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线》 正文 第一章 书店 魔图市,英文名叫做一一t一,国际大都会,纬度极高,若是一个猛子往西开车100多公里,就是长年海浪肆虐c澎湃呼啸的花岗岩海岸。“气候宜人”这个词,只存在于该市三个月短暂的夏季中,但在那段时间里,街角路边那些凡是能绽放的小花,都会熙熙攘攘地赶在立秋那天最后的日落之前,着急忙慌c竭尽全力地为这个繁华眩目的寒地都市,带来一抹极其难得的自然野意。只有夏天不需要矫饰的时光,却如此易逝。那些绿意盎然,仿佛是一种城市和生命签订的契约,也仿似一年一度的仪式,缓缓地来,匆匆地去,只为悄悄地温暖着北地人们的内心,那时候,人们原本冷峻的面庞也会柔和许多。 而此时瑟瑟秋叶被秋风哗哗扫落满地,扬碎了一地夏日的韶光,生命的痕迹在慢慢枯萎,就像那些干涸的枝叶,虽然脉络依然清晰,却脆弱易碎,纷纷历经过往行人的脚步碾碎,最终消磨殆尽了原本鲜活透亮的叶身,只留几丝断裂的叶柄,一副森森的骨架在那里哀叹。 冷风嗖嗖地往衬衣里灌,风衣的立领搔到了张若铭的鼻尖。他正赶在下班的路上,恰逢周五,周末正好没有什么事儿,可以顺便路过平时最喜欢的一家书店,带着甜美笑容的老板娘刚刚怀孕不久,却仍然坚持看店,他正好想看看,最近有没有新进两本书。 “圆巷站到了,左侧的车门即将打开,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各位乘客,请先下后上,谢谢合作!”张若铭随着零星的人下车,回头瞥见大部队的人流依然挤在明晃晃的地铁上,只是稍稍缓解了沙丁鱼般的拥挤程度。 很奇怪,这一站总是那么人少,他不禁怀疑起当初地铁路线的设计者是怎样考虑安排路线的。但是张若铭大概忘了,圆巷可是魔图市最有历史特色的老街区了,虽然位置逼仄,但是无疑是钢筋水泥世界里的清流,这里没有高楼林立,霓虹彻夜,却是有着老头老太和孩子们最快乐悠闲生活的街区。 张若铭踮着脚踩上圆巷区的梅青路,脚步轻快。他想起笑起来眯眯眼的老板娘,心底又飘过纸张油墨的香气,简直乐开了花。因为他是这家“月圆月缺”书店的骨灰级会员,所以他跟老板娘岳晓月都因为爱书成了老朋友。 当年,第一次来到魔图市读大学的张若铭,循着心中的好奇,探访到这家书店。老板娘善心地提醒了当时他偶然的粗心,他掉落在书店的学生卡,第二天一早就被老板娘晓月当面亲自送到了他的手里,让他感动不已。或许,毕业后打算留在这个一年到头大半个年月都寒冷阴沉的魔图市,或许就是因为老板娘当初的暖意吧。哪怕后来,张若铭发现,这座城市,并不是一座充满融融暖意的城市。 张若铭在熟悉的小路上徐徐独步,这片老街区,大多都是老年人安心养老的住所,很多店面也是附近居民做小本买卖开的,都习惯早早打烊关门,只有“月圆月缺”的书店,因为老板娘夫妻二人是年轻人,才会成为小巷寒夜里的一盏小夜灯,每每直到晚上九点才会关门。不过,完全不用担心,圆巷的治安极好,而且还比整个城市足足慢了一个节拍,简直像是一个安逸的天堂。 残阳早已没入地平线之下,徒留天边拉开的一缕缕血色的薄云,罩在西南角,而余下的天穹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着颜色,那些浓重的蓝色一层层披挂上来,天色已暗。街边开着茶铺的老李头正收着外层的铁琏门,侧身冲张若铭憨憨地笑了一下。 “小张啊,又来啦?” 张若铭从棉质围巾里扯下那遮盖住嘴巴的半边脸,嘴角弯起最亲切的弧度,露出白亮的牙齿,丹凤眼好看地眯缝着,笑容满面,就像魔图市夏日最美的晴空,时光流逝,却并未怎样改变他的本真,彷佛,他还是大学时代那个一般无二的阳光大男孩。别看现在老李头只是个平凡老人,年轻时也是个贴心暖男呢,只见老李头笑着别别手,全当回应了,虽然挥不动了,走不动了,却依然身体力行地开着门店,也是老当益壮。 张若铭在梅青路转弯进入更细更窄的南树街,却见不远处的“月圆月缺”书店只亮着几盏彩灯,在那里微弱地忽闪忽闪,大门紧锁,橱窗前摆了几本新近的外文小说,一副故意做旧的复古模样装帧,门前有几片稀疏的落叶,正随着秋风孤独地旋转着。 他走上前观望了一下黑洞洞的门店里面,看上去一切还是老样子,却望着门前贴着的a4纸上的“友情告示”发呆:各位亲爱的新老书友,你们大概知道了,月圆月缺书店最近迎来喜事一桩,可能需要闭店至少一年,待后年春暖花开,定赴你我旧谊之约。————老板娘携其夫君,敬谢。 直到墨蓝色的夜色沁着冷气压过来阵阵凉意,逼近,无孔不入地侵入张若铭周身每一根汗毛,令他不禁搂紧了风衣,收了收衣领,轻叹一口气,正要迈步,准备离开。 “你常来吗?” 闻声,张若铭轻吓了一跳,抬起盯着地面那些斑驳陆离c凹凸不平石阶的眼睛,正撞上一双墨色眼睛好奇的目光。 那人浑身上下着一身简洁整齐的黑色,是一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年青人,身型只比自己略瘦一些,就连身高也毫无二致,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安静气质。 “嗯你也是来看书的”张若铭以为眼前人也像自己一样,是“月圆月缺”的忠实读者,微微礼貌地笑道。 “是也不是吧。”年轻男人神秘地笑了,眼睛在阴暗的天色中闪闪发光,追随着张若铭的脸庞,像是在偷偷探寻着他的心理活动。 “哦?那你也是魔图大学的学生吗?”不知怎地,因为书店关门的失落,碰上一个陌生人,张若铭反而更想闲聊两句,从而排遣一下心里的落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烟蒂 “不是的。我不是学生,已经工作了。”暮色昏沉,整个天宇已布满蓝幕,太阳落山的那一边只有一丝微弱的亮光,张若铭越来越看不太清对方的容貌,只是隐约知道对方好像还蛮帅气的样子。 “真凑巧,我也工作了。”为了缓解尴尬,张若铭茫然地望着彩灯,勉强对着空气笑了一下。 “看来,月圆月缺还要等上许久才能再开门。”那人的声音气沉丹田,男性的中低音,很有磁性,语调中透着安稳和沉静的气息,哪怕是陌生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可疑而心慌。 只见对方侧转过身来,望向张若铭,“你好,我叫陈若珺。”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先叼在唇边,再拿着打火机,歪着头点燃了唇上的白色烟卷儿。 陈若珺的语气和目光形成强烈的反差,他的语气克制而保守,但是眼神却野蛮和大胆,用近乎于专注的目光望着张若铭,让张若铭只能飞快地搜索着大脑,不断寻找可说的话题,以避免空气会突然的安静。 但刚才那个自我介绍的开场白却让张若铭怔住了,他从来没遇见过如此轻易就自报家门的陌生人,哪怕他们早就已经攀谈起来了,可是,他跟他并未熟络啊? “哦你好。”其实张若铭是个有健忘症的人,人家刚刚说过自己的名字,在张若铭听来却如过耳旁风一般,只记得对方名字中间也有一个跟自己一样的“若”字。 “你要来一根吗?”陈若珺将唇边的烟,瞬移到两指之间。 “啊?谢谢,我不吸烟的。”此时,张若铭脑袋里彻底浆糊了,他这种从小到大品学兼优的优等生,一直以来接受的正规教育,就是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递过来的烟酒糖茶,这个毫无疑问没得说;但眼前这个人,从小巷里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眼前,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自报家门,没话找话跟他打招呼不算,竟然还请他吸烟,难道是混子,黑帮,贩毒者,抑或社会上的骗子? 不由分说地,张若铭察觉到自己同他站在书店门口,已经聊天太久了,早就该走了。 “不好意思,那个谁我要走了。”张若铭镇定自若地说道,可以说,他的内心毫无波动,也未多想,他不怕邪,不信邪,从小临危不乱惯了,完全没让他紧张。 “我不是坏人。”陈若珺的烟云已经蔓延过来了张若铭这边,此时他们两个一人一边站在书店一侧的门口,就像两个活人门神,画面煞是和谐。 原本灰白色的烟雾在渐深夜色中泛着浅蓝色,缭绕的朦胧中,张若铭鬼使神差地,就信了他的话。 结果,陈若珺的话音刚落,附近街坊,所有大街小巷里的街灯就同时发出了灿然温暖的亮光。 就在张若铭的头顶正上方有一盏西式悬挂街灯,这一亮,骤然把他吓了一跳。 “那个,别介意,只是夜色太晚了,大家都该回去了。”张若铭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半安慰半冷漠地说道。 只有在这一刻,张若铭才真切地借着明亮的街灯,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名字也叫“什么若什么”的模样,陈若珺大概是真的并不介意张若铭将自己看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人,也不介意张若铭那么快就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也并不想再去复述一遍他的名字。 出乎张若铭的意料,陈若珺的眼眸很大很亮,水润莹亮的模样,脸颊竟然略带一点可爱的气质,轮廓分明而立体,这样一看,完全就是一派英俊小伙的模样啊。但是除了他那一丢讨人喜欢的少年气息,他还有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神秘感,只不过被深深掩藏在了他明丽的笑容背后,但是张若铭还是感觉出来了他身上那一丝异样的气质。 “这下你放心了吧?我也是这家书店的读者来着,看把你吓得,哈哈哈,那,有缘再见了。”陈若珺爽朗地笑道,笑得一大截没抽的烟灰顺势被抖落到了地上,只留下了橙黄色烟蒂在他的手里轻轻颤抖着。 张若铭满腹狐疑地看着陈若珺笑得放肆纵情,那无所顾忌的样子又跟他之前的平静如水的样子截然不同,男低音共振般的笑声回荡在小巷之间。在张若铭的世界中,还从来未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也不管突兀不突兀,对方诧不诧异,就自顾自地表露着自己,似乎一副完全没有社交面具的样子。 不远处巷尾老杨树的枝干上的立着的两只寒鸦,也应声被惊飞,很快便化作两粒黑点消失在了张若铭的视野里。烟气弥漫的味道让他的嗓子微微地刺痒,他很快就轻咳了起来。 “咳咳咳,那就再会。”张若铭连忙伸手掩住口鼻,强压呼吸,暂时制止住了不适。 “嗯,早些回去吧,这周末会变天,好好休息。拜拜”陈若珺的话还没说完,张若铭早已低头转身而去了。 张若铭听到对方又在他身后啰嗦了这么一句,他原本急促的脚步就稍事一顿,以示他已经听到了他的话,略一侧头,眉间却不由簇了起来,心想:这听上去好像老朋友一样叮嘱和关心的口气,太令人疑惑了。张若铭轻叹一口气,觉得也许是他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太冷酷了,可他毕竟也不完全是当年那个因为老板娘亲自去送个学生卡就会感动得一塌糊涂c冒着傻气的大男生了。他拉起藏青色的围巾,捂住嘴唇,紧接着就大步流星c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张若铭看到了天边一颗启明星,嗓子里的不适久久萦绕不散,鼻翼的围巾之间还残留着一丝烟气,反而让他的呼吸更加不畅起来。他并不知道,这个陌生人身上有着奇怪的感觉,或者说是印象,貌似一个鬼影,看上去却莫名熟悉,似乎当自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来来回回时,曾经瞥见过这个人的身影,宛若荷塘中的残枝败柳一般鬼魅。 真是好生奇怪的遭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甘甜 自此,入秋的夜,果然就像陈若珺所说的,从书店那日开始越来越阴冷,直到树干被剥削得一干二净,连寒鸦都嫌弃地消失不见了踪影。魔图市最利落的秋风有着一把无情的剪刀手,不仅剪走了城市里最后一抹暖意和晴朗,更是顺手剪走了张若铭的健康。 一如那一对惊弓之鸟,自从见到巷角的乌鸦之后,张若铭觉得自己好像是交上了霉运,一直背运,会计所里的工作愈来愈繁重,更兼感冒,简直就是活见鬼了。 张若铭工作的时候只能硬撑着,都是些事关自己绩效的任务,不好推脱撂挑子给别人,更不能够去潇洒地说请假就请假。平日里,他不仅涕泗横流,头昏脑胀,焦头烂额的工作量更是令他更是叠加了多一重的头痛欲裂。 自打感冒以后,为了尽量不恶化病情,张若铭每天一结束工作,不论早晚,都只能速速回家,然后吃上催眠效果神速的感冒药,每天早上却只能更加昏睡不醒,头脑不清,精神萎靡。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魔图市来势汹汹的冷空气吹久了,这伤风似乎一点好起来的迹象都没有,越急,越好不了。 魔图市总是在秋季气温骤降,天气喜欢走极端,每当漫长的冬半年降临,好几次都给张若铭带来一场如同与地狱三头犬缠斗的换季感冒,“今天,与感冒殊死搏斗中”——张若铭几乎每年都会在日记上记下这么一笔。 在忙完了手头一个紧要项目c拖了足足两周之后,张若铭终于腾出了一个周五,请了假,选择尽快去就医。而这时,距离那天傍晚在南树巷里偶遇的那个叫做“什么若什么”的年青人,早就被工作忙晕的他抛到了记忆仓库的九霄之外。大脑清理了它自认为那些不重要的c琐碎的垃圾内存,好腾出来的空间为主人接下来的伤风痊愈,休养生息做好充分的准备。 “不用一大早上早起就直奔cbd的感觉真好。”张若铭根本就已经虚脱到没有力气去开车了,所以仍然选择他最爱的交通方式——地铁,去往魔图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张若铭在晃晃悠悠的地铁上把着扶手,疲倦地都快倚靠在栏杆上睡着了。然而一出地铁,冷风就迫不及待地往脖子里钻,反差大地激了他一下。 接待他的是一位优雅漂亮且年轻的女医生,而且她洁白大衣上别的胸牌上正好人如其名:甘甜甜。她的头发挽成一个优美的盘绾儿,一丝不乱,熨贴光滑地立在她小麦色的精致五官上方。 “你好。怎么样,什么情况,感觉还好吗”美女医生照例关切地问道。 “你好甘甜甜”张若铭若有所思地低语,喉头的发音是嘶哑的,且带着很重很重的鼻音。张若铭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女医生一双弯月牙儿般真诚的眼睛,一如当年他面前那个“月圆月缺”老板娘岳晓月一样美好的笑意盈盈。 “你不是第一个首先注意到我名字的病人,哈哈,不过,还是请你,先说一下你的状况。”甜甜很有职业素养,虽然隔着口罩布,依然能看见她脸上挂着跟她名字一样有亲和力的笑容。 “那个,别笑,看到你的名字让我想起小时候吃的甘蔗了”张若铭的脑袋要炸了,而现在坐在这样一个面色温柔和气的医生面前,他终于可以一股脑儿倾诉着自己的病情了。甘甜甜颇有耐心,从病情延伸开来,两人慢慢交流,竟然发现彼此相谈甚笃。 甘甜甜为他开了药,正好周五到周末,去医院吊针三天,也就可以好了。周日最后一次吊针之后,甜甜又给他复诊了一下,确定他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医生和患者都皆大欢喜。不过,胆大心细的女医生作为一个年轻的留洋博士,刚刚回国,依然还是单身,当然,凑巧了,张若铭也是。 末了,甘甜甜内心虽然犹豫纠结了一下,但还是装作无意地,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张若铭。 张若铭笑着接过来,面对着甘甜甜,低眼好奇地看了一眼名片,只见纯白无暇的卡片上用中英法三种语言印刷着方方正正天蓝色的仿钢笔字体,正好契合医生手中握着的神圣下诊断的钢笔之寓意。 “你们医院的名片相当有审美意趣儿啊,既有人情味又清晰明了。”张若铭不是那种轻易会脸红的人,却不由自主地,顿觉耳根一热,只能客气地冲她笑。 “以后你或者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什么搞不懂的症状,可以咨询我一些吃药的建议。”甜甜将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心平气和地笑道。 那天,甘甜甜在见张若铭的时候并没有带口罩,而且还薄施了一层粉色唇彩,阳光洒在她微亮的嘴唇上,当她在轻启朱唇说话时,空气中散发着微弱的樱桃味。 张若铭一下子内心了然,再说他平时就有随身在钱夹一个固定位置携带几张名片的习惯,紧接着就抽出自己的名片,也给了她。 “嗯,看你的医疗卡知道你在鼎鼎大名的恒说会计事务所工作,但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的高级审计师了。”甘甜甜满目钦羡,微笑着。 “哪有,在留洋博士面前,我也是自愧不如呢。”张若铭有点急切地笑着澄清道。 回到家后。 因为消解了大半的病痛,张若铭开心地将自己仰面朝天地抛在了床上。对着光亮的床头灯,他把那张还散发着淡淡医用护手霜味儿的名片翻来覆去地拿在手里玩味了好久,还情不自禁地,默默在心头回味着自己与甘甜甜说过的话,以及开善意玩笑时她那忍俊不禁的有趣表情。 而,这一切,当他好彻底了病,那有规律的日子再度步入正轨后,也明白那时与美女医生之间短暂的心动,算是在彼此心中悬起了一丝红线的渴望。不过,这种事,需要不急不慢,一切,都需要合适的时机,去发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潮汐 凛冬带来了魔图市的初雪,过了夜的地上却完全不像下过雪,而像是结了一层薄霜,冻在冬青上的雪粒在晨曦中闪着粼粼的光泽。 张若铭早已习惯了魔图的冬天,就像一个迷糊的c睡不醒的c漫长无垠的梦境,还是带着灵异色彩的那种梦境,也许这种诡异的不真实感,也是他渐渐着迷上这座城c从而离不开这座城的原因吧。若是能够在这个城市遇上再迥乎常人的人,都不足为奇了。 与冬天一道而来的,是孤独,笼罩在都市里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身上。那些在夏日还可肆意释放的热情,亲密无间的距离,在冬天都被收束在了层层叠叠的衣物之后,可是那被压抑的温度,正在每个人心里酝酿着相互靠近取暖的。 之前,那个甜美可爱的叫甜甜的女医生,张若铭曾经约她出来喝过一次咖啡,看过一次电影,除此之外,就只是当作一个半熟悉的朋友一样聊着微信,点赞着朋友圈。 张若铭还有一个隐秘的癖好,就是喜欢小酌两杯,而且还是只喜欢自己一人独饮c谁都不去主动叫的那种,不过,他是很节制,也是很理性地去喝。 魔图市当然会有酒吧一条街,那条街坐落在魔图市闻名遐迩的红灯区内,充斥着黑帮地痞的非法地下交易和不间断发生的血腥暴力事件。这种地方,可那并不是张若铭敢去的地方,那里大多是闹吧,总会放着嘈杂高频c刺激感官的音乐,挤着混乱不堪c抖成筛糠的人群,散发着烈度酒精与荷尔蒙甚至还很有可能是药物的恶臭。 他喜欢去安静干净且舒适的酒吧。而且,他喜欢尝试每一家静吧——从大学开始,他就给自己定了一个有趣的达成目标,他要尝试遍魔图市里每一家,真的是,每c家静吧,并且在每一家自己去过的拍照,品尝,写下自己的亲身体验的心得,从环境c酒品c以及地理位置c服务等等诸多方面做一个全面的私人品鉴的收藏,还专门精心地记录在一个有些年头了的手帐本上,上面全是各种风格迥异c大大小小的,他去过的魔图市的静吧。 而到目前为止,他以一年“收藏”35家左右的速度,还远远未穷尽整个魔图市内所有的静吧。张若铭的朋友很支持他的这个规划,偶尔还会跟着他一起去品鉴,听他这个逛酒吧的大神扯东扯西,听他海侃关于酒的体验。 是夜,终于轮到去这家位于日本人较多聚居的铃木区附近,一家名叫“潮汐”的酒吧了。 日本人喜欢安静整洁是出了名的,所以毫无疑问地,张若铭在来到“潮汐”之前就满怀期待。 正如所愿,“潮汐”内装帧偏向于日常家居的风格,装修是那种精致的怀旧感,完全没有酒吧的样子,返倒像是闯入了别人家里的感觉。 吧台小巧,不大,却被擦得一尘不染,泛着深棕色的光泽,背后的酒橱则挤满了高低错落的酒品,而且酒橱自身是那种旋转的,每一层可以各自向左向右,都自如拨弄。沙发是牛皮纸颜色的皮质沙发,天花板下悬挂着西瓜c橙子c猕猴桃等等水果圆形截面样式的吊灯,搭配着几盏高大的落地万年青,那点缀着的深绿色叶片以及它那炫目的大红色c鲜黄色的果实,模拟着热带植物的形态,再加上热烈的颜色,竟然莫名地为室内增添了冬天里难得的浓烈热带风情和生机。 张若铭仔细分辨了一下,发觉到空气中弥漫了一丝丝咸咸的海盐香水的味道,他在沉醉之余恍然大悟道:这家店不是叫做“潮汐”么?的确能给人吃着水果c置身海边的愉快感觉了。 “你好,来一杯嗯,六色沙滩”张若铭停下了在酒吧里的四处观望,一下子坐了下来用手肘抵在吧台上,认真地翻着手里可以作为参考的卡片,同时眼睛紧紧盯着上面写着中日双语介绍酒品的卡牌说到。 “好的。”只有简单两个字,然而,话语清晰,语气坚定,掷地有声却轻飘飘地贯穿了张若铭的大脑神经中枢,提示着它们的主人,这声音有鬼,绝对是在哪儿听到过,不然神经的脉冲不会就这么突然地敏感和警觉起来,告诉着张若铭,这声音,何至于耳熟如此! 张若铭条件反射般,迅速地朝发音者来的方向,转动了一下眼珠,接着大脑立即当机了在那里,然后舌头就开始跟着大脑卡机起来。 “是你?你,你是那个你是那个谁,那天在哪里来着?”张若铭口舌错位了一般,虽然想表达却表达不出来,奈何大脑不给力,他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更多的细节了。 “陈若珺。”那人一边从容不迫地擦着玻璃杯,一边强忍着不去喷出来大笑,表情略有着一丝不屑。 “哦,是那个陈,陈若珺,在书店”这个名字,对于张若铭来说,还是太陌生,所以,真的要念出来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种奇奇怪怪地别扭劲儿。 “噗”陈若珺看着他停顿在那里,目怔口呆的惊讶模样实在是憋不住了,轻轻地笑出了声。 “怎么,原来你是在这里工作啊。”张若铭化解尴尬的目的明显,扭着头看向陈若珺,表情逗趣。 “是啊,那天在巷子里,你不是还误以为我是个图谋不轨的人了吗?”陈若珺哭笑不得地说道,说着,便放下了擦过的用菱形花纹装饰的圆底玻璃杯,侧身开始挑起了那杯六色沙滩所需的各色原料酒和果汁。 “哈哈,误会误会,都是误会那个,没想到今天我们还能再次见面,果真是缘分啊。”张若铭不好意思地苦笑着,不置可否,接着便试图转移了话题。 “现在不觉得是陌生人了吧?”说话的功夫,陈若珺已经配好了所有原料的比例,接着便抓起了银色的调酒杯,开始单手摇晃。 “应该不算是了。”张若铭点头抿嘴笑道。 “你需要冰块吗?哈哈,六色沙滩原本应该是夏天喝的酒,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我现在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下你的意思。”陈若珺看了一眼张若铭亮晶晶的额头,而手里的调酒杯已经开始自然地上下左右翻飞起来了,看得出来十分专业,但是却没在刻意炫技。 “这我知道,不过,既然你这么问了,还是加冰块吧。”张若铭犹记得两个月前自己那场“毁天灭地”的感冒,脑袋里又浮现出了因为鼻塞无法正常呼吸的惨状,但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间暖气足得让人浑身燥热地很c只想让人脱下所有大衣毛衣c只穿单衣的“潮汐”里,的确很想来一口冰。而此时,他的额头早都已经被热得出了一层薄汗了。 陈若珺的手瞬间停在空中,稳了下来,开始往旁边已准备好的鸡尾酒杯中斜斜地倾倒着。 张若铭拿起陈若珺摆在他面前的酒杯,小口地喝着加冰的六色海滩,顿时觉得清爽宜人,一股清甜浇透唇舌,柠檬汁只有几滴,却只浸润了一层柠檬味而已,蔓越莓的醇厚,配合着薄荷脑的清凉,让这个夜晚更加迷醉。张若铭觉得自己的情绪已渐渐冷静了下来,但是内心却仍然满是疑惑。 “你一直都在这里工作吗?”张若铭坐在他对面问道,早已除去了大衣和厚围巾,再加上鸡尾酒的神奇效果,现在他整个人终于不再是一团混沌了。 “是也不是。”陈若珺淡淡地回答道。 “这句话是你的口头禅么?”张若铭一边喝,一边瞧着他利索地收拾着吧台。 “哈,原来你还是能记着点东西的。”陈若珺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 “那天我拒绝你的烟,是因为我真的不吸烟。”渐渐地,因为酒精的作用,张若铭心情变得十分地好。 “得了吧,要是那天真的有人想要害你,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吗?再说了,你怎么知道,现在这酒里,就没被下迷药呢?”陈若珺此番话机智无比,逼得张若铭无语。 “那倒是不过,你作为调酒师,最喜欢的是什么酒?”张若铭好奇心起。 “很可惜。我不喝酒的。我对酒精过敏。”陈若珺将手在胸前一插,故作无奈地撇撇嘴,然后又耸了耸肩。 “哈哈,有趣有趣,你呢,对酒精过敏,对尼古丁就不过敏了;而我呢,不能接受吸烟,却特别喜欢小饮一杯。各自都差一项,你说凑巧不凑巧”张若铭此时已经有些醺醺然了。 六色沙滩虽然喝上去轻松,但因为是冬天,陈若珺特意把其中一种酒换成了适合冬天喝的浓度更高的酒。 接下来就是两个人扯闲篇儿,张若铭聊聊自己的工作,聊聊自己要试遍魔图市所有静吧的大计划。陈若珺则聊聊他是怎么上手调酒师的,时光过得很快,聊得也很欢乐。 张若铭临走时,陈若珺说要陪着他,为了送他到门口,陈若珺悄悄走过那些其他安静地倚靠在沙发上举着酒杯轻声谈笑的客人——其实那些人也都是回头的熟客,陈若珺没有打扰他们,也不想让那些客人因为跟自己打招呼而打断他们原本与别人进行的聊天。 “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其实我的名字中间跟你一样,我叫张若铭。” 张若铭冲他粲然一笑,继续道:“我觉得我以后可能会常来了。” “好,那肯定欢迎啊。”距离近了之间,只见陈若珺的眼角上扬着,眼睛欢快地眨着,在温馨的黄色侧光下看上去莹润如黑玉,不参杂一丝杂色的黑色。 张若铭走出门外,寒风凛冽,走远了时,他回头凝望了一眼酒吧名字漂亮的l一g一,终于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消失 从那晚开始,张若铭除了在自己开出的酒吧地图行程清单里一个一个地添加着新增的荧光笔打对勾的红标之外,他已经慢慢开始了习惯去往“潮汐”。 张若铭成了“潮汐”的常客,去之前会彼此约好时间。陈若珺则会单独为他准备一种新花样的酒品,张若铭很乐意接受陈若珺的惊喜。张若铭会猜测每次陈若珺会为他准备一种什么酒,但却没有一次被张若铭猜中的。所以,每次去“潮汐”,都像在揭晓一个谜底,令人无比兴奋和期待。 魔图市,有着极其发达的地上地下的立体交通网络,地下车道c全自动停车场和地铁线路可以做到无缝衔接,全程贯通地换乘不同的交通方式。夏天的时候,因为光照相对稀缺,所有人都喜欢在户外的地面上进行各种活动,交通也往往在地面上运行,只为了能多晒晒日光浴,享受着阳光明媚下的花丛和喷泉。 而一旦到了冬季,地面几乎没有没有什么路人行走,也看不到人气儿在活动,好像整个城市的人都将活跃的主场全部转移到了地下一层。那个时候,一共七个月的冬半年,可以说有三个月都在刮大风c砸冰雹和下各种规模的雪,地上的交通也是停止运作的。而下雪最大的时候,地面上的世界就会像童话书中冰雪皇后所描绘的世界一样,眼前都是一片飘飞着棉絮一样雪花的茫茫雪原。 唯一不同的是,这雪原之上会矗立着一片宏大且密密匝匝的摩天高楼,而且各种高低不一的别墅和公寓大多都会被埋在风雪打造的棉花城堡里,那个时候,发达的市政服务会将整个城市的道路铲得像一块块白色的塑料方块,整整齐齐地码在类似棋盘的地面上。 转眼间新年已快到了,圣诞节和新年的合并假期即将到来。张若铭正不知该如何打算,但是当他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和文件前考虑到假期的时候,首先跳入他脑海里的就是“潮汐”酒吧。 临近了最后下班前的一小时,张若铭推了一下自己的平光镜,眼睛因为长时间地盯着电脑和手里白花花的文件而泛起了几缕红血丝,他手上一边转着钢笔,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我是不是又该约甘甜甜出来一聚了呢? 他拿起手机,只是盯着屏幕上的联系人出神,却迟迟没有按下呼叫的按钮,他回想了一下距离最近一次与甜甜见面大概有近一个月了。正在犹豫间,他的手机忽然就显示了甜甜的来电,心里惊叹这难道是有心理感应吗?这下子顾不得纠结了,二话不说,张若铭就点了接听:“甜甜,是你啊” “对呀,这不快过节了嘛?本来我是需要值班的,但我还是调休了一下,让主任安排别人暂时顶替我去了”甜甜一向很开朗健谈,之前与她接触过几次之后,张若铭发现她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总是在笑着说话的感觉,因为她习惯每句话的语调都上扬,听上去有点像天真无邪的孩童诗朗诵时候的语气,很能打动听者的人心,柔美几乎是甜甜的代名词。 “那你有什么安排吗?”张若铭将椅子转向巨大的落地窗,望着对面大楼玻璃上冷峻的反光,内心有点儿小欣喜,但却依旧小心翼翼地问道。 “暂时没有呢。”甜甜笑说。 “不过我倒是有个好建议,元旦夜不如我领你去一个叫做“潮汐”的酒吧如何?它就在铃木区,在它酒吧的楼顶,那里是看魔图市的烟花庆典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张若铭几乎是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了这一邀请。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变得那么钟情于一家酒吧,因为他向来都是喜欢打一枪换一炮地尝鲜,毕竟他的大计划还在执行中呢。 “一直听你说喜欢喝酒的,我也想打开新世界大门看看,那就这么定了吧。”甜甜几乎应声而答,全然不像一个古板严肃的医生那样刻薄和挑剔,也许脱下了白大褂的她,才是一个活泼女子最自然真实的状态。 挂下电话之后,张若铭的内心暖流一过,他发现跟甜甜呆在一起,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觉。他开心地将笔放下,刚想给陈若珺去个电话通知他元旦夜要去“潮汐”,却心想道:以往总是他给我惊喜,不如这次我直接带着甜甜去,将她介绍给他认识,也算是给他一个惊喜了。 张若铭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就是在家中舒舒服服地窝着等着元旦日的到来,任外面寒天冻地,寒风呼啸肆虐,他依然在家里优游自得地跟自家的亲戚在网上远程聊着天。 元旦到了,张若铭先是和甜甜去了一年一度的冰雕节广场,入夜后又赶到了“潮汐”。 “潮汐”的整体装饰已经因为新年大换了一副模样,门前巨大的圣诞树绚丽地闪着红绿的光,却依然带着日本人的含蓄美,并未像魔图的白人街区一样挂太多金色和银色的绒球装饰和五色飘带。 “你说的那个陈若珺,我很想见一见呢。”甜甜一边说,一边低头踩着厚厚的积雪,在她身后留下了一脚深一脚浅的脚印。 张若铭此时只是关切地看着在雪地里撒欢的甜甜,好害怕瘦弱的她一不小心没注意被脚底下过靴的积雪堆绊倒。 此时“潮汐”里也转变了其一惯的安静风格,迎来了节日里该有的喧嚣。此时吧内挤满了“潮汐”的死忠粉们,大多都是年轻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日本裔。吧内的音乐也应景地放起了庆祝新年的旋律欢快的歌,包括了几首当下最流行的单曲,真的不是日常的“潮汐”。 “陈若珺你在哪儿藏着呢,你快出来啊,你看我带来了谁~~”张若铭在略微吵闹c被周围欢声笑语淹没的吧内穿梭着,不停地拨开略显拥挤的人群,抬着头,仔细向着往吧台走的方向搜寻着陈若珺熟悉的身影。甜甜则紧跟在旁边,一脸期待,去见见这位张若铭口中“摇酒时帅到惨绝人寰”的人。 “哎?陈若珺呢,你是谁啊”张若铭终于领着甜甜挣扎挪动到了吧台跟前,但平素那一身一模一样休闲有型的制服下之人是陈若珺,今天穿着同样衣服的,站在同一位置的,却陡然换了人。 见他不在,张若铭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好像突然落空了一拍。 “陈若珺不在。”那人眼神凌厉,留着几丝锋芒——或者也可以说,他的眼神十分犀利却收敛了所有的进攻性。 他的面容是跟陈若珺很神似的朝气与青春,皮肤白皙,几乎快赶得上女生的白了,也像陈若珺一样,挺拔的五官,匀称的骨架,一双水鹿点染的眼睛,转盼间熠熠生辉,更比陈若珺平添了一种圣洁的冰冷感。若说陈若珺是暖色调的,那么则可以说,这个人是冷色调的。远远地一看,整体几乎像是陈若珺胞弟之类什么人的相似度,但近了看,实则很大不同。 “那他去哪儿了?”张若铭问道,而对面那人的眼神却轻轻地落在了甜甜身上。 “他只是今天不在而已。”这人的嗓音简直是跟陈若珺如出一辙的中气十足的低音,又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容貌却发出中年人一般浑厚声音的人。这面容跟声音特别不相配的特点,又跟陈若珺极相似。 “请问你是?”这人跟陈若珺有那么多的类同点,瞬间就勾起了张若铭的好奇心。 “哦,我只是暂时代班。你好,我叫吴为泽。”他将手套一摘,将右手伸了过来,像个旧时代的老绅士一样,等待握手的样子。 张若铭惊呆了,他觉得,这种日常见面的场所根本就没有必要搞这么正式的握手吧?握手一般是生意场上贴切的礼貌动作,但实际生活中有谁会这么正儿八经地介绍自己呢?况且,他跟当初刚认识陈若珺的时候一样,都是陌生人而已啊,有必要握手吗?张若铭觉得奇怪极了。 “卧槽,怎么这个人连着打招呼的习惯用语和方式与时机,都这么神奇地跟陈若珺那么一致呢?”张若铭在心里暗自纳闷吐槽道,“真是没有最尬,只有更尬。搞什么啊?” 但是,似乎就在此刻,吴为泽仿佛已经看破且洞穿了张若铭的所有想法,只见他眉宇间划过一丝飞快的狡黠和嘲笑。 “不想握手就不勉强了。反正以后你可能也会经常见到我。”吴为泽自嘲地冷笑了一下,表情冷酷。 “那陈若珺干什么去了?”张若铭终于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可与此同时,他心里对眼前这个吴为泽,更是升起了大大的问号。 “应该是有事回家了吧?”吴为泽环视了一下张若铭和甘甜甜两人周围,似乎不愿说出实情。此时一群人从不知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凑到了吧台前,挤走了一脸懵逼的张若铭和甘甜甜,趴在桌子上俯身在吴为泽耳边喊着要了几杯威士忌。 “他不会消失。会再回来。”在吴为泽转身弄好威士忌之后,他远远地隔着酒吧内喧哗的人群,向张若铭他们二人喊话道,嘴角撇出一抹诡异的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冰山 寒夜氤氲着彷佛能够冻穿地壳的冷气,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的天然冰窟。若能从空中俯视,大概偶尔间会点缀着人们迎接新年所戴小红帽和各色彩灯,和那些遍地的圣诞树。 “潮汐”的屋顶上,人头攒动,却有序地贴近着,昂首观赏着新年到来之前的礼花,张若铭和甜甜也与其他很多人一起看着新年倒计时,那个时刻,就在北方高地的不远处,那片凝冻的树林上方,突然一秒一秒地,腾入夜空不同颜色的绚目数字,从倒数第10秒开始,绽放成新年夜最缤纷的盛景。全场一齐倒数,群情高涨。 站在“潮汐”楼顶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还有些人特聪明,拿着特别迎合节日的五彩卷哨子,不停地热闹着气氛,因为如果是吹口哨的话,零下30度的天气里,嘴巴恐怕都会被冻掉了。远处的民居楼上,和附近不远处宽阔商业街的广场内,也都聚满了人,整个铃木街区的道路都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呼喊声此起彼伏,热情似乎融化了一丝冰冻。 张若铭到现在还没有跟甘甜甜有过什么肢体接触,但两个人却已经成为了比较要好的朋友,张若铭心里已经悄悄地默认了甜甜是他见过的性格最可人的女孩儿,而甜甜觉得张若铭虽然略有些神经质,但却细心非常,没什么大男子主义。 “若铭,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医生,本来我是很反感喜欢喝酒这个不健康的癖好的。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下,我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喝一杯了!”甜甜望着已经快放到尾声的烟花对着张若铭喊道,在四周的人声鼎沸和烟花礼炮的声音中,张若铭侧头倾听,不由微笑着。 “那你现在快被冻坏了吧,要不我们现在就下楼去室内喝一杯?”张若铭一边惊叹地看着眼前扑上来的连绵不绝的金色礼炮,一边也扯着嗓子喊着。 “不了,我听说最后还有串珠宫灯样式的礼花呢,你想看嘛?”虽然隔着厚围巾和口罩,甜甜还是不敢放声大笑。她感觉自己再说话,口罩上被呵出的蒸气也要结冰了,她是打心眼儿里不想离开,坚持要看到最后。 “好。我陪你。”张若铭与甜甜相视一笑,点头。 烟花易冷。他们在熬到烟花结束之后,拖着已经冻得快要麻木的双腿,挤进酒吧,在仍然吵嚷欢腾的人群中,偶然间会夹杂着些许日语。而这时吴为泽却像是从头到尾都没离开室内的样子,一直站在吧台后,耐心地招待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张若铭注意到,他的日语非常标准,听上去没有任何生硬的地方,简直就像是一个地道的日本人。 已过凌晨一点,酒吧里拥挤的程度已渐渐地消解,毕竟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在楼顶看完烟花之后,就回家去了。张若铭已跟甜甜商量好,先喝一杯酒暖暖身子,就护送她回家休息。 “你的日语从哪里学的?怎么能说的这么自然?”,张若铭喝着纯麦威士忌,还为旁边的甜甜要了一杯黑啤。 “果然你好奇心很重啊。”吴为泽两只手霸气地撑在吧台上,整个人气场全开。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过就是问一下而已,不是你刚才还说以后我来这里还会经常看见你吗?怎么会这么冷血?”张若铭借着已经暖过来的酒劲儿,略带埋怨地质问道。 “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吴为泽的头发帅气上扬着,身上虽穿着跟陈若珺全然一样的调酒师的服装,却是掩饰不住的霸气,镇定非常,完全不理会张若铭的刺激话语,未动分毫。 “你是老板?所以,你是日本人?”甜甜把话茬接了过去。 “是又怎样?怎么,觉得有什么问题?小美女~”吴为泽略微将身体前倾,那张白净却阳刚气实足的脸庞,还有他象牙黑的瞳仁,极速迫近了这位招人疼儿的美女医生,对方幽深的眼睛,深深地映入了甜甜的眼底。 甜甜显然被他这一突然举动吓到了,身体不由后退了一下。张若铭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回答,再度陷入了大开脑洞的抓挠之中,此时更是被他这略不友好的行动激怒了,出于保护身边女伴的目的,忍不住就凑了过去,使劲将吴为泽一把从甜甜面前拉开了。 “你这样子是不是太不礼貌了?人家女孩子包括我,不过就是只想简单聊天而已,我是看在陈若珺的面子上,才好奇一问而已,若你不欢迎我们,大不了以后我不来这家酒吧就是了老板又怎样,老板也不是你这样做的啊?”张若铭觉得此时该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了,连珠炮一般把对方说得无法还嘴。 此时,吴为泽默不作声了,眼帘里的锋芒也被短暂地收了起来,垂下的浓密睫毛的阴影,在节日的氛围里竟然有了一丝凌乱和凄凉的味道。张若铭敏感地察觉到了吴为泽的心理转变,明白是刚才自己那一大段激烈的话,已经被对方听进了心里,却犹有余气。 “不好意思,是我失态。我是半中半日的混血,所以日语才会这么好。”吴为泽复又抬起眼帘,凝视着张若铭,又恢复了那一惯的自带傲慢高冷的神色。 “你早这样爽快说话,不就什么事儿没有了吗?”张若铭的神色恢复了平静,正色道。 “我就是这样。当老板惯了,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抱歉了。”吴为泽看着甜甜,嘴上在道着歉,却仍然是不变的冰冷态度。看来,这个人真的是,万年大冰山的本性难移了——张若铭在心里嘲讽道,但却原谅了对方刚才的粗鲁。 甜甜果然是见多识广的人,并没有再计较什么,轻轻微笑道,“没什么,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你这样子年轻,看上去就跟陈若珺同样的年纪,怎么就成了老板呢?”张若铭问道,人心总是瞬息万变,而此时气氛已达成和解。 “好奇心害死猫,你不会不知道吧?”,冰山的嘴角终于翘起了一丝笑意。 “好,很好。大不了等你的手下,陈若珺回来,我再问问他。”张若铭忍不住将白眼一翻,视线飘向天花板。甜甜则安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性格反差极大的人之间的有趣对话,好笑不已。 “愿意问就去问好了。”吴为泽依然不动声色。 此时,张若铭和甜甜手里的酒也快见底了。酒吧里的人越走越少,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跟之前新年倒计时的兴奋比起来,此时的困意,就像涨潮的海浪一样,滚滚而来。一如这“潮汐”的美丽名字,意味着人来人往,缘聚缘灭,日月轮转,循环往复。 “吴老板,我想说,你这里的酒,品质真的很好,很好喝。若铭,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我也暖过来了后会有期吧。”甜甜扬起一个露八颗牙的标准笑容,说完,就将口罩和围巾又戴上了。 “好。”张若铭也将手套戴上,开始整理着外衣。 “我觉得,能给酒吧起名叫做“潮汐”的人,一定会是个看透了人情冷暖,还心地善良的人。”甜甜再度认真地说,既是说给吴为泽,更是说给张若铭的。 “你这当面夸人不要太溜了,可眼前这位,可真是不见得领情呢甜甜,你忘了刚才他是怎么吓唬你的了吗”张若铭没好气地望着吴为泽,鄙夷地说道。 吴为泽嗤之以鼻地笑了一下,“随你怎么看。” 而后,他目送着二人离开。 雪花在这时,复又开始下了起来,而“潮汐”门面上那用led灯线描绘的亮蓝色波浪,也因雪片纷乱的飞舞,在恍惚间,变得起伏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凡间事 人间有多少愁苦,就想要有多少节日的欢乐去弥补。而每一个节日,都是因为心底里住着一个或一群爱的人,为了对方,我们会精心地去纪念,去团聚,去祈祷。而世间的人们是有多热爱节日啊!新年的钟声刚刚远去,还有一个月就是春节了。 张若铭为了准备过春节,简直是手忙脚乱到手脚并用了。常常会在工作完了之后去应酬,或者忙着跟不同的人群凑局:同事c同学c老友这些当然都是少不了的,虽然“张董”已经把能推的都推了,可那些是在推不掉的c或很有必要的各种活动早就已经提前预定下了他小半个月的日程表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还要操心远方的父母,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没有时间回家去了,就提前去了个电话,铭妈则嗓音响亮地在电话里喊道:“铭儿啊,你时间的确很紧啊,不然今年春节,我跟你爸直接去到你那边过春节不是更好吗?别的啊,你不用操心,我和你老爹,收拾一下怎么都好,你就放心地干你的工作,参加你的应酬吧。我们不是有你家钥匙呢吗?再说我们也不好意思提前去打扰你,这段时间可不要累坏了自己。”张若铭握着电话,飞红了眼眶。一想到两位老人家要远道而来,只为看一眼自己,过一个团圆节,心里就既温暖又愧疚——去年春节也是因为忙,没能回家,而今年能做的,只有尽力陪好父母了,全力呵护他们,好好补偿以前落下的本该团聚的日子。 不过,还有一件事,就是张若铭的生日就是正月十二,他家那些关系很棒c从小跟自己玩儿得来的堂c表兄弟姐妹,今年是说什么也是闹着要来看他,虽说不是全来,但是也说要在正月十五之前组团来找他玩,还是分批次的,直接让张若铭头大——谁让之前他们一次都没来过,而今年正好又是他的本命年,都赶着过来要给他过生日。自己的家人和亲戚,都住在遥远的c有着白净沙滩c碧海蓝天的南方,那个全中国气候最温暖四季如春的大城市。虽说自己当初倔强,坚持要留在寒冷而遥远的魔图,张若铭却从未感觉后悔。 他就是喜欢这个翻脸无情的冰美人一样脾气的寒冷都市,他觉得这个城市,有一种阴暗的魔力,就像它每个冬天弥漫的风雪,总会疯狂地包裹了整个世界,因此使这魔力,看上去彷佛是充满了天翻地覆的力量。这一切,在无形中吸引着他,不仅是要他逗留,更是要让他这只北上的候鸟,决定告别南方和煦的春风,而后顶着摧枯拉朽的寒风,在魔图这个有着峻崖悬峰,气候诡异的地方筑巢。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迷恋这个城市,唯一的解释,或许是所谓的“命运的召唤”这一类俗之又俗的说法罢了。是的,他觉得,在这个城市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风雪筑成的迷雾中的前方,等着他。 张若铭喜欢这个气质高贵而神秘的城市,让人流恋忘返。同样地,他觉得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大多数人都沾染c携带上了这个城市的气息。 而他发现,这点特质,在陈若珺身上尤甚,包括他后来新认识的吴为泽也是,张若铭觉得,若是要给魔图市来一个宣传广告,他们两个就像是这个城市形象最恰当的代言人和模特,冷,俊,同时却带着东方风格的国际化。 在魔图每个寒冬的清晨,当阳光艰难地爬上地平线,疲倦地走入黎明,那夜里升起的大片大片的冷雾散去,凡植物生灵的身上,都披上了一层雾凇,如诗如画,众人皆醉。基本上,每个去过魔图的人,都会同时深爱上,也会憎恨上它的严酷无情下那有着杀伤力的绝美。 自那日元旦夜未现身之外,陈若珺很快便回到了“潮汐”。而后,陈若珺又听吴为泽说起过元旦夜,他遇见张若铭和同行女生甘甜甜的轶事,听后,陈若珺沉默不语。 张若铭早早地给陈若珺发过消息:“春节前后,可能都没有工夫去“潮汐”了。但是祝君一切安好,拜个早年,祈愿你春节愉快,阖家欢乐!:)” 陈若珺,在张若铭的世界和他自己的定义中,只不过是一个没到过命交情,没到哥们儿范畴,甚至也不及职场上称兄道弟交往程度的一个简单朋友罢了,说好听点儿,是一个闲友。而要是说得难听点儿,就是可有可无的朋友——不过是个可以一起喝喝酒,摆摆龙门阵,不用交往过密,也不用担心疏远,在假日时光里可以畅情开怀,不动脑子,不费心机,去接触的这么一个轻松熟人罢了。 陈若珺在除夕夜的一周之前,就已经收到了那条讯息。 那时正是凌晨,他盯着手机屏幕上散漫的白光,那几乎要眩瞎了陈若珺的眼睛,令他双眼不由得酸胀起来,便伸手去揉,热乎乎c粘湿湿的感觉。陈若珺怔在那里,一动未动,只听一片寂静中响起微弱的“啪嗒”c“啪嗒”声,好像是有什么液体滴到了已经暗了下去的屏幕上。 就在这时候,吴为泽已静悄悄地走进了他的房间,盏灯未开,漆黑一团,吴为泽却默默地递过来了几张面巾纸,准确地送到了陈若珺的眼前。在黑暗中,吴为泽只是扶着他的肩头,不说话,纤长手指按在陈若珺的左肩上,微微用力捏住,以示抚慰。 许久,吴为泽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我不知道。但每次一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觉得难受吗?”陈若珺并未泛起一丝哭腔,虽然他在静默流泪,却是那种,极度清醒的痛苦。 “我懂。其实,你在意的不是他。”吴为泽很自信地说道,但语气仍然很轻柔,怕惊扰到陈若珺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 “是的。”陈若珺的语气是那样毋庸置疑的语调,不带一丝犹豫。 “这次,需要我帮你吗?”吴为泽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问陈若珺了。 “不用麻烦你了,真的不用。我觉得我已经欠你太多。”陈若珺感觉到吴为泽手心的温热,彷佛已经随着他有力道的掌心,慢慢揉进了因浑身冰凉而血液凝固的心脏里。陈若珺感激地将自己的右手自然地搭在了吴为泽抚慰自己的右手上,在肩头处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背。 “可是你真的”吴为泽嗫嚅道。 “我就是这个老样子了,不是么?毕竟性格难改。”陈若珺周身冰冷,唯独双眼滚烫。 “バカ(笨蛋)”吴为泽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日语,带着轻微的无奈和深深的信任。 “我希望你不要为我操心了,真的。”陈若珺拿着吴为泽之前带来的纸巾,先是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和面颊,然后就是来回抹拭着手机屏幕上的污渍。 “你这个样子,怎么让人省心?”吴为泽很想继续骂粗口,可还是强忍了下去。 空气静止了。只有暖气带动了两人周身的热压,在房间内升上来股股干燥的热气。 “为泽,你尽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去,我也去过我的,不用管我。”陈若珺几乎是拼尽了全身力气,鼓足勇气,说道。 “你在说什么梦话啊?这怎么可能?”吴为泽顿时义正言辞起来,刚才就被他弄得差点也一同掉进忧郁的漩涡,这下子陈若珺又在这儿开始犯糊涂,脑筋不清醒起来。 吴为泽这下子是彻底着恼了,语气也开始略微急促了起来, “若珺,你怎么每隔一段时间,就又要开始发作一次,又要开始白日做梦了呢?这种生活,你是逃不出去的,我们都逃不出去的,这是宿命!宿命!你明白吗?” “你看,外面的大雪,真好啊,我们出去玩雪吧。”陈若珺不加掩饰地转移了话题,手机屏幕已经被擦干净了,他收起手机,轻轻地把吴为泽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从椅子上起了身,收起了所有的负面情绪,接着又重新变成了平日里那个亲和有趣的c笑容真诚c为人热忱的陈若珺。 “我真有点后悔带你来这里,我们应该呆在”吴为泽还未说完,就已被陈若珺拽了出去。感情用事,和理智思考,有时一个占上风,一个就要被忽视。有时,人们以为自己是在理智思考,其实不过还是感情的奴隶。 是夜,两人玩雪,直到晨光渐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意外 春节倏然而至,倏忽而逝。鞭炮声声,炸响了又一个开门红的年头。也只有在春节期间,原本这个自诩洋气的超级大都市才会整体变妆,换上地地道道的中国范儿,街头巷尾,每一个角落,都被装饰成仿古模样,洋溢着大红色的喜庆,却丝毫不落俗套。而且过节期间,国际游客更是游人如织,尤其是圆巷那一片历史遗留下来的老街区,则沸沸扬扬,好不热闹。一年一度的庙会和正月十五花灯夜游街,也是在那儿,那时候纸扎的喷火金龙,仙童仙子还有神话人物的各色彩灯,都汇聚一堂,比中国任何一个乡村里的民俗都更佳精致漂亮。所以,每年春节,就会是圆巷每年最喧闹的时候了。 而整个春假期间,张若铭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陀螺,在不同人之间迅速切换,身份变来变去,转场来得简直不要太频繁了。家人看着是很心疼的,尤其是铭爸铭妈,铭爸作为一个老干部是很理解儿子的,而当妈的可就沉不住气了,老是抱怨若铭在家里呆着的时间还是太少了,基本上总是一大早上起来,屁股坐在沙发上还没等捂热的功夫,就要被各种人拽去,抓去,拉去参加各种活动。奈何他年纪轻轻,正是事业蒸蒸日上c广交人脉的时期,哪一项都是不能落下来的。所以家人除了由他去,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天,那位一直跟他在大学里互相打闹过来c互相嫌弃过来的最铁的上下铺好哥们儿林箭飞,就在已经日照三杆时候,去找仍然扑在2米宽的大床上呼呼大睡的张若铭。他直接直奔到他家里,跟早就认识的铭爸铭妈打过招呼得到默许后,不由分说地,也毫不客气,不留任何情面地,一把就将张若铭的被子从床上薅了起来。 “大清早地,你干嘛啊?!”张若铭还未睁眼,突然被人闹醒,正一肚子气,迷糊中他咆哮着夺过被子,复又翻身而去,不理这个闯进他家的不速之客。 “我说,张若铭同学,起床了。聚餐就等你了。别人都在楼下等着呢。你快给我起来!”说着,林箭飞又去拽那被子下负气蒙住整个头的张若铭。 “林箭飞!你可真是个大贱人。这么多年了臭毛病一点没改!”张若铭突然一掀被子,嚎叫着,整个人在床上猛然暴走一样地蹦了出来。 “这里是你家还是我家啊?谁让你进来的,走走走,困着呢”张若铭眯着原本就细长的眼睛,直接带着满腹怒气,把林箭飞整个人连推带搡地扔出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了门,反锁。 “铭儿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同学都在楼底下找你呢?你可赶紧麻利地起来啊。”这时候在厨房做饭的铭妈听不下去了,冲着张若铭卧室的方向喊道。 “知道了。妈!”张若铭听见后,只能不耐烦地喊了一嘴。 林箭飞隔着房门,笑得前仰后合,拍着门嚷道: “看来还是伯母的话最管用。你说你这样子,将来娶了老婆,会不会惧内啊!” “你给我闭嘴!林箭飞!”张若铭知道林箭飞正趴在房门上听着动静,于是他抄起了床头一本简装书,啪地砸了过去。“咣!哗啦~”一声,门另一面的着陆点正对着林箭飞的耳廓,顿时在他耳膜里响起一声轰鸣,脑袋也随之震荡了一下。 “今天你又要带我去吃什么东西啊?”张若铭隔着房门没好气的地喊道,听声音已经彻底清醒了,却仍在烦气地碎碎念叨,里面传来了翻箱倒柜找衣服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了窸窸窣窣快速穿衣服的声音。 “去吃河豚!”林箭飞话音刚落,已穿好衣服的张若铭就把门打开了,看着对面林箭飞一脸嗤笑,张若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直接给他一拳。 “你可知道昨天晚上我闹到几点才回家吗?3点啊,你现在这个点数就来我家有点太早了吧?喂~~以后你要来之前,能不能征求我的意见啊?你以为这是你自己家啊?”,张若铭气不打一处来地数落着林箭飞。 “哎,行行行,我以后提前通知你还不行吗?我敬爱的张董c张大大!今天都是当年我们学生会最铁的兄弟们来聚,你可要给足面子啊。”林箭飞得意地撇着嘴,靠在门框处随意地翘着单只脚,用近乎无赖的语气强调道。 “你看你这德行,哪个姑娘愿意跟你?你说你也是正经魔大毕业的高材生,怎么就这么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魔大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个样的学生?”张若铭扫了一眼他那流氓的姿势,挑眉道。 “切教出我这样的学生,如果没能入你张董的法眼,那应该是魔大的失误才对,魔大可是要为了把我培养成了这副模样而负责的!”林箭飞不愧是搞传媒的,脑筋灵泛,嘴巴又利得很。张若铭他总会怀疑他是在大脑加工好材料之前,就用嘴巴思考出了连珠妙语。不过幸好,他的快嘴,还不是长舌嘴,不然,张若铭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做铁哥们的。 楼下一行共有六人在等,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五个人各自从他们自己的地方赶往酒店。 是夜,张若铭真是被他们给好好灌了一把。张若铭的能喝,是以前老同学之间众人皆知的,逢年过节聚会。他的同学里,只有这十几个人,只有他们留在了魔图。其他的同学都没能留下,这世界第一繁华的都市,可不是谁想留下,就能留下的。 然而,就在酒席上推杯换盏c把酒言欢之时,张若铭突然浑身上下像被淋上了磷粉一样发烫起来,紧接着就是每个毛孔之间都瘙痒难耐,每一个瘙痒的地方,一旦抓挠过,就像山包一样肿高了,然后他觉得自己的整个喉咙好像也肿了起来,呼吸开始越来越粗重,但是进入胸腔内的空气却越来越少,似乎要窒息了,张若铭尝试着说话和发音,连声音也堵在声带里发不出来了。 张若铭觉得眼冒金星,血液突突地往太阳穴敲击着,眼前越来越模糊,只能看着桌边周围的人因喝高了酒,都只顾在那儿大声吆喝,手舞足蹈c猜拳打屁地继续着兴奋的高谈阔论和谈笑风生,根本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异常状况。 在临近意识丧失之前,他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翻开通讯录,也完全不知道是谁的电话,就随便按了一个电话,拼尽着全身最后一丝游丝般的力气,满脸青筋暴起地喑哑低吼道:“呼吸不上救,救我”,便一头晕厥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响起了急切的呼喊声:“喂?张若铭,是你吗?你怎么了你等着我” 等到张若铭再次醒来,他眼前一晃而过的是医院天花板上白晃晃的大灯,还有隐约间看到了床边围了一群人。白光一时刺得他眼角流下了见强光后应激反应的眼泪,模糊的眼眶又刺激地他无法再次睁开眼睛,只能先闭目养一回神,仔细分辨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我这是在医院吧?”张若铭闭着眼睛,平静地问道。 “是啊。”耳边响起一个浑厚如暖阳的男声中低音,张若铭觉得右手手臂莫名地酸痛,刚想抬起,只觉得有人稳稳地上前按住了自己不安生的右手,接着那人又说:“你不要乱动,手上正打着吊瓶呢。” 张若铭的游魂彷佛还沉浸在酒席中,因为他还残留着酒气,之前的余醉未消,脑袋也是抽痛不已c混乱不堪的。他在一片迷茫中,一时又想不起来这熟悉至极的声音的主人是谁的了。而且,这样的事情之前好像也发生过了一遍,这次又在同样的状况下,再度重现,可是,那个人的姓名已经快到了嘴边,可就是怎样也说不出来。 “哦,该死”千言万语的疑惑只能化作一句无奈的咒骂。张若铭心想,算了,反正早晚也是要睁眼看的,不如就待会儿睁眼看是谁得了。 “你要不要让我把甜甜叫过来?”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稳重的男中音听上去特别让人安心。 “甜甜?这是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吗?”张若铭感觉眼睛已经可以睁开了,他张开一条缝,看见了最靠近自己床边的一个熟悉的人,正做着奇怪的事。 “陈若珺?你怎么也变成了医生?”张若铭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于是就抬起了空闲的那只手,揉了一下眼睛,以确认自己没看错。 “我不是医生,只是护士而已。”陈若珺面戴白口罩,身穿浅蓝色大褂,两只大眼睛显得格外有神。 “护士?什么??你不是在酒吧里做调酒师吗?”张若铭脑袋里已经一团浆糊了。 “怎么,你难道没见过男护士吗?在酒吧做调酒师,只是我的兼职,赚外快而已,在这里当护士才是我的正经工作。平日担当调酒师的,主要是我的老板吴为泽,我上回听他说,你们在元旦的时候,应该是见过面了的。”陈若珺有条不紊地解释道,全然不顾旁边的人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个男护士在说些什么,听了半天可算明白了————就是这么巧,这两个人竟然早就是认识的。 “那这里到底是在哪里?”张若铭凤目圆睁,傻在了那里。 “你现在是在急诊,我是值夜班的急诊护士长。现在给你打的是急效退敏药。”陈若珺耐心地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微笑。 张若铭听了他这么说才终于定下神来,开始四下里环顾,发现周围的人有自己黑着脸脸担忧的爸妈;有尚带着酒气,和一脸委屈巴巴和愧疚表情的林箭飞;还有另外四个从酒席上来的,表情殷切关注着自己的老同学,守在那里。 “那个,急诊的医生说最有可能的原因,大概是吃河豚过敏,或者是喝的酒跟河豚发生了反应,或者是兼而有之”张若铭将目光落到了林箭飞身上,林箭飞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在闪躲间,低着头说道。 “那我刚才,是被谁送来的?我只记得我打电话给了一个人”张若铭头疼不已,他只记得自己拨过一通电话,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则是不省人事全然不知了。 “你是打给我了呀~~”应着声音,甜甜似一阵风一般走了进来,语气还是一如往常清脆甜美的悦耳。 “哎呦,我去~~~,这下子可是丢人丢大了。”张若铭一听见她如此,羞得原本为了搞清楚状况而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溃散了下去,整个人瘫回了床上。 “这有个什么可害羞的嘛,人还没有一个会过敏的时候了吗?你刚才可是差点有生命危险你知不知道?”,甜甜先是被他逗乐了,咯咯地笑着,后又一本正经,语重心长地说道。 “甜甜说得很对啊。”陈若珺也在旁边帮腔道,努力咬紧牙关,忍住不笑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巧合 当时,就在张若铭昏倒以后,他的头咣叽一下砸了下来,桌面上杯碟四溅,所幸他头并未碰碎瓷器和玻璃器皿,也未伤他分毫。而那时正跟隔壁拼酒的林箭飞猛地被这一声惊醒,转头一看张若铭的位置上怎么突然没人了,再定睛一看,却看见了早已不省人事动不动趴地在酒桌上的张若铭。 于是一群人都迅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此时张若铭因呼吸不畅,嘴唇发紫,全身通红变作龙虾色,林箭飞在慌乱中瞥见了从张若铭手里脱落的c被扔在了地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正显示的是“陈若珺 01: 05 正在通话中”。眼睁睁地看着手机上的秒数还在不断跳着,林箭飞急得直跳脚。 林箭飞看了一眼上面这个陌生的人名,不管那么多了,反正肯定是张若铭认识的人就对了,捡起电话来就一通咆哮,急得满头大汗。而旁边的人则一拥而上,纷纷观察张若铭是怎么了,有人头脑机灵,惊呼起来:“不好,我看这症状,八成是食物中毒,要么就是食物过敏了。”其中还有人,冲出来做着紧急cpr抢救。 于是陈若珺就在电话的另一头,把现场人员七嘴八舌的讨论和状况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快告诉我,你们在哪里,我现在就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急诊室值班!”林箭飞听见对方这样回答,还以为是张若铭本来就知道他是在医院工作的人,才会在他感觉糟糕透顶的时候,特意打电话给对方进行呼救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林箭飞在关键时刻真的像离弦的箭一样,雷厉风行。立马就指挥起四个关系最铁的哥们,把张若铭扛出了酒店,还赶紧招呼上了几个酒店的男服务生,让他们开辟出了一条顺畅的绿色通路,很快就把张若铭转移到了酒店大堂,而等他们到达门口之后,急救车也正好赶到,就一鼓作气,没耽误任何时间地把张若铭送上了车,开往了医院。林箭飞一行五个人,也就跟其他人急匆匆告别,开上了车,紧紧地追在了救护车后面,跟着到了医院。 而且,在挂断了陈若珺的电话之后,张若铭的父母,则是被林箭飞打电话叫来的。他们二老,一听见这个情况,怎能不急?二话不说就飞奔下了楼,打上了一辆地下快的,就直奔医院去了。 为此张若铭还好一顿埋怨了林箭飞:“你说你,就知道给我爸妈添乱,你干嘛把他们叫来啊?这大半夜地,估计他们都是睡梦中被叫醒赶来的,你这” 林箭飞扭着鼻子,忿忿不平地说道:“那是没办法了,那时候你情况十分危急,我首先想到就是要立即通知你的家人啊我可没想那么多,关键是当时,论谁,也都是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至于,后来也闻迅出现在病房的甜甜,则是陈若珺叫来的。元旦那天,因为内科医生甘甜甜请主任进行了假日的调休,所以主任就将急诊室里为人温和c很好说话的陈若珺临时叫去了,顶替了甜甜的值班。 所以,早在张若铭认识甘甜甜之前,陈若珺就已经认识了甘甜甜。甘甜甜很喜欢这个笑容明媚的大男孩,虽然她不太记得名字,但是很脸熟,只知道他是护士,而且水平十分厉害,她总听别人说,这个男孩,远不止有当护士的造诣。作为院里为数不多的男护士之一,陈若珺简直是珍贵物种,一大稀罕的活宝。女护士们都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工作,因为他不仅任劳任怨,热心肠,喜欢帮别人,而且似乎都永远不会累,也不会倦怠c打瞌睡的样子,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同事几乎都喜欢他。 在甜甜看来,她能感受他日常生活中带有一种强烈且执着的乐观主义,总是喜欢点燃自己,照亮别人,因为不论什么时候遇上他的时候,在他的脸上总是看不到任何阴霾,就像一个真正的天使一般,拥有最真实的开朗和善良;而这个特点,甜甜还没在医生护士群里中发现第二个人,能随时随像个小太阳一样。 因为甘甜甜和陈若珺两人脾气很相似,性格气质极相近,是同一类人,所以两人之间也相互欣赏,平时,很偶然地,他们在医院的住院部或者门诊部大楼里碰见之时,总会相视一笑,热情地打声招呼,有很多时候比较闲暇时,偶尔还会停下来,寒暄两句。 陈若珺自从那日从吴为泽的口中知道了跟张若铭去酒吧的就是甘甜甜之后,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陈若珺更是觉得,若世上果真有上帝,他一定是个喜欢制造惊喜的神,就是这么巧合。而他这样信马由缰地想着——若真能去到天堂,他真想一睹上帝真容,而这从目前来说,似乎还是遥遥无期的事。 张若铭的父母本来十分担忧,坚持守着儿子,但是却被善解人意又温柔可信的甜甜劝服了,说是张若铭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除了继续打针,接下来就没有什么问题要担心之后,就同意先回家歇息了。于是,林箭飞就送走了因大半夜跑出来奔波而呵欠连天c面容憔悴的父母。而其他四个老同学在安慰告别之后,也离开了。 张若铭虽然被这波折闹得身体难受,心情欠佳,但也还是劝着老林不用再折回医院了。甜甜说,要让张若铭短暂地住院一天,观察一下,让他今晚先在医院睡下,估计明天早上身体恢复地没什么问题,就能直接打道回府了。 陈若珺在张若铭清醒之前,翻阅了医院系统内部人员的通讯录,给甜甜去了一通电话,告诉她若是能抽出身来,先放下手头的工作,让她过来看看张若铭的情况,甜甜听后震惊了,在电话里惊呼道:“什么?张若铭因过敏送来急诊科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认识他的?哎,你怎么也认识他?” 不久,甜甜已经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陈若珺不仅长话短说地解释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认识张若铭,怎么知道元旦那天是甜甜跟张若铭去酒吧的,还让甜甜当着张若铭的面承认是她接的电话,而不要说是自己接的。于是甜甜便一口应承了下来,但随即,她满脸疑惑地问道:“若珺,你承认是你接的电话又怎么了?这个又有什么要紧?” 陈若珺比了个手势:“嘘~~,暂时别跟他说真话,在他面前,就说是你接的电话,我面子上比较过得去。他啊,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两个早就见过面呢。我要逗他一逗” 甜甜翘着秀眉,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笑说:“这又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以为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是用来干什么的?你这原来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呢?”但最后她还是捂着嘴,笑着应承了下来。 张若铭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点滴,感受着汩汩冰凉的药水融入血液。 此时,他的床边只剩下了甜甜和陈若珺。因为甜甜早就跟张若铭的父母保证过了,明天早上,绝对会见到一个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儿子。 张若铭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眼前这两个都认识他的人,他却仍然还在回味,因为他才得知原来这两个人竟然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而且彼此也相互见过面,真是人生处处有巧合,处处有意外收获啊。 “你难道没有发现,平常你去“潮汐”喝酒的时候,都是在节假日吗?那时候我也正好不用值班的啊?”陈若珺安静地守着,双眼盯着张若铭床头的滴管,未等张若铭开口问,自己就先忍不住爆料了起来。 “你隐藏的够深的啊?厉害厉害,没想到你还这么五项全能。”张若铭摇着头苦笑道,语气里全是叹服。 “若珺,我之前也一直跟你很有眼缘,也很聊得来的,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才完全地认识了你。”甜甜莞尔,笑着把额角的碎发挽到了耳后。 “嗯?你说,你是今天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我以为,你们一早就认识对方了呢。”这会儿,又轮到张若铭呆在一旁看戏了。 “你们还不是因为我才认识的。”张若铭得意道,看来此时病痛果然是缓解了很多,他又忍不住开始话痨了。 “是~~,张董,你想不想让我再喂你一遍河豚啊?”甜甜针锋相对道。张若铭听了气得翘脚,不想理她,转移焦点,看向陈若珺问道, “你说你这人有够神秘的啊?我跟甜甜,我们都是废了好大劲儿才记住你的名字来着。”张若铭不愧是会计所的高级审计师,果然心细如发。 “我能说,是因为你们记性太差,太笨了吗?”陈若珺生硬地结果了这个略带尴尬的话题。接着便闭起了嘴,笑而不语,面色却闪过一丝深沉。 病房里传出欢快的笑声,而后甜甜和若轩等他挂完了吊瓶,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留他一人休息,出门之前,随手地将灯熄了。 一夜睡梦沉酣,安然无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邀约 第二天一早,虽然已经是白天了,天色依然昏暗,只有白色与灰色的阴云密布,厚厚的卷积云层层叠叠地坠在天空上,冷色调的沉闷亮光,模糊地叫醒了张若铭。刚刚过去的正月十五,一下子全部卷走了节日里特有的喜气和兴奋,张若铭醒来之后仍然感觉疲倦不堪。很快就要上班的想法,就将张若铭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更何况已经闹腾了一个月了,再加上经过了昨晚上的一番折腾,四肢酸痛无力,背疼腿抽筋,全身的力量就像被抽空了一样,更是没有旺盛的精力想去应对工作了。 张若铭睡眼惺忪,半枕半倚着枕头,随意地翻着手机,查看到昨晚的通讯录,忽然嘴里“咦?”了一下。 甜甜准时在8点一刻出现在张若铭的病房里,先职业习惯地腾出芊芊玉指,准备上手摸一把张若铭的额头,张若铭见状赶忙躲到一边,叫道:“甜甜,你等等,我还没洗脸呢。” “嗨呀,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地呢?我们这些做医生的什么脏的c恶心的都经历过的,也就是没洗脸怎么了?”甜甜接着便拿她温热的手指,抚上了张若铭的额角,“嗯,温度正常地很,皮肤也没什么异样了,气色已经好很多了。”甜甜欣慰地说。 甜甜为了进一步确定体温,拿了温度计让他测,自己则在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昨晚把他送来时惊险万分的状况,以及整个过程。 张若铭看着甜甜漂亮的脸蛋儿微微出神,感激不尽地含糊说道:“甜甜,上次我感冒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认真细致,谢谢你” “咱们之间还用客气什么啊,大不了就多请我几次客补回来啊。”甜甜在不经意间抛了一下媚眼,并不是那种卖弄风情的媚眼,而是一丝少女般自得其乐的可爱情态。 “好啦,你现在已经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家了。待会儿办理一下住院报销就好了。”甜甜将之前测量体温计从他嘴里收回。 “甜甜,你说昨晚陈若珺是不是也帮了很多忙啊?”张若铭问道。 “是啊,其实昨晚你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打电话联系的人就是他,昨晚他可是帮了大功劳了。你现在应该发现了吧?我跟他之前一直是点头之交,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在急诊,有时候在我值夜班的时候经常看到他,很偶尔地白天也能见到他,不过他为人很不错的样子。”甜甜有板有眼地描述道,“元旦的时候你不是要领我去“潮汐”酒吧见陈若珺吗?我竟然没想到原来他就是陈若珺啊,那天我没有值班,估计就是他替我值的班了。真是太巧了,阴差阳错呢,但最终还是对上号了。”甜甜甩着温度计说。 “不如,有空的时候,我们三个好好聚聚?我请你们两个怎么样,算是答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了”张若铭由衷地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甜甜也很希望在诺大的医院里,能够多熟识一个这么优秀的同事,也许在未来的工作中会有无形的帮助呢。甜甜点头微笑,就陪着张若铭一同出去了。 张若铭恢复地很快,整个人的状态也调整地很快,顺利地进入了日常的职场模式,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已经让他的生物钟和生活节奏变成了一种最熟悉的默认模式,过起来比较游刃有余。 甜甜早已说好了,随时准备张若铭请客呢。陈若珺这边呢,他抽了好几次空去电陈若珺。一开始的几次,陈若珺并没有接他的电话,搞得张若铭一头雾水,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了。按理说,这么频繁地去过几次电话,在一看到来电提示之后,对方一般都会立刻回电才对啊?可是陈若珺到底是怎么回事?打过去,也不是占线忙音,也不是关机,也不是停机,一直都是打通了,可就是没人接。 这天,张若铭在忙完案头工作,滴完眼药水,倒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空闲时间,又给陈若珺去了一通电话——张若铭就是这么个脾气,凡是干什么事儿,那事儿越是没有反应没有动静,就越激起了他要坚决完成这件事的决心。 这次,出乎张若铭的意料,本来都快放弃希望了,只是打一下再试试,之前他心想过:“陈若珺这小子,不会是出差什么了吧,要么就是那种手机都调静音的死宅?要是再不接,我就不请你吃饭去了,请个客那么烦人劲儿,不如直接单独请甜甜好了。” 然而,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人接了起来,一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空气轻微鼓噪的声音,张若铭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有些微的期待,因为手指竟然沁出了点点细汗——那是等了好久,终于有人回音的感觉。 “喂,找谁?”这耳熟共鸣强烈的中低音,当然比印象中的陈若珺又厚重了一层。还好,张若铭的记性还没有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你是吴为泽吧?我找陈若珺。”张若铭淡然问道,这个吴为泽,并没有留给他很好的第一印象,所以还是不要惹他为好。 “是。你稍等”吴为泽平素在众人面前话不多,一贯是这样利索干练的风格,做起事来,只是让人感觉爽快。张若铭对这一点倒是无可指摘,反而觉得这应该算是他的优点了。 电话那头传来死一样的安静,丝毫声响不闻,以张若铭的工作经验来讲,对方绝对是用手或者什么东西死死地扣住了电话的收声口,张若铭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不好意思,陈若珺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给他。”吴为泽那低沉的声音再度静静地响起。张若铭近了听对方的声音,发现奇妙的是,他的音色中竟然也带着少年气,并不是粗糙的大叔嗓,再一联想吴为泽那比自己还要帅气白净的脸庞,张若铭认为这真是无比奇怪的特色,糅合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哦,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请他和甜甜吃饭,答谢他。”,一听他本人不接,张若铭便简练地说道。 “应该是可以的。待会,我问一下他的意见。”,吴为泽仍然一股子波澜不惊的语调。 “你确定他会来赴约吗?”,张若铭不知为何,觉得陈若珺这人周身都是疏离感,没头没脑却潜意识里下意识地问道,他想得到确信的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铃声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阵迷之沉默,没任何应答。 “你看不如这样,陈若珺的意思是”,吴为泽终于再度开口了,张若铭怀疑对方再不开口自己都要睡着了,“不如,你和甜甜来我跟陈若珺住的地方,我们在家里聚餐怎么样?这比去外面餐馆强吧?至少不会过敏”,张若铭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一直认为吴为泽是个丝毫没幽默感的冰山人呢,没想到竟然也会变得这么热情好客——不过毕竟也才只跟他接触过一次而已,说不上深入了解人家。不过,张若铭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本来自己应该是被请客的人,却这么慷慨地就越愿意请客人去自己家。 “什么?这样不太好吧,本来就是应该我请你们的,这样子岂不是在麻烦你们。”张若铭客气道,满腹疑问。 “没关系的,你们来我们家,一样可以做到请客啊?到时候我们出人出地,你们出钱出物,这样总行了?”难道吴为泽的冰山一角下面竟然是绿洲?张若铭听着他用如此冷静语气讲着这么热情的话,反差大地让他真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这真是陈若珺的意思?那好吧,就这么定了。”于是,接下来,张若铭就跟吴为泽约定好了具体的时间,确认好了他们家的位置。 深夜里,张若铭刚刚洗完澡,围上浴袍懒洋洋地,才刚瘫进沙发上,小台灯桌边儿的手机就铃声大作,嗡嗡地挪着步子,催促着他去接。 他的头发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水,连吹风还未来得及弄,他也不知道是谁还在半夜的凌晨3点半来电话,其实他原本想早些睡觉的,可他还有一个远在欧洲上学的兄弟,肖任,也是跟他和林箭飞同寝室的老铁,非要拉着他在stea上开黑,虽然只是偶尔为之,可熬夜那严重的副作用,是真的惨无人道:浑身无力,满眼血丝,疲惫不堪,神经性偏头痛,接连几天精神萎靡,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撞上这样两个室友,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就连叫苦连天c避之不及的地方都没有——你看,这两位仁兄的名字,一个是“贱人”,一个是“小人”。 命中灾星而已,偏生在大学寝室里,他们对彼此都是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非同一般地好,包庇逃课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幼稚低级,简直是在蔑视他们的默契程度;他们甚至都一起追过同一个校花妹子,乐滋滋地做着情敌,而且还是公开c公平c公正地竞争,你们可曾见过? 不过这件事儿还真地发生在他们三个身上了然而,结局是,那个妹子十动然拒,最后谁都没选:人家还是挑中了通过自己导师认识的一位全球知名的中年企业家,家财万贯,头还没秃,所以,那个妹子大学一毕业,就嫁入豪门,逍遥地做阔太太去了,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满校园一片年轻汉子的哀嚎,还有一地抓狂的鸡毛纷飞。 最后呢,徒留三个人面面相觑,其实,不只他们三个,从此以后,传说中的白衣校花,就成了跟着企业家天天上新闻的公众人物了,而搞笑的是,校花也成了著名校友兼学校基金会的投资人了,一切的发展走向,简直不要太嘲讽。 不过,生活依然嘻嘻哈哈地继续着,他们各自也步入了下一个人生轨迹,走入职场的已走入职场,而选择深造的,如肖任,则撇下兄弟两个,自己去了欧洲。 张若铭在大学时代的时候,总是当着他们两个的面骂他们,念叨说自己命不好,命犯太岁,也不是这么犯的啊,偏偏碰上两个阎王差遣来的恶鬼大爷——而往往那个时候,另外两个人则不由分说地,先把他胖揍一顿再说。言而总之,这两个人,他这辈子是注定冲克着了,怕不是上辈子欠债太多,这辈子才会组团来找他,因而才会结成同窗,从而进一步升华,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的。 所以今晚,肖任非要让张若铭这个有着易上瘾体质的人,跟着刚刚搞完一篇项目论文,憋了网瘾许久的他,一起醉生梦死地打一场游戏,让若铭彻底“精疲力竭”地昏倒在沙发里了。 张若铭闭着眼睛,迷糊地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接起了电话,以为很可能是肖任打过来的越洋电话,以为肖任要像往常一样热烈点评一下彼此在游戏里的表现c或者吐槽他这个“老人家”熬夜的能力一年不如一年了诸如此类。 可是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听上去元气满满c精神十足的爽朗笑声,完全不是肖任的声音:“张若铭,我是陈若珺。” “原来是你呀,这么晚了。若珺你怎么还打电话来啊?是关于请客的事儿吗?”张若铭脾气还是很好的那种人,仍然挣扎着说道,虽然眼皮已经忍不住在打架了。 “嗯。就是确认一下。我就想告诉你一句,你那天来的时候不用带一堆吃的哈,大餐留给我们来准备就好了。你只用带礼物来就好”陈若珺长话短说道,语速较快,因为他听得出张若铭是迫不及待要睡觉的语气了。 “哦。好的。多大点儿事,不是早就已经跟吴为泽说好了吗?真是惭愧啊,本来我请客,这下成了你们请客了,那我只能好好想想怎么带给你们一些独特的礼物,好力压你们的大餐啦,哈哈哈。”张若铭含糊地笑道,要不是因为很想睡觉,他的话一定更多。 “好了,你赶快睡觉去吧,注意还是少熬夜为好你忘了你之前跟甜甜说过,你有熬夜打游戏的坏毛病了么?是甜甜告诉我的。我们一个医生,一个护士,都警告你,这样你会损耗寿命的,减寿!”听出了电话那头传来的说话时微弱的墙壁的回音,类似大厅一样的质感,张若铭就知道了,陈若珺八成又是在医院值夜班了。 “减寿就减寿,我不稀罕,活得长又怎样?哎,道理我都懂,然而就是做不到你呀,别说我,你们不是还值夜班吗?可真辛苦你了。但我还是要听甜甜和你的,晚安了,拜~~”张若铭将电话一扔,累得连头发都没吹,就任由明早起来发型乱好了,困得直接一秒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张若铭继而视频聊天中通知了甜甜,二人隔着视频,各自看着电脑前g一一gle ap上显示出来的吴为泽给出地址的路线指引,皆是一脸震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路途 从周一熬到周五总是漫长地似经历了五个世纪,屈指可数的冬季长假,却往往感叹着,似乎还未到来,就已结束了。 张若铭跟所有的人都说好了的,哪怕陈若珺和吴为泽所住的地方再远也要按时赴约,几乎用不着他去犹豫,虽然他个人始终最爱公共交通,而且魔图市的公共交通已经便利到不用自己操心转移腾挪行李的地步了,可毕竟要转三趟不同的交通方式,曲折又费劲,浪费时间不说,带着甜甜,怎么也不像自己一人行动那样爽利了。 而最为关键的是,他这次去拜访人家,是既请客又做客,身份多样也是为了加深彼此的友情。所以说,要是自己开车去的话,自己想买什么送给那两位都可以,只要往后备箱里一丢就什么都搞定了,只要不买火箭燃料推进器之类的就什么都能塞得下,带得走;不然,自己难道还要连累甜甜,难道让这个娇柔女孩子,帮自己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去往人家家里去吗?更何况,人家甜甜也是有恩于自己的,怎能如此粗暴对待?简直太不切实际,不合理了。 其实,另一方面,他心中的小算盘,也更是为了能单独跟甜甜有多一点的亲密相处的机会,毕竟是将近90分钟的车程了。而这接近看一场电影的时间里,他也可以让甜甜舒舒服服地坐在他旁边听她说话,岂不两全其美?即联络了感情,又轻省了劳顿,长途却不用奔波,让之前刚刚忙完加班的甜甜也得以好好休息一下。 张若铭正在发愁,给他们买什么礼物和物品才好,才能让这趟请客兼做客显得最得体:买得像春节一样,全是吃吃喝喝?不太合适,春节早就过去一段时间了,虽然离冬半年结束,还有遥遥无期的三个月,可天气已经渐渐开始不那么暴烈,而一天天地晴朗的天数越来越多,虽然零下20多度的寒风依旧刺痛。要么就去精品店买一些中小型工艺摆件和艺术品?也不相宜,因为虽然他比较了解陈若珺的品味,知道个大概,却也不是很确定;更何况,他几乎是完全不了解另一个人——吴昊泽的为人,包括他的各个方面,从脾气秉性到私人审美,更是一概不知,怎能轻率去买,万一风格完全不搭调,简直不要太尴尬;而且摆件也似乎不太庄重 但是张若铭还是照例精挑细选了一些美食珍品,包括许久之前就单独私人定制的,三份非常昂贵的南方平杭城出产的特色什锦点心礼盒,三份精致且独到的几十年陈年黄酒套装限量款;还有专门替他们三个人包括甜甜在内,买下了三人份的从七星级酒店特别联络到的国际大厨美食培训课:就是那种托人交钱,人家还不定一定愿意屈尊教你的精品烹饪课程,谁让那些主厨一个个都牛逼的很呢?当然,人家也不会教你什么绝技了,但是有大师深入浅出指点过的手艺,怎么都是平常人得不到的收获啊。他觉得这份礼物,算是比较独到,也比较有诚意了。 天朗气清,张若铭在约定时间先去接上了甜甜,还顺便帮忙把属于她的那一份礼物放到公寓里了。为了迎接甜甜,张若铭早就提前在车内贴心地提高了两度气温,整个空间里暖烘烘地,虽然有一丝昏昏欲睡的感觉,但是为了甜甜,他也忍了。自己早就灌下一瓶提神醒脑的饮料,做好开车的准备了。上车后,张若铭神秘兮兮地从上衣口袋内掏出了一张折起来的卡片,递给了甜甜,甜甜接过来,好奇地看了起来,随后惊喜的表情早溢于言表了: “这竟然是桑德拉大厨的美食培训课你真是太有心了,我很早就想学烹饪了!”张若铭虽然开着车,但是用眼的余光也能撇见甜甜那笑成花朵,但却在克制着不作出任何夸张和失态之处的表情。 “你开心就好。”甜甜听了这话咯咯笑着,在一旁仔细研究着上面写着的课程详情。 “好厉害,你怎么弄到的呢?”甜甜把头转向张若铭,语气略带兴奋地问道。此时,灯光如昼,排排电光在窗边瞬息闪过,更多的光点在二人两侧,向着看不见的尽头延伸而去。 眼下,他们正在魔图城地下那纷繁复杂,阡陌纵横的地下大通道其中的一条主动脉隧道里疾驰着。 “哈哈,甜甜你就先暂时允许我给你卖个关子呗,可以留待我们待会儿去到陈若珺他们家时再说么?”张若铭紧紧盯着眼前的视野,视线不敢离开方向盘前方。因为在魔图市,这地下隧道中甚至有比地上交通更加复杂得多的各种匝道,叉路口,甚至还有转盘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错过了正确路线。 魔图这个名字,真的起的很形象,也很贴合这个城市的特点。而现在这个季节里,它主要集中在地下川流不息的高速交通,就好像隐藏在城市表面的冰雪世界做成的皮肤之下的往来连接的血管,而运行在其中的人们,就成为了这个城市日夜不息,奔流不断的血液一般,而每个人,就是这个城市的血细胞。 已开了许久,可他们的车还没有驶离这座体型庞大,扩张宏大的魔图城。 甜甜作为一名医生,职业敏感使她觉察到了张若铭一丝丝的困意,也是为了解除不说话的空隙之间的无聊,她灵机一动,说到:“若铭,你说,之前我们在g一一gle ap 上查到他们家地址的时候,你有没有被吓到?” “当然有了。我也正纳闷呢。”张若铭一直在心里揣着这个问题,可是之前因为给他们三个人准备礼物就忙忘了,现在被甜甜一提,正好这个一直萦绕在心间的问题就被想了起来。此时,听甜甜如此一说,他顿时来了极大的兴趣,想去仔细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不过,现在我们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了,因为了解到周边的情形,反而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倒是,这两个人本身,越来越显得与众不同了。”甜甜认真说道。 “是吧。不光是你这样觉得,我也这样觉得,你的这个同事啊,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偏偏会住在这么远的地方,虽然那个地方也算不上偏僻,甚至还挺繁华的,可终究还是太远了些。”张若铭接过甜甜的话语,补充道。 “不仅如此,关键是,陈若珺怎么会跟他兼职工作的酒吧老板住在一起?他们两个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会不会太好了一些?我怀疑他们是同居在一起。”甜甜的思维很快,她直接就问到了问题的要害。 “哦?这个啊。哈哈哈也许是呢。”他们两个作为两个早已成熟许久c且有社会阅历的成年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指的是什么意思。张若铭也早就联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感觉非常好笑,不置一词。 “如果到了他们家,情形若真的像我们想的一样,你还会交陈若珺他们这个朋友吗?”张若铭不觉得自己会在意这一点,只是想知道甜甜的想法。毕竟他在魔大上学的时候,早已被各种大学同仁中那些各种各样的“牛鬼蛇神”,风格迥异的奇葩同学老师们给锻炼出来了。现在他混迹浸淫于这个包容的c国际化的大都会时日不少了,早就被洗脑转化成了这个世界第一都会的一员。而现在,他不仅是思想很活跃,几乎就相当于,不存在他不能接受的事物了。 “我觉得没关系啊?这又怎么了。我觉得如果是那样,作为女生,我反而会更开心的。收获一个百分百友谊的异性朋友,难道不是更好?”甜甜略有些摇头晃脑说道,样子很可爱,看来这个话题很值得二人玩味儿了。 “你说,他们在远方等着我们去他们家做客,说不定还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好吃的,而我们却在这里,私底下议论人家,还嚼人舌根甜甜,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啊?”张若铭笑了起来,暖气熏得车里的两个人,似乎连笑点都变低了。 “我也觉得这样实在太没劲儿了,反正待会儿,大不了我们直接去他们这个问题好了?”甜甜可能是觉得热了,用她那涂了百合花味儿手霜的小手在脸颊边一边说着,一边扇起了风。 “咳咳,这种问题啊,还是你们女孩子去问比较合适,我可不好意思开口。”张若铭把着方向盘的手不敢有丝毫松懈,但他还是眼疾手快地,调低了一度汽车内的温度。 “所以有在这儿瞎猜的工夫,说不定我们都错了呢。也许他们住的远只是因为个人爱好吧毕竟阳牧区已经在风景区内了,那里的风景真的是太棒了,每年放假的时候,魔图市中心去往阳牧区的路常常流量超大。之前,我妈也曾劝我在阳牧区买房子,可是我嫌太远,就没买。”甜甜看到了他调低了一度,心里一阵感动,而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接着,他们的话题从讨论陈若珺和吴为泽,渐渐转到讨论各自曾经去过的的景点身上,真的是各自吐槽的好不欢乐。 说话间,车子终于开出了那座魔幻的大都市,在不远处就是隧道的尽头了,那里正在二人眼前杀出一道白光,不是很强烈,却让人觉得突兀。也许是因为熟悉了隧道内几十分钟连续且单调的黄色灯光有规律地闪过,二人都有一种是在黑夜里行进的错觉了。然而,当他们的汽车呼啸着冲出隧道口,阳光就狠狠地从四面八方赶了来,包围了一切,在两个人的视线中刺亮了千万缕光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打趣 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的suv,左右两侧被高大的松林包围着。松树尽是浓妆素裹的姿态,阳光有时候也会射透了地上的积雪,满地碎钻一样晶莹地闪着光。远处有起伏的山地,从车里望去就像女人身体优美的曲线,巨大而平滑,弧线美得让人好想爬上去踩下自己的印记,却又担心会破坏这无暇雪中山峦的平整图画。 大雪封山的样子,素净且光亮,反衬地天空的颜色更加湛蓝,甚至是那种接近靛蓝的颜色。万里无云,朗日高悬,在车内陪伴若铭开车的甜甜,看到了窗前放着的一架太阳镜,便随机应变地问道:“若铭,你看现在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这又都是雪景,到处反射白光,怕是会伤眼啊?” “好”因为看着路,他只能先应答着,说着右手就要离开方向盘去拿太阳镜。 “若铭,我来帮你戴好了”甜甜抢先一步把眼镜盒拿了过来,然后把里面的遮阳镜拿出来,接着就把眼镜腿支好了。 “别别,怎好劳烦您的大驾,我自己戴就好了。”张若铭伸手去拿,甜甜俏皮地将眼镜转到了远离驾驶的另一边,作势偏就不给他。 “你就专心开车吧,我的司机师傅,你可是负责了两条人命呢。”甜甜甩着眼镜腿笑道,完了又把眼镜抵在自己的眼前,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我的姑奶奶,眼镜可不是这样用的,你看完了,就赶紧给我吧。”张若铭觉得哭笑不得,私底下,在自己面前,甜甜一直都是笑嘻嘻的c略带顽皮的样子;而他也见过她工作时候的模样,那份勃勃生机,则收敛了许多,显得很端庄大方,认真恭肃。 甜甜微微一侧身,还没等张若铭反应过来呢,忽然只觉一阵微风在脸颊两侧拂过,一双纤细小巧的白笋般的玉手却在不经意间,轻盈地掠过了他的耳畔,几乎连个声响不闻,遮阳镜就已经被甜甜稳稳当当地架在鼻梁上了。 张若铭惊呆了,忍不住略带夸张地开口称赞道:“甜甜你可真是好手活,不愧是当医生的啊,手法就是迅速。”说着他侧头看了一眼甜甜,甜甜则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面带笑意地注视着前方在脚下奔腾的路面。 “是嘛,这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甜甜继续跟他耍着嘴皮。 “果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吧?”若铭瞥了一眼后视镜,用食指指尖,正了正自己的镜框。 “哼我就知道你会较真儿,果然是没什么幽默感”甜甜笑着的卧蚕好看极了。 “谁让我学的是财务会计呢?天天跟财务报表c法律文书打交道,你指望我有幽默感?哪能像我们的甘大医生,每时每刻都要学会跟人打交道,还要随时随地会安慰病人呢”张若铭很享受身边能有这样一个脑筋同样好用的同伴,相互调皮斗嘴的过程,不然,这漫长的车程,会十分乏味无趣的。 “既然都是职业病不过看来你送我那么难弄的美食大神培训课程,送我好些东西,还带我出来玩儿的面子上,怎么样我都开心”甜甜的腮边牵起两弯好看的月牙儿,虽然没有梨涡,但是却在两颊凹下去的地方盛满了蜜糖一般。看着甜甜自然惬意的笑容,让张若铭有种恍惚间回到大学时光的感觉,好像那青葱时代的校园男女,在玩笑中建立友谊的过程。 “可真是谢谢了,我的大医生,能把您老人家请出来呢,我也很开心”张若铭心里万分感动,嘴上却死皮赖脸,现学现卖地笑道。 “学地蛮快的呀~~,看来是我错了,你还是很有幽默感的嘛!”甜甜很快就找到了台阶,而且还像滑滑梯一样从台阶的扶手上滑了下来。 张若铭按照导航指引,拐上了去往阳牧区的匝道,而这个方向,也是前往温泉度假风景区c滑雪场以及夏季高尔夫场的路线。 甜甜满心期待,她搓着手掌抵在下巴上,在若铭身边傻傻地低声问道: “你买的这些礼物,是不是有点太贵重了?讲真,对我,真的不用这么破费”甜甜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里想着接受他的盛情好意,可仍然觉得对方太看重了,虽然当时自己二话不说地救了他,可完全也是职责所在的。 “哈哈,为了庆祝我自己死里逃生,难道还有破费一说吗?我自己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医生大人?”张若铭一句话,就彻底打消了甜甜的顾虑。 “不知那两位会怎么想”甜甜刚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太开心忘形,以至于说错了话,便连忙捂住了嘴,心想真是言多必失啊。 “他们两个啊,我说实话吧,当时我们视频聊天的时候,我不是也跟你说过吗?真的,没想到他们住在富人区”张若铭完全一副毫不在乎甜甜失口的模样,却每句话都是给她解释疑惑的暗示。 “原来如此啊,想问题如此细心周到。”甜甜若有所思,安静地笑道。 “哈哈哈,我们还要商业互夸到什么时候啊?不如听听歌你也渴了吧诺,这儿有水”这下子,就连话痨的若铭也说乏了。不过,美人在侧,他还是一直不忘照顾女士的。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陈若珺和吴昊泽住的地方不仅是在阳牧中心区的繁华小镇上,更是位于一片叫做银海的富人区。在那个连绵不断的c被粉刷成浅色系的整洁街区里,有着几乎都是从魔图市里过来的各种各样有钱人,才会住的起的独栋别墅。 阳牧区本来只是一个小城镇,因为环境优美,风景宜人,自然条件优越,备受人关注。后来在魔图市扩张的过程中,小城渐渐地接受了越来越多的来自魔图的人流物流和资金流,其中主要是旅游的,继而,开放各种相关产业的,也渐渐地络绎不绝起来。再后来的时候,阳牧城政府决定直接合并进魔图市,于是经过魔图的城区重新规划调整,它就划归成了魔图市的一个遥远的行政辖区,然后就改成了魔图市阳牧区的叫法。 当时,张若铭和甘甜甜二人瞪着g一一gle ap上的立体影像探索到这个地方时的惊讶劲儿,一个是因为太远,二个是因为,这里是一片实打实的富豪才能住的地方。 他们所住之地,地广人稀不说,在夏天的时候,才真正像一个世外桃源一般,在整片街区之间相隔不远,隔几步总有高档咖啡馆c美食馆c健身房c社区医院以及图书驿站。整个别墅社区,依傍盆地的地势而建,四周弯弯曲曲的林荫小道,呈散射状,高低起伏,盘旋而上,每条小路都能经过几家住户的前门,开车进出相当方便。 而在盆地中心,则汇聚成一个一大片圆形放射状的被人工修整出来的平地,在平地中央,是一个休闲的公园,几十年的柏树和橡树,坚实厚重,参差遮天,宽阔而绵长的甬道,是散步跑步骑单车绝佳去处。所以,别墅是以圆环状,包围环绕着中心那片共享的优美公园,而别墅向着陡峭的地方依次渐渐升高,直到再度被外面的野生原木林再次拥入绿色的怀抱,使一整个住宅区都尽可能地亲近着最完美的大自然。 在这里,人工修剪和裁剪入时的中央花园,在夏季时会变成青枝绿叶装点的绿墙迷宫,那时,你若是站在这里的某一家别墅的阳台上俯瞰中心区的花园,还能看见在迷宫里往来穿梭游玩着的人们,远远地只见红红黄黄的衣衫闪现在苍翠成荫的甬道上,颇有趣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孔雀 甜甜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因为车此时已经开到了小城的街道上,限速行驶,她得以好好欣赏一下阳牧城的风光:幽静,安闲,低矮的房屋和玲珑的红绿灯,在大小路口上规律地变换,阳光斜斜地映照在屋顶和街角,一切都是明亮美好的模样。它不会像魔图一样。而魔图,俨然一个钢铁铸成的庞大围城,相连紧凑,密不透风的摩天楼把在它底部行走的车与人变作了蚂蚁和甲虫,往来憧憧,奔忙不堪。 “这些高楼不过死物而已”张若铭常常这样想道,“不知,是蚂蚁建造了一个自由王国,一个疯狂的乐园,还是建造了一个坚固的牢笼”,这样的句子,也曾蹦入张若铭的脑海中,但他有印象这句话应该不是自己的原创,而是从别人那里,或许是电视c或许是书籍c或许是网络上,看到的,却不知怎的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这里,没有行色匆匆的人群,没有面容僵硬的过客,一切像是回到了慢悠悠的岁月,同时却带着崭新精致的模样,每条街道早就被铲雪车清理得干净通透,柏青色的马路延伸向远方,而陈若珺他们家还要再往前方开上一阵,需要路过中心区的那个名叫清脆的公园,往山坡上的小路蜿蜒开去,寻找他们家所在的位置。 张若铭瞥了一眼导航,直线距离只有三千米的距离了,他已经开进了银海别墅区。他很有耐心地开着车,幸好每条徐徐盘旋而上的小路也都被清洁得到位,他跟甜甜得以在车内四处张望着这片宁静的住宅区。每栋楼的规格都差不多,但风格却又很不同,各具特色,别墅门前的长椅,也早已化没了积雪,只有常青红杉在远处的高地上,轻轻摆动着它们犹带墨绿枝叶的躯体,时不时地,会轻轻在它们肩头抖落簌簌的落雪。 陈若珺和吴为泽的家是那条小岔路上的最后一栋,也是海拔最高处的一栋,也是最偏远的一栋。 此时他与甜甜不禁望出去,发现整个阳牧城几乎都可以俯瞰得到了,当然,最显眼好看的还是中央公园,只见,玉冠雪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名副其实的冰雪花园。这个清脆公园,哪怕在冬季,也是美的。 终于还有二百米,张若铭远远地就听见了响亮的狗叫声,以及智能控制的大门敞开时叮咚的提示音。车道两旁原本被层林包围的浓密,渐渐在他们身后变得稀疏了起来,就在眼前,他们进入了一处视野豁然开朗之地。 张若铭看见了牵着两只边境牧羊犬的陈若珺满脸堆笑,还有正在向他们挥手的吴为泽。甜甜把车窗按了下去,也不管冷风吹进来的刺骨,在车里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陈若珺,吴为泽,你们怎么大冷天还亲自出来等着我们啊真是太热情客气了!” 为了伸手去给甜甜开车门,陈若珺把狗绳扔给吴为泽,吴为泽好像是能预知陈若珺的动作一样,非常麻溜地,就在眨眼之际,绳子直接就飞进了吴为泽的手里。 陈若珺和吴为泽“恭候大驾”的姿态,真的让张若铭感到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平素里他比较看淡的陈若珺,在他心中没什么要紧的,一个因闲暇时光认识的熟人,一个连好朋友都称不上的人;在对方眼中,竟然是那么重要,那么看重。想到这一层,一向为人重情,讲仁义的张若铭,也是感到了自己的羞赧。 还好,这份从心底涌上来的感动和难堪,因为天气冷也自然地变成了刚从车内出来被热气熏成的脸红,有了冷气的掩护,他的羞赧表情也很快消失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单肩拥抱了一下陈若珺,然后轮到了吴为泽,只见他将两手一摊,也用一只手象征性地轻轻触碰了一下张若铭的肩膀,而他另一只手里牵着的两只边境牧羊犬,因为来了客人,兴奋地轻轻地喷着鼻子,满脸好奇,尾巴摇得很欢,但是却很聪明地听着它们手中主人的话,没有扑上前来,就老老实实地抬着脑袋立在那里,对着若铭和甜甜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张若铭听从了陈若珺和吴为泽两个人的指挥,把车开进了他们的车库内,从车库里直接就进入了室内。而为了迎接甜甜这唯一一个女孩,陈若珺还贴心地为她拿了一个暖手宝,甜甜接过来暖着手,则连连夸赞陈若珺不绝口,用词之文绉绉,语气之亲切,虽然不至于让人反感,却直叫另外两个人,张若铭和吴为泽听得浑身上下肉麻兮兮。 在踏进内室的那一刻,若铭顿觉一股巨大的温柔从四面八方围拢到他周身,从脚底冲上天灵盖儿,这正是那些暖暖的热气团从每层衣服的细小纹理中糊了进去。再度被温暖包围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迎面而来,在靠近正门的花厅处,是一面用浅白灰色大理石雕刻成惊涛骇浪纹的高大屏风。而那上面最令人惊讶的,是那屏风前被拼成了一面巨大的扇面形状的蓝孔雀的羽毛装饰。 气派华丽的孔雀碧绿幽幽的羽毛上,在羽翼顶端挂着一只只闪亮至极的蓝色眼睛,呈半圆形依次排开,让每一位在它面前驻足的访客着迷。那孔雀羽,张开着它们飞扬的气势,细腻入微的鲜艳颜色,一丝丝细密如丝的纹理,在灯光下泛着孔雀羽特有的七彩的炫光。 它们纤长优雅的每一支雀羽,依旧被摆成了宛若还活着开屏时,一样辉煌盛放的霸气模样。时间好像定格在了孔雀绽放的那一刻,孔雀的生命已凝成了永久的美,那毫不褪色的浓绿,彷佛是从孔雀的生命中抽走了它最美的芳魂。 孔雀死后,它的羽毛颜色却更加油亮闪烁,宛若魔法。本体已死,却仿若重生,美艳绝伦,不过如此! 鲜绿和深绿交叠的羽毛,层次相叠,复古色的艳丽,正好与背景上那颜色素雅,并且还在抛光放亮的大理石屏风相衬。柔美与坚硬,浓艳与单调,相映成趣,形成戏剧化的强烈对比,无比吸引眼球。 甜甜呆呆地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许久回过神来,连连惊呼道:“这个这个也太美了!我从来没有在别家见过如此有魅力的,有个性的装饰和设计!真的太独特,太美了!”张若铭的表情完全是跟甜甜如出一辙,完全被这气派非凡的美丽,震撼到完全说不出话来。 一贯不喜欢说话的吴为泽,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开口说起话来:“你们猜,这里是谁的设计?” “手笔,还有风格,不太像是陈若珺的。”甜甜闻声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若有所思地用手拖起了下巴,琢磨着说道。 “你猜对了,甜甜。”陈若珺在她身后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赞赏不已,笑道。 张若铭看见甜甜的眼神很快跟陈若珺对视了一下,她是当真高兴地很,而且他自己在心里也猜对了,也很开心;然后,陈若珺也扫视了一眼张若铭,两人又默契地微笑着点头。 随后,他们来到空间敞亮的客厅,整体素白的吊顶设计,极简的现代感强烈,通体明亮,让人心情开阔。而又是对比感的,则是深色系略带复古风的家具,却同样是与白色很相配的c没有违和感的或深邃或简约的纯色系:古铜色的茶几,赤红色的沙发,乳白色的吊灯,还有原木色的桌椅。 金色象牙雕成懒懒斜卧着的大笑弥勒佛的佛像,被摆在挂在高处的电视墙的正下方,正袅袅地从他大肚子右边的莲花里冒出香薰的白雾水汽;尤其能够让人产生联想的,则是与外面刚进门那个孔雀大理石屏风风格一脉相承的,那几个纯木的复古孔雀椅。 整个房间的风格,真的是形散而神不散的统一。这种混搭了干净现代感与怀旧复古感的风格,无比新颖,却无比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张若铭跟在啧啧称赞的甜甜身侧,他和甜甜仔细地看着他们家的布置。若没来拜访他们,也不晓得他们二人竟然会拥有着这样可以叫做别有洞天的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作客 张若铭和甜甜不急于问餐,毕竟是首次去人家家做客,这点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于是两个人继续环顾着偌大客厅中的陈设,处处都显示出用心和美感。除了几乎是60空间都采用巨大透光玻璃的样貌以外,在靠近东面的那一处从天顶撒下来的玻璃幕墙上,还有几只以灰蓝色为主色调做成的玻璃鸟,每移动一个步子,就从白色的玻璃块中,间或闪现着绿色以及黄红色五彩炫光,带着几何棱镜一样的质感,那展翅高飞的姿态,呼之欲出,翅膀硕大有力,羽毛的细腻入微,显得格外迷离。 客厅宽敞明亮,不同于“潮汐”酒吧里海盐香的一股奇异香味阵阵袭来,在玉兰和月季轻柔甜蜜的前调中,藏红花的幽雅中调掩藏在明丽的阳光之中,而后徐徐跳跃着的,是皮革烟草馥郁的尾调,好像油画的背景,静静地铺陈着,暗示着男性主人的身份基调,弥漫开来,浸润了来访客人的每个嗅觉细胞。 招待客人,女士优先,更何况全场四人当中,就只有甜甜一位女性,可不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关注焦点和悉心待遇? 甜甜手里端着吴为泽首先递过来的白茶,文文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角,双腿优雅地并拢偏向一侧地坐着,她捧着白瓷的小茶杯抬头看着吴为泽,笑问道:“你们这居室,可真是品味非凡,不知对面玻璃上的鸟儿,是什么鸟?体态纤长优美,却看上去健硕有力” 陈若珺听见她问,便迫不及待地说道:“那是燕尾鸥。”吴为泽瞥了一眼陈若珺,眼睛微动,手上却仍在一杯一杯平静地斟茶。 “不了解”甜甜等待着有人来详细解答。 “这种鸟不在这里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太平洋上不知哪儿一个小岛上独有的,它仪态很美。”张若铭终于忍不住插话了,一边说,一边也从吴为泽手里接过茶杯,微笑点头致谢。 “我想说,你的确记错了”陈若珺从沙发上起身,绕到了甜甜的身后,面对着张若铭,叉腰说道。张若铭因为跟他比较熟,本来在甜甜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知识“渊博”,但却被他一语戳破,心里正有些小小地不爽,所以只能无奈地冲陈若珺皱了下眉,缓和尴尬。 “也不能说全错,只是不精确而已。”吴为泽见状,及时回应道。算是为张若铭挽回了一点面子。看来,带日本血统的人,对于羞耻感的体验,果然比较感同身受。 “那我们洗耳恭听”甜甜淑女地笑着,手心因为茶杯也完全暖了过来,不过之前一路上他们竟然还拿了暖手宝,如此贴心的公主一般的待遇,让她心情大好。 “它生活的地方不是一个岛,而是在太平洋的加拉帕戈斯群岛上,靠近南美洲,分叉燕尾是它最别致的地方,红嘴黑背,翅尾晕染一截灰色,整体雪白”吴为泽不急不缓地说道。 “不过,我看一般人也看不出来之前在我印象当中呢,不是在书上c就是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张若铭还在挂念着这个小问题,为自己刚才没把握的冒失显摆而开脱着。 甜甜可是冰雪聪明之人,早就看出了张若铭的小九九,她只是保持着微笑,继续帮若铭圆场道:“除了我们医学专业书上的名词,我看别的东西也从来都是记不太清名字的,尤其是花花草草之类的” “你们这房子,要我说真的应该放在海边才对,要是那种海景房,你们这孔雀和海鸥的装饰,不就更完美应景了吗?不过现在,就有种置身海边的感觉了这氛围营造得也是绝了。”甜甜今天算是得见一方豪宅,况且这座房子的主人布置得既古雅大方,又别具匠心,难得复古和现代的风格水乳交融,怎能忍住不去夸赞一番。 “哎,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有多喜欢海边啊?甜甜,你说,“潮汐”不也是大海的主题嘛?”张若铭这下子是对着全场人说话,还环视了一圈三个形态各异的人:甜甜正悠闲地靠在沙发一角的椅背处,将茶杯置于沙发边的小架子,袅袅热气飘散出淡茶的清香;陈若珺正将两臂撑在甜甜坐着的长沙发的背后,一只手支着脑袋,一支手平放在侧,正表情专注地看着自己说话;吴为泽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旁边的鸡蛋形的单椅上,拿着手机一边飞速滑着,一边听着在场的人说话,面容平静如水。 “这个啊,你就要问我老板了”陈若珺笑了起来,甜甜听见他在自己身后说话,便侧身回头跟他对视了一眼,甜甜笑而不语。 “哎,老板,你说你为什么要装修成这种风格?”陈若珺转向吴为泽笑问道。其他两位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到了那个一脸“关我什么事儿”表情的人身上,好像斟完茶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一样。 “我一直在听啊?这个还用说么,就是个人喜好。”甜甜和若铭看到吴为泽这个样子回答,就知道,这已经算是他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态度很友善c很参与其中的模样了。 “其实这也不完全是我的主意,若珺也有参与,不过还是我的点子多一些”吴为泽大概是感受到了三双眼神的压力,将手机一丢,双手往胸前一插,解释道;不过听这耐心的口气,看来吴为泽已经彻底不打算将若铭和甜甜当作外人了。 “哦,对了,你们不知道吧平时吴为泽不去酒吧的大多数时候就是在家里工作的,很偶然才会去cbd和其他地方上班”陈若珺依然在卖关子,说一半留一半,就像抖包袱一样,非要留着最后的答案,听得甜甜和若铭不明就里。 “嗯,然后呢”甜甜哭笑不得地追问道。 “我是室内设计师”吴为泽这个表情不多的人,这时终于淡淡地笑了,与人熟络之后坦诚相待起来,吴为泽也是很可爱的。 “奥~~”甜甜和若铭异口同声地叫道,口气都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你平常还有充分的时间和精力去经营酒吧。”张若铭延续着刚才的感叹的语气,说道。 然而,甜甜却机敏地暗自揣度,就算吴为泽他有在做开酒吧的生意,但是仅仅经营一家酒吧再加上室内设计师的那点薪水,在魔图顶多也只能算得上比较富裕的中产阶级,绝对不会如此赚钱,以至于连银海这样的别墅区都会买得起——所以,甜甜在心里暗想,这里面绝对有猫腻,这两人要么就是富二代?抑或官二代?抑或红三代?若不是,或许他们也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营生,或者积蓄这里面还有着多的是的秘密。 一边这样想着,甜甜一边抿着一口茶,鲜红色的指甲在白瓷杯上显得分外刺眼。 一阵冷意袭来。甜甜虽然自己在心里这样偷偷想着,然而不知怎的,吴为泽的眼神已飞快向着她射过来x光般的锐利目光,在她察觉之际,却又不留痕迹地瞬间收回,而对方却一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看吴为泽那冷厉的目光,似乎她自己的心声,已经悉数被吴为泽听去了,彷佛那不是在她自己心里偷偷想的,而是公开说出来了一样。甜甜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第六感出了差错,才会有这种恍惚间的错觉。她心下一凉,六神无主,觉得气氛怪怪的,一丝害怕划过心底平静的深潭,却立刻停止了胡思乱想。 甜甜歪头看了一眼陈若珺,发现他也用同样奇怪的眼光瞅了一下自己,怎么陈若珺也跟吴为泽一个神情,一种莫名的警觉,类似于野生动物的那种警觉,怎么会出现在这两个人身上? 从厨房飘来的食物诱人的香气正在慢慢变得浓郁,渐渐盖过了空气中的香水味。虽然才刚入座,食物的味道才是最诱惑的,毕竟那是一种看得见c摸得着的香味。 不过,因为食物浓郁的饭菜香严重搅和破坏了客厅里原本气质统一的c甜香清雅的味道,甜甜觉得还是有一点可惜的。这时,早已经饥肠辘辘的张若铭也闻到了美味的食物的扑鼻香气,在不经意之间,陈若珺和吴为泽都已经察觉到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好几口唾沫了。 不管怎么说,张若铭和甜甜二人,再怎么是美女帅哥,再怎么是小仙女小王子,归根结底,也都是两个烟火气十足的饮食男女。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三餐,人类吃得勤,也不是他们的错,那是生下来就刻在祖先留下来的基因里,便无法更改的习性。 或者,也可以说是,生物的本性,为了生存,与生存的一切,都是永久被人稀罕的。而食物,尤其如此,一个人可以拒绝爱情的迷药,却无法抵挡美食的召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嬉闹 在客厅北面新式壁炉的篝火里,正用无烟炭烧出暖黄温馨的光。火焰在雀跃间翻转升腾,不热烈,不激烈,因为壁炉内壁用的是科技含量很高的银色合金材料浇铸而成的c平行四边形马赛克格子样式的金属内壁,所以从壁炉里面折射出火焰重重叠叠的方形魅影,照亮了离它最近的吴为泽刚毅的脸庞。火光是温馨的,而吴为泽的下颚处却正映衬出他冷冷的线条,或许,也可以说是略带僵硬感的唇角的线条。 甜甜出神地看着他,还在为刚才那属于医生职业习惯而来的第六感而略感不安,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甜甜以为,自己可能是因为前两天病患过多而加班熬夜伤了神,所以就疲惫不堪,精神气短了,神思也变得有点不对劲儿。昨天早上主任才刚嘱咐甜甜回家好好休息来着,结果今天她就跟张若铭出了远门了。 而张若铭则一脸从头到尾都乐不可支c神经大条的模样。此时,正喜滋滋c傻呵呵地跟陈若珺逗狗玩儿呢。 陈若珺早已撤了狗绳,两只边牧都是黑白两色的品种。其中一只公狗,体态挺拔,四肢腿上都是油黑的毛色,唯独四只白白的爪子单独跟腿两样,就好像站在雪地里一样,简直可爱极了。而另一只母狗,毛发极为蓬松浓密,看上去几乎不像边牧,快变成松狮了,不过,身为医生的甜甜经验丰富,判断出那只狗只是略微虚胖而已,纯粹就是毛发过密,所以才会变成浑圆的黑白双色大毛球。 因为他们家是那种欧式开放厨房,陈若珺就径直绕到了洗手台后面,从厨房橱柜里拿出一袋狗粮,笑着说:“正好快是开饭时间了,先喂完狗,我们的午餐也该好了。” 张若铭在一旁夺过狗粮的袋子,陈若珺似乎是被他抢夺的动作吓了一跳,可就是“啊?”这一声呆呆的惊叹发出地有点迟钝,甜甜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甜甜,你就别笑了”陈若珺赌气似的瞪圆了眼睛,模样比狗狗还可爱。 甜甜问道:“它们两个都叫什么名字呀?太招人疼了。好想也养一只” “那只四个白爪,个头高一些的叫恺撒,另一只圆滚滚c丰满一些的叫海伦。”陈若珺认真说道。 “哈哈哈,难道不是应该叫做杰克和露丝才更形象吗?”张若铭插嘴道。 “俗套”吴为泽这个时候冷不丁地发话了,他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了沙发宽宽的边缘上,两只狗狗的注意力也从张若铭手上的狗粮,转移到了吴为泽身上,接着跑到了吴为泽的脚边,坐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望着主人。看来,两只狗还是跟主人更亲。 “若铭,你得了吧,人家主人都要亲自喂粮了,你这个陌生人还在厚颜无耻地拿着人家二位的口粮手舞足蹈,你知道人家恺撒和海伦怎么看你吗?我看你就省省吧”甜甜捂着嘴笑,只管捧着手臂,打趣道。 “哎,那不对~~~,若珺,我刚才不是听你说这两只狗几乎什么指令都能听懂吗?甜甜,你啊,现在就来做裁判,我做考官,验收一下训练成果”张若铭疯起来鬼点子也不是一般地多。他期待地看着吴为泽,在得到了冰山的点头默认之后,马上就跟甜甜飞快地做了个鬼脸。因为有趣儿地很,甜甜当然很乐意参加了,于是她就笑着点了点头,等待看狗狗们精彩的表现。 只见张若铭伸着两只手,一只手握着一把陈若珺给的狗粮,先是一粒一粒地撒落,逗弄着它们,于是两只狗都凑上前来,先是乖乖地把地上的吃干净了,然后又乖乖地坐了下来,也不去抢,就直直地盯着张董手里的狗粮,一脸听话的模样,静候发令。好了,若铭一下子就跟狗狗建立起熟络感和情感联系了。 “r一ll baby,r一ll,caesar ?and helen ?”没想到张若铭直接飙起了英文,然而,这对于两只狗狗来说完全毫无压力,他们黑白色的身影立刻就应声动了起来,开始满地打滚。甜甜看见了就坐在自己眼前的,那令人琢磨不透的吴为泽,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正一脸嫌弃;她自己也觉得无比好笑。 “我的天”陈若珺在一旁看着,表示无语,一脸“哥们,你玩儿得不要太溜”的表情。 “ jup, caesar helen, y一u run !”得,这会儿直接分开下指令了。于是恺撒就连续地跳了起来,毛多又圆滚的海伦则开始围着大大的客厅跑了起来。 若铭一会儿让它们抬脚,一会儿让它们击掌,几乎没有能难倒两只边牧的指令。不由地,甜甜的目光也被这两只欢脱的小狗吸引了。 于是,整个客厅中三个人一脸好笑得看着张若铭任性地逗弄着两只边牧。它们每做对一个动作,张若铭都赏一些吃的,渐渐两只手里都吃没了。张若铭发现,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甚至日语,它们都能听懂,太聪明机灵了。 而烤箱恰巧也在此时“叮”地发出了清脆的提醒声。 张若铭蹲下来开心地揉起了两只大绒球,恺撒和海伦都温顺地任由张若铭可劲儿地撸,在它们下巴拨弄着,两只狗狗不仅去亲他的脸颊,还舔上了。恺撒和海伦似乎很喜欢他,没费多大力气就跟张若铭打成一片了,很快就一边一个抱着张若铭就摇头晃脑地胡闹着,咧着嘴,好像是在冲他大笑。于是,张若铭就在吃饭前,被抹了一脸狗粮味儿的唾沫。那味道可是令他终身难忘。 “你们还是不要管我,我待会儿先去洗把脸”张若铭已经笑得坐在地上喘不动气儿了,结果两只狗还在舔他,湿湿的舌头和硬硬的胡须直把他挠痒痒似地痒到了摊在地上的程度。而且,若铭的动物缘太好了,打小儿开始就备受各种小动物的关注和喜爱。整天被被小猫小狗扑倒,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陈若珺俯视着地上的若铭忍俊不禁道:“好啊,我们家很大,也比较复杂,我领你去洗手间。”说着,他便一把将躺在地上的若铭拉了起来。 若铭被若珺领着穿过几间虚掩着门的房间,貌似每间门后的窗帘都被密实地拉了过来,光线昏暗,从外面的门缝窥去什么也看不见。当然,他也猜不出这些房间分别是干什么的,只是觉得,如果只有两个人住的话,会显得无比空旷,房间众多,住起来也会十分繁琐。若是两个人分别位于不同地方的话,想要交流,恐怕还需打室内电话才可以正常沟通。 陈若珺领着他走到了一个拐角处,洗手间内白净透亮,处处都闪闪发光,复古风格的镜子被擦拭地如同仙境的湖面,望过去有种置身异次元的感觉,哪怕有全世界最细微的透明蜘蛛丝存在,也会被人轻易发现。一盆小植物摆在镜子之前,绿叶儿被人照顾地非常鲜嫩。还有薰衣草清幽的香气充斥整个嗅觉器官,给人身心松弛,还有心情舒畅的感觉。 “若铭,你待会儿能自己走回去吧?这屋子虽大,但也不至于迷路。我们都会等着你回来开饭呢,你可别让甜甜等急了啊。”陈若珺说完这句话,就潇洒地走掉了。 张若铭觉得,他们家果真是吴为泽自己设计的独有风格啊,太漂亮了。也只有对自己家,才会如此用心设计,精致到每个细节处都去一一布置。在洗过脸和手之后,若铭又原路返回,但是,就在路过两侧那几个房间的时候,他发现,此时每个房室的门已经被彻底关上了。若铭心想,也许这就是刚才陈若珺路过的时候顺手带上的;哎,谁让自己好奇心那么重,估计陈若珺早就发觉自己在东张西望了吧? 张若铭走回了客厅,发现另外三个人早就其乐融融地围拢,坐在了餐桌的两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寿司 只见吴为泽围着淡黄色的素净围裙,用一双修长的手细致地捏着寿司,一份一份地制作,三个人正欢声笑语地讨论着,气氛好不热闹。恺撒和海伦此时则乖巧地靠在壁炉跟前,对着火光,趴着睡觉。 张若铭走上前来,才发现,原来在厨房与客厅的过渡衔接处,就地摆了一件巨大的c被做成火山喷发样式的滴油计时器。它的样子真是太令人震撼了,足有2米半高,冰蓝色的油脂熔岩沿着火山口喷发到顶端,中心处不断向上翻涌,而且,升到顶端的熔岩则顺着玻璃缸内壁向着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宛如核弹试验时候的蘑菇云,如伞如盖,每一滴熔岩都是细腻的,而千万滴融合在在一起,形成的熔岩雨的效果十分壮观。看样子,这个火山滴油器刚刚被人拨弄过,若铭知道肯定是甜甜发现的,不是她自己拨的,就是另外两位的其中一位为了示范给她看而拨的。 “哇,真是太有趣儿了,你们家的各种装饰,相当用心,不服不行。”张若铭笑着接过若珺为他拉出来的椅子,一屁股在甜甜的正对面坐了下来。他的旁边就是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做着寿司的吴为泽,而陈若珺则坐在甜甜的旁边,在若铭的斜对过。 “哎,对了,我说,吴为泽同学,既然你是半个日本人,挺想知道你的日文名叫什么的。”张若铭单手撑在餐桌的台面上,支着脑袋看着吴为泽手里的活计,叹服地问道。 “别嚷。”吴为泽略显不耐烦地说道,真是一点面子不给。张若铭就纳闷了,刚才本人不在的时候,明明三个人还有说有笑,结果他一出现,就来怼他。这个吴为泽似乎总是在针对自己,他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若铭啊,发现只要你不跟为泽说话,我们就不会觉得你有点犯蠢。相反地,还是会觉得你挺酷的。这下子,我可算是遇上比你更酷的人了。”甜甜毫不顾忌地笑着,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张若铭本来就气不顺,这下子更戳到要害了。 “哼,我蠢?不就是想吃寿司了吗?你要想吃,我也会做。”张若铭的脑筋真的是搭错线了,脸都气绿了,平白无故地吃了一壶子甜甜递过来的醋,就开始满嘴跑起火车来了。 “我说,你们是不是都要吃醋呀?”陈若珺识得其中玄机,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煽风点火。说着,陈若珺就站起来转身就去拿米醋了,偷偷笑着。 “醋当然是要的呀,谢谢你,若珺,若铭,你的大礼物呢,这下子你可真的送对人了,他们啊,都很会做饭。”毕竟在人家家做客,甜甜当然懂得什么叫做开玩笑开到适可而止,而且她机智满分,成功地将话题引到了张若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的礼物上。 “哦,是了。我还有礼物要给你们。”张若铭猛地被提醒,之前在汽车里,已经把黄酒和礼盒拿下来带进了屋里,现在倒是忘了给那两人准备的美食培训课了。甜甜不愧是高知女生,就是记性好,心思缜密。 张若铭把两张精美的卡纸递给了闲着的陈若珺,他接过来看了一眼,接着就张大了嘴喊了出来,表情跟之前的甜甜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哈,你真行啊。这都可以弄到?这个很不容易弄到的” “我看你们两个厨艺都不错的样子,这下子可以大幅度精进了。”刚才小小的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了,张若铭看见陈若珺笑得如此真诚,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 吴为泽还在往四个莲花瓣攢碟上摆弄着寿司,却也一眼瞅见了卡片上的文字。张若铭看到吴为泽嘴角那模糊的浅笑,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讽刺的意味。但是,他知道对方眼尖地很,这一点一如自己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最佳损友”林箭飞,张若铭在心里没好气地想到,“果断又是一枚坑货啊”。 吴为泽似乎早早地就看透了张若铭所有的内心戏,及时地来了一句,“谢谢。真的辛苦你。” 张若铭抬头跟吴为泽对视了一下,发现他没有半句虚言,因为他已经先将自己方向上的那一花瓣寿司碟子盛好了,二话不说地推到了自己跟前。张若铭认为,虽然吴为泽这个人有一点奇怪,但并不妨碍他做事儿时候的说服力,他是那种行动派表达感情的人,不是不善言辞,而是不屑于说话的那种。现在,张若铭觉得,越来越能够接纳他的这种对人对事的冷冰冰之中包裹着温暖的风格了。 “没事没事,本来不就是说我要请客的吗?你看你们,这大餐准备地真是让人热泪盈眶啊。”张若铭拾起筷子,嘴上客气着,眼睛却飘到了五彩缤纷的食材上。 张若铭伸着筷子正欲张嘴试一下,却一下子被陈若珺打断了:“等会儿,正餐还没上呢,你着什么急啊?再说了,寿司不能用筷子吃的,要用手,不然还没夹到嘴里,就散了,更何况,为泽可是在这里给你用心捏了半天的,你好意思毁坏他的手艺和作品?”陈若珺将筷子从张若铭的指尖里抽了出来,放在一边,神色认真地说道。 “寿司只是餐前冷盘而已。”吴为泽的上唇勾起上扬的弧线,这是他在若铭和甜甜面前展现的最大幅度的咧嘴笑了。他的牙齿十分好看,贝壳般白净玉润。眼尾簇起,眉梢舒展,眼神妩媚,竟然多了一丝女性才有的风情万种的味道。 “这种颜色最鲜红,像玫瑰色的是吞拿鱼背寿司;这种颜色粉嫩略微夹杂白色条纹的呢,是用鱿鱼上腹最肥美的部位做的;这种看上去神似猪肉里的里脊肉的,是金枪鱼最美味的中腹部;那个橙黄色的,显而易见就是黄条了;而这种透明的呢,就是甜虾了想吃什么随便拿,不过呢,最好还是都尝试一下。”而陈若珺则站在旁边,煞有介事地指着每一样寿司说道。 听得若铭和甜甜都入神了,“这么多种类,准备起来一定很复杂吧。我知道,在日本的规矩,是一定要把全部食物都吃完,才表示喜欢吃,才算尊敬c答谢老板的好意。豁出去了,今天我不吃生食和减肥的习惯,都为你们破例了。”她已经想伸手去拿了,说明发自真心。甜甜不仅智商高,情商也很高。 “的确不容易。准备的都是最好最新鲜的食材,就算去高档寿司店,食材都不一定有我的好。”吴为泽也没继续客气,却一直像刚才一样,整个人冰山的气质荡然无存,笑起来好像极昼晴空上的阳光。 难道是因为他有着岛国血脉,所以就多了一份樱花般绚烂凄切的阴柔美,与生俱来地刻在骨子里了吗?甜甜看着他的笑容在心里感叹道。 甜甜心里讶异:她从来没见到过笑起来这么迷人的男子,比陈若珺明媚的笑还要迷人一些。原来,之前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只是为了掩盖他背后真实一面的魅力,不然,恐怕天天都会有女孩沉迷在这笑容里无法自拔了罢。而她之前在车里跟张若铭讨论的那个关于吴为泽和陈若珺之间究竟什么关系的问题,又再度浮现了出来。她决定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一下好了,毕竟,以后,他们四个人应该就会通过这一餐的聚会,正式成为朋友了。 “他们可不是诚心驳你面子的啊,我们来做客,就要理解他们主家的规矩,你说是吧?”甜甜对张若铭使了个眼神,提醒他注意自己说话别像刚才一样太过了。 “好,甜大美女,我十分万幸被请来,也有你的功劳。”张若铭回瞪了甜甜一眼。 “人间美味!!”张若铭小心地双手半捏半托着寿司,一口吞下,肉质的鲜甜和芥末的微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散开来的味道,细嫩幼滑,分寸感刚好,洋溢出只能是来自海洋的香甜。 “嗯。”甜甜忙着品味,好吃地都不想说话了,只能随声应和道。 陈若珺带上了厚厚的烤箱手套,把烤箱打开。之前当他们还在客厅逗恺撒和海伦的时候,食物已经加工完毕了,现在温度应该是刚刚好没那么烫了。正好陈若珺他们那时还没开饭,也不急着拿出来,因此现在才动手拿出来,不至于放在外面冷着就不鲜美了。 张若铭和甜甜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陈若珺把小水缸子一般大小的模具端了出来,他们都猜不到是什么,只能闻到一股馥郁的肉香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饕餮 陈若珺将罐子上面露出来的部分,端过来展示给两个人看:同样也是做成花瓣模样的食物,是桃花形的;而且,外部被烤成金黄色月饼质地的面点装饰,正泛着光泽,诱惑着两人的味蕾。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外壳的模具从下到上抠了出来,里面的食物被剥离了出来。这下子,就更像是一个增高增厚的圆柱形大月饼了。 “哦,原来是肉派,这是什么肉做的肉派啊?”甜甜在国外吃过类似的东西,眼熟,就顺便问了一下正在埋头整理的陈若珺。 他用长餐刀像切蛋糕一样将肉派均分成了两份,果真如甜甜所说,里面是填塞了十几种蔬果和佐料的烤肉块,外面是面粉裹成的饼皮,真正是烤得外焦里嫩。陈若珺手法熟练,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拿着刀子,正在装盘。 “嗯,简称是鸽子派。”陈若珺笑说。 “那全称呢?”张若铭看着直起身来装盘的陈若珺,好奇地追问道。 “那就应该是,鸽胸肉整只兔肉加野猪肉派了。”陈若珺继续问道,“你们想让我现在帮你们切成小块更方便,还是你们自己愿意自己动手更自在些?” 甜甜客气微笑道:“不用了,我平常自己动手惯了。” “那就帮我切成小块吧,若珺。”张若铭瞥了一眼对面正端过盘子来的甜甜说,“我可不像美女医生一样,对于切肉这种小事,她简直不要太专业。” “若铭,你是在成心恶心甜甜吗?”陈若珺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没有啊,我这是幽默风趣。”张若铭私底下里跟铁哥们儿一块混的那种调皮男孩子气且厚脸皮的一面终于显露出来了。甜甜拿着叉子填入嘴里一小块肉派,享受美食,不理他,懒得回嘴了。 “真的很棒,你们会喝酒,会做饭,还住着这样的豪宅,生活过得简直不要太逍遥了。”甜甜从打心眼里赞叹道。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这肉派是怎么做的吗?”吴为泽问。他早先去开红酒了,正把整瓶放在旁边醒酒;这会儿,也坐了下来。 “怎么做的?求教。”甜甜一直欣赏吴为泽身上的冷静气质,就连讨论如此烟火气的话题,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接地气,而是变得缥缈了起来。 他们的餐桌很宽敞,四个人坐完全是绰绰有余,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比较近的,这样聊天吃饭毕竟会少很多距离感。所以,餐桌上既有西式的一套餐具,也有着筷子之类的中式餐具,想用什么工具,完全根据吃的东西随性而为。大家能在一起无拘无束地吃一顿美餐,这才是私下里居家聚餐的美好所在啊。 “这道菜可不是我做的。”此时吴为泽这个酒吧老板,当然是做着本职工作,亲自为甜甜和若铭倒酒。 “劳您大驾,吴老板。”张若铭知道吴为泽不吃可以套近乎的那一套,可他对这种冰山型人物的相处模式,还没怎么找准,也就只能这样尝试着用略带调侃和开玩笑的语气表达谢意了。毕竟在他之前的生涯里,他跟这种外冷内热类型的人往往都走不熟的,而他是第一个特例。 “没什么奥秘,不过是照着食谱做罢了。感谢若铭送我们的美食课,这样我们就都能化身大厨了。”陈若珺笑着把盘子端了过来,只见里面泛着嫩红色的鲜肉派被均匀地切成了十二块,金黄色的点心外壳却丝毫没有掉落的痕迹。 “讲真,若珺,你真的应该考虑去做外科医生的。”甜甜看了一眼盘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得了吧。我可没有你这博士生的本事。能当一个护士我就很知足了。”陈若珺笑着扯下来了套袖和围裙。把一切都整理好,转身放回橱柜的原处。 “对了,这西式鸽子派到底是用什么调料处理的啊?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象过肉派还可以是这个味?”张若铭继续扯回了肉派的话题,正拿着叉子翻来覆去地看,仔细研究着眼前的食物,正打算猜出个123出来。 “樱桃果酱调味的鸽肉,野生蘑菇调味的兔子肉,煎苹果调味的野猪肉,中间呢,还加了很多迷迭香,百里香等等,当然,蒜末,胡椒和盐之类是少不了的了。对了,还有培根肉做的夹层。”陈若珺坐了下来说道,津津有味地看对桌那边的两个人吃得正欢。 “我的天,这需要多少肉!这顿大餐真的太花样繁多了,真是辛苦你们了。”张若铭感激地叫道。 陈若珺和吴为泽都很开心,“这还没完呢,我们还有几道菜没上。”陈若珺看了一眼吴为泽,双手插胸说道。 “双味煎虾球,豉香比目鱼,还有青瓜三味鲜的煲汤。”吴为泽补充道。 “太有心了,这中西混搭的配置你们再上菜我都不好意思吃了。”甜甜已经觉得有些担待不起了,毕竟她之前跟这两人也说不上很熟,却如此殷勤,心里都毛毛的了。 “对啊。真是盛情难却。诶?我发现,今天餐桌上的除了肉派,其他的都是海鲜偏多呢。”若铭脱口而出道,“海鲜是我的最爱啊。” “我也最喜欢海鲜。”吴为泽终于像正常人一样开始接人话了。果然还是因为之前有隔阂感,他才显得那么冷而已。看来,今天这顿大餐的操盘手,保准又是吴为泽无疑了,所以陈若珺呢,只是贡献了一份肉派而已。张若铭这样在心里想道,对他们两个人各自所携带的新奇和迷惑之处却越来越重了。 “你们两个人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呢?”看来,甜甜终于也像若铭一样忍不住好奇了,开始了她早先在车上就跟若铭探讨过的话题,见时机成熟,就开始了试探和攻略。 “这里风景很美,不是吗?”吴为泽心思深沉,此回答无懈可击,听得出来,没有一丝攻破的余地。 “风景美只是一个原因,主要是因为不太喜欢大城市的喧嚣,却又觉得离不开那里。”陈若珺一下子压低了声调说着,看了一眼正低头认真吃饭的张若铭。张若铭丝毫未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知为何,一提这个问题,餐桌上的气压就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 “可是这里离市中心很远啊?你们上班时不一定赶得及吧?”她已被渴求真相的好奇勾起,继续追问道。这下子已经不是张若铭,而是轮到甜甜忘我地说着些冒着傻气的c甚至是有些冒失的话了。 这下子,吴为泽彻底沉默了。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场面,却因吴为泽的板着脸,气氛一度降到冰点。 “他是室内设计师和酒吧老板,所以可以不怎么去市内,把一切交给手下打理;而我呢,甜甜你是知道的,我们医院是有职工宿舍的,上班的时候我住在单身宿舍,周末或者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花一个半小时回来呗,习惯了也就还好,不觉得远了。”陈若珺也感觉到了一丝尴尬,他这么说,不仅为了缓解尴尬,倒是真的因为他愿意敞开了说亮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音乐墙 “若珺,你们为什么会住在一起呢?要是你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我只是好奇要是你永远都不想回答,你就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甜甜不肯放过追问陈若珺,而张若铭则偷偷地用藏在桌底的脚轻轻碰了一下甜甜的鞋子,暗示她别再问了。同时,他在心里感叹道:难道博士生真的都这么较真,非要一探究竟,然后一钻牛角尖,就要打破沙锅纹到底吗? 吴为泽早已经走开了,去拿剩下的三道菜,只留下陈若珺一人来应付甜甜这抑制不住的好奇。张若铭观察到,吴为泽的脸色也没有变得多难看,只是回复了到了以往那样的冷漠。 陈若珺望了一眼吴为泽,好像是互相心电感应通过气一样;只见他的眉眼轻微挑动了一下子,却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甜甜,你不会以为,我跟吴为泽是同居关系吧?” “唔”张若铭正咀嚼下咽的一口肉派差点噎下去,连忙抬手匆忙往嘴里送了一口红酒,结果因为动作操作地太急,差点连饭带酒一起全喷出来。 “这是真的吗?不然为什么会住在一起?”甜甜看着对面张若铭因受“惊吓”涨红的脸,自己也憋不住笑了,掩面笑作一团。 “信不信由你,”吴为泽端着两盘清淡海鲜菜上桌,份量不多,却尽显精致,“这个房子是我们两个人共同出钱的资产投资,等待升值套现,仅此而已。”他冷淡地直视着甜甜带笑的眼睛。 “毕竟你要相信,吴老板这生意经还是做得很溜的。是吧,老吴?”陈若珺仍然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笑得眼圈都红了。 甜甜这下子相信吴为泽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了。而张若铭呢,则全程跟嘴里刚才差点呛到的食物和酒水作对,气管上方的咽喉处正难受着呢,根本没有闲功夫管他们在说什么。 “我说,甜甜,以后能不能别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张若铭咳嗽着说道,真是有点气儿不打一处来。他们两个人,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竟然都完全不理他。刚才他差点被甜甜突然且如此直接的提问害死了,而甜甜和若珺却全然无视他。张若铭知道甜甜会问这个问题,但没想到会问得这么干脆,一点都不委婉。 “怕什么?你要是真有事,我们两个人就在现场,还救不了你吗?”陈若珺站着靠在椅子后背上,俯身面向张若铭,笑着辩解道。 盘子里的比目鱼一脸嫌弃地翻着青白色的眼球,似乎是在嘲笑若铭刚才的失态。 “我们买下这栋房子,都是因为我跟老陈都是享受生活品质的人,这点跟你很像吧,张若铭?”吴为泽手上正不急不忙地擦着已经被吃光了的寿司盘子,动作极慢,慢得好像那盘子是一件情人留下来的纪念品一般,慢慢抹拭着。然而,那只是魔图高档商场里随处可见的最流行的白色骨瓷的瓷盘而已。 “嗯,这个不假。这个,应该是陈若珺跟你说的吧。我就说嘛,肯定是自己喝醉了酒的时候,什么实话都往外瞎白活”张若铭无奈摇头说道,跟甜甜同时用筷子拾起那碟海鲜菜上的虾球。鲜甜的虾仁包裹在面球里,新鲜非常,酥软的口感,在口腔一路铺开。 “你知道就好。以后可少喝点酒吧?”陈若珺摇晃着红酒杯笑着说道,可就是不喝进嘴里。 “不行不行,我的酒吧大计划还没完成呢。顶多不在你们这些人面前喝不就得了?省得在你们面前失言,又被你们拿出来当谈资开涮。”张若铭刚刚想劝陈若珺喝点酒,却突然想起来他跟自己说过他“酒精过敏”了。这下子,“过敏”这个词汇,已经在他脑海里打转了足有两星期了,已经变成“杯弓蛇影”了。 很快,两个碟子里的食物就被甜甜和若铭两个风卷残云一样消灭干净了。他们两个人,做饭的用量真的很精确,正好是两人份,不多不少;虽然已经吃过了很多道菜了,却仍有余地,不觉得已经吃撑。 很快,最后那道清新怡人的青瓜三鲜汤也被端了上来,还是吴为泽亲自捧着碗依次帮他们盛着汤水。而等甜甜和若铭再一抬头,陈若珺却突然不见了。 正在纳闷间,突然客厅里的电视墙的那一面动了起来,是陈若珺拿着平板电脑正在操作。北边一整面大墙沿着中轴线转了起来,慢慢移动,露出了反面,闻声看去的甜甜和若铭两人都惊呆了。只见那面墙缓缓旋转到位,而此时带电视机的那一面已经跑到了墙的背面,现在壮观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整面墙的cd和黑胶唱片!不仅如此,墙的两侧和底部还有着紧紧安靠墙面上的银杉木hi一fi音箱;以及一个老式铜质的留声机,被擦得瓦亮,丝毫不见岁月剥蚀的痕迹。 “喔~~”张若铭不由惊呼道。没想到他家不仅漂亮,竟然还有这样酷炫智能的玄机与机关。这样厉害的设计,只留给旁人惊羡的份儿。 “你们看,这是吴为泽和我收藏的所有的音乐集合。跟你喜欢收藏酒吧的癖好如出一辙。”陈若珺的指尖灵活地在平板上划过,望向餐厅里的若铭和甜甜,微笑着。 “还有这样的操作?”甜甜觉得自从到他们家以来,短短时间内就已经见识过不少令人惊奇的地方了。这样看来,他们家还不知有多少秘密正悄悄隐藏着,没有被他们发现。 “若珺,你先放一首歌。张若铭和甜甜已经坐不住了。”吴为泽将碗放下来,冷幽默了一把。 若铭和甜甜听到吴为泽如此说,也不好意思离席,虽然很想抛下眼前还未吃完的美餐去看个新鲜。但是这些饭菜,不知是他们两个人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认认真真做的;两人心里同时合计着,觉得有的是时间闲聊天,又不急于一时去一看究竟。 陈若珺站在那里发呆地想着应该放点什么音乐好,觉得纯乐曲应该是什么时候都合时宜的。所以就顺手塞了一张古典乐的典藏版cd,巴赫的钢琴曲缓缓流淌出来。 在客厅壁炉前的恺撒和海伦应声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看来两只狗狗睡觉也睡够了;正好也被音乐的动静吵醒了。海伦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伸着粉红的舌头,眯着眼睛,爪子扒地地抻着腰,懒洋洋地不愿立刻起来;恺撒则抖了抖毛,索性直接从地板上跳了起来,然后小跑到了陈若珺的手腕边上,仰起脖子,求他挠。 陈若珺只能一手抓着ipad,一手抓着恺撒的脖颈儿。恺撒乐得合不拢嘴,开心地在陈若珺腿边上蹭来蹭去。甜甜看着这极其有爱的一幕,再加上精致美食饱腹,心情真是好到没边。 张若铭注意到:那一套音响,正是一套张若铭本身也已相中很久的音箱,但是一直因为预算有限,而且总是优先解决别的物品的优先购置问题,所以一直没能狠下心来置备这件发烧友级别的音箱。他今天在陈若珺他们家,竟然见到了自己也梦寐已久的音箱,只能在心里感叹,果真是只有“有缘千里来相会”的人才能相遇,而且,就连彼此喜欢的东西,品味都是惊人的一致。 人们总是会跟自己存在相似之处的人成为好朋友。志同道合不仅仅指的是在人生路的大方向上,更多时候,往往指的是在兴趣爱好上。喜欢上与自己有相似或相同之处的人,往往是一般人之间友谊的萌芽和开端,难道不是么? 张若铭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无法拿陈若珺和吴为泽当作一般认识的人了。相反地,他有种莫名的预感:以后自己跟这两位的交集,可能会越来越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暮色 待二人吃完午饭,已是中午2点,而对于这样高纬度的城市来说,太阳像是刚刚在地平线之上打了个滚,就迅速沉寂下去了。虽然天色渐晚,然而地上的活动,尤其是像魔图这样的城市,从未止息c从未停歇c没日没夜地运转着。在魔图的人们看来,这个城市的繁忙炽热的机器似乎可以运行到永无尽头之日,至少看上去比这个时节怠慢人们的太阳靠谱一些。这些不知所谓的自大说法,已被那些记入了小孩子的课本,似乎正自信着,在未来,人们有千千万万年的营生去永继一般。 朱雀君,就这样只是打了个照面,就急忙抛弃了晨线之外的人们,飞下晚霞披就的翼尾,独自睡去。也只有那温暖如春的南方,才是朱雀君最为眷恋c常年专恋的地方。 下午4点钟,除了几片细长的云丝被随意地抹碎在了天空,晚霞的缕缕金光,很快地就被暗红叠加蓝紫色的染料覆盖了。入了夜,寒风又将登临它的主场。虽然这时风神不会像之前一样狂暴,然而它相对安静的表面之下,仍是冰冻撕裂一切的力量。 窗外蜿蜒的交通动脉已被点亮,围绕着山脊下的曲线优美地盘横,在怀里环抱着整个阳牧城。从相对位于高处的陈若珺他们家的别墅群周围向外望去:就算是无人存在的丘陵和森林的暗处,也因为有雪的散射光,让整个城区的上空泛着橙红色的微光。笼罩在这微光下的城市,美丽静谧,宛若诗画上的绝世之城。 张若铭端着盛满橙汁的马克杯,从窗里向外望去。只看见在不远处的路上,偶尔有一两点汽车车头的闪灯飞驰而过,只有一声微弱的路面轻轻被碾压过的呼啸声,一切复又归于宁静。这宁静,好像是怎么也打不破,吹不皱的深谷潭水,连声音的涟漪都尽数被吞没于水面,然后,沉落于底。 而那深潭之下,是否就是深渊?搅动深潭,掉落深渊,曾经的岸边人有谁会想到结局? 那么,你会选择放手一搏探究竟,还是保全自己c就此离开? 张若铭忽然有了一阵伤春悲秋之感,在遇见陈若珺和吴为泽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感性过了。而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仅仅在他们家里呆了这么小半天,就已经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迷思里——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自己平时奔忙时忽略的事情,那些小时候的回忆,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盘旋着以风吹雨淋以后破败的姿态被再度吹回了他的脑海里。与自己以为已经忘记的回忆见面,有时候不仅会让人神思恍惚的,更会让人茫然无措。 他一整个下午,脑袋既是迷糊的,又是清醒的。一种渴望,涌上心头:他很想去大胆地探索一下这栋房子。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栋房子,好像有种磁场,吸引着他往深处走。这对于探索欲旺盛的张若铭来说,是种致命的诱惑力——这栋房子太大,房间太多了,他很想去转转。可碍于情面,他又不能贸然行动,只能在心里默默寻思着,等什么时候跟他们更为熟悉,什么时候再来,就可以去看完了。 这栋房子里,似乎有某样东西,与过往的c遥远的时间进行了时空对接的接口,才能轻易地让人回忆起曾经多少支离破碎的碎片;还有他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c午夜梦境里的碎片,都从心里深处,沿着时间的隧道,被传送到了这一下午的闲适享受的闲聊之中。 打开了记忆的闸口,他对着另外三人畅所欲言。但是,他似乎觉得,自己在陈若珺和吴为泽之前,变成了一览无余的透明状态。 他不知道甜甜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不管他说的什么话,再细碎,再无条理,陈若珺和吴为泽几乎都能在同一时间就理解到他所说内容的全部含义,甚至连他正在脑海里酝酿的下一句话都能替他启发出来。反应之快,思维之敏捷,见解之深刻,删繁就简c深入浅出的总结和概述能力,已经达到了画龙就可点睛的地步。 他在商业和谈中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他没有发觉二人有什么异样,只是觉得这两个人的脑子简直太好使了,好使得不像人类的平均水平。莫非,二人都属于高智商人群? 一开始,张若铭和甜甜还有样学样,像陈若珺和吴为泽一样,坐在光洁的地板上听着舒缓的巴赫。而到了后来,索性直接躺在了旁边的金黄色地毯上,肆意地薅着恺撒和海伦溜滑闪亮的毛。 他们家的地毯,整洁地没有一丝皮屑根头发c连黏连衣服的毛尘也没有分毫。张若铭几乎都想去拿着放大镜观察了,可他怀疑,就是拿着放大镜,也是干净到宛若新地毯一般;他很想知道那块地毯到底是如何保持清洁的,何至于如此干净。 “你说过,你自己家就在中国最南方的青尹市,对吗?”陈若珺就坐在张若铭的头顶不远处,手臂后撑着,闭眼聆听着音乐。 “是啊。我记得很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青尹市中心幼儿园旁边那个滨海公园了。”张若铭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玫瑰枝蔓花样的装饰,那玫瑰色晕染的水墨轮廓,自由散漫的落满天顶,娇媚的神韵,丝毫不俗气,跟花厅屏风处的孔雀一样艳丽,美得出尘。 “滨海公园,名字就叫滨海公园。但是那儿有白色沙滩的滨海公园,这里却没有。”张若铭在寒风呼啸中呆得久了,也突然有些想家了。他的语气饱含伤感,那是给自己再也回不去的童年,一种美好的哀伤,淡淡的。他躺在这柔软的地毯中,被人工制造的温暖包围,却让他不由地想起了被亚热带有着温度的海水包围的感觉。 “那,有空的话,你就带我们三个去你的家乡旅游,好不好?”甜甜也早已跟恺撒与海伦混熟了,此时正肆意任性地枕着海伦,打着哈欠说道。还好甜甜人儿瘦瘦的,脑袋也小小的,并不怕会把微胖的海伦压垮。这两只狗狗,似乎也跟若铭和甜甜有种特殊的缘分,只刚一下午的时间,就已经当作可以信赖的玩伴了。 “好。一定。”张若铭兀自笑着。他怀抱着恺撒,不肯撒手,恺撒任由若铭将脸贴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小时候,我经常去海滨公园跟小朋友戏水,筑沙雕,找贝壳,而我现在几乎跟所有童年的玩伴都失去了联系,唯一的一个发小,就是我每次回家时候的最大安慰了,很多次都是他替我父母接我去机场。”张若铭已经陷入了深深浅浅的回忆,喃喃说道。 橙汁早已喝完,落日的余晖已经消散殆尽。夜幕低垂,星辰上升。他觉得自己再躺一小会儿,也许就该和甜甜走了——毕竟不能第一次在别人家做客就在那里过夜,说不过去。 吴为泽早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又去了刚才篝火处的蛋椅上,此时正在静静地画着在他眼前东倒西歪的三人两狗的素描。狗狗的安逸,若珺的放松,若铭的懒散,以及困倦的甜甜,构成一幅生动有趣的日常生活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入眠 “若铭,甜甜,你们若想去沙滩,今年夏天,我和为泽可以带你们去一个绝佳的去处,就在魔图周边,一处人迹罕至c众人不知的沙滩。”陈若珺淡淡地说道,他墨色的眼睛中有壁炉里跳跃着的火焰。 “魔图竟然有沙滩?我只知道我们这里有着连绵几百公里的花岗岩海岸全是冷硬的悬崖峭壁。”若铭一听说,蓦然来了兴趣。 “是啊,那个海滩就夹在两处峭壁之间,而且距离魔图那个著名的海湾瀑布,已经很远了。那里没人去过,因为完全没被开发出来,已经算深入原始林区了。”若珺继续说。 “若果真如此,那我一定要去看一下你说的那个沙滩。想当年,我第一次来到魔图,去的地方就是那个末日瀑布。那里真是所有来魔图之人的必观之地啊,一年四季天天都有人。”张若铭若有所思地说。 “嗯,希望今年的夏天能来得早点我想,我跟甜甜也该走了。”张若铭闭着眼,懒洋洋地蹭了蹭恺撒那柔软的毛。同狗狗一起枕在脑后当枕头的靠枕,早已经被压瘪了,躺久了脖子也有点难受。他们已经长谈了一下午,大餐也吃过了,音乐也听过了,歇也歇过了,该各自回家,该干嘛干嘛去了。 魔图的冬天,囿于光照的稀少,会早早地给人困意,虽然,它也是一个不眠城,夜生活极为丰富。不过,人总有疲乏的时候。今天,拜访他们,开车来也是很累c很费神的。 “不忙,你们看看甜甜。”吴为泽静静地说。同时,在素描画作的右下角签了龙飞凤舞的花体名,便停下了手中的画笔,那幅画面温馨的素描大作也算是宣告完成了。 “甜甜?甜甜”张若铭睁眼,轻轻地唤了一声,不见她有回应,又用手臂轻轻地推了她的手肘一下,仍毫无反应。因为光顾着跟陈若珺说话,张若铭早已经忘记了在旁边一直保持安静c悄无声息的甜甜。 “甜甜睡着了。看来是太累了。”吴为泽轻声说。虽然房子高大空旷,但因为壁炉里的火源源不断地供应着热能,再加上整栋房子本身又安了地热,双重供暖,能暖和地让人睡着,也是情有可原。 “她睡得很死。”陈若珺小声屏气说道。 张若铭在半睡半醒之间,刚想动身摇醒她,吴为泽就大步流星地迈了过来。他眼准手快,轻巧地拖住甜甜的脖颈儿和膝盖,一把就将甜甜从地上横着抱了起来。 张若铭彻底懵了。他不知道吴为泽要将甜甜抱向哪里,只能下意识地c头昏脑胀地紧跟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结果起猛了,步子有点摇晃。 “哎,吴为泽,你抱着她这是要去哪儿啊?我们要走了,天色已经不早了。不然待会七八点的时候,天就更黑了。”张若铭语气里满是着急和质问,徒劳地对着吴为泽的背影喊到。此时,整栋房子里,除了客厅处的灯火通明,包括张若铭之前上洗手间经过的那条长长的走廊的方向上,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嘿若铭,你别担心,跟我走。他人就这样,要做什么事情都不喜欢提前通知,闷地很。”陈若珺把手搭在张若铭的肩上,迅速地拍了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接着就健步如飞地走在了张若铭前头,领路。张若铭只得迷迷糊糊地揉着太阳穴,脚步细碎地跟在后头。 陈若珺顺手把一路上的所有廊灯都开了,家里的所有平板电脑,手机,凡是智能设备,都可以随时随地自如地调控电灯等所有电器设备的开关。 张若铭感觉是在地上躺太久了,脑袋因积血而思维滞涩,昏昏沉沉。隔着陈若珺的背影,他眯起眼看过去,吴为泽正抱着浑然不觉的甜甜快步走在最前面,在他看来,莫名地窝着一股火气——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吴为泽这个家伙打算干什么,而他自己说过的要走的意见,吴为泽都完全置之不理;然后就这样,也不征求他这个同行男伴的许可,便直接把甜甜这个姑娘抱了起来,也不管他跟甜甜是不是生疏,也真是有点大胆。他自己还没抱过甜甜呢! 他们在房间里左拐右绕,陈若珺一路负责开灯。一路上,张若铭的倒流血液此刻都在心脏里打架,他一头雾水,同时又很想冲到前头把甜甜从吴为泽手上抢过来,然后开车带着甜甜赶紧回家。可无奈,陈若珺挡在自己前面,只能先看接下来发生些什么再说了。 张若铭顾不得看周围的陈设,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前面的甜甜,整个人稍显不快。终于,吴为泽还是领着大家转到了同样也是在一楼的一处远离客厅c格外僻静的卧室门外。 陈若珺上前一步替吴为泽打开了房门,毕竟吴为泽抱着甜甜,两只手都腾不出来。张若铭在门前经过吴为泽面前时,看着满脸绯红,正娇喘微微c安静依偎在吴为泽胸膛上的甜甜,更加无法遏制内心深处那一出没由来的气愤了。 “你轻点”张若铭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吴为泽完全不理会张若铭那明明显显写在脸上的不悦的表情;他径直走到了宽大的带四角雕梁支柱的大床边,先将被子从枕头下扯了出来,掀起一角,将甜甜轻柔地放在了床上,把纤瘦柔弱的她塞进了被子里,然后又将被子盖过来,掖了一下被角。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张若铭刚才说的那句话完全是多此一举。不用说一个字,吴为泽就在默默地显示着,自己已经比就知道赌气耍嘴的张若铭强多了。 “你也休息一下吧,现在才4点半,我知道你要开车,你现在这么疲倦,还是也去休息一下c精力充沛比较好。就算休息到七八点走也无妨,这两天天气一直很好,开夜车也不怕会有暴风雪。”陈若珺看向神色略带怨气的张若铭,关切地说道。 “好吧,那我睡哪里?”张若铭觉得有道理,其实刚才的无名火气,有很大一部分也是疲惫状态下,猛然从地上挣扎着起来不适应而头晕眼花的生理作用。 “你跟我来。”吴为泽抬起默默注视着因沉入酣睡而粉面桃花的甜甜的眼睛,黑色眼仁闪闪发亮,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那是怜惜疼爱的表情。 “走吧。”陈若珺笑了,长长的睫毛随着眼角的笑抖动,在他的眼周印下一片迷人的阴影。他当然一目了然地清楚张若铭为何会一脸愠色,也知道张若铭除了最听甜甜的话,就最听自己的话了。 张若铭看了一眼甜甜,她正微弱地发出舒服的呢喃,满颊恬静,看样子应该是正在做梦。只见她缓缓地翻身而去,乌黑的长发向后散落在枕边,衬托着侧脸的弧线小巧而秀气,鼻子在鼻尖处挺直地滑落,嘴唇微翘,比她清醒的时候更添了一种娇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鹿角 吴为泽最后一个走出甜甜的卧室,静若无声地关了门。他盯着张若铭犹有不满的脸,觑起眼睛问道:“怎么,难道你想跟甜甜睡在一起?” 张若铭撇了一下嘴角,眼睛下压,不想去看吴为泽那张冷峻的比自己还帅的脸,毕竟是眼不见心不烦,他故作姿态道:“这是在你家,当然你说了算了。” 陈若珺在一旁默不作声,虽然一直跟在吴为泽身边,但却故意在中间拉开二个人的间隔,拉开这两个彼此气场不合之人那无厘头c没由来的对峙之势。有时,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那么飘忽不定地微妙,比如,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总会碰上那么一两个人,投缘到一见如故c相见恨晚;还有那么几个人,从第一眼接触,就头到脚充满了莫名的看不惯和不爽。这个,真的没有办法去科学地解释和归纳原因。 “为泽,你有事就去忙吧,安顿若铭休息的事,就交给我。”陈若珺偷偷跟吴为泽使了个眼色。因为陈若珺背对着张若铭,张若铭就丝毫没有发觉陈若珺和吴为泽之间的眼神交流,只是看见了吴为泽的面色在刹那间松弛了下来。 “好。一切交给你。”吴为泽路过陈若珺身边时,轻轻地拍了一下老友的臂膀,仿佛是在说“你自己好自为之”的意味。 陈若珺挑高了眉毛,表情略显得意地绷在那里;吴为泽全程冷漠地看着张若铭那完全称不上气焰嚣张的气焰,飘然而去。 “我劝你,别孩子气了,你跟吴为泽没什么好争的,他可是完全懒得搭理你,你一个人白白生气干嘛?走,还是早去睡觉了。你现在还杵在这里发呆,是想让我留你和甜甜过夜不成吗?”陈若珺单手叉腰歪着头说道。陈若珺正靠在走廊窗口的墙壁上,只见窗户外面夜色沉降,已全然变作了深蓝色,因为林间白雪反射着天空的颜色浅了一些,不然应该是更接近浓黑的墨兰才对。 张若铭看见吴为泽在走廊尽头的某一个拐角处,就跟鬼魂一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他听见背后的若珺在说话,回了头,这下才看清楚了陈若珺和自己周围的环境。 这条走廊并不是之前去洗手间走的现代风强烈的走廊。墙壁上流淌下来雨滴划过玻璃一样细长的灰白花纹,金黄色哑光的木地板质地厚实无暇,看样子他们已经走进这栋宅子真正属于内室的部分了。 并没有多走很多步路,陈若珺就带着张若铭进去了另一间卧室。刚才甜甜的卧室,张若铭并没怎么看清,只觉得到处都是糖果色的粉红和乳白,很像是年轻姑娘的风格,甜蜜静怡。他还在心中狐疑来着——这两个大老爷儿们住的房子里,怎么会有那么粉嫩的卧室? 而眼前这间卧室跟甜甜那间相比,装饰则更为繁复复古了一些。同样也是安置了壁炉,这里的壁炉则是奶白色的,也没有客厅那个金属内壁的壁炉那么高的科技感,更加传统了一些的样式。 墙上挂了许多壁画,毛毯慵懒地躺在座椅上,座椅靠背的背景画是年轻时名动一时的好莱坞女星伊丽莎白·泰勒,正是那拥有着紫眸的c已经逝去的一代埃及艳后那含苞待放c青春少女时期的黑白肖像。壁炉左右两侧高高的炉台上,放着对称的两尊造型夸张的旧式烛台,还有一件风格华丽的琉璃饰品。 张若铭环顾四周,觉得他们的房间布置地真是随意而洒脱,但是整体而言,从现代到复古的转变过程,过渡地极其自然。他们每一个房间里,增一份复古减一份现代,或者正好相反,都不会让人觉得唐突或者不协调。 陈若珺关心地问道:“这房间里已经有地热了,你还觉得冷吗?还有必要生壁炉吗?” 张若铭走到座椅处,在舒适宜人的毛绒里坐了下来,刚要说话,一仰头,却被头顶上方那整只硕大的鹿头吓了一跳。 他起身踮脚,细细地盯着鹿头叫道:“若珺,你都没提醒我,但是,这也太传神了吧?”公鹿的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还像活着时饱含水润的样子,若铭看着它的眼睛晶莹到都能滴出泪水里的样子,在内心深处被它的静美深深地打动了;它的眼睛镇定平和,仿佛是在草原上散步时的从容和悠闲的样子。公鹿眼神里停止在那一刻的温柔,被死死地钉牢在了这装饰华丽的墙壁上,静静地与对面壁画里面那位半掩c手持水瓶的害羞女子对视。 鹿角弯起的弧度好看极了:本来是肆意前伸的枝桠,在鹿角接近尾部的位置突然集体改了弧线,收拢,陡然向上,在角尾处变作一把把充满异域风情的弯刀,高高地刺入天花板,好像要最终刺穿云霄的样子。可遗憾的是,这头公鹿应该没想到,自己死后会以这样凝固着展示身姿的方式,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缅怀和不朽。 张若铭痴痴地看着鹿头,进入了接近于冥想的状态,早就彻底忘了刚才陈若珺问他的那句要不要在壁炉里生火的问题了。 张若铭半天回过神来,回头直视着陈若珺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喜欢把动物元素的装饰布置在屋子里啊?” “这些都是吴为泽设计的,其实呢,我是不喜欢动物元素的。不过他为了照顾我的感受,就在房子里加进去了更多的现代风,我是更喜欢现代风的。”陈若珺笑着问道,“若铭,你到底要不要生火啊?” “哦,不用不用,这个温度刚好。”张若铭很想在这间卧室继续仔细观赏,于是灵机一动,便对陈若珺说:“若珺,记得6点半来这里叫醒我跟甜甜,我们睡两个小时就很可以的。拜托了。” 陈若珺瞅了一眼手里的手机,然后抬头看着他,轻巧地笑了,点头。他触着手机的屏幕,轻盈一点,卧室里的电灯就像瞬间湮灭的烟火,迅速暗了下去,三秒钟后完全黑了下去。他又一轻点,从床脚边的地板之间亮起了一个小小的夜灯,暖黄的光,很微弱,却能让整个房间不至于那么黑。张若铭本来想趁着陈若珺走了之后,好好玩赏一下这个卧室里面布设的打算也临时变动了。他本来就很乏,没想到,这会儿陈若珺直接关了灯,就打消了他本来的念头,他也懒得再去看了,索性躺到了床上,掀起蓬松厚实的被子,陷了进去,就不再想出来了。 “放心,一定会叫你的。六点半见。”陈若珺这次没像吴为泽刚才一样是手动关门,他走出房门之后,是用智能控制设备关的门。张若铭看见他颀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看上去就像舞台上一个演员孤独的身影,在落幕后合起幕布的场景。 张若铭在那两个小时里做了一个情节恐怖又诡异的怪梦:他梦见在一个狂风暴雨,昏天黑地的荒野地方,他把自己的手指剁了下来,当着甜甜的面,开始啃了起来,然后把啃完的手指的骨头扔了出去,不知扔到了哪里;然后断了手指的地方开始疯狂地生长,长得好像是血红色的树枝,越来越高大,直到他自己的手臂,整个上半身,都渐渐地被红色的枝干侵占,甜甜则冲上来抱住他,在震耳欲聋的大雨声中使劲大声呼喊他,试图摇晃他,想让他清醒过来。 在梦里,吴为泽和陈若珺先是站在风雨里冷笑着,面色扭曲狰狞;接着他们又上前把甜甜粗暴地扯开扔在一边,然后两个人合力把自己的头和身体强行按进了已被大雨淋成的稀泥里,这时候他被两人死命按住的脸紧贴着的地面开始猛烈颤抖;天崩地裂,地面正在下陷,而他正被吴为泽和陈若珺埋到土里去。他拼命挣扎着,可那完全是徒劳,因为似乎他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了,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就要永远变成一棵血红色的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迷宫 张若铭惊恐万分地在床上扭动着大叫:“别按我,别按着我!”,整个人满头大汗,湿了半个枕头。看来不用生壁炉,室内的温度就已经足够高。 张若铭喘着粗气,使劲全身力气强行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睁眼一看,看见了正在他身上用前爪跳来跳去的恺撒和海伦,两只狗狗正在疯狂地按他,正踩在他被子上蹦来跳去地叫醒他呢。原来,已经六点半了。 “你醒醒啊!已经到点了。”陈若珺站在床边大声叫道,张若铭整个人蒙圈至极;而且,又热得口干舌燥。猛然清醒之后,他的梦境一下子消散了大半。若铭心想到:早知道,就让陈若珺换一床被子了,这羽绒被真正是闷死人了,睡了一场觉,却像经历一场汗蒸桑拿。奈何屋里的地暖这么给力,应该盖加厚毛毯就可以了,要不是被子那么厚地压在胸口上,大概也不会做噩梦了。 “我做了个呃,梦,好像你们都在里面哎哟,头好疼,有点恶心”张若铭捂着脑袋,痛苦且丧气地说道。他本来想说“做了个噩梦”,但是转念一想,不对,这还是在别人家做客,睡得是别人的房间,如果说在他们家做了噩梦,就是太不会做人c太伤人心了。 “你需要补充点水分。”陈若珺递过来一杯清水。张若铭坐在床边一股脑全喝了下去,出汗太多,真是渴死了。 恺撒“嗷”地叫了一声,从床上蹦了下来,舔了一下张若铭的手指。张若铭摸了一下恺撒的脑袋,含糊说道:“若珺,是不是还要去叫醒甜甜呢”张若铭最挂念的就是甜甜。他觉得自己回到家后一定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状态,好好洗个热水澡——他也不知道,怎么睡了个多梦的觉,反而更加疲劳难受了,不但没解乏,反而愈发头晕眼花。 他无意间又看到了墙头的鹿角,那对动物神似活着的双眼,此时在他眼前因刚开亮灯而恍惚视物时花花绿绿的底色之下,尽显诡异,突出来的大眼睛,看上去好像在眼眶里左右移动了起来。张若铭定睛,再度闭目,出了一身汗,因为这下子掀开了原本闷着汗的被子,所以一被风吹,热气就立刻变成了前胸贴后背c透心凉的冷汗。若铭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回荡在耳边,听得出来心律不怎么整齐。 张若铭还在努力平稳呼吸,一心只想要赶快带着甜甜离开这个虽然有现代科技加持,但却到处充斥着各种自然野性元素和复古神秘感的大宅子。 “你别着急,放心,甜甜早就被为泽叫醒了,这会儿,应该是正在客厅等你了。”陈若珺接过对方一饮而尽的水杯,眼神关切地说道。 一听如此,张若铭立刻飞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催促着陈若珺,快步走出了卧室。一路上,他才得以观察一下从他睡觉的卧室到客厅一路上的房间构造:中间贯穿了好几间内嵌式套厅,有的套厅中央摆了诸如西方的苏格拉底c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和东方的老子c孔子c鬼谷子之类的半身人物像;有的套厅则在四周墙壁上镶嵌,挂满了来自全世界各种民族缤纷的奇异手工艺品;还有的套厅里则布置的是一屋子充满着极简几何曲线的现代绘画和超现实主义雕塑 而在这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套厅里摆着近乎一整面墙高大至屋顶的佛龛,青铜质地。那佛目微张,表情高深,眼尾上挑,笑容嫣然,比佛寺中的庄严宝相多了几分潇洒自如和尘世间人情味儿的感觉。只是案台上却没有任何香火和水果供奉。张若铭暗自忖度道:这两个人难道是佛教徒吗?他记得,包括客厅里也有象牙的弥勒佛佛像。 张若铭跟在陈若珺身后,先后拐了好几处走廊,然后踏过长长的内室连接部分和前厅部分的玻璃采光顶棚的游玩走廊,目测白天时阳光可以从顶部射下来一部分;他们穿过了正中左右四块方形的小池塘,而池塘四周,则间隔种植着金镶玉竹和紫竹,可谓郁郁森森,竹叶的颜色泛着紫色的青墨绿,醉人。整个路径之中,还有几处上上下下的两三层小楼梯,真的是没有人能够走过一遍就可以记住路线的,整个房间似迷宫一般c复杂地很。 “你们家太大了,没有人做向导,恐怕会转不出来。”张若铭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也不感觉恶心眼花了。 “今天你经过的地方,还不算是这个房子的全部。其实我也不喜欢搞成这个样子,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房子是吴为泽做主的,只能怪他。”陈若珺略微回头说道,边走边解释。 来到客厅,张若铭一眼就看见了已穿上了黑色大衣c站在壁炉前静静等候自己的甜甜。黑色令她显得身影高挑修长,很契合魔图市的气质和风格。此时她闻声张若铭走来,正拉起围巾围上了上去。恺撒和海伦知道这两个人就要走了,纷纷上前摇头摆尾地表示着依依不舍,眼神萌化了在场的众人。 “陈若珺c吴为泽,谢谢你们今天的热情款待。我跟甜甜,真地该走了。今天过得很充实,很开心。有空再约吧。”张若铭面色端正地说道,虽然脸上带着近乎于社交场合中礼貌的笑。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经过今天的交流,不论如何,他们四个人已经算是正式成为好朋友了。 “是啊。你们两个真的是太温暖贴心了,都不想走了呢。还有这两只小狗,恺撒和海伦;若铭,你忘了它们了。今天,我们应该是拜访的一家四口,你说对吧?”甜甜侧头看着若铭,明知故问地扬唇笑道,等着若铭接话。 “当然是了。”张若铭微笑回答道,可心里却不受控地抽动了一下。他觉得,除了那一下午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怪陆离感c以及那个恐怖的噩梦在心里残留回荡着的些微阴影,一切都应该可以算是完美的。这的确算是一个极为独特c十分难得的下午。 陈若珺和吴为泽还是把两个人送到了前院的车库里,目送着他们驶离自己别墅的庭院。陈若珺和吴为泽远远地看着尾灯的红点,很快黯淡了下去,在第一个盘山小路转弯处,彻底地消失不见了。而此时的若铭和甜甜却看不见,在空气中,只有两只狗狗在呼吸的时候哈出的热腾腾的白汽。 夜色温柔。因为有周围雪光那摄影白板一般的反射效果,路灯下的世界显得十分柔和,使整个回途的路面看上去如同白昼一样清晰。 张若铭开着车,他注意到,邻座的甜甜眼眸清亮,一对燕形的大眼睛活泼地眨动着,看样子之前在他们家的确是睡得十分安稳;而张若铭却一上路,几乎就不再想说话了。 “若铭,你怎么了,看上去好像有心事?”甜甜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但是,若铭很明显地就是没休息过来的样子,因为他眼圈下面,略显暗沉。鉴于现在跟他比较熟,甜甜也可以这样比较坦率地问他了。 “没有。只是没睡好。”张若铭掩藏起自己萦绕在心头的情绪,平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内心却是暗涌如注。 “可是内心对他们还有疑问?”甜甜猜测。 “嗯。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比较特立独行?”张若铭避重就轻地问道,由他掌控的汽车轻快地贴着斑马线漂过,像它的主人一样归心似箭。 “有,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两个给人感觉,都挺离群索居的。”甜甜猝不及防地问道。 “我觉得也是这样,这个真是没办法掩饰的。”张若铭吁了一口气,神色比较严肃。此刻他脑袋里的脑浆还是四处晃悠的感觉,有些难受。那个暴风雨的梦境虽然只留下了一个一秒钟的剪影,但却隐隐勾动着潜意识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c梦幻一样的恐惧感。 “他们应该很有钱,才会住的起面积那样大的别墅吧?但是按照两个人的职业,都只是中产阶级而已啊?你难道没发现吗?”甜甜的思维极敏捷灵动。而她之前坐在沙发里时,被压在心里的疑问在此时一下子电光石火般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对啊,可能背后还有小秘密吧。至少现阶段刚刚接触,他们是不会告诉我们的。”张若铭故作镇定地回答,既是说给甜甜听,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张若铭,他坚信自己从来不是那种灵异体质的人,而且他也从来不信什么神佛仙鬼,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所以,对于他来说,理性思考事情发展的前因后果,才是他的个人风格——哪怕,那个梦境已经是在事实上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留下了一帧在脑海里永远忘不掉c抹不去的梦魇。 一路向北,张若铭冷静地看着后视镜里的阳牧城在渐行渐远。他怀揣着的空前未有过的一份体验所带来的巨大谜团,正遗落于身后的那栋房子里的人和物之上,还有着更多未被发现的真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亲人 自从那日拜访陈若珺和吴为泽以后的一段时间内,甜甜和若铭都没怎么再在一起正经联络过他们俩个。在冥冥中,若铭和甜甜不约而同地都深深感觉出了他们二人身上那种迷雾萦绕的感觉;即使看不清,他们也还是默认着交定了这两个朋友——他们觉得看清只是时间够不够长久的问题,毕竟俗语说了,日久见人心嘛。同时,他们也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思去探索围绕在陈若珺和吴为泽周身那些冰冷的雾气;况且,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日常要忙,生活需要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为了生活绸缪,奔走忙碌,本不就是都市生活圈子里的年轻人都该去做的c正经的事情吗? 对于甜甜来说,陈若珺的存在,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事儿。但是,说来也怪了,甜甜自从打他们家回来之后,在医院里就一直没有机缘碰上陈若珺。其实,她还是很想有空跟他多交流一下的。不过,陈若珺倒是主动时不时地跟甜甜语音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微信上聊聊医院里发生的趣事,一天天地就那么过了。 甜甜的工作一直很勤恳,很上进。回国,也是她当初权衡利弊得失分析后得出的结论。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甜甜也面临着被父母逼婚的窘境。本来,她以为自己那两位都是教授级别的“家长们”不会那么恶俗,落入窠臼,会网开一面,任由她的节奏和心愿自由去恋爱结婚呢,没想到作为两位高知份子的父母——平常拿双筷子打个酱油都能联想上升到探讨学术问题且各执己见c辩论不休的人,竟然在这个问题上出奇地“一致对外”地统一立场,针对着自己。这下,在劫难逃的,可真就是甜甜自己了。 甜甜的父亲甘锦盛和母亲唐芷书,一位是魔图师范大学的校长,一位是国家社科院的高级研究员。她从小出生在这样一个典型的书香门第之家,家人对于她的择偶,还是具有相当大的话语权,以及影响力的。因为她的恋爱婚配大事,在父母看来,不仅关系到她的幸福,更关系到后代的未来,一定程度上,还跟族谱上的家族荣耀有莫大关系。 虽然是现代社会了,工业化已经发达到了武装到牙齿的地步,婚姻的大事,似乎在观念上还是亘古不变的老旧套路,门当户对,意味着——对也得对,不对也得对。留洋数年,全力苦读,奔出了一片天地,作为女性,甜甜最终还是跑不了被劝服c被屈从的宿命,这对于思想先锋的甜甜来说,还是比较有些难以接受的。 但是,甜甜因为从小就受益于自己的父母,二人待她并未有什么不到之处,一家人的关系从来都是和睦融洽,无论无何,倔强执拗和叛逆尖锐也不是甜甜的为人处事的风格,这种事也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没充分了解情况之前就盲目反对,在她看来,也认为是没有太大意义的。 她已经在某一个周末的下午茶时刻,瞅准了时机民主地跟父母都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可甘锦盛和唐芷书一人脸上挂着金丝眼镜人手上捧着茶杯,都在仔细密切地观察着自己家姑娘的态度。二位高知份子的眼神里都有着那么一丝丝对她的怀疑和拿定主意的坚决,他们在嘴上虽然表示理解自己闺女的想法,频频称赞自己家姑娘的观点,说她想得即正确又深远,实际上已经在告知女儿之前,就已商量好了统一口径的。 二老就听她在中途慢慢磨叽着,却仍然在下午茶接近尾声的时候,敲定了聊天的主要目的和方针,交给了她一项“艰巨”的任务:那就是去进行她人生当中经由身边最亲的亲人所精心安排的第一场相亲。甘锦盛和唐芷书跟她保证,那位青年才俊,再不济都会是远远在良好的标准之上。 “那,说了那么多你们有认真考察过吗?”甜甜轻微埋怨地逼问着自己的父母。 “怎么没有?他的父辈是我们家的世交,你跟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那时候你们都小,没什么印象罢了。再加上,前几年你出国,他那时也正在事业发展期;现在你回来了,他也正好在最有潜力的上升期,你们彼此般配,可以算是天作之合。”甘锦盛放下他手中的英文期刊,从眼镜的上方认真地看着自己女儿说道。他金丝边眼镜的反光,在夕阳强烈穿透力的映照下,刺得甜甜的眼睛难受。 “甜甜,这个年轻人,我们跟他前段时间在一起吃过饭游玩过,还在一起密切接触过。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当年那个跟你抢玩具的三岁小孩,现在已经长成一表人才的大小伙子了。”唐芷书浅浅地笑着,她这位研究社会科学的妈妈,温柔可亲,柔和的语气中却带着不容否定的坚定。所以说,甜甜大概是从自己母亲那里继承了温柔的理性,从自己父亲那里继承了乐观的感性。 “我说我不想去”甜甜轻微撅着嘴,试图用略带撒娇的笑颜,让父母收回成命,但她明白,这不过是还在做最后徒劳的抗议;她也知道,这只能是向父母表达一下她自己不愉快的心情而已;她很清楚,自己父母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说一不二c不容怠慢的。 在甜甜的私人领域里,她给自己父母的定义就是:父亲是温柔一刀,母亲是化骨绵掌。 “都多大人了还任性。”唐芷书目光疼爱地瞅着自己的女儿,笑了,“你不去见一见,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呢?”她的母亲笑起来就是中年版本的甜甜,“恰同学少年”时期的甘锦盛就是被年轻时“风华正茂”的唐芷书那迷人的甜美笑容所俘虏的。 “好吧。可我哪有任性不管我说什么,你们不都会让我去吗?这哪是由得我做主的事情?我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还不行么?”甜甜用茶匙搅动着杯子里的方糖,望着旋转着的白咖啡闷闷不乐地说道。 “你呀,一日为我们的丫头,终生在我们的眼里都是丫头,哪怕你活到70岁,我们有幸活到90岁,那时你都是我们的丫头。”甘锦盛慈爱地皱起了眉头,“我们给你提供的东西,都会是最好的,不会害你。” “东西?原来在您老人家眼中,男人也可以算作是东西啊”甜甜戏谑而得意地笑着。她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看来,脑子机灵是可以遗传的,这种话语机锋之间的幽默,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是被天天玩惯了的。 “结婚,挑男人,难道不是用商品经济的眼光判断比较准确?你以前不也一直信奉着这一观点吗?”甘锦盛听了甜甜的反唇相讥以后,只是开心地笑了,不仅毫不介意她所说的“男人”的大范畴里也包括了他自己,看样子反而愿意继续跟女儿这样扯皮下去。 “我只能说,用经济和金融学的角度去看待婚姻,只是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也不是完全赞同的”甜甜正欲开始跟她父亲来一场辩驳,自己的母亲却立刻“啪”地将手搭在了她正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上,把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打断了。 唐芷书白了一眼校长大人,停止了他们一老一少那饶有兴味的话题牵引,她觉得再扯别的下去就要耽误自己跟女儿说正事了。看到了夫人眼神的提示,甘锦盛意犹未尽地闭了嘴,继续若无其事地看起了期刊。 “女儿,你来看。”唐芷书放下手头的茶杯,将早就提前放置于旁边座椅上的一台act一sh端起来放在了母女二人之间的桌子上。唐芷书将前页翻开,桌面上一下子跳入甜甜眼帘里的,就是摆在正中间一个赫然醒目的蓝色文件夹,名字叫做“女儿的重点相亲对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套路 “母亲大人,您可真不愧是社会科学的资深研究员啊?”甜甜瞅着这让人笑掉大牙和鸡皮疙瘩齐飞的文件夹的名字,感觉自己额头上应该像腾讯qq的表情一样,挂了三条黑线,不,不只是三条,应该是无数条瀑布般的黑线才对。 “你这姑娘,我们可是费心费力整理好的材料。正好见面的那天,你可以做到心中有数,谈话时也可以做到有所筹谋和取舍。”唐芷书点开文件夹,所有的文档c照片,以及过往的相关成就,都被仔细地分类归纳在了一起。 甜甜浏览的速度很快,虽然是在走马观花地看着,但碍于父母大人情面,她还是了解到了一些信息。虽然被她母亲像强行按着牛儿喝水吃草一般地接受这一切安排,她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淡定和温顺——即使内心深处已经极其不屑。 “怎么,你们难道已经彻底地研究过这个人了吗?我觉得以这样的方式相处,还是有点太没意思了。爱情和婚姻,并不能用这种精于计算和刻意安排的方式来产生啊。”甜甜忍不住抒发着自己的不满。 “别说爱情,我们这里说的主要是婚姻,跟爱情没什么关系。甜甜啊,婚姻的本质就是一场交易和博弈,这个观点你是不反对吧?”唐芷书一语中的地说道,“爱情是虚无缥缈的,婚姻幸不幸福可不是爱情决定的。” “可是您可知道,我们这样做,对方也会这样做,估计我的资料也已经躺在照片中这个叫做郑仲的男人的电脑里了吧,这种感觉叫我很不舒服。你们两个做父母的,试想一下女儿的资料都堂而皇之地躺在别人的涉猎范围里,你们难道不会感觉难受?”甜甜望着一尺之外所显示的所谓“青年才俊”那教科书般自认为完美无缺c然则只给她感受是虎头虎脑的笑容,想到这一点,心里就觉得别扭到要死。 “我一直认为你们都是极开明民主的人爸爸,您太让我失望了!”甜甜这下子索性不理自己的妈妈,试图说服自己在一旁低头看书c岿然不动的父亲为自己帮腔。 “甜甜啊,你得看清现实,不是吗?知道陆小曼和徐志摩的故事吧?事实证明,陆小曼的原配c和徐志摩各自的原配,才是人生路上可以陪伴长期成长的佳偶。包括林徽因,都作出了最明智的选择自己作死,是没什么好结果的。”甘锦盛扶了一下往下坠落的眼镜框,视线并没离开期刊,慢条斯理地说道。 “陆小曼和徐志摩,他们是彼时彼人。而我是我,不是他们,不同人,不同时。况且,这不是同一种状况,媒妁之言有正确的时候,但这只是个概率问题,而事实证明往往大部分时候都会是悲剧的。没有好结果的情况,一般是发生在没有综合考虑的情况下——要么偏激地相信长辈安排,要么偏激地固执己见,这两种情况下,各自都会产生失败和成功的案例。您不能拿着一种情况的失败案例,去论证另一种情况是成功的。怎么活着,怎么择偶,应该是我一人说了算!”甜甜一下子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回应了自己的父亲,语气平稳柔和,却铿锵有力。 “甜甜,你呀,言语之间厉害起来可真像你的妈妈。我们也没有现在就逼你嫁给他啊?你以为我们两个人就不会继续考察了吗?当然,你的意见是最重要的。我们只是引荐给你认识而已,多一个交际的人,就相当于多了一份选择,不是么?”甘锦盛也不急躁,他是很理解自己女儿刚刚所说的意思的。 “所以,您是打算把我跟他约到餐馆里见面吗?”甜甜又看向了自己的母亲,故意在说“您”这个字眼的时候加重了语气,完全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然而,这在她自己的母亲看来,当然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了。 “不打算。甜甜,我和你父亲难道还不了解你的个性吗?我们就知道你不会喜欢这样的见面方式,所以,我们已经单独联系了郑父让郑仲进行了另外的安排。”唐芷书的手指在笔记本的触摸板上来回游走,仍在打开着一个又一个的文档,还有照片。 甜甜看着资料,虽说不至于生厌,但也没有什么好感,只能说完全没什么感觉,在她看来,照片里的人大都穿着t恤衫,比较普通的模样。 唐芷书在一边密切关注着女儿不停变换的微表情,“你别觉得这几张照片有点其貌不扬,但这只是他学生时代的照片而已。你那个郑伯伯给我们他儿子照片的时候特意挑了几张质量中等的。我跟你父亲都知道他是什么套路,这就是为了在见到真人时有对比和反差,欲扬先抑,出其不意”唐芷书耐心解释道。 “呵呵,果不其然,真会玩儿”甜甜一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这样看来,这一点反而勾起了她想去见识一下这位权贵公子真面目的想法了,完全是出于“势均力敌”的好胜心。 甜甜并没有把那个照片上有着圆头圆脑的学生时代的郑仲放在心上,她觉得这样一个看上去年纪轻轻就油腻感和滑头感非常强烈的男人,还不知本人骨子里是怎样惫懒骄悍呢。他整个人并不在自己可以考虑的范畴内;而她就偏偏不明白了,这副尊容和气质,在父母眼中怎么就被说成了“长相忠厚”和“为人持重”。但是甜甜觉得,这个人的第一眼,就注定了都不会得到自己的青睐——她觉得,自己跟这个人完全就应该是水火不融的,阳关道和独木桥的干系,不应该产生什么交集才对。 “我觉得我跟他五行相克,八字不合。”甜甜干脆利落地数落着照片上人的不顺眼,真的是怎么看都浑身上下不顺眼。她都能设想到:哪怕现在这个人比照片上的年纪帅了几十倍,那也是一种跟自己气场不合的刺挠和别扭感,她说不上哪儿不对劲———这应该是女人的直觉作祟。而往往事实证明,人的直觉,有时会是很准的。 “你可记得郑伯伯?”甘锦盛听见甜甜已经都搬出中国玄学这一套连她自己都完全不信的糊弄人的东西作为挡箭牌,就知道女儿的内心对这个男生是有多不满了,看来自家姑娘的态度还是比较鲜明的。 “不记得,怎么了?”甜甜问。 “郑伯伯就是常上国家财经新闻的那个郑广时,魔图城市银行的行长。郑仲是他的孩子。他的母亲跟你母亲还是大学同学来着,现在是全国工商协会的副主席。”唐芷书跟进丈夫的节奏,补充说道。 “所以,咱们家什么时候缺过钱了,还是缺过权了?您们是想把唯一的女儿卖给银行家的长子吗?爸爸,我一直觉得您挺心高气傲地呀。应该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主儿啊。”甜甜越说越过火,但却完全把握地好分寸。 甜甜很会陪着爸妈做戏,不是说好了的,要一直保持微笑吗?甜甜知道:既然自己非得去见一面不可,所以就当面打打嘴炮,也没什么大不了。甜甜虽然在行动上不敢轻易违背,内心的心声却还是敢于忠于自己的。因此在思想比较开明的父母面前,她也就不想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甜甜,你把我们想象的太不堪了,我们又不是傻子。孩子,你什么时候变得假清高了啊?难道让你去嫁一个流浪汉,哪怕他的为人再好,难道你会去嫁?”唐芷书一语道破天机,惊得甜甜哑口无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好吧,妈妈。我肯定会去就是了。”随着话音,甜甜“叮当”一声把茶匙赌气似地往杯子里一丢,不再说话;而甘锦盛和唐芷书则相视一笑,如释重负。他们早就知道女儿的脾性,虽然嘴上会一直死要面子,嘴硬着,咬定主意不放松,但是她在行动上从来都是理性派,还是会用心判断利弊的。做出违心的c但却相对正确的决定,对于甜甜来说,不算是一件难事。 “甜甜,你的嘴还是那么刁。哈哈哈,说不定,等以后你们相互认识了c或许了解时间长了,估计郑仲那孩子有够受的呢;他肯定想不到你这温柔美丽的外表下还隐藏着带毒液的毒牙呢。”甘锦盛像个老顽皮一样说道。 他还开玩笑地拧了一下甜甜那略微气鼓鼓的腮帮子,看那动作,好像真地想要掰开她的嘴看看甜甜到底有没有长带尖刺的毒牙一样。父亲那调皮的小动作,让甜甜心里痒痒地,好气又好笑。父亲始终是那个最懂小棉袄内心想法的亲人。毕竟,两人在上一辈子,也是做过情人的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心锁 第二天一早,晨起中还睡眼惺忪的甜甜摸索着自己的手机,拿过来一看却赫然看见了屏幕上被自己母亲贴在上面的粉色便签,上面用娟秀飘逸的字迹写着:亲爱的女儿,在你的手机下压着一张郑仲送给你的请柬,是让你去参加今晚的“杰茜魅力之夜”慈善晚会。我的首饰和衣服也可以随你挑选搭配,妈妈相信你一定会按时打扮得美丽大方地出场,加油!昨天下午茶之后,她母亲就已经跟她说了,她今天会坐飞机去往波士顿参加一场国际会议,这样就意味着,妈妈是不能陪伴自己出席晚会了。只有自己一人去。 文字后面,唐芷书还调皮地画了一张吐着舌头的笑脸。甜甜看着那张笑脸,忍不住笑了:她的这个妈妈呀,真的一直都是很可爱的呢,也难怪父亲跟母亲的感情从来都是那样好的——她母亲身上那种纯纯的真善美,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反而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更加有魅力了;哪怕鱼尾纹已经渐渐地爬上了她母亲的眼角,她却觉得自己的母亲就像一瓶陈年美酒,随着如水年华的过往,只会更加馥郁芬芳。而她自己的父亲也是,不管是在人格c还是在成就上,一直是她内心深处崇拜敬仰的榜样和楷模。 在她的整个成长的过程中,总共就只见过爸妈两人红过二次脸,还是每次仅仅持续了一分钟而已。除此之外,他们夫妻两人一直都是相敬如宾c举案齐眉的状态,搞得他们自己的女儿都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同时也会不由自主地以父母的高质量婚姻作为未来选择夫婿的标杆和标准——只不过,这标准实在是订得太高了些,连她自己都会止不住怀疑,要是自己的婚姻不如自己父母的成功,这是不是算是一种丢人的退步和失败呢? 甜甜爬起床来,一边在刷牙,一边不禁地感慨着自己母亲做事的条理和高明之处——丝毫不提令自己讨厌的“相亲”二字,好像自己仅仅是为了参加这个跟自己八杆子都打不着关系的所谓“慈善晚会”,真地就只是去简单美美地秀一下自己的美貌一样。 甜甜当然知道魔图市这一年一度闻名遐迩的“杰茜魅力之夜”的慈善晚会是干什么的——各领域的名流,以及各种如假包换的金贵名媛c或者那些“自诩”名媛c实则全是包装而败絮其中的“名媛”都会参加。说白了,虽然叫做“慈善晚会”,在本质上,仍然跑不了是名利场上各种资本大鳄的“狂欢之夜”。 那时候,除了声名显赫的各色大佬会出现;而嗅着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金箔味道c跟着出现的,还有那些娱乐圈里面炙手可热的明星们c以及追逐投机的各路男女妖精:诸如国际名模c还有搞艺术设计c时尚圈一类的人群。 甜甜心里很清楚地很,要不是为了与郑仲见面,自己的父母也不会主动让她出现在这种场合。因为自己的父母是那种知识份子型的人物,他们并不会带着自己的姑娘,刻意去追求这些虚名和浮华。然而,这次不同,既然是父母主动提出来的让郑仲来安排见面的时机,而男方选择了邀请甜甜去参加晚会,不管是什么场合,那都是绝对要去的。 她根本不需要,也没有兴趣去参加她和家人都会嗤之以鼻c视如敝屣的“慈善晚会”来证明自己,以及自己的“身价”。除了三观不合,更重要的是,她拥有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自信和自傲,何必跟那些涂脂抹粉c矫揉造作的跳梁小丑一样,出卖自己的美色和青春,以期待钓取长期饭票c换取不同的利益和装饰上那些轻薄如纸的表面上的尊严呢? 甜甜从小跟自己父母的关系,一直是亦师亦友的状态。有时候,她会选择跟母亲倾诉自己的烦心事,而有些时候,她又只会找父亲为自己出谋划策;还有的时候,她也会为自己留有一个私密的c花园一般美好的心灵空间,那个地方,父母也无法到达,只是留给未来那个可以跟自己共度今生的人——那是为他而专门准备的。 所以,当她选择交出自己内心深处的那间暗藏着的少女心的门锁时,她所信任的c那个看管她内心那把钥匙的男人,一定会是郑重再三的选择。那个人,不能粗暴c不能蛮横c不能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去刺探和搅乱她的世界,否则,甜甜是不会轻易把心房的钥匙交出去的。而目前为止,她觉得,她周围认识或者结识过的男人身上,只有张若铭还算是做到了这一点。 因为甜甜做事认真细致,虽然在心里她极为鄙视这种形式的晚会,但她还是从一大早起来,在梳妆台边随意扎了个马尾,就开始在自己和母亲的房间里各种转悠,盘算c琢磨着晚上该穿什么款式的礼服,化什么样的晚妆,以及佩戴什么风格的首饰,和搭配什么样式手包。 甜甜平时因职业需要,穿白大褂和日常衣物时间长了,一直信奉,真实的美才是真正的美。这个时候,为了达成父母早就布置下来的“任务”,她只能临时抱佛脚地浏览着各种时尚网页和关于造型搭配的书籍,预选了很多方案,一项一项地想清楚了以后,就开始各种上身和实际效果的操作了。 甜甜本就天生丽质,所以,如果她想要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不施粉黛的状态出现,也是可以的。可她又觉得,既然是自己从未涉足过的这样声势浩大的晚会,而且就她自己搞特殊化,反而让自己成为在人群中最引人侧目和议论纷纷的那一个了——而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状况,就是那种不合群的引人注目,在郑仲面前失礼c让自己的父母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回头,若她由着自己的性子,她会让自己那做校长的父亲,情何以堪,如何示人?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为了父母的名声,她也得重视起来,好好准备。 她心想,不妨当作一下给自己的挑战好了。于是,甜甜真地是费了一番苦工,在娇艳和清新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她知道,母亲年轻时有很多经典款式的礼服,只在极其隆重和重大的场合穿过几次;唐芷书有好几件礼服,二十年几来被保养地完全是全新的礼服一样,被雍容闪亮地悬挂在衣柜深处,自家的保姆会定期细心地拿出来仔细打理掉上面的灰尘,整理地礼服一直是保持着待穿的状态。 甜甜仰着头,小心地拨弄着母亲那个轻易不会打开的3米高的大衣柜里那些裙尾拖得老长c并且在晃动间摇曳生姿的各种礼服;再加上那些正被自己铺到大床上备选的自己的一部分礼服,她已经挑花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珍珠白 当晚,慈善晚会的现场,果然像甜甜想象中的一样,辉煌灿烂,宾客如云。而这其中,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走红毯的,事实上,只有那些时时刻刻在镁光灯底下博得关注的明星们需要。大部分的其他人,都有正常的进入通道。那就是从全球连锁七星级酒店——高希酒店的一个东门侧面进入会场中心。 整个晚会的主办方和承办方都是魔图传媒集团及其旗下公司,而魔图传媒集团掌控着可以想象到的任何形式的媒体喉舌,从电台,到网站;从纸媒,到会展,没有一个领域不在魔图传媒的版图之下。 甜甜提前两个小时就打理好了自己,在开场的提前一个多小时之前,就已经到达了现场。她一向不喜欢凑在熙熙攘攘地人堆里,只想宁愿安安静静地赴约,想要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她,然后清静地呆在一个角落,也不用跟一大群陌生人进行过多不必要的接触,人声鼎沸和车水马龙的情况都只能让她感觉心烦意乱。甜甜了解自己的性子,她知道:说不定,当她被现场的烦躁不安折磨到极点的时候,她还可能会违背着父母的心愿——说不定连郑仲的面都没有见上,自己就会忍不住抬脚走掉,提前离场。 甜甜是被父亲的专职司机老王c王德利护送来的,甘锦盛除了安排老王一个人全程跟着甜甜以外,什么人都没有跟从。甜甜从小就认识老王,他已经为老校长开了将近20年的车了,当然,除了开车,年龄只比自己的父亲小十岁的的王德利,也是特别受过特殊体格训练的人。 甜甜身穿了一件属于母亲的珍珠白鸡尾酒礼服,那件晚礼服从肩头两侧对称地滑落下来两片宛如蜻蜓和蝴蝶蝉翼一样优雅摆动的细纱,当她在走动时,肩头的半透明长纱会像童话仙子的翅膀一样飘飞起来,随着步伐摇曳生姿;与此同时,因为她的身形纤瘦,肩膀曲线像天鹅一样挺拔高耸,因此那件礼服很好地令她美丽的锁骨完整地显露于外;整个礼服,衬托出甜甜那婀娜玲珑的身段,整体风格,非常像古希腊神话中那些女神雕像上的款式,最大的不同,就是礼服整个上半身都是紧身的,同时还泛着一丝珠光的反光。 她觉得,自己最终会选择这一件礼服,很有可能的原因是她平时在医院里穿白色衣服穿惯了,所以对于白色的东西,就有种天然和本能一样的好感和亲切感。毕竟,她也没习惯穿着这么拘谨和要时刻注意言行举止的礼服,所以必须要有自己控场的感觉,只有这一件,上身的体验最舒服,最让自己产生贴近感和掌控感。穿这件礼服,能让她更有找到自己的感觉。 甜甜巴掌大的小脸上画了以银色为主调的晚妆;为了搭配拖拽于地的长礼服,她戴了一对长长垂坠下来月亮形状的银饰耳环,样式很简单,简洁的美,不累赘不繁琐,也不奢靡,却恰如其分地点缀了甜甜那白净如凝脂的脖颈。甜甜手里拿了一件大红色的手包,脚上是一双银色尖履,而指甲也涂成了跟晚妆和鞋子一样的颜色——银色。整个人,好像从传说里走出来的月光女神。 这副打扮,在这种争奇斗艳的场合,已经可以说是比较低调了,但却散发着别具匠心的c与众个别的魅力。她的浑身上下,只有鲜红色c饱满而娇艳的红唇和红色手包,从一片散发着星芒光辉的银白和珠白中跳脱出来,分外显眼,竟然意外地多了几份美艳的味道。好像在不可亵渎的圣洁中,突如其来地存在一抹的肆意和野性;这白与红的搭配,是谁都能够想到的,但就是谁都想不到会去用的。 甜甜就是以这样的样貌出现的:在一片静谧如水的柔白中,唯独一抹热情的鲜红,不,应该是热烈如火的血红,闪现在最纯净无暇的珍珠白里,却最引人注目。这难道不是甜甜本身所持有的秉性和特质吗? 因为提前到达会场,所以甜甜出现的时候,宴会厅里还只有零星一些正在忙碌走来走去的c最后进行各种准备和检查的工作人员。她环顾了一下灯火通明的会场,看见了西面大厅尽头红毯处延伸而来的那些当红明星的巨幅海报,感觉自己丝毫不感兴趣,也觉得跟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她长呼了一口气,从容不迫地让殷勤上前服务的工作人员先带领自己去了宴会厅边上单独为贵宾休息准备的安静小单间。从门口登记c查验到彻底进场,对甜甜来说,一路顺畅无人,简直不要太清爽——她就喜欢早到的这点好处。 在甜甜看来,王德利已然变成了一个比较年老的贴身保镖。而实际上,是她的父亲母亲都坚持让老王全程陪同,所以,做保镖也的确是这次老王的主要任务。甜甜知道,老王有他的职责所在,而她自己的职责所在,就是见过郑仲,完成父母之命;至于别的心思,甜甜可真是没有半点,她已经想好了,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郑仲,跟郑仲打过照面c并且合理交谈过以后,就会让老王带着自己立刻回家,绝不逗留。 甜甜很少这样被老王密切地观照过,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她却觉得自己几乎都快变成民国时代的大家小姐了——虽然她知道,事实上,在现代,她仍然可以算作大家小姐。 王德利从小看着自己长大,从幼儿园直到出国前夕,不论是上学放学,还是各种外出活动,都是老王二十几年来风雨无阻c按时按地地接她,没有一次失误。在她和父母的心里,老王已经变成了比自家某些亲戚还值得信赖c并且给人极大安全感的老朋友了。甜甜成长过程中间的时候,王德利老家有事,曾经短暂地换过别人做司机,但却远远不如老王办事靠谱c贴心和给力。后来,父母舍不得老王,又把他请回来了。老王为人忠诚厚道,做事一丝不苟,也从未让校长和校长夫人失望过。 老王一个人,可以顶十个人。这个,甜甜的全家人都这么认为。包括甜甜出国前,都是老王送去的机场。就在上飞机之前,老王也忍不住在一边老泪纵横,哭了。那感觉,就好像是看着自己多年养大的闺女出国一样;他也是多年从小看大甜甜的感情,不可能不深。而老王自己也有一个闺女,当然,他的姑娘,因为自己跟着校长的关系,所以就被送去读了魔图师范大学,而小王大学一毕业,就顺理成章地当了女老师,比甜甜早很多年就成家了。 甜甜不慌不忙地走进单间,跟引导的工作人员致了谢;王德利把门轻轻地关了过去,阻隔了外面的些许嘈杂。距离门外那一大堆令人作呕的c但却是焦点瞩目的明星们开始扭扭捏捏走红毯还有不到50分钟。 甜甜小心翼翼地收拢着裙尾,在纯黑色的c被养护得反光镜一般油亮的皮质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的皮质非常好,像踩在雪地上一样咯吱作响。老王看她坐下以后,也跟着在旁边的小沙发上默默坐了下来。老王一直帮甜甜单独拎着一个运动型的黑色书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黑包是老王这个大老爷们儿的,然而,那却是甜甜的,里面装了她认为出门有必要携带的杂物和物品。因为,自己穿着礼服,手里还捏着手包,所以,这背大包的工作,也只能暂时麻烦自家老王了。 甜甜刚想抬手抹一下因出汗而发痒的额角,只见老王轻微地叫了出来,“诶,甜甜,别动”。王德利已伸出了一只手,停顿在了半空中,看样子是打算上前按住甜甜的手。甜甜闻声,及时制止了自己那不由自主的动作——她已经忘了,她那化了精致晚妆的脸,还有刚做的美丽发型,都脆弱地很,是一点都碰不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巧遇 晚会分主厅和副厅,主厅主要是接待一些知名的公众人物,各种记者也会纷至沓来,霎时,将整个主厅变作明星们的秀场,闪光从始至终c每分每秒都会像流星一样洒满每个角落,那些长枪短炮也从不会降下来。那时候,因为主厅里落座人数众多,可以说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相反地,副厅则私密多了,带着点私人属性c小规模的特邀嘉宾的意味;能去副厅的人,都是那些专门被主办方魔图传媒内部的相关人员专门邀请来交际作客的真正的贵宾——在魔图传媒那些高层的眼中,在主厅里设宴招待的那群光鲜亮丽的明星,不过是为了满足明星群体适时曝光的需要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当然,让众多明星来撑场面,魔图传媒当然也可以借机展现自己那些树大根深的产业的煊赫程度——顺便把自己集团内最新的产品和成果借由明星那有着极大号召力的口舌说出,这又是一把聪明的推广和出色的如意算盘。相互荣耀,相互彰显或者衬托彼此高高在上的地位,这在商业领域中,基本就是合作原则之一。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参会的主题和目的绝对会跟这个晚会的初衷不同——慈善并不是主角,利益才是主角。 所以,还静静躺在甜甜手包里的郑仲的那张去参加副厅宴会的请柬,才是真正的给少数高端贵宾才能拥有和享用的待遇。 甜甜在小单间坐得有些枯燥了,腿有些麻,她觉得自己要转移阵地了:距离副厅的宴会开始只有半个小时了。而她不知道怎么走过去,一片茫然。与此同时,外面的红毯走秀已经开始,主厅已经开始了人声鼎沸,不时传来阵阵叫好和喧哗,并且渐次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王德利走过去把门敞开了一半,打开看了一眼,真是一片五光十色。大众人群果然还是最喜欢名人的——只见红毯上正有一两个佳人顾盼凝眸,纷纷停驻,引得那些娱乐记者大声恭维,说是仪态万方c或者清新脱俗倾尽好词;她们一步一顿,几乎是要碾压过红毯的每一个角落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门后的世界,甜甜依然故我,不理这些尘嚣,只是在心里默默筹谋着自己跟郑仲见面后该说的话。 她开始研究起手腕上的小手环起来。在查验进门之后,根据副厅请柬这个专门被邀请的尊贵身份,甜甜就被分发了一个半透明且闪着粉色柔光的高科技感电子手环:她之前被发手环的工作人员告知,凡事,或有任何需求,上面的按键都可以做到立刻应答和解决问题,比如,迷路了进行呼叫,唤人上前服务c或者发生意外状况,都可以使用;而且,甜甜被建议,这个手环最好在宴会期间全程带着,上面带着定位追踪装置——以保障每位来宾在会场中的个人安全。 就在甜甜按下了“呼叫服务”按钮之后,碰巧,就是刚才那位给甜甜领路的年轻侍应生,不一小会儿,便一阵旋风般地赶来了她所在的小单间,脸庞虽略带一份稚嫩青涩,但语气却中气十足——看来,酒店的确把他们这些年轻人训练得非常好,体贴入微,自然周到的态度,让甜甜已经消解了几许因为要见郑仲的忐忑。 “小帅哥,请你带我去这请柬上写的地方,好吗?”甜甜抬起纤纤玉手,将卡片递了过去。侍应生用戴着纯白手套的双手轻轻接过,定睛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还了回来。 “嗯,好的。这个兰花厅距离不远,不过需要上楼。二位贵宾,请跟我来。”侍应生躬身引手,提前把门打开了,腹前叉手侯在门外。甜甜起身,将裙子理好,任裙摆披散身后,小心地跟在侍应生身后。整个酒店内厅的所有地面,皆铺设了华丽非常c流光溢彩的干净的地毯,如此高规格的酒店,丝毫不用担心会弄脏礼服。 兰花厅,精巧别致,整个宴会厅用微带紫色的白色灯光渲染,柔和的美,照亮了桌面上的百合花,让百合穿上了一层优雅安闲的薄衫。甜甜径直往里走去,只听得见厅内几个人礼貌聚拢在一起的窃窃低语,跟外面那些闪瞎眼c心气躁的喧闹和嘈杂如隔两个世界。 甜甜回头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老王点头示意,老王便心领神会地走开,去到了宴会厅内专门为护送贵宾的贴身人士而准备的休闲聊天区。他们是提前商量好了,不会妨碍到甜甜的正事;老王对于这种场面,天天跟校长早就出入得多了,对于整个套路惯例自然懂得很。 宴会厅中人物不多,但看得出来都是真正“有趣”的客人。甜甜并不知道兰花厅的邀请标准是什么,但她强烈地感觉出来,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卧虎藏龙式的低调人物,像她自己一样,肯定会是一群真正有身份背景和社会地位的人。 此时,甜甜最亮眼的地方,就是肩头飘逸的两段近乎于倒三角形状的薄纱,还有她那高高隆起的乌发上点缀的几颗星星形状的碎钻发饰,它们与脖颈间晃动的银月牙的冷厉闪光相映成趣,除此,再无一丝多余的珠宝。同时,她也没像其他人一样嫌那个手环丑,像有些人一样把它摘下来扔在桌上不管,甜甜则老老实实地戴着,她觉得完全无所谓,并不会婆婆妈妈地嫌弃它破坏自己的整体造型,索性就让它戴着好了。 甜甜走到一个小长桌前,伸手捏了一块蓝莓:她晚上并没有吃晚饭,现在能吃到一点水果,也是很好的。她考虑到自己搽了鲜红色的口红,不能吃其他盘子里的小蛋糕——哪怕那些小蛋糕都已经特意照顾到化妆的女士们,刻意将每一个都做成了樱桃大小,她仍然担心奶油会擦到嘴角,留下痕迹;不然呀,甜甜早就拿起来吃了,她知道自己一直是很随性而活的;不过,这也是得益于她那令人羡慕的c只要不过分就吃不胖的体质。 她一边吃着蓝莓,一边细心观察着四周,不知道那个郑仲有没有到现场。虽然自己的职业是医生,可是甜甜还是有点脸盲的,对于没接触过的人,甜甜还是不能马上辨认出来的,就算看过照片也于事无补。 甜甜一想到跟别人见面而不能吃小蛋糕心情就略略有点沮丧,不过,当她又看见了那被同样被切成樱桃大小c放置于透明琉璃冰盘之上的新鲜草莓,便心情大好,顺手挑了旁边镂空金边盒子里的一根牙签,叉起草莓,送进嘴里几小块。不愧是用的最好的草莓,那甜中微酸的汁液伴着适宜的冰凉度,充盈了纯正草莓味,都满满地融化在了甜甜的心间。 “哟!这不是那位美女医生吗?”甜甜正独自沉浸在水果的清香世界之中,完全没发觉身边已经走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呀,你?你是不是张若铭的那个好朋友呀?”甜甜应声回过神来,她看着来者那笑得爽朗c并且神色间有些许恣意的面容——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在医院里,将性命垂危的张若铭送来医院的林箭飞吗? 若是用一个词来准确形容张若铭的这个朋友,那就是:雅痞。其实,说实话,他长得并不是很帅,他与张若铭c陈若珺c还有吴为泽三个人相比,夸张点说,分别是间隔了十倍c二十五倍和三十倍的帅气。 但是他浑身上下自带着的那种无所畏惧c无所顾忌的姿态,举手投足间的潜台词里彷佛尽是“天皇老子”四个大字自动飘过既视感的人,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猥琐和反感,反而让人觉得此人无比生趣,充满活力,不觉得疏远,只觉对方一股潇洒自如和大方浩气迎面而来。他是因为带了几丝都市范儿那种自我至极的痞气,反而让他本来不出众的长相,显得帅了起来。痞帅,大概就说的是他这样有自成一派魅力的人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惊吓 “看你这样子,我猜你应该是还没吃晚饭吧?”林箭飞装作很亲热一样地没话找话,他穿了一件深酒红色的高领薄绒,外面则是纯黑色c领口四周处单独用鎏光缎面衬托挺拔潇洒气质的合身西装。 甜甜略一皱眉,没想到他会用这么中国人的传统问话方式开启话题,令她想起了老北京街头巷尾里老头老太之间那句:“嘿,您吃了么?”的打招呼方式,令人好笑不已。 “当真是羡慕你们男生呢,可以根据季节换装;不像我们这些女生一样,尤其是这种场合,一年四季都要美丽‘冻人’地穿着裙子所以说呢,不让我们吃点东西来增加热量的话,在魔图这样的地方,外面气温零下的大冬天,怎么扛的住?”甜甜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边说一边继续挑动着手里的草莓,眼睛时不时瞟着他那玩世不恭的脸,语气轻松地说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你大概忘了大夏天里,在正式场合再热男生也要打领带穿衬衣西装了吗?没记错的话,你叫甜甜对吗?但是全名啊,就记不太清楚了。”林箭飞果然是天然的自来熟。 “我姓甘,叠字甜。你呢?”甜甜在心里暗笑张若铭的这个哥们真是够逗的,自以为是搭讪撩妹的一把好手一样;殊不知,这男生略带傲娇气c莫名自信十足的说话方式,在女生听来,都会在心里觉得有几分滑稽和好笑;不过呢,那副天生脸皮厚c却没有什么企图感的说话状态倒是不会引起女生们的厌恶,反而会觉得此人诙谐有趣,不沉闷。 “我叫林箭飞。”林箭飞低头瞅了一眼自己那双被擦得可以当镜子使的皮鞋,飞快地蹭了蹭地,然后抬头望着甜甜那微微浅笑的侧颜,看那眼神,就差整个人都倾倒在地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这个时候的甜甜,漂亮得像是偷来了天上嫦娥的一抹月光,任谁都不会忍住那天性中对于美丽人儿的喜爱之情。 此时的甜甜,跟他第一次半夜时候在医院见到她,完全是两个人。他当时见到她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颜值比众人高一些的普通医生,朴实无华中带着几分成熟的亲和力,也看得出她非常活泼热情。 而今天这个时候再见她,她身上那种独特的美全部都被展现了出来,不输给楼下的任何一个女明星的颜值c身材和气质。不仅如此,神奇的是,就算换了一身令人惊艳至极的衣服和装扮,他从她的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虚张声势的自鸣得意,和有恃无恐的卖弄风情与骄傲姿态,依然是那样秀丽端庄,如森林静水。 “我知道你。我经常听张若铭提起你们在大学期间做室友的趣事儿。今天终于认识你了,上次在医院,比较急,都没怎么好好打过招呼。”甜甜笑着说,并按了一下手环,旁边的侍者紧接着便出现在身旁,俯身侧耳听候差遣的样子,“请给我和这位先生拿两杯发酵苹果汁。你觉怎么样?”甜甜低声说,同时看向林箭飞,是在寻求他的意见。 “好,那就苹果汁那时还不是因为老张,他自己出了状况,还能来得及介绍我们相互认识呢?当时他能顾全他自己啊,就算是烧高香了。”林箭飞一边说,一边冲甜甜点了点头,眼神确认。侍者见状,立刻转身离开。 “怎么今天有缘在这儿见面。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呢?”甜甜笑着,随意一问。 “这个晚会我是必须来的,一大半算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吧。”提到“工作”二字,林箭飞歪了一下脖子,神色不屑地说道。 “哦?说来听听。”甜甜顺手接过侍者很快就端过来的两杯果汁,静待详情解说的模样。 “你知道我是在魔图传媒集团总公司工作的,这个晚会又是我们部门力主促成的;负责跟底下各个分公司牵线搭桥的协调人呢,是我的顶头上司。而我的工作呢,是他的项目助理,负责项目底下一些细节的具体操作,跟着他啊,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这也是我第一个接手的大项目,所以必须全程跟踪啊。最后这慈善晚会的成效和反响如何,领导这也是要带着我来验收呢。”林箭飞压低了嗓音,一边思索,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这发酵的苹果汁好酸啊,不过还真是蛮好喝的。”林箭飞喝着苹果汁,嘴里还轻微地啧啧有声。 “原来如此。那张若铭应该没有来吧?”甜甜明知故问道。 “他?他跟这个晚会又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来?再说了,他要想来,也要等到我能给他发请柬才来的了啊。”林箭飞言语间,已经先是风趣地说明了自己多有能耐和本事,又在无意间开玩笑似地“贬低”了自己的同窗老铁一把;但竟然还没忘了给自己留有上升和进步的余地,话没说得那么满当和牛掰。言下之意,显摆他也是个潜力股呗。 “哈哈哈,不知道老张听见你这么得意地说他,会不会气死。”甜甜被逗得花枝乱颤。 “气死?要是气死啊,这么些年来,估计他都被我气死几百回了。要死早死了,坟头草到现在估计都有两米高了。”林箭飞看见甜甜被逗乐了,便继续大言不惭地贫嘴道。 “你就不怕我转告他你的原话?”甜甜也开起了玩笑,轻轻摇着手里的苹果汁杯。 “不怕啊。比这过分一万倍的话,我们都跟对方说过,这几乎不算什么了。”林箭飞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说,“在我的心中,没有任何人的地位比他更靠下的了。”林箭飞一副心疼自己的表情,好像自己跟张若铭同学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受尽了委屈和“苦难”一般。 “靠下?”甜甜不由地想看林箭飞接下来会给出怎么一个说法。 “有他在,我始终都能被提醒,做人的底线呐,不能再比他老张更低了。”林箭飞撇着嘴,上唇撅得有点高,并且挑眉鄙夷地说着。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张若铭是你做人的底线,不是吗?看来,果然能够黑到深处的人,才是真爱啊。”甜甜的机灵劲儿也被林箭飞的节奏带了出来的。 “那可真不是。我是说他,这个人,没有底线”伶牙俐齿的林箭飞这下子也算是棋逢对手了,被甜甜反杀,还在犟嘴;红了脸莫名争辩着,表情既认真又做戏,有趣地很。 甜甜觉得跟林箭飞继续聊着天很愉快,不过,她始终都记得今晚的主要任务。她并不是那种做事思前顾后,喜欢藏着掖着的人,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多余的小心思;这样子,一直是她的风格。她看着眼前林箭飞这位来自魔图传媒的内部人士,心想:他说不定会认识郑仲,不如直接让他带自己认识郑仲;或者至少他会知道郑仲在哪里,让他告知我? 甜甜正在想要不要现在就跟林箭飞询问起郑仲这个人,在她的身后突然想起了一声干脆洪亮的c大笑着的高亢男声。如此突然,在她的耳边炸响,就像是特意c故意的一样。就好像有人拿着高音大喇叭,贴着她的头顶后方,出其不意地吹了起来。 “甜甜女士,我终于见到你了!” 毫无防备,甜甜完全被吓了一跳,是真真正正c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因为甜甜穿着高跟鞋,她听到声音后,要不是因为身边有桌子倚靠着,说不定那因惊吓而不小心被踩到的珍珠白晚礼服的裙边,就会因为和鞋跟纠缠而应声被她禁不住细碎挪动的脚步“嘶拉”扯碎。她可不想毁了她妈妈这件宝贵的c最漂亮飘逸的礼服。甜甜马上稳住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最关键的,还稳住了自己的脚步。她轻抬脚面,把裙边从高跟鞋的鞋根之下慢慢抽出。甜甜的内心崩溃,好像有一万头奔跑的安第斯山脉神兽从她的心上呼啸而过——“天哪,我的裙子啊”。她恨死这个人那一声突然的叫唤了,真是够了。 虽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甜甜用脚趾头去想,凭直觉去判断,当然也会猜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的。她迅速调整收敛好自己因受惊吓而惊慌失措的表情,仍然讲究分寸和体面地及时转身,硬是向郑仲挤出了一个不失文雅和礼貌的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名利场 在甜甜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副精神抖擞c胸有成竹的精英模样。他的身形与学生时代吹成小肥仔的圆球脸和短壮四肢相比,已经是整体“伸长”了,有型地瘦削了下去,看得出来是有定期进行健身和锻炼,但是那种一直有的高大块头的结实和健壮,却被保留了下来。 与他瘦高的形象不太相称的是,他那高扬嘹亮的音色c具有穿透力的嗓音,有点像是女生在唱高音时的感觉,虽说完全不是那种尖利的女气,但却是男人般的气势如虹c震聋发聩。因此当他在说话时,给人的印象显得十分有主见c十分坚决c不可轻易被拒绝。 看来,甜甜这次被安排的相亲对象,不太像是一个容易打发和糊弄的主儿——说不定也有很大可能不是一个容易打交道的善茬。 他原来的照片中的那些泛着青涩傻气的乖张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气,已经消失殆尽;虽然,他少了很多少年意气用事的味道,多了很多内敛和厚重的气质,却仍然因为他那出人意料的惊吓,给甜甜留下了比较张放狂妄的印象。好感?目前为止,就第一印象来说,算是没有的。 眼尖的林箭飞早就在旁边注意到了甜甜迅速整理那被踩在脚下裙摆的小动作。他刚想问她说,要不要扶着什么东西,他来帮她弄;就看见那从不远处走近前的郑仲,厚颜无耻地说着话,也不管有没有打搅到他跟甜甜——两人正谈在兴头上,他也不会看准时机,不仅吓到了甜甜,也吓到了自己。林箭飞怀疑郑仲并不是没长眼睛,也不是没看见,而是彻底无视了在一旁陪女士说笑聊天的自己。 “横行霸道的公子哥,大概就是这样?”在林箭飞那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无拘无束的脑海里,一幅电影版夸张的景象浮现——他早就已经把眼前这位突然出现c不请自来的郑仲“万箭穿心”了。 林箭飞撇了一眼被甜甜在惊慌之际扯出来的裙角,只见白色薄纱上面已被微弱地踩出了灰色的印子,心里顿生可惜和难过之感。对于处女座c追求万事完美的林箭飞来说,这种难受,他特别能感同身受。 “你好,郑仲。很高兴见到你。”甜甜顾不得林箭飞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把柔嫩细白的纤手伸了出来,郑仲温柔地握了一下,很绅士,并没有粗鲁地用出蛮力,几乎只是轻轻握了一下她的五个手指,也没有整个出格地裹住她的手掌不放。这个握手的动作,倒是掌握地很到位。 甜甜抬起头来,发觉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有一缕黑发被刻意地梳下了额角,使整个额头不至于光洁地像个中年人。他的眉毛像松针簇起,线条不修长也不飘逸,叠于额下,有几分硬汉的味道。眼睛不大不小,不够好看,却不显局气,眼神极凝练。整个上半边脸骨架清晰,棱棱角角地显出坚硬;而弥补了温柔和柔和的下半边脸,则有了几许难得的秀气。看得出来,郑仲整个人的现实气很重——这也可以理解,甜甜从小是被文化圈里喜欢写书法c会吟诗作对的父母养大的,而他从小精于数学和金融,肯定不是同一个风格。 “林箭飞,我们又见面了。”郑仲用眼的余光扫到了林箭飞,头也不点,也没任何其他肢体动作,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视线就飘回了甜甜,看来他的主要目标,就是为了甜甜而来。 “郑仲。你怎么不去陪后面那两位了啊?刚才不是跟那两位聊的好好地么?怎么有兴趣来这边呢?”林箭飞一边说,故意冲郑仲后面那两位飞了个眼神,挥手打了一下招呼。甜甜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后面那两位,一位是年过半百,却满头酷酷纯白银发的华裔导演孔令鸿,在他身边的,就是他的第三任妻子,颜成双。只单单就听这二位的名字来说,倒貌似是一对佳偶:名字配对地很。 孔令鸿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导演,但是就在几年前曝光了他跟颜成双在一起时,众人哗然——不是因为男方早就与第二任妻子离婚,单身许久后娶了一位比自己大女儿年龄还要小的第三位妻子,而是因为颜成双的负面新闻众多,可以说是从踏入演艺圈的那一刻就是丑闻缠身。比如,她不仅拍了很多女明星不愿意接的抄袭作品衍生而来的影视剧,而且还跟着抄袭作者站队,去大肆辱骂被抄袭的原著作者,直到骂得引起了自己和抄袭者的粉丝们的疯狂,把那位原创的c默默无闻的小姑娘挤兑地得了忧郁症,自杀了。 原创作者c小姑娘的粉丝们,默默地哀悼着她,但却不是一味感伤,他们集体聚会纪念小姑娘时起的祈愿非常狠毒——就是咒死颜成双这个bitch,还有那个抄袭的婊子。有些逝去的原创者的粉丝,甚至不惜任何代价,运用起了一切可以用来让诅咒生效的手段——扎小人c养小鬼c还有画符咒,以及拿一些血淋淋恐怖的各种东西和物品,放在她们的公寓酒店和住所,或者在路上带上死者面具恐吓,一切丧心病狂的复仇方法都使了出来。然而,除了颜成双的一位保镖被人打伤,另一位保镖被人吓出心脏病以外,颜成双的经纪公司三倍了她的保镖人手。 而可悲的是,这些躺在地上和床上赚钱的颜成双和那些抄袭作者们,虽然备受困扰,但却依然赚钱赚得风生水起。无人制止,无人能够停止这些肮脏可笑c丑恶嘴脸的滑稽闹剧。法制和正义,被践踏在了舞娘的红色水晶高跟鞋之下,拜倒在了裙底下长筒袜的风光——长筒袜里,有的是无限美景,和被插满的钞票。温柔乡,失魂酒,迷人心,谁还有功夫,去管那被害得死去姑娘一缕纯洁美好的芳魂? 而她跟孔令鸿偷偷地下恋爱的那一阵,正是她被人黑到发臭c最为声名狼藉的时期,后来待她的形势稍微好转,就被媒体曝光了这一惊天消息。所有人都在说,颜成双是想借孔令鸿洗白自己,想借孔令导演被人尊崇的地位和成就来抬高自己的身价,转运和变身,厚颜无耻地利用。还有很多人,因为孔令鸿决意说自己会娶颜成双,纷纷对这位大导演倍感失望,彷佛是孔令鸿导演早已死去的亲妈亲爸一样,指手画脚,怀疑他是被颜成双用了狐狸精妲己的魅惑术唬住了,痛彻心扉地劝他清醒。 接着,各种声音和风头都席卷到一起,坚决不被舆论裹挟c我行我素c各种无视媒体的两个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躲避,不知怎么地就忽然转变了舆论导向——等到两人真的走到婚姻那一步的时候,反过头来,又被各大媒体歌颂成了“伟大真爱”c“坚贞不渝”,变成了“不顾外界非议,将真爱进行到底”的爱情与婚姻典范了,就连“唐明皇和杨贵妃”都被媒体拿出来类比他们两个——若是唐明皇泉下有知,恐怕棺材板都要踢烂了。谁知道关于这个八卦,媒体的突然转向都是在搞些什么鬼?是人为操纵还是曲意逢迎?是利益驱使还是良心发现?只能以呵呵应答。再暗藏玄机,这些陈年往事的背后真相,早都不为人知了。 而现在,已经成功晋身为“导演夫人”的颜成双,好像真地在往“变好”的星光大道上奔驰而去。不知,是不是因为鸿大导演阳气太盛了,所以就轻而易举地驱散走了萦绕在颜成双头上那些被诅咒的“阴气”?很多人为鸿大导演觉得不值,被这样一个女人差点污了名声,认为他,可能会晚节不保。可是,一个男人真地能够确定那难得的6两肉的饱满手感,对于鸿导来说,是不值得的吗? 有时候,感情的发生就是跟现实一样荒谬,一样荒唐,无法可解,不是吗?谁也说不清楚,鸿大导演和颜成双,到底是一开始的随便玩玩变成了假戏真做c还是互相利用讹诈最后被强行捆绑到同一条船上了?恐怕,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了吧。 兰花厅的现场,林箭飞本来不想跟孔令鸿导演和“那个女人”打招呼,无奈因为工作的原因,他认识了人,总不好不理。何况现在,两个人都看向他和郑仲的方位,他跟鸿导交际不多,所以,相对来说,他更讨厌打过较多交道的郑仲。 “只允许你有兴趣来认识这位大美女,我就没有兴趣么?”郑仲微微瞪着林箭飞,毫不相让地回嘴道。 甜甜知道,有时候,人争口气,树要层皮。不要以为男人之间就不会像女人之间一样撕逼,男人之间的战争,明里暗里地,更为恐怖和具有杀伤力。他们真正在意的,表面上是借着争夺女性芳心做为幌子,内里,其实都是在满足雄性们那些潜藏的c关于对抗和厮杀的——我们早已从树林和原野中进化成所谓的“现代文明人”,这也就意味着不能因为简单的看不顺眼而对敌方动手,只能通过语言作为武器,捍卫自己的意识领地的方式,一决高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假装 “更何况,甜甜就是被我请来的。现在,你能站在这里跟她说话,是不是应该谢谢我才对?”郑仲举着酒杯,食指轻点在酒杯上,略带轻蔑地笑着;虽是用开玩笑的语气,却说着让人感觉有些不愉快的话。他那狼顾鹰视的神态,在本就有几分硬气的五官上,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甜甜听着他这么傲慢的语气,看着一旁林箭飞笑而不语的神情,心里感慨,要是自己,早就怼回去了;说明林箭飞的忍耐力还是很可以的啊,不像他刚才跟自己聊天时那么咋咋唬唬的,她还以为林箭飞是个毛躁的人呢,看来一点也不是,他纯粹就是过于活泼而已。 在郑仲的眼中,林箭飞就是横冲直撞的愣头小子。所谓无知者无畏,但他林箭飞好像不仅仅是这样,偏偏就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热血青年的傻劲。但这对于郑仲看来,林箭飞就像是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的c好笑的c天真的幻想。但是,他对于林箭飞本人身上都有些什么底细,当然都一清二楚。 林箭飞跟郑仲一起共事过,虽然不怎么愉快,但是,林箭飞和郑仲之间也谈不上白眼相视——主要是,在郑仲的眼里,还轮不到林箭飞给他白眼。而这次的慈善晚会,可是郑仲作为承办方代表一手操办起来的。虽然林箭飞现在在魔图传媒集团的总公司工作,然而,重要的决策根本就由不得他置喙。林箭飞,目前来说,只相当于主力助理的助理。 而,郑仲,却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所以,林箭飞见他如此说,也只好闭嘴不言。他当然知道,克制自己快嘴快舌的本性;现在开始,在郑仲面前,就要秉承言多必失的古训了。 郑仲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甜甜,他知道自己的资料,早就已经被眼前这个看上去纯白如月c娇俏可人的女人掌握地透彻了。 同时,他对甜甜,感到很满意。 见到甜甜的真人,觉得比他想象中还要贴合自己对未来伴侣的要求。他对于自己和甜甜小时候在一起玩过的经历,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他只知道自己小的时候,经常就喜欢欺负各种漂亮的小姑娘,揪辫子c使坏把人弄哭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他的母亲因为一直忙地很,也一直没闲功夫管他这些“小小”的出格和恶意。他隐约有种直觉,觉得甜甜一定就是曾经被他的顽皮跋扈气哭的小姑娘的其中一个。 “我们才刚见面。你就对着第三个人言出必争,这样是不是有违我们见面的初衷呢?郑先生。”甜甜脸上挂起仿似外交谈判时一样客套的笑容,像是一层面具的温柔武装。甜甜虽然对于郑仲感觉有点不自在,但她坚定地想到,该见过面的见过之后,就要赶快结束话题,开心地打道回府了。 “林箭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跟甜甜有话要单独说,请你回避一下。”郑仲好像是曲解了甜甜的意思,于是就自行做主地,打算支使走早就觉得有几分碍眼的林箭飞了。甜甜这样一开口,他正好有了借口。 “哎,慢着,你先别走。”甜甜侧头看向林箭飞,眼神坚定,轻轻按住了刚欲抬脚走开的林箭飞的上臂。由于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看上去,不知道情的人,看到这貌似亲昵的举动,恐怕都会觉的二人的友谊程度不是一般的深呢。 然而,郑仲并猜不到,这只是甜甜跟林箭飞的第二次见面而已。他觉得狐疑,一方面他想要冷落孤立弄开林箭飞;另一方面,他又想顾忌到甜甜的感受:他想到,万一这个林箭飞真地跟甜甜有很好的交情,这样无所顾忌地挤兑对方,他又担心自己的冒失,会因此在甜甜心中烙印下一个“心量狭窄,小肚鸡肠”的刻薄印象。 林箭飞一脸蒙怔,自己只得又退回一步,看甜甜有什么安排了。他完全不晓得这两个人是在搞什么鬼——很明显地,甜甜跟郑仲之间像是有什么私人约定一样,他这样横插在中间,的确很不合适,是个明眼的成年人都会自然地走开。其实,只要他看见郑仲,就算不用郑仲自己开口,他自己就想早点走开了;更何况,在他面前还不能畅所欲言,那对林箭飞来说是很难受的。 “甜甜,你知道,我有话想跟你说的。”郑仲不仅是无语,更是对甜甜立刻就心生了些许不满,但他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依然笑得温柔可亲。他觉得,他们的初次见面,甜甜竟然如此不买帐地不照顾二人家庭早就商量好的意愿,私下里进行交流熟识,竟然还当个无事人一样地强行拉着另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同事做挡箭牌。对于甜甜释放出来的不欣赏和不喜欢,郑仲真是有些出离了无名的愤怒。 那愤怒,不仅来源于男性尤其是面对与女人交往时那些特有的c容易被触及的宣纸一样脆弱的面子和自尊心;更加来源于,甜甜故意在他面前打碎她在自己心中那完美形象的固执和不在乎态度,让他有种无力的失控感。 从小到大,郑仲从来就是那么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人物。那种轻易不驯服的一面,当然被他深深地掩藏在了成长的轨迹中,连对他有超高要求的父母都一直被蒙在了鼓里,全然不知道他拼命迎合父母要求的顺从之下,那层潜藏的疯狂叛逆——那是一种对于一切事物的叛逆和悖逆,有种莫名的狠劲儿,卯在心间,偶尔会爆发,全看是什么情境了。 “没关系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跟林箭飞都是好朋友嘛,有什么话要说,只要不是公司机密,我们在一起聊天,不是更有意思嘛?”甜甜笑着看向林箭飞,一边说着,一边就得意地挽上了林箭飞的臂弯。林箭飞则收敛住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只能好笑地附和着甜甜,点了点头,冲郑仲挑眉,尴尬地笑了一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也是,他林箭飞并不是郑仲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他没有任何权利要求自己,自己也完全没有必要听他的话。幸好郑仲不是自己的上级,管不着自己,所以根本可以不用理他的任何狗屁。 林箭飞可能猜到是什么情景了,他只能照着两个人当前的状态,胡乱猜测到,甜甜之前的前男友,是郑仲。 “那好吧。既然你觉得林箭飞留在这里比较有意思,这样也好。那我们不妨就聊一聊这个晚会”好歹郑仲也不是那种内心甘于示弱的人,他一看,现在说不走林箭飞,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他不相信,第一次见面说话,有个第三者在中间会有什么巨大影响,他当然相信,时间渐进,大事自成,毕竟这只是才初识而已。以退为进,想要征服态度极不配合的甜甜的愿望,从第一眼,就这样被勾起,只不过,他打算换一种方式。他就不信,“你一上来就拒绝,只是可以拒绝我一时,难道你能拒绝一世?” “哦?那我洗耳恭听了。你能邀请我来,我也很荣幸。”甜甜笑说,但并没有看郑仲。其实她在故作镇静,也觉得就那么突兀地挽上了林箭飞的胳膊有点欠妥,但她还是一笑置之,只能继续挽下去了。她想起了高中晚会,就当老林是高中晚会搭档跳舞时的男生得了。这样一想,她顿时觉得没什么可介意的了。她意识到林箭飞的胳膊一直紧张地绷在那里,不敢乱动,生怕碰到自己。她捏了一把林箭飞的胳膊,林箭飞低头看过来,甜甜对他使眼神,作出嘴型,在他耳边虚着气说:“别撒手,继续装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重逢 “郑仲,好久不见。”从纯白色长桌边上闪出一个飘逸轩昂的黑色身影。甜甜正内心烦躁,不想跟郑仲长时间相谈,却又不知该如何自处之时,却猛然看见自己一张熟悉至极的脸,惊喜从天而降,而就在这个凑巧的时机出现,就像是专门到来,拯救自己于水火一般。 “谢天谢地,竟然是他”甜甜兴奋地在林箭飞的耳边小声叫道,其实她没想特意告知林箭飞,只不过这个时候,惊讶而忘情,就自言自语起来了;偏偏凑巧,她正挽着林箭飞的臂弯,幽兰柔和的香气,一个劲儿地往他脸上吹,所以,让他忽略身边的女士,根本就是完全不可能。林箭飞难得有美人如此赏光,轻盈陪伴在侧,因此,时时刻刻,他都要板正身子,好让她的光彩,不因自己的松懈倦怠而失色。 眼前人硬朗的帅气地好似一尊活着的大理石雕像。在室内的灯光下,纯黑的西装更衬托出白皙细腻的肤质,但看上去竟然吹弹可破,脆弱易毁,但同时,却又好像是刚从冰库中取出来的冒着冷气的玉石,坚硬非常。静止时,脚下似有千钧般稳重,行动时,却又敏捷似暗夜的蝙蝠,就这样,吴为泽,就从众人视角的盲点中,突然地出现。 吴为泽眼睛中的玄色显得比任何一个在场的东方人都纯正浓重。甜甜早在之前于他们家做客时,就曾密切观察过他跟陈若珺的眼睛,比常人看上去有神多了,黑且亮,黑曜石都不及他们眼里那个黑色,纯粹且闪耀;而当他们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有一种彷佛在盯着黑洞一样的奇异感;甚至,会有一丝幽玄,能够惊起你的莫名颤栗。 吴为泽看着如一轮明月般明亮灿烂的甜甜,暂时不动声色。看上去,他或许真的是特意替她来解围的? 甜甜心里暗自庆幸,好歹遇上一个真正的熟人,自己也不会感觉那么迷茫无助c陌生和惶惑了。心里那无处落脚的飘忽不定感,终于因为一个认识之人的出现,而一下子舒缓了好多被隐藏起来的焦虑和紧张。 “你好啊,吴为泽。怎么样,最近还忙?”郑仲早就认识他,因为吴为泽也是魔图市数一数二的室内设计师,做生意只靠在上流社会的小众圈子里口耳相传,完全不接受任何级别媒体的采访和报道,一直非常低调,低调到没有人能够轻易地请动他出现,只有当他自己愿意出现时,别人才能见到他。 吴为泽轻轻颔首,眼眸之间的光亮,让甜甜想起了那日壁炉火光映照着的那份孤独静默的神情;而此时此刻,同样的一张脸,却正容光焕发,皆是自得其乐的c享受其中的愉快表情。而且,他身上,有一种不论谁,不管是男人或者女人,都无法拒绝的社交魅力。 “嗯,不忙。令尊安好?”吴为泽抬手,郑仲这次则大力地握了下去。甜甜早就发现了,吴为泽跟陈若珺他们两个人,都特别喜欢用这种半文半白的仿古语句,比甜甜自己还要文绉绉。 “老爷子你是知道的,一直闲不住,前段身体欠佳,现在修养过一阵,已好很多。”郑仲好像也被吴为泽的说话风格感染了,忽然语气也可以在提到自家父亲时变得这么谦恭起来。 不过,吴为泽是知道的,当年郑仲一门心思想要搞传媒,老爷子气得差点没把房门砸碎;而事实上,那门离彻底碎成渣,只有再多一锤的距离了。他们家不仅是吴为泽亲手设计,就连后来的翻新,和修补,也都是认准了,专门找他来设计。 因此,吴为泽自家别墅所在的银海富豪社区,有很多户甚至就是他设计的,然而,那些人也许并不知道,亲手设计自家住宅的人,就跟自己住在同一个地方。除非是吴为泽看得起的人,不然,他不会轻易现身,只会在幕后做着室内设计的工作;而这样相比之下,他倒是更主动频繁地出现在“潮汐”里,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当吧台后的酒保,所以,对于“潮汐”酒吧,他应该真的是真爱,特例。 “甜甜,你也在这里?”吴为泽结束了跟郑仲之间的嘘寒问暖,便不经意地看向了甜甜,好像是有心有灵犀的默契传递。给甜甜的感觉,他就是在故意岔开话题,才假装他是刚刚发现自己。 “是啊,好巧。我也是郑先生邀请来的呢。”甜甜当然也要照顾到给足郑仲面子,父母之命,不好违背,虽然来赴约,却并不想多跟他待在一起。甜甜觉得,郑仲整个人,果然跟自己预先料想和猜测的气质与风格,相差无几——正是自己不喜欢的那个类型。 吴为泽瞟了一眼甜甜身旁的林箭飞,脸上浮起一副耐人寻味的安静表情。 “哦,这位是林箭飞,张若铭的好朋友。林箭飞,这位是吴为泽。”甜甜一一介绍着。她循着吴为泽脸上那宛若入定一样凝固不动的锐利眼神,猜测到,暗地里,吴为泽的大脑肯定会像一台电脑一样,从上到下读取着视觉数据,在飞速分析解读眼前这个新见面的人了。 甜甜之前跟他们接触时,就察觉到了吴为泽和陈若珺都有这样神秘异样且有几分冒犯意味的看人习惯,而他们两人眼睛背后的世界,脑海中光怪陆离的异景,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好,若铭跟甜甜一样,也是我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当吴为泽的眼睛静止时,就像死了3秒,而后睫毛又神采飞扬地快速眨动起来。甜甜则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替吴为泽感到紧张,莫名其妙。 吴为泽在今天的这个场合,比他平时一直的冷漠,显得热情了很多。今天吴为泽也是初次见林箭飞,可是,竟然比甜甜跟若铭首次去“潮汐”过元旦时,见到他时的爱搭不理,通人情味儿得多了。 “真的吗?你也认识张若铭的话,那这世界可真是小啊。幸会幸会。”甜甜适时地把自己绕在林箭飞臂弯里的手收了回来,在一旁看着两人握手,静静微笑。 “果然,设计师圈的名流也来了。”甜甜笑说。 “名流?谈不上名。”吴为泽还是那样理性,不过,这回的语气,好歹听上去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终于,变成是云淡风轻的感觉了。 “甜甜,你,们不知道。他在我们的父辈那群人里面,可是有着谜一样的受欢迎程度连我这个做亲儿子的,都有点羡慕你。我跟你,同样都是年轻人,怎么父亲就能跟你那么轻松地称兄道弟”郑仲先是对着甜甜说道,然后目光直接跳过了林箭飞,接着又是面向吴为泽,拍着他的肩膀,语气略带埋怨地开玩笑道。至于林箭飞,他本来压根都不想把对方算在现在这个圈子里,所以,仅仅把他指代到了“你们”的名词里,就算没把同样也在场的林箭飞排除在外了。至于对郑仲,从内心,说实话,他压根就没瞧上他,附带说到“你们”,已是很勉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俗人 吴为泽微微泛起一丝笑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跟吴为泽握过手以后,林箭飞略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题或者接下来该做什么。面对郑仲不耐烦去掩饰的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嫌弃,爽朗豁达的林箭飞完全不介意,也全然不会放在心上。林箭飞很聪明,从来不会拿别人怀有敌意的负面态度,归咎于自己的错误。 甜甜察觉到郑仲与林箭飞之间的不舒服,她用空余的一只手轻轻摆弄了一下肩后的白纱,另一只手则优雅垂落,将大红色的手包置于腰侧。她笑着对郑仲说:“郑先生,整个兰花厅的人,都是你发的请柬么?” “我想应该是的吧?”吴为泽抢先回答,单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动作十分随意。看起来,吴为泽面对在场的三个人,都是单向地了如指掌的意味,所以显得十分放松。 吴为泽原本很少像张若铭或陈若珺那样喜欢抢话,今天这种场合下,甜甜又算是见识到了对方不怎么似他真实自己的另一面。 “虽然没那么大能耐,但至少也是有一半人,是我发的请柬。”郑仲毫不谦虚,语气中带着几分夸耀。 “包括对面的孔令鸿导演和颜成双?”甜甜紧追不舍地问道,丝毫不放过通过旁敲侧击的问话来查验郑仲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和品位之人的机会。 甜甜当然是天然地反感那个女星的。 既然双方父母抱定了让二人成姻的严肃想法,那么她就要时时留意,观察对方,专注细节——因此她想知道郑仲的交际圈,除了吴为泽这个无可争议的人以外,到底有没有什么值得她警觉的地方。 甜甜很自信郑仲不知道自己内心对那个女星的看法,便借着吴为泽的出现,假装自己很欣赏并且感兴趣结交“名流”的虚伪样子。甜甜故意在郑仲面前扮不熟,而实际上郑仲并不知道自己对于吴为泽,像张若铭一样,都是似曾相识,一见如故。 “当然。孔令鸿导演最近在拍一部电影,主演之一就是他的妻子但是他们二人已经很久没出镜现身了,在国内也很少有人能拍到。一开始呢,我本来想邀请他们在媒体面前走红毯的,后来鸿导坚持在这里,否则就不出席,几次三番,终于把他们请来了。”郑仲满眼抑不住的得意,真是掉进了名利场里的目眩神迷。 郑仲,虽然是贵公子哥出身,然而碍于父母双方身份和地位所带来的严苛要求,从小到大,虽然锦衣玉食,却并不能随随便便地就像那些个单纯靠做生意起家的富二代一样,轻浮地一掷千金,泡网红妞c出入高级酒吧,然后不知廉耻地招摇过市,沦为众人口舌中人。因此,压抑在他骨子里那些充满着表演欲和展示欲的天性,那些张狂放肆的天性,都以他在人生中反对父母的安排,选择了半只脚踏进传媒圈才开始渐渐释放的。虽然他秉承着低调的传统,在幕后工作,但是,对于他来说,每天生活都是新鲜的c有兴奋度的。一直到目前阶段,让他一味地配合着父母体面的头脸身份,规避风险,保持低调,也真是难为他了。 “那真是挺不容易。”吴为泽随口附和。他甚是了解郑仲的所有状况。说实在的,他认识郑仲,不过是因为老爷子的关系罢了,比起他的儿子来,吴为泽还是跟郑广时的关系亲密多了。 甜甜匪夷所思地瞪着吴为泽:在所有人看来,郑仲不管是在面相上,还是在块头上,都算是魁梧结实和成熟硬朗一类青年人的容貌,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吴为泽那冰雕一样白白净净c毫无胡茬印迹的青春帅气,足足比在场的郑仲显得年轻了五岁。可不知为何,反而是郑仲显示出一种底气不够的些许热血c青涩和鲁莽,吴为泽却是一副老成沉稳如暮的模样,整个人的气质和状态,完全不像是只有二十多岁小年轻的感觉。 林箭飞在一旁静默不语,却仍然按耐不住他的活泼劲儿,眼睛不住地跟甜甜和为泽示意。仅仅也是鉴于刚才甜甜的挽留,和对于新认识的吴为泽的十分好奇,想要进一步了解,他才选择留在一边默默陪伴甜甜他们聊天说话的。不然,以林箭飞的臭脾气,在只跟郑仲打过招呼以后,他早就头也不回地撂蹶子跑了。 聊了一会儿,关于魔图传媒的一些传闻,关于郑仲具体负责的一些工作,甜甜都因为亲口听他说,了解地差不多了。她觉得,郑仲始终都不太像是自己贴合内心的那一位,隐隐约约觉得对方虽然整体水平和高度跟自己在一个海拔上,但是精神频率似乎不在一个轨道上,一时无法引起任何共鸣;但是她又认为,既然认识了,又没有独处过,还是可以给个机会,继续观察,毕竟,世事无绝对。回去以后,她当然还是要给父母“汇报”双方初次见面情况的“成果”了,所以,要是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到时候连拒绝,说出来的理由,都不能让父母信服。 吴为泽自然是贴心,他好似就是知晓了甜甜的不耐烦一般,顺着一个由头,便用他缜密的思维,无法拒绝的魅力,找了个借口,把郑仲支开了。郑仲又回到了属于他的人群里,当然也算是完成了他父母交代的见面事宜,自然不必牵强地逗留。毕竟首次见面,硬是想要快速熟络投机,也没必要,总归是,来日方长。 甜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与此同时感觉浑身舒爽的,当然还有林箭飞。 “哎呦,我的天。郑仲这家伙可真是能吹”郑仲前脚刚走,林箭飞后脚就大发评论起来,脸色立刻就恢复了他那经典的“天皇老子”式的表情。甜甜看着林箭飞的眉毛一边挑高一边压低,心想,这模样简直不要太滑稽了好吗? “我看你是憋坏了吧?”甜甜开怀地笑道,没有了刚才因郑仲在场的尴尬和拘谨。 “郑仲这个人啊,不是我仇富或是怎样而对他有意见。按理说,照我的个性,如果他果真好相处,这样的公子哥,我都是处处巴结的范儿,这般讨人嫌,实在是因为,我跟他对付不来”林箭飞可真是口无遮拦。甜甜倒是蛮喜欢这种直率。 “林箭飞,你这就不对了。就算人家比你身家好,你这走极端的两种态度,是不是都有些欠妥呢?难道你面对权贵之人,就只有摇尾乞怜和嫉恨敌对,这两种选择么?”遇上心直口快的人,甜甜也喜欢以心直口快相待。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夸张地说表达一下我对他的态度。其实我就怕造成你所说这种情况的误解,我只是想说,他这个人本身行事作风,我是不喜欢的。个人好恶,无关他的身份和他的金钱”林箭飞红了脸,感觉自己扯起淡来真是没边儿了。自己也是想终结着本来没必要延伸的话题。 “可是郑仲对于你来说,依然有薄面之威,不是么?”吴为泽突然打断了林箭飞正视图解释的话语,他笑了一下,在常人看来,很像是冷笑了一声。 “不然,你刚才怎么大气不敢出一声呢?大概还是被他背后所有拥有和象征的一切自然而然地压制了下去,而你最终直接面对他的时候,还是选择了臣服。就算你不愿说话,也还是会笑脸相迎。你说,对么?”甜甜已彻底惊呆了,她从来没见过吴为泽如此严整地说话,而且还是说着这些戳穿人心的话,他可真是不拿自己和林箭飞当外人啊?可是看样子,吴为泽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现在想要解释这一些,完全无用。每个人不都是如此体会着被世俗压迫的感觉?既然你没有直接在他面前走开,又何苦费心解释?何况,我跟甜甜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你已经给了他面子,就已经说明,你也是一个在乎金钱和权利的俗人而已啊。可这又如何呢?”吴为泽弹了弹袖口上不仔细看就看不见的毛尘。说话间,眼神就像置身事外的高人仙师一样,飘渺,冰冷,更加带着几分无情。 “是啊,我们都是俗人而已啊。其实你不解释,我们都懂。”而甜甜则是很认同吴为泽的这段话的,紧接着就安慰起了面带囧色的林箭飞,帮他解围。她的银色眼影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不妖冶,却飘逸非常。 林箭飞无可争辩,也完全无法像往常一样抢白对方——这是他在大学辩论队里养成的坏毛病。林箭飞觉得自己愚蠢极了,说话间没刹住车,反把自己的粗鄙暴露地一干二净。 “这世间,谁又不是俗人呢?所以,谁也别自诩高贵,也完全用不着妄自菲薄。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认清这个世界。”吴为泽此时已陷入大学教授模式无法自拔,甜甜看着他,怔怔地出神。 她已经越来越看不透吴为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婚纱 已经是月底了,张若铭按照惯例,看着自己银行卡中逐渐稳步累积的数字,长舒一口气。他刚开始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面对初次挣钱的兴奋和喜悦,真是剁手不能停,哪怕块块毛毛的钱,也能从银行卡的缝隙中抠出来花,直到银行卡里的数额变成零蛋为止。按理说,他这学财务会计出身的人,怎么着也会特别注重精打细算才对,怎么就能够如此潇洒?为此,张庆斌曾苦口婆心地劝他,而他的儿子却嫌弃自己的父亲变得跟当妈的人一样,絮絮叨叨。 变故发生在有一次张若铭的公寓失窃上,他竟然穷到连修锁的钱也没有了。即拿不出来交订金,又拿不出钱来买高级锁,更无法支付修门师傅的安装费。他觉得这事儿也太丢人了。但这的确也怨不着他——他们单位的公租房的原配锁质量是最低档次的。而那个破门而入的贼呢,技术高超,门锁丝毫没有毁坏的痕迹,是技术开锁进入的。就连一开始张若铭下班回家躺倒在床上休息时,都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那个贼并没有把屋内翻乱,而是保持着原样,直到张若铭突发奇想地想爬起来去楼下买一杯凉茶,去翻平时也不锁的抽屉,发现自己的现金全不翼而飞了,才恍然大悟。他飞奔到卧室一看,那台用得极顺手的电脑和昂贵的游戏机全都不见了。作为半个科技达人,他所有装备,包括那款价格上万的大红色耳机。那耳机平时自己听的时候都小心翼翼,怀着一颗虔诚之极的心,只用来听特定门类的音乐。 而等到警察来到现场,只能挑着眉毛摸着下巴说:“小弟,这个案发现场,已经被你自己破坏地差不多了。”匡算了一下,张若铭大概损失了将近3万多的东西。后来他去指认了罪犯,发现对方果然还是上过学的,而且还带着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在录像里说话温温吞吞,慢性子,让人心急。但是警察替他追回赃款时说,别看他好像行动慢悠,在开锁时,可是用自制的工具,拨弄几下,必中。而且他每次偏爱专偷电脑一类高科技产品,还不怎么破坏现场,让人乍然间看不出痕迹;所以,让倒霉的人家开始察觉,往往都已经过了许久了。“开锁技术堪称一绝”,这是警察原话。 真是可惜那个看上去还算腼腆的小伙了,因为一直神出鬼没,多次犯案,这次终于被逮到,为此判了七年的有期徒刑。 为此,打那以后,张若铭也是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样涨红了脸到耳背发烫,在电话里跟张庆斌解释自己窘况,好让老爹支援自己修门换锁的小费的难堪。而那次,张庆斌再也不唠叨了,在电话里冷笑了两声:“儿子啊,这就是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攒不下一分钱来的恶习。这下知道问我要了?” 也是因为那次的教训,张若铭开始攒起钱来,再加上父亲的一些“赞助”,才买了一辆泼辣的好车,既可以供他出去撒野游玩时用,也可以在挤不上地铁时做上班代步。 而现在,他终于又在买车以后攒下了一笔“巨款”,虽然对魔图这个城市的房价而言,依然是杯水车薪。他看着数字,盯着屏幕苦笑,夕阳斜拉的阳光拖拽着整个城市的天际线,延伸到远方。 此时,他同时想起妈妈关于成家的嘱咐,他也不敢不听了,因为自己渐渐地已经脱离了学生意气,那时候青春的狂想,短暂的恋爱,失意的成绩;皆已变成入了酒桌上的谈笑,成长的经验。 脑海中不禁浮现起甜美的笑容——她开朗,热情,心地善良,三观吻合;或许,她,正是自己寻找的人,那个愿意携手走过漫漫人生路的人?他是十分愿意的,而对于对方的心意,他还不能确定,他仍然还要努力争取,这一切,都远远没完。 “追姑娘可不是个容易活啊,铭儿。”张妈妈名叫金子陵,外公外婆之所以取这个名,只因为他母亲家在金陵,乃南方人士。“当时,你老爸这个呆笨的北方人,不是最帅的,也不是最聪明的,更不是最有钱的,可是我就看中他的人好,整个人精神地很,综合素质在我所有追求者里是最高的啦。”金子陵每每得意地对自己的儿子这么说,无形中教给自己儿子很多讨好女孩的实用方法。 还别说,张若铭在女孩子中间还真是挺吃得来的,当他跟林箭飞还有肖任三个人打赌谁能追到妹子的时候,凡是他们两个看上的姑娘,最后到手之后,反而都情不自禁地表达了对张若铭的喜爱和欣赏之情。就算另外两个人不想承认,他们看到的现实也是,张若铭总能轻易地讨得女生的欢心,能跟他玩到一起去;而他们能追到当时的女朋友,都是费了多于他的好几倍的努力。 再加上张若铭长了一张帅气但却看上去可以亲近的c人畜无害的面孔,言语行动自然大方,毫不做作猥琐,态度诚真,为人正直,很是让他赢得了好人缘,这一点,就不分男女了。 张若铭踏着最后一缕天光,在城市华灯初上的繁华楼宇间穿梭。魔图城市会展中心就坐落在他前往地铁的必经路上,今天他又没开车,所以就轻松自在地可以漫无边际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或者说,他是在想着甜甜,想着那天在吴为泽和陈若珺家的“奇遇”。 被布置地灯火通明的会展中心门外,用银白色的打光,在屋顶的广告展板上打出一句硕大的英文,散光投射到四周都比它海拔高得多的大厦之间,在中间的空地上方,装饰出也许是人世间最美的一句话之一:“arry !” 原来,这次会展中心的主题,是世界婚纱礼服及婚礼周边主题展。 他本来不想进去,但是看到了主题海报上那个用彩灯线划出的一对新人的侧影,他就偶然兴起,想进去逛逛,反正也没有什么安排。单身男士,好巧又撞上了他自己的心事,心内波动,如何能不动容。 会展中心的展览永远对公众免费开放,则是生活在魔图的一大幸事。于是张若铭抬脚进去,只觉得满眼的白光投进眸子,他禁不住,用手挡了一下强光眩目的不适;定睛一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淡雅到极致的粉白c粉蓝c紫白c紫粉c嫩黄c葱绿c天青和金带银星的装饰。 每个展厅都跟主题契合,风格迥异,却都不突兀,整体协调。满场喧哗,摩肩接踵,挤满了人,看来大家对这个展览的主题很有观赏热情。每个顶级婚纱设计师的作品,或者每个奢侈品牌的限量版,绝对地价值连城。它们或者款式和绣线精美绝伦,或者高科技元素加成,或者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成果,都让所有人都赞叹不已。 就连很多男士都说:“不愧是顶级的设计,美到自己若是女的,都会心动。”张若铭还听见他身边一对学生模样年轻男生对着身旁女孩说:“太美了,要是谁给我一件这样的婚纱,我眼都不眨,就会立刻嫁给对方”,女孩则在旁边打趣说到:“那你下辈子就先投胎成女孩子再说吧。”,接着只听那个男孩哈哈大笑地说:“我可不要,跟你做了姐妹,我就娶不了你了。”女孩在一旁听了直撅嘴,却猛然将自己往男友的怀里钻得更深了些。 “你的情话满分啊。”张若铭情不自禁地为男孩子的机智叫好。那对幸福的小情侣便应声回过头来,好奇却善意地打量这个偷听他们说话的陌生人。 “要我说,我还能堵他一嘴,我刚才是让着他呢。”女孩子倒是先乐了,接着笑得花枝乱颤。 “你说,下辈子我们做了姐妹,不也可以做一对蕾丝边吗?那时候你也可以娶我啊?” 女孩应该是在热恋中,所以,她在说这话时,也是紧紧追随着她心爱男友的目光,最后半句话,她指着婚纱上的繁复却不累赘的真蕾丝边说道,调皮的样子,可爱极了。 那时候,她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像甘甜甜。难道说,当女孩子心里有几分爱意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会是这番开心的模样吗? “淘气。”男孩甘拜下风,用手轻轻捏了一下女孩粉粉的圆腮。 他们两个人完全没再搭理在一旁望着气派精致的婚纱发呆的张若铭。而若铭也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跟初恋相处的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往事 婚纱被罩在高大的玻璃罩内,与平常人隔着无情的鸿沟,这种奢华的遥不可及,来自平民百姓触不到的渴望。 他的初恋正在婚纱不远处巨大的品牌广告荧幕上,穿着这套世界限量款的婚纱款款走来。画面上的她正带着自信迷人的笑容,姿态缓慢雍容地,迈向美好的未来,奔向她心目中的幸福。 她的眉眼间还是跟原来一样娇媚,只是与张若铭印象中的样子对比起来,好像少了些许清澈的温柔,多了几分骄傲的性感。 张若铭鼻翼一酸,顿时眼前泛起了涟漪,回忆如洪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当时,她的婚礼是直播的,承载着万千围观大众的祝福;而这么些年来,张若铭从来没有看过,因为他不敢看。美丽公主嫁给富商巨贾的传统,古今中外向来如此,原不稀奇。她一只脚嫁进了豪门,同时,另一只脚也就算是从邻家女孩步入了名人堂。 一件婚纱,便是一个人的分水岭;也是一个人,与一群人割裂开来的象征。 穿上这件高定婚纱,她便是铁定了心与过往告了别,从此再与曾经无半点牵扯勾连。 是的,张若铭的初恋,就是那位当年迷倒校园大半男生的裙摆飘飘的校花,名叫许影心。而他们两人,曾经是实实在在地在一起过的。彼此经过了恋爱的所有阶段,也算是一段善始善终,有头有尾c体验完整的故事。 众所周知,初恋总是难免遗憾。因为这世界上有一个叫做现实的玩意儿,深深地刺入了水晶球一般的爱情,可爱情的水晶球总是透明而脆弱,于是产生从裂痕到粉碎成渣,便是一个自发生成的自然过程,无可逆转。 直到现在,张若铭也说不上来他们的爱情是怎么破碎的,并没有任何外力或者第三人要素的影响,两个人的化学反应便自行经历了一整个由甜蜜到崩溃,由美好到破灭的过程。而肖任和林箭飞都曾经在他刚失恋,痛苦至极的时候安慰他说过:这说明,她根本不是自己的真命天女,他们两个人应该是性格不合。可他知道,明明不是那样的,因为他们曾经默契到所有人都嫉妒的地步,相处的习惯和感觉也很融洽。 所以,若铭心里清楚,却不说破——大概是因为,人心总是会变的。 他们的缘分始于他与林箭飞和肖任三人之间的打赌。正因为林箭飞一入校就注意到许影心,便铁定了要追到她的念头。一开始,肖任和张若铭都在旁边加油打气,出谋划策,无奈许影心追求者众多,他想要的浪漫的信啊,无意的邂逅啊,经常不成,因为他总是被众多不同的情敌蓄意拦截和破坏。 有一次很搞笑的事,发生在全校运动会上。许影心是长跑选手,结果你就看吧,场内自认为有资格在一边加油打气跟陪跑的,足足有一个二c三十人之多,只见运动场内壮观的景象就是:一群男生只卯着她这一个女生,又是殷勤递水,又是大喊大叫激励,又是边跑边鼓掌,不是让她专心致志地跑步比赛,简直就是在添乱。于是,一群男生之间,竞相表现,相互推搡,差点在绿荫地中央打起群架来。而在场跑着的其他女生呢,自然都是在心里暗暗地叫骂着,腿上却似有了无名动力一般,跑地飞快。 其实,都是羡慕嫉妒恨的火气,才让另外一帮女生在这届运动会上超水平发挥的。 所以,跑步比赛的结果可想而知,许影心只跑了倒数。不过,她的众多粉丝毫不在乎,因为在他们心中——我的“心心”永远都是最棒的。如今想来,那些已经长大了的男同学,若是想起哪些年少轻狂的时光,大概会在床头搂着现在的老婆,对她吹牛逼,说自己差点就成了现在是富豪夫人许影心的前男友了吧?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自作多情,和一厢情愿,并且还只是连许影心的手都没摸过的,毫不起眼的角色而已。 最初的林箭飞,也不过是这个庞大花痴后援会军团的其中一员而已。而且他还是最疯狂的一位。 本来许影心是注意到了林箭飞的——毕竟,他背后有肖任和张若铭两个人这个小团体在全力支持哥们的追妹事业呢。张若铭并不热衷于学生会,只参加了校合唱团;不过,事实证明,他加入这一个社团,比别人瞎加入很多别的都值得,因为他们学校代表中国在国际青年合唱比赛中得了银奖。而林箭飞则不一样了,既在学生会又在辩论队,同时,他听说许影心喜欢音乐,在校交响乐队拉小提琴,于是他也就厚着脸皮去报名了。林箭飞硬是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外加些许“利诱”,他用一颗“发誓满腔热爱古典音乐,今后一定发奋恶补功课”的心,成功打动了他的师哥师姐,同意收他入队。他最后去了打击乐组,负责敲敲三角铁,从一开始入队,他就只能在许影心的方向上望着她的背后发呆,看到的永远都是她冷冰冰c圆溜溜c弧线优美的后脑勺。 就这么一个闲职,张若铭和肖任每次去观赏交响乐队的排练时,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呆头呆脑站着,手足无措的林箭飞都要笑喷了。林箭飞因为心中常常映射有许影心后脑勺的倩影,所以在大部分不用他演奏的时间里,他就处于神游状态,估计在脑海里幻想的无非就是跟许影心谈恋爱c结婚c组建家庭的老套电视剧剧情。说不定他都把二人一辈子的幸福生活都在那脑袋里过了无数个版本了。 因此,他演奏时经常出差错,不是敲不准,就是完全胡敲一气,有几次竟然丝毫忘了敲——直到指挥点名道姓气冲冲地暂停乐曲,林箭飞才反应过来。 因为女人总是有直觉的,许影心发觉自己背后总是凉飕飕的,一股被人盯穿的不适感总在她演奏时袭来。再加上聪慧师兄师姐从林箭飞后来过于明显的表情和举止上发现的异常,他们在一起交流时谈到了当初林箭飞入队时信誓旦旦而今神思恍惚的状态,种种迹象,让大家心照不宣地明白了林箭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来二去,很多乐队同学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这表现的“敲破铁”的林箭飞,他们就渐渐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直闹到许影心在面对乐队里的同学暗自嗤笑的表情时,极其尴尬。 肖任曾厚颜无耻地嘲笑林箭飞:“你啊,真是望其项背,望头兴叹,望穿秋水,最后望尘莫及!”每每此时,林箭飞就会抄起枕头,满屋追着肖任,使劲往对方头上砸去:“去你大爷的,望什么望,望你个大头鬼,臭小子,显摆你有学问是吧?”张若铭都会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加油助威,一会护着被打的肖任,一会帮着林箭飞,真是个十足的骑墙派,而他想站在谁的一边,完全取决于他那时那刻的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般配 就这样,林箭飞那暗戳戳的心思已经众人皆知了。而对于许影心这样从幼儿园开始就被人表白心迹的姑娘来说,处理这种事,已经不知有多驾轻就熟了。 于是许影心就在一次乐队排练之后,便提前私下约好了林箭飞,请他去全学院最古老的建筑龘(dá,形容群龙腾飞的样子)乔礼堂里的中餐厅吃一顿饭。那个中餐厅仅仅供全校师生使用,还有诸多规矩,比如,必须穿正装,必须提前预约,一般来说,很多老教授喜欢在这个餐厅宴请一些国外学者c华人华侨或者参加学术交流的尊贵来宾,规格很高,一般情况下,很少有学生会去消费。 若是个理智点的男生,怎么也都会犯猜疑这个许影心葫芦里面是卖得是什么药,竟然会约自己到那种地方吃饭。结果当时林箭飞这位被恋爱脑冲昏,被美色蒙蔽双眼的大一新生,就这样结结实实地,被他追求的人倒打一耙,并且好好泼了一头冷水。 林箭飞本来以为许影心也是对自己有意思。而那天当他把头梳成油光瓦亮的大背头,自信满满地步入指定房间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在座的人,有六只眼睛,射向了他,除了有许影心,还有许影心和自己各自的辅导员。结果,那一场午饭,成为了林箭飞这辈子最煎熬的一段饭和挥之不去的阴影。许影心是个聪慧有心机的女孩,她虽然没接触过林箭飞,但她通过很多同学的反馈,摸清了对方的脾气,料定他不是那种一味纠缠不休的占有欲旺盛的死变态,只是一个痴傻懵懂的,有些得意忘形且自我沉醉的胆小鬼。 所以,这顿饭,原来是林箭飞的辅导员请的,为此,林箭飞还欠上了他老师的人情。这就得不偿失了。林箭飞看着那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偷偷拍摄的录像,在校园的走廊里,在练习厅,在操场上,他“骚扰”许同学的证据历历在目。林箭飞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既羞愧又愤恨,于是,自己对许影心的爱意,当场就彻底烟消云散了。他也第一次看到自己笨拙追求姑娘的丑态,原来是那样地讨人嫌,从此便有了自知之明。 那时候,他还没有成熟后“痞帅”的劲儿,只有“流氓气”——因为他本来就干瘦,猴精猴精地,长得又像只猴,虽然本人素质各方面是不错的,可是这先天的过分活泼注定了很难有姑娘主动去青睐有加的。 从那以后,林箭飞就再也没犯过傻,为人处事,突然一下就老成了许多。不过,一个青涩的男孩成长为男人的过程中,总是该经历些蠢事的。通过这件事,才给他往后三年大学的奋进时光奠定了一个好的基调,所以,他真该好好“感谢”许影心。 这场风波之后不久,就是张若铭因为偶然间的机会,与许影心开始了一段恋情。所以在林箭飞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是张若铭抢走了许影心。 张若铭参加的校合唱团,确切地说,是室内合唱团,只有30人。当时他能入选,的确因为他有此方面的天赋,说话好听,唱歌好听。在林箭飞失恋不久后的元旦前夕,合唱团需要跟校交响乐团合作演唱校歌,还有一些其他的庆祝圣诞和元旦新年的曲目。那时候,因为林箭飞的事情闹得整个学生会的人都在流言蜚语,所以林箭飞当然就没有什么脸面继续呆在他本身就居心不正,瞎搅和事的交响乐团了。 张若铭本来只是因为林箭飞的缘故,才会关注到许影心。他却不知道,许影心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一个,其实早在肖任和张若铭为了给林箭飞加油,而天天跑去看他们乐团日常排演训练的时候,坐在台上的许影心就注意到坐在台下的他了。 直到现在,林箭飞还不知道,可怜的自己早就悲惨地沦为炮灰了,他永远只有傻呆呆盯着人家后脑勺的份儿,而他的好兄弟,面对着女孩,把他那张帅脸一露,则在无声无息中俘获了女孩的芳心。 林箭飞以为他的哥们是去给自己打气的,其实不过就是去看热闹,外加对乐团的妹子各种品头论足。 直到指挥那天打开大门,让合唱团的成员一一步入排练厅的时候,许影心看到张若铭的脸庞,那颗心就像放了几只疯狂的兔子一样,直跳到了嗓子眼儿。许影心心动地早,而当时的张若铭不知是发育晚熟还是怎样,他对于谈恋爱这些事,好像不怎么上心,完全跟执着的林箭飞是两个极端。初恋的女孩总会喜欢那种看上去满不在乎的c酷酷的帅气男孩,而面对那种表露无遗的直白,往往得到的是林箭飞一样的反感。 张若铭好像更喜欢跟一大帮好朋友厮混在一起,然后就是专注于学习,所以那一方面,暂时没心思想它。肖任还酸溜溜地跟林箭飞说,大概这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林箭飞的忧虑感,说不上随时随地都有桃花吧,反正他总是不缺女孩子主动凑过来套近乎;最后总结陈词,就是谁让我们两个不如人家长得帅呢? 合唱团和交响乐团的排练很顺利,因为是圣诞和元旦主题,所以凑巧“敲破铁”的林箭飞在几乎每一首曲目里都有大量的参与。 别看林箭飞人长得不是那么标准的帅,性格还有些许张扬,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却写得一手完美的小楷。那字特别舒畅板正,漂亮到宛如印刷体,带有几分挥洒自如的气质,人家写的字,就是水上漂。而张若铭自己写的字,简直就是草上飞,而且还是斜着飞,虽然也挺好看的,但是还是忒随意了些。他们两个,字的样貌跟人是完全相反的。所以,林箭飞就起了送给许影心贺卡的主意,用自己的才华打动她。 但是临近元旦,身为学生会骨干的林箭飞,早已经忙得飞起了。那天排练完毕,林箭飞必须去学生会帮忙。因为自己的好哥们这次跟自己出现在同一场合里,他就起了让张若铭帮自己送给许影心送贺卡的嗖主意。他不担心,反正内容里面都指名道姓地,还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签名落款,也不怕有人顶替。 张若铭当然知道自己爱招桃花和与之而来的麻烦,还好心地想到,自己最好不要当面递给对方,省得碍了哥们儿的好事儿——这兄弟当得也真是真够义气地了。答应了林箭飞以后,那天,张若铭故意晚回去宿舍,只等四下无人时就把信封塞进储物柜,就大功告成。然而,就在张若铭在储物柜处搞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许影心的储物柜时,恰逢那天许影心瞅准了机会,观察着拖拖拉拉的张若铭的行动。看他鬼鬼祟祟地,就躲在角落里跟踪着他。 就这样,当他摸索着柜子犯愁时,一段对话就此展开。他本来要赶紧逃离,可是因为姑娘强势,提出的要求让他无法拒绝,所以从那以后,他就被她困住多年。许影心也真是个大胆的女生,她当着张若铭的面,直截了当地把那封信拆开来。张若铭指着信,使劲往姑娘手里塞,可许影心坚持让他读出来,不然自己是不会看一眼林箭飞的信的,他只要递给自己,她就会决意:当场撕毁。 就这样,在许影心的威逼,还有张若铭面对必须完成兄弟传达信息的任务的双重压力下,只能硬着头皮,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好哥们的心声和,一五一十c磕磕巴巴地念了出来。事后,张若铭自己觉得十分对不起林箭飞,他不打算隐瞒,本来回宿舍想要说出来他的信怎么给许影心的。可等到那晚林箭飞很晚才回来时,张若铭早已经在辗转反侧中睡着了。后来的几天,他几次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了假话,因为他不想让林箭飞伤心,毕竟林箭飞想要传达给许影心的讯息,对方已经收到了。 所以,许影心从来不知道,原来林箭飞能写得一手极美的小楷。这个秘密,张若铭到现在也没跟林箭飞说过。一直时不时地绕在他心头,有好几次他跟林箭飞喝酒时,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可仍然没有。 后来,在林箭飞放弃“纠缠”许影心后,很快,他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们在一起,俊男靓女,怎么看,在全校的人眼里,都是般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释放 林箭飞后来就释然了,虽然他跟张若铭在同一宿舍。后来许影心在他眼里完全就丧失了任何魔力,唯独只留了一丝单身汉的酸意。不过,后来,林箭飞还是跟学生会的妹子谈了一年;他们与其说是情侣,不如说是战友。 那时,张若铭与许影心在一起的时光里,风是黏的,雨是甜的。三年里的岁月,阳光和大雪交替铺满长着高大梧桐的林荫路。张若铭曾经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将半数男生梦寐以求的佳人抱在怀里,自然是收获了无数流言蜚语和恶毒诅咒。不过,张若铭的心大得很,不仅完全不理任何人的话语,似乎连对待许影心本身也不是像别的男生设想的那样,要是得到了美人,会怎样地对她献出百般殷勤,给她摘星星摘月亮。大概,所有人都觉得,许影心会很难缠,要求会刁钻。虽然她并不是那样强求自己的男友处处迁就自己,却莫名地紧张焦虑。而张若铭,完全不能理解,她到底是在紧张焦虑个什么劲。 肖任说,正常的做法应该是按照那句老话里说的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估计这样,许影心就不会再紧张焦虑了。而这对于张若铭来说,真是太为难他了,他根本不惯去做那种小低伏,并不是因为他大男子主义或者自尊心和面子放不下来,而是因为在他的三观里,他可以去呵护,却不能去扮演喜剧里的小丑,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以。肖任说他是笨蛋:“你啊,人生中的偶像包袱太重,我看,你要直到什么时候失去她了,才知道疼得不是别人的心。” 肖任的这句话一语成谶。 自从有了张若铭,许影心就把自己的骄傲延伸开来,仿佛张若铭与自己已经是命运统一体一般,把她的自傲的辐射圈内,又囊括进了张若铭。而张若铭呢,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全天候地c时时刻刻地去回应许影心那膨胀的自满。不过,张若铭则一如既往地温暖,好像是缓释剂,不疾不徐,不过份浓烈,就算偶尔疏远,却保持着最初的模样。许影心却觉得,对方给自己的关注度还完全不够。 虽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因为林箭飞的缘故,张若铭认识的人很多,再加上一个人精力有限,所以他难免有些用心不专;经常不是今天跟着这一帮人去做志愿者,明天参与另一帮人的创业,后天就去搞机器人足球比赛之类的。再加上张若铭丝毫就没有把许影心时时处处挂在嘴上的习惯,强调自己是名草有主的人了,因此许影心总是时不时地吃醋。只有他在心里知道自己有多在意许影心,可是对方要的,却是全方位的归属感。 而张若铭那略带中央空调的体质,特别爱吸引花花草草,许影心说:“一样也能招引不知从哪儿来的猫猫狗狗。”言语间一开始是娇嗔,后来就是愤怒。但是,张若铭并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分寸在哪里,虽然有时候人看着好像混沌一些,他从来都是清醒的。 许影心也是清醒的,只不过,她对没有若铭没有安全感。而若铭呢,对她则没有信任感。 张若铭不止一次地跟她说:“不要管别人如何评价我们,我们的恋爱又不是谈给别人看的。”而许影心也反复地提起:“你跟我在一起,在你看来,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重要?” 直到他们分手之前,彼此还在寒假的时候去见了对方的家长,对方家长当面都不置可否,敷衍了事。背后里,张庆斌和金子陵都不喜欢女孩的为人处事,感觉她骨子里过于强势且自私,担心自己温顺平和的儿子长久受气;而许影心的父母则嫌弃张若铭的家庭只是普通中产,空有一副好皮囊,玩心大志气小,没什么境界和气候。 许影心在父母严肃地反对以后,那个假期,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就哭干了她整个一辈子的眼泪,包括了她以后岁月的所有眼泪。 许影心觉得,这辈子她大概再也哭不出来了吧。 从那以后,她就主动淡了跟若铭的相处,渐渐地,因为临近了毕业,各自也就忙自己的了。就在毕业后不久,许影心不知从哪里来的神通,可能是通过校友会,即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她便跟全国财富排名前10的的中年富商攀上了关系。 张若铭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分手时许影心说的那句话:“能与你这么帅气的人在一起过,我很感激。” 当场,他差点气的咆哮起来,难道这三年来的感情,竟然可以被说得如此大言不惭,好像她就因为自己长得帅气才跟自己在一起的一样?到结束,她终于还是露出了这种女神自上而下恩赐施舍凡人一般的语气。看来,凡人亦不能入她法眼了,也罢,人各有志。好聚好散,难道不好? 听完那句话,不发一言,他转身就走了,没有一丝留恋。 那时候,许影心是横着心c咬着牙故意这样说的,或许,那句话里,有着三分真c七分假。而后来,等到她结婚时,回想起那句话,那句话或许就变成了七分真c三分假了吧? 毕业一年之后,许影心那精致妆容的照片,那盛大的婚礼照片就顺利地登上了全世界的报刊杂志,一夕之间,良鸟择木而栖,凤凰不仅飞上枝头,还远远地飞走了,还去了另一个世界。许影心得偿所愿地c有预见性地远离了未来的那些柴米油盐,远离了未来的那些家长里短,远离了未来的那些操心伤神。 也永远远离了庸常的尘土世界。 不过,该不快乐的时候,仍然不会快乐,去了这些常人的烦恼,别的烦恼自然找上门来。 关起门来,各自甘苦自知罢了。 谈恋爱时选最帅的人,结婚时选最有钱的人,不知道这是世间多少女人的心愿。可是,能把这白日梦变成现实的人,千万人中,总归还是会有一个的。 回忆至此,张若铭的眼泪就像断了线,顺着双颊滑落,滴落在光洁到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变老了还是怎样,变得比大学时更容易哭起来。 有那么几分钟,他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哭得忘情,而在他身前身后两侧摩擦着走过他的人们的体温,真实地蹭过他,好像在默默安慰他一样,若铭喜欢在人群中有温热的感觉,因为那会令人暂时忘却自己的孤独和悲伤。 整个会展中心,人群的声音逐渐隐没到无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静默的水声。那水声,从雨滴变作小溪,从小溪变作江河,从江河变作大海,它们从周围升起,直至淹没了他自己。 他的意识在咸咸的海水里畅游,苦涩至极,然而身体的感觉却无比舒畅。他在水里,时间漫长到好似延续了几个世纪,他在海水里挣扎,直到窒息,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意识,无法动弹,许久,海底的气泡则轻飘飘地带着他浮上了水面。 他重回海面,重见天日。周围的人声先是微弱地钻进了耳朵,声音阶梯一样地加大加重,接着眼前的灯光也逐渐明亮起来。 很快,张若铭冷静了下来,他睁开了眼睛,展厅似白昼的光刺痛他尚且潮湿的双眼,他终于又能开始大口呼吸了,从来没有感觉到冬天的空气,可以无比清新。他抽出卫生纸擤了擤鼻子,然后准准地把它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 这还是若干年之后,他第一次看到初恋身着婚纱的模样。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到她穿婚纱的样子了。他记得自己亲嘴喂给她红红杨梅的甜蜜,那杨梅汁永远地染红了她买给自己的人生第一件价格上万的衬衫。他记得自己为了帮她通过补考,生生跨专业单独恶补她要考试的这门课,临时当起了她的老师。他还记得怎么参加情侣比赛,他怎么让她扛坐肩上,让她去够最高处的毛绒玩具。 他从与她分手以来,只在酒席上当着肖任和林箭飞面前哭过那么一次,可他知道,他那次的眼泪,硬生生地被使劲逗乐搞笑的林箭飞和肖任给哄回去了。他一直觉得,这两个活宝太神奇了,若是去演小品c说相声,绝对会轰动全中国。 这一次的痛哭,是为了把几年前憋回去的伤心,彻底地从内心深处发泄出来。 这一切,随着经年累月积压在心门背后的眼泪的倾泻,都随风而逝了。好像从来都未发生过。 这次,才是真正地放下。许影心,再也不会是一个“心上的阴影”,女鬼一样缠着他不放了。 不管是看书,看电影c听音乐,还是回忆往事时,他发觉自己变得容易感动起来。人在年轻时,往往都是没心没肺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到了年龄稍长,渐明世事,内心装满世故的伤痕,反而会故作姿态,伪装云淡风轻的豁达。 不过,岁月给人的心智上最大的收获就是淡然处之,波澜不惊。 张若铭经常在看财经频道和央视新闻时,偶尔会发现对方的出现,那时他觉得这个女人既熟悉又陌生,他看着屏幕里依然光彩照人的她,心里没有爱怜,没有心痛,任何知觉都没有,麻木不仁。 渐渐地,他眼前恢复了清晰,已不再出现水波纹模糊视线的状况了。 不远处,有个人默默看着得到释放的张若铭,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夜之恋 张若铭回过神来,之所以很多人在他周围来回走动,大概是出于此时他正沐浴在会展中心最闪耀的其中一件婚纱之前吧。 橱窗内的晶莹闪亮施华洛世奇款婚纱,特意镶嵌了9999颗人工钻在通体深蓝色的丝绸和绉纱的婚纱上,并且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夜之恋。每当那些灯光打在钻石上的时候,它们就璀璨到向四周折射出五颜六色的瑰丽光芒,将小半个品牌展厅都撒满无形的彩虹花瓣。每一个微弱视角的改变,那些钻石就在深蓝色的大裙摆之上眨动眼睛。 深蓝色婚纱那流光溢彩的动人模样,宛如一个沉沉的星空之梦,再加上碎钻满天星斗一样地撒满婚纱,竟然有种仿似催眠的迷幻效果。那些钻石的排列走向,完全按照地球北纬30度线上的夏季星空来分布,世界上有谁有幸穿上的话,那就好似是将星图穿在了身上——不,或许也可以说,是把一部分宇宙穿在了身上。还有它典雅的颜色,比白色更显得庄重和盛大,在一群千篇一律的白色和淡粉色婚纱中跳脱而出,自然吸引了全场的焦点。 这件婚纱是仅存于世的两件之一,另一件,也许就收藏在许影心现在那高大华丽的衣橱某个角落吧。 张若铭正欲转身,给他人让开一个近距离观赏的位置,突然感觉有人扯住了自己左边的肩膀。 一抬头,若铭正撞上一双粲笑的黑眼睛,那眼仁比那婚纱上的闪钻的光彩,只能说有过之无不及。闪钻的光芒,尚且需要灯光辅助,而那件艺术品又是如此这般费尽心机地c百般讨好于世人,只为满足世人眼球猎奇奇观的。那样精心雕琢的美丽,系人世凭空而出的伪造,它存在的价值,只是被动存在的。 唯有这一双眼睛,天然至极,又圆又亮,钻石怎能比得过它们背后流露出来的欢欣的眼波,灵动的情意;这双眼睛不仅会说话,知世间冷暖,七情六欲尽收眼底,遍历红尘苦辣辛酸;而且它们回馈给他人的,没有忧怨,却有着最令人心软的悲悯。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啊,里面有多少梦幻的欲说还休,多少迷离的星辰抖动,流转似星云绚丽。刚才映入眼帘里裙摆上那人为的c刻意的星空,在这双眼睛面前,皆已黯然失色。 是陈若珺。 “若铭,你都看得出神了。”陈若珺欢快地说。 “嗯。这次会展,真是好看。”张若铭的眼角划过一丝惊喜,看见双眼闪亮的陈若珺,就这一点,就能使他的整个心情都晴朗起来了,一扫之前的雾霾。 “你看,这件婚纱的钻石很亮,但不过是毫无生气的无机物而已。况且,人造钻石,也不算值钱,但是呢,贵就贵在它整个设计思路绝对是顶级的,独具匠心”看见张若铭因见到自己开心了起来,陈若珺便情不自禁地开始滔滔不绝。 张若铭并不奇怪在这里能碰上陈若珺,毕竟他自从上次去过陈若珺和吴为泽家里以后,已经很久都没见过他了。他一边说,一边还在心里庆幸还好对方没提早一会儿发现他,不然让他看见自己在这里痛哭难受,就难堪死了,这光滑地都可以当溜冰场的地上,当真是连个地缝都没有。 “怎么,难道是因为太好看,所以你看得眼圈都红了?”陈若珺故意拖长了语调试探,但语气很无辜,他明明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却不戳破。 “”张若铭一时语塞,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妥。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起来,自己仍然是单身,所以难过了吧?”陈若珺没等他的脸因尴尬涨红到耳朵根,就迫不及待地帮他自圆其说起来。 “哎,我们不说这个了那个,我们好久没见啊。”陈若珺瞅着张若铭那硬挤出来的塑料笑容,还用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幽怨地瞪着自己,就算对方努力睁大也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让他哭笑不得。 “那还不是你的错?你可真行啊,自从那天我们请你跟甜甜吃过饭以后,你可一次也没联系过我,也没再去过潮汐。你最近是不是很忙?”陈若珺很体谅他的为难,就没有纠缠那个问题不放;不过,他后来找补的问题,可怪不得陈若珺对他大加抱怨了。 “是啊,最近我们单位有上级领导过来督查,说是要响应什么最新的金融政策。我就连去酒吧小憩跟喝酒的心思都没有了。”张若铭若有所思地说。 “你完全可以跟我多联络一下,”陈若珺拿着手机,在若铭面前晃了一晃,“没想到,你还有多愁善感的一面呐,你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伤心事什么的,你觉得不好意思跟以前认识的人倾诉的,可以跟我这个和你没有关系的人说啊?”陈若珺接着略显得意地翻到微信的通信记录,把他跟甜甜几乎天天都有对话的聊天界面调出来,又在对方的面前晃了一晃,“这段时间里,倒是甜甜跟我聊得比较多,她还问我你是怎么了呢?怎么都不爱搭理她”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不好意思,你看我,最近我都把你们给忙忘了,连夜加班,你不知道啊。真是苦不堪言”张若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要是自己家缠万贯,分分钟薪资入万的话,就算这样没日没夜地忙到猝死,也还勉强说得过去。可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么挣命是为了什么。 他觉得,许影心给他在心里留下的阴影,让他直到现在为止,都弥散着一种无处安放的不安感——是的,许影心通过让自己嫁入豪门,除掉了她自己的紧张和焦虑;而他自己却像着了魔一样,她好像把那份紧张和焦虑过继到了自己身上,深深地种进了自己的心里,扎进了皮肉之间。 他不想承认,但是,他在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初的许影心,到底是在焦虑些什么。他现在所焦虑的苦海,永远看不到尽头,永远没有解决方案,而缓解焦虑的一途径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只有无尽的工作,才能让自己感觉没有被整个世界抛弃,没有被自己心里的那个叫做许影心的女人抛弃。 他被自己脑海中的女鬼纠缠太久。那死去的爱情,之前他迟迟不肯去祭奠。今天看到对方的身着美丽婚纱的模样,也算了却一桩心愿。此刻,终于在心中为他的旧爱竖起了墓碑,女鬼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终于,才流下最后的泪水。 从此,自认为在独木桥上挣扎的他,再也不会回头去看早已经在阳关道上消失了很远的她了。 “我太累了现在好想回去睡一觉,已经连续十天加班了,再不睡觉,我觉自己就要,崩溃了”张若铭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夜之恋,眼神让人心疼。他真是累到痛了,痛到哭了的典型。就算他不工作之时,也能感觉出压力压在身上的苦恼,所以私底下松弛下来,就更加形神俱散了。现在,要不是因为在公众场合,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回家葛优瘫着,再也不要起来,就想瘫到天荒地老,瘫到自己变成一块冷硬的石头为止。 “你啊,就是工作起来太忘我了。”陈若珺漫不经心地说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却在密切关注着张若铭那神志涣散c无精打采的目光。 陈若珺察觉到,刚刚痛哭过的张若铭看上去好像被抽走了浑身的精力,那样子就像泪水已经顺带携带走了他这几年来的全部气力一样。在他对面,支撑着的若铭的躯壳似要散架,连说那句话时,都是有气无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回家 张若铭的神思虽然飘忽不定,但他完全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 陈若珺知道他问了也是白问:“若铭,你还想看吗?”这耐心的询问客人一般的语气听上去可真有点职业习惯的意思。 张若铭跟他慢慢并肩走着,却不答反问道:“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到这里看展览了呢?” “我本来是来接吴为泽的,但他说他今晚不会回去了。所以,我一个人无聊,市中心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就随便逛逛得了。”陈若珺笑意怡然。张若铭之前对他俩那被遗忘的好奇心又被瞬间勾起,可他现在真地没心情,去操心别人的闲事儿了。 但是,若铭强装自己还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然,他真地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昏倒在地。 “别勉强自己。要是感觉身体不舒服,我现在正好有开车,可以送你回家。”陈若珺盯着他几日不见便黑瘦憔悴的容貌,“我是做护士的,知道连续加班有多伤身,你就别硬撑着逞强了。” “我想陪你,你不是无聊吗?”他一边目不别视地盯着远处人更多的展厅,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架势,就是要接着兑现刚刚与与对方口头间的约定。 张若铭骨子是善良的,他当初跟许影心在一起时,并没有计较许影心勾搭上自己时的城府,哪怕她最后带给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伤害,亲手撕裂了他原本认为世界应该是完美的口子;他跟甜甜在一起时,甜甜开玩笑地嫌弃他严肃,于是他紧接着就拿出了最具有幽默感的一面;陈若珺刚才跟他说,让他可以找他倾诉心事,他觉得自己对若珺怀有信任,便立刻就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去。凡是他真正觉得在理的事情,对方提出的建议,哪怕只是随口一说,哪怕事后连发话的人自己都完全忘记了,他依然能默默地用行动去改变,去坚持。他这样的个性,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自我,相反地,他大多数时候时候在本质上坚硬固执c有主见地很;这大抵是因为他生个亲切模样,从小的生活都蛮受周围人喜欢的,所以就没遭过什么人情波折的罪,别人待他都是善意居多,自然在他的世界里,良性循环,他的为人就是发自真心的至诚至真,宽容幽默。 许影心曾经在他们谈情说爱时,有次长时间坐在他的腿上,直到他的双腿已经麻木地像有千万只蚂蚁咬噬每处的毛细血管,她都浑然不觉,也不起身,继续享受着人肉坐垫,厚着脸皮地环抱着他的脖子,逼视着他漂亮的眼睛,问道:“若铭,难道你这个人真地就那么乐天吗?这个世界在你眼中,难道就那么完美吗?” 好,很好。也是因为许影心,他平生第一次印象深刻地认识到了世界的不完美——这世界不仅不完美,而且是一个无比真实而残酷的世界,从某种程度来说,它还是一个残缺的世界。 他在那一刻,突然地理解了好像有一部什么电影里,有个男人夸张嘶吼着,直到面部表情崩溃扭曲变形的台词:“你毁了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张若铭现在表面平静,嘴边在浅笑,但是,满脑子里却阴冷地想到:许影心你可真是个婊子。因为我的世界是完美的,被你发现了,所以你看不惯我拥有着平静的完美,你就跑过来打搅了它,然后毁了它;毁了我对这个世界还有真爱的期待。 现在承认自己的旧爱是个婊子,真是由衷地痛快。不仅不值得痛苦,反而还值得庆幸。他宝贵的善良,不应该跟着一桩失败的恋爱一同被埋葬。他不能这样拱手相让,让吃人的人,赢得彻底;不仅曾经赢走了他的心,还顺带赢走了他最美好的一部分,况且对方还将这美好的部分丢弃c践踏,喂了狗。怎能让她得逞? 不。张若铭痛定思痛,他要千万保留着自己的美好,把最好的部分送给值得他给予的人。 陈若珺心疼地看着他,仿佛他会读心术似地,早已随着张若铭内心深处这上上下下c来来回回的波动而眉头轻蹙起来。 “我猜,不过就是一次失败的恋爱而已。这世界上,又不是你一人会失恋。可没少人为这点破事儿,去寻死觅活地,所以,结果都怎样呢?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所以啊,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大可没这个必要气成这个样子。”陈若珺终于忍不住了大发牢骚,“你不知道,你都看不见你自己现在的表情,就跟有人追杀你一样,都开始变得凶狠狰狞了。”陈若珺无奈地摇摇头,表情里尽是调侃般的鄙薄。 张若铭听见他这样推心置腹c善于开解他人的良言,深深地赞同,先是愣住了,接着他停下脚步,沉默许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便请求对方说:“若珺,你还想不想继续看?不想看你就送我回家吧,真是麻烦你了。” 一丝担忧马上从陈若珺那深不见底的c黑色幽潭一样的眼睛当中悄然飘走了。 “这样才对嘛,我就说,看着你也不像是那种烦心事会想半天,或者心结打不开的人这样就对了,还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陈若珺拍了几下他的臂膀,欣慰地笑了。 “哈哈哈,别看你长得挺帅,说起话来还总是蛮接地气的。”张若铭恢复了他一惯风趣温和的模样。 “谁让我是白衣天使呢,职业素养要求我必须要接地气啊,你说你给人民群众看病,不接地气怎么跟别人交流,怎么能够摆平众人,嗯?”陈若珺得意地觑着眼睛看着对方,笑着。 “对,就算有人本来有气,我想病人看见你这张脸,也就没气了。帅,也是能服众的,懂?”张若铭又开始针尖对麦芒地嘴贫起来,看来他这次才是彻底将伤心的过往抛诸脑后了。 “好吧,我承认,每次有小姑娘处理不好时,我一出场,总是能平息事态。”陈若珺毫不谦虚。说话和谈笑间,他们已进入了地下车库。 恰逢晚高峰,如果开在动脉环线上非要以50公里/小时的速度开不可。陈若珺果断地选择枝枝桠桠的单向支流路线,虽然绕了一点,但是绝对会开得飞起,不至于烦躁。 魔图是全世界第一个,也是最成功的将一整套完善交通系统统一设在地下的城市,这一点非常科幻,也很励志。当时,魔图这个城市的出现,无比地大胆,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造一个城市。它属于未来,带了很强魔幻色彩:这不仅是源于它高纬度所带来的天生神秘气质,更是因为,它是第一个将整个公共服务系统全数交由一整个网络系统的城市,海陆空天,只要属于这个城市的辖区范围内,所有的设施和服务,皆接入同一网络,各个部门之间也没有信息隔膜,虽然会设置合理屏障,但是核心管理系统,可以随时变动调控部门信息之间的流通。 因为它的诞生和建成,规划设计如此恢弘且人性化,所以就顺理成章地取代了纽约,成为引领全世界风潮的大都会。 张若铭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倚靠在柔软的靠垫上,车身隔音效果一流,侧窗的避光效果也是很厉害,就像是拉下了窗帘;很快地,他的眼皮架不住了,打着瞌睡,不久,他已经被开大的暖气烘得睡着了。 市中心cbd地区的地下街灯用的是最清亮的白灯,不带丝毫蓝色荧光,而且排列极密集,几乎是半米一个灯泡,让人即使在低速行驶时都感觉不出来以前路政街灯那种忽明忽暗的变化,一路追随,24小时,不知疲倦,永不熄灭。 陈若珺目不别视,专注地开着车,一双大眼睛在黑沉沉的车内闪闪发亮。车内极安静,丝毫声响不闻,只有张若铭一下接一下有规律的呼吸声,他睡得很沉。而若珺不仅不困,他还出奇地清醒。陈若珺还记得他跟甜甜来拜访自己,也是那样疲惫地在自己家的卧室里大睡了一觉。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快速移动的箭头,又扭头看了一眼张若铭,他的头已经歪倒在窗户上了,头发乱得像鸡窝,被玻璃和座椅之间狭小的空间挤压地有点嘴歪眼斜,靠在窗户上睡得不省人事。他苦笑了一下,轻轻地将他的头拨回座椅,不知道是在笑若铭,还是在笑自己。 他知道,对方是很安心的,才能如此姿态放松,连自己的睡相也毫不在意,无所顾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热带鱼 万灯之城,闪烁楼宇的不同区域,宛如都市里功能各异的肌体组织,而地下舒张的交通血管,则好像串联起了整个身体,纵情肆意地舒展到四面八方。这个城市,是个会呼吸的巨人。 冰冻之城,飞机上红色的通讯频闪时不时鬼魅般地划过这世界上航空交通最繁忙城市的上空,与它们身下一片银灰白的城市交相呼应。 环顾天空,在黑夜中衍射着粉红色的幕布。只见黑色的夜幕,沿着地平线向上被抹了一片粉红灯光照耀下的淡胭脂色,给这冬日城市平添一种恒定的暖色调。 城市热岛效应。 陈若珺的车很快就开到了一片高楼林立的居民区。地下停车场已近乎停满,电子屏幕上显示只有6个车位。他左拐右拐,还是轻易找到了位置。停定。 陈若珺将右手放到张若铭的脸侧,“啪”地打了一个震天响的响指。 张若铭猛地被惊醒过来,神情恍若隔世一般迷茫,迷糊地说道:“嗯已经到了吗?好快” 话音刚落,陈若珺便关了暖气,就跳出了车,干脆把门“咣”地关上了。张若铭十分眷恋汽车里开到舒服的暖气的余温,一人坐在车里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又揉了一下眼眉,穿上了大衣和围巾,大约半分钟钟之后,待清醒了,才下了车。 陈若珺则背对着车,站在半米之外,抽起了烟。黑色的身影,熟悉的转换左右手的姿势,跟那天张若铭第一次遇见陈若珺的场景如出一辙,恍惚间,两个人现在的样子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叠了,好像再度回到了不远不近的半年前,在那个秋风萧瑟傍晚的圆巷。 这下,张若铭才蓦地想起来:原来,我跟他都已经认识快半年了。之前都没在意过。 陈若珺的背影曾在那一霎那,看上去那么孤独,现在这一霎依然。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每当任何人看着他的脸的时候,却绝对感受不到一丝孤独的冷气,只有一种可爱的c类似孩子气的c美好的亲切感。 张若铭本想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提醒他上楼,去喝点热巧克力什么的,暖暖再走,以答谢他不嫌麻烦地辛苦送自己一趟。 陈若珺在听到他下车关门的动静以后,却抢在他说话之前开了口:“若铭,你今天很累,我就不上楼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说着,他转过身来,在缕缕飘散进周围空气青烟的衬托下,脸色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雪白,因为灯光里面的紫外线辐射,甚至还带上了一丝青色。 他的肤色本来是比吴为泽黑一些的,吴为泽那简直可以说是近乎于白种人的肤色了;而陈若珺的肤色还留有几分淡淡的黄色。张若铭以前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陈若珺实际上也是很白的,印象当中除了吴为泽脸上随意散布着几颗浅痣以外,两人的皮肤都是同样地无暇,却不泛任何一点油光,是那种干燥的白。 张若铭觉得他自己越想越跑偏了,于是赶紧拽回自己的思绪。好奇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突然研究起人家的肤色来,觉得自己一定是睡得大脑短路了。 张若铭只是刚刚适应了从昏暗的车里走出到地下车库里的耀眼白亮,又受了烟雾些许刺激,眼睛已经刺痒,不由自主变得水汪汪起来。 陈若珺看着他被呛到的脸,又笑了:“上次,在书店门口,你也是被我呛到了,看来在你面前,我还是不要吸烟了吧。”张若铭指着紧靠着他的车旁边墙柱上贴着的“此处有监控,禁止吸烟!”的标语下,哭笑不得地说:“你看,明知故犯,人家贴着可是白贴的啊?”若铭好看的嘴角翘起,得意地就好像他就是这里的管理员似地,抓住了对方的把柄。 “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陈若珺边说,边洋洋得意地抖了抖烟灰。 一截烟灰瞬间脱离本体,在坠落地面之前,就尽数散体,变成扬尘,纷纷落下。 “看你样子那么老实,我还以为你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呢。”张若铭觉得自己的眼睛够快了,可他仍然没有捕捉到刚才陈若珺弹烟灰的动作,未察觉到他手上丝毫的变化。或者说,若珺几乎是在微秒里,极快速地,瞬间里,就完成了那个抖灰的小动作。 令人费解。 张若铭还想继续贫嘴。却听见走廊的另一头有人走来的声音,是个戴着小红帽的老大爷,听声音,他的腿脚可利索了,应该是在腰上挂着一大串钥匙,只听得见金属器件随着脚步移动的“哗啦哗啦”的碰撞声。 “完了!”张若铭轻声叫了一声,“不好,快走快走,不然物业管理的大爷就要来收你罚款了。” 不由得陈若珺分说,张若铭自己就着急起来。他一把拉起了陈若珺,半拖半扯着他,跑进了带门禁卡限制的电梯门里。 他赶紧按了上行按键,因为电梯本身就停在负一层,所以门就直接开了。张若铭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陈若珺则全程反应迟钝,末了,还站在电梯门外,望着他好笑:“什么啊,我就不上楼了,你自己随便哈。”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开。 然而,那个老大爷可真是机智,顺着烟味跟到了他们所在的电梯门处,气势汹汹地说:“好啊,你们两个臭小子,给我站住。你们不知道地下车库也有烟雾探测器吗?要是响了,整栋楼响起来,你们负责得了吗?还好,我发现得早”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一边还在气呼呼地翻腾着从腰上拔下来的一大串门禁卡和各种钥匙串,找着属于这处电梯门的门禁,马上就要开门进来了。 张若铭急得直瞪眼,向若珺挤眉弄眼,示意陈若珺赶紧过来,但那个傻子这回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快了,慢吞吞地,伸着一只手,笑嘻嘻地挥手告别。 说时迟,那时快,张若铭趁着电梯没反应的几秒钟,又神速地冲了出来,把陈若珺使劲推进了电梯里,眼疾手快地,“pia”地按了关门按钮,就在此时,电梯门关了,老大爷也已经冲到了门口,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得见,电梯关门以后,老爷子不服气的使劲跺地和不服输的叫嚷声,还有一张怒目圆睁的老脸,蒙蔽地消失在门后。 而他们两个人呢,则在电梯里,扶着内侧栏杆,东倒西歪地c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你啊你,我说叫你进来,你偏不听,磨磨蹭蹭,早进来不就得了”张若铭笑得前仰后合,就差在地上打滚了,眉毛眼睛都错位地挤到了一处。 “你可真行啊,你看到你刚才把人家老人家气成什么样了吗?”陈若珺笑得没若铭那么夸张,却也是乐不可支。 “什么,我气得?那烟可不是你抽的么,你还说没什么要紧,这下可好了吧,那老大爷可是认识我的,他又要叮住我说了哎,都怪你。”张若铭扯着围巾,脸都笑出汗了。 张若铭满头红涨,气喘吁吁地补充道:“那老大爷,可敬业了。你不知道,上次我停车压到隔壁地上的黄线,把车停歪了,导致隔壁的车在开出去的时候新车主嘛,本来就技术不好,为了开走时避开我的车,就不小心把自己的车,给撞柱子上了,然后人家的新车就破相了。为此,他可是语重心长c足足地说了我有15分钟呢。我掐着表看的,真的是15分钟,我都跟他说,我知错了,上班快迟到了,但他拉着我,非要让我端正态度,好好地认错,然后,就导致我那天早上开会迟到了。” “我这可是救你,你懂吗?你要是被他逮住了,这次估计不仅是罚款,更是要被他说上半小时,估计烦都烦死你,你要是中间不满,他会再多说上5分钟,你说,你还回得了家吗?”张若铭继续说着,他们下了电梯,他便开了公寓的门。 “哦,不知道会有人来,所以屋子里有点乱,你可别介意啊。我这小破公寓,可比不上你那占地几千平方米的豪宅。”张若铭摸黑开了灯,暖黄的光,照亮了这间不大不小的两居室。 一切都收拾地井井有条,不过,有几件衣服,的确是乱丢在了沙发上,看样子都是早上赶着去上班时,在匆忙间丢下的。 鲜鸡蛋黄交叠浅灰色的装修色彩,明亮而活泼,真是张若铭自己的风格。 最精致的是,他还在最显眼的客厅边上布置了热带水族鱼缸,里面的热带游鱼在翩跹迁回,那些气泡泡从底部咕噜噜地升起,水草摇曳,鱼身五颜六色的闪光,就像一个斑斓的梦。 它们自由自在地,在只有几秒钟记忆的健忘的时光里静静流淌着,每时每刻,它们都是快乐的,无忧无虑,浑然不觉,不用铭记过去,不用感知未来,真是幸福啊。若有可能,它们在这个浴缸的方寸之间,就可以流淌到时空尽头,无穷无尽,对于那群鱼儿来说,它们永远都在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值得好奇的世界里。 陈若珺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群鱼儿。 张若铭把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为了招待初次来做客的客人,便开始四处奔忙起来。 “那个,若珺,你先坐一坐,或者,四处随便看看也行我现在就去厨房,给你准备热可可,你想喝吗?或是别的什么?”张若铭是一惯的体贴入微。 “好。”陈若珺一路仔细听着他说着,脸上一直挂着耐人寻味的表情,他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探索什么,他的神色里充满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静谧与安详,看上去又像是在感受着什么,或者是在享受着什么。 张庆斌和金子陵前两天刚刚来看过儿子,走不久;还有他家的几个亲戚,几个人过来找若铭过完了年假,就相继回到南方的青尹市了。 陈若珺看张若铭活蹦乱跳地,自从在车库里就兴奋地解释着周遭的这一切,他自己则沉浸在一种久违的温馨体验中。这种尘世的喜悦,琐事里的点滴乐趣,看似无聊的c却又有着滑稽好笑的烟火气,和一种轻松的闲适与愉悦的消遣。这些,都像一种稀松平常的七零八碎,而他,却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他呼吸着空气,细细地分辨出来自厨房的油烟味道,依稀闻到了若铭若干小时之前早餐的残留味道,知道了,他做的是黄油煎蛋,烤面包配蓝莓果酱,几片苹果,还有煮牛奶。 不久,可可加枫糖的甜蜜香味便飘过来,溢满了整个房间。 电视柜台上,摆着若铭跟他的家人的相框,有一家三人的照片,有若铭单独在海边的照片,高高地挽着裤脚,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身后是碧蓝的c平静的大海,风吹起他高中时期的刘海,表情又酷又搞笑;还有最近他家一大群表哥堂姐在一起的合照,一群年轻人揽肩搭背,像阳光一样绽放,照片上面的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冲若珺展露着属于人间的笑容。 一种难得的家庭的安宁氛围,扑面而来。 而这对于一般人来说,不过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家而已。 但是,若珺的泪水,已经快要流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可可 张若铭住在最高层,放眼望去,楼宇矗立在眼前,鳞次栉比,高低错落,每扇或大或小的窗户像马赛克一样,在不经意间,随意明灭。 陈若珺站在落地窗前观望,高楼大厦构成万花筒一样密集的格子光柱,高架桥上灯火通明,宽敞整洁,偶尔有城市轻轨从上面迅疾地开过,风驰电掣一般。人们还未听到它们碾压过铁轨的声音,它就已经甩给你银白色的背影远去了。 面前的玻璃如暗夜明镜,将陈若珺略显苍白的脸映在上面。心酸倒流,眼泪回收,对于普通人类来说,从来都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 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从来都是从高处不断坠落,直到无处可落;从完整到破碎,直到灰飞烟灭;而那份被收敛的折磨,总比释放的瞬间来得痛苦。 毕竟,就像天上的飞机,起飞的过程,惊险而艰难,需要对抗地心引力。 与重力加速度逆行,就像是在时间的阴影里逆行。 但这对于陈若珺来说,只是一个技术操作上的可能而已,并不困难。 张若铭端着马克杯走出来了,眼前只有在玻璃重影的影像上陈若珺那忧郁的神情。恍惚间,他彷佛看见他刚刚好像是有几许,挂在脸上的眼泪。 又彷佛是在几下诡异的秒数里,陈若珺的眼泪,竟然是倒流回眼睛里的。 张若铭觉得他该不会是眼花了,再眨眼仔细一看,玻璃上若珺的神情,已经丝毫没有任何异样了。 热腾腾的可可,上面还飘着两颗雪白的棉花糖。 陈若珺回头看着杯子,灿烂地笑了:“若铭,你当我是小女孩吗,怎么还放了两颗糖?”若珺的语气欢快,没有一丝丧生丧气或者难过低沉。 张若铭盯着陈若珺干净的脸庞一时愣住了,心里想到:他刚才,似乎是在伤心?自己明明在玻璃的倒影里,看见了室内灯光照在泪水上粼粼的反光,可是他的脸上和眼睛里怎么一点也没有哭过的痕迹?他怀疑,刚才难道是自己的错觉?要么,陈若珺本来就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而自己则刚从车上睡醒,脑袋还晕乎乎地,应该眼睛也跟着不怎么灵光吧? 张若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原来你是不喜欢吃糖的啊。那,那我就自己吃了啊?”说完,他直接一伸手,把两颗棉花糖依次捏进了嘴里。 陈若珺连忙安慰他说:“估计,等甜甜来的时候,她可能会喜欢吃的。” 对方一提起甜甜,他的心底就突然放空——目前的阶段,甜甜对他来说,还是令他不知所措的。 许影心已经被他完全放下了,可她留下的浅浅伤痕,还在;估计,直到他能坦诚地跟下一个真心的人谈起,让那个人轻轻抚摸他的伤口,治愈他的世界,否则,那个伤痕将永远都在。 张若铭见对方提到甜甜,便装作如无其事地说道:“若珺,你不会真觉得,就因为甜甜的名字很甜,所以人家就一定喜欢吃糖啊?” 陈若珺环顾了一下房间,说:“我很喜欢你的鱼缸,增添了温暖的色彩,房间一下子就温馨起来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这鱼缸里的鱼是我从青尹那边买来的,货真价实的热带鱼。我真是太喜欢这种色彩丰富的环境了,下班回家,累得要死的时候,看一眼鱼缸,就有种还置身在家乡的感觉,便觉得的心情舒畅。”张若铭一边说,一边轻轻敲了敲鱼缸,里面的游鱼便纷纷惊动,向着鱼缸的角落里,轻飘飘地四散而去。 “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大海。所以,就算远离家乡,选的也是个同样有海的地方,是这样吗?这就是你来魔图的原因吗?”陈若珺的目光则被对面墙壁上的东西吸引了。同时,他似乎是在等着热可可变凉,迟迟不喝。 原来,张若铭客厅的墙上,就在电视柜的斜上方,还钉着他个人硕士装的相框照片。他的专业是顺着读下来的:由于他的脑子比别人好使一点,所以本科用了三年就读完了,然后他就在本校继续读着本专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肖任也飞赴欧洲,林箭飞则开始了他在电台的实习。 其实,张若铭那么用功,是为了能够早点娶许影心,为二人搭建一个未来啊,可是终究还是辜负了。虽然对自己而言是收获,可挽回不了的是,对方去意已决的薄情寡义。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求偶的傻呆呆的雄鸟,努力搭建着自己的爱巢,还未完成,雌鸟便失了耐心,看到更华美的居所,便弃之不顾。 “嗯,这张照片拍的很好,看得出来摄影师技术很专业,你的神态也好端正。”陈若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相片底下,眯起眼睛,认真端详。 “是。我喜欢大海,我记得小时候,一放了假就去奶奶家,在渔村里,出去两条街以后,就是大海了。夏天天气热得很,但是如果我听不到海浪声,就会睡不着觉。”张若铭说,“这张照片,我也很喜欢,”张若铭跟陈若珺同时看着照片,“我觉得那时候,我干什么事儿都特有劲儿,特热情,所以一直挂着这张照片,就是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儿,什么状态,提醒自己不忘初心吧。”张若铭觉得,既然陈若珺表示他主动愿意倾听自己的想法,那他也愿意在陈若珺面前放开地说一说自己。 “那你很幸运啊,都没被晒黑。”陈若珺的瞳仁在黄色的逆光下,更显得黑如墨汁。 “没有。我本来就是那种晒不黑的人。再说了,我来魔图已经好几年了,不变白那简直不可能。你看这个城市里的人,除了黑人以外,哪有黑的啊?”张若铭看着相片,“不过现在确实是比大学那会儿还白了一些。”而陈若珺那目不转睛的目光,像有磁性,也吸引着他。 张若铭跟他畅谈了很多大学时光,还让他“参观”了一下自己被书和游戏装备塞满的c凌乱的卧室。 “我这卧室,勉强只能塞进一头猪罢了。另一间卧室,我之所以不敢弄得那么凌乱,是因为那是专门为我爸妈和外人准备的,不然别人睡的不舒服。而且都把它们弄乱,也太不像样了”张若铭本来不好意思第一次请他来,就让他看到自己“脏乱差”的卧室。但是不知怎么地,他在若珺面前,感觉不到任何拘谨和拘束;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性格温柔沉稳又有定力的陈若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他的确毫不在意,毕竟他在医院里,什么样真正血淋淋c恶心的c凌乱糟糕的状况都会见到,这点小小的情况,已经可以叫做“清爽”了。 他的私人卧室里,书堆了半屋,都整整齐齐地从地上拔地而起,直垒到近乎屋顶——这倒是跟卧室窗外,刚才陈若珺看到的城市夜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那些高耸的书堆,正像外面那些高低起落的楼宇。其中,每本书都是那种厚到可以当砖头的地步,被一摞摞地码在围绕着书桌和床之间的任何一片空地,只留一行下脚走路的地方。 就连床头柜上,都叠了两个旋转楼梯状的书堆,不过这些书就是软装书了,看上去轻薄便携一些。跟在地面上一样促狭,柜子台面上都没地方可以去放个咖啡杯之类的东西。 “那就是说,你认为自己是一头猪啰?”陈若珺拧着眉毛笑道,“这房间说不上不脏,不过,乱是真地乱了些,而且还很挤。” 陈若珺试图挤进去,电脑前,更是五花八门的东西放了一桌,各种零碎的c大块的东西,恐怕除了蚂蚁,什么都爬不进去。 “哈哈哈,自嘲自嘲自嘲而已哎呀”张若铭小心地跟在他后面,一连几个哈欠。 “恐怕你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只有你自己清楚了,也只有你自己才能从这一片混沌中找出秩序了。”陈若珺望了一眼对方因打哈欠而憋出几丝红血丝的眼睛。 “我感觉我都逗留许久了呢,时间都不早了,你早休息吧。我走了。”陈若珺正色道,带着微笑,真诚到不可拒绝。张若铭虽然还有点疲乏,可是因为在车里睡过一觉,精神头却很大,他还很想跟他继续闲聊,可又不知道该怎样留下他,再说,也不好让他不走。 他第一次感受到面对着一个人,那么有想说话的。他真地很想将许影心的事,当着陈若珺的面,一吐为快,将埋藏在心里的故事,将他的不甘,他的怨忿,还有他的无可奈何,全都倾诉给对方。 可他转念一想,人家根本就没有义务,非要陪着自己在这里听他东拉西扯不完一个无聊且失败的爱情故事,难道不是吗? 张若铭意犹未尽,可又不能拽住他。 “明天我要值班。今晚恐怕也要早回去休息才好。”陈若珺这一通回答,彻底打消了他想继续留他多一会的迟疑。 陈若珺在门口与他告别,“一定要快点走,别再碰上那个老大爷。”张若铭哈哈笑着,一想起那个老爷子就觉得好笑,他一直觉得对方像中国老年版的憨豆。 “若珺,什么时候你再来市中心玩儿的时候,别忘了,可以给我打电话。”张若铭临走前说道,然后看着电梯关上了门。 目送他离开后,张若铭一人呆呆地望着桌上的热可可。屋内从刚才的欢笑气氛突然一下子降噪了,无人说笑,真是寂静地可怕。 此时那杯热可可已经凉了许多,变成了适人的温热,刚好可以捧在手里。 陈若珺一口没喝,可以说连碰都没碰过,杯子上没留下任何痕渍,还是那样端出来时完美无暇的样子。 张若铭沉默地坐了下来,静静地喝了起来。 陈若珺没有对这杯热可可展现出丝毫的兴趣;似乎,看样子,他是故意的,恰好想要留给自己喝的。 尘封的爱恨,将他裹挟了很多年,故人最是无情人。就算倾诉给他人,必定要再次撕开伤皆口,加深伤痕,只会徒增烦恼而已。既然世事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 那晚,张若铭失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命运 而甜甜在回到家以后,脱下她的珍珠白礼服,仔细一看,发现被高跟鞋踩过位置上的细纱已经稀疏变形,且断裂了两三根,而那个灰色的鞋尖底印却怎么也去不掉。 她只能抱歉且沮丧地拿给母亲看,唐芷书并没有责怪她的不小心,而是关切地问她跟郑仲见过面以后的印象如何。甜甜的母亲揪着衣服破损的地方,皱着眉头,末了只是抬手扔给了管家,吩咐她去干洗。 甜甜见母亲没有责备,反倒是因为自己不太配合的态度,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母亲,尤其是在她对于自己终生大事的如此上心和鼎力相助的份儿上,以至于牺牲了她最爱的珍珠白礼服;不过,她不赞赏母亲那强行干涉的意志,还有那种“自古婚配便如此”的自行其是的态度。 除了些许对母亲的愧疚,其余的事情,她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个光怪陆离的明星在现场的场合,虚情假意的微笑和敬酒的场合,以及那个目空一切c傲慢无礼的郑仲,她完全都没有放在心上。而她应付过父母的盘问,慈善晚宴也就丢在脖子后,忘了。 甜甜在往后的日子里,去上了若铭送她的桑德拉大厨的美食培训课。 凑巧的是,那七星级酒店,就是那天她去出席魔图传媒集团下慈善晚会的主会场,高希酒店。甜甜本来都已经快把美食培训课的事情忘了,直到有一天她觉得吃腻了自家医院的饭,又跟同事聊到烹饪,才猛然想起来张若铭曾送她的课程。她回家翻找出来被自己塞进资料架里的卡片,才注意到,原来上面写的,培训地点就是在高希酒店。 而更加离奇的,就是这个国际大厨手把手只教十个人的精品课,分七次去参加培训;而她从来没有一次,看到吴为泽和陈若珺出现。 可她明明记得,张若铭给了这两人同样的礼物,而且他们还在晚餐上好好感谢了一番,怎么都会一直不出现呢。 这个疑问每次在她上课的时候都会浮现在脑海,可是每次都会因为她学得投入忘情,又充实开心,回家了就在练习揣摩厨艺,所以就每次都放过了或者索性忘了去问陈若珺这个事情。况且,本来就是个人意愿的小事,别人去不去,对于甜甜不重要,因为她并不是那种惹人厌的多事之人,好奇归好奇,问不问自然不是她最挂在心上的问题了。 可是,甜甜最近有点心烦意乱。她刚刚结束了美食课,手头在休息时便暂时无事可做,又被父母逼问关于郑仲的种种意见。就因为郑仲回头给郑广时的反馈称赞甜甜说:“甜甜这个女孩子见面后看上去极好,我儿子他觉得自己跟她有眼缘。”所以,她的父母这会儿,便心里兴奋地像是看到了天成佳婿一样,数次劝导甜甜,对她说:“终于谋得一个可列入名单的好人选,可以进一步接触。”于是,就企图再次为了甜甜和郑仲的后续,再度给他们安排见面机会。 甜甜表面上不置可否,内心的叛逆,却已经达到了极点。这种叛逆,不是青春期那种躁动不安和不成熟的塑造自我性格的叛逆,而是一种对他人随意置喙自己范围内事情的不爽。对于甜甜来说,恋爱结婚这种事,一概属于私人领地的事务。 恰好,今天甜甜在医院的下班后,从后花园走的时候碰上了陈若珺。 近期又下了一场雪,后花园的冬青和雪松上,已披上了沉沉的白色冬装,某些低矮的枝桠,被身上的积雪深深地压进了看上去像棉花一样绵软的大地中。后花园的路倒是宽敞,清洁工将地面打扫地清净,露出黑色的地面,而四周都是银装素裹,铺盖着的层层叠叠的雪团,描绘着树木高大深青的轮廓,素描了整个世界。 “若珺,今天又是你的夜班?”看到陈若珺刚刚背着黑包,拎着车钥匙,悠闲地从花园后全透明的c通往地下车库的玻璃电梯里走上前来。见到他,甜甜心里感觉高兴了很多,最近她跟若珺,密切到几乎天天在微信里聊天,而他为自己解了很多烦心事。 话题无非就是围绕工作的琐事,当然,旁敲侧击地,她还问了一些关于张若铭的事情。 甜甜想了解更多一点关于张若铭的一切,连最小的细节也不想放过,习惯,作息,工作,与生活等的方方面面,她都有一种想去接近的好奇。 “是啊,甜甜。晚上好。”甜甜在此时看着轻装上班的陈若珺,终于想起来问他那个藏了好久的小问题,“若珺,你跟为泽怎么从来没去上过桑德拉的培训课呢?” “这个纯粹就是因为没有时间啊,睡懒觉根本起不来。”陈若珺眨着眼睛回答她,“再说,你知道,我家离市中心这么远,平时上班都跑够了,怎么想学东西呢。”甜甜听了,仍然存有一丝疑惑,“但是,这可是若铭一人一份的礼物啊”甜甜这句话几乎冲口而出,她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自己的心。她替若铭感到心疼,情不自禁。 “这个,你不会是觉得我跟吴为泽两个人是在浪费若铭的心意吧。”若珺是何等冰雪聪明之人,他当然知道她话里有话,隐藏的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什么,“真是冤枉,这个,我一时无法说清,不过,那个课程里十个人是满的,并没有人缺席。”陈若珺直直地看着甜甜的眼睛,“你有没有发现课程里有两个小女孩儿?” “有啊,怎么了?是有两个小女孩在学。不过,她们看上去挺普通的,我没有别的意思,但他们真地不像是能上得起这种课的人。”甜甜心想,这都是哪跟哪儿,便更加困惑了。 “是吴为泽把我和他的课给了这两个小女孩。”陈若珺语气平静,听上去就好像理应给送给她们这个课程一样。 “什么?吴为泽为什么要给她们?”甜甜本来以为这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就随口一问,但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你不是去参加慈善晚会了吗?这两个小女孩是他资助的对象。做慈善,可不只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啊,这两个女孩,是吴为泽从慈善基金会的‘红色爱心帮助名单’里选择的资助对象。”陈若珺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甜甜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直在微笑着的陈若珺,心急地说:“我知道你们是在做好事,也是好心。可是那也不能把若铭给你们的礼物送给别人啊?他的心意是给你们的,又不是给别人的。你们这个借花献佛,是怎么个意思?”甜甜并没有责怪逼问对方的意思,只是,她需要一小段时间去慢慢接受。 “其实,你可以选择帮我们保守秘密的,或者你想直接告诉若铭这件事,都无所谓。我觉得若铭应该会支持我们的决定。” 她心想道:既然若铭礼物送到二人手上,那么他的心意就已百分之百被收到。而至于收到礼物的对方如何处置这份礼物呢?要扔要烧,不论如何,怎么使用,那就是接收人自己完全说了算的,就算是送礼人,也干涉不了他们的自由意志。 “啊,你觉得他会支持吗?好吧,”甜甜挑眉,也笑了,“你们这个决定,真是让我感到意外。我还说呢,为什么会在课上看不见你们两个去,反而有两个年纪不到18岁,年轻的黄毛丫头呢。”甜甜觉得啼笑皆非。 “我可真是服了你跟为泽了,既然你如此坦诚,又当面告诉了我。那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保证,这个事情,我是不会告诉若铭的。”甜甜轻微地摇头晃脑,帽子上的彩色绒球在她调皮地踮起脚复又落下之间轻轻摇晃。 陈若珺认真地点点头,“好啊,求之不得。谢谢你。” “从此以后我可有了你的小秘密了,若珺。要是你有什么事情不好了呢,我就告诉若铭去。”甜甜像个小鸽子一样,咯咯地笑着,似乎很开心若珺能如此信任自己。 “还有,你们不去,是因为你们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吗?”甜甜开玩笑地说,“我当然记得去你们家时,我跟若铭是开了好久的车,才到你们家。你们做的那顿丰盛的饭,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就算你们不学厨师课,大概也已经可以出师了。” 她还是很喜欢若珺的,喜欢他那总是能让人体会到的温暖,“不如就给那两个小姑娘,让她们去学,也是你们的善心所在。我真佩服你们呐,有这样的想法和行动,真正地去做好事。我都学不来。” “你也是个善心的人,甜甜,才会不归咎我跟为泽。作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你才是真的人美心善。”若珺听到表扬,有点害羞地抿嘴笑道。 “别这么说我哦,这个归咎不归咎的责任,可不是我说了算。是那个送你们礼物的人,最有发言权了”甜甜嘴角上扬,溪水般的声音在小树林的雪地里回响,格外清澈。 陈若珺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儿,心里满是爱惜之情。他素日,是一个连陌生人都不愿去伤害的人,所以,他更加会欣赏身边遇上的美好的人。他懂得太多,经历了太多,越发体会得出来,这世界上,兰心蕙质之人极其的稀少,和无比的珍贵。 陈若珺一直惦记着甜甜问过自己的问题,面对这样干净纯洁的人,他完全读得懂她的内心,也知晓她的心绪。此刻,他最清楚她的关切,会放在哪里。 “甜甜,你之前经常问起我关于张若铭的事情。其实呢,今天我想跟你说,我跟张若铭也不是很熟悉,我认识他的时间,只是跟你差不多地长。真的是这样”陈若珺黑色的眼睛,静止不动地凝望着她。 “哦,原来如此。那,有空的话,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吗?”甜甜接过他的话,自顾自地笑了。 同样地,她也是在装作若无其事。而两天之前,当他在张若铭的公寓里提到甜甜的时候,若铭也是一模一样的神情。 陈若珺不知道,为什么命运的巧合,这种该死的东西,总是在人最脆弱的时候,降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吸血鬼 最近,陈若珺想吸人血的愿望,愈发强烈,而他对于自己练就的,超凡脱俗的克制力,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旧债前情,若珺还未还得清吴为泽,虽然对方并不要求自己偿还,而且完全不想让他还。吴为泽,就像是一座在极地的冰山,只不过,冰山深处,还有汩汩洋底暖流。吴为泽呵护自己,就像他呵护自己的孩子。这点。陈若珺已经困惑了好久,吴为泽和自己之间,那模糊不清的年纪和容颜,经过漫长的时间,磨蚀了自己和对方关于长幼尊卑的界限。 若珺认为,在人世间,虽有忘年的交情,终究还是得不来这样情深意长的友谊,能够像吴为泽和自己一样,完全抹煞去血缘间的亲疏,混淆不同生命个体间的绝对主观的偏差,走到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相伴而行。 志同道合,在吸血鬼的字典里,更容易实现。 也许,因为生命终将面临的时间之终结,正是阻碍人间变得纯粹和美好的,最后的敌人。因为会离开,时间给予一切活着的众生,追求真善美的意义;又因为会死去,人们也可以选择在活着的时候攫取不尽,不去珍惜,或者一味作死。 而吸血鬼,他们拥有了永生的力量,就永远逃避了死亡后虚空的世界,不用等待时间倒数结束的审判,自己却时时将自己扔在地狱里来回煎熬了几千几万遍,只能背负着过去的悠思,孑孓独立。同时,他们只得存续着仍然滞留在人间的嗜血,负重前行。 在时间里游走,陈若珺也慢慢学会了在漫长难熬的时间里,去严肃地游戏人生。历史的过往,本该跟着人类一批批的死绝,而被埋葬进地下变成腐烂无害的无机物。可,吸血鬼的活着,依然鲜活地刻印着曾经,抹不去;除非将自己抹去,携带在他们身上的历史才会消失。 陈若珺真地不知道自己的前尘,是否真地系在张若铭身上。但他确信,自己之前真的是搞砸了很多次——妄图在人间烟火中找到一个跟他一样理想化的人。但是可惜了,极为遗憾的是,跟他一样理想化的人,大概只存在于吸血鬼的群体之中。 陈若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 吴为泽则冷静和务实地多,他曾这样骂过若珺:“你就是永远不长教训,明明知道这世间的活人,顶多只能成为我们的口中餐而已,你对他们的要求太多了,而且,你对自己的奢求也太高了。” 陈若珺就是那个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影子,发现若铭的存在,其实早有渊源。 若铭在地铁上有过无数次的鬼魅感,都来自若珺悄悄的跟踪。 终归,陈若珺还是与自己的孤独相伴,但是,当他决定走进张若铭生活中的那一刻开始,他原本以为可以保持吸血鬼那不紧不慢的行事作风。然而,现在他才发现,那个他在书店门前才终于在张若铭面前现身的时候,或许恰巧,是一个最错误的时机。而张若铭自己还完全不知道,自己曾陪着陈若珺度过每个暗灰的夜,以帮助若珺消磨他那在恒久的日月轮回里枯槁无味的时光。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已经很久没有跟真正的人类产生联系,纠葛在一起过了。他身边所接触到的,都是时时饱受饥饿感折磨的同类。 对于普通人来说,人类总是健忘的,人间的哲学是“活在当下”,这对于会自动死亡的生物来说,无疑是一种最解脱的活法。哪怕会有影子跟在身后,只要“活在当下”走进了心里,那过去就可以轻易地被遗忘。 不过,若是真正有让人类也尚且难忘的事情,那么,对吸血鬼来说,则会更加难忘。 陈若珺,已经隐约地感到,在这个坏的时机里,他横行闯入到张若铭的生活里,而渐渐开始打乱了对方原本可以“一帆风顺”的人生之路。 他不甘心漂浮在人类之外,站在离他们遥远的地方,除了虎视眈眈地捕猎,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他也不甘心,仅仅成为人世间的“旁观者”,看着他人的喜乐悲欢,而自己却连幸福的滋味是什么,也没有尝过。 陈若珺曾经也拥有过一个鲜活的人生,可是他的人生还未开始,就已被摧毁。结束人生,变成吸血鬼,非他所愿。 陈若珺看着眼前这个对张若铭情愫暗生的甜甜,五味杂陈。 他早就预见得到,如果此时他就此离开;那么,接下来,不出意外,甜甜将会很大可能地,与若铭走到一起,共度变老的人生,在浮世间幸运地享受简单的快乐,蒙混过一世的时间,虽不会大富大贵,却也可自在痛快地活过。 此时,他的牙齿根已经因为饥渴的咬噬而开始发痒。而此时他要进去的医院,对于自己来说,则是宛如炼狱一般的修罗诱惑场,这样的考验,他天天都是在刻意地刺激着自己。 对于一个寂寞的吸血鬼来说,医院这种地方,随处可以见血,那简直就是极大的刺激。 只有这样的刺激,陈若珺才觉得自己不是一具行尸走肉,只会像头野兽一样,寻着鲜血的味道,维持着自己并不知为何会存在的身躯。最怕,是思想的停止,灵魂的死亡,他宁愿这样,天天游走在钢丝绳上,也不愿一个人麻木地活着。 当初他执意要去医院“上班”,吴为泽怎么劝都没有用。吴为泽当然怕若珺会控制不了自己,怕他会暴露自己在这世界上所有存在的同类。在这个科技已经发达到可怕地步的人类社会里,暴露了吸血鬼的存在,将会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后果,谁也承受不起。 吸血鬼会被万箭穿心地当作异形拿去做成千上万次的秘密研究,还是人类的利器会将这些神秘群体杀光殆尽,都还只是最为轻微和保守的猜测。至于,是不是人类世界会爆发天下大乱,然后有一群变态的c疯狂的人类会逼着吸血鬼,为了永生,把他们自己也都变成吸血鬼,都是很难说的。 吸血鬼,明明超于人类,却不得不强行隐藏自己,屈服于这个危机四伏c可怕的世界,因为,活过先后不一的一c二c三c四c五个世纪的吸血鬼们最清楚,一旦将人类心里那些潜藏的恶魔逼出来,这个世界将会陷入极度的恐怖和混乱境地。 暴露自己,更是至自身于绝对的死地。吸血鬼群体并不信任人类,却不得不以他们为食。 历史已经无数次地证明,一旦人类知道吸血鬼永生的秘密,那么为了追逐永生不死这一巨大的利益,整个人类社会的贪婪和疯狂,就足够吞噬掀翻这个世界;然后为了争夺永生权,最后以至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置于死地,是毋庸置疑的。 彼此维护着永久的谜团,小心翼翼地存在,才是吸血鬼最艰难的困境所在。 对人群敬而远之,是所有吸血鬼的本能。而对鲜血的渴望,驱动着这个群体靠近那些看上去更加敏感c和容易落单的人。 吸血鬼识人断事的强大本领,几乎从他们化身成吸血鬼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陈若珺的行为是很大胆的,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融入到人类群体中,还要天天克制着自己在面对鲜血淋漓场面时的淡定和从容,是一种极端残忍的酷刑。 陈若珺也对吴为泽说过:“我就是想要去面对那些场面,我想要帮助别人,你让我去帮助别人,我才觉得自己的存在有意义,不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具只会吸血的尸体。” 吴为泽跟他有同样的善念,两人在这一点上,是志同道合的;可为泽在另一方面,则更加遵从一个杀手的本性,更理性,更自持。 那是因为,吴为泽更恨人类,他对人类的恶,看得更深。陈若珺也看得深,但是他却选择原谅。 吴为泽每每都冷嘲热讽地敲打他:“你以为你是谁?耶稣吗?你难道是想把自己钉死在十字架上?” 他总是在饮完一杯鲜血之后,舔着嘴唇说:“陈若珺,我看你在医院里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然而,到目前为止,吴为泽那等着看好戏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是,吴为泽却没有一天,不在忐忑不安地担心着,陈若珺万一真地失控了,那场好戏万一真地发生了,将是真正的灾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失控 陈若珺隔着腮,摸了摸逐渐泛痒的上牙床,甜甜则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奇怪的动作和表情。 甜甜跺了跺已经逐渐被冷气浸透到刺痛的双脚,牙齿打颤地说:“若珺,我们都聊好久了,那我就不耽误你工作了,快进去吧,别冻坏了。祝你一夜平安哦。” 说完,甜甜一蹦一跳地走过去了,她也是去地下车库开车,不过,就算是从电梯走到医院后门的这一小段后花园的路,还是足够把人冻透的。 在医院里值夜班,医生护士们最忌立fg。基本上,若是谁是个大嘴巴,说今晚上病人来地真少啊,或者说今晚上病人几乎没出什么状况啊,然后情形很快就会照着那句话相反的方向发展,偏偏急诊部会突然应接不暇,多了好几个突发病患;要么就是住院部看护着本来病情稳定的病人,会毫无征兆c此起彼伏地病情恶化。所以,医生护士们,相互之间在换班交接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在值班的案头摆一个盛满苹果的果盘作为护身,祈求值班时候不出意外状况,顺顺利利c平平安安地度过,是以甜甜拿“一夜平安”作为祝福语。 陈若珺觉得自己还很可以靠坚强的意志支持下去,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却忽略了自己那已经蠢蠢欲动的c想要顶破牙床的尖牙。 陈若珺踏进急诊部,换好工作的男护士服,戴上口罩,望着穿衣镜,突然在这时,他才察觉自己的眼睛不太对劲,他的眼圈已经开始微弱地变青,连带着眼白的周围,开始泛起一圈的红,好像一头饿了几天的野狼。 吴为泽明明在天黑之前叮嘱过他,要先吃过“小食”以后才能去医院。而他此时,几乎已经忘了,他已经太久没有饱餐过一回了,他的确是按照吴为泽的嘱咐去做的,可他天天吃“小食”,完全不能满足他身体的需要——这就好像,一个人天天不吃主食和正餐,只吃水果和零食,怎么也不能获得满足感一样;这就像是,人类在节食减肥时,直到忍耐到了极限,怎么样,或早或晚地,都要来一次犒劳自己和大快朵颐的机会,才能消解对于一顿美餐的欲求。 吸血鬼更是有忍耐的极限的,而且,他们对于饱餐的渴望,来得比人类凶猛多了。想象一个普通人有多难戒掉吃薯片的癖好,再把这种渴望乘以1000c10000倍,那差不多就是那种强度了。 吸食鲜血,随着饥饿感的多寡变化,渴望程度以指数程度疯狂上升。一切毒品的上瘾度,在吸血鬼的渴求度面前,都像是隔靴搔痒一样轻微。 小剂量的“小食”,正好在陈若珺出门之前,勾起了他更大的。这就好比一个在沙漠行进的c能喝下一壶水的人,为了克制自己的,只舔了一口,而他舔的那一口,更让他坐立难安,浑身蚂蚁乱跑,反而更想将那整壶水一气灌进喉咙,吞下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陈若珺现在快要压制不住自己身体上因“缺血”而自然改变的生理特征了。 陈若珺望了一眼镜子,觉得大事不妙。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见正对着镜子扒拉着两个眼球,仔细查看泛红情况的陈若珺,对方一把就把平时他认为最为和颜悦色c且熟络无比的陈若珺从更衣室里给拉了出来。 “哎呀,若珺啊,你怎么还对着镜子发呆呢。大神仙啊,我可算找到你了,你赶紧地,快去看看啊快去看看,有人在外面闹事了,撒泼了,小护士们怎么劝都不管用,那个无赖,还把一个女孩子给弄哭了”冲进来的是医院救护车的随车医生,白白胖胖c身体结实的舒云峰。 他平常跟陈若珺最为熟悉,他们的配合总是滴水不漏,从第一现场到抵达医院,两人的工作总是能够无缝衔接。 虽然舒云峰的工作很苦逼,但他总是笑嘻嘻地。平时,最理解他的工作的,就是陈若珺了。他来到魔图打拼,极其不易,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为五口之家带来收入。可他的工作,总是那么不得喘息,不可松懈,一时半刻无法停止,经常是饭还未咽下半口,就有下一个急救病号来了;他不是奔赴在救人的路上,就是在跟死神抢夺生命的路上。 若是平时,陈若珺真是不容分说地有好脾气,总是能三言两语,就能柔和地摆平闹事的一方,不过,今天的状况可真地是不太妙。 还未等陈若珺分辨,虚弱的他就被极其健壮有劲的舒云峰给推到了前厅的走廊。 现场一片狼藉,护士们抱成一团,而挡在女士们前面的门诊医生则可怜兮兮地抱着头。他的头上已经被闹事的c两三个看上去社会混混模样的人用票号叉的底座砸出了血,鲜血顺着医生的左侧前额的破洞处,一股股地汹涌而出,洇湿了半侧脑袋,血滴不断滴落在地上,染红了他身上雪白的医生服。一个小护士在嘤嘤地哭泣,周围一群人在安慰她,她的头发被扯碎了,脸上有红色的巴掌印。 那个领头的流氓,手上正拿着刚才他下手猛烈击打赵医生的票号叉,并且情绪激动地把针尖那一头冲向前面所有试图上前制服住他的人,并且还在嚣张地挥舞着尖头,叫嚣着:“你们谁他妈地敢上来,就是不想要命了,啊?”他这样子,不仅仅是在威胁着其他人的生命,还让所有人都吓懵地僵持在那里。 “你们谁敢上前,都他妈不要怂,我要砸烂这家医院,你们是瞧不起人是怎么的?” 原来,闹事的人是因为觉得自己送来急救的兄弟被医生怠慢了,所以就操起眼前看得见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就砸了下去。 除了赵医生,现场的男性,就只有陈若珺和舒云峰了。虽然护士已经偷偷按了呼叫保安的按钮,等保安赶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空气中漂浮着赵医生新鲜血液的血腥的味道,不仅刺激了在场的凶手将手中尖利的票号叉挥舞地更大幅度;更凶猛刺激着陈若珺那作为天生猎杀者的c无与伦比的敏锐嗅觉。 在陈若珺的慢镜头视角里,他只看得见赵医生头上那殷红醒目的血涌,随着赵医生悸动的心跳,被挤出到身体之外。他感到阵阵眩晕,他觉得自己就站在悬崖的边缘,想要迫不及待地跳下去,才是种解脱。 可他明白,跳下去就是万丈深渊。他要控制自己。 陈若珺的双手握得铁青,触电一样地瑟瑟发抖。在他眼前的画面,外在清晰事物的轮廓,开始模糊起来,隐去了真象;在他的视野里,也慢慢显露出了每个活人身上就算隔着数层衣服也能看到的,藏在胸腔处那暗红色跳动的心脏和树干一样枝桠错节c不息流动的血管。 同时,突然间,他感觉到上唇处有火辣辣钻心的刺痛,还有两侧冰凉凉的凸起感,他心想:“糟糕极了!竟然饿到出现透视了,我的长牙齿,也已经冒出来了。现在一定要赶紧离开!” 陈若珺第一次感到莫大的危险,他怕自己会突然失控,扑向正在流血的赵医生。他觉得现在最好就走。他大吼一声,“保安马上就来了,你别嚣张!”接着就想赶紧逃窜出这个让他觉得注定会让自己失控的场合。 结果那个猴崽子特别不长眼,看见刚才还在一旁发抖的陈若珺打算离开,还以为他只是个胆小怕事的医务人员,才会气得发抖,就立刻来了劲儿,抢先一步横着挡在了陈若珺面前,拿着票号叉,抵在他的喉咙处:“你刚才说什么?就算保安来了又能奈我何?” 陈若珺冷凝的血液已经涨到了头顶处。他那被攥得深入皮肉的拳头,这时几乎就像是神经反射,“嘭”地一下打在对方头上,对方就像受了千斤机械臂的重击,整个人以头先落地的姿势猛地向后飞去,“咣”地一声闷响,是他的脑袋重重地砸在后面的墙上,而那个人嘴里还没来得及哼哼,连一声呻吟不闻,便直挺挺地仰面朝天,翻着白眼,顺着墙根滑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啊~~”在场的人无一不发出轻声的惊呼,年轻的女护士们还没反应过来,而头疼欲裂的赵医生则顿感心里畅快不已,虽然他捂着的伤口的抽痛还在继续加剧。 五根手指皆已被鲜血污染,他身边还有护士正手忙脚乱地帮他止着血,按压着伤口。 “陈若珺!你这是干嘛?你往哪里去呀!”舒云峰望着陈若珺狂奔而去的背影大叫着。 不明就里的舒云峰并不知道,此时陈若珺一定是奔回了地下车库,他在自己的车上,幸好还藏有准备好的小剂量的血包。 可是,若珺自己明白,今晚上,他恐怕是再也不能再回医院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醉驾 甜甜刚开出千汇区干线1号不久,在车上不紧不慢地听着音乐,准备在2公里后拐入地下暗桥的动脉线。 突然,她就被后面一辆疾驰而过,差点在岔路口与之相撞的车吓得花容失色。还好,对方及时擦肩而过了。 而到了前方红绿灯的地方,车辆慢慢堆积,斜斜地隔着一辆车,甜甜追随着前面那辆疯狂的地让人心惊肉跳的车的方向探寻了一下,一看便浑身上下惊住了,那辆车,不正是陈若珺的车吗? 自从他们请过甜甜后,甜甜也曾有两次在下暴风雪的时候搭过若珺的车,被若珺送回家过。甜甜有这样的习惯:虽然暴风雪天气在整体上并不影响地下交通,但一头一尾两处目的地附近的道路则还是需要在路面上开的,所以她为了保险起见,从来不在下暴风雪的时候开车,地铁系统从来都比人手动开的车靠谱,万一卡在工作单位那一头出了故障,总不如索性不开地好,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但是陈若珺毕竟还是男生,没她那么多顾虑,大胆无畏。所以,那两次搭车,也算是朋友间相互的照顾了。 甜甜熟悉且清晰地记得他的车牌号——陈若珺开着他那辆银灰色的车牌为kjy 3369车牌的座驾此时就在左前方一闪一闪地亮着转向灯。她能看得到y 3369的数字,而且,就是她熟悉的c陈若珺车的型号。 她狐疑地想到:陈若珺不是刚刚上班吗?刚才不还跟我聊了半天吗?难道是刚上班就下班了?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还开得那么急,差点撞到我,这又是什么情况? 刚这样想着,左传的红灯就变成了绿灯,左边的车队就迫不及待地飞了出去。等甜甜再想定睛去看,那辆银灰色的车早就拐进了左侧的地下隧洞,消失无踪了。 甜甜在一刹那,有种想跟踪上去一探究竟的念头,可她认为自己这样实在是太冲动——反正她也知道陈若珺和吴为泽他们家的地址。 她注意到,向左拐的地下干线入口,的确是开往阳牧区的必经之路。 她按耐住好奇,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心里暗暗打算改天一定要跟陈若珺了解真相。 就在她继续等着红绿灯发呆之际,固定支在那里的手机,在黑暗中忽然地散出莹莹亮光。是张若铭来了电话,甜甜毫不犹豫地点了接听。 “甜甜,今天你有空吗?”张若铭的语气听上去很兴奋。 “有呀,不过我现在马上就要拐进地下主线了,有什么事儿,你赶快说。要不我先改变路线,我们边开边说。”甜甜嘴上说着,却还在回想着陈若珺的车子,脑海里一下子蹦出了不久之前与他在后花园聊天时,他那略显奇怪的样貌:也许是雪地的映射,显出他黑白阴影对比分明且纵深的五官,而她印象里,陈若珺的脸有点轻微的圆嘟嘟,今天他却格外瘦削。而更奇怪的,是他的动作,她记得他似乎是跟牙疼的症状一样,捂着腮,满脸愁容。 “既然你在回家路上,就算了。没有什么事儿,你不用拐车。只是想有空约你去light ball 广场看看那里新开的几家甜品店,看你有没有兴趣?”张若铭在电话里语气平稳恳切,让人听上去觉得要是拒绝的话,都会让人不好意思。 “好啊,这个周末就可以。”甜甜爽快地答应了。 就在这时,甜甜的电话上又拼进一个电话号码,竟然是吴为泽。 再度令甜甜大惑不解。刚刚看见陈若珺才刚上班就逃逸了出来,紧接着吴为泽就跟着打来了电话,这些事来得真及时凑巧啊。 “若铭,手机上显示吴为泽给我打电话了。我先去接他的电话,估计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估计是跟陈若珺有关,麻烦你先在线上等一下吧。”甜甜赶紧一通解释完毕,未等张若铭说句“好”,便切换成了吴为泽的来电。 张若铭在电话的那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手里紧紧捏着静默的手机,心里不禁抱怨道:吴为泽,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不来电话,早不来晚不来,怎么这个时候偏来电话,在甜甜面前,他总是这样,真是烦人! “你好,为泽,什么事情?你平时几乎是很少跟我联系啊,这次有事吗?”甜甜一口气接连发问道。因为她知道张若铭还在电话的另一头等着呢,她心里也着急,想快点接听完吴为泽。 “是关于陈若珺。陈若珺,他现在怎么样?”吴为泽平时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在这里带了一丝轻微的急切和焦躁,但仍然冷静非常。 就这一句话,就已经相当于告诉了甜甜,坐实了,刚才那个不要命一样疾驰而过的银灰车子的主人,千真万确地,正是陈若珺了。 “什么怎么样啊?他很好啊。刚才我下班时还看见他来上班呢。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难道陈若珺出了什么事吗?”甜甜灵机一动,故意隐瞒了她看到对方火急火燎疾驰而过车子的事实,看对方会不会透露些什么信息。 “没什么,他今晚可能喝多了点酒。有些难受。”吴为泽果然是宛如冰封王座上的主儿,累赘的话从来没有。 “什么?”甜甜一边轻声惊呼,一边暗自想到:我去,刚才陈若珺莫不是在酒驾吗?这个可真是要命了。若早知道他是喝酒了的话,刚才她就会追过去了。 可他完全可以继续在医院呆着慢慢醒酒啊,怎么会突然刚到单位就返程呢?喝了酒以后,接连开车,不仅开车上班,还顺带开车回去了。 他这是不想要命,同时还不想要工作了吗? 实在是蹊跷。 “喝酒?可是我跟他见面的时候,并没有闻到他有酒气啊?”甜甜差点忍不住就把自己看到陈若珺的车子猛开过去的情况说出来了。 “那他应该是喷了口腔喷雾,他有这个习惯。”吴为泽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个习惯,甜甜是知道的。自从她跟陈若珺熟悉起来以后,甜甜的确好几次看见陈若珺有喷口腔喷雾。 甜甜联想到他异常的神情和举止,似乎印证了吴为泽的说法,接下来她便自己在心中想通了事情的前后逻辑:应该是陈若珺喝酒了以后,上班感觉极为不适,所以就紧接着请了假,然后就在醉酒状态又开车回去了。所以,倒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唯一值得惊讶之处,就是陈若珺不像是那种轻易会做出出格行为的人。 酒驾,这个可是重罪啊。甜甜只能再次祈祷他一路平安吧,虽然知道这样是大错特错的,可作为朋友,则最希望他不要被交警查住,最关键的是,希望他不要出事地安稳回到家。 “好吧。我知道了,为泽。你不用担心他。在医院里,他要是有什么事情,我绝对都会告诉你的。好吗?拜~~” “嗯,没事就好。谢谢,拜。”吴为泽轻柔地笑着,声音低沉动听。 甜甜立刻回拨了张若铭的电话。 “好了。若铭。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吧。”甜甜调整方向盘,猛地扎进了魔图这个城市巨兽身上那成千上万个纵深却长明如昼巨型血盆大口管道中的其中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优雅 甜甜的话题继续着,小美女在车里不断轻吟浅笑着,张若铭虽看不见她羞红的脸庞,却确信能听出她的开心。正因为只有迷糊的电频信号,甜甜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作出属于自我的小表情了。 而另一个车里的人,气喘如兽,正使劲压制着自己发狂失控的双手——陈若珺可以在毫秒间,就把自己的方向盘拧掉,车顶踢裂,车身撕碎,将自己挣脱出这个根本就困不住他的狭小空间。 在高速飞驰的路上逃逸,就像一头野兽,从行驶着的c破裂的车里蹦出来,然后踩着机身惯力,将汽车甩在身后,撞向不管它会撞到什么玩意儿的鬼地方,接着火光冲天地爆炸——这简直是只有在特效动作大片才能看到的场景。可是这对于陈若珺来说,只是他此时此刻最不想发生的,正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不让其上演的场景罢了。 吸血鬼在被饥饿逼迫时很可能会失去原本非凡和高超的控制力,而一旦他们失去控制力,作为吸血鬼那专注于捕猎鲜血的贪婪本性,还有他们那瞬移c极速和冲击力十足的能力就会突然猛烈地显现,失去了血液带来的具有饱满感的保护罩,他们会更大概率地突然一下子变得疯狂,就像是从安静的天使一下子化身黑暗的恶魔。 这比人类在极端情形下,比如愤怒时c地震时,身体里所爆发出来应激时候的全部能量,还要极致万倍。 从优雅的秩序跌落到癫狂的混乱,对于吸血鬼来说,是最可怕的。 每个吸血鬼濒临崩溃的临界点和承受饥渴折磨的阈值都不一样,这个,完全取决于个人。他们对自己心里的警戒值都十分有数,就好像是信鸽对地球磁场的感应一样自然。 在失控之前,警戒就会亮起,接着驱使着觅食的本能被满足,就像是一个精妙的生物属性设计,从来都是什么问题都不会出现。所以,吸血鬼群体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意外。 这也是数个世纪以来,吸血鬼从来没有在历史上被人真正地抓住过或者被证实存在的原因。虽然在历史上难免有各种流言和传说,但是愚蠢的人类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吸血鬼,那只不过是虚构c想象出来的非人族群而已。 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双唇之间,血红素妖娆地点染了嘴唇内侧泛着干燥苍白到有些青紫的嘴唇,那些来自小白鼠的鲜血渐渐干涸,已变成一层半透明的猩红的唇膜。 沸腾的血,与外面城市那种在零下凝冻阴冷且曝光过度的世界,只间隔了一层薄薄的机壳和在他眼里似塑料玩具一样脆弱的发动机。 理论上来说,陈若珺已经遏制住自己的失控了。但是,他本可以在他失控之前,就觉察到自己身体里那些天然的反应,及时地补充足够的血液。可他自己的愿意决意要像耶稣一样,承受那激荡在全身中慢慢煎熬的痛苦,一意孤行地做着自己的道德苦行僧——他是真地像是熬过了那个临界点,在自己痛苦的阈值内徘徊迂回。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孤独生长在烤炙似火的盐碱地,四顾无邻的植物,为了吸取稀疏的水气,只能将自己的根深深地穿透扎进了地下沙砾c黏土和顽石:它的根系每次呼吸一口,每次抓取任何一丝水分,都拼尽了全身力气,从整个根系直达躯体,被挤压,被禁锢,都令这棵植物抽痛不已;地上荒芜贫瘠,地下暗不见底,它将永无宁日。 很可能,他根本就撑不到回家,就会做出极端行为。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家。 而甜甜看到他开车的去往方向,既可以去阳牧区,更是去另一个地方的同一方向。 他要去的地方,虽然不想去,但不得已;是时候该再次见面的人,早晚还是逃不掉。他唇边吃痛的长利尖牙的牙根正在燃烧,一刻也无法忍受。他呲起上唇,快速地望了一眼后视镜里自己的模样,锥形如刺的长牙闪着白花花的冷光,红色眼圈也已经在眼白处弥散开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头眼睛发了炎的猛兽。再拖延一刻,危险系数就会指数飙升。 陈若珺也怕自己在彻底失控后,只被一个纯粹的驱动。到时候,他站在高速路上,伺机等待,直接跳上随便一辆车,徒手扒车这些都不是不可能的,随即毋庸置疑地,接着他就会爬进去发疯地咬人,然后这一切被无孔不入的监控和记录仪拍得一清二楚。那就会闯了大祸,大概会是吸血鬼的末日了。 陈若珺本来不愿去那个人的家。可他在心里仍然安慰自己道:只是去救急。只是希望他不要念旧怨,那件自己都觉得不愿提起和面对的往事。 更何况,只要面对关乎群体存亡的切身利益,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就算有过天大的矛盾和过节,所有吸血鬼都会在这种类似要暴露的情况下,自动达成谅解。这也是他们群体之间约定俗成的默契。 但事后,会不会更加恶化本来就不好的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车开到了。那人的房子位于魔图市的老工业区内,也庭区。 吴为泽事先就已经跟那人在电话里联系过,让他接应一下陈若珺。而很早之前,若珺跟那人两人之间曾老死不相往来,完全就是因为一件不大不小的旧事。 与其说,是陈若珺真地怕了他,不如说,陈若珺是怕自己见了他,对方又会拿那件自己似乎也未完全放下的故事,戳自己的心口。 吸血鬼可不都是不记仇的。大度者有之,在意者有之,小人心者有之。 “看看是谁来了。”忽龙会站在他那破旧墙皮已经掉渣到斑驳陆离的门前,在雪地里叉着腰。 他膀大腰圆,身高属于半个巨人行列,身形厚实,块头凸显,吨位庞大,状地像一头公牛。他这个样子在吸血鬼的群体里,简直就是战斗力和攻击力爆表的天才。 他在生前,就是一个纯种的蒙古族牧民的儿子。 就如同人类,一般体型优美瘦长的吸血鬼,会更敏捷,更灵活,弹跳性更佳,速度更莫测。而像大龙那样,坚实地像一堵钛合金的墙,杀伤力则是发怒的龙卷风。 忽龙会,这个俗到有点土气的名字,跟他的人一样朴实敦厚,唯独姓氏霸气了一些。他一直念叨,就算自己是个吸血鬼,他也不会忘了,自己蒙古族的祖上就是那飞翔在天地间的雄鹰。 陈若珺最怕他这个性格里粗中有细的直肠子。硬汉,敢爱敢爱,从不向他自己一样矫情,敏感。用大龙自己的话说,就是“不玩儿虚的”,活得明白。 可作为一个吸血鬼来说,却也难免孤独。同样地,他也有着自己的固执,尤其是那件跟陈若珺有关的旧事,心性直率的大龙,一直不肯原谅做错了事的若珺。多少有些怨念。 陈若珺已经快有30多年没见过他了。他知道忽龙会比自己跟吴为泽早早地就来到了魔图,而且,他总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随时随地地听着吴为泽说起忽龙会不同时期的近况,一直道听途说地了解着对方的情况。而忽龙会,则是从魔图还是个冰天雪地里不起眼的救命小村镇时,就扎根在片土地上,他一呆,就是50年,也是亲眼看着这个城市,是如何从一个只有三条南北向的主干道和一个居委会的交通补给驿站,变成一个遮天蔽日c不可一世的国际大都会的。他也真是够有耐心和韧劲儿的。对于吸血鬼,正常来说,从来不会那么长时间驻留在一个地方。 大龙真是个特例。 “我就说你,你到底是怎么样了?”忽龙会二话不说,“噌”一下就把身高矮他足足一头的陈若珺瞬间拎回了室内。 “还好。” 一个温热的人血包立刻递到了若珺的眼前。 他来不及说话道谢,来不及分辨血液的品质,来不及作出复杂的表情。一伸手拿来便像在吮命一样,用牙尖刮开口子,便汹涌地灌注入喉。 陈若珺两侧的牙齿因为忍受饥饿而不住打颤,他已经很久没实际使用过尖牙了,那种锥心的痛感,只有鲜血的浇灌,才得以消解。 一股股鲜红的浆汁盛在写着深蓝色英文标语的透明医用袋子里,正以秒数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干瘪下去。 陈若珺的嘴角都不曾有一滴液体飞溅出来,血液只是干干净净地,挂在口边,似咬唇妆一样;那鲜红色的热烈愉悦感,随着陈若珺那原本青白色消瘦的眼眶,以及充实起来到逐渐红润的脸颊,进入身体。 对于吸血鬼来说,一滴血都不会浪费,那是他们的进食习惯。 吸血鬼的嘴边从来不会是鲜血淋漓,一团混乱肮脏的进食场面,那些恶心的c血腥的凶残模样,从来只是人类夸大戏剧效果的自以为是和想当然。 也许,吸血鬼那荒诞不经的人生中,那份集体自带的优雅雍容的气质,大概就是从进食时不流一滴血的习性衍生而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人鬼 这是在一栋被废弃的厂房里,大概曾经属于董事长级别人物才能享有的诺大的私人办公室改造的自由天地。 他们刚才,用的是瞬移的方法,跃至楼上。 若是用一双人类的脚去到忽龙会的居所,非要慢慢地踱步上去不可,且路上得经过好些个阻碍才走得到。 从大门处进入,13米高的车床仪器如庞然大物,如一排列队严整的左右护法将人的视野引向尽头,根据脚下路面的灰色印迹,经过左拐右拐,才能看到正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幽闭且恐怖的楼梯走廊口。那些红锈绿漆的老旧机器,刻满了以前时光里,20年前时将要搬离厂址的员工那随意发挥的涂鸦和类似“某某某到此一游”的歪歪扭扭的刻痕,已经被岁月侵蚀地模糊不清,周围掉落了一地掺杂暗红色的黑灰。 那个楼梯,用老旧的砖石水泥打造,楼梯口堆满了枯裂错乱的木板,必须扭身低腰才能通过,每踏出一步,扬尘便纷纷扰动,跑来糊住口鼻。 更要命的是,楼梯里没有一丝阳光,在黑暗中,一个人要么只能打着手电筒摸索感受着一抹一手灰,而且不知楼梯前方还有什么鬼东西的惊悚体验;要么只能在手心直冒冷汗,脚下绵软无力的挣扎中,最后从肺底里尖叫一声,逃命一样地狂奔而去。 不过,还好,那些高分贝的刺耳尖叫,这对于大龙来说,并不是经常被人打扰的方式。 这些全都得益于大龙的精心准备。 更搞笑的是,忽龙会为了增加恐怖效果,还恶搞地从车床开始就藏了几个微型扩音器在那里,每当察觉有些好奇胆大且不要命的人类因为按耐不住好奇心来他自己家门口“探险”时,他就会开始放那些时间超长的逼真音效——时不时地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隐约间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微风由远及近的吹佛声,啮齿动物咬碎纸片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动,足够把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敢上前一步。 毕竟这个厂房夹杂在一群废弃工厂深处,不显眼,又平庸。而且,很少有人类闲的没事往这个地方跑。再说了,这里又不是风景区,就算有些重口味的人来玩,也不会逛到这么阴暗和深入的地方。 所以,位于这个鬼地方,大龙过得既清静又得意。 而且,大龙之所以选择这个厂房驻扎下来,在于这个厂房,就紧靠一条厂区内废旧马路边上,从它开入市区,很方便。 不像楼下那些空洞或残破的窗口,在虚空中崩碎了满地狼藉的玻璃渣。大龙所属房间里那些破旧的窗户早已被被崭新的玻璃换下,但那形制仍是依照工厂几十年前原本窗框的款式所制,没有任何改动。只是,脏兮兮地,不怎么擦外面一层。这样也是为了伪装。工厂里的窗户本来就小,但是这样对于一个吸血鬼来说,本性上,喜欢黑暗,则很好。 天窗高高悬在头顶,射进来夜色下阴冷的天光,房间本来是很空旷,却被大龙塞满了各路杂物。他喜欢收藏一些没用的老旧物件,房间被几个铁架子围拢,架子上放满了各种诸如磁带收音机,黑白电视机,破得再也不能走针的木头闹钟,花纹倒是蛮漂亮的旧瓷缸子,瓶瓶罐罐,或圆或方,大大小小,塞了一屋。甚至在角落里,还有一件属于他那嫁给汉人的姑姑曾使用过的古董缝纫机,以及小小只的毛绒线布娃娃玩偶,使整个房间充满了野蛮工业时代那粗砺大胆的奇异风格。 陈若珺好像坠入一个异次元的时空。那些光洁平整,白净简练的现代元素,在这个房间里,是不存在的。 此时,大龙正坐在被一堆杂物围绕的客厅里,而他端坐破旧沙发的中央,则深深地凹陷下去。由于他身形高大健壮,沙发抗议似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哀嚎,彷佛无法承担其主人的重量一样。 房间内那黄色塑料片的俗套三朵花瓣形状的落地灯,里面扭着过时的钨丝灯泡,好像是上世纪80c90年代的旧物。但是它充斥着屋内的光线倒是柔和温馨地很。 陈若珺看到忽龙会那慓悍不羁的神态,好似他就是这个空间的绝对王者。 “滑稽的王座”,陈若珺任性地胡乱想到。 “他住的地方,你没去见过,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吸血鬼所应该标配的房子。”陈若珺的脑海里浮现出吴为泽在他跟前夸夸其谈起大龙时那一脸欣赏的神情。 “吸血鬼气质的房子”,这是吴为泽的原话。去他个大头鬼。什么吸血鬼气质的房子。陈若珺以前不知道,吸血鬼到底跟人有着什么本质的不同,为什么非要区分吸血鬼的气质,他想不明白吸血鬼又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气质,陈若珺不想关心也不想明白。 在若珺看来,他在这点上完全不能赞同吴为泽。他觉得吸血鬼就是变成了吸血鬼的人,压根不存在什么狗屁吸血鬼的气质。 归根结底,若珺和为泽的观念矛盾,就在于认为吸血鬼是鬼,还是人。 今天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吸血鬼气质的房子。呃,还是在迫不得已的窘迫情形下。他可没料到。他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快,就会再跟大龙打交道起来,只过了对于吸血鬼来说不算事儿的须臾的若许年。本来他至少觉得还要过上一个世纪呢,两人才会再度产生交集。 忽龙会声如洪钟,“若珺啊,你的血够不够?” “啊?有点不够,再来两包吧。”陈若珺舔着嘴角,嘴里不断回荡着鲜血的清甜。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人血。就像在克制毒瘾,可是吸血鬼们最知道,这根本就戒不掉,尝遍天下活物的鲜血,他们的第一需求,还是人血。 长期服用替代人血的,动物的血液,根本支撑不了吸血鬼的自然生物反应,照样该发疯发疯,该爆发爆发,该搞砸搞砸。所以,为了不失控,吸血鬼哪怕是像陈若珺这样的“无公害素食主义者”,就算是再不想杀人,也必须得适时补充人血。 陈若珺觉得气氛略显尴尬,还好他暂时走开了。他看着忽龙会,这下子对方不紧不慢地走到另一个房间里,从电暖器上拿来盖在毛巾上面的血包。 谁也想不到他这么个虎头虎脑的彪形大汉,会心细到用略微打湿的毛巾去包裹温热那放在暖气片上的血包。 陈若珺又是接连猛灌下一包,吸食的凶猛程度较之刚才稍逊。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还是大龙率先发言,打破了沉默。 若珺的牙齿根已经不再灼烧火辣地刺痛了。取而代之的是牙床被抚慰的感觉,隐隐约约间,只留有像被羽毛搔痒的感觉。 “好多了。真地谢谢你。大龙。”陈若珺不敢抬眼,怕这直爽汉子款待完自己后,接着翻脸就把自己赶出去。陈若珺这人,最受不了别人对自己的负面态度了。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忽龙会又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整个人呈放松状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激将 忽龙会的地盘,他说了算。可,陈若珺,有他自己的算盘。 终于有机会再见面。他早就想好好跟大龙说个清楚,掰扯掰扯,到底是谁跟谁过不去了。他不认为,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第四包血,陈若珺还需要更多,可他已经补充了足够多的体能,足以让他支撑一段时日。依现在他跟忽龙会的关系,再厚着脸皮伸手要,是不可能的了。 眼前的血包,跟自己在医院里日常上班时给病人使用的如出一辙。醒目的标签,写着一型血rh阴性。这部分血型在人群中的比例大概是01,就是俗称的熊猫血。 “你为何非要喝熊猫血呢?”陈若珺想不到大龙会是这样矫揉造作的人。 陈若珺厌恶任何装逼的行为。其实,任何血型血液的味道对于吸血鬼来说,并没有口味上的不同。造成口感上差异的,主要在于血液主人的性别,年龄,身体状况,有无疾病,本身特质造成的诸多不同。 陈若珺虽然涉猎不广,却毕竟也在漫长的时间里积累了相当一部分经验。有些人的血品上去像刚刚晒过太阳的滋润清新的小麦酒,有些人的血尝上去像一咬就喷出汁液的醇厚甘甜的玉米,还有些人的血宛如新榨的轻薄透亮的葡萄汁千差万别,略有不同。只不过,各有千秋,不尽风情,对于吸血鬼来说,却是一样的迷醉,一样地梦幻。 凡间的美酒,美食,在吸血鬼眼里都算什么垃圾,早已变得寡淡无趣,味同嚼蜡了。只有那源源不断的c鲜红色的渴望,才是最值得日思夜寐,万般求索的。 红色的血,一旦火烫地滚过咽喉,就会立刻变作了清凉的润喉液,给吸血鬼的效果,就是同时感受冰火两重天的美妙,是他们清心消气,降火去燥的唯一良方。 有些吸血鬼独爱还带着母体气息的软糯柔嫩的幼儿血;有些吸血鬼偏爱耄耋老人清淡干枯的血;有些专门捕食少男之血,追求他们体内鼓噪的雄性荷尔蒙的青春气息;有些人迷恋已婚少妇血液里那份浓郁酥软,像巧克力一样余味绵延。 “放屁。什么叫我非要喝这种血?只不过我的储备里碰巧就有这种血罢了。怎么?你最近几年一直在医院里工作,难道不知道,人群里小概率的血型,被抽出来单独放在血库里作为一种血型的备用,不就变成大概率了吗?”忽龙会一听陈若珺这气人的没话找话,瞬间就恼了。 “你喝到这种血,难道不是大概率事件?”大龙接着不满,“我这是看在吴为泽的面子上,才勉强接待了你。喝完了我的血,吃干抹净,连句谢谢不讲,竟然还一堆毛病。”大龙烦气地把手臂一插,站了起来,那架势就要送客。 “都这么久了,大龙。你还在记恨我?都事到如今了,就算没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我看你不也是过得好好地吗?”陈若珺刚才是在故意激怒他,这下子,他自己也不卑不亢,末了,冷冷嘲笑了一声。 “什么?”大龙气得圆眼珠子都快被瞪出来了。 “要不是你把我变成吸血鬼,我能独自藏在这个破地方,不人不鬼地活着吗?”大龙额上的青筋跳了三下,吼声回荡在房间,身体未动,整个人紧紧地凝固在原地,蓄势待发,可是那身姿,就差直接准备跟陈若珺干架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长生不老的。 这种所谓的长生不老,需要付出巨大的痛苦代价,根本就没有挣脱的可能,如影随形。根本就不如作为人类时活得轻松。作为普通人,至少一碗米饭,一碗热汤,都会在苦难困顿的时刻,觉得幸福无比。就像那些蹲在路边讨食的流浪汉,他们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找到一个干爽地方饱餐一顿然后大睡一觉吧。而吸血鬼那幽闭的,超常的需求,为了吸取几滴人血所要面对的c时时刻刻都不会放过你的c非人的炼狱一样的折磨。常人根本经受不起,不如去死,直截了当。 而且,一旦控制不住自己,越界,产生分毫失误,被同类干掉,是群体内约定俗成的规矩。吸血鬼的数量能够保持稳定,不是因为他们不会死,而是因为他们也会被杀死。违反自然规律,本身就是罪过。待罪侥幸活着,还不比人类痛苦和沉重,才是说不过去的啊。 你既可以永生,又可以轻松快活,这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这世间的运行规则,都在暗中标价好了,一切,皆是等价交换。 只要多存在一天,他们都面临着嗜血和恐惧毁灭的双重考验。 最痛苦的时候,每个吸血鬼都曾想过,就这样放手,死去算了吧,那么痛苦,是为了什么活着;可是一旦被本能驱动着,去饱吸足了几口血,立刻又会恢复到水波不兴,风平浪静的泰然稳定状态,死亡则又顷刻变成了最不可能的遥远。这种反复来回的困境,每个吸血鬼,至少要重历无数遍,直到渐渐地适应自己的,一旦有驾轻就熟的感觉,就慢慢可以入臻化境了。 这个适应自己体内翻涌的痛苦的节奏和效率,当然也是因人而异,有些人短短几年内就能掌控地很好,有些人过上半个多世纪仍然自控力差,还无法完全了解自身。 吸血鬼是一群活在时空夹缝中的亡命之徒,逃过一个生死劫,却要面临万劫不复。 “吴为泽不是曾提议让你跟我们在一起住吗?那房子大得都可以住下好几百人了,你不是不知道。非要自己为难自己。你都不清楚吧,那还是我一开始给老吴提议的。是你自己不愿意。”陈若珺走到大龙跟前,踮起脚尖直视着他的大眼珠,目光直视,针锋相对着,“你非要自己一个人出来。这也就罢了,你现在倒是怨起我来了。就算是我把你变成的吸血鬼的,那又怎样?我”陈若珺急得说不出话来。由于并不是吸足一个人血的足量,他的尖牙并未退回,这使嘶吼着的若珺表情略显狰狞。 “”这次,轮到大龙又气又怔地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吸血鬼比常人敏感地多,不仅是各种感官上敏感;情感上,每个吸血鬼都多多少少患上过“多愁善感”症,这实在是宿命使然。轮到谁,变成吸血鬼,都会有心事无法释怀,不经历过他们的人生,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一丝他们的心情,哪怕一点,都不能。 这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感同身受,除非彼此有共同的经历。人类理解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同类尚且困难,无处可解。让人类再去理解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群体,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吴为泽就彻头彻尾地认为自己就是“鬼”,他就是跟人类不一般见识,宁愿界限清晰。而陈若珺却偏偏在奢求有个人类可以理解他,接近他,靠近他,果真是吴为泽口中“不现实c孩子气的陈若珺”。 吴为泽也曾说过陈若珺:“骨子里,你还是想把自己当作人类,可你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你已经不再是人了。何必自苦,费劲搭理那些死尸,又不讨好。当你还是人类的时候,渔夫和金鱼这种事情,你也没少经历过。食物,不值得你付出精力和感情。” 只有超于生死之外的非人类生灵,才会变得在意感情,在意那些凡人生前所鄙视的情感的依存和依附。人人都想在活着时,更多地摒弃柔情,看不起温柔,拥抱残忍,赞扬冷酷,只为了多得到些熙熙攘攘地c喧哗热闹的名利。物质,越多越好,超于自己的承受范围,也不管抓得住抓不住,他们就想到攫取再攫取,攫取本身,就成了活着的意义。 陈若珺看着忽龙会这个身高1米9多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脸上一副特别不搭调的泪眼婆娑的样子,都怪不好意思的。 “大龙。你这个暴躁脾气啊。看来是改不了了。”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陈若珺这回赶紧找着台阶,让他下。 大龙这个傻大个,捂着眼睛,沉默不回答。陈若珺看着他难过,心底泛起强烈的同感。连带着他都不忍继续装模作样地凶狠下去,而他,本来就只是有点激将法的意思。 “你要是真不欢迎,我立刻就走。”陈若珺服软了,恢复了平常的语气,开玩笑似地说道,作势抬脚要离开。 “走你娘地走。我得跟你好好说说。你可把我害苦了。”大龙有点滑稽地,抽抽噎噎地说着。 陈若珺想起吴为泽为自己递面巾纸的贴心。此时他也默默地把纸巾伸到对方跟前。 对方可能还在气头上,一把推开了。陈若珺无奈地撇撇嘴,把纸巾放下,就随他去了。 陈若珺活的时间比他长,自然能体会他的感受,虽然,从容貌上,陈若珺是比大龙年轻的。他自己当然也经历过这种想找人倾诉的时期,那时,他曾错把倾诉当作热爱,又犯下另一个错误,这点暂且不提。 他们二人,不管从外形上还是从性格上看,都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才对。 可是两个人却又极相似,又投缘。不然,陈若珺也不会把大龙变成吸血鬼。 这烧着天然气的房间,暖气片随意杂乱地安在每个房间的角落,虽然比不上若珺跟吴为泽的豪宅,倒也温暖地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马头琴 大龙这个汉子平复了下来心情,漫步一样地踱到卧室,从大橱子里拾起那把珍藏许久的马头琴。他又像个高大的影子似地,飘到客厅,将马头琴放在若珺面前。 若珺若有所思地拿起它,看着上面依然鲜亮的酒红色的漆,上面丝毫没有剥落的痕迹,被保存地堪配一枝带绿叶的新鲜玫瑰。这让陈若珺想起了几年前在香港拍卖的一把来自意大利的小提琴。它比小提琴的的精巧有过之而无不及,黑色鬃毛的棕红色公马头在头顶高高耸立,俊美非常,而琴身周边雕刻的镂空的芍药花和矢车菊的花纹更是优美,交叠错落,饱满通透。 陈若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马头琴,一看就是古着之物,带着那时候流传下来的质朴的美丽。 大龙的记忆也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时,还是在如火如荼c红色革命的年代开始打响的前夕,对万千百姓来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代。 而当时的那个所谓的政府,苛捐杂税,徭役一如封建时代,虽说是刚刚推翻了清王朝,国家却只是像病瘦的骆驼一样拖着身躯在原地挣扎,人民也还在沉朽余孽的阴魂不散里,苟延残喘。当时,民国政府和沙俄签订了租地合同,还包括各色采煤采金和伐木等合同,蒙汉农民苦不堪言。将工程外包给俄国商人的民国政府,只是做着卖国求荣的帮凶,洋人的监工,还有帮洋人卖自己的人民连带自己也得好处的勾当。 大龙的父亲原本是个蒙古族里制作马头琴的手艺人,还会做些精巧木工,头脑也蛮灵活;母亲是个普通的勤劳善良蒙古族妇女,贤惠持家,织布养牛,都不在话下。本来,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一起平安幸福,可是父亲因为被政府征用,所以在母亲发现自己刚刚怀孕之初,就被迫去了东北搭界俄国的边境之地,进行伐木开荒和没日没夜的采矿工作,手和脚都因为连年的暴风雨雪的浸淫,开裂黢黑了。 大龙降生的那年,他所在的哈宝特盟好几个乡因连年的垦荒强耕,再加上一年内遭受了三场自然灾害,旱灾,水灾,和霜灾,将春夏秋三季里的植被和作物扫个片甲不留,颗粒无收,赤地千里。他出生于年末的冬至那日,比往年冷,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自己的母亲在生下他以后,手上脸上都是冻疮,伤口肿痛,身体却早已干瘪,根本就没有奶水;在虚弱的挣扎中,出于一个勇敢母亲倔强的本能,她百般尝试无果,都已经把自己弄疼到咬牙切齿,却仍旧挤不出一滴奶水。 为了让在破布条中紧紧包裹着的他得到了人生第一口赖以生存的营养,她最后只得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汩汩流淌着体温的食指递给了她使劲哭闹的婴儿,一个母亲看着孩子安稳地在怀里喝上了自己鲜血,才欣慰地破涕为笑,她摘下头上包裹的蒙古头巾,用来给孩子作擦嘴的围巾,而来自她体内的鲜血,则如绚丽的花朵一样,渐渐染红了那个绣着芍药花纹的方巾,那一朵朵芍药,从那以后,便有了世上最逼真的红色。 就在他出生后的12天里,大龙的母亲就因为持续的产后炎症和来势凶猛的风寒所引发的高烧中,带着对孩子的不舍与牵绊,对丈夫的忧思和挂念,撒手人寰。 而她最后,也没等到丈夫从远方赶来。而等大龙的父亲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已是第二年开春,他的妻子早已去了长生天,睡进了广袤的大地,与草原上高高的太阳,徐徐的清风同在了。 年轻的父亲怀里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在大龙的姑姑缝制的新的襁褓中,在一片泪眼朦胧中,面前模糊不清的父亲,从大龙的姑姑手里接过来那方染着自己妻子鲜血的熟悉的头巾,那头巾此时不仅仅只有用红粉色和绿色绣线勾勒的芍药花了,那芍药花还被鲜血做出了晕染绽放的样子,他不忍目睹,却早已泣不成声。 他闭了眼睛,手里紧紧攥着妻子留下来的这块染了血的方巾,发抖,眼泪重重地砸在上面,湿透了,与巾上妻子的血液融合,那暗红的颜色此时更深了,也丝毫没能改变留在上面那些鲜血留下的痕迹。 听着自己的妹妹说妻子临死那几日是怎么用鲜血喂养儿子的,他的头脑一片木然,嗡嗡作响。 大龙的父亲,人生中的遗憾,就是没能见上妻子的最后一面,没能留在她的身边。他后悔自己生逢乱世,后悔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却也只能恨天,恨苍天无眼,只会夺走好人性命,唯留那些猪狗不如洋鬼子和假洋鬼子鱼肉众生,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他也只能恨她,恨她可真狠心啊!就这样抛下父子俩人,自己倒是先脱离苦海了,剩他一人孤苦与儿在这世间相依为命。 她难道不知道,那贫苦的日子只要有了她,他困苦艰难的生活才有努力和继续的意义吗?要是她没了,那他的意义,就都消失了。大龙的父亲,从那以后,一下子变得心如死灰了。若不是儿子还在,恐怕大龙的父亲立刻就要追随自己的妻子而去了。 大龙的母亲在他还没有记忆时走了,只留下虽然年轻健壮,心里却迅速苍老下去的父亲,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男孩子在疯狂地长大,急需有人关爱和喂养。而蒙古族的男孩子,生来就是要驰骋在天地间的,大龙的父亲,在他母亲去世后,愿与不愿地,只能将自己放逐在边境的苦寒之地,漂泊辗转在戈壁c草原c高山c密林之间,不停地做工,劳作;哪怕这不是他想要的漂泊方式,但至少在痛苦中解了心闷,原比枯萎在一地强;何况,大龙的父亲,也不在乎了他是不是被人训斥c甚至鞭打。随后的几年里,父亲总是短暂地归家,只为了看望自己的儿子,于是,就相当于一大半时间,大龙都被半托孤一样地寄养在了姑姑家里;而另一小半时间,他才能够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度过珍贵的c宝贵的父子时光。 姑姑嫁给了当地一个世代为农的汉人,跟着稳定下来了,学习锄草,犁地,种粮,养猪;再后来,能干的姑姑去到了汉人村里大户乡绅家里作长工,虽是做些粗活,可是吃穿不愁,解了温饱之忧,也算是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处,也不用再像大龙自己的母亲一样,只能跟着族人逐水草而居,靠牛羊为生。于是,顽皮的大龙就被善良的姑姑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在养,哪怕后来,姑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忽略对大龙的关怀,他的姑姑,对他来说,就相当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勤快的姑姑就带着他,从小被养在乡绅家里,跟着干活,乡绅对待下人刻板严厉,但是为人正派,从不做欺凌霸道之事。 因此,大龙这差点没命的苦孩子,就有幸被养得白胖高大,再加上他本来是遗传蒙古人那个头的高大,就长得更快了。 乡绅是个地道的文化人,而且还有几份人情味儿,乡绅听大龙的姑姑说起过大龙的母亲为了养活这个孩子,而舍命咬破自己手指喂孩子的故事,被那份母爱深深感动到了。再加上他也很喜欢大龙这个孩子,于是在大龙三岁生日那天,姑姑请乡绅赐孩子一个有福气的名字;姑姑说,孩子都三岁了还没有起个正经名字,就是想等贵人给起个好名字,既是为了感激乡绅一家能让这没了娘的孩子能吃上几天饱饭养得那样好,也是为了父亲又总是不在身边的孩子未来的人生有个好盼头。忽龙会,这个名字,便是乡绅琢磨的。他说,蒙古族的人,必定都以忽必烈为骄傲,而孩子又是属大龙的,再加上孩子跟自己的缘分,那这个名字是再好不过了。 大龙的童年,还好不像他出生之时闹饥荒和天灾的那年一样凄惨。他得以穿着补着两个破洞的棉裤,在乡绅的院子里帮姑姑做些挑水打油,砍柴生火,清扫马厩之类的活,也算是度过了一个平稳的童年。 而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父亲每年春初,从远方赶回来陪他的时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代价 从小,父亲在自己心中并不是个淡漠的父亲,但他对父亲的印象早已随着时间愈久而变得不甚清晰,他只是清晰地知道,每次父亲回家,他总是很开心,因为他总是会给自己淘来一些俄国人c或者日本洋人那儿的新奇玩意儿——刻着英国女王头像的打火机啊c塑料做成的带着钢盔模样的小兵啊,铁皮花纸包装精致还画着小天使的糖果盒啊c甚至还有彩色绒线布做的小娃娃玩偶啊。 地位低下,劳苦朴拙的父亲并不像时髦的上海滩的大资本家们有着基本常识:小娃娃是给女孩子的玩具,并不是适合给男孩子玩。他的父亲只是直白地懂得,不管是什么,一定要让孩子多涨些见识,看看那些象征着“文明世界”的发达,带来那属于外面世界的讯息,让他的心和眼不被束缚在财主乡绅的狭小范围之内,所以每次都能够带不同的有趣的东西回来送给儿子,则是一个父亲最简单的心愿,也是他活着的意义。 因为大龙是蒙古汉子,他早早就开始跟着姑姑学着赶牛羊——小时候也就帮姑姑打着下手,帮她搬饲料草垛,清理田庄里的牛羊猪圈;等到他的个头已超过姑姑时,力气也已经大了起来,他就可以一个人应付这一切活了。碰巧那时,姑姑终于怀上了孩子,她便被送回了姑父家待产,他还要时不时地在乡绅家干活跟照顾姑姑,两头跑着。 那时候,在干活之余,他喜欢在六里乡的小酒馆里喝酒取暖,那里的伙计也就跟他年龄一般大,比他大不了两岁,总是听他说起一些新闻,关于俄国革命的,关于进步思想,那时候,血气方刚但是一直活得蒙昧的大龙,像是从睡着的状态里“呼”一下地醒了过来,只是在隐约间,觉得自己被点燃了一种热情。 说实话,他也没有一时半刻不在迷茫着,为什么他生活的世界会是这副样子,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可他却在隐隐渴望着什么,他也说不清道不明。那渴望的种子,似乎是自己的父亲在送他礼物时埋下的,他还记得父亲脸上那隐秘的,充满希望和憧憬的目光,似乎看得到好日子就在前头的美好模样。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何尝真正接近过一点他心里向往的美好,只能在苦味的泥土煤炭里咀嚼着生活的酸涩滋味,他明明看过他容貌年轻的脸上那与年龄极不相配的被风吹雨打剥蚀开裂的皱纹,密布在一张风干憔悴的脸上。 可大龙也确信,他看到每当父亲从远方归来带来新奇玩意儿,在他面前提起未来时,那真诚的笑,会令满面皱纹扭曲地更加像老树皮。 终于有一年,父亲再也没能从远方归来,他听姑姑说,他的父亲因为一场采矿事故,死在了遥远的西伯利亚。回家的同乡,带回了父亲的全部遗物,一身破的长皮袄,一把旧却锋利的蒙古刀,一支干瘪的羊囊水袋。 倔强的大龙记得自己盯着这三件旧物整整一天一夜,也不流泪,也不喝水,也不吃饭,也不干活,姑姑怎么劝都不听。他只是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三件东西,仔细地看着每一个细节,守着它们,试图拼接着与父亲在一起的点滴回忆。 他喜欢父亲用那把小刀剔除排骨上生牛肉的样子,也经常用父亲盖在他身上的的旧皮袄裹着睡觉,还曾用父亲的袋子装过春天刚融化的c最为甘甜的小溪水。 这一切都在,唯独人不在了。那一年,他才11岁。自己的父亲,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生肖的轮回,看他长成一个小大人。 以后的几年,他渐渐脱了少年模样。父亲的去世,让他愤怒,让他不甘,让他想要嚎叫,可他依然只能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彷佛自己的父亲从未曾出现一样。他再也不会站在门口,看见从草地的远处,摇摇地走过来的父亲那笑着的高大身影了。 与此同时,大龙年轻的身体正似春天的树苗,在不断地生长,体内奔腾着属于年轻人的活力,那些抑制不住的生命力,就算是贫穷困顿也无法压抑的自然规律。新鲜的血液,总会想要击碎,冲破这衰草枯杨,朽败混乱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早已比父亲长得更加高大了,因为在他心中,他父亲永远都是最高大的。 父母双亡,他更加全心实意地帮姑姑做着活,也很感激姑姑养育他的恩情,他本以为他对生活不可能再有奢求了。但就在他19岁的那几天,他接连从酒馆伙计那里与一群跟他一样穿着铁泥灰色棉袄的农场劳动者,看到了他手里的画着镰刀和麦穗的来自红色苏联的宣传单,只觉得彷佛看到了什么火光,冥冥中要驱使着自己完成某种使命一般。 他从未体验过那样感觉,令人震悚,比喝最烈的刀子酒还要令人兴奋。 不久,便有要在当地志愿招募蒙汉青年加入内蒙古人民革命军的消息传开。那是地下党的革命组织,大龙便义无反顾地加入了。 那时姑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再说,他已长大,完全不需要姑姑再对自己付出那么多心力了。姑姑一家,虽一直当他做自己的养子,但是,自从堂侄出生,姑姑自然不如从前亲密了,反而多了几分生疏和客气。不过,也是到了他自己去走自己的人生路之时了。可大龙在投奔革命党义无反顾中,仍难免有独立于世,举目无亲的感觉。 从那以后,大龙的生命便像是有了不可磨灭的目标,对他来说,他就是从一个孤苦无依的地方进入了另一个全新的大家庭一般。 为了对抗军阀统治,他在时代的洪流中甘心做一枚出膛的子弹,这就变成了大龙燃烧着的夙愿。 碰上陈若珺,也是大龙人生中最神奇的际遇。 那时,正在革命事业上升的途中的内蒙古人民革命军内部不纯,执行总司令在民兵训练处军官学校建成后不久,便受国民党内部复杂政局的诡谲破坏,遭人暗杀。 总司令旦吉尼索跟大龙同样是贫苦牧民出身,少年时也曾受尽折磨,尝尽疾苦,大家彼此都是满怀同样志向和热情的战友。旦吉尼索的死亡,必须采取紧急措施,秘密将尸体运回哈宝特盟,与此同时,残余部队被转移至克伊特盟,必须保存实力,并隐瞒首领被杀的事实。 大龙作为旦吉尼索的亲卫兵的兵头,必须要将盛着首长尸体的箱子,伪装成装着普通的军备弹药箱,去悄悄地送葬。他们小分队必须等待部队在指定地点汇合之后,他们才能说出真相。 可就在大龙和他的战友推着大哥的尸体箱子在林间穿梭时,他们6个人的小分队,便出其不意地遇上了陈若珺。 陈若珺那时已经在荒野里走了没日没夜的70多天,而且,还是没有阻挡地经历着戈壁滩c沙漠c草原的烈日暴晒。普通人在沙漠里行走,尚且会脱胎换骨成酱色肉干,而他作为吸血鬼,他那模样已经十分恐怖:吸血鬼虽然能够像一只毒蛇或者狮子一样,吞噬一个活物,可以挨过无限长久的时日,但因为强烈的日光,整个人已经变得跟干尸差不太多了。所有人看上去,就是披着一张干枯死皮的鬼怪,宛如烤焦的僵尸,而且还是一只移动迅速的僵尸。 蜷曲无法弯曲的手爪,根根分明的肋条,还有眼窝双颊深陷如黑洞的惊悚,头骨的白色都从焦黄半透明的皮肤透了出来。他就是,那从流言和传说里完全变成现实的非人类怪物。 他那时不仅是已经到了发疯的边缘,更是在地狱的第十八层,理智近乎于全部丧失,恍惚地只剩下了一丝对鲜血的渴望,所有正常的理智和情感早已抛离在了杀戮本性的后头。那时候的陈若珺,可一点都不绅士,也不温柔,思想和情感全部消失殆尽,可不管什么善意不善意的,就是一只丧失了人情和意识的怪兽,只有吸血才是他的全部驱动力。 这便是吸血鬼最可怕的真相,他们一旦长时间地耗能且超长时间停止吸血,就会蜕化掉最完美漂亮的人形,暴露出来他们最原本的吓人面目,那时候,他们便是一具具蜷缩着的c在阴暗处诡异跳跃漂移的尸怪。没有了鲜血滋润,谈什么优雅,说什么英俊,全部都是呲着獠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低音嘶吼着的精怪,他们的皮肤会在极度的苍白中透出恶心坏死的黑青色,那原本美丽魅惑的容颜,就会变成无比丑陋的泛着褶皱和脓疮的面目,血肉模糊,不可辨认。 这些,便都是成为永生的代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和好 在经历了长途跋涉后,陈若珺属于人类的意识早已经隐没在了血红色的狂暴视界之后。他那时候看到的,皆是扭曲摇晃的贫瘠大地,迷幻的视角,早就脱离了正常事物原本的模样。从他的视野里望过去,皆是重重叠叠的暗红色轮廓和阴影,清晰地像血洗过的大地,暗红色的石头,暗红色的土壤,暗红色的天空,还有他不能直视的亮黄色的太阳,似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怼在头顶,一切都像是胶卷相片时代里那些负色底片的样子。 只有活物,在他的眼里才发着荧光的橙红色,鲜明地透过已经混淆在一起的静物,任何微小的一举一动,都在眼前跳脱。他能同时看见草原上土拨鼠打的迷宫般幽深的地洞里一窝又一窝的小鼠,地表大石头底下栖居骚动着c不安爬动的黑蝎子,还有在沙漠风里也能疾速漂移c行云流水舞动着的响尾蛇。当他看见在密林里缓慢行走的六人时,那就像是,在黑暗里看见一团团冒着热气的火焰。 当然,他在迅速干掉以上看见的那些生灵之后,那残留的人类心智,总算又从心底浮了一丝上来。 他碰上大龙和他的战友时,天光渐渐暗微,一弯月牙已经钩在了天上。 若珺寻着箱子里腐尸弥散出来的味道,他很快就逼近了大龙的小队。 若珺本来只想杀死一半的人,留下其余的三个人去运送尸体。可就在他杀到第二个时,其余的四个人已经都发现了他,所以,他就只能打算,索性全杀死他们得了。 前两个倒霉蛋,是在他们在生了篝火,睡下之后被袭击的。被异常响动惊醒的四个人,发现凭空消失了两个人,都大惊失色,一行人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遇上了狼。因为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因为缺血过多而佝偻下来的身躯,导致姿势接近于爬行,的确有几分像狼。 陈若珺那时既没有经验,又没有数——他还不知道两个人的血,根本不足以让他补齐消耗,让他恢复成完好无损的人形。所以,他在饱餐渴饮一顿之后,看着自己充实膨胀了几分的皮肉,但依然焦黄枯死的手臂,才知道自己仍旧还是一副骇人的死尸模样。对人血的需求,远远大于他自己的预期。 其中第三个人在醒了以后,反应比其他人快,他从地上弹起来,抄起枪,对着暗处闪现的陈若珺的胸腔就是一下。若珺吃疼,不过子弹轻松地穿透了他,他的伤口也很快愈合了。 “不好,有狼!”大龙和其余三个人围成一个向外的圈,神情紧张,握枪戒备。一开始,大龙也认为,那个瘦弱的影子像是一头饿昏了的超大个头的老狼。结果,就在他们只顾盯着着地面,却想不到,亲眼不见之际,怪物就一下子窜上了树,爬到了他们的头顶,在周围的树间跳跃。 这时候,大龙在淡弱的快烧尽的篝火的光影里,才看清了在自己眼前忽隐忽现的,在周围的树上跳动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常物,不知是人是鬼,只见他面目全非,全身黑黄,白骨嶙峋,一双凶恶如魔的血红色双眼深深地扣进头骨中,他整个人吓得变作了木头,三魂丢了五魄。 毫无防备地,第三个人和第四个人接连倒下了,很快,他们的尸体也被拖走了,消失在夜雾弥漫上来的林间。第五个人跟大龙背靠背地支撑着对方,两人止不住发抖,强撑着最后的意志,不倒下,他们不想就这样听从死神的降临,因此,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只知道那怪物移动速度极快,人眼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行动,也根本无法做出任何理性应对的判断和方案,唯有拼命睁大了铜铃一般快要被瞪出来的眼珠,惶恐不安地死盯着四周,不断监视着,尤其是头顶,准备随时应战。生死一瞬间,大龙那时,觉得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四处昏黑,从不远处,随着吹到脸上的潮湿雾气,大龙在隐约间听见他战友先是绝望的祈祷和求情,后是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哀嚎,那如同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东西的惨叫,空荡荡地回荡在密林深处。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度过漫长的一个世纪,更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在战友完全噤声之后,在一片彻底的寂静中,那牙齿咬嗫血肉的声音格外刺耳惊心,那濡湿的撕裂皮肉的声音,还有吸取液体一般的“嘶嘶”声。让人不敢进一步设想,他可怜战友躺在那里到底正在遭受着怎样的罪,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场面。 “不管那是什么玩意儿,就算我命该死在今晚,我也要作最后的抗争我未来的事业还未展开,我不甘心就这么死我要跟那怪物死磕到底,老天啊,请你至少让我死得明白!”大龙听着他同伴们的下场,心里激动地想着,冷汗打湿了全身,他整个人从脚底冰透。 怪物像是听到了大龙的心声,他避开了大龙。大龙突然觉得背后一轻,失去了倚靠的战友的重量。他猛地回头,发现自己唯一的战友也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他惊恐万分,汗珠从他握着的枪柄滴落。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选择最后一个杀我?”大龙埋怨道。 “你笨啊,”陈若珺轻放下手里的马头琴,上下打量着刚刚止住情绪的忽龙会,“你说你这么大的块头,当时我怎么好下手呢?肯定是从体重最轻的开始了,那时,我体力不支,急需补充能量,你觉得,我会扛得动你?” “你有没听见我当时心里想的?”大龙接着问。 “你当时想了什么?” “没想什么。我就想了,老子不能就那么死了,我还要跟你这个怪物死磕到底,还要报仇。”大龙赌气似地说到。 陈若珺抽了一张桌子上茶花味的湿巾,擦了擦嘴。湿巾上只洇上了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浅红印记。 “好啊,你现在还想报仇也不晚啊?要不,现在我们来打一架?”陈若珺“扑哧”一声笑了,权当大龙在说玩笑话。 “你害死了我的战友,又害我变成跟你一样的怪物,我不是没有想过把你碎尸万段的。”大龙盯着被随意摆在那里的湿巾,眉头不满地皱了起来。 大龙此时还是面色还是紧绷了起来,多了几分严肃,不像是在单纯地说笑。 “呵。”陈若珺冷哼一声,对大龙有点无奈,有点无语。 “果然还是吴为泽有经验他和我晾了你那么久,你现在总算是过习惯了吸血鬼的生活了吧?你早就不再是人类了,那些复仇的念头,是不是现在想起来很傻呢?” “那才不傻。陈若珺,我跟你说,你是欠下了我的。”大龙捻着大拇指,正色道。 “说到这个,我倒是也不差你一个。我欠下的人,太多了”陈若珺抬起头,缓缓地盯着大龙,认真地说,神情忽然有点忧郁,有点深沉。 大龙知道自己一根筋,性子固执。他虽然承认事实,但却仍在傻傻地恨着,把变成吸血鬼的苦楚,全部都推给陈若珺,也是不太公平的。何况,吸血鬼不会老,不会死,还有许多特异能力,能感受到当人类时所体会不到的奇妙和精彩,怎么说,他的仇恨,早就已经显得太苍白,太牵强了。 大龙看到他的表情,心里微微一动,是一丝同情的动容。他看着若珺认真的样子,看来,若珺他也有着自己的苦衷,况且自己这埋怨和仇恨,早被漫长的时间磨光了。要不是自己那意气用事的坚持,大龙也不知道自己在恨他些什么,便只能轻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他不就是把自己生前的战友杀了,又把自己变成吸血鬼吗?那些生前事,已经化成一个模糊的印象,而且,他根本就没活在过去啊,过去也不值得他称颂。现在看来,那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陈若珺早就发觉了大龙的介意,于是他又伸手摆弄着面前的湿巾,强迫症一样地把它叠成正方形,然后慢慢地放进了手旁边的迷你垃圾篓里。 “你以为每一个吸血鬼都是经过本人许可才变成吸血鬼的吗?真是幼稚。” “我们都是在选择和被选择的束缚中活着,不管是人类,还是吸血鬼。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陈若珺嘴角抽动,好像又回忆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 他是说给大龙,也是说给自己。 “我死的那一刻,你读心了吗?”为了缓和这莫名伤感的尴尬气氛,大龙突然兴味盎然地问起来。 “我那时根本就顾不得读心了。再说了,你不是不知道,读心术根本就不靠谱,完全靠第六感,虽然读得准的时候居多,但很多时候完全是误导啊。再说了,你觉得,我们在饿急了的时候,有平心静气去读心的闲情吗?就算心有余,也力不足”陈若珺继续补充道,“你不会还觉得,我们在变成干尸形态时还存有正常的理智?简直就是做梦。” 吸血鬼能对所有作为猎物的人类读心,彼此却无法读心。 “我又没变成过干尸状态,我哪知道?”大龙尝试理解陈若珺所说的状态。 “你大概没经历过这个阶段,所以还是体会不到。你说,平常状态下我们在临近崩溃时有多痛苦和晕眩就已经够受的了,反正比那个还要丧心病狂很多就对了。” “对对对,我有过这样的体会,就好像头脑被搬离身体一般的眩晕,感觉自己的行动开始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同时身体一阵阵痉挛,就像过电一样,好像灵魂和身体被抽离,那时我就体会到,自己下一秒马上就要发疯了。”大龙这个呆货,作为吸血鬼,经验不足,再加上他是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缺乏交流,难免会有点滞后的蠢笨。 陈若珺哭笑不得,知道大龙现在是彻底想通了。 “听吴为泽说,你现在还在持续地喝小白鼠的血?”大龙有话没话地挠着头问到,他当然也闻到了陈若珺来他家之前在车上喝的“小食”的味道。 “废话。不然我怎么会这样煎熬着。最后没办法,只能来找你了?” “该。若珺,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啊?你在杀我的时候,对我半咬半留,折磨死人了天杀的笨蛋c弱智。”大龙今天倒是等到了机会,终于吐出了存了几十年的苦水。 “抱歉,你见过我那时候的样子,根本就温柔不了啊。” “当时你那模样,真地把我吓尿了。”到现在,忽龙会不得不承认了,他其实是个幸运儿。 “其实,你来之前,我就想过,也许我今天见到你,就会恨不起来了。”大龙很少说这么肉麻的话,一旦说了,说明就是真心话。 “若珺,我还应该感谢你,该庆幸,是你把我变成吸血鬼。” 陈若珺眼圈微红,唇边扬起春风暖融的笑。他走过去,平静地抱了抱大龙,大龙也感动地拍着他的胳膊,响亮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压力 “那我们这样,就算是冰释前嫌了吧。”陈若珺松了他的拥抱,眼睛犹带笑意。 大龙身型太伟岸了,就像一座大山,而矮了一头的陈若珺,刚刚就整个没入了他的肩里。 “大龙,你到底身高有多少?”若珺觉得特好笑,对方身高悬殊这么多,让他倍感压力。 陈若珺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吴为泽这一次顺水推舟地劝自己去找忽龙会,当然不仅仅是让自己跟大龙重归于好那么简单。 陈若珺,懂得吴为泽背后用的心思。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比自己了解吴为泽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还有两个人排在他前头,对吴为泽心里的那些底细和本相更加了如指掌,他,只能轮到第三名。 “我有1米98啊。”大龙笑了。 “你要是活在现代,就可以去nba打篮球了。可惜了啊” “我也不稀罕去打篮球。嘿,我说,若珺你不会想这样喝了血以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吧?”大龙其实挺想留他多说一会儿话,若珺很理解——正如那天夜里,想起失恋往事的张若铭欲言又止地想让他多呆一会儿一样。长夜漫漫,清醒的时光,总是难熬的,尤其是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寒夜里,外面一片冷寂,若没有什么额外的营生和乐趣去消磨时光,真地就如同活在真空之中,死水无波一样,就连寂静本身,都是凝固停滞的。 毫无趣味可言的日子,让吸血鬼无比期盼有人可以一起度过;不管以什么方式,哪怕多个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干,也不会有死寂的感觉,灰尘一样寂寥地铺满每个角落。 “呵呵,大龙,你用吸血鬼的标准去衡量,打篮球当然没有趣味了。你说,我们不想百发百中都做不到,唾手可得的战果,没有悬念的胜利,是该有多无聊啊。可是,对于不可能达到完美的人类来说,这就有趣地很了。” “真正可惜的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全面碾压他们的物种存在。不然,他们还会继续兴致盎然地打球啊?我觉得当一个人类,真是又愚蠢又委屈。”大龙接着他的话,实话家常一样,语气不屑。 “这就对了,你这样说,就是吸血鬼的本性了啊。我之前,只听吴为泽经常谈到你的生活,还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当吸血鬼呢。”陈若珺明明显得比他年轻俊美,可他却拿着前辈的口吻,赞许道。 在吸血鬼这个群体中,只要生活过的年岁稍长,都是高人一头的利器。因为这不仅意味着经验更丰富,往往也意味着,潜藏的能力更强大。或许也可以说是,年长者,利用其潜能的水平更高。 “我以前的确是怨恨过你。但我发现,当你不用担心有一天会死的时候,一切都好像开始变得没意义了。但是又好像一切变得都有意义了。”大龙挠了挠脑袋,撅着嘴为难找不到合适语句表达他的意思,“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仇恨变得没意义了。你也渐渐爱上了当吸血鬼这种感觉。是这个意思吧?” “对。慢慢喜欢上这种吸血为生的生活,虽然一开始感觉很恶心。可是后来,就觉得挺好的。但是吸个血真是麻烦死了,为了止渴,还要绞尽脑汁去捕猎。还好,身体机能这么强大,有的是方法,也不用怎么担心出什么差错。” “好歹也是蒙古族人的儿子,真是骨子里遗传啊。”陈若珺打趣地拍马屁。他知道,吸血鬼趋利避害本能之下的驱动力,有多强大。大龙的技艺,早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了,不然,吴为泽也不可能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大龙,让他去接应自己。他心想到:看来,吴为泽的判断,果然不错。有些人,天生就有当吸血鬼的潜质。 “不如,我回去跟吴为泽说,让你别住在这么寒碜人的地方了。我都替你牙酸。我跟吴为泽的那个大房子啊,空荡地可怕而且,你知道,我们现在,正需要人” “算了,我就不去给你们添乱了。虽然我们都是同类,可毕竟从来没跟你们在一起呆过。彼此难免生活习惯不同,怪尴尬的。再说,我一个人住,早就习惯了。”大龙强行装傻充愣,他其实是有点想去跟二人同住,可是他莫名地有些惧怕吴为泽。 他倒是完全不怕陈若珺,大龙觉得陈若珺的行为举止,真是人如其名。 当然,除了把自己咬死的时候,他那骇人的样子,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心里阴影,大龙对若珺,通过和好以后,真是没什么成见。 而对于吴为泽呢,则完全相反,他有点琢磨不透吴为泽。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虽然吴为泽一直以来很照顾自己,对他也很亲切。但是他总直觉,吴为泽比较深不可测。 “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多谢那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联系我们吧。”陈若珺是打心眼里希望他搬过去。 大龙做事喜欢顺从自己的本心,从来都是自己有了几分起意的事情,他若愿意去干,才会去干。假如他自己完全不赞成,那么,就算拿命去强迫他,也是不行的。 陈若珺站在远处,回头看了看大龙的楼房。从外面看,工厂底层一至三楼那些一排排歪歪斜斜的破烂窗户,有些夹带着塑料编织布的木头的毛边,正在凄厉的北风中飘摇,在路灯昏暗的照射下,似鬼魅变幻。若珺心想,这鬼地方,大概除了胆大图新鲜找刺激的小青年,再过上个几万年也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的。他那煞费苦心的吓人布置,虽不至于说是多此一举,也似乎多少是有点寂寞地空置在那里,因为,它们基本都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的视线落在那辆普通无比的黑色轿车上,大龙那辆写着 xqc 7374 的车,正孤零零地停在厂房边那个诺大的小型停车场最靠里的边上。 在楼顶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大龙站在窗台边,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大龙也变作了一个小小的人头的剪影,不再高大得像座山了。若珺冲他挥了挥手告别,那个小人头便在瞬间消失了。 此时,医院里也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一群身穿朋克摇滚风c夹杂着几个白种人和黑人的染着黄毛的小年轻们将急诊大厅里里外外围地水泄不通。他们想要全部冲进去,全都嚷嚷着说是要看他们的“二哥”怎么样了。 另一群白衣的医生也早就赶来支援,在人群里缓慢地蠕动,用纯白的衣服与他们一群穿着乌泱泱的黑衣军团扭作一团,想要解决这混乱的场面,因为已经有病房里的病人受到噪音和吵闹干扰了。 五名安保人员来到之后,也傻了眼,因为他们人太多了,至少有十几个人,架不住人多势众。幸好,那些医生们都是极有正义感和责任心的,在得知扰动之后,自发赶来救场,为了里面病人的安危,以肉身阻挡他们这群小混混鲁莽的冲撞。 原先那个大吵大嚷的砸伤赵医生又殴打护士的“凶犯”,也早已被送走。 此时,那个众混混口中“二当家”正在重度昏迷中,就是因为陈若珺把他推到墙上的那一下。 他们这群小流氓无赖根本就没想到,他们的“老大”因为黑帮之间的火拼被放挺进了医院,没想到一踏入医院,就连“老二”也不省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果冻 第二天一大清早,甜甜还在睡梦中。 她手里上的信息一条接一条,持续嗡嗡作响,震得让她以为自己是不是睡过头了。她迷迷糊糊地拿过手机来一看,时间特别早,清晨6点开始,好几个工作群里都纷纷转发昨晚发生在急诊院里的“血腥暴力”医闹事件,图片文字皆详实清晰,有很多医生护士们拍的现场照:有赵医生鲜血淋漓c面部紫青肿胀的包扎的图和视频,有被扯掉头发的c脸上又被刮伤护士的自拍照;还有医护监控室保安自发从监控里调取过来的监控视频。 事件的中心,陈若珺当然算一个了。最爆炸的,当然就是他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了。他在文字里被人描述:他在一击致命,打趴下那个混蛋救下赵医生和护士们之后,竟然就径直离开了现场。 就这样,魔图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全院的人员间都传满了这个事件:陈若珺昨晚在情急之下,把病人的同伴推倒在墙上,导致对方出现了脑震荡昏迷,“肇事”后逃逸。 甜甜心里一下了然,恍然大悟,原来陈若珺果然是出事了,才会撞见他疯狂开过的车。 但是,以甜甜对他的了解,他根本不是草率张皇的人啊。怎会做出如此行为? 众人在医院群里七嘴八舌地讨论,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说若珺是个好样的,虽然都用一个“但是”作为转折,政治正确地批判了一下。 突然一下子,陈若珺成为全院众人皆知的人物了,本来他很低调,这下子被迫无奈地出名,就连最不熟悉他的偏远科室的护工,也只知道院里有这么一个叫做陈若珺的人了。他做了这么一件医务圈里“惊天动地”的事,做出了平时大家集体怨愤c却无奈敢怒不敢言的事——好好教训那些惹是生非的医闹人员,而且这次医闹的势力背后还是全世界最难搞的跨国黑帮。众人都在私底下感觉大快人心,敬佩陈若珺之余,出了一口恶气,特别是当晚那些包括赵医生在内的当事人;但人人却都在公共场合心照不宣地,表面上假意反对。 其实,当时医生和众护士c甚至保安们根本不敢动手c只敢好言相劝,以身做墙的原因,也在此,他们惧怕招惹黑帮的人。 一家人都在那里纳闷,陈若珺那一下推地是有多用力啊。其实还好,若珺已经手下留情了。他的力度掌握地刚好,现在,那个“二哥”早已经头脑清醒,但因为脑震荡的后遗症,他经常恶心c心悸,也不哭爹骂娘了。 讨论发酵了一天,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就有电视台的人跑来采访了,往常空荡荡的医院里的小会客厅,这次挤满了人。 就是魔图传媒集团旗下最得力的bc电台,现在是全国电台中收视率最高的电台。 在第二天,副院长就把陈若珺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跟甜甜一样是留学博士,也是一个思想比较开明的人。刘院长的年龄已经很老,快80岁了。可是他经验阅历极为资深,是被医院返聘来当副院长的,这当然也是对他的历来成就的极大肯定。因此,在院里,他就像是一个慈父般的人物,而且功勋卓著,众人都心服口服地尊崇并爱戴他。而且,很多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活着的传奇,一个主心骨,还是一枚让院里的人心凝聚起来的活徽章。他代表着医院的传承,老一辈的敬业精神不灭。 “若珺,你来这里也挺久了。” 刘院长看着坐在对面椅子上脑袋低垂c沉默不语的陈若珺,只见他的面色极红润,白里透红,真有年轻人那种耀目动人的俊采英华,眉目如画,品质风流,在他的大眼睛和鼻子坚挺曲线的走势下,透着几分冷静卻满满少年气的绝美。若论年龄,若珺跟他自己的孙子一般大,也跟自己的孙子长得有几分相似,便不由地心生怜爱。老人家心软,他想要使劲批评对方,也是有点于心不忍。 不知怎地,刘院心里的气顿时也就消了一半。 只有亲爱的读者们,你们才知道,陈若珺才是真正的老人,不,甚至说是古人,却依然以具有绝对优势之假象示人的厉害角色。嘘,悄声地,你们不要透露若珺的秘密哦。 “刘院,我今天一大早就去看过他了。他现在情况稳定,只是脑部受了些许冲击,现在神志还有些模糊,估计住院观察两三天就好了。”若珺语气里故意透着一股委屈和哀求的意味。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气盛急躁,我也可以理解,这个好说。但是你把病人推倒昏迷了以后怎么就拔腿跑了呢?逃避职责,无故旷班,这个,可就是工作态度问题了。” “院长,我错了。他们医闹的人,已经把赵医生和护士们打成了那个样子,我看着,是有些气不过。”陈若珺知道自己多说无益,辩解过多,对自己想要隐瞒的天大真相,没有一点好处。 刘院在更早的时候,亲自去了解了情况,一群当事人都给陈若珺求情,一是因为若珺做了一件大家都想做的事,而是因为若珺为人挺好,大家都不想让他走。赵医生被打的那个惨样,头上的伤口总共需要缝合7针,永久的伤疤可算是留下了,只能哑巴吃黄连。他戴着纱布的样子最有说服力,当然他也替若珺说过情了。 “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是暗暗赞同,虽然我也支持你的行为,但你要牢记,就算是正当防卫吧,也要有个度,也要用正当的手段;但显然你就是做了一件坏事,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你还这么莽撞,然后又逃走赔偿事小,这次保不准被媒体抓住机会大书特书了,添油加醋地抹黑医院。” “刘院,我愿意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 “好,你没为自己找借口,认错态度又挺好。这样吧,扣一个季度的工资奖金。回去好好检讨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 “若珺,你平常挺稳重的啊,这次是怎么了?” “刘院。可能是那天我没睡好吧,比较易怒。但是,不管怎样,我都不后悔。” “好小子。年轻真是好啊,想当年我也像你一样,是个热血青年。可惜啊,最后都难免成了老江湖啊” “院长,我知道你是向着我,不然你也不会为我说话的。我还想好好感谢你,没让我离职。” “你真地不用谢我,是大家都不忍心让你走啊。留在这里好好干吧,小伙子。” 结果,那天大动干戈的电台,并没有播医院里的这件事,看来是放在新闻里的爆点太小,不够刺激,它只是在播本地新闻时在滚屏里用文字简单描述了,一闪而过。 有画面的时候,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去看滚屏新闻的,因此这件事也就没掀起多大的轰动和水花。 但是吴为泽还是通过各方打听,得知了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 那天晚上,他跟陈若珺看着新闻下方的滚屏,哭笑不得,冷酷中带着一丝嘲讽。 “本来,我的确是想要去找人,把新闻压下去的。” 吴为泽真是一个有情调的吸血鬼,他带着橡皮手套,旁边放着一盏高大的玻璃长杯,里面盛着浓稠却半透明的血液胶状物,粘稠的介于液体与固体之间,给人以去不掉的肮脏感。他正用动物鲜血,做成鲜血果冻装模盘。 “你得了吧。”陈若珺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差错,难免有点难受,完美主义的他心里还是有点疙瘩。 “什么叫我得了?你知不知道这次新闻没被爆出来,是谁的功劳?” “不知道。” 陈若珺坐在红沙发上,看着远处对面的厨房里正在忙着手里活的吴为泽,垂头丧气。 “谁?这个人你绝对猜不到,就是找你谈话的刘院长啊。” “我们院长是个好人。” “你们院长当然是个好人。当时,背后的情况是,你们的正院长找到刘院长,请他老人家,动用了自己的关系,找到了电台已经退休了的老台长,电台为了卖老台长一个面子,就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要求。再说了,你这个新闻,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社会新闻,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案要案,就这么压下去不报了。但是为了平衡电台内部人员的舆论,只将它放到滚屏新闻里,这也就算是播报过了,也算是没让那天的工作人员白跑一趟。” 陈若珺听着吴为泽慢条斯理的解释,吴为泽的黄手套已经被鲜血的颜色印染,血淋淋的五指,在张开之间像是在给人在做手术的错觉。在常人看来,他不像是在做食物,更像是在做解剖的样子。 陈若珺一语不发,吴为泽以为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吗?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然,只能是通过与刘院长对话时读心读出来的,所以他才会当面感激刘院长。 “就你神通,行了吧?”虽然有吴为泽,他还是担心,万一吴为泽不在了,自己该怎么办。 “我就说你肯定撑不了多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儿危险你专上哪儿呆着。你最好,就不要在这家医院了。” “为什么?”陈若珺没好气地说。 “你现在已经在这家医院里出了名,无人不知。再加上,这个医院里有甜甜,这样就有点坏事了。以前没人跟我们过从甚密,现在她开始走地这么近,你也可以借机换一家医院。” 吴为泽又不是没劝过他,但他知道陈若珺的脾气不会听,于是就退而求其次。 “甜甜怎么了?我就喜欢呆在那里。”陈若珺扶着额头略带沮丧地说,“为泽,你别再提让我换地方工作这茬事了,我是不会换的。” 若珺的鼻尖被粘稠鲜血飘来的诱人气味弄得出神。 “再说,已经一百多年了,我们也没少跟人类打过交道,众人都认识我也无不可,这点事我还是藏得住的。”若珺据理相争。 “可是你还记得,甜甜这个姑娘上次来做客的时候,你也不是没读过她的心思,她真是太聪明了。” “人类都是活在现实中,他们除了发财赚钱成名,别的才无暇顾及多想,顶多只会去看影视和文学满足一下心愿而已,说真的,他们才不相信有我们这类非人类的存在。”陈若珺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双手插在裤腰里,静静看着吴为泽装盘鲜血果冻,看着他一点一点抹平模具上的原料。 “万一,甜甜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猜了出来,那就可怕了。” “我看,是你的想象力丰富吧?”若珺还在强词夺理。 “若珺。你别掉以轻心,早晚够你喝一壶的。我们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吴为泽在一秒钟内把模具推进冰箱,关上了箱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绿萝 那个“二哥”晚于他们的大哥出院,他在经过检查之后,不知他怎么搞得,对方得知了撞他之人陈若珺的姓名,扬言要找撞他头的人复仇。 陈若珺并没有在怕的。但是,这个城市里盘踞着全世界最生龙活虎的黑帮,其中混杂了各色移民后裔,是最令国家头疼的毒瘤,一时难以铲除。 最可怕的,他们已不是纯粹的黑道,正常情况下,他们已经消无声息地将自己的势力渗入了各行各业,成功混入各种光明正大的正经白道。让正常人的身边也充斥着触手可及的危险分子,经过层层包装,于暗处布局,关键时刻就像犹太人一样团结到一起牢守阵地,才是黑帮最高级的玩法。 这颗毒瘤,已经长在健康的肌体上,连接着无数条大动脉和重要的器官,从伤处割掉毒瘤的话,还不如上来直接杀死,然后把身体大卸八块来得痛快。 而陈若珺他们遇上的这些人,不过是最低端的。他们不可能拥有掩饰自己身份的体面,只是把自己暴露在外的“鱼虾打手”,整日油头垢面混迹于街头,吃吃那些各级大佬分下来任务和项目的残羹剩饭,就好像是欧洲中古世纪闲置下来的雇佣兵,平日里不是土匪,就是海盗,而且他们还不如土匪或海盗,天天干些人口贩卖,器官黑市,拉皮条还有贩毒的勾当。他们无非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在黑帮头目们的眼里,是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有用处的蟑螂c臭虫。不过,他们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想出风头,因为一旦跟在头上人屁股后面帮上级干上一票,说不定就可以得到机会,翻身晋升一个台阶。 当然,那个“老二”因为故意伤害罪要去蹲号子肯定是免不了的,加上他妨碍公共秩序,聚众斗殴罪,又是惯犯,这下子至少要判上个8年。就因为这个,那人的毒誓,却已经恶狠狠地发下了,吞进了肚子里。 而甜甜一想起陈若珺那晚上差点与自己的车相撞的状况,回想起那一瞬间,仍然觉得心惊肉跳。 这还是甜甜在工作单位第一次想起主动去找陈若珺,她挺关心若珺,决心问一问他的情况。 办公室只有陈若珺一个人,其他护士们都各自去忙了,留他一个护士长守着。 而此时,陈若珺忙完了几个病患,正有空闲,坐在那里休息,他盯着不知被谁挪到窗台上鲜嫩油亮的绿萝,只见它在温室内和煦的阳光里轻微地抖动。那抖动并不是风吹的,而是被暖气那开到令人感觉热到爆炸的热气烘的,由于温度太高,又干燥,它枝叶间的蒸腾作用过强,它的根须不断地喘着气,细胞之间的水分子被源源不断地泵了上来,然后叶片上气孔的樱桃小嘴唇,调皮地张到了最大,蒸汽里的小水分子在周围的空气中旋转着舞蹈。 绿萝就跟吸血鬼一样,喜阴,也享受阳光,但最好不要太阳直射,会被灼伤。 在一定程度上,吸血鬼感知得到的,比其人类用显微镜观察的体验深刻多了,因为他们体会到的,是可以同时随意支配视界到精细的局部或者到宏大的整体的。 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在吸血鬼眼里,都是全方位的,鲜活灵动的。在他们眼里,一颗树不仅是一颗树,他能同时看到一颗树内部的结构,只要他们想,就能清晰地看到它细胞的每个角落c正在发生的活动,这听上去,简直就像是每个科学家都梦寐以求的超能力啊。 当吸血鬼看到一个动物或者人类时,也是一样,如果演绎切换视界,那么吸血鬼就能看到他们当前五脏六腑内部的构造,细腻到每根破裂的毛细血管,每条坏死的神经,每块错位的骨头,甚至连胃里的残留午餐是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不知这精妙绝伦的体验,到底是来自上帝的精巧设计,还是来自魔鬼的诡计多端。 一切皆是梦幻泡影,这句佛家箴言,在吸血鬼眼里是随时随地就可以得到验证的。 吴为泽和陈若珺信佛却不拜佛,心有虔敬,那些佛教教义,像是参照给两人看的,印证着他们所能体会到的真相。 与此相比,那么人类的感官,就迟钝滞后地像个笨重的大锤了,只有十分用力地去锤上那么一下,才能稍微指望它们对应地活动那么一点。 绿萝感觉它自己要被脚底下的暖气片烤化了。当然,人类的肉眼,是看不见叶片在抖动的,更听不到它口渴时候微弱的高频尖叫,更加无法透视地看到整个植物内部上下流通不息的生机,那精微到连叶片上的气孔和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律动的细腻 什么都可以看得见c什么都可以感受得到的吸血鬼,拥有这样的能力,真是一种令他们独自活在这世间时,消解孤独时莫大的安慰了。 “你是太热了吗?我把你搬到鱼缸的旁边好不好?”陈若珺对着绿萝轻声说。 绿萝剧烈地猛抖了两下,它完全能听懂若珺语气里的意思。 陈若珺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吸血鬼会跟天地万物之间,有种天然且莫名地神秘感应。 甜甜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咳咳”了两下嗓子。 陈若珺正入迷地看着绿萝,他说的话正被甜甜听了去。 “若珺,你原来是这么少女心的啊?竟然还对着植物自言自语,不像一个医师,倒像是个幼稚园里过家家的孩子呢。” 甜甜完全把他当作自己的好朋友看,她知道若珺很幽默,也毫不介意这些,所以,这么开玩笑,并不过分。 陈若珺看见她进门来了。顷刻起身,笑逐颜开,冬日阳光就在他的身后,洒进窗台。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在日常上班时候正式见面吧? “对啊。都这么久了,我都没在工作闲暇的时候来找你玩过。”甜甜礼貌地指了指,见对方点头示意,她顺势就滑进了若珺对面那个纯白色的滑椅。 “我知道漫长的冬半年,你总会很忙,季节性的规律,很正常啊。” “若珺。最近那件事,闹得全院都在议论,这下,你再也不是一枚小透明的护士长了。真是闹心,你一定不喜欢这样被人讨论吧?”甜甜懒懒地倚靠着椅背,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 “无所谓,我不在乎。这件事,不过就是我一时冲动。仅此而已。” “说实话,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那天,自从我俩在后花园道别之后,开在路上时,我看见你开的车从我旁边飞奔过去” “你看见我了?”若珺不由瞪大了眼睛,觉得实在是太巧了。 “嗯。对啊,当时你的车子还差点撞到我的车上,不然,你就那么直接地开走,也不会引起我的注意啊?” “其实,我最不理解的地方,就是那晚你为什么推了人,怎么不留下,那天明明你就是该上班啊?”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熬了个通宵没睡,头疼欲裂,所以” “所以,一切都是情急之下的行为。”甜甜接着他的话,笑着点点头,这下,她就理解他了。 凡是有过一次宿醉经历的人,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 “那时我还在宿醉里,所以就趁着酒劲儿开回家休息去了。你们有的同事肯定会说,我这是逞英雄之后就怂的典范了吧。”若珺笑着打马虎眼,遮掩地非常自然。 “别这样说,人人都有胆小如鼠的时候,哪怕英雄也会。庆幸的是你当时下手轻了点,那个混混也只是脑震荡了而已。不然,这件事闹起来肯定没个完。” “你没有受什么伤吧?”甜甜关切地问。 “没有啊,当时我都做好心理准备要跟他打一架了。但是没想到,我一出力就把他推到墙上去了,人就倒了下去,也正好巧了,就那一下子,还真就让他昏迷过去了。” “你当时把他弄昏了也好,至少不会再找麻烦事了。赵医生也很勇敢,你到之前他冲上去替姑娘们挡在前面,自己却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我想凡是有个有正义感的人在现场,不管宿不宿醉,都会憋不住火的。” “全院的人里面,也就只有你,有如此义愤填膺的正义感了。” “我觉得如果当时是我在场的话,我也绝对会想办法修理那个闹事的人,虽然不一定是用拳头。” “那我们真是想到一起去了。” “还好这件事新闻完全没当重点去报道,不过最大快人心的是,那个人终于得偿所愿,被送进监狱去了。” “若珺,你的绿萝,养得真不错。”甜甜看着绿萝干脆地起身站起来,“我过来看一下,既然你没什么事,一切都好。”若珺想送她出门。 “我要回去了,上班时间闲聊久了不太好。”甜甜回头给他一个歉意的微笑,止住了他,“不用送了,同事天天都可以见到,欢迎到你常来我们的办公室来逛逛啊。” 此时,绿萝已被放到了更阴凉的地方,全身正舒展开来,陈若珺看着它体内的原本四处狂窜紊乱的根系枝干输液速率开始变得安稳舒缓起来,像是一个平息了哮喘的小孩子,恢复到呼吸正常时的甜美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冰纹 前一段时间肆虐过的冷空气低气压暴裂气旋已经逐渐消散,从大前天开始,天空已然放晴。气温回升,晴空万里,恰逢一个周末,一切都在一片安静祥和里迎来春天渐袭的消息。 阳牧区里著名旅游景点回波谷,那被凝固了半年的的壮观瀑布,此时已经有了几滴消融的讯息:最近几天,守林人在每天清晨日巡的时候,密切地观察着瀑布的动向,他早已习惯了最近一周内连续守护在瀑布边上那些扛着长枪短炮,雀跃着等待拍摄的媒体记者和摄影爱好者。 一年一度的蓝鸟瀑布那破冰融化的魔法时刻,就是一个连锁反应,一开始从底部和内部微动,然后连带着整块坍塌;接着整个瀑布就像一个从来不笑的冰雪女王投降屈服于春天仙子的魔咒,在几秒钟之内,瀑布便在眨眼间,随着日光的爱抚,渐渐闪烁起来,冰体和液体交汇处,界限越来越模糊;终于,蓝鸟瀑布冲破了冷冻的形体束缚,失了形状,化作柔情的本来面目,纵横飞身,在谷间流动起来,奔突冲撞,尽情地清越而下。 今年,陈若珺也在现场。不过,他是一整晚都守在瀑布那里,就算不看天气预报,他凭自己的感受,也早就确切地预知到哪一天瀑布会消融。正好没什么事儿,他就自己一个人开着车,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伫立在寒风中,静静地,独自一人守候着瀑布,观察它从禁锢到自由的美妙变化。 之前,他也跟吴为泽一起来看过。只不过,今年。对于吴为泽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一年,他的心思已经被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所以就无法陪自己以吸血鬼的方式欣赏风景了。 若珺听得到瀑布内部传来的不断碎裂的科哧和吱呀声,感受得到冰块随着地心引力越来越沉重的重量,看得到冰层深处最细微和最有预兆的大小裂痕。那些层层叠叠,由内及外,由里及表的放射状的冰纹,在一晚上的时间内已经达到交汇贯连的完美状态了,宛如树叶的纹理,一样的细腻,一样的惊艳。 那完美状态,只为白昼里那在几秒钟内冲破桎梏的动作,上演着最为隐没的预演和前戏。 可惜,人类只能用摄像机或摄影机看得到表象融化的壮丽,却无法深及整体的内部,看到整个雕像一般的瀑布冰柱里慢慢演变过程的狂欢和乐趣。 破晓时分,他已经做好了被快要升起的太阳灼烧的准备。他整个披了一件宽大的灰色斗篷样式的连帽大衣,背对着东边日出的方向,将自己隐藏在衣服背后,感受着背后越来越热的c被滚烫烤炙的感觉。 太阳直射,不能杀死他,却能使他痛苦万分。若是经过阳光连续多天暴晒,又不及时补充大量的血液,后果就是变得像若珺杀死大龙的时候那样,褪掉人形,肌肤不断萎缩,就好比人类吃的腊肠一样,慢慢地,干尸化。 若是直接暴露在太阳底下的短时间炽烧,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他们要忍受皮肤宛如密集针扎和火烧炭烤同时存在的锥心之痛。 陈若珺就算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随着时间推移,拍摄现场来了多少人。他不需要用眼睛看,只需要用吸血鬼敏锐独特的第六感,捕捉着他身后的周围有着几个人的心跳,几个人的呼吸,几个人的热量,几个人的气味,还有几个人造成的空气扰动等等信号,就可以准确无误地说出。 皆是陌生人的气息。 忽然,在一群乱七八糟c浑浑噩噩的人体油脂和腌臢肉腥的浑浊气息间,他的脑波和鼻翼间迎来一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息。还有从不远处传来的稀疏的几个人的谈笑声,在旁边一群讨论摄影机参数怎么调的嘈杂人声里,其中,夹杂着一声好听且亲切的话语。 张若铭一面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快被冻掉了,眼睛要被冻瞎了,另一面则前胸后背地出汗,又在跑动间尽情地挥发着热气,再加上还未完全散去的清凉夜风一吹,那冷热交加的滋味,无比酸爽。 他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甜甜,小飞,你们慢点跑啊!我我要追不上你们了。” “你缺乏锻炼了。”林箭飞嬉笑着,立刻甩给若铭一个无情且丢脸的解释。 “林箭飞,你别嚣张你等着,等我追上你,我要杀了你。”若铭气喘吁吁,只能扶着腰,呲牙咧嘴地叫道。 因为甜甜身材比较玲珑瘦小,所以体态轻盈,就跑在了最前头;而林箭飞垫后,他回身看着若铭,若铭前面的两个人间错着站在石阶上,一听他骂骂咧咧的话,就笑得前仰后合。 “我前段时间在加班,缺乏锻炼也是不得已!”张若铭的脸通红,不知是气地还是累地。 不用说,这次,他又是被林箭飞拉着起床的。不过,这次林箭飞提议叫上甜甜,本来,若铭只是在周六晚上跟甜甜约好了的,去 light ball 那里逛街吃那家新开张的连锁甜品店。 结果,没成想,爱玩的林箭飞竟然也同时联系了若铭和甜甜,于是三人提前几天商议好了。甜甜也觉得三人半夜开车去拍蓝鸟瀑布融化照片的主意,简直酷毙棒呆了,便这么定了下来。不过,林箭飞并不知道,晚上他跟甜甜还有单独行动。两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安排,谁都没说,林箭飞就这样被两人默契且愉快地蒙在了鼓里。 这次,是陈若珺偶遇张若铭。 命运,是最好的预谋家。 穿着无比宽大的外衣,再加上张若铭并不熟悉对方的体形,他根本就不能认出站在最靠近瀑布的栏杆处c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的陈若珺。 陈若珺却知道了他的到来。 他们三人可是连夜轮流开着夜车,专门跑到阳牧区里看瀑布和日出的。在已经开始升温的早晨这个时候赶到,不早不晚,时间非常恰好。 气温上升地很快,若铭他们经过爬山,也累地不行了。 他们三人还是跑跑跳跳地加入了早已站成一派的摄影大队,三人胸前都是各自挂着自己作为摄影爱好者的专业相机,背包里装着镜头矿泉水等其他物资。 位置已经被人占光了,他们三个人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了。他们寻寻觅觅,只能越走越靠前,那里看上去稀疏一点,但是距离不够好,位置不仅和瀑布离得过近,又偏,角度不太好,取景相当成问题。但是没办法,他们已经算是来得晚的了。 甜甜和林箭飞坚持在后面呆着,早就取出设备就位了。只有若铭不喜欢去人多拥挤的地方,宁愿牺牲掉镜头。 他走到了那个穿着灰色斗篷大衣的人身边,可他身边也没有多少空间了,只能再在旁边站下半个人。张若铭便想跟他上前沟通一下,看他身边并没有摄像机,想问他愿不愿意暂时挪一下位置。 冰柱的瀑布上晶莹闪亮,那流线形的明暗,已经被阳光的光线,渲染上了一层金光,彷佛被刷上了一层金粉。冰体雕琢的圆润欲滴,已经开始带着水光滋润的柔和反光,看得出来,已不再是只有固体的冰冷,不再是浑然一体的c深沉的惨白。 隐约间,明显听得到瀑布凝固表象的内部,早已开始了汩汩流淌的声音。 间接还有咔嚓咔嚓的断裂声,众人知道瀑布快要化了。 黄白色的天光照亮了世界,耀眼阳光漫天,在远离地平线的高处刺入了天际。 张若铭上前拍了一下灰衣人的肩膀,说了声:“嗨。” 那人转身回头,阳光正好照在他斗篷帽子下的脸上。身后的太阳无情地碾压着对方裸露在太阳光中的每一寸肌肤,明亮柔和的色调,将那男性的明朗方正中带着几分中性和一丝邪性的c禁欲美少年的脸点亮。 与此同时,陈若珺身后的瀑布忽然开始纷纷剥落,翻着闪动的水花,不可抑制地冲向前方,乍然流动起来,哗哗的声响,几乎在刹那间就已经响彻云霄了。 那骤然闪耀起来的面容,皮肤脆弱纤细的质感,不知为何不住翕动的双眼,阴影无所遁形,只留下睫毛的丝线,温情地像一首诗,明艳得像一幅文艺复兴的油画,氤氲在他身后瀑布突然解冻的湿润的水汽里。 他的眼睛不再是黑色的了。这一下,他的眼球变成了金黄色,是那种眼镜蛇,或是蜥蜴,鳄鱼的颜色,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球是纯色的金黄,却没有动物眼睛的花纹。 那一秒,若铭的心像是一颗灼热的太阳,突然在一瞬间同时爆发耀斑和太阳风。 “哦,若珺。”他轻声说,似是一声呓语,又似一声回响,恍惚,声小,像是在梦游。 微弱的发声,他却几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说不上来,为什么整个人都魔怔了一般。 瀑布,轰隆隆地作响。 陈若珺的眼睛又在瞬间变回了黑色。只见他的眼睛像是注射了什么液体一样,黑色的阴影很快地便爬上了原本金黄色的瞳仁,黑色如染料落入水中,瞬间浸满了他的眼仁,刚才那金黄色仿佛是幻觉,立刻,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来了?”张若铭发呆似地问着这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惊住了,想到上一次,他看见陈若珺的眼泪会倒流;这次,眼睛会变色,就知道自己又出现错觉了,陈若珺的眼睛怎么可能是金黄色呢? 张若铭感觉自己轻飘飘地,发觉自己在奔涌的巨幕瀑布前,显得如此渺小。 “怎么,我不能来吗?我倒是想问你这个问题。”陈若珺的笑容一如往昔。 “好巧。” “是啊。” 靛蓝的天空下映衬着陈若珺在太阳下那面带微光的脸庞,他那似是痛苦与欢乐同在的耐人寻味的微笑,衬着瀑布的雨花从陈若珺身后飘来,吹在他的脸上,用冰凉的丝丝点点,触碰着他的视线和滚烫的肌肤。 就这样,那一幕,在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情况下,永远地印刻在了张若铭的脑海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从容 陈若珺站在瀑布前,为了显得自己正常一点,他便把帽子拉了下来,却不禁抬起手来遮挡着晒在眼睛里的太阳。 他手指上被里外穿透的感觉,撕心裂肺,却还要强忍着保持微笑。 定力,似死尸一般。 张若铭浑然不觉,不知道这不如自己家乡十分之一的阳光有什么刺眼的,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要用手去挡。 若铭出神地回想着陈若珺在回头那一刻,萦绕在自己心里的奇妙感觉,正如他们身后骤然崩化的冰体,那从静态到流动的玄妙感受。 对方俊美的轮廓,在自己的心里激发出一种难以言语的体会,他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似惊喜,或许,也似欢欣? “糟了,没拍下来瀑布融化的那一瞬间。”张若铭只能望着瀑布,为了让自己下意识地停止胡思乱想,他只能急得跺脚,一心强调着自己未完成的任务。 说得好像他真地有多在乎拍照一样,说得好像,那该是一件多么要紧的事情一样。 不过,他之前的确跟甜甜他们打赌比赛,看谁拍的最好。这会儿,他想要在三个人的相片里脱颖而出的一腔热血,就这样瞬间冷了下来。之前还热情满满,这一会不知为什么,他似乎突然没了什么想要拍照的强烈。 “没关系啊,明年还有机会呢。”若珺的眼睛刺痛,他赶忙回过头去,稳住呼吸。 张若铭看着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灰色的羊毛大衣,极厚实,密不透风的样子。 “今天没那么冷了,你怎么还穿这么厚啊。” “我可是来得最早的,天黑的时候可没有现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那么暖。” “哦,我差点忘了,这里离你家不远啊。”张若铭一边说,一边开始摆弄起摄像机。 张若铭装作自己很熟练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 过了一阵子,他手里摄像机却不听使唤一样,迟迟没整理好。 “其实,摄影,我是才上手的。”张若铭微锁眉头,调试不顺手,心里十分困惑。 “我挺拿手的。”若珺看了看神色认真的若铭,便一脚踏进了张若铭的影子里。 他纵身让张若铭挡在自己身后,有他的身体遮着一部分太阳,他心里就轻松地喘了一口气。 不堪折磨,只为暂时享受片刻的安宁,他站在阳光下的每一秒钟,都是放慢到永远的煎熬。 张若铭并未留心若珺的动作,他完全地心不在焉,却突然嘴里嘟哝了起来:“哎?这参数不太对啊?那种朦胧的动态场面应该怎么拍呢?” 张若铭傻傻的心思在游移,他不知道为什么陈若珺看上去格外奇怪地沉静,他自己倒是不住地说着话。 也许心理上跟陈若珺并没有什么隔阂感,等他抬眼一看,陈若珺正对着他的脸,近在咫尺,再加上左右两边都挤满了人,此时,陈若珺已经整个把发呆的他挤在了自己身后。 他毫不介意,本来就是没地儿了。再说,他不想挤在栏杆那里,说不动定他的手一打滑,相机就掉下去了。 “交给我,我来帮你拍怎么样?”陈若珺把手一摊,说着就要去拿。 “算了,若珺,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我觉得就算自己拍烂了也是自己的经验,直接交给别人拍,不是作弊吗?” “若铭,我问你,一个没有任何基础和积累的画家,要是对着画布随意涂抹上一万幅,跟他一副画都不画有任何区别吗?没有。所以,你不得要领地瞎拍上三年五年,仍然不会有任何长进。” 不知为何,张若铭鬼使神差地就听了他的话,做梦一样地把相机递给了他。 “看好了,你应该这么做” 张若铭内心疑惑不止,却在对方的话语里,慢慢地静下了心。 陈若珺对一切得心应手,他凑在张若铭身边,对他耐心讲解着,完全就是专业级的水准。 “你不会觉得我是在浪费设备吧?”张若铭听了半天恍然大悟,遇上真正的高手和老师了,觉得自己之前那略带装逼模样的装腔作势,完全是在班门弄斧。张若铭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陈若珺体会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感觉得到对方气血上涌的尴尬。 “怎么会。你以为我是一出生就会拍照的吗?不也是靠慢慢熟悉过来的?” 陈若珺放下相机,瞅着他沉默不语c憋红的c难为情的表情,只能哭笑不得地安慰他。 若珺感觉万箭穿心,不能做大动作,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动作。他那吸血鬼感官的敏锐度并没降低,却被自己的痛苦,分散了好多额外的注意力。 “对了。若珺,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跑来这里看日出呢?”张若铭边拍边问。 张若铭按照刚才陈若珺教给他的方法试着拍了两张,果然立竿见影,效果卓群,拍照水平立刻就提升了一个段位。 “难道只有你想看日出和冰融?周围这么多人不也是一样的吗?”在侧光中,陈若珺安静地倚靠着栏杆,并未回头地反问道。 “嗯。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林箭飞和甘甜甜。” “我知道。刚才我看见你们了。” “好啊,你这个隐藏的摄影大神,早知道你这么厉害地话,我们就直接联系着约上你了。可是,你今天怎么没有带相机来啊?”说着,张若铭便对着瀑布周围咔嚓了一气,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对他来说,拍照已经不是主要目的和行为了,而只是变成了跟人说话聊天时手里下意识的附加行为了。 “是你们想不起我来,我有什么办法?”张若铭看不到他的全部表情,但他却知道,陈若珺似乎是苦笑了一下。 若珺直视着近在咫尺然则遥远的奔流澎湃的瀑布,直直地向前伸着右手,去够那些已经化为雾气的冰凉水珠。 那些水雾,他抓不住,也摸不着,但是却它们却真切地萦绕在若珺张开的手指之间,亲吻着他手指上的每个毛孔;他看得到水雾中央,它们四处飘飞优游的样子,好像是不拘束于地心引力的雪花一样从容。 若珺觉得,自己做不到像这些自然之物一样,真正地无喜无悲,从容不迫。 它们是天然地存在,而他自己的存在,既不天然,又不从容。 “不不不,你别这样想。我们下回一定不敢忘了邀请你。”张若铭莫名地体会到了他的伤心。 “别说什么邀请不邀请地”他看上去好像很不在意,好像又很在意。张若铭听他这么说,真后悔自己没有想起他,不知为什么,他是真切地替若珺感觉到心酸。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很久,没有这么样替人难受过了。 “我”张若铭被他说得无语,感觉自己恨不得立刻飞身跳进瀑布里,以证明给他看,他有多么在意自己忘了约上对方的愧疚。 “你们请我又怎样,不请我又怎样?”陈若珺继续着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不屑,却是一贯的安静。只有陈若珺自己知道,也许是在忍受被太阳灼烧的痛苦,才让他忍不住,就连说话也没好气起来。 他不是故意的。他很难受。 “若珺。”张若铭此时注意到陈若珺握着栏杆的左手十分用力,还在微微发抖。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没事。也许我是冻着了。” 陈若珺回头,张若铭一看,陈若珺的脸色,果然不好。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不是说你来的最早吗?”张若铭扶着他一侧的胳膊,关切地问。 “凌晨。” “什么?这么早。你一个人凌晨就来了吗?” “不要紧,只是睡不着而已。” “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啊?什么叫只是睡不着?不还是你跟我说的熬夜减寿吗?” “你这是被风吹了吧?该不会是发烧了啊。” “你大惊小怪什么!我没事。”陈若珺这下好像真地有点恼怒了。 他觉得张若铭此时在他耳边嗡嗡嗡就像一只巨大的苍蝇。而火炉一样的太阳,越升越高,张若铭的影子早已经做不到帮他抵挡阳光了。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 陈若珺只能把帽子又拉了过来,勉强能够消散好多灼痛的伤害。 “你已经陪我好久了。我都不知道你不舒服。你不用强撑着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反正你家就在这附近。”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我这不好好地吗?” 说着,陈若珺在帽子下给他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暂时不像刚才那样神色奇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冬至 朗日高悬,瀑布奔流不息,岸上树林的冰雪还未完全融化,但那些被半融化的雪水打湿的松树枝头已经露出了些许绿意。 小松鼠一边在粗糙的树干上快速地窜动,一边调皮地观望着远处站在瀑布跟前的人们,它蓬松毛绒的尾巴,跟树干的颜色融为一体,眨眼间就不见了。 陈若珺再一次拉低了帽子,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太阳的阴影之内。 “哎,你这说走就走啦?不去跟甜甜和林箭飞打个招呼吗?” “哈,原来你还知道惦记他们两个呢,现在他们早就不在瀑布这边了,往上游的景点去了。” 陈若珺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快去找他们吧。也许再晚了他们就会走得更远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已经走了?” “嗯?”陈若珺这下子回过头来,扯开了帽沿,露出了半张脸,神秘地笑了。 “我就是知道。” 说完,他便沿着他们三个刚才来的上山路快速地离开了。 张若铭环顾四周,因为他刚才跟若珺在瀑布前呆了那么久,果然不见了甜甜和林箭飞。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无数条通知,果然他们两个人接连不断地又发微信,又是打电话,因为他既没开震动又没开声音,所以竟然完全不知道。 “奇怪,陈若珺是怎么知道他们两个人早已经走了呢。”若铭心里直犯嘀咕。 原来两个人为了拍更多好看的照片,便早就动身前往下一个相邻的景点了,张若铭便跟着对方发来的路线和定位,沿路找他们去了。 晚上,告别了林箭飞,他们二人去了 light ball。 那家甜品店叫做“冬至”,别致地好似冬天的代言人。 整家店面的内部如同奶油雪宫,雪白纯净,明亮清澈,一件件甜品就像被摆在冰雪阶梯上的样子,旋转排列,白色的衬托,让那些彩色甜品上的光泽,格外娇嫩和甜美。 度过了充实快乐的一个白天,张若铭的心终于在此刻静了下来。 跟甜甜面对面的机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自然过。 他们已经算是比较熟络了。 甜甜张口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不要看我名字里有甜,其实,我并不是很迷甜食。” “哦,真的?我以为你喜欢。” “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不狂热罢了。” “那我是先入为主了?”若铭看上去若有所思。 那都是因为,许影心是极喜欢甜食的,对他的偏好在不由自主地留下了影响。也许他在潜意识就没想过,不同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选择和偏好。 “没有啊,这次你带我来这里,我说了,你不就知道了?” “对,我了解了,你呢,对甜品不是很感冒的。”若铭笑了笑。 “但是我很喜欢尝试新鲜东西,所以也不会拒绝啊。” 若铭有些失落。但随之,他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不应该被前任影响,他是拿甜甜在跟许影心比较吗?还是在不由自主地重蹈覆辙? 他不应该设置前提地认识另一个人,就要抛却任何成见和比对心,用全新的领域和视角,去拥抱全新的人。受到以前适应过的人的习惯去思考问题,那是错误的。 旧人就像电脑卸载了全部的软件,仍然残留了文件垃圾,早就该彻底清除了,但不得不承认,刻在硬盘里的伤痕,留下的乱码,却是抹不去的,电脑再也不会是出厂时锃亮飞速的暂新电脑了。 不要轻易心碎,因为你的心会被别人分走,而下个人只能得到上一个人拿走的一半。 先是1/2,接着是1/2的1/2,然后是1/4的1/2就这样分下去,对后一个人,太不公平。 你会变得越来越小心,越来越吝啬,你为最后那个人留得空间,就会越来越狭窄,对方则会被困死。 “我的前任喜欢甜品。” 张若铭说出这句话,感觉胸中长久压着的一块大石头在瞬间消失了。 甜甜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个,心里不只是惊讶。 “哦。”甜甜不动声色,嘴角却忍不住撇了一下。 “其实,我个人对甜品完全提不起兴趣我还以为所有女生都喜欢甜品。” “”甜甜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她为若铭突然的情商降低,感到疑惑不解。 她有点烦躁,她觉得他根本就没懂她自己刚才跟他说的话的意思,就解读成另外一层意思了。 甜甜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有点不好看了。 “那我们,就不要在这里逛了吧?” 但她的善解人意,还是让她对着若铭的话提出了解决方案,果然是医学理科生直来直去的思维。 她不想让两个人都难受。 “别。我不是那个意思”若铭急了,但他又不能上前扯住她的胳膊,太无礼。 他这次莽撞的坦率,真是一个错误的时机,不仅不可爱,还极有杀伤力。 在甜甜面前,他不仅情商降低,连带着连智商也降低了。 “你看看这里,你想吃什么?”甜甜堆起笑容,还是亲切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毫不介意刚才若铭的窘态。 甜甜很机智地岔开了话,她努力收回心里的不爽,想要化解这份尴尬。 “你今天开车开地最多,最辛苦,你想吃什么,我请。” 甜甜立刻指着他们面前一份精美的标签叫“爬树笨熊”的巧克力制品,说:“你看,这形状做得真是栩栩如生啊。” “是啊。”若铭出了一头冷汗。 话题终于走上正轨了。 “要不,这个,就买这个好不好?”甜甜回头看着暗自悔恨说错话的若铭,语气调皮,有点像是成年人在哄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嗯好。”张若铭根本就没法招架得住,甜甜跟许影心不一样,她并不是那种一味依附于男人的c娇滴滴的女性。 她强烈的独立人格意识,让若铭体会到了她跟许影心相处模式的不同。 “服务员,请帮我把这个打包。” 甜甜一边刷卡,一边向若铭笑着说:“这家店这么有名,我们既然来都来了,不买点东西回去尝尝,怎么知道这家店的东西好不好吃呢?你说对吧,若铭?” “对。” 而那个头上扎着每个店员都有的小红丝巾的年轻小姑娘,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奇怪的客人——一般都是男生买给女生,极少有女生欢欢喜喜地买给男生甜品的。她一边好奇地端详着两个人,一边在手里熟练地整理着包装。 “要是好吃的话,下次你请我咯?”甜甜从店员手里接过包装好的小盒子,递给了张若铭。 此时,他正满脑袋都响满了骂自己傻子和智障的话;他看见甜甜不由分说地帮他买了,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茫然无措地接了过来,用手提着,样子傻傻的。 若铭一路上拿着这份甜品,手心里滚烫,浑身上下不自在,好像他拎着的不是甜食,而是什么火球一样。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绑在后座。 将甜甜送到她家公寓的楼下。 甜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边望着他那沉默不语的脸,一边还不忘了让他安心。 “看看到底有没有他们盛传地那样好吃不好吃地话,我们以后就不来他家买了。如何?” “好啊。要是不好吃的话,我就再也不拉你去甜品店了。” “别说那么绝对啊,说不定你真地发现这家店的东西好吃地不得了呢?”甜甜趴在车窗边低了头说道,“要是真地好吃的话,那有机会我也一定要试试呢。” 若铭此时终于将窝了好久的郁闷和丢脸一扫而光,在车里笑着跟她挥手告别;因为甜甜一番宽慰的话,他看样子已经好很多了。 “你呀,今晚回去,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一k?” 张若铭比了个一k的手势,甜甜则用带着厚手套的手,还了他一个飞吻。 若铭这下子是彻底被她逗笑了。 甜甜目送他开车远去。她轻叹了一口气,她承认自己被他突然的坦诚吓到了,不过知道对方是因为在意自己,才会突然失态。 她想,还好之前在甜品店的时候,自己的反应也够快。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心,若铭晚上回去,会想太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诡异 甜甜住的地方,是医院员工只有几层高的精致小公寓,距离上班的医院只有两个街区。她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陈若珺住在几栋几户呢。而跟她分享住在3309房的室友,是一个放射科的医生妹子,跟她一样,也是单身姑娘,现在她的室友也还没回来,不知所踪。 她望着楼下已经化得干净的小马路,湿漉漉柏油路的发亮路面还反射着若铭频闪尾灯的红光。 甜甜猜不到若铭坐在车里干什么,只是觉得他今天看上去像是有心事。她是暗暗开心的,毕竟,若铭想要告诉自己他以前的事情,虽然,她直观上认为,自己还没准备好现在就承受他抛过来的种种倾诉。 若铭看着甜甜安全地上楼以后,他就坐在车里一边倒腾着摄影机,一边等待着她那一户亮起灯,才打算离开。 结果他翻摄影机翻得入了迷,尤其是若铭替他拍的镜头,非常漂亮,不管是光线c构图c视角c态度c还有风格,跟自己的那一堆练习一样的半成品一对比就看得出来,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 叹服之余,他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往楼上一看,发现甜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窗户,探出了头。 “若铭,你快回去吧,我已经安全到家了。”甜甜喊着。 “好。别冻坏了你,你快进屋去。我现在就走。” 若铭望着她乌黑的长发衬着巴掌大的小脸,发丝随着凉凉的夜风轻轻拂动,纤瘦的样子,在月光下像肤色深了一点儿的雅典娜。 “别废话了。走吧。” 他心里流过融融的暖流,赶紧发动了车子,生怕让甜甜继续在窗口傻站着,冻坏了她。 若铭第二天就要面临世界末日般的周一。上帝发明了一周七天,上帝在第一天说,要有光,可他觉得,只要上班,第一天就永远是黑暗的。 人这一辈子就在大概4160(80岁一年52周一4160)个周一中度过了。 张若铭并没有告诉甜甜和林箭飞他其实在蓝鸟瀑布那里碰上陈若珺了。晚上,他回去把照片都导出来,一一编辑加工,一直弄到大半夜。 他看着若珺给自己照的瀑布,水花飞溅的力量,水雾腾起的飘渺,都十分舒畅且动感;而自己拍的,则极稀松平淡,一点临境感都没有。 后面还有他们三个人一大堆充满鬼脸和各种搞怪创意的合影。 “咦,我竟然忘了在瀑布前给陈若珺照一张像了。”张若铭看了一眼电脑上刚过 00:00 的电子钟,把照片打包,上传到三个人的聊天群里,便合上电脑,去洗澡了。 张若铭之前已经叮嘱过肖任不要在深更半夜给他打电话来,还好,那家伙很“听话”,最近没有再骚扰他;春季学期,那家伙正忙于准备功课,根本就没功夫再找他来玩游戏了。 甜甜躺在床上,看着张若铭发过来的照片,觉得他们三个每个人的水平和视角肯定会略有不同,拍的是不同的重点,十分有趣。而若铭拍的是石阶之上的晨曦之光c冰湖上三个人姿态各异的倒影c还有一只在电线上顶雪前行的顽皮松鼠c以及远山的穹影后隐去的月亮她带着困意看完之后,就带着轻笑入梦了。 林箭飞也是个手速快的,第二天晚上,甜甜也收到了他整理出来的照片合集。 林箭飞那恣意放飞自我的照片,除了充满肃杀气质的瀑布,就是三个人各种奇怪状态的抓拍。甜甜真无语,他竟然把张若铭和自己拍出了神经病的气质,还有一种默片时代喜剧演员的滑稽和荒诞感。林箭飞很喜欢拍人物,也擅长抓住人物一瞬间那不同于往常的肢体语言,奇特诡谲。 “林箭飞,你看你把我们拍成什么样子了?”张若铭看了以后,憋不住在群里大骂林箭飞。 “我自拍的大门牙难道不比给你拍的样子囧?”林箭飞回嘴。 “去你的吧。我可受不了你的魔幻现实主义。” “你把我们两个都拍成怪物了。”若铭不满。 “只有你是怪物,人家甜甜还是小仙女。” “是挺仙女的原来,我这个小仙女还是个有些灵异的仙女啊。”甜甜笑了,也忍不住插嘴道。 “听见了没?人家不满意。” “我这是挖掘大家与众不同的隐藏面。神秘的一面,懂?”林箭飞痞里痞气地辩解着,那边不知在忙什么,似乎是在影棚里,背景音嘈杂。 “你都把我拍糊了,大爷。” “我就是要这种效果,越糊越好,糊得就跟毕加索的画一样抽象最好。张若铭,你不知道吧,照片上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呢。” “得了吧你,你这就是在装逼。看上去真惊悚。你是怎么拍的啊?”张若铭承认对方拍得真地蛮好。 林箭飞那认真用心中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傲然态度,还有一笑置之的洒脱劲儿,在摄影上也显露无疑。 “就不告诉你。我天天接触摄影,当然有我自己的风格了。” “嗯。十分独特的风格啊。”甜甜笑着托了长腔,半夸赞半反讽。 “哈哈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若铭知道甜甜在帮衬自己,十分开心。 “你少说我,你就拍不出我这样的照片。若铭,虽然你的照片想法不错,挺有生机和趣味的,就是拍照技术太差,除了几张瀑布拍得不错,别的几乎都毁了构思,想要的效果一个都没出来。” “哼早晚我也会提升水平的。”若铭并没有告诉甜甜和林箭飞他碰上了陈若珺,那两张不错的瀑布照,其实并不是自己拍的,而是陈若珺的作品。 “好啊,我等着。”林箭飞满不在乎。 下班了,甜甜却不像往常一样着急回家,今晚,她的室友已经提前跟她打过招呼,她要请陌生男人来家里短暂做客,自己出现会很尴尬,就不方便那么快赶回去。于是,她就在办公室的电脑前,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自己的照片,消磨时间。 除了走廊白亮着,周围办公室就只有甜甜的办公室还孤零零地亮着灯,窗户对面是隔着一条马路的城市中央公园。高高的路灯撒下清寂的灯光,照亮了园区内昏暗不清的轮廓。 甜甜莫名想起,中央公园近一两年还发生过几起抛尸谋杀案,再加上从树林的缝隙上方间透过来园区内些微的黄光,愈发诡异。路面上久久才有一辆汽车开过,因为大部分车流都在从几十米到200米深的地下。 夏秋和白天的时候,从窗内看向外面会感觉风景宜人,赏心悦目,可现在看上去,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看着对面的黑乎乎的景象,她心里略微有一丝不安。 她走过去,不敢看向窗外,匆忙间,很快就把窗帘拉了下来。 她心想,“都是林箭飞那些气人的c古怪的照片影响的,搞得自己都疑神疑鬼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鬼影 办公室的钟表已经走到了11点钟,甜甜的室友终于给她发微信来说,男人已走,她可以回家去了。 甜甜伸长了懒腰,扶着酸痛的脖子,把自己的照片发到了三人群,便接着回复了室友,“等着我,现在我马上就从医院回家。” 她心里不知为何有点惴惴不安,她想起最近一年前的尸块,距离自己的医院不过几百米,仿佛近在咫尺。而且,当时那个案子,还叫上了自己医院的尸检专家去协助法医研究调查。 今日夜色深沉,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迈出大楼之前要经过急诊部,没想到,这次,陈若珺又是夜班——他的夜班比别人多了一半,而这些都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有他这样一个自愿“顶缸”的人,别人都乐得自在,毕竟熬夜又累又伤神,谁愿意多做呢。 甜甜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中间,小护士在前台无聊地盯着电脑,单手托腮,眼神涣散,四下安静无声,看来此间,正好没有什么急诊要接应。 “若珺在吗?”甜甜问向小护士。 “在啊。他现在正在临时培训新人呢,你直接进去找他就好了。”小护士边说边打着哈欠。 甜甜径直找了进去。陈若珺正在训练实习生们面对各种情况下,应该如何相互间协调工作的演习。 “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若珺对着那群围成一圈的一脸青涩的学生们下了指示。而那群人见若珺走的时候将房门掩了过来,渐渐地,表情就开始放松,彼此轻声闲聊。 其实陈若珺早就知道甜甜走来了,但是按照人间的行事规律,他一定要等到她敲门,才能开门。 吸血鬼那奇怪的第六感,贯通着异于常人极致灵敏的五感,就像是一种玄妙的通灵感应,有时候很灵,有时候则是一片空白,这全看吸血鬼本身的身体状态和情绪稳定不稳定;若是像若珺体验过的一样,蜕变成干尸,就只剩最野蛮原始的吸血和无节制的攻击了。 “甜甜,你怎么来了?” “想来看看你是不是又在值夜班啊,顺道跟你打声招呼。” “真是意外之喜。”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啊?”说着,若珺就陪着她向前厅走了几步。 “嗯。今天情况特殊,有事,所以我就晚点回去” “你打算怎么回家,开车吗?不然坐地铁也好啊”魔图市是全世界第一个拥有24小时地铁营业的城市。 “不,我不回自己家,回我们的职工公寓。” “挺好。你看到了,房间里面还有一群小孩子等我指导呢。” “可真是厉害了,你才多年轻啊,就已经可以当他们的老师了。”甜甜恭维着,却也是真心这么想的。 陈若珺低头笑着:“好为人师罢了。” 在甜甜眼里,容貌停留在20出头样子的陈若珺,完全就跟那帮学生一样青春,看上去比他们年龄大不了多少,相差无几。普通人,哪里知道他真实的底细? “不过你是有资格的,打破年轻人没有经验的惯例,连院长都另眼相看,不得不服。” “你就别夸我了。” “好好好那你去忙,我就先走了。” 陈若珺清晰地读到了甜甜心里的担忧,知道了她已经很少这么晚步行了,今天她室友有约会的对象逗留了过久,害她现在要步行回家,还有一点她的所想:就800米的距离,难道还用打车? “可惜我随时待命,就不能送你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甜甜感觉自己跟若珺道别之后,就突然安心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的医闹事件,让甜甜觉得陈若珺是那种神奇的,能够在危难时刻救人一命c支撑弱者的人。她隐隐约约觉得,只要告诉他自己的行踪,心里就有底了。 甜甜出了大门,看着市中心区这空无一人的步行街道,她燕子形状的秀气眼睛忽闪忽闪,睁得老大,四处张望,同时摘了手套,紧紧攥着手机。 街道上回荡着她“咔达咔达”的半高跟鞋的声响,路牙石和路面砖的缝隙中,那些在白天被行人碾压地稀糊的小水洼,此时又再度冻结成冰,结成脏兮兮c水泥灰色的冰。 她的脚因为前两天跟若铭他们爬山有些乏力,当时她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跑在前头,这下子脚踝处有点疲劳发酸。 突然,脚底一滑,她的重心不稳,差点跌倒,锥心的钝痛贴着右边大腿外侧一下蔓延到全身,等她反应过来,右脚却已经迅速地恢复原位了,那丝缕的刺痛,却像忽忽地灌进了冷风,激地全身震颤。 她俯身看见自己右脚上被左脚踩开的鞋带,刚崴了脚,她需要缓一缓。 正好旁边就有一个光洁的c可以坐下四五个人的长石椅,她便歪身坐在边上,去系鞋带儿。 甜甜觉得背后一阵一阵地冷风乍起,她因低下头而凌乱的碎长额发,正遮挡着她的视线,周围什么也看不清。 在依稀间,她的余光似乎察觉到一个不明身份的事物,正在向她靠近,像一个鬼影,那个鬼影的移动速度非常快,几乎是眨眼间就从远处树干的阴影里跑到了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她被吓坏了,心跳猛然剧烈地像打鼓,闷响盖住了全世界的声音。 她不敢乱想,可又不控制不住自己那警惕之极的判断。没错,的确是有什么东西移动到她身边来了。 等她快速绑好鞋带,她抬起头,在对方投射下来的影子里,自己差点吓得尖叫起来。 她面前站着一位陌生的黑发男人,他长相帅气,脸上却挂着不可名状的狞笑,阴冷感扑面而来。 甜甜的太阳穴几乎要爆裂。她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 这离家只有三百米,而且这还是市中心,没想到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 她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她偷偷地把手机藏进大衣的大口袋里,试图去按紧急报警按钮。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欣赏美女。”那人勾着拇指和食指,在下巴颌处来回摸索,挑衅地看着她。 对方的整个身体挡住了甜甜的去路。 “大哥,嗯咱们有话好好说。你看,我现在马上就要到家了”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跟你一起回家。”说着,对方的身体逼近了她。 他的双眼像是剑刃,极尖利可怕,空气里徒留他冷冷狂笑的声音。 没人来救她。但甜甜还未绝望。 “我家有人还在等我呢大哥,就算你想去我家,现在也不方便啊。” 她打算跟他扯闲天,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甜甜慌了,她平常的时候设定好的紧急电话,需要解锁才行,而现在她正单手反面拿着手机头,根本就够不到手机尾部解锁的地方。 她正摸索着调转手机的方向,突然一下子,那人在自己毫无防备时,像只毒蛇一般,“噌”地抓住了甜甜正在拨弄手机的手。 并且,他把甜甜的手从口袋里拽了出来,那动作之迅速,力量之大,让甜甜的手臂在刹那有种被机械滚筒或者高速转轮扭着甩出来的感觉。 胳膊关节有剧痛划过,她咬紧牙关,紧张地顾不得疼痛,暂时不动声色,脑子里却飞速想着解决方法。 是的,她现在孤立无援,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激怒对方,趁其不备,见机行事,攻其弱点。 “哦?你想报警吗?”那人慢慢蹲下了身子,把甜甜逼在石椅的一角,扭着她的右臂,贴身近面地与她视线平齐,距离暧昧,对着她慢悠悠地说着这几个可怕的字眼。如果他不是一个歹徒,那他说话的神态,简直可以用吐气如兰来形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捕猎 他把手机远远地甩了出去。 甜甜根本就没看清自己的手机被他抛到哪里去了,因为他的动作极快,人眼根本就来不及捕捉方向,甜甜在惊惧之间,手上就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极瘦,比林箭飞还要瘦削;五官像是刀刻一样鲜明,深凹的眼睛,尖耸纵深的鼻子,平直且紧凑的薄嘴唇,上唇峰乖张地翘起,当他说话时,那副五官的表情,在灯光阴影里瞬息万变,如风波动,放荡不羁跳动在耸峙的眉骨凸起处,桀骜不驯藏在神秘莫测的眼角,显得格外阴鸷与妖异。他的长相有着几分漫画式的夸张,明明是亚洲人的容貌,轮廓却酷肖一个阿拉伯或者犹太人。 甜甜猛地用劲,想要用小腿对准对方的要害部位踢过去。 但未等她落实自己的动作,她的腿就被对方用手死死地钳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他看上去瘦得好像弱不禁风,但实际上那掐住甜甜的腿却十分有力。甜甜崴过的右脚尚有一丝痛觉,而此时她的右腿像是被成吨重的机器重压,发出咯咯的响动,似乎自己的腿骨已经被掐断了,末端血液循环也断流了,几近于麻木的肿胀和刺痛钻心而去。 她不觉得一个正常人类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满目惊异,恐惧溢满心底,她痛地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刚才她似乎是还未出击,对方就已经分毫不差地预测到了自己的预谋。 “大哥,你要钱吗?我现在就给你拿,请你先放开我” 甜甜依然表现地镇定自若,哪怕她心里已经越来越没有底气了。 他果然松了手,但那神情仿佛是一只野猫看着爪子下被捉弄的耗子。 甜甜疼地呜咽起来。 赶紧跑! 她拼尽全力跑了两步,就疼地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她猜测,自己的右腿也许已经骨折了。 仍要反抗,逃生的本能已经让她顾不得考虑是不是真地骨折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还想继续跑,身体却根本支撑不起来,再加上她刚才强行跑步,断裂处的腿骨却突然穿刺了出来,肌肉被撕裂,温热的血液流淌出来粘住了她的黑毛裙,贴在她的腿上迅速变得冷黏。 而眼前却又是那个男人阴邪的诡笑,他看上去似乎很有耐心。 “跑啊,接着跑。” 她不知道明明那个男人在她身后,怎么一眨眼之间就不声不响地站在了自己前面。 甜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她不甘心自己就陨灭于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 只剩尖叫了。 “救命救火救命啊!” 城市上方空空地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声音。 无人应答。 她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呼救,她知道市中心街区周围,晚上虽然是鬼城,可她仍然不能放弃。 医院就在一条宽宽的长街对面,虽然从她站着的位置看过去,根本就看不清楚。 那个男人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却不着急于鲜血的流逝,也不心疼浪费如此美味。干净利落的传统捕食方式,已经不能满足这个吸血鬼生活的乐趣了。 再好的鲜血,他都一定要先想尽各种方式方法让他们体会到濒死的恐惧,和上切实的痛苦,才会下手。 他是在故意浪费鲜血,像是每次饱餐之前的仪式,他会以不同的方式,先施加给“食物”流血的痛苦,再彻底取了他们的性命。 食物越恐惧,越害怕,越好;恐惧的鲜血,能让食物血液中的激素飙升,那才是他要求达到的口味。 同时,他也是在与自己的嗜血玩乐,他一定要先给猎物“放一小会儿血”,也一定要等到自己的堆叠到极点,再去享用——只有这样,他才能进入到极乐世界。 此时,他的两只眼睛放光,快感和得意,全都建立在“猎物”的痛苦之上。这一整个套路和流程,他已经驾轻就熟了。 他见过数不清数量的人类在他面前匍匐扭动,有的连滚带爬,有的则相对安静。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刚才一不小心,手太重了,根本就不知道怜香惜玉” 男人低头俯身观望着她,一步又一步地逼近着甜甜,他的笑容得像恐怖片里的小丑一样平静,语气却宛若平常说笑一般轻松戏谑。 甜甜拖着已经废掉了的右腿,一步又一步地在冷硬的马路上爬着向后退,满面泪水,叫坏了嗓子,却依然挣扎着,嘶哑地发声: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救火······来,来人·······”甜甜的嗓子里一阵腥甜,嗓子因为过度使用,已经喊出血了。 “我的小美人儿,怎么能如此急躁呢?” “救火,救命”甜甜把手里的皮包朝他丢了出去,化妆品,证件夹,笔记本,钢笔,还有零钱什么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在告诉她,这对于他来说跟扔着玩儿的一样。 东西就像天女散花一样,没有任何威慑力。毫无疑问地,她扔了手包,根本就阻挡不住这个恶棍。对于男人来说,甜甜这搞笑的抵抗,简直像是了。 “这里前面就是小区,后面就是医院到处有监控,你想想,这么做,不怕查到你?” 哪怕是垂死挣扎,她说这些,不管是不是徒劳的尝试,只要有任何一丝希望,她都不想放过。 “我怕的话,还会来找你吗?今晚啊,让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你的家,我突然不感兴趣了呢。你觉得怎样?” “你别过来,别过来” 顶着无法言说的巨痛和精神上的摧残,只要一息尚存,她不会就那样善罢甘休地咽气。 哪怕命中注定躲不掉他,她也要在迎接自己最后命运之前用尽全力抵抗。 “救命!救命” “亲爱的,住嘴。” 最后,那个男人的手,还是抚上了她的脖颈。 他掐住了她脖子上的一个穴位,甜甜疼得晕了过去。 他体会着自己体内鼓噪的吸血。这个女人所显示出来的强大的意志力,是他吸血鬼生涯以来,见过的最坚强和最冷静机智的人类了,这反倒刺激了他。 只是女孩儿拼了死命地叫,叫得他头疼。 让她不作声,并不是怕她叫,而是她嚷得自己心烦意乱,坏了猎食过程的兴致。 他想把她带回家里去,回头再唤醒过来,慢慢跟她那坚强的意志力对峙。 男人看着甜甜丧失了意识,昏迷过去,瘫倒在地上,大衣和黑发披散开来,腿上的血不断涌出,毛裙像染上了浓黑酱汁一样,一汩汩地被打湿,结成半稠硬块。 甜甜的腿断了。 她没有任何反应地躺在那里,接下来的命运,只能是任人宰割罢了。 他看了一圈周围扬了一地的杂物,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自言自语道:“小美女,你总算不叫了,你叫得简直让我心都碎了。” 男人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根本就不关心甜甜那些散落的个人用品,对于吸血鬼来说,他们针对人类的谋杀案,到目前为止,人类的技术手段,还没有一个能破案的。 甜甜的断腿耷拉在那里,在风中摇晃,鲜血顺着她的鞋子一滴c两滴地缓慢滴落,格外触目惊心。 “你给我站住!” 此时,陈若珺凶神恶煞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樱花 男人听见陈若珺的怒吼,慢腾腾地转过身来,眼仁里写满血红色的反光,荧荧如地狱之火,他锐利的眉峰挑得老高,尽是鄙夷和不屑。 陈若珺闪出阴狠的利齿,朝对方低声闷吼着。 那个男人,可完全不是吴为泽。 他更加可怕。 甜甜躺倒在他怀里,像是安睡过去,无助地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陈若珺看着甜甜的额上全是被汗水打湿绞乱的头发,便知道刚才她是怎么惊恐万状地逃命了。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同类的气息。刚才他的神志太专注于教学了,以至于等甜甜嘶喊出声时候才发觉到异常。 他抛下了众人,夺门而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却看到了那令人发抖的一幕。 “川井樱,把女孩儿给我。” “陈若珺,真是好久不见啊。”他对于陈若珺的要求置之不理,说罢,他继续往前走去。 “你站住!”陈若珺飞速冲上去,对方以闪电的速度闪避退后,他的一拳打空了。 对方抱着的女孩,一个普通的人类,就像是一个轻飘飘的布娃娃,根本受不了折腾,更何况,她的腿经不起长时间的悬吊,不然接不上断腿,她就只能终身残疾了。 “这是我的食物,我为什么要给你?”川井樱停住了,一只大手整个罩住怀里女孩的脑袋,威胁着正在走上前的陈若珺。 “除非,现在我就把她弄死。这样,皆大欢喜。” 陈若珺强力压制下一时的怒火,毕竟,女孩的命还被他捏在手里——只要他愿意,他不但可以继续掰断她的任何一处肢体,也完全可以直接扭断她的脖子,让其咽气。 “不要我认识她,请你放下她。” “哎呦,我的大善人,你这是在医院呆久了,便认为自己慈悲为怀了吗?”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这都跟你手里的女孩没关系。” “没关系?那你管这个闲事干嘛?你跟吴为泽一个货色,向来都是爱谁谁c谁都不理的家伙,为什么会这么关心这个人类女孩?” 说着,川井樱把手挪到女孩细皮嫩肉的脸蛋儿上,用冰冷的手指来回抚摸,眼里全是皮肉下流动不止的鲜血,但那副神情却宛若欣赏抱在怀里新生的婴儿。 陈若珺紧张地看着他,内心想要智取,便克制了自己,收起了尖牙。 “她是我们医院的医生,你放过她,还可以治病救人的,她人很好,请你放了她。” “啧啧啧,原来我们的大善人是爱上了人类的美女医生,这可真是一出苦情又凄美的爱情故事,啊?你说是不是?”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专门诱骗各种情感空虚的人类姑娘。你曾经那些下三滥的手法,难道还没玩够吗?” 陈若珺可不想跟他在这里扯闲篇,他只想尽快让对方顺着自己的话放掉甜甜。 川井樱嗤之以鼻,“怎么,我还说错了?你不爱她?” “我根本就不爱她。我只是爱我所伪装身份的事业。我也爱我的食物,但是,有些食物,有些人,总是我不想去杀死的。而她就属于这个范畴内。” 陈若珺的语气冷酷而理性,没有任何感彩,就像在客观说理,他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对方并不说话,却也没有被打动的意思,只是觑起眼睛打量着陈若珺,琢磨着,却并不决定把女孩拱手相让。 “我已经盯上这个女孩儿有一段时间了,现在你却突然冒出来,跟我说到手的鸭子不能吃,你这样是不是很过分啊,陈若珺?” “川井樱,你把女孩儿给我,事后我定会赔给你一个比这个女孩还好上数倍的上等食物。另外,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吴为泽的面子上。” 陈若珺知道,吴为泽还是跟川井樱交情够多的,毕竟生前都是日本人。 陈若珺搬出更厉害的吴为泽,完全是迫不得已。 此时陈若珺脑海里只剩一句话:一物降一物。 吸血鬼之间,因为生前带来的三观不同,有时也存在着巨大的鸿沟,彼此不能相互理解,导致他们分散成不同的群体,却又能在适当时候目标一致。 川井樱那深凹的眼珠子咕噜噜地一转,狡黠地笑了一下。 “那我也一定要尝一尝她的味道,这个,你阻止不了我。” “你别!”陈若珺这下子有点装不下去了,他的牙齿又跳了出来。 川井樱向来是这样的无耻之徒,他和吴为泽早已经受够了他,可对方却总是在这个城市上方阴魂不散。 毫无疑问地,那几起中央公园的抛尸案,只是川井樱杰作之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而已。虽然每个吸血鬼身上都背负着人命,却只有他是故意昭告展示给天下的,制造着恐慌,这些都给他莫大的快感;更多的是,还有那些隐藏在阴暗街巷里,也是故意抛洒的,尚未被破解的命案。 能做到共处一城,容忍他这样的败类,在自己生活的城市存在c污染视听,各自相安无事已是十分勉强。 这一次,这个混账,不知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寻找猎物,竟然找到了自己生活圈子里,还是最心爱的人类朋友的头上。 “放心吧。她死不了。” 刚一说完,川井樱一低头,便斜斜地穿刺下去,甜甜绵软的身体没有任何挣扎,在毫不知情中就任凭他下了嘴;他一边吸食着甜甜的血液,还一边全程抬着眼睛直勾勾地c得意至极地盯着眼前愠色重重的陈若珺。 吸完血,他舔了舔嘴上的血渍,陈若珺从他的时间判断,甜甜大概被吸走了六分之一的血。 “谢了。” 陈若珺一听,更是气得头顶毛发直竖,可他却无权打断别人的饮食,这是吸血鬼之间的交际规则。 不得为了人类而与同类撕破脸皮打斗的情况的发生,这是规矩之一。 最要命的是,从这个川井樱的过往历史来看,他不仅是一匹独狼那么简单。 陈若珺真想冲上去,跟他好好算账,可他知道,甜甜现在失了这么多血,又断了腿骨,再不赶紧救她,就要性命垂危了。 川井樱心满意足地看着陈若珺,眼里的血红色因吸了血以后格外艳丽起来,十分骇人。 川井樱故意把甜甜从他的怀里高高地举起,轻轻地松了手,任由她下落。 甜甜因重力坠下,陈若珺一下子冲了过去,先用左手护住她的脑袋,在她的双腿撞地之前,她的后半身也全部落在了陈若珺的右手上。 川井樱早就逃开了,陈若珺只听得见他嚣张的鬼笑声,盘旋在树梢之间。 “陈若珺,你应该知道,我看你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末了,川井樱踩着鬼影步子,出现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回头跟陈若珺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隐没无踪了。 陈若珺看着甜甜原本白嫩的脖颈上多出来的那两处尖齿刺穿的对称痕迹,鲜红的创口处是向四周呈放射状的逐渐发青发黑的血管网,像蜘蛛网一样可怖地扩散着。 她微弱且苍白,原来的粉唇已经没了血色,眼前照在她脸上的,只有一片白花花的亮光,刺痛了陈若珺的视线。 第一件事,他赶紧扯下来路旁大树一根枯树枝,撕裂了自己的衣服,给她的断腿固定包扎。 他忍不住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带着内心的悔恨和恶意,他用瞬移的速度带她回到了医院内的地下车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血药 甜甜的脖子上带着奇怪的印痕,回医院去,绝对是不行的。陈若珺现在越来越相信,那个川井樱应该就是故意的——丢给他这个棘手的事情去手忙脚乱地善后。 这是吸血鬼之间一种威胁和警告的信号。 从医院到阳牧区的银海别墅内,这漫长的路途,只要保证不出差错,并不会耽误甜甜的病情;经过包扎,甜甜的血已经止住了,只要在一个半小时的开车时间之中放松一次,让血液循环2一3分钟就没什么大碍。 陈若珺用沾着甜甜鲜血的手指沉着地拨了吴为泽的电话,电话的屏幕上被抹得肮脏。若珺还算镇定,在医院里已经把意志力锻炼地很厉害了,再加上他现在不是很饿,完全可以应付自如。若有紧张,他紧张的也不是自己又要面对直冲鼻子的血腥味,而是甜甜的病情,他担心她的状况,非常担心。 虽然若珺知道甜甜是个坚强的姑娘,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撒手人寰,不过看到她受这样狂暴的伤害,他十分愧疚c心疼。 而此时吴为泽正起床了有一段时间,他正在书房里汇总统计着经营酒吧的各项杂务收支。 突然,陈若珺一通电话,跟随着铃声,传来了阵阵不好的预感。 “甜甜被川井樱袭击了,现在我正赶在回家的路上,你等着我。” “她情况怎么样?”吴为泽的语气依然是那样的冷静,却透露着几分焦急,虽然这种情况,对于见得多了的吸血鬼来说,真地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是很乐观,那个混蛋吸走了她六分之一的血,再加上她的右小腿骨折,肌肉组织已经撕裂,甜甜现在已经昏迷了。”这时,手机屏幕上薄薄的鲜血此时已经结成了深咖红色的干膜。 “看样子,差不多五分之一多的血流失了,很危险。” “你看一下血库里有没有a型血,阴性阳性都行,甜甜是这种血型的阳性。” “好。你还有多久到家?”吴为泽那边几乎过了几秒,陈若珺就听到了对方开冷藏血库的电子系统操作音。 不用说,吴为泽肯定是瞬移过去的,不然,像平时一样慢悠悠地从吴为泽的卧室走到血库,在偌大的房子里需要走上10多分钟。 “还有一个小时,我已经把车开到警车不追的最高速了。要不是怕警察查车误事,我一定开到最高速。” “有的。一共3升a型血。就属a型血剩下的最多了。” “太好了!”陈若珺在电话那头兴奋地狠拍了方向盘一下。 而正在昏迷的甜甜,终于在陈若珺给自己松绑了一会儿小腿之后,微微睁开了眼睛。 若珺看见甜甜有了短暂的回神,便细细地读着她心里的影像,他看见了她内心里那些混乱的c仓皇的c恐惧的情绪,是一团模糊的火焰,在微暗中闪烁发亮,一口气撑着,不肯罢休。 甜甜在朦胧中看见了模模糊糊的大块黑影和色彩摇晃的点点色斑在眼前晃动,她的意识正游走在陷入梦境和现实交错的错乱影像中,她并不能分辨出,那大块的黑影不过是遮挡住视线的汽车后座,而那些色斑,也只不过是驾驶座中间的彩色按钮而已。 她只是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一辆向前行驶的车子上,但她不敢确定,因为她正在意识的边界处,梦见一个被剥皮的血淋淋的畸形男人,像是寂静岭里的无头巨尸一样,拿着刀子挪着诡异的步子向她砍杀过来。 陈若珺回头,轻轻说了声:“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到家。你马上就会好。” 而陈若珺的声音,在她听起来则混沌不清,是极度扭曲变形过的,仿似她梦里怪物的嚎叫。 但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的力量,却让她觉得信任那个声音,而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召唤一般,便点了点头。甜甜就这样游走在半梦半醒的剧痛之间,像是一个挣扎着想醒过来却始终醒不过来的人。连续几个微小的动作,便耗尽了她全身暂存的余力,直到微张的眼睛疲乏到再也抬不动了,她就再度掉入了黑暗无边的无意识领地。 吴为泽帮若珺把甜甜放到了空间极大的血库室。那里面的配置,简直比一个门诊室还要齐全,四周高大银白的柜子上,密密麻麻地放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医疗器械,药品,墙角是各种仪器,中央甚至还有医用探照灯和外科手术床。 甜甜的右腿已经肿胀到有了紫黄色斑痕了,若珺用消过毒过的c带着医用手套的手,快速拆开她腿上简陋的树枝固定装置,吴为泽则早就将冰冷的血袋用温血仪温热到了人体温度,并准备好了麻醉剂。 他们一个人输血,另一个人则用自己非人类非常规的医疗方式,替甜甜接着断腿。 安静而有条不紊,只听得到输血仪和腿骨与肌肉之间擦和的微弱声音。 “若珺,你这是打算让甜甜一醒来,就立刻恢复地完好如初吗?”吴为泽在一旁突然拽住了若珺不停工作的手。 “是啊。难道我们不应该治好她吗?”陈若珺瞪着吴为泽,疑惑不解,他对吴为泽突然制止自己有些生气。 “若珺,你先好好想一下,你这样的好心,会不会害了我们。” “怎么会?”陈若珺一门心思只想让甜甜赶紧好起来,别的顾不得多想。 “等她一醒来,你该怎么跟她解释她之前发生过的一切,跟她说‘那只是你的幻觉’吗?”吴为泽接着说,“你怎么跟她解释只等她睡了一觉的功夫,醒来以后腿就全好了的事实?” “我不管。她是因我而受害。我要治愈她。” “陈若珺!你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这不是你的错。甜甜被袭击,并不是你带给她的。”吴为泽这下子也怒了。 “我本应预知到的,可是我没有。就在她遇害之前,还刚跟我说过话!” “她明明才刚离开不久而已”陈若珺冷静了下来,喃喃重复着。 他的内心总是那样柔软,那样富有温暖的同情心,他会为了死去的婴儿哭泣,会为了善良的信念战斗到底,他是那样地像个人类。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比人类更具有同理心和人性。 已经这么久了,吴为泽也是拿他没办法。 “你也不用自责。不管川井樱这次是不是故意找上门来的,他可真是想找死了。” “为泽,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陈若珺缓缓地回想起吴为泽的话,觉得他说的极有道理。不能在冲动之下,治好了她的腿伤,就给顺便自己引来无数不必要的追问和麻烦。 “你只用帮甜甜的腿愈合起来,但是预留一个半月到2个月的恢复期。不要让她做完这次手术以后马上就像什么事情没发生过一样就行。” 陈若珺抬起右手手腕,“滋”地一下用牙齿咬破了自己腕上青色的血管,让他吸血鬼的血液滴在了甜甜已经暴露在空气中的骨骼上。 那些骨头断开后又被若珺拼在一起的缝隙,在血液滴上去的几秒内就长在了一起,那些裂隙就像是从未曾存在过一样,紧紧地牵合在了一起,白色的骨头重新光洁地变成一个整体。 不过,陈若珺知道,若是拍光片,在断骨衔接处还是能看到常人无法察觉的脆弱的地方,当然,这就是他预留给甜甜不得不靠自己身体素质去愈合的2个月的恢复期了。 若珺真想完全把她治好,可他知道,留着余地还是要让甜甜去受苦,这真地也是无可奈何。 但是,他也清楚,用吸血鬼的血液辅助愈合后的效果,全世界任何其他一个骨折过的人都不可能拥有,就是那骨折的创口处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和增生组织,而且那部分会像她全身从来未骨折过的地方一样坚韧,完好无损。 而此时,甜甜那被丢出去的电话,正躺在街道的灌木丛里,面朝下,深埋在沾满泥土脏兮兮的雪地里,拼命地震动,亮个不停。 已经过了凌晨两点,甜甜的室友没能等到甜甜在约定的时间内回家,她不愿去猜测发生在甜甜身上会有什么不测。 她急得如油锅上蚂蚁,抓狂地薅着头发,拿着手机打遍了所有可能认识甜甜的人,却听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由疑惑到怀疑,由怀疑到焦急,由焦急到害怕。 室友急得哭了,她祈祷着甜甜不要有事,一个劲儿地用手指甲掐着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她觉得,都是她自己的错,为什么她不考虑时间的早晚,就让好脾气的甜甜在外面回避,那么晚才回家。而自己是那么任性粗心,只顾让甜甜躲避自己与男友的密会,结果,却摊上这样一个始料未及的情况。 甜甜要是再不接电话,她已经考虑马上去报人口失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奔跑 “铃铃铃~~~”陈若珺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正是甜甜的室友,华音。 吴为泽向陈若珺使了个眼色,说:“我们要赶快行动了,天亮之前,一定要把甜甜送回去。” 陈若珺点点头,走到门口,将手机从外衣里接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的铃声大作的干扰,甜甜的意识略有恢复,她在昏沉沉中察觉到自己身下的医用白光,脑袋靠着一侧缓缓地转动,她下意识地想动弹指尖,却使不上力。 她的脑袋灌了铅一般的晕厥和沉重,还有那道不明的心腹闷压感,正与她顽强的求生欲相互牵扯。同时,局部麻醉的药效,使她隐约有种右小腿消失了的错觉。 甜甜木然地从微睁的眼缝中看见一个走过自己身边的半身人影。 “陈若珺”虽然她嘴中呢哝作声,但她看到的只是模糊一片的影像。 吴为泽心叫道不妙,马上按上了甜甜脖颈上的穴位,她又昏了过去。 陈若珺闻声,回头看着吴为泽动作迅速地安抚住了要醒过来的甜甜,暗暗吁了一口气。 “华音,这么晚了,怎么你还打电话来,什么事啊?” 若珺故意将声音模仿成刚刚从睡梦中被人叫醒的迷蒙状态。 “陈若珺,我很抱歉在这个时间打扰你,但是我有一个万分重要事情一定要问你。我的室友也就是我们院里的甜甜,她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没有啊,怎么了。” “我怀疑她失踪了,本来她说要11点一刻左右回到家的可是现在都凌晨两点多了,她还不见回来,打她电话,一直都是通的,却完全没有人接听。我已经打电话问过我们院里很多同事了,都说没见过她,这该怎么办啊”华音颤抖的声音带了哭腔。 “你别紧张,也许甜甜只是去某个你不认识的同学那里暂时宿一晚。” 陈若珺故意打了个哈欠,含混不清地说着。 “那她不可能不回复我啊。” “华音,你也不用着急,我觉得这样万一甜甜出事了的话,我建议你现在赶紧好好休息,等到早上上班的时候再看到底情况如何,你现在要是休息不好,白天的时候怎么有精力继续解决这件事呢。况且,人员失踪不足12小时,是无法报案的。” “是啊,已经有好几个人这么说了。但我估计自己心里不安,肯定睡不好。” “那就吃半片安眠药吧。”陈若珺这样建议的,也真心希望对方那么做,因为这方便自己把事情搞定。 结束了对话,陈若珺走上前,忧心地看着甜甜脖子上的伤口,而吴为泽正轻轻地拖着她的脖颈,仔细观察着伤口的深入程度。 吸血鬼越用力的时候,给人类伤口周围留下的蛛网状紫青色伤痕会越深。 “川井樱真是混蛋,下了多大的劲儿。”陈若珺气愤不已,眼中隐约含泪。 他不仅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辱,也为对方残忍感到愤恨。 但是,这些附带的情感都不及他看到这样一个鲜活美好的年轻姑娘被人生生掐断腿骨而感到的心碎,为这被无端摧毁和伤害而绞痛。 “若珺,附生水还有多少?”吴为泽皱着眉头,“她这个伤口,想要痊愈到一点痕迹都没有,需要很多。” “我觉得我那一瓶应该足够。” 这个伤口,如果不用附生水浇灌,就算伤口愈合了,也一辈子会留下疤痕。 陈若珺掏出随时随地放在外衣里所谓的“口腔喷雾剂”,将喷头拧下,直接将瓶中那无色无味透明似水的液体,对准甜甜的伤口倾倒下去。 那水不似普通的泉水顺流而下,却仿佛是一个活物,它能在空中自由地扭动,曲里拐弯;倾倒出来的形状,在空气里凝固成树枝一般凹凸不平c疙疙瘩瘩的不规则柱体,只见液体垂落的摆动着前端的透明触角,直击要害,好像蜥蜴弹出的长舌头,瞬间击打在甜甜皮开的脖子上。 附生水是吸血鬼用来抑制自己生理反应的好帮手。它用来自远古时代和中世纪的巫术,和世间最阴毒的虫蛇之液炼成。没有附生水,吸血鬼在阳光下,皮肤会更快地变色起反应,自己也会更快地抑制不住出现獠牙和需要觅食的时间。 最关键的是,有了附生水,吸血鬼一切指标都会变得悠长平稳,安静可控。附生水是唯一能够牵制住吸血鬼那根游走在发狂边缘神经的救命制剂。有了附生水,他们可以极大地拉长不吸血的时间,压制体内的躁郁,行为才会更像人类。 借由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里的巫术,五毒俱全的肮脏虫液,最后竟然能变成这么一副清澈无比尘不染的灵药。 这药水充满灵性,它自动找寻到甜甜的伤口,一股股地像透明的蠕虫一样钻了进去,在甜甜肌肤深处的大小血管里分散成溪流,快速地冲散中和着川井樱在甜甜脖子伤口里遗留下的四散而去的腐液。 甜甜的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紫青的颜色也在变淡;同时,那液体奔流时窸窸窣窣的声音,爬行在她的血管里,但却通过她的皮肤在完成愈合的使命之后悉数蒸发了出来,“滋滋”的声音随着水汽冒起,好像水滴撒落在烤炙烈火上的效果。 这下,甜甜的脖颈已经恢复到光洁如初的样子了,而那些本来在她血管里肆意蠕动着附生水,则全部化身成了没用的c简单的氧化氢,在作用完毕后便失去了活物的属性。 “为泽,我们现在需要马上把甜甜送回去,趁着天黑,白天就不好掩盖了。” 吴为泽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腿,保证陈若珺把她的腿恢复到仍带有伤的逼真样子。 “是。现在已经三点,你有把握四点之前把她送到你们宿舍的门口吗?” “不知道,我已经好长时间没长途跑过了,只能尽力。” “你确定行吗?千万别让人起疑心,不行的话,就我来。”吴为泽怕陈若珺一路累个半死还不能将她提早送回。 “不要紧,补充一点血,我能顺利把她送回去。” “好。路上颠簸,千万小心她的伤” “放心,我有数,她的腿骨已经彻底接好,拍片看来有伤只是骗人把戏罢了。就是,难为了甜甜,不得不保留了肌肉和韧带的扭伤,还是需要她结结实实地吃点苦头了。” 吴为泽提前从血库里提过来的保鲜冰罐正闪着高科技感银色的金属光泽,一打开,浓郁的浆血,深红似黑,足有2升。 陈若珺一口气将它灌下,中途只喘了一口气,他的脸色便立刻翻新,白净的青春,从他的眉头开始舒展,水波纹一样荡漾开来,也是唯有鲜血,才有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 随后他穿起一身贴身的深色冬装,蒙上脸,只露出眼睛之间的一条缝,打扮地跟都市忍者一样,不让任何人看清自己。 之所以来的时候不选择自己跑着将甜甜送来,一是因为他怕自己体力不够c会控制不住自己——毕竟甜甜的腿当时还在流血;二是因为跑步的颠簸,变数太大,赶不赶得到家不说,甜甜早已经不起折腾,必须要平稳地送达。 若珺横着抱起甜甜,他迈步走进寒风凛冽的夜色中,隔着重叠的树影,隔着崎岖的雪丘,开始了长途奔跑。 山间的夜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吹刮地如同刀割,他把甜甜裹在披盖了厚厚挡风大衣的怀里,他在她的大衣里塞进了好几个小巧的发热设备,并以最快的速度横穿地图上无人踏足的区域,其中几次三番越过山涧犹带寒气的溪水,未溅起到她一丝一毫。 偶尔在山林平原的路上遇见与日常开的公路交汇的地方,他便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横穿无人的马路;那时候,路灯短暂的闪即逝的昏黄会将甜甜闭目沉睡c血色充盈起来的样子照亮,他低头看一眼,也就安心了。 而他不知道,甜甜这个有迥异第六感的人,却有那么一刻,她潜意识里要搞清当前状况的生命力,驱使她在模糊中猛然惊醒。从她脸埋在大衣的缝隙里,她睁了眼,在一醒过来的头疼欲裂中,她分明地看见了陈若珺的脸。 在大衣帽沿的缝隙里,她从斜下方蒙怔地看着陈若珺飘忽不定的侧脸,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飞,因为她确定自己是双脚离地,不着边际,且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她不知道自己靠着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她的脸颊好似贴着一堵冰冷的墙,没有温度,没有气息。 又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从她出事到现在她大概做了七八个梦了,现实里令人不可置信的奇怪状况,加上刚刚输过血之后的头晕目眩,在她的脑海里光怪陆离地交织在了一起。 还有陈若珺那非人类的移动速度,在高低起伏的原野和大地之间跳跃,摇晃地让她五脏六腑都难受地搅在了一起,恶心感一上来,身体便又不听话地自动歇机保存能量了,甜甜便又被卷进了梦境之中。 渐渐地,脚底下的绵延雪地终于变成了低矮的民居和厂房,他已经踏入了魔图的市区内。在城市的上方飞奔而过,以惊人的准确率在空中从一个建筑之上腾跃到另一个建筑之上,不靠双手的摆动平衡,只依靠天然的赋能,仅用直觉,便能轻而易举地完成。 能做空中飞人,这还不是吸血鬼最出色的潜能。 当眼前的建筑开始变成一栋栋直插云天,密集耸立的摩天大楼,他继续以跳跃的姿态在楼顶以冲刺的样子向着市中心的目的地,奔突而去。 他身着一袭简洁的便衣,而甜甜盖着大衣在他的怀里安静地瑟缩,他们行踪迅速,人眼不辨,无迹可寻。 一个看不见的黑影,就这样涉足在南雁都未曾到达的绝冷之境,轻盈地踏过钢筋水泥世界,飞翔在人类铸造的梦想之上。 陈若珺手腕上闪着幽幽的蓝光,正显示着差11分钟凌晨4点。街上空静无人,灯光如昼,尽是刺眼的清冷。 陈若珺从高处渐次纵身跃下,比猫更加灵敏地落地,宛若无物,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扰动。 落脚地点正是甜甜的宿舍门前,他绝不能让甜甜在外面冻一夜,那他和吴为泽救她还有什么意义? 陈若珺把大衣垫在地上,让甜甜倚坐在上面,接着按响了甜甜的门铃,持续地按,直到他看到甜甜宿舍的窗口亮了起来,很快便听到了电梯的响动。 原来是华音裹了大衣,还叫上了邻居两位男医生舍友作保护,匆匆下楼查看是什么情况。 看到倚靠瘫倒在门口的甜甜,华音惊呼一声,喜极而泣:“谢天谢地你可算回来了,我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 华音上前一把抱住还不知人事的甜甜,就算羞愧难当,委屈后怕,她也知道自己差点间接导致她的失踪,此时人在眼前,便抛弃了前面两者的纠结,只留失而复得的欣喜。 她顾不得抹泪,其他两个男同事都接连说:“不知她什么情况,赶快进屋啊。” “对对对,无缘无故昏迷。赶紧回家看看,有没有异常。” 说着,三个人便把甜甜抱回了电梯。 其中一个心思细腻的男医生在心里嘀咕了一下,这是谁半夜按的门铃。 所以,在护送华音和另一个同事上楼之前,他还谨慎地四处环顾了一下,并且向前走了几步,想要观察周围到底有没有什么可疑的陌生人。 而陈若珺此时早就躲进了暗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他们彻底上楼。 让别人无法察觉,是吸血鬼的本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守护 时间悄然向后迁移了一日。 和煦的晨风吹醒了甜甜,朱雀君已经开始拉长了它停留在地平线之上的时间,它所飞翔的位置也正自由盘踞在树梢之上,这一切,证明夏天已快来了。 不被中央公园树木所遮挡的阳光,直接照耀进了眼前这间不大不小的病房,而对面墙上的电子彩屏日历用醒目的颜色标注着“春分”二字,迎着面前这个微弱内双的单眼皮女孩。 经受了之前一系列的生理刺激,甜甜昏睡了近乎一整天的时间。 而等她醒来,正对着自己的视线的,便是自己的右腿,正缠了白色绷带,白晃晃地吊在半空中。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来苏水和84消毒液的味道,她看着电子彩屏右下角自己医院的l一g一,终于从连绵不断的离奇梦境里走入了她在现实世界的记忆。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出事之前的每一个细节。 她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她觉得自己已经躺了太久,想起身确认自己右腿的情况——看到自己的右腿并没有被打上石膏,心中安慰,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甜甜并不惊讶周围无人,不过,等她稍歇了一口气,两个与自己最亲密的人便冲进了房间,显然,刚才没人在,只是他们暂时的离开。 甘锦盛和唐芷书慈爱地俯下身来,未等自己再喘第二口气,妈妈就一把将自己抱了过来,闷在怀里,自己的长发都被妈妈的臂窝压到,夹住了。 爸爸则站在床头的另一边,默默地拉起女儿空闲着的一只手,在掌心里轻轻拍着。 “妈,我的头发疼”甜甜用没被爸爸攥住的另一只手把头发从妈妈的臂弯里捞了出来。 “你们这是干嘛呀,我还没死呢”不知为何,甜甜并没有多少失落,反而因为养足了精神,情绪高昂。 她的直觉,在冥冥中,似乎一直有人在帮她,免于灾祸的伤害。 “狼心狗肺的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呢?你看看你,现在是怎么搞地啊,我跟你爸爸都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唐芷书一向是理性自持,但甜甜深知,母亲要是感性起来,也是很要人命的。 “甜甜,这都是怎么一回事?”甘锦盛在一旁克制地问道,他依然带着镶着半个金边的眼镜,紧张地皱着眉。 “爸,我想,大概是遭遭了不测。” “女儿,你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吧?”唐芷书一听她的语气,就急了,她设想中女儿应该是被吓地不清才对,却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差点被坏人害死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你的手机也找回来了。甜甜,现在跟我说说你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甘锦盛将甜甜的递给她。 甜甜将手机接过来,才隐约注意到父亲眼角的皱纹又多了一条,只是短短两天之内,便担心地面容憔悴了。 他忧心地盯着她,甜甜看看父母担心地不成样子,心里也阵阵难过,装作轻松,只是因为她能从黑暗的插曲中再度醒来,感觉太开心了。 “爸c妈,我这么说你们别生气——其实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妈,你赶紧告诉我,我是怎么来到医院里的。”甜甜自己也正疑惑着,自己不省人事之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当时你的包和包里的物品,在街上散落一地,就在离你宿舍只有三百米的地方,手机也被扔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第二天一早,保洁人员发现了你的手机,还注意到了地上的滴血,意识到不正常,便报警了。不过,幸好深夜4点的时候,你已经安全回到宿舍了。你的舍友华音还有几个同事发现你的腿受伤了,把你及时送回医院来的。” 唐芷书简单交代了后继的事情,却反而让甜甜越听越迷糊。 “甜甜啊,我现在给你一个建议,以后离华音远一点,她实在是有些自私:也许觉得你好性儿容易说话,为了跟男友相处就把你打发走了,然后导致你那么晚回家,才发生这样的伤害,平白无故伤了腿。” “要是你万一被人就像那些新闻上演的,你叫我怎么办,怎么办,啊?”妈妈的眼眶红了,她咬牙切齿地说:“我早说过不要你住在市中心的宿舍,你偏不听” “嘘,妈,小点儿声,这周围可都是我的同事,话虽这么说,传出去不好。” “当时你说,你有舍友,不怕。结果现在,又如何说?在无心无意间坑害你的反而就是你的舍友,真地发生了不幸,她替得了你?还是救得了你?”唐芷书没有一刻要停止的意思,她要将自己的意思,跟女儿全部说个明白。 “妈,我知道。” 甜甜委屈地皱眉,回想起当时发生不幸时自己喊破嗓子也无人相救的惊恐和绝望,越发觉得母亲的话犀利似刀割,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甜甜,你妈说地对,难得我们在一个城市生活,你已留学在外多年,这下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家里空间那么大c那么宽敞;还有王德利,他可以时不时地上下班接送你,你还偏偏不愿跟我们住在一起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你让我们怎么能放心?” “而且市中心区一到了晚上便无人且冷清,你不是不知道”唐芷书接过丈夫的话,继续念念有词。 “爸妈,我答应你们,一定搬回家去住。”甜甜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在这个世间,再没有比自己的父母更爱自己的人了,她绝不能让他们伤心难过。 甘锦盛听到这个话,严肃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女儿,你就别任性了,只要你还没出嫁,就不用那么着急地去证明自己的独立,我跟你妈,不希望你那么拼命,那么累宁愿你一直完好无损c健健康康地,一家人都平安地在一起,多好。” 甜甜想到自己差点就再也看不到亲人了,无比珍惜眼前的一切,再度拥有的一切。 “好”甜甜的声音哽咽,笑容渐渐凝固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忍住不哭。 就在这时,门闩动了,门外闪现了一个浅蓝色人影,对方察觉到甜甜的父母都在,便要再扣过门来,不想打搅他们一家人的谈话。 “你进来吧,正好进来看看甜甜,她刚醒。”他的父母却满不在乎,执意要让对方进来。 他们院里的护士在护理时穿的都是浅蓝色的宽大护理服。 果不其然,进来的人,便是陈若珺。 他正是这次负责持续护理甜甜病情的护士长。甜甜的父母在甜甜还在昏迷时,曾听来看甜甜的刘院长带着他过来介绍说,这是他们院里唯一一个能拿着护士的职称却做着一半医生之事的能人,将甜甜交给他,二位完全可以放一百个心。 “醒啦?”陈若珺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来,一边说一边客气地冲甜甜的父母点头致意,“叔叔c阿姨早上好。” 甜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位陈护士,可是你们刘院长推荐的人。”唐芷书在一旁夸赞道,满眼笑意。 “妈,你不用在这里矫情了,我跟他很熟若珺,这次是你来护理我吗?” “是啊,怎么了,难道熟人来照顾你,还会不好意思?”陈若珺走到甜甜的床边,坐在了旁边的看护椅上。 “哈哈哈,可以跟我说一说我的伤吗?”甜甜问,见到熟人,甜甜的心情更加畅快了,她曾是那样地害怕,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整个世界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朋友了。 “你的伤啊,那我就守着你父母的面,再复述一遍了。”陈若珺看了一圈甘锦盛和唐芷书认同的表情,就细细地说了一下。 “总地来说,没什么大伤,腿骨没有什么骨折的迹象,只是韧带和肌肉扭伤严重,内部有较大面积淤血,存在表皮创口性摩擦和刮裂损伤不过,我已经给你打了破伤风,也清洁消毒过了,最快的话,你只用静养一个半月,就会好了。” 可是,虽然度过了噩梦缠身一般浑浑噩噩的无意识时光,甜甜却清醒地记得,自己的右小腿明明骨折过,不然,她也不可能在最后关头,只能在地上拖着一条废腿,爬行着挣扎。 她记得刺穿肌肉的剧痛,还记得那锥心的移位,还有血液刚淌出来热乎乎黏在毛裙子上的沉重,以及在低温里快速凝结的,那淌满一地的血渍,绝不是像他说的那么轻巧,只有表皮创口而已。 她不可思议地瞅着陈若珺那波澜不惊的笑脸,心里想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康乃馨 这下,甜甜可真是哪儿都去不了了。他们院里跟她关系挺好的一些同事们,先后来到一批一批地看她,一个科室带来一些,很快地,她那件狭小床头柜的桌面上就塞满了各色水果和鲜花,最后,实在无处可放,后来的同事们便把送来的东西挨着桌底围了一圈。 虽说花朵的颜色令人心情愉悦,可一旦多了,那些掺杂在一起的香气近在咫尺地闻多了,也会令人有些头晕。 陈若珺已经看护了她两三天了,可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甜甜的静休经常要被热情的寒暄打断。 自从躺倒在医院后,她总是会轻易地疲惫,可每每来人,都必定要笑脸相迎,强打精神;而陈若珺作为同院同事和好友,也很乐意帮动不了的甜甜迎来送往着。 甜甜因为父母的身份,从小到大总会多多少少收到些额外关注。她从来都不会知道,如果自己不是校长的女儿,别人还会不会这么殷勤地跑过来看她。 此时,甜甜倚在床上,刚送走了又一波同事,累得默不作声,呆望着窗外,神情木然。 “怎么,别人来看你,为何反而会不高兴了呢?”陈若珺一边给她换绷带,一边询问她。 甜甜乖乖地将小腿伸出来,经过了两天间的适应和熟悉,面对时常换药c进进出出的陈若珺,习惯并接受了自己作为“病人”的角色,以及对方是自己专职护士的身份。现在她已经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才没有,大家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想起自己差点就一命归西,我还是十分后怕的。”甜甜自从出事后总是陷入一阵阵的阴霾。 陈若珺读着她心里的想法,知道她又想起了出事后做的噩梦,还总是忘不了她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也就是川井樱最后时刻狰狞可怖的笑,露出两排亮闪闪的牙,整齐地诡异,齐刷刷像钢锯的齿轮,阴惨惨似白骨的颜色。 “虽然我也不是很在乎送不送花的虚礼,但是我觉得大家都挺不容易地我想,估计他们背后都在猜我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就像当初你那个医闹事件一样。” 甜甜用手指扶着额头,压着太阳穴在两侧轻轻按摩着。 “甜甜,你是感觉头晕吗,我把这些花都扔了吧?”陈若珺看见她的动作,又装作没听见她刚才那句话,便把话题岔开了。 陈若珺很想去直接抚慰她,碍于保守秘密却不能;为了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只有陪她聊天才能解开缠绕在她脑海里的不快画面。 “千万别扔呀。若珺,你是怎么了,这是我们同事送的花,怎么能说扔就扔呢?不太好啊,怎么也要等枯萎了才可以” 坚强如她,只允许自己在人前欢笑,用平静无事的一面堵住别人议论纷纷的口舌;而且私底下,她似乎因为这件事,已经多少留下了些许心理阴影。 陈若珺走到几乎无法下脚的小桌旁,把那些过多的鲜花拾起来,抱在怀里。 “但这些花实在是太多了,现在我们房间还在供暖,空气不怎么流通,这些鲜花放在这里,无人照料,败得快而且,时间长了,在的过程中,还会跟你争夺稀缺的氧气,我就替你先收着,好不好?” 陈若珺语气幽默,眨着眼睛问,在征求她的意见。 “你替我收着?”甜甜终于忍不住笑了。 “医护人员是有责任关心病患的身体状况的。别忘了,你父母可是把这个责任交到我的手里了。” “那好吧,在这里可是你说了算咯。可以留些我喜欢的花吗?” “当然可以,随你的意。除了别全部留下就行。” “那就把这些康乃馨留下吧。” 说实话,这么些花堆在自己床头,的确是有些熏地头疼,再加上过于拥挤,看着也烦,过犹不及,不如只留清爽几支,放在那里就足够了。 陈若珺读得懂她的内心深处,他知道她不想让别人嚼舌根,但人人的本性都是天生八卦,这实在是在所难免的啊。 自尊心强的甜甜本可以不那么强撑,伤神若此,她却不能允许让自己病恹恹地躺着,只得一个劲儿地应承着,哪怕别人其实都会原谅她的难过,可她坚决认为自己不能给别人留下一个软弱的印象。 “之前那些花啊,多到你都可以直接站在大街上当卖花姑娘了。”陈若珺跟她开着玩笑,只想让她开心。 “你就别打趣我了。”甜甜也就能在熟人面前笑得这么肆意了。 属于纬度高的地方那漫长的白昼即将到来,而甜甜因为腿伤,却不能趁着美好的时光肆意玩耍了。想到本就短暂的夏天,却恰在此时遇上这样一件自己未曾预料到的祸事,她的心头难免会划过一丝哀伤和无助。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她终于不用再忍受寒冷之地漫漫长夜的昏黑和呼啸了。 而张若铭呢,一直以来只是这个袭击事件的局外人。 虽然甜甜犹豫再三,不知不觉中都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她最终还是决定打电话给张若铭了。她把自己最近发生的事,甚至包括出事之前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要知道,她被陌生男子袭击的细节,她还尚未给父母和若珺说得那般详细。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就止不住了,一股脑地向他倾诉了自己在那时惊慌失措的所有经过。 张若铭在电话那端认真地听着——他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跟他诉说秘密的人,永远大可放心,他的嘴很严,他们都会觉得张若铭身上有种他人所不能给予的安心和踏实,愿意向他敞开心扉。 张若铭原本还纳闷呢,为何自从他们去拍瀑布回来把她送回家以后的几天内,甜甜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 就在打完了那通电话以后,若铭震惊了:他不知道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就那样对她不闻不问地安然度过了若干日,若不是当事人主动告知自己,他竟然连这样一件大事也不知道。 只有张若铭的潜意识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对于甜甜,他的一颗心还悬在空中。 可这次,放下电话后,他却再也无心工作了。 当晚,好歹完成手头上全部的工作下班之后,张若铭就直奔医院而去了。 陈若珺先是将一丛一丛带着塑料彩膜的花抱走了,又让护工阿姨帮忙拿来了几个空的玻璃花瓶,他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床头柜上的鲜花,收拾地简洁好看。 他精心选择了几束最新鲜最好看的康乃馨,分别摆在阳台和桌台上,将屋子点缀地温馨。 其他的鲜花,他也全部拆了塑料膜,将它们打散后重新组装,拼装了几个大的落地花篮,摆在了门口。 张若铭三步并作两步地跨着台阶,快步冲到甜甜所在的病房里,猛地一推门,病床上是空的,却只看见穿着浅蓝色护士服且围着口罩的陈若珺在窗前摆弄着花瓶。 这下子不用多说,只凭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他也能认出那是陈若珺来。 “若珺,甜甜呢?”他焦急地问,在房间里看了一圈,脚步未停,正满世界地寻找着她的影子。 “甜甜是在这里吗?”他接连地问,也没顾得上跟陈若珺打招呼。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根本用不着这么着急啊。”陈若珺隔着口罩笑了。 而张若铭绝对看不到他是一种略带不屑的笑,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 窗外的夜色,已是如此漆黑。 多云的天气,就像一块黑布,遮住了来自天空的任何光芒。 “你放心,她早就已经没事了。”陈若珺轻飘飘地回头看了若铭一眼,便又回了头,自顾自地摆弄起手里的花起来。 “那她现在在哪里?”张若铭继续无视他的话,此时他的重点全然不在若珺身上。 “小护士陪着她去洗手间了。” “那她的伤怎么样?” “还好,恢复地挺快,再过一周就可以回家养着了。”不知为何,陈若珺的语气有点怪怪地,但是张若铭却说不上来,他是哪里有点怪。 而后,陈若珺将手下的康乃馨多余且没入水下的叶片轻轻地剪断。 同一时刻,“咔”地一声,几乎与陈若珺落剪刀的瞬间一致,甜甜便推门而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夜空 陈若珺拿着园艺剪刀正转身要走,甜甜却叫住了他:“多待一会儿,你先别走,我还有话想问你” 陈若珺只好把剪刀放在了窗台上,顺便也把口罩摘了下来。 对于吸血鬼来说,当他们呼吸夜里的空气时,都会觉得异常甜美。 在小护士的搀扶下,甜甜慢悠悠地挪到了床上,陈若珺也帮她小心翼翼地扶正了双腿。 “甜甜,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呢?”张若铭不由地上前问道。 “也许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狼狈的样子吧。”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甜甜的面色却很好,在灯光下显得圆润光泽,看来最近被呵护照料地舒心。 完全素颜的她,小麦色的皮肤光洁无暇,像水底里肉色的鹅软石。 “可要赶快好起来啊,我还欠你一次请客呢。你要是不好起来,我可请不了你。”张若铭说。 陈若珺略一挑眉,轻哼一声,话语之间说不上来是耍脾气还是闹别扭:“不就是一次请客吗?我请的客你们还了吗?你越这样说,她就是连好起来,都会有压力的。再说了,她又不是为了你才会变好” 若珺虽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一席话,却将对面两个人说得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若珺”甜甜略带惊奇地看着陈若珺,难以置信平时一贯温柔的他今天是怎么了,突然间会说这么一些奇怪的话。 “早知道刚才我就让你出去了”甜甜微微撅着嘴,便半开玩笑地顶了回去。 陈若珺一听,眼睛都睁圆了,装作生气地说:“哈,走就走,有本事别叫我伺候你” “怎么我一来,你们就斗嘴啊,看来,都是我的错了?”张若铭本来心情沉重,被他们两个人一逗,他那本来因忧心忡忡而浓云密布的脸,此时早就云开雾散了。 “当然是你的错了。”陈若珺反应很快,偏想扩大事态,果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可别听他瞎说。”甜甜紧追不舍,抱着卡通针筒形状的抱枕,笑得十分轻松。 最近,若珺和甜甜朝夕相处,彼此已经到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步了,他能一直让甜甜保持开心的状态,腿伤自然好地很快。 “他最近可是管着我的我可离不开你,你说是不是呀,若珺。” 甜甜揪着若珺胳膊一侧宽大的男护士服的袖子,不停摇晃着,笑得整个床都在抖。 陈若珺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之前竟然说了那样一番冒着傻气的话。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而张若铭看着甜甜虽然在病中但完全不被那个袭击她的陌生男人影响,而活蹦乱跳的样子,本来的担心就化为乌有了。 他还记得,当年许影心是怎么对着他抱怨害怕黑夜的——大学时光,为了保护许影心,每次在约会结束之后,他就会一直通话,直到陪着她迈进宿舍门为止,才挂断电话。当时他的这一举动,成为了众人的舆论中心,那份甜蜜劲儿,整个羡煞旁人。 也许,在那时的每个夜晚,每当他站在院子里举着老旧原始的诺基亚手机,立在空旷的地面,对着电话那头的爱侣轻声诉说,每次向上仰望着夜空都要不由惊叹大自然之美时,那些为了陪着姑娘解闷而到处搜刮出来的c没话找话的话题下吐露的话语,才是他最真实的自我。 而现在想来,却是十分讽刺——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那些如星空一般闪亮的c细腻入微的心声,许影心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心里,或者真正听进去了多少。 或许,许影心曾经接收到了他的部分讯息,虽然不可能是全部;不然,她的那件结婚礼服,也不可能是叫做“夜之恋”的星空婚纱——说明她还记得,张若铭曾用整个青春,陪伴过她无数个黑夜。或许,她那样做,只能是对自己已逝去的爱,留下一份纪念的“缅怀”吧。 每晚分别时刻的漫长通话,隔空的对话,总会比现实生活中面对面看着的许影心,来得更浪漫,更可爱,更加充满期待。 辜负了这样的期待,是谁的损失呢?本应是她,可他却觉得反而是自己彻底地败了,一败涂地。反正许影心的人,是跟着敌人跑了,那个敌人的名字,叫做现实。 现在回想,他才清楚自己的爱上的并不是许影心这个人。 他爱上的是对象是自己的爱情,还有自己的青春。 而这个在黑夜送她回宿舍还保持通话的习惯,最后却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许影心现在还有没有继续害怕黑夜他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深爱上了黑夜。 他明白,那些无数次的电话里的“拜拜”,永远是他等待许影心挂断后,听着那头空洞而可怕的“嘟嘟”声,没有回音的单声,孤独地回旋在夜空上方。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些有头无尾的对话,永远是他留在原地,默然对着夜空叹气c傻笑,看着星星眨眼,不说话,然后他再一个人默默地,或回家,或洗漱,或者继续在图书馆里复习接下来的功课。 原来,他们最后的结局,已经早就在电话里预言了上万遍——他真地不记得,有哪一次电话结束之后,是许影心在等他先挂断电话。 从未有过一次。 被人消耗掉的青春,让他的心肠变得硬了起来,不那么柔软了。 可是陈若珺的心却十分地柔软,他仍然有些像还在大学时候的自己。 “甜甜,你就别晃了。你不是有话问我吗?怎么又不问了?”陈若珺顽皮地扯过袖子,之前醋意的心思也不再纠缠了。 “哦?什么事情,说来听听。”张若铭却在一旁顿时来了兴趣。 “好。现在守着若铭,我问你:就在我出事的那天晚上,为什么后半夜的时候你也不在了?若珺。”甜甜停止了笑,神色平静了下来,换了一种非常正经的语气,认真地问道。 “嗯?这是什么情况?”张若铭将目光转向陈若珺,想看他怎么回答。 “你是不是听那些小护士说的,我后半夜没在?”陈若珺依然保持着微笑,一个反问轻轻带过。 “是的。我不知道是谁把我送回了家,我在有意识的最后一秒,觉得自己已经是死到临头的人了,但是,等我醒来,已经全都没事了这个没有办法解释。” “你是说你本来认定自己落入坏人的手里,接着醒来以后却相安无事吗?那这样的话,可就怪了。若珺,跟你有关系吗?”张若铭坐在旁边仔细盯着陈若珺的微表情,没有任何异样。 陈若珺不露任何端倪,二人都在静静地等待他回答,就在空气快要凝固的时候,若珺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三个人紧绷的神经都在瞬间放松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们脑洞真大我真恨不得那天能救你,可惜那天晚上我跟妹子逛夜店去了。你们不知道,那群新来实习的学生很聪明,我一教就会了,况且,平常我都那么勤奋了,偶尔偷偷给自己放个假也不是不可以正好趁着这帮新人初来乍到地,不敢不听我的话,必须包庇他们的顶头上司,不敢违逆我我就找了个借口,溜出去浪了。” 陈若珺的嘴角翘起,看着二人,脸上一副你们爱信不信的样子,颇有几分平日少见的玩世不恭的态度了。 有了上次医闹事件的经验,甜甜还是信了几分陈若珺的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桃红色 不过,与其相信他会像上次喝完酒开夜车一样“放浪形骸”,甜甜更愿意相信陈若珺是在关键时刻会毫不犹豫打击坏人“见义勇为”的人。 甜甜静静地看着陈若珺,心里仍持有保留意见。而因为上次的医闹事件张若铭毫不知情,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甜甜此刻那副困惑的眼神从何而来。 甜甜虽然在陈若珺救她的途中都睁眼了,还说过话,可经过了对人类几十年的深入了解,他十分自信,即使当时留下了那些模糊的印象,只能导致对方在清醒后十分怀疑自己——让她以为是自己的直觉。其实人在意识涣散时,往往会傻傻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就像梦醒之后,再生动的内容和过程,都会缥缈无踪,只在心中留下几个闪影。 陈若珺继续说:“甜甜,你们别不信,看这个。” 说着,他就调出自己的手机相册,递给了甜甜。 张若铭立刻将脑袋凑上前去,他按耐不住好奇,陈若珺看上去这么清心寡欲的男生竟然会去逛夜店,而且还是跟他从没听说过的女生,当下就来了精神。 他很想知道,陈若珺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会跟甜甜一样吗? 陈若珺站在一旁,读着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心思,暗自好笑,心想:“还好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不然真地不好开脱。” 照片上的人,原来是个白人姑娘,她看上去很外放,染着艳丽的c桃红色的齐耳短发,在幽蓝色霓虹的夜店背景里,熏染了一丝神秘的紫色调,她笑得很夸张,涂着同色系的玫红色红唇,因为张大着嘴牙齿白闪闪地露出了很多,调皮地眨着其中一只眼,睁着另一眼,吐着鲜红的舌头,舌尖点在陈若珺的侧脸上,一只手环绕着陈若珺的脖子,另一只手的手指则比作手枪状,用枪毙的姿势,指着旁边陈若珺的脑袋;而陈若珺则是一副少见的觑眼笑,像是喝醉了,眼神迷离,格外帅气和邪性,但比起女孩来说,看上去依然足够“端庄”。 但奇怪的是,那张照片十分模糊,好像是在摇晃中抓拍的效果,人的轮廓并不是很清楚。 而就在那张照片后面,还有几张照片是照的舞池中央,或者很多穿着很少的男女模特和客人的身体在那里扭曲得不成人样子——其中还有姑娘半露的背影,或者摆着白色粉末的粉色小盒子,或者摆满一桌冒气泡不明液体的小酒杯看上去就像是“犯罪现场”。 “哇,这是谁啊?”甜甜目不转睛,正在辨认照片上重影的线条,被照片上的人的神情,深深吸引住了。 甜甜隐约觉得那个姑娘很有来头。 张若铭也着迷地看着,他觉得照片非常有魔性,抬头问陈若珺:“其实你根本不用给我们看的,不看还好,快告诉我们,照片上的女孩是谁啊?” 陈若珺则在心里暗喜:哈哈,奏效了 “她很有魅力吧?”陈若珺笑着说。 甜甜沉默了半晌,抿嘴笑说:“我都觉得这个女孩很火辣,看上去超级迷人。若珺,你的眼光可真是刁钻,有空带来给我们见见?” “那要看我的心情了。”陈若珺得意洋洋地斜嘴。 “你够厉害,若珺。”张若铭啧啧称叹,“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连班也不想上了,宁愿翘班去跟她鬼混” “瞧你说得,若珺脸上都快挂不住了。”甜甜轻轻瞪了一眼正挤坐在自己床头的若铭。 “若铭,他兼职在酒吧当班的人,相当于吴老板的合伙人了吧,去逛个夜店有那么离谱?怎么就叫鬼混了” “哈哈哈,甜甜啊,你不用这么维护我,说白了,我就是去鬼混的。”陈若珺低头笑了一下。 “你看,我说吧,还是男生了解男生。你们女生啊,想事情总是太天真c太纯洁。”张若铭好笑不已。 “若珺,只看照片的话,论谁也想不到你的正经职业是护士啊。”一边说着,张若铭一边从甜甜手里接过手机,他便大胆地滑动着手机屏,开始看起后面的照片来。 “惭愧惭愧我倒是希望这些照片能吓到你们,以后少跟我这样的人来往,省得我慢慢地带坏了你们。” 陈若珺正色道。 这些话是他半真半假的心声。吴为泽说过的,不要单独跟几个人类过从甚密的警告,从未停止。 一直践行这点的陈若珺,企图用这样一些三观不正的东西,让从小在正常教养环境里长大的甜甜和若铭他们,自动地远离自己一些,保持距离。 这样对谁都好。 可选择在一开始就认识他们,却又是自己最先的主动。现在,甜甜已经开始被自己的同类连累了,这该叫他怎么收场。 他的内疚和后怕,让他必须这样做。 而他们还完全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蒙在鼓里,拿他当一个好人。 他明白自己很危险,根本下一秒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发疯c失控,在事情还没有变得更糟糕之前,他想:能不牵涉他们就不牵涉他们。 更为重要的是,他眼前这两个在阳光明媚的环境里被各自父母好好养大的男孩和女孩,才是真的烂漫,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黑暗和邪恶。 张若铭将手机越往后翻看,越吃惊,一股凉气从他的脚底上升;与其同时,就坐在他一旁的甜甜,也把后面的照片全都看见了。 “若珺,你刚刚在说什么?”甜甜的神情已经开始阴晴不定了。 果然,这些跟她骨子里三观相抵触的东西,让一开始在看第一张照片时就已经察觉到不对c但碍于面子没好意思表现出来的甜甜,忽然就怔住了。 她连某些红毯走秀c潜规则的明星行径都放不到眼里去,更何况她原本就鄙视且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这些污人试听c害人子弟的罪恶娱乐? 干这些勾当的人,正在把人间翻转成地狱,是她这辈子最深恶痛绝的。 “若珺,你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张若铭也疑惑至极,眼睛几乎瞪成了问号,语气严厉起来,几乎是在质问着陈若珺。 “这是我玩的时候拍的啊。”陈若珺继续装傻。 这是他是故意做的,计划通。 陈若珺脸上泛起难以捉摸的笑。然而在这个情景下,让他的笑显得诡异,不合时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恶龙 “若珺,你不是吧?”很快地,张若铭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着白色粉末那一张,想进一步确认这些都是什么。 “不是什么?”陈若珺轻轻一笑,风轻云淡,眉眼温柔地像窗外的夜色。 “毒品啊”虽然甜甜在背后偷偷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但是已经晚了,这个词语一下子被张若铭冲口说出了。 甜甜的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了吸血鬼敏锐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凌厉,却又迅速隐匿了起来,化作一潭幽深的黑色湖水,看不出悲喜,却沉静地可怕。 “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陈若珺是多想能有人分享自己的秘密啊,可他却只能一语不发。 沉默。 当一个人说谎的时候,若是有着五分真相隐藏在话里面,说起来才会最有板有眼,最有底气,听上去最像真话——那些经过修饰的真相,才会到达真假难辨的地步,某种程度上甚至显得比真话还要真诚。 可一旦提到目前这样的生活现状,陈若珺的心头总会被一股莫名幽怨的恨意包围。 与此同时,他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引发面前两个人类异样的反应。因为他不确定对方会怎么想他,会不会突然报警什么的。 那样就惨了,其实,他这样演戏一样地半真半假地暴露着自己,也是在赌,赌他们两个人会怎么回应。 他该有多憎恨这样的生活啊,却不得不去那样的地方捕猎。 那绵延不绝的恨意,并没有具体的对象可以归咎,他不知道该恨命运,上帝,还是自己。 吸血鬼最煎熬c难过时候的日子,简直是在经受冰火两重天的炼狱,反复游走在两个极端,一刻不得喘息。 滚烫的地狱之火被他们生生地踩在脚下,头上却是浸泡在绝对零度下的僵冷与麻痹。 不错,当他不得不去以曾经的同类为食时,人渣,就是他没有选择的选择。 他还是憎恨自己,只能吸食人渣的血液。 但有时候,当自己天天看多了人渣时,就相当于看了太多人生中无处可逃的阴暗和绝望。 在他的手下,先后死过成百上千个猥亵者,强奸犯,暴力狂,贩毒者,杀人犯凡此各种,不一而足。 于是在愤恨中,若珺总是会干净利索地结束了他们那可怜可悲甚至可气可杀的人生,但,每多杀掉一个人,总会让他的心上也多处一份难以磨灭的挫伤和钝痛。 他杀不尽世间的恶人,就像他也对自己的本能无能为力一样,唯有拼命地吸血。 杀了,吸血;吸完血,再杀人。 循环往复,令人生厌。 但是人渣们的血是如此鲜美。 他永远都杀不完,这世界上永远都会有人渣。 杀戮,永无尽头,他就只有永无尽头地吸血。 他是吸血鬼里最仁慈的,哪怕他杀的是人渣,可在他的手里,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与川井樱的尽情虐杀完全不同,死在陈若珺的手里,所有人都不会有很多痛苦。 他们那些悲惨亦混乱的人生,了断地如此轻盈,“噗”一下子,就像按了一下开关,就像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在一个人眨一下眼睛之间,人就没了。 那些死去的人渣们,也许都应该感激遇见他,能死在陈若珺的手上。 是这个吸血鬼,让他们或罪大恶极c或无耻肮脏的荒废人生,在最后没受过任何折磨和惩罚的情况下,就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夺走他们继续存在的权利,对陈若珺来说,已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可他却不愿意当这个“虚假的上帝”,将别人的生杀大权随意地捏在手里;生命在他的手里失去了本身的尊严,变得不再庄重,而是无比轻飘,这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不该是那样的。 他见过无数杀人犯在面临死亡的最后一刻,留下过忏悔的泪水;他也见过一个嘴硬命硬的小赤佬在死前,会碎碎挂念着自己家中孤寡的妈妈。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祈祷,就算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最终会去往哪里。 哪怕天堂无路,地狱有门,只要若珺在他们身上还能看到一丝残留着的人情味,他就愿意期望他们能在他的祈祷中去得平静。 但是他也见过一个在和平时期里专挑孩子下手的连环杀手,杀了孩子之后还烹饪其骸骨c收藏其衣物的人,死不悔改,死了以后,还会用头颅上那两颗圆滚浑浊的黄白色眼球,嚣张阴狠地瞪着他,青灰色的眼仁周围布满吓人的血丝,眼神里全是对世界的憎恨和厌恶,永不瞑目。 而身为吸血鬼的陈若珺,坐在他的头颅旁,看着那人罪恶的一生:那人从未主动爬出过恶臭的沼泽地半步,就在里面,与爬动的蛆虫和阴虱一起,在臭水里翻滚着过了一生。 陈若珺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个罄竹难书的人头边,回瞪着他不知灵魂神游到哪里去的死鱼般的眼珠子,心想:“你在世界上已经够坏了。你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看你,已经两下生厌。不如让我送你离开,也算求你放过这个无辜的世界吧。 你伤害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便也不愿原谅你。你给的伤害已经够多,我不得不结束你对这个世界的伤害。” 想到这里,陈若珺的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就这样,他一边想,一边瞪着那具丑陋不动的尸体,心里震悚,无法动弹。 一直瞪到他被恶心得快要把刚喝进去的血,全部吐出来的地步。 若珺才慢慢地起身,开始处理现场。 如不是变成吸血鬼,他也真地想象不到会有那样昏暗到底的人生,竟然有人,仿佛生来就是给人世间添堵的。 世间没有人挡得住吸血鬼对生命的扼杀,这一点,在有些吸血鬼看来,是无上的乐趣,而对另外一些吸血鬼来说,则是越来越沉重的负罪。 或许,一开始变成吸血鬼时,他可以说服自己是在“惩恶扬善”,可时间长了呢? 在黑暗中凝望黑暗,自己便会融化,慢慢地变成黑暗本身。 就像童话书所写的,能够屠龙者,在平民眼里,难道最后不也会变成下一个可怖的恶龙吗? 陈若珺经常想:自己也是那个为了满足私欲的恶龙罢了。 承认它,倒也没什么难的。 可是,若珺仍然觉得自己还是人类。 他觉得作为人类的自己,还未死去。 他生前有多喜欢阳光,可现在他却再也不能大剌剌地生活在阳光下了。 阳光只会令他刺痛,令他灼烧,只会令他更加远离理智,陷入疯狂和非人的境地。 “若珺,那个你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甜甜看张若铭已经把话问到了这个份上,她只能既茫然又一脸严肃地问道。 “我经常去夜店但我不吸毒。” 陈若珺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借口支吾过去,还是要怎么样,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 “你怎么能去这种地方?你都照顾我那么长时间了,辛苦你这么久,我已经在考虑,下一周不用你来护理我了。” 这原则性的问题,没得商量。甜甜收敛起原来朋友间说话时亲密的语气,一句话,冷冷地抛下,立刻便将自己和若珺拉开了距离。 “若珺,希望你别介意” 甜甜语气平缓,恢复了一贯的客气和礼貌,却带着几分失落。 而张若铭呢,则在一旁默不作声,一双眼睛在灯光下随着呼吸地闪烁,正意味深长地盯着若珺的脸。 张若铭叹了一口气,“若珺,我觉得你该清醒地反省一下自己” 他们周围的世界果真是纯白如纸的样子,真好,他们从没见过自己所见的罪恶。 “不,我不介意那个明天,明天我就找刘院换别人,再说了,我现在是被临时调出来做这个工作,听说急诊室里都忙不过来,还需要我” 若珺知道最终会是这个效果,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多少还是有点心酸。 陈若珺觉得,能遇见他们,是自己的幸运。 “不用了,我来跟刘院说就好了。”甜甜不再跟若珺继续有目光交流,反而抬眼看着张若铭,低声说出了这句话。 看到他们正常的防御反应,若珺的心里反而开心了。 他愿意为更多素未谋面的人,默默地阻挡着来自阴邪世界的侵蚀和伤害。 可是,他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还好,我没有陷得太深——陈若珺在心里对自己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莉莉安 陈若珺看了他们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口的那些花束,被他身边的风带起,应声飘摇起来,似是在抗议他的离开,那些花朵知道——陈若珺走了,就没人会那么殷勤地照料它们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渴望着什么,内心空白白地一片。 心上像是被割了一刀,延迟的难过,在灯光下变成了他脚底的阴影。 陈若珺走后,房间里的气氛就像是忽然失了焦点,只留下两个彼此都有心意的人短暂地相对无言。 但是,带过门来的陈若珺并没有马上就离开,而是静静地立在门外。 “若铭,刚才我们那样说话是不是太伤人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陈若珺应该不会太在意吧但我实在没想到他的生活会那么乱。” “这但是他人真地超级好。” “谁知道呢,你还记得上次我们拜访他们的时候吗?那天下午在他家睡觉时,我就做了一个噩梦,现在还记得我回家以后就一直不舒服,过不久家里就被盗了,还有,最早我认识他的时候,恰好就是在认识你之前不久” 接下来,则是张若铭在低声细细地述说,他把他对若珺的所有无名的狐疑,全部从肚子里掏了出来。 “可是,你说的也太玄了,这些跟陈若珺又能有什么直接关系?” “我是觉得他跟吴为泽都怪怪地,你不是也一直这么认为的吗?” “我只是觉得他们的身份可能会比较复杂,比如说做一些非法买卖赚钱之类的,但是可没像你说得这么灵异啊。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若铭?” “哎,我不清楚可能真地是我想多了吧。那个,从明天开始,你打算怎么办?”张若铭问。 “其实,从明天开始,我打算直接回家养伤,就不在这里拖延一星期了。毕竟在这里干什么都不方便,众目睽睽地,不够轻松自在” 隔着一扇门,他们谈话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震耳欲聋,回荡在头颅里,清晰地重叠,让他快要爆炸了。 他本不想去听,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感官,自动而死死地追寻着他们谈话的内容,他的身体往往比他的心更诚实。 旁观者,吸血鬼,永远都会是别人生命历程中的看客。 吸血鬼看着芸芸众人生,看着芸芸众人死。 人类一旦落入自己的手心里,只有一个结局,就是看着他们死。 还有唯一的,另外一个选择,就是也把他们变成吸血鬼。 然而这个选项很少启动,因为一旦启动之后,就不知等待而来的欣喜还是后悔了。 因为如果吸血鬼识人不清,那些人类死去之后,一旦复活,拥有了永生的肆无忌惮的权利,很有可能立刻变得跟生前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截然不同,变得疯狂;他们也许会背叛制造者,而且变成制造者的敌人也是很有可能的——纯属是给吸血鬼自己制造麻烦。 除非,吸血鬼对那个人非常有把握,不论这个把握是来源于直觉也好,还是来源于长期的考察也好,他们既然已经下定了转变的决心,自己就要承担一切后果。 所以,吸血鬼很少冒险把别人变成吸血鬼。还有一点,就是群体之间有约定,就像人类的法律一般,不可僭越,也不是自由地想转变谁就转变谁的。 他穿梭过长长的走廊,灯光在他的头顶一盏接一盏地快步后退。 若珺走到了医院后廊的尽头,一直来到了转角的窗台外面,一处安静无人的露天露台上。 他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了。 寒风的黑暗中,唯独亮起了一点移动着的微红火星。 他额前的短发被风吹的凌乱,心里一直在回响着他们刚才的对话。 天然的隔膜和隔绝,让他仍旧还是做不到让别人毫无芥蒂允许自己融入对方的生活。 自然属性决定他始终是高于人类的,他站在人类的食物链之上,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哼你要是再看不见我,我就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就在他手里的一支烟抽了一半时,一声女孩子的娇嗔突然在空气中响起,伴随着嘻嘻的笑声,清脆如黄鹂鸟。 女孩本来是双腿向外荡悠着,坐在阳台的外沿上,话音刚落,只见她一个漂亮的飞身,就翻身站在了陈若珺的眼前。 她戴着桃红色的短假发,身着一身好看的桃红色的休闲风套装裙子,手指上戴满了五彩的碎钻戒指,挺着苗条纤细的小身板,在若珺面前倔强地扬着头,大大的眼睛往上瞟着陈若珺。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呀?” 说完,她顽皮地踮脚上前,把发着呆的陈若珺唇边的烟摘了下来,接着又在他的唇边,印下一个长长浅浅的吻。 这是他们之间固定的见面礼。 桃红色的女孩,生前是个犹太裔姑娘,现在也是个吸血鬼。 “我”陈若珺猛地清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孩闷声给了一个头锤。 “不用说,这一脸愁容,你又去讨好他们那群人类了?”姑娘任性地撅着嘴,语气里都是满满地嫌弃。 “莉莉安,别闹,把烟给我。”陈若珺说着便要去抢。 “偏不。”莉莉安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把烟头掐灭在指尖,弹下了阳台。 “你抽起烟来,简直比人类还要过分呢。”莉莉安接着说,“现在人类怕得肺癌早死,全国范围内又流行禁烟,已经很少有人抽烟了,你却还在抽。” “说让我是个老古董呢?习惯改不了了。”陈若珺笑了笑,抱住女孩,给了她一个回吻。 莉莉安也抱住他,在他的怀里开心地扭了一下。 陈若珺轻轻地环住莉莉安,下巴搁在她的假发上,闻着她耳边的香气。 “你总是这么在意我抽烟,我的莉莉安,你就放心吧,我不是人类,不会得癌症死去的。” “你还说你还说,你是在成心刺激我吗?” 莉莉安又一下子跳脱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调皮地很。 “你天天开心一点啊,平时少看点哲学书,反正你又死不了,就别跟那些人类一样了,好吗?” 莉莉安说得如此朴实直白,直戳他的内心。 她也是个冰雪聪明的明白人,一下子就看出找到了陈若珺困惑的症结所在。 她虽然懂得所以然,但是她却不能理解他。 “莉莉安,你还没活到我这个时候,也许你再活上半个世纪,就能明白了。” “什么啊,我才不会像你跟吴为泽一样故作深沉呢。” 莉莉安不太清楚,还以为他们的深沉是装出来的,但那其实只是岁月在他们心里留下的遗迹。 “现在说这话,还有点太早哦。”陈若珺抬手轻抚了一下她额前的刘海。 莉莉安的眼睛是碧绿色的,幽幽地就像春天新抽枝的嫩芽,或者一泓夏日的湖水。 此处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吸血鬼夜视,还是可以看清楚一切事物的。 “你那么关心人类,怎么不能多关心关心我呢?人类啊,我觉得是累人的累。” 莉莉安的中文很流畅,已经跟原生的中国人没什么两样了。 “一段时间不见,你的口音完全没有了呢。”陈若珺忍不住夸赞她。 听到这句话,本来还相见开心,被陈若珺一提醒,莉莉安蓦然地被勾起了心里的气。 “若珺哥哥,你还知道你很久没见我了呀。” 她看着他在黑夜里格外釉黑发亮的眼睛,不满地问:“你怎么不问我,我是什么时候就来到医院里找你了呢?” “莉莉,你是要找死呀,穿得这么鲜艳,之前大白天地,要是被人目击到在医院墙上翻来翻去,怎么办?我怎么跟你说得来着。” 陈若珺顿时就以大哥哥的语气教训起她来。 “哥哥,你怎么这么小瞧人,我又不是傻子。我哪有忘记你说的,我是大摇大摆,从大门走进来的,翻墙那么费劲,能用走的正常路,谁会翻墙上来?” 莉莉安把腰一叉,非常理直气壮。 “你别忘了,哥哥,我之前也是当过人类的。” “莉莉,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平时就爱玩儿” “听你们科室的小护士说你不在急诊,在住院部护理病人,我就跑到这里找你啦,为了在这里等你晚上下班,我可是在这个阳台上藏好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滚烫 “莉莉安。我跟你说一个事。我要领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你从不知道的吸血鬼。” 陈若珺看着她那永远停留在人类年龄18岁的c棱角分明的小方脸,眉梢妩媚地在她好看的大眼睛上弯折,就像化妆品广告宣传画里刚成年的年轻女郎,几分青涩,几分性感,还有几分热情似火,清清楚楚在她圆润幼嫩的丰唇之间来回变幻。 “这次又是谁呀?若珺哥哥,你和吴为泽到底还有多少人没介绍给我认识?” “嘘,小声点,今晚就先去自己家里住几天吧,吴为泽也挺想你的。回头慢慢介绍给你认识,我觉得你跟他肯定会投缘。”陈若珺捧起她瘦小的手,拨弄着她十根手指上占满了八根手指的戒指。 “好。我真喜欢在家里呆着但你不可能不知道,最近为了陪我的父亲,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所以,我想让你暂时地散散心啊,嗯?” “可我又担心我离开他一步,他万一就”莉莉安的眉头皱在了一起,面孔上浮现出忧郁的神情。 “放心吧,不会的,我会派人手暗中好好看着你父亲的,我看那个人类保姆挺靠谱的,不用过于担心。” “嗯。”莉莉安眼中泛起泪花,轻轻地点头,虽然她自己的父亲已经彻底忘记自己了,她还是无法承受,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无可避免的步一步走向老去的事实。 她希望父亲能记得自己,哪怕他天天念叨着自己和母亲的名字,可他却总是陌生又呆滞,迟疑又迷茫地望着自己的脸,总是面容安详和蔼却似是而非的询问着她是谁,与此同时神志却陷入了深深的黑雾中。 阿兹海默症像一只夺命的黑狗,追逐着父亲迷糊的心神,正死死撵着自己父亲的灵魂,在意志混沌的迷宫里越走越深,逼陷到昏沉沉的无明无识c全然寂静且不可逃脱的角落,永不复还。 陈若珺轻轻地攥起莉莉安的小手,将她的双手紧紧地合在自己的手心里,无言却用力地安慰着。 “莉莉,刚才我用我们两个合成的照片,给曾跟你提到的张若铭和甘甜甜看过了,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若珺,你是想转变这两个人吗?”莉莉抹了一下眼角,立马恢复了刚才欢快的语气。 “不是他们两个,只是其中一个人。” “谁?”莉莉安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两个人因为机缘巧合,她还没见过,但是她知道,上次这两个人类客人到自己家作客时,那个叫做甘甜甜的人类医生,睡的就是自己的房间。 “” “他们现在就在不远处的病房里,你想见他们的话,现在就可以但我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时候。” “到底是谁啊?让你想转变?”莉莉安还是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一双大眼睛探寻着真相。然而,她在陈若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 陈若珺什么都不想说,却只能默默地将莉莉安的手指贴上自己的嘴唇,轻吻了一下。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既然你说了他们现在就在楼上,我就去见见他们好了。我真好奇他们的长相。” “不用急,早晚都会见到,我刚说过,现在不太合适。你可知道他们怎么来这里住院了吗?” “为什么?” “那个甘甜甜,被川井樱咬了,还被弄断了腿我跟吴为泽,偷偷替她接起来的。” “啊?”莉莉安一听也吃了一惊,因为她本来以为这两个人类就是一般的生病而已,“那他们是怎么招惹上那个神经病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最近跟他们走得太近了,说不定是被川井樱发现了,然后故意来试探我们。” “川井樱怎么还是这一副德行?真是块令人讨厌的狗皮膏药。” “我们待会回家再说他的事,现在就跟我走吧。”陈若珺松了莉莉安的手,莉莉安又开心地点点头。 “真想念我那个粉红色的房间。” 陈若珺将宽大的护士服一脱,露出里面黑色的圆领羊绒衫,他将护士服拿在手里,瞬间卷成团。 她和陈若珺相视一笑,趁着昏黑无人的夜色,就纵身一跃,蹦下了楼,来至地面。 而楼上的张若铭和甘甜甜,则不知在不远方位上的狭小窗台空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病房内的温度在入夜之后飙升,闷汗一样,热气糊住了人的呼吸,绵密不断。 “你没有事就最好,我很担心你。” 张若铭看着甜甜秀气的脸庞,她沾着露水一样的眼睛,在灯下正璀璨地散射着光线。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她。 甜甜心里委实被这句话给酸到了,可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她却抑制不住自己忽然狂跳的内心,让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你不用这样说话。其实我知道,要是我不告诉你,你也不见得会主动联系我。” 他线条俊长的凤眼,清澈见底,如水摇晃,于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和真实。 带着笑的温暖目光,如潺潺流水,灌注在她迷茫的心里。 “既然你告诉了我,现在我就下定了决心,以后要常联系你。” “真的?”甜甜的语气柔软地像一只小猫。 “我自己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心里很害怕。” 她抱着一只单腿,将头斜靠在左腿的膝盖上,只是打了绷带的右腿不能动,一直向前抻着。 “我记得自己叫破了嗓子,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救我。” 每当想起生死未卜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心绪波动,她半埋着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以抒发心里犹存的几丝恐惧。 “现在能在这安静地躺着,对我来说,好像是天赐的幸福了。” 甜甜说着,不由得望向张若铭,她眼神里的恬静弥散开来,好像对方,也是她能够被命运眷顾,能够重回暖融融的房间里重获安全的美好事物之一。 张若铭看着她乐观的微笑,被她的沉静所打动。 他原本来医院之前所设想的,作为一个女孩子遭遇这种事后似乎该展现出来的是无助c慌乱c惊吓和紧张,但是到她这里,这些情绪,统统都不存在。 她没有纠缠于过去的不幸,也没有被过去的阴霾影响得很多,而是更多地在重新捡拾起并真心珍视今日所拥有的平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也幸好那个歹徒临时放弃了谋害你的念头,才能让你逃过一难。” 张若铭对她又多了一份钦敬和欣赏。他一直在追随着她说话时随心游弋的目光,被她不施粉黛和本真的甜美萦绕,挪不开眼。 她也察觉到了他与往日不同寻常的关注,便装作无心,不刻意去跟他目光交汇;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每看他一眼,就像目睹一件惊艳至极的风景画一般,充满欢欣。 “对啊,还好是这样。不然,今晚上,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甜甜眨巴了一下眼睛,终于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宁静的笑。 “这是你的福分。你的人生才刚刚展开,还有很多未体验的经历,所以老天爷不想让你离开。” 张若铭想起了甜甜喜欢他的幽默,便又开起了玩笑,“更何况,你还没结婚呢。就算老天爷想带你走,月下老人也不会同意放你走” 而张若铭如此近地在她旁边呼吸,现在,哪怕他面前放着个冰块,也会被他烫化。 甜甜满面羞红,把脑袋扣进膝盖的臂弯里,咯咯地笑个不停。他也跟着自己在笑,甜甜只觉得自己脸上愈加滚烫。 赶紧转移话题。 “上次买给你的甜点。好吃吗?”甜甜将头略微地转向他,眼睛却无法从他的脸上挪开。 倏然安静,温热的空气却似凝固在天花板上,盘旋。 张若铭低头倾向甜甜,从她的眼角看过去,对方正盯着床上的某一个角落出神,他的脸不知为何,也跟自己一样,有点涨红,不知是被暖气热地,还是心情激动。 仿佛这个一目了然的问题是个什么世纪难题一样,她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迟迟等不到回答。 “好吃。” 张若铭抬眼,一笑起来,明媚得像海上的太阳,唇齿红白,退却了青春期的童稚气,现在的他,则是带着几分勾人的成熟和性感,同时又夹揉着男孩的俊气,有着专属于青年男性的睿智风采。 甜甜轻松地低喘了一口气。 “但是,都不如你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撕碎 “是吗谢谢。” 没有丝毫闪失和恍惚的表情,甜甜在他大着胆子说了这句话以后,便轻巧地笑了,如水面上的红蜻蜓,在光滑如镜的湖面上波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的笑荡漾在一池春水里,令她面上更添光泽。 张若铭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洒脱地回答,他只是觉得女人心果真是玄妙莫测。 但心里却又对她平添一份爱惜之意。 对方并没有显示出什么过于激动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多余杂碎的小动作,只是耳廓骤然静默地红了,可她的眼眸依然清亮着,并没有片刻耽于妄想的意思。 这份特殊而克制的矜持,正是她珍视对方的表现。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正有团萤火在雀跃飞舞。 她明明看见对方微启的双唇,欲言又止的模样,希翼早已写满眼底,可她还是没得选,只能先维持着表面上惯常的客气。 只有甜甜自己知道,她的心却是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里去。 张若铭并不是那等心急火燎的小人,他更愿意去尊重她。 这时,小护士敲了门,甜甜应了一声,只见一个小姑娘推着杂物推车,推至门内说话。 “甜甜姐,现在已经10点了,我该陪你准备洗漱休息了。这位先生,明天可以再来看甜甜姐啊。” 甜甜冲她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晓冉,马上就好。” 叫晓冉的姑娘偷偷瞥了她身旁帅气不语的张若铭一眼,心下了然,微微一笑,便又轻轻地带过了门留他们说话。 “没想到都这么晚了,可我还是一点困意也没有呢。”甜甜迎面触上他明亮的目光,无奈地撇嘴笑了。 “人家既然都说了,我也实在呆得有点晚了。真想陪你久一点。” 甜甜明明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可刚才两人靠近的呼吸之间,她热起来的耳廓和眼睛,却告诉了他她的心迹。 他现在,已经开始大着胆将自己的真心一点一点留给她了。 “主要是发生这样的事,你刚才说没有人救你,真地特别让人揪心。” 他紧接着上半句话说,是怕自己唐突了她,便急急忙忙地澄清着“想陪她久一点”的原委。 “好啊。平时我的生活简单地很,有地是时间。”甜甜接着说,“反倒是你,记得听你说起过你经常要加班,而且还要经常飞来飞去地出差。” “是的。我也是很无奈,但这就是生活,苦中作乐,不是么?”张若铭叹了口气,苦笑了一笑。 “嗯,对。很谢谢你来看我。”甜甜也觉得倦了,在医院里的作息,还是比在自己家里早了一些。 “上次我过敏的时候,也是在你们医院里过夜,你还照顾过我。所以我觉得你跟我说了以后吧,必须要来看看你,不然就太说不过去了。” 张若铭起身,这下拉开了距离,果然说起话来更加轻松了。 回家后,他戴起耳机,放着摇滚乐,想要驱赶自己脑海中的混乱思绪,躺在床上辗转细思。 于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因为甜甜的出事,竟会有一种莫名地追悔和羞耻感。 她明明还没有属于自己,他却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在她心里会有多么重要;似乎,是他在故意回避冷落她,从而导致自己产生了一种反而是对方应该为自己的感情波动负责的态度。 哪怕是本该属于你与我同时推进的一切,我却选择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他觉得她对自己有几分喜欢,但是离那份热烈还远远不够。 像她那样在聪慧和狡黠中透露出的纯净和坦荡,以及那种直面自己的勇气,在他的身上也还存留很多,但是却已经开始慢慢消散了。 岁月正在将他青春时候延伸而来的灵动和纯真,一点一点地打磨成一个恰到好处的模样。 而这一点,陈若珺则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这个时刻的张若铭,时光若前进一分,是稚嫩;时光若后移一分,则会变成奸滑。 他现在就处于这个微妙的分界点上,世故和真诚,同时存在。 陈若珺之前一直觉得,若是现在再不将若铭转变成吸血鬼,等到他的年华老去c肚圆头秃c横纹丛生c灵魂暗沉之时,就晚了。 而陈若珺这样的目标,从来都是随缘来的,能变则变,不能也罢。 而张若铭的本性并不是被动和警惕,多疑和闪避。 他英俊的脸,现在或许还留有青春的貌美,可早晚,他知道自己终会有一天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帅气与否,而是靠其他砝码站在人群里说话。 张若铭现在已经隐隐开始变得害怕被拒绝,害怕被伤害,像只等待食腐的乌鸦,迟迟地盘旋在高处,无情冷静地观望着形势。 也许是算计和算帐的工作习惯,让他开始习惯了论斤称量,就算是一份真心,他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解剖衡量分析——就像他查验财务报告一样,条分缕析地,将意义变作数据,拿数据换成意义。 不是他就愿意这样,因为他也并不能自知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工作职场里习惯了经受争斗和挫折,连带着自己那被抛弃的单薄稀疏的感情经历,两下合起来作用,已经开始反噬和影响他的思维方式了。 若在甜甜身上没有发生这样一件灾祸,他或许还察觉不到自己对甜甜的在意,原来比他自己想象得要多。 他之前忙地身心俱疲,没空挖掘自己的内心。 而今日从医院回家之后,稍一反思,他便觉得脑仁儿生疼,工作以来喝了太多不愿喝的酒,渐渐养成了吹逼和打太极的坏习惯,而面对甜甜这样知世故而旷达c可入世却通透的女生,他突然察觉到了自己思想里的低级和卑鄙。 没错,他渴望着她,也渴望着爱,可他觉得,自己忽然失了那份纯粹去爱的心境。 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变成自己少年时最讨厌的人。 这样看来,陈若珺也是够有耐心的,他之所以不急于在若铭譬如说上大学的时候出现,就是因为他清楚,若铭那时还未经过一些刻骨铭心深切体验的锤炼,心智仍是个傻小子,东奔西撞地不稳定,而现在,他的阅历和理智的厚度,则恰好。 然而令陈若珺也没想到的,是张若铭却因为一场毫无价值的恋爱,将自己困了若许年。 人间自是有情痴,可惜选错了人,便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执念。 此刻,张若铭卧室床上的两侧,摆满了各色软装书,只留他一个人翻身的空间,陈若珺上次来他家做客的时候说过,“你的房间其实更像一个搞研究老学究的房间”,的确如此,他是如此喜欢收藏各种中文古籍,他不知这爱好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遗传自他那同样爱读书的张爸爸。 现在,听着摇滚乐的张若铭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爬起来写了一通日记,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都写了出来。 他哗哗乱翻着的之前的日记,猛然发现,自己总会隔三差五——或十天半个月,或憋一两个月地,就来一次情绪大爆发,疯狂地追忆着许影心,写着关于她的心情。 许影心,已然成为他的心魔了。 其实,他也明白,是现实里的落魄c不满,还有那份说不上是嫉恨屈辱还是余情未了的不甘心,让他着了魔。 这些令他对自己在面临逆境时,没有掌控感。 因为他想起的她的时候,往往都是在自己工作上极其不顺c压力巨大的时候。 所以,只要每次他一开始痛苦,许影心这个女人,就会自动从他的心底蹦出来,嘲笑着他,耻笑着他的无能和弱势。 许影心笑话着自己的脆弱和痴情,这刺激着若铭去抓狂地工作,自罚一样地去工作。 一痛苦就想起许影心,一想起她便更加痛苦,相当于是在伤口上撒盐,雪上加霜。 几乎是恶性循环。 他也想把她从心里拔去,但是完全做不到。 他男性的自尊令他十分不服:他没有不努力,他很帅气,也很优秀,但是为什么她会那样对自己? “为什么??!!”他看着自己其中一天的日记写满了半页纸的问号和惊叹号的“为什么”,分外触目惊心。 他还记得是因为那天他谈砸了一个合同,失了一单重要生意,所以气急败坏,无处发泄,就算他把自己扔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个半马(半程马拉松),也摆脱不了,许影心又在那晚上出现,嘲笑他了。 她的影子在嘲笑着自己,是个失败者。 她就是自己心上的一个魔咒,连带着生活对于自己看不见的改变,他开始发恨地追求着本心里并不喜欢的东西。 她或许早就把自己忘了吧,享受着她无忧无虑的贵妇生活,再不公平,又能怎样呢? 只有拼命,与自己拼命。 他看着那几页关于许影心的日记,他也是服了自己,他当时都不应该嘲笑林箭飞,当年他比自己更能看清她的心机和自私,林箭飞可比自己聪明多了,放弃她是明智的,她真是一个天真无邪的恶魔,而自己可真是个贱骨头! 他内心的无明怒气,和着耳机里嘶吼高亢的摇滚乐,“噌”地窜上了大脑。 他“嗖”地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站在地上,去找对面书桌里的裁纸刀,他“噼里啪啦”地连续抽出了五个抽屉,快速地翻着,然而刀片细薄,肯定是被放到不知哪个角落里积灰了,从何找呢? 他就始终也没找到。 就在这时,耳机里音乐的,几乎要掀翻天花板,他便索性不去找隐身的刀片了。 “嘶拉!”“嘶啦!”“嘶啦!” 就着音乐的节奏,他尽情地释放着自己。 他将那本日记里面所有看不顺眼的字眼儿,全部都尽情c肆意地撕掉了。 每翻几页,就撕几页。每撕一页,纸张缝合的侧边缘就开始掉落更多本不属于应该撕去的册页。 那手感太爽了,他终于认为自己原来是这么有力量c无所畏惧。 一开始他还在辨认文字,边看边撕,直到后来,他已经止不住自己想撕毁一切的了。 只要是他想撕,任意一页都难逃一难。 那些困在文字里的c本来是苦大仇深的冤魂,这下子,都被他解放出来了,碎落成了他手下欢快的小鬼。 毛屑一地,上等浆纸的纯白边缘,连带着邻近的页面也撕扯下来了一些,三角形的,条状的碎块,掉落了一地,扬了一屋子。 而他之前是多么小心地宝贝这本按照五年日期去分量的厚日记本啊。整整五年来的,他们从合到分的点滴,每个过往,都记录在上面。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每当他翻开日记,他就被时时刺痛地提醒着那些曾经。 张若铭在满屋子里,随着躁动热烈的摇滚乐蹦跳起来。1800多页,厚厚的本子,正好被他当作伴舞的绝佳素材,他一边跳,一边撕。 他把手里的日记本当作了电吉他。 除了他的大学时代,有几年了,他从未这么尽情过。 一边撕,一边跳,一边唱,一边跑,一边蹦,一边尖叫。 整个屋子里,到处都是欢脱的纸片在飞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怒火 莅日,等趴倒在纸屑堆里的张若铭从地毯上迷迷糊糊地醒来,他便觉得整个肩背酸痛无比,好像被人砸了一顿或者有个什么人站在他的背上踩了一晚上一般。 耳机已经被扔到了不远处的地上,却还在兀自循环播放着翻滚高昂的音乐。 他抬手把耳机的蓝牙开关关了,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无声。 “哦,还好我把它摘了,不然这一晚上,我非得聋了不可。”张若铭在心里暗自庆幸。 若铭摇晃着脑袋,对着地毯上的碎纸发了一会呆,撑起身体,闭着眼睛准备站起来,突然“科嚓”的声响,光着的脚底下面一滑,吓了他一跳,原来是他“乒”“乓”地踩到了地上的空啤酒瓶。 几只铝瓶子接着便咕噜噜地滚到阳台的门边上。 他又把自己关起来喝闷酒了,一不开心,他就容易这样。 这周六的早上,从他的阳台里洒进刺眼的斜光,而灰尘正在阳光里一层一层地跳着交谊舞,玻璃上还残留着被水迹洇过的脏兮兮的水珠痕。 “上次打扫卫生,竟然忘了再用干布去抹一遍了,我真是个智障。”张若铭揉着自己浆糊一样到处逛荡的脑袋,自言自语道。 他一拉开落地玻璃门,底下喧哗的车辆呼啸声和高高低低的喇叭声就直直地穿过他的头顶,冲上了云霄——冬令时魔图市里停止的地面交通,因为现在进入夏令时,已经开始正常运行了。 墙上的电子表跳着明黄色的数字,12:02 a。 他什么也不想干,胃里恶心地厉害:昨晚他独自一个人灌下了几罐啤酒,光是胀气,也得胀死。 他昨晚是打算跟自己的过去来个撕心裂肺的决裂的。其实他早该这么干了,但是真地不应该做地这么仪式和形式化啊,搞地就跟专门演给自己看的默剧一般,除了自己,没有其他观众。 醒了以后,他顿时觉得自己昨晚上的行径是如此可笑。 深更半夜的神经过敏,胡思乱想,情感脆弱,孤独和落寞,都被放大了无数倍,伤感忒过,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个疯子。 可那些日记,撕了就是撕了。 他赶紧折回去,抓起地上的碎屑,那些东西已经细碎到每个字都无法拼合到一起了,还有那个被剥光的,只剩下红色真皮的外壳,埋在故纸堆中。 “我去。”清醒后的张若铭还是被这满屋子里的一片狼藉给惊到了,有够他收拾的。 “哈哈哈” 他把那个红色牛皮壳和几罐空瓶子“嗖”地像投篮一样,扔进了垃圾箱,五年来的日记,这下子,真地就全部变成了如烟往事。 没有东西可以重新拾取,便没有东西可以再度失去。 已经大中午了,现在的头等要紧事,就是给甜甜发信息。 他打字飞快地赶紧询问她,“现在有没有回家?” 拿着手机的张若铭靠在阳台上神游,虽然昨天刚去看过甜甜,此刻却仍觉得有点茫然,他知道,此时甜甜一定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而他却是哪儿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干,只能干问。 对方很快便回复了:“回家了,一切都好。”后面还加上了一个调皮的笑脸。 他悬吊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去,他本来都想好了,如果她说还没有搬,他都打算主动提出,看自己能不能给她帮忙。 看来人家暂时并不需要自己帮忙了。不过他早就猜到了,她一定会被妥善安排好。 “叮咚~”门铃响了。 张若铭心里一惊,惊恐地望着满屋子里的垃圾:“妈蛋,这是哪个好死不死地现在跑来找我?” 他跑过去看着猫眼,林箭飞抬着那高傲到要上天的下巴颏,正怼在猫眼上呢。 张若铭没好气,二话不说便开了门:“哎哎,你先别进来,我屋子里很乱,等我收拾收拾啊,你先在外面凉快凉快。” “哎?那可不行,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就让我在外面等着?”林箭飞的反应真快啊,张若铭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啪”地一下子推住了门,给还没关上门的张若铭来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两个人一个人在这边推,一个人在那边推,进行着隔门的拔河比赛。 “你这臭小子,你松手,我家的门都要被你推坏了······”张若铭急得面红耳赤,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 “你让我进去,我非得看看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林箭飞的脸皮简直比门还厚。 他们两个彼此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咣当”一声,门重重地砸了下去,张若铭喘了口气,心想好歹把那个二货关在门外了。 然而,刚睡醒c没吃早饭c还在云里雾里的张若铭哪里是林箭飞的对手,就在张若铭闭着眼睛专注于推门之时,加上他那心不在焉的神思,若铭早就撑不住那越来越大的门缝了,于是身材偏瘦的林箭飞一个侧身,就从门缝里钻了过来。 就这样那扇门失了对面的力,忽然一下就被若铭给推过去了。 不长眼,或者说长了眼也眼瞎的若铭还沾沾自喜呢,傻笑着。 林箭飞在旁边看着那人倚在门上如释重负c闭目大口喘气的模样,甚是好笑。 “嗨,若铭,你该不是失了智吧?”林箭飞突然把手搭在张若铭的肩上。 对方突然见鬼一样地跳了起来。 “你想吓死我啊,你怎么进来了?!”叫完,张若铭立马就笑了,玩笑地掐上了他的脖子。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林箭飞吐着舌头c缩着脖子求饶。 张若铭松了手,翻了一下白眼。 “你这屋子,该不是地震了吧?”林箭飞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不敢相信,直接叫嚷了起来。 “什么啊,我正收拾卫生呢,刚刚吸尘器坏了,散了一地呗。”张若铭轻描淡写地撒着谎。 林箭飞看着他那神经恍惚的样子,又看了一眼门口垃圾桶里的酒瓶,非常了解对方习惯和脾性的林箭飞瞪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是。”张若铭这个瞒不了。 “你啊,早晚喝不死你!你就不怕得脂肪肝,酒精肝”林箭飞忧心地看着他。 “你怎么跟我爸妈一样唠叨?” 林箭飞听完这句话,勾起了辩论的,刚要跟他开嘴炮,却眼看着张若铭的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张若铭昨晚上漫长的时间在地上来回打滚没休息踏实,本来就疲乏,再加上他肚子里宿了一夜的酒,主要是因为刚才两个人剧烈的推门活动,张若铭胃里些许未消化的隔夜酒和吃的东西便似搅拌机一样翻涌了上来。 张若铭的眼皮直跳,面色发黄,额头上直冒冷汗。 他急奔到卫生间,倒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胃酸在经过喉咙时,腐蚀地嗓子眼儿生疼。 吐完以后,张若铭眼前的世界都是黑色的,只有一些金色的星星点缀在黑色的背景上。缓了好一会儿,五彩缤纷的颜色才重新冲印进自己的视网膜里。 “你又是怎么了?”林箭飞帮他拍着后背,还耐心地捋着,帮他顺气。 张若铭把水龙头开大,冲着自己的嘴和脸,让自己清醒。 “你这,绝对是有事儿。”林箭飞略低头看着已经缓过来很多的张若铭。 “”张若铭不理他,继续用水拍着自己的脸。 “我还不了解你吗?肯定是遇上什么伤心事儿了。” “你不用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张若铭猛然抬起头来,把水龙头迅速地拧了。 张若铭恶狠狠地想着:他们或许都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现在不能再说,要是让他知道我是这样长情又放不下的懦夫,真是让人笑话!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必要。而且,我已经毅然决然地决心去遗忘,便不要再提。 “好。那你也不能这么不惜命吧?” 林箭飞小心翼翼地往客厅走着,满地都是稀碎的纸屑,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其实,后来喝了酒的张若铭,不仅撕了日记本,还撕了很多两人的照片和生日贺卡c明信片什么之类的东西,全都给折腾了出来,撕个粉碎。 “不是我不惜命。”张若铭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可能刚刚吐完,还是有些憔悴,“我喜欢喝酒,这个你不是不知道。” “放纵自己总没有好下场的,若铭。”林箭飞无意指责,作为挚友,只是善意提醒。 “你要是再喝酒喝得这么没数,我就考虑让你去戒酒了。”林箭飞一边半开玩笑地说着,一边在沙发的纸片堆上刨出一人的空间,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少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说教,有本事你再也别让我叫去喝酒啊!你以为我想去吗?!”张若铭的起床气还没发散,再加上刚才他吐了一场,被折腾地好惨,此时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了。 “若铭,你怎么乱发火啊!我这是关心你,你还说我?”林箭飞也恼了,还亏得他刚才还帮他拍背。 “关心?是很关心啊。就是你,你还有肖任!”张若铭的火气窜上了大脑。 “当年大一的时候,还不是你和肖任撺掇着,让我喝了人生中的第一口酒,你们就知道我脾气好,学生会里的活动,总是有意无意地拉上我,他妈地,都他妈地让我去替你们挡酒,你现在,倒是跑过来,给我装好人了?!啊?!” 张若铭气地七窍生烟,“你他妈地装什么好人?!” 他不是记仇的人,却总是会默默吃一肚子委屈。 张若铭就算不记日记,记性也是好到爆炸;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有记日记的习惯,才令他的记忆力高于常人。不过,当他心不在焉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也许,撕毁了日记的行为,就相当于解放了他捆绑的内心;也迫使着他开始有勇气去真正释放自己的声音,而不只是一味地沉默,只能对着纸张倾诉。 林箭飞还是生平第一次看到一向平易近人c面团般和气的张若铭发这么大的火。 以前也见过他发火,却没有见过他今天这么如雷电一样震怒,令他震惊。 “原来张若铭对这些事耿耿于怀啊!”林箭飞一边也忍不住生气,一边却反思着他刚才所说的理由。 当年,林箭飞和肖任确实是那样干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天空 “你先消消气。”林箭飞明明心里有愧,嘴上却依然嬉笑着。 他边说边把张若铭一头摁在了沙发上。 接着,他把自己的脸伸过去,侧转着头说道:“诺,你要是还没消气呢,就照着我的脸狠狠地打。” 张若铭一瞬间也被整懵了,但当他抬头看着林箭飞这副贱兮兮的样子,非但没有一丝歉意,却还这样不正经地应付自己。 张若铭估计对方是料定自己也不会下手,才敢这样厚颜无耻地开自己玩笑,这下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他便决定随了他的心意。 张若铭手起臂落,“叭”地一声,对着林箭飞的左腮,就扬拳而去了。 “卧槽,你他妈,还真下狠手打啊?!”林箭飞捂着火辣辣的左半边脸和重锤下直抽抽的嘴角,气呼呼地说。 他整个人被干趴在沙发的另一头,呜呜咽咽地喘着粗气,被打得眩晕,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这回轮到张若铭开心了,他咧开嘴肆无忌惮地笑着,发出猪叫一样的笑声。 “是你让我打的,我就成全你,怎么?说出去的话,现在想反悔吗,反悔也晚了。” 张若铭上去肆意揉着林箭飞的脑袋,就像幼儿园的大哥哥在摸干坏事的小孩的脑袋一样。 “去去去,把你的脏爪子拿开。”林箭飞一下子挡开张若铭的手,五官都疼地扭曲了。 林箭飞把头埋在沙发的侧翼上,忽然,只觉得鼻头一酸,好像有什么湿答答的液体流了下来,一摸上唇,不好,流血了。 他睁眼一看,红色的一滴血,正好滴在满地纸屑上,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突然,林箭飞眼前一亮,瞪大了眼睛,“哦”了一声,也顾不得滴血了,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就把地上的碎片捞了起来。 “喂,你瞧瞧这是什么?你这个”林箭飞仰着头得意地说,“你这个傻x,原来是因为她啊?” 张若铭将他手里的碎片抢了过来,再看了眼满手上前摸索的林箭飞,连忙丢给他茶几上的一包卫生纸,林箭飞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塞起鼻子来。 碎片是一张被撕碎的相片,上面的影像,是许影心笑靥如画的4/3人头,还有自己的侧脸入镜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林箭飞把纸撕成一条一条地团在一起,将鼻孔撑地老大,白纸条像章鱼须一样露在外面,飘啊飘地,特别滑稽。 “你和肖任怎么看,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弱智c不可救药?”张若铭颓然地瘫倒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你以为我们两个都是傻的吗?你以为我们之前没发现你还没彻底放下?之前我们凑在一起彻夜不眠看世界杯的时候,一遇上她在赞助商的广告里出现,你的脸色就开始阴沉,我们就会主动调台你难道没察觉?”林箭飞说话的时候,嘴唇都碰到了鼻子上的纸,那纸便一跳一跳,而且由于鼻音变重了,整个人格外逗趣。 “之前,不是我不想忘了她,而是太难。她像是长死在了我的心上,除非把她剜出来,那就得连同我心脏的一部分,一起剜出来。” 张若铭倒在沙发的另一头,双手掩面,他觉得让林箭飞看见自己最私密的一面,有点羞耻。 林箭飞夸张地在牙齿间倒吸了一口气,“嘶”了一声,浑身上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咦~,你这样说话,真让人肉麻。”林箭飞把那张碎片从若铭已经因为打了一拳现在已经无力的手里接了过来。 “啧啧啧,她当年真是漂亮,当然,现在也依然漂亮。”林箭飞看着那个熟悉的脸庞,似乎也陷入了回忆。 “也许,我们当年,不该打赌的。不会打赌,也就没有后面的故事发生。” “谁知道呢?”张若铭从沙发上立起来,“不过,我现在打算把这些东西都扔了,是到了该扔的时候了。” “你早就该扔了。”林箭飞也起身,“我和肖任,谁不知道你是个喜欢怀旧的人?” “其实,我们早就想告诉你,可是碍于这是你的私事,又是大男生,也不好意思,所以,我们这么多年以来,谁都没敢贸然提起或者劝你。” “我知道。”张若铭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储藏室,拉出了吸尘器。 “跟我一起收拾?” “好啊。” “不过,干活之前”林箭飞指着自己的鼻子,开始向他兴师问罪:“你说这个,怎么办?” 张若铭被他无比严肃的样子逗笑了。 “待会午饭,我请你。” 恰好楼下刚开业了一家鲁菜餐厅,味道经过革新和改良,菜品很清新,张若铭决定带他去尝尝鲜。 “我说,你现在难受死了吧。”林箭飞看着在他对面沉默不语的若铭,边吃边问。 “吐了一场,吃不下去。”张若铭胃里疲弱,菜只动了几筷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喝茶。 “这么多菜,你多吃啊”张若铭的笑容也显得有点疲倦。 “若铭,以后,你不想喝酒,我就再也不叫你了。”林箭飞看着他肉饭不进,有些于心不忍。 “是我自己的事。也许是你们领我入门的,但是后来喜欢上喝酒,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张若铭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明明是自控力的问题。 “当年我们年少无知,也没想到后来我们会一直这么好,这么多年,挺难得的。不过,当时我们拉你去喝酒的时候,真地没有让你去四处挡酒的意思。” 林箭飞前半句话是真,后半句话是假,所以他说到后面的时候,也难免心虚,语气越来越慢,眼神越来越飘。 张若铭怎么会分辨不出来真话和假话?只不过他面上轻轻地一笑而过,就算原谅了他的“年少无知”。 “呵,过去就过去了。就像今天一样,垃圾都已经收拾了,就不要提过去。” 张若铭继续玩笑地说:“还有,你刚才说话要算话啊,要是你再四处拉我去喝一些不该喝的酒,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甜甜自从被父母接回家去以后,因为家里的安姨,忙于管家和日常事务,抽不开时间单独去照料她,便专门请了一位护工兼理疗师温姨。 外伤加软组织挫伤,听着不严重,好起来却很慢c很煎熬。除了要时时刻刻平放着脚,拿起拐杖来,她哪儿也不能随便去。她在家里闲来无事,看看书,练练琴,虽然过得很充实,但她总是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而温姨和安姨平时跟自己话很少的,而且她们聊的东西,大都是关于怎么养孙儿啊,家长里短的八卦啊,自己一个未婚女子,根本就无法插嘴,也不感兴趣。一天的大多数时间,她总是忍不住去看钟表走针,时间慢得让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疯了。 每天除了期盼张若铭的短信,别的真地没什么可让她兴奋的了。 每天跟他闲聊的时间,是她最开心的时间,虽然张若铭只有在早中晚工作休息的时候有空。 她很理解,毕竟自己平时在医院里,也是忙得四脚朝天。 不过,当他那天早晨主动提出自己改天想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是有点犹豫——因为她不知道邀请他来自己家意味着什么;还有一点,作为校长父亲和知名学者母亲的女儿,也就是她家的真实地址,是不能随便告诉外人的。 对方这个要求,或者说提议,是不是有点小粗鲁了? 那时,甜甜一个人坐在阳台处晒太阳,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猫咪。 她看着手机上跳动的光标,心跳又不自觉加快,陷入惶恐,不知到底该怎么回答他。 她明明难以忍受在家里近乎于停滞的时光,很想多一个人来解解闷儿,可是当有愿意人来满足她的心愿的时候,她却不得不,考虑到很多现实问题。 她挪开目光,看着对面的大楼,太阳的强光,让她的眼前呈现出一块手机形状的暗绿色方块。 忽然,她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手机向上,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配文:“今天早晨的天空好美啊。” 给张若铭发了过去。 这相当于没回答,也相于回答了。 张若铭没有继续问,只是就着“天空”话题,开始跟她继续聊下去。 她猜到了,对方一定是清楚了自己的用意。 这一天,安姨一早就出门采购去了,而温姨不知什么事儿也出门去了,就连出门之前,她们的语气都是在说:大概会留给她自己充裕的个人时间,在家呆着。 甜甜疑惑:“为什么大家一大早地就走了?” 就在温姨带上门之前,一个电话正好打过来,半掩的门外,甜甜听到温姨嘴上说着:“好,我知道了,已经安顿好”就跟约定好了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魔鬼 天色蓝得无忧无虑,云朵浮在天边,尽头处看得见山峦起伏,上面墨绿色的苍劲中已透出一层簇新的嫩绿。 翻过了那片山峦,再往远处一路开去,就会出了魔图市,来到了海边的“魔鬼悬崖”。 之所以叫做“魔鬼悬崖”,起名这么简单随意,就是因为魔鬼悬崖的黑色轮廓宛如魔鬼的黑色利齿,参差交错地咬合着海岸线。而魔鬼悬崖的海浪则喜欢深深地切入悬崖边每一处的裂隙中,每一次扑打都在空中卷起翻滚的浪潮,如同一个真实醒来的黑色梦境。 这里终年海风呼啸,一到了晚上更是狂风大作,再加上那著名的海湾瀑布,一年三季里,瀑布往往还未坠落到海平面,就会被吹成雾气,笼罩在悬崖之上,浓雾深重,阴雨连绵,一早一晚,总有毛毛雨一样的雾气拂在脸上。 就算是不下雨的正常时候,除了大中午出太阳的2c3个小时会有短暂的晴天,那里的天气会日复一日有规律地变天,变天就跟翻书一样快。每日,过了晌午,原本被撕开的云口,便会重新聚拢,厚厚地掩盖住整个海天之间的光亮世界,只有天光云影沉沉地笼罩在惊心的海浪拍击声中。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暗微下去,直到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昏黑,则轮到躁动的夜雨登场了。悬崖边的夜里,在近海面上行踪诡异的闪电,还有随时光临的大雨,导致游客必须提前离开,下午三点以后就会强制封锁海岸,不得有人擅自逗留。 游客若是站在悬崖的海湾瀑布边往下看,会亲眼看见水气扑面从崖底升上来。一股股升腾的冰凉雾气,像是妖气,场面妖异壮观非常,没有游客不会留下深刻印象的。 甜甜家在魔图的西森区,这里环境幽静,绿化率高,建筑低矮,不再是魔方格子一样的c在阳光的焕彩下相互掩映的摩天大楼;此处是市政中心,政府部门扎堆,还有几块零散的中高档商业街区,高档幼儿园和养老院也多,总地来说,远离喧嚣,清静养生。 甜甜家隔壁是个小学,规模小巧精致,只有政府人员和富商巨贾的孩子才能去这儿上学,隔了几条街则是同样形制的中学,这里,便是她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 她把视线从天际拉回到当下,手机里的张若铭,正说着他身边的趣事。 甜甜百无聊赖地发着表情包跟张若铭斗图。她在医院里忙个累死,总想休息,而真地休起了时间漫长的病假,反而空虚了起来。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上面显示的是郑仲。 “喂?”甜甜接起电话,语气冷淡。 “甜甜,我听师母说你受伤了,现在你的伤怎么样了?”郑仲上来也不打招呼,说得好像关心她是多么天经地义一样,可老天知道,他跟她才只见了一面而已。 “哦,你好。”甜甜敷衍地说着,接着便静默不语,她并不想回答他关于自己身体状况的问题。 “甜甜,我在你家楼底下呢。” “什么?!”甜甜听了,手机一滑,伸手去抓,整个人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对。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我今天专程来看你的。” 聪明如她,内心的疑问一扫而光,原来一大早安姨和温姨先后离开,临走前还神秘兮兮地打电话,就是为了给这个家伙留下活动空间啊。 她重新镇定自己的心绪,但是这也太突然了。 她母亲的脸顿时从脑海里浮现出来。自己明明还受着伤,她还不让自己清静;母亲肯定觉得反正自己歇着也是歇着,不如让郑仲来家里拜访,顺便增进一下两人感情,这如意算盘打地,真是一举两得。 “好啊,那你怎么进门?我不方便移动。”甜甜内心窝着对母亲的一肚子火,强压了下去,客客气气地提出问题,故意刁难郑仲。 郑仲也是老辣,他早就听出了甜甜语气里的不情愿,这却更加刺激了他将她拿下的自傲。 “没事没事,你在原地歇着就行,不用动,安姨给了我你家的钥匙。” 郑仲在楼下抬头望着这三层的小洋房,心里想着“哼,我就不信征服不了你”。 “什,那好,你进来吧。”甜甜挂了电话,这下是彻底无语了,她绝对想不到她母亲私下里串通一气的动作,是有多么利落到位。 唐芷书根本就没征求甜甜的意见啊,这样措手不及地坑自己的女儿,让甜甜完全傻眼了。 “你厉害。”甜甜捏紧了手机,暗自低语埋怨她母亲;同时也指的是郑仲。 她在微信里跟张若铭打招呼,随便找了个自己要换药的借口,让他先去工作,就准备迎接郑仲这突然的造访了。 她听到楼下细细嗦嗦的钥匙声,紧张地就像家里来了徒匪一样:毕竟自己是带着伤,根本动弹不得的。 她之前遭受陌生男人袭击的心理阴影,因为这极不妥当的安排,又被激发了出来。 现在她极度缺乏安全感,这两天在家里跟安姨和温姨相处,好不容易找了一点安心回来,她的母亲就这样安排,难道没想到这一点? 她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母亲为何连安姨和温姨也支走了,留着她们在家里不好么,她们在家难道自己就不能跟郑仲说话了吗? 诺大的小楼里一个人没有,她心里警戒的红灯亮起,拉着警笛,此时已经飙升到了最高级。 因为甜甜现在所在的地方在顶楼三楼,她只得听着郑仲那试探的脚步踩在自己家雪白的台阶上,随着他的脚步,她的心也越提越高。 她不知道他在楼底干什么,脚步比较慢,犹犹豫豫地,迟迟不上来;甜甜猜的到,他应该是在一边走,一边观察研究她家里的样貌和摆设的。 “我家是你现在该看的吗,你既然来找我,就应该直接来找我,你东看西看,是在瞎看什么?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这样想着,甜甜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对方的脚步虽然轻柔,甜甜内心的厌恶感却连带着怒气和紧张感一起纠缠,整个人都不好了。 郑仲终于出现了,他身穿一套格纹浅灰色的套装,里面是纯白色衬衫,没打领带,散着领口,脚上是一双浅棕色德比鞋,一身半休闲的职业装打扮,看上去应该是从工作单位出来后,顺道拜访的。 “你好啊,甜甜。”郑仲双手插着口袋上了楼,整个人显得特别轻松自如,这样尴尬的初次拜访,竟然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是银行家的儿子,淡定的气度还是有的。 “你好,早上好。”甜甜的好修养还是让她绽放了最美的笑颜。 “你没被我吓到吧?”郑仲把浅黄色的墨镜一摘,随口说道。 “没有啊,毕竟你打过电话了,不是么?”甜甜抿嘴一笑,说完她就看向窗外,不想理他。 “哈哈哈,听说你在家,师母让我来看看你,正好我今天有空,就来了。”郑仲把墨镜卡进衬衣的领口里,往甜甜所在的阳台处走近了几步。 甜甜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师母”这个词真令她反胃,她不知道这个词,对方怎么会叫得出口的。 “我和你很熟吗?”甜甜略带玩笑地说,语气却也不至于得罪他。 她回头望了他一眼,出其不意地冒出这句话,只想看他会怎么回。 “熟,怎么不熟?”郑仲挑了一下眉毛,“你说,我们不熟吗?” 对于女孩子们在各种情景下的不爽模样,郑仲早就见惯了,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可以跟他斗智斗勇c平起平坐的女子了。 “至少,没达到一般意义上的熟吧?”甜甜直接地说,并不想跟他弯弯绕。 “你觉得不熟?”郑仲向前一步,一下子侧身坐在了阳台上,挡住了甜甜看向窗外的视线,而甜甜坐在紧靠阳台的椅子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跟那天在医院里她跟张若铭的距离一样近了。 “您这么直接地登堂入室,我真地吃不消。”甜甜的语气轻柔,内容却像刀子一样,锋芒尽露。 “哦?是么,那我就因为刚才冒犯了您道歉。”郑仲也改了口,格外恭敬起来。 可他心里想:“这个小妮子,难道要把你供在案台上才开心吗?” “你没有什么可道歉的。刚才你说,是抽空来的,感谢您来看我。但如果先生要真是工作繁忙,改日看我也行。” 气氛如此怪异,两个彼此不怎么熟悉的人,虽然都用了敬辞说话,却火药味儿莫名地重。 “既然我是专程来看你的,怎么样也要好好看,不能刚来就走,不然师母也不会同意。”郑仲不屈不挠,把唐芷书搬了出来。 就算是她的母亲也无法震慑她,甜甜继续不睬他。 郑仲望着外面小学校里在操场上撒泼玩耍的孩子们,唇边扬起一抹笑意。 “你看,下课了,楼下这些小学生玩儿得多开心。”郑仲侧头看着窗外,“从你家这里看,风景真美。” “郑先生,不仅这里有风景,哪儿都有风景。”甜甜直视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甜甜很不舒服他现在的位置,因为对方是坐在阳台上,所以从对方的视角上,其实是在俯视着自己。 这太粗鲁了,一如她上次被他吓得踩坏了母亲的纱裙礼服,她真讨厌他的咄咄逼人。 “再者,请您不要称呼我母亲‘师母’,简单地叫她‘阿姨’就好” 郑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甜甜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凶相。 但他最终还是低头笑了。 “好。原来你是因为这些事情不开心啊。”郑仲将右脚叠在左脚上,脚尖翘起。 “我的腿还在疼呢,原谅我要休息了。” “这么早就要休息吗?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恕我不能送你,钥匙给我。安姨回来,我好给她。” 甜甜接过钥匙,知道安姨肯定是在不远处等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天伦 甜甜将郑仲推脱走之后,陷入了烦心的深思:她不想跟母亲唱反调,却坚决不能容忍这种郑仲过分的上门推销,而自己一向端庄持重的母亲竟然就这样跟一个外人随意地里应外合,大门洞开,把自己给卖了;好像自己是她的掌上明珠,只不过,这种掌上明珠,是待价而沽的那种。 安姨回来了,拐进厨房后,就一语不发地上楼了,神色平静,面无表情地问道:“甜甜,见过了?” 甜甜叹了一口气,默然点头。 她又想起了张若铭,多想他能来看自己啊,可她连自己家的地址还没到能够放心给他的地步;而郑仲这样的人,却已经因为得到了身边亲人的默许,随意出入,自己便觉得莫名讽刺。 郑仲的内心其实十分嫌恶甜甜的反应,不过,在他自己看来,与其说他是被激怒了,不如说他是被挑衅了。下楼以后,他跟安姨打了个照面,点头微笑示意,便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几乎也没有任何留恋,如风来,如风去。 天光云影流转,入夜以后的空气,流动着春天的清甜。 据说,吸毒者的嗅觉,超常地敏锐,他们之所以那么容易拾起毒瘾,就是因为,每当他们经过那些可疑的窗口和那些可疑的街区的时候,空气里飘来一阵阵奇异的幽香——那是毒品特有的香气。 世界上的最丑恶危险的东西,往往以最诱人的皮相和讯息示人。 陈若珺领着莉莉安回到了那间甜甜睡过的c原本属于她自己的卧房。 那个粉红色的房间,有陷入的一整面墙的橱柜,莉莉安将它的门推开,里面一排排的,是集齐了各种或常见的c或浮夸颜色的假发,以及色彩绚丽的c小巧玲珑的衣服。 “若珺哥哥,张若铭和甘甜甜,我闻得出来,他们两个,是彼此倾慕。” 莉莉安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粉红色的假发摘了下来,露出了墙白色的头皮,而就在头皮的中部,横着有一条似毛毛虫的疤痕,盘着身子,一骨节一骨节地扣在光头的中央,那疤痕缝合的边缘则是树皮一样的粗糙,凹凸不平。 陈若珺接过她的假发,放入上百件假发之间那个唯一留有空白的脚架,低头不语,只是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笑了。 “你呀,淘气鬼,我就知道你肯定按耐不住好奇心,偷偷见过他们了,还跟我在这儿捣鬼呢” 陈若珺飞快地揪了一下她的耳垂,她调皮地歪着头,光头上的疤痕,在灯光下分外暗灰。 莉莉安并不是正常死亡,死于恶疾,非她所愿。 但是,陈若珺把她带入到了新的世界,给了她全新的生命,这点,不管怎样,令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背离陈若珺。她真地不一定会怎么愿意听吴为泽的话,但凡是陈若珺说的话,哪怕不计任何代价地,她都会服从。 他们认识的机缘始于30年前,莉莉安原本是一个快乐的c上着中学的小姑娘,那时,由于母亲身亡,在工作时意外地死于爆炸,她就跟着单亲的父亲从西亚移民到中国来,而陈若珺当时正在中国中部一个小地方——一个叫石榴的小城的医院里做肿瘤科的主治医生。 虽然作为新移民的新身份,和窘迫的经济状况,她只去了一所名声师资很一般的学校继续读书,可能是因为刚刚从不幸的生存斗争中换了一个暂新的环境,她反而能天天咧嘴笑了,虽然中文不精,学习成绩也一般,相比之下,她更在乎她身边那只有一个的亲人;而她的父亲呢,由于只用养活两口人,反倒没什么巨大的压力,在新地方努力工作着,也不忘了时时陪着女孩,两个人在寒暑假里就没闲着,满中国地转。 莉莉安天性是个乐天派,虽然母亲死的时候也捧着她的尸体大哭大闹,她也把父亲结结实实地捶了个胸痛,但她开心的时候,也完全是没心没肺的。 可母亲的缺失,却实实在在c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和父亲两个人,他们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是怎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她不愿去仇恨,却只能无力地对着空气欢笑,假装自己的开心,母亲在天上,都看得到。 不过每当到了夜里,她还是总会梦到血肉模糊的母亲,她原本美丽的面容,紧紧地贴在冷硬的洒满金属和弹药刺片的地面上,变得不可辨认,陌生地像是一个被敲坏掉的人形模具,她脸上有着浓黑长睫毛的漂亮眼睛被毁掉了一只,而另一只则在眼眶中因经受飞弹的冲击波而歪斜了,毫无生机地斜望向她,灰色而蒙尘,不再能够反射明亮的阳光,像是充斥着绵延不绝的哀怨,隔着一层生死的幕墙,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就是这悲哀入骨的眼神,和她身上在尘土飞扬的土地里掺合进血泥的伤口,涌出紫红色的血,让厚重的土腥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永远都会被印在她的脑海里,让莉莉安长时间都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哪怕后来到了中国,也会经常在睡梦的时候突然地就大喊大叫起来。 那时,她正在跟父亲在江南游玩,沉浸在诗画仙境的古典园林中。她本来想要拿着相机去找树枝里鸣叫正欢的夏蝉,却在仰头寻找的当口,一瞬间天旋地转,昏倒在古树边,头重重地磕在了保护古树的围栏边,流了一头的血。 父亲赶忙送她去了当地的医院,进行消毒止血包扎,一切好了之后,他只静静地等着女儿睁了眼睛,便绽放出疲倦的笑容,安慰道:“女儿,你没事了,没事就好。” 接着他又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脑门,眼睛都红了,说道:“莉莉安,都怪我,没看好你,让你磕地不轻。” 莉莉安有气无力,晕晕乎乎地眯着眼睛扯着父亲的手,用尽力气却只能小声地说:“爸爸,你不要自责,是我自己想去看树上的鸣蝉,可能不注意,踩到石头上的青苔,滑倒了。” 再度让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他就带着莉莉安回宾馆睡觉去了。然而,莉莉安的整个人,似乎昏睡不醒;不管睡了多久,她醒来了还是一副犯困的模样,仿佛总有睡不完的觉。第二天,他当即就放弃了接下来的旅行计划,带着女儿连夜赶回了石榴城。 就在车上,女儿还在睡觉,他感觉女儿整个人因为睡觉过多,眼球都开始浮肿了。 他单纯地以为莉莉安只是因为脑袋磕到了,为了修复自身的损伤而格外想睡觉。 然而,就在女儿回到家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正当他为女儿精心准备早饭的时候,莉莉安忽然开始毫无征兆地狂流鼻血时,一路喷满了厨房的地毯,他就知道,问题大了。 而当陈若珺第一眼见到她时,就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大眼睛的异族姑娘。那时她已入了中国的国籍,也将自己的民族改为了欧罗巴族,正式成为中国公民了。 可惜的是,一旦陈若珺见到她,也就意味着,年纪轻轻的她,被查出来,是得上了脑胶质瘤。 莉莉安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得上这样的绝症。 但是陈若珺在读她心的时候,就已然明白了,在她的心里,时时刻刻都会有一个人的声音,一直存在亲切的,柔美的声音在跟莉莉安对话,一个假想的声音,在她的心中回响——那就是莉莉安的母亲。 一直处于这样的精神幻觉的压力之下,面临身体或精神的崩溃,或许只是时间和方式的问题。 可她却从来不让父亲看到自己悲伤的样子,一个笑着的小天使,一个有着幻听的小天使,惶恐地守护在自己轻度妄想的精神世界之后,为自己的父亲在光明下展现的,却是一副正常女孩开开心心的样子。 现在这个问题的直接体现,就是脑部的癌症。 渐渐地,莉莉安的脑组织受不断增生的肿瘤压迫越来越明显,她的视力开始剧烈下降,视线变得模糊,反复地头晕恶心,饭吃不了几口,就会被再度吐出来,甚至在走路时,腿脚都开始不听使唤了,变得容易摔倒。 有一天,当她模糊地望着眼前陈若珺宽慰人心的温暖笑容,却辨认不出近在咫尺的他面部的细节时,只能在绝望里说出:她感觉自己有半边的身体,都离开了自己,那上面的神经仿佛正在一条一条地抽离出自己的身体,她快感觉不到脚上的知觉了,麻木而生涩,就好像断开了,飘浮在身体上方一般。 免费医疗并不足以支撑她的全部医疗,再加上她的病情,只能保守治疗。 可她父亲,却做好了赌上一切的准备,因为孩子,已经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希望了。 他不知道,如果失去了女儿,他该怎样面对这个世界;他已经失去了妻子,不能再度失去女儿。 陈若珺全然知晓他们父女的情况,面对命运这样不公的嘲弄,他又怎么会忍心无动于衷呢? 看多了生离死别,陈若珺才格外难以忍受看见多一个人受苦,与其是说他愿意给将死的人尽力争取一线生机,倒不如说,他更不愿意看着那些大概率会正常活下去的人受离别的煎熬。 因为陈若珺亲身经历过无数人的离开,而自己就是那个还在以非人的形态苟活着,却继续着心痛的人。 不过,他也愿意放手一搏,希望自己能亲手治好莉莉安,这样,他就可以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女得享天伦之乐了。若是能治好莉莉安,那位父亲,就可以让女儿亲手挽着参加婚礼,就能亲手抱着孙儿,抚摸着他们柔软的肌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明日 莉莉安尝过化疗的滋味,每次,都是一种生死之间的煎熬。 第一次化疗的时候,莉莉安就没有一丝留恋地去理发店告诉小哥,张嘴便让他给自己剃个光头。 理发小哥呆住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问了一遍。帅气的理发小哥举着剪刀犹豫着要不要对着这一头棕色光泽而繁盛的美丽鬈长发下剪刀——如此秀美的容颜,才能配这样好看的长发。今天来了这么一位客人,却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莉莉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看了自己的形象最后一眼,想要定格住自己最美的印象,宛如这春日的柳絮,留不住,只能任笑容飞在空气里,她回头对理发小哥说:“没关系,我得了癌症,我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头发慢慢掉光,不如提前剃了,不会经历掉发那折磨人的过程——也就不用心疼了。” 她笑着时候脸上的酒窝大大地,盛满了曼妙的青春生机,没有一丝行将枯萎的痕迹。 小哥听完她的诉说之后,便决定替她完成心愿。他是个很幽默实心的小伙子,并不着急赶快剃完,因为他知道剃到头皮处,要是不温柔,会疼,所以他一直在逗她笑。末了,他还拿出了店里最好的假发,给她戴上,将她和父亲亲自送出了店门口。 她没有哭,不管是在剃发之前,还是剃发之后,她都没有哭。 她觉得没必要,也不想那么矫情。虽然心酸如注,可她绝不允许自己哭哭啼啼地去面对也许自己只剩下不多的c最后的时光。 剃发回家后,当她在洗澡的时候,将假发再度摘下,摸着头上光滑陌生的手感,仿佛在触摸一个奇异的外星少女,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瞬间回到了17多年前,好像自己还是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与无知的自己面对面,再度重逢。 莉莉安在那一刻,一下子明白了中国佛教里所说“轮回”一词的含义。 她知道,自己就快要回到返璞归真的自然状态里去了,即使以这样的面目示人,又怎样呢? 她不怕变成光头,也不怨恨命运,坦然接受,倒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不过,她远远低估了化疗那能让人萌生自杀念头的痛苦。 想象中的不设防,与现实中的千刀万剐,没经历过那份痛苦,则不能知道在这世上,有些人会在临死前,还有一重这样如酷刑般的终极考验。 除了忍着,受着,别无他法。就算向神祈祷,也不能分散丝毫。 而每次化疗最为难熬的时候,就在第三日的凌晨,至第四日白天的那个黎明。 那个午夜会显得如此漫长,像是一个世纪。她豆大的汗珠一层层地渗出来,包裹了她所有的肌肤,不用说,她身上的医护服c病床上c被子里,都被汗水打湿了。 就在她忍不住的打颤和低声呼号里,有人拉亮了病房里的灯。而她失血苍白的脸,整个人就像置身盐水泡发的状态里一样,肤色透着因药物反应而严重不适的浅黄色。 陈若珺跑了进来,经过半年的治疗,两人已经很熟了,他握着莉莉安的手,轻轻地捋着她的后背,蹲在床边,安抚着她。 莉莉安喘着粗气,五官难受地扭成一团,整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安静下来,因为她的五脏六腑内,正在到处撕扯着,好像有个人拿着一把小刀,一刀一刀扎进她的身上,还不断搅动着,疼痛难忍。 陈若珺的安抚,似乎没什么用。自诩不能让自己流眼泪的莉莉安,却终于在面对着陈若珺那双写满真诚纯真的眼睛时,就像看见了救星,两行热泪齐刷刷地涌了出来。 那是泪落如雨,一行行地刮过窗外玻璃的样子。 她死死地攥着陈若珺的手,把他的手指都掐得青紫了。不过还好,人类的这点力量,虽然痛,但对于吸血鬼来说,就跟被虫子咬了一样。 “若珺哥哥,你是医生,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注射毒药什么的我想要安乐死求求你了,我好难受” 莉莉安痛苦地神智不清,嘴里胡言乱语地嚷着,泪水涟涟,让人心生不忍,无端地也会感受到几分她的无助和痛苦。 “好想死好难受” 陈若珺用手帕擦干了莉莉安红肿的眼睛和鼻子,不忍心看着她受罪,就像是在照顾自己家的妹妹,眼神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怜。 “嘘别说傻话了,莉莉。”陈若珺安慰着她,还神秘兮兮地开解着她。 “你要是熬过今天晚上,早上我就有一个礼物送给你,你愿不愿意坚持下来?” “真地?”莉莉安一边问,一边还是因为痛苦,止不住她的眼泪——这实在不是人力可为的,不能止息的痛苦,是生理上的难受。但它带来的眼泪,总好过内心的崩溃。 “那要是你没送我礼物的话,你就得必须满足我一个愿望,好吗?”莉莉安终于破涕为笑了。 “好。打赌。骗你我是哈巴狗。做不到的话,随你处置。”陈若珺挤了一下鼻子,做了个鬼脸,表情很调皮。 “可是我疼地睡不着觉。”莉莉安泪眼汪汪地看着陈若珺。 “行,那我就给你打一针,可你要保证,再也不能说你想去死c去自杀的话了,好吗?” “好,为了你的赌注,我愿意等明天。”她在灯下带着眼泪的笑容,闪着微光,虚弱而明亮,让她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病态美。 “嗯。听我的话,等明天”陈若珺认真地看着她说,却也像是喃喃自语着。莉莉安被他一瞬间深沉的神情触动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陈若珺哥哥说的这句话,仿佛令他变成了来自黑夜的使者,融进了黑暗之中,让夜色变得不再难熬和恐怖,而是变成了肃穆与安宁。 “有我陪着你,莉莉安。”陈若珺不得已,只能回身准备,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看着她沉沉地闭了眼皮,开始了安稳地呼吸。 “进入梦乡吧,我的好女孩儿”看着对方终于陷入平静的面容,他又用手帕,耐心吸去她额上残留的余汗。 他发觉自己在动情之间,差点说成了“我的好女儿”。 时代已经过变幻了那么久,哪怕再面容青春,他也不可能完全保持在一个全然少年人的心态上。依照陈若珺的年龄,也该是早就入土为安的老人家的年岁了,可他是不能生老病死的,心理纵然有着宛如一位老者或长辈的经历体会,但他却又新锐似少年,因为他从未老去。 这就很有意思了。 若他是个正常人活过人生,也许会是个有六代人大家族的老祖宗了吧? 这样想着,他自己在内心莫名好笑,觉得他现在吸血鬼的永生身份,带给人的感觉,十分微妙。 他永远想象不到c也永远无法体会到,一个人走向垂垂老矣,看着青春远逝,是个什么感受。 在凌晨时刻格外精神的吸血鬼,盯着脆弱的姑娘那渐渐平静下来的脸,心里也在流血。虽说见多了生死,他内心深处,依然觉得震悚。 她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人。不,他决不能让她就这样白白地去了。 她是这么一个顽强活泼的c有着旺盛生命力的c不屈服又乐观向上的一个好姑娘。 他再度萌生了强烈的c将她永远留在人间的想法。 发挥吸血鬼的权利,违背上帝预留的人生时限,背叛在人间本不可得背叛的时间因果,逆行,吸血鬼都在做着时间的敌人。 而陈若珺第一次萌生那个念头,就是在他见到莉莉安第一面的时候——那时,他仅凭自己吸血鬼的裸眼,就已经看到了她脑部的恶性肿瘤。 喜爱上她,也是在顷刻之间的事。她很招人喜欢,也是不奇怪的,很多大人小孩都会喜爱上她。他直接地阅读过上百万人类的内心世界,见过太多的龌龊c低落的人格,所以便格外珍惜那些心地纯善的人,他明白,一颗未被污染的真心,比蓝宝石还要稀有。 他并不能知道,就算如愿以偿地把她变成吸血鬼以后,她会不会性情大变,甚至完全颠覆生前的她自己。但他同时又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认为莉莉安会是自己不悔的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初吻 黎明的天亮以前,夜风飒飒,从窗棂透过来,在主治医生室里隔着走廊守着莉莉安吹了一晚上风的陈若珺,眼见着渐渐醒来的昏黄在天边清明亮丽起来,直到半边天空都变成了鱼肚白的光耀。 30多年前的那个普通的日子,也是一个晴朗的春日。 虽然用了镇静剂,清晨的光照还是把莉莉安按时唤醒了,她那时的身体,敏感警觉地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类。生命最后的倔强,就像她瘦削脸上格外大的眼睛里那些希翼的光芒,牵动着全身的神经,虽然也有惶恐和无助,却不愿熄灭,便一味地保持着清醒。 陈若珺总是夸她是个坚强的姑娘。 当他站在山峰的高处仰望还在山谷里的她的时候,他心里是深深的叹息。他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因为他经常也会到达谷底,甚至比她更深,都可以算是深渊了。 她整个人的脸色很差,好像刚刚从噩梦中醒来一样,而唯一发光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她身体的苍白,已接近于灰白。 吃过了在陈若珺医嘱下专配的早饭,莉莉安就用双手撑在阳台上,呆呆地望着在窗外的杨树枝头蹦来蹦去的雀儿,它歪着小脑袋,冲莉莉安眨巴了几下了小小的黑圆眼睛,充满了友好的好奇。 莉莉安情不自禁就把窗户推开了,她拿起那块被她放在花盆后面的干面包块,捏成细碎的面包屑,捧在手心里。 “你又饿了吧?可惜我不知道还能喂你多久,不知道今年冬天,我还能不能见到你呢?” 雀儿轻车熟路地飞到了窗台这里,站在她的大拇哥上,低头在她的手心里啄了起来。 而陈若珺的读心术若是随时都用,对他来说,就全然无趣了,也没必要;而在有些关键的时候用,却能制造美好的惊喜。 而那个惊喜早就悄然等在门外了。是陈若珺的敲门声,莉莉安回了一句“进来吧”。门打开了,一下子涌进来了很多人,是她的同学们。 原本冷清的房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雀儿则被众人的身影和声音惊到,便扑楞楞地飞走了。 她原来在学校里也曾喜欢上一个名字里有“科”的中国男孩。令她最为激动的是,他也跟着同学们一起来看她了。 虽然莉莉安还在懵懂中,可少女的春梦怎能少得了呢,何况,17c18岁的爱恋,总是最纯净的。 后来,她变成吸血鬼之后,便换了一种活法;全天下的美男子,只要她想,便没有人能不被吸引和魅惑的——吸血鬼的杀戮属性决定了他们格外出色的外表和魅力,因此猎杀才不会是一件难事。 而男孩,自然也成家立业,慢慢变老了,她当然也从未打搅过他。 她也不能再出现,不然那个男孩,会误以为自己活见鬼了。 即便是贪玩的莉莉安,虽然做尽了她想做的一切令人羞耻的缺德事,但她始终都会像吴为泽和陈若珺一样保持对生命的尊重,同时也学习敬畏着生命,这是他们的共同信念。 “本来我是让老师瞒着你们的。谢谢你们来看我”莉莉安偷偷看着藏在人群的最外面安静且沉默的男孩“科”,激动地说不出话。 同学的看望,是陈若珺安排组织的,也是他告诉莉莉安所在学校的同学的。 这就是陈若珺所说的“礼物”。 就在“科”和莉莉安的同学们一一告别过后,最后人都走光了。莉莉安以为没了人,笑容一下子沉寂了下去,眉头微蹙,想到刚才同学们“加油,赶快好起来”c“你一定会变好的”之类的话语,只有她知道这些美丽的谎言的安慰,虽然无力又无奈,却又多么令人感到暖心。 莉莉安复又撑在了阳台上,瞪着太阳已抬升到高空中的蓝天,心里惦记刚才被同学们吓跑的雀儿,心里难过地想着:“也许它不会再来看我了。就像那些同学们一样,还有科” 就在这时,之前躲在洗手间只等同学们先行离开,不愿被人看见,迟迟才出来的男孩“科”,在镜子前战战兢兢地理好了头发,手里正怯生生捧着一束黄玫瑰。 那是他事先放在诺大空背包里,小心翼翼藏好的黄玫瑰。科一路上躲躲闪闪,生怕别人压坏了里面的花,又或者,是生怕别人察觉到,他身上携带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这时,有人再度敲响了莉莉安病房的门,这时,莉莉安还以为是陈若珺,头也不回。 “请进。” “莉莉” 科是个学习中等c人缘中等c长相中等c性格中等的男孩,乍一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莉莉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特别地喜欢他。 她第一次对科引起关注,是在语文老师有一次上课,当她在解释“中庸”这个词的时候,直接点明了说:“中庸啊,大概就是指我们班,科同学这样的学生了。”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但也没有恶意,大家都觉得,用科来形容这个词,真是无比生动了。 莉莉安那时还不怎么会用一些有比较高级含义c或者有深远文化内涵的中文词汇,她在慢慢学习这种微妙的美丽语言。 就在语文老师拿着科举例子的那一刻,全班同学都笑着不约而同地看向科。当然,莉莉安也是,可是当她看向他,就在那一瞬间,发现白白净净不怎么说话的科,因为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注视,便目光朝下,羞怯地微笑,内敛地低头,目光躲闪,中途还轻轻瞪了他的同桌一眼,害羞的模样,煞是可爱。 不过,文雅有涵养的语文老师,最后还是幽默地圆了回来,其实是变成了变相地在夸科同学。 “中庸,是中国人的处世之道,不偏不倚,中正调和你们看看科同学,宠辱不惊,云淡风轻,你们当中有些同学,做事偏激,都不如他温和稳健” 老师一边说,他则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抬眼看一下老师,又觉得挺不好意思。同学们则起哄地小声叫好,尤其是男生,大惊小怪。 就在科的目光在人群的注视下漂移的期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毫秒之间,他跟莉莉安四目相对了。 那时的莉莉安作为年级里为数不多的欧罗巴族的外来移民,总是会被所有人率先认识,因为独特,所以在她还没有认全同学们的时候,同学们却都认识她了。 科在看到莉莉安时,便冲莉莉安笑了一下,那一刻,莉莉安觉得自己的内心像是种进了一缕阳光,从他弯弯的眼尾倾泻而下的阳光。 那阳光一直在默默生长,直到她听到自己得癌症噩耗的一刹,她心里立刻浮现出两个人,除了父亲,就是科了。 此时,窗边的莉莉安听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不是陈若珺。 还未等她回头,科已经走到了窗边,把花举到了她错转过来的惊愕的脸上。 莉莉安脸上的几点雀斑,因为苍白,格外醒目;她虽然带着假发,却难掩昨晚被疼痛折磨过的憔悴。 她没想到科竟然偷偷留下了,背着所有同学,只为了送她黄玫瑰! 瘦高的科,还在长身体,可莉莉安觉得他真的是全天下最帅气的男生了。 她很喜欢他的眼睛,不像自己和父亲是西方人的深邃,凹陷,而是平和优美,静静地流淌着河川一样的线条,眼褶像重叠的蝴蝶翅膀,摇摇欲飞的样子。 “莉莉,希望你能好起来” “谢谢谢你,科” 科今天是专程打扮好了来看她的,手里的黄玫瑰捧上前来,莉莉安便激动地接了过来。 科松手的那一刻,莉莉安感觉到了男孩儿的手在抖。 其实她也一样,不过,她知道自己又快要哭了——却哭不出来,她真是太高兴了,高兴地也在发抖。 “黄玫瑰的花语是幸运,我,希望我的这束花,会带给你好运” 科揪着搭在胳膊上自己那件略显肥大的西装上衣的袖口说着,身上那件西裤以及衬衫,也宽松了一些。 “我真喜欢这些花,颜色太漂亮了!我你” 莉莉安觉得自己在做梦吧,但当她想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伤病和疼痛,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 科一定察觉到了莉莉安打量自己时那奇怪的眼神,于是他便尴尬地笑了笑,此刻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自然了很多。 “这一身是我哥哥的衣服,我比他瘦,哈哈哈,所以就穿成这样了” 科瞅着她,笑意盈盈,还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完全把莉莉安当作自家熟人一样地。 “没关系没关系科,我都不知道怎么表达了,我现在很开心你来看我” “真的?” 男孩子气的c没话找话的蠢问题。 “你们能来看我,我很开心;你单独留下来,我更开心” “嗯”听到莉莉安的表白,科捻了捻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的脸憋地通红。 于是,本来很干净的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想不想吻我?” “嗯。嗯?” 科恍惚间听到这话,出于本能,木讷地答应了,又出于本能地,科迟钝了一秒,理智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原来是一个什么鬼提议。 这便是莉莉安的初吻。她最喜欢的人类,科,现在还活着,只不过,现在他的女儿,也跟当年吻了科的自己一般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风景 如此天朗气清的一天,已经连续10小时满血工作的张若铭,仍然像打了鸡血一样。 他一大早喝过的咖啡杯上,残留着一圈咖啡色的唇痕,还有躺在杯子底部早已经干涩了的檀黑色的底渣,像一堆蚂蚁粉碎的尸体,不断向空气里散发着咖啡因馥郁的味道分子。 他头顶的中央空调不仅不干燥,还吹了一天的湿气,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雾化了。 他喜欢干燥,胜过喜欢湿气。 甜甜发给他的信息,停留在了早上的告别。 他不知道怎么再去挑起话题,他简单一想,好像除了傻乎乎地问她腿伤的情况,似乎怎么开口都不对。 直男思维,再加上满荷负载的烧脑过度,这会子再去让他专心思考怎么能不尴尬地追到甘甜甜这样的高智商高情商妹子,还是让他的大脑短路了,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所在的楼层恰是位于整个恒说大厦的中高阶,在27层的这个位置,不仅在大楼东侧有一个停机坪,在西侧更是有一个种满绿植灌木的迷你花园天台,站在天台高高的防弹玻璃护栏边缘,可以环顾纵览脚下与头顶的都市风景,那些被四围大楼繁星般闪烁的窗格,同时可以映照的,是当日的残阳c雨雪。 这个开放的共享天台上,工作闲暇之余,人人都能来这里体会一下那种被众星拱卫c雄心壮志的精英感,吹吹小风,喝喝饮料,抽抽雪茄,谈谈业务,在不知不觉中散了心,还能鼓舞一下自己那颗疲敝的心。而从他的办公室径直走30米右转,就来到了天台上。 被天台上清凉的大风一吹,豪情油然而生,是很轻松的。也许你上一秒还想着辞职,这个天台,就能有种立刻让人立即放弃这种想法的功效。 北边的晚霞才刚刚有消退的迹象,张若铭并没有看到之前那明黄色的明艳,却只忘情地欣赏此时紫红色的重彩霞辉,似一只凤凰飞过的华丽尾羽。 又是一个不知所以的日子过去了。 他有种错觉,似乎自己是一大清早刚一坐到办公室里,从低下头的那一刻,到他再度抬头的时候,天幕就像变装的舞台,蓝天白云到暮光四散,总是在一秒间换着布景。 就在自己埋头工作的专注中,时间以加速度流逝,而当他再一抬头,霞光满天,就预示着,他又要进入了他固定的夜晚加班日程了。 对于张若铭来说,他的每一天都有着规律的流程,就是这时候,他在等公司专门特供的高级外卖送到之前,他习惯了走到天台上,望望风景。 每天傍晚,他都会有着不一样的心情,怀着不同的心事——不过,大多数时候,张若铭想的,都还会是刚刚放下的手里余音绕梁的工作内容。只不过,当他在看着周围气派豪华的大楼开始华灯初上,在那些每天都有着不相同的风景的固定画面中,还有在那些漫不经心的踱步中,他总会试图抓住那些乍现的灵光,想出新的点子和方法,去解决工作周边那些悬而未决的大大小小问题。 单位上有些同事偶尔会跟他一起在这个时候散心交谈,今天是张三,明天是李四,没有固定人员。其实,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张若铭的办公室离天台距离最近了;其他人则要绕八百公里。 由于天台是个弯过来的月牙形状,所以从那些临近的公共办公室或者公共走廊的落地窗看过去,谁在天台的小花园里散步聊天,是一目了然的。 这可真地成就了卞之琳诗里所描写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的实景再现了。 不过,大部分员工不需要加班到那个时候,但是大多人都有数,每当看见他们的顶头上司张若铭迈着或沉重c或轻盈的步子走上天台,就到了那些干些相对简单活的下属们下班的时候了。 只有他自己固定去这个天台,不管风霜雨雪,他也照样会打着一把大黑伞出现,或者干脆裹上冲锋衣出去散步。 一开始,刚进公司的实习生或许还会暗地里指指点点,把他当作一个新奇的风景。他们看这张若铭每天傍晚时分来来回回地在天步,会听到公司里老员工那些调侃的流言说的:“他又去天台和西北风约会”或者“他又去练台步了”但过不多久,所有人就都会习以为常了,再加上各种员工各自有着不同的工作挑战,接踵而来,压力山大,便根本就没什么人想再讨论些什么了。 都是懒得关心他,关心自己的薪水和前途还来不及呢。 于是,张若铭就是这样,慢慢变成了别人眼中的有着奇怪固定行为模式的“奇葩上司”之一。 一如往常,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装着威士忌的小银色扁酒壶,不得不说,他这每天又喝咖啡又喝酒地,真是作死的节奏。 早喝咖啡,晚喝酒,不断在清醒与迷醉之间刺激着自己,一天又一天,像个死循环,越喝酒,越要喝咖啡;越喝咖啡,便越要喝酒。 在晚餐的外卖前,他的习惯是,一天喝四分之一,四天喝完一银壶;但若是哪一天一不小心糟心事儿多了一些,他一不小心喝了一大半下去的情况,也是有的。 很不幸,因为昨天他与客户相谈不欢,所以搞得他惹毛了总审,便喝了大半壶下去,几乎快喝光了,所以今天,他就只能喝两口过过嘴瘾而已。 当初,明明是拉他入坑的肖任和林箭飞,现在反而都不如他对酒够偏爱c够能喝c和够有研究。 他抿着嘴,一点儿一点儿地沾着酒壶口,在外人看来,似乎并无异常,毕竟,在同事和他的领导眼里,这是他的固定动作了。 由于他的工作能力在下属和上司眼里都无可指摘,所以有什么样的怪癖也会被别人容忍;更何况,喜欢喝酒但不酗酒,而且喝酒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爱好,完全在正常范畴。 但今天不同于往日的地方,只有张若铭自己能清晰地察觉。 以往,他要么是在放空自己,要么是在考虑工作上的事。 只有今天,他心里在想着别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流变 张若铭塞着入耳式深蓝色耳机,正缓缓地放着他最喜欢的一个版本的《斯卡布罗集市》,纯净c空灵的天使之声宛如从刚刚升起的明月上传唱过来的一样,就在女生唱到“ then he'll be a true l一ve 一f e(他将会成为我的挚爱)”这一句的时候,背景音里若有似无的众人合声,将他的心绪提拎到了景色已模糊不清的遥远深色的天际。 他跟着轻声哼唱,闭着眼睛,身体左右微微摇晃着,吟咏低回,俯仰沉醉间,他丝毫听不到c也不在意那首歌被自己唱成了什么跑调的样子。 闭眼的世界背后,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漫步在一望无际的碧绿原野间,野花在脚边摇动,篱笆则在身边向远方伸远。 他不觉得歌词里男他女她的轻微变动有什么不妥,他最喜欢的这个版本,所有歌词里的“she”都换成了“he”,不过,每到这首歌的时候,他还是会自动带入原始版本的“she”去唱。 但是,他今天太忘情了,他自己跟着月神般的女声,唱成了“he”,也没有察觉。 楼宇间的风微醺,已经带上了来自远方树林间新萌芽的枝叶的香气,甜甜的笑颜也从心底浮现。那晚在医院,他忍住了,没有吻她;因为他知道,时机错误,惊魂未定的她肯定不想再被别人引发那些不堪的回忆。何况,他不觉得,医院里会是个很有氛围的接吻场所。 他想留着那个吻,在更恰当适宜的地方发生。 而对于陈若珺呢,这两天自己对他的好奇和惊异却以指数级的速度疯长,就像这春天里压不住的草长莺风,以及那些倾巢而出的昆虫与冬眠动物,逗弄着他的求知心,想要去一探究竟。 陈若珺真是一个谜团啊,虽然张若铭能真真切切地跟他碰头见面c谈天说地全是正常人的正常接触,可他总是觉得陈若珺身上那些所谓的真实,是掩盖在一片绝对的未知之上的。 张若铭从未听他说过他的过去,也未曾听他谈起过对未来的设想。 张若铭只会隐隐约约地用第六感预言:他的过去是一堆昏黄,他的未来是一片荒白。 面对他时,会让人感受到只有一个活在当下的陈若珺,亦真亦假。 他脸上永远挂着那种标志性的暖心微笑,瞅着你,直白c大胆c却不带侵略性地瞅进了你的心窝里,让人有一种不由自主却似乎心甘情愿被他偷偷窥视的感觉。 他只能知道,站在你面前的陈若珺,虽然是有血有肉的,有说有笑的,却虚无地像空气,抓不住,碰不到他的内心和本质。 张若铭总是捉摸不透陈若珺究竟是什么底细,还有吴为泽: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营生,他们真正的喜怒哀乐好像他们都是一团黑雾,像是披着一件隐形衣,可以随时轻而易举地隐去真相,隐去真身,销声匿迹,无踪无迹,都随他们的心意遁形。 陈若珺在医院里那一系列奇怪的举动,似乎是故意让自己看到那些不正经的照片的,真是莫名其妙啊——正常人都不会那么不小心给人看到吧?而且,他也不像是不懂掩饰自己的人啊?他,到底跟吴为泽是一种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这两个人,都会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呢? 张若铭这个看似熟悉实则仍然可算是仅仅是陈若珺c陌生人的他,随着音乐,展开了无限的遐想,或者说胡思乱想。 这一切疑问,就像一条条幼小的刚孵化出来的蛇一样,蓦地就绕上了张若铭的心头。 “are y一u g一g t一 scarb一r一ugh fair(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 sa, r一seary and thy(香芹c鼠尾草c迷迭香和百里香)” 音乐在悠长继续着,而他则站在高高的天台上,随着音乐在微风中心神摇动,任晚霞被太阳与地球交替的昏线一点点吞没,直到那最后的深色殷红,终于流变成了夜幕深处最忧郁的黑色面庞。 夜生活的主场,终于轮到了擅长寻欢作乐的人类登场。 在一片昏黑中,白昼般亮起的cbd区相互映照的明亮窗口的光线,还是从眼皮的缝隙中,刺入了张若铭的视网膜上。 长时间闭眼后的睁眼,张若铭首先看到眼球里红色毛细血管的泛着红色的试播画面,不过,它只闪了一下,白亮的视界,就恢复正常了。 魔图这个国际大都会最繁华街区绚烂的人造光,终于让暗淡下来的天边,尽失了颜色。 单曲循环着的《斯卡布罗集市》终于唱到了最后一句:“ reber t一 一ne h一 lives there(请代我问候住在那里的一个友人)he 一nce as a true l一ve 一f e(他曾是我的挚爱)” 不知道自己为何关注点渐渐地跑偏了。 好久没有这么入神地想过别人的事儿了,上次想着别人,还是为了许影心。 “我不是想着甜甜吗?怎么听着听着歌就想到陈若珺了?” 此时,已经超过了他一般在天台逗留的时长。 不过,他还是开心的,甜甜为他今天心情的底色铺满了欢悦,他便纵容了自己一时的超时放松。 他转身回屋,空气中又扑鼻而来了那些朝夕相处的白纸和油墨还有混合了些许各色咖啡c和不同品牌香水混合的燥腻味道。 张若铭将自己扔在宽大的棕色皮椅上,用手指用力掐了掐晴明穴,不用说,这办公室里的灯,真地是要亮瞎眼了。 张若铭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准备进入加晚班状态了。 可恰巧,餐歇饮料间走过来了一群他的同事,正好他们为了省钱加上换口味,刚从外面的快餐店吃完了晚饭回来。张若铭本来不饿,这下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呢,便有了七分饿意,晚上加班不吃东西,会烦躁,干不好手里的活。而自己叫的外卖还没有到,往常这个点数,送餐小哥绝对早就已经送上门了呀? 他先整理起手头的文件,又耐心地等了五分钟,门外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您好,张先生。这是您今天点的鲜生蚝佐葱姜蓉新西兰鲑,还有巧克力慕斯以及法式清汤。” 张若铭抬头,他眼前是一个大眼睛小方脸的白种妹子,扎着两条闪着银灰色的双侧马尾,身穿一身淡橙色的制服,在银灰色头发的衬托下,经过装饰的卷翘的长睫毛,让那双碧绿色的美目格外炯炯有神。 漂亮地得像是一个从深山老林里来的精灵或是仙子。 张若铭盯着她的脸,莫名地眼熟,手指夹着笔的中端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 只能说:“小刘怎么没来啊。你是第一次来送餐吧?谢谢你。放在那里吧”张若铭示意让她把餐放在门边的桌台上。 他第一次见到这家专供合作店里送餐的人变成了一个妹子。以往那个小伙子,张若铭都认识他了,今天却没来。 姑娘狡黠地咬唇一笑,眼睛里闪现出高深莫测的光,似乎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张先生,以后都是我来送餐了,小刘已经辞职回老家了。” 虽然穿着一身高级餐饮店的模版制服,她却怎么都不像一个送餐小妹。 或者也可以说,送餐小妹,不该漂亮地这么炫目。 她五官又协调又优美,那油光杂志画册里的青春女郎的气质,是很难改变了——她也改变不了啊,吸血鬼,美丽也是原罪。 来的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异族姑娘;他猜她可能入了欧罗巴族,因为她的中文好地就像原生的中国人一样。 就在张若铭低头的一瞬间,她瞬移着将餐放下,又在张若铭没察觉的一瞬间,她瞬间就靠近了桌子这边。 莉莉安真是太调皮了。 张若铭完全懵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如何做到无声无息地就突然靠近他的桌子这边的。 “张先生,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莉莉安长长的c被扎成双马尾的银灰色假发,随着她的低头纷纷掉落在了张若铭眼前的纸张上,她喷了淡味香水,正幽幽地散发着纯白茉莉花的香味。 由于他刚才还在专心整理着手里的文件,再一抬头,他还是被轻微地吓到了,她的笑脸正迎在他面前,很明亮,但是因为她肤色极白,在灯光下散发着白泥一样干燥的色泽质地,感觉像是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而且,当她不笑的时候,时间静止,似乎她的整个人也停滞凝固在那里了,给人一种仿似假人的错觉。 “张先生,您不用紧张,我只需要您填写一下这张卡,您可是我送餐服务的首评哦。” 女孩子伸出五根戴满了五色宝石戒指的纤细手指,如玉光润,白得透亮,她樱桃红色的指甲上镶满着金银钻,闪得张若铭心里都暗地嫌弃它过于浮夸张扬了。 她指尖的卡片,是张若铭熟悉的——那家店的确会做这种比较传统形式的客户调查。 在张若铭看来,她莫名地还有点像陈若珺的神态,他说不上来是哪里像,就是那种,举动之间从容不迫的优雅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读心 就在张若铭疑惑之间,他修长的指背却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感受了一阵如冰蚕丝绸贴近一样凉丝丝的滑腻触感,阵阵生痒。 是莉莉安在递给他卡纸的时候,用她爬行动物一般冰凉的指尖,轻轻绕着他的指头打圈,像是在轻轻拨弄琴弦。 很明显地,她是故意地在试探张若铭。 她的动作越来越明显,马上就要摸到他的手背上去了。 因为吸血鬼都在一定程度上随心所欲的,他们可以尽情地无视人类的原有规则,所以具体到莉莉安自己来说,她就特别喜欢一上来就打破人与人在交往之间的天然隔膜和界限,做出一些在正常人类姑娘看来,绝对不敢想也从来不会做的“不淑女”的举动。 她可以不像一个人类的姑娘,战战兢兢地游玩c小心翼翼地外出,时时都要绷着神经,提防身边是不是有着什么不法分子。 她根本不用去害怕任何人,做事当然也没有后顾之忧,就算是有了后顾之忧,那么,直接把对方吸干血就好了。 而陈若珺和吴为泽之所以一直谨言慎行,按照人类喜欢的大大小小规则行事,都做得完美无缺,是因为他们早就过了新奇肆意c纵情玩乐的阶段,他们一直用心中的准绳衡量自己的行为,不是为了做给人类看,而是为了约束自己。 其实她也是在通过这种特意出格的行为里,首先判断眼前不同人类的真实个性和内心——有些人惊慌失措,有些人借题发挥,有些人色胆包天,有些人正人君子,有些人好奇探索,有些人得寸进尺,还有些人受宠若惊不过,总地来说,她所见过的,真正心思单纯的人,基本上不是真的蠢傻,就是年幼。 卑劣者有之,下流者有之,伪善者有之,她也是见得太多了,没办法,吸血鬼就是要沾着人性,还要天天与自己的作对。 正因为她读得到万人千面的人心,所以她清楚,当她这样碰到一个异性的手指时,很少有人的心里想法能被归类为真正的正人君子的,所以,除了必要的时候,后来她就不怎么读心了,读了给自己不痛快,添堵c心塞。 但每当莉莉安遇上正人君子这样的稀有物种,她就会像《聊斋志异》里的聂小倩一样,留着好人的一命。 大多数时候,她不仅会留着对方的性命,还会偷偷给其中的贫苦人士“意外地”制造一些让他们生活改善c改变命运的机会,然后再偷偷看着他们的人生境遇会因为自己的暗中帮助而变得好一些,莉莉安也会很欣慰,很开心。 所以,莉莉安天天活在人间,也是有够忙的。 那个摸人家小手指的动作,既是莉莉安的套路,也是她猎杀食物时留下的“不良”习惯。 陈若珺为此微词很多次,可依然没用,毕竟她已经不是人类了,想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就算是救活她c给她新生命的陈若珺都奈何不了。 大事听话,小事放过,陈若珺觉得有时候自己真地是她的大哥,什么事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操心。 吴为泽操心陈若珺,陈若珺操心莉莉安。相比来说,他们一个比一个不成熟,虽然个个都是活了几十c上百年了。 这时,张若铭出神地盯着莉莉安的脸,大脑里除了联想到了陈若珺,第一反应就是弹开手指。 毕竟他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这样暧昧的举动,到底有什么居心;她不仅漂亮地超乎寻常,而且神情气质,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表面上仅仅是个青春少女的模样,那样简单。 以光速读完了张若铭的心,她心里无聊地想着:“这个张若铭,也不过是一般人的反应嘛,担心有诈不过,觉得我漂亮到惊艳,这个挺正常。” 张若铭立马用脚将椅子后撤一步,把手挪开,然后从她的指间飞快地接过卡片,低头抬手就用一直捏在右手的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下去,全程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莉莉安这个随性因素,一直是陈若珺最担心的。现在,她有这样一个按耐不住的渴望,就是想在当下立刻就大声地告诉张若铭,“你此刻所联想到的陈若珺,其实是个吸血鬼。” 不过,除非她有病,这样对自己也不利——她是不可能说的。更何况,陈若珺现在只是单相情愿地想把他作为自己的转变对象,初步想法而已,而对方到底会不会加入自己的群体,这八字还没有一点呢。 她肯定不会那么冒失,虽然性格顽皮,但她极清楚事物的利害关系。 她是很乐意促成这件事的,完全是因为她信得过陈若珺,因此,她也选择相信陈若珺所看中的人。 所以,当陈若珺在那天晚上跟她一起回家以后,终于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若珺透露了他想要在若铭和甜甜之中选择张若铭时,她现在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帮忙了。 当然,她也顺便了解一下,张若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到底适不适合做他们当中的一员。 她希望自己不会帮倒忙。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莉莉安实际上已经接近50岁,足够世故老练了。 就在上周,她专门将张若铭周边的信息给调查搜集地七七八八,就从他身边点餐的外卖小哥开始打了心思,比较好入手,顺便去已经很久没去过的cbd区“打猎”。 一般来说,相当有权有势的人,功力不足的吸血鬼很少去招惹,这并不是因为吸血鬼畏钱畏权:主要是他们这群人最会来事儿,他们身上如果发生过多离奇的死亡,即便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会引起社会和媒体过多的关注。所以,世事这样不公平,有些人因为有些虚无的光环加身,吸血鬼们也很无奈。 在他们看来,那些金玉其外的人相当于一群米田共,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吸血鬼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光明底下无比残忍的各色交易,人性黑地最彻底,他们反而最讨厌这类人群。 不过,虽然有几分害怕暴露的忌惮,陈若珺也没少杀那些被叫做“上层贵族精英”之中的人渣。 因为陈若珺的能力足够,所以从来不管人渣前面加上多少光鲜亮丽的前缀,不论如何,都会被若珺干掉。 那位刚刚被她支走,被她拿“天大好运”砸到头顶的小刘,本来是在她故意创造那家与张若铭公司合作餐饮店里的招聘机会之前,为了刻意弄出来一个人员空缺的名额,而被莉莉安无意选中的。 她调戏过他一次,可他不仅无动于衷,还面露难色,她在读他心的时候,知道了他的心事:原来他一直不喜欢天寒地冻的魔图,只是在发愁怎么能默默攒到更多的钱;他非常想回老家,愿望就是盖栋房子,尽快娶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高中同学c初恋女友,自己顺便也将盖房子后剩下的钱,留有一笔积蓄,把从餐饮店里学到的经营理念学到手,在小镇上也能开一家大获成功的餐饮店。 就这样,莉莉安本来是冲着接近张若铭去的,反倒是助成“无心插柳”的好事一桩。 不过,虽然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被小刘“捡”到了,但他拿到钱以后会否不忘初心,或者利用好c不浪费那比钱,也得看个人的造化了。 帮人一程,后福自知,莉莉安也只能祝他好运了。 张若铭写完后,将卡片又递还给莉莉安。 莉莉安知道有一联需要撕下来作为礼券收集起来,到了年底,元旦的新年时,若是顾客收集全了需要数目的礼券,店家会为客人提供一次上限为20人份的元旦餐。 所以,免单还能给整个部门的同事请客,作为半个领导的张若铭,他算了一笔账,是肯定要留着的。 莉莉安一边扭着腰肢,一边沿着礼券的缝隙,慢慢悠悠地撕着,毛边都起来了,她还没撕下来。 “张先生,我怎么撕不下来了?你能帮帮我吗?” 她笑得非常清新,眼眸晶亮,语气虽然带些撒娇,但因为她本身就是18岁的样子,所以显得无比自然,就算是个女孩,也不会想拒绝她的请求。 张若铭忍住非常想笑的念头,觉得这个新来的姑娘真是有意思,不仅故意摸自己的手指,还扭捏作态,真是够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来送餐的还是不是她,不管怎样,客气礼貌一点就对了。 张若铭把卡纸接了过来,这次莉莉安没有再为难他,而这次张若铭也长了经验,将手指躲在卡片的老远之后,是捏着边角拿来的。 不知怎么搞的,可能是因为卡纸的质量太好太过于厚实,而且那些切割线也过于细小了,张若铭正着折了又反着折,真地是一时扯不开。 “怎么搞得?这卡是到底什么鬼材料做的,怎么这么结实?” 张若铭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盯着翻折的缝隙处研究了半天。 他在那里搞了半天,也没闹懂,他并不知道,之前小刘来送餐的时候,对方可是提前用美工刀割了几刀才能顺利撕下的。 无奈,只能上剪刀了。 可就在他用剪刀绞下来那一联之后。 那个银灰色扎两个马尾头发的年轻姑娘早就了然无踪,不见了。 他没有记得那个小姑娘有发出过走路的动静啊?她穿着那么亮眼的浅橙色衣服,要是在眼前有任何走动的路径,他也应该会发觉才对? “哎,你的卡不要了吗?”张若铭赶紧起身,追到门口,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喊了一声。 过了几秒,一个慵懒却响亮的女同事的声音响起:“若铭哥,给你送餐的那个小姑娘,已经走啦” 一个大活人忽然就像凭空蒸发一样,才半分钟不到就看不见了。 他迷惑地走回办公室,剪刀还放在桌子上,而就在那把剪刀的正下方,此刻正压着一张醒目的淡黄色纸条。 “如果你信我,就来‘潮汐’见我。——陈若珺” 看罢字条,张若铭手一抖,整个人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字条放到剪刀底下的?! 他可是一刻也没离开过桌子啊,他的视线也一刻没离开过桌面啊。 难道还会是他转身追出去的那一刻被放上去的?但是这个想法,更令人感觉惊悚。 现在回想一下,他还记得那个姑娘唇边飘起的诡秘的笑,清澈的香气,暧昧的举动,冰凉的触觉。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他的直觉也是正确的。 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他为什么会在潜意识里把陈若珺跟刚才那个姑娘联系在一起了。 原来,她就是那天,在陈若珺手机里看到的,那个有着桃红色短发的女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窒息 张若铭在白昼一样的灯光下,扬了扬手中的字条,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山”字,徒留一丝惶惑占据了他的心,不明就里:他想不通,为什么交往不算太深的陈若珺会突然以这样的方式邀见自己,但是,这也太可怕了。 他不断翻覆着纸张的正背面,仔细地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陈若珺的字迹。 陈若珺跟那个陌生的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告诉了那个姑娘一些什么东西?竟然能让那个姑娘这样轻易而不设防地找到了自己。为什么那个陌生姑娘会来为他传话?陈若珺这样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是否他背后有些什么预谋? 那张纸条轻微地透光,纸张的纤维一条一条,走向清晰,在他眼前密集而阡陌纵横地交织着。他的视界被放大再放大,就像一张浅黄色的天罗地网,将他罩在陈若珺落笔如风处那一横竖撇点捺,每一个弯钩c每一个停顿里。 对方细腻入微,却刚劲有力的笔触里,标准而完美,字迹好看地就像是电脑上的设计字体,没有一丝混乱与走调,只有一种静美和古典的味道,安宁地躺在每个字的末尾,飘逸而去,余韵深长。 很明显,陈若珺是用钢笔写的,可令人奇怪的是,那张纸条仿佛是跟陈若珺有仇一样,他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去运笔,那张纸条的背后,都被笔尖深深刻印出了一行凹槽。 整个字迹,给人一种似乎马上要失去控制,却又完全在任意掌控之中的矛盾感觉。 张若铭心乱如麻,终于因为骤然响起的敲门声而终止。早先说好了的,要找他谈话同事的拜访,让他暂时收回了所有的思绪。 他把纸条胡乱地往衬衫的口袋里一塞,堆起笑脸,跟别人谈正事,就不去管它了。 凌晨的cbd区,只有高低错落的摩天大楼的楼顶光华灿烂的探照白灯,照向幽深的黑夜。 他在车里打起了哈欠,困得只能强打着精神,才能保证自己能够安全开车到家,因为刚才忙着工作,他一时竟完全忘了字条的事情了。 回到家后,他将衬衫往脏衣篓里一扔,洗漱后倒头就呼呼大睡起来。第二天白天,他重新换了另一件新衬衫。 然而一周已经过去了。一连几天,那张字条就安静地躺在他的衬衫口袋里,直到他周五晚上在阳台上收起洗过衬衫的时候,再一摸口袋,才再度发现。 那张字条经过洗衣机里的一番搅拌和蹂躏,再晒干后已经变成了糊成一块的浅黄色不规则几何形纸方块。 张若铭看着手里的方块,心跳加速跳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乍然又想起了这档子事。 他轻轻地展开纸块,上面的字迹几乎已经被泡没了,只有陈若珺那下力过猛的笔痕,依然顽固地留在上面,还可模糊辨认。 魔图的桃花也在这一周开了。 全城里的公园都粉嫩粉白的样子,像一团一团簇拥着的粉白云朵,飘在行人的头顶上,美得大方而素雅。 桃花是这个城市的市花,而在这比较靠北的地方,桃花是一路从南到北开过来的,整个魔图市的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开花。 他穿着睡衣,把那张勉强舒展开来的c皱缩的纸条放在客厅的桌角,就去读书了。 可是,他却怎么也读不进去,虽然书上的每个字都清晰地照进了眼底,但是那些字却像是浮在了原地,张若铭怎么也不能进入到那些字连贯成句子后的意思。 他又从床上爬起来,从旁边随手搬起一摞厚书,对着那张满是皱褶的纸条,“咣”地一声,重重地压了上去。 张若铭再度拿起书,这下,上面的字不仅浮了起来,而且还串行地到处漂移。 “我去” 张若铭扔了书,低声诅咒了起来,他转身将床头灯拧开,从抽屉里拿出本子开始写日记。 虽然之前那本记了五年的日记早就被他撕毁了也丢掉了,可他仍然保持着记日记的习惯,所以,他又去买了一本全新的五年日记。 今天,算是他第一次在新日记本上写日记了。 开篇,便是陈若珺那张谜团重重的纸条。 写下来,他会将疑问释放。也就没那么心病重了。 为了直面困惑,他在日记里写下一笔:“明天,我打算拿着那张纸条,去‘潮汐’当面质问陈若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倒不怎么关心想他纸条上写的什么信不信他的话,我更关心他到底是个什么底细,为什么会派陌生女子来疑似调查我” 写罢,他就把日记摊在一边,关灯睡觉了。 因为他盖着被子,有点热,再加上他嫌室内烦闷,便拉开了阳台的落地窗户,只拉过来了内里一层薄纱的窗帘在夜风里微微飘荡,他入睡地很快,不久,便睡梦沉酣了。 他又做梦了。 在那个奇怪的梦里:他先是从睡着中惊醒了过来,他头顶是冒烟一样的热,周身也热得让他怀疑是不是发生火灾了,整个房间在黑暗里像是充斥了十分浓重的青白色烟雾,只有窗外几点依稀的灯光,让他能够辨认房屋内的物品和摆设。烟雾升腾,让他情不自禁地咳嗽了起来,刚才被他拉开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死死地关了起来,严丝合缝地。他赶紧跳下床来,尝试着去拉门窗,但是,他的指甲盖都快被掀翻了,疼地不能自己,却怎么也拉不开任何一扇门窗,所有的门窗就像被什么魔法给焊死了一样,那些按钮竟然都卡死住了。 他按了按门边床头的电灯,发现也没有任何通电的迹象。张若铭慌了,那些烟雾越来越大,他咳嗽地越来越严重,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因为他的房间堆了太多书,所以楼对面传来的灯光更加幽暗。他去大力敲玻璃,想敲出声响,让对面大楼上的人看见自己,可是,那楼的灯光也时超乎寻常地稀微暗弱,只有两三点,而且距离看上去都比平常遥远多了——以往这附近的所有居民楼都是楼挨着楼地一年四季灯火通明,都要他一天到晚拉着窗帘才能阻隔休息时候不想要的光污染,从未像个空旷如鬼城的临时工地一样,仅有两三盏灯亮。 他拼尽了全力,凝神定睛细看对面所有的楼,这才发现,在他幻觉一般的视线里,那些楼都变成了末日一般的废楼,那些熟悉规制的邻楼,都裸露出来了钢筋水泥,碎了玻璃,斑驳了墙皮,到处都是黑洞洞的破败,而刚才,他看到的那两三点的灯光,不过是那种间隔悬挂在楼边,类似在工地里一般是无人看守情况下的夜间长明灯。 惊恐万分,他知道自己求救也无用了,就停止了敲打玻璃。 若铭快呼吸不过来了,那些烟气从他的鼻腔和嘴巴,随着每一口呼吸都钻进肺里,挤压着肺里稀薄的氧气,他觉得自己每多呼吸一口,就中毒越深,整个人都被熏透了。他越来越有气无力了,不能自控地,他的身体紧靠着玻璃门,慢慢滑了下去。触底的疼痛让他短暂地回过神来,却看到了更加惊心的一幕,他那些摞地比人还高的书墙,每一本书,都在不停抖动,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怪物的低喘声,粗重而断续。 随着那些恐怖的哀声,他再次定睛一看,就在身边的每本书的册页之间,正在不断地渗出鲜血。那些书本之间渗出的鲜血,由细到大,从上往下,血淋淋地流了下来,像是一股股的血泉,那些鲜血淌满了地板,染红了透明玻璃门的底部,上面也飞溅上了血点。 就在他惊诧的恐惧之间,突然在一片看不清的迷雾中,他的喉咙被一只巨大而瘦长的c炭黑色如火烧过一般的c流着黄脓c露着白骨的怪物之手给掐住了。那只黑手的指甲也是黑色的,十分尖利细长,死死地扣在他疯狂跳动的动脉处。张若铭用双手去拼命挣脱,却只有冰凉恶心的手感,用不上力,黏滑地扯不开。他整个人被生生地提了起来,只能在喉咙处发出呜咽,在挣扎的残喘之间惦着脚尖触地,才能保证在挣扎的摇晃中能够喘进去一点空气。 浓雾中,那头黑色嶙峋的怪物,在模糊不清的轮廓里闪着金黄色的眼睛。 就在这紧要关头,他还是醒了。 一睁眼,天光大亮,客厅里的明黄色电子钟正是 8:00。 风与昨晚睡下时候相比变大了,那窗帘的薄纱直接被高高地吹起,盖到了床上张若铭的脸上,薄纱挨着地的部分正好堵在了他的鼻子上,令他不断呼吸着薄纱上的灰尘和螨虫,还害他做了一个快要窒息的噩梦。 他是当真快要窒息了。 他咽下一口唾沫,嗓子真是痛啊,而自己的鼻孔里,则全是窗帘上肮脏的毛屑和飞絮。 张若铭犹有惊魂未定的感觉,环顾了一眼那些在卧室的有限空间里被层层竖到了天花板,围着他分布的书堆,他仍然还有种分分钟会从那白亮的书页之间,留下鲜红色液体出来的错觉。 而他发现自己的日记本,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合上了——也许也是大风吹的吧?而那支本来放在书页中间的笔,也滚到了与日记本并排一侧的旁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图书馆 阳光穿行在薄透的花瓣之间,使那些花瓣闪着格外清亮的微光。暖黄色的花心丝里面的花蜜味道招引了很多工作的小蜜蜂,它们飞飞停停,开着微型的采购直升机,自由地穿梭在树丛花海之间。 闲来无事,张若铭就喜欢泡在各个城区的图书馆里,度过休闲时光,因为图书馆周围总会有音乐厅c咖啡馆c天文馆c博物馆c小公园c以及安静的特色小吃街。 在图书馆宽敞明亮的圆弧形读书区,天光自然地从头顶的透明玻璃天花板洒下。今天天气真是好,云朵在热情春风的吹拂下快速跑动着,好似绵羊撒欢一样地赶向远方,不似平时那样慵懒。 从张若铭坐着的位置看去,图书馆之前那个巨大的白色坡形楼梯上,已经坐满了晒太阳的年轻人,他们仨伍成群,投入地聊着天,时不时蹦发出大笑的姿态,其中大多戴着太阳镜,要么就是在喝着柠檬茶或者冰咖啡。再往前,则是一个直接连接着公园的宽敞小广场,一群灰斑鸽子正在那里休憩,有的在咕咕地满地走,有些偶尔用喙捋一捋翅膀,剩下的则在歪着头发呆。而广场周围那些通往公园的路上,还会有些追风少年骑着自行车,或者滑着电动平板车从行人身旁一溜烟儿地飞驰而去,撞散了大人,也顺带着把蹦跳小孩子的小花帽给吹走了。 外面的喧嚣与室内的安静,仅仅一扇玻璃墙,便将人群分隔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张若铭已经给陈若珺发了好多条微信了。但是不必多虑,对方肯定是一条也不会回的。 “若珺,你今晚会在潮汐吗?” “若珺,我们晚上几点见面啊?” “若珺,你是不是给我写了一张纸条,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若珺,我现在就在铃木区图书馆,要不你来这儿找我喝杯咖啡吧,怎么样?” 每一条信息都是以问号结尾的,就像此时张若铭脑袋里要爆炸了的,满头的问号。 哎,那头只是一片空白。 陈若珺,他到底在干什么? 张若铭带着满头的问号,是怎么也看不进书去的。 他整个人趴在阳光熹微的白色书桌上,高大的树影,轻轻摇动,照在他干净英俊的脸庞上。斑驳美丽的浅淡光圈,在他身上微微投下块块大小不一的阴影。他把脑袋斜压在臂弯里,一边揉着头发,一边木木地盯着手机屏幕。 他盯着自己手机的聊天界面这头的光标正在输入格里一闪一闪,心烦气躁地想:“我不能再这么继续发些无用的信息了,都已经发了接近十多条了,他根本就不回信息发了能有什么用?” 对方看没看的到,那还是另说呢。 陈若珺这个家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张若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陈若珺跟他约个见面,非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真是有够神经病的啊。 就在他一大早,9点多出门来到图书馆的时候,还因为这个事儿内心忐忑,但随着时间分秒的推移,被拉长了的焦虑就不那么焦虑了。而时间也在一点一点消磨着他的负面情绪和想法,反而让他渐渐地也不那么精神紧张了。所以,就在张若铭在附近餐馆吃过中饭以后,他越想反而越觉得,最大的可能,肯定是陈若珺在故意开的玩笑,故弄玄虚而已。 他转念一想,分析了一下自己自从认识陈若珺以来的经过,还从来没这么戏剧化过。正好自己心里对他还有那么多的疑问,终于轮到对方主动提出来,要跟自己分享他的秘密了。所以,这次,陈若珺应该是想告诉他一些还未来得及告诉他的事情吧,毕竟自己对他的了解不是很多呢,也许陈若珺正想借此机会,澄清别人也包括自己,对他的误解。 张若铭早就应该知道的——自从他昨晚看不下书的时候,就该知道,今天他来图书馆,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从书本里流出鲜血c被怪物掐住咽喉的噩梦,那个场景,竟然就这么生根在他的脑子里了,摆脱不掉了。 他又翻了一遍与陈若珺的微信聊天记录,确认什么回复都没有之后,就把手机调黑,试图用书本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他的眼前老是浮现那个鲜血淌满地板,沾满双脚的画面,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从开始到现在,他已经连借了若干本不同风格的书。从经典书库慢慢地转移阵地到期刊组的区域,而直到此时,他手里拿着的最浅显c最不费脑子的时尚杂志,若铭都已经完全没什么心力对付下去了。 他就这样,白白占着整个图书馆一个最亮堂c最好的位置,眼前摆了一大堆待看的书,却每一本都是走马观花地乱翻着过去了。 与其说是看书,不如说他是在翻着书玩儿。 大部分时间,他都入迷地盯着玻璃窗外的人群游离,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看着他们交谈时双方不易察觉的情态和动作,猜测他们是因为什么露出或严肃或认真的神情,然后猜测他们各自是什么身份,猜测一群人彼此是什么关系,猜测她们因何缘由来图书馆这附近——是来公园玩,是亲子游,是学生来图书馆做研究课题,是纯粹的爱书人士,还是来附近音乐厅听音乐的,顺便在楼下的咖啡厅打发时间的? 就在他找书期间,曾有一对可爱的父女,在他浏览书架时,与他迎面在过道中间相遇。 女孩看着张若铭那悠然散步一样的步伐,再加上他看着面善,像是一个懂书的人士,也像是一个很熟悉图书馆布局的读者,便急匆匆地走上前来问他,可否知道美术设计专区在哪里。 闻声,张若铭将目光从一排排书背上转移到姑娘身上。她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双眼皮的眼尾微微翘起,明亮而幼润,樱桃小嘴,粉润饱满的额头和下巴,鼻子也是小巧的立着,像个可爱的中式洋娃娃;姑娘除了鼻子,其他的地方,都像极了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很有气质,说起话来,语气不疾不徐地,一看就是个好性格的人,再和善亲切不过了。也许是心态平和,使他显得比他的同龄人要年轻。她父亲虽然长相普通,却恰巧把最好的样貌,都遗传给了女儿。 “来找书是干什么用呢?”张若铭一边带着两人走到所属区域,一边好奇地问。 “她马上就要高考了,是美术考生。老师要我们紧急找一本书。”她的父亲说。 “哦,原来这样。诺,这里就是了。” 女孩手里还拿着一本便笺,由于张若铭的视力非常好,他一瞥,就看见了便签封页上写的名字,是“卫雅”两个字。 “谢谢你。”女孩小雅,笑吟吟地说。 女孩的父亲跟张若铭点头微笑示意,握手道谢,告别后,他就回到了桌子前,继续等待。 等待陈若珺的回应,等待黑夜的来临。 偶尔,书上会有一两个鲜明的金句,经由眼前四处可见桃花云的美景,就这么不走意识地飘进脑海去了,而整本书说的是什么,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而那张被厚书压了一晚上的浅黄色纸条,已经平整了,但是上面还有不可复原的c乱码七糟的折痕,此时它依旧被张若铭放到了上衣口袋里。 随着夜晚快要降临,张若铭觉得那张放在心口上的纸条,被自己的体温捂地愈来愈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创口贴 图书馆的玻璃窗外,天边残存的落日余晖正被渐次浓郁的深蓝色所吞噬着,日光随着地球的旋转隐没于地平线之下。 黑夜登场,图书馆里豁亮优美的大白灯,十分明亮却不刺眼,让醉心于阅读的人们继续沉浸在书的天堂世界里。 张若铭也已经翻了二十几本书了,在他眼前垒起,让坐在他邻座来来去去好几波的人都好生奇怪: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少书是需要看的。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张若铭的手机终于响了,果然是陈若珺的微信。 他赶紧点开来看。 “哈哈哈。” 只有三个字,张若铭眼看着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八点半吧,在潮汐等你。” 紧接着,又是一条:“你之前的所有疑问,我都能回答。” 然后,对方又是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张若铭回道:“ 一k,不见不散。” 时间正好是差五分8点,他从铃木区图书馆坐车去到潮汐酒吧,只需要20分钟。 若铭心想,就算是提前去,也无所谓啊。 这样想着,他就开始兴冲冲地收拾书了,好久没去潮汐痛快地喝一杯酒了。 而当他搬起眼前那一摞书,才知道后悔。那个沉甸甸啊,书一直从肚子处摞到与肩膀平齐,手肘在中间连一点打弯儿的余地也没有。而他现在坐在这里的位置,距离还书柜台,恰好还是最远的地方。 所以,等他历经好似九九八十一个拐弯儿,东倒西歪,姿势奇葩地好不容易搬着书,挪动到台子上时,在图书管理员大妈从老花镜上边跳着眼白,望出来的惊诧的目光里,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他还是不能自控地被书的重量坠地跑,“咣叽”一声就把书本放下了。那一刻简直如释重负,他的两条胳臂酸地,都僵直发麻了。 那堆书“哗啦”一下,重心不稳,张若铭虽然眼疾手快,试图去扶住那些书,但是他的速度还是晚了一步,书页从他的手指尖迅速坠下,都尽数滑落在柜台里面的地上了,重重的砸地,四散了一地。 周围的人闻声都侧转头来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在众人的目光下,张若铭瞬间脸红了,赶紧低下头弯下腰去捡落在外面的,同时问向大妈。 “啊,对不起,十分抱歉啊,阿姨。那个,你需要我绕到里面去,帮你捡书吗?” 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无缘无故地,借这么多书,纯属浪费时间。每本都是草看了开头,浏览了个大概,再琢磨了一下大意,纯粹就是用来填补虚度时光的空虚的。 这位下巴上长着一颗痦子的大妈摆了摆手,扶了扶老花镜,无奈地摇头,笑着说:“小伙子,员工柜台里,你是不能过来的” 她一遍捡拾书本,一边说:“我可记住你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看不完就不要一下子借那么多书,有时候啊,并不是多多益善,反而是贪多嚼不烂,知道了吗?下次你来,我可不能让你借这么多书了” 张若铭额前冒了一排冷汗,大妈不愧是大妈,就是絮叨。但是他真心地觉得这位大妈真是个很好的人,竟然没有大声地责骂自己。 “小伙子,我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有急事啊?看你这么高兴的样子,是去找女朋友呀?” 得了,这大妈不仅开朗,而且还八卦。 来不及多解释,他怪不好意思地,只想赶紧逃离众人还在看戏的目光,便尴尬点头“嗯”了一声,就逃也似地背上背包离开了。 像是过了许久,他坐的班车才停到了这条安静的酒吧街。 潮汐还是往常的模样,微黄的灯光,从吧台四周的隐藏灯管里弥散出柔和的光线。今天的客人似往日的周末一样,所有的位置,都差不多都坐满了顾客。 棕红色的皮沙发里,大家都在各自低语交谈,沉浸于小圈子内交谈的惬意,美酒只是个话题和媒介。 以前,大概只有张若铭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单纯喝酒的吧? 所以,平时,正好招待客人之于也会有空闲的陈若珺,则站在一旁的吧台后面,几乎就成了专门替他解闷的人。听他嘚啵嘚一些有些没的c有头无尾的话题;听他咕咕哝哝地从天南,聊到海北,从载人航天,谈到鸡蛋灌饼;陈若珺通常还会默默看着张若铭,在不同的喝醉阶段,到底会变成一种什么样儿的醉酒形态。 今天唯一的不同,这还是他第一次,并不是为了品鉴以及收藏酒的口味而来到潮汐。 “嗨,若珺。” 张若珺一身休闲装扮,上身是清新别致格纹的米色衬衫,深咖啡色的裤子,配着棕黄色的浅口靴,显得跟回到大学时代了一样青春,脸上也换了一副放松的表情,比起他穿着西装时的稳重矜持,更多了一份轻快自由和生机朝气。 “嗨,晚上好啊,你来早了。” 陈若珺面前正无人招待,得闲功夫,他正戴着耳机听明星主播的互动广播呢。见到张若铭走来,仅仅凭着能读懂他的唇语,他便笑着回答了。 说完,若珺就已摘下了白色的耳机。 “那么,还是按照惯例来,你想喝点什么?随便点。”然而,陈若珺选择低头无视他,只是把菜单往外一扔,已经开始准备干脆利索地招呼他了。 “若珺,你呀,给我住手。” “张若铭,你今天是哪里吃错药了?” “我吃错药?是你吃错药了吧?” 张若铭上前一把抓住陈若珺的左手腕,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虽然陈若珺是吸血鬼,但他根本没开启读心功能,所以也就根本没有意料到张若铭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腕。 在这种公众场合,他的大脑会被诸位所有在场人类不间断且交织在一起的心语,给淹没的。 所以,开启读心状态是一种极其嘈杂c难以忍受的困扰和折磨,自动接收全世界的碎碎念,那会令人抓狂疯掉的。一般情况下,除非有特殊需要,吸血鬼都会关闭读心功能,以换来整个世界的清静。 “哎,若铭,你这是怎么讲?”陈若珺还是被他意外的举动暗暗吃了一惊,表面上却轻描淡写着,继续听他细谈。 “若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别只急着招待我喝酒啊?”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张若铭只觉得对方的肌肤生凉,握上去像在握微凉下来的玻璃水杯,似乎比常人的温度低,但也不至于是冰冷。 “今天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是来找你的。具体来说吧,我是来听你解释你的前因后果的。你既然把我请来,可不能只是为了喝酒这么简单吧?” 张若铭此时松了手,而他无意间注意到陈若珺的手腕并没有留下任何掐痕的红青色块的流动变化,不管是按下去,还是再松开,从头到尾,他的皮肤都光洁平整而且色调一致。 但是他一心想追问别的问题,大脑就自动忽略了这个信息。 “我只是觉得,你好长时间没来潮汐了友谊的小船不能说翻就翻,你说对吧?仅此而已。” 陈若珺干笑着,表情奇怪,好像是在勉强凑理由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想怎么聊深入一点的问题。 “您说,您这位尊驾,既然把我给请了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个的?我看,不止吧?” 张若铭撑在吧台那里,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着若珺没有反应,接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纸条,扔到了他面前的桌台上。 “我就问你,这是什么?” 那张皱巴巴的浅黄色纸条轻轻地飘到了陈若珺眼前,早已经被蹂躏地不成样子了。 “陈大爷,我可是看了你的纸条,今天才来的。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讲讲,譬如你自己的身世c认识些什么人c过着什么的样的地下生活之类的啊?” 张若铭拿半开玩笑的语气,继续问道:“这个纸条上面写的:让我信你。你倒是说说,你想让我信你什么?” 张若铭的眉眼跟着嘴角飞起,真是眉飞色舞的样子,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得意架势。 “不管你透露些什么,我可都是洗耳恭听着呢。”张若铭的凤眼不由弯起,笑容迷人。 “那好吧,我会说。我会告诉你那个给你纸条的姑娘是怎么回事,不过,并不是现在” 陈若珺把纸条拿在手里,低头瞅了一下,又抬头看着张若铭,神色略显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 “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张若铭真是听得越来越糊涂了,他有种越跟他对话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跟陈若珺在谈些什么鬼的错觉。 “那你现在跟我解释一下,这个纸条是怎么一回事?” 张若铭已经退而求其次了。他觉得,至少这张纸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方肯定是会说明的吧? 但从跟若珺见面开始,他的态度和表现来说,纸条这个事似乎跟他没有什么关系。这个把张若铭的好奇心勾引出来的纸条,似乎完全被对方置身事外了。 “不如这样,你把它忘了吧。” 陈若珺扬手,三下五除二地,简单重叠几下后,就撕毁了这张纸条。 张若铭立刻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看着陈若珺将那碎屑的纸片,二话不说地丢到垃圾桶里。 “若珺,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 此时,陈若珺仔心里早已经把罪魁祸首莉莉安给恶狠狠地咒念了千八百万遍——这个捣蛋鬼,小妮子,竟然模仿自己的笔迹,以自己的名义,偷偷给张若铭瞎写什么纸条,真会给自己招惹事端! 回头他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下。 “好吧好吧,我真是服了你了。其实,我只想知道,你写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些什么意思。” 张若铭扶额,暗自自语,自己也觉得十分好笑。 陈若珺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内心深处却正在抓狂,他早就知道,不能那么早让莉莉安知道自己的目标,你看,知道之后,以她的个性,莉莉安一定会忍不住插手。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平常自己一些私底下的生意罢了。” “私底下的生意?难不成是违法的生意?” “你这问得也太直白了吧?你觉得我会这么地轻易告诉你?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需要时间” 陈若珺在这里带些的冷漠语气,莫名地像极了吴为泽。 张若铭也在心里感叹到:这两个谜一般的人啊。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生意,对于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任何牵涉和影响。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纸条上指的是,这一点请你相信我的意思。” 陈若珺补充说道。 “对了。你说是不是因为,之前我每次来你们这里,都是免单。你也不好意思要账,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来变相催账啊?” 听到陈若珺如此这般说,他的好奇心便暂时得到了满足,被压制了下去。 张若铭这下子,终于有了喝酒的兴趣,便随手点了一个香槟。 “你说,每次来喝酒,我坚持要付钱,你和吴为泽坚持不让付钱,我都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说,是不是因为赊了一大堆账,你们的资金运转不开了?”张若铭故意调侃他,好缓解刚才不知所以的气氛。 “就你那两瓶酒钱,难道就能把我们给喝穷了?你也太小瞧我们了吧?” 陈若珺的神情也松弛了下来,把之前的疑问和烦恼都扔出去了——只等着有空的时候质问莉莉安,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 他们继续着闲聊,而张若铭喝着喝着酒,忍不住打了一个嗝,但还是尽力把那个嗝压低了声音。 “其实我一直怀疑,长时间做一位前台柜员,难道不会无聊吗?” 张若名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观点:“你跟吴为泽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不花钱雇一两个人手,替你们做吧台侍应呢?” “往常,我喝酒喝多了的时候,你肯定见我出了不少丑态吧?” “并没有啊?你怎么会这样想?为什么要这么问?” “今天我在图书馆,成了众人注视的反面焦点” 接着,张若名就把自己在图书馆搬书的囧事分享给陈若珺了。 “哈哈哈,我想,那个图书管理员大妈之所以不跟你计较,是有原因的吧?你想想,图书馆的管理员要是带头先破口大骂,本身不就破坏了图书馆不能大声喧哗的规定了吗,是要扣工资的吧?” 陈若珺打趣笑道。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好笨啊。” “你当然不笨,就是啊,撒了一地的书,只顾着脸红,顾不得思考问题了,哈哈哈。我看,你的手指还好吧?” “嗯?我的手指很好呀?” 张若铭正在纳闷陈若珺为什么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手指了,却突然发现,香槟酒杯上,却在杯底链接杯座的地方,有一点点极其细密的血痕——不仔细看,都不会发现。 就在他的右手食指处,正丝丝生疼,伤口正在往外渗血,原来自己专心聊天,都忽略了这一点疼痛。 “我想,大概是用手搬书,或者去扶要掉落书的时候,被锋利的书页割破了皮肤。” 张若铭看着伤口,努力回忆到底是在哪个步骤,被割伤了手,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隐约痛觉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 陈若珺虽然关切地问,却表现的过于平静了;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创口贴,递给了张若铭。 若珺笑了笑,温暖如春:“你看,我们这些做医生护士的,就习惯随身带些创口贴c阿司匹林c扑热息痛之类的药片什么的在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他十分怀疑,陈若珺是怎么首先看见自己那么细微的伤口的,也许是职业敏感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酒瘾 张若铭接过创口贴,小心翼翼地展开侧翼,将那透明的黏胶面在食指上滚出一个完美的圆圈,创口贴的前沿贴合着后边,整个严丝合缝地,没有一丝偏离歪斜。 陈若珺见状,“噗嗤”地轻声笑了,问道:“老张,你是不是完美主义者啊?” “其实我不算完美主义者,主要是跟那个林箭飞呆在一起时间长了,所以就受他影响了” 张若铭咽下了一口酒,转着手里刚刚包好的食指,若有所思地补充道:“也可能,或许是因为我天天做审计的关系?就像对账一样,不整整齐齐,工工整整地,可能都会有些不习惯了吧。” “看来,你并不是很喜欢你自己的工作?可你明明做得很不错啊?” 陈若珺鼻子边萦萦飘荡着对方指尖血丝的味道,不过,一般情况下,他连各式各样极为凶惨的车祸或者急病患者的大出血,都抵挡得住,这点诱惑,根本就够不成困扰。 “不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 张若铭继续低头悠悠地空转着酒杯,嘴角瞬间失守,不由自主地挑起一抹酸涩的苦笑。陈若珺听得出来,他是故意在说反话,语气里全是满满的讽刺。 “工作不错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到底都是一样地为生计奔波,只不过是看上去高端而已,高端的打工者。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一旦把我从这个尴尬的中层管理的地位上扒下来,我就什么都不是” “一旦扒了那身西装革履,我,只有我自己所以,那身西装革履,就是我的铠甲,就是我的武器” 张若铭越过酒杯,望着陈若珺,陈若珺听得心头一颤——生存境遇的不遂心愿,这一点,都是一致的,吸血鬼和人类并无区别啊。 “你就别再装了。你可以跟我说说,你最喜欢做什么吗?” “你说你,我本来跑来这里是想听你说你的秘密的,结果你反而在这里旁敲侧击地打听我” “你真行啊你,若珺,套我的话”张若铭此时已经有些轻微醉意了。说话间,他的语气就开始往敞开心语,率性撒欢儿的方向上奔去了。 陈若珺敏锐地观察到,张若铭眨动眼皮的频率开始慢了下来,眼睛下面的皮肤也渐渐开始泛起粉色。 若铭虽然平日里喜欢小酌,但他的酒量真地小的可以。 他只是纯粹地享受喝酒的过程。 陈若珺心想:现在他应该是喝到最开心舒服的时候了但是,不能让他继续喝了,我知道他的酒量,不如就让他到此为止。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看到别人烂醉如泥的状态。” 说时迟,那时快,陈若珺一把按住了张若铭正要去捞放在一旁的香槟酒瓶的手。 “咦,你不是合伙开酒吧的吗?应该是你希望看到全天下的人都喝醉了才对吧,有更多的钱赚,难道不更开心么?” “” 陈若珺听他如此说,正一脸愁容,只能无语地盯着他,坚定地摇着头——他是真地在意张若铭,那日复一日渐渐越来越严重的对酒的依赖,虽然缓慢,但是很致命。 “当然不会开心。酒是穿肠毒药” 陈若珺把着酒瓶,不给他。 “那你别说我,你不还天天抽烟嘛?难道,这有什么分别?” 一时说得陈若珺无言以对,只能不作声,也就松了酒瓶。 他心里着急,却全然不能够把缘由说出来——毕竟,对方还是个人类呢,不是么?他根本就不能越俎代庖。 张若铭一边说着,一边从陈若珺的手底下抽出来酒瓶,顺便推挡开来他阻拦的手,坐视不理对方的制止,大大咧咧地拿起了酒瓶。 “够了,若铭。你要再喝,我就要赶你出去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有酒不喝,就是傻子。” “你再这样喝下去,早晚会养成酗酒的习惯!会戒不掉的。”陈若珺是真的一脸严肃,像极了一位学校里谆谆教导的好老师。 “可我现在,不正跟你说着话呢吗?若珺,你到底是在瞎担心些什么?” 张若铭的确还很清醒,不过,大舌头是有了点,废话也更多了起来,这点很明显。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若珺,心里对他的几个大大的疑问尚且未除,而根据他现在的奇怪表现,又凭空多了一个疑问。 张若铭整个人感觉正嗨,在他看来,陈若珺的话不仅没有什么让他停止的意思,反而像是喝酒时专门用来活跃氛围的话语刺激,令他喝酒的兴致,越发来劲了。 张若铭本来不被劝还好,被陈若珺一劝,这下子更加起了逆反心理,他得意地笑了。 不过,他这一笑,显得脸色倒是出奇地好看。张若铭的嘴唇,因为喝酒,都变成了鲜桃红色。 张若铭索性直接把酒瓶对着唇边,一气仰头,先痛快地灌下了几口,再说别的。 陈若珺惊呆了,“你就这么直接给对着整瓶喝了?” “不然呢?”张若铭反问道。 因为喝酒,张若铭眼神已经开始飞了起来,所以,连同平日里隐藏起来的魅力也出来了。 陈若珺心里隐隐作痛了一下,他不是心痛酒,而是心痛,自己真是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反正趁他还是人类,索性就先让他喝个痛快!让他尽兴!没有什么,是陈若珺不能提前让他满足的。 而等到对方满足一切心愿之后,再去暗地夺走他作为一个人类的权利,虽然听上去很弱智,也很卑鄙,却是他自己对若铭抱有了太大期望,一份执念。 这次的赌注,陈若珺的确下得有点大。 他上一个成功的赌注,是莉莉安;而再上一个,则是大半个失败的大龙,忽龙会。 陈若珺眼睛在黄灯底下映出锐利的金光,他心里想着:好吧,只能先让你尽情享受这美酒了。恐怕,以后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若珺,你脸上怎么这么一副凶巴巴c恶狠狠的表情?我知道了,你现在,终于算是想起来,要问我要酒钱了吧?嗯嗯,我跟你说啊,你先别摆脸色,我现在给,马上就给还完全来得及哈。” 一边说着,张若铭一边就要去背包里掏钱夹。 “若铭,不用啊。我说过多少次了。” 陈若珺又一脸嫌弃地制止了他拿钱的手。 “你说你这样就怪了啊?既然请酒是免单,你就别管我喝多少酒啊?你这样,很容易让人想歪好吧?让我以为你是在意我是白白蹭酒,来消费你们的。”张若铭觉得自己有种被羞辱的感觉,自己给钱别人还不要,大概是被拒绝的羞辱吧。 “我喝又不是,不喝又不是。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张若铭半认真半开玩笑地把酒瓶往桌子上生气地一磕,里面的酒都差点被摇晃出来。 若铭把双手摊开,冲着陈若珺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拿对方没辙的姿态。 这下好了,他这一磕,弄出得了动静,突然整个酒吧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又遭遇了在图书馆的相同一幕,再度被好奇的人们的目光围观。 唯一的不同是,这次,张若铭的脸因为喝了酒连带着脖子更红了。 张若铭后悔自己的动静过大,举动大条,便把整个脸埋在吧台的臂弯里,以应对射在自己后背上的火烫的众人的目光。 陈若珺这下,也算是彻底想明白了,不要为难他,让他随心来吧,他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吸血鬼了呢。 张若铭也知道陈若珺c吴为泽他们是真的不会在意酒钱的人,但对于他制止自己喝酒的居心,他就只能解读为陈若珺是在真地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了——但这也让人一想就不舒服,毕竟两个人的关系,还没到像他与林箭飞一般,是绝对铁哥们的程度,这事多多少少,都有点属于是对方管闲事c操心太多的范畴了。 不过,陈若珺的举动,这还是让他多多少少,会有些暖心的感动——那些所谓的狐朋狗友,只会疯狂地灌酒,并不会有人,是真地关心你的切身安危。所以,即使对方与你不很熟,当对方传递出这样的善意,便仍旧是格外珍贵的。 “这样吧,我有个主意,我们就别在这里喝闷酒了,我带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陈若珺夺过台子上的酒瓶,赶紧收了起来,把酒吧的钥匙顺手扔给了过道另一头的一位侍应生。 “正常营业到日常时间闭店,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小姜。” 说罢,陈若珺就已经从吧台后绕道,走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引擎 陈若珺领着张若铭穿梭过黑夜里暗自散发着香气的桃花烟云之下,来到了酒吧后面一处迷你的玻璃停车亭。他将瞳孔对准扫描仪器,检测仪器散射出冰蓝色的光线,将陈若珺的整个右眼眶照亮,很快就暗了下去。随着悦耳的系统人工音提示,泛着浅海水色的玻璃罩底下的地面就被打开了,一辆在黑暗中闪着魅蓝色的重型摩托车从正中缓缓升起,通身镜子一般反射着来自街道灯光的些微光线,车身的曲面抛光处,随着人的目光流动,锃光放亮。 陈若珺轻轻扭动手指间的宽戒指侧面,戒指亮了,原来它就是摩托车的电子钥匙。他一拧,与他手里的戒指一起亮起来的,就是面前那辆漂亮摩托车里那些隐藏在车身内侧的蓝色的灯管,骤然放出海蓝色的光线,通体被照亮了,整个轮廓清晰地像漫画上最夸张科幻的样子。真是一架令人感官震撼的重型机动摩托车,整个机身,闪着细微星光一样的色调,大块的深蓝色块抹出一片冷酷和精致,就在其上间歇装饰着银灰色海波一样堆叠起来的的飞扬暗纹,低调勾勒出机身流畅的空气动力学优美而浑然一体的线条,宽厚的前后车轮霸气地舒展开来,匍匐着抓地,像一头伏卧着c随时听命于主人的的听话蓝色猛兽,流光溢彩的庞然大物,气派非常。 张若铭想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在看到这辆车之后果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抬起手来,禁不住拿刚绑了创口贴的手指轻抚着下巴,倒吸了一口空气,接连惊呼了一声。 “这辆车真让人心动啊简直,太,漂亮了!” 张若铭的身体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在他的心底却翻涌上来一阵强烈冲动,只想驱动着他立刻扑上去,伏上前去好好观摩一下整个车身,感受它的质感和厚重。 但他还是强力压制住了自己这个愚蠢的念头,陈若珺就站在旁边好吗?他这样厚着脸皮凑上去垂涎地欣赏,那样子,真的不要太丢脸了好吗?他虽然喜欢至极,当然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看得出来,你也很喜欢它。这个家伙,足足有700多斤呢” 陈若珺按动了戒指正面上方泛着同样色调的蓝色中环,那是一个指纹解锁按钮。只见整个车身的灯光回应一样地闪动了几下,座椅的地方便开始微微地调动位置起来,它身上前后不同组件也开始自洽地挪动呈现,很快便自动拱起了车身,调整到了一个被陈若珺设定好的高度,由原本放松的舒展状态,进入到正式的驾驶模式。 由于陈若珺的脸庞被机身的蓝色光线照亮,所以他原本笑起来透出一股随意的帅气,在灯光的加持下,更是显出几份不羁的洒脱。 “700多斤?这要怎么开啊,我知道驾驶着这种重型机车,非常危险。平常人光是就算是坐上去就已经十分危险了————被它压倒,可不是闹着玩的。大部分人都不一定能坐得上去,更不用说开起来了,这十分考验人的经验和技术的若珺,你怎么能驾驭它的?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放心吧,我有专门考这种机车的驾驶证。全国还没有几个人能够像我一样,驾驶着它,就像骑单车一样。” 说罢,他把驾驶证甩给张若铭,张若铭看着,眼睛不由地睁大了。 “骑单车?!你是在说笑吗,若珺,你可真厉害啊!” 张若铭的目光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这辆车,就算他跟陈若珺一直在对话,他还是专心致志地环视研究着这辆车。 太亮眼了,酷炫至极。 男孩子们,恐怕从小到的梦想之一,就算不是开飞机开坦克,就是能够拥有这样一辆酷炫拉风c无人能敌的重型机车了吧! 这个具象的实物就在眼前,就像点燃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若不是陈若珺把这辆车拉出来,连他都快忘了,自己竟然还有一个遥远的c来自童年的渴望,被埋没遗忘在了时间落灰的角落里。 今天,能骑上这样酷炫车子的愿望,竟然成真了。 正是陈若珺提醒了他,他几乎快忘了自己那些曾经把玩摩托车c坦克车玩具的梦想——那时候他天天拿着玩具,想象自己飞驰在路上的c长成大人的模样,曾经连年幼的自己都信以为真,将来变成了大人,一定事事都会如愿实现。 今天,他终于长成大人了,他却早就忘掉了他的一个人生小目标:他本应该去学会开狂拽酷炫气势炸天的摩托车的。 在这辆炫目的机车面前,他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失色了。 “喏,你的头盔。” 陈若珺把头盔递给张若铭,但是对方好像完全没听见,也不动手接过头盔,也不回答。 他只是叉着腰,围着机车打转,一时将旁边的陈若珺视若无物,低头入神地观察着机车,那认真入迷地神情,就跟在豪华车展上,全方位360度看车的大买家一个架势。 陈若珺真是拿他的表现无语了,但他知道若铭一定会喜欢,就感到很开心,开心地就像看到今年的桃花云朵再度盛开在魔图的街头一样;就像那天他在冰裂的瀑布前c借助着张若铭的身影c又斗胆直视了一次他身后的太阳一样开心。 其实,对于吸血鬼来说,他们有的是耐心,你让他们像座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一晚上,他们会好好待着,真地变成雕像,而并不会像人类一样,觉得无聊难耐,精神崩溃,难以忍受。 陈若珺早就猜到张若铭会站在那里,只顾着看车却不搭理他的痴呆样子,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陈若珺抬头看了一眼深茫的夜色,他纯正浓黑的眸子,正探照进了天上的几点稀疏星光,就像他现在的心情,好想伸手去够,忘情地拥抱那些星光。 他知道,张若铭此时也是忘情的。而对方,就像所有人类一样,无非也会想要忘情地想要摆脱自己目前这无解的生活——这属于凡人的生活,工作,升职,功利,不公,谈情,说爱,结婚,琐事,庸碌 不,陈若珺很懂得:众人与其说是想去摆脱生活,不如说是在逃避生活的本质。 用短暂的欢乐的休闲时光,去逃避更漫长的无趣无味的生活————就像那无数个加班的周末,这就是若铭用来塞满生命的日子吧。 所有人,都只能是用一份的甜美和幸福,去度熬人生中那九份无聊和倦怠的苦闷罢了。 最终还是自欺欺人,甘心情愿,用那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装饰,去欺骗自己,无论怎么样,也要坚持吞下生活核心里那最苦涩的药丸。 那么,好吧,我就尽我所能,给他能最新奇的体验,最甜的糖衣——陈若珺看着旁边不理他的张若铭,幽幽地想到。 他想去点燃对方心里更多的星光,或许这样,他就能将自己伪装成太阳,从而照亮若铭的整个天空了吧? 他又再度绝望地想到:可笑,一个躲在黑夜中苟活的人不人c鬼不鬼的怪物,竟然妄图成为别人的太阳,这难道不是在自取灭亡吗? 不知过了多久的功夫,也许就在张若铭发着呆盯着机车看的时候,陈若珺只能自己先迈着长腿,坐上了机车,早早地给自己配戴好了头盔和手套。 “你的头盔”陈若珺为了让自己的言谈举止更像活着的人类,早已经习惯了伪装自己的语气。 陈若珺故意赌气将头盔往张若铭怀里一扔,至于是不是能砸到脑袋,他就不管了——他是绝对不可能砸到张若铭的脑袋的。 吸血鬼精准定位,判断绝对不会出差错。 果真,张若铭因为平时还经常打篮球什么的,所以反应倒是神速,突然撞到怀里的头盔,一把就被他接住了。 “若珺,你真是十八般武艺都会啊我真是服了你了,看来我以后要多跟你混。帅上天去了” 张若铭一边说,一边也给自己戴上了头盔。 陈若珺平时非常地注意,尽量让自己变得活泼生动,使对话的风格更像一个阳光向上的年轻人的风格,年龄感浮动在20岁到30岁之间。 不知不觉地,时间一长,他反而真地就彻底习惯了这个设定,即使他自己的心理年龄,早已经不再年轻了。 但那样的语气,还是让他在吴为泽面前,显得更天真的了一些。 而且,事实上,陈若珺也的确是更天真的那个。 “你走不走了啊,若铭?你要是再站在这里发呆,我就不管你了,我自己走了啊” 陈若珺作势就要弃他而去。 “哎,别别别,这次啊,不管你带我去哪,我这次一定跟你去不可” “就是为了体验这辆车也要去,对么?”陈若珺接着他的话,得意地笑了,补充道。 “对啊,本来,我更感兴趣你带我去哪里的,这下去哪里不是重点,重点是体验这辆车!” 还没说完,张若铭早已经迫不及待地,一屁股跳到了陈若珺座位的后面。 “好,既然你像要体验这辆车,你在后面,千万要坐好了,因为我不会开上大路,只有躲开交警和监控,速度才会飞快。若铭,你可要作好心理准备。” “嗯,我作好了。” 张若铭一把搂住了陈若珺的肩,绕过他的眼前,晃过自己竖起的大拇指,是给陈若珺一个准备完毕后的肯定,让对方出发的示意。 像是在给陈若珺点赞。 “你啊你,真是的” 陈若珺好笑地摇着头,“一定要抱紧了,不能轻漂,甩出去的话,我可概不负责啊” “啪”地一声,陈若珺将面前漆亮的头盔镜面按了下来,正视前方,发动了引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桥洞 “嗖”地一声,重型摩托由静至动,仅需要几秒钟。 霎那间,所有的疾风都在耳边呼啸起来,清凉透心地扑面而来,张若铭心跳随着摩托那语调低沉的马力声飙升,根本就来不及去深吸一口气,他就只感觉自己在发动的一瞬间猛地向后窜去,差点整个人脱离座位。这一下子,使张若铭心慌地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便下意识地一把抱紧了陈若珺的腰身。 陈若珺驾驭着机车,进行潇洒自如的转弯,就像赛车一样,整个摩托,在地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圆弧,“嗡嗡”作响之间,侧身时候的巨大势能,与地面形成锐利的夹角,几乎让车上的乘客整个人侧倒贴地。 只见陈若珺用手指轻轻地一点地面,以自己的手指作为圆周的圆点,使整个近乎倒下状态的机车拐过了弯,接着机车便立刻弹回了原来的高度。 由于摩托的速度在转弯时没有丝毫地减慢,也根本没有翻倒,靠的就是陈若珺那疾速点地的动作。 张若铭看见,整个人都要疯了。他本来觉得自己死定了,因为他分明感觉到自己要在侧弯时飞出去了,却只看见陈若珺将自己的手当作转向工具。 还没等他整个人触碰掉落到地面上,在眨眼的风驰电掣之间,自己回过神来,早就已经远离转弯地点很远了,往前飞出去100多米了。 陈若珺这动作,已经是连摩托特技演员都做不出来的了!就像电影里的牛逼主角,没想到现实里竟然也能见到这样的场景。 机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开始的路线,张若铭透过头盔,还依稀认得。但是很快地,陈若珺骑着那与他自身的意志合二为一的飞车,就驶离了光明宽敞的大道。经过几番来来回回的翻折转向,他们轻巧地钻入了那些早已被废弃地c只供货车行驶的环线高架桥大道底部那些老旧水泥的桥下通道里。 下雨天,高架路桥下面很可能每隔一段,就在桥上环线路面的拼接之处留下接缝的地方,变成水洞雨帘,淅淅沥沥地滴落一排直线的雨水。幸好,现在没下雨,但他们的摩托行驶在高架桥底部,张若铭看见,就在那些干硬的水泥路上,每间隔一段固定距离,就留有了前两天下雨时,洇透水泥地面的煤灰色的湿痕。 不用说,底部水泥路上常会有破裂坑洼之处,再加上年久失修,水泥路的边缘都被风化成土路了。自从魔图开启全球都前所未有的全线地下交通网以来,曾经传统而拥挤的c地位重要的高架桥环线,就被抛弃了,只用作拉货专用线。 从前热闹的堵车风景,从此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运货车这样的庞然大物,霸占着原先根本就不让开上去的高架主环线。 因此,所有的监控主力,除了在地下交通网密布,还有在高架桥上分布,桥底下,则是绝对的非监控之地。 所以,那些水泥路,也成了绝对的无人领地。 只有在间隔一段距离列布的双侧桥墩上,被一些中二热血文艺青年,涂满了五颜六色的艺术涂鸦,布满了各种重重叠叠,眼花缭乱的脏话标语,哪种语言都有,以及风格夸张的艺术肖像画和都市癫狂的梦境狂想图。 现在,就在他们飞驰着的头顶的正上方,正呼呼隆隆地碾压过一辆又一辆紧跟着的大货车c大卡车飞奔而过的声音,还有那些令人闻声快要神经衰弱的c极其洪亮响脆的货车和卡车的鸣笛声,就像球形冲击波一般,滚过两人的耳边。 张若铭完全没想到,陈若珺会走这里,既很荒芜,又有点瘆人。 这种桥下通路,根本就是没人想到可以去当马路的地方,因为除开高架桥的桥墩之下,底部水泥道路的两侧,往外看去,除了土路,每到了春夏秋的半年时光,就都是深及腰部的野草芦苇,恐怕,要是扔个死人尸体在里面,都很难被发现。 偶尔会有新闻报道,这些被废弃的环线高架的桥洞下会有黄鼠狼c灰狐狸和北方狼出没,经常咬伤附近一些零散的开五金家店维修或者修理换轮胎等汽车零件店铺的打工人员。 张若铭完全没想到陈若珺的车速,当真是不要命式地快,根本就不是自己之前设想的那样——陈若珺根本就没有想去温柔地开车。 张若铭到现在,才知道,一贯看似温柔和暖的陈若珺,这次他是来真的,飙车。 陈若珺这次真的证明了自己的绝技。张若铭这才明白,他那个特殊的驾驶证,并不是闹着玩c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 这条环线,真长啊。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而且,张若铭还有一个没由来的担忧,由于环线是有缓慢的曲线路径,他好担心陈若珺会一不小心没控制好方向,在高速下猛地撞到桥墩柱子上。 张若铭这个担心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只听见陈若珺隔着头盔,突然侧头大声叫起来:“老张,你别担心,不会撞到柱子上的。” “什么?!你说什么?”由于风声太大,还隔着两层头盔,张若铭以他人类的耳朵,根本没听清楚对方在自己的身前喊些什么,那声音就像闷在鼓里一样,模糊不清。 反而因为陈若珺突然回过头来说话,他更加揪心了,立刻叫嚷了起来,双手勒紧了陈若珺的肚子,手底下还激动地敲打了几下他的肚子。 “陈大爷,你千万别回头啊,别分神!” 陈若珺接收到了张若铭打他肚子的意思,只能哭笑不得——他差点忘了,很少有人类是坐过这么刺激的车速的。 这个紧张的家伙啊。 穿梭在黄泥灰色的桥墩之间,野草已经开始疯长了。从桥上散射下来的昏黄色却范围很广的光照,照进了近处的草地,偶尔,在桥墩的底座处,不知为何,还有成堆的死老鼠的尸体——大多数是野猫吃饱时吃不下去了,而被玩弄咬死的。 浮光掠影之间,两人的摩托飞驰在满目疮痍的涂鸦,不明所以的腐烂物,还有水泥地的碎裂缝隙之间,就连附近的野草,也闻风而动,齐齐地被他们瞬间带过的大风撩动细细的叶身。 若铭从来没有感觉,在现实中,他还可以真实地经历这么轻盈至极的速度,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体验,竟然就这么实现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若珺又在一个轻巧的转弯之后,先是穿梭进入了低矮而黑暗的建工区民房的街头巷尾之间。 张若铭真是彻底服了陈若珺了。就在这暗弱的巷道里,没有丝毫灯光,阴暗可怕,陈若珺竟然在若干个大筐垃圾桶堆积的狭窄过道里飞越,也不会撞上,他真怀疑陈若珺是不是有一双特异功能的眼睛,不仅预先的判断力超群,而且就连自己根本就看不见的障碍物,他都能轻松地躲避,擦肩而过。 接着,他们再度跃上了光明敞亮的市区街道,让人眼前骤然一亮的,竟然是魔图市全球闻名的,接待国际游客的各种玩乐齐全的商业休闲区,云晌区。 当然,除了正规经营的衣食住行c影音视听c电子竞技场所,魔图市那个红灯区,也位于云晌区其中最繁华的沿河的一条街道上。 不过,陈若珺带着张若铭来到的终点站,并不是红灯区。 而是一家名叫“复活节”的厂房式的室内集动娱乐空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面具 机车在音乐馆的大门前骤然减速停下,而在车后座的张若铭则彷佛大梦初醒一样,他从微热的车上翻身下来,觉得整个人都是软的,地面也变成了起伏不定的海浪,虽然站得稳,眼前由于习惯了飞驰的画面,到突然静止下来,视觉有些短暂地不适应,场景变得奇怪了起来,在他眼前开始微微左右摇晃起来。 张若铭使劲用脚踏了一下地面,确认脚底下不再像刚落地的那一刹那,面条一样软绵绵地。 “不行了,我已经彻底晕了”张若铭按开了按钮,将头盔整个薅了下来,拿在手上,闭着眼睛大口喘着气。 “这一路,真是太刺激了。”张若铭笑着跟陈若珺说。 陈若珺笑而不语,只见他坐在车子上,按下并扭动了戒指钥匙,将车子熄火后再度恢复了松弛的睡眠状态,他跟之前一样地走到停车亭旁边的仪器上,扫描了一下瞳孔,摩托就从停车处被从地底伸出来的全自动机械臂卡住,层层接入了深深的地下车库。 整个高大音乐馆的外层空间用纯正白色的弧形墙壁构成,凹凹凸凸的曲面交错在一起,缝隙之间是月牙形的黑色空洞,渲染出超现实空间的味道。 就在建筑四方形的四个方向的边上,都“长着”巨大的单只眼睛,让人想起荷鲁斯之眼,仿佛在悄悄眯着眼睛偷看着你似的,令人心生不安,其实它们都是开在房顶上专门用来采光的玻璃窗户,不过,由于形状新奇,充满了梦幻的感觉。 大门正中的入口,正对着一只眼睛的正下方,看进去,是一扇越来越黑暗的甬道,只是隐约能看见尽头里面间或涌现出紫红色闪耀变幻的灯光,这意味着内部一定是欢闹喧嚷的音乐舞场。 果然,入口有两位先生把守着。 张若铭踏上台阶,往四周看去,凡事从入口进入的人,脸上都会戴上半边黑色的面具,那个面具的质地非常好,是丝绒绸缎压着每个人各自的五官刻制的,紧紧地贴合着不同人的颧骨,眼眶,鼻梁的宽窄和高低,遮盖着眉毛眼睛和鼻子,只留下嘴巴在外面。 进去的人,都需要一个专门用来验证的二维码,有人的二维码是他手上拿着的一朵蔷薇花,有人将二维码插在头饰上,有人的二维码在佩戴的眼镜腿上,有人则将二维码中规中矩地放在钱包里,还有人直接将二维码打印在胳膊上,凡是经过的人,他们的全身携带的信息会被一个高大电子门框,用蓝光扫射读取,自动录入电子系统,进行核对,而不用专门一个人守着,拿着一个长条形仪器无礼地像过机场安检一样扫遍你的全身。 陈若珺领着张若铭来到入口,两位导引安保的先生穿着西装笔挺的样子,他们的眼睛上也都在带着同样的黑色面具,这里,所有人的面具长得都一个样子,唯一不同的地方,男性的面具是用一条极细金色的黄金丝线镶嵌着滚边,而女性的面具则是用更加昂贵的银色铂金丝线来镶嵌着滚边。 他的二维码原来就是在摩托钥匙戒指正面的图案,而轮到张若铭,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进去呢?我没有二维码,而且,我也没有面具呀”张若铭看着陈若珺,整个人都懵了,他不知道这种仪式化的神秘场所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不用担心你直接进来就好了,我的二维码可以带无数个人进去都没关系。” 陈若珺真是神速,就在张若铭东张西望,什么情况都还没搞清楚的情况下,他再一回头,只看到身旁的陈若珺就像川剧里的变脸,瞬间就带上了一张黑色哑光的金边面具。 陈若珺在前面一把拉过还在不知所措之中的张若铭,将他拽进了门口。 紧接着,他跟守门先生微笑点头示意了一下,便默契地从门边那位先生的手里接过一面镶着黄金边的黑色面具,转身反手一个眼睛看不见的速度,就“啪”地一下贴合在了张若铭的脸上。 陈若珺这一系列干净利落的动作,让张若铭给看傻眼了。 而令张若铭感到有些许惊恐的事情是——那张面具好像是半液体c半固体的状态,可以蠕动,也可以活动,就在它贴在脸上的一瞬间,那张面具好像是个活物,是蠕动着爬上去吸附在他的皮肤上的。 这让他想起了跳到腿上撕扯不掉的吸血水蛭。 那冰凉的感觉还是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他感觉到那张面具是在寻找自己皮肤上的轮廓,在几秒钟内快速地铺开,直至完全吻切贴合了自己面部的所有走向。 而神奇的是,一旦完全贴合恰当,他就感觉不到自己脸上是在戴着一张面具了,非常自然,连他作出任何表情,都没有阻碍感。 张若铭不禁用手去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虽然手感是丝绸的光滑质感,但是它竟然还有随着自己的指尖的抚摸而四处流动的感觉。 “啊~~,这个面具,好奇特”张若铭感叹道,大概还以为这个面具是什么黑科技,倒是没怎么瞎联想。 陈若珺戴上了面具,只留着迷人的黑色大眼睛瞪着张若铭,格外有神,喜笑流溢,纵目传情,徒增一份性感的帅气;平时不怎么看得出来,这下,不被遮挡着的半张脸在黑面具和蓝紫色暗弱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白皙。 张若铭满眼望去,耳边还因为飙车的后遗症而有一丝头昏脑涨,紧接着,随着进入黑暗的甬道,电子音乐的声音骤然增大,很快便开始轰炸着自己的双耳。循着越来越亮的紫红色灯光往里走去,整个空间突然一下豁然开朗,室内极其空旷高大,但是二楼的四周包围看台上却挤满了人,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不戴着黑色面具,只能通过面具的或金色或银色的边缘,判断人群是男是女。 最前方的中心,探照灯一般强烈的聚光灯照着的,是一个在打碟的音乐dj,他很帅气,穿着纯黑色短t恤,露出的双臂又白又有力又匀称,身材是非常标准的范式,宽肩窄腰,肩颈处优美地就像美术书上的雕像;从下颌骨的曲线来看,阳刚却不失俊美,他肆意地笑着唱着,因为有了面具的加持,反而令众人更加期待能够看到他的全貌,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心灵触动。 人群褪去身上的烦躁和惶恐,只有纯粹的音乐,dj站在台上一呼百应,背后的巨幕图影随着音乐变换,人群的气氛火热朝天,几乎要掀翻整个场馆的天花板,他们的半张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因为掩藏了自己的真容,没人是彻底让别人知道是谁的身份,所以反而让所有人能够纵情释放自己了。 只见那位dj在台上忘情而潇洒地随着音乐的鼓点和节奏不停跳动着,在他操作的台前前后左右地蹦跳着。那些音乐节奏非常夸张,也十分多变,纯粹的电音,尤其是那些沉重厚实的c震动着荡开在整个地板的超级低音,将整个现场像雷管的引线一样点燃引爆。 他向着他面前的人群,炸开一个又一个手势,dj一边在听着半戴着的耳机,一边投入地掌控着全场的音乐,空气的上方都是绚烂的灯光的幻彩光泡,流星一样照在纷纷降落在人群身上,沉醉于音乐气氛的众人,也是一下又一下地跟着音乐摆动着手,随着电音的节奏在空气中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张若铭出神地看着台上耀眼夺目的dj,觉得莫名眼熟,但却说不上是哪里眼熟。 陈若珺读到他心里的想法,也不顾别人嘈杂而激动心声的影响了。 “若铭,你别看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台上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吴为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