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金雀》 《朱门金雀》正文 第一章芸惜 大明成化四年三月十二日的清晨,干旱多日的京城终于下起了毛毛小雨。如今正是春雨贵如油的时节,虽然只是微微细雨丝,却也是十分难得的了。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周又槿昨日在宫中值宿了一夜,此时方才下了值,独自走出了宫门。宫门外,大道边,他的小厮庆保正站在道旁等他。庆保一手牵着周又槿的大青马“凌云骢”,一手提着装蓑衣的小包袱,此时一见他出来,便先迎上去请了个安,陪笑着叫了一声“二爷”,又将手中的蓑衣展开了要往他身上披。周又槿目不斜视的绕过庆保,对他全不理睬,也不穿蓑衣,直走到“凌云骢”旁边,翻身骑了上去。庆保见他上了马,忙上前递了马鞭,又要去牵马头,不想周又槿却往旁边一拉缰绳,吆喝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就打马从他身边穿过,调转了马头笔直向南行去。 庆保见他向南走,而不是向东,便猜到他必是不想回府邸,忙紧跑两步赶了上前,一边再伸手去牵马,一边仰着头笑问:“二爷这是要去哪儿?宫里当值一夜辛苦,二爷还是先回家里歇歇吧!” 周又槿本来仿佛不认识他一般,只管自顾自往前走,此时见他追上来又要去牵马辔头,便抬手扬起马鞭虚抽了一下,做了个赶人的姿势,居高临下的用眼锋扫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别跟着我。” 庆保知道他脾气执拗的很,一向说一不二,便只得停住了脚不再跟着他。拿眼望了望他去的方向,也大概猜出了他要去的地方,心里有了准谱,便转身自去回府复命了。 周又槿骑马一直向南行了一阵,穿过南市,又往西转上一个弯儿,进了临街西侧的花枝胡同。花枝胡同又弯又长,胡同深处是一座两进的青砖小院,黑漆院门紧闭着。他在院门前下了马,轻扣院门,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一个手撑油布伞的中年妇人,妇人一见是他,便半是惊喜,半是巴结的道:“呦!是二爷来了!二爷可有日子没来了!芸姐儿这几天可一直念叨您呢!” 她见周又槿未穿蓑衣,忙将手中的伞撑在他的头顶,笑道:“这下雨天的,二爷怎不穿件蓑衣?跟的人呢?怎么就二爷一个人?” 周又槿不耐烦理睬她,只把挡在头顶的油布伞拨开,将马鞭随意往她手中一扔,说了一句:“叫人把马喂了”,就直走进小院中去。院里早有小丫鬟听到动静迎出来给他请了安,引着他绕过影背墙,穿了前厅,直奔后院去。 后院正房此时也已开了门,周又槿远远看见一个盈盈的身影从房中走出来,纤手扶着门柱站在屋檐下,向自己眺望。待他走近,便看清那身影是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穿一件茜红色绣折枝梅的褙子,素色挑线裙子,一头青丝松松挽了个挑心髻,头上并没有戴太多头饰,只在发髻中间簪一朵红宝石珠花。 那女子见他走到近前,便娇俏俏的行了个福礼,柔柔的道了一声:“二爷来了!” 这个福礼行的有些漫不经心,但架不住她身段窕窈,姿态又妖娆曼妙,非但不让人觉得失礼,倒生出几分赏心悦目来。正凑巧那房檐下挂着一只虎皮鹦鹉,听她叫了一声“二爷来了”,便也学着人声怪腔怪调的叫了起来:“二爷!”“二爷来了!”“二爷来了!” 那女子听了这鹦鹉学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本来生就一张芙蓉脸,黛眉樱唇,一双大大的杏眼如含秋水,这一笑起来,双眼弯成两道月牙儿,笑意在眼波中潋滟,娇艳中更添了几分俏皮风情。 周又槿这几天本来心情不好,从下值一路走来,脸上都是板的紧紧的,对谁都不假辞色,但此时见了她这般娇俏的样子,也忍不住放松了心情,唇角上翘,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模样。他走上前去,伸手握住那女子拿着香罗帕的纤纤玉手,微笑唤她:“芸惜”。 芸惜引着他进了房门,娇嗔着笑道:“阿弥陀佛,二爷还记得奴的名字,二爷这么多日不来奴这里,奴还以为二爷连人家的名字也忘了呢!” 周又槿一向话少,此时听她调侃自己,只但笑不语。 芸惜见他身上还穿着锦衣卫的官服,便猜到他昨晚定是宿卫在宫中,今儿一早下了值就直接过来的,并未曾回过家。又见那官服因淋了雨,已经湿了个透,忙上前服侍他把湿衣服脱下来,一边脱一边嗔道:“二爷就这样一路冒雨走来的?怎的不披件儿蓑衣!那些平日里跟着爷的人呢?都死那里去了!” 周又槿道:“是我叫庆保别跟着的。不过一点小毛毛雨算不得什么,还用穿什么蓑衣!” 芸惜道:“爷是铜皮铁骨,自然不怕淋雨,只是如今是早春,雨水中带着寒气,奴怕爷穿着湿衣服,着了凉受了寒就不好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两个小丫鬟已抬了桶热水进来,芸惜忙找出浴桶来,把热水倒入浴桶之中注满,又放些凉水进去,亲自调适了水温,才服侍着周又槿坐进浴桶去洗浴。周又槿坐在温热的水中,直感觉身上的寒气与郁闷不快似乎都被热水驱走了,心中渐渐浮上一番说不出的惬意。他半眯着眼睛,看芸惜在一旁拿了毛巾为他擦洗手臂,衣衫微斜,襟口半开,露出内里银红色的抹胸来,不禁眸色一暗,伸手将芸惜拉至近前,抬了她的下颌,叫她看着自己,笑道:“我这快两个月没过来了,你可有想我?” 芸惜却将下颌一抬,美目流转,娇滴滴道:“不想!” 周又槿最爱她这副娇样儿,逗她道:“真的不想?” “不想!”芸惜与他对视,那双眸盈盈似有水光,“我若说想你,你定会得意!所以我只说不想,不叫你得意了去!” 周又槿见她说的半真半假,似娇似嗔,不禁又怜又爱,手上略一使劲,便将她的身子拉入自己怀中。芸惜“哎呀”一声道:“爷快别闹,我的衣服要湿了!” 周又槿此时已低头吻上她的樱唇,一双手也顺势探进了她的内衣里,低声喘息道:“湿就湿了,反正早晚也是要脱的,来,陪爷洗个鸳鸯浴!” 芸惜却惯会欲擒故纵,故意扭身挣开,不让他得逞,眼波流转,娇笑道:“爷还是老老实实的自己洗罢,可别来招惹奴,奴这浴桶小,经不得爷来折腾!” 周又槿听了这话,立时便忍不住了,的就从浴桶里出来,抱了她直滚到了榻上去。 这一场缠绵qg事足足闹了一个多时辰才云收雨歇,此时门外绵绵的细雨也已经彻底停了。 拔步床上挂着的茜红色绣白玉兰花的纱帐,周又槿抱着芸惜躺在床上,一双手在她光滑细腻、柔若无骨的身子上轻轻留连,享受着难得的温柔时光。他昨晚在宫中班房值了一宿,本来也没有睡好,刚刚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又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欢ai,此刻便有些犯困,正昏昏欲睡,小丫鬟翠儿进来道:“二爷,府里的庆保来了。送了一套干净衣裳过来。 周又槿闭着眼嗯了一声,懒懒的道:“叫他进来。” 芸惜听了,便披了衣服要起身,周又槿却伸手搂住她:“你不必起来,不是什么背人的话。” 庆保进了屋,见床上挂着帐子,里面微微有人语声,便知怎么回事儿,叫了声“二爷”,就靠门边垂手站在地上。 周又槿道:“你一会儿回家去,从帐房支二百两银子,拿过来交给芸惜。” 庆保应了声“是”,犹豫了一下,又道:“二爷,从帐房支银子总要有个名目?” 周又槿不耐烦道:“你只说是我要支的,其它不用多说。叫他们自己想名目去。” 庆保不敢多说,只得答应。正要走,又听周又槿道:“你拿了银子快些回来,我还有事儿叫你去办。” 庆保应了,见他再无吩咐,才转身出去。周又槿待他走了,才又对芸惜道:“一会儿庆保把钱拿来,你去安排安排,让人把前院的花厅收拾出来,再去广鹤楼订上一桌席面,我晚上要在你这儿请两个朋友。” 芸惜忙答应了,又道:“二爷请客可要听曲儿,我姨娘家有个表姐最是会唱小曲儿,小戏儿也会不少,她们家刚从南边到京城落脚,正跑码头呢,我叫她先来这儿给爷唱唱?” “既是如此,那就来吧。”周又槿打了个哈欠儿,漫不经心的道:“只不知你这表姐长得如何?” 芸惜笑道:“爷放心,自然是色艺双绝。只怕爷瞧见了她,就不理我了。”她还要说,却听到枕边微微有鼾声,低头一看,原来是周又槿说着说着话就已经睡着了。她又等了等,见人确已睡得熟了,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出了房门,到后面厢房去找她母亲。 她母亲罗氏,就是之前给周又槿开门的妇人,芸惜将刚才周又槿的话跟她说了一遍,她自然高兴,忙催了小丫鬟们去打扫花厅,又叫人去广鹤楼订席面。 芸惜却道:“娘还是亲自走上一趟吧,顺便去后街姨娘那里坐一坐,好好嘱咐一下表姐,二爷脾气大,表姐那漫不经心的性子,别闹出什么事儿才好!” 她母亲点头笑道:“是,是,你说的对,我这就走一趟”。又道:“清姐儿那丫头不是个省心的,到时候你还要多看顾她些。” 芸惜叹了口气道:“她就是心太高了,不肯认命!可惜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们这样的人,从出生便是贱籍,世世代代只能操这下贱行当,生得再好,唱得再好,都没有用的。还不如早早的认了命,这日子还能好过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章朱氏 庆保出了花枝胡同,骑马回周府。 周府在东三坊持惠寺后巷,是皇家御赐的长宁伯府。周家是外戚出身,现任长宁伯周愈是当今皇上生母周太后的亲兄长。当年周家不过是京城外郊一户贫民,日子过的不好,穷的养不活孩子,只得把女儿送到宫里去做宫女,没想到歪打正着,这个女儿长了副好模样,得了先皇的宠爱,生了二子一女,封了皇贵妃。后来,先皇驾崩,周贵妃所生的皇长子做了皇帝,周贵妃也做了皇太后。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亲妹妹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娘家兄长也跟着青云直上,得封长宁伯!周愈年轻时就好喝大酒,如今大富大贵做了伯爵爷,更加是喝花酒包私娼,不要命的胡闹,结果一年前酒后中了风,得了瘫病,躺在床上不能理事了。周愈元配已经过世,元配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周又桂二十多岁时就得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瑞哥儿,年方九岁。老二就是周又槿,今年刚刚二十六,已做了锦衣卫指挥佥事,周愈瘫了后,周府的一切事务皆由周又槿说了算,是周府实际上的当家人。 庆保领了周又槿的命,到帐房去支二百两银子,帐房都知道他是槿二爷的贴身小厮,要钱要物自然是不敢多问,忙做了帐把银子支了给他,转头又派了人进内院去,叫管家娘子宋顺儿家的把这件事儿告诉槿二奶奶。槿二奶奶朱氏,闺名锦绣,是江州知府朱泳的第四女。她与周又槿的婚事,是当年周太后还是皇贵妃时,为了给娘家门楣增光添彩,亲自去求先皇给两家赐的婚。如今长宁伯夫人早没了,大爷周又桂的夫人陈氏又是寡妇,周府里的中馈就一直由朱氏来主持。 宋顺儿家的得了帐房的信儿,连忙到朱氏住的东跨院去。刚走到院门口,就遇见朱氏身边的大丫鬟灵芝走出来,见了她便道:“嫂子怎么这早晚过来了,里面刚送了午饭来,二奶奶让把琼姐儿和瑛姐儿也叫过来一起吃呢!” 宋顺儿家的听了笑道:“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二爷在帐房那儿支了银子,帐房让我来向二奶奶回一声。二奶奶正吃饭不方便,我晚些再来。” 灵芝听了道:“既是这事,嫂子就进去回一声吧,趁饭还没摆上,琼姐儿瑛姐儿都还没过来,正好偷个空儿把事儿说了。过了午,甜井胡同的薛大奶奶要过来,更没空儿说这些了。” 宋顺儿家的听了这话,便答应着进了院门,早有小丫鬟进去通禀了,叫她进房去回话。 朱氏穿一件墨蓝大洋莲家常半旧袄,绣万字马面裙子,正盘腿坐在坑上喝茶。宋顺儿家的进来请了个安,含笑把二爷叫庆保从帐房支了二百两银子的事说了,说完偷眼看了看朱氏的脸色,朱氏到是一脸平常,抿了口茶道:“庆保有说二爷支这笔钱做什么用吗?” “没说,庆保只说二爷要用,让他回来支了钱送过去。” “送花枝胡同去?” “是。”宋顺家的陪笑道:“二爷今儿下了值就直接过那边去了。庆保先前还去外书房拿了干净衣服送了过去。” 朱氏垂着眼不说话。她今年不过才二十二岁,容貌上却有些显老,一张白皙的鹅蛋脸,细眉毛单眼皮,嘴角略微下垂,带点儿苦相。她的姿色平常,周又槿却是姿容出众,生的身材颀长,剑眉星目,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正因如此,府上的下人们都觉得她配不上周又槿,见她们夫妻最近几年不太和睦,都有些冷眼旁观看笑话的意思。其实,娶妻娶德不娶色,朱氏出身官宦世家,比周家这样的泥腿子出身不知强上多少倍,她与周又槿成婚,说起来还是周又槿高攀她了。 宋顺儿家的看朱氏一直不说话,犹豫着又道:“二奶奶,帐房那边让问问二奶奶,这笔银子用个什么名目下帐?” “就照实写”,朱氏冷笑道:“就写二爷去花枝胡同喝花酒的嫖资!” 宋顺家的知道她是赌气,正要再说,突听外面一阵乱,丫鬟们掀了帘子,引了朱氏的女儿琼姐儿、瑛姐儿进来。琼姐儿今年刚满五岁,瑛姐儿还不到四岁,都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又都生得象父亲,相貌姣好,皮肤白皙,眉目如画,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樱桃红袄裙,带着镶七宝金项圈,粉装玉琢一般,惹人怜爱。 琼姐儿领着妹妹给朱氏请了安,便直接爬上床,钻入朱氏怀中撒娇道:“娘,我们刚才到后院蒲叶湖去喂金鱼去了,刚下过雨,水里的鱼都浮在湖面上吐泡泡,可好玩儿了!” 瑛姐儿也偎到朱氏身前,把手里拿着的一朵小黄花送到朱氏眼前,娇声道:“娘,我给你摘了花儿戴!” 朱氏本来心中十分的不快,见到两个女儿那气恼也换成了万种柔情,只顾抱了两个女儿亲昵,又吩咐丫鬟们:“叫他们快摆饭吧,姐儿都饿了”。见宋顺儿家的还站在那里,便朝她一摆手,冷冷道:“你出去吧,以后再有这种事,就照我说的办就是了,也不用再来一一的回我了。” 宋顺儿家的无奈,只得出来,看时间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自己跑了半日也饿了,于是决定先回家去吃了午饭,再去帐房。她走到后院偏门处,远远看一个人也往这边来,正是庆保,便赶紧出声把他喊住。 庆保见是她,忙走过来笑道:“宋嫂子,这早晚在这儿做什么?怎不回家吃饭去?” 宋顺儿家的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儿在跑!你办的好差事,害我在二奶奶面前受了半日气!”于是,把刚才的事一股脑对庆保说了。 庆保笑道:“这关我什么事呢,都是二爷和二奶奶两个赌气玩儿,折腾咱们做下人的罢了,这真是神仙打架,小鬼儿遭殃!” 宋顺儿家的又问他:“你领了银子怎么不给二爷送去,在这儿做什么呢?” 庆保道:“你糊涂了,那都什么时辰的事儿了,银子我早送那边去了。二爷晚上要在那边请胡四爷和赵七爷他们喝酒听曲儿,又叫我回来到外书房去拿几件换洗的衣裳,估摸着二爷这几日都要在那边住了。” 宋顺儿家的奇道:“你既是去外书房拿衣裳,怎么走到这边儿来了?” 庆保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对宋顺家的说:“二爷还叫我回来偷偷调了旧档,查查当天看守幽兰姑娘的那些人他们的底细!”他停了停,郑重嘱咐宋顺儿家的道:“这事儿你别对其它人说,二爷不想让人知道。” 宋顺儿家的忙道:“你放心,这事儿我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又叹气道:“唉,查查也好,谁不知道幽兰姑娘死的冤枉,她好歹伺侯了二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真叫人心里不好受!” 庆保也道:“可不是,幽兰姑娘是什么人谁不知道!若说她要害二爷的子嗣,打死我也不信的!只是她如今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了,不是她做的,也成了她做的了!之前我去了趟她家,看她母亲又是个体弱多病,起不来床的,弟弟不过七八岁,做不得活儿,只她妹妹一人在家里忙上忙下的操持,又做些针线贴补家用,日子实在是难过!” 宋顺儿家的叹气道:“我怎会不知她家的情况?当初我们家和她们家是同一天由内务府分进府里来的,她爹活着的时候,我们两家也是常走动的。自她爹死了,她娘那身子三天好五天坏的,什么活计也做不了,还要天天靠药吊着命!全家都指靠着幽兰那点儿月例银子过日子,如今幽兰也死了,她家八成是快揭不开锅了。” 庆保听她说到这里,便又再压低声跟她道:“这个事儿我只偷偷跟你说,前几日,二爷曾叫我给幽兰家送了些银子过去的。二爷还和我说,等过一阵子,让我悄悄给她妹妹铃兰找个差事做。” 宋顺家的忙摆着手道:“二爷是个有情义的人,给她家些银子也是应该的。只是这进府当差就别想了。你是不知道,幽兰姑娘死的那天,二奶奶曾叫了铃兰来府里收尸的,结果铃兰一见她姐姐尸首就大哭大闹起来,谁也拦不住!后来二奶奶气了,叫人把她乱棍打出府去的,还发了话,以后不许铃兰再进府门半步呢!” 庆保吃惊道:“竟有这样的事!我倒不知道!我看铃兰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没想到她竟这样厉害!不过,要不要她进府来当差,那还要看二爷的意思,二爷本来就爱跟二奶奶唱对台戏,如今两人又闹得撕破了脸,以后还不定怎么打擂台呢!到时候我只管听二爷的吩咐办事,二奶奶有什么不高兴让她只管找二爷闹去。只是如今二爷连府里都不愿回来,她就是想闹也找不到人不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因着都还有事,就各自散了。宋顺儿家的出了偏门,回家吃了午饭,正巧她当家的宋顺儿也回来吃饭,就趁机把今天的事儿,二奶奶的话,还有后来遇到庆保,庆保说的那些话都跟他说了。 宋顺儿在府里做着二管事,是个难得的谨慎人,听了这些就特意嘱咐她:“庆保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只当没听过,再别跟别人说了。帐房那边我去回话吧,你吃了饭直接进府里当差去,不用管这些事儿了。一会儿薛大奶奶要过来,薛大奶奶是二奶奶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两个人一向好的穿一条裤子,二奶奶这时候把她叫过来,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情,你在旁边看着,也好打听打听。” 宋顺儿家的听了他的话,吃了饭就直接进府里去,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薛大奶奶已经进府来了。宋顺儿家的见一堆丫鬟婆子正陪着琼姐儿、瑛姐儿,和薛大奶奶的小儿子信哥儿在花园子里玩儿,就朝站在一旁陪着的,瑛姐儿的乳娘刘氏使了个眼色,刘氏见了,忙偷空儿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 宋顺儿家的问刘氏:“薛大奶奶过来了?怎么没见人?” 刘氏小声道:“过来了,一过来就被二奶奶拉着屋里说话去了,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出来了。” 宋顺儿家的也小声道:“这是姐妹俩要说体已话了?” 刘氏道:“可不是,自从前儿二奶奶和二爷打了起来,这几天二奶奶瞅着仿佛无事,其实心里一直憋着气呢!她又好个面子,不愿把气发出来,让人看了笑话,且这府里也实在没个能说话的人。这次把薛大奶奶叫过来,肯定是要痛说一回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三章冤屈 正如刘氏所料,此时,二奶奶早已和薛大奶奶单独坐在了房里。甚至连她最信任的贴身大丫鬟银翘也没让留在跟前儿,而是打发了她到房门口去守着,不让人进来。 等把身边的人都支出去了,房里只剩了她们两个人,朱氏却又不知要说什么了,她只伸手拉着她姐姐的衣角,两眼通红的,却又说不出话来,又或者是不知该怎么说罢了。 薛大奶奶闺名朱锦慧,比朱锦绣大四岁,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向最是要好的。如今见她一脸的伤心委屈,欲言又止,只伸手抓着自己的衣服,仿佛小时候还在娘家时,受了委屈跑来向自己告状时的可怜模样儿,心中就说不出的温柔怜惜,伸手去把她的手握住,轻轻的摩挲着道:“锦绣,你别难过,你心里有什么委屈直管跟我说,万事有我呢!” 锦绣嘴唇颤抖,叫了声二姐!话一出口,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哽咽道:“二姐,我真真是冤枉死了!” 锦慧忙掏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慢慢跟我说,谁冤枉了你,是妹夫吗?你放心,万事儿姐姐给你做主,实在不成还有爹娘呢!你也不用难过,你又不是没娘家的,就是闹到宫里太后那里,也不会真委屈了你!” 锦绣听了这话,哭的更厉害了,眼泪纷纷而下:“我的好姐姐,我心里冤枉委屈,不是为了别人!”她抓了锦慧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流泪道:“我是为了我这颗心!我掏心掏肺的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好,我委屈求全的做了那么多事!到现在我竟没落到一点儿好处,倒只落了埋怨和不是!最可恨的,他为了别的人,倒还把我当毒妇!当妒妇!我这样的一颗心为着他,他要这样冤枉我!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他要这样糟蹋!” 她这一番话连说带哭、语无伦次,却又说的含含糊糊,锦慧听得全摸不着头脑,但见她这样激动,又只好先将她抱入怀中,当她小女孩儿般细细抚慰一番,劝慰道:“好妹妹,快别这么哭,都是当娘的人了,看叫人笑话!到底什么事儿,什么毒妇又妒妇的!你好好的告诉我,我也好给你做主,绝不让人欺负了你去!” 锦绣哭道:“我还怕人看笑话吗!我那笑话早让人看尽了的!他那样的冲我发脾气,为着一个通房就那样不管不顾的跟我闹!当着一众的丫鬟婆子,不分青红皂白的骂我,把炕桌也掀了!这一府的人都看着呢!都当笑话似的传呢!我这脸也是丢尽了的!还怕什么呢!” 锦慧听了也气道:“怎么,是妹夫这样给你没脸!真真这个挨千刀的周又槿!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出身,敢这样对你!当初要不是宫里硬是赐下婚来,就凭他家这样泥腿子出身,也配和咱们这样人家结亲!不过是个外戚!仗着太后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腿上的泥才刚洗干净几日呢,就敢冲你这样抖威风!凭他也配!”停了停,又道:“你刚说他为个通房跟你闹?哪个通房?你是名媒正娶的元配,又是宫里头先帝爷亲赐的婚!那些个小妾通房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在这屋里连人都不算的,你说一句话,立时拉出去或打或卖,就是打死了也没人敢怎样的!怎么他倒为个通房和你闹!真真下贱种子!你当时就该当着他的面儿把那通房打发了!看他敢怎么样!难道他还敢为个通房闹到宫里去!” 锦绣叹气道:“还打发呢!人都死了!就是那个成亲前就在他身边服侍的幽兰!不但幽兰死了,我的陪嫁丫头金瓶也死了!” 锦慧惊讶道:“死了!怎么死的!你叫人把她打死的?怎么金瓶也死了!这里边还有金瓶的事儿?” “若真是我把幽兰打死的,我也不冤屈了!她明明是自己悬梁自尽的!可恨那个糊涂人,倒把她的死赖在我身上了!” “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悬梁自尽?” “她是畏罪!她在粥里下了打胎药,害得金瓶流了产,不但三个多月的孩子没了,连金瓶也因为失血过多没了命!二姐,你知道的,金瓶是我的陪嫁丫头,从小一直服侍我的,我要不是为着二爷的子嗣,也不会舍得把她给二爷收了房,好容易她怀上了孩子,又叫幽兰这小贱人给害死了,我当然不能善罢甘休!可我还没怎样呢,她倒先畏罪自尽了!最可恨那个人回来见幽兰死了,倒先冲我发了一阵脾气,指着鼻子骂我是蠢货!” 她这样把话一说,锦慧倒听出些许不对来了,拉着她问道:“你先别激动,跟我细说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幽兰那丫头我也是见过的,倒不象是那种心思狠毒的人,能下药把人害流产了,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来的事儿!” 锦绣道:“我也没看出她是那种狠毒的人来!当初成亲前,母亲特意嘱咐我的,叫我嫁过来就把二爷身边的丫鬟、通房都打发了,后来我瞧着幽兰这丫头人很老实,二爷又喜欢,才把她留下的。这么多年,她倒是个勤快的,也没出过什么错处,连我带来的丫头们都跟她处的好,要不金瓶也不会着了她的道儿,吃了她做的下了打胎药的粥!” “这么说金瓶和幽兰平日里关系很好了?” “应该是不错的。原先她二人就住同一个屋子的,后来金瓶怀上了孩子,我特意在后廊下收拾了间屋子给她自己住,幽兰倒还帮她去布置了屋子。听灵芝她们说,幽兰是常上金瓶那屋里去坐着的,又做了不少小孩儿衣服给她。谁能想到后面竟又出了这许多事儿呢!” “金瓶平常跟哪里吃饭?她怀了孕以后你给她单独设了小厨房没有?” “那倒没有!”锦绣道:“府里没这样的规矩。金瓶再怎样不过是个通房罢了,老伯爷身边原先也有姨娘,也是怀过孩子的,也都是从大厨房里取饭吃的。家里这么多人口呢,我再偏疼她也不能为她破这个例啊!” “那她怎么吃了幽兰做的粥了呢!那粥是在哪里做的?是跟厨房里做的么?厨房那么多的奴才,怎么偏偏倒叫幽兰给她做粥吃?” “这我倒也问过了,幽兰说是因为金瓶怀了身孕后,晚上总爱饿,她们两个住的近,又常在一起说话,出事那天金瓶说饿,就让幽兰去给她到厨房里拿些吃的来。以前她们也是去拿过的,偏那天去的晚,厨房里也没现成的吃的了,幽兰就亲自给她熬了碗粥喝!没想到金瓶喝了粥不过一个时辰就肚子疼起来!她身边的李嬷嬷是我生瑛姐儿时侍候过我的,颇有经验,看她那样疼法就知不好,忙跑来告诉我,我去了一看,下面已经血流如注了。当时天晚了,院门都关了,我又现叫人去府外请了大夫来看她,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孩子没保住,金瓶也没救过来。”毕意是主仆一场,她想起金瓶死时的情景来也不禁难过。 “这么说让幽兰熬粥是临时起的意了?那下打胎药也是临时起的意?” “应该是吧?”锦绣不确定,“可恨幽兰那死丫头打死不肯承认是她下了药!又哭又闹的说她不知情。一开始我也没疑心到她身上的,是厨房有人提起来,说是幽兰给金瓶做了粥喝,我叫了幽兰来问,她只承认做了粥不承认下药,问她还有剩的粥没有,她说都喝了,到厨房去找放粥的碗,碗却找不见了,厨房的人说根本没送回去!我见事情已经这样,当时又已经是半夜了,就叫人把幽兰用绳子绑了,关到柴房里去,想等着第二天天亮了再细审。没想到,第二天一开柴房门,这丫头也不知怎么挣脱开了绳子,在柴房里悬梁自尽了!用的就是绑她的那个绳子!这还不是她畏罪自尽吗!” “这么说,除了知道幽兰给金瓶做了粥,后来她又自尽了,也没有实证说是她给金瓶下了打胎药啊?” “怎么没实证!”锦绣道:“后来我叫人搜了幽兰的屋子,在她窗根下面一个旧花盆里翻出了那粥碗的碎片来……”锦慧打断她的话,急问道:“那碗里还有残粥吗?验出有打胎药了吗?” 锦绣道:“碗是涮干净后再打碎的,还能验出什么?不过在那个旧花盆里还找到个小纸包,里面的东西已经没了,只有缝隙处还一点残沫,我特意叫人拿去给药房的大夫看了,确实是打胎药的残渣。” 锦慧又问她:“出这事儿的时候二爷在家吗?二爷知道了怎么说?” “二爷那几天都不在家,皇上巡幸西郊离宫,他要随驾,三天后才回来的。”说到这里锦绣又委屈起来,拉着她姐姐的手,带着哭腔生气道:“最可气的是,他一回来知道这个事儿,就冲我大发雷霆!他不信是幽兰害的金瓶,倒指着我鼻子说我是无能的蠢货!我给他看了证据,他倒抬手把坑桌给掀了!还说我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我看他才是中了幽兰那小蹄子的迷昏药了!” 锦慧犹豫了片刻,才说:“这事儿确实不简单,我也觉得你可能中了谁的圈套!” 锦绣吃惊道:“二姐,你怎么也这样说!难道真是我搞错了?冤枉了幽兰?” 锦慧皱眉道:“冤不冤枉幽兰倒不重要,她不过是个下人,算不得什么!冤死就冤死了!我是怕为了这件事,让你家二爷误会了你,以为是你设的一石二鸟的毒计!既害死了他的庶子,又除了他的爱妾!” 她这话刚说完,就听“咣”的一声,锦绣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煞白的对锦慧说道:“二姐,你怎么知道的!他那天摔门出去时就是这样说我的!” 锦慧看她脸色可怕,忙问道:“他说你什么?” 锦绣流泪道:“说我是妒妇兼毒妇,故意害死他的儿子和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四章毒计 锦慧急道:“果然让我说中了!妹夫果然是这样想了!这可如何是好!” 锦绣也急道:“二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二爷会觉得是我要害金瓶的孩子!害幽兰!这件事明明是幽兰嫉妒金瓶,下药害金瓶流产,被发现了就畏罪自尽,又关我什么事情呢!怎么他倒赖在我的身上了!” 锦慧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下药害了金瓶,然后嫁祸给幽兰。幽兰若真要害金瓶,何苦做的这样明显,在自己亲手煮的粥里下药,还把碗的碎片和装过药的纸包藏在自己屋子外的花盆里!这不是摆明了让人抓到她吗!难道她傻吗!她是不怕死吗!她若是对金瓶因妒生恨,只管在二爷身上下功夫争宠不就得了,何苦用这招儿,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给搭上了!值得吗!再说,什么畏罪自杀,那分明是被人嫁祸,然后杀人灭口!” 锦绣这时也渐渐明白过来了,她气的咬牙:“怎么会这样!这倒底哪个黑了心的使的坏!金瓶的孩子碍着谁了!幽兰又碍着谁了!想出这样的害人的毒计来,倒把我也连累了!” 锦慧冷笑道:“正是这话呢!金瓶的孩子碍着谁了呢?幽兰又碍着谁了呢?在这个府里,她们要是活着,唯一碍着人就是你!一个怀着你丈夫的庶子,一个是你丈夫的爱妾!偏偏在你丈夫不在家的时候,一个孩子流产一尸两命,一个莫名其妙畏罪自尽,你说你的丈夫不怀疑你又怀疑谁呢!别说周又槿怀疑你,你把这事儿传到外面去,十成人里有八成人都得怀疑你!” 锦绣彻底傻了眼,一屁股坐回炕上,流泪道:“这到底是谁!这样处心积虑的要害我,离间我们夫妻,破坏我的名声,我没得罪过谁呀!还是我碍着了谁的眼挡了谁的道!” 锦慧点头道:“我看未必是你得罪谁了,应该是你碍着谁了才对!你好好想想你到底碍着谁了!” 锦绣道:“会不会是有人看中了周家这个新贵,想要让周又槿休了我,好跟周家结亲?” 锦慧摇头道:“应该不是,没有个因为小妾休正妻的,再说,你们的婚事是先皇赐的婚,只要你不死,就是板上钉钉的周夫人,连当今皇上都不敢坏了你们的婚事,周家更不可能休了你!不过,倒有一个可能,有人想要借这次这个事情离间你们夫妻,要二爷误会你,厌憎你,再不肯理睬你!你可还没有儿子呢,现在二爷的通房也都没了,外面那些女人,就算生了孩子也是不能入祖谱的,要是二爷没了,你想想,这周家的家业,长宁伯的爵位应该由谁来继承?” “瑞哥儿!”锦绣脱口而出,“要是二爷没孩子,承继家业的就是瑞哥儿了!”她反手拉住了锦慧的衣袖,失声道:“二姐,难道要害我的人是大奶奶陈氏!不,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陈氏这人平时对我挺好,她自大爷死后就一直吃斋念佛,万事不理的。再说,金瓶出事儿那时候她根本不在府里呀?她正月十五之前就带着瑞哥儿去西山普救寺看法会,一直住在西山那边的别院中,到现在她还没回府呢!” 锦慧瞪了她一眼:“你这傻丫头,她不在府里就不能办事儿了?难道她要想给金瓶下药还要自己去不成!你不要忘了,她以前也是做过周家的当家奶奶,住持过府里中馈的!你现在手里使着的这些个奴才管事儿,都是人家那时候使过的呢。你知道她在这府里有多少心腹?你看她平时只念佛不管事儿,你不想想,要是大爷没死,她就是这府里的当仁不让的女主人,这周家的家业都理所应当由她的丈夫儿子继承,哪有你和二爷什么事儿呢!她现在落到这样一步田地,心里不定怎么恨你们呢,你还当她是好人!我告诉你,这次这件事儿多半就是她设的计谋。这事儿外人是做不成的,只有府里的人才能做成!其他人害金瓶、害幽兰、害你能有什么好处?只有她能得到好处!她知道二爷是个火爆脾气,你又是全无心机的直肠子,所以设了一石三鸟的毒计要你们夫妻反目,到时候二爷又不能休了你,又不想见到你,只好从此不再回府来住,不再见你,等以后二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这家业可就又回到她的瑞哥儿手里了!” 锦绣听完她的这番话,哭道:“二姐,你说的一点不差!自那日二爷与我大吵一架之后,就搬到外书房去住了,昨儿他在宫里当了一宿的值,今儿个早上下了值就直接去了花枝胡同一个私娼那里去歇息,还叫他的小厮庆保回来收拾了好几件衣服拿过去,看这样子是准备长住那边不回来了!”她一抹眼泪,恨声道:“好你个陈氏,你这样害我,我跟你没完!我这就让人去花枝胡同把二爷叫回来,把这些事儿都告诉二爷!” 锦慧过来给她擦了泪:“我的傻妹妹,你要怎么告诉二爷?说是陈氏害你?你有半分证据吗?你自己都说了,陈氏平日里一贯的装好人,这次出事儿她早早避出去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你说这都是她的计谋,你拿什么证明!” 锦绣恨声道:“我现在就把府里那些经手这件事儿奴才们全都捆了严审,平日里照顾金瓶的、那天在柴房外看管幽兰的,全都抓起来狠狠打,不信她们不说!” 锦慧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当初事发就该这么做,没准儿还能找到些证据。现在都过了这么多天了,证据早销干净了,谁还会承认!到时候没有证据,你再添一条构陷寡嫂的罪名,那你的名声可就真完了!” 锦绣怔怔道:“难道我就要吃了这哑巴亏不成!那我起不是要冤死了!” “那当然不能真就吃了这暗亏,这件事你还是要和妹夫说的,只是不能现在去说,要背地里偷偷查,等有证据了再跟妹夫说。你要记着,平时别露出什么来,就当以前一样,对陈氏也千万别与以前不同,让她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好放松警惕,这样你才好抓到证据。” 锦绣急道:“可是现在二爷根本不信我,连府里都不肯再回来,我就是以后真有了证据,夫妻两个这样分的时间长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是完了!” 锦慧道:“我叫你先别跟他说陈氏的事儿,又没叫你放任他不回家也不管啊!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不管什么办法总要先把他招回家里来才成!” 锦绣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他那个脾气执扭的很,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花枝胡同求他回来不成!” “那倒也不用,不过你也要放下些身段来,让让步,别那么强势。”锦慧知道她一贯的心高气傲,自持家世,看不起周又槿,每每两人吵嘴她都不肯先低头,于是劝她道:“我知道你一直心里嫌弃他的出身,可是你们现在已经成了婚,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啊!你就是再不满意,看着琼姐儿瑛姐儿,也要为了她们两个着想啊!再有,你还是应该赶紧再生个儿子才是正经,只要你生了儿子,那瑞哥儿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这府里那么多奴才都在观望呢,只要你有嫡子,那谁还去烧瑞哥儿的冷灶呢!以后那个女人想害人,也找不到给她办事的人了!” 锦绣知道她说的句句有理,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难道我不想要生儿子么,可这也不是我自己一个人想就能生的出来的事情啊!自从生了瑛姐儿,二爷就常常和我拌嘴闹气儿的,他平日都极少来我房里过夜的,要不我也不会想着把金瓶给他收房的。现在我们又闹成这样,他连回来都不肯回来了,更别说是到我房里过夜了!” 锦慧想了想,咬牙低声道:“要不,你给他纳一房正经妾室吧!” 锦绣一楞:“纳妾?” “对!纳妾!不是收通房!就是正经的纳妾!到外面去挑个好的,知书答理,品貌皆优的好人家的女孩子,正经抬回来做偏房!” “二姐!”锦绣叫起来:“你是不是疯了!我要是给他娶这么一房妾室,还生什么嫡子!恐怕连我都没地方待了!” 锦慧道:“你不懂!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你就算不给他纳妾,他难道就肯跟你生嫡子了?他之前还不是在外面包私娼,在家里睡通房!现在你们闹僵了,他根本不肯回府来,你的首要目的是把他勾回府来。给他娶个漂亮妾室,他自然就肯回府了,他只要肯回府,总不好真一眼不来见你吧,再说,你给他娶了美妾,他心中总会感激你吧,至少他也会觉得,你不是那种他以为的善妒的毒妇,这样一来二去的,没准你们就合好了呢!” “可是,要是那个妾生了儿子怎么办?正经的偏房生的儿子可比婢生的出身强多了,若再是庶长子,他们母子再在二爷那里得了宠,那就更麻烦了!” “庶长子就庶长子,还不是要认你做母亲!到时候生下来你就抱过来养!那妾还敢跟你争么!你是先皇赐婚的正室,凭她怎么样也压不到你头上去!等你生下了嫡子,一万个庶子也要排在嫡子后面去不是!” 锦绣沉默不语,锦慧知道她还没有下定决心。于是道:“你不要光想你自己,也要为琼姐儿瑛姐儿多想想。你和二爷这样僵着,让琼姐儿瑛姐儿依靠谁去?你若是没有儿子,这周府的家业都得给了瑞哥儿!以后琼姐儿瑛姐儿若是在婆家受了欺负,可指着谁去给她们撑腰呢!就算没有同母的弟弟,有个庶出的弟弟也是好的呀!不管怎样也是同一个父亲的亲弟弟,比堂兄弟要好的多吧!” 锦绣听了这话终于下了决心,握了她姐姐的手道:“二姐,这次我听你的!为了琼姐儿瑛姐儿,我是什么委屈都肯受的!” 锦慧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是你的亲姐姐,我绝不会害你!你听我的,一会儿就让人把你要给二爷纳妾的风声放出去,最好能尽快把消息传到二爷的耳朵里去,我看他听了这个消息,还能不能在花枝胡同住的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五章清欢 无论在古还是在今,这世上传的最快的应该就是八卦了。 二奶奶要给二爷纳妾的消息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经传遍了周府。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分,这个消息又随着一辆马车的到来,传到了正在花枝胡同候命的庆保耳中。 “纳妾!”庆保瞪大了眼睛看着马车夫何贵,一脸的不能相信:“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何贵道:“今儿个午后,薛大奶奶过咱们府上来看二奶奶,两个人关起门来说了半日的话,听说是薛大奶奶劝了二奶奶,两口子这样打架终究不是个事儿,叫二奶奶先给二爷服个软,正好金瓶姑娘、幽兰姑娘都死了,二爷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正经给二爷纳个妾室,也算是变相给二爷递个台阶下,夫妻俩各让一步,多大的事儿也就都没有了。” 庆保挑起大拇指夸道:“薛大奶奶真真是个明白人儿!比二奶奶可明白多了!” “可不是,”何贵道:“薛大奶奶还跟二奶奶说,这次要纳妾就要挑好的纳!找个身家清白、知书达理的,尤其模样要出众!正经的摆上几桌酒,抬进来做偏房。二爷是皇亲国戚,又是少年英俊,就是纳妾也要纳个配的上二爷身份的不是!” 庆保笑道:“要真是能这样,那二爷什么气也都消了!就怕二奶奶不肯同意。” 何贵笑道:“你放心,二奶奶已经同意了。我刚驾车送薛大奶奶回甜井胡同去,还听见薛大奶奶跟身边一个妈妈在车里说话,说是二奶奶已经托了她,想要在薛大爷那边的老亲里挑个正经出身的姑娘,给二爷做妾呢。” 庆保道:“薛大爷家可是世代读书的人家,怎么,咱们二爷这是要找个读书人家的姑娘做偏房了?” 何贵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正说的热闹,里面小丫鬟红儿从花厅出来,传了庆保进去,庆保拉着何贵道:“你且先别走,没准一会儿二爷还要找你问话呢。” 何贵笑着答应了,伸手去怀里掏了旱烟来抽,他那怀里不但有旱烟,还有个装着二两银子的荷包,是刚刚薛大奶奶赏给他的,他还记得当时薛大奶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这大晚上的,特特往花枝胡同跑了这么一趟,把话给传过来了,应该也算是对得起这二两银子了吧。 庆保跟着红儿进了花厅,花厅里一片丝竹管弦之声。此时晚饭早已用过,酒却还未喝完,八珍席面撤去残盏,重新换上了下酒小菜,瓜果糕点。周又槿正和他的两个朋友: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胡敬胡四爷、五城兵马司副使赵远程赵七爷一起,坐在厅中的长几后喝酒听曲儿,谈笑风生。三位大爷的身边自有四五个姐儿陪着,都是丽色鲜衣的美艳娇娘,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夹菜劝酒、笑语嫣然,好不快活! 周又槿见庆保进来,招手把他叫到近前,对他道:“你去接一个人过来。”说完转头去看坐在身旁的芸惜,说道:“把你那表姐的住处告诉他。” 芸惜正依偎在周又槿身边,听了他这话脸色便有些不自然,本来带笑的嘴角也有些发僵,她略掩饰了一下脸上的尴尬之色,娇笑道:“二爷一个大男人,何必和个小女子计……”她话未说完,周又槿已截断她的话,提高声音冷冷道:“住处!” 庆保是周又槿的心腹,贴身服侍他多年,最是了解他的性子,此时见周又槿脸上虽被酒气熏染的发红,但那眼神中却是冰冷冷似有寒光,就知他现在已是带了怒意,虽未发作,却也快离发作不远了。忙向芸惜使了个眼色,叫她小心说话。 芸惜此时也不敢再逞强说项,只得老老实实对庆保说了地址:“我表姐家就在往西走后三条的胭脂胡同,往里数第三个院,院儿门上挂一个红灯笼的就是。”她顿了顿又道:“你跟我表姐说,二爷请客高兴,叫她来是要抬举她,她既然嗓子哑了,唱戏唱不上去,好歹小曲儿还是应该能唱的,让她拿了月琴过来,好好给二爷唱几首南边时兴的小曲儿。” 庆保答应着去了。芸惜见周又槿神色不豫,忙倒了一杯酒,含笑递到他唇边,笑道:“二爷,我那表姐确实是水土不服着了凉,伤了嗓子,高音唱不上去,求爷看在奴的面儿上,饶她这一次……”周又槿用手一推,不肯喝她的酒,也不理她,调转头去和胡四赵七他们行起酒令来,倒把她生生的晾在了那里。 芸惜无法,只得讪讪的又把酒杯重新放下。心中暗恨自己早上不该多嘴,提什么让表姐来唱曲儿的事,真真是祸从口出,要是当初没多嘴,现在也不至于这样麻烦了。 其实周又槿之前也根本没想起来有这么个唱曲女子的事情。早上芸惜跟他说时他正犯困,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就冒了,后来他睡醒了觉,吃了午饭,又出去忙了半日的事情,直到晚上才会同了胡四赵七他们回到花枝胡同吃晚饭。胡四他们也是风月场上常来往的人,自然也有几个相好的姑娘,就一并都叫到花枝胡同来陪着吃酒热闹。直到这时,周又槿才留意到,早上芸惜提过的那个,刚从南边儿进京城跑码头的表姐没有来,他不过随口问了芸惜一句:“你那色艺双绝的表姐呢?怎么没来?”不想芸惜脸上的笑容却尴尬起来,推说表姐着了凉,嗓子哑了,所以来不了了! 周又槿是什么样人,一看就知她这是托词,不禁心中冒起一股气来。他幼时家境不好,是在市井中混大的,最会看人眼色。后来他家靠着宫里的姑母发达了,父亲封了长宁伯,他又做了锦衣卫指挥佥事。一步登天,少年得意,有多少人巴结他,就有多少人看不起他,更有不少人表面奉承他实则鄙夷他的出身,嘲笑他家是借女人翻身。他本就是个敏感执扭的人,心里越是自卑,面上就越是自傲,容不得别人一点欺骗或是看不起。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私娼也敢在他面前闹鬼,什么嗓子哑了,当他是傻子么!分明是不想来给他唱,不把他当回儿事!他心里越想越来气,只等着一会儿把人找来,就要借机好好的大发作一番! 胭脂胡同离着花枝胡同不远,不多一会儿庆保就把人带了过来。他领着那女子进来时,周又槿正和赵七两个划拳,倒是芸惜先看见他们,忙起身迎了过去。她特意看了一下自己表姐的穿着打扮,见她穿一件秋香色绣折枝海棠的对衿袄,配杭缎子滚如意云纹边儿的裙子,头上梳着高高的牡丹头,一身都是南边儿正流行的式样,十分的体面,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上前紧紧握了表姐的手,直将她引到周又槿身前去,陪笑道:“二爷,我表姐过来了。” 周又槿此时方才转过脸来,只见那女子已经在他身前盈盈拜倒,行了初见面的大礼:“清欢见过二爷,二爷万福金安!”她说的是官话,却带一些南方口音,别有一番吴侬软语的酥软风韵。 周又槿看着眼前这个叫清欢的小女子,一时竟觉得挪不开眼睛,一颗心砰砰直跳,想要说句什么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自认是欢场上的常客,见过不少美人儿,却是第一次见到象清欢这样的绝色佳人! 清欢跪在地上,见周又槿只用眼看着她,却不出声叫她起身,还以为周又槿是生了她的气,故意搓磨她,于是只得再拜了一拜,低声道:“清欢身体不适,来的迟了,扫了二爷的兴致,清欢在这儿给二爷赔罪了。” 周又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忙低头咳了一声,轻声道:“起来吧。” 清欢再叩了头,方才起身笑道:“清欢多谢二爷。” 周又槿见她一笑,更加明艳不可方物,只觉心中恍惚,连忙掩释着向旁边一指,说了句:“还不去拜见胡四爷和赵七爷。” 芸惜见他竟没发脾气,轻轻放过了清欢,这才放下了心,赶紧引着清欢给一旁的胡四和赵七磕头请安。 周又槿只觉自己的心还是跳的厉害,想再看清欢一眼,又怕失了态让人笑话,于是故意低头喝茶遮掩,耳朵里听着清欢正一一给胡四和赵七行礼,胡四哈哈笑道:“清欢姑娘可真是难得的美人儿啊!你这一走进来,我竟是看得呆了!”周又槿忍不住觉得胡四这家伙真是说出了他的心声。而另一边,赵七却指着芸惜调侃起来:“你这表姐真真好容貌,她这一来可把你比下去了!”又指着屋里其他服侍的姑娘道:“也把你们都比下去了!”众姑娘自然不依,一起扯了他的衣服笑闹起来,屋子里一时间充满了一片巧笑娇嗔、莺声燕语。 清欢行过了礼,从小丫鬟手中接过了月琴,走到花厅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朝着那三位爷笑道:“清欢献丑了!”手拨琴弦,唱起曲来:“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九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三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她唱的这一首并非什么时新曲子,而是行院里差不多人人皆会唱的旧歌儿,而且唱功也是十分的一般,中间转折处唱的略有些发涩,几处高音也都敷衍着没唱上去。可是谁又在乎呢!她这样的容貌,只坐在那里不动都是一道靓丽风景!周又槿对她唱的什么根本没有听清,他只是坐在那里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看得几乎痴了! 那一晚,酒席宴散后,清欢没有走,留宿在了花枝胡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六章暗查 第二日晌午,周又槿从清欢的床上醒来,整个人好像刚从冻土里钻出来的小草,被春雨滋润了一夜,说不出的舒爽惬意,仿若重获了新生一般喜悦。清欢穿一件月白色的亵衣,正坐在妆台前对着菱花镜子梳头,嘴里模模糊糊的轻哼着小曲儿,见他醒了,便放下梳子过来替他更衣。周又槿见她素着一张脸,还未来得及上妆,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比之昨晚的盛妆更有一番动人的风致。 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问道:“你刚才唱的什么?” “是墙头记。”清欢清唱了一句:“既待要暗偷期,咱先有意,爱别人可舍了自己。”唱完又道:“这套戏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句。” 周又槿听了不禁“噗”的笑了一声,心道:“原来是墙头记,我竟没听出来。” 清欢道:“二爷笑什么?” 周又槿打趣她道:“我笑当初芸惜说你是色艺双绝呢!这色确实是绝色,这艺么,可就不好说了!” 清欢听了这话,瞪起眼来,娇嗔着不依:“爷还说!之前奴已经说了闹嗓子,唱不得戏。爷不信,当奴是故意搪塞,巴巴得叫了人把奴从家里拉了来,非逼着奴唱,等奴唱完了又笑话起奴来了!这是什么道理!二爷这样难伺候,奴可伺候不起!”她作势站起来要走,“清欢这就拜别二爷了,爷还是让芸惜去给您找个色艺双绝的来伺候吧!” 周又槿伸手抱住她纤腰笑道:“你哪里去?” “回家去!”清欢嘟嘴道:“爷不是说奴只有色没有艺么,奴现在就回家苦练艺去!” 周又槿哈哈大笑道:“你不必练了!见了你的色,谁还在乎艺呢!”说着又将她抱上床去,压在身下亲腻。 两个人正打情骂俏,门外小丫鬟通禀,说是有一位锦衣卫唐大人来拜见二爷。周又槿暗怪这人来的不是时候,但也只得先起身,一边让清欢替他更衣一边叫丫鬟把人先带到厢房去等着,又叫人去传庆保也到厢房去服侍。 待周又槿收拾停当到得厢房,见厢房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喝茶,庆保则垂手靠墙站在门边地上。 那男子见周又槿走进来,忙站起来抱拳行礼道:“卑职锦衣卫北镇抚司校尉唐毅见过佥事大人。” 周又槿请他坐了,用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只见他三十五六岁年纪,中等个子,身材偏瘦,相貌看着很平常,只是一双眼睛,却极灵动,看得出是个精明强干的人。 周又槿道:“是你们镇抚使胡大人派你来的?” “正是。” “胡大人有没有跟你说是什么事?” “没有。”唐毅恭敬道:“胡大人只让我到这里来找大人,说是让我一切都听大人您的吩咐差遣。” 周又槿道:“我昨儿个找你们胡大人,想让他给我安排一个会查案的人过来给我帮个忙。他当时还说,他麾下的人虽然很多,但是真有本事能查案的也只有几个,所以要好好找一找,挑个有真本事的人给我。”他顿了顿,盯着唐毅道:“他今儿个能把你荐了来,想来是十分的看好你查案的本事了。” 唐毅听了这话,站起来抱拳道:“得胡大人错爱,唐某不才,必将尽心竭力为大人效力。” 周又槿定定的望着唐毅,见他言语恭敬中带着谨慎,态度也是不卑不亢,是个聪明通透的人,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于是给庆保使了个眼色,说了句:“去再倒两杯茶来。” 庆保是他多年使惯了的,一个眼色就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忙答应着出去,到后面茶房亲自沏了两杯好茶,特意叮嘱了院子里的丫鬟仆人们,千万不要到厢房去,进门前又再将厢房外面窗前门后都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人能够躲得住可以偷听到屋里人说话了,才端了茶重新进了厢房,把茶给二人献上,对周又槿回了眼色道:“二爷,茶好了。” 周又槿嗯了一声,低头呷了口茶,才道:“这次我让你帮我查的,是我家里的家事。”他抬头看了唐毅一眼:“内事我不欲让别人知道,所以你要保密,无论查到什么,只对我说既可,千万不要对别人透露。记住,是任何人都不能透露!”最后一句,已是暗示他,这件事连他的上司胡敬也不能透露了。 唐毅应声道:“是。大人放心,咱们锦衣卫的规矩第一就是嘴紧!嘴若不紧,留不住命!” 周又槿点头道:“这样最好。果然查案这种事,还是要找你们镇抚司的人,我虽领着指挥佥事的职位,管的却是宫里待卫、随驾扈从的事情,手底下都是一些面儿上漂亮,内里草包的亲贵子弟,这些绣花枕头,平日里吃酒胡闹还可以,正事却一点做不了的,若是比查案,比真本事,大不如你们镇抚司的人!”其实宫里他直属的锦衣卫里也有不少能人,但他不愿把家中的事被他们知道罢了。 唐毅道:“大人谬赞了,个人有个人的本事,我们这些办下面差事儿的可不敢和办上差的亲卫们比。” 周又槿听了这话笑道:“你放心。你这次差事若是办的好,我抬举你做百户!” 唐毅忙站起来称谢,又问道:“既然大人让我查的是府内的事情,可需要我亲自去入府探查吗?” 周又槿皱眉道:“若是安排你入府里去,必会让别人知道,如今我府里是我夫人管事,我不欲让她知道,也不想惊动府里别的人。” 唐毅道:“既如此,卑职会尽量在入府调查时不惊动府里的人。” 周又槿点了点头,指着庆保道:“如果能不惊动最好,若是实在需要入府里去,你可事先支会我的小厮庆保,由他来做安排。”唐毅忙应是。 到此时,他才把家里最近发生的那桩搭进两大一小、三条人命的事情说了出来。并道:“出事那天我不再府里,跟随陛下去了离宫,三日后才回的府。我直觉是有人故意挑我不在的日子下手做的这事,就是为了好湮灭证据、混淆视听,叫我回来以后想要调查也查无可查。” 唐毅道:“请大人恕罪,卑职有一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大胆的问,不必顾虑。” “得罪了。大人,您对您家中的人应该都了解吧?您确定您那位通房幽兰姑娘肯定不是害死金瓶姑娘的凶手?卑职知道这件事如果真的是幽兰姑娘做的,那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太蠢了,不过内宅里的妇人,大多没有什么见识,一时冲动,出于妒嫉做出些害人害已的蠢事的,也不在少数。” 周又槿摇头道:“我确定不是幽兰下药害金瓶,幽兰服侍我多年,她是个什么人我最清楚了,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即使有这个心,她也没这个胆子。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那您夫人呢?会不会是夫人……”唐毅说的犹豫,但周又槿已经听出他的意思了,直接道:“我当初也曾怀疑过是我夫人设的这样一个一石二鸟的计谋,但是后来细想想又觉得不像。我夫人那个人没什么心机,是个一眼能看到底的人,她想不出这样的计策。” 唐毅又问:“大人家中可有嫡子和其他庶子?” 周又槿道:“只有两个嫡出的女儿。” “那大人可有兄弟?” “我家兄弟四人,亲生的兄长已经过逝,下面两个弟弟都是庶出。三弟周又椿今年十五,四弟周又枳刚十三。两个月前,刚送了他们两个去云山书院读书。” 唐毅道:“卑职斗胆,想请教一下大人,若是现在大人有个什么不测,大人府上可有谁能承继家产与爵位呢?” 周又槿道:“我若无子死了,应该是我大哥的儿子瑞哥儿来承爵。他今年五月就九岁了。”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你是怀疑我大嫂想害我无子?” 唐毅恭敬道:“没有证据,卑职不敢随便怀疑。” 周又槿道:“你不必紧张,其实我也怀疑过我大嫂陈氏,大嫂这个人看着老实,其实颇有心机。还有我父亲身边的张姨娘,我三弟、四弟的生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件事肯定是我府里的人做的,无论是谁,我都不意外。即使是我的家人,想要害我的子嗣、害我身边的人,那我也容不下!这次的事我之所以要找你来彻查,就是想好了要一查到底,我的府邸就算不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至少也不能变成毒蛇窝!”他说完向庆保一扬手,说:“你把东西都交给唐大人。” 庆保连忙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两张折好的纸来,他分别打开两张纸给唐毅看,并告诉他道:“这两张纸,第一张纸上写的是我们府上和这件事有关的奴才的名字,和他们的差事。有两个人本来当晚应该在柴房外面看守幽兰姑娘的,结果他们见幽兰姑娘被捆着,就放心回去睡觉了,后来幽兰姑娘自尽了,二奶奶将他们责打了一顿,现在已经轰出府去,送到乡下庄子里了,我也将他们的名字都用红笔圈了起来。最下面一行人名,是那晚来给金瓶姑娘看病的大夫,和金瓶姑娘怀孕后,一直照顾她的妈妈和医婆。这第二张纸是五城兵马司副使的赵七爷写的一张文书,您凭这张文书可从五城兵马司调人过来帮您抓人,不过一次不能调的太多,不能超过十人,您也可以使用五城兵马司的大狱来审人关人,它们那里的捕快、仵作您也可以调来暂用。” 唐毅听他说完连忙把两张纸郑重装入荷包中帖身收好。周又槿嘱咐他道:“五城兵马司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我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另外,你审人时避着这些人,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在查什么,我要这张文书时可什么都没向赵七透露过。” 唐毅道:“大人放心,我不过留着以防万一,其实这件案子应该动用不到五城兵马司的。” 周又槿道:“那是最好。”他转头又对庆保道:“你再回府去取二百两银子给唐大人。查案子用钱的地方太多。” 唐毅道:“不用那么多,只要五十两银就够了,都要碎银子或是银票。” 周又槿先对庆保道:“二百两,把其中五十两兑成碎银子,其它一百五十两都要银票。”转头又对唐毅道:“你看着用,不够再找庆保拿,多出来的当你跑腿的辛苦钱了。” 唐毅连忙起身谢过了周又槿,又问道:“大人要我什么时候给您回复,可有期限?” 周又槿道:“当然是越快越好!但你也不要心急,仔细的查,把所有涉事的人都查尽了,我不想冤枉人,但也不想有漏网之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七章人选 待一切商议妥当,唐毅拜别了周又槿,约好了今晚上让庆保把银子送到唐毅的家中去。周又槿看了看天色,就催庆保快回府去拿钱:“这次不要动帐房的钱,你去府里找大管事于赫荣,把我存在他那里的一千两银票拿过来。” 庆保吓了一跳:“爷,何必拿那么多钱出来,一时用不了,放在手里也不安全。” 周又槿笑道:“我昨儿晚上刚梳笼了清欢,总要给她置办一些首饰头面不是,芸惜是大媒,自然也有她一份的,再加上清欢的包身银子,还要再置一辆马车给她出门使,这一千两还未必够呢!” 庆保看着他家二爷一脸得意的笑,真觉得他有点色令智昏了!昨晚上他已经偷空儿把府里传来的,二奶奶要给二爷纳正经偏房的传言告诉了二爷,可是二爷根本听不进去,还说这是薛大奶奶和二奶奶定的一计,借着纳妾做幌子,为的是骗他回府里去,他才不上这个当呢!没办法,庆保只好赶紧回府取银子去! 庆保回到周府时正赶上午饭,大管事于赫荣回家吃饭去了,并不在府里。庆保乐得直接去他家里找他。 于赫荣既做到了长宁伯府大管事的位置,自然不会住在府里的佣人房,也不会在府里大厨房吃饭。于家在府后廊下有个独门小院子,也是正经两进的四合院子,家里也有厨上人专门做饭,丫鬟仆人侍候着,庆保过来时,午饭刚好上桌,于赫荣忙让了庆保坐下一起吃。庆保自然笑嘻嘻应了,又把二爷要拿银票的事对于赫荣说了。 于赫荣道:“二爷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庆保笑道:“告诉您可别传到府里去,二爷新梳笼了一个姑娘,就是花枝胡同芸惜姑娘的表姐,说是刚从南边儿过来京城跑码头的。我告诉你,真真是个绝色,芸惜姑娘那样的美人儿也让她比下去了!昨晚儿上二爷已把她包了下来,今儿让我拿这钱,就是要给她送包身银子、置头面首饰的,看二爷的意思以后还要给她置马车赁房子,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二爷这是真准备住在外面不回府来了!”于赫荣皱眉道:“在外面包一个姐儿玩玩也就算了,这怎么又包一个!二爷如今可还没有儿子呢,还是应该多回府里来住才是正道儿!就算不为了生儿子,也该为了自己身体多注意些,老伯爷怎么得的中风来着,不就是女色上闹得太过了,把身体弄虚了才得的!你也是,天天跟着二爷,也不劝劝他!” 庆保道:“您老儿可真会说,我劝二爷?二爷也得听呀!二爷那脾气您还不知道?一向是拿定了主意别人的话一点儿听不进去的!” 于赫荣又道:“有个事儿你应该听说了吧,二奶奶要给二爷纳偏房了!你回去见了二爷,把这事儿告诉二爷,要漂亮的姑娘也不必非得在外面找,咱们正经娶个姨娘进府来不就得了!” 庆保笑道:“纳妾这事儿到底真的假的!我昨儿也听说了,我告诉二爷,二爷不信,说二奶奶故意放出这么个消息来,是为了诳他回府去!” 于赫荣道:“这事儿可不是假的!今儿一早二奶奶就招了官媒婆进来商议呢,府里面都传遍了,刚才老太爷身边的张姨娘还叫了我家那口子过去,好像也是问这个事儿!” 庆保奇道:“张姨娘问什么?难道想把她老张家的姑娘送来给爷做妾?二奶奶不是说这次要给二爷娶个读书人家的姑娘么!不是还说要从薛大爷家的亲戚里面找吗?” 于赫荣笑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听的消息?” 庆保道:“是马车夫何贵说的,他说他是亲耳听薛大奶奶说的!” “那何贵的话你也信,”于赫荣摇头道:“他那一张嘴都可以跑马车了!薛大爷家是什么出身?世代的书香门弟!仁宗皇帝时他家出过阁老的!后来先帝时,他家老爷因牵连到旧案里才败落了,就这样,他家的出身也远超咱们这样的外戚新贵,他们家的姑娘,嫁过来做正房奶奶都富富有余,就算是远房旁系,也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庆保笑道:“我当时听了也觉得不靠谱来着,怪不得二爷根本不信呢!” 于赫荣眼珠子一转:“薛家的姑娘是别想了,我这里到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你回去在二爷面前提上一提,看看二爷的意思!” 庆保好奇道:“是谁家的姑娘?” 于赫荣道:“是东市北五条白米胡同方家的姑娘。今年刚满十八岁,生的一副好模样不说,还有一副好嫁妆!” 庆保道:“白米胡同方家?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 于赫荣道:“就是宏盛杂货那个方家啊!咱们府上都是跟他那里买杂货的。他家老板方文兴昨晚儿亲自到我这么来提了这个事儿,叫我给他做这个媒,说是只要二爷能看中他妹妹,到时候他愿意给妹妹置办128抬的嫁妆!” 庆保笑道:“他许了您老什么好处?” 于赫荣也笑道:“你放心,要是真成了,无论什么好处,有我的就有你的!” 两人正说着欢,于赫荣的老婆从外面回来了。庆保连忙上前陪笑见礼,叫了声大娘。于家的笑道:“你这小猴!二爷不回府来,你也整天浪在外面,见不到个人影!我告诉你,二奶奶正找你呢,你仔细着吧!” 庆保道:“二奶奶找我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找不到二爷就寻趁我罢了!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儿要回府里去办,您这么一说,我更不敢回去了!” 于家的道:“你还能一辈子不回去!过几日二爷进宫当值去了,你还能不回府去!” 庆保露出一副苦瓜脸来道:“真真是烦人!二爷二奶奶较劲儿打架,害得我们这些下人两头难做!你们说我招谁惹谁了!伺候了这边儿还要应付着那儿边!一个弄不好,两头都不落好!” 于家的道:“你还叫苦!你跟着二爷好歹还能在外面避一避,不象我们这些人,天天还得进府里在二奶奶跟前儿当着差,有什么事儿想避都避不过去!”又小声道:“二爷不回来,二奶奶这几日都心情不好,前几天还能勉强忍着,今天早上突然来了个大爆发。连吴升家的这样的老人都一点面子不给,一句话没回明白,拿起杯子里的热茶就直泼到她脸上,当时就叫人把她拖下去了,说是把她从此革出去不用了!你说吓人不吓人!吴升家的可是大奶奶当家时就一直管事儿的老人了,连老伯爷以前也没朝她这样使过性子的!” 庆保听了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的假意去喝茶,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儿! 倒是于赫荣听了,立刻嘱咐起她来:“你这几日也要多精灵儿着点,在二奶奶跟前说话回事儿都要多过过脑子,办完了差事儿就赶紧回家里来,别老在各房里东串西串的乱走,小心触了二奶奶的霉头。” 于家的可不爱听这话:“我什么时候不小心了,又什么时候乱串了?” 于赫荣哼了一声道:“你这刚不是才从张姨娘那里串回来的!她找你能做什么?肯定就是打听二奶奶那边的事儿呗!她是不是听了二奶奶要给二爷纳妾的事儿,又心思活络了,想把她张家的姑娘说给二爷做妾?我劝你少管她的事儿吧!二爷一向不待见她,要谁家的姑娘也不会要她张家的!” 于家的笑道:“这次你还真没全说对!她确实是打听二爷纳妾的事儿,也确实是有个人选想让我帮忙跟二奶奶说。不过可不是她张家的姑娘,而且也跟她张家没半点关系!她还特意跟我说,让我到二奶奶跟前说的时候,千万别提起她来。” 于赫荣道:“她给别人家做媒?还是跟她不相关的人?她有这好心?她这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肯定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了!” 于家的得意道:“你这回又说错!那家子可没有钱给她呢!她这回是纯觉得那姑娘好,真心给人家帮忙呢!” 于赫荣“切”了一声道:“这话也就你信吧,我是不信的!到底是谁家的姑娘?你说出来我听听!” 于家的道:“你也认识的,就是在咱们府后院住着的,教棍棒的教头乔师傅的女儿,闺名叫玉贞的!” “原来是她!”于赫荣点头道:“那到真是个好姑娘!不过她年纪也太小了些吧,她有多大?有十五吗!” 庆保在一边儿也道:“这个乔玉贞我也认识的,她大哥乔玉虎尤其和我熟,他以前常常找我们出去玩儿的,前年他喝多了酒逞能爬树,结果掉下来摔断了腰,瘫在床上起不来床,我还曾去给他家送过钱呢!可怜他家日子本来过得还不错,乔师傅是正经的武举出身,在咱们府里做教头,教些棍棒功夫,一月挣着不少月钱,自从乔玉虎出了事,请医买药花钱无数,也没给治好,一家子把积蓄全都花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乔玉虎原本说定的一个媳妇也跑了!” 于赫荣道:“这么说,这乔家是真给不起谢媒钱了?” 庆保道:“别说谢媒钱了?乔家连请媒人的钱都没有!” 于赫荣奇道:“那为什么张姨娘要给她帮忙保媒?真是单纯发了善心!” 于家的道:“我怎么知道!她只说她是看着乔家实在可怜,乔玉贞又确实是个品貌皆优的好姑娘,若是能嫁给咱们二爷做妾,她家里也能借着二爷的势缓过劲儿来,她大哥也能去乡下娶上一房媳妇来照顾,不至于象现在这样全家没盼头!” 三人正说的热闹,于赫荣的儿子于万成从外面回来了。他进门来一见庆保就笑:“你这小子好运气,我这里刚听到了一个最新的大消息!正好告诉你,你可以转给二爷去!”于万成去年娶了二奶奶的陪嫁丫头红杏做老婆,得了二奶奶房里外出采买的差事,因为这层关系,一向消息最是灵通的。 庆保好奇道:“什么消息!跟二爷有关的!” 于万成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杯酒,笑道:“当然是和二爷有关的!二奶奶已经给二爷挑好了偏房的人选了!就等着二爷什么时候回府来做决定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到关键地方突然停住了,只拿眼看着那三人! “这么快!”三人齐道:“是哪家的姑娘?” “猜你们都猜不到!”于万成得意道:“是薛大奶奶亲自保的媒,说是薛家太太的亲侄女!是薛大爷的亲表妹!” 庆保吃惊道:“怎么!还真让何贵说中,真是让薛家的姑娘给二爷做妾了?” 于万成一摆手道:“你听什么呢,不是薛姑娘,是林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八章劝说 周府里,二奶奶所住的正房中。 二奶奶朱锦绣午睡刚起,发髻睡的松了,正坐在妆台前让丫鬟银翘给她梳头。她虽容貌不算出众,一头青丝却生得极好,又黑又多,梳起双鬟高髻来从不用装假髻来凑。也正因为如此,锦绣最得意的就是自己这一头秀发,打理起头发来比什么事都上心,平日里只要头发略有些散乱,就要丫鬟给她打散了重梳的。 银翘天生手灵巧,会梳不少发式,也是因为这门儿手艺才得锦绣了的宠爱,成了她最贴心的丫鬟。她一边将锦绣的头发重新梳通,一边讨好的问:“二奶奶想梳个什么髻?” 锦绣正对着梳妆镜怔怔发呆,没有回话。 银翘只得又道:“奴婢给二奶奶梳个元宝髻吧,二奶发多,梳元宝髻最合适,正好配奶奶那套点翠的新头面。” 锦绣这才听见了,懒懒的摇头道:“就梳个普通的圆髻就行了,又不出去见人,也没人要来见我,梳那样漂亮给谁看去?” 银翘见她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仗着平日得宠,忍不住说了一句:“奴婢斗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讲了,怕奶奶觉得奴婢僭越,可若是不讲,奴婢心里又憋的难受。” 锦绣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你是我的陪嫁丫头,从娘家时就跟了我的,在这府里头咱们也算是相依为命了,若你再和我藏着话、隔着心,我就没一个可相信的人了!” 银翘道:“二奶奶这么说,奴婢就有话直说不绕弯子了。从打今儿晌午薛家派了人来给二奶奶请安,提了他们家那位姓林的表姑娘的事儿,二奶奶就一直不高兴。奴婢知道二奶奶心里不愿意把那林姑娘给二爷做妾的,可是二奶奶为什么不直接回绝了呢!还要答应派人到薛家去相看?奶奶这样勉强自己,心里不痛快,表面还要装不在意,又是何必呢!” 锦绣苦笑道:“你也看出我不愿意来了!我竟表现的这样明显,怪不得二姐以前常说我是个没城府的,心里眼里都藏不住事。”顿了顿又道:“二姐这样尽心出力的为我出主意打算,她的一片好心我又怎好辜负呢?林家姑娘那样的条件,能答应给二爷做妾已经很不容易了,二姐为了说成这个事儿,必是费了不少心力的,她兴冲冲派人来告诉我,我若还不愿意,拒绝起来,到好象是我不领她的情,辜负她一片好意似的。”她再叹了口气道:“唉!我其实倒不是觉得林姑娘不好,我只是觉得让她做妾不太妥当罢了!” 银翘道:“别说奶奶您觉得不妥当,就连奴婢也觉得不妥当!薛家的人说的那些话,我也是听见了的,这个林姑娘出身门第实在不低,虽说她是个庶女,父亲又死了,可是她父亲活着的时候可是考上过举人的,而且她还有嫡母和嫡兄在世,不能算娘家无人的。薛家的人还说她自幼读书,上过女学,知书答理,针线女红无一不精,这样的人,若是抬进府来做了偏房,就是贵妾!奶奶您可还没有儿子呢,若是她进了门生了长子可怎么得了!人说宅门里最怕的就是庶长子和贵妾!若是让她把两样全占全了,就奶奶您这样的菩萨性子,您怎么压得住她!” 锦绣转身拉着银翘:“正是这话,你说的就是我心里顾虑的。她这样出身、这样品貌,二爷要是见了哪有不喜欢的,要是她得了宠,生了儿子,别说我压不住她了,就是我真生了嫡子出来,我的儿子也未必压得住她生的儿子!如果是那样,我这可就遗祸无穷了。” 银翘道:“正是这话呢!奶奶只要一日没生下嫡长子来,就一日不安全的,普通妾室要是生了儿子都难免不服奶奶管呢,何况这种贵妾!奶奶,要我说,纳妾什么的都可以往后再说,奶奶得先有个儿子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 锦绣苦笑道:“难道我不想要儿子吗?你也是知道的,我这几年和二爷处的不和睦,二爷一月也难得到我房里来上一两日的。所以我当初才把金瓶给他收了房,一来拿金瓶收收他的心,让他不要总往外面跑,二来也是想金瓶若是生了个庶子,我抱过来养,也算我有儿子了一般。谁成想后来事情闹成这样,孩子没了,金瓶也死了,二爷还和我反目成了仇!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冤枉死了!” 银翘见她越说越激动,忙宽慰道:“那都是那黑了心的陈氏想出来的坏招儿,奶奶放心,这事儿咱慢慢查,早晚有水落石出那一天。但是现在奶奶还是应该想想怎么缓和与二爷的关系才是,只要二爷肯回家,奶奶再放下身段来哄哄二爷,还有什么事儿过不去呢!奶奶别怪我说话直,有时候奶奶对二爷也确实太不上心了。二爷话虽不多,人却很通透,奶奶平日里常敷衍二爷,二爷难道看不出来?当然会不高兴了。长此以往留下了心结,遇到大事自然就爆出来了!” 锦绣点头道:“我承认变成这样我也有错,当初先皇给我们赐婚,我心里是不愿意的,我那三个姐姐可都是嫁到世家望族里去的,凭什么只让我嫁个泥腿子出身的外戚!可是既然成了婚,我也就认了命了,终归日子也要过下去,老伯爷那样的上不得台面,我也都忍下了。我知道我有时候难免嘴里带出些什么话来,让二爷听着别扭不高兴,可是他自己也要检讨、检讨他自己呀,脾气又大,一句话说不对了就翻脸,你也看到过的,他是怎么对我的,真真半点儿面子也不给我留呢!” 银翘道:“人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奶奶和二爷如今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一件事儿两件事儿的结果。所以我也觉得薛大奶奶让您给二爷纳个妾,缓和一下关系是对的。终归现在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事儿,二奶奶宽宏大量,挑个人儿给二爷做偏房,既能在外得个贤名儿,也能拢拢二爷的心,叫二爷搬回家来,别总在外面住着,不象个样子。只是,纳妾是纳妾,没必要挑个象林姑娘那么好的来纳吧!人说贤妻美妾,这妾只要长得美就成了,门第女红有什么重要呢,二奶奶挑个出身清白的就成了,真没必要找象林姑娘这样的!” 锦绣点头道:“我其实也是这样想,只是怕驳了二姐的面子,让她不高兴。” 银翘道:“今天这事儿我看也未必是二姑奶奶的主意。”银翘是锦绣的陪嫁丫头,因此称呼起薛大奶奶来,还是用在家时的旧称呼。“奶奶没注意到吗!今儿来给您带话的人,不是二姑奶奶惯常使的孙妈妈,而是薛太太身边的李妈妈!孙妈妈是二姑奶奶的陪房,跟咱们一样是出身朱府的,以前二姑奶奶给奶奶带话、传递东西什么的都是叫孙妈妈过来的,奶奶们之间有些体已话,或是私密的东西也都放心让她传递。这次纳妾的事,还没有过了明路的,若真是二姑奶奶的主意,必是派孙妈妈来说最妥当,怎么会突然换了这个李妈妈来了?” 锦绣疑惑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林姑娘是薛太太的侄女,因是涉及她的事儿,所以就特意派了个薛太太身边的妈妈来说呢!” 银翘摇头道:“我看不象。薛太太是林姑娘的亲姑母,侄女儿要给人家做妾室,男方还是自己儿媳妇的妹夫,这事儿再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就算她不拦着,也没有上赶着的往上凑的呀!以林家的门第出身,林姑娘给咱们二爷做了妾了,怎么想也是林家吃了亏,怎么他们家还积极起来了,还为这事儿专门派了个身边的妈妈来说,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她见锦绣听了她的话不住的点头,又继续道:“您今天听那李妈妈说起这件事儿的口气,分明是十分愿意的,好象她们巴不得赶紧促成这件事才好,这又不是来咱们府里做正头奶奶,是来做妾的,这么上赶着做什么,有什么好处可得似的!” 锦绣越听越觉得她说得对,皱着眉道:“让你这么一说,这事儿还真是透出几分不对来,正经读书人家的姑娘,上赶着给人做妾?这还真是没听说的事!我看这事儿,不是那薛太太有什么问题,就是那个林姑娘有问题,没准儿这俩人都有问题!” 银翘道:“所以奴婢觉得这事儿绝不是二姑奶奶的手笔,二姑奶奶多精明的一个人,咱们都能看得出林姑娘出身太高不妥当,二姑奶奶难道看不出来?二姑奶奶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向来处处为您着想的,她怎么会把林姑娘这样出身的人送到咱们府上来做妾,那不是给您添堵嘛!我看这事儿八成是她婆婆薛太太的注意,她又不好明着反对罢了。” 锦绣道:“若真是这样就好了,我也就不用顾及二姐的面子,可以直接推了这事了。” 银翘道:“奶奶不是答应了要派人过薛府去相看吗?咱们还照旧派人过去,另叫于万成家的也跟着过去,让她瞅个机会和二姑奶奶单独见一见,把事情问问清楚,若真是象咱们想的这样,到时候再找个什么理由,把这件事给推了不就得了。” 锦绣点头道:“就依你的主意。”又握住银翘的手道:“还好有你为我出谋划策,要不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九章传话 庆保从于赫荣家拿了一千两的银票出来,特意到银号去兑成五张二百两的银票,又把其中二百两银票打散了,另换了五十两散碎银子,和剩下的一百五十两一起,拿到唐毅家去交给唐毅。 唐毅跟他打听:“二爷什么时候入宫当值,在宫里几日才出来?” 庆保道:“二爷明儿一早就入宫去了,要在宫里随班值守两日,三日后一早才出宫来。二爷吩咐过我的,这两日大人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只管来找我就是,若是您想乔装入府去打听事情,我也可以为大人安排。” 唐毅道:“多谢小哥。只是不知小哥常在什么地方住,我是到花枝胡同找小哥,还是直接去周府?” 庆保道:“二爷一入宫我就得回府里去当差了。大人要是找我,可到周府后廊下,扁豆胡同钟家,去找我弟弟庆安,让他到府里去叫我一声就成。” 两人说定了,各自散了,庆保带着剩下的银票回花枝胡同去。 回到花枝胡同,天已将晚,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庆保刚走到芸惜家的院门口,正要进去,先就遇见两个人从院子里出来。这两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个人庆保认得,是芸惜姑娘的大哥云芝。云芝是个戏子,就在昆戏班双虹班唱旦角儿,之前常来花枝胡同走动,也给周又槿唱过戏,因此与庆保相熟。此时云芝也认出了庆保,忙赶上来请安问好,寒暄两句。 庆保问他道:“之前听芸惜姑娘说,你跟着戏班子去外面唱戏跑码头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芝笑道:“那是年前的事儿了,我上月就回来了,这两天班子里没事儿,我回家来歇歇。”又指着同行那一人道:“这是我的表兄肖长弓,刚从南边过来。他妹妹清欢现如今搬到花枝胡同这边儿来伺候二爷了,所以我特意带他过来给二爷请个安问个好。” 其实刚才庆保打眼一瞧那人,便隐约猜出必是清欢姑娘的哥哥了。这两个人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都是难得的美人儿。只不过肖长弓的美是男孩子那种英姿俊朗的美,和清欢的那种明艳的美还不一样,也不象云芝那样身上总带着些女气。 肖长弓上前拱手见礼,道了声幸会。 庆保笑道:“我就猜是清欢姑娘的亲兄长,你们兄妹二人长得真像!”又问长弓:“你在哪个班子里献艺?”他知道这些入了贱籍的乐户之家,一般世世代代都是做吹拉弹唱的生意,家中生了女孩儿的,不是送到行院里去就做歌女,就是自家养起来长大做私娼,男孩则打小就送去梨园戏班里去学唱戏。他看肖长弓相貌英俊、举止爽利,身上并无半分脂粉气,心里暗思他可能是在班子里唱武生的。 不想肖长弓却道:“在下这几年住在南边儿,一直是在漕帮里混事情。” 庆保惊讶道:“原来你竟是在漕帮发财!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肖长弓一笑:“不过做个小小的把头,漕上往来时夹带些货物赚些小钱,不算什么发财!庆爷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大可找我,我顺手给您带过来就是。” 庆保目光闪了闪,笑道:“我能有什么要的呢,不过是预备着二爷要什么罢了,既然有你这句话,那以后真要什么东西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肖长弓道:“庆爷千万别跟我客气,您肯找我就是您抬举我了,能给二爷效力,小的巴不得呢!” 庆保惦记着要去二爷面前复命,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约好了有时间一起去吃酒,才各自散了。庆保进了大门,正碰着芸惜的母亲罗氏在院子里看小丫鬟们搬花盆,见了他忙上前打招呼,庆保问她:“二爷在房里么?” 罗氏道:“在呢,正在后面跟芸姐儿、清姐儿抹骨牌玩儿呢!” 庆保叫了一边儿站着的小丫鬟翠儿:“你去房里通禀一声,说我回来了,有事儿要回二爷。” 翠儿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就跑回来道:“二爷叫你进里面回话去。” 庆保直进到后院正房去,恰好碰上芸惜与清欢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屋子里走出来,避到厢房去了。庆保进了屋,见二爷一脸酒气的歪在炕上,身上的石青色长袍穿的松松垮垮,手边一副骨牌东倒西歪的随意散落在身前,一副醉卧温柔乡,乐不思蜀的模样。于是忍着笑道:“小的给二爷道喜了!” 周又槿也笑道:“你这猴儿!道什么喜!现在长了胆子了,敢来打趣你爷了!” 庆保道:“小的可是真心给爷道喜来的!二爷在这边儿二美同房,享着齐人之福。咱们府里那边,二奶奶也正为二爷挑着美人儿,准备给二爷纳偏房呢!爷您不知道,二奶奶这回也算是下了血本了,竟然为了二爷说动了甜井胡同薛家的亲戚,要把薛大爷的亲表妹说给二爷做妾室呢!” 周又槿“嗤”了一声道:“你这又是在那里听了些胡言乱语回来,根本不可能的事儿!薛家什么人家,他家的表亲能给人做妾?就算薛家愿意,你那二奶奶也不能同意呀!” 庆保道:“二爷这次还真没说对,二奶奶这次还真是同意了。我今天在于赫荣家拿银子时正好听到这个消息,是于万成传回来的,他和他女人现管着二奶奶房中采买的活儿,说的话有准谱,这事儿真的是千真万确。听说是今儿个晌午,薛家派了个妈妈来跟二奶奶提的这位林姑娘,说是薛大爷的亲表妹,薛太太的亲侄女。也是读书人家出身,父亲还中过举人,不过前几年刚过世了。林姑娘现在住在薛府里,在薛太太跟前养活。二奶奶已经答应下来了,明天就派人到薛府里去相看,叫于万成家的也跟着去呢!”庆保一口气把话说完,喘了口气儿,看了周又槿一眼又道:“上次我就跟二爷说过,二奶奶托了薛大奶奶,要给二爷找个薛家的亲戚做偏房,二爷还不信呢!如今怎么样呢!不能不信了吧!看来这次二奶奶还真是动了真格儿的了!” 周又槿听了他这一大套的话,一时倒沉默了,手指在炕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过了一会儿才皱着眉道:“若这事儿要真是真的,那倒奇怪了。那些士林官宦之家,一向眼高于顶的,别说我们家这样的外戚,就是寻常寒门读书的学子都不见得看的上眼的,好端端的把个举人的女儿给我做妾?说不通啊!是不是这个姑娘有什么隐疾啊!” 庆保道:“不至于吧,对了,那姑娘是庶出。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周又槿却道:“庶出也不至于呀!肯定是有什么问题,咱们不知道的。” 庆保奇怪道:“我听二爷这意思,怎么好像不太高兴似的,这么好的事儿二爷倒怀疑这怀疑那的。难道二爷不愿意娶个读书人家的姑娘做偏房?” 周又槿冷笑道:“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姑娘到底有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再说,不过是娶个妾罢了,出身清白就好了,何必要什么高门贵第呢!她这样的出身,真做了妾也是贵妾,宅门里面的事儿,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她要是进了府,再生了儿子,朱氏那里还能安生么,还不得整天与她斗法,咱们这府里以后恐怕再难有太平日子过了!” 庆保听了竟觉得他这番话十分的有理,说道:“还是二爷比我们这些粗人想得深看得远,要是我就想不到这些!”又笑道:“二爷心里到底属意什么样的姑娘,也跟我提上一句,我回头也往府里边儿放个风过去,也免得二奶奶那边找人的方向不对,再南辕北辙了!” 周又槿哼了一声道:“咱们那位二奶奶什么时候在乎过我怎么想?她做什么事不是自己想做就做,想怎样就怎样?哪里肯跟我商量!就连给我纳妾,也没来跟我商量一句啊!” 庆保忙陪笑道:“这次二爷可别怪我向着二奶奶说话,二奶奶就是想跟二爷说,二爷也得肯回家听不是!二奶奶这次能给二爷纳妾其实就是给爷赔不是哪!二爷只管告诉我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我去传给二奶奶,这样二奶奶也好找个顺您心意的,岂不是最好!” 周又槿听这话,又不自觉的用手指头敲起炕桌来,略停了停才道:“就挑个身家清白的就成,长相也不用太好,性子温柔和顺的就行。” 庆保笑道:“我还以为爷得说要个美人儿呢!” 周又槿笑道:“哪有那么多美人儿,就算是美人儿,还能美得过清欢去!” 庆保也道:“清欢姑娘就是出身太低了些,若单论相貌那真是无人可比的!” 周又槿心中突然一动,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略一犹豫,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庆保惯会察言观色的,见他目光一闪,欲言又止,已经把他想说的话猜了个不离十,他也自觉不太妥当,于是便转移话题道:“二爷若是真的只想要个出身清白、温柔和顺的,我倒知道两个人选。一个是东市宏盛杂货方老板的妹子,不但人模样好,他哥哥还肯给她陪送一大笔嫁妆。另一个是咱们府上教棍棒的乔师傅的女儿乔玉贞。这一个也是知根知底的好姑娘,而且她爹乔师傅是正经武举人,她家里虽然穷些,出身却不差呢!” 周又槿骇笑道:“你这两个又是从那里冒出的!” “也是在于赫荣家里听来的。”庆保笑着把今天听到的那些事都一一说了:“二爷不知道,这两日咱们府里为了纳妾的事闹的厉害,可以说是满府皆媒人了!” 周又槿道:“宏盛杂货那个,定是许给你不少谢媒钱吧!” 庆保忙道:“是许给于赫荣的,可没许给我!” 周又槿笑起来:“于赫荣既然让你来说,必定也是答应分你的了!你别在这里打马虎眼,若是日后真选中了方家,你那一份拿出来给我买酒喝吧!” 庆保见他高兴,也乐得捧着他,故意苦着脸道:“爷这样火眼金精,小的这次可是白忙活了!” 他话还未说完,周又槿已经先哈哈大笑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十章心高 第二日就是周又槿进宫值守的日子。天还没亮,他就起了身,因他前一晚宿在了清欢房中,所以清欢也陪着一早起床为他更衣,芸惜怕清欢不会穿锦衣卫的官服,也一早就跑过房间来帮忙。周又槿叉着手站在那里,瞧着两个美人儿一前一后的侍候他穿衣,还真有些坐享齐人之福的快意。清欢难得这样早起,脸上还带着沉沉的睡意,给周又槿戴帽时就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美人儿就是美人儿,打个哈欠也打的赏心悦目,周又槿瞧着她这副海棠春睡起的模样儿,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小脸儿,清欢却把脸微微一扭,闪过他的手,抬起眼皮来给了他一个又媚又俏的白眼。 周又槿见她这娇样儿,心中突然一动,冲口而出道:“宝贝儿,我把你抬进我府里去如何?”他话一出口就本能的有几分后悔,其实他昨晚与庆保说起纳妾的事情时,就已经生出了这个想法,只是他自己心里也觉得清欢虽美毕竟是私娼出身,在外面包养着玩玩儿还可以,若是正经抬进府里去,却又实在有点不配,让人笑话,所以才没有说。没想到昨晚没说出口的话,今早竟因清欢的一个媚眼儿就直接从口中蹦了出来。 但是这话既出了口,他后悔中又生出几分期待来,索性直接说了下去:“我府里正要为我纳一门儿妾室,我看你就挺合适的,干脆我直接把你抬进府里去得了。” 他这话说完,就等着看清欢大喜过望的眼神了,没想到清欢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并未有任何表示,反倒是芸惜在一旁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但她也只当做看不见。 周又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着她追问:“怎么,难道你还不愿意?” 芸惜在一旁已是生出细细的汗来,忍不住伸手去拉清欢的衣袖,清欢并不理会,继续为他系帽带,只淡淡笑道:“爷快别乱动了,我第一次戴这种官帽,手生的很,一会儿给爷戴歪了,就成了侧帽风流了!” 周又槿听出她是故意打岔,心中已经不悦,但面上并未显露出来,只道:“你确实该多练练,以后要穿的时候还多着呢!”他不再提纳妾的话,待穿好了衣服,又略吃了一点早饭,就出门去了。 清欢和芸惜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口,站在院门儿口目送他骑上马,带着庆保出了花枝胡同,才关了院门往房里走。芸惜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拉住清欢的胳膊急道:“表姐刚才怎么回事?二爷要抬你进周府做妾,这样的好事儿你竟不应他!看二爷刚才吃饭时那脸色,定是把他得罪了!” 清欢此时脸上却浮起一层漫不经心,和刚才服侍周又槿时的妩媚娇俏判若两人,她打着哈欠皱眉道:“爷们说的哄人的话你也信?他不过随便说来哄哄我的,我何必陪着演欢天喜地、拜谢大恩的戏给他看!” 芸惜急道:“你不知道二爷的脾气,他从不说这样哄人的大话!他若说抬你入府,那八成就是真生了抬你入府的心思,这样的好事儿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你刚才就该当场给他磕个头,我再叫了娘他们进来一起道个喜,咱们把这事儿做实了,让他想反悔也不能才对。” 清欢笑道:“何必这样?我这人最不爱为难人!他若是真心,以后必还会再提的。若是不再提了,我也只当没听过这件事儿罢了!” 芸惜气道:“你今天给人吃了瘪,人家哪里还会再提!你当二爷是什么人!” 清欢此时已经进了房间,打着哈欠道:“什么人!也不过是个外戚罢了!若不是他爷爷把女儿卖到宫里去,他也不过是个平常人,想进我们这个院门儿也没钱进来呢!” 芸惜听了这话,吓得忙伸手去堵她的嘴:“你这些话以后可别再乱说了,你当京城是扬州么!这里可都是手眼通天的人!一句话说得不对,抄家灭族都有可能呢!我看你这两年在扬州,是让冯五爷给惯坏了,真真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话都敢说得出口呢!” 清欢听她提起冯五爷,登时拉下脸来,冷笑道:“你以为冯五爷好伺候么!他能做上南漕帮的帮主之位,那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在扬州也算是说一不二,气焰熏天呢!他若是个好相与的人我也不至于跑到京城来了!” 芸惜叹气道:“冯五爷要你入冯府做妾,你不愿意,就跑到京城来。现在周二爷要你入府做妾,你还是不愿意。我的好表姐,你到底想要嫁给谁去?难道你还想嫁到王府皇宫去?还是你不愿意做妾,想做正牌太太去!表姐,别怪我说你,你就是心太高了!” 她这一句心太高说出来,清欢一时再无话可回了。从小到大,有太多的人对她说过这句话:“清欢,你的心太高了!”她无话可驳,因为她自己知道,她就是心太高!可是和她的心比起来,她的命又实在是太薄了! 她从小就生的一副好相貌,比别的女孩子都漂亮,人人见了她都会夸一句:“天生丽质,真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她小时候不懂事,还为此得意过,现在想来真觉得难过。她也不知是应该感谢老天爷呢,还是应该恨老天爷才是。老天爷给了她这般过人的美貌,却又同时给了她这样一个卑贱不堪的出身。她若是出生在一个平常的人家,这样的美貌,长大必能正经嫁个读书人,做个正头娘子。若是丈夫争气些,读书考上进士,做了官,她也能跟着成个官太太或是诰命夫人!可是她偏偏生在这样的乐户家庭里,一出生就入了贱籍,命中注定要给人做吹拉弹吹的娼优私妓。平常人家的女子再不济也能找个男人成婚,做正经夫妻。她却是要生得好、唱得好、运气好、什么都好才有可能嫁给人做小妾去!若想做个正头娘子,只能也找个乐户出身的男子,或是唱戏的,或是弹弦子的,然后两个人再生出一堆象他们这样的,一出生就是贱籍的儿女,把男孩子送去学戏,女孩子送到行院里,世世代代就这样过下去。她想想就觉得不服气!芸惜问她到底想要嫁给什么人!她没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嫁给谁去?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过什么日子!她只知道她不想嫁给谁?不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当初她十五岁在扬州刚出道,一上来就遇上南漕帮的帮主冯靖山冯五爷,冯五爷一见了她就立刻把她包了下来,养在外宅里,还特意提拔她哥哥做了把头儿。别人都羡慕她得了冯五爷的青眼,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没有一个人觉出她的不甘心,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她应该不甘心!冯五爷当年五十有四,比她祖父还大一岁,他身体已发胖走样儿,头发胡子全都斑白了,眼角皱纹像纵横交错的沟壑。更别提他出身于草莽,粗鲁无文,每次说话第一句必先是骂人。要不是漕帮事务繁忙,冯五爷又总在漕船上跑,一年里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她这里住,她觉得自己恐怕根本无法忍耐在他身边待上三年! 半年前,她娘突然兴冲冲的跑来告诉她,说冯五爷想把她抬进府里去做妾。她娘当时高兴的合不拢嘴,她却害怕的合不上眼,除了厌恶冯五爷以外,让她更害怕的是冯夫人。据说冯夫人是个特别厉害的人,冯五爷以前抬进府里的那些侍妾,要不被她折磨死,要不被她折磨的生不如死!可笑她娘还在那里做美梦,说是以后她入了冯府,再为冯五爷生个儿子出来,就算是从此一步登天了,连她哥哥也能在漕帮里有所倚仗了!也不想想冯五爷嫡出的儿子就有五个,最小的那个都比她年纪大,庶出的孩子却一个也没有,可见冯夫人的厉害。 她紧急找来她哥哥长弓商量这件事,长弓和她娘不一样,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情,他永远不会先问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好处?会不会发财?他只会问她愿不愿意。她跟长弓说她不愿意,她不想给冯五爷这样又老又丑的粗汉做妾,红颜配白发,把一辈子的青春都虚掷在冯府后宅里,更别说还要忍受冯五爷那可怕老婆的折磨。长弓答应帮她想办法,她也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她们两个是孪生兄妹,心意相通,比一般的亲兄妹又要更亲一些。她的心高,长弓的心更高,不过长弓比她强,他有值得心高的本事。小时候家里送长弓去戏班子里学戏,他学的武生,功夫练的好,人人都他说以后登台肯定一炮而红。可是长弓并不愿意,他跟她说:“戏唱的再好再红也是下九流,巴结那些有钱人,让人玩弄!” 后来他偷偷跑出了戏班,独自去江湖上闯荡,仗着好功夫入了漕帮,结交了不少兄弟,也挣了不少的钱!他做了漕帮的把头儿,人人都说是冯五爷看在他有个漂亮妹妹的面子上才提拔他的,其实长弓自己就很有本事,就算没有她,早晚也会冒头! 她娘曾说过,她和长弓出生时是难产,长弓当时先露了个头儿,可是无论接生婆怎么拉都拉不出来,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她的手握住了长弓的脚呢!可能是因为这样,她生来注定就是要拖长弓的后腿的。最终,她没有进冯五爷的府,而是在长弓的保护下,带着她娘和年幼的弟妹逃出了扬州,一路逃到京城来。除了一些金银细软,其它大件的东西全都没有拿,连长弓在南漕帮的前程也一起丢掉了。她娘一直骂她是害了己又害人,现在大家都要两手空空的从头开始。她这里还不知前路如何,只能两眼一抹黑的混日子,而长弓却已迅速在北漕帮重新谋了差事,可见也不是人人都配心气儿高的,要心高也得要有那心高的资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十一章命薄 清欢想了一大堆的纷乱心事,醒过神来才发现芸惜还在一旁坐着,嘟着小嘴儿正生闷气!清欢忍不住心中一暖,她知道芸惜说这些话是真心为了她好。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最难得就是碰到真心对你好的人,她很幸运,有长弓、有虽然爱抱怨,但心里总还是疼她的娘,现在又多了一个芸惜。 她伸手去拉了芸惜摇晃,哄她道:“好妹妹,你别生我的气吧,我知道今儿这事儿全是我的错,是我心太高了,不该驳了周二爷的面子,害你跟着担心着急,你放心,我以后说话做事一定小心注意,不会再连累了你。” 芸惜听了这话急道:“天地良心!我是因为怕被你连累才说你的么!我不过是怕你当局者迷,看不清前程,怕你耽搁了自己罢了!咱们这样的人,最好的日子也不过是这么几年,你别看你现在年轻貌美,可也经不住时间去搓磨,等过了二十岁,就算容貌没有大变,身价却也大不如前了。我娘以前常说,咱们女人就象那春天的花儿似的,不管开的时候多嫩多娇艳,等那花期一到总有开败的一天,咱们得在开败之前给自己找个好买主不是。” 清欢点头道:“我何偿不知道你说的句句都是为我着想的金玉良言,我又何偿不着急呢,我比你还要大一岁呢,眼看着就要十九岁了,离那人老珠黄的日子也是不远了。可是我虽然心里急,却也不甘心就这么随便把自己给出去。我就是出身再低贱,至少也还是个人吧,又不是放在杂货店里的东西,哪个人看中了,出了钱就直接买走,我好歹也要看看合不合自己的心意,怎么说也是一辈子的事!” 芸惜道:“你说这话我也同意。所以冯五爷要你去做妾你不同意,我也能理解,毕竟冯五爷又老又丑,他家那个大妇也是出名的厉害。可是周二爷不一样,这几天你也是看到了的,周二爷人长得英俊,出手又大方,虽然脾气大了些,却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最合意的是他府里人口简单,已经没有了老太太,只有个老爷子还瘫了,不能管事,只等老爷子一死,他就承继长宁伯的爵位了。” 清欢道:“你上次不是说他家的正室是官宦家的小姐,很是厉害,连他都降不住,把他身边的通房都害死了。我要是进府去,还不成了活靶子,还不定让人家怎么欺负呢!” 芸惜道:“她就算再厉害又能怎样!她又没有儿子!只要你能给二爷生个儿子,还怕在府里站不住脚么!再说了,她上次使计害了二爷的通房,二爷就跟她反了目,连家都不肯回了!要不她怎么巴巴的要给二爷纳个妾,想挽回爷的心呢!你现在若是进了府,她未必还敢故计重施再来害你,她怎么着也得为她那两个女儿想想吧!若是做得太过了,名声坏了,谁还敢娶她的女儿!” 清欢听她说了这么多,也不禁有点心动,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犹豫道:“京城这么多达官贵人,难道我就在周二爷一棵树上吊死了?难道我就遇不上一个读书人。那些戏文里唱了那么多状元才子,风尘闺秀的,难道我就真没那个命,竟一个都遇不到不成?” 芸惜冷笑道:“怪不得你现在这样,原来都是被那些戏文给害了。我告诉你,那都文人写出来解闷儿,骗你这样的傻姑娘的,哪有那么多有情有意的状元郎!都是些衣冠禽兽、腐臭酸儒罢了!” 她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笑道:“你还看不上周二爷是外戚出身,不愿给他做妾?我告诉你,他家夫人还给他选中了个正经读书人家的女儿做小妾呢!据说还是个举人的女儿!你自比比吧,你难道还能比人家举人家的小姐还尊贵不成!” 清欢不信道:“不会吧!举人家的小姐怎么肯做妾的!你听谁说的?” 芸惜道:“就是庆保说的,昨晚上你伺侯着二爷的时候,我和我娘请了庆保在厢房里吃酒,他喝了酒得了意亲口对我们说的!这还能有假么!” 清欢道:“她父亲既然是个举人,怎舍得让自己的女儿给人做妾?就算他不顾及女儿,总要顾及自己的名声吧!” 芸惜冷笑道:“她父亲早死了,她又是个庶出,她那嫡母恐怕也是个不要脸面的,把庶出女儿不当人罢了!” 清欢叹道:“唉!我总觉得我的命太薄,没想到还有比我更薄命的人!” 芸惜也叹道:“可不是,这世道处处都有薄命的女子!” 清欢与芸惜发这一番感慨时,并不知道,在京城的另一边,御街以北的甜井胡同薛府里,那个被她们感叹薄命的年轻女子,正一脸木然的坐在堂屋里,接受着周家两个管事妈妈的“相看”! 周家派来的两个管事儿妈妈,一个是于赫荣家的,一个是宋顺儿家的,都是在府里颇有体面的管家娘子。她二人此时已给薛太太和薛大奶奶请了安,薛太太命人搬了两个脚踏让她们坐了。二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都不约而同的用眼睛去看坐在薛太太右手处的那个少女。只见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张白皙的鹅蛋脸,长眉入鬓,杏眼樱唇,生得一副好容貌,是个既秀丽端庄,又颇有福气的长相。 薛太太见她们看过来,就笑着指着那少女道:“这是我娘家侄女,闺名婉宜。”又转头对林婉宜道:“这两个是长宁伯府周家的妈妈,他们家二奶奶是你大嫂子的娘家妹妹,咱们两家是姻亲,都在京城里住着,时常走动的,所以这次也叫你出来见一见。” 林婉宜面无表情的坐着,身子象上满了弦的弓,绷得紧紧的,一双手交握在一起又冰又冷,她的眼睛仿佛是直视着前方的人,眼神却又分明并没有看任何人,整个人都木木楞楞的,薛太太和她说话她也仿佛没有听见。 薛太太对她这种态度倒也全不介意,只依旧跟周家的二人继续道:“婉宜原是在青州老家住着的,去年年底才过京城来,本想过年时带她去各亲戚家串串,也好认认亲戚,不想这孩子从青州一路过来,路上受了风尘,又加上一南一北的水土不服,就病倒了,所以也就没带她走亲戚,只让她在家里好食好药的调养着,如今她休养了有大半年,这身子才算是大好了。” 于赫荣家的今次是带着“相看”的任务来了,自然全副心神都放在林婉宜身上,一边仔细将这位表小姐好好打量一番,一边笑道:“既然是大好了,以后就常出来走动才是。不知表小姐芳龄几何?” 薛太太道:“今年十八了!说来可怜,她十五岁时她父亲就得病去了,这孩子在老家为她父亲守了三年的孝,后来她母亲又身子不好,她又在床前照顾着,就这么给耽搁下来了。直到去年她母亲的病好些了,她兄长也成了婚,我才把她接到京城来,想着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 婉宜听着她们说话,只觉得仿佛有刀子在心上划,她原本以为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可是此时她分明还是能感觉到心口一阵阵顿痛。她把双手握得更紧了些,长长的指甲抠进了手心的肉里面,上下两排牙齿在嘴里紧紧的咬着,几乎要咬出“咯咯”的声响来。最终,她还是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生硬的道:“姑妈,我房里还有活计要做,就先告退了。” 于赫荣家的听了笑道:“姑娘家儿脸皮儿薄,表小姐听咱们说起她的婚事就不好意思了。” 薛太太也笑道:“女孩儿家,这种话原本也该回避的。”转头对着婉宜故做和蔼的道:“既是这样你就回房去吧。” 婉宜勉强忍着给薛太太和薛大奶奶行了个礼,正抬腿要走。站在薛太太身边儿的李妈妈突然上前虚扶了她一把,说了一句:“表姑娘小心慢走。”然后弯腰伸手,把她下身穿的玉色挑线裙子往上一提,故意将她裙下的一双金莲露了出来。于赫荣家的和宋顺家的正盯着呢,瞧见果然裹得一双玲珑周正的小脚,不禁点头相视一笑。 婉宜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了,这是要给周家来“相看”的人看看她的一双小脚。一般纳妾都是要看脚的,可是大户人家结亲娶正室却不会这样相看。婉宜仿佛脸上被人当众掴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只觉又气又恨又羞又惭,一刻也不能在屋中待了。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堂屋。耳朵里还听见身后李妈妈在跟周府的人说:“我们表小姐手巧的很,女红针线都来得的,我们太太身上这条凤尾裙子就是表小姐亲手做的!” 婉宜听了这些话简直象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心里一个声音在咆啸:“怎么,都把我给出去做妾了,还要再夸我女红好!难道还怕人家不要我?还要再说好话求人家要我么!我林婉宜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么!” 她咬着牙往前,越走越快,也不辨方向,也不看前路,后面她的丫鬟小怜一直“姑娘、姑娘”的唤她,她也只当是没听见,憋着一口气直走到前面路已到了尽头,才发现原来走错了方向。这不是通向她所住的西院文萃斋的路,而是直通后院花园子的路,眼前是花园子里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湖上飞架一道弯弯石拱桥。她刚才走得太急,此时见走错了路,一股气泄掉,登时觉得气喘得站不住,身子一歪,就扑在了那石桥桥头的栏杆上。她低头将额头抵在那石栏杆处,那汉白玉石的栏杆微凉,贴在她因走得太急而胀得发热的脸上,竟觉得很是舒爽。她一动不动的贴了很久,直到她看见那石栏杆上面出现了一片洇湿的水迹,她才意识到她哭了,那纷纷的泪水顺着面颊肆意的流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十二章婉宜 林婉宜正抱着桥栏杆暗自伤心流泪,突然有一双手从身后紧紧抱住她的腰,她吓了一跳,正要挣扎,就听丫鬟小怜又急又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姑娘,你干什么!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婉宜一怔,才明白是小怜看自己一口气跑到湖边来,以为她要跳桥自尽,所以赶紧跑上来抱住她。她心中一阵心酸,按说以她的出身、身份,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又受了这么大的羞辱,真还不如死了干净。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不想死的,舍不得死的,她还这样年轻,有才有貌,还有财产,她当年答应过父亲会照顾自己,也向娘亲发过誓会好好的活下去!何况她还有疼爱她的奶娘、忠心的小怜,她要是死了,她们又要靠谁来庇护! 她转身来抱住小怜,见她小小的脸上全是焦急之色,于是伸手在她头上安抚似的摸了摸,说:“我没事,我没想跳!我只是心里难过,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 小怜见她满脸是泪还要安慰自己,又是心疼又是替她委屈不值,眼泪也簇簇的流了下来,哽咽道:“奴婢知道姑娘委屈,姑娘清清白白一个人,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容貌,她们却逼着姑娘去给人家做偏房!可是姑娘,你再怎样也不能往窄道儿上走啊!多大的苦多大的难,熬一熬总是能过去的,若是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婉宜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安抚着小怜,凄然笑道:“是奶娘让你来跟着我,劝着我的?” 小怜用力点点头,说道:“奶娘听说周家来了人,又见太太派人来叫姑娘,就猜着不好,她病得实在爬不起来,就叫我赶紧跟着姑娘,让我劝着姑娘,万事都要忍,千万别做傻事!” 婉宜看着小怜稚气的脸,忍不住又一阵伤心。小怜不过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当初她还在老家时,身边有好几个得力的丫头婆子,小怜那时又小,不过在院子里做些粗活,不在她身边做事,因此也没得到过她什么恩惠。不想后来父亲生病没了,家里也彻底乱了套,嫡母带着人打上家门来,把家里的东西抢的抢,砸的砸,她身边的人也死的死、散的散,她和娘亲几经辗转,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路上娘亲又病重去世,现在留下来和她相依为命的也只有奶娘和小怜了。奶娘是从小就照顾她的,是她最亲的亲人,小怜以前没得到过她什么好处,落魄时却不离不弃的陪伴她照顾她,也算是难得的有情又有义了!就算是为着她们,她也不能轻易就死了,让她们失了依靠!人说“千古艰难唯一死!”她不能什么都靠死来解决,她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走吧,咱们回去。”婉宜让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拍了拍小怜的手道:“别让奶娘等得着急了。” 小怜听了,连忙答应着扶了她的手,两人略辨了一下大概的方向,就转回头去,向她们现在住着的文萃斋的方向而行。刚走了不过几步,就见薛大奶奶带着个小丫鬟迎面走过来,老远就带着笑招呼起她来:“表妹。” 婉宜此时虽然根本不想见她,却也无法可躲,只好低头福了福叫道:“大表嫂。” 薛大奶奶道:“刚听丫鬟们说,瞧见你在后园子湖边站着。今儿个风大,你身子又虚,我怕你吹多了风,所以特意过来找你。” 婉宜道:“我不过是看天气好,去后园子散散罢了,没什么事,这就回房去。” 薛大奶奶故意看着她的脸道:“你看你这眼睛肿肿得,小脸儿都哭花了,还说没事?” 婉宜强笑道:“刚刚是被风吹起的沙子迷了眼,揉了揉,就红了,并没有哭。” 薛大奶奶看看周遭无人,便伸手将她拉近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也不必瞒我,我难道还不知妹妹你的委屈么!妹妹这样的出身人品,硬压着你给人家做妾,连我都替你委屈。”她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瞧婉宜的脸色,可是婉宜只低着头垂着眼皮,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表情来,既不激动,也不羞恼,到象是很平静的样子。她不自觉得皱了下眉,又道:“妹妹,我知道你对我有芥蒂,你心里一定觉得这次纳妾的事,是我这边去求太太的。天地良心,我给你发个誓,这件事真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是太太的意思!前儿我不过是跟太太略微提起我妹妹家的家事,说她因着自己没儿子,想给我妹夫纳个正经妾室。我记得你大表哥他们老家好像有个出了五服的老亲,寡妇失业的带着个女儿过活,穷得日子快过不下去了的,想问问他家女儿愿不愿意做妾。没想到,我刚说完太太就提了你!我当时都吓了一跳,妹妹你是什么样人,怎么能给人做小!我原说不行,太太却愿意的不得了,特特的派了李妈妈去我妹妹那里回话,还叫我妹妹派人来相看。我心里知道这事一万个不妥当,可是太太是我的婆婆,我只有孝顺听话的份儿,哪敢驳她呢!好妹妹,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真话!我不求你相信我,我只求对得起我自己的心!这些话我要是不说出来,无辜背了这黑锅,我心里憋屈的实在是难过啊!” 她说的一脸激动,婉宜倒一脸平静,只道:“大表嫂不必难过,我相信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 薛大奶奶一楞,她还以为婉宜听了必不相信,又或者相信了必是大为震惊,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平静,她使了个眼色给同来的丫鬟檀香,檀香立刻会意,拉了小怜走到一边去。薛大奶奶见她们走远了才道:“好妹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太太?太太可是你的亲姑母,怎么她执意要把你往那火坑里推去。” 婉宜道:“姑妈有姑妈的想法!自古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现在已经没了父亲,又和嫡母那边闹翻了,既然投奔了姑妈,婚事自然要听姑妈的,姑妈让我嫁谁我就嫁谁,姑妈让我做妾我就做妾,难道我一个闺阁女子还能自己做主不成。” 薛大奶奶急道:“这怎么成,毕竟是你的终生大事,你可不能草率啊!就算要做妾也不能给我妹夫那样的人做妾啊!你是不知道我妹夫周又槿是什么为人?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纨绔子!他家里原是吃不上饭的泥腿子,年幼时就在市井做小混混的,后来仗着姑母做了太后,他们家封了伯,他才做了锦衣卫。这样的人,当初要不是先皇下了圣旨要我妹妹成亲,我们这样清贵门庭,连答理都懒得答理他,现在倒成了姻亲,硬逼着走动。我妹妹和他成婚这几年,生了多少的不如意,受了多少的委屈,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平日里在外面眠花宿柳,跟一群狐朋狗友赌钱胡闹,回了家中稍不如意就掀桌子摔碗的使性弄气,这样的人,你若给他做了妾,以后还能有一天好日子过么!” 婉宜脸上此时才露出一点伤心无奈的情绪来,苦笑道:“大表嫂说得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又能如何呢!我现在是靠着姑妈过日子的,若是我不听姑妈的,不用等以后,恐怕现在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薛大奶奶见她终于露出些真情实意来,忙再压低声对她道:“只要妹妹你不想嫁,总归还是有办法的!实在不成还有一死呢!”她见婉宜脸上表情一愕,怕她误会,忙道:“我不是让你真的去死!是叫你吓唬吓唬太太!刚才你出了堂屋,一个人跑到后花园的湖边来,有人跑去告诉太太,太太就吓得够呛,赶紧要我来找你,劝你千万别做傻事!可见她是怕你死的!我们这样的人家,最看中就是名声,你若是在这府里投了湖、上了吊,传了出去,家里的名声可就全完了!你三个表哥这眼看着就要明年春闱下场考试了,你那几个表妹也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若是家里传出逼死表亲的丑事来可怎么得了!” 婉宜沉默半晌,退了半步,正正式式的给薛大奶奶行了个礼,才道:“大表嫂,多谢你的一片好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个办法是我的杀手锏,也是我最后的招术,我会把它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薛大奶奶忙扶了她,叹气道:“好妹妹,你快别谢我了,倒叫我心里有愧。我也是没有办法,这府里的大小事情一向都是太太做主的,我也是空有帮你的心,却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罢了,以后如何做,还是要全靠你自己了!” 婉宜点头道:“大表嫂放心,我会看着办的。我先回去了,咱们在这里说得太多,让人传到姑妈的耳朵里,我怕给你惹麻烦。” 薛大奶奶道:“这到不怕,我本来就是领了命来劝你的,也不怕人家去说。不过你也该快些回房才是,把脸好好洗一洗吧,一看就是刚哭过的,叫人看见了笑话你。”说完又叫了在一边站着的檀香和小怜过来,又对小怜道:“快服侍你们姑娘回房去重新洗漱一下,用东西敷一敷脸,别让风把脸吹皴了。” 她站在原地,目送着婉宜和小怜走远,才回身带檀香往自己的住处走。檀香搀着她叹气道:“奶奶这次为了这件事可真是操碎了心了!” 薛大奶奶也叹气道:“我也是没办法,那边那个是我的亲妹妹!这一次也我失了算,谁能想到太太会想把林姑娘给人做妾呢!我妹妹那个人是个有什么事都放在脸上,全无心机城府的,要是婉宜真嫁过去,就凭她的模样手段,我那傻妹妹怎么降的住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十三章困境 薛大奶奶和檀香说着话就回到了她们住的绿竹苑,一进门就看见孙妈妈从屋里迎了出来。薛大奶奶忙问她:“怎么样,我让你去找周家跟车的人你可找了?” 孙妈妈忙回道:“找了,就是于万成家的。奶奶还记得吧,她原是四姑奶奶的陪嫁丫头,没嫁人之前叫红杏的。”孙妈妈原是薛大奶奶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她说话时总爱用在朱家时的称呼。周二奶奶朱锦绣在娘家排行第四,孙妈妈私底下一贯是称呼她四姑奶奶的。 薛大奶奶道:“是红杏啊?她这次也跟着过来了?” 孙妈妈笑道:“她说是奉了四姑奶奶的命跟着两个管事妈妈过来的。四姑奶奶让她单独找您,她怕您不方便,就特意躲在车里没进来请安,本来想叫个人进来给您传个话儿,没想到碰上我出去,这可不就正遇上了。” 薛大奶奶奇道:“怎么,锦绣让她来找我么?” 孙妈妈笑道:“可不是,要不怎么说奶奶和四姑奶奶是亲姐妹呢,两下里都想到一处去了。于万成家的说了,因为那天去府里说林姑娘这件事儿的人是太太身边的李妈妈,而不是老奴,四姑奶奶当时就生了疑惑,但又不敢明着问,也不敢直接回绝,怕您在婆婆面前难做人,所以特地派了她,趁相看的机会,跟着车过来,想找个机会亲自问清楚是怎么回来?” 薛大奶奶笑起来:“看来我这妹妹也不完全是个没心机的!倒是我以前小瞧她了!她能看出这里面有不对劲儿,也算是有长进的了,这样最好,我以后也不用事事都替她担着心了!” 孙妈妈也笑着附和:“可不是。于万成家的说了,四姑奶奶觉得林姑娘实在出身太高了些,要真是到他们府上做了妾,实在是太委屈了,所以叫她来问问奶奶,怎么能既把这事儿给推了,又不至于伤了太太的颜面,和两家的和气。” 薛大奶奶先是拍手叹道:“我之前听说她要派人来相看林姑娘,还发愁怎么给她解释这里面的事呢,没想到她想了这么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好计来!”又问孙妈妈:“那你把我让你说的话跟于万成家的说了没有!” 孙妈妈道:“我就照奶奶的原话跟她说的。让林姑娘做妾不是奶奶您的意思,是太太的意思!奶奶心里不愿意,又不好驳了太太。林姑娘出身太高、家里的事儿又太复杂,绝对不能让她进府里做妾,否则后患无穷。让四姑奶奶相看了以后,过上一两日再派个人来把这事儿推了,就说是二爷不愿意,说门第太高了,又是读书人家的姑娘,二爷怕言官们借此弹劾他。” 薛大奶奶点头道:“如果能这样把事情解决了就最好了,也不枉我这两日为这个事儿着的那些急了!” 檀香在一旁也道:“刚才奶奶还怕联系不上四姑奶奶,让这件事阴错阳差真做成了!还巴巴地跑到河边去劝林姑娘,先把周四姑爷大骂一了顿!又劝林姑娘实在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当时听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这些话万一让太太那边的人听了去告诉了太太,那咱们可就再没好果子吃了!早知道四姑奶奶那边能这么通透明白,奶奶也不用冒这个险、费这个心了!” 薛大奶奶道:“这些话说了就说了,我也不后悔,多一层保障总是好的!” 檀香道:“您就不怕林姑娘不识好歹,把您跟她说的话都传给太太去?” 薛大奶奶道:“放心,林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此时,文萃斋内,林婉宜正把刚才被周府的人“相看”的事,还有薛大妈妈说的话全都对自己的奶娘徐氏说了。 徐氏正生着病,歪在床头起不来身,她脸色腊黄,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大奶奶怎么想起跟你说这些话的?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还能什么主意?不过是怕我真嫁到周家去,搅了她妹妹的局呗!”婉宜也坐在床上,身子挨靠着徐妈妈,两人姿势亲密的小声说着话,防着隔墙有耳,话被别人听了去。 “这么说,让你去做妾的事,真的不是大奶奶出的主意!” “我早说了不是!她难道疯了么!给自己妹夫身边弄个贵妾过去!她妹妹想给丈夫纳个妾,是为借此拢住丈夫的心,可不是想把丈夫让给别人去!” “唉!”徐妈妈叹了口气道:“那就真是姑太太的主意了!没想到她这么的狠心!你再怎么样也是她的亲侄女,你给人家做妾,难道她就有脸面了?” 婉宜冷笑道:“她为着钱,哪里还要什么脸面?当初她肯收留我们,还不是看在我给了她那些房契田产的份儿上。后来她知道咱们手里还有银票,就打定了注意要从我这儿全要过去,见我再不肯给她了,她便先叫人在外面去抓海生哥,断了咱们的外线,让咱们孤立无援,又用纳妾的事儿来逼迫我妥协就犯!”海生是徐妈妈的儿子,婉宜的奶哥哥,是婉宜最信任的人之一,当初她们进京住到薛府时,特意没让海生也进来,而是让他带着银票等重要的东西在外面单赁了房子住,以备有个什么突发的事情,好里外互相照应。 她正说着,突听门咔的一响,连忙停住嘴,回头用眼睛向外观望,原来是小怜拿了刚熬好的药进来。婉宜连忙起身去接过药碗来,亲自捧过来喂徐妈妈喝,徐妈妈忙道:“姑娘放着让小怜做罢!” 婉宜道:“妈妈还跟我客气什么,我们如今陷在这个泥沼里,已经是相依为命了,妈妈还要分什么主仆?再说,我是喝了妈妈的奶水才长这么大的,难道还不该伺候妈妈一回么!” 徐妈妈也知道她们如今的地步,也确实不必再讲这些无用的礼数,只接过了药来,吹了吹,趁着热一口喝了。叹气道:“我也是个不中用的,如今这么要紧的时候到生起病来了,只望着能早点好了,也省得拖累姑娘。” “妈妈又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了!”婉宜道:“若认真说拖累,也是我拖累了您,拖累了海生哥!”徐妈妈一家本来是林家的世仆,但婉宜父亲去世前已为她们一家脱了奴籍,所以徐妈妈其实已是自由之身,她肯千里迢迢陪着婉宜入京来,又陪她落到如今这样险恶的境地,全因从小将她带大的情意。 婉宜见药已喝净,接过药碗递给旁边的小怜,却见小怜背对着徐妈妈,给她使了一个“出去说”的眼色,才拿着药碗出去了。婉宜心领神会,脸上并不表现出来,只依旧扶徐妈妈躺下,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借口徐妈妈刚喝了药,得睡一会儿才有利于药效发挥,将她安抚着哄睡了,便出门去寻小怜。 她们住的这个文萃斋是个极清静的小小院落,只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三个屋子。这里原是薛家老太爷的一个画室,两边厢房以前都是放着许多前朝大家的字画。早年薛家也曾盛极一时,薛老太爷做着户部尚书,又有一个叔祖曾入阁议事。后来因参入到天顺朝于大人的旧案里,被先帝降罪、抄家、罢官。虽然后来又平了反,发还了部分财产,但平反那时薛老太爷已经死在了狱中,家里几个儿孙又都科举无力,多次考试都未得考中。薛家至此就渐渐的败落了。朝中没了做官的人,就没了俸禄,薛家一大家子人,光在京城的就有几十口子,全靠吃老本过日子,这样的情况谁还有心画画,前朝的字画大多拿出来典当了换钱,这文萃斋也空置了下来。 婉宜她们去年年底进京投奔薛家时,因她是偷跑出来的,为了少惹麻烦,薛太太就将她们三个安置在了文萃斋住。婉宜本来很喜欢这里的僻静,正好她们三个人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后来和薛太太为钱闹起了不愉快,薛太太找了个她身边人手太少不够用的借口,又安排了两个丫鬟采芹和采萍来服侍她。明着说服侍,其实这两人就是来监视她们的,院里有什么活都支使小怜去做,只要她们一说话,这两人便竖起耳朵来偷听!因此,婉宜她们三人若是说些什么机密事,都会关上门躲在屋里说。小怜既然让她“出来说话”,那么这件事必是不用背着采芹和采萍,却需要背着徐妈妈的话。 果然,婉宜一出了屋门就看见小怜蹲在院角落洗衣服,采芹就在旁边的小木杌子上坐着嗑瓜子儿,离她们不远。婉宜走过去问小怜什么事,小怜看了一眼采芹道:“徐妈妈的药快吃完了,采芹答应帮咱们出去拿药。” 这是要银子呢!婉宜心里明白的很! 前几天,海生哥突然从外面托人传进来消息,说是薛府的人在外面设了埋伏要偷偷抓他,被他机警的躲了过去,他现在已经藏了起来,等风声过去些再和他们联系。奶娘因为担心儿子而着急病倒,薛府先开始还肯叫医生来看,但抓药则要她们自己出钱。后来便对她们不闻不问起来,也不让医生来复诊,厨房也不再帮她们煎药,小怜只好自己在院中偷偷生火煎药,还要花钱买通采芹她们两个不去告发。现在药已吃完,如果还想再继续吃下去,走明路是不可能了,只能偷偷拿钱买通采芹她们帮忙去抓药了。 抓药需要银子,买通那些贪心的丫鬟们也需要拿钱!婉宜有的是钱,但是都不在身边,而是在海生那里,以往她们有需要时,便找人带话给海生,让他送银子进来。可是现在海生已经躲了起来,多日没有消息了,婉宜身上的银子也用的差不多了,到哪里再去变出些银子来呢!婉宜愁的脑仁儿疼!最终,她还是一咬牙,回到自己屋内,从自己的妆盒里翻出两件首饰来:一件赤金双凤钗,一件雕木樨花翡翠簪子!都是她父亲以前为她置办的首饰,颇值些银两的。她将这两件首饰拿出来交给小怜道:“把这些给她们,让她们典当换钱,除了给奶娘抓药需要用的,剩下的都赏她们了!” 小怜道:“姑娘,这两样都是你的心爱之物啊!” 婉宜咬着牙,再不看这两件首饰:“拿出去吧!再心爱也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哪里有人命来得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十四章回话 林婉宜那头儿正在坐困愁城,二奶奶这边儿却是喜笑颜开!去薛家“相看”的人已经回来复了命,于万成家的也私下里把薛大奶奶的意思全告诉了她。二奶奶此时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等人都走了,就只剩她和银翘两个人时,她才笑道:“这次还真让咱们给猜对了,果然这事儿不是二姐的主意!” 银翘也笑道:“奴婢早说薛大奶奶人精儿似的,断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奶奶这下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二奶奶道:“她帮我想的那个推辞的理由也很好,咱们就照她说的,后日再派个人到薛府把这事推了就算完了。” 银翘给她倒了一杯茶,送到面前,陪笑道:“林姑娘那边就算这么过去了,二奶奶心里还有其它属意的人选没有?” 二奶奶抿了口茶,皱着眉道:“官媒婆那边还没个准信儿,到是于赫荣家的之前提的那两个你觉得怎么样?” 银翘道:“奶奶说的是方家和乔家?” 二奶奶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茶放了下来,说道:“就是这两家,你觉得如何?” 银翘道:“我听说最近府里头人人都在说方家的姑娘好呢!他们家是在东市大街上开杂货铺子的,据说要是方姑娘进府来,她哥哥愿给她陪送一大笔嫁妆!哼,不过是挣了几个钱,就当自己是财大气粗的陶朱公了!”她走到二奶奶耳边,压低了声道:“这些日子她哥哥可是给府里不少的人都许了谢媒钱了!” 二奶奶冷笑道:“商人便是如此,一身的铜臭气!他把妹妹送过来做妾,不过是想以后仗着咱们府的势力,借着二爷的官威,好在做生意时多得些利罢了!这样的人我以前在娘家也见过不少,最是招不得的。不过是妹子做了个小妾,就自封是舅爷了,到时候在外面狐假虎威的不知做什么事,惹出什么麻烦来了,没的给咱们府里添恶心!” 银翘也道:“还是奶奶想的深远。我之前只是想着,商户出身的人,惯会用钱收买人心,这方氏若是进了府来,又是嫁妆、又是私房的,她手里有钱,难免不会在府里上下结交,拉帮结派。咱们府里这些人,上到管事儿的妈妈,下到各房的小丫头子,多是眼皮子浅,见了钱就眼开的,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诱惑!到时候要是让她把咱们府里的水搅得浑了,以后的事奶奶可就再难管起来了!” 二奶奶连忙道:“你说的也很是,所以象这样的人断断不能让她进咱们府来的。”又道:“那个乔家姑娘怎么样?你上次不是说认识她吗?” 银翘笑道:“她家就住在咱们府后院里,那边一排是下人们住的房子,以前我们常去那边串的,所以都认识的。难得她确实是个好姑娘,而且出身还不错。她们家是军户,她爹还曾中过武举人,原先在禁尉府教棍棒功夫,后来聘到咱们府上做了教头。也算得上是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 二奶奶道:“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多大年纪?上次于家的提了一句,我正为林姑娘的事心烦,也没记住。” 银翘道:“她闺名叫乔玉贞!今年刚十五。生的模样也不错,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一看就知道不是那妖妖娆娆、不安份的人。” 二奶奶“嗯”了一声,只说:“年纪倒也合适。”她看了银翘一眼,开着玩笑道:“这个乔玉贞家许了你多少谢媒钱了,你倒肯替她说话。” 银翘不依起来:“奶奶这话真真冤死奴婢了!奴婢什么样人,奶奶还不知道!奴婢这一颗心,就只为奶奶您着想的,别说她乔家穷得欠了一屁股债了,就是她有金山银山也买不动我的!” 二奶奶笑着哄她道:“我不过逗逗你罢了,怎么还真急起来了!”又道:“你说乔家穷得欠了一屁股的债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银翘叹了口头道:“要说乔家也算是够倒霉的!本来乔教头好端端的在咱们家做着教头、拿着俸银,一家子又都住在府里面,不用在外面另去花钱赁房子,日子一直过的挺好。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玉贞她大哥乔玉虎前二年喝醉了酒爬树,掉下来摔断了脊梁骨,他们家四处寻医问药的,不知花了多少钱去治,也没给治好,成了个瘫子!为了给他治病,卖了老家的田产不说,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务,他们家人口又多,下面好几个孩子要吃要喝,这日子自然就难过了!之前,玉贞她娘还托了老伯爷那边的陆妈妈,找于婶子商量,让把玉贞和她妹妹玉芬弄进府来当差,这样既能给家里挣些月钱,又能减轻些吃用的负担。可于婶子说,若是入府当差,便要入了奴籍,写了卖身纸,乔教头身上有武举的功名,他的女儿入奴籍不合规矩。这事儿也就没成。” 二奶奶道:“于赫荣家的做的对。乔家再穷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让他家的女儿入府做丫鬟实在是不妥。不过,如果是让乔玉贞入府里来做妾,也还是可以的。” 银翘道:“我也想着她是个好人选。一来,乔玉贞岁数小,人也老实本分,奶奶不用担心她在二爷面前挑妻窝夫的生事情。二来,乔家又没钱,又没什么势力,她进了府,除了依附着奶奶,也没有其它可倚仗的,就算是她生了儿子,没有外家可依靠,也是不怕的。三来,她是正经武举人家的女儿,身家清白,出身不低,奶奶选她给二爷做妾,既全了二爷的面子,又可以赚个贤惠名声,还叫别人挑不出毛病来。可不是三全其美么!” 二奶奶深觉她的话有理,正要说话时,大丫鬟灵芝走了进来,对二奶奶道:“奶奶,庆保回府里来了,刚才在帐房里坐着玩儿呢。奶奶不是说有话要问他么?奴婢已经打发了人去传他进来了。” 二奶奶听了冷笑两声:“好!好!庆保这小子精的似猴儿,自从二爷不回府里来了,他也乐得在外面躲清静,府里这边儿连个卯都不点了!今儿个到要好好问着他,看他这几日是上哪里玩儿去了!” 正说着话呢,庆保已经到了,灵芝忙叫门外的小丫头去传他进来。庆保进了门儿,先给二奶请了安,然后规规矩矩的在里间门旁垂手站了。 二奶奶手里拿着茶杯,低头吹着杯里的茶叶沫子,并不拿眼睛看他,旁边银翘和灵芝两边侍候着,也全当没他这个人。庆保知道二奶奶这是因为这几日二爷都没回来,自己又跟着二爷在外面,没回府来请安问好、传递消息,所以心里有气,故意要发落他。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垂着眼皮一声不吭的装老实。如此僵了一会儿,倒是二奶奶先沉不住气了,故意对一旁的灵芝道:“怎么庆保还不进来,如今跟着他二爷,长了本事了,我叫他也敢不来了!要不就是太久没进里面来,连咱们这儿的院门都找不着了?”灵芝忍着笑道:“奶奶,庆保已经来了。”庆保也忙再跪下行了个礼道:“庆保给二奶奶请安,二奶奶万福。” 二奶奶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这里有什么福呢!你只跟着你那二爷才有福呢!不但有福,还有银子呢!” 庆保不敢接话,只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儿。 二奶奶本来也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见他不说话,便又说道:“我问你,休沐这几日二爷是在哪里住的?” 庆保道:“在南市后三条的花枝胡同。” 二奶奶道:“是去年他包的那个叫什么芸的姐儿那里?”庆保忙应是。 二奶奶又问:“我听说二爷让你从帐房支了二百两银子走?做什么用了?” 庆保听她只提先前那二百两银子的事,没问起后来那一千两银票的事,便知道于赫荣并没有出卖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陪笑道:“那笔钱二爷拿着在花枝胡同请客吃酒了,请的是北镇抚司的胡四爷,和五城兵马司的赵七爷。” 二奶奶呸道:“几个爷们干巴巴的,喝的什么酒呢!还不是叫了姐儿们取乐了!”又扭过头来对站在一旁的灵芝银翘道:“这府里面上上下下,老的小的,一天多少大事小情,我这里累死累活的尽心操持着。二爷倒好,家里的事儿一概不管,只管在外面包着姐儿们,胡天胡地的取乐呢!照这样,以后我也什么都不管了,反正就算受了累,也在二爷面前讨不了好去!”灵芝和银翘自然也不敢作声。 庆保见她生气,忙小心翼翼的道:“二爷虽因着有事儿没回府里来,但府里的事儿还都是关心的。前儿还派了我回来了一趟,因着我进府时,正赶上奶奶在屋里见客,所以也就没敢到跟前来请安。后来我听说奶奶要给二爷纳妾,立刻就回去告诉了二爷。二爷听了,也一个劲儿的夸奶奶贤德呢!” 二奶奶问道:“纳妾的事,你告诉二爷了?二爷怎么说?” 庆保道:“二爷听说二奶奶要给他纳个正经的偏房,据说还是薛家的表亲,正经读书人家的姑娘,就说奶奶也太费心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偷眼去瞧二奶奶的脸色,见她听了薛家表亲几个字,眉头微微一皱,便知她是不太高兴,忙继续道:“只是,二爷又对我说,不过是娶个妾罢了,只要出身清白,性情柔顺就好,不必要找什么高门贵第的姑娘。那些个读书人家的女孩子,一向是自诩清高,眼高于顶的,要是真抬进来做了妾,只怕她会自恃身份,不服奶奶的管教,到时候奶奶碍着她是薛家的亲戚,说不得管不得的,反到让奶奶受了委屈,就不值当了!” 这番话说的二奶奶爱听了,脸上神色也缓了下来,只道:“二爷真是这么说的?” 庆保道:“千真万确,小的几个胆子,敢在奶奶面前扯谎呢!”他一边说,一边瞧着二奶奶脸上已露出了笑意,便不由的把从进门就一直提着的心放松了下来。他本来也知道二奶奶是面上看着厉害,其实没什么心机城府的人。不过几句好话就能把她哄得,心中的气儿消去大半。他料定这次自己应该算是有惊无险的顺利过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十五章搭车 庆保从二奶奶那里回了话出来,一路往外书房去。他是二爷的贴身小厮,平日里都是跟在二爷身边办差的。二爷在的时候,他自然要鞍前马后的伺候二爷,等到了二爷入宫当值的日子,他就得回府里来听候二奶奶差遣。不过,二奶奶身边自有另一批办事的人儿,并没什么事用得着他,因此他就成了这个府里难得的一个大闲人,有事没事的东串串西逛逛,各处闲聊扯淡罢了。 今天一早,他送二爷入了宫,就直接回到府里,跑去帐房里找人闲聊。不想还没聊上两句,就被二奶奶派人叫进房里来一顿排揎、盘问。现在好不容易脱了身,他也不想再回帐房去,那里人多嘴杂的太招眼,又不敢真的出了府去,怕万一二奶奶又有事儿,派人叫他时找不见人,于是打算先去二爷的外书房躲躲清静。 外书房在府后西角门处,是个临街的三间敞屋,和内院隔着一条小窄夹道。庆保刚走到夹道口,就瞧见迎面呼拉拉进来个丫鬟婆子,吵吵嚷嚷的正往这边来。两下里一照面,都是熟人,领头的是后厨房的管事娘子陈义祥家的,一旁跟着的有刘新田家的、柳大娘子和老伯爷那边的丫鬟腊梅。其中这个刘新田家的,是庆保的二舅母,一向在老伯爷那边管着内务。庆保见有她在,忙过来请安问好。刘新田家的道:“我正说能不能遇见你呢?没想到真遇见了!你有空儿的话赶紧回家去一趟,你弟弟庆安正找你呢!刚才他到帐房去找你,听说你见二奶奶去了,就没敢进来,正好遇上我,就让我看看能不能在府里碰上你,给你传个话。” 庆保听了忙答应了。又见她们一帮人急火火的要走,就问了句:“舅妈,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刘新田家的道:“后厨里管上灶的柳三娘子昨晚上出府去办事,结果一宿没回府来,到现在还不见个人影,怕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进去回二奶奶一声,叫派几个护院的男人出去找找。” 庆保道:“原来是柳三娘子出了事,我说怎么腊梅姑娘也跟着你们过来了呢!”腊梅姑娘是柳三娘子的亲闺女。刘新田家的还欲再跟庆保聊上两句,那边柳大娘和腊梅一起催起来,只得作罢。庆保目送她们几个走远,也不去外书房了,直接出了西角门回了自己在后廊下扁豆胡同的家。 刚进了胡同口,就见他弟弟庆安在胡同里转悠,老远见了他,便跑过来道:“二哥,有两个人来家里找你。” 庆保问:“两个人?哪两个人?” 庆安道:“我不认识,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几岁,女的年纪还要大些。那男的让我去找你,说是锦衣卫的唐毅来找。不过他并没穿锦衣卫的官服。” 庆保心里打了一个突,他之前给唐毅送银子时,跟他约好了有事就到家里来,找庆安给他传话。没想到唐毅这么快就找来了。两兄弟一起回了家,见唐毅和一个四十几岁的瘦小妇人坐在他家的院子里,庆保他娘正在一边儿招呼着他们喝茶。 唐毅见庆保进来,站起身来点头说道:“你回来了。” 庆保赶紧把他和那妇人让进自己屋里去,又嘱咐庆安去院子外面看着点人。然后亲手把里屋门关好了,才过来和他们说话。唐毅见他做事周密,不禁笑道:“小哥儿不愧是周大人调教出来的人,难得的又心细又谨慎。” 庆保笑道:“大人过奖了,我们这胡同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嘴杂,不小心着点,怕有什么话传出去,坏了二爷的事儿!” 唐毅点头道:“小哥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所以今日过来也未穿官服。” 庆保道:“大人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唐毅道:“我知道你们府里明日有一趟马车往西山别院去,给住在那里的大奶奶送东西,所以想让你帮忙安排一下,搭个顺风车。” 庆保奇道:“大人怎么知道明日有车去西山别院?连我这个在府里混了半日的,都不知道呢!” 唐毅笑道:“我是做什么的,若是这点儿事都打听不到,那还能吃锦衣卫这碗饭么!” 庆保看了一下他身边那妇人,说道:“是大人一个人去,还是您二位一起去?” 唐毅道:“我不去。”他一指身旁的妇人,说道:“就她一个人去。” 庆保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来安排,就说是我一个亲戚,要去西山普救寺上香,搭个顺路的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略打量了一下那个妇人,只见她身材瘦小,眉目寻常,穿着打扮也都平平无齐,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妇人。于是笑着对她道:“这位婶子贵姓?住什么地方?咱们明儿约个什么时辰见面?” 那妇人道:“我男人姓何,叫何玉山,庆爷叫我何玉山家的就行。我们之前已经打听过了,府里的马车辰时从后角门出发,我到时候会先在后角门那里等着,麻烦庆爷跟车夫打声招呼即可。” 庆保自然答应,又要留二人在家吃饭,唐毅忙推辞道:“今天就不叨扰了,我那里还有事要办。”他顿了顿又道:“另外还有一事要提前支会小哥儿一声儿。你们府里有个叫柳三娘的,如今在我手里呢,若是有人问起来,小哥儿你只管装不知道就是了。若是府里找不到人,要去报官,只管叫他们报官就是,也不用理会,我都安排好,必不会有事。” 庆保吃惊道:“柳三娘是你带走的?” 唐毅道:“还有你们府里的吴升和他老婆,现在也都在我手里关着呢。不过连他们家里人也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去城外的庄子上了。要等他们家人发现人不见了,估计也得几日后了。到那个时候,二爷叫我查的事也都查得差不多了,也就不怕他家里闹起来了。” 庆保道:“这么说,二爷叫您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唐毅道:“本也不是什么难查的事情,不过是还要找些关键的证据罢了。如果在西山别院能顺利办成事儿,估计等两天后,周大人从宫里下值出来,我这边就可以直接结案交差了。” 庆保忍不住挑起大姆指,佩服道:“没想到唐大人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事情全查清楚了!真是厉害啊!” 唐毅倒也不客气,只笑道:“既然是周大人交待给我的差事,唐某自然应该尽心的。” 待送走了唐毅他们二人,庆保在家吃了午饭,就直接去府后院马房找马夫何贵。见何贵正在给马厩里的马喂料,便直接问道:“听说你们明儿个要拉东西到西山别院去?” 何贵道:“你还真是消息灵通啊!昨儿晚上才派下来的活儿。给大奶奶和瑞哥儿送点儿东西。” 庆保笑道:“有个事儿要麻烦你,我家里一个亲戚婶子,要去西山普救寺上香,她一个单身妇人,自己上路家里头不放心,想搭咱们府里的车过去。” 何贵道:“这算什么麻烦呢,不过是就手的事罢了。只一个事儿,她不带什么大件东西吧?车上装着好几个箱子,还有大奶奶房里的卢妈妈也跟着车过去,她若是一个人,可以和卢妈妈挤一挤,若是带大件东西的话,恐怕放不下。” 庆保道:“你放心,她应该不带什么东西。”又说道:“大奶奶和瑞哥儿在西山住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怎么还不回府里来?还叫送箱子过去,这是要在别院长住么?前儿二爷还说起来,应该给瑞哥正经请个老师,以前三爷四爷都是在家请的老师开蒙,待大些再去了书院继续深读的。瑞哥儿的岁数也早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 何贵来回瞅了瞅,见四周并无他人,才压低了声音告诉庆保:“有个事儿你别对别人说,大奶奶偷偷叫陈家舅爷给瑞哥儿找了个老师,现在就在西山别院那边住着,教着瑞哥儿的功课呢!” 庆保吃惊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大奶奶给瑞哥儿请老师为什么要偷偷的呢!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她怕二爷知道!” 何贵道:“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件事除了大奶奶房里的几个丫头,还有瑞哥儿奶娘吕妈妈知道,别人全都瞒得死死的。我也是有一次给他们送东西,听见大奶奶房里的细柳和吕妈妈说话,才知道的。当时细柳她们吓得够呛,求我千万别和别人说这件事,吕妈妈还特意拿了银子让我买酒喝呢!” 庆保心里盘算,面上却不显,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苦这样的保密!”又问他:“这件事儿,你除了我还告诉过谁去。” 何贵道:“我嘴紧的狠,除了你再没告诉别过人。连我那婆娘都没跟她说!”他停了停,看了庆保一眼,意有所指的道:“不过跟她说也没什么,她也没有在府里当着差事,一天到晚在家里吃着闲饭,就是告诉了她,她也没地方说去不是。” 庆保听话听音,立刻便会了意,笑道:“嫂子在家没事做么?你也真是,怎么不早跟我说,明儿我求了二爷,叫嫂子进府里来当差不就得了。嫂子会什么手艺?不知灶上来得来不得?” 何贵早眉开眼笑道:“来得,来得!要真能让她进厨房去做事,哥哥我请你喝酒!” 庆保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事情办成了,你可别舍不得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十六章心事 庆保安排完明天搭车的事,告别了何贵,往后院去。一边走心里一边琢磨着刚刚听到的,关于大奶奶给瑞哥儿找了老师的事儿,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大奶奶要给瑞哥儿找个老师启蒙,这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要偷偷的做,瞒着府里的人呢?是怕二爷不答应?不应该啊!二爷这个人庆保最知道,虽然性子执拗了些,心地却是极好的,当年和大爷之间兄弟感情也很不错,对大奶奶也颇尊敬,尤其对瑞哥儿这唯一一个侄儿,一直都是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生活吃用都关心有加的,为什么大奶奶要瞒着二爷呢! 庆保正想着心事,突听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正是于赫荣家的带着个姑娘从内院里出来。 于赫荣家的指着他笑道:“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才听见?你这半日又去哪里浪去了?怎么也不见个人影?也不怕二奶奶找你?” 庆保道:“婶子可别冤枉人!我除了家去吃了趟饭,一直老老实实在府里,刚还在何贵那里说话呢。婶子这是从哪里过来?” 于赫荣家的笑道:“我们刚从二奶奶那里回来。”说着往身旁那个姑娘处一努嘴:“二奶奶叫我带乔大姑娘过去见一见。” 庆保此时才认出来,站在她身旁的那个姑娘是乔玉贞。自从去年他们家从府后院搬到了扁豆胡同去住,就有日子没见过乔玉贞了,此时见她比以前又长得高了些、瘦了些,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儿,细眉凤眼,唇上略施了些胭脂。身上松松穿了件簇新的银红色团花褙子,梳着小巧巧一个圆髻,插着如意金钗,打扮得十分体面。只是这一身儿衣服虽然颜色娇艳,却衬着乔玉贞的脸色憔悴暗黄,很不好看。不但脸色不好,她的神色也似乎恹恹地不太高兴,一直耷拉着眼皮低头站着,听到于赫荣家的提到了自己,就又把头垂得更低了。庆保心里奇怪她是怎么了,难道刚才见二奶奶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儿了?又或者二奶奶对她不满意?可是看于赫荣家的一脸兴奋得意,倒不象是在二奶奶那里受了冷遇的样子。不过,此时庆保另有心事,没心情管乔玉贞为什么不高兴,三人又略寒暄了两句,就各自散去了。 于赫荣家的陪着乔玉贞往后院乔家去,刚进了后院,隔着老远就瞧见玉贞她娘急火火的从家里迎了出来,直走到于赫荣家的面前,陪着笑问道:“她婶子,怎么样?二奶奶还满意么?” 于赫荣家的得意道:“自然是满意的。我早说了,二奶奶最是和气直爽的人,她肯叫玉贞去见见,这事就已经先成了一半了,何况咱们玉贞这么乖巧漂亮,谁见了能不喜欢呢!二奶奶还赏了一只碧犀簪子并一个荷包给玉贞呢。” “阿弥陀佛!”玉贞她娘忙念了声佛,“这真是佛祖保佑了!我这一颗心啊,从你们一出门就开始悬着了,就怕这孩子到了那里,出个什么岔子,惹了二奶奶不高兴,把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给弄黄了!” 乔玉贞本来一直低着头闭着嘴,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这个时候突然屈膝给于赫荣家的行了个礼,说了一句“婶子,我先回屋去了。”也不看她娘一眼,调头就往屋里走。 她娘忙要拉住她:“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也不好好谢谢你于婶子!为了你的事这样跑前跑后的!”见没拉住她,又道:“你先别进去呢!我还有话没问完你呢!”玉贞却是理也不理,直接进了她自己住的小屋里去了。 于赫荣家的到也没怪她失礼,只对玉贞娘道:“姑娘这是害臊了。你别跟院子里问她,这里人来人往的,她怎么好意思说!有什么话一会儿你去屋里问她吧!” 玉贞娘又要拉于赫荣家的进屋喝杯茶去,也被她推辞了:“不去了,府里还一堆的事儿等着我呢!”她又嘱咐玉贞娘:“你回去给孩子弄点好吃的东西补一补吧,这孩子太瘦了些,脸都尖了,脸色也不好!今儿二奶奶也说她太瘦了。你不知道,那些贵人们都喜欢圆乎有肉的孩子,觉得胖点儿富态有福气。听说二奶奶这次是正经的收偏房,到时候还要请客摆酒的,大家热闹一下呢,到时候让观礼的看见姑娘这么瘦,二奶奶脸上也没光不是。” 玉贞娘忙点头称是,又道:“我家这个妮子以前也不算瘦的,就是最近她开始不好好吃饭了,我做了肉让她吃她都不吃,不知怎么回事,以前吃肉吃起来不够的,现在倒说不爱吃了!” 于赫荣家的笑道:“不爱吃也让她强吃些吧,太瘦了怕二爷到时候不喜欢,再说也不好生养。”又小声添了一句:“二爷可还没儿子呢!还指着这次纳妾能赶快添丁生子呢!” 玉贞娘听得一个劲儿的点头。待送了于赫荣家的走了,便拿了一吊钱去,唤了正洗衣服的小女儿玉芳过来道:“你去街上买些个肉来。” 玉芳才不过八岁,小小人蹲在水池边儿上洗衣服,对她娘道:“我这里做着活计呢,走不开。娘叫二姐去吧。” 玉贞娘道:“你二姐人呢?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和你一起洗衣服呢吗?又跑到哪里去了?” 玉芳道:“大姐把她叫到屋里去了,两个人神神秘秘、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什么呢?娘,大姐要进府给二爷当妾的事情是不是黄了呀?” “胡说什么!”玉贞娘作势抬手要打她:“二奶奶不知对你大姐多满意呢,怎么会黄了!再胡说我撕你的乌鸦嘴!” 玉芳道:“没黄为什么大姐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我还以为是事儿黄了呢!” 玉贞娘奇道:“你大姐哭了?她为什么哭!” 玉芳道:“那我哪里知道?她们两个不让我听!说什么都背着我!一直都这样的!” 玉贞娘听了这话,便放轻了脚步往女孩子们住的小屋那边去,走到近前,见门关得严实,便偷偷挪到窗根儿下面,找一处窗棂子缝隙大的地方,把耳朵贴近了听里面的声音。屋里面果然有隐隐约约的哭声。她立时担心起来,想着会不会真的刚才见二奶奶时发生了什么变故,于赫荣家的却没跟她说,急得就要起身推门进屋里去问,不想突然听到一句话传进耳朵里,却是二女儿玉芬说的:“你现在再哭也是没用的!你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进府给二爷当妾的!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还不如咬咬牙把他给忘了,才是对你们两个都好!” 玉贞带着哭腔道:“若要我把他给忘了,就这么去给二爷做妾,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玉贞娘听了这两句,脑袋里轰隆隆仿佛挨了一个闷雷!这个“他”是谁!她竟不知女儿背着家里人还有个心上人!怪不得自己一提让她给二爷做妾的话,她就不高兴,又哭又闹的说不愿意。自己一直以为是她不想去做妾,没想到是有了心上人了!正胡思乱想着,又听见玉芬的声音:“你也快别哭了,也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这里要死要活、情比金坚似的,人家那边还未准儿怎么想呢!也许他都是哄你的,或是根本就是你一相情愿呢!” 她话还未说完,玉贞已经打断了她,着急道:“谁说是我一相情愿?他是真心真意的和我好的!我们两个早在佛前发过了誓的,他说他今生今世心中只有我一个!非我不娶,海枯石烂也绝不变心!” 玉贞娘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脚就把屋门给踹了开,直冲进去,一把抓住玉贞的头发抬手就打,嘴里还嚷嚷着:“我打你个丢人现眼的死丫头!你还要不要脸!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来!我打死你!” 屋子里,玉贞、玉芬都已经傻了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挨了她娘好几巴掌!玉贞本来就哭的满脸是泪,又挨了她娘的打,也不出手去挡,只直挺挺的往床上一倒,哭叫道:“你打吧!打吧!打死我算了!反正打死我,我也不要去给二爷做妾!今天你就把我打死得了!反正我也是不想活了的!” 她娘听了这话,更是气得双眼发红、脸发白,揪着她的衣服一边打一边骂:“你以为我不敢打死你!你以我不敢!你这死丫头!你有脸做出这样的事来!你看我不打死你!”此时玉芬已经冲过来拦住了她,求道:“娘,您快别打了,也别再叫了,这院子又不隔音,要是让外面人叫见了什么,咱们全家都完了!” 玉贞娘这才醒悟过来,忙回身去看门外,门外到没有人,只玉芳可能听到了响动,正冲这边探头探脑的看。玉贞娘喘了口气,略平复了一下,出去对玉芳道:“你看着点门户,不管谁来都不让进来,要是你爹回来了,就先过来告诉我们一声。” 她说完又调转头回了屋里,把小屋的房门关得死死的,这才指着躺在床上,捂着脸痛哭的玉贞道:“说,那个人是谁?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都给我说出来,今天你要不给我说清楚,我剥了你的皮!” 玉贞只是哭,也不说话!玉芬道:“娘,您别问了!她说了也没什么用,那个人再喜欢她也娶不了她的!”玉贞听了这话,立刻道:“你别瞎说,他肯定会娶我,不过是要再等两年,等他考取了功名就可以娶我!”玉芬劝道:“就他那功课,根本考不上功名的,就算他考上了又怎样,他娘还存着心让他攀高枝儿呢,根本不会让他娶你的,你快醒一醒吧!”玉贞听了这话,也不顾她娘还在这里,转而朝着玉芬去了:“你怎知他考不上功名,他就是考不上,也可以捐个官做的,只要他能做官,他娘还能再管他么!他都说过的,他的婚事本就由不得他娘来管的!”她转过头来,伸手拉住她娘的衣襟,求道:“娘,求您再给他两年时间,他发过誓肯定会娶我的!娶我做正室!娘,是做正室!不比做小妾强得多么!”她娘一口啐在她脸上骂道:“你快别做梦了!还做正室呢!我告诉你,你给二爷做妾是做定了的了!你就别做其它的梦了!”玉贞仰着脸道:“您是不知道他是谁,您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说了!”她娘冷笑道:“他是谁?有本事你把他名字说出来!看能不能吓死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十七章唐家 玉贞张嘴欲说,却又犹豫起来,小声道:“我告诉您也不是不行,只是您得答应我要保密,爹爹哥哥那里都不能去说。也不许去找他娘,若是把这件事闹出来,坏了他的名声,大家没脸!”她娘骂道:“怎么,这个挨千刀的登徒子敢来招惹你,还怕我去闹不成!你放心,他若肯再不见你,我就当什么事儿没有,放他一条生路。他若是不肯,我闹到他书院去,说他勾引良家女子,咱们家再穷,你父亲好歹也是中过武举、有功名在身的,他要敢惹你,我就叫他再别想有前程!”玉贞见她这样又气得直哭,只道:“你若真敢闹出来,他是不怕的,到时候真正没脸的是我罢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也不用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了,就直接把我打死得了!”她娘也不理她,扯过旁边的玉芬道:“你来说!你这小蹄子跟她是一伙的,她那个人是谁你是一定知道的!快说,要不先把你打死!”说着先照着玉芬的身上就拧了好几把,拧得玉芬“唉呦”、“唉呦”的叫,哭道:“您老也不必掐我,我就是把名字告诉了您,您也不敢真的去闹!”她娘发狠道:“怎么!他是天王老子么!快说名字!难道我还怕他不成!”玉芬无法,只得凑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她娘听了果然傻在了当地,呐呐道:“怎么会是他?” 乔家的事且先不说,且说庆保自从听了大奶奶给瑞哥儿偷偷请老师的事后,心中就一直觉得蹊跷不安,总觉得这事儿应该早点告诉二爷,好好查一查。可是二爷在宫里当值,要后天才能出宫。若要告诉二奶奶吧,又怕二奶奶这个人做事鲁莽,万一她一通乱查乱打听的,再惹出别的什么事,打了草惊了蛇就不好了。思量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找唐毅去,让他顺便查一下这件事。本来他明天派那何玉山家的搭车去西山别院就应该是去查大奶奶的,正好把这件事也一起查了。庆保想定了注意,就溜出府,往唐毅家去。 唐毅家在天桥往东香炷胡同住,是个两进的院子。庆保上次去的时候,是唐毅亲自开的门,把他让到堂屋里说的话。当时庆保见他家里似乎还有其他人,只是都在后面厢房里,并没出来露面。这次他再过去,一敲门,开门的不是唐毅,而是个四十几岁的高瘦男子,留着稀疏疏两撇小胡子,上下打量了庆保两眼,问道:“这位爷找谁?” 庆保道:“唐毅唐大人在家吗?” 高瘦男子道:“唐大哥不在家。您是哪一位?方便留个话,等他回来我传给他。” 庆保道:“我姓钟,叫庆保,在长宁伯周府当差。”又问他道:“有一位何娘子,叫什么何玉山家的,不知她在不在这里住?” 那高瘦男子忙客气道:“原来您是周府的庆爷,庆爷快请进来说话。”又道:“我就是何玉山。唐大哥是我义兄,我和内子平日都住在大哥这里。” 他把庆保让进院子,关好大门,陪着庆保往堂屋去。又亲自倒了茶来,问道:“庆爷找内子何事?可是明天去西山的事情有什么变动?内子去外面买东西去了,一会儿便能回来,庆爷略等一等。” 庆保接了茶,笑道:“明儿的事儿都安排好了,辰时出门,赶车的是我们府上的车夫何贵,还有一位卢妈妈跟车同行。车夫跟我说,车上要拉的箱子多,叫何娘子别多带行李,怕放不下。” 何玉山道:“庆爷放心,内子早打听过车里会有箱子了,她身上只带一个小包袱随行。” 庆保道:“何爷,不知唐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我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跟唐大人说。” 何玉山道:“实不相瞒,唐大哥就在后院办事儿,只是不太方便出来见人。我刚才因不知您是哪位,所以没有说实话,还望庆爷您别怪罪。” 庆保道:“这有什么可怪罪的,本就应该如此的。唐大人若是不方便,我在这里等他就是。” 何玉山道:“庆爷先坐着,我进里面去支会大哥一声。” 庆保忙让何玉山自便。待何玉山走了,庆保喝着茶在堂屋中随意看看,见这堂屋宽敞开阔,居中摆一个八仙书案,两边各一溜椅子,收拾的颇干净整洁。庆保正看墙上挂的一副不知谁作的旧画,突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向堂屋走来。他本以为是何玉山回来了,抬头一看却不是,而是一个穿褐色短打的壮实汉子走了进来,身上还扛着一个装得鼓囊囊的灰色麻布口袋。 那扛麻袋的汉子看见庆保也是一楞,先是张口问道:“你是谁?”不等庆保回答,又自言自语道:“这个何三哥,叫他在这里等我的,怎么又出去了?还把个生人一个人留在这里!”他说着话,顺手就把身上扛的麻袋卸了下来,放在地上。 庆保听了他的话忙道:“何爷到后面去找唐大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他说话时随意看了一眼地上那个鼓囊囊的麻袋,却突然发现那个麻袋在地上自己动了起来。他立时意识到,那麻袋里肯定是装着活物。低头细看,只见那麻袋里的东西在地上一拱一拱的来回翻动,看那样子分明装的是个人。袋子里的人挣扎的厉害,要不是麻袋口处扎着绳子,那人估计非从袋子里爬出来不可。庆保吓了一跳,心想怎么把个人装麻袋里了?那汉子却浑不在意,照着那麻袋踢了一脚,喝道:“老实点,别乱动!” 就在这时,何玉山回来了。他先对庆保道:“庆爷,让您久等,大哥要我带你过去找他。”又调头对那汉子道:“贺老七,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这半天!” 那贺老七指着地上的麻袋道:“这可不赖我!这小子鬼得很,为抓他费了老鼻子的事了!本来我是给他打晕了带过来的,没想到他路上就醒过来了,一直挣扎,我都差点扛不住他!” 何玉山道:“别说废话了,把麻袋也扛上,咱们一起去后面见大哥去!” 何玉山当先带路,庆保和贺老七跟着他往后院去。庆保总觉得贺老七那个麻袋渗得慌,狠不得离他远点儿,可是偏偏贺老七还挨他挨得很近,他都能听到麻袋里,传出来“呜噜”、“呜噜”的声音,应该是麻袋里的人被堵着嘴还在不停的叫唤,把庆保听的忍不住想哆嗦。 等他们转进了后院,就见后院建了一圈两层高的回字形走马转楼,不象住人的屋子,倒象牙行里放货的库房。 庆保跟着何玉山,顺着楼梯直上到二楼去。一直走到底,才见一个小门,进了屋去,里面是一间大屋子,屋里没有窗户,正对着门放着一张大方木桌,上面点着一盏油灯。三人进了屋,何玉山把门关了,屋子立时暗了下来,只有桌上那盏油灯放出黄色的灯光来,还有一股熏人的血腥气在屋里弥漫着。 庆保借着灯光,见屋里除了一张桌子,还散放着几把椅子,正中央摆着一张锈迹般般,象是个铁床似的东西,地上放着火盆、碳盆,还有两个装满了水的水桶,一个水桶里还泡着带着血迹的皮鞭子。庆保吓得双腿颤抖,几乎要瘫倒,何玉山与贺老七却似乎司空见惯一般,很是随意。何玉山搬了把椅子让庆保坐下,说了句“大哥可能去洗手了,马上就会过来。”庆保早吓到双腿发软站不住,战战兢兢的扶着椅背,直接半躺半坐在椅子。 何玉山又指挥着贺老七把麻袋放在地上,两人解开麻袋口,把里面的人放了出来。庆保见那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清瘦少年,双手双脚都用绳绑着,嘴也用布堵着,此时虽被放了出来,但是已吓得脸色惨白,额头上还有一处伤口,鲜血流的半边脸都是。何玉山一指墙壁,对贺老七道:“先把他关笼子里。” 贺老七伸手抓了那少年的衣服,把他拽起来,直拖到靠墙的地方去。庆保此时才发现,贴着墙面那里有一排一人多高的巨大铁笼子,笼子顶上挂着大粗铁链子。贺老七打开其中一个笼子的门,将那人扔进笼子中,又把笼顶处的铁链子扣在那少年的脖子上锁好,将那少年半挂半吊在了笼子里。少年本来还在拼命挣扎的,可是力气不能和贺老七相比,又被绑了手脚,等吊在笼子里后,因为铁链子扣住了脖子,稍一动就好象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无法呼吸,于是就只能挂在那里不再动弹了。 庆保看得两眼发直,突听那旁边的铁笼子里,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呼唤声:“庆、庆保,是、是庆保吗?”庆保听得这一声,简直吓得差点要魂飞魄散,身子一软,整个人就从椅子上直出溜到了地上。何玉山正站在他身旁,连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庆保抓着何玉山的胳膊不放手,上下牙打颤,说话声都变得散了:“何,何爷,我,我怎么,听,听见好象有人,在,在叫我!是不是,闹,闹鬼了!” 何玉山笑道:“没闹鬼,是有人叫你!这屋里就有你认识的人。”说着用手往那边的一个铁笼子一指:“你看,那个人不是你们府里的么?” 庆保顺着他指的一看,只见铁笼子里吊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那人衣服已经破烂,头发胡乱的披散着,一张脸可能是被铁链勒得太长时间了,变得又紫又肿。虽然这样,庆保还是认了出来:“这不是,吴升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十八章审问 庆保之前听唐毅说吴升两口子在他手上,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他们定是被唐毅关起来了,可是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副可怕的情形。他和吴升算得上是相识多年的,他们两家原本都是官奴出身。当年周太后还是贵妃时,因所生的皇长子被封了太子,母家周家也得了长宁伯的封爵,御赐了府第和田庄。庆保一家和吴升一家都是那个时候被一起赏赐进周府的,两家认识总有快十年了。虽然庆保一直是侍候二爷的,而吴升则一直管着府内的田庄,两人并未在一起共过什么事,但至少有些个香火情份,平日里见了面也常说几句闲话的。如今见他被关在铁笼中的惨样,也不免心中又是害怕又是难过。 庆保喊吴升:“吴升,你怎么在这里?”吴升并不回答,只是呼呼的喘了两口大气。停了一会儿才又努着嗓子说:“庆保,救救我,救我!”原来他脖子上的铁链子勒得太紧,一次说不了几句话,气息就憋住上不来了,说不了长的句子。庆保看他这样心里难受,拿好话劝他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快点都全招了吧?省得受这副罪!” 旁边何玉山嘿的一笑:“这小子早全招了,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好象挺惨的,其实连刑也没正经上,他就全都招出来了!”又指着屋子中央那个铁床道:“刚把他往那上边一绑,还没动刑,他就杀猪一般的叫起来,吓得尿了一地!真真是个怂货!” 正说着,屋门一响,唐毅从外面走了进来。庆保以前看见他不觉得如何,这时再看见他,立时象见了阎罗王,吓得牙齿颤颤,想叫一声“唐大人”,可是嘴唇哆嗦、舌头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唐毅倒是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客客气气的说道:“刚才正忙着审人,不方便去前面见客,只好麻烦小哥来这里一趟。不知小哥找唐某有什么事?” 庆保早吓得把原先想说的事情都忘光了,缓了一会儿才重又想起来,抖着声道:“我刚在府里打听到一件事儿,觉得有些反常,所以想让大人您一起给查查。” 唐毅见他紧张,便叫何玉山去给他倒了杯茶来,让他慢慢说。庆保略沉了沉快要跳出来的心,把从何贵那里听来的,大奶奶给瑞哥儿偷偷请了个老师的事情说了,又小声道:“这事儿要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我觉得可疑。我们二爷对瑞哥儿一向是很好的,吃穿用度从不曾有半分慢待。瑞哥儿六岁时就曾说过要让他开蒙读书,那时家里也请着老师,是教府里三爷、四爷读书的。当时瑞哥儿也去读了不到两个月的书,结果就生了病,大奶奶说瑞哥儿身子弱,读书又太辛苦,想再养上两年,等身子硬朗些了再读。我们二爷尊重寡嫂,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今年过了年,二爷把三爷、四爷都送到有名的云山书院去读书,当时还又提了让瑞哥儿到外院读书的事,结果大奶奶又嫌弃府里原先那个师傅学问不行,人又厉害,不太愿意,说要找机会再寻个好师傅来给瑞哥儿,这事儿就又拖下来了。前两个月西山普救寺办会,大奶奶带了瑞哥去看法会,这一去就一直住在了西山别院,到今天也没回来。我本来还奇怪大奶奶怎么对瑞哥儿读书的事一点也不上心呢,没想到她已让她哥哥偷偷给瑞哥儿找了老师来。找就找吧,为什么要瞒着府里的人呢!二爷又不会不同意给瑞哥儿找老师,她为什么要偷着找,还要把人藏在普救寺呢!什么事反常即妖,这里面八成是有些蹊跷!我想着唐大人您叫何娘子明天搭车去西山,定是要查大奶奶那边儿的事儿去,不如连这个也一起查一查。有个什么古怪的,咱们先查清了,省得以后事发了再来补救不是。” 唐毅点头道:“小哥说得极是,不过不用等到以后,我们现在就可以先问问别人,小哥不知道,我们这屋子里,好几个你们府里大奶奶的心腹呢!” 他说完朝何玉山一努嘴,何玉山立即站起身走到铁笼处,打开铁笼子的大门,解了铁链子,把关在里面的吴升提了出来。吴升好象双腿断了一般,被他象拖死狗似的拖到了庆保面前,蜷缩在地上不动弹,只闭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何玉山过去用脚踹了踹他,喝道:“快起来,半点伤没受,在这里装什么死!我告诉你,最好老实点儿,要不再把你绑到那铁床上去,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他话未说完,吴升已就地打了个滚爬起来,一下子跪扑到庆保的脚面上,抱着庆保的腿肚子猛摇,嘴里含含糊糊的叫:“庆保,庆保救救我!求求你,快救救我吧!”庆保细看他,虽然身上脸上血迹斑斑、又乱又脏,但是手脚灵活,并无明显的外伤,显然象何玉山说的那样,除了被锁在笼子里以外,并未受什么大伤! 庆保心中的同情又减了几分,只低头对他道:“你也别求我!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救你!唐大人不会无辜冤枉好人,你都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现在都说出来没准还有命,你要是不说,谁也救不了你的命去!” 吴升带着哭腔道:“我都说了,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呀!是大奶奶让我帮着盯着府里的事儿,又让我从田庄里做虚帐提了银子给陈家大舅爷。还有两处庄子,也是我偷偷帮着大奶奶卖了的,卖的银子我只留了一点跑腿费,剩下的就全都给大奶奶了呀!可是金瓶姑娘那件事儿,真不是我做的,是我家那蠢婆娘猪油蒙了心,从大奶奶那里拿了药,让厨房灶上的柳三娘下的。” 庆保听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到是唐毅在一边冷笑道:“你家婆娘的干的事儿你会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连夜给杏林堂的常大夫送了钱去呢!” 吴升听了吓得整个人抖成一团,哭道:“这事儿真不赖我,我原本是不知道的!这些事儿都是我家那婆娘她们干的!我开始只知道大奶奶让她们给金瓶下药,那药要一次一点的下,下上三四个月就会自然小产!我没想到会死人,会闹得那么大!我只是出了事儿后替我那婆娘擦屁股!求大人还是问我家那臭婆娘吧,她是大奶奶的心腹,要不是她,我根本不可能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唐毅道:“这件事儿就算你不知道,另一件事儿你肯定应该知道的。你们大奶奶的给瑞哥儿偷偷请了个老师,现就住在西山别院里,这件事儿你总应该知道吧!” 吴升道:“这件事儿我真是不知道,我只管帮大奶奶买卖些田产,还有几处店铺是大奶奶以前当家时,挪了帐上银子置办下来的,让我帮着收个租放个贷。这请老师的事,我是真不知道。不过,之前隐约听我那婆娘提过一句,说是大奶奶叫陈家舅爷给瑞哥儿找了个师傅。我当时还奇怪来着,放着府里好好的师傅,为什么要到外面另去请?” 唐毅见问不出什么,再不理他,让何玉山把他关回铁笼子里去。吴升一听要将他关回去,就吓得嗷嗷直叫,抱住庆保的腿不肯放手,庆保吓得够呛,又知道他犯的事儿不小,也不敢给他求请,后来还是何玉山上前来硬掰开他的手,把他又拖回笼子里,他那杀猪似的叫声,直到脖子上重新被套上了铁链子才算停下来。 好容易屋里消停了,唐毅又叫贺老七去隔壁把吴升媳妇提过来,他跟庆保解释,把他们分开关着,是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串供,这样口供才最真实。庆保早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一个劲儿的点头了。不一会儿,贺老七带了吴升媳妇过来,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何玉山家的。要不是有何玉山家的帮忙,贺老七还真未必弄得来吴升媳妇。吴升媳妇和吴升一个样,仿佛断了两条腿似的,被贺老七和何玉山家的一边一个架着,拖了进来。一把她放在地上,她就大声的嚎哭求饶起来,在唐毅面前磕头如捣蒜,根本没有认出庆保来。 唐毅是见惯了这样情景的,也不以为意,只平静的道:“有个事儿要问问你。你既然是你家大奶奶的心腹第一人,就应该知道。你要是聪明就如实的说,若是想耍滑头,我也自有让你说实话的办法。” 吴升媳妇道:“大人饶命吧!我知道的我都如实说了,一个字也不敢撒谎的!我也不是存心要害死金瓶姑娘的,是大奶奶想让她落胎流产,没想要她的命。大奶奶给的那药,一日里放一点在饭菜里,根本吃不出来味道的,连着吃上几个月,那肚子里的孩子就自己落下来了,别人只当她是自己怀不住,根本看不出来的。是那柳三娘子自己不好,不知怎么把药给下多了,这才害得金瓶姑娘一尸两命的!” 唐毅道:“我不是问你这件事。你们大奶奶之前给瑞哥儿偷偷请了个老师,你知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十九章肖家 吴升媳妇点头道:“知道的。是大奶奶偷偷托了陈家大舅爷给找来的。是个姓黄的外省人,四十出头年纪,据说是个考了多年也没考中的落魄秀才,不过这人很老实,脾气也很不错。这人在京城里没有亲戚,刚找来时住在陈家大舅爷那里,后来又是陈大舅将人送到西山别院去了。” 庆保在一旁听了奇怪:“这不合道理呀!大奶奶一向心高,连以前府里头聘的那个宋师傅都看不上呢,怎么会给瑞哥儿找了这么个落第秀才来当老师!就算是要找,也应该找个好的才是呀!” 吴升媳妇到这时才看到庆保,自然对着他又是一番哭天抢地的喊“救命”!唐毅指着她道:“问你话你就好好的答,要是答的不尽不实,喊谁也救不了你的命!” 吴升媳妇哭道:“我说的全都是真的!不敢有半句谎话。大奶奶确实是找了这么一个人给瑞哥儿当师傅。当初找了这姓黄的,我也觉得奇怪来着,还偷偷问过瑞哥儿的奶娘吕妈妈。吕妈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瑞哥儿贪玩儿、胆子又小,怕太厉害的师傅吓着了他。原先府里那个师傅,就是太厉害了,瑞哥儿跟着他读了一个多月的书,每次下了课都说头疼,晚上又做恶梦,因为这样,后来大奶奶就说瑞哥儿累病了,不让他再读了。” 庆保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问题,可是又说不出问题在什么地方。见唐毅又要叫何玉山去提柳三娘,忙道:“不用这么麻烦了,这件事儿原本是我自己觉得有点奇怪,才过来让大人您顺带手给打听一下,现在看来是我小题大做了。不过是大奶奶宠孩子,想给瑞哥儿找个脾气好的老师罢了,至于她瞒着二爷的事,八成是她先存了害二爷的心,以已度人,也担心二爷会害瑞哥儿,所以才事事瞒着二爷的。”他在这个阴森的地方待了这一会子的功夫,就觉得身上象是中了什么阴寒之气似的,说不出的难受,只想赶紧离开,于是借机就此跟唐毅等人告了别。他要走唐毅当然不拦着,倒是吴升媳妇呼天抢地抓着他不放,求他把自己也带出去,要不是何玉山两口子出手帮忙,按住了她,庆保险些被她扑倒在地上。庆保见这样,更不敢多做停留,逃也似的出了那间可怕的屋子。唐毅也跟着他一起走了出来,引着他往前面堂屋里去坐着喝茶。庆保心里别扭害怕的劲儿还没过去,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不过客气了两句就起身告辞了。 庆保出了唐家,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他穿过了天桥大街往自己家走,见街道两边的店铺华灯初上,行人熙熙攘攘,一副繁华景象,再想到刚刚在唐家那个阴森恐怖的黑屋子里的所见所闻,简直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真真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而此时,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人正在远远的跟着他,一直跟到他进了家门,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南市后三条,胭脂胡同,肖家。 肖长弓正在自家的堂屋里,看他弟弟长笙坐在八仙桌前吃面条。长笙今年还不到十岁,遗传了肖家人的好相貌,瓜子脸、桃花眼,清清秀秀的,又因正学着旦角戏的缘故,颇有几分女相。可是他此时吃起面条来,捧着大海碗,甩开腮帮子,吃得“胡噜”、“胡噜”的,再没有半分斯文样儿,到象是码头扛了一天活儿的糙汉一般。肖长弓皱着眉头看了他半天,实在忍无可忍,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去敲他的头:“你这是什么吃相!到底是有多饿?至于吃成这副熊样!是饿死鬼投胎,还是八百年没吃饭了?” 长笙把头往旁边一闪,躲过了他的敲打,鼓着腮帮子生气道:“我是为了谁才一整天没吃饭的?还不是你给我派的活儿!”他费劲儿的把嘴里的面条吞下肚,一抹嘴儿,指着他哥控诉道:“我好容易就歇这么一天,一大早就被你叫去跑腿儿。先是去粮库给海生哥送东西,好容易送完了东西,又撞上海生哥被人抓走了,我偷偷摸摸的跟了他们一路,一直跟到他们去的地方,才急哄哄的跑回来给你通风报信儿,结果你一口水没让我喝,就又把我支到那个地方去守着看动静!我这溜溜的给你做了一天的劳力,累得腿酸脚软,饿得前心贴后心,耗到现在了,才回来吃上一口热面条,你还怪我吃得象饿死鬼!我的亲哥哎,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你还好意思说!”长弓继续用筷子再去敲他的头,说道:“我叫你在那守着,看他们都有几个人进出,顺便打听一下那些人是个什么路数。谁让你这么快就跑回来的!万一他们临时把海生转移了,以后我们再去哪儿找他们去!” 长笙气道:“多亏我没听你的话,在那里傻瓜似的守着,要真是那样,我得饿到什么时候呢,连这碗面条也吃不上了!” 长弓道:“你就为这么一口吃的,就跑回来了?你也不想想,万一那边出个什么情况,得耽误我多少事!” 长笙道:“耽误不了你的!我该看的都看清楚了,该打听的也都打听明白了,还有个新发现,没准儿对你有用,我要是不跑回来告诉你,那才是耽误你的大事呢!” 长弓道:“你到底都打听了些什么?又有什么新发现?你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我不揍你!” 四宝到不怕他的威胁,吃完了面,又盛了一大碗面汤,咕嘟、咕嘟的喝了个干净,才一抹嘴道:“我在那个香炷胡同守了半天,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提了个篮子,进到那院里去,再没出来。我拿一个糖人儿哄了隔壁院里的几个小孩儿,他们说那院里住着的是户姓唐的,当着官差,平日那家里出出进进的,总有四五个人,除了一个女的,其它都是男的。后来,天黑上来了,我正心烦,突然看见一个人从院子出来,里面还有人客客气气的送他,我想着这个人应该是这家的座上客,所以就躲到墙拐角儿偷偷瞧他,这一看就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仿佛是在那里见过的。于是我就悄悄跟着他出了胡同,外面街上有店铺已经点了灯笼,比胡同里亮得多,我趁着亮光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个人就是上次那个什么周二爷府上的小厮,上次就是他来咱们家接二姐去花枝胡同唱曲儿的!” 长弓听了这话,眼睛都瞪圆了,忙问他道:“真的!是那个叫庆保的?你看清了吗?不会认错了人吧!” 长笙不乐意了,噘嘴道:“怎么会认错人!我的眼睛毒的很,见过一次就能记住!上次他来咱们家接二姐,就是我去给他开的门!二姐当时要穿衣打扮,也是我陪着他在堂屋里等着,我当时还给他沏了一杯茶,说了几句话呢。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他的长相我可是记得真真儿的!绝对不会认错人的!” 长弓也是知道他这个弟弟确实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一般找人跑腿儿的才总安排他去做,因此又问他道:“那后来怎么样了?你跟着他回了周府了么?” 长笙道:“他过了天桥一直往东走,过了御街那一片有好多高门大府,我看他没进府门里,而是转到府外后廊下,有个七拐八拐的胡同。我找人问了一下,说是叫什么扁豆胡同的,进了那里的一处院子。估模着那里可能是他家,我看见胡同里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看见他就管他叫二哥来着。” 长弓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皱起眉毛来自言自语:“那些人抓了海生,庆保又认识那些人!他们会不会是一伙儿的呢!难道这件事还和周二爷有关系不成!” 长笙道:“大哥,你在这里想秃了脑袋也没用,不如去找二姐,让她问问那个庆保,或者干脆问问周二爷!” 长弓道:“找你二姐没有用,她才搭上周二爷不过两三天,说不上话。这事儿估计得找芸惜,或者芸芝也成,芸惜跟着周二爷半年多了,芸芝也跟庆保熟悉,有什么事也好开口说话。”他拿手一推四宝,“你再去花枝胡同一趟,芸芝今天应该也在家,你叫他过我这边一趟,说我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 长笙听了立刻哀叫道:“我刚回家来,气还没喘匀呢,你又使唤我!你也换个人去使唤使唤吧,叫三姐去一趟!我是真不想出门了!” “三妹我派她去薛府那边传消息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长弓一拍大腿道:“我要不是之前为了救海生,被人在腿上砍了一刀,走路不便利,还用得着你么!快去吧,平日里吃了那么多海生买的果子、点心,如今他遇到危险,生死不明的,让你为他的事跑跑腿儿你还不愿意,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长笙听了这话,只得垂头丧气的站起身出门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嘟囔:“海生哥,这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呀!” 他刚走到大门口,正迎面碰上刚刚推开院门走进来的三姐芳菲。他一见芳菲就道:“三姐,你可回来了!正好大哥要找人去花枝胡同叫芸芝表哥过来,你去一趟吧!” 芳菲比他大上三岁,平日里就比他厉害,立时插起腰来道:“我才不去呢!我这儿刚从薛家回来,累得要死,还没吃饭呢!大哥使唤你,你又想使唤我,哪有那个好事?当我傻么!” 她们两个一说话,长弓在堂屋里已经听见了,忙喊芳菲道:“是三妹回来了么?快进来!”又朝长笙喊:“长笙,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长笙无奈,只好气呼呼的去了,芳菲关了院门,进了堂屋。 长弓一见她进来,便直接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薛府那边还顺利么?见着海生的娘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十章商量 芳菲进了屋,先捧了茶壶,直接对了嘴,“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壶茶水下了肚,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着腿道:“这一趟可累死我了!”说完喘了口气,又拿了桌上的碗去旁边的锅里盛面条。长弓见她也同长笙一般只顾着吃,就心里来气,伸手拉住她道:“你先等会儿再吃,先把话说明白了。” 芳菲甩开他的手,继续盛面条,一边盛一边说:“你交待的事儿都办成了,该传的话也传了,该见的人也见了。” 长弓道:“你见着海生的娘了?” 芳菲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得意道:“不但见到了海生哥的娘,我还见着他家那位林姑娘了呢!连薛府的花园子我也逛过了!” 长弓奇道:“你进了薛府去了吗?海生不是说薛家如今管得严了,轻易不让见人,连递个话儿都不容易了?” 芳菲道:“本来也确实是不能见人的。我先去找了他们府里,看后角门的宋妈妈,她说他们太太之前已发下话来,说是不许再给林姑娘和姑娘身边的人传话递东西。后来我把你给我的那个荷包塞给她,她打开了一眼,就眉开眼笑的同意了。不过,宋妈妈说海生哥他娘生了病,如今起不来床,让我把要说的话告诉她,她帮着传进去。我记得你特意嘱咐了我的,一定要把话当面跟海生哥他娘说,所以我就没答应,只央求她一定帮我想想办法见到人。后来,宋妈妈进府里去转了一圈,回来跟我说,府里面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林姑娘院子里的人都出去吃饭了,院子里没多余的人,她能把我带进府里去,亲自跟她们说。我心想这赶情好,就跟着她直接进府里去了。” 长弓问道:“就这么进府里去了?后来怎么样?” 芳菲撇嘴道:“也不怎么样,他们府里不过是三进的宅子,带个小花园子,里面有个小湖,也没什么特别的景致,比扬州冯五爷的府里可差得远着呢!” 长弓气得笑了,骂道:“谁问你园子里的景儿如何了!我是问你见着徐大娘和林姑娘后怎样了!” 芳菲道:“也没怎么样。我跟着宋妈妈到了林姑娘住的屋子,宋妈妈没进去,守在院子外面,帮着看着人。另有一个小丫头引我进了屋子里面去。海生哥他娘是真生了病,躺在床上起不来,所以在床前见的我,当时林姑娘也在里面。我先把海生哥刚刚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捉走了的事儿,告诉了她们。他娘当时就急得直冒汗,到是那个林姑娘还挺镇定的,问我海生哥之前不是说躲起来了么,怎么又被抓住了?我就跟她说,之前是发现了薛府的家丁要抓他,那些人都是些不中用的,三下两下就让海生哥给收拾了。不过海生哥说了,这些人咱们虽不怕他们,但毕竟你们还在薛府里呢,所以也不想多惹事,就一直躲着他们,藏在家里没出门。昨天,有一笔放在外面的钱到日子了,要去粮库那边收帐,那边只认海生哥,所以他不得已出去了,结果在去的路上就遇着几个人盯上了他,这几个人和薛府那边几个软脚虾可不一样,都是有身手的,还好当时我哥哥也在,拼着受了伤,才帮他逃过去了,躲在粮库那边。今儿早上我哥特意派了我弟弟去粮库那边给海生哥送东西,没想到正撞上海生哥被一个大汉给抓住了,装在一个大麻袋里带走了。” 长弓听得头顶冒烟,又忍不住伸了筷子去敲她的头:“你也真是的!让你去告诉一声海生被抓了,谁让你说得这么详细这么吓人的!徐大娘还生着病呢,你把她吓出个好歹来,等海生回来了非找你算帐不可!” 芳菲叹气道:“我也后悔了!你是不知道,海生哥他娘听了都急得翻白眼儿了,林姑娘也急得差点哭出来!我本来还想问她们有没有什么主意,结果看她们急的那个样儿,只好先安慰她们说,我们会想办法把海生哥救出来的。哥,林姑娘让我问你,海生哥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长弓皱眉道:“他能得罪什么人呢!外面运货跑船的事情都是我来出面的,他不过管收收帐,能得罪什么人去,若说有人要找他的麻烦,就是薛家那些人,所以我才叫你去问林姑娘去,怎么她倒过来问我们呢?” 芳菲道:“我也是这么对林姑娘她们说的,让她们好好问问薛家的人。海生哥自进了京城以来,在外面都没见过什么人的,上次薛家的家丁抓他,说什么他拿了林家的钱,是林姑娘要他们抓他的。海生哥回来还说,肯定是薛家人知道林姑娘有钱在自己手上,所以借着抓他,图的是他手里的钱!” 长弓道:“林姑娘怎么说?” 芳菲道:“林姑娘也说有可能是薛家人捣得鬼。她说实在不成就把银票交出来,好让他们先把海生哥放了再说,终归是人命的比钱更重要些。” 两人正说着,外面大门一阵响动,原来是长笙带了芸芝进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芸惜和清欢。原来清欢这几日都在花枝胡同住,不知道长弓的腿受了伤的事情,刚才长笙去家里叫芸芝,她随口问了一句“长弓怎么不自己过来?”长笙才说了长弓受伤的事。清欢听了,哪里还坐得住,于是便闹着跟着芸芝他们一起过来,她要过来,芸惜自然也要陪着,结果就变成一大群人一起过来的场面,把小小的堂屋坐得满满的。清欢先看了一下长弓的腿伤,见伤的不算重,这才放下心来。又见芳菲还在吃面条,便道:“怎么这时辰才吃东西?你又到哪里浪着玩儿去了,大哥腿受了伤,做事不方便,娘又去了城外舅舅那里,你就该好好在家里做饭做家事,你到好,一天到晚出去闲逛不着家……”她话还未说完,芳菲已先叫起屈来:“我怎么去闲逛不着家了?你到是问问大哥再数落人呀!明明是大哥使唤我做事去了!我饿着肚子耗到这会儿才赶回家来吃口热饭,还要遭你的埋怨!”长弓也道:“不赖她,是我叫她帮我做事去了。这几天把我的兄弟都派出去跑船了,身边也没个能用的人,今天海生出了事,我腿脚又不方便,只能把三妹和四弟都派出去替我做事,害得他们两个吃饭都晚了。” 他这么一说,清欢也知道是错怪了人,但她一向在家里当姐姐当习惯了的,从小压着妹妹芳菲一头,姐妹两个平日里吵架斗嘴,不管谁的对错,她总不肯先低头让步的,此时当着这么多人更不可能认错,于是故意不再提之前那话,只问长弓道:“怎么海生哥让人抓了么?谁抓的他?他来京城也不过才半年多,怎么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到底是得罪了谁了?” 长弓叹气道:“要知道是得罪谁了也就好了?不过现在到是知道他被关在天桥东边的香炷胡同,一户姓唐的人家里。”他一拍自己的腿,说道:“要不是我腿受了伤,身边的兄弟又都派出去了,我早就翻进那户人家里去探一探了,没准能把海生救出来。” 芸芝听了他的话吓了一跳,忙道:“你可别鲁莽瞎来,这里是京城,可不是扬州,你那一套,闯江湖、抢码头还行,在京城可行不通!” 长弓笑道:“你放心,我又不傻,不会做没把握的蠢事儿。”又道:“就因为知道我那套动刀动枪的办法在京城行不通,才叫了你来商量的,看能不能找人从中疏通疏通,把海生给赎出来。” 芸芝道:“要找人疏通,得找个两边都说的上话的中间人才行,你这边连到底是谁抓的海生都不知道,怎么找得出中间人来?” 长弓道:“有个人可以当中间人,而且你也认识,只是不知道这个人肯不肯帮忙?” 芸芝道:“谁呀?我还认识?” 长弓道:“不但你认识,我也认识。”他一指坐在一边儿的芸惜和清欢,笑道:“她们也都认识。” 芸芝越听越奇怪:“到底是谁?还是我们都认识的!” 长弓道:“就是那天在花枝胡同碰到的,你还给我们做了介绍的……”他话还未说完,芸芝已抢先道:“你说的是周二爷身边的庆保?”长弓道:“就是他!” 这回连芸惜也奇怪起来,问道:“怎么这里还关着庆保的事儿?难道绑了海生的人还认识庆保?” 长弓点头道:“关不关他的事,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肯定是认识那些人的。是长笙亲眼看着他从那些人住的地方走出来的。”他叫了长笙,把之前的事情又详详细细的对大家说了一遍。等长笙说完,别人还来不及说话,清欢却抢先问长笙道:“你说香炷胡同那户人家姓唐,是个当差的?”长笙道:“是他家隔壁小孩儿说的。” “这可糟了!”清欢急道:“这个姓唐的,是个锦衣卫!他曾经到花枝胡同去找过周二爷的!” 芸惜也道:“对对对,这个姓唐的,是北镇抚使胡四爷荐给二爷的,二爷那天和他在屋子里悄悄的说了好半天话呢!他们不知谈什么机密事,只叫了庆保在屋里侍候,茶水都是叫庆保端进去的。之前还特意嘱咐了我们不要去打扰!” 这下连芸芝也慌了神了,皱眉道:“海生这件事难道和周二爷有关?是周二爷授意那个姓唐的绑的他么?”他问长弓:“你跟海生是结义的兄弟,你也说他事事都跟你说的,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认识周二爷?或是有什么与周二爷有关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十一章旧事 长弓又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细细想了一遍,肯定的摇头道:“海生应该是不认识周二爷的,更谈不上得罪了。他以前一直在南边的,从没到过京城,这次进京就是为了送他娘和他家林姑娘来投亲戚。本来他是想把林姑娘安顿好就回扬州寻我的,是我跟他说,我过年后要带了家里人来京城长居,已在胭脂胡同赁了房子,让他先在京城住,给我们打个前站。他这人一向很谨慎,除了去薛家探望他娘和林姑娘,平日里连门都很少出。我虽然让他管着粮库那边放印子的钱,但也都是我出面的多,他不过收收帐而已,碍不到谁的事的。何况粮库那边不过都是些小生意人,就算真有心算计,也使不动周二爷那样的人!我想着问题还是出在林姑娘和薛家那边,之前也是薛家的人来找海生的麻烦,想要吞了林姑娘放在海生这边儿的钱。只不知这事儿怎么又牵扯到周二爷了?” 芸惜此时道:“你说的那个薛家,是不是在城东甜井胡同的薛家?” “可不就是他家!他家的太太是林姑娘的亲姑母,是林家在京城唯一的亲戚!” 芸惜拍手道:“那就对上了!这个甜井胡同的薛家是周二爷家的亲戚。薛家大爷和周二爷是连襟!前儿庆保还跟我们说,薛家的大奶奶要把他家一个亲戚说给周二爷做偏房,还是个举人家的小姐呢!” 长弓瞪大眼睛道:“林姑娘的爹就是举人,不会是要把林姑娘给周二爷做妾吧!这薛家也真够可恶的!为着钱,这样欺负人家一个孤女,还读书人呢,真真不要脸!” 芸芝听了却摇着头道:“我瞧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们在扬州住的久了,不知京城的事儿。象薛家这样仕宦出身的人家,一向是自恃清贵,和周家这样的外戚,虽是做了姻亲,却并不是一个路数,平日里也不常走动的。薛家若是惦记林姑娘的钱,有的是办法要的出来,林姑娘自己就在人家手心里面呢,就算林姑娘把钱放在海生处,只要钱是林姑娘的,再怎样也翻不出什么浪去,不过是慢慢来的事儿,早晚榨的出钱来的。何必要求着亲戚出面帮忙解决,没的在亲戚面前现世打脸,传了出去名声也不好。再说了,周二爷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你们不当官不知锦衣卫的厉害,他们管着刑狱,巡察监视,动不动就兴起大狱来,朝中便是一品大员、当朝阁老也是说查就查、说抓就抓的。那些普通的官宦之家哪有不怕锦衣卫的,不说躲着他们走,哪还敢主动去招惹!薛家要抓海生,有的是办法可想,就算是家里的家丁不好使,也可以花钱在外面找些市井帮闲,或是衙门里的捕快,何苦大材小用的去使唤锦衣卫!还要搭上亲戚面子,有什么意思!” 他这样一说,大家也都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如此就更是陷入一团迷雾里,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依照长弓的意思,不管是不是跟周二爷有关,还是应该要找庆保去问问。不管是不是薛家托了周二爷,叫锦衣卫抓了海生,终归有个说法,也可以求着二爷给做个中间人,实在不行,拿钱赎人就是了,至少能保住海生的性命。既已说到这里,芸芝他们就忍不住问道:“那位林姑娘到底有多少银钱在海生手里,至于薛家这样大费周章的逼他们拿钱出来。” 长弓道:“具体有多少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海生拿出给我跑船做本钱的就有千两!还有一些零散的几百两用来放贷挣些利息的,南边一些店铺还有他家的股份,靠着海生和林姑娘两个人的私章就能提钱提货出来。当初林姑娘到薛家时已给了她姑母不少房产、田产的地契,当时她姑母还挺高兴的,还说要好好照顾她到出嫁的。想来薛家后来可能是又知道她手里还有钱,所以惦记着要一锅端了全都弄到手。” 其他几人听了都咋舌道:“这林姑娘竟然这么有钱!真真是一个财神奶奶!” 清欢忍不住问道:“林姑娘这么有钱,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境地的?” 芸惜也道:“你把林家的事讲给我们听听,到时候在二爷面前我们也可替林姑娘和海生哥他们说说话的!” 长弓见此时也确实无其他事可做,就把从海生那里听来的,关于林家的旧事,还有林家和薛家的恩恩怨怨都讲了出来给大家听。 原来这个林家在青州城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户,颇有些田产。林姑娘的祖父林世昭曾中过进士,在翰林院做过几年编修,后因身体不好,便辞了官回到了原籍,继续经营林家的产业。可惜林家旺财不旺丁,嫡系一支的子女不多。林世昭只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是原配太太王氏所生,王氏过世后,林世昭又续了弦,续弦夫人江氏为林世昭生了一个儿子林承诫。江氏过门时,原配所生的大小姐已经十二三岁了,宅门里过日子,最怕的就是这种大女儿小太太的,两个女人成日价在后宅斗气使性,搞得府里头不得安宁,最后林世昭不得已,只能备上丰厚的嫁妆,将女儿远嫁到京城薛家去了。当时薛家的老爷子还在京城做着高官,林大小姐嫁的是薛家长子,又有傲人的嫁妆傍身,所以很快就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她心里对继母,和总是偏袒继母的父亲颇有微词,所以出嫁后就甚少与娘家走动。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先帝复辟时,薛家老太爷因牵扯在朝廷旧案中,被先帝罢官下狱,薛家也被抄了家,为了疏通关系,营救老太爷,也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薛家急需一大笔钱救急。到了这时,林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薛太太,才想起娘家来,赶紧给娘家写信要银子帮忙。偏这时林老爷林世昭已经生病去世,家里的掌权人变成了江夫人和她的儿子林承诫。江夫人也是记仇的小女人性子,不但没给银子,还写了封信去对着薛太太冷嘲热讽了一番,气得薛太太当场把信撕得粉碎。虽然后来薛老太爷被先帝平了反,薛家的家产也发还了一部分,可是薛老太爷却已在狱中病死,后来薛家再无人能考中科举出仕,薛家也从此开始走起了下坡路。也正因为如此,薛太太一直对娘家当年不肯伸出援手,错过了救出薛老太爷的最好时机而怀恨在心,再不肯与林家联系,两家这冤仇算是这样结了下来。 林家这边到是不象薛家那边,经历了宦海沉伏、大起大落,却也有自己的诸多烦恼。林老爷林世昭死时,独子林承诫还在读书,并未娶亲,家中的诸事都由其母江氏说了算。江氏本来出身小门小户,靠着给林老爷做续弦才享了大富贵。丈夫在时,她得事事听丈夫的,半点拿不得主意。好容易熬到丈夫死了,她真正做起了林家说一不二的掌事人,干得第一件事就是提携自己的娘家,亲上加亲的给儿子娶了自己哥哥的小女儿,她的亲侄女小江氏做老婆。林承诫对这位比自己还大三岁的表姐一点也不喜欢,小江氏不但相貌平平,而且行为骄纵,脾气极大,未成婚时他就对她很是看不惯,奈何母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娶了。他不喜欢小江氏,两人成婚后也十分的不和睦,常常吵嘴。小江氏性子极强,撕起泼来连自己的姑母兼婆婆都敢顶撞,她们婆媳斗起法来,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后来江氏生了一个儿子,林承诫见有了嫡子,觉得可算是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便借口要专心读书考科举,一个人搬到了青州城外的别院去住,再不肯回家去。本来只是去躲个清静的,没想到他在城外居住时,却意外的遇见了一个可心的少女。这个少女杨氏本是城郊一户农家女子,家中原也有些薄田,她父亲也曾读过书,可惜没有考中功名。后来父亲去世,家里又没有男丁支撑门户,她和母亲只好投靠到叔父家度日。因叔叔婶婶苛待她们母女,她为了能手头有些花用,时常做些针线活计在乡间售卖。林承诫在别院住着时,偶然一次遇到了来卖绣活的杨氏,就对她一见倾心,遂回家去求母亲给自己做主,想娶杨氏做偏房。此时他母亲也发现自己的侄女不是儿子良配,最可气连自己这个婆婆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也想给儿子娶个偏房来压一压媳妇。于是就顺了儿子的意,将杨氏娶进林府来做了妾。杨氏一进府来,便独得林承诫的宠爱,很快有了身孕,把小江氏气得要死,屡次想要生事,奈何婆婆丈夫都护着杨氏,她也不能有什么动作。正巧赶上林承诫要考会试,需离家一段时日,小江氏就趁这几日的功夫在饭菜上动了手脚,竟生生把杨氏害得流了产。林承诫考试回来,见到爱妾流产,自然大怒,本想休掉恶妻,但是母亲又拦着。正好考试结果出来,他考中了举人。他便拿了要去京城备考做借口,带着刚刚小产的杨氏离开了青州,到京城去居住了。他们在京城一住就住了好几年,杨氏在京城生下了一子一女,儿子起名林常旭,女儿就是林婉宜。本来他们还要在京城一直长住下去的,不想林承诫的母亲江氏生病去世了,他只好带着杨氏及子女回了青州奔丧。他也没想到这一次的奔丧竟将他儿子林常旭的性命断送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十二章林家 林承诫的夫人江氏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丈夫抛在老家伺候婆婆,自然是深恨丈夫无情无义。如今婆婆病死,丈夫带着小妾和一双儿女奔丧归来,她自觉得自己在病榻前服侍了老人,为婆婆送了终,替丈夫进了孝,是这个家的功臣。因此,就借机把持了家中的一应大权,事事都要做主,不把丈夫放在眼里,对小妾杨氏更是当作奴婢使唤,连杨氏所生的一双儿女也在家中受到了江氏和江氏所生的嫡子林常兴的欺负。不过林承诫也并不是个无能之人,他当年忍让妻子,是因为碍着母亲,不能有违孝道,本身对妻子并无什么感情。如今回得府来,见家中大权都被妻子一人独揽,而她仍如以前一般骄纵妄为,不敬夫君,虐待妾室及庶出子女,自然不肯再做容忍。于是两人为了争夺府中大权上演了一场夫妻大斗法,最终,林承诫抓住了江氏私自拿家里的大量银子给娘家花用的把柄,剥夺了江氏主持中馈的权利,把府中的中馈交给了杨氏主持,算是获得了这场斗法的胜利。可是这样却也彻底的惹怒了江氏,为了报复,江氏竟命人在杨氏所吃的点心里下毒,企图毒死杨氏,不想不知情的杨氏偏偏把这下毒的点心给了儿子林常旭吃了,当场就要了林常旭的小命。林承诫伤心儿子之死,自然要彻查加害之人,江氏便推了个替罪羊出来,认罪了事。林承诫当然也知此事必是江氏指使人做的,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只得以江氏不贤为名开祠堂休妻。江氏自然不干,她娘家人也四处散布林承诫宠妾灭妻。林江两家为此事闹了很久,在青州城也算是尽人皆知了。后来,两家各让一步,林家不再要求休妻,但江氏必须离开林家,回江家居住。林承诫将林家资产分为两份,一份自己留下,一份交到江氏所生的儿子林常兴手中,从那之后,青州林家就一分为二,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了。后来,杨氏又再生一子林常朔,林承诫便把手中的财产慢慢过到林常朔名下,也为女儿林婉宜置下了一大笔丰厚的嫁妆。他本来想得很好,若是自己百年之后,林常朔已成了年,可以顶门立户,支应门庭最好,若是未成年,也可以让杨氏和女儿辅助小儿子管理财产。想不到,天有不测风云,本来活泼健康的林常朔在七岁那年突然得了急病,不过两个月就不治而亡了。 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小儿子突然离世,让上了年纪的林承诫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也因此得了重病,很快就卧床不起了。他虽然生了病,但脑子还不算糊涂,为了怕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江氏和大儿子林常兴会来抢夺家产,躺在病床上时,就又将家中的财产重新做了安排。他把原先转给小儿子的财产,都转到了林婉宜的名下,并将这些财产都交由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管家徐志达来打理。徐志达就是徐海生的父亲,他媳妇徐妈妈是林婉宜的奶妈,他们徐家世代在林家为仆,对林家一向是忠心耿耿。林承诫全心全意信任的徐志达,为着让他能更方便的帮杨氏和婉宜,不受江氏和大儿子的掣肘,也是为了施恩给他们,所以将徐家全家人都除了奴藉,并特意的提拔了徐海生,让他专管林家在南方各店铺的股份和生意。 肖长弓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徐海生的。当时他在南漕帮的青州堂口做事,每次跑船时都会夹带些货物到各处去贩卖挣钱,他去各店铺做买卖时,认识了刚出林府,正在店铺里历练的徐海生,两个人意气相投,一来二去的就做了好朋友,后来又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成了生死之交,两个人干脆就此结了拜,做了异性兄弟。 后来林老爷缠绵病榻几年,最终还是不治过世。江氏和林常兴果然来抢夺财产。多亏了徐志达为杨氏母女上下打点,才保住了财产,让她们能安心的为林老爷守了孝。不想三年孝期刚过,徐志达就因一次骑马出外收帐时,马受了惊,被甩到一旁小河里淹死了。得知徐志达死了,江氏和林常兴又卷土重来,这次他们还买通了一些林家的旁系和远亲,一起冲进了林府,把林府抢劫一空,把杨氏母女关在了柴房里,逼迫婉宜交出手中财产。当时林府出事时,徐海生不在府中,他听说了此事,特意回府里去据理力争,无奈杨氏再怎样也是妾室的身份,婉宜又是女孩儿,青州林家的族人们大多受了江氏和林常兴的贿赂,欺负婉宜母女是孤儿寡母,无人肯替她们撑腰。徐海生无法,只得跑到扬州去,向长弓借了几个兄弟,偷偷潜进了林府,救出了杨氏母女和自己的母亲,带着她们离开了青州。因为杨氏以前曾在京城住过很长时间,知道林家在京城还有薛家这样一门姻亲,虽然薛家太太与林家众人多年都不来往了,但好歹也是婉宜的亲姑母,于是她们母女决定去京城投奔薛太太。幸好婉宜名下田产地契的文书和店铺股份的印信,以及不少银票,都在徐海生身上,并未失落在林府里,他们拿着这些东西离了青州,一路往京城来。可惜婉宜的母亲杨氏本来就身体有病,后来在江氏他们冲击林府时又受了伤,在路途上不幸去世了。其实林婉宜也知道薛太太和自己家一直有旧怨嫌隙,又多年不曾往来,自己冒冒然跑去投奔,可能会被拒之门外,所以在进薛府之前就已经和徐海生商定,只她和徐妈妈及丫鬟小怜带少许银两进去薛家,把她手中的田产房契都拿出来交给薛太太,反正那些东西一时卖不掉,又都在南方不方便打理,不如就做个投名状,好换取薛太太相助。让海生带着银票和印信住在薛府的外面,时不时来探望一下,大家互通着消息,如有什么情况,也好备不时之需。 开始时却也如她们设想的一般,薛太太见她一个孤女来投奔,本因着旧隙不想接纳,后来见了她带来的田产房契便又改变了主意,收了东西,把林婉宜安顿在了府内。因顾及着她老家还有江氏母子,怕她们找到京城来惹事,还特意嘱咐了婉宜不要出外见人。所以她们和海生几次见面都是背着薛太太,买通了薛府的下人见面的。起初几个月也还算是风平浪静,薛太太对林婉宜不过是面上情份,既不关心也不干扰,大家相安无事。婉宜在薛府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就偷偷叫人传话出来给海生,海生给她们送进府来。不想,前几日薛太太突然又叫了婉宜去,先是说了许多居家过日子的不易,之后又一个劲儿的探问婉宜手里是不是还有别的钱物。婉宜哪敢跟她实说,只说带出来的财产全都已交给薛太太了,手里只有一些零花钱而已。薛太太当即冷笑说:“你身上虽没有钱,外面却有接应的人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奶哥哥,时不时的给你们送些银票花用呢!”婉宜见她如此说,猜到可能是府里有人把海生给她们送钱的事告诉薛太太了,要想不承认是肯定混不过去了,于是就辩称那些钱是自己奶哥哥在外面和人跑船挣下的,因想着她们在府里用钱的地方多,所以送进来给自己花用,并不是自己的钱。薛太太虽然根本不相信她这套说辞,但见她咬死了这种说法,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婉宜一离开薛太太房里,就立刻叫自己的丫鬟小怜出府去给海生传了话儿,把薛太太问她要钱的事告诉了海生,叮嘱他这些日子在外一定要小心。果不其然,这之后的第二天,一个以前给他们传递过消息的薛家仆人找到海生,说是婉宜有事找他,要他去趟薛府。他因之前已得了小怜传出来的消息,自然不肯轻信,那人见他不愿去薛府,立刻叫出好几个埋伏在周围的薛家家丁,想要仗着人多围堵擒住海生。多亏海生从小练过几年功夫,身手不错,心中又早有防备,这才顺利突围,没有被他们抓住。海生逃回胭脂胡同后,赶紧让人去薛府找相熟的可靠人,把自己刚刚被薛府的人围堵的事传话给了林婉宜,说自己要躲藏起来一阵,先不和她们联系,叫她们自己小心一些。之后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海生到最后还是没有躲过去,被一个武功高强的陌生人给擒住,抓了起来,关到了香炷胡同的宅子里去了。 大家听长弓讲完薛家林家的恩恩怨怨,和海生与这件事情的种种牵扯,都不免有些唏嘘。众人皆分析,海生的这次被抓,多半是和薛家有关。不管是不是薛家为了银子舍下了脸面去求了周二爷,派出了锦衣卫秘密抓的海生,这件事还是要着落在薛家身上。长弓今天已经派了芳菲去见过林婉宜了,她也说了实在不成就拿银子赎人,保住海生的命才最要紧。那现在就需要找一个中间人,从中撮合撮合,好与薛家那边谈谈要多少银子的事了。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中间人周二爷来做肯定最合适了,不过,要想求周二爷给他们当中间人,还得先通过庆保探探这件事的深浅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十三章揽事 广鹤楼饭庄二楼的包间内,庆保面对着一桌子好菜好酒,拿着筷子的手,正准备夹一块广鹤楼的招牌菜桂花鱼,现在却停在了半空中。在他的对面,坐着一脸奉承讨好之色的芸芝和长弓。长弓刚刚讲叙完徐海生的事,正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热茶润润喉咙。芸芝见庆保听了他们一番话,愣在那里忘了夹菜,连忙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桂花鱼放入庆保面前的小碟中,笑道:“庆爷,吃菜,先吃菜。我知道这次这件事是难为庆爷,只是我们这位海生兄弟也确实是无辜受了连累。还求庆爷帮着在二爷面前说两句好话。” 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的庆保夹起碟中的桂花鱼吃了一口。他今天一早起来就被找上门来的芸芝和长弓堵在家里,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花枝胡同那边出了什么事,结果芸芝他们却只说在广鹤楼订了酒席,想要请他中午过去聚一聚。他当然是欣然同意,于是先去府里点了个卯,又亲眼瞧了何玉山家的坐上了马车走了,耗到了吃午饭的时辰就到广鹤楼来和芸芝他们汇合。三人坐下寒暄了几句,长弓就把来意全讲了出来。庆保原先想着这两个人巴巴的请他吃饭,必是为着长弓上次说的漕上的生意,想是缺了本钱,想让庆保帮着在二爷面前提一提。又或是有什么需要疏通的衙门口,想要借一借二爷的势,帮他们疏通疏通。没想到他们说了一大堆话,讲得全都是些根本不沾边儿的人和事。庆保觉得奇怪,一脸困惑的指着长弓道:“你们说了这么多,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你那个叫什么海生的结义兄弟和薛家有恩怨,被人绑了,关我们家二爷什么事呢?” 长弓听他这样问,与芸芝对视了一眼,问道:“不是你家二爷受了薛家的托付,派了锦衣卫去抓了海生么?” 庆保道:“谁跟你们胡说的?薛家凭什么使唤我们二爷?就算他们求上门来,以二爷的脾气也未必答应的!更别说是出动锦衣卫了!你以为锦衣卫是那样好使唤的么!再退一万步说,薛家那样孤高,自诩是读书人,以前家里又出过阁老,向来是看不起我们这样外戚人家的。怎会为这种事来拜托我们二爷呢!” 芸芝拍着手对长弓道:“看吧!我早就说这事未必是和二爷有关的!”又对庆保笑道:“这事儿原是我们想差了,之前打听着,绑了海生的那户人家住的仿佛是个锦衣卫,又见那天晚上你老弟从那里出来,再想想要抓海生的薛家和二爷是亲戚,我们就以为这事儿是薛家托了二爷,二爷叫了那位锦衣卫大人去做的呢!”庆保这才听出点眉目来,问道:“你们说的那锦衣卫,是住在香炷胡同的唐毅唐大人么?”两人忙道:“正是!”庆保道:“我昨儿确实是为着一件事去了唐大人家里,唐大人如今也确实为二爷做事,不过这件事却与薛家没什么关系。”他细想昨日在唐家的所见所闻,猛的想起贺老七背着的那个大麻袋,以及被从麻袋里带出来关在铁笼子里的那个少年,登时一阵头皮发麻不寒而栗。他问两人:“你们说的那个海生,是不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清瘦少年,是昨晚上被装在一个大麻袋里带进唐家的?”长弓听了忙一个劲儿的点头:“正是c正是!庆爷您在唐家看见他了?” 庆保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个兄弟可是倒了大霉了!被人家关进个铁笼子里!”他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勒脖子的动作,“手腕粗的大铁链子栓在脖子上,半吊在铁笼子里,想站站不起来,想坐坐不下去,勒得紧的,连气都喘不匀c话都说不顺!真是受了大罪了!” 长弓听他这么一说,立时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团团乱转,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给庆保深深一揖,恳求道:“求庆爷帮着想想办法,救救我那兄弟!海生兄弟是个老实人,从未做过一件坏事,要不是受了他以前旧主家的事情连累,怎会得罪到薛家,惹来这样的无妄之灾?求庆爷给我们做个中间人,不管多少钱,我们愿意拿钱赎人,只要能赶紧把人放出来就成!只是我手里的钱现在都压在船上,一时拿不出太多的现钱,我愿给他们打个欠条子,写清了利息,只等我的船回来立时便能把钱还上!” 庆保见他这样,连忙拦着他道:“你也不必着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子事现在也还不清楚,唐大人如今正为我们二爷做事,我一会儿先去他那里探探口风,看到底是为着什么事儿抓的他。若真是薛家为着钱让他们做的,那倒也不难办,只要拿出钱来没有不能通融的事。再不行,叫清欢姑娘c芸惜姑娘求求二爷,什么大事摆不平呢!” 芸芝也起身劝长弓道:“正是这话,你且放下心吧,庆爷已经答应帮你去唐大人那里探听消息了,你还急什么呢!庆爷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最是古道热肠c急公好义的!既答应了你帮忙必不会撒手不管的。再说,咱们庆爷可是二爷面前第一亲信得用人,唐大人再怎样也得给庆爷面子不是,我瞧这事儿定不用二爷出面,只要庆爷一出马,香炷胡同那边就立刻放人了!”他有意拍庆保的马屁,又拿话抬着庆保,怕他不肯揽事儿,要往周又槿那边推。庆保难道听不出来,他年纪虽小,但脑子向来清楚,跟着周又槿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虽猜着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不知深浅的,所以并不肯接他的话茬儿,拉下脸来指着芸芝道:“你可别在这里抬我!当我不知道你这话的意思么!我年纪虽小,却也不傻!二爷不在,我可不敢随便揽事儿!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现在还不清楚,让我帮着过去问问没什么,做个中间人说几句好话,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只是一样,要是他真涉到什么案子里,我可不敢兜揽,必是要等二爷回来再做打算的。就连今天你们跟我说的这些话,我也是一个字不敢瞒二爷的,等二爷从宫里下值回来,都要告诉二爷的!” 芸芝二人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脑子到灵光,想事也周全,又怕得罪了他,待会儿他不肯出力,连忙又给他斟酒布菜,又拿好听话奉承着他。芸芝是个戏子,平日里常伺候客人的,长弓也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若论起说好听话哄人自然都是行家,到底庆保年纪不大,被他们一通奉承也就又高兴了起来,等三人吃过了午饭,便带着他们二人一起奔香炷胡同唐家去。 到了唐家门外,庆保想着唐家那后院子里的情形,布置得监牢一般,不是普通民宅的样子,想来不相关的人进去肯定是不方便,所以对长弓他们二人道:“一会儿我自己进去跟他们先打听打听,你们不必进去,只在外面等我就行。也别走远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儿,还要叫着你们呢!”那两人自然答应。 庆保敲了唐家的门,这次开门的仍是何玉山,他一见是庆保又过来了,到是一楞,把庆保让进堂屋里,问道:“庆爷怎么今天又过来了?是不是内人那边出了什么事?” 庆保笑道:“何大哥放心,何嫂子没事,我亲眼瞧着嫂子顺顺利利上了车走的。唐大人今日在家么?” 何玉山道:“大哥不在,今日出去办事去了,八成得晚上回来,要不庆爷留个话,我叫大哥回来去找您?” 庆保忙道:“其实也不是非麻烦唐大人。”他犹豫了一下,想着那天看那贺老七带麻袋回来时,是何玉山安排他关的人,想来这件事何玉山也是应该知情的,所以就把今天的来意直接说了出来,又笑道:“这个徐海生的结义兄弟和我们二爷有些瓜葛的,今儿个求到我这里来,我因是不知内情,也不敢十分的应承他,只说是替他来这里问问,若真是只为了钱,没别的什么大的事情,就求唐大人看我的面子,瞧着能不能给通融通融,说个钱数出来,叫他家里拿钱赎人得了?”何玉山听完他的话笑道:“原是为这个事情。这事儿不用问大哥,大哥也不知道的,是我揽的事情。原是我有个堂弟叫何玉鑫的,在家里没什么正经事做,就在南市上做个给人跑腿的闲帮儿,挣些小钱。前一阵子南市顺发客栈住进一个从青州那边来的客人,说自己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来京城是要找他们家一个什么从老家私自逃跑出来的小姐,因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不好找,只好拿出钱来让他找些市井闲帮儿们帮着打听。后来听说查到那小姐现在京城投了一个亲戚,那人去了几次,高门大户的也没见着人,有一次他在府门外面盯着,正瞧见这个姓徐的小子跟那府里一个婆子在后夹道说话,他认出这个小子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小姐的奶哥哥,便出钱请了我那族弟,并他几个兄弟,想把这个姓徐的小子抓住了,带回老家去处置。偏这小子身边也有个有功夫的兄弟,他们抓人不成,反到被打伤了好几个,所以他求到我头上来,叫我帮他抓人。我昨儿叫贺老七抓了那小子,就通知了我那堂弟来这里领人的,不想那个托付他的客人,这两天出城去办事儿了,我堂弟那里没关人的地方,就把那小子先关在了我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十四章赎人 庆保听了他的话,暗道:“原来不是和薛家有关系,竟是他们老家的人找到京城来,雇了人来抓人的。这可就更好办了!”他原就想着这件事必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应该就是私人的恩怨。这个徐海生若真是因什么案子在身,惹到了锦衣卫,早直接关进诏狱里去了,也不会是只关在唐家了。这也是之前他敢应承了长弓他们,来这里为他们说和的原因。如又不牵扯到薛家,那更是省事了,只拿些钱出来打发了那些抓人的帮闲就全没问题了。于是便把长弓愿意拿钱抹平的意思直接跟何玉山说了,又道:“现在他的结义兄弟就在门外,我这就去跟他们说了,叫他们拿一笔谢礼出来,必不会让令弟他们不好交待。” 何玉山客气道:“不必那么麻烦,这就叫他们直接进来把人带走得了。那边不过是个外地人,算不得什么,又有什么好要跟他交待的!”庆保道:“终归是令弟受人托付了一场,又为了这事儿受伤c受累了一番,怎可这样不了了之。何爷放心,我必叫他们给令弟一个交待的。”于是他自出门去找芸芝和长弓,何玉山也去后面提徐海生去。 长弓得知原来是青州那边来人惹出的事,也是放下了心来,只要不是惹到了权贵,事情就算好办的。听了庆保的安排,忙叫芸芝回家去取一百两银票过来,自己则跟着庆保到唐家去接海生。再进了唐家,堂屋里已不是只何玉山一个人在,还有个三十出头的矮壮男子也陪在一边,庆保见这个男子的相貌与何玉山有几分相似,便猜出这人必是何玉山的堂弟了,只是还没见到海生。何玉山给在座几位有重新做了介绍,他身边那男子果然是他堂弟何玉鑫。何玉鑫一看便知是个市井中人,见了庆保立刻巴结起来,又问了长弓的名姓,庆保便含糊的说长弓是周又槿外室的哥哥,何玉鑫两眼放光,挑起大拇指道:“这位兄弟我认得的,真真一身好俊的功夫!前儿我们在南市胡同里,十几人堵着你们两个,竟都不能得手,反到吃了个亏,还伤了好几个兄弟!我当时还特意回来跟山哥说了这事,实在是对老兄的功夫佩服的紧呢!”长弓也回礼道:“何兄弟的功夫也很不错,正经的北派长拳!我那日也受了伤的,当时也想着果然京城里藏龙卧虎,颇有能人的!”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房中气氛融洽了不少。何玉鑫主动提起海生道:“你家那位姓徐的兄弟就在后院,来的时候衣服有些脏了,我正叫了人陪他略梳洗一下,等他收拾好了就可以走了。这次是兄弟我受了那青州人的蒙蔽,得罪了徐兄弟c肖兄弟,还请二位不计前嫌,原谅则个。改日我定要请二位一起吃个饭,陪个不是!”又转向庆保作揖打恭道:“庆爷到时候也一定要赏脸过来。如今我哥哥和唐大人都正为周大人办事,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这次我不知内情,得罪了周大人的亲眷,还请庆爷在周大人面前为小人讨个情,恕了小人的无心之罪吧!”他一味的对着庆保讨好巴结,偏偏庆保见这样的人多了,并不觉得怎样,只笑说了句“这算不得什么,不必放在心上”的话! 长弓却在心里暗道:“这位周二爷好大的威势!果然锦衣卫的身份真是不一样呢!”他之前给周又槿请过一次安,见他不过是个比自己大不得几岁的青年,模样俊秀c话又不多,似乎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又听说他家里原是外戚出身,靠着宫里的太后姑母才上的位,并不是什么读书仕宦之家,难免便生了几分轻视,面上自然不敢表露出来,心里头到底也没怎么太看重。如今见人人一提周又槿便十分的巴结,不用他本人出马,不过他身边一个小小的家奴都有人这样哄着抬着的,才真正觉得这权力的威势!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原先一直在南边跑船做生意,接触都是些漕上大豪,或是各地商贾,并未和京城里的权贵们打过什么交道,所以并不懂此中门道,也并未真正见过权势的厉害罢了。 正说着话,徐海生在贺老七的陪同下,从后院里走来。长弓见他虽然衣服穿得干净齐整,但走起路来脚步虚浮,要靠走在后面的贺老七半托半架,再见他脸色青白,眼角嘴角都有青肿淤痕,便知道他昨晚必是受了不少罪的,估计要是刚才不让他重新梳洗换衣,恐怕身上的惨样,是根本无法见人的。他忙赶过去,从贺老七手中接过海生,扶他往屋里来,心里不禁庆幸还好走通了庆保的路子,否则自己就算拿再多的钱来赎人,也不可能这么快赎的出来,就算赎出来了八成一条命也没了半条了! 何玉鑫自然也知道海生伤得重,这时也忙拿了椅子叫海生就座,又送过茶来,陪笑着说了几句“对不住场误会”之类的话,可惜海生一见他过来就紧张的肌肉发紧,手指抖得连茶杯也握不住,可见昨天在他手里必是吃不少苦头的。何玉鑫见他这付害怕的样子,也便不再招惹他,只一味对着庆保奉承讨好,专拣些好听的话来说。到是何玉山和贺老七一脸坦然,陪在一旁喝茶,并不太上来巴结。 几人又略坐了一会儿,芸芝拿着银票赶回来了。长弓连忙将银票送上,何玉鑫虽嘴里笑嘻嘻推辞,一双手却直接将银票接过来装入自己怀中。海生此时终于缓过一阵劲儿来,放下茶杯对何玉鑫道:“昨儿晚上何爷跟我说,托您抓我的人,是从青州过来的一位姓卢的人?那人可是叫卢广财!”何玉鑫忙应是。海生道:“在下求何爷一件事儿,能否请何爷帮个忙,找个机会将这个卢广财诳出来交给我,我也正有事找他呢!若何爷肯帮忙办成这件事,我这里必还有一份心意给何爷。”何玉鑫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过这个姓卢的最近两天出京去办事,不在城里。等他回来我帮你想办法把他钓出来,你们既然是老相识,有什么事正好自己解决!”两下里又做了一番约定,商量好等卢广财回来,就叫人到胭脂胡同传个消息。 如此,海生他们这才告辞而去。待出了唐家,长弓见芸芝已事先雇了一辆大车等在胡同口,忙将海生扶上了车,又盛邀庆保到家里坐坐。庆保却道府里还有别的事,不方便在外面待的太久,这就要回府里去。芸芝忙又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塞给庆保,庆保本来摆手不要,长弓见了也忙过来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直把银票硬塞到庆保的怀里才罢休。庆保便不再推辞,只笑道:“今儿的事,等二爷回来了,我必是要告诉二爷的。到时候你们别忘了带着徐兄弟去给二爷磕个头!你也见了的,那些人没一个好相与的,这事儿全仗着二爷的面子才能这样顺利解决的!”长弓二人自然都点头应是。待送了庆保离开,三人才坐了大车回了胭脂胡同肖家。 肖家里,一众兄弟姐妹皆在,见海生回来了,连忙围上来,簇拥他回了房间。海生此时到想着先叫了芳菲过来,让她跑一趟薛家去,给自己母亲和林姑娘传个话,告诉她们他已经平安回家来了,让她们放心。等芳菲走了,长弓先遣散了其它人,亲自打了一盆热水,拿出金创药来,给海生的伤口上药。等他把海生的衣服解开,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他身上红红紫紫全是血痕瘀伤,脖颈处有一道又宽又粗的勒痕,将皮肤都磨的露出血肉来! 长弓见他伤得如此重,一边给他擦洗上药,一边皱着眉道:“这些人下手可真恨!这是想要人性命啊!我看还是找个外伤大夫来给你好好瞧瞧,别有什么骨伤才好。”海生吸着气c忍着疼道:“应该没有骨伤,昨儿晚上那个姓何的小子揍我时,我听他跟别人说,卢广财说要把我押回青州老家去的,怕我伤的太重,不能行走,路上不方便,所以特意嘱咐了不要把我打骨折了。”长弓不放心,把表面上的伤都上了药后,还是出去叫了弟弟长笙,让他去请个外伤大夫过来。长笙去的快,不一会儿就把大夫找了来,大夫检查了一下,到是和海生说的一样,身上的外伤看着挺吓人,但都是些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只需多上些活血化瘀的药,平日里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送了大夫出去,芳菲也回来了,海生先问她有没有把话传进去,芳菲道:“已经托了角门上的宋妈递了话进去了。我本想亲自进去见面说的,宋妈说,昨儿林姑娘跟薛太太不知为何闹了起来,太太特意叫人查问了半日是谁给里面传递了消息!这个时候是绝不能再放我进去的。宋妈答应我,等晚饭的时候,院子里没人,她再想办法帮我把话给林姑娘递进去。” 长弓听了后悔道:“昨天我以为绑你的是薛家的人,就叫芳菲带了话进去给你母亲。没想到竟不是薛家人下的手!这下林姑娘跟薛太太闹起来了,以后要进薛府里去见你母亲她们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海生笑道:“没事,等我身上的伤好些了,还要亲自去薛府走一趟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十五章晚了 长弓道:“你要亲自去薛府?他们那里不是还想找你呢吗?你自己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去?” 海生叹气道:“薛家找我不过是惦记小姐手里的现钱,实在不成就打点出些银票来给薛家送去,反正手里也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再来钱,也不怕大小姐受委屈。林家那边却是个大麻烦,现在他们派了卢广财,已经找到了京城来了,看来也是存了心想要霸占我们小姐手里的那些产业的。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那边的大太太或是大少爷亲自过京城来,向薛家索要小姐,薛太太就算是亲姑母,也不能强留的。毕竟那边是小姐的嫡母和嫡兄,他们要把个未出嫁的庶女带回家里去,那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情了!何况以薛太太的脾气,必不肯为了大小姐出头的!唉,我就说薛家为什么那样的心急,一次次逼大小姐拿了银票出来给他们。想是他们已经知道青州那边要来人了,所以想把大小姐手里的钱赶紧再多榨出一些来,到时候等青州的大太太来了,她就把我们小姐往外一交,彻底丢开手不管了。” 他顿了顿,又低头握了长弓的手,满眼感激道:“大哥,这次多亏你及时把我救出来,我要是真让卢广财带回青州去,估计这条小命都得交待了!你不知道那个卢广财,他跟我家有私仇。以前我们还在林府里做事的时候,他做着府里的二管事,私底下好几次做花帐偷偷挪用老爷的钱。后来让我爹给查了出来,告到老爷那里,老爷就把他赶出府去了。我知道他因这个深恨我爹和老爷,只是没想到他竟投到大少爷和大太太那边去了!他知道府里许多内情,也知道老爷给小姐的财产一直由我在打理,这次他来京城肯定是想先探一探底,看看大小姐是不是在京城里,然后再想办法把大小姐给弄回青州去!现如今,我只有等何爷那边钓上了卢广财,把他留在京城里,让他再回不去青州,也不能再给青州那边传消息才行!” 长弓摇头道:“你说的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若是青州那边不肯放过林姑娘,总还是有办法再找过来的。没有卢广财还有别人,我看不如抓住了他,先吓一吓他,再花些钱收买他,叫他回青州去,只说林姑娘不在京城里,让他们去别处找去,才是正理。” 海生细想了想,点头道:“大哥你说得对。不过卢广财那个人,贪钱的很,心性又狡猾,就算给了他钱,难保他回青州不反悔。所以这吓唬最关键了,一定要一次就把他吓唬住了,吓得狠了,让他万不敢轻易反悔才成!”他说到这里突然一咬牙一拍腿,说道:“我看到时候就跟何爷他们商量商量,再借了唐家那里用一用,把卢广财也关到他们家后院那个小二楼去!让他也尝尝窝在铁笼子里,大铁链子勒脖子,站不住又坐不下,整夜睡不了觉的滋味!”说到这里,他才又想起庆保来,问长弓道:“你们找的那位庆爷,我听姓何的和那个扶我出来的贺老七说,他是什么周二爷的亲信小厮!那位周二爷可了不得,是四品锦衣卫佥事!太后娘娘的亲侄子,平日里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物!你们怎么攀上这么个通天的人物的?” 长弓道:“这位周二爷就是在花枝胡同包着我表妹芸惜的那一位,前儿他叫了我二妹给他去唱了曲子,就把二妹也一并包了下来了。我之前还去花枝胡同那里给他请过安的,当时瞧着不过一个年轻轻贵胄公子,没想到竟然这么有权势!” 海生听了他的话,点头道:“要不人说不到京城,不知什么叫达官显贵呢!你看看人家这威势!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家仆,就唬得唐家那些人那样巴结,咱们这些草民,不过人家脚下的泥罢了!”他看了看屋子里没有别的人,又压低了声音跟长弓说:“这位周二爷可是不简单,我关在唐家时,隐隐约约的也听了一些他的事!唐家正主,是个锦衣卫校尉,如今也正受着他差遣,好像正帮着他查他府里一个怀孕小妾的死因,唐家关着好几个他家的家仆,那个庆保昨天还去唐家听了他们审人呢!” 长弓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吧,这位周二爷和薛府是姻亲。昨晚上我妹妹她们还说起来,薛府好像想要把你们家林姑娘嫁给周二爷做偏房来着!” 海生听了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我们家大小姐是青州大户出身,正经的举人家的小姐!虽是庶女,却也还不至于给人去做偏房吧!” 长弓见他这样激动,忙道:“芸惜她们也是听庆保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庆保的原话好像说是薛家要把一个亲戚家的姑娘给周二爷做偏房,这个姑娘还是个举人家的小姐。是我们自己猜着会不会是林姑娘?庆保到是没提那姑娘姓什么?” 海生略想了想又道:“真没准的事!薛家收了我们大小姐名下的那么多田地房产的契书,要是青州林家过来把大小姐带了回去,难免他们不会吵着要薛家归还。就算薛家死咬着不还,林家虽也不能怎样,但毕竟是从侄女那里拿的财产,林家要是把这些事都吵嚷出去,薛家这样是读书的人家,最是要面子不过的了,肯定丢不起这个脸面!若是赶着在林家人上门之前,把大小姐嫁出去了,那林家要是真的找寻来,薛家只要推说财产都随了大小姐去夫家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林家能奈他何呢!” 长弓道:“你说的虽然有理,只是毕竟是自家侄女,想要把她嫁人,就正经给她找个人家做正头夫妻去,何必让她去做人家的偏房呢!这也太毒了些吧!薛太太自己也没面子不是!” 海生道:“你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薛家要是给大小姐正经找人家,那三媒六聘c纳彩纳征的,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去了。到时候婚礼还没办,林家的大太太找上门来,说一句我家的女儿,自有我家做主,不承认她这个姑母给挑的人家,婚事就得作废。若是给人做妾,那就省事的很了,挑个日子一顶小轿子抬过去就完事了。而且大小姐做了偏房,林家来人要去见,还得人家主母同意,两家也不能当正经亲戚来走动。林家好歹是青州大户,大太太和大少爷自矜身份,必不肯屈尊降贵的以个小妾娘家人的身份找上门去,到时候他们连大小姐的面都见不着,那些田产的事情,薛家正可以一推六二五,只说不知情,他们又能怎样呢!” 长弓笑道:“照你这么一说,薛家这主意确实打得周到。只是可惜了你们大小姐了!好好的一个人沦落到给人家做妾室。我听说周二爷那一位正室夫人似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据说是江州知府家的小姐,出身可是不低呢!” 海生先叹了口气道:“比起被林家人抓回青州去,大小姐恐怕是宁愿做偏房的了。”又问长弓道:“那个周二爷,你不是见过他一次么,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长相如何?他夫人出身那么高,怎么还上赶着要给他纳偏房呢?” 长弓道:“我不过见了一次,怎知他什么为人!长相么确实不错,算的上是英俊了,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出头,说话也不多,人看着很有些傲慢的。你也知道的,皇亲国戚嘛,自然是不屑于和我们这样的人多说什么了。我听芸惜和清欢说,他纳妾好象是为了生儿子,他家里那位夫人连生两个女儿,一直没生出嫡子来。” 海生听他这样一说,到是心中一动,暗暗想道:“若真是这样,我们大小姐给他做偏房也不是不行呢!他有皇亲国戚的身份,手上又有锦衣卫的实权,大小姐得他庇护,再不用怕林家的骚扰,手里的产业也都能保得住。大小姐出身高,嫁过去肯定是贵妾,若真生了儿子,在府里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他正想着心事,芳菲进来说晚饭好了。长弓扶了海生到堂屋里去吃饭,芸惜兄妹和清欢已回了花枝胡同,屋里不过肖家几兄妹,大家都是熟人,围桌坐了一起吃饭。海生被关在唐家时并没有正经吃什么饭菜,不过是啃了两个干窝头罢了,因此这个时候就觉得特别饥饿。偏偏他身上有伤,长弓不敢让他吃太油太荤的,牛羊肉之类的发物也不敢给他,只叫芳菲给他盛了一碗白粥,配着清淡小菜给他吃。几人正吃着饭,外面院门“砰”“砰”做响,是有人在敲门。长弓便叫了长笙去开门。长笙去了不一会儿,领了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进来,那青年一身赫色短打,看穿着打扮是个市井闲帮,或是店铺里的伙计,一进来便问:“哪位是徐海生徐大爷?” 海生见这人眼生,忙道:“我就是。您是哪一位?” 那青年道:“我是顺发客栈的伙计,受了何玉鑫何九爷的托付,让我来这儿给您带句话。您让何九爷帮您留意的那一位青州来的卢客官,今儿下午突然退了房了!” 海生吃惊道:“什么!他怎么突然退房了?” 那青年道:“这谁知道呢!这位卢客官原本在我们客栈住了不少日子,一直住得挺好,和何九爷他们也常有走动的。前两天他说要出城一趟去瞧个亲戚,行李也没拿走,还嘱咐我要是何九爷来找他,就让何九爷等他两天的。今儿下午他突然回来了,到了客栈就收拾了行李,结了店里的房钱,直接走了。” 海生皱眉问道:“姓卢的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什么话?或是跟你提过他要去哪里吗?” 那青年道:“他只让我跟何九爷说,他回青州去了,不出一个月会带了他们家老爷一起来京城,之前烦请何九爷帮找的人,还麻烦何九爷继续帮他盯着,等他回来必有重谢!” 海生听了这话,顿足道:“完了!他必是怕夜长梦多,回青州搬救兵去了!我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十六章回府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周又槿下值出宫的日子。一大早,庆保就牵了“凌云骢”等在宫门外。远远看着周又槿从宫里值房走出来,一路出了宫门往自己这边过来,庆保忙牵了马迎过去请安问好。周又槿一如既往的不爱搭理人,从他手里接过马鞭,翻身上了马。庆保忙过去牵了马头,笑问道:“二爷,咱们往哪边去?”周又槿撇了他一眼道:“你说往哪边去!家都不认识了?”庆保听他的意思这是要回府里去,忙拉了马头往东走,心里倒是觉得有点意外。他本以为二爷刚收了清欢姑娘,正是新鲜情热的时候,这几日又因入宫去当值没在一处,一日不见还如隔三秋呢,如今出了宫肯定是要先去花枝胡同去温存一番的,没想到他竟是突然要回府里了。 周府是御赐的宅邸,离着宫门不远,穿过了御街一直往东,过了东三坊的持慧寺,隔一条小街便是周府。庆保事先得了周又槿的吩咐,先牵着马往西角门处的外书房去。外书房正临着街,另开一个小门可以直接进出。里面三间敞屋,最靠里面一间就是卧室,周又槿平日里常在这里起卧,屋里备着他不少衣物,平日里他回府来,若不想回二奶奶那里,也都是在这边更衣盥洗。 庆保一边服侍着周又槿换了在家的常服,又出去给他倒了热茶进来,趁着此时身边没有旁人,就把这几日府里府外发生的诸般事情,捡了紧要的都跟周又槿说了一遍。周又槿抿了口茶,听他讲到大奶奶瞒着人给瑞哥儿请了老师的事,不禁皱起眉来道:“这事儿有蹊跷,请老师这样的事,何必要背着人呢?若说是为了防着我?请个老师的事儿有个什么可防的呢?还偷偷安排到西山别院去!这样不明不白的藏着掖着,让人知道了反倒说不清楚,图惹人口舌是非!大嫂也不是蠢人,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庆保道:“小的也觉得这事儿反常,所以就擅自做主去了唐大人家,请唐大人帮着查查。反正唐大人叫那个何娘子搭咱们府里的车去西山,也是为了查大奶奶那边的事。”他说完偷眼瞧周又槿的脸色,见周又槿并未显出不高兴来,才又接着道:“没想到去唐大人那边一趟,到把小的吓的够呛!”他把在唐毅家后院里的那个小二楼,小二楼里阴森森的大通间,还有大通间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铁笼子c铁链子和刑具,都添油加醋的跟周又槿描述了一遍:“二爷,您是不知道,我光是进了里面就已经吓得腿都软了!后来又见了吴升那两口子,他们俩儿关在铁笼子里几日都快不成人形了,一见我就哭天抢地c求爷爷告奶奶的,抱着我一个劲儿的狂呼乱叫!听唐家的那位何爷说,吴升那软蛋,什么刑都还未上就全都招了,还尿了人家一地!” 周又槿把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冷笑道:“背主的奴才,就该是这样的下场!不值得可怜!”又问庆保道:“既然吴升他们两口子是大嫂的心腹,瑞哥儿请老师的事儿,他们想必也是知道的了?”庆保忙道:“唐大人当时就盘问了他们,据吴升媳妇说那位老师姓黄,是个外省来的秀才。大奶奶挑中这人,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名师,而是因为他脾气不错。说是瑞哥儿胆子小,受不得厉害的师傅!”周又槿听了冷哼一声道:“这种话只有傻子才会信!她自己八成也知道这套说辞骗不了人,所以才会把人偷偷藏西山别院去了。”他嘱咐庆保道:“这件事必还有内情,你多留意些吧,唐毅那边叫他一起查着,咱们自己也得多留心打听!”庆保赶忙应是。他见周又槿神色还好,犹豫了一下,索性将在唐家听到的吴升两口子招供的其它事情也都一气儿的说了出来。 周又槿听了果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站起来道:“好c好c好!没想到真是那个贱人使得毒计!为着大哥和瑞哥儿,这么多年我可没有半点亏待过她!她以为她叫吴升从帐上弄钱,把府里的田产拿出去私卖了得利,我真的不知道么!我不过是可怜她寡妇失业的,又碍着瑞哥儿,不愿意理她罢了!更别提她以前在老爷子面前给朱氏下了多少暗钉子c使了多少坏!没想到我这里一味的给她留着脸面,倒叫她得了意了!竟存了心害我的子嗣!打量我真不敢动她么!”庆保吓得不敢说话,只低头垂手贴边儿站着。周又槿骂完沉着脸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才重又坐回去,拿了茶喝了一口,不想那茶已凉了,入嘴发涩,不禁又皱了皱眉。庆保向来有眼色,忙上前道:“二爷先消消气,我给您换一杯热茶来。”周又槿摇头道:“不必了。”又道:“这外书房也没个端茶递水的人,事事还要你张落,明儿你就去幽兰她们家传个话,叫她那个妹子到外书房来侍候。”庆保忙应了是,到底还是出去换了一杯热茶来。周又槿接了新茶却不再喝,只拿手指敲着茶杯想心事。庆保知道他在盘算事情,也不敢说话,只在旁边站着。过了一会儿,周又槿才道:“这一回也算是给咱们敲了警钟,正好趁着这次的事,叫唐毅他们给我查个一清二楚,咱们府也该好好清理一下了,凡是跟这次的事儿沾了边儿的奴才一概都不能留了!”顿了顿,又冷哼一声道:“咱们那位二奶奶,平日里两眼朝着天,任谁也不放在眼里,又说是世家出身,知书达理c未出阁就学管家理事的,就把府里的事儿管成了这么个样子?金瓶是她自己的陪嫁丫鬟,从怀了身孕就让人家算计上了,日日往饭里下落胎药,她竟是一点儿不知道!真真叫我说什么好!以后府里的事儿,我还能指着她么!”庆保陪笑道:“二奶奶脾气直c又是大家子出身,哪里懂那些个小人们的阴谋诡计?二爷多帮她盯着点儿才是。还好咱们府里也有二爷的心腹,只要二爷您肯留心,有什么事还能瞒得过二爷的耳目?以后有二奶奶看不到的地方,二爷帮她看着点儿不就万无一失了!”他瞧着周又槿的脸色,又将何贵媳妇的事儿小心地说了:“何贵两口子还算是信得过的人!何贵肯把大奶奶的事儿透露给我,也有交投名状的意思,爷不如把他媳妇安插到厨房去,有什么事儿叫她及时通报给爷,也算是个眼线。”周又槿道:“这也不算什么,你既给他许了愿,就叫他媳妇过去吧。”两人正说着,有外面粗使的丫鬟进来传话,说是老伯爷那边听说二爷回府里来了,要二爷过去一趟,有事要说。周又槿冷笑一声,心道:“老爷子脑子都糊涂了,说话嘴都张不开,还能有什么事儿跟他说?不过又是张姨娘有什么事,要借着老爷子来指使他罢了!”他整了整衣服,带着庆保往正院那边去。 老伯爷周愈虽然因中风得了瘫病,不能再管府里的事儿了,可到底身份上还是正经的长宁伯爷,自然还是住在正院里。周又槿一踏进正院,便早有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迎出来请安,殷勤的为他打起了帘子,引着他进了老伯爷的卧室。虽然已是四月,天气和暖的很,屋里仍旧烧着地龙,扑面一阵燥热,烘得人难受,再加上常年吊着药炉子,浓重的药味混着热气在屋里蒸腾着,叫人喘不过气来。周又槿忍着屋里的怪味热气,对着躺卧在床上的父亲,规规矩矩跪下请了个安。床上的周愈一动不动,什么反应全无,周又槿抬头看向父亲,见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上盖着被子,还看不出来什么,脑袋露在被子外面,一张脸形容枯槁,仿佛骷髅一样。一直站在床边的张姨娘,此时弯下腰来,先是装模作样的在周愈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老爷,二爷来了!正给您请安哪!”然后又再假模假势的把耳朵贴在老爷的嘴边,做出仿佛能听老爷开口说话的样子:“哦,哦,好,好。”的答应了一番,然后才抬起头来对周又槿道:“老爷叫二爷快起身呢!”又扭头对站在一边的丫鬟腊梅道:“去给二爷挪一把椅子过来,老爷有话要跟二爷说!”腊梅忙答应着搬了椅子过来,服侍了周又槿坐下,自己站到了一边。张姨娘则就势坐到床上,半扶半抱的将老爷子揽在怀中,边用手绢给老爷子抹嘴角,边俯下身在老爷子耳边絮絮叨叨:“老爷整日里说想二爷,想二爷,有话要跟二爷交待。今儿二爷可算来了,老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我,我来跟二爷说,二爷最是孝顺的,必不会叫老爷您失望的。” 自从老爷子瘫了以后,这一年多来,周又槿已经不止一次看她演这样的傀儡戏,心里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厌烦。这个张姨娘每次想要什么东西,或是想办什么事儿,都会做这一套把戏,上一次做戏是过年时,借着老爷子口让他送老三c老四去云山书院读书,上上次是要将她一个娘家的兄弟安排去管伯爵府名下的一处当铺当管事。这次不知道她又惦记上了什么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十七章姨娘 周又槿其实内心里对自己的父亲并没多少亲情。他年幼时家境不好,家里田无一垄,房无一间,一家人的生活全靠祖父给人做佃农,母亲在家做针线卖钱维持着。家中如此穷困,父亲却还不务正业,既不种田也不做工,只是在市井四处游荡鬼混,就是偶尔手头上赚了些小钱,也都只顾着自己吃喝玩乐,从不会拿回家用来。这样的父亲怎么能让周又槿产生敬爱之情,不过当他是家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后来姑母在宫中得了宠,生下了皇长子,家里得了皇家的赐田和赏银。有钱了,日子好过了,父亲依旧还是不管家里,到是先拿出钱来抬了一个小妾进门来,就是张姨娘。 张姨娘的娘家是从南方逃难来京城的,她家兄弟姊妹多,几个兄弟也是在市井上闲荡的混子,因此结识了周愈,后来见周愈家发达了,就上赶着把自己的妹妹给他做了小妾,想借此巴结上他,沾些皇亲国戚的光。不想,张姨娘嫁进来没两年,当时在位的英宗皇帝就在御驾亲征瓦剌时兵败被俘,反到是留守京城的英宗弟弟成王借机登上了皇位。后来虽然英宗被瓦剌放了回来,却又被已站稳脚跟的新皇幽闭在了南宫,成了太上皇。名虽是太上皇,其实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废帝罢了。英宗在南宫的日子不好过,新皇防备他再复位,对他多有苛待,对曾经忠心于英宗的大臣也几乎全部打压。周家是英宗的外戚,自然也就随着英宗的落难,直接沦落了。张姨娘的娘家兄长们原本是想沾光巴结的,没想到事事难料c转眼间就改了天地换了日月,周家从新贵红人成了废帝的亲属,不但再难得到皇家的好处,相反还要受废帝的连累。当时,因新皇对英宗猜忌,经常苛扣太上皇的日常需用,致使南宫之中衣食匮乏,同太上皇一起幽居的周贵妃还曾派人到周家来借过银两。周愈这人虽然对老婆孩子经常不管不顾,但对这个落了难的宫中妹妹却是很有情意的,当既变卖了家中的田产,凑了不少银两给妹妹送到南宫去。为了这件事,张姨娘没少与周愈吵闹,后来还为此干脆丢下两个儿子,带着积攒的私房钱跑回了娘家去。张家那些兄弟们更是一见周家失势,就不在和他家来往,还曾当面嘲讽过周愈。 后来,英宗在被囚了七年之后,重又复了皇位,并立周贵妃所生的皇长子为太子,周愈也因此得封长宁伯。张家那些人此时又都换了一副面孔,亲自将张姨娘送回周家不说,又奴颜卑膝的巴结奉承起周愈来。周愈这人,最经不得别人吹捧,很快就忘了落难时张家那副凉薄的嘴脸,反到又与张姨娘和好如初了。 可惜周又槿并不是他爹那样的人,他从小不亲近他爹,对张姨娘和张家那些卑鄙的反复小人更是厌恶之极。张姨娘想来也知道周又槿不待见她,所以当初老伯爷掌家时,她虽然借着老爷子的势到处作威作福,却也从不敢在周又槿面前来作妖。后来老爷子瘫了再不能管事,她失了靠山,也知道要收敛了,就是真想讨要什么东西,也只敢借着老爷子演演戏罢了。 周又槿这人也是奇怪,张姨娘之前得势猖狂的时候,他对她是一点容不得的。等他自家成了当家人,张姨娘要瞧着他的眼色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他到也没有痛打落水狗。有时候他看着张姨娘为一点子蝇头小利,抱着老爷子的头在他面前装神弄鬼的演双簧,还觉得她有点可悲可怜的意思,对她提的那些要求,虽不说都满足吧,也是十样里挑个七八样儿不打紧的办了就是了。不过那也是周又槿心情好的时候,答应她些小要求,就象是施舍脚边乞丐一两个铜钱儿,碍不着什么。 只是今天周又槿的心情却是极不好。他刚从庆保那里得知是大嫂陈氏算计了他的子嗣,害得他的通房胎死腹中,一尸两命。虽然之前他早就有这方面的猜测,心理上也有些准备,但是如今真的知道了,还是觉得愤恨难平。所以他现在根本没有看张姨娘在这里演戏的那份闲情逸致,瞧着她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心里烦透了,于是干脆直接了当的道:“姨娘到底想说什么?想要什么?不如直说得了!不必在这里指着老爷子作戏!我那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办,没时间看姨娘在这里演双簧玩儿!” 他这样一说,倒把张姨娘唬了一跳。她这样做也不是第一次了,开始的时候老爷子还能动动嘴,含含糊糊的发两句声配合一下,她当时还战战兢兢的,害怕被周又槿当场揭穿。后来见周又槿并不在意她的小把戏,就放开了胆子演起来,演得顺手了难免就有点入戏了,没想到今天竟被当面叫破,她就象变戏法的正变的得意呢,突然被人戳破了底牌,当场怔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了。周又槿见她楞了神儿,不耐烦的用手扫了扫衣服下摆,站起来道:“姨娘若是没有话要说,我就不奉陪了。” 张姨娘见他要走,忙道:“二爷,二爷先别走!真的是老爷有话让我转给二爷。”周又槿冷笑道:“姨娘这是把我当傻子呢!老爷子连嘴都张不开了,能有什么话对我说?姨娘若是有什么事,或是又想要什么东西,只管直说了吧,我也累了,没力气在这里和你搭戏!”张姨娘一脸尴尬的道:“瞧二爷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事呢?真的是老爷前两天清醒的时候,说了几句话,特特的叫我嘱咐二爷您的。”她见周又槿重又坐了下,略稳了稳神,又道:“老爷让我跟二爷说,二爷的年纪到现在还未有儿子,老爷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着急。老爷说了,若是活着的时候看不着二爷的儿子,老爷死都闭不上眼睛的。最近听说二奶奶要给二爷纳妾,老爷高兴得要命,叫我跟二爷说,为着子嗣着想,也不必拘什么日子,赶紧把事儿办了,早一天抬进门就早一天能生儿子,老爷也就放心了!” 周又槿没想到她竟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是有点意外。问她道:“就只说这些?没别的什么事儿了么?” 张姨娘笑道:“真的是老爷为了二爷的事着想,并没有其它什么事情。”顿了顿又道:“有一件事,老爷到是没有提过,只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三爷如今也十五了,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二爷每日里在外应酬,来往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求二爷给留意着些,若是有好门第的姑娘就给我们三爷先订下来。”她掏了手绢出来,作势在眼睛上擦了擦,惺惺作态的道:“如今老爷成了这个样子,也不能为三爷的婚事打算了,人说长兄如父,我们三爷能指望的也只有二爷了。” 周又槿见惯了她这一套。若是不了解她的人,还会以为她真是什么慈母心肠,一心只为了儿子着想。他却是深知道她的为人,她不过是希望儿子能攀上高枝儿,有岳家帮趁着,能够出人头地。最好是儿子可以出仕,若是不能出仕,至少等老爷子死了,叫儿子分家出去的时候,有岳家撑腰,可以从周家多分些田产财物,到那时她也好跟着儿子出去享福,舒舒服服的做个能当家作主的老夫人去。不过,对于周又槿来说,他才不在意张姨娘打的什么主意,只要不碍他的事,他也懒得管她那些花花肠子。于是直接了当的对她道:“若是为了老三的婚事,姨娘只管放心,我是他哥哥,若有好的人家必会为他打算。如今老三在云山书院读书,眼看着就要去考秀才,只要他肯争气,这次能中了秀才,身份自然就与白丁不同了,到时候我为他找岳家时,那些高门大第的人家也会因此高看他一些。”张姨娘听了忙应是,又道:“我之前也特特的派人去送了好些东西去云山书院,嘱咐他只管好好读书,其它的闲事一律不许他问,也不许他管,连府里也先不必回来,省得分心影响了读书。” 周又槿见她再无其它的话,就此站起来告辞。没想到刚才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腊梅突然跪下道:“奴婢有一件事要求二爷。” 周又槿之前并没有注意过她,到被她这一跪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刚才他和张姨娘说话时,腊梅就好几次给张姨娘使眼色,张姨娘却只当是没看见。还未等周又槿缓过神来,腊梅已先带着哭腔道:“奴婢的娘是咱们府里厨房管上灶的柳三娘,前儿晚上出了府去办事,就再没有回来,奴婢求了二奶奶,叫府里人出去找了两日也没找到。求二爷看在我娘在府里干活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开开恩给五城兵马司或是顺天府知会一声,让那些个官兵帮着四处找找吧。” 周又槿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柳三娘是谁,听她说了几句,才想起柳三娘就是那个因为给金瓶下落胎药而被唐毅抓走的厨娘,立时气上心头,抬脚将腊梅踹了一个倒仰!喝道:“你以为五城兵马司是给你家开的么!一个出府不归的逃奴,也配打着老子的旗号去找!”说完再不理她们,转身出了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十八章和好 周又槿气咄咄的出了正院,见庆保正在院门口候着他,便朝他一招手。庆保早猜到他在正院里待不了太长时间,所以一直在院外等着未走,此时见他招呼自己,忙迎了上来。周又槿问他道:“老头子屋里有个丫头,是那个厨房柳三娘的闺女?”庆保道:“是腊梅姑娘。”周又槿低声道:“你盯着点,寻个由头把这丫头赶出府去。”他略停了停,一边往前走,一边又低声道:“她不是要找她娘么?就说她娘是逃奴,先去抄了那柳三娘的家,搜出些脏物来,借着这个,连她一起赶出府去。”庆保忙点头应是,又道:“柳三娘的姐姐柳大娘一家子也在府里当差的,要不要也将她们一块儿赶走?”周又槿冷哼道:“自然一起赶出去,省得留下隐患。”庆保皱眉道:“那她们一家子可不少人呢!若真都要清出去,这动静可是不小啊。二爷,您看要不要知会二奶奶一声?”周又槿略想了想,点头说道:“朱氏那边确实要知会一声的,以后要动的人多了,绕不过她去。这件事你不必管了,她那里我亲自说去。”他略犹豫了一下,就转了身往东跨院去,放慢了脚步,边走边仿佛自言自语:“她这个人有些左性儿,又是直脾气不会转弯儿的,不能什么事儿都告诉她,也不能完全不告诉她,我得想想要跟她怎么说,才能让她不碍我的事,还能帮到我的忙。”他这些话庆保自然是不敢接的,只沉默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往朱氏所住的东院去。 走了几步,周又槿突又问他道:“纳妾的事儿,二奶奶可定下人选了?”庆保道:“好象是定下了后院乔教头的女儿乔玉贞。”周又槿道:“这个乔家和张姨娘那边儿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庆保道:“应该是没有。不过张姨娘对这个乔家姑娘的事儿还挺上心的。之前二奶奶透出要给您纳妾的消息,她就曾找了于赫荣家的去替乔姑娘说项。”周又槿冷笑道:“乔家许了她什么好处了?叫她这样上心!”庆保道:“我原先也觉得奇怪来着,于赫荣家的只说她是瞧着乔家可怜,一片好心帮乔大姑娘谋个好出路罢了。”周又槿道:“非亲非故的,她会有那个好心?今天又特特的借着老爷子,逼我快些纳妾进门,她那么着急的要把这个乔玉贞塞给我,要说这里面没有鬼,我可不信!”庆保道:“二爷既然觉得这个乔姑娘不妥当,等二奶奶跟您提的时候就直接拒绝得了。省得张姨娘那边不死心,又出什么幺蛾子!”周又槿却道:“不着急,先看看再说。反正我不着急,自然有人着急!若真有鬼,那鬼可是藏不住的,早晚要出来,到时候不就知道是怎么回子事儿了么!” 两人说着已走到了东院门口,早有丫鬟远远的看见了他们,跑进院里去向里面的人通禀。周又槿进了院门略停了一停,对庆保道:“我今儿个是不出门了。你自去安排你的事儿去吧。有什么事情就到东院来回我,若是唐毅那边有什么消息,千万别耽搁了。”说完便走进了正房里去了。庆保听了他的话,便知他今天是不会去花枝胡同了,原先他还以为,周又槿忙完了府里的事,还会去花枝胡同见清欢姑娘呢。现在看来他是有意不去那里的。庆保心里不禁暗暗奇怪:“清欢姑娘那边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二爷呢?” 庆保那里胡思乱想,周又槿已挑了帘子进了正房。朱氏早得了丫头们的通报,带着人迎了出来。她和周又槿自上次大闹一场后就再未曾见过面,此时相见,难免有点尴尬,她这个人一向是好面子,轻易不肯向人低头的,虽然心里也急切的想夫妻和好,可是真要让她先放下身段儿来就周又槿,她又觉得拉不下脸来。正巧今日琼姐儿c瑛姐儿小姐妹两个此时都在房中,朱氏便提前拉了女儿来嘱咐,让她们赶在前头先给父亲请安问好。 两个小姐妹果然不负母亲所望,一见周又槿进门,就都张开了小手臂向父亲扑过去,嘴里“爹爹c爹爹”的叫起来。周又槿虽不怎么喜欢朱氏,但却极疼爱女儿,尤其琼姐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最得他的宠爱。此时见两个女儿扑过来,便伏下身一手一个,将两个女儿同时抱了起来,先在女儿们娇嫩的小脸蛋儿上各亲了一下,又带着笑问她们:“可想爹爹了!”琼姐儿c瑛姐儿两个纷纷抢着说道:“想爹爹了!可想可想爹爹了!”周又槿瞧着女儿们天真可爱的小模样,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逗她们道:“哪里想爹爹了?”琼姐儿c瑛姐儿你一言我一语,这个道:“我心里想爹爹了!”那个道:“我不但心里想,肚子里也想爹爹了!”另一个又不肯认输,直接嚷道:“我c我c我全身都想爹爹来着!”两个孩子童言童语,把屋里的人全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朱氏便趁此时机走了过来,笑向女儿们道:“快别再这里赖着爹爹了,爹爹刚下了值,正累着呢,叫爹爹上屋里歇着吧!”她拿眼瞧着周又槿道:“爷也是,她们两个如今也是大孩子了,爷还这样抱着,看把她们宠坏了!”周又槿抱了女儿往屋里走,笑道:“这有什么,女儿不就是用来宠的!再过几年她们大了,我想抱也抱不动了,趁着现在抱得动,自然要多抱抱了!”朱氏跟着他身后往里面去,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带着甜蜜的伤感来,她忍不住想:“还是这样好,这样才象个家的样子!” 周又槿抱着女儿进了里间,父女三人在榻上坐了。两个女儿缠着爹爹,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一个抱着他的腿,说要给爹爹捶捶腿,另一个就搂住爹爹的脖子,说要给爹爹揉揉肩,逗得周又槿笑个不住。朱氏跟在他们后面,先叫银翘送茶水来,才假意扳起脸来冲着女儿们道:“这两个疯丫头!怎么还赖在爹爹身上不下来!快快下来吧,只管猴儿似的疯闹,像什么样子呢!”周又槿眨眨眼睛,逗女儿道:“你们娘亲生气了,怕不怕?娘亲定是看见你们喜欢爹爹,就吃咱们的醋了!你们还不快哄哄娘亲去!”两个女儿听了连忙嘴里娘亲c娘亲的叫着,爬下榻来扑到朱氏怀里,抓着朱氏的裙摆一个劲儿的摇。这下朱氏彻底扳不起脸来了,边笑边拿手去推了周又槿胳膊一把,故作娇嗔道:“都是二爷的错!倒叫这两个猴子来闹我!”没想到周又槿顺手将她伸过来的那只手抓住了,抬眼瞧着她,带着笑道:“确实是我的错!我这里给奶奶陪个不是!求奶奶看在琼姐儿c瑛姐儿的面子上,别生我的气吧!” 他说的这句话语带双关,自然不是单纯为刚才那句玩笑话道歉。朱氏也不是傻瓜,当然是听得出来的,立时便眼圈微红,酸楚c委屈,又有些高兴,各种情愫一下子皆涌上心头来,想说什么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恰好银翘端了茶送进来,她便借机抽出手来接过银翘手中的茶杯,亲自奉给周又槿,低声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做事太莽撞了些,二爷看在我并非有心的份儿上,多担待我吧!”她在周又槿面前一向骄傲,甚少这样低声下气,说到最后竟隐隐有了哭声。周又槿忙接了茶,却不喝,只含笑拿眼睛瞧着她,把朱氏瞧的又急又羞,脸上登时红的发了热。银翘极有眼色,见她夫妻这般情形,自然知道是要回避的,赶忙哄了两个孩子到外面去玩儿,给他们腾地儿。 孩子们一出去,周又槿便把茶杯往桌上一放,顺手握了朱氏的手往怀里一带,朱氏身子一歪,就势坐到了他的腿上。她含羞依偎进他的怀中,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感觉丈夫的手伸进她的衣襟里,在她柔若无骨的身子上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抚弄着,而她那太久未曾得到过ai抚的身子,在那手指的搓揉之下,仿佛是怕冷一般簇簇的发着抖。她抱紧丈夫,发出一声渴望的呻吟,主动用自己的嘴唇去寻找他的唇,两唇相碰,立刻便得到周又槿热烈的回应,他的手将她搂得更紧,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两个人纠缠着滚倒在了床榻之上。 朱氏陷入一种奇异的恍惚之中,仿佛是掉进了一场突如其来,却又热烈情浓的美梦。她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事,快乐而又慵懒。细细回想起来,她们夫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充满浓情密意的房事了,当初两人刚刚成婚时,到是有过那么几次。只可惜她当时还是新媳妇,又是害羞又放不下架子,也没怎么好好回应过丈夫。后来他们做了几年的夫妻,当初那些曾有的甜蜜都渐渐转为了平淡。本来他们两个人就各有各的脾气,都是强势不肯让人的,又屡屡受家中各种琐事侵扰,时常闹些或大或小的别扭,因此已经好久没有象这样恩ai温存了。再加上前一阵子为了金瓶落胎c幽兰自尽的事,他们夫妻二人当众大吵了一架,周又槿当时对着她破口大骂,还掀翻了炕桌,拂袖而去,再也不肯回家。这么一闹,她甚至以为他们两人恐怕是再难和好,以后估计是要形同陌路,做一对彼此再无交集的怨侣了。却没想到一向脾气执扭,不肯轻易服软的周又槿竟会先主动来与她道歉认错,他们之间还能再有这样一番缠绵的欢ha一。朱氏将自己脸贴近丈夫赤一的胸堂,听着他皮肉下有力的心跳,说不出的喜悦与满足。她默默在心中将“阿弥陀佛”念了数遍,想着肯定是昨日她去持慧寺烧香时感动了佛祖,是佛祖显灵,保佑她们夫妻今日能和好如初!她又暗暗在心中祈祷,若是这次佛祖能再保佑她生个嫡子出来,她定要拿出自己的陪嫁银子来,为佛祖重塑金身,修功德碑,好好做一场风光的法事!正胡思乱想着,突听周又槿叫着她的闺名说了一句:“锦绣,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二十九章交心 锦绣正沉浸在温柔旖旎的胡思乱想当中,脑子里昏沉沉的,随口应道:“你要告诉我什么事?”没想到周又槿紧跟着来了一句:“我知道是谁害金瓶落胎而死了!” 锦绣听了这句话,登时醒过神来,从周又槿的怀里抬起头来,吃惊的望着他道:“你说什么!谁害死的金瓶?” 周又槿看着她道:“金瓶真的不是幽兰害死的!给她下了落胎药,害她流产的是厨房的柳三娘!” “柳三娘!”锦绣惊道:“前儿管厨房的陈义祥家的带人来我这里,说是有个厨房上灶的柳三娘不知何故走失了,求我派了护院出去到外面找寻。爷说的可是这个柳三娘?” 周又槿道:“可不就是她!这个黑了心的刁奴!走什么失!就是畏罪潜逃了!” 锦绣怒道:“这个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黑心贼贱妇!害了我的人,她逃了就完事了!我现就派了人出去,必把她找出来!再不成就报官!凭她逃到天涯海角去,也得把她抓回来给金瓶偿命!” 周又槿瞧她一脸激动,忙握了她的手安抚道:“你先别着急,也不必兴师动众的报官,我自会安排人秘密去把她找回来!这可不是杀人偿命那么简单的事情,里面另有牵连的人,不宜闹得众人皆知的。” “还牵连了谁?这柳三娘还有同谋?” 周又槿冷笑道:“自然是有同谋!不但有同谋,还有背后指使的主谋呢!你想也知道,柳三娘一个厨娘,无端端害金瓶做什么!金瓶落了胎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下这样的黑手,自然是有人指使她做的了!” 锦绣听话听音,已经猜到他意有所指,也道:“这件事其实我也是想过的,若真不是幽兰害的金瓶,那这府里肯定有人藏在暗处算计咱们,害金瓶是为了害金瓶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再嫁祸给幽兰,顺便还能离间咱们夫妻。只是这个人是谁,我虽也隐隐猜出个大概来,但苦于既无人证,又没有物证,全凭猜测做不得数,自然也就不敢随便说出来了。”她叹了口气道:“何况,那日二爷和我吵嘴,说是我设的毒计,害死金瓶幽兰!我若再说别人,难保二爷不当我是为了洗清自己,随口诬陷别人,到时候我背了冤枉不说,还要再多加一道罪名!我想着我在二爷心里已是个妨火攻心的毒妇了,若再加上一条诬陷他人的罪名,那就更不堪了!”她说到此处,触动了心里的委屈,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周又槿听她这样说倒有些意外,他一向当她是个没心机没脑子的,没想到她能想得到这些。又见她诉说委屈c伤心落泪,也不禁生出几分怜爱来,于是伸臂将她搂进怀中,又捧了她脸,拿了枕边的绢帕给她拭泪,温言安抚道:“快别哭了!这事儿都是我的错!那天我也是气极了,脑子不清楚,不分清红皂白就说了那些诛心的话,冤枉了你!我这里再给你好生赔个罪,求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了我吧!”锦绣借机撒娇,哭道:“我哪里敢怪二爷呢?二爷把这个家交给我,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我的错处!是我对不起二爷的托付!二爷生我的气c埋怨我都是应该的!我只是心里头难过,难道我在二爷心中真就是这么个心狠手辣c不择手段的妒妇毒妇么!”周又槿忙道:“自然不是!我那日是猪油蒙了心,口不择言了!奶奶是什么人我哪里会不知道!你是出身世家的大家闺秀怎会做那些害人的下作事!我知道奶奶心里难消气,要不奶奶打我两下子出出气可好?”他说完就作势握了锦绣的手在自己身上捶了两下,笑道:“如何?奶奶若还不消气就再打两拳!”锦绣倒叫他这般给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夺了手道:“爷就这般没有正经,也不怕人笑话!”周又槿也笑道:“我这里给奶奶赔不是,难道不是最正经不过的事么!” 他夫妇二人以前做事一个比一个要强拔尖儿,说起话来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恨不得每一句话都呛着茬儿来,必要占了对方的上风才行,因此每一回都是话不投机,讲不上两句就要不欢而散。如今为了各自的目的,需要对方配合,两人同时生了合好的打算,所以就难得轻声软语,温柔小意的去迁就对方。彼此好言好语的说上了几句,竟都同时发现对方今天特别的知情识趣,两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道:“若他(她)平日里就这样明事理好说话,又何至于闹成以前那般无趣呢!”尤其锦绣心中更是觉得,自己以前那般争强好胜,与夫君针尖对麦芒的顶着来,有什么意思呢?真真是太傻了!女人嘛,其实只要说上两句软和话,撒个娇c哭一哭,男人自然就会心软听话了,何必事事争强好胜的,反惹了男人的厌,遭了他的冷眼呢! 她想到这里,忙收了泪,柔声对周又槿道:“今日既然把之前的事都说开了,以后咱们再不提那些事了!从今往后,我们夫妻二人再不互相埋怨,二爷有什么话只管放心的对我说,我有什么话,也必不瞒着二爷!只有我们夫妻一体同心了,才能叫那些存了恶心恶念的人钻不了空子,打不得咱们的主意!” 周又槿也道:“正是这话!人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以后有什么事,咱们两人有商有量的来,我瞧不到地方,你替我瞧着,你出不了面的地方,我来替你出面,这样看谁还能再算计了咱们去!”他顿了顿才又正色道:“这次金瓶落胎的事,我刚才已给你说了,落胎药虽是柳三娘下的,但背后肯定是有主使,有帮凶!这个主使的人,我听你的话,想来你心里也猜的不离十了,我如今就没必要瞒着,直接告诉你,就是瑞哥儿的娘,陈氏!” 锦绣听了失声道:“真的是她!”又道:“我原也猜到是她!可是又有些拿不准!我向来对她不错,她和瑞哥儿的吃穿用度我从来没有半点亏待过!真没想到她竟这样恶毒!” 周又槿冷笑道:“别说是你,我又何曾有半点对不起她了!她心里自私自利,不过是想我断子绝孙,好让她的瑞哥儿将来继承家业罢了!” 锦绣问他道:“这件事爷是怎么知道的?是出了事后爷特意叫了人背地里去查的么?” 周又槿不愿把唐毅替他调查的事说出来,早想了个理由出来:“那倒也不是。我是误打误撞的查到了这件事。你知道咱们府里管着田产买卖的那个吴升吧,我前几日查旧帐发现他背着我私卖了几处田庄,得了钱都交给了大嫂,于是便把他扣住了审一审,因这事涉及大嫂,我为着面子就没有知会你,没想到这一审,竟审出了吴升的老婆曾经从大嫂手里拿落胎药给柳三娘的事。听吴升说,那落胎药本来应该是每日一小点一小点放入金瓶的饭食里,这样过得个月肚子里的孩子自己就会流产,从表面上看不出是有人害她的痕迹来,偏那柳三娘怕麻烦,那一日一次给下的多了,就这样害了金瓶大出血,一尸两命!” 锦绣道:“那幽兰呢?幽兰那碗粥是怎么回事?” 周又槿叹气道:“八成就是凑了巧了,偏偏出事那天幽兰给她做了那碗粥,其实喝不喝粥金瓶都是要出事的!她们想是见死了人,怕事情闹大查到自己头上,就弄了个纸包嫁祸给幽兰罢了!” 锦绣道:“那幽兰为什么上吊啊!好好说不就得了!” 周又槿叹气道:“谁知道呢!可能她怕讲不清楚吧!她一个奴婢,有什么见识呢!发现自己说不清楚,恐怕也就只能上吊自尽了!”他这样一说,锦绣心里其实也想到了,当时幽兰也曾哭着不承认来着,自己却是根本不信她的话的,她说要等着二爷回来亲自分辩,更是激怒了自己,命人将她捆到柴房去,还说这次一定要她给金瓶偿命,就算是周又槿回来也保不住她!现在想来,幽兰也可能真的是被自己的态度给吓着了,所以上吊自尽的! 她心里想的这些,自然不敢跟周又槿说,只打岔道:“那吴升家的,我前几日就觉得她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借了个事由把她赶出了府不用,没想到她还真的参与其中了!如今她在哪里?有没有逃跑?我派人去抓了她来好好审审!那个柳三娘,也一定要抓回来,有她们这个两个人证来指证,也不用怕陈氏会狡辩!到时候咱们开祠堂三方对质,她陈氏为了谋夺家产,设计迫害小叔子的子嗣,我看她还能有什么话说!” 周又槿摇头道:“吴升和他老婆虽然都在我手上,可是我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家丑不可外扬,毕竟她是我大哥的元配!我为着死去的大哥c为着瑞哥儿,也不能把她做的事都公开抖出来!要是那样大哥的脸面往哪里放?瑞哥儿还小,以后怎么见人呢!再说,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到时候她在祠堂上要是反咬一口,硬说我们买通了家奴陷害她,我们怎么办?人家会说我这个做小叔子的容不下寡嫂,故意编造了罪名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毕竟比起她来,我们才是周府里的当家人,要论收买奴仆,我们可比她更方便!要是那样一闹,咱们两个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三十章谋划 锦绣知道周又槿说的话很在理,这种家丑,张扬出去对谁都没半分好处,反倒叫别人在背后说闲话c看笑话。可是她还是觉得心中气难平。她出身世家,日子过得一直顺遂,未嫁时虽也是在大家庭中长大的,但因家里老爷子老太太治家规矩极严,家中甚少有这种龌龊的暗斗发生。成婚后又一直主持周府中馈,自觉得说一不二,家里老伯爷不算,除了周又槿谁曾给过她半点气受,就连对着周又槿,她以前也是从不肯迁就相让的。这次她屋里的丫头金瓶在她眼皮子底下让人害得落胎而死,她还险些跟着背了个黑锅,差一点弄得夫妻两人反了目。这也算是她活这么大吃得最狠的一次暗亏了,若是不能出了这口气,心里实在是意难平。因此恨声道:“难道就这样算了!金瓶和孩子,还有幽兰,就算全白死了不成!”她故意将幽兰的死也算在陈氏头上,一来撇清了自己的责任,二来也借着幽兰是周又槿宠爱的人,在他心中增加些报复的砝码。 周又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冷笑道:“当然不能白死!她想害我周又槿的人c害我的子嗣,我自不会轻易放过她!不过这事明着来不行,要报仇也得暗着来!你放心,陈氏那里我自有办法叫她好好得个教训,好让她从此以后再难插手咱们府里的事儿!而且,瑞哥儿我也要想办法从她手里领出来,若是再让她教养瑞哥,非把瑞哥儿教坏了不可!”他又转头对锦绣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咱们府里这些下人好好整顿一下!象吴升两口子c柳三娘这样狼心狗肺的背主刁奴,咱们府里绝不能再留,这两家若有亲眷在府里要处当着差的,这一次也全都要清理出去,不能留下祸患。” 锦绣听了忙道:“这事儿二爷放心,我一会儿就调出旧档来好好查一查,凡是和这两家沾亲带故的都把它筛出来,这一次全把他们都清出去。”她怕周又槿把驭下不严的罪责怪到她身上,连忙又抢先道:“说来这件事也怪我疏忽了,没想到咱们府里这些奴才们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毒的心肠。原先我娘家那边多是世仆家生子,几辈子的老人,知根又知底,对主家也是忠心耿耿c荣辱与共的,因此也都还算靠得住。不象咱们府里这些奴才,多是内务府赏下来的官奴,还有一部分是后来从牙人手上买来的,来源又杂,又都不知根基秉性,难免生出这些是非来!这次若不好好整顿,以后还不定再生什么事端,与其让他们以后闹出大事来连累了主家,不如趁此好好清算清算,得用的就留着,不得用的就直接发卖得了!” 周又槿略一思量笑道:“你也不必太着急,一口吃不出个胖子来,咱们一步步走,才能走得平稳。先把那些跟柳家有关的奴才都理出来,看看都有些什么人,一气儿全清出去。刚刚我去老爷子那边请安,老爷子房里有个丫鬟,说是柳三娘的闺女,可笑她还求我叫人帮着找她娘呢!既然这样,咱们就借机说柳三娘是逃奴,先把柳家给抄了!记着务必抄出些脏物来,借着脏物说事,把柳家的女儿,并她们家其它的亲戚一锅端,全赶出去完事。你刚才不是说你娘家的奴才最靠得住么,这次抄柳家就多用你的陪房,当然压镇还是要于赫荣家的和宋顺儿家的。她们两家都是我管家以后提拔起来的管事的,和陈氏那边牵扯不深,算是咱们自己人。另外,从今儿起,府里这边的消息不能再传到西山别院那边去了!你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把西院看紧些,陈氏房中那些没跟着去西山的人都要派人盯着些,还有正院那边儿,也要留心,谁也说不准他们之前有没有互相串连过。”锦绣听了忙点头答应了。 他夫妻二人在房中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房门外,银翘与灵芝两个早叫人预备了热水,等着一会儿好进去服侍。二爷二奶奶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大白天里的在房里亲热过了,众丫头们都是又害羞又兴奋,虽然这白日宣淫不合规矩,但也说明是他们两口子感情好才会这样,总比夫妻二人相敬如冰,不相往来要好得多吧!二奶奶身边的最得力的银翘与灵芝几个,尤其高兴的紧,脸上漾出的笑纹收也收不住,都想着这回二爷二奶奶可算是难得的合好了,但愿以后可别再象之前那样闹腾。银翘正忍不住暗暗在心中念佛,希望佛祖保佑二奶奶能就此怀上一个哥儿,那就真的是万事无忧了!突听房里二奶奶的声音正叫人,忙答应着和灵芝两个捧了热水c巾帕送进房中去。 进得房中,两人低头默默服侍着主子们擦洗了一番身子,重新换上了一身衣服。银翘见二奶奶一脸娇羞,春情上面,不时与二爷两个眉目传情,便知两人刚刚在房里必是极好,一颗心这才终于彻底的放了下来。她们收拾了东西出去,又换了热茶点进来。二奶奶对灵芝道:“你去叫了李文长家的c于万成家的过来,我有话跟她们说。”想了想又说:“叫个人赶上车去一趟方家胡同,把朱善家的也一并接过来。”等灵芝答应着出去了。二奶奶又转身对银翘道:“把上次咱们查过的旧档c并府里人员的花名册全拿到这屋里来,二爷和我要查看。”银翘应了出去,不一刻就把档册送了进来。二奶奶和二爷正对坐在榻上喝茶,见档册来了,忙叫她把赶紧放在炕桌上。二奶奶又吩咐她:“你出去瞧着,一会儿李文长家的她们要是到了,让她们先去厢房那里候着,等人都到齐了再来回我。” 银翘忙答应了出房去,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刚刚叫过来的那三人都是二奶奶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李文长家的和于万成家的皆是年轻媳妇子,李文长家的原本是二奶奶的陪房,于万成家的本名红杏,是二奶奶的陪嫁丫鬟,后来由二奶奶作主给她配了周家的下人,这两人现如今都在府里管着事儿的。朱善家的却与那二人不一样,她是个四十出头的精明妇人,原来在朱家时就已经是管家娘子,是朱家老太太特意将她们一家子安排给二奶奶做陪房,帮着二奶奶来管事的。二奶奶很信任朱善一家,并未叫她们进府里来当差,而是将自己的陪嫁产业全交了她们一家打理,她们一家如今住的方家胡同就是二奶奶的陪嫁房产,里面还放着不少未写入嫁妆单子里的贵重财物,都由她们看管着。银翘心中疑惑,二奶奶突然招了人来说事情,竟然把朱善家的也叫了过来,不知又是闹什么大事?这一晌午二奶奶都是同二爷在一处的,现在又是招人议事,又是查旧档看花名册的,这件大事必是与二爷有关的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小丫头传进话来,说是外书房那里有一个什么铁狮子胡同柏老爷家的人,送了拜帖进来,要见二爷。银翘忙进里屋去通禀,周又槿听了,便换了见客的衣服往外书房去,又吩咐小丫头去叫人找了庆保到外书房伺候。 锦绣送周又槿出了房门,瞧着他人都快走到院门口了,突又折回头走了回来,正疑惑着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却见他走到自己近前来,低低笑道:“我去去就回,必不在前面多耽搁,你等着我回来吃饭。”说完故意在她拿着帕子的手上捏了一把,才又重新调转身出院去了。他这一句话说的声音虽低,却也够周围站着的丫鬟们听见的,再加上手上那一捏,分明就是当着众人呢,登时把锦绣弄了个大红脸,对着银翘她们笑嗔道:“二爷也真是,当着这么些人呢!也不怕人笑话!”她话虽是如此讲,但那口气表情却分明是又甜蜜又得意的,心中那份欣喜生怕别人瞧不出来似的!众丫鬟们既不是瞎子又不是傻子,哪有看不出来她是故意说反话的,自然人人凑趣儿,纷纷上赶着奉承起二奶奶来了。 银翘扶了二奶奶重又进了里屋,等众人都退出去了,才恭恭敬敬又给二奶奶请了个双安,笑道:“奴婢给二奶奶道喜!恭喜二奶奶和二爷终于雨过天晴,和好如初!不c不,应该说是恩爱更胜从前才对!”锦绣指着她笑道:“你这油嘴儿的小蹄子,惯得你没样儿了,倒拿我打上趣儿了!”银翘笑道:“奴婢这是太高兴了,得意的忙了形了!前儿还愁二奶奶要怎生想个法子与二爷和好呢,没想到二爷自己竟先低了头了!真真是想不到的事呢!”锦绣叹了口气道:“别说你了,连我都没想到呢!不过如今能这样是最好的了,你之前说得对,我以后也要多改改我的脾气,万事多问着他些,多柔顺些,别坏了他主动示好的这份心意!”银翘听了忙道:“阿弥陀佛!奶奶肯这样想奴婢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指望着这次神佛垂怜,二爷和奶奶就此和好,恩恩爱爱,奶奶能快快怀上,明年就得个小少爷!奴婢从此吃长斋都愿意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三十一章布置 她们主仆两个正说着,灵芝已从外面进来道:“奶奶,李文长家的她们都到齐了。在外面侯着呢!”二奶奶道:“朱善家的也来了么?怎么这么快?”灵芝笑道:“可不是正巧了!今儿她正好有事要进府里来给奶奶请安,已经走到府门口了,和我派去叫她的人正撞上,就引着她赶紧进来了。”二奶奶理了理衣襟儿点头道:“既是这样,就叫她们三个都进来吧!”又加意嘱咐了灵芝一句:“你叫外面小丫头们瞧着点门户,若有人来回事儿,一律叫他们先回去,过会儿再过来。”灵芝忙应是,转身出去将朱善家的三人一并叫了进来。 三人进来先给二奶奶请了安,二奶奶命人搬了小杌子给她们坐了,又叫灵芝站门边守着,以防有人偷听了她们说话。这才正色对三人道:“叫你们过来,是有个事情跟你们说。今儿在这屋里的人都是我的陪房,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我跟你们说的事,你们烂在肚子里,出了这个门再不许对别人说,知道么!”三人见她难得这样郑重其事,知道必是有重要的事交待,都唬得站起来道:“二奶奶只管放心,奴婢们必不敢对外说去。” 二奶奶见她们都答应的正经,这才叫她们重又坐了,然后把金瓶落胎而死的事情真相都告诉了她们。众人听了都吓了一跳,纷纷说道真没想到竟是大奶奶陈氏设的毒计。二奶奶道:“如今二爷虽拿住了吴升两口子,算是有了人证。奈何这种事情光有人证也难说得清,而且陈氏寡嫂的身份摆在这里呢,又碍着瑞哥儿,二爷和我想要明着用这事儿来治她,也没那么容易。一个弄不好,到时候反让人说我们是买通家奴c欺凌孤寡,大家的名声都完了。因此金瓶这件事,明面里也就只能这样过去不再提了,不过暗地里咱们自己心里要有个数儿,以后凡是西院的人和事都要盯得紧些,处处小心c时时谨慎,绝不能让人再钻了空子去。”屋中的几个人听了忙都齐声应是。 二奶奶又道:“陈氏那边的事且先放着,早晚有收拾她的一天。倒是咱们府里面那些背主的刁奴却都该好好收拾收拾了!这些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在我眼皮子底下害我的人,当我是死人么!若是没有这些为虎作伥的黑心贼,陈氏就是心里再想害人,也伸不了那么长的手。吴升两口子在二爷手里,柳三娘跑了,二爷也已经安排了人去寻,但是他们两家还有不少家人亲戚在咱们府上,谁知金瓶的事他们有没有出力帮手?或是已经投靠了陈氏?所以照二爷和我的意思,这一次就把这些人一并全打发了出去才干净,免得留了后患,再给陈氏那边添臂膀!” 朱善家的并不在府里当差,听了这些话也不急着表态,倒是李文长家的平日里就一直帮着二奶奶管着事的,对府里的这些人也都算了解,因此对二奶奶道:“奶奶,这吴家和柳家在府里可有不少人呢!算上姻亲也有十几口子,一下子打发了这么多的人,总要有个理由才是。奶奶既然说金瓶的事不能明说,那就得另找个名目,否则怕有人不服,若是闹腾了起来,不说这些奴才有问题,到说是咱们府里主子苛待下人了!”二奶奶道:“这个二爷和我也商量过了,这次就先从柳家下手,再来就是吴家。名目嘛,现成就有一个!那个柳三娘不是逃了么,就以捉逃奴的名义最好了。今儿你们几个就带了人去抄了她的家,就说她是偷了府里的东西逃的,务必在她家抄出些钱物来,再以此为理由把她那些亲戚家也一并都抄了,大家一锅端!” 李文长家的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记得柳三娘的姐姐柳大娘是在正院那边管浣洗衣服的,她闺女腊梅也是在老伯爷屋里服侍的,咱们在她家里搜出东西来,就说是她们两家合起伙来偷的正院那边的,只这一项就够把她们连锅端了的!” 于万成家的摇头道:“若要说是正院的东西,必得正院那边先报个失才成!要不光有财物怎么认定是贼赃呢?正院那边都是张姨娘他们的人,哪里找这个首告的人去!” 李文长家的冷笑道:“你平日里挺精明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倒犯了傻了!现成不就有一个?管着正院那边内务的刘新田家的!她是庆保的舅母,自然算是二爷的人了!这事儿既是二爷与二奶奶一起商定的,自然二爷那边的人也要出力了!我看她来做这个首告的正合适!”于万成家的也笑道:“是了,我竟把她给忘了!这次抄柳家,若去的都是咱们这边的人,倒叫人瞧着不象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奶奶要借机清洗府里的老人呢,再传出些闲话来也不好!正该二爷那边的人出面才对!” 二奶奶道:“这个你们放心,二爷和我已经商量好了,这次抄柳家,于赫荣家的和宋顺儿家的都要去的。你们毕竟年轻资历浅,叫你们跟着去也不过是历练历练罢了,真要压得住阵,还是她们二位办老了事的管家娘子才成!”她叫了灵芝吩咐:“你去外书房一趟,打听一下二爷那边完事没有?若是还忙着,就支会一声,要庆保过来一趟。”灵芝忙答应着去了。 银翘此时也想起一事来,忙对二奶奶说:“奶奶,柳三娘这次能下药害金瓶,主要是因为她在厨房灶上做事,下起药来便利。这厨房重地,咱们府里上上下下,主子奴婢,吃吃喝喝都离不得厨房,厨房管事陈义祥家的虽与柳三娘未必有牵扯,但她毕竟不是咱们的人,我瞧这次不如把她一并连了座,给她安个失察的罪名,一并撵出去不用,咱们再安排自己的人到厨房去管事,这样以后再有吃的喝的也能放心了!”她话刚说完,二奶奶还未答言,李文长家的已抢着说道:“这恐怕不妥!陈义祥家的虽不是咱们的人,却保不准是二爷的人!要真动她,奶奶还是要支会二爷一声,看二爷怎么说!若是贸然撵了她,换上咱们的人,要是二爷误会了,以为咱们是借着这次抄柳家的事,给自己安插耳目,那可就不好了!”于万成家的也道:“银翘你整天在这屋里服侍,不知道府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人事,这个陈义祥家的要没几分来历也捞不上厨房管事这样的肥差。她男人陈义祥现在帐房里管着事,她们家里和半个府的下人都结着亲呢,不说别人,就说我们家,陈义祥的弟弟陈义福是我家那口子的亲姑夫。还有宋顺儿家,也和她们家是姻亲,宋顺儿的大闺女就嫁的陈义祥的二儿子。若真是把陈义祥家的撵了出去,恐怕连我婆婆那里也要到二奶奶这儿来讨情儿了!” 银翘听她们这样说,就有些不太高兴,正要回嘴。一边坐着的,一直未发一言的朱善家的却突然先发下话来:“二奶奶,容奴婢说句话。奴婢没进府里当过差儿管过事儿,因此刚才只一边听着并未搭言。不过奴婢听了银翘姑娘的话,却也觉得十分有理。厨房这种地方,竟没个咱们信得过的人,连金瓶这样有体面的通房,身上怀着爷的骨肉,又有奶奶您另眼看顾着,都能让人在吃食里下了手,可见这事儿有多险了!这次是金瓶,若下次再有什么人,买通了厨房里的人,对奶奶您下手可怎么办呢!二爷不是跟您说,她们原本要给金瓶下的是一种慢性的落胎药么,每次放少些吃不出来,要不是那柳三娘一时嫌麻烦放得多了,咱们到金瓶自然落胎了还发现不了这里的毛病呢!奶奶,这慢性的药可不止有落胎药,还有能让女人不孕的药c绝育的药啊!奶奶,这世上最难猜测的就是人心,厨房这种地方,若是没个自己知根知底的放心人来管,实在是个隐患!” 她这番话一说出来,二奶奶的脸也白了,沉吟道:“你的话确实不错,以前是我疏忽了,厨房必须由我的人管着,要不难保金瓶的事还会不会再发生。二爷那里,我亲自去说,他倒也不见得会为个下人和我翻脸!” 朱善家的笑道:“奶奶先别急,其实也不必非要做的那么绝,非把陈义祥家的撵出去不可。刚才李家的和于家的,她们说的话也都有些道理,咱们本来也不是他们周府的老人儿,和陈义祥家的这样的地头蛇斗吃着亏呢,一个弄不好,就成了全府下人的公敌了。以后二奶奶还要当家管事,又何必惹得他们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和咱们做对了呢!那些个管家奶奶们要是真都跟二奶奶顶起来,二爷那边也不好好处处偏袒奶奶不是!我给奶奶出个主意,陈义祥家的呢,仍叫她管着厨房,至于说失察的罪名,当然要给她安上,要不她以为奶奶不敢动她呢!不过也不必大罚,罚她些月例银子就是了,这样既让她有个怕,还能感激奶奶宽仁。奶奶这边儿,咱们单起一个小厨房,另派一个信得过的人管起来,以后咱们东院自己采买自己吃,也不怕再有人把那主意再打到咱们饭碗里来了。二爷那边,奶奶愿意照实说就照实告诉二爷,不愿意实说的话,就说两位小姐也大些了,都是正长身体的年纪,咱们自己设个小厨房,小姐们随时要吃要喝的也方便不是!用这个理由对外最好了,也让府里其他人说不出什么来!” 她话刚说完,二奶奶已拍手赞好:“不愧是朱妈妈,果然有好主意,我今儿个叫了你来,算是叫对了人了!”正要再说,外面灵芝领着庆保过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朱门金雀》正文 第三十二章闲话 庆保进了屋,先规规矩矩给二奶奶请了安,然后陪笑道:“二爷那边正见客脱不开身,叫奴才先过来支应着。来时二爷特意嘱咐了奴才,让一切听奶奶您的示下。”二奶奶问道:“今儿个要去抄柳三娘她们家的事,二爷跟你说了没有?” 庆保忙回道:“二爷刚跟奴才提了两句,因还有事所以也未来得及深讲。只说今天这事全凭奶奶的安排,叫奴才全力配合奶奶。有什么要做的,奶奶只管吩咐奴才去做就是。二爷还说,于大管事和宋二管事那边他会亲自去说,到时候让于大娘和宋大娘这两位管家娘子吃了午饭就过二奶奶这边来听候您的差遣。” 这些话一说出来,不但二奶奶心中得意,连屋里其他几个人也都觉得与有荣焉,都觉得二爷这次的安排实在是给足了二奶奶的面子。二奶奶也笑道:“既如此说,我这里正好有个事儿让你去做。”于是便把让刘新田家的做首告的事儿说了出来,“刘新田家的是你舅母,这事儿就由你亲自去告诉她吧。也叫她今儿个午饭后过我这儿来,听我统一安排。”庆保忙应了是,转身去了。 屋里几个人又合计了些细节,眼见着快到午饭时分了,才都散了去,约定午饭后再过来。李文长家的和于万成家的都先出去了,二奶奶却特意把朱善家的留下来再多说两句:“朱妈妈,之前府里没什么大事,方家胡同那边又需要靠得住的人来看着,所以我没叫你进府里来当差。如今你也看到了,府里这样的情况,我这边现在急需得用的人,你若无事,从今儿个起就到府里来管事儿吧,李文长家的和于万成家的都太年轻,有你帮我看着,我也放心些。”朱善家的忙应了是,又陪笑道:“奴婢本来今儿过来给奶奶请安,也是有一件事想求奶奶个恩典。”二奶奶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咱们是自己人,不必客气。”朱善家的道:“奴婢有个大闺女,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原来也是在咱们江州老家府里面当差的,前两年得了主子的恩典,放出来配了人。不想她是个没福气的,嫁人没几年男人就死了,她那公婆又都是刻薄人,常拿话挤兑她,给她气受,她一个人过不下去了,跑到京城来投奔了我们。奴婢今儿进府来原就是想求奶奶开恩,看在奴婢的面上给她安排个差事。她年纪又轻,做事也还有些眼色,如今孤身一人又没有牵累,正好能全心全意为奶奶出力。”二奶奶听了笑道:“原是这事儿,这不算什么。正好府里要撵出去不少人,我这里正愁缺人手呢,叫她进来伺候就是了。”朱善家的听了忙不迭起身谢了恩。二奶奶也叫她先下去歇着,吃了午饭再过来,大家再商议。等朱善家的出去了,二奶奶便吩咐人去支会厨房,要他们多做几个二爷爱吃的菜。又叫人去外书房看看,二爷那里完事了没有。 此时的外书房,周又槿早已见完了客,正坐在屋里和庆保说话。庆保刚才从二奶奶房里出来,本应直接去找他舅母去说事。走到半路,他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先去外书房把事情先跟二爷支会一声再说。他走到外书房,见那个什么柏老爷家的人已经走了,二爷正叫了于赫荣和宋顺儿两个管家在屋里说话,他等那两人出来了,才进了屋去。周又槿一见他便问二奶奶找他何事?庆保便把二奶奶的计划如实的说了。 周又槿点头道:“这个主意到也不错,你一会儿就去你舅母那里把事情说了,不必提金瓶的事,只说柳三娘是逃奴,二奶奶要抄她的家,叫她配合着。”庆保忙答应下来道:“一会儿我就去舅母家里吃饭去,顺便把事情跟她说清楚了。”周又槿道:“告诉你舅母,这次配合的好,算她一份功劳,以后必有她的好处。柳家的人都出去了,府里空出不少差使来,她要是有信得过的得用人,可以荐进来做事。你若有要荐的人,也趁机荐了来吧。”庆保陪笑道:“我看二奶奶那里也安排了不少她的人,有个脸生的大娘,以前从没在府里见过的,想来也是二奶奶要安插进府里的人。”周又槿道:“这也不奇怪,她弄她的人进来,咱们也弄咱们的人!不过是分猪肉,你分一块我分一块罢了!有她的人也有我的人,这样做起事来也有个互相监督的,谁也别想一手遮了天去!你看那朝廷里不也是这样,有张党就有赵党,相互制衡着,皇上才好统管不是!”正说着,二奶奶派来的人到了,只说二奶奶让问二爷何时摆午饭?周又槿便叫那人先回去,他略安排一下,马上过去。 那人答应着去了,周又槿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并一封信来交给庆保,嘱咐他午饭后去把银票和信一起送到东市后面冰库胡同的董家去。庆保是跟着周又槿办老了事情的人,知道那董家是康宁宫周太后身边的大太监董彬的私宅,忙把信和银票都接过装好,又道:“这柏老爷倒真是出手大方啊!为了把他家的姑娘送进宫去,也真是下了血本了!”周又槿笑道:“一千两算什么!他给的是三千两,我刚刚已把另外两千两交给于赫荣存着了,只拿一千两帮他打点太后那边罢了。”庆保吐舌道:“自从皇长子死了,这一年多来,光是这样为了把女儿送宫里,给咱们送钱的,这已经数不过来是第多少个了!这些人也是疯了心了!皇上那里独宠万贵妃,难道他们看不出么!听说宫里凡是有孕的,万贵妃一律强灌落胎药的!也不知这些人怎么想的,就这样还要把女儿往火坑里面推!” 周又槿哼了一声道:“怎么想的?不过是攀龙附凤罢了!再说,现成就有咱们家在这里比着呢!咱们也不过是靠着这个才一步登天的,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不过,自古这靠女儿发达的也不止咱们这一两家,我是不会拦别人的路,他们给钱,我就拿着,该帮的忙我也都帮了,能不能生下龙子,那就看他们女儿自己的造化了,这些钱我也不过当是收了个谢媒钱罢了!” 这样的话只有他自己敢说,庆保却是不敢接的,只在一旁陪笑。周又槿提到谢媒钱,便想起以前开的玩笑来,于是逗庆保道:“说到谢媒钱,上次那个什么杂货店的方家不是许了你谢媒钱了么!这回二奶奶订了乔家,你那钱也就飞了!要不我一会儿跟二奶奶说,让她还是改定方家吧,也让你赚点小钱花花,省得整天给人家送银子,自己苦哈哈的眼红!” 庆保笑道:“瞧二爷把奴才说的,好象没见过钱似的。奴才这几年跟着二爷,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会那么眼皮子浅!再说,我前儿才顶着二爷您的名头做了回中间人,刚赚了一百两银子的跑腿儿钱呢!”他说话时一直拿眼细瞧着周又槿,见他脸上并无不悦之色,于是便接着这个话茬儿,将自己帮肖长弓从唐家赎人的事说了出来。又陪笑道:“要不是有二爷您的面子,唐家的人怎会卖奴才的面子呢!那肖长弓还说要带他那个姓徐的兄弟来给二爷磕头呢!”周又槿一笑道:“这也不算什么事,我最近也未必再有空儿去花枝胡同那边,等有空儿了再说吧!我又不缺他那一个头!” 他说完站起来往外走,到东院二奶奶那里吃午饭去。庆保忙跟在他后面送他,心里已经确定必是清欢姑娘有什么地方得罪二爷了,想来二爷这几天是不会去花枝胡同那边了。他正想着,突听周又槿问他:“你刚才说,那个被唐家人捉了去的那个姓徐的,是薛家那边的亲戚?”庆保道:“正是呢!他家小姐是薛太太的亲侄女!为着钱的事和薛家闹的不愉快,刚开始姓徐的被人抓了,他们听说对方中有个人是锦衣卫,还以为是薛家求了二爷,派人下手捉的人呢!所以才求到奴才这里的!”他见二爷有兴趣,就又把从肖长弓那里听说的,林姑娘家的事,还有他们与薛家的那些恩怨又都讲了一遍。 周又槿听完冷笑道:“我当初就说这事有问题!好端端的竟要把亲表妹说给我做妾!原来是收了人家的钱,又怕人家嫡母找上门来惹麻烦,就想干脆借着这个机会把人给我做了妾!这样又讨好了我,又解决了林姑娘这个麻烦,她嫡母若是问起钱来,正好一推六二五,直接装不知道。来上一句:既然姑娘都做了周家的妾了,钱也必是进到周府里去了!想来那些小地方人未必敢真上咱们家门来讨钱!他们薛家得了里子,又保住了面子,真真想得美事!”庆保也笑道:“让二爷这样一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周又槿鄙夷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看肖长弓,不过一个漕上的水夫,为了结义兄弟还知道出钱出力,想办法去营救。薛家这样的仕宦之家,动不动礼义廉耻c自诩清高,却为着钱财竟逼自家侄女给人做小妾!这两下里一比较,人品真是高下立判啊!”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东院前,早有等在门口的丫鬟们迎了出来,周又槿朝庆保一挥手,说了一句:“做你的事去吧!”就走进院中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