将黎。” 又停下来顿了顿:“算来该是过了有百余年罢。” “难道她想勾引当今圣上将江山拱手相让不成?”九狐狸饶有趣味道。 能察觉到从那双玲珑狐狸眼内泄露出来,些微的嘲意。 琴棠见了,不由将他的表情同记忆中,那个无时无刻不噙讥诮笑意的少年重叠。 果然物似主人型。琴棠有些哭笑不得道:“好歹是个活了成千上万年的神祗了,你能料到的,她还会想不到不成?” “能自堕成妖的,还真不见得能未卜先知到哪儿去。”九狐狸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当今圣上至今未曾立后。”琴棠有意将他的想法驳回:“且如今日晞群妖这般猖獗狂妄,陛下也只是派了重兵把守墨灵渊,并未动日晞国分毫。” “凤凰行了招险棋。”九狐狸扭了扭脖子放松:“不过胜了便是胜了,我也不好说她什么。只是不得不感慨感慨她的运气诚然太好罢了。” “她是因为将全身妖力尽数渡于尚未完全脱胎的公子,所以才会失血过多而死。”琴棠敛眸,连长如蝶翼般的睫毛都遮不住流转不停的哀恸悲戚。 “你亲眼所见?” “那时候我尚在平安坊,随小白学习经商事物,并未来得及”琴棠见他表情古怪,不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拖长语调,以供他插嘴用。 九狐狸却只是:“噢。”了声,便再没了下文。 就这么安分下来了???琴棠更摸不着头脑了:“那你今后作何打算?” “若非凤凰,我早被天雷劈得渣都不剩了。”九狐狸上前几步,将缅栀子别到琴棠耳畔,笑弯了眼:“如今斯人已逝,这救命之恩,只好报到她儿子身上了。” 这次琴棠没有再躲,反而扬起个很好看的微笑,由衷道:“那么,合作愉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风花雪月 其实以他现在的情况,暂时还下不了地。 只是人却活泼得不行,喝完山药粥煲鸡粥以后非嚷嚷着要出去,说是太久未曾逛过夜市,对从前风花雪月,风流快活的日子甚是怀念。 墨皎笙怀疑他是被下面的‘阴风’吹傻了脑子:“你以为你这副半身不遂的模样还能支撑你去‘风花雪月,风流快活’吗!” 这病秧子也真是,明明在墨灵渊的时候还那般不近人情不喜女色,怎的才出来不过两三日便改了性子? “你嫌弃我。”他面色一沉,不悦道。 细看竟还有些委屈的成色在。 墨皎笙见他难得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好败下阵来:“怎会,我随你去总行了吧?” “爱去不去。”他颇有骨气的:“嘁。”了声。 “那我不去咯。”墨皎笙促狭的笑了笑,灵眸内有藏不住的狡黠。 瞧把你给能耐的,我看你敢不敢不留我! 而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墨皎笙在他心目中早已有了不止一席之地。 是以他颇为无可奈何“可我需要你。” “噢~那好吧。”墨皎笙这才心满意足的将他抱起来,放到琴棠专门嘱咐婢子们送来的轮椅上。 而后他接了句:“帮我推轮椅。”以扳回一城。 “。”墨皎笙却只觉得此人在讨打的功夫上是愈练愈炉火纯青了。 又看了眼他藏在半束长发下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只得认栽:美色害人,美色害人呐! 于是便推着他出了平安坊,挤入熙熙攘攘,走夜市的人潮中了。 路上还不忘关切道:“感觉如何?可要我回去替你拿条褥子来捂捂腿?” 真是要被这丫头给蠢翻了。他无奈扶额,眼神飘自屋舍张灯结彩,斑斓的纸灯笼上:“我是受不得寒,不是发寒,大暑的天,你是存了热死我的心是吗!” “是啊。”墨皎笙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被夜市热闹喧哗的氛围感染,从眼角自眉梢,无不是兴奋快活的笑意。 看来是第一次,激动疯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他表示自己大人有大量,并不想跟那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计较免得拂了兴,又要兴师问罪起自己来。 便任由墨皎笙将自己推得极慢,走走停停,兴趣盎然的问这问那。 若在街边摆摊的小铺子上发觉了甚在墨灵渊内没见过的,新奇的小玩意儿,他也乐意自掏腰包买下来给她,不过仍是忍不住冷嘲热讽句:“真没见识!”亦或强调:“待回去须得将银子还我!” 等一系列诸如此类,墨皎笙早已听腻了的,口不对心的话罢了。 城内有条名为‘弱水’的大河,其水系贯穿南北,在临近中秋的时节,家家户户皆会往此来放花灯。 纸扎的莲花栩栩如生,小红烛插在花芯处,在河面上绘下个生辉的影子。 成千上万的花灯,皆随暗波打着旋儿,朝着水的流向飘去了。 墨皎笙推着他站在弱水河央的捞月桥上,亲眼目睹了万千灯火汇聚成河的景象,曾经以为只会在天上出现的夜畔星芒,此时触手可及。 心底里有股说不出的震撼,故此墨皎笙在桥上站了许久,亦看了许久。 也怨不得别人说天上百年,比不过人间一日。她想,何其有幸能将此景镌刻在心,真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梦幻场景。 龙紫玥便轻轻将手搭在她推轮椅的纤手上,不言也不语。 “病秧子。” “嗯?” “谢谢你坚持带我来。” “我是自己想来。”他颇不懂情趣的别过头:“你只是顺带。” 墨皎笙:“啧。”了声,表示自己早已料到他这番回答,却还是喜逐颜开,耐着性子去问他:“咱们也去放花灯吧?” “随你。”他撤了手,装出倦倦的样子依靠在轮椅背上。 这人的心思也忒难琢磨了,怎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墨皎笙有些哭笑不得:这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进一会儿退,摇摆不定犹豫不决的,难道是在欲擒故纵玩儿情趣不成? 又瞥他一眼,只笑自己多虑:就他,还情趣?闹呢! 思虑的时间便已到了河畔卖灯的小铺。 说是铺,其实不过是草草搭建起来,很简易的小棚,里头卖灯的是对白了鬓角的古稀夫妇,老翁在外负责卖,老妪在内负责扎。 买灯人排了长长的一条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若瞧得仔细,或许还能寻出大富大贵之人混迹其中的影子。 “你以前放过花灯吗?”墨皎笙好奇道。 “没有。”他神色如常的坐在那儿。 “骗人。”墨皎笙撇撇嘴角,埋怨道:“我虽未出过世,却也晓得外头每逢什么上巳节呀,上元节呀,七巧节呀,拜月节呀,诸如此类一系列节日,都是要放灯的,你在外头混了这么些年,怎可能没放过?” “没兴趣。”他这说的却是实话——自小被含着捧着,连当今圣上都敢顶撞了去的世子殿下自视甚高,向来认为这种无聊的活动着实没有参与的必要。 世人以求神拜佛保平安,放完水灯放天灯为趣,他却更喜欢同自地府来的冥官,修道有成的棠花精和各路牛鬼神蛇厮混在一起。 倒不是因为想别出心裁独具一格,只是他知道那些个习俗传统都是假的:人死以后肉身归天地,灵魂返轮回,在地府里算功德判罪行,自顾不暇忙活得很,又哪儿来的时间去顾及阳间悼念之人呢? 不过虚妄念想,自娱自乐罢了。 墨皎笙无视他因神游太虚而飘远的眼神,推他往前几步:“到咱们了。” 老翁笑眯眯的递过纸笔:“写下心事愿望罢,来年必会成真的。” 墨皎笙便执羊毫在手,问他:“病秧子,你想写甚么,要我帮你吗?” 他不愿拂了她的兴,当即敛神定心道:“容我想想,你先写。” 于是看着那张红色的油纸,墨皎笙第一次下笔如此踌躇犹豫。 心愿呐身为天女,自然是希望天下太平,四方安定,国库丰盈,百姓欢愉。 想学医,钻研出所有能治疗疑难杂症的方子,让天下人从此不受病痛折磨。 想学武,若有外邦犯我将黎,必定身披战甲手握银枪,虽远必诛,狠狠报复回去。 “姑娘?”年迈的老翁见她怔了许久,便扯着一把呕哑嘲哳的嗓子唤她。 墨皎笙回过神来,看见他那双浑浊昏黄的眼镜意有所指般,朝龙紫玥那儿看了看。 她又是何等聪慧的丫头,立即便会了老翁‘不如怜取眼前人’的意。 是呀,小小莲灯,又如何承得起国事家事天下事的重量? 不如墨皎笙灵机一动,笔尖游走,墨迹娟秀。 “我想好了。”墨皎笙俯身,文文静静的蹲下来,双手将红纸扶立起来给他看。 ——我想与酿风流,更想与你共白首。 绯红桃色攀上脸颊,她的眼睛清亮如繁星,定定的看着他。 他便接过墨皎笙手上的羊毫,在红油纸上飞快的画了几下。 亦不留情面的:“呵。”了声。 这傻丫头,放水灯者千千万万,叫那位专司愿望的神祗如何分辨你是谁,我又是谁? 若一个不慎签错了红线,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墨皎笙便满额黑线的看着他大喇喇的在‘我’字上画了个圈,下用箭头标注‘墨皎笙’三字,又以同样的方式,将‘你’字跟‘龙紫玥’牵连起来。 最后潇洒狂放的在中央留了个草书‘准’字。 将墨皎笙藏于胸襟的小女儿情怀完美幻灭。 能不能再破坏气氛一点!!!墨皎笙差些便要暴走。 却强压怒气,将红油纸递给了老翁。 老翁接过见了,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引得咽嗓发痒,咳嗽不止。 老妪的手活儿很好,三两下便将红油纸扎成水灯,放到墨皎笙手中。 虽没说话,却依旧能从那张枯皱得跟橘子皮似的脸上感受到慈爱,祝福的眼神。 墨皎笙行礼谢过了,便推着他到专门放水灯的阶梯上,慢慢将他扶下来。 他强忍下仿佛要将双腿锯断的疼痛,笑得比春水还要温柔三分。 便并肩携手,将装载着少年初开情窦,缠绵缱绻的水灯放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自信 “公子?”有些不确定,试探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墨皎笙便推他回过身,大大方方的朝琴棠笑了笑:“棠先生。” 这才发觉琴棠已换了张脸。洗去胭脂妆红,他的模样竟十分斯文清秀:黑得见不着低的眼瞳,轻挑起来的眼尾,浓淡适宜的泪痣与有些偏薄,抿成细线般有些泛白的嘴唇组起来,同之前根本是截然相反的两张脸,连半点儿戏子的风流情韵都不存了。 琴棠见墨皎笙诧异得不行,便朝她轻笑了笑,颇不好意思的道:“你师兄来了。”又觉不够,再补了个解释:“你师兄他不甚喜欢我满身风尘气的样子。” “大师哥!?”墨皎笙听罢,欣喜若狂道:“大师哥来了?哪儿呢,他在那哪儿呢!” “好些日子不见,公子倒是变了不少。”便见有人从琴棠身后缓步走出来,没来得及顾热情似火的墨皎笙,倒调侃起坐在轮椅上,从始至终没给过他们什么好脸色的龙紫玥来:“竟有心思逛起夜市,看起花灯来了。” “小九。”龙紫玥依旧面色不善:“怎的跑到别人身上去了?你怕不是个瞎子罢,连谁是主子都分不清了?” 被大师哥视若珍宝般抱在怀中的小九暗自腹诽:呸,我才是主子! “我听见了!”然而因着契约的缘故,小半年下来九狐狸与他几乎算得上是心意相通,是以他颇不满道:“你想造反不成?” 大师哥便走近来,恋恋不舍的将九狐狸端放至他双腿上,方后退几步,躬身抱拳作揖:“舍利见过公子。” “嗯。”他闲闲的挥了挥手,示意‘免礼’后继续将面色不善的黑脸扮到底:“既然见过了,那我便不碍着你们俩培养感情了。”又在心中补了句:你们这些个煞风景碍大事儿的快滚罢! 墨皎笙却阔步至墨舍利身前,以对她师尊相同的,半是撒娇半是嗔怨的语气道:“大师哥,你居然不理我!” “怎会。”墨舍利便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又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带了三分宠溺的笑意道:“这些年笙儿高了不少呢。”再往她脸颊处轻轻捏了捏:“及笄以后可再不是小丫头片子啦,得学温婉贤淑些,读读三从四德才行。” 最后食指弯曲,刮了刮她鼻梁处:“不然这般野的性子,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夜里凉风习习,龙紫玥七分真三分假的重咳几声,却不言语。墨舍利会意,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瓣似的眸子里闪过些许促狭:“若最后连公子都嫌弃你了,我岂非要委屈自己,勉强与你并结连理?”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世人面前神圣不可亵渎,仙君般的未来墨家掌门人私底下竟会是这般模样。 “师兄多虑啦。”墨皎笙颇俏皮的吐了吐舌,满不在乎道:“他才不会嫌弃我呢。”又扭过头看他,神色希冀道:“你说是吧,病秧子?” “你这是打哪儿来的自信?”他给了个让墨皎笙自行体会的眼色。 眸色碧绿,流光溢彩,且还真有些嫌弃的成分在。 “。”墨皎笙还了他个幽怨的眼神。 他便:“哼。”了声,扭过头,不去理会。 墨皎笙恶狠狠朝他留给自己的侧颜上剜了眼。 看得墨舍利不禁失笑,抬手又摸了摸自家小师妹的脑袋:“他若真嫌弃你,便不会来陪你逛夜市了。” “是了,毕竟我家公子他,素来是以‘你们这些个凡人的无趣活动我才懒得参与。’的心态来看待节日旧俗的。”琴棠点头附和,将这番话说得活灵活现,婉转非常。 原本不过是为了装装样子才将视线投到人群中的他此时却是真正看直了眼。 他看见有人着夜行衣,身如鬼魅般混迹于人群内,眨眼的时间内便已杳无踪迹。 “是小白。”他沉吟几声后断定道。 “所以呢?”九狐狸甩了甩尾巴,枣大的血色眼瞳里尽是天真无邪。 “还不追?”他冷言冷语的反问。 “我又看不见。”九狐狸打算再装模作样的挣扎一番——哪儿有过节不放假的理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鬼修。”他丝毫不给九狐狸情面:“还不快去?” 九狐狸不情不愿的:“哦。”了声,看了眼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却不明所以的两人一妖:“你也去?” “废话!”他几近炸毛:“你快些,线索好不容易出来了!再磨蹭信不信我打算你的狐狸腿!” 你以为你打得断么小屁孩儿!九狐狸将嫌弃的话言在肚子里,自他膝上跃下后径直寻了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化作人形,便风风火火的踏叶而行至他身旁,抓起他扛到肩上以后,一人一狐便没了踪影。 动作快得两人一妖都反应不及,只得望着那张位置突然空出来了的轮椅,面面相觑。 “夫人”琴棠有些顾虑的看了看墨皎笙:“公子他打小没规矩惯了,来来去去全凭个人喜好,从不打招呼的”又小心翼翼的抱歉道:“还请夫人多担待些。” “人都跑没影儿了,还道不嫌弃我呢。”墨皎笙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却仍是推起轮椅。 当目光触及琴棠忧心忡忡的眼神时,竞:“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说棠先生,你究竟是有多担心你家公子娶不着媳妇儿呀?” 琴棠愣了愣,发觉自己居然捉摸不透这小丫头的心思了:“夫人你不生气么?” “八字还没一撇呢,便一口一个夫人的。”墨皎笙笑吟吟的说着:“说到气”她顿了顿,眸光黯了些,亦柔了些:“那自然是气的。不过呢”随即又笑起来,顾盼生姿,灵气逼人的模样:“以你家公子的禀性,还怕他不来给我赔礼道歉不成?” 琴棠心想:巧了,我家公子这辈子还真没给过谁赔礼道歉。 不过转念又一想,觉着这毕竟是夫人么,待遇肯定是不同的,没准儿公子这回是真的铁树开花也不定呢! 便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轮椅,道:“舍利难得见你,你们师兄妹难得相聚,定然有些私房话,不足为外人道的,我便也不叨扰,先行回去了。” 说罢作势要走,墨皎笙伸手,欲拽他衣袂拦他,却被墨舍利不动声色的打断。 张口闭口间墨皎笙读懂了自家师哥想表达的话:不——要。 琴棠亦是明白他意思的,清媚的凤眸霎时黯淡无光。 “慢走,啊棠。”尔后便传来墨舍利有些低沉,却不损翩翩风度的嗓音。 “你们自己小心些。”琴棠勉强撑起个好看的微笑,朝墨舍利:“回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前尘 谢必安的修为很高,速度亦快得难用肉眼察觉,可惜却仍是被曾与神祗九天凤凰打成平手的九狐狸甩了几条街。 不过睁眼闭眼的时间,九狐狸便带着他拐到谢必安身前。 “小白,原来是你。”他强忍着眩晕呕吐感,认为被人扛在肩上的姿势实在不怎么雅观,便拍了拍九狐狸的后背,示意九狐狸将他放下。 九狐狸却只化作了小驴般大小的缩小版九尾狐狸模样,有震慑力却又能让他舒坦得骑在背上,九条粗长莹白的尾巴参差不齐的四处摇晃着,横在谢必安身前,不动声色的拦截了谢必安的所有退路。 “公子?”谢必安掩去脸上不自觉露出来的诧异神色,温文尔雅的拱手作揖。 “日游呢?”龙紫玥直入话题,丝毫没有要与他兜弯子的意思。 谢必安欲言又止到最后,终是选择三缄其口。 “小白。”他压低了声音,将怒火隐忍不发:“私自盗用冥府圣器,修改阳间凡人命数的罪名,可不好担。” “若能以我一人魂魄换来数十人此生安好无虞”谢必安缓缓道,眸中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决然悲壮:“便也赚足本了。” 他在利用你。九狐狸血眸内有光闪烁,沉吟几声,在心中道。 你以为我傻的么?龙紫玥不屑道。 我不过是想提醒你朝秦暮楚之人不可留。九狐狸眸中有杀气升腾。 这等家喻户晓人尽皆知的道理,你道我不懂么?龙紫玥悠悠抬眸,朝谢必安看了眼:若我偏要留,你待如何? 我不过是个献箴的臣子罢了,具体该如何,还是得看君主你。九狐狸倒是不恼不怒:大不了你死以后替你报仇便是。 竟不是与我同生共死么?他暗讽了句。 不好意思。九狐狸摇了摇尾巴,颇为惭愧:我尚未能免俗,到如此深明大义的地步。 哦。他嫌弃的扯了扯嘴角,居高临下的看了颔首低眉,躬身拱手,等候发落的谢必安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公子这是要包庇属下么?”谢必安藏起嘴角那抹奸计得逞的笑意,不卑不亢道。 “你是怎么个老奸巨猾的性子我管不着。”他嘴角的弧度往下收了收,竟难得的露了几分真诚来:“可若非你尽心尽力,殚精竭虑学医救我,我或许活不到这个岁数。” 谢必安有些愕然的抬起头,看了那个待人接物素来疏离有度,从不曾与人推心置腹,冰山似的小公子一眼。 “我会将欠你的还你。”他突然弯起眼睛,笑了笑:“小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月光铺洒在他身上,照出他略有些病态苍白的脸色,与那抹光风霁月般的笑意融合起来,竟有冰雪消融之势。 谢必安觉得自己被这般毫无保留,干净纯粹的笑意撞得连心都漏跳了几拍。 而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当了几百年打杂的小鬼,当了几百年勾魂的鬼差,如今细算起来,莫约也该有那么一千岁了。 竟能被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撩得面红心跳。谢必安妄自菲薄,却也压不住对他的欣赏:不愧是她的孩子。 亦终是愿意敞开心扉:“是我在阳间的朋友出了事。” “哦?”龙紫玥挑了挑眉,饶有兴趣道:“勾魂使有资格与活人交朋友么?” 谢必安默了会儿,随即轻声道:“你不是我在阳间的朋友吗?” 他抬头看了眼月亮,算是默认:“竟能牵连数十条性命,想来你朋友来头不小。” “全家上下加起来共二十三口人,皆是性命堪忧,来头不小又如何呢?”谢必安牵动嘴角,勾起来的笑容里有些苦涩。 “那你偷业镜又是为何呢?”他好似没看见谢必安脸上的苦涩般:“若你朋友真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即便你在他的功德簿上添几笔好的,他难道便不用下地狱了么?” “至少”谢必安是最清楚地狱里那些残忍严酷的刑罚的:“不用遭那么多罪。” “你那朋友姓甚名谁?”他着实不太喜欢这种凄凄然的表情:“因何原因被追杀?”又顿了顿,放柔了语气:“可是江湖中的侠士?” 谢必安默了会儿,正想说些类似于‘公子睿智,举世难寻’之类赞扬的客套话,却被他一句:“说正事儿,我知道我聪明,不用你夸。”打断。 “他出身于唐家堡,此生光明磊落,仗义疏财,能当得上一声‘侠’字。”谢必安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般,笑容里的苦涩倏尔消失殆尽,生在双颊上的两个酒窝酿了蜜般浅浅荡漾:“一个人无论轮回多少世,只要魂是那样的,便是那样的,永远都不会变。” “小白”他碧色的双眸在月光下有股说不出的深幽:“你该不会是断袖了罢?”而后痛心疾首道:“早说了让你离啊棠远些,你怎就是不信我呢?” “我活着的时候跟他拜过把子。”谢必安掩不住嘴角含春的盎然甜蜜:“说好了的,至死不渝不相忘。” “哦。”他面无表情:“上千年的光景,也亏你还记得。” “我忘不掉他。”谢必安思及此处,眼角浅浅笑纹悄无声息的延伸而出:“他却忘了我。” 明明是欲哭无泪的语气,脸上的笑意却似画上去的般,纹丝不变,仿佛能叫人溺死在他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温良恭谦里。 龙紫玥长吁了口气,有些不耐烦道:“小白,先将业镜给我,你的朋友,我会替你救。” “公子为何这般急着,要将业镜送回去呢?”谢必安有些不怀好意的问道:“啊广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如此费心费力?” 龙紫玥用食指挑起九狐狸的茸毛把玩:“三年寿数。” “之后呢?”谢必安终于拉下了脸,面色有些阴沉:“魂飞魄散?” “不用你管。”他不甚在意道。 “公子。”谢必安终究是打心里喜爱这位自小顽劣不着调,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公子的:“你这又是” ‘何苦’二字还未说出来,便被他拖长了调子,有些没心没肺的声音打断:“你当了上千年冥官,尸骨都化成灰了,却仍是忘不掉当初那个许你长相厮守,举案齐眉共白头的故人。” 谢必安直愣愣的呆住了,嘴角的弧度仍在,却失了支撑笑容的灵气,给看的人一种六神无主,欲哭无泪的感觉。 “怎么?只许你自己犯傻,不许我为爱痴狂了?”他冷笑道,将九狐狸的白毛在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谢必安咽下满肚子劝诫,沉默着将藏在里衣的业镜掏出来。 九狐狸识时务的将九条尾巴缩为一条,几步踱到谢必安身前旁。 业镜背面繁杂的花纹在月光下浮现出诡谲的光来,镜面黝黑如纳尽深渊黑夜,照到龙紫玥时竟有火花闪现。 他却看也不看,伸手接过,无甚诚意道:“多谢配合。” “你先下去将它交回啊广手中罢。”谢必安敛起眸:“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跟啊广说,让他宽限我些时日,待此事完结,我定会亲自向他请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要事 谢必安说罢,调头便往平安坊的方向走:“原本我是想将业镜带去,直接帮他修改命格的,如今事情败露,便也无谓给他这个空想了。我先回平安坊,时间不等人,公子你快些。” 说罢如踏虚空般,留下几个残影便消失不见了。 龙紫玥看了眼手中业镜,方低声对九狐狸道:“他故意串通日游偷业镜,故意败露行踪引我来,再故意在我面前不知真情假意的将往事追溯一番,最后将挖空心思得来的业镜交由我手。这般繁琐细密的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了上千年勾魂使,也该为自己往后做做打算了。”九狐狸用妖力生生在阴阳两界之间撕开条裂缝:“你是不知道,活得太久,看得太多,记得太多,是会腻的。” “哪像我,哪怕魂飞魄散也只值三年寿数。”他无声的笑了笑,拍拍九狐狸后背那层柔软的毛:“小九,放我下来罢,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九狐狸便化出一尾束在他腰间,轻轻将他放到地上,再化为人形架起他半边肩膀搀扶着。 落地的瞬间他额间已疼出了冷汗珠子,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九狐狸面色复杂道:“你” 他自顾将手上的业镜递给九狐狸:“你与那死断袖是旧相识吧?” 九狐狸犹豫的垂下头,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你身上有那死断袖的味道。”他便将业镜硬塞到九狐狸怀中:“就是那种若有若无,寒梅的清雅味儿。” 又恶作剧般的扯了扯九狐狸长得曳地的银发:“顺便去让那死断袖帮我找找有关于小白前生的记载。” “你属狗的吗,这都闻得到!”自以为瞒天过海的九狐狸颇尴尬的炸了毛。 “快去。”他有些不耐烦的拍了拍九狐狸的腰——束发之年的男儿郎还未能到能敲九狐狸脑袋的高度,不然他恐怕就直接挑头下手了。 “你能走么?”九狐狸翻了个白眼给他。 “我身上有啊棠给的棠花。”他慢悠悠的从广袖内将已制成干花,小巧玲珑的西府海棠用食指与中指夹出来。 西府海棠艳而不俗,其瓣如染胭脂般的红有若晓天残霞,无味无香,清媚宜人,既适合龙紫玥这般身患喘鸣嗅不得浓郁味儿的病秧子,亦与琴棠本人的气质相配,作为信物,堪称完美。 九狐狸眯起眼睛看了会儿那朵小花:“还是寒梅合我心水。” “噢。”他波澜不惊道:“那还不赶紧滚下去看望你那朵小梅花?” “。”九狐狸觉得这位行事作风与‘看破而不说破’背道而驰的世子殿下居然能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阴晴不定的天子眼下活到这岁数,属实有些匪夷所思。 九狐狸也曾是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目上无尘目下空的主儿,当下不再去理会他,眨眼的时间里便已凭空消失了。 啧,揣着尾巴装孙子。他有些嫌弃的撇撇嘴,挪着步子到斑驳的石墙旁,斟酌再三终于伸手,戳了戳垫在面儿上那层厚实的灰。 再攥起拳头,感受了会儿因疼痛而不由自主颤抖的双腿。 “果真是世间安得两全法”他低喃道,碧色的双眸内透出心中天人交战的纠结。 “能将情诗吟得如此没有情调的,怕是只有公子你了。”琴棠理了理因墨舍利而乱作一团的心绪,将轮椅推至他身后:“坐下。” 他连头都没有回,直直的坐下了,语气里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揶揄:“那姓墨的伪君子又将你给推开了?” “好歹是你未来舅老爷。”琴棠推着他往人多热闹的地方拐:“您能积点口德么?” “真是女大不中留。”他有模有样的叹了口气,以尚显稚嫩的脸庞与很具少年气的奶音故作深沉:“你也是,小白也是,这一个个的,全都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虎毒尚不食子,你们怎么能这般狠心?” “。”琴棠面无表情的停下来,伸出手去按他的太阳穴:“头又疼了?” “你这是几个意思?”他也不阻止,只是哼哼唧唧的骂咧:“琴棠你大爷的,我现在脑子清醒得很,你别给我逃避问题!” 琴棠手不停,嘴却闭得死紧,半点不想跟他搭话。 “我觉着墨舍利这人吧,渣倒是不见得有多渣,只是跟小黑跟得久了,难免会有些迂腐世俗。”他面对月亮,半阖着眼睛:“你这般大气不敢出,任劳任怨是不行的,要我说,还是得逼他一逼,否则他面对不了自己的感情,你再待他好也是白搭。” 琴棠默不作声的将手劲儿加重了些。 他疼的:“嗳!”了声:“琴棠我去你大爷!居然敢拿你主子撒气,是想造反不成?你有本事在这儿欺负我,还不如去将那姓墨的人渣骂一顿,解解心头郁结呢!” “可好些了?”琴棠显然是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 “习惯了。”他将头晾在轮椅垫了绒布与青竹藤的顶上:“走吧走吧,我不用你这小白眼狼担心。”又朝琴棠翻了个颇狰狞的白眼:“还有正事儿要干呢,别给我耽误时间。” “。”前日见他,还以为这货在墨灵渊呆了半年,养身更养心的将脾气也顺带修好了,以至于在遭受自己挑骨头挑刺儿的故意往他脸上吐烟圈时也不过只瞪着眼睛装作很有气势的来句:琴棠,你真是愈来愈不懂什么是规矩了! 如今看来还真是自己多想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琴棠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公子这摊子烂泥,怕是无论如何都扶不上墙的。 琴棠明白自家公子不过是因为佳人在侧,才甘愿将他那股子要狂上天的傲气收敛些。 这会儿那姓墨的小丫头不在,自己是定然说不过那自小便将明嘲暗讽,说爹骂娘问候祖宗,拐着弯儿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等一系列气死人不偿命的‘武功’融会贯通至天人合一境界的公子的。 是以只好秉持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原则,骂不还口的推着他往外。 “叹什么气?”他半阖着眼睛闭目养神:“难听死了,吵得我脑壳儿疼。” 这话倒是不假,方才被业镜照了照,也不知怎的,头便像是被钢针直直刺穿了,剜眼刮骨般的疼。 他甚至能看见笼罩在眼前的那圈儿久久不散的白雾内有青色的短筋一跳一跳,朝有光的地方望居然还能看见一圈子发散的彩虹。 琴棠外刚内柔,乍一看觉得清清冷冷的,寡淡得紧,不好说话,实则敏感细腻得跟那猫儿般,最喜伤春悲秋,大惊小怪。 单一个墨舍利便足够让琴棠焦躁不安得难以入眠了,体恤下属的世子殿下表示不愿再叨扰他惹他心烦,便将疼得昏沉的精神头打起来,试图转移他不宁的心绪:“啊棠啊。” “嗯?”琴棠闷闷的应了声。 “给我唱段曲儿罢。”他颐指气使,语气不善道。 “不想唱。”琴棠嫌弃的答道。 “好你个小白眼狼,翅膀长硬了?能飞了是不是?居然敢忤逆主子的意思!”龙紫玥自然能听出他嗓音不复往时清脆婉转。 “我情场不顺伤心着呢,你别闹我。”琴棠没好气道。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他便自顾轻哼起来。 可惜调子不通,五音不全,《越人歌》这般凄楚悲凉的意境被他轻轻松松毁了个面目全非。 琴棠蹙起眉头。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琴棠的嘴角抽了抽。 “最后一段。”他忽地停下来,正色:“你唱不唱?” “山有木兮木有枝”琴棠终于不再不为所动,应声而歌。 清扬哀婉,泠泠妙密。 “心悦君兮,君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挽君 琴棠推着他,一路走一路唱,直至繁华地段才肯停下。 心中郁结散了不少,简直比当场将墨舍利揍一顿还要管用。 再看龙紫玥,头枕在轮椅顶的竹枕上,半声不吭,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便俯身,轻声细语的唤道:“公子?” “恩。”他懒洋洋的拖着尾调应了声,鼻音有些重:“啊棠啊,你可知何处有卖簪子的地方?” “簪子?”琴棠作为名伶,对这类梳妆打扮用的小玩意儿自然是轻车熟路得不行。 “我想去看看。” 琴棠尚未来得及问清原由,他便又将睁不开的眼帘阖回去,呼吸均匀的睡了。 这人,从小到大都跟头猪似的,又喜吃又嗜睡。琴棠有些无奈: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话说复来城中有家专门为女子裁衣裳,雕簪花,制胭脂的老店,开了十来年,名为‘挽君阁’。 相传阁主曾是后宫中辅佐过大人物的秀女,后来不知因何缘由被放逐出宫,辗转沉浮后流落复来,最终凭借其巧夺天工的手艺与七窍玲珑的才情,在短短数月以内将挽君阁开得繁华兴旺,一号难求,赚了个盆满钵满。 琴棠与这位长袖善舞的半老徐娘是旧相识了,是以抄了条能直通阁主后院的小道,自柴房推门而入。 阁主正坐在简易的石凳上看月亮,听到动静扭过头去,正好看见琴棠那张清媚倦美的脸庞。 这院子杂草横生,青苔斑驳,枯藤老树盘根错节,洒了满地落叶,有几片随风飘至旁侧缺了个小角的石桌上,险些将那支快要烧至尽头的残烛扑灭。 坐在石凳上,正手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替自己扇风的妇人却毫无所觉,站起身来,任由烛火摇曳:“棠大人。” 她的容颜已不复往昔柔美,轻甜的声音里似是掺了名为‘岁月’的细沙,变得又哑又沉,却依旧有股能够平定人心的魔力。 琴棠略微躬身,以示还礼:“婉儿,你我早已离宫数载,再无人能够认得了,如今不过故友相见,你又何必如此多礼?” 这句话他说了许多遍,奈何佳人性子如倔驴,死活不肯改:“婢子惶恐,不敢与棠大人以故友相称。” 这一来一回的客套话讲完了,琴棠亦不坚持,将龙紫玥推至她身前。 才悠悠转醒,正与头痛作斗争迷迷糊糊的龙紫玥尚未来得及表示什么,婉儿却已激动得站起身来了:“这,这位” 琴棠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她便倏的跪倒在地上,行了个标标准准的‘三拜九叩’之礼:“婢子婉儿,见过世子千岁。” 这妇人的身份龙紫玥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是以原本便隐隐作痛的脑袋这会儿更是雪上加霜:“你做什么,想冤枉孤篡位不成?” “婢子不敢。”婉儿这才训练有素般的站起身来,却依旧屈着背:“方才一拜算是认主,往后殿下即便是要婢子去死,婢子也绝不多言。” 龙紫玥沉默着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此时笼在他眼前的那层白雾还未散去,导致视力受损,看不清眼前人的容颜,却不妨碍他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臭德行:“那你去死罢。” “???”婉儿的眼神瞬间茫然了。 “公子!”呵斥声脱口而出:“休要胡闹!” “啊棠。”龙紫玥无奈道:“我不过是想买支簪子而已,没有要收死士回去养的意思。”他漫不经心的伸手揉上太阳穴:“我很穷的,全副身家加起来都抵不过一条健全的性命。” “这倒是不假。”琴棠颇为认同:“单是养身子用的药石费用都足够将我这平安坊复来分店小半月的盈余给败光了,何况还要供你寻花问柳,吃喝玩乐?” “正好婢子穷得只余下银子了。”婉儿毕竟是个在后宫明争暗斗了多年的伶俐姑娘,此时会了琴棠的意思,立即从善如流道:“若殿下不嫌,婢子愿将这挽君阁拱手相送。” “嫌。”龙紫玥却不大想接受她的好意,不耐烦道:“啊棠,我只想看簪子,对糟老婆子半点儿兴趣都无!你给我赶紧的,我事儿多着呢!” 琴棠好看的眉毛又蹙了起来:他家这公子嘴怎就这么欠呢? “殿下若想看簪子。”婉儿不以为忤,依旧屈着身子,恭恭敬敬道:“不妨随婢子到挽君阁去走一遭,里头尽是些讨姑娘家欢心的小玩意儿,可受富家小姐们喜爱了呢。” 这回他不推脱了,想也不想的脱口道:“带路。” 那挽君阁离院子不远,左右没到几里路,远远的便看见那以金漆充色的红檀牌匾‘挽君阁’,白玉雕成的蟾蜍侍奉门前,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其火红生意可见一斑。 内部更是以丝绸为毯,玉石为阶,字画为墙,黄金雕栏,琉璃画柱,脂粉味儿扑鼻而来,令猝不及防的龙紫玥霎时白了脸。 他胸膛起伏不定,琴棠见状不敢耽搁,忙道:“婉儿,我家公子” “闭嘴。”他当机立断轻喝了声。 “殿下?”婉儿与他初相见,自然不会知道他身上那些个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毛病。 “没事。”他伸手捂住口鼻:“你无需理会他。” 婉儿闻言,求助似的看了眼琴棠——他曾是名满京都的状元郎,入朝为官后更是深得圣上喜爱,甚至于得封‘右相’之名,同皇后娘娘里应外合,整垮了不少糜腐权贵,将黎的蛀虫一次性拔了个七七八八。 身为天子眼中的红人,平时待人接物丝毫不摆架子,既有以民为本,舍己为公之贤,又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算无遗策之能,是以婉儿很是依赖这位长生不老,容颜不改的大人。 这种尊敬与依赖保持了好几十年都未能改变——尽管她已经花颜凋零,韶华不再。 琴棠对这位殿下的性子倒是心知肚明,朝婉儿轻轻点了点头。 婉儿便冲琴棠笑了笑——她卖笑卖了许多年,这会儿在虚情假意之中竟多出些小女儿的柔情与真实来。 龙紫玥不怀好意的偏过头往后,瞥了眼琴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簪子 琴棠也无奈,想说他们之间并无他想的那层关系,又记起来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 噢,解释就是掩饰。 索性不说什么了,只是看见他眉头皱得厉害,小小的‘川’字隐隐约约成了型,便忍不住又啰嗦道:“公子,保重身体要紧。” “嗯。”他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的应了声,声音有些哑,却始终没有要婉儿停下来的意思。 “你这又是何苦。”琴棠不悦的训了句。 他便:“呵呵。”的轻笑了声,气若游丝:“啊棠啊” 接着顿了顿,虚弱的语气难得有几分温柔的感觉:“你是不知道,我乐在其中呢。” 他的气已经开始不顺,一连串的小喘接踵而来,却被他刻意忍着,压得很低很低,若非琴棠修为较高,耳力不凡,指不定都能将这几声小兽般的喘息给忽视了去。 再看婉儿——依旧莲步轻摇着缓步走在前头,对身后事毫无所知。 “可是笙儿要及笄了?”琴棠对墨皎笙之事不甚了解,话至此处才忽然想起来什么,忍不住轻笑道:“对了公子,你的生辰礼我还未来得及给你呢。” 哪怕是龙紫玥这般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起琴棠来:“嗯” 他话说得依旧缓慢,偶尔带些喘息:“已经过了,但未行及笄礼。” “怨不得你要去看簪子。”琴棠失笑,声音不自觉降低了几个度:“人间自是有情痴。”又想了想,自己待那谁又何尝不是挖空了心思。 还真是应了那句:此恨无关风与月。 可惜龙紫玥这会儿正处在耳畔的嗡嗡声连绵不绝,眼前的白雾又迟迟不散,半聋半瞎般的尴尬处境,听不见琴棠的感慨,不然定不会放过这么个免费送上来的,挖苦琴棠的大好机会。 半聋半瞎的大爷能感觉到轮椅突然停下来了,眼前的光很白很亮,渗过白雾刺入眼内,朦胧中散出彩虹般的光晕来。 好似有一簇滚烫的火苗叫嚣着烧进瞳孔里,他伸手去虚握了握,突然觉得眼前这一轮大小小的彩虹汇聚出来,有些梦幻的景色也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 反正他是疼得不行。 “公子?”琴棠看着他将伸向虚空的手收到眼睛上按了按,又很快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若无其事的将手放回去,也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这回不是喘鸣,不是头疼,是眼睛? 便赶忙半蹲下去,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又为确认自己的想法,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掌。 “啊棠”他尽力平息自胸口涌上咽喉的喘息,慢吞吞道:“我不瞎。” 琴棠这才讪讪缩回爪子,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道:“是我多虑了。” 时至今日龙紫玥才发觉琴棠天生敏感的可怕,只得揉了揉自己被蒙上层阴影的眼睛,语气懒散:“不过是困了,你别大惊小怪。” “公子。”琴棠好整以暇,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道:“若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务必告诉我,莫要怕麻烦,身子骨比颜面要紧。” 半聋状态下大爷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琴棠便又补了句:“素来是衣冠禽兽的性子,何苦学圣人呢?” “。”大爷愣了愣:“什么?” “没什么。”琴棠只当他是耍赖,云淡风轻的站起来,将摆在水晶珊瑚台上的步摇递到他面前。 这步摇以砗磲为根,以珠串金线为羽,依次按橙,黄,红,绿,蓝色布列,在左右两旁从少至多的伸展开,面儿上有银粉为缀,尾部轻翘起,穿五色线,系碧玉玛瑙石为尾,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竟真如凤羽般,如沐焰火,通体红橙发亮。 龙紫玥将这步摇握在手中,眯起双眼依稀能够看见流转在周身的光晕,似不经意般的问道:“啊棠,你觉得这像什么?” 他胸膛之间的起伏已经十分明显,琴棠只得暗运妖力将他与弥漫在空气中的脂粉味隔开,又装作不知道他情况般,没事儿人一样的答道:“像凤凰的羽毛。” “这步摇的草图乃是皇后娘娘亲手所绘。”婉儿用无比怀念,又带些伤感,追悼的眼神深深的望着那步摇:“可惜这步摇好容易才铸出来,娘娘却没法儿亲自戴给陛下看了。” 婉儿的语气太过低柔,以至于这么一堆絮絮叨叨缅怀的话他一句都没能听见,反倒是琴棠那声‘像凤凰的羽毛’清清楚楚的入了他的耳。 便装作仔细的样子端详了那步摇一会儿,道:“这个我收下了,再找两支素簪与玉簪来。” 拿了人的镇店之宝却半点没有愧色,镇定自若漫不经心的仿佛不过在路边随手摘了朵中意的小野花。 琴棠自愧不如:这人果真是货真价实的衣冠禽兽。 为此毫无所觉的衣冠禽兽本人忽然间愣了神:他阳间的东西看不清楚了,阴间的却还仍旧是正常的,甚至乎往时候有些模糊的细节都变得炳若观火起来。 而就在方才,他发现原来活人身上不单止是有三盏阳灯这么简单——竟还有一只暗金色纹路的竖眼微悬于顶部三公分处,空洞的眼瞳内装载无数沙子般细碎的小球,非红既黑,色泽不一,像是什么特殊的标记。 这只眼睛无论是外形还是颜色,都给龙紫玥一种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的似曾相识之感。 到底是在哪儿呢? 这头他正苦思冥想,那头婉儿便已经又寻出两支他想要的那类簪子送过来了。 以上好沉香木制成的素簪平庸得到了低,若非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幽香,兴许还真分辨不出来它与寻常木簪的区别。 玉簪是流行的款式,但那点算得上好的外形与那支巧夺天工的步摇比起来却只能算作不足为提。 琴棠接过,看了眼神游太虚的龙紫玥后,自顾执起簪子端详了会儿,认为这三支簪的搭配与及笄礼的规矩搭配起来堪称完美,便自作主张道:“婉儿,将这三支簪子用红绸包起来罢,银子明日我会命人给你送来的。” “银子?”婉儿摇了摇头,含蓄的浅笑:“我连命都是殿下的,又遑论这点身家?” “婉儿”琴棠眼见她对唤来的侍从千叮万嘱要仔细将簪子包好,仿佛在处理什么人生大事般,心中便一时有些不是滋味:“人始终该为自己活一活,你都这把岁数了,娘娘亦已着实没必要再这般尽心尽力。” “这把岁数?”婉儿失笑,不以为意道:“棠大人这是在变着法儿说婢子人老花黄?”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琴棠无可奈何道。 “那是何意?”婉儿装出难以理解的表情:“我以为身为婢女,一世为主人效忠便是最大的职责荣幸。” 这一个两个,都是倔得不行的性子。琴棠这般想着,包含深意的看了龙紫玥一眼,又朝婉儿道:“如此,我便替公子,收下你这下属了。” 婉儿盈盈一礼,朝琴棠:“多谢大人成全。” 琴棠摇了摇头:“是我该多谢你,如此忠肝义胆。” 却不知是真是假,是好是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眼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龙紫玥正沉浸在自己眼前的奇幻世界中无法自拔。 他发现所有悬于人头顶三尺处的‘眼’内所装载的都不同。 例如婉儿:眼里头黑点不少,有大有小,红点亦不少,其中一颗鸡蛋大的,甚至隐隐有金光流露的分外夺目。 这会儿龙紫玥方忆起来,那只悬于头顶三尺,诡谲又空洞的竖眼是业镜边框上的雕刻之一。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世间所做的好事会化成红点,坏事会化成黑点,全部收纳于‘眼’内。 待到死后肉身回归于尘土,灵魂被勾魂使带至鬼判殿孽镜台里审判,那时候所依据的,便是生前那悬于三尺之上的‘神明’。 那这玩意儿跟业镜到底有什么联系?是直通业镜,用于传递消息的么? 龙紫玥左手食指与中指齐按眉心,偏过头,看见人群中多了一只与众不同的‘眼’。 别的‘眼’内大多是黑多于红,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愈显得那‘眼’丑陋惊悚。 而这只眼却是红多于黑,点粒叠加起来不过小半,澄澈透明得甚至能将为数不多的小黑点逐一揪出来。 “啊棠”他不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很轻很轻,沙哑低沉得不行,活像那垂老得只余下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 “公子?”亏得琴棠耳力不凡,忙俯身到他耳畔柔声道:“是不是很不舒服?不如我们快些离开罢?” 虽说琴棠十分体贴,但这个音量他是真听不见,只得尴尬的佯装咳嗽:“你说什么?” 琴棠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又古怪起来。 “公子,莫胡闹。”他试探般的继续朝龙紫玥低语。 “琴棠,你是小姑娘吗?”龙紫玥正被耳畔嗡嗡嗡个不停地声音震得头昏脑涨,稍有些不耐烦道:“怎么说个话都跟蚊子叫似的,没吃饱啊?” 琴棠这回是真真正正的被吓到了,也顾不上等去包簪子没回来的婉儿了,推着他大步流星地就要往外走。 “嗳啊棠,别走那么快。”龙紫玥估计亦被他突然的加速给惊到了,心想他可能知道了些什么,只好放柔语气:“你能不能咳咳,帮我看看那是谁?” 琴棠顺势望过去,这不看还好,看了以后不由倒抽口气:“是天女姑娘。” 偏就这脱口而出的几个字,让正处在眼花耳鸣,半聋中的大爷一字不漏的给听了去。 “啊棠,快跑。”绕是素来张牙舞爪得跟天不怕地不怕似的的龙紫玥也不由慌了神:“千万不要被她看到!” 那一刻他心里头想的是:不能让她看见!不能让她担心!不能让她哭! 而琴棠想的却是:太好了!灵渊圣主妙手回春之名满天下,作为徒儿,她应当不会差到哪儿去,先救公子再说! 便赶忙推着轮椅朝墨皎笙那儿去了,口中还不停叫唤着:“夫人快来!”步履匆匆竟无视了擦肩而过的墨舍利。 “琴棠!”龙紫玥哑着嗓子怒道。 “闭嘴!”琴棠喝道:“你想死吗?“ “我“他艰难的喘了几口大气,随即红了眼睛:“我宁死都不愿”话未说完,便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原本经浓重脂粉气诱出来的旧疾被他压制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在情绪失控之下,按耐不住地爆发了。 “病秧子?”墨皎笙见状即知不妙,忙跟着离开了。 余下白衣飘飘的墨舍利在原地撑着发酸的假笑。 回到平安坊后原本在坊内等着他回来的谢必安首先责问了句:“九尾天狐呢?” 见琴棠摇头作‘不知’状以后,原本便不好看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解忧先生。”墨皎笙自知医术不如人,只好眼巴巴的看着谢必安那只搭在他腕上,正诊脉的手泫然欲泣:“他怎么样呀?” “怕是被邪祟附体了。”谢必安面沉似水:“以我的修为,还不足以将它驱除。” “连你都不行么?”琴棠闻言,脸色也沉了下去:在他们之中谢必安是最强大的那个,若连他都无能为力 他长叹了口气,目光悲凉:公子此劫,怕是逃不过了。 墨皎笙憋着眼泪,向前几步一把将他抱住,肩膀一抽一抽的,幅度大得连龙紫玥都感受到了。 便一字一顿吃力道:“别哭” “我没哭”她拖着哭腔委屈道。 “别哭啊”他被耳边的嗡鸣声缠得头痛欲裂,不由伸出手去拽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清醒。 心里一时也茫然:这回听不见她说话了,可该怎么哄才是好? “我没哭!”墨皎笙将小嘴撅得高高的,眼泪却断了线般的往下,只得胡乱擦去,猝不及防又看见他生生将自己的头发给拔了一大戳,又忙去阻止他:“你别动!” “你别哭啊。”龙紫玥听不见她说话,来来回回只得那么几句。 “我!没!哭!”墨皎笙倏尔拔高音量咆哮,紧紧牵住他不安分的双手:“你!别!动!” 这回不光半聋的大爷,估计整个复来城都听见了她的话,琴棠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连整栋平安坊都抖了几抖。 “。”龙紫玥被震得有些想吐,却还是牵着上翘的嘴角回了句:“好。” 墨皎笙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翻了个白眼。 便听得他断断续续道:“我的五感在消失”又咳了许久:“啊啊棠” “我在。”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但琴棠照仍是例应了声。 “去去帮我”他顿了顿,发觉耳畔的嗡鸣声突然沉寂了,周遭连半点声响都不剩,亦听不见自己的发音,只好凭着记忆中的感觉说道:“替小白做件事情” 琴棠瞥了眼谢必安:“什么事情?” “还有”他像交代后事般,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照照顾好你夫人。” 墨皎笙终是忍不住抽噎了声,将他搂得更紧了。 “和”龙紫玥的身体软了下来,整个瘫在墨皎笙的怀中:“忘记墨舍利。”仍喋喋不休的低喃:“他他心中没有你” 最后脑袋垂落在她肩头,将眼睛闭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悲痛欲绝,却并不言语。 许久之后墨皎笙轻轻将龙紫玥横抱起来放在怀中,展了个得体的微笑:“他睡着了,晚间的天阴凉,我怕他冻着,便先行带他回房了。” 之后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出。 “何事让公子如此挂念?”琴棠慢悠悠的扭过头,眸光在油灯的照耀下闪烁不定,却不妨碍他身上迸发强大的杀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救人 “你怀疑我?”坐在藤椅上的谢必安缓缓站起来,眸内是非同寻常的阴郁晦涩。 “我不得不怀疑你。”有翠青小藤破皮而出,绕着琴棠的食指一路蜿蜒朝上:“小白。” “凤凰当年在将全副妖力倾注于公子身上时掺了元神在内。”谢必安看着琴棠指尖小蛇似的海棠藤,轻叹口气:“后来她魂飞魄散,是我携业镜搜遍皇宫大小角落,方得以寻回几缕残魂封于镜内,让她有涅槃重生的可能。“ 琴棠的表情早在听到‘凤凰‘二字时就已经变了,此时心中滋味更是五味杂陈,难以言喻:“你借业镜唤醒了寄宿在公子体内的凤凰?“ “其实皇帝陛下早有此意。”谢必安的神情里看不出悲喜:“当年陛下罚公子在冰天雪地之下足足跪了有小半个时辰,目的便是为了逼沉睡的凤凰苏醒。”又唯恐琴棠听不明白般解释道:“凤凰她是纯阳之体,唯有处于极寒之地,冰雪加身,让寒冷侵入骨髓直至心脏血脉,才能” “当年凤凰之死果真有内幕?”琴棠指尖的青藤随压抑起来的气氛逐渐萎靡。 “凤凰当年毕竟是以日熹督国使的身份入宫的。”谢必安又按着藤椅旁的木桌坐了下去:“将黎人有多怨恨,多恐惧日熹妖族,举世皆知。皇后的位置凤凰固然是坐上去了,可那些个王公贵族们,四近之臣们又岂非是这般容易摆平的?” “你是说”琴棠的声音颤了颤,随即轻声道:“他们逼陛下杀了凤凰?” 谢必安强忍悲痛,闭上双眸点点头。 “可凤凰明明是陛下最中意的女子啊。”琴棠失声道:“他怎舍得” “所以他们将主意打到了公子身上。”谢必安扭过头,望向窗外那轮圆月:“他们想利用公子复活凤凰。” “这件事情狐王可知道?”琴棠有些气愤,却又止不住伤怀:“你们你们好生荒唐!” “狐王毕竟被封了那么多年了,应当是不知道的罢。”谢必安自斟了杯茶,捧在手中却不饮:“此事也是我从那些因为要封口而被杀害的婢子丫鬟们口中得知的。” “小白,你是不是很喜欢凤凰?”琴棠闷声道。 “以凤凰的绰约风姿,在这世间只要是目睹过她真容的,又有何人不喜?”平缓的调子徒然一转,拔高了几分:“你敢说你不喜欢么?事到如今你这般迷恋墨舍利,不便是因为墨舍利那双桃花眼同凤凰有几分相似么?” “可凤凰是已死之人。”琴棠的语气里多了些苦苦哀求的味道:“公子他却是活生生的啊。” “那又如何呢?”谢必安苦笑:“凤凰于陛下,便像是一块见血入骨,难以愈合的烙印,伤在心头。陛下是注定了要为之疯狂,不顾一切的。” 嘴角又添了些许看破了的轻蔑凉薄:“当年三十一位宫女皆为此而死,如今不过是再多条命罢了,又能如何呢?” “是啊又能如何呢。”琴棠闭上双眸,强忍悲戚默了会儿,方问道:“那么救人呢?公子临死都念念不忘要我救的,是谁?” “不过是诱公子取业镜的借口而已。”谢必安摇了摇头:“不大重要。” “公子吩咐过的,身为下属,无论如何都该尽心尽力。”琴棠踱步至窗前:“亦算是找些事情做做罢。” “是前任盟主唐锦年与魔教谢殊异。”谢必安了然道:“他们如今身在小舟村附近,武林正道们为追杀他们倾巢而出,说誓要铲除魔教,还江湖一个太平呢。” “以他二人的武功,能狼狈到要躲的地步?”琴棠对此事算是略有耳闻。 “听说谢殊异受伤了。”谢必安俨然一副‘江湖百晓生’的模样。 “你这勾魂使当的”琴棠无可奈何的吐槽了句,在心中补:怎的跟三姑六婆一样闲。 “你不留下来照看公子么?”谢殊异无视他的揶揄。 “有用么?”琴棠表示自己很看得开:“即便守着也是于事无补罢?以凤凰的妖力,若要苏醒,谁能拦她?” 又顿了顿,心中忽然有了个答案:“或许狐王可以” 谢必安与他相视而笑。 而正被惦念着的九狐狸刚从地府上来便径直往龙紫玥在平安坊的房间蹦哒着去了。 结果一入门同墨皎笙撞了个满怀。 “小九!”墨皎笙眼眶周围有些红肿,却不妨碍她眸子明珠般的发亮:“你回来啦。” 九狐狸往内缩了两部,直觉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入眼帘的正是龙紫玥那张陷入昏睡,双目紧闭毫无生机的脸。 “这是怎么了?”九狐狸脱口而出道。 奈何在墨皎笙耳中这不过是同寻常无二的狐狸叫。 “。”九狐狸头一次这般想将这契给强行破掉。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它冲躺在那儿纹丝不动,死尸般的龙紫玥吹了会儿鼻子瞪了会儿眼以后,便要往外走。 看这阵势,大抵是去找琴棠兴师问罪的。 却被墨皎笙拦了下来:“小九,你先别走。” 九狐狸便摇了摇尾巴,停下来疑惑的看她。 于是墨皎笙蹲下去,用与平常逗它玩一般的姿势同语气道:“小九,你是能化成人形的,对不对?” 九狐狸耸拉着的耳朵:“倏——”地竖了起来。 “是那病秧子怕吓着我,才不让你在我面前化形的罢?”墨皎笙伸出手去帮它顺了顺毛,语气一如往常般温柔:“真是的,我又不是傻子,况且呀,傻子都知晓大妖怪能化形呢。” 连埋怨都是又宠溺又无奈,含着股与生俱来,平易近人的温柔气。 也就是这股子温柔气,让九狐狸一直觉得她即便是生气都像是在撒娇,毫无杀伤力。 偏生龙紫玥伈伈睍睍,大气不敢出一声。 它神出得久了,墨皎笙便当它是在默认,开心的笑道:“那你能化个形给我看看吗?”又歪了歪头,似想到了什么般:“是不是亦能听见你的声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化形 九狐狸便斟酌着将神情移至龙紫玥身上。 “我不会告诉他的。”墨皎笙很有诚意的朝九狐狸眨眨眼:“此事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晓得。”又顿了顿:“噢,妖也是。” 其实九狐狸根本没有在担心会不会让龙紫玥知道的事——反正丑儿子总是要见爹娘的,怕只怕会不会自己的人身太过英俊潇洒,将这小姑娘的眼给迷了去,从此移情别恋呢? 。九戏精一时为自己的想法所惊,心想:我怎么会变得这般自恋!?? 余光又瞥见那死气沉沉的龙紫玥,心底忽生悲愤: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便毫无原则,‘嗖’地化作人身,后撩了撩自己银白色的长发:“化人身以后要做什么?” 柔情似水般脉脉含情的语气成功让墨皎笙起了一身鸡皮,她看着那双明显比自己与龙紫玥都要老成的脸,终于开口道:“替我好好照顾你爹。” “哦?”九狐狸有些不可思议的挑挑眉:“为何不亲自照看着?” “方才我听解忧先生说只有你能救他。”墨皎笙敛了眸中思绪:“我清楚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即便留下来,那也是” “说实话。”九狐狸见了她委委屈屈藏起自己各种小情绪,勉强装出洒脱笑容的样子,不禁暗嗟了句:小姑娘家家,又拿起十乘十的耐心,柔声道:“在自家人面前,是不必‘长袖善舞,七窍玲珑’的。” “我”墨皎笙被这句话暖到了,忙支吾着交代事情:“是关于师哥跟棠先生的事。” “怎放着好好的天女不当,倒说起媒来了?”又暗瞥了龙紫玥一眼,心想: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这号管闲事的性子都一模一样! “我师哥以前时常跟我提起他在外头认识的戏子朋友。”墨皎笙有些懊恼的道:“我觉得病秧子说错了,我师哥心中应当是有棠先生的。” “他说什么了?”九狐狸饶有兴趣道。 “他说我师哥心中没有棠先生,要棠先生忘掉我师哥。”墨皎笙纠结道:“可若是他判断错了呢?若棠先生与我师哥其实是两情相悦,那会不会只因了病秧子那一句话,他们便错过了?” “你”明显抓错了重点的九狐狸:“不嫌弃你师哥断袖?” “那有什么的?”墨皎笙无所谓的指了指龙紫玥:“就他那样儿的,我都不担心我以后要守寡呢。” 九狐狸失笑,他突然觉得这小丫头有趣极了:“那你想如何帮你师哥与啊棠?” “自然是随棠先生一起去救人啦。”墨皎笙笃定道:“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我若去了,我师哥定然放心不下,便也会跟着来的。” “唔”九狐狸赞许道:“诚然是为他们制造了相处的好时机。” “我只担心这病秧子”墨皎笙意有所指的朝九狐狸道。 “好罢,我勉为其难替你照顾。”九狐狸答应得爽快。 “也不晓得他要睡多久,可别坏了身子。”墨皎笙听罢,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又忧心忡忡起来。 “那你想如何呢?”九狐狸用与对秦广王时如出一辙的眼神看墨皎笙。 “喏,你看,我开了几味培根固原的方子,到时候你去买来熬成水喂给他喝。”在九狐狸的配合下将戏演的十分尽兴的墨皎笙扑闪着大眼睛,至桌案上拿了张墨渍半干的纸递到他面前,期待道:“好不好?” 九狐狸接过,他是不懂医的,是以只粗略的扫了眼:“嗯,好的吧。” 墨皎笙便揉了揉发涩的眼眶,笑开了:“小九,你好好噢。” 九狐狸谦逊的摇了摇头:“哪及你千分之一?” 墨皎笙惊讶的反手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 真真是未出世的小丫头。九狐狸暗叹着,小心地将纸收好,含糊其辞:“嗯一日多少次?” “三次,在饭点的时候。”墨皎笙有所察觉,却善解人意的选择不再追问。 男儿郎们似乎都特别喜欢玩这套,将故弄玄虚当有趣,好像这样便能显得特别酷似的。 ——反正她是半点不知道酷在哪儿,但她乐意让喜欢的人高兴。 “噢。”九狐狸轻飘飘的应了声,又看了眼天色:“你不歇会儿吗?” “不了。”墨皎笙打了个哈欠,却并无倦意:“近些日子也不知怎的,经常难以入眠,惹人烦得紧。” “及笄的岁数,这个状态很正常。”九狐狸轻声细语道:“正是活力四射的时候呢。” “可白日里总会犯困哩。”左右周遭也没人,她便自顾往木案上一坐:“可有什么能安眠养神的法子?” “不睡。”九狐狸站在她背后,强忍着用手去揉她脑袋的冲动:“累几累自然便会想歇息了。” “真的?”墨皎笙也不只是有心还是无心的问了句,接着话题忽然转移:“我还是趁着精神头足,去寻师哥聊聊关于棠先生的事儿罢。” “嗯。”九狐狸轻描淡写道:“我会守在此地,你无需担忧。” “虽说是认了个孩子,但我倒觉着是多了个爹。”墨皎笙伸出手去,捧了满怀月光:“小九你真是只温柔的狐狸精。” 先是‘好’,再是‘温柔’,一连串的夸赞砸得九狐狸几乎受宠若惊:“没学多少曲意逢迎的官面儿话,嘴却甜得讨喜得紧,怨不得那位外冷内热的会喜欢你。” “噗。”墨皎笙撑着木案小跳下来,朝九狐狸笑眯眯道:“惭愧惭愧。” 也是位脸皮厚的主儿。九狐狸暗道,明面儿上却做出副关心的表情:“这个时辰了,你师哥还未歇息吗?” 墨皎笙便摇摇头,人已走到门阀前了:“方才我招呼没打便走了,这会儿估摸着师哥他正在房中等着我去给他个交代呢。” “你们师兄妹”九狐狸几经斟酌,才道:“关系不错。” “那是。”墨皎笙应得落落大方:“长兄如父嘛,师哥他从小待我便是极好的。” 说罢便朝九狐狸眨眨眼睛,往玄关出去了,又生怕打扰到邻房的客人歇息般,蹑手蹑脚的关了门。 九狐狸这才聚精会神的看向龙紫玥,半眯起双眼,一改温柔表象。 却亦并非杀机,而是种得遇宿敌,棋逢对手般的,期待与狷狂。 ——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竟真的,涅槃归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凤凰 已经许久不曾被梦靥叨扰的龙紫玥仿佛又回到了未入墨灵渊休养之前。 没有龙铃辟邪,没有小九守护,无数冤魂厉鬼接踵而至,凄厉的哀嚎与叫喊铺天盖地,将原本好好的一个梦境搅得乌烟瘴气。 即便是在梦中他都能感觉得到前所未有的头疼,同时又如临大敌般,表面从容而内心警惕的与各亡灵们周旋着。 后来他发现在群魔乱舞之中有位与众不同的女郎,看模样似乎只比他大个三四载,是正值花样年华,最貌美的时候。 最出彩的是,她有双碧绿色,翡翠般的眸子,倘若细瞧,打量得久了,甚至还能察觉有微光外散。 龙紫玥只觉得心都漏跳了两拍,任凭妖魔鬼怪成十上百,他眼里却只余下她一个人了。 开口是他自己都难以形容的语气:“我从来都知晓你有倾国倾城之姿态,却不想原来竟真有女子能美得这般风韵天成。” 她调笑般的答道:“夸我的人太多了,听得耳朵疼,你能说点儿实诚的话么?” “。”向来嘴毒的世子殿下难得被噎了回,且居然没有炸着毛呛回去:“你是不是我娘?” “嗳,乖儿子。”她心安理得的受了。 “父皇不是说你早已死得透透的了么?怎还会有灵魂?”龙紫玥直觉认为眼前这位自带圣光的美人可能是个假货:“莫非我在做梦?” 倒是忘了自己真的是在梦中这码子事儿了。 “那头大尾巴狼骗你的。”凤凰表示很不屑:“也不想想老娘是谁?若真说死便死,也忒对不起我这身份。” “什么身份?”这回他倒是问得实诚。 “。”凤凰没想到自家儿子能将这么句极具杀伤力的话问出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禁有些懊恼:别人母子相聚都是感人肺腑的催泪戏,怎的到了他们这儿,不仅不感人肺腑,反而还有那么些微尴尬的剑拔弩张呢? 生了儿子却没当过娘的凤凰心生一计,朝龙紫玥敞开双臂,柔声道:“过来,让娘抱抱你。” 他迟疑了片刻,方缓步走上前去,试探般的戳了戳她的脸颊,还不忘问:“真的假的?” 凤凰顿时有种‘生块叉烧都好过生眼前这货’的悲凉。 正想出言教训几句,却被猝不及防的被他轻轻拥抱住了。 “我以前时常会梦见你,不过都看不清你的脸,只依稀能辨认那个藏在烟雾弥漫中,婀娜曼妙的影子。”他的说话声很轻,唯恐惊散了什么似的。 “我猜想过无数回你的样子,温柔的,高雅的,娴静的,清媚的”他伸手,抚上凤凰那张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脸颊,细细随着五官轮廓游走:“如今终于也晓得了,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 才舍得放开她,自觉后退几步:“往后若我再要梦你,至少也有个得以借鉴的模子了。” 凤凰被这突如其来的柔情话激得红了眼圈,心潮澎湃,正欲说些:我很开心,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转眼的时间你竟已长得这般大了;那时我离去的匆忙,还未来得及好好看你一眼,如今心愿达成,即便往后魂飞魄散,我也无所遗憾之类能够肉麻回他的话。 却被他一句高贵冷艳外加嫌弃的:“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会是这种性格。” 给生生堵了回去,只想破口大骂的凤凰咬牙切齿道:“我什么性格?” “我原以为你会是那种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得不可方物的女人。”龙紫玥轻叹了声,丝毫不能理解:“我父皇居然好这口。” “哟呵小兔崽子,翅膀还没长丰满呢,你便嫌弃起自家爹娘来了。”凤凰正式开怼:“好一个没良心的。” “罢了。”龙紫玥习惯性的伸手捏了捏眉心:“你是我母后,我不跟你吵。” “怎么突然又这么乖了?”凤凰却放不下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了。 “我突然想明白了。”他也不避讳了,席地坐下:“怨不得我常常犯困,且吃多少零嘴都未见饱意。原来他们是想用我这具身躯来养本该灰飞烟灭的你。” 凤凰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理清楚事情始末,一时半会儿竟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要拼尽全副妖力保我?”他神色茫然道。 常年氤氲在瞳孔前的那层薄雾突然散开了,让凤凰得以直击他的本心。 他在难过。 可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漫不经心:“你们在策划什么,为何连我都要算计?”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听得凤凰有些不爽:“若我不给你父皇留个念想,你以为你能活?” 又用跟龙紫玥相似,高傲又轻蔑的语气道:“你父皇他,只喜欢我。” 是我害死了她。龙紫玥没由来的恐慌:“那你当初为何” “因为比起你父皇,我更喜欢你。”凤凰窃喜——这下子终于能反将一军,恶心他一顿了!:“我的小凤凰。” “哦。”他:“哼。”了声:“我不需你喜欢。”又道:“那么事已至此,你要如何?” “这个”凤凰突然凑近他:“你先站起来,我再与你说。” 龙紫玥不明所以的站起身来:“怎么?” 少年正处于未发育完全的岁数,凤凰比他略高小半个头,正好能看见他苍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上,那双尾狭长,中饱满,头微勾的眼睛。 水光潋滟又粲然若星,勾魂摄魄亦让人不敢生出半点儿亵渎之意。 凤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随即清清浅浅的朝他笑。 “笑得这般瘆人,想做什么呢?”龙紫玥翻了个白眼,丝毫不为她暗送秋波的万种风情所动。 凤凰趁其不备,探过身去就是吧唧一口,蜻蜓点水般亲在他腮帮子上:“不过就是想亲亲你,这么戒备做什么?” 龙紫玥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身子一沉,随后便犹如秋日里凋零的枯叶般,垂死挣扎的转悠了几下,最后却仍是落到泥地里,再难苏醒了。 凤凰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在指尖掐出团火来,再往那儿吹了口气。 整个梦境瞬间燃起一片火海,将魑魅魍魉们烧了个尸骨无存。 她站在火海中央,闻百鬼啼哭,脸上却是慈爱温柔:“借你身子用用,我的小凤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附身 九狐狸正将墨皎笙留给他的那张纸拿在手上端详,想着自己分无分文,该用什么法子将这些个价值不菲的玩意儿弄回来给这位尊贵的世子殿下熬汤熬水培根固原呢? 睡在软塌上被被褥捂得严严实实的龙紫玥便径自坐起身来了,伸展伸展筋骨以后一扭头,便对上了九狐狸那双充斥满了不可思议的狐狸眼。 “呀,小狐狸。”龙紫玥的眼睛‘嗖’地亮了:“好久不见,愈加丰神俊朗起来了呢。” “栖梧?”九狐狸神色复杂道:“你若在此,那紫玥” “这具身躯好生残破。”凤凰顶着龙紫玥的脸,做出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怎么搞的?” “半妖么。”九狐狸带了些嘲弄的语气:“凡人的躯体,如何支撑得住你那霸道无双的凤凰血脉? ” “也对。”她虽这样说着,眼底却无半分愧色:“说起来的确是我累了他。” “你的妖气弱了不少。”九狐狸拉了张藤椅来悠哉悠哉的坐下:“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事已至此,在你神识溃散之前,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有啊。”她正欲下地,却在脚踝碰着地面之时感觉膝盖突然一麻,尔后传来阵阵针扎般的疼痛,才发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将要软倒在地的阵势了。 九狐狸手疾眼快,待上前将他扶稳了,才问道:“恩?” “想去大吃一顿!”用生命在体现‘身残志坚’的凤凰道。 “可以。”九狐狸欣然应允,并一只手将他捞起来,背在背上。 “小狐狸,好些年头不见,你温柔了好多。”凤凰趴在他肩头,吐气如兰道:“可惜我还是喜欢那只大尾巴狼多一些。” “我究竟何时说过我喜欢你?”九狐狸哭笑不得,也懒得遵循人族的规矩走门绕道了,直接推了窗户便踏雾而出。 亏得这是刚破晓的天,街上往来的行人零星无几,复来的雾气又重,才无人能看见他翩若惊鸿般转瞬即逝的身形。 却将凤凰吓了一大跳:“小狐狸你去哪儿?说好的带我填肚子呢!” 九狐狸凌云驭风般的疾驰着:“去蹭个饭,顺带见见你儿媳妇儿和那朵对你忠心耿耿了几百年的小棠花精。” “儿媳妇儿!??”凤凰听罢声音都颤了:“我有儿媳妇儿了?” “迟早。”九狐狸言简意赅的答她。 “可这还没成事儿呢,便去蹭人家的饭吃,不大好罢?”凤凰踌躇道。 “沉睡了个把年,你的脸皮竟浅薄至斯。”九狐狸半是揶揄,半是调侃道:“看来也不全然是坏。” “小狐狸。”凤凰揪了揪他银白的长发:“你心中是不是有很多疑惑?” “是呢。”九狐狸丝毫不掩饰:“你居然会死,这是我最大的不解了。” 凤凰骄傲的:“哼。”了声:“肉身而已,我灵魂不灭的。” “我曾与你大战七天七夜。”九狐狸温柔的声音内掺杂着纵容:“无人能比我更为知晓你的能力,若非你心甘情愿,否则放眼天下,甚至是神魔两界,都不可能有人能至你于死地。” “有的。”凤凰突然认真起来,连带龙紫玥那张奶气满满的嗓音都被扯得沉稳了几分:“纵然我妖力滔天,亦时常会输在那只武功稀松平常,连出个门都要由人专门保护的大尾巴狼手上。” “那是你心甘情愿去犯蠢。”九狐狸显然不大赞同她的做法:“我看你是活得太久了,才会不小心犯糊涂。” “瞎说,我清醒得很呢。”凤凰手放在他背脊上,使劲儿拧了圈:“只要能让他欢愉安乐,我是什么都愿做的。” “愚蠢。”她的观点九狐狸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苟同的:“为别人死,这不值当。” “是小狐狸你太没心没肺了,做什么都全凭意气和兴趣。”凤凰将他束在脑后的长发解开:“看起来好似天下皆为所爱的样子,实则心地狭隘得很,只装得下几个人,还装得不深,但凡发生什么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事,你都会明哲保身,将他们弃之不顾。” 长发随风飞扬的感觉九狐狸其实是很喜欢的,便和煦地笑了笑:“世人将此称之为潇洒。” “潇洒是潇洒了。”凤凰没好气道:“可你又如何能体会到与人真正两情相悦的快感?左右也孤家寡人了几千万年了,你再潇洒也得有个度。” “你是要我似你这般作茧自缚,为博夫君欢颜而产子,为保孩子性命而将全副妖力倾囊相赠,为让爱人放宽心而借半缕神识装作‘涅槃重生’的样子归来。如此呕心沥血殚精竭力,为他人而活?”九狐狸冷笑:“我学不来你的菩萨心肠。” “其实神祗终有一日也会陨落。”凤凰带些笑腔反驳他:“在堕入无尽轮回之前,体会一把做人的日子,学着心悦他人,享受被他人喜欢,彼此相互照顾着喜欢着,举案齐眉到老,也是快事一件。” “嗯。”九狐狸嗓音温柔依旧,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算啦,即便我同你说再多你也不会开窍的。”凤凰敲了敲他的脑袋,想象他毛茸茸的双耳在发间晃动的情形:“待你有朝一日得幸遇见那个令你心甘情愿放弃自在身,困于她左右方寸的女子,便能体会我如今的感觉啦。” 九狐狸再三斟酌,终是摇头道:“难。” “噢我真是对牛弹琴,不识好歹。”凤凰翻了个白眼,打着哈欠咬字含糊道:“何时能见着我儿媳妇?” “快了。”九狐狸寻了个人烟稀少的地儿降落,不禁感慨:“还是妖好,想去哪儿都无需租车走路,直接用飞的,脚程还能快上许多。” 凤凰作为只常年展翅翱翔于天际的,对此表示颇为赞同:“有理有理,不过你是如何得知她们在这附近的?” 九狐狸闭了嘴,并不想作答。 凤凰却蓦然记起:“噢!险些忘了你有哮天犬的鼻子!” “哮天犬算个什么东西。”九狐狸将她稳稳当当的背在身上,循着琴棠的气息去了。 “我还记着从前你说想将它猎来打狗肉煲的事儿。”凤凰自顾笑开了:“小狐狸,若有机会,咱们回九霄去看看吧。” “你的大尾巴狼呢,不看了?”九狐狸也是个深谙她心思的。 “那自然是先看大尾巴狼啦。”凤凰已经规划起行程来:“待见完我儿媳妇儿以后,咱便先去皇宫,再回天庭,然后下地府,游归墟,再去蓬莱昆仑偷各山圣酿造的酒喝,你说好不好?” “嗯。”九狐狸听见她这么说,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眸光黯了些,语气却不见有甚波澜:“我全都依你。” 你能活多久,我便带你去看多久,全都依你。 “还说不喜欢我呢。”凤凰仰起头,得意洋洋:“依我看,你分明是最喜欢我的那个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见面 琴棠在喝酒,谢必安在画画,墨舍利捧着本青面儿的闲书缓缓慢慢的翻着,悠闲的不得了。 可墨皎笙却不大自在了:这三人平地里都是些道貌岸然的缺德货,逐个逐个分开还好应付,若是聚到一块儿来啧啧,古人有云同性相斥还真不是假,尽管车厢内是个其乐融融的气氛,可但凡是个敏锐些的,都能对里头暗藏的杀机有所察觉。 “笙儿。”墨舍利老早便看见自家师妹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手上的医书出神,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书拿反了。” “噢。”墨皎笙脸不红心不跳:“我喜欢反着看。” “。”墨舍利笑若春花般灿烂:“笙儿喜欢便好。” “笙儿。”满身酒气的琴棠突然开口问道:“是不是很闷?” “不唤我夫人了?”墨皎笙揶揄,朝他软软糯糯的笑着道:“可不是,闷死我啦。” “那若夫人不嫌,此番趁着兴头,我便唱段小曲儿给你解解闷如何。”原本摆张面无表情臭脸的琴棠勾了勾唇角。 这般风情万种,撩人的红尘气唷——墨皎笙掩面窃笑:“好呀。” “夫人想听什么?”琴棠却知她是因着那句‘夫人’而羞红了脸。 “唔”墨皎笙不怀好意的瞥了眼装模作样看闲书的墨舍利:“不妨《越人歌》如何?” “你们倒是心有灵犀。”琴棠又是温和宠溺,又是无可奈何的笑着摇了摇头:“《越人歌》唱得腻了,换曲《褰裳》洗洗耳如何?” “好呀。”墨皎笙表示自己是不挑剔的好姑娘:“棠先生声色轻柔婉转,唱什么都好听的。” “你倒是捧场。”琴棠便随意挥了挥不长的广袖,后半掩在脸前:“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如若你还想念我,便提衣襟渡溱来。 墨皎笙才发觉若失了丝竹管弦,便等同于将一切缱绻的旖旎风情抹去,余下来最发自本心的哀怨深幽,引得听者不禁怅然若失起来。 连质问都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倘若你不思念我,莫非我无他人爱? 这声轻嘲倒是寓意深长:“狂童之狂也且!” ——你这小子呀真傻态。 再由缓至急:“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如若你仍思念我,便提衣襟渡洧来墨皎笙这才恍然大悟:这是棠先生在问自家师哥立场呢! 便不动声色的以手肘顶墨舍利腰间,给了眼神他自行体会。 “笙儿。”墨舍利不急不缓的唤道。 歌声戛然而止。 “嗳?”墨皎笙应,心想完了,照师哥这反应看,棠先生没机会了。 “我前些日子到戏园子里寻啊棠时,得幸闻得一曲。”墨舍利端端正正的将闲书给卷起来放至红木案上:“你说啊棠唱得好听,那不妨也来品鉴品鉴师哥偷学的成果如何?” “不”墨皎笙有意阻止,可惜‘必’字未脱口,琴棠却已替她回了:“舍利难得会学小曲,那是无论如何都该听听的,你说对不对,笙儿?” “我”墨皎笙语塞。 “承蒙啊棠厚爱,那舍利,便却之不恭了。”他说罢,闭上双眸,脑袋随调子轻轻摇晃着:“流水落花虽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这句词,出自《牡丹亭》。”琴棠莞尔,那双狭长的凤眸里满是因了醉酒之后的迷离,恰好缓解墨舍利只会随意哼两句的尴尬:“舍利若是钟意,我可以教你。” “不必了。”墨舍利微微一笑,便拒人于千里:“我本不喜” “呀,小棠花,你们终于来啦。”有人兴冲冲的将窗纱撩开,探进来个脑袋,将正黯然神伤酩酊恍惚的琴棠吓了一大跳:“!!?” “你可知我与小狐狸在此等了你们多久?”那人不解风情道。 “多多久?”琴棠心有余悸。 “有足足大半日呢!”她便从窗外翻身进来,直接坐到琴棠身上,面对琴棠给了个爱的抱抱:“许久不见呀小棠花,可别来无恙吗?” “原本是无恙的”琴棠深吸口气,随即给了她个回抱,笑:“见你以后” “噢?”她挑了挑眉:“见我之后如何?” “自然”琴棠故意拖着前调,至后头突然欢愉起来:“更欢心啦。” “这才对嘛。”她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亦无要再回到九狐狸背上去的意思,在九狐狸双膝上坐的舒舒坦坦:“对了,小狐狸同我说我有儿媳妇儿了?那哪儿呢哪儿,指给我看看?” 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环顾一周后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大家好呀,我是栖梧。” 被吓得不轻的墨皎笙:“这这这这!!!?” “凤凰。”谢必安这才心满意足的将木案上那张画完大半的‘凤于九天‘图收起来:“好久不见了。” “唷,小白白。”凤凰伸出手去敲了敲他的头:“听说你帮着那大尾巴狼算计我儿子,很能耐呀。”又将注意力转至墨舍利身上:“咦!”了声。 琴棠颦了眉,问道:“主上,怎么了?” “这人”凤凰随手捻了团火朝墨舍利弹去。 琴棠吓了一跳,体内妖气暴涨,数根青藤环绕而出,将那团火苗包了个严实。 “啊棠。”墨舍利知晓凤凰烈火硬碰不得,急忙道:“莫胡闹,快躲开。” 琴棠是木妖,为火所克,这会儿又直接对上了如此霸道的烈焰,不多时便重咳了声,有血丝从嘴角溢出来,却依旧死死用妖力与那团火苗对抗着。 “小棠花”她眉头顷刻之间便已皱起来了,神色复杂难辨:“你这是找死。” “棠先生”墨皎笙急忙运了灵力渡过去。 “找死?”墨舍利早已敛了笑意,那双极其好看温柔的桃花眼里露出杀机来:“打哪儿来的凶魂,还不快滚?” 倏尔间便有股虽强大,却丝毫不具攻击性的力量从墨舍利身上蔓延开。 琴棠发觉自己的妖力正不由自主的溃散,化为虚无。 那团火焰没了阻拦,径直往墨舍利处撞去。 “舍利——!”这时候琴棠才发觉原来‘情’之一字,真不是想拿起便拿起,想放下便放下的。 而火却在即将撞到墨舍利之时,忽然消失了。 “果然是你。”凤凰在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朝墨舍利甜甜的笑了——好似方才一切都不是她所谓一般:“「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秘密 “你识得我?”墨舍利顿时茫然了。 “说起来,我的小狐狸还是你帮我救的呢。”凤凰捂嘴轻笑。 “那般久远的事情了,你怎的还记得?”九狐狸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我不承认,绝不承认!” “哎哟喂这人,怎这般不要脸呢!”凤凰正骂咧,又觉不对,忙改口:“呸,这狐!” “师哥”墨皎笙轻轻推了推墨舍利肩膀:“附在病秧子身上的究竟是谁?” “不晓得。”墨舍利朝她温柔的笑了笑:“无需担心,师哥会保护你的。” “可是她附在病秧子身上,我会不开心。”墨皎笙轻叹了声:“着实很想将她驱赶出去呢。” “夫人,说什么呢。”为了不让墨皎笙继续出言不逊下去,琴棠忙解释道:“她是你未来婆婆。” “婆婆婆!?”墨皎笙惊讶道:“病秧子他娘栖梧后?” “不错不错,有点儿见识嘛我的儿媳妇儿。”凤凰赞许道。 “你早该死透了呀,这是?”墨皎笙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会附在自己的亲儿子身上,莫不是早已算计好的?” “这”琴棠很是为难道,不知作何回复。 “你们怎能做这种事?”墨皎笙拔高了调子,质问道:“我终于晓得为何那病秧子又残又若性子又差又没本事你们还这般喜欢他了,原来是为了给他娘铺后路呢?” “你”凤凰听她将一串话噼里啪啦毫不含糊的说出来,也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了:“是在为我儿子打抱不平么?” “是的呀。”墨皎笙断然肯定道。 可我为何听出了些别的意味呢凤凰小声嘀咕了声,又端起长辈的架子,朝她道:“你随我出来聊聊如何,小姑娘?” “你会害我么?”墨皎笙仍是颇有敌意的。 “我想害你老早便动手啦,哪儿还在这儿跟你瞎扯。”凤凰嫌弃道。 “有道理。”墨皎笙恍然,一个利落的翻身便由雕花窗处下了车。 空余车厢内的墨舍利独自伤神:这笙儿在自家婆婆面前还是这般莽撞,若是留了个坏印象可怎么是好唷。 “那个”好在墨皎笙自己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端端正正的揣足了闺门小姐的标准淑女坐姿,坐在九狐狸宽广的背上有些不自在的看着属于龙紫玥的那张脸。 但那病秧子是打死不会露出这般生动的表情的。墨皎笙心道:还是当娘亲的可爱些。 “但说无妨。”凤凰正细细打量着这小姑娘的五官,觉着虽不足以到达惊艳的高度,可面容清秀五官端正,双眸内有神采熠熠而出,转起来灵气十足,倒颇符合她的审美标准。 “婆婆啊。”墨皎笙看着那张脸仍是不自在。 “恩?”凤凰在心底里琢磨着她是不是会问:你何时将身子还给你儿子?之类的要紧话。 不曾想那小姑娘压根不在意呢:“你儿子很好,我很喜欢他。” 这种事情是不是应该亲自对本人说比较好凤凰继续小声嘀咕着。 “虽说性子是臭了些,身子是差了些,也不会武不能自保”面对自家婆婆,墨皎笙情不自禁的数落着龙紫玥的缺点。 这般多缺点为何还喜欢他,姑娘我建议你换个人选凤凰显然已经沉浸在吐槽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我武功很好呀,身子又强,一年到头基本不会有什么病,又会医,不仅能保护他,还能照顾他。”墨皎笙开始数起自己的优点来。 “可你傻呀。”凤凰终于憋不住道。 九狐狸那巨大的身形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用长鞭似的尾巴戳了戳她的背。 “???”墨皎笙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 “这般弱鸡的男人,不如不要罢。”凤凰诚实道:“你看你一个弱女子,既要养家,又要保护男人,往后得多累呀。” 墨皎笙连眼神都茫然了:“???” “不如找个有前途的,我是说那种身子骨又好,武功又高强,学识又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得了朝堂下得了疱屋,不时还能讲讲笑话逗你的那种。”凤凰郑重其事道:“小姑娘寻相公可不能这般随意,瞅着脸好看便嫁了,往后可有的是让你苦的。” 九狐狸觉得有股子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开,只得无语凝噎:“。” “你说的真对,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呀。”墨皎笙如遇知己般握上了她的手:“着实是太有见地了!” “惭愧惭愧。”凤凰谦虚道。 “师哥。“墨皎笙扭头便朝旁侧与九狐狸并肩而行的华盖道:“快来驱了这邪祟,这是个假货!切切实实的假货!” “。”凤凰:“小姑娘怎么说话呢?” “笙儿。”墨舍利应声撩开窗纱,探出来个脑袋:“你长大了,该学着独立了,有些事情需得尝试着自己解决,不能总使唤师尊与我,知道否?” “¥”墨皎笙不满地嗔道:“说好的保护我呢!” “她若是伤你,我定然第一个站出来灭了她。”墨舍利信誓旦旦道。 说罢便放下帘子将头缩回去了。 “。”墨皎笙只得朝凤凰无可奈何道:“你是真是假?” “如假包换!”凤凰决然道。 “那你怎能这般说你亲儿子呢!”墨皎笙悲怆道:“有个这样的娘,我夫君真命苦。” “你不也这般说你夫君么!”凤凰毫不示弱的展了个同样的悲怆脸:“有个这样的媳妇儿,我儿子真可怜。” “。”旁听的九狐狸险些强行将这两闹腾的女人从自己背上弄下去。 “不过说实在的,小姑娘。”凤凰突然软下语气:“你这般讨喜,当真是我那没用的儿子高攀了。” “哪里哪里。”墨皎笙恭维道:“你儿子才惊艳艳风华绝代,应当说是我何其幸运!” “有理。”凤凰点点头道:“你真幸运。” “???”墨皎笙悲壮脸:这婆婆怎的老不按常理出牌。 “那往后我儿子,便拖你照顾了。”凤凰突然伸出手去揉了揉墨皎笙的头:“我先行在此处谢过你,免得日后没有机会了。” “这是为何?”墨皎笙只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凤凰便凑到她耳边去,很是狡黠的眨了眨眼:“来,这秘密我只告诉你,不说与他人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凶村 小舟村是条凶村,里头的巷子特别多,七弯八拐的相互连着,整张蜘蛛网似的,靠在一座不高的小山丘脚下,地势比较低,所以隔三差五就发山洪大水,死了不少人。 里头路窄,墨皎笙一行不得不下了马车,而此时正是落日西垂的时辰,一阵子阴风刮过来,引得她腰间凤铃不停地响。 这凤铃有灵性,若换在平时是怎么摇晃都跟闷葫芦似的没响声的,此时吵得这般厉害,连墨皎笙都是第一次见。 不由生了抵触的心思,觉着这小舟村定然不是什么好地儿,没准儿还有凶煞恶灵齐聚,就等着吸食生人气呢。 凤凰则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的用尾指将系在腰间的龙铃挑起来,朝墨皎笙兴致勃勃的问道:“这是一对儿,你的可是我家那傻儿子给你的?” 墨皎笙:“嗯。”了声。 “行啊!”凤凰蒙的一拍她肩膀:“这傻小子居然还真有那么两手,看不出来啊!” 墨皎笙被她拍得肩膀发麻,连语气都幽怨了几分:“你看不出来的多着呢” “哟呵,这还没成事儿呢,便学会护犊子了?”凤凰:“啧啧。”了几声道:“小姑娘这不成,对待男人你得欲擒故纵” 她话未说完,身子却徒然发软,双目一闭便直往后栽去。 惊得墨皎笙忙伸手去抓,好在有惊无险,终于将她稳当的搂在怀中。 付出的是两人齐齐跪倒在地的代价。 脸贴得有些近,墨皎笙甚至能感受到从那具属于龙紫玥的皮囊里呼出来的,近在咫尺的鼻息。 “婆婆婆?”墨皎笙哪儿还顾得那么多,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你你这是怎的了?” “婆婆?”他却忽地睁开眼睛:“你在唤谁呢,傻子?” 眸色仍是翡翠般的碧,眼神却不同了。 在旁看戏的几个几乎全都知晓是他醒来了,唯有墨舍利是一股清流:“那个你们的凤凰跟她儿媳妇儿靠的有些近唷。” 琴棠当即捂住他嘴,以免扰了在地上体位耐人寻味的两人。 龙紫玥的性子冷,没有凤凰那股子狡黠的灵动劲儿,仿佛是刻意在瞳前布了层雾,将他自己与外界隔离开,自己出不去,别人亦进不来。 但墨皎笙是个例外。 是以她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刚苏醒过来的龙紫玥抱紧:“吓死我啦,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虽说早已察觉到湿润的土壤弄脏了衣衫,但龙紫玥这回却是很宽宏大量的选择先安慰墨皎笙:“往后不必再有这种念头。” “为何?”墨皎笙好奇的朝他瞪眼睛。 “因为我不会走的。”龙紫玥在墨皎笙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出乎意料的发现腿居然不再发软发麻,也不疼了! 难道是因为那女人的关系么?龙紫玥有些疑惑:可如今我醒了,她又去了哪里? 墨皎笙贴心的助他掸走了沾在衣袖上的灰尘与湿泥:“世事变幻得这般无常,你这话我也就听听。” “我是说真的。”龙紫玥别扭的轻咳了声:他才不会将他方才梦到她的事儿给说出来! “真的什么?”墨皎笙的声音有些不怀好意,带着只同他说话时才会有的那种打情骂俏般的揶揄。 “你太蠢了,若我离开,你岂非嫁不出去?毕竟谁会心悦一傻子。”龙紫玥嫌弃的抽了抽嘴角,眸内泛起羞涩的笑意:“所以我不会离开的。” 对于他这番话,墨皎笙的理解是:只要你在,我便不会走的,我要永远留在你身边。 是以墨皎笙笑得又甜蜜又羞涩,冲动地扑过去亲上他禁不住上翘的嘴唇。 许是在陷入沉睡之时想通了什么般,龙紫玥这回终于有了回应。 年少时情窦初开的羞涩与热烈皆付诸于那绵长而又深入的一吻内。 于是两人在一狐一妖一鬼一墨舍利的注视下,亲了个天荒地老,春光乍泄。 而站那儿的三只不同生物的表情亦是各有各的色彩纷呈。 琴棠大大方方的紧盯着墨舍利,若将他爱而不得的痛楚皆数化为冰锥子,其蕴含的能量能直接将墨舍利戳个对穿。 墨舍利丝毫没理会他,眼神飘向地面,有些发虚,若瞧得仔细,或许还能从中寻出个把极力克制的隐忍来。 谢必安不自禁伸手去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那副凤翔九天图,又是遗憾无奈,又是不舍依恋。 九狐狸则摇着尾巴,那张狐狸脸上堆叠满了温柔的笑——虽然他缺失了情之一窍,但他是很替这两小年轻开心的。 那种两情相悦时所生出的温暖,远不同于别时。 九狐狸忽然有些理解,凤凰为什么会为了那只大尾巴狼而去做傻事了。 亦隐隐了悟那只大尾巴狼为何会狠心将自己的血肉推至死境。 ——大抵便是为了这种与众不同的温暖罢? 浮想联翩的时间里墨皎笙已害羞的捂住了脸:“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 龙紫玥冷眼旁观:“当初爬到我塌上来跟我同床共枕时怎的不见你说这句话?” “因为这回看见的人多嘛。”墨皎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我也就说说,意思意思我其实是个知羞耻识大体的好姑娘罢了。” “放心罢。”龙紫玥牵上她的手。 “甚么?”墨皎笙无比自然的与他十指相扣。 “这儿没人当你是姑娘。” 墨皎笙尚未来得及给他怼回去,便听见旁侧一间空落落的破瓦房内传来声幽幽的:“有的。” 墨皎笙被吓了一跳,龙紫玥却很镇定道:“你是人是鬼?” 他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虽有微微凉意,却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自然是人。”那人轻笑了声,又似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般大声咳嗽起来。 “是受了重伤还是中了剧毒?”龙紫玥再问。 “二者皆有。”那人缓了会儿,放方答道。 “那不如我给你个痛快罢。”虽说是句商量的话,但以龙紫玥的口气说出来,却似连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般:“如此便无人能当她是姑娘了。” 明眼人都晓得龙紫玥是怕污了墨皎笙名节,特别是琴棠,对龙紫玥虽不屑世俗繁文缛节,却唯独在乎这点儿会跟墨皎笙名节挂上勾儿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是以略有不悦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 “谢殊异。”他很潇洒的说道:“怎的你们要救我?不怕我将此事宣扬得天下皆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百日流芳 “怕呀。”龙紫玥又岂是好惹的主儿:“啊棠,杀了吧。” “公子且慢。”谢必安做了个标准的尔康手。 “作甚?”龙紫玥对谢必安所为已猜到七八分,却仍是留足了情面。 “这便是公子答应我要救助之人。”谢必安听他语气便知不妥,只得拭了额间虚汗道 “噢,竟还真有其人。”龙紫玥有些讽刺的说道:“小白你当真是将‘做戏要做全套’这句古话展现得淋漓尽致。” “公子所言甚是。”谢必安深以为然道:“待了结此事,我便去戏园子里随啊棠学戏。” “别。”琴棠就不大给面子了:“我教不起你。” 废墟里头看不见人,只闻其声的谢殊异半死不活道:“外头的各位兄台,你们到底救是不救?” “给我一个救你的理由?”龙紫玥凉凉地瞥了谢必安一眼。 谢必安为他气势所慑,便默默垂下头,不言语了。 “我长得好看。”那头谢殊异的声音有些发虚。 墨皎笙便:“噗嗤。”地笑出声来:“他居然敢在你面前说自己好看。” “小白,去将他挖出来罢。”龙紫玥弯腰将懒洋洋趴地面,水一般的九狐狸捞了上来,抱在怀中:“啊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搭把手?” 于是一妖一鬼很快就架着一位自称是样貌很好看的男子出来了。 墨皎笙:“哇。”了声,带了笑腔轻言细语道:“可惜仍是比不过我身旁这位绝世美人。” 谢殊异身形颀长,样貌不俗,可惜满面尘土衣衫破损,狼狈不堪,显现不出原有的实力来。 他有些吃力的打量了龙紫玥半会儿,方道:“唔,是比我要好看得多。” 而此时龙紫玥亦在细瞧他,并且眼尖的发觉有两抹胭脂般的浅红贴于他眼角,蝤蛴似的脖颈处有根极细的红丝缠绕而上,已至下颚,估计很快便会爬上脸颊了。 放眼天下或许只这一种毒的特征能够明显得如此张扬,是以连龙紫玥都有些诧异:“百日流芳?” 唐门有一奇毒,名‘百日流芳’,身中此毒者,其功力将呈阶梯式以倍增强,直至百日后暴毙而亡。 届时纵然你有神仙般的不朽之躯,也免不了会落得个被自己暴涨百倍的内力撑爆,死无全尸的下场。 可纵然如此,仍有无数人觊觎‘百日流芳’的配方,妄想尝一口那种不知是苦是甜的毒药,尔后成为独霸天下的狂徒。 “少侠好眼力。”谢殊异供认不讳,自顾笑道:“身中百日流芳者自愈力极强,绝不会让你死在一百日以前。” 头一次被以‘少侠’相称的龙紫玥有些不自在:“即便是百日流芳亦并非无解救之法,小白,带他回墨灵渊让小黑帮忙照看罢。” 谢殊异就有些搞不懂眼前这‘少侠’的脑回路了:“我如今可是被整个武林正道追杀的罪人,你们说救便救这般草率?” 龙紫玥便颇不屑的冷:“呵。”了声,嘴角不高不低又是那讥诮的弧度:“武林正道算什么?” ——还不只是活在我将黎庇护下的布衣罢了,天下太平便出来兴风作浪,待他朝战乱横生了,又不晓得会躲到哪个旮沓底儿避难去。 谢殊异被他那股子冲了天的睥睨傲气招得兴致勃勃:“少侠才大气高,奔逸绝尘,我很中意。”又有些遗憾道:“只可惜君生吾已老,若晚生个十几年,说不定我能与少侠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你想多啦。”墨皎笙眯眼浅笑:“只要有我在,即便你早生个十几年,他也不会同你白头偕老的。”又挽起他的手晃了晃:“你说对不对?” “。”龙紫玥垂下头,没回复,亦未甩开她的手。 “对不对!”墨皎笙便瞪他,作势要将他手甩开。 “姑娘家怎的这般不知廉耻。”龙紫玥无奈,抓紧了她不肯放:“日后若随我住了东宫,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咿呀~”墨皎笙挑了挑眉:“你竟忍心让我吃苦头?” “忍心。”龙紫玥面无波澜道。 于是谢殊异乐得止不住的笑,也不知是扯了伤口还是岔了气,狂咳了会儿才缓下来。 “你在笑什么呢?”墨皎笙好奇道,杏仁儿般的大眼圆溜溜的转,满是好奇。 “觉着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姑娘,都有股子与众不同的机灵劲儿。”谢殊异顿了顿,又笑:“不过若论容貌,你比不得她。” 墨皎笙是明白自己几斤几两的,为此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憧憬道:“那必定是位德才兼备,貌美无双的女郎。” 龙紫玥冷哼,朝着谢殊异便是个白眼翻过去:“你瞎。” 谢殊异却是朝墨皎笙若有所思地望:“或许吧。” 又深吸了口气,左手微微抬,终是放下:“我得去寻我的情郎了多谢你们救我,前路艰险,请快些离开罢。” “离开?”谢必安虽恼,语气却仍是温和的:“拖着这幅半残的身子,你想去哪里?” “若非有人趁我不备,以针灸之法锁我穴位,使我内力难以流转,动弹不得,我早便靠着百日流芳自愈了。”谢殊异挥了挥沾满灰尘断了小半截的袖子:“放心罢,只要我体内百日流芳未祛,他们便皆非我对手。” “将你藏在此处的,是你情郎吗?”墨皎笙会医,只看他面相便能看出毒性之烈:“你所说的那些武林正派为何要追杀你?” “是我情郎。”思及此处,谢殊异面儿上的笑容都柔和了几分,又有些恼:“除去他,还有谁能这般轻易地近我身?”却半点儿没有要回答她下一个问题的意思。 “是因为‘百日流芳’罢?”龙紫玥语气里讥讽的意味渐浓:“他们想逼你交出‘百日流芳’的方子。”又皱眉:“可‘百日流芳’失传多年,应是个秘密才对,他们又是如何得知你身上有‘百日流芳’的?” “噢,这个”谢殊异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前些日子年少气盛,一个不慎将白家家主给打死了,不经意间又掳走了武林盟主唐锦年。”他叹道:“许是风头太盛,招黑了罢。” “可据我所知,谢兄你是故意的呀?”拆台小能手琴棠凉嗖嗖的补了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饮酒 谢殊异此人曾是魔教‘末明’的前教主,前科颇多,专喜欢找各大武林正派世家的茬儿,其中被他祸害得最深的,一个是驻于常宁城的唐家,一个是驻于常宁边城的白家。 唐家为武林世家之首,出了个盟主唐锦年。 白家次之,出了个‘横刀’白苍颜。 两人都是能在江湖中掀起惊涛骇浪的人物,却被谢殊异掳了一个,杀了一个。 谢殊异是知晓他所为可能会造成的下场的,但仍是义无反顾,便亦怨不得人家对他群起而攻之了。 是以谢殊异笑得更不好意思了:“其实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既然如此。”龙紫玥率先表态:“我们走罢。” “???”谢必安有些懵:“公子咱们不救了吗?” “人家都不需要你救。”龙紫玥淡淡道:“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白费心机呢?” “可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墨皎笙嘟起嘴,有些不满的反对道:“整日待在那些太太平平的地儿有甚好玩的,不如顺便长长见识呢。”又朝谢殊异眨巴眨巴眼:“况且我想去看看,谢先生说的那位同我相似的姑娘。” “唱反调?”龙紫玥一扬眉。 墨皎笙便委屈巴巴的垂下头,软了语气:“人家只是想去凑凑热闹” 不愧是天女姑娘,这一凑便是武林中最热的热闹。琴棠默默吐槽。 “那便当做是积德罢。”龙紫玥扭过头去,朝谢殊异:“我们随你一起去。” “但是” “不必推脱。”龙紫玥冷嗤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是在变相引我们随你同去,好更快更稳妥的寻到你情郎么?” 谢殊异不说话了,转身便往巷子深入。 “噗。”墨皎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病秧子,你很聪明嘛。” 龙紫玥想也不想道:“是你蠢而已。” “。”她佯装发怒:“你说甚么?” “不过并无大碍。”龙紫玥从容应对:“我聪明便够了。” 琴棠给了缩在龙紫玥怀中打盹儿的九狐狸一个同情的眼神:这两人得秀多少次才能让狐王您到达如此波澜不惊的境界! 小打小闹的时间便已绕过残垣断壁的平瓦废墟巷,到了终于有点儿人气的地方。 眼前这家酒肆虽是破烂陈旧,但总归是块儿歇脚的地,龙紫玥见众人皆无异议,觉着在这般境地下也不好挑剔什么,只得揣怀着十二分的不满,随大流往里去了。 墨皎笙将他的小心思观察得一清二楚,毫不吝啬的夸道:“病秧子,我发现你在办起正经事儿来的时候特迷人。” 再随意选了张稍宽大的圆桌,寻了张木椅一屁股坐下:“不过平时亦是很讨喜的。” 龙紫玥在紧靠她的位置落座:“羡慕么?” 墨皎笙愣了会儿:“羡慕甚么?” 很快却又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变着法子夸他自己貌美如花怎么看怎么顺眼呢! 便失笑:“不,半点不羡慕。”墨皎笙用手托着脑袋,直勾勾的朝他看:“反正都是我的,有什么好羡慕呢?” 众人见龙紫玥坐下了,便也纷纷就坐,待小二布置好茶水以后琴棠先是道了句谢,后朝龙紫玥道:“公子,该你了。” 龙紫玥将脑袋从左往右转,环视坐上众人后道:“你们这儿可有甚好吃的素食么?” “素食?”琴棠惊讶道:“公子你睡坏脑子了?”不是向来无肉不欢的吗? 龙紫玥轻摇头,瞥了眼墨皎笙后言简意赅:“她不沾荤腥。” 墨皎笙羞涩的垂下头。 琴棠心神领会:“那便来几个上好的素菜。”又朝龙紫玥道:“公子,你呢? “你照料好他们罢,我看着吃。”龙紫玥心道:说得好像这儿有我钟意的吃食一样。 “来壶酒罢。”闷不吭声的谢殊异扬了扬手,万千愁绪郁积于眸内,闷闷不乐。 琴棠征询地朝龙紫玥看了眼。 龙紫玥轻颔首。 “一壶怕是不够。“谢必安温言笑道:“不妨多上几壶,今夜对酒当歌,缓缓愁肠如何?“ “甚好。“谢殊异应道。 “那我”琴棠难得同这般多人围坐在一起,自然压不住酒瘾。 龙紫玥将木筷执在手上把玩:“我又没阻你,你想喝便喝,别搞得我好像虐待你似的。”又伸手去往墨皎笙眼前虚摸了把:“看什么?” “觉着你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特别可爱。”墨皎笙笑得合不拢嘴。 小舟村地段偏远,环山绕水荒凉冷寂,入了夜更是阴风阵阵浓雾腾腾,着实是个让人心惊胆战的气氛。 琴棠几人醉得七七八八,皆是意识溃散,不省人事,墨皎笙又自行洗漱去了,余下早已算准时机的龙紫玥趁着这会儿悄然出了酒肆。 原本趴在窗牖,睡意正浓的九狐狸蓦然睁眼,几步跃出窗外后接连小跑,蹦哒着紧随其后。 便见龙紫玥左拐右拐,轻车熟路的到了一处荒无人烟,恶臭弥漫,残肢断臂满地皆是的乱葬岗。 又慢吞吞的停下来,手握成拳捶了捶膝盖,才从广袖内掏出了张以朱砂绘成的纸符,用食指与中指拈着,一晃便起了火。 乱葬岗中央有块巨大的石碑,长满了青苔和裂痕,密密麻麻的刻了不少连九狐狸都看不懂的古老文字,可偏龙紫玥看懂了,还将碑文念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要从中召唤出什么似的。 四周不知何时起了无数流萤般的幽蓝鬼火,或急或缓地以龙紫玥为中心聚,亦不成型,只在他周围有序的绕圈儿,时不时跳出些小火苗跃然于他指尖衣裳,仿佛在跟他交流对话。 而他的表情亦是色彩纷呈:或喜或悲,或忧或愁,眉角才刚扬起却又落下,眉头刚蹙起却又平息,嘴角更是时抿时松,时翘时垂,生动的不像话。 看得九狐狸不禁生出一种:墨家那小丫头没来定然十分后悔。的感觉。 小半个时辰过去以后,那些簇生的鬼火终于接连熄灭,方才明若白日的天逐渐暗淡,最后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森苍凉。 龙紫玥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发软,踉跄间险些摔倒在地。 好在化作人形的九狐狸风骚又及时的将他搀扶住。 凉月冷光将簌簌银发照得如水中鱼鳞般闪耀,阵阵阴风将红衣吹得如舞女蹁跹般飘摇,九狐狸自我感觉良好地扬起嘴角轻笑了笑。 语气温和:“看不出来,你竟还会使‘百鬼真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百鬼真言 所谓百鬼真言,其实就是在阴气最重的地方将附近的鬼魂都召集出来,并读取它们生前所记忆之事,以求得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作为鬼修,九狐狸对这一套不可谓不熟,但能将‘百鬼真言’使得如此信手拈来的,千百年间他竟只见过一个龙紫玥。 “很奇怪么。”龙紫玥也没问他为何会在此地,由得他搀扶着自己往回走。 适合使‘百鬼真言’的地儿着实不多,非得需是在阴气极重,冤魂厉鬼云集的地方,以自身活气为饵,方能将百鬼钓出。 这法子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百鬼能通天命,知人事,基本上能让召唤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惜需要付的代价着实太大,对己身亦会造成不小的损伤。 故此九狐狸是很不提倡俗世凡人,特别是龙紫玥这等半死不活的凡人使如此逆天之术的,但九狐狸心知肚明:眼前这位非但不傻,还是个固执的主儿,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说他他或许会装着在听的模样,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进不了心的。 只好放低姿态,哄孩子般的柔声说他:“你命薄,三重魂火燃得不若寻常人旺盛,往后若再要做这些个召唤阴灵的事儿记得切勿瞒我,我是鬼修,你会的我都会,愿意的话我替你做法也成,若非要亲力亲为,多个人在身边护法亦是好的。” 这番话用他那语气说来,不似在商量事儿,倒像在求他似的,龙紫玥面儿上虽是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却已经软了大半儿截:“你爱跟便跟,我何时说过要拦你了?” “往后莫再一个人悄悄溜走了。”九狐狸也没问他使‘百鬼真言’的原因,全心全意忧心起他的安危来:“无论是我还是墨家那小丫头,亦或是琴棠,皆是你知会一声便会跟来,即便是上天入地亦毫无怨言的人物,你又何必非要将自己搞得这般孤苦伶仃呢?” “话别说得太满。”龙紫玥欲言又止,终道。 九狐狸看出他心存芥蒂,想到或许是因为凤凰一事,便有心开导:“我呢,也不是张口就来,瞎吹牛的。”又朝他很温柔的笑,以朋友之间亲切的口吻:“虽说时间不长,但我看得出来,他们其实都是诚心追随你的。” 语毕后竟情不自禁,妄自菲薄起来:我真是将睁眼说瞎话练到了另一层境界。 龙紫玥蹙起眉,显然是不赞同他的观点,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边循着他的搀扶往酒肆的方位走,边不言不语的神游太虚。 静下来能听见丛生杂草中的蛙声蝉鸣,一波跟着一波接连不断,好似永远不会停。 夹杂其内的是龙紫玥的喘息,也是一声接着一声,虽有意克制隐忍,却仍给人一种不断气的垂死挣扎之感。 这乱葬岗位处三级坑内部,无论有没有雨,这地里的泥都是湿漉漉的,养蚊虫生尸臭,满都是让人嫌弃的脏乱。 龙紫玥最忍不了这个,加之体有宿疾,大病初愈又强行使了‘百鬼真言’,本便是颗病秧子,这会儿更是比病秧子还要病秧子。 九狐狸讪讪道:“要不我化形罢?” 龙紫玥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这地上的淤泥露水染得他衣摆满是泥泞,走路时被泥水浸湿的黏稠感让他极为厌恶,是以他巴不得即刻飞回酒肆去好好洗漱打理一番。 九狐狸便化为毛驴般大小,用尾巴将他卷到背上,原地驻足了会儿,有些无奈道:“还真怨不得我不善解人意,此地的杂枝灌木着实太多,使不起轻功啦。” 又自行斟酌一番,觉着如若将龙紫玥弃之不顾的话,其实还是可以飞天的。 九狐狸一面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很有成就感,一面却又觉着身为妖宠,对自家主人竟生了如此不歹之心,着实是太不应该。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当妖宠么。九狐狸自以为已经足够尽职尽责,鞠躬尽瘁啦。 骑在狐狸背上的龙紫玥不由自主的将它毛茸茸的白毛抓在手上把玩,尽力抑着自己的喘息声道:“小九,你无需自责的,其实我不曾怨过你们。” 九狐狸心里:“咯噔!”一下,强颜欢笑:“你说甚么有的没的呢?” “你们待我很好。”黑暗中他在九狐狸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一抹很轻很轻的微笑,被凉淡的月华笼罩着,蒙上层虚无缥缈的梦幻色彩。 但他的眼睛还是很亮,碧色微芒流光溢彩,里头有很温柔的原谅与释然:“无论原因为何,我都心领了。” 九狐狸隐隐觉得事情不妙,心肝胆颤地等着他的下文。 他话说得缓慢,时不时夹杂两声喘息,却是九狐狸认识他以来,最温柔的语气:“我不妨碍你们助我娘涅槃重生,但是可否多宽限我些时日?” “赊我五载时光,三年平定将黎与日熹之间的争斗,两年陪墨皎笙一同长大。”龙紫慢悠悠的,带了些恳求与郑重,规划着:“可否?” “其实我不大懂那些人的心思。”九狐狸从未见过这样的龙紫玥,只觉得有些陌生,还有些新奇:“我被封印了三四百年,期间时代更迭,山河易主,除却那些个少数拥有长生不老寿命的老伙计,别的故人皆已踏出轮回,今生不知去处。” 龙紫玥俯身,用了个很舒服的姿势趴在九狐狸背上,偏过头阖上眼,静静地侧耳倾听。 “而以往我熟悉的呢亦变得不再熟悉了。”九狐狸似乎觉着这般解释有些不妥,便解释道:“譬如啊凰竟真的同人族有一腿,小棠花竟成了那玩弄风月的优伶,我那拜了把子说好要同生共死的妹子竟独闯冥府成了阎王。” 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耸了耸,半点没有九尾狐王的威严,反而给人以天真迷糊的感觉:“不过是与周公下了几盘棋,喝了几坛酒的时辰,醒来之后竟好似所有人都变了似的。” 龙紫玥原想将他跑了十万八千里的题掰回正轨,听了这番不知是惆怅还是感慨的话以后却改了主意,选择继续聆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聊天 “可我虽不甚了解啊凰如今的想法,却依旧能够保证她不会害你。”又觉着自己有些用词不当,便即刻改口道:“不会希望你以性命换她重生的。” 毕竟是位那般善良,甘愿为平定人妖两族斗争而堕妖的神祗。 “我能活到这个岁数,全凭她那股霸道的妖力吊着。”龙紫玥带着些捣蛋的意味将九狐狸原本柔顺的毛抓得一团糟:“她不止不会要我以命换她,还想以命换我。” 九狐狸闻言愣了愣:“那你为何” “因为你们都喜欢她。”龙紫玥撇撇嘴,像极了委屈受气的幼童:“若非她有难,我本不该存在的,不是么?” 九狐狸瞬间明了,只得没好气的笑骂:“你怎能连自家娘亲的醋都吃呢?” “我只是有些嫉妒。”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生涩的垂下头:“嫉妒她竟能被这般多人喜欢。” “追求啊凰的人数之多,的确容易让人生妒。”九狐狸用毛茸茸的尾巴拍了拍他的头,安抚似的温柔道:“可你是最不该妒忌的那个,因为自你出世起,啊凰便将整颗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了。” 又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是啊凰在这人世间最重要的宝物呀。” 感动之余龙紫玥冷着张脸:“这番话为何会由你来说。” “???”九狐狸满头雾水:“怎么?” “这席话我父皇都不曾同我说过。”龙紫玥:“哼。”了声:“小九,莫非你中意我娘?” “。”九狐狸满脸黑线:“为何全世界都觉着我与你娘有一腿呢?” “那莫非你中意我不成?”龙紫玥嫌弃道:“小九,我并无断袖之癖。” “。”九狐狸表情僵硬:“真巧,我也是。” “你看起来,比我父皇还要了解我娘。”龙紫玥翻了个白眼,声调终究还是沉了下来:“便连待我都比我父皇要用心得多。” “于我而言,啊凰她诚然非同寻常。我感激她,欣赏她,亦讨厌她,只希望她能跟我轰轰烈烈的再战一场。”九狐狸有些无奈的解释:“我将她当做我的亲姊姊,并无半点儿非分之想。” “别想占我便宜。”龙紫玥冷漠脸:“我可不认你这小叔子,墨皎笙那傻子既称她是你娘,我便是你爹,这点绝不更变。” “。”九狐狸只觉得没法儿聊了,有些抓狂道:“大哥,我这是掏心掏肺的跟你说正事儿呢。” “怎么我看起来像是在说笑话?”龙紫玥以一种: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的霸道语气道。 “总之你莫瞎想便是了。”九狐狸选择不再同他瞎扯淡,温柔的嗓音配着蝉鸣,合奏出来的竟比乐声还要动听:“其实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既结了契,便会护你到底,哪怕是众叛亲离,与世为敌都好,但凡有我在的一日,你便不会死。”又顿了片刻:“还有啊凰亦不会死。” “虽然晓得我是沾了我娘的光。”龙紫玥若有其事地点点头:“但是你这个儿子,我认下了。” 九狐狸内心:你大爷! 而这时候墨皎笙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件浅碧色绣了荷花,应景的衣裳后,用那支不知陪了她多少年的木簪绾好墨发,便想着要去寻龙紫玥。 不曾想寻遍酒肆上下亦未得见他的影子,便像是连同九狐狸一块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似的。 那群平日里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们皆醉了个七七八八,以箸击觥而歌,调子有高有低,简直比鬼哭狼嚎还要鬼哭狼嚎,即便墨皎笙捂着耳朵,却依旧能从中感受到浓浓的惆怅。 为何这些人总有那般多的愁?诉不尽歌不完的,放下不就好了吗? 墨皎笙甚是不解,又见夜深风凉,隐隐约约起了层薄薄的寒气,阴阴凉凉的,掺杂着些霉变的气息,嗅得人不舒服得紧。 便不由担忧起龙紫玥的双腿与喘鸣来,暗怨了句:这病秧子,又乱跑! 又赶忙从带来的行囊中拾了件轻裘,神色匆匆地往外。 不想那墨舍利虽面有醺意,其神却清明得紧,轻描淡写地问了句:“要去寻他?” 墨皎笙被吓了一跳,支吾着:“唔嗯。” “笙儿,师哥想同你聊聊。”墨舍利站起身来,眸似墨海般深邃,难辨他思绪:“可否赏个光?” “长兄如父,师哥说的,笙儿自不敢忤逆。”墨皎笙:“嘿嘿。”地笑了笑,有些狡黠,竟不似在龙紫玥左右时的那般天真无邪:“不过呢,还得劳烦师哥稍等片刻,待确认那病秧子平安无事,笙儿自会回来同师哥彻夜长谈。” 说罢转身便走,生怕墨舍利多说一个:“不。”字。 “笙儿。”墨舍利唤住她,却并无拦阻之意:“你当真动了心?” “不然我为何这般关心他?”墨皎笙没好气道:“师哥,你真当你师妹我是个傻的吗,平白无故的对人好?” “我以为你只是想借他之手”墨舍利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回去,末了只余下一声又轻又长的叹息。 “那我走了。”墨皎笙能会他的意,歪了歪脑袋征询道。 “去罢。”墨舍利眼里有‘吾家有女初长成’地欣慰与惆怅。 墨皎笙便自顾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墨舍利目送她由莲步轻移至踏叶而飞,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只得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摇了摇头。 转身,便朝那三个酩酊大醉,正疯疯癫癫放声而歌的郎君们的所在处去了。 先是招手唤来打着哈欠,醉眼惺忪的小二收了桌子,再是自掏腰包结了帐,最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句:“小兄弟,此处可有醒酒茶卖吗?” 纵然墨舍利是个神仙般清隽英朗的郎君,小二亦没了白日里的好脾气,有些不耐烦的粗着嗓子:“没有!” “噢好,多谢。”墨舍利半点不受他恶劣的语气影响,含笑着道了个谢。 却轮到店小二于心不忍了:“若真想醒酒,前头有条寸宽的溪,流的皆是由山峰下来的水,冰寒彻骨,可以去泡泡。” 墨舍利摇摇头,笑如春风拂面:“多谢这位兄台好意,我想还是不必了。” “那你问个劳什子。”店小二睡眼朦胧地瞥了那一片狼藉的木桌一眼,索性也不收拾了,骂骂咧咧地回到方才的位置去趴下,继续会周公去了。 余下墨舍利在原地思量良久,最终选择将那两位无情抛弃,一把将琴棠抱起来,安顿好以后便自顾回房去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刨锛 夜半时分墨皎笙走在这偏僻人稀的道儿上,被朦胧月影透过树叶撒下来不均匀的淡光唬出了冷汗。 饱含着霉味儿的风不断吹拂过来,丝毫不见减,墨皎笙只觉得背脊处凉凉的,好似有什么东西跟在后头,黏得死紧怎么都甩不掉似的。 但她毕竟寻人心切,几番回头探查以后发觉并无异样,便将轻裘抱在怀里以求安全感,急匆匆地往前去了。 好在没过多久便听见了龙紫玥的自言自语,墨皎笙沉淀在心底的恐惧一下子爆发开,撒丫子便往那儿奔。 同时还不住埋怨:这儿的垂柳残枝甚么的也忒多了些罢,害得满身好武艺皆失了用地,真气! 远处骑在毛驴般大小的九狐狸背上,正慢悠悠同九狐狸说些什么的龙紫玥蓦地抬头看见她,神色一凝。 这一凝便像是将封存于眸内的阴鸷锐利全都解放开了似的,散出来漫天杀气,将墨皎笙骇得身形一顿。 尔后反应过来,有些嗔怒的朝他瞪了瞪眼:“你做什么?” 九狐狸往前的速度快了些,而龙紫玥依旧神色凝重,无声地朝她做了个口型。 墨皎笙疑惑地看着,跟着他的口型轻念出声来:快——过——来——。 快过来?墨皎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般的,一个激灵便小跑着往前。 然后忽地往左偏过身子,轻巧地踏上树干两三步后再是一个旋身翻下来。 不知不觉间这块儿地上已有寒霜密布,烂叶,枯枝,萎藤,甚至是生了霉的土壤,好像整个山脚都被覆盖了似的。 墨皎笙平平稳稳的落到地面上,嬉笑着转过身,用纤细的食指戳了戳紧随其后那人手上执的刨锛:“都跟了我一路啦,你累不累呀?” 刨锛的木柄早已被被冰里里外外包裹了两三层,此时应声而裂,碎成冰渣子落了满地,余下精铁制的锛头被冰冻在掌边,显得很是滑稽。 尾随她的人只觉脚底覆了层寒霜,动弹不得,只好转动眼珠子死死盯着墨皎笙看。 “你还看!”墨皎笙颇为不满道:“怎么,偷袭还有理了是不是?” 见那人一声不吭,不由语重心长起来:“我说,你方才那玩意儿若是真朝我脑袋砸过来,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你行如此刁钻险恶之道,不怕遭天谴么?” 墨皎笙的语气难得重了些,终于有了真正发怒的感觉,特别是最后,简直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好好的人不当,做什么恶鬼那档子害命的勾当!” 于是那头原本神色凝重的龙紫玥这会儿也不凝重了,慢悠悠地从几九狐狸身上下来,噙着抹虽有些讥诮,更多的却是欣赏与温柔的笑:“看不出来,你还有两把刷子么。” “那是自然。”墨皎笙毕竟是不论寒冬酷暑都朝五晚九稳扎稳打练过的,一身深厚灵力自不必说:“莫非你觉着是随便找着谁都能当得起‘天女’这个名头的?” 她这明摆着是求夸奖呢!龙紫玥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可偏是喜欢动动她头上的土,觉得她炸炸毛可爱些。 便刻意冷着张脸,无甚诚意道:“噢,好厉害。” “。”当真是聋子都能听见他语气里的讥诮!墨皎笙只得悲愤道:“你便不能再装得像一些么!” “不能了。”龙紫玥轻叹了口气,煞有其事道:“我这已经是很昧着良心说出来的了,若是再真诚些,我怕良心它吃不消。” “噢。”墨皎笙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表示不想再同他说话,便祸害起身后这位被冻在原地难以动弹的尾随者来:“你是从哪儿来的?平白无故,为何要害我性命?” 又冷笑,像极了龙紫玥嘲讽人的语气:“觉着杀人很好玩不成?” 那人也终于出了声,低沉沙哑的,说不上好听却也谈不得难以入耳:“见了我的刨锛还认不得我便是‘木匠’么?” 龙紫玥只觉得好笑:“你那把形状怪异的武器都已经化作冰渣子,融进土里了,你还得意个劳什子劲儿呢?” 墨皎笙倒是颇乖巧的摇了摇头,赔笑:“真不好意思,我是初入江湖,还不认得什么‘村夫’啊‘木匠’的呢。” 那自称为‘木匠’的人便愣了,在心中暗暗称奇:当真是年少出英才,瞧着不过是才及笄的年纪,竟已有了如此身手,委实难得。 又想着这两人不过初涉江湖,阅历尚浅,随意忽悠两下子应当是可行的,便扯了个苦笑:“你们这些个名门正派之后能知道甚么?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行侠仗义罢了,我自认无愧于天地,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就是了。” 墨皎笙啧啧称奇道:“怎又是个跟名门正派结了梁子的?” 龙紫玥冷嘲热讽道:“怕不是为驳同情来的罢?” 九狐狸心道:我觉着真是为驳同情来的。 有理。龙紫玥在心里应了句,便从广袖内掏出来张暗黄的符纸,拈在之间一挥即燃:“瞧这儿天寒地冻的,反正你要杀要剐随我便,那不妨烧了你取取暖罢?” 说着便要将那簇明晃晃的火往木匠胸襟送。 “慢慢着。”木匠哪能想到龙紫玥会来这出,忙出言阻止:“我是酒肆的掌柜。” “噢。”龙紫玥嘴角那抹不高不低,恰好到讥诮弧度的笑意又扬起来了,将拈符纸的手一松,任由它在飘零落地的同时化为灰烬:“然后呢?” 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睥睨压的木匠有些喘不过气,只觉得回答他的问题是天经地义一般:“唐家堡堡主颁了通缉,若能活捉谢殊异,赏银千万两。” “噢”墨皎笙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尚不明白‘赏银千万两’的概念,却隐隐觉得似乎能理解木匠所为。 龙紫玥却表示不解:“那你去捉他呗,他不就在你们酒肆内么,杀我们做甚么?” “。”木匠觉得眼前这位模样比女人还要貌美如花个几分的小公子绝对是故意的,要么便是脑子缺了根弦——智障:“你们那般多人护在他身侧,要我如何下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插科打诨 “若有下次,你尽管下手便是。”龙紫玥表示十分不屑:“以你的身手若真能活捉他,我便将脑袋割下来让你去蹴鞠。” 从龙紫玥眸中感受到不屑c轻蔑c嫌弃等一众伤人心眼神的木匠只觉得挫败极了:“其实放眼武林,我亦能称得上是高手来的。” “你连她都干不过,还高手?”龙紫玥趾高气扬的用下巴比了比身侧正帮自己披轻裘的墨皎笙:“骗鬼呢?”又嗤笑道:“连鬼都不信你。” “???”无辜被殃及池鱼的墨皎笙立马感受到了木匠此时此刻的挫败心情,小声嘟囔了句:“其实在墨灵渊我亦算得上是高手来着。” “你竟真是传说中的天女姑娘么?”木匠见她生得水灵,杏仁儿般的双眸中自有灵气流转横溢,倒真似天仙般有股子出尘气,便迟疑着问道。 “是呀。”墨皎笙便朝他眨巴眨巴眼睛,展了个有些狡黠的笑容:“怎么,不像?” “岂止不像。”龙紫玥叹了口重气:“简直强差人意,颠覆幻想。” “哼,以貌取人。”墨皎笙佯装嗔怒地瞥了龙紫玥一眼,继而问道:“那他该怎么处置?” “带回去好好盘问盘问罢。”龙紫玥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袖上不起眼的褶皱:“相信那姓谢的臭子会很感激你。“ 墨皎笙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后打了个响指,将漫天霜雪消去。 那块原本被冰霜粘在掌上,精铁制成的刨锛儿头坠落在地,木匠自顾左扭扭右扭扭,伸展着僵硬的身体。 “还不跟上?“与墨皎笙并肩走在前头的龙紫玥顿了顿,微往后偏过头,加重语气质问道。 跟在木匠身后的九狐狸血瞳中有寒芒闪烁。 感受到自己处境之危险的木匠支吾着,颇有些委屈:“我身子麻了,走不快¥“ “那便爬罢。“龙紫玥是丝毫不给他留情面的。 “这“木匠面露难色。 “莫以为我真不知晓你在拖延时间。“龙紫玥悠悠道:“若我的下属们出了甚么事,你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这下子木匠不说话了,走路的动作虽不麻溜,一瘸一拐间速度却也是挺快的。 至少是跟上龙紫玥跟墨皎笙的步伐了。 老远便能看见酒肆那儿火光四起,墨皎笙紧张同伴们的安危,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快了几步。 龙紫玥依旧不紧不慢,悠哉悠哉的走,显然是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紧随在后头的木匠颇有些不解:“怎的你不是忧心下属么?” “是啊。”龙紫玥毫无诚意的点了点头,不解:“怎么?” 被噎着了的木匠忽觉无话可说,只得硬着头皮结巴道:“瞧瞧您这副阵势,不大像是担忧的样子呀。” ——反倒像是不情不愿腾过去看戏的。 龙紫玥嘴角讥诮的意味又浓重了些,活脱脱鄙视似的:“我这叫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多少老前辈经年累月沉淀下来才能练就的功夫,你懂个甚么?” 于是木匠悲催的发觉:“我还真什么也不懂呢。” 怎么感觉从头到尾都像是被忽悠了个遍似的?木匠戚戚然想道。 龙紫玥见了那懵懵懂懂的表情,觉着眼冤,便嗳气道:“当真是傻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木匠木了半会儿,方想着句能接的话:“何出此言?” 话才出口,便将肠子都悔青了,木匠欲哭无泪地在暗地里哀嚎:我这不是成心找不待见么? “。”龙紫玥以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奇异眼神盯了他半响:“你是装疯卖傻呢还是真智障?”又道:“在我见过的那般多傻子里,只你当的起一个‘最’字。” 木匠被他明嘲暗讽得十分莫名其妙,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我不过是质疑了句” 您老不至于吧!木匠暗自腹诽道:现在的小辈儿心眼子怎都这般小? 感觉到他的思想与自己完全不在一个境界以后龙紫玥忍无可忍,疾走几步至墨皎笙身侧,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如释重负道:“我突然发现你其实挺聪明的。” “。”墨皎笙耳力好,将方才他与木匠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全给听了去,是以半点不觉欣喜,只波澜不惊的:“噢。”了声。 又帮他将夹杂在发丝间的那片儿花瓣取下来,温温婉婉的笑道:“说是喜‘怒不形于色’,其实亦不过‘死要面子活受罪’罢了。” 墨皎笙将那片淡黄色的花瓣放在手心细细打量了会儿,觉着在月影朦胧下竟别有一番清新俏丽,便递到他手上,再扭过头去朝木匠颇不好意思地道:“这人一直这样儿,你无需太过在意啦。” 木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以为忤,之后惊奇的发觉方才那位皮笑肉不笑满脸不屑,甚是冷酷的少年人居然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那朵被放在手心,残落的小花看。 嘴角的弧度小了些,却更显得真实与温柔,那双狭长的,碧绿色的眸子里仿脉脉含情般,有种流光溢彩的美。 便似是原本画在纸上,略有些生硬的图像突然活了过来,尽情展现着绰约风姿似的。 但也稍纵即逝——在那位小天女姑娘回过头去,兴致勃勃问:“如何,是不是很好看!”的时候,他便又恢复了那倨傲得不可一世的表情:“还成。” 墨皎笙嗔怒地瞪他,软绵绵的在他身上捶了一下:“什么叫还成。?” “跟你差不多的那种。”龙紫玥任由她对自己动手动脚:“还成。” 插科打诨的时间人已到了酒肆前,熊熊火光将黑夜照得亮若白昼,才看见有群身着黑衣,面蒙黑布的黑衣人将酒肆围了个圈。 “这这这”墨皎笙被吓了一跳,大惊失色道:“师哥他们不会有事儿罢?” 龙紫玥用长袖捂住口鼻,蹙眉:“但愿我们不会有事儿罢。” “嗳?”墨皎笙知他是嗅到烟火味儿,不舒服了,便有些忧心的轻拍了拍他后背:“这话是甚么意思?” 龙紫玥咳嗽着笑了声,指了指跟在身后的木匠:“问他罢,让他来告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杀手 “我”被点到名的木匠哭丧着脸:“我冤枉!” “不过无论如何都该谢你一声。”龙紫玥声中已有了明显的喘息:“尽管很鸡肋,但你有这份救我们的心思,便已足够了。” 墨皎笙依旧满头雾水。 木匠的表情却已经变了,似是没想到龙紫玥竟真能猜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般的讶然:“你” 话未说完,被惊动的黑衣人们便已成群结队攻过来了,速度极快,毫无章法,却带着股杀手特有的狠厉。 “住手!”木匠失声道:“是我!” 不想那群黑衣人竟视若无睹,连身形都未曾停顿过,施展着各自的轻功身法朝他们袭来。 “跟杀手做交易?”龙紫玥冷冷地嗤笑了声:“可笑。” 墨皎笙已如临大敌地运起灵力,极强势地伸手将龙紫玥护在身后。 往时候那股子天真无邪,软糯糯温婉乖巧得毫无杀伤力的气质已全然消褪,杏仁儿般大,又黑又澄澈的灵眸里透出难得一见的凌厉来。 而后天空降起漫天飞雪,狂风呼啸而过,夹杂阴雨连绵,生生将酒肆的火扑了个尽,三伏天的酷热被除得七七八八,倒有了凛冽寒冬的势头。 龙紫玥缩了缩鼻涕,心想这丫头发起威来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消瘦得了的。 墨皎笙见状,忙伸出手搭在他肩膀,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进去替他驱寒。 那群黑衣人虽为墨皎笙所慑,但却仍不乱阵脚,甚至更警惕了些,三两结伴着分散开,小心翼翼地往前。 龙紫玥便嘲讽地笑:“哟呵,还是群死士。” 九狐狸早已不动声色化为人形,有些风骚的玩着弹跳在指尖,幽蓝的狐火:“许久不曾打架倒有些怀念这种感觉呢。” 木匠被九狐狸吓了一大跳:“你你你” 墨皎笙双手掐了个印,化出根又细又坚硬,还很锋利的冰棱握在手心,朝九狐狸羞涩一笑:“小九,你去打头阵罢,我在这儿护着你爹。” “我赞同。”龙紫玥微颔首,给了九狐狸个不怀好意的眼神。 “。”九狐狸无可奈何的叮嘱:“小心些。”便翩若惊鸿般踏着雨飘出去了。 墨皎笙想了想,终将手上冰棱化成把奇大无比的冰伞,撑在三人头顶遮风挡雨。 便见九狐狸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断臂残肢落了满地,两簇任由雨雪再大都打不灭的幽蓝狐火紧随其后,有灵性般的将偷袭之人烧成焦炭。 “。”虽然看着有些反胃,但为了面子,墨皎笙仍旧绷紧了小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那独属于九狐狸的修罗场。 龙紫玥轻叹了声,只好慢吞吞腾到她身去将她眼睛捂住。 他指尖冰凉削瘦,更有养尊处优的细腻光滑,身上散着股淡淡的药香,微喘的呼吸将项脖挠得有些痒。 ——于是墨皎笙很不争气的红了脸,连说话都结巴了:“病,病秧子,你冷不冷?” “你将这儿搞得冰天雪地的,还问我冷不冷?”龙紫玥没好气的:“哼。”了声,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为今之计,只好相互取暖了。” 墨皎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想趁机求抱抱呢! 在暗自腹诽了句: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后,墨皎笙心安理得的转过身去,一把搂住龙紫玥,十分小女儿的依偎在他怀中。 有些害羞,又温柔的说道:“病秧子,你好像长高了。” ——这可不就是发育的年纪嘛! 这时候那把大伞的手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延伸,不多会儿竟跟结了曾厚冰的雪地生在了一起,结结实实的竖在那儿继续遮风挡雨。 “只是你矮而已罢。”龙紫玥喘息着调笑,轻阖上双眸,扬起个很轻很浅,却极其温柔的微笑。 墨皎笙没看见他冰雪消融般的小表情。 木匠却留意到了,并且很不适宜的说了句:“这样笑多好看,何必总摆个谱儿装大爷呢?” 被龙紫玥搂着的墨皎笙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整个儿身子都僵了僵。 完了,这孩子真不懂事儿。墨皎笙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静候暴风雨的来临。 “哪儿用装呢?”龙紫玥淡淡道:“我本便是大爷。” “噗。”墨皎笙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答复,一个憋不住笑开了。 “小小年纪便敢自称爷,不怕折寿啊?”木匠半调笑半试探的幽幽道。 别说,这位还真是个来头不小的爷——太子爷。墨皎笙在心中打趣,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想这个自称为‘木匠’的人看着也老大不小了,怎的情商这般低呢? 人家都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是直接钻地挖坑,丝毫不带含糊的。 还自我感觉良好呢! “折寿?”龙紫玥:“呵。”地嗤笑了声,避重就轻地躲开了他的试探,并且回以冷嘲:“你勾结杀手死士做杀人的买卖,便不怕折寿了么?” “若我不卖消息,他们便会杀我。”木匠耸了耸肩,苦笑道:“你说是折寿好呢,还是直接死了好呢?” “你卖了消息他们便不杀你了么?”龙紫玥表示无情的嘲笑。 “。”真是牙尖嘴利!木匠被他说得有些恼羞成怒,不禁放大声音音量:“起码那时候他们没杀我!” “若非我是个心地善良的,你早便成了死尸一具。”龙紫玥脸不红心不跳,云淡风轻道:“是以无论如何解释,大抵都更改不了你是个大傻子的事实了。” 他们毫无营养全是水分的相互嘲讽让墨皎笙听得有些怀疑人生:怎的这些个男儿郎都是那般幼稚的吗? 便听得龙紫玥语调徒然一转,变得有些低沉:“他们想杀的是谢殊异?” “他们只让我在酒里投毒,并未说明要动手的目标是谁。”木匠摇了摇头,俨然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模样。 “竟将整栋酒肆都给烧了,看这架势,是动了你死我活的心思。”龙紫玥沉吟了声:“可是觊觎‘百日流芳’秘方的他们,又怎会想要将谢殊异置之死地?” “那时候我见你与天女姑娘皆往外去了,便起了能救一个是一个的私心,是以匆忙拿了武器,离开酒肆寻你们去了,并不知晓那群恶人在酒肆里的动向。”木匠在冰天雪地之下打了个寒战,回忆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原因 “那在我们决意要折回酒肆时,你为何不出言阻止?”思及此处,龙紫玥不禁生了疑。 “因为我”木匠的神色黯了些,声音压得低沉,略有些嘶哑:“我后悔了。” “后悔甚么?”龙紫玥眼底有杀意闪过,笑里藏的是十乘十的讥诮:“是后悔起了要救我们的心思,亦或是同那群杀手们做交易,牵连那些无辜的性命?” 每每龙紫玥这般说话时,碧色的眸子总会微微眯起来,给人以一种站在高处俯瞰般,透彻又倨傲的压迫感。 好似心底里什么秘密都瞒不住似的。 “你虽不讨喜,但论起心思,还是很通透的。”木匠轻叹口气,悠悠道:“那时我想,你这般趾高气昂,心狠手辣的富家公子,即便是救下了,又能如何呢,往后不仍是贻害人间的货色?” “于是你便放任我们回来送死了?”龙紫玥对他轻描淡写却怨气深重的控诉并无太深的感觉,抓错重点的轻斥了句:“立场怎这般不坚定?” 依偎在龙紫玥怀中的墨皎笙万没有想到他软玉温香在怀,非但不谈情说爱也就罢了,竟还能滔滔不绝的同别人聊这般多破事儿,正纳闷着呢,便隐约瞧见远处走来个人,在月色下伛偻着腰,左右皆提了什么重物似的,有些吃力,又慢又谨慎的朝她们走来。 “呀,师哥!”墨皎笙的眼眸似有流光划过,当即鱼儿般的从龙紫玥怀中滑出去,蹦蹦跳跳地往墨舍利的方向,言笑晏晏地相迎道:“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啦!” 龙紫玥便不情不愿地将视线挪过去,被眼前情景唬了个忍俊不禁——墨舍利身后背的是深醉不醒的琴棠,左手提的是半昏半醒,还吧唧着嘴喃喃再来一壶的谢殊异,右手拎的是酒品较好,目光呆滞已不能言语的谢必安。 才发觉其实这墨舍利,也并不全然是渣的。 木匠有些难以置信:“这几人,竟是毫发无损吗?” “师哥,你是不是运功了?”墨皎笙关切道,踮起脚尖帮他拭去额角汗水:“怎的瞧着这般不妥?” 墨舍利低低的:“嗯。”了声,随手便将这两同姓谢的给扔地上了,而后无可奈何地朝龙紫玥道:“接下来便麻烦公子了。” 龙紫玥见他脸色苍白,听那声音更是细若蚊鸣,虚脱的样子显而易见,便没好气道:“那般多的公子大爷,只数我最苦命,手下没个要点儿紧的不说,还总能招惹出一箩筐幺蛾子事儿来,烦都烦死了!” 又伸手推了身旁正深感不可思议地出着神的木匠一把:“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的去将地上那俩死猪扛起来?” “。”木匠极不情愿的摇了摇头:“我跟你们似乎不是一伙儿的罢?” “噢。”龙紫玥恍若未闻:“去啊,哪儿来的这般多废话?” 木匠见墨皎笙正搀扶着往这头走来的男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些甚么,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存在,后头那只大妖怪又正沉迷杀戮不可自拔,没心思留意这边的状况,便嚣张了些:“我对你,可是起过杀心的。你态度最好端正些,莫忘了我可并非你的下属。” 木匠自认为眼前这脸上有病容,恹恹倦态的公子哥儿没什么杀伤力,毕竟他身上半点儿内力波动都没有,亦无妖气,想来只是浅显的学了些旁门左道,拈个火燃个符已是到顶儿的了,不会再有甚么别的能力。 龙紫玥慢悠悠地从广袖里掏了张符,冷笑道:“怎么,试探我?” 明面儿上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心底里可就心疼惨了——从墨灵渊出来后一路匆忙,来不及买新的符纸染朱砂绘制,尔今陈年旧符已用得七七八八,身在这人烟稀少,恶鬼横行的小舟村内,也不晓得何时才能弄批新符纸来。 便见那符纸一燃,火光便冲出几丈高,带着些黏稠的烈性,示威似的用热气糊了木匠一脸。 木匠只觉得浑身都陷进了蒸炉子里,闷热得不行,手上脸上的肉更是红彤彤热腾腾,快熟了似的,便赶忙求饶:“嗳我错了,扛!我扛还不成么!” 心里不住想着现在的年轻人怎个个都是妖孽,还都属于在江湖里叫不出名号的那种。 龙紫玥这才愿意朝木匠身上轻吹口气,将那团说不出灼热的火给灭了,心安理得道:“你方才说你非我下属,不愿听我吩咐,那我便收了你,让你名正言顺的帮我做事,如何?” 看见他重新从衣袖内掏出张完好无损的符纸以后,木匠立即将险些脱口而出的‘不好’咽了回去。 赔笑道:“正好,正好,谢公子恩赐!能在您手底下做事,那可真是祖宗坟头冒青烟,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闻言龙紫玥心安理得的挥了挥手,露出个领导般的官方笑容:“去扛猪罢。” “好嘞!”木匠故作欢快的应了声,凄凄惨惨地往那儿去了。 徒留龙紫玥在原地,看了眼雨雪飘零的天,想了想,才从这冰伞的庇护里踏出去,嫌恶地避开地上那些个仍在流血的尸体,朝一袭红衣满身血腥气的九狐狸道:“我说你差不多得了。” “嗯?”九狐狸微笑着舔了舔溅到指尖的鲜血,有些无辜,疑惑不解道:“我没吃人呀?” 龙紫玥帮他理了理衣衫,摇了摇头,语气难得这般柔和:“我是说你辛苦了,解决了这般多身手不凡的人,护得我们平安。” 九狐狸狐疑地看着他,意外的发现自己竟读不出来他心底的想法了。 怎么回事?按理说既结了契,那两者之间便不会有秘密存在才是,莫非是他单方面隔断了心灵相通的那层联系么? 九狐狸神色颇复杂地与他对视:“既结了契,便等同于将我的性命,修为,尊严全都付诸于你,你不该如此谨慎才是。” 龙紫玥看出了九狐狸藏在血瞳内的失望,一时竟有愧疚在心底滑过,便颦眉,做不悦状:“怎还不能有点儿自己的小心思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分担 “自然可以。”方才还满身戾气大杀四方,张扬得不可方物的九狐狸忽然沉下来,多了抹能够轻易察觉的哀伤:“我不过是觉得,身为妖宠,竟不能为主人分担甚么,有些无力罢了。” 那双血瞳中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令得龙紫玥不由自主地与他对视。 那一刹龙紫玥看清了表露于九狐狸眸中的复杂神色:有哀伤有不解,但更多则是温顺的柔和。 数百年的封印似乎真的将裹在他身上那层暴戾恣睢的皮撕下来了,往昔猜忌多疑,心高气傲的九尾狐王,如今竟像是真想同人族亲近,寻觅几份真情实感来消遣日子似的。 这份近乎痴愚的希冀令得龙紫玥有所触动——他忽然忆起来他父皇曾经同他说过的话:“许多人说妖物无情无义,只晓得打打杀杀,不通灵性,其实不然。他们其实是很向往人族里头那些个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感情的。” 龙紫玥清清楚楚地记得他那位有些冷漠,铲除异己时手段之阴狠,之毒辣,许多时候给人冷酷无情印象的父皇,在说至这句话时难得露出的,无限温柔宠溺,甚至是有些慈爱的表情:“你娘——你母后,她亦是为此,才甘愿放下肩上雄图霸业,千里迢迢远赴将黎,与我成亲的。” 那眼前这头九尾狐王呢?他掷出一颗真心,又是为了甚么? 龙紫玥似是想到了什么,触电般的往后缩了缩,正色道:“小九,我真不断袖。” 而在九狐狸眼中,少年郎君那双碧色饱满的眸子面儿上却始终覆盖着一层迷雾,将心里之窗护的固若金汤,任尔万马千军都无法破防。 不禁也有些失望,面儿上露了疲惫之色:“你以为你不显山露水地装疯卖傻旁人真看不出来么?不过是他们愿意就着你罢了。” “只是这样,真真让人好生伤心。”墨皎笙捏着鼻子踮起脚尖,小心翼翼避开所有断臂残肢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又因为腥气之重着实难闻,只得继续捏着鼻子,嗲里嗲气道。 龙紫玥皱起眉头:“你过来做甚么,还不快回去?” 莫被这番凄惨景象污了眼。 墨皎笙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乖巧道:“我同你和小九一并回去。”又歪了歪脑袋,不解道:“有甚么事情不能寻到住处再说吗?这般月黑风高鬼哭狼嚎满目疮痍的地儿,也不嫌恶心。” 她自带一股子能让人洗涤净化般的天真无邪气,是以不过短短数句话的时间,方才那弥漫在九狐狸与龙紫玥身旁,有些压抑的伤感便已全然消失不见。 龙紫玥松了口气,心道亏得这傻丫头误打误撞过来救了场,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跟眼前这头敏锐得过了头的狐狸周旋呢。 便摸了摸她的头——不过大半载的时间,他竟已比她高出小半个头有余了:“嫌恶心还过来做甚么,这儿有小九在呢,能出什么事?” 墨皎笙依旧用她纤细的小手使劲儿捏着鼻子:“小九的能力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你实在太不讨喜,我怕他忍不住打你。” 心道大老远儿地便瞧见你两不对劲儿,要再不过来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父子反目? 又自然代入善解人意,‘慈母’的角色,拍了拍九狐狸的肩:“你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表面不近人情得紧,实际上指不定有多纠结呢。” 再左手牵起龙紫玥,右手拽九狐狸胳膊肘子,嘴唇嘟上鼻孔以避开这些令人难受的血腥气,面部表情扭曲道:“这病秧子从来便是个心事少年,有些事儿他不愿说就不说罢,逼他做甚么,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推心置腹畅聊一番的。” 墨皎笙未运灵力,不过起了个拉拽地势头,却引得一左一右两大男人不由自主跟随着她的步伐走。 九狐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已恢复如初,非但丝毫不见方才凌厉杀意,反而温润内敛,似水柔情:“对于他的事,还是笙丫头你想得最周全。” 他表示自己是万不可能认这两毛头孩子作爹娘的!虽明面儿上不忍心拂了他们的意,但暗地里还是要有意无意地反抗那么几下子的。 不然他堂堂前妖王,岂不是颜面全无啊颜面全无! “那是自然啦。”墨皎笙显然没有他那般多的花花肠子,先兴致盎然地应了,后颇得意洋洋道:“我可是要同他终老的人!” 言下之意大抵是:若连我都不了解他,那天底下,就不会再有别人了解他了。 “自以为是。”龙紫玥轻哼了声,随即用闲置的那只手捂住口鼻:方才被九狐狸这么一搅和,竟紧张的忘了疼,实际上他的喘鸣早已被血腥气与烟火味儿完全激发,这会儿墨皎笙来了,他亦随之放松,紧接着过来的便是自出生起便开始与他纠缠的那种,胸闷得难以呼吸的感觉了。 九狐狸只觉得有股言不由衷的暖意从墨皎笙手心传来,破开护体的妖气,自肌肤流入骨髓,途径每一缕血脉,至心脏处打了个大大的漩儿,挠得那颗常常被说成是‘没心没肺,冷血无情。’的心痒痒的。 不自觉间竟还能感受到心动的错觉? 啊凰九狐狸下意识的看了眼龙紫玥,见他呼吸急促,面色苍白,细长瘦削的手指将鼻口捂得死紧,便知不妙。 幸亏人已是离开酒肆几里,重新回到那片满是残枝败柳,黑不拉几的小树林中了。 墨皎笙便高声唤背着琴棠走在最前头领路的墨舍利道:“师哥!走慢些!” 不知发生何事的墨舍利闻言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紧随在他身后,背一个抱一个的木匠亦跟着停下,做了个相同的动作。 于是龙紫玥顿生‘万众瞩目’之感:“。” “呃”同样觉得尴尬的墨皎笙讪笑道:“你们能别走那般快吗手无缚鸡之力体弱多病的小女子我跟不大上” 墨舍利瞄了脚步虚浮的龙紫玥一眼,了然的笑了笑,如沐春风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中毒 小舟村地处山川海岳间,本已位于很低的地势,再随墨舍利走这么一遭,竟是直接下到了有着地河的溶洞中。 不过深入了几里地,便觉有阴风扑面而来,夹杂着些山泉的冰凉水汽,将酷暑的闷热消了个彻底。 墨皎笙有些担忧的问道:“如何,受得住罢?” 她只怕龙紫玥又因腿伤遭罪。 龙紫玥摇了摇头:“无碍。” 似乎自啊凰苏醒以后,他的身子便开始好转起来了。九狐狸有些疑惑,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猜不透这位同自己有着几千万年情谊的老伙计的想法了。 “舍利”被阴风刮得打了个机灵,悠悠转醒的琴棠迷迷糊糊地问了句至关紧要的话:“这是要去哪儿?” “出了这个溶洞,便是小舟村内落了。”许是忽然觉得别扭,墨舍利笑容一滞,方答他:“酒肆毁了,得重新寻个歇脚的住处。” 琴棠没看见墨舍利脸上纠结的表情,不过即便是看见了,就他现在这个精神状态而论,大抵也是找不出什么破绽的。 是以呆呆的:“哦。”了声,合上眼帘准备继续同周公聚会。 木匠则意味不明的问了句:“你为何会知晓小舟村的村落在哪儿?”又意味不明的感慨道:“我在此处开了小半辈子的酒肆了,竟还不如你初来乍到一少年人会认路,当真是惭愧,惭愧。” “他是你能比的么?”在后头的龙紫玥丝毫不留情分的:“呵呵。”了声:“人家游历世间的时候你祖宗都不晓得出生没。” 木匠被他噎的莫名其妙:“这这话从何说起呢?” 龙紫玥却故弄玄虚的偏过头,移开视线不理会他了。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余下溶洞内接连不断的滴水声:“哒哒哒。”地响,在清澈如明镜的水面儿上撩拨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来,配上上下左右无处不在的嶙峋怪石,好似入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一般。 最后停在只能勉强供一人屈身前行的小道上,几人就那么低着头躬起腰半蹲着,距离隔得无比接近。 墨皎笙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突然发觉长得不高并非什么坏事儿。 墨舍利那把温柔得有些不接地气,透着股神仙般淡然悲悯的声音便悠悠传过来了:“各位——眼前是一条狭窄水深的暗河,内无灯光,不怎么看得清前路,上有一艘只容得二人上座的小舟,据我所知,只需乘舟顺着水流一直往下,便是出处了。” 这么说的原因很简单——墨舍利这是在征询龙紫玥关于分配的意见呢。 一群人显然也是知晓他的意图的,便皆默不作声地停下来,等这位权高位重的太子爷发话。 龙紫玥略加思量,才道:“出去回来一遭,需要多久?” “莫约一刻钟。”墨舍利不确定道:“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大清楚。”又有些抱歉道:“公子莫怪。” 龙紫玥轻摇摇头——在看见他将琴棠背在身后,面儿上露出来的神情同墨皎笙看自己时一般温柔的时候,龙紫玥便知晓以前是自己错了。 这他大爷又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自然而然地便放宽了心,对他的态度亦好了许多:“无妨,你带啊棠先走罢,快去快回,一路小心。” “好。”墨舍利应到,先行上了随水流左摇右晃,似乎随时都能翻船的小舟,再小心翼翼地将身后琴棠放下来,抱到对面的座位上,一切准备就绪后伸手解开船绳,朝岸上的伙伴们情真意切道:“在此处待得久了易引不适,你们不妨先退回去歇息歇息罢,待我返回来以后再唤你们。” 几人欣然同意:别的不说,在这儿蹲着是真的又累又憋屈。 后便从排在最后头的九狐狸开始,逐个逐个退出去了。 墨舍利这边身已随着小舟漂开几里远,正捋起袖子拿放置在舟内,生了青苔长了裂痕的木浆全心全意划水呢,便听得琴棠轻笑“舍利你这副模样,我是第一次见。” 于是他原本张弛有度用力均匀的划水动作立马不自然起来,却仍是故作轻松道:“承蒙啊棠不嫌。” 琴棠揉了揉太阳穴,强行忍住老眼昏花的怪异感觉:“哪里,是我该多谢舍利不弃。” “。”墨舍利琢磨了会儿,觉得这样聊天着实太尬,便主动起了正事儿的头:“公子他可是知晓你醒着,才让你坐第一次的?” 不然让他带个昏睡的人率先出去着实是太没脑筋,难道是要他扔这人在路边睡吗?这多不安全?墨舍利如是想着,竟隐隐高兴起琴棠清醒着这件事儿来。 “那是自然以公子的睿智,难道还想不周全么?”琴棠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公子吹’,强调里带着些笑意答道。 “啊棠,你有些不对劲。”墨舍利虽不直视他的双眼,却能将他接连不断的哈欠声收入耳内。 这人在乎形象——特别是在自己面前,是绝不会做出打哈欠这般失礼的举动的。如是想着,便更加断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是有哪儿不舒服吗?” “是呢,我只觉得浑身没劲儿,酥麻得似没骨头一般,可意识却是无比清醒的。”琴棠倒是挺开心的:这既然能如此迅速地发觉自己身上的不妥,便表明他其实很在意自己,只是平日里深藏不漏,不刻意显示出来罢了。 又轻蹙眉心,有股子忧愁从宇内钻出来:“舍利,我觉得我是中毒了。” 墨舍利不可置信地停下手中划桨的动作,扭过头来:“甚么?” “是‘狩妖’。”琴棠有些艰难的伸出手去,用冰凉的指尖轻抚墨舍利不自觉深皱的眉头:“此门毒药只对妖物生效,身中者经脉会与时断裂,丹田堵塞全身麻痹,最后安然死于沉睡之中。少则十五日多则二十五日,且此为奇门剧毒,世间尚无解救之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狩妖 假的吧??? 这是墨舍利听完琴棠所述后,心中唯一的想法:琴棠水袖轻舞,艳冠群芳,戏台上占尽风骚的模样他仍历历在目。 他从未想过那般清丽研媚,宜喜宜嗔,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在戏园内游刃有余,唯独在面对自己时会张皇失措,将倨傲深藏得只余下卑微的琴棠,竟会在这天,在这种时候,用那唱戏时柔肠百转,婉若莺啼,轻灵又细腻的嗓音,以带些惋惜,有些遗憾的感情同他说——我恐怕要死了。 琴棠怎么会死呢?墨舍利有些迷惘,又转哀伤,终低喃出声:“你怎么能死呢?” 看着眼前人原本那张万年不变,尽是温文尔雅,谪仙般悲悯,又带些疏离的脸上突然似变脸般,出现了各种类似于迷惑,不解,缱绻,哀伤,温柔等各种,五味杂陈的表情时,琴棠梦呓一般,笑开了:“舍利,今日的你,不同于往昔,很好看。” 墨舍利顿了顿,脸‘腾’地红了:“这种时候,你怎还” 琴棠便将手指往下移,按住他浅薄的嘴唇:“舍利,我随凤凰辗转于苍穹人间,活得够久了。” 墨舍利微微睁大眼睛,不知是在害羞还是不可思议。 琴棠抛开了仅在墨舍利面前会有的紧张与自卑,以及被墨舍利千百般拒绝时堆积而成的抑郁愁苦,随性自然的笑了笑,两弯细眉下是俏丽明净,尾微勾,飞扬的丹凤眸,内有神光流转,肆意洒脱又勾魂摄魄:“舍利,我此生唯一遗憾的,便是抓不住你的心,不能同你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他将手收回来,用方才压墨舍利的那根手指头按了按自己的嘴唇:“我时日无多,尽管早已明了你之心意,却仍是希望你能试着在最后这短短数十日内,能试着将心思往我身上放一放。” “舍利,我心悦你,我真的”说着,竟微微哽咽,顿了顿,却仍是勉强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哪怕是骗我,哪怕是装的,哪怕是演戏,我亦希望” 到最后他说不下去了,嘴角犹挂着抹摇摇欲坠,得体又苦涩的微笑,却早已泣不成声。 墨舍利默然。 恍若时间静止,耳畔淙淙流水成了唯一的声响,地河的水是往外流动的,前头已出现了个不大不小,澡盆大的光点,小舟正朝光源拉近,若再仔细些或许还能听见夏日特有的蛙声蝉鸣。 可墨舍利心不在焉。 琴棠更加心不在焉,甚至面色灰白,表情颓败,终于有了将死之人该有的模样。 于是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任由小舟随流水漂荡,于最后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清亮泛白的月光下,幽香四溢的荷塘间。 所谓是‘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弧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只可惜了他们既不会相互想念,也不会心有灵犀地‘两心同’。 粉嫩灼眼,在水中亭亭玉立,弧茎引出翠绿,身处两地秀丽如歌女的荷花唷,若我将眼前人做成花肥,再抱他尸骨自尽于此处,来年你们可会盛得更艳丽灼人些? 可会再有诗情画意,赏风弄月之人来此观花对吟‘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琴棠如是想着,同时又觉得自己大抵是被气疯了,急需冷静冷静,毕竟眼前人虽看起来手无缚鸡,但实际上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 这辈子想杀他并将他做成花肥,大抵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于是琴棠更伤感了,双眸幽幽地泛了绿:下辈子若有下辈子我定要投个倾国倾城风华绝代,能撩得你要死要活掏心掏肺的女胎虐你! 又忽觉面颊一热,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看见——墨舍利那白皙有力的手正抚在自己脸上,机械般粗暴地擦拭着呢! “墨舍利。”琴棠强忍着从面颊处传来的,皮肤被蹂躏的疼痛,咬牙切齿:“我去你大爷!” “。”墨舍利讪讪地将收收回,关切道:“怎么了?” “你倒是给个表示啊?揉脸算甚么意思!??”琴棠抓狂道,心说你有种将脸凑过来让我用蛮力将你揉成抹布啊?还怎么了,给我揉成抹布以后我看你还问不问我怎么了! “我会照顾你,直到你”那个名为‘离去’的词在墨舍利口中久久盘旋而不散,却无论如何都不知该如何出口。 墨舍利表示对于事实,他的确有些难以接受。 “会照顾我,所以呢?”若不是因为手脚麻痹,沉重得不行,琴棠是真想随手摘朵盛放的莲花直接糊上墨舍利的脸:“说句‘啊棠,我心悦你。’有那般难?” “我”墨舍利语塞,我了个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琴棠定定的朝他看了会儿,不得不佩服起墨皎笙来:同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没了面子活不了,脸皮薄的跟纸一样的货色谈情说爱,真真是不仅殚精竭虑,还浪费感情! 真不明白笙儿是如何忍受公子那般久的! “我我我,我什么我。”压抑多年的怒火终于炸开了,琴棠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过来。” 墨舍利依言照做,俯身上前去。 “再近些。” 不明所以的墨舍利往前凑了凑。 “近些呀!” 满头雾水的墨舍利再往前凑了凑。 琴棠终于看不下去了,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便使劲儿往墨舍利唇部撞去。 于是本便摇摇欲坠的小舟往一头倾落,两人‘咚’地落入水中。 墨舍利忙伸手护住他,他却不管不顾地直往墨舍利唇边咬。 绵长入骨,深入口腔,带着满塘清泉,啃得墨舍利既破了皮,又呛了水。 墨舍利好容易才将这位垂涎美色垂涎得连命都不要了的捞起来,运起轻功跃然于岸,一把擦了擦溢血的唇角,有些忧心地看了眼往下沉落的小木舟:“。” 不禁哭笑不得道:“啊棠,你这般要我可怎么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冰河 后来几人在溶洞中待了许久,直至墨皎笙发觉洞内料峭阴寒入了龙紫玥身子,扰得他气息紊乱旧疾复发,面色铁青不可方物以后,身为未来准世子妃的她,终于坐不住了。 便以如厕为由,将他暂时托给了挤在身侧存在感极低,阖眼装作不关己事的九狐狸照料,自个儿站起身来,往乘舟的地河处去了。 此地阴冷冰凉,水更是泛着彻骨寒意,可她熟视无睹——运灵力聚于掌心,轻贴于地河水面,不多时便有冰层凝结,由上至下厚重结实无比,一路蔓延开去,只消片刻,原本暗波汹涌的地河便被她生生冻成了冰路。 墨皎笙有些脱力地瘫倒在地,四脚朝天丝毫不在意形象,望着洞顶乳白色,形状各异的钟乳岩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地开始调整起自己的呼吸来。 直到龙紫玥在外头,轻喘微弱地唤了声:“怎么了?是不是来葵水了?” 她才慢腾腾地站起来,理了理呼吸,轻调声调,便又是那个活泼灵动,惹人喜爱得不行的小丫头了:“病秧子你快进来呀!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惊喜!” 她不是不知晓龙紫玥此刻举步维艰,只是事到如今她亦疲累得紧,已无力气似从前那般背着他满墨灵渊的跑了。 龙紫玥几乎是立刻便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有些急切地朝九狐狸吩咐了声:“带上这两死猪。”便先行钻入了那条狭隘的隧道去寻她了。 徒留九狐狸在原地,面对左右两具‘死猪’,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真真是劳碌命呀劳碌命。 看见墨皎笙完好无损,笑嘻嘻地倚着墙站在那儿等他的时候龙紫玥方松了口气,再有所料般往那条被冻了个结实的地河处看了看,后有些埋怨地伸食指敲了敲墨皎笙脑袋:“疯了你?灵力再充沛也不是逆时结冰用的啊。” “这有什么?”墨皎笙满不在乎地将脑袋昂得高高,撅起小嘴道:“我可是堂堂天女姑娘!”像极了只为求赞美而开屏的孔雀。 龙紫玥由敲转摸,揉了揉她的脑袋,后半蹲下来:“天女姑娘力量再强大又如何呢?这脑子愚笨得紧。” “你干嘛?”墨皎笙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也无心计较那句冷嘲热讽了:“不过是耗了些灵力,我本身并无大碍的,你无需” “墨皎笙。”龙紫玥便沉着声音唤道。 “???”听出他生气却颇为不明所以的墨皎笙:“这是怎的了?” 又不自觉有些担忧道:“我说你是哪儿来的这般多气嗳?这儿本身便是个容易诱发你喘鸣的地儿,方才那会儿好容易才调整过来了,你还气甚么!便不能为自个儿的身子着想着想吗!” “是你这人,太惹人恼了。”龙紫玥听罢,便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理着方才因下蹲而生出的褶皱道。 “我我我我又怎么了?”墨皎笙委屈地瞪他。 “只许你照顾我,便不许我照顾你么?”龙紫玥一步步凑近她,将本便倚在墙边的墨皎笙逼得寸步往后:“我虽身子孱弱,可好歹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别的本事没有,但在危难时候照顾照顾傻子蠢蛋小姑娘,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才傻子蠢蛋小姑娘!墨皎笙有些悲愤:“你先顾好自己罢!” “况且”龙紫玥一把将往后缩得几乎要镶入墙内的墨皎笙拉出来,直接横抱至胸前。 ——也亏得她这会儿浑身无力,反抗不得,不然龙紫玥还未必拉得动呢! 两人齐齐左右剧烈晃动了会儿,墨皎笙能感受到他力气不足,步履飘忽不定,双臂微微颤抖,明显是咬牙切齿勉勉强强才将她给抱起来的。 觉得摇摇欲坠的墨皎笙忍不住道:“要么还是让小九化形” “闭嘴!”龙紫玥强硬截口,表情紧绷道:“况且!我才不想照顾你呢!若不是因为此处被你弄得天寒地冻的,除了抱你以外没别个取暖的法儿,你看我理不理你?” 从墨皎笙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挂在他光滑玉颈下几颗饱满晶莹的汗珠,便亦不拆这货脸皮薄的台了,只提醒道:“你小心些,冰面儿可滑着呢!” 又故意学着他的腔调:“我可不是怕摔着你这脆弱的病秧子,我只是忧心会摔伤我自己罢了。” 察觉到她此语调侃意图的龙紫玥:“再吵我便将你扔下去,让你摔个半身不遂。” 于是墨皎笙便乖乖地闭嘴了,不时用随身携带的帕子帮他拭拭汗水,心底是蜜罐儿般的甜。 九狐狸十分知趣,慢悠悠地跟在后头,全程未发出零星半点儿的声响,给足了这对情窦初开,当中虐狗的少男少女们面子。 对于龙紫玥来说,这条并不长的冰路便像是走了半个世纪般的久远,他的双眼早已被汗水打得模糊不堪,且将快要炸掉的肺与浑身散架般的酸软忽略不说,单凭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猛颤这点,便足以让墨皎笙自主提出几次要下地行走的意见。 他没有回答,亦无半点儿要放手的意思,带着倔驴般的意气,非要选择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为此墨皎笙也无奈,不忍拂了他的面子,便只好尽力提气,微不足道地凭着感觉,将自己提得轻些,再轻些。 好在这漫长的一路终是到了头,龙紫玥到岸边垂柳处将她放下,随后趔趄着险些摔倒在地。 便有气无力地瞥了正凿冰挖舟的墨舍利一眼,喘息着粗声道:“墨舍利,你还真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啊?” “我们翻船了。”软绵绵坐在塘边石凳上的琴棠表示万分歉意:“公子莫怪。” 这会儿墨皎笙已恢复了四成力,见龙紫玥涨红脸扶着树干喘息不止的样子着实辛苦,便索性直接伸过手去点了他睡穴,将他背背上了。 后又似有所觉般的往左歪了歪脑袋:“棠先生,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琴棠笑着回她,竟是很难得的阳光迷人:“不过有些犯困罢了,不必忧心。”又问道:“公子没事罢?” “没事儿。”墨皎笙甩甩手,亦笑答:“他只是困得睡着了,赶明儿一早便会好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修习 才刚从梦境里苏醒的龙紫玥一朝回到解放前,还没活蹦乱跳多久呢,便因着背墨皎笙背得筋疲力尽一事再次回到令他有些厌烦的睡梦中来。 不想梦里无尽深渊般的黑暗已被一簇腾腾燃烧,滚滚不息的火光照亮,而那些充斥在周遭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们亦被完全驱灭。 鬼哭狼嚎,雾惨云昏诸等情形消失殆尽,龙紫玥一时生了患得患失之感,莫名觉着空空落落,竟有些荒凉寂寥起来了。 这时火光中央走出位身着锦绣祥云纹理,曳地长裙的女郎,墨黑色绸缎般的秀发如瀑落下,衬得肤白胜雪,高雅非常,五官更是精致得恰到好处,特别是那双碧玉色翡翠般的眸子,流转间顾盼生辉,勾魂摄魄,绝对是位能倾国倾城,引得旁人魂牵梦绕,妖精般的美人。 美人玉手朝龙紫玥一勾,故作姿态地粗着嗓子,匪气顿生:“嗳儿子,你来了啊?” “。”龙紫玥没好气的扶额:“你怎么在这儿?” “瞧你这话说的,让为娘我,好生伤心呀。”凤凰三两步至他身侧,扬眉,神色如飞道:“怎么?这般不待见我?” “是啊。”龙紫玥实诚地点了点头:“这么十几载下来我费尽心思才收了这么些冤魂厉鬼回来当小弟驱使,不想竟被你这么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你说我待不待见你?” 又很惋惜的摇了摇头:“当真是想不待见你都难。” “这么低品级的小鬼,也亏你使得出手。”凤凰:“切。”地鄙夷道:“我都不好意思埋汰你。” “自然比不得你,将勾魂使者迷得神魂颠倒,唯你是从。”龙紫玥很无所谓的耸耸肩,便轻车熟路地幻化出张挺长的软椅来,自顾坐下了。 “这话甚么意思?”凤凰亦随着坐下,伸手往前一指,便有木案凭空化出,她将修长白皙地双腿晾在那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我可没那么缺心眼儿,支使旁人害自己亲儿子。” “哦。”龙紫玥面无表情地应了,半点儿心思没表露,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肉身已死,可有想过重修之法么?” “重修肉身,需得寻具同我自己血脉相契合的躯体,再以内丹锁其神魂,妖力镇其经脉骨髓,最后栖居其体三四静候良机,待到灵魂与磨合成功之时,便是功成之日。”凤凰不怀好意地朝他笑道,视线灼如利刃,一看便知是存了满肚子坏水的样子。 “哦。”龙紫玥继续面无表情,问道:“那你静候期间,可想过要做些甚么来消磨?” “方才驱鬼驱得焦头烂额,还未曾细想呢。”凤凰挠了挠头。 “我这儿可再无别的冤魂厉鬼供你消遣取乐了。”龙紫玥面无表情地摊开手:“你也不晓得留着些驱么,非得一下子清空人家,现在好了罢?我还得专门去寻些‘东西’来给你玩。” 真是败家娘们儿! “哪儿需专门去寻呀,以你这体质,别以为我不晓得时常会有魑魅魍魉误闯来向你伸冤诉苦。”凤凰丝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他。 “怕只怕人家误闯来的都不及你驱着玩儿的多。”龙紫玥凉飕飕道:“九狐狸跟我说你以前最喜同他打架,从九霄云亭到阴曹地府,半刻不曾安生过,这些个黑历史你别以为我不晓得!” “呃”被掀了老底儿的凤凰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突然灵光乍现:“要么我教你习武罢?” “我这身子骨别说习武,便连杀鸡都不能行。”龙紫玥的白眼儿直翻上了天:“即便在梦中将那些个盖世武功都学了个遍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体内有我的内丹镇着,修习些简单的锻体护身功法应当不会难。”凤凰有些苦恼的咬了咬唇,不曾想竟又有灵光一闪而过:“呀!不妨练练轻功步法与暗器手法罢!反正你这双妖眸得天独厚,修习起来,定然很会得心应手!” 说着便来了劲儿,立马离了软椅走到那簇火焰旁,徒手撕了长裙裙裾朝他道:“来,你且留心看我!” 真是个简单粗暴的女人。龙紫玥早已作不情不愿状将视线挪过去了,却止不住心中的吐槽:没想到父皇好这口。 “此法名为‘流仙步’,需佐以体内妖力使出,功成以后可踏叶飘行几百里,自如穿行于暴雨之下而不湿身,跃然于水面而不沾鞋,是乃轻功步法之最。”凤凰说罢,打了个响指。 单调无味得只有一簇火的梦境即刻变成了在青天白日之下的瀑布河流,而龙紫玥坐下那张软椅亦被化成水中青石。 抬头,有水雾飞溅至脸颊,带来夏日独有的清凉感,低头,有游鱼穿梭于河底,生出勃勃生机。 龙紫玥从未想过原来梦境也能如此真实,便愈发觉得他这位混迹于‘上古神祗’其中的娘深不可测起来。 河面上多得是大大小小形状不一,滑不溜湫地青石,那头凤凰已将步法演示起来了,轻盈灵动,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姿态,几个停步起步间更是衣袂翩跹,婆娑起舞般的好看。 不多会儿演示已毕,她人停在龙紫玥身侧,脚尖点着流水,竟似虚浮在空中般:“如何,可记着了?” 龙紫玥有传说中过目不忘的本领,便点点头,认真且严肃地提出了他修行的第一个问题:“可是你的真身不是凤凰么?为何不直接化羽飞翔呢?” “”凤凰被问住了,竟难得深思熟虑了会儿:“或许是因为直接化羽太过无趣?” “可我不觉无趣啊。”龙紫玥继续认真且严肃地问道:“那为何我不直接化羽而要随你修习这劳什子‘流仙步’呢?” “”凤凰愣了会儿,随即悲壮道:“真有道理!” “至于你说的暗器手法么。”龙紫玥化了颗石子出来,随手往上一掷,便有飞鸟应声而落:“不好意思,我恐怕不仅为‘得天独厚’而是‘与生俱来’,扔个暗器伤个人甚么的,于我来说是再容易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传授 “你你你”凤凰惊讶道:“放在人族,这已是不弱于高手的神通了,那为何你还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走远点儿都得让人护着呢?” “我并未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只是身子孱弱于常人罢了。”龙紫玥表示他也很无奈:“况且人家乐意护着我,我又何苦不接受呢?毕竟我身子骨弱,能勉强活到这个岁数已能称作是‘苟延残喘’,若再出甚么幺蛾子,可当真便是‘无药可医’了。” 凤凰目瞪口呆,正用一种‘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的眼神看着他。 龙紫玥见了,未免有些沾沾自喜,却仍是作出副无所谓不在意的样子:“怎么?” “没什么。”凤凰老实巴拉的摇摇头,爽朗地朝肩膀处给了他一掌:“只是觉着你真不愧是我儿子呀!” 随即:“哈哈哈。”地自顾大笑起来了。 “所以说。”龙紫玥便站起来拍了拍她肩膀:“既然都是儿子了,您若再不教点儿家传绝学甚么的,那也忒说不过去了罢?” “家传绝学”凤凰左手食指轻点自己下颚,作沉思状:“我生而为神,出世便有开天辟地,不死不灭之能,但若说真传绝学么好像还真没有嗳。”又讪笑道:“不过这么些年来凡间武学我倒是偷学了不少,你可有甚么想学的?” “。”龙紫玥对这位活了至少上千万年却仍未研究出自创招数的‘神祗’露出了鄙视的目光。 “嗳,别这样儿嘛。”凤凰心虚道:“其实若能自如控制妖力与凡间武学功法融会贯通,相佐起来未必不能别具一格威力大增呢。” “其实你说的不无道理。”龙紫玥轻叹道:“可有甚么既能锻体又能防身的功夫么?”他眼神逐渐飘远:“我不求武功盖世非凡卓越,只要在遇险时能不拖身旁人后腿便足以。” “真没志向!”凤凰不满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若真心想习武,区区病骨又奈你何?” “父皇说我生来孱弱,天生是个养在雕栏玉砌,成群侍婢围绕之中的富贵苗子,莫说习武,便连骑射亦难” “胡说!”凤凰性急之下,一巴掌盖过去恼道:“那只大尾巴狼本身便不懂武艺,只会纸上谈兵,能晓得个劳什子?” 亏得龙紫玥反应快,一个弯腰堪堪躲过:“啊,既然如此,那便只好勉强拜托你,助我成就武侠梦了。” 那双与凤凰如出一辙的碧眸里扑闪着水光,竟显得真诚无比:“娘。” 睡梦中的龙紫玥随凤凰修习起了锻体防身之术,无忧亦无患,而尚处于清醒状态的墨皎笙等人亦寻着了歇脚处。 几经攀谈以后他们才知晓:原来当年小舟村内被天灾降临,酿造出人间惨剧的那段传说并不完全真实,世人只知晓小舟村几乎全村覆没,是以将小舟村落故地定义为‘凶村’,却不曾料到原来还有数十余户幸存的村民深迁山脚,造房耕地,自给自足,永世不出。 然此刻已入深夜,多说无益,且众人早已疲惫不堪,便各自回房去睡了。 直到翌日午时才陆续醒来,发觉热情质朴的村民们早已为他们备好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和吃食,自然是感恩戴德,不吝盛情。 考虑到琴棠的身体状况,墨舍利提议暂且留下修养些时日,却立马遭到了谢殊异的反对。 原因无他,谢殊异挂念情郎,自然不愿驻足停留。 于是便有了散伙儿的提议。 最后谢必安随同谢殊异离开了,其余则留在这个桃花源般的小村落内恬不知耻地继续蹭吃蹭喝。 墨舍利砍了些木材来造了架简陋的轮椅,终日推着琴棠看日出日落,潮起潮退,人来人玩,腻歪得似连体瓷娃娃般如胶似漆。 木匠则干起了帮村民修补农具的老本行,不时将农具升级升级改进改进,倒是惹来不少村民的崇拜与喜爱。 最忙的当属天女姑娘墨皎笙了,从亲自下田耕地到妙手仁心医治大小疾病,再到出入炊房为龙紫玥做些合他胃口的饭菜,几乎能算作是早出晚归,焦头烂额,有时候更是整日都见不着人影,搞得龙紫玥怨念颇深。 奇怪的是九狐狸从谢殊异与谢必安离开的那日起便也随着一同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墨皎笙本来想问,但看龙紫玥那副丝毫不关心的样子,便也自知从这不靠谱的家伙身上定然是问不出些什么来的了。 日月如梭流逝,大伙们似乎都融进这片有些忙碌,却十分安稳快活的村子里了,至少欢声笑语要比平时多得多。 这夜龙紫玥正在房中悄悄练功呢,却闻得两三叩门声轻轻缓缓地传来。 便一溜烟钻回被窝,做出副慵懒乏倦的咸鱼样儿,打了个哈欠以后连声调都有些漫不经心的拖长:“进来。” 木门‘吱’地开了,来者手上挑了灯,幽幽暗暗的火光将他脸色照得有些沉。 “这是怎的了?”龙紫玥疑惑道。 “不知公子可有察觉到啊棠近些日子的身体状况。”墨舍利的语气仍是那种温声细语,有些疏离的柔:“舍利便是为此事而来。” “他身上有将颓的死气,想来是大限将至,无可救药了。”龙紫玥听罢,坐起身来,收尽脸上懒散倦容:“他始终不肯告诉我发生何事,见他态度强硬,我便也不好问他。” 他眉心微蹙,收拢出说不尽的担忧:“舍利,你可否实话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 “是‘狩妖’。”墨舍利随手将灯挂在灯架上,再至木案前拉了张木椅来坐:“啊棠他恐怕时日无多了。” “这样么。”龙紫玥听罢,顿首问道:“可有解救之法?”思来想去又觉不妥,便开口再道:“不,是啊棠他可想活?” 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琴棠被这纷扰人世耽误了这般久,应当早已起了寻死的心,若非墨舍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大限 若非心悦墨舍利不得而心有不甘,执念未除,或许他早已选择毅然离开。 忽又记起自己曾对琴棠说过句‘你这般大气不敢出,任劳任怨是不行的,要我说还是得逼他一逼,否则他面对不了自己的感情,你再待他好也是白搭。’如此这般奉劝的话。 不由心头一震:所以说啊棠他将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其实很有可能是有意而为之? 龙紫玥苦笑着摇摇头:不过为了逼墨舍利一逼,啊棠啊你也忒偏激了些罢?我是让你逼他,又没教你玩儿命,你这为了个臭渣男,又是何苦呢? 便盯了会儿墨舍利,摇头晃脑起来:“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公子?”墨舍利黑人问号脸:“啊棠他可否想活我并不知晓。” “那你呢?”龙紫玥情不自禁散漫开的光又凝聚起来,有了些锐利的压迫感:“你可想他活?” 墨舍利顿住。 龙紫玥取了件轻裘披在身上,不紧不慢地从塌上下来,同墨舍利相对而坐。 两个人,两种思想,两双眸子,便在这昏黄的灯光底下兵刃相见。 龙紫玥看见墨舍利眸内深不见底的墨色,带着星点光辉,既有神佛的悲悯,亦存出尘脱俗,恍若天堑般的疏离。 这个人自混沌初开时便已存在,龋龋独行过举世洪荒而来,至如今千百万载,看罢红尘繁华如许,得遇凡事冷暖无常,历经朝代更迭兴衰,踏遍万天涯海角,沧海桑田,尝尽琼浆玉露,珍馐美馔,赏厌环肥燕瘦,各色春秋,其性之空之冷,绝对当得起‘世间最不该爱之人榜’的榜首。 万物运行的规律早已在他心头根深蒂固,这般多年,若还学不会明哲保身独往独来,看淡关于‘缘’之一字的造化,那么墨舍利,便不会是「无」了。 他拥有能将所有事物力量化为虚无的能力,不生不死,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牛逼哄哄狂拽酷炫,却因此而注定了他无情无爱,无悲无喜的性子。 想到这儿,龙紫玥很可惜的嗳了口气:怨不得那般多上古神祗选择自行陨落,哪怕谪入凡间堕入轮回也不曾悔。毕竟这样永生不死的活着,真真是无趣极了。 所以说啊棠哪儿都好,就是眼光太高,看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这样一个与众不同超凡脱俗的土著神仙,这不是存心自找虐受么? 恨铁不成钢,感慨不已的龙紫玥:“嗨呀,真是苦了我们家啊棠了,求之不得,有缘无分,死不瞑目啊!” 这不怀好意看戏的语气!墨舍利觉得这会儿若是啊棠在,肯定能被他给气得火冒三丈吐血不止。 “舍利,你脸色好差,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罢?”龙紫玥自顾给自己斟了杯茶,水是午时烧的,茶是即泡的,到如今早已凉透:“事已至此,你若有甚么想法便尽管说罢,我不怪你。” 入喉牵带了有意无意地几声轻咳:“只希望你也莫让我失望。” 墨舍利便移开视线去看那盏熹微摇晃地烛灯:“我挺喜欢啊棠的。” “嗯。”龙紫玥咸淡适宜地应了声,好给他接着往下说的动力。 “可我给不了啊棠他所要的那种感情。”墨舍利前一刻眸内有流有悲痛,后一刻却已经合上眼帘,将所有情绪掩埋起来,捂得严严实实,半点儿不愿被旁人看见。 龙紫玥从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并且头一次知晓:我原来是这般吊人胃口,惹人讨厌的? 这头墨舍利已经整理好情绪,语气平淡而温和道:“我曾负过许多人,亦曾被许多人所负,到如今,已再提不起来任何与人相恋的兴致了。” 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墨舍利又小心翼翼地补了句:“啊棠的为人绝对是极好的,是我配不上。” “那你觉得你那可爱的小师妹配得上我么?”龙紫玥凉凉地问道。 “公子这话何意?”墨舍利闻言立马颦蹙起了眉:“笙儿她自小天赋异凛,聪明伶俐,活泼善良开朗大方更不比说,胸有儿女情长,更怀济国大志,此等胸襟绝非寻常女子所比拟。” 言下之意自然是:我觉得她不止配得上你,还让你有高攀的嫌疑。 “可在我看来,你的笙儿为破‘天女终生不得嫁’这一规矩百般制造机会同我相遇,死缠烂打只为利用我为她打破条规,应当算是欺骗感情了罢?”龙紫玥闲闲地打了个哈欠:“还有你,这个替她出谋划策的始作俑者,别以为我当真是甚么都不知晓,任由你们愚弄的蠢蛋。” “这???”墨舍利大骇:“你是如何得知的?” “鬼修有术,名百鬼真言。”龙紫玥用指背敲了敲木案,漫不经心道:“其实亦算是无意得知。” “那”墨舍利心道不妙,毕竟就形势看来自家师妹这回是假戏真做动了真心,可偏生在这节骨眼儿上被他挑出了刺儿,若是这事儿黄了,那可该怎么是好?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呢,也不必太过忧心。”说了这么多,龙紫玥略感口渴,便又自斟了杯凉茶汤,一饮而尽:“为这么点儿小破事儿,我是不会否认你家师妹那一片痴心的。” 墨舍利这才略感心安,却也明白了龙紫玥这是在抛砖引玉呢!赶忙正襟危坐静候下文。 这不‘砖’抛完了,自然便到了引玉的时候,龙紫玥将脑袋往墨舍利那儿一凑,为求舒适七扭八歪的坐姿早已让他形象全无:“我说这话呢,无非是想告诉你,做人呢,不能太怂,受过一次伤害便从此萎靡不振,以逃避的方式解决问题,堂堂七尺男儿,未免太懦弱了些。” 墨舍利张口欲言,却被龙紫玥一个眼神拦下:“我猜,舍利你从前爱慕过男人,却为世人所唾弃,结局或许是老死不相往来,或许是被排斥驱逐,或许那位被你所追求的男儿郎单方面以死壮志,总之不得善终便是了。所以才会导致你不敢面对啊棠同你往昔如出一辙般热情洋溢地追求与爱慕,甚至抵触自己无可避免产生出来的,与之相似的情感,可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攀谈 “虽非完全正确,但也不离十了。”墨舍利由衷赞许道:“不曾想单只三言两语攀谈的时间内公子便能从中猜测出相牵连的前尘往事,当真是让舍利佩服不已。” “三言两语?”龙紫玥挑了挑眉,食指卷起鬓角一缕墨发自顾玩弄起来:“说来你可莫太受宠若惊,其实我观察你很久了。”他漫不经心道:“自我初见你的那日起,我便隐隐觉得你不大寻常。” 龙紫玥还记得初见他的那日正值立冬,帝都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鹅毛似的零落飞散着,寒意直钻骨头,他便抱着紫金手炉冷眼看宫女太监们忙碌,站在二层正殿外的游廊上,着一袭金黄袍居高临下地看着从大开宫门外浩浩荡荡被抬进来的那顶舆轿。 龙紫玥素来心高气傲,难得见有王公贵族敢在入天子门下时摆如此盛大阵仗的,免不得在心中鄙夷:区区墨灵渊首席大弟子,真是好大的脸面!我倒要看看这位连皇家都不得不礼让三分的人是何等模样。 那时候轿停九龙石阶前,走出位身着白衣,上绣墨竹,手举素伞,一举一动皆从容,自若不可方物,嘴角噙半缕温笑,眸内无半点波澜的郎君。 旁人看来他衣袂临风,袖拂飘雪,不论身份阶级,逢人便点头微笑示好,真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妥妥地走着低调亲民路线。 是以他一现身便讨得了无数人的欢心。 龙紫玥却看得更加透彻:瞧这人的言行举止,怕是表面亲近寒暄容易,实则谁也进不了他的眼。 这墨灵渊的首席大弟子,准是那种今儿跟你打个招呼叨两叨,明儿暗地里将你卖了让你帮他数钱你都浑然不知的那种道貌岸然伪君子! 于是为了撕破他伪善的面具,让大众看清他丑恶的嘴脸,这些年来,龙紫玥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 “后来呢?”墨舍利饶有兴致道:“可有派人跟踪调查?” “这倒是不曾。”龙紫玥臭不要脸地摆出副‘本殿下我压根儿不屑这套做法’地轻蔑状:“不过是因为挂在心头,想的时间多了,便偶然将来龙去脉皆数猜了出来罢。”(实则暗地里让谢必安调查了许久) 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句:“要知道我认识你的年头可不算短。”(这般不算短的年月里也没查出人家多少事儿) “那也是。”因了长生不老的缘故,墨舍利没什么时间观念,可偏偏对龙紫玥记忆尤深,感觉就像是是在千百年前曾经见过他这么一张脸似的。 千百年前墨舍利的记性不好,那般久远的事情在他脑中早已模糊地不成样儿,好在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忘了便忘了罢,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在那般亘古恒长的生命岁月中,又有什么是值得特别铭记的呢? 大抵没有罢。墨舍利释然地笑笑:“一语惊醒梦中人,公子果真睿智。” “走罢。”龙紫玥说罢,便拢好轻裘,理好衣袖,悠悠站起身来:“带我去见啊棠。” “这”墨舍利迟疑道。 “舍利呀舍利,我发觉你真是将装傻这一绝技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龙紫玥抿嘴笑起来,那弧度不偏不倚,正是同往昔无二的讥诮:“你来,不正是算准了我会替啊棠解决‘妖道不得入轮回’之事么?” 他那有些瘦削,苍白的指节敲在木案上,发出均匀而有节奏的声响:“小九不在我房中,让你很失望罢?不过既能退而求其次,便也不错了。” 这次墨舍利真真正正地愣住了:他着实没想到这位终日以胡闹为乐,桀骜不驯性格顽劣的世子殿下竟有如此神机妙算之能。 “其实你无需惊讶,这很好猜的。”龙紫玥见他如此表现,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却依旧将此等情绪压在心底,毫不显山露水。 在作出:这是常规操作,我半点儿不为我的未卜先知感到兴奋。的模样以后,龙紫玥选择开怼:“其一呢,以啊棠那般恻隐圣洁的性子,是绝不会希望我知道他正处弥留之际这件事儿的。” 他伸食指,比了个‘一’的手势:“是以你此次前来,只能是迫不得已。” 又将中指竖起来,比了个‘二’的手势:“其二呢,你虽常在口头上夸些‘公子睿智,公子机敏,公子聪明’之类的马屁话,但其实你清高如许,对我这点儿小聪明根本不屑一顾,从始至终在你眼里,我同那些纨绔们并无两样,皆是喜玩风弄月,纸醉金迷的二世祖而已。” 再竖起无名指,比出‘三’的手势:“第三,你进来时并非单刀直入告诉我啊棠危在旦夕之事,而是先以询问我有无察觉到啊棠的病情为由,拖延时间,并趁我回答之机在我房内找寻九狐狸的影子。” 最后将尾指祭出,比‘四’:“再则,那日小白说要陪同谢殊异一起离开时你百般劝说阻止,其行为之怪异,搞得连我都差些怀疑你是一个不小心爱慕于他了。” 龙紫玥自顾收回那四根耀武扬威的手指,转而揉上眉心:“由此可推断,你本意并非是寻我来解决此事,而是在历经小白离开,小九失踪之后无计可施,才寻上我的,而与此同时为了顾及你自己的面子呢,便只能选择装傻充愣,让我自行提出要去相助啊棠这一条路啦。” “这般多细微末节都能留意清楚,公子你究竟是有多少个心眼儿?”墨舍利彻底投降认输,既被揪出了如意算盘,便没有再继续演下去的理由了,干脆直接地站起来,挑起灯几步行至龙紫玥身前带路。 “不过是你破绽太多罢了。”龙紫玥语气里存了淡淡的不屑:“要说心眼儿,我年纪尚轻,还是从未经历过事儿,未吃过苦的,能有甚么心眼子?” “哦,我倒忘了你是个奇葩。”墨舍利浅笑,一派谦恭温良的作风:“不过今夜,公子倒当真是让舍利不得不刮目相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心愿 小舟村村落并无客栈可住,是以几人皆寄宿于村民民居内,相隔虽不远,却也要走个个小半刻。 此地偏僻,不同于别处繁华富丽,灯光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遑论此刻夜深,村民们大多各自回家歇息了,故此除却凉如水的月光以外,唯一的照明之物便只余墨舍利手上那盏大红色的灯,正随风晃悠着,其光摇摇欲坠,着实让人担心它的持久度。 虽然知道并不需要,但是墨舍利还是很客气的走在前头引路:哪里是要上阶要下坎的,哪里有坑洼石子儿的,哪里淤泥多容易脏鞋,哪里有狗屎牛粪忘了清,无一不提醒得清清楚楚,更甚者凑过去搀扶,分明是将龙紫玥当作是个瞎子在照料。 “。“看在对方一片赤诚的份儿上,龙紫玥强忍着滔天怒意:“舍利,我没瞎。“ 墨舍利若有所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后又体贴道:“当心前头门槛。” 龙紫玥:“。”去你大爷的墨舍利,故意的把!?? 里头琴棠正坐在软塌上,背对房门染指甲,听见动静不免欣喜:“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了呢。” 房内燃了灯,光昏黄昏黄的笼罩在他身上,好似披了件薄如蝉翼的轻纱,发亦未束,就这么任由其倾洒,衣衫有些凌乱,结实白皙的小腿裸露出来,是有些香艳的场面。加之其声清媚,入耳久久不散,简直撩人至极。 龙紫玥听罢,反射性地看了眼墨舍利:这人迂腐守旧,素来厌恶琴棠露出如此轻浮模样。 不想这次墨舍利却并无甚么过激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莫要多想。” 琴棠:“恩。”了声:“柬子可给大伙儿们送去了?” 墨舍利往前几步去坐到他身旁,替他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墨发:“皆办妥了,只是公子” “公子外冷内热,只要收了柬子便定会过来的,你无需担心这个。”琴棠见了他,笑容更艳,玩闹地用手指将捣药杵上沾的凤仙汁儿绘到他脸上:“要交待的信我亦备好了,过些日子,待我待我离去以后你再给他罢。” “交待甚么?”龙紫玥很自然地到木案上坐下,自放置零嘴的食盘内捡了颗瓜子儿来吃:“非要写信么?怪墨迹的,干脆当着面儿说清了岂非更好。” “噗。”琴棠猝不及防,被口水呛得一顿儿咳:“公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公子!?????” 一时间看墨舍利的眼神儿变得幽怨记了:不是让你别说的吗!你这个没心没肺一转身就卖队友的死渣男! “啊棠啊。”龙紫玥是何等敏锐,瞬间捕捉到琴棠小心思之后不紧不慢道:“你我名为主仆,实则兄弟,这般多个年头了,莫非还有甚么是非要等到阴阳两隔之后才能交待的不成?” 琴棠听罢,轻叹口气:“我不过是怕你伤心。” “若至死身边都没个会为你伤心的人,那可真是够失败的。”龙紫玥既啃起瓜子儿,便停不下来了:“况且,谁说我会伤心了?” 那也是,听您这唯恐天下不乱凑热闹般的语气,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是在幸灾乐祸。琴棠暗自腹诽,心情忽又低落起来:“我啊。别人或许不理解可我还不知晓么,我是看着你大的,你甚么时候伤心难过,甚么时候开心欢喜,我只看一眼,便都能明白了。” 琴棠语气幽幽沉沉的,却无悲戚哀恸,顶多是有些忧伤,有些感慨:“公子呀你说此番我离去以后,可还有人会对你这般了如指掌么?” 也许墨皎笙对他一见倾心再见如故,会同他相知相爱相守到白头,可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琴棠自他出世起便陪伴在他左右,是比亲兄长还要亲个几分的存在,做事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为了帮他寻医治宿疾的药物更是殚精竭虑。 龙紫玥至今还能忆起,在幼年,他被入眼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吓得哭泣不止难以入睡的时候,是琴棠陪伴在侧,不厌其烦的换着花样儿给他唱小曲儿哄他入睡,直至旭日初升,他终于哭闹得筋疲力尽,妥协睡去为止。 琴棠为的是甚么?是凤凰么? 可在前些日子的百鬼真言里,琴棠所言犹在耳边:“你你们好生荒唐!凤凰已死,可公子,却是活生生的啊!” 若是为了凤凰,琴棠又怎会痛心疾首发自肺腑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龙紫玥难得的茫然了:“啊棠啊你又是何苦?”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直到墨舍利安慰般的拍了拍琴棠的头。 琴棠快如闪电般握住他的手,笑起来:“不苦,半点不苦,甜得紧。” 墨舍利反握起他的手,笑得满脸宠溺,无限温柔。 “哦,你喜欢罢。”为避免长针眼,龙紫玥默默扭过头去,一不小心啃到了瓜子儿里掺杂的小石子,他听着石子爆裂的声音,不由整个身子都僵了僵。 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的事情舍利已同我说清楚了,余下来还有甚么要交代的便赶忙一箩筐说了罢,再晚些我要是困了可就没那般多的耐心了。” 其实主要还是身体受不住。琴棠显然是明白这个自小便困扰了龙紫玥许久的问题的,便单刀直入道:“其一,亦是最主要的一环,我怀疑给我下‘狩妖’的,与追杀谢殊异的并非是同一群人。” 龙紫玥点了点头,表明了洗耳恭听的态度:“嗯。” “应当是日熹人。”琴棠顿了会儿,直到墨舍利轻轻抚了抚他弓起来,绷得死紧,防御意味极深的背部后,他才逐渐放松下来:“日熹人认定凤凰是叛国而出,这会儿该是铲除叛徒来了。” “我会当心。”龙紫玥心知琴棠是忧心自己凤凰之子的身份会遭到危险,便沉稳地应了声。 “小白同我说了你与黄奕将军的三载之约。”琴棠自墨舍利袖间掏出封墨渍才干不久,犹有湿意的信来:“当年凤凰早有所料,便暗中在日熹国内插了不少亲信眼线,上至臣子权贵下至布衣贫民,其名单身份皆被我列于信内,还有近些年来日熹的政事动向,民风习俗等可供参考之事,我皆简明扼要总结起来写下了。” 他义无反顾地对上龙紫玥那双碧绿色,流光溢彩美不胜收的眸子:“公子,琴棠别无所求,只望你能平安欢愉,长命百岁。日熹国内险阻重重,我自知拦不住你,但却必须要劝告你万事皆需谨言慎行,那里比不得将黎,可无人纵着你任你胡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回光返照 “知道了知道了。”龙紫玥发挥正常地表现出了不耐烦:“啊棠你怎么跟个老娘们儿似的婆婆妈妈的。” 他嘴不饶人固然可恶,可琴棠又怎会发觉不了他羞红的耳根?想必是方才自己那番真情表露的话太挠人,惹得他不自在了罢。 如是想着,琴棠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至死都点不化你这颗顽石,委实让人觉得失败。” “你本便很失败。”龙紫玥丝毫不留情面的嗤笑,又不解道:“身中‘狩妖’之人不该是身子一日比一日麻痹,至最后动弹不得沉睡不醒才对么?” 末了又补:“怎的我见你神清气爽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半点儿中毒的迹象也无啊?” 琴棠的嘴角抽了抽,暗道:您老这是得多想我奄奄一息死气沉沉啊,多大仇多大怨??? 墨舍利已抢先替他答了:“我替他施了‘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大手笔啊!”龙紫玥惊讶道:“据说‘回光返照’能让濒死之人恢复三日生机,三日后肉身能量消耗殆尽,身体将化为齑粉随风而逝,而为了这三日生机,施针者亦需以大量精力寿元来换。” 他抱着怀疑的眼光看向墨舍利:“你寿元多到无穷无尽我晓得,可精力是怎么回事儿?施完‘回光返照’不该很是疲惫才对么?” 龙紫玥挑眉:怎么还有心思到我房间去跟我耍小心机? “许是因为体质不同的关系罢?”墨舍利若有所思道:“我仅被抑制了能力,其它全然无损。” “哦。”龙紫玥面无表情的应了,心道:你这个挂比。 又问:“那柬子呢,是甚么东西?你准备在临死之前宴请四方顺带唱尽妖生中的最后一场戏?” “公子果真聪明。”琴棠赞许道。 墨舍利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龙紫玥看在眼里,觉得琴棠简直魔怔了似的,整只妖从内到外无不散发着纯真美满的少女气。 便自顾起身往外,半点儿不想留:“既然柬子和信的事儿都说清了,那么我也该回去睡了罢。” “明日子时准点,公子晚好,慢走不送啊。”琴棠带着笑腔唤道。 “啰嗦!” 龙紫玥的性子虽然不讨喜,可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当即离琴棠那屋远远的,生怕自己打搅了那两人得来不易的喜事。 啊棠啊龙紫玥喟叹:怎么说呢,眼看着琴棠抱得美人归以后喜不胜收的样子,真是说不替他高兴都不行。 总归是不用再看见那张笼着淡淡忧愁的怨妇脸了。龙紫玥寻摸着:尽管那傻子是以命相逼换来的,可也总比从前要好。 心愿达成,享尽欢愉之后,死亡好像也就没那么了不起了。 身后有人悄无声息的走过来,撑着把伞举过他头顶。 龙紫玥立即扭过头去。 欣喜的眸光蓦地黯了。 “。”九狐狸心中顿时生了股意味不明的情绪:“你这是几个意思?” “这不明摆着么。”龙紫玥自顾翻了个白眼,嫌弃之色一览无余。 九狐狸在外奔波地久了,不免露出乏累之色,是以也不跟他拌嘴了,开门见山道:“你想知道的我都给你查清楚了,对方人数不少,而且据我观察,他们的头儿并非等闲之辈,遭受的待遇不似寻常头领,倒更像是帝王。” “啊棠怀疑那些是日熹国人,复仇来的。”龙紫玥与他并肩走着:“日熹人认为我娘是通敌贩国的叛徒,这次如此兴师动众,是绞杀余党来的。” “那啊棠”九狐狸眸光一凛。 “中招了,时日无多。”龙紫玥供认不讳:“但他似乎很高兴。” 能将时间定格在这样欢愉的时候,似乎高兴亦是合乎常理。 “但若只是冲着啊棠来的,按理说目的已经达成了才是,他们又为何不撤?”九狐狸见他一半大的毛孩子都未成透露出丝毫悲伤,便也不好再多说甚么。 ——九狐狸活的时间长了,对生死枯荣早已司空见惯,反正冥冥中自有定数么,活得久了反而无趣,生而为妖无甚坏处,就是寿数太长,不断历经亲朋好友在身边死去的过程已经足够让人悲伤,更崩溃的是悲伤过后还要打起精神来继续活下去。 久而久之,悲伤的情绪被磨得浅淡了,随遇而安没心没肺便成了他们这些长生者们必须要有的自我修养。 但是尽管他们再不待见这个世界,再愤世嫉俗,再看破红尘清高自傲都好,寻死的心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起的。 因为唯有生命不可辜负。 “集结在村子周围的莫约有多少人马?”对于九狐狸平淡得无半点波澜的反应,龙紫玥表示并不意外。 “包括那位首领,共三十六人。”九狐狸眼眸微微眯起:“若将混迹在我们其中的那位嫌疑人算进去的话” “小九啊,那些人比起你来,修为如何?”龙紫玥不怀好意道:“一打三十可以么?” “。”九狐狸觉得自己认的这主人可真是坑爹炸了,面无表情道:“我觉得不行。” “加油罢,我相信你可以的。”龙紫玥毫无诚意的给他加油打气。 “那木匠”九狐狸五味杂陈地摇了摇头,扛起将话题掰正的重任。 恰到两人走到巷子拐角处,左是耕作的田,右便是木匠所在的屋。 “既然有所怀疑,放心不下,那便”龙紫玥停下来,意有所指地悠悠道。 九狐狸心神领会:“您今儿个是想走张扬路线还是低调路线?” 龙紫玥环顾四周一圈,拍了拍九狐狸肩膀‘和蔼可亲’道:“小九啊,你怎的这般不懂事儿呢,难道你家公子我是那般见不得人好的人么?好歹瞧瞧这三四更的天,这静悄悄的地,还有这黑乎乎的屋啊。” 九狐狸便随着他的指点往周遭扫了眼,心里明白父老乡亲们皆已歇屋里睡着了,便施了轻功,悄无声息地掠入木匠房中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杀孽 木匠原本正躺在软塌上睡得深沉,不想才刚转身,人却已到小舟村的不知哪座山上了。 此时此刻他虽被晚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但却仍旧睡眼朦胧,整个人都是懵的,一副失了魂儿的模样。 龙紫玥不紧不慢地掏了张暗黄色的符纸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从左晃到右的时间里头符纸已燃出了火光。 “哎哟喂这大晚上的,明儿个说是要去听戏捧场还得赶早呢,能不这么折腾人吗?”木匠见了火光,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当即炸了:“大爷的,你们这群事儿精究竟想怎样啊?” “也没怎么。”龙紫玥慢悠悠地朝着他的方向前行几步:“不过是心中有些着实要紧的疑惑,深思不解,便唯有来叨扰叨扰了。” “有事儿快说有屁快放,完了我得歇着去了。”木匠苦着脸叫冤:“哎唷困死我了真的。” “真那么困?”龙紫玥将声线一压,瞬时沉稳不少。 “这不废话吗!”木匠白眼一翻,死气沉沉道:“这村子里的村民压根儿不将我当人使,连牲畜都不带这般没日没夜赶工不歇息的呢!” 他近乎哀嚎道:“别的不论,便说那戏台子,临时建便建罢,还非要搭半山腰上,也不想想得是多浩大一工程啊?完了他明儿唱戏倒是唱得欢乐潇洒,可我搁这儿累的跟狗似的,半夜还要被揪出来,哎唷你说我这是造了甚么孽唷。” 不想这问题几乎正中枪口,只见龙紫玥眼眸半眯,锐利如刀光的眼神儿从里头射出来,给木匠刺了个通心。 那语气听起来更是比坠入寒潭了还要冰冷:“你造的甚么孽,你难道自己不知晓么?” 木匠似乎无法理解为何方才还同往昔无二的这么个小公子哥儿忽然就性格大变了,杀机弥漫而出,带着强大的压迫力席卷而来,惊得木匠直犯结巴:“我我我我能造甚么孽呀我,是,我承认我在该救你的时候后悔了,可你这不也毫发无损活蹦乱跳着没死呢吗,我都答应做你下属给你做牛做马了,你还想怎样啊?” 这番话说下来他已湿了裤子,鼻涕眼泪双管齐下,哭声哀嚎惊天动地,那模样简直是比自家祖坟被挖空了还要来的痛心。 “。”九狐狸哀婉地叹息了声,摇了摇头:别人都是太岁头上动土,其罪可恕,可您这,是直接往太岁头上打地洞,不死不成啊。 龙紫玥:“呵呵。”地冷笑了声:“很无辜很可怜么。” “那是啊。”木匠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可你拉我的兄弟给你当替身的时候,怎便半点不见犹豫呢?”龙紫玥看似慢条斯理,实则威逼感十足的问道。 “甚么替身?”木匠茫然不解,对上龙紫玥那双碧色阴鸷的眸。 “你嘴上叫苦,却半点不敢怠慢地给啊棠搭建戏台子,不便是因为愧疚么?”龙紫玥笑得更冷了:“你造下杀孽已是事实,装傻又有何用呢?” 木匠因激动而绷直的身子松懈了一阵,随即整个人软倒在地,形同枯槁般,眸光溃散。 语气却是出了奇的冷:“所以呢?你要杀了我,为你的兄弟偿命么?” “呵呵,偿命?”龙紫玥身上的戾气愈发重了:“你贱命一条,偿还得起么?” 这时候九狐狸才知晓,原来自家主人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平面底下暗藏的,是早已天翻地覆般波涛汹涌,郁蒙湍急难以平息的悲伤愤怒。 符纸早已在他指尖燃尽了,他却毫发无伤,只将方才夹符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到一块儿,轻拢慢捻般的在虚空中,朝木匠划出道火痕。 这火及具黏性,隔开衣物直灼身躯,是以纵然木匠已经万般痛苦地在地上打起了滚儿,熊熊大火却依旧没有要熄的势头。 只得边忍着烈火烧身的痛楚,边解释道:“是你兄弟自己提出来要同我做的交易!” 他也不顾得之前答应过琴棠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去的誓言了,毕竟保命要紧:“真的!我们在茅厕里头做的交易!他说那味‘狩妖’他心甘情愿受下了,但是往后要我不得再追究凤凰派的责任!我答应了!是他自己要求的!是他心甘情愿!我并未并未设计陷害他啊!” “追究责任?甚么责任?”龙紫玥一脚踹在他腰间:“当年若非凤凰,你以为凭你们妖族群龙无首且愚昧无知的状态,能有几分机会可活?” 龙紫玥怒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凤凰为保全日熹身先士卒,单枪匹马来到将黎。” 他顿了顿,随即手抚上胸口,轻喘起来“耍着为保全江山而不惜舍去名誉,勾引帝王的下三滥把戏” 龙紫玥:“呼,呼。”地停下来,很是艰难的缓了会儿“她早已为人所不齿唾弃,将黎人作为被昏君耽误的受害方我暂且不说了。” 调子徒然一转,瞬时厉了些:“但是你们呢?你们作为被保全的受益方,好不容易才凭着她为你们拼来的一线生机壮大了,事到如今却要来反咬一口,说她叛变,甚追来将黎赶尽杀绝么?” 说罢这样长的一段话,他早已憋紫了脸,止不住地重声咳嗽着,却将背脊挺得死直,半点不肯示弱。 因为他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娘亲讨公道,在为啊棠讨公道。 “我从未认为过她叛变”木匠承受着高强度且持续不断的烧灼,身子早已虚弱至极,干裂而苍白的嘴唇,布满汗水凌乱的发丝,以及自眼眶涌出,滑过脸颊,终低落在尘土中的泪水皆宣誓着他的狼狈。 这一刻,木匠竟是带了哭腔:“啊棠要代我去死,我又焉能不难过?可除却此计又能如何?朱厌要杀我,如你所说我烂命一条,死便死了,可若在死前寻不着栖梧的后人,抢不回栖梧的权,我该如何瞑目?” 木匠听龙紫玥口口声声都是‘凤凰’,便以为他是故人,毫不避讳地说了自己的苦楚:“你说要我如何瞑目,如何瞑目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朱厌 龙紫玥终于听出来眼前这货非但比自己情深意切,还更加悲痛欲绝,便稍冷静了会儿,待胸前剧烈起伏有所缓和后,方虚心地问了句:“朱厌是谁?” “。”木匠身上的火终于被龙紫玥给主动灭去了,手脚朝天四仰八叉,拖着虚脱的身子抽噎了声,强撑着一口气道:“感情咱们不是一个国的?” 龙紫玥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你说这般多作甚?”木匠的毛又炸开了:“口口声声栖梧栖梧的,搞得我还以为你是她在这儿养的亲信呢,嗳我说,又不是你家圣主你激动个甚么劲儿啊?” “你又是甚么身份,有何资格替她寻后人,要皇权?”龙紫玥虽然态度有所缓和,但是那股子与生俱来趾高气昂轻蔑地睥睨气是怎么收都敛不回去的。 “。”木匠默然垂首,显然是起了打死也不说的心思。 龙紫玥一眼望穿了,赞叹道:“哟呵,看来还是个死忠?” “如此碧血丹心之人,世间诚然少见。”九狐狸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血瞳内亦流转出同龙紫玥相似,赞许的光来。 “那便直接打死罢,莫再问了,免得污了他的至诚高节。”龙紫玥给了九狐狸个示意的眼神。 九狐狸会意,幽蓝狐火顷刻聚之于掌心。 正准备朝木匠天灵盖处劈下去,给他个痛快的时候,九狐狸忽地顿住了:“等等。” “嗯?”龙紫玥有些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我方才听他说外头那群亡命徒的领头儿想要他的命,是以你也别耽搁事儿了,赶紧杀了罢,杀得利落干净些,到时候将尸体往外头那杀手营子里一送,说不准儿此事便就此完结,再无需我们费劲儿去干涉了呢。” “道理我都懂。”九狐狸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后又疑惑不解道:“可为何人都由我来杀呢?” “因为天道有轮回,杀人需偿命啊。”龙紫玥缓缓将困得有些迷离的眼神聚焦到九狐狸身上:“这等有损阴德的事儿,做了怕是得遭报应。”又想了想,补充:“即便今生不遭报应,届时身死入轮回以后,可是要到孽镜台前算功德投胎的,得牵连祸害来世一辈子呢。” “所以呢?”九狐狸不可思议道:“死在我手下亦是杀孽呀?” “你是妖,又是鬼修,不入轮回道。”龙紫玥说得颇为理直气壮:“到时候让天雷给劈几劈,直接便魂飞魄散了,有何好担忧的?让你杀便杀,大男人磨磨唧唧的成个什么样儿。” “。”可我若不造孽又怎会引来天雷呢? 纵然心中有这么个念头,九狐狸却懒得去跟他贫嘴了,反正他歪理儿多,十之贫不过,还不如赶紧将事儿处理完回房去歇着呢。 “为为何非杀我不可呢?”木匠弱弱的问了句。 “你给啊棠下了致死的毒。”龙紫玥理所当然道:“杀人偿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 “若我交待了我是何身份,你便不杀我了?”木匠犹犹豫豫道。 “可以考虑。”龙紫玥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 “那好罢。”木匠似下了甚么重大的决心般,用力点点头:“可我怕隔墙有耳” “哪儿有墙,哪儿有耳?”龙紫玥站得累了,便伸展伸展身体:“你莫在这儿给我耍花样儿,就你那些个破事儿,还怕旁人给你偷听了去不成?” 也是不就是个破身份么?有甚么好担忧的。木匠显然是为龙紫玥那股子满不在乎的气质所感染,洒脱道:“我是日熹的现任国主。” “噗。”龙紫玥听罢,毫不留情面的表示了不屑与轻蔑:“闹呢兄弟?就你,还国主?” “虽有些不可思议,但请务必相信我。”木匠的眼神无比真挚。 “不,我完全不敢相信。”龙紫玥凝重道:“你已骗我太多次了,这次竟还扯这么个荒唐的理由,真拿我当傻子逗弄呢?”于是他大手一挥:“既然是个给脸不要脸的,那么小九,杀了罢。” “可若你真是国主,朱厌又为何要杀你?”九狐狸难得的捡起了身为年长者的沉稳,不再半点没有立场主见的由着龙紫玥胡闹:“朱厌此妖,可恶归可恶,但同栖梧却是有着过千万年交情的,按理说,不该觊觎她的皇权才是。” “是啊朱厌他原本是栖梧底下最得力的助手,封号开国大将军。”木匠从躺改坐,幕天席地披星戴月,以一种特有的沉思姿态道:“他原来脾气虽暴,却也称不上嗜杀,但自从栖梧要与奖励帝王成亲的消息传回日熹以后,他便似魔怔了般,整个人都变了。” “便是朱厌说的栖梧叛变?”九狐狸语气温和的问道,像极了慈爱的长辈。 “是,非但如此,手握重兵权的他还将魔爪伸向了王位,扬言栖梧党的人皆是叛徒,不配为王。”木匠说着,不由自主瑟缩起来,可见其在深宫之中过得有多险恶艰难。 “于是为了逼你退位,朱”朱甚么来着?记不住名字的龙紫玥轻咳了声:“他便逼着你来到将黎,刺杀栖梧的余党——琴棠?” 这人是真的聪明。这时候木匠在心中给了龙紫玥一个明确的定义:假以时日,其成就必定不可估量。 “啊棠便是因为听你说罢了其中原由,所以才?”龙紫玥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可真是死得其所,够活该的啊。”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估摸着若是换作别人,听闻自己同伴做了如此深明大义慷慨赴死之事,早便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如是想着,木匠撇了撇嘴:“对啊,是以你若是杀我,便对不起你兄弟所做的牺牲了。” 这时候牛毛针般的细雨已经停了,三人皆湿了衣裳,却都顾不得了,这时候他们于冥冥中达成了共识:此人可靠,聊正事儿要紧! “但你为何会知晓我们的线路?”龙紫玥轻颦眉头,是他惯有的,深思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商业互吹 “莫非你跟踪我们已久,早已打听到了我们会因寻人而来此,便乔装打扮成了酒肆的老板,引我们上钩?”龙紫玥忽然觉得眼前这位样貌平平的木匠深不可测起来:“然后唤来同伙制造混乱,假借起火之名燃狩妖香那会儿你本人已追了出来,在我的眼皮底下制造了足够的理由避开嫌疑,导致事到如今我才晓得,啊棠他原来命不久矣。” 龙紫玥不由自主地鼓了鼓掌:“你与啊棠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唱一和天衣无缝,当真是将我蒙得跟只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又毫无诚意道:“看来这次,我不得不服输了。” 木匠摇摇头,开启商业互吹模式:“你很聪明,几乎是我这般多年来见过最机智的,难得棋逢对手,倒当真让我有些失措。” “那接下来,你待如何?”纵是向来无所顾忌的龙紫玥,亦不由自主地将声音放得轻了些:“朱厌手底下的人包围了整个村落,估计明日” “无需担心,他们是来监视我的。”木匠摇了摇头:“琴棠一死,他们便会带我回日熹。” “回日熹做甚么,当你的傀儡国主么?”龙紫玥忍不住冷嘲热讽了句:“即便你手刃琴棠,堵住悠悠之口,卸下叛徒的罪名,难道朱厌便能放下杀你的念头了么?” “你以为我想吗?”木匠翻了个白眼:“朱厌此人,最喜控制那些对他恨之入骨,却又不得不遵从于他的人,而我,便是当中首选,所以为了自己的小恶趣味,他是不会那般快对我痛下杀手的。” “那可当真是委屈你了,忍辱负重的纯栖梧党。”龙紫玥幸灾乐祸道。 “话说回来,你究竟是何人?”待身上痛楚终于有所缓和,木匠便试着慢慢站起身来:“既非日熹之人,又不是栖梧在此培养的亲信,却对她所做所想如此了解,着实让人有些” “你是不可思议呢,还是”龙紫玥见他起身起得艰难,便伸出手去,也不主动拽他,只将手掌放到他眼前,拉与不拉任由他选:“起了杀人灭口之心呢?” “二者皆有,不过更多的”木匠显然对讨好这些个自以为聪明的上位者很有经验,便直接扣上龙紫玥的手,借他的力站起来:“我想拉拢你,与我结盟。” “结盟?”龙紫玥显然是很嫌弃他那沾满泥土湿乎乎脏兮兮的手的:“噢,原来你已猜出我的身份了,再三询问,不过确认而已。” 又若有所思的用未沾木匠手上泥土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唔,莫非你早已” “这双眼眸,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这刹那木匠的眼神变得特别亮,近乎炽热,亦很坚定:“总有一日,我会亲手夺回皇权,为栖梧平反‘叛徒’之名。” “所以说你之所以后悔救我,是因为我这双眼睛?”龙紫玥终于恍然大悟:“在不确定我是她后代的情况下,你看不得这世间任何人,拥有同她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 木匠并没有主动否定他的猜测:“也因为我想引你涉险,从而唤出沉睡在你身体里的栖梧。” “你,看得出来?”龙紫玥愣了愣:按理说能看见游魂的,世间应只有他一人才是。 木匠摇摇头:“我猜的。” 他正以一种集爱慕,景仰,向往,于一体的眼神看着龙紫玥:“将黎坊间口耳相传着将黎君主龙傲天亲手弑后凤栖梧的传言,但是以栖梧如此国色天香,倾尽天下之容颜,即便她坏事做尽,万恶滔天,我想天底下应当也没有几人会忍心杀她。”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脑残粉罢龙紫玥装着若有所思,赞同的样子点了点头。 “况且以栖梧妖力之强大,头脑之聪慧,身手之敏捷,若非一心求死,天底下定无人能有杀她之能。”木匠丝毫不含糊地夸起女神来。 “那个”在旁听了许久故事的九狐狸冷不丁插上句:“据我所知,朱厌曾同栖梧有过一战,那时他们不眠不休地打了七天七夜,最后实力不相上下,以平手告终。” “。”木匠可听不得这话,怒不可遏地炸起了毛:“那是在同为妖族的情况下!且能同栖梧打成平手的,天下只朱厌一妖而已!人族再聪明,又怎能杀得死百毒不侵,钢铁不入的栖梧呢!” 什么只朱厌一人而已,我还打赢过那女人呢九狐狸心中鄙夷,面儿上却只耸耸肩,表示无言以对。 “所以你猜测,是栖梧之死只是一个计划,而涅槃苏醒的契机,便是身为她骨肉的我?”龙紫玥试探地问道。 木匠点点头:“毕竟她曾为神祗,身躯或许会腐朽,灵魂却永生不灭。” “有两把刷子么,看不出来,还挺聪明的。”龙紫玥难得夸了回别人。 “是栖梧教得好。”木匠的眼神接近痴迷;“栖梧,是领我启蒙的先生。”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龙紫玥嫌弃的别过头去:“我不断袖。” 于是木匠抽了抽嘴角:“我所看的,并非是你,而是藏身于你体内的,我的师尊。” 他刻意将‘我的师尊’四字咬得很重,显摆炫耀一般。 “哦,但你恶心到我了。”龙紫玥依旧油盐不进:“在你的师尊栖梧占据我身躯之前,请莫再露出这种眼神,否则” 他的语气低沉下来,带着些许不怀好意,阴森森地笑:“我便让小九挖了你的眼珠子。” “。”木匠闭嘴,无言以对。 “既然身份皆揭开了,那便说说你心中所想的,关于结盟的计划罢?”龙紫玥见状,心满意足的亲自将话题推向了重点。 “你是栖梧之子,便是正统日熹君主,日熹国权该为你所有。”木匠直接对他抛出了橄榄枝。 这一刻,龙紫玥终于想明白了,自家那倾国倾城武艺超群,思维敏捷却没个正经的娘亲,甘心为自己身死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结盟 原来她所想的,是让自己同时掌握日熹与将黎的皇权,从而达到人族妖族合并,两国之间泯去恩仇,再不起纷乱,和平相处的目的。 这真是一个处心积虑得让人有些胆战心惊的局。 可怜那自以为聪明得无可救药,有魅力得能让天下第一美人为他生娃身死,还在做着美人江山皆可得两全大梦的将黎帝王! 龙紫玥苦笑着摇了摇头:最后,还不是所有事情都顺着她算计好了的轨迹走,所有人都朝着她心中那伟大的理想奔去? “你是将黎世子,若让你父皇知晓你为朱厌所俘,定会怒不可遏,一改如今避战求和之心,同日熹开战。”说到计划,木匠方才那股子痴迷女神不可自拔的脑残气便散开了,取代而之的是心有成竹,深沉的睿智:“是以,我想让你随我回日熹,届时里应外合,将朱厌一举击溃。” “里应外合?”龙紫玥挑了挑眉:“你这个手中权势全都被架空得一干二净的傀儡国主,能有同我将黎‘里应外合’的资本么?” “别瞧我这样儿,实际上我可是卧薪尝胆,在暗地里培养了一股子不小的势力呢。”木匠颇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脑袋,眸中迸发的坚定不可置疑:“好有朝一日,能有同朱厌鱼死网破的资格。” “那待将朱厌党连根拔起,彻底铲除之时,我该怎么确保这皇位皇权会如愿以偿地被送到我手上呢?”龙紫玥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可以与你结契。”木匠说着,便挽起广袖,露出来一小节手臂:“你是栖梧的后代,我愿成为你的妖宠辅佐你,顺带让你放轻对我的敌意。” “不必,我已有妖宠了。”龙紫玥回眸,与九狐狸相视一笑。 “那么”木匠轻颦眉头,正竭力思考着能够证明自己忠心的法子。 “你连姓甚名谁都是胡诌乱扯出来的,叫我如何信你?”龙紫玥双手环抱于胸前,继续趾高气扬道。 木匠听罢,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轻垂脑袋:“我。” “奇怪了,你从凶村篇之前便已在偷窥我们,好制定行动计划了,尔后又下了那般大的一盘棋,甚至将啊棠累得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期间在我百般刁难之下尚能应对自如以求自保,按理说不该是这么个蠢笨羞涩,易怒易炸毛的性子才是。”龙紫玥见了,觉得他一大男人这么做实在是有些辣眼睛,便果断选择出言戳穿他的伪装。 于是龙紫玥用打量的眼光死盯着他看:“在我看来,本质上你该是个长袖善舞,足智多谋,沉稳果断,波澜不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人才是。” “。”被他这番话怼下来,素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木匠顿时无言以对,只得扯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强作轻松道:“您老还真不会给人台阶下啊。” 又顿了顿,忍不住吐槽:“‘看破而不说破’不是你们人族所谓的智慧与美德么?你这么个嘴毒的性子,在奖励皇室的明争暗斗之下,究竟是如何保住世子之位,活到现下的?” “不好意思啊,我只有智慧,没有美德。”龙紫玥被凉夜的寒风吹得缩了缩鼻子:“至于世子之位么,那自然是托了我娘栖梧的福,至于如何活到现下这个问题呢”龙紫玥半真半假地哀叹了声,颇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并无你想的那般容易。” “也对。”木匠似是被他故作玄虚的模样感染了般,亦照着模样做了嗟叹与摇头晃脑之举:“又有谁是容易的呢?” 龙紫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轻笑了笑,答:“看来谁都不容易啊。” “我姓周,名阒然。”木匠缓缓道,朝龙紫玥眨巴眨巴眼睛,抛了个很是风流的媚眼:“姓名皆为你娘所取,不妨猜猜含义?” “周者,密也,亦有诚实,忠信之意,应当是想让你为人处世皆需思虑谨密,慎重而行。”龙紫玥又捡了鬓角细发绕在指尖,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至于阒然么,应当同你的真身有关,要说最安静的生物,我想世间当属王八龟了。” “嗯,解得不错。”周阒然看起来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半点没将他明朝暗讽的那句‘王八龟’放在眼里。 龙紫玥便刻意强调了遍:“甚么,你的本体竟真是只王八龟?” 周阒然轻咳了声:“玄武,是玄武!完全是不同档次的两种生物好吗!” “好的,王八龟。”龙紫玥会意,作认同的严肃状点点头。 “话说回来,关于我的计划你意下如何?”机智的周阒然选择不跟他贫嘴。 “你想要我在啊棠离开那日,同你回日熹么?”龙紫玥迅速进入状态。 “我以为此事,愈快愈好。”周阒然委婉道。 “此事实在太匆忙了。”龙紫玥难得有所犹豫:“况且你我皆男儿,朱厌那边可会信你断袖?” “这点你放心,全日熹人都知晓我断袖。”周阒然笃定道。 龙紫玥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周阒然见状,连忙解释;“朱厌曾想将其掌上明珠嫁予我为后,我是为了拒绝,所以才索性谎称自己是断袖的。” “谁又知晓你可会假戏真做呢?”龙紫玥鄙夷道。 周阒然发觉这人真真很有花式用嘴毒作死的潜质,每每聊个那么两三句便得自行克制想要将他打一顿的,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自是知晓趁着此次朱厌将你强行带回日熹的机会,随你前去日熹当细作是最好的时机,理所当然半点不会令得我父皇认为我是另有所谋,相信朱厌亦不会多虑,毕竟情爱之事他外人不好插手,无论如何都比往后我前去日熹寻你来的要好得多,但是”龙紫玥见好就收,正色道:“我只忧心我的朋友爱人会为此一蹶不振。” “你担忧的是那位自墨灵渊而来的天女姑娘罢?”周阒然笑问道:“莫非你当真认为,能坐上天女之位,注定了要拯救苍生,造福人民的人,会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又轻描淡写道:“至少我觉得,那小丫头片子绝不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交待 “可我若是就此不明不白的走了,连交代都不给一句的话,她怕是会生气。”龙紫玥深颦起眉,小小的‘川’字在眉心间凝聚成形:“无论如何,我都不大想她生气的。” “那你便好好考虑考虑罢。”周阒然显然没有要逼迫他作出选择的意思,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好似甚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我先去歇着了。” “哦,滚吧。”龙紫玥面无表情的送别。 “那你究竟作何打算呢?”九狐狸见周阒然已行至远处,便温声关切道。 “干你何事?”龙紫玥正烦恼着呢,索性上手敲了敲他脑袋:“你这般多事做甚么,探查敌情探了那般久你不累么,还不赶紧回去歇着,赶明儿还得劳你出手呢。” “我这不是不忍心看你这般心事重重不知所措么。”九狐狸唾道:“真是将狼心当成驴肝肺。” “你别在这儿给我贫,要么变回去乖乖呆我怀里,要么滚回屋自个儿歇着去,我看着你这人样儿就觉着烦。”龙紫玥全然不领情,恶言恶语道。 九狐狸知他此时心烦意燥,只可自行梳理,由不得外人插手引导,便当即化作只猫儿般大小的小狐,自地面轻飘飘一跃,至他怀间不言不语。 龙紫玥搂着他,亦不赶了,直往墨皎笙所住那屋的方向走。 墨皎笙活力太盛,往往时至夜半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是以她的衣裳都会熏上安神香以助她静心凝神。 龙紫玥是知晓她这毛病的,所以才敢这般笃定的,在这种时候去寻她。 村落里田多水多,蚊虫自然也比寻常巷陌里要来得多些,翁嗡嗡地惹人恼火得紧,好在龙紫玥继承了大半凤凰那百毒不侵的血脉,不然要按这种叮咬程度来算的话,迟早得感染出病来。 到了果然看见墨皎笙独自盘坐在房瓦上,逆着月光,正一丝不苟地在捣鼓些甚么,手中的活儿半刻不曾停,不常皱的眉头轻轻颦起,看起来似是碰着了甚么难题,认真仔细得连龙紫玥灼灼似火的目光都未曾留意。 此时夜已深了,龙紫玥忧心声音大了扰民,便于掂量利弊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中九狐狸当作石子儿,朝墨皎笙所在的方向掷了出去。 头一次在未运妖力的情况下感受飞翔感觉的九狐狸:“。” 警惕心刚起便已熄灭的墨皎笙手疾眼快,将九狐狸稳稳接在怀中,回眸见着是他,又惊又喜,却硬是没一昏头给他大喊出声来,只压了嗓,兴冲冲地朝他道:“病秧子,你怎么来啦?” 龙紫玥给她做了个‘下来’的手势。 墨皎笙便将方才在屋顶上捣鼓的那些小玩意儿藏在袖子里,随后脚尖轻点瓦片,眨眼的时间人已轻飘飘地落到龙紫玥跟前去了。 两人心有灵犀,皆默不作声的一起往空旷的山头处走,到了以后亦无心欣赏那漫天繁星闪耀,夜风之下绣绒花纷飞的场面,只握紧了身侧人的手,柔声问道:“病秧子,你冷不冷?” 龙紫玥默默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来这儿不过十几日,天却已渐渐凉起来了。”墨皎笙笑说:“许是快到立秋了罢。” “三伏天怪闷的,早些到立秋不好么?”龙紫玥见她笑得开朗,嘴角便也不自禁勾起个浅浅淡淡的弧度来。 方才听完周阒然那席话以后,便不知怎的,无论如何都想立刻见她一面。 看看她笑时那弯弯的眉眼,听听她说话时那又软又糯,轻轻柔柔让人很舒服的声音,闻闻她沾染在衣裳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幽幽淡淡的安神香味儿。 霎时间言笑晏晏活泼的墨皎笙,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狼狈的墨皎笙,惊疑不定害怕他会丢下自己的墨皎笙,疑惑不解茫然四顾的墨皎笙,佯装生气将小嘴噘得高高,嗔怒的墨皎笙,忧心他安危满面愁容的墨皎笙,素面朝天的墨皎笙,略施粉黛的墨皎笙,浓妆艳抹的墨皎笙,通通走马灯似的出现在龙紫玥眼前。 他逐一细瞧过了,才不知所措的发觉——原来自己早已经不可遏制的喜欢上她了。 便免不得忧虑起来:若我当真便那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惹她生气,气得再也不追我,不等我了,可怎么是好呢? 世间可还有第二个墨皎笙么? 这头墨皎笙见他极反常的,正死命盯着自己瞧,便不由怀疑起来:“你鬼上身呀?” 不想此次龙紫玥竟并未给她怼回去,反而深有所感地点点头,道:“我怀疑是的。”又端正好态度问她:“方才你怎么眉头紧锁面容扭曲,丑不拉几的?可是遇着了甚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儿?” 墨皎笙早已惯了他那张从来说不出好话的嘴:“也不是甚么大事儿,就是你那生辰礼,我好容易才赶制出来的,到最后竟不晓得该在面儿上绣个甚么好词儿来祝福你。”她便歪了歪头,很是耿直问道:“你想要个甚么寓意的词呢?”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龙紫玥思及此事,脱口而出道:“不妨便引词‘复来’罢?” 一时间竟忘了啊棠所在的那座城,便唤作‘复来’。 “病秧子,是不是出甚么事情了?”墨皎笙听罢,当即颦了眉:“你要去哪里?不能带上我吗?” “我。”龙紫玥语塞:他竟未料到这傻丫头居然已经能将自己的心思琢磨到如此境地了,才不过短短大半载,这傻丫头竟如此了解我了么? “他们说你人小鬼大,心思深沉,可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我的。”墨皎笙说罢,眼眶竟已发了红:“我说你今日怎那般反常呢,原来你”她不知该如何诉说心绪,只得露骨道:“病秧子,你可知我眼里装的,嘴里含的,心里念的,通通都是你,我这般喜欢你,倘若倘若你当真要与我分道扬镳各奔东西,我怕,我怕我会捱不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所谓别离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位女郎如此梨花带雨,被绝望笼罩着,失魂落魄得仿佛天要塌下来般的模样。 这大抵是她最伤心的一次了罢。龙紫玥这般想着,便伸出手去,替她拭去泪水:“傻子,我会回来的。” “都说善变不过人心,谁又晓得你会不会”墨皎笙正泣不成声地说着,下一刻却被他亲自用嘴堵住了嘴唇。 是绵长而又深入,带有无数复杂感情的吻,很甜——有情丝缱绻的味道,又有些咸——夹杂着墨皎笙自眸中不断流淌而下的泪水,相互掺和成酸——这大概,是两人心底里说不清道不明,意义不同,味儿却如出一辙的辛酸愁绪罢。 九狐狸慵慵懒懒地席地而卧,半眯半睁着眸,露出条细小的微缝来,有温柔从里头漫延而出,那柔情似流水般的源源不断。 许久之后龙紫玥方肯放开她。 墨皎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激动惊得呆住,怯怯地后退了半步,泪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嗫嚅着补上她尚未说完的话:“谁又晓得你会不会心悦上别家的女郎呢?” 龙紫玥便态度强硬地迎上前去,将她深搂在怀,抱得死紧:“好在好在我的心思都被你猜出来了,否则,否则真怕我会做些甚么无可挽回的错事。”他头轻枕在墨皎笙肩膀之上,阖眸轻喃:“做错事不要紧,可若失了你,我定会后悔莫及。” 男儿性子皆高傲,特别是在心爱的女郎面前,不论发生甚么都喜欢自己默默扛着忍着,装着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她瞒在鼓内不知所措。 殊不知她平安是平安了,到头来提心吊胆担心焦灼却亦能将半条命给害了去。 所以既然不晓得该如何交代,还不如直接坦诚相告,让她替自己拿主意的好呢。龙紫玥豁然开朗了,嘴角处便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温柔至极的浅笑。 他难得这般主动说情话,惊得墨皎笙好容易才回过神来,便赶忙反抱住他,手在他背上有一下每一下的拍,忍不住抽噎,只好任由涕泗横流:“病秧子,你你今夜好可怕,究竟出了甚么事?你做错甚么了?是要逃么?还是还是陛下下了密诏,要宣你去镇守边疆征战沙场呀?” 龙紫玥便轻轻缓缓地推开她,用宽大的广袖替她拭去鼻涕泪水,后摇了摇头,轻笑着刮了刮她鼻梁:“傻子,都叫你莫看那般多小言书了,偏又不听,整日胡思乱想的,迟早会将自己吓出病来呢。” “那你倒是快说呀,出何事了?”墨皎笙气急败坏,双手握了他手腕甩开,狠吸了把鼻子:“说来话可长了。” “那便长话短说呀。”墨皎笙急的跺了脚。 龙紫玥便将整件事情全盘托出,从谢必安串通日游盗业境唤醒凤凰,再到与木匠的纠缠,琴棠的毒伤大限,日熹国朱厌妄想吞并将黎的野心,木匠与朱厌之间的恩怨最后总结:“待啊棠谢幕之时,便是木匠随朱厌回日熹之日,我想” “你想装作被强虏回日熹的样子激怒陛下发兵?”对于计划龙紫玥几乎是只字未提,墨皎笙却凭着一颗聪明剔透的玲珑心硬是给它猜出来了。 其实这傻子从来不傻呀。龙紫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含笑的嘴角从始至终不曾淡去:“嗯。” “你可有想过其中凶险?”墨皎笙眉头紧锁:“日熹可比不得将黎,以你这性子,若去了世子殿下这层皮,定易遭人算计排挤。” “???”龙紫玥大呼冤枉:“我甚么性子?” “世间第一讨打的性子!”墨皎笙见他此状,竟禁不住笑开了:“病秧子,你今夜的表情好生动呀。”又伸手替他将夹杂在发丝内的枯叶捡出来:“其实你在担心我反应之时,亦该是有些激动的罢?” “激动?”龙紫玥细细回想,随即摇头:“我不晓得。” “可我晓得呀。”墨皎笙面颊上因方才哭泣而浮现的红晕仍未褪去,但这并不妨碍她露出个同往昔无二,善解人意又甜美温和的笑容来:“男儿有志,或金榜题名加官进爵,或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这是与生俱来,从骨子里便带着的血性,非区区儿女情长可阻碍。” 龙紫玥正开口欲言,却被墨皎笙以食指指尖按压于嘴唇之上阻拦:“病秧子,你且听我说。” 她收手的同时,他点了点头。 “普通人家的男儿尚且如此,更何况你堂堂世子,尊贵清高,生来便该翱翔于九天的真龙天子呢?”墨皎笙说着,已将方才藏于袖中之物掏了出来,着手便绣:“你是世间最不该甘心庸碌无为的,亦是最该有雄心壮志,利用手中权势与出类拔萃的智慧,干出一番大事业,轰轰烈烈地让后世人感恩戴德,让史书永远铭记的人呐!” 这的确是龙紫玥深埋在内心,自己却不得而知的想法,今日墨皎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挖出,竟不禁被她那轻柔软糯的声音惹得心潮澎湃。 何其有幸,竟能得墨皎笙作恋人?龙紫玥想:这世间,怕是再寻不着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了罢? 再看她眸色清澈明净,流转间水波涟涟,亮光熠熠,一如往昔般灵气十足,却又不同于往昔的无邪天真。 倒想是莫名多了零星半点成熟韵味般,非但丝毫不损其讨喜形象,反而更添风韵,好似是超凡脱俗的仙女终于被拖入了凡间,沾染了人气般,给人以真实之感。 墨皎笙便将赶制好了的发带递给他:“原本还不知该赠你个甚么词儿呢?如今我可明白了,不妨便当归罢!” 当归当归,应当归来。 龙紫玥便伸出手去接过,视如珍宝般收在腰带里:“这算不算是约定?” “以前我从不信山盟海誓。”墨皎笙踮起脚尖,在他眉心处落下轻轻一吻:“这次,权当是破例罢。” “好啊。”龙紫玥笑开了:“短则三载,长则四五载,若我逾期未归,你便自行嫁人,气死我罢。” “那此刻呢,我是何身份?”墨皎笙叉了腰,明知故问道。 “是灵渊天都的天女。”龙紫玥故意拖长了语调气她。 这招果然灵验,墨皎笙听罢,果真挥着小拳,朝他便是一顿轻砸。 “还有”龙紫玥便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东宫钦定的女主人,我的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