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莲记》 《卿莲记》正文 第一章 秋风寨 乾州西南有个凌云山,山上有个秋风寨,顾名思义,秋风寨平日里干的都是打秋风的买卖,我自三岁记事起便生活在这秋风寨,这寨里有十三位寨主,每逢重大会议,十三位寨主依次从议事堂的内堂排到门口,高矮胖瘦皆有,场面颇为壮观,我一度以为这里的大寨主是我的爹爹,在我抱着他的腿连叫了好几年爹爹之后,大寨主赵玉凤才含含糊糊的告诉我说我的出现源于一次失败的打劫,之所以失败显然是因为打劫来的除了我再无分毫值钱的东西,赵玉凤痛定思痛后让我随了他的姓,又把读过几年书的四寨主叫来,共商起名事宜,据说四寨主那段日子正好闲的发慌,一听之下便来了精神,打定主意要将此事当件大事来办,最好是召集众位寨主集思广益,当下便说:“我看不如就请”,话未说完,赵玉凤一拍桌子,哈哈大笑:“不错,好名字,就叫赵青!”,四寨主目瞪口呆之下,只得斟酌半天,把“青”换成个“卿”字,成就了我这个名号,听说了这段悲伤往事,知晓自己无父无母,我嗟叹之余自然生出一种叫做失落感的愁绪,但终究年龄尚小,这种失落感仅维持到比我大两岁的方廷拿来几本江湖小报送我,自此我便不再考虑自己身世如何,转而投入到关注江湖八卦之中。 时光飞逝,转眼十几年过去,若按常理,我此时定然已经长成一个温柔娴淑的姑娘,但是经验告诉我们,常理往往是用来违背的。在方圆几十里内雌性动物稀缺的自然环境和寨内三百壮汉的人文环境的双重影响下,我长成了寨里最豪爽的寨员,加上当时的十几位寨主一溜儿光棍,没有丝毫教育子女的经验,我从懂事起又被教授了各种拳法刀法剑法,十七岁一过,我便一举拿下了秋风寨青年比武大赛的第一名,成为寨里最有希望继承大寨主衣钵的那个。赵玉凤高兴之余便开始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那时候我尚不知道“乐极生悲”这个词语,也没法叹息着吟出“福兮祸所依”这般文绉绉的句子,却也隐隐的察觉出一些让我捉摸不透的变化,先是寨里的年轻人见了我纷纷避之犹恐不及,接着几位寨主也时不时对我连连叹息,在我连着揪住七八位神色古怪的寨主严辞逼问后,才知道我在比武大赛中一连打倒三人之后仰天大笑的刺激场面吓坏了其他选手,在他们听说赵玉凤要为我择婿之后个个如惊弓之鸟,得知这个令我多少都有些尴尬的真相后,我的嘴巴有好几分钟没有合上,但等我合上嘴巴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进行必要的伪装,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喝完酒不再大喝一声“好酒”,并且刻意把嗓门压低,甚至还挽了个发髻突出我的女性特征,连带走路方式也开始向娘娘腔的八寨主靠拢,令人遗憾的是,不知道是我的演技太差,还是之前的刺激太过强烈,见我便跑的人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令我很是没有面子,所幸当时同为江湖八卦爱好者的方廷,每天过来和我指点江湖小报,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我被同龄人孤立的不适感。 说起方廷,他是我最喜欢的兄弟,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身无分文后利索的卷着铺盖投奔了我们秋风寨的那股豪气,更因为他只比我大两岁,年龄差距小,思想没有代沟,我俩很快成了秋风寨拥有最强武力值和最强大脑的好伙伴,我在与方廷深刻研究江湖八卦的过程中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豪气干云,又在反复强调了几百遍自己无心找个比自己武功更差力气更小的夫婿之后,状况有了根本性的好转,寨里的年轻人又开始试探性的在我周围出现,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光景。但自此以后,每次一起吃肉喝酒,我便不无遗憾的想,忽略我那张小一圈白一点的脸和某些生理现象,我实在跟他们没有太多区别。 我的日子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多半就是每天喂喂鸟,看看小报,意淫意淫小报上的大侠们,直到哪天自己成为秋风寨的大寨主,继承赵玉凤未完成的事业,继续抢劫为数不多的几个地主老财。所谓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年的乾州出奇的干旱,往年的几个打劫对象家里竟也没有了余粮,这样两个月过去,十三位寨主不得不依次从议事堂的内堂排到门口,开了当年的第一次会议,自此秋风寨的章程里多了一样营生:押镖,在秋风寨三百多口子美好的憧憬下,接镖的宣传单贴满了凌云山,可叹梦想越是美好,现实便越残酷,在贴完告示半个月后,寨里依然没接到一单生意,反而因为满山白花花的宣传单远远看去太过诡异,把过路之人吓的一个不见。张玉凤无奈之下,痛定思痛,决心派人揭去满山的小广告,因为我武艺出众,力气又大,这个考验眼力气力耐力的差事便落到了我的头上,其时方廷正好举着两本小报出现在我屋门口,于是我二人便一起下得寨去。 我俩一边说着最近热门的江湖轶闻,一边一棵树挨着一棵树的去找摘告示,在说到青城山的张少侠爱上峨眉山的孙尼姑的时候,我和方廷都不禁“咦”了一声,咦过之后我便高兴的对他说:“你看,那边有块大石头,咱们先去歇歇,讨论下那孙尼姑如何?”,方廷看了我半天,才道:“你咦的便是这个?”,我点头说:“当然”。方廷摇头叹息:“我咦的是那石头后面有两条腿。”,我赶紧揉揉眼睛,定睛看去,果不其然,一人躺在石头后面一动不动,我俩跑过去围着石头转了两圈方才站定,只见那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面容很是年轻。我正要再看,却见方廷已经猫腰下去,探了下那人鼻息,随即动手去解那人衣衫,我心中一凛,拉住方廷的袖子:“哎,咱们虽是抢劫的,但原则还是要有的,这人长得白净,我看还是让我来……”。方廷白我一眼,“他尚有气息,必是受了内伤。”,我再看时,那人青衫已被掀开,白色内衫竟然印着个血手印,那手印带着污血,阴森可怖,看得我俩面面相觑,两头大汗,半天才想起来救人。我二人手忙脚乱的将那人抬进秋风寨,几位寨主一阵子会诊救治,终于给救回半条命来,说是半条命,是因为那人虽是醒了,却又醒的三好两歹的,他一睁开眼,就一把抓住坐在床边为他把脉的五寨主,又颤巍巍的从衣襟内扯出一包银子,我原想他肯定是想要报答秋风寨的救命之恩,谁知他说了一句话,秋风寨便有了第一单的押镖生意。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对这第一单的走镖任务,赵玉凤十分的重视,召集十几位寨主好生商议一番,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把我叫进了议事堂。 我进了议事堂,刚一坐下就发现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赵玉凤一脸严肃,三寨主上下左右的打量我,四寨主在一边写写画画,五寨主看着我不停的捋胡子,方廷则是一只手抓着椅子,另一只手抓着那个破笛子不停的抠唆。这情况着实诡异,我脑子一懵,暗想莫不是这押镖之事黄了?我这边心里还在打鼓,赵玉凤那边开口了:“我说卿儿呀……” 我听他这么说话,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板着脸说道:“大寨主你别这么叫,有话便说。” “呃这事儿吧,原本不该让你一个……半个姑娘家出门,不过这事儿关系到咱们秋风寨的名声,我和几位寨主认为你聪明伶俐,武艺高强…何况……”赵玉凤皱着眉头开始想词儿,“你平时打扮的雌雄难辨……” 雌雄……难辨……我咬牙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驳。 “大寨主的意思是赵卿你若出马,必定马到功成。”九寨主赶紧出来圆场,我瞅瞅他,就他知道的词儿最多,嘴巴最厉害。 “几位寨主是不是让我去押镖?”赵玉凤说的没错,我确实当得上聪明伶俐,立刻就反应过来。 “不错,是这个打算……”,不等赵玉凤说完,我用手一拍身边的桌子,“好,我去。” 几位寨主没想到我这么爽快就应了,当时便是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好一会儿,二寨主语重心长的开口:“赵卿,你先考虑好再说不迟。”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秋风寨我武功最高,这事既然关系到咱们的名声,又关系到咱们的银子,我最合适不过。”我拍拍胸脯,一股凛然之气冲上胸膛,心想我平时闲着没事只能欺负铁蛋他们,现在是我显露身手的时候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赵玉凤拍了拍大腿,站起身来。 “行了,事儿办成了。” “赵卿真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 “散了散了,走,吃酒去。” 气氛顿时轻松了,一阵虚伪的赞美之后,人走的就剩下四五个,让第一次参加重大会议的我很不适应,这会议开的爽快,结束的也利索。 赵玉凤对我招手:“让四寨主跟你说说你这趟押镖的路线。”,我点点头,走到桌子边上,只见四寨主刷刷刷在一张汗巾上画了三条黑线,之后指着最上面一条黑线说:“首先,你可以走这条官道,一路向西,到达这个地方……再到这个地方……如此便到了,记住没有?第二条那……”,突然又将下面两条黑线划去,说,“一条就行,多了你也记不住。” 我无语的看着四寨主:“你这图画的这么抽象,我看都看不明白,怎么可能能记住?” 方廷却一把拿起那张汗巾,点头说:“我记住了。” 出了院子,我问方廷:“刚才六寨主画的路线便跟野狗啃过一般,你怎么记住的?” 方廷撇嘴说道:“我当然没记住。” 我大怒:“那你干吗说记住了?” 方廷搭上我的肩膀,摇头叹气:“小寨主,那个让咱们护送回去的人难道能找不到自己家不成,你当四寨主怎么知道路线的?” 我反应过来,忍不住锤了他一顿:“就你聪明。” 我收拾了一些洗换的衣服,特意捡了两件补丁少的,又跟二喜他们喝了几顿酒,将自己藏了许久的两个蜜糖罐分给了他们,托他们照顾好我的金雀儿,三天时间一过,我和方廷便离开了秋风寨。离别之际,赵玉凤难得的嘱咐我凡事要小心,我正在感慨他好歹还算对我不错的时候,他却又领着寨主们回去下棋了,还将寨门关的结实。我无奈之下收拾好心情,仔细看了一番那个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寨子,和方廷一起抬着那个受伤的年轻人下山了。半路上方廷问我为什么那么爽快的便出了秋风寨,我对他说,赵玉凤每次偷偷离开秋风寨我都知道,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我感觉他整个人的气浪都变了。方廷无语的看着我说:“小寨主,那叫气质,不叫气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二章 段家楼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还算顺利,除了那个咳嗽不已的“镖”不时呻吟几声,我们一路走的飞快,这外面的世界和凌云山实在是大不相同,我初次下山,一切都觉得无比新鲜,好在方廷毕竟大报小报看得多了,又跟着大寨主下过几次山,山下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竟能说个不离十,碰到他不认识的,那“镖”倒也愿意出口解释一二,只是他说话的时候连咳带喘,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跟着难受。这样连走了三四天,到了一个镇子的时候,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先是那个“镖”因为路途颠簸,几次晕了过去,再接着因为干粮吃光了,方廷也开始消极怠工,三步一停,五步一歇,对此我很是不满意。 “小寨主,你当谁都像你这般力气大么?”他看着我瞪着他,便开始不满的嘀咕,我训斥他:“你何止没我力气大,也没有张翠花的力气大。” 张翠花是我唯一的一个同性朋友,虽然她未必承认。她家住在凌云山下的一个村子里,我和方廷下山做宣传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她了。她当时正拎着两个装满水的木桶,我看了看那两个木桶的尺寸,立刻对她充满了好感,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扭捏又有力气的姑娘,我笑呵呵的对着她走过去,她却喊了一嗓子,一把将木桶丢了过来,自己转身往家里跑,我脚下一踩就要追她,却听到身后凄惨的叫声,我回头看时,方廷正捂着一只脚在原地直跳,我叹口气,为不能跟张翠花好好说上两句话遗憾不已。从那以后,每次经过大张庄时,我都会特意去张翠花家门口看看,她后来习惯了我的存在,便也不像之前那般逃跑了,竟还时不时的对我笑上一笑,而每次看完张翠花,再回到山上看到方廷时,我便忍不住连连叹气,我的兄弟本来应该是像张翠花这样不拘小节的人,却偏偏是个动不动皱眉撇嘴的小白脸儿。 想是想到了张翠花拎的那两个木桶,方廷泄气的坐在地上一声不吭,我心想走了这几天,确实没了之前的劲道,再说要激发方廷的斗志,好歹也得先让他吃点东西,寻思了一会,便开始对着不远处的客栈摩拳擦掌。 “小寨主使不得。”方廷有气无力的喊。 我皱眉:“有什么使不得的?” “咱们人手不齐,只有两个,人家店里有一群……” “那又如何,能敌得过我拳头?”我“哼”了一声,拔腿要走,却被凳子上的手给抓住。 “赵寨主,我有银子……”那镖有气无力的说。 “你不早说。”我有些生气,把刚挽好的袖子重新拉下来。 “我刚醒过来。”他委屈的辩解。 我立刻招呼方廷:“那还等什么,快把霍兄弟抬进去。” 方廷鄙视的看着我,我毫不犹豫地回瞪他,他眼睛不如我大,气势也比不上我,自然瞪不过我,只能老老实实将霍问一抬了起来。客栈掌柜的是个长胡子大爷,他看我们进来,马上笑呵呵的上来招呼:“三位客人,打尖儿还是住店?” 我说:“不打尖儿不住店,吃饭。” 掌柜的瞠目结舌愣了一会,才伸手对里面做了个手势。 “好唻!”一个年轻小伙级利索的跑了过来,三下两下收拾好一张靠窗的桌子,我打量着他好生不自在,他看到我也是一愣。 “小寨主。”方廷拉住我。 我扯着身上的衣衫气愤的说:“赵玉凤说这身衣服是花大价钱给我买的,为什么跟这伙计的一样?” 方廷为难的劝我:“大寨主勤俭节约嘛。” 我怒道:“我当时就不该信他,新衣服哪里还能有补丁的,他却说是新款……” “小寨主,家丑不可外扬。”方廷接着劝我。 我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想到当时为了这身衣裳还给赵玉凤白擦了两天的桌子,忍不住又气又恼。那小伙计看我一直瞪着他,也不再轻易过来,我喊了好一阵子,那长胡子掌柜才又走了过来。 “三位客官想吃什么?” “有肉吗?”我问。 “当然有,”掌柜的笑眯眯的说,“咱们店是四方镇上最有名的,除了段家楼的一品肉咱们没有,其他的鸡鸭鱼肉一应具全。” “一品肉是个什么肉?”方廷问。 我摇头叹气,拍着他说:“这都不懂,一品肉,一品肉,品,便是四寨主说的吃,就是拿来尝一尝的肉。”,鄙视过方廷之后,我立马对掌柜的说:“先来二斤猪肉,一只鸡。” 霍问一咳嗽一声,将茶碗中的茶吐了一桌子,我对上他的眼神,便对他解释道:“霍兄,别那么小气,咱们不吃饱喝足,哪有力气送你回家。” 他低下头不再言语,掌柜见状哈哈一笑,对着内堂喊了一声:“二斤猪肉炖土豆,一只烧鸡三位。”,喊完之后,也不离开,对我们说:“几位看来是外地的客人,竟是连一品肉都没听说过,离咱们镇三四里,有个段家楼,段家楼有位段员外,为人乐善好施,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段员外?段员外家里是金山银山,这一品肉便是段员外家独有的,实在是世间少有的珍品!” 听他说的热闹,我不由得来了兴致,问他:“掌柜的你吃过吗,怎么个好吃法?” “哎!”长胡子大爷又呵呵的笑起来,“这一品肉何等珍贵,岂是人人能吃得的。” 我摆摆手,笑他:“那你怎么知道这肉好吃?” “哈哈哈小客官有所不知,这镇上有个孙木匠,有幸吃过这七品肉一直到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还有这绣春阁的婉婉姑娘,生前也是吃过这一品肉,据说也是赞不绝口啊!” 我见他说起这肉来眼神发亮,胡子跟着直抖,甚是可笑,便问他:“掌柜的,你说的都死了,有没有活着的?” 他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马上却又笑了起来:“这两人都是生前吃的,镇子上谁不知道?呵呵,客官,菜来了,慢用慢用。” 他闪开身子,那个穿着和我一样衣衫的小伙级躲躲闪闪的把几个盘子端了上来,我”哼“了一声,他又赶紧跑了。我看着盘子里的肉,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趣,只抄起那只鸡撕成三块,拿起其中一块埋头啃起来。方廷见怪不怪,也不多言,那霍问一目瞪口呆的看了我半天才拿起了筷子。 酒足饭饱,我拎起包袱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方廷,霍兄着急回家,咱们上路吧?”,方廷打个哈欠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懒散惯了,便转头看着霍问一,他避开我眼神,低声说:“小弟胸口疼的厉害,怕是……”,我正要批评他不坚强,忽然店外一阵喧闹,我扭头向窗外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缎子长衫的青年男子正拉着绿衣服的一个姑娘吵嚷,那姑娘扭扯了一阵似不得挣脱,旋即又哭了起来。我放下包袱,手掌在桌上一拍,立时跳出了窗户,落地站稳,三步两步到了二人面前。 “这位兄弟,这姑娘都哭了,你干吗还拉着人家?”我一只手放在那年轻男子胳膊上,他回过头,脸色一变,怒道:“干你何事?” 我见他神色颇凶,心中顿时有些不快,想到二寨主常说以理服人,便学着二寨主的口气对他说:“俗话讲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不关我的事?”,话罢,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阁下还是少管闲事!”他也不多废话,左手一翻,变拳为掌,登时便要挣脱,我手下使力,顺着他的劲儿狠狠一抓,他叫了一声,右手不自觉的松开那女子,我心说事成,扭着他的胳膊再用力一扯,他”哎呦“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我也不放手,转头对那姑娘说:“你快走吧,我来收拾他。” 那女子脸色大变,突然冲到我面前抓住我衣衫一阵撕扯,我吃了一惊,奇道:“你这婆娘干什么打我……”,心里想着她是个女子,我也不能与她打斗,只能一只手将她隔开,但这婆娘锤的着实不是地方,刚才只这两下,胸口已然隐隐发痛,正要发怒,却见方廷已然跳了出来将那女子拉开,我一手捂住胸口,将另一只手中的男子一下丢开,对那女子怒道:“我来帮你,你却打我?” 那女子刚才还娇滴滴的流着眼泪,此刻却杏眼圆瞪,怒气冲冲的对我说:“我没有求你,你干吗帮我?” “你……”我被她噎了一句,正要回骂,却被方廷拉住。 “小寨主,咱们是秋风寨的,助人为乐不是咱们该做的。” 我甩开他胳膊,心说可见这外面的世道不好,比起秋风寨竟是大大的不如。又看那女子仍是满脸怒容,不由得好生气恼,黑着脸对她喝道:“本寨主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哪管你有没有求我,既然你打了我,我不打你怕是也不行了。”说完抡起拳头作势要打她,她吓了一跳,咬住嘴唇拔腿便走,我看她走的慌张,想是被我吓住了,心中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再回头时,却发现那年轻男子早不见了踪影。我叹口气,心想怪不得赵玉凤天天说人心难测,确是不假。转身回到客栈的桌子旁,却不见了霍问一,我疑惑不已,绕着桌子走了两圈,才发现他正团在桌子下面呻吟。 “霍兄,”我把他拉出桌子,问他,“你爬桌子下面干吗去了?”,方廷慌忙将他扶起来坐好,他哼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刚才……那人抢走了咱们的包袱……” “什么?”我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出来,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我掰了下手腕,暗想素日都是秋风寨劫人,今天却被别人劫了,这包袱不见了事小,若是寨主们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笑话我。当下不敢耽搁,揪住那跟我穿得如亲兄弟般的小二,问他:“怎么有人抢我东西都不叫我?”,那小二脸色一白,突然晕了过去,我本来只是唬他,却不想他竟如此弱不经风,正要将他掐醒,那长胡子掌柜已经跑了过来。 “小客观息怒,抢包袱那人老朽认识。” 我松开那小二,他倏地眨巴两下眼睛,又活蹦乱跳的跑到后堂去了。片刻无语后,我问掌柜:“他是什么人,掌柜的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那掌柜的连连抚手:“哎,这人说起来不是别人,正是那段员外的公子。” “刚才你说的那段员外?”方廷插嘴问。 “正是!” “那段员外既然乐善好施,为什么这段公子竟当街耍混?”方廷接着插嘴。我推他一把,不开心的说:“不成体统,你问还是我问。” 方廷忙说:“你问你问。” “几位有所不知,这段员外真可是大大的善人,这地界谁没受过段员外的恩惠,就说这孙木匠只因在段家楼帮忙修过房子,他病逝后连丧葬都是段员外给张罗的,实在是令人敬佩,令人敬佩啊!” 他话说的啰里八嗦,七扯八扯,便是将之前的话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通,我看他年纪颇大,也不好出言阻止,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只可惜呀!这段员外子嗣稀少,膝下便只有这一个公子,取名段平,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时间长了,这段平便是吃喝嫖赌样样都会,可惜可惜呀!” 听到这里,我立刻打断他话头,问他:“段家楼怎么走?” “这大路朝西三里半路便是,段家楼后靠苍山,山前有青松数百,三位客官一看便知。” 我心说事不宜迟,招呼方廷将霍问一把抬上藤椅,开始一路往西走,出了镇子,那路便窄了起来,道边绿树成荫,野花遍地,风景倒是颇美,只是我心里着急,半点也顾不上欣赏。 行不过半刻,那路突然又宽敞起来,远处稀稀落落的坐落着几处草房,两旁的树木竟也都换成了松柏,几个黝黑面孔的汉子走过,我看到他们裸着胸脯,肩臂粗壮,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方廷跟着我的视线也看了一会,见我瞪他,又撇起嘴来。顺着那条大路又行了不过二里,突然间松林大开,地势一下子开阔起来,远处一座鎏金的寨子依山而建,其间数栋楼宇错落有致,看起来颇有气势,我看外门上面几个金漆大字格外显眼,便用胳膊肘捣捣方廷,问:“这写的什么?” “段家楼。” 霍问一看我一眼,也不说话,我拍了下脑袋,暗自懊恼,心想这自然边是段家楼了,可恨我多此一问,在霍问一面前暴露了不识字的短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三章 仇人相见 我放下藤椅,走到那两扇大门前敲了好一阵子,大门才被拉开一条缝,我顺着那门缝要往里看,一张脸却从里面探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我们三个好一阵子,才问:“几位小官人找谁?”。 我看他年龄跟跟二寨主相仿,便对他一抱拳,说:“老伯,段平在不在?” 那老者听我问到段平,又来回审视了我一番,说道:“公子并不在家,小官人有什么事?” 我心想那段平偷了我包袱,自然交代下人不许承认,便唬他说:“我明明见他进了这寨子,怎么能不在,老伯你可不要骗我,我这双拳头可是”,话没说完,方廷已经伸手捂在我嘴上,将我拉出半米,我愣了一下,反手捶了他好一阵,才挣脱他的手掌。 “老伯,我们途经此地,因我这个兄弟染了风寒,口渴的厉害,想来讨口水喝,还劳你通报一声。”方廷捂着膀子对那老伯施礼,好生客气的开口。 霍问一应兴咳嗽了几声,以示他确实不舒服的很,那老伯脸色终于缓和下来,问方廷:“那这位小官人如何说要找我家少爷?” 方廷轻轻一笑,说:“我们在四方镇与段公子有过一面之缘,才找到这里。” 那老者点点头,突然把大门关上,眼看方廷计策不成,我把心一横,伸出胳膊,使劲一推,那门便吱吱呀呀的打开来,那老伯停在院子,睁大眼睛看着我。 “小寨主”方廷不满的拉住我,对那个老伯笑着赔罪,“我们小兄弟口渴的厉害,实在是等不急,恕罪恕罪。” 那老头儿半信半疑,又开始拿眼睛上下打量我,我“哎呦”一声,推开方廷掐在我后腰上的手,大声说:“我确实渴的熬不住。” 他终于开口:“那先请几位在前厅暂时歇息,我去内堂禀报一声。”,说罢,甩开袖子,便往远中间的那间房子走去。 我回头扶住霍问一,低声对方廷说:“他要是通风报信去,咱们可拿不到包袱了。”,方廷也低声回答:“小寨主,要是他把咱们关在门外,咱们更拿不到了。”,我“哼”了一声,对他扬了扬拳头,说:“他们劲儿都不如我大,便是五个六个也打不过我,不怕他们不认。”,方廷对我扬扬下巴,我回头一看,十几个五大三粗的伙计一排走过,耳边听到方廷说:“那十几个那?”,我收回拳头,训斥他:“二寨主老跟咱们说,以理服人,以理服人,我看你都忘了。” 到了前厅,那老伯请我们入座后便翻开帘子往后面去了,方廷站在那副中堂面前左看右看也不消停,我被他晃的头晕,便拉开一张椅子坐到门口,暗想待会见了那段平,他若是不认,我还需想个招儿好好教训他。 霍问一摇摇晃晃的在远离我的椅子处坐下,我看到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便起身走了过去,靠他坐了下来,对他说:“霍兄,你手里有银子,咱们不如租辆马车,肯定能很快把你送到。” 他脸上立刻现出愁容:“赵兄,在下虽然带着银子,但这回去的路程却是不近,这一路上吃喝住宿一应开销都需小弟承担,若再租辆马车,只怕是不够……” 我看住他:“小气!” 他脸上一红,终于还是承受不了我质疑的目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了更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我叹气,心想都怪平素没钱惯了,临行竟然没有想起问赵玉凤拿银子,又想到以赵玉凤的性格,不骗我银子便好了,哪里还肯给我银子,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帘门掀起,却是先前那个老伯引着一人走了出来,待我看清那人的长相,不由得有些惊奇。他身材颇高,年龄与前面的老伯相仿,稀疏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颇有精神,他身着一身紫红的袍子,袍子上绣着蟠龙花纹的金丝,整个人看起来明晃晃的。他打量了我们几个一番,和声问道:“几位客人从哪里来?” 我站起身,刚要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却被方廷抢先开了口:“员外,我们是途径此地,欲求个茶水,另外天色将晚,想借宿一宿,敢问员外可还方便?” 那段员外笑了起来,说道:“几位一看便是外乡来的,我家人口不少,房子也多,几位住上一夜如何不可,只是……我看这小官人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他把目光投向霍问一,霍问一晃晃悠悠的想要站起来,被我一把按住,对他说:“他病的厉害,头晕眼花,站都站不住了。” 段员外捋了一把稀少的胡须,沉吟一下,转头说道:“原来如此,徐管家!” 那被叫做徐管家的老伯躬身答道:“老爷。” “张大夫可在楼里?” “回老爷,今早还看到,应该在别院。” 段员外笑道:“好,你晚些请他给这位小官人看上一看,不然旅途颠簸,怎熬得住。” 我看他说话真诚,笑起来也是和善的很,心说这段员外心眼儿倒是不错,当下站起身,大声说:“不瞒员外,我们几个今天一是借宿,二来还有想找个人。” “哦?”段员外自是意外,问我,“小官人要找何人?” “你们家的少爷。” 那段员外皱起眉头,问:“各位找平儿何事?” 我将那段平在镇上如何纠缠年轻姑娘,又怎么将我包袱偷走的事说了一遍,段员外听后脸色一变,问徐管家:“少爷现在何处?” 徐管家低声应道:“前天便出门了,还没有回来……” 段员外勃然怒道:“他整日胡闹,如何不管他?”,徐管家面有难色,也不敢多说,只勾着身子低声应和。段员外斥责过那管家之后便站起身子对我们施礼,口中说道:“小儿做下这等事,实是不该,几位小官人且在家里住下,待小儿回来,定让他给几位当面赔礼。管家,将书楼的厢房收拾出来先让三位客人住下。”, 徐管家犹豫了一下,说:“书楼书楼那几间厢房原是夫人住的许久不曾住过,怕是少不得收拾,老爷,倒是前厅那里空着不少房间……”,段员外打断徐管家的话,摆手说道:“那里住的都是些粗使的伙计,如何能让几位相公住,还是住书楼罢,况且夫人心善,若是她知道今日之事,定不会反对,且叫人赶紧收拾出来。” 徐管家不再多言,回身叫来两个丫头,低声吩咐了一番。那两个丫头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不多时又见其中一个盘着双髻的丫头转了回来,只说是收拾已毕。段员外对徐管家嘱咐了几句,又对我们说道:“几位小官人先随管家回房歇息,老夫还要诵经,便不相陪了。”,我和方廷站起身来对他拱手施礼,他理了下袍子,掀开帘子又回到了内院之中。 徐管家待那丫鬟收了茶盏,便引了我们出了前厅,我与方廷搀住霍问一,跟着徐管家顺着右侧回廊走了数十丈,进了一处带角门的院子,这院子看着不大,中间却立着一栋三四层高的木楼,那木楼雕角斜飞,赤柱青椽,看起来颇为古朴。木楼前面是一个园子,园子里种了许多将开未开的花儿,左右各有几间厢房,我们跟着徐管家进了左侧的一间厢房,徐管家将门推开,却是一间同样古朴的房间,想是久未住人的缘故,桌椅家具上的红漆都已褪色,独独床上的铺盖刚刚换过,崭新的棉被上竟还放着一套雪白的亵衣。 徐管家将床边的帘帐仔细卷起,又左右看了一番,对我说道:“小官人先洗漱歇息,晚饭好了,小厮会来叫饭。”,我对他拱拱手,又听他对霍问一说:“这位小官人身上不好,我让丫头给收拾了角边的房子,比这里倒还要清静,小官人,且随我来。” 方廷对我眨了眨眼睛,扶了霍问一出了门,我知道他不想与我一起住,也不生气,四下看了一会,发现床边的那扇大屏风后面放着一个木桶,木桶内还有半桶的清水,想着这徐管家倒是细心,不由得心中高兴,当时便将衣衫脱了,跳进那桶里,周身洗了个痛快。 洗好之后,我坐到床边,一眼看见那套崭新的亵衣,再看看自己刚刚穿好那身灰布短衣,马上便想到了镇上那个小伙计。当下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将胸口勒住,又将那新衣套好,正要绑上腿脚,突然听到窗外似有人声,我侧起耳朵,听得一人沉声说道:“如何住在了这里?”,又有一人低声应和,他声音含糊,说的什么却是听不真切。我听那声音似曾听过,便推开窗子,只见一个束了头发的蓝衣年轻人正与一位长须老者对面站着,那老者勾着身子,正是徐管家,那蓝色衣衫的年轻人却是之前在四方客栈将我包袱偷走的段平。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跳出窗户,几步跑到那男子身旁,单手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抓,那段平“哎呦”一声,转过脸来。 “是你?” “你偷了我包袱,快快还我。”我这边说话,那边手里加了力道,他吃痛叫了一声,也不求饶,只大声道:“我没见你什么包袱,你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我大怒,提起拳头就要教训他,却被徐管家攀住了手腕。 “小官人息怒!有话慢讲,包袱之事,怕是有误会。”徐管家连连哀求,我被他拽住手腕,也不敢使劲,被那段平趁势挣了开去。 这场面何其熟悉,我无语地看着徐管家丢下我的手腕,伸手扶住那年轻人:“少爷,你没事吧?”,那男子一把推开徐管家,“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我大怒,回身扯住他的袖子,喝道:“徐管家跟你讲话,你这般没礼貌,成什么体统?再说我包袱在你手里,想这么走了可是不成。” 他挣脱不得,便咬牙看着我,脸上神色捉摸不定,我自小便老听九庄主唠叨,对手越是嚣张,便要比他更嚣张才对,当下也咬牙回瞪着他,只把脸仰的比他还高,果然,不一会儿,便听他说道:“你放开我……” 我冷笑一声:“疼是不疼?” 徐管家拉住我的衣服,低声说:“赵小官人,如今你身在段家楼,我家少爷自然跑不了,你先放了他才好……”,我心想这话不无道理,但他气焰嚣张,不教训一下他如何能出气,当下将他胳膊一拧,他又叫了一声,单膝便要跪下,徐管家双手扒在我手上,连声说:“小官人住手。”,见我只不松开,便张口要咬了下来,我大吃一惊,一把甩开段平的胳膊,叫道:“徐管家,你怎么比我们七寨主还要赖皮。” 段平走开几步,抱住胳膊咬着牙关看着我,神色颇有不服,我心中更气,拳头再提起来,又被徐管家一把抱住:“赵小官人,凡事但请我家老爷做主,少爷快走。” 那段平不再理我,转身便走,我被许管家拖住,眼睁睁看着他转过弯儿消失不见,只得作罢。徐管家见我不再对着段平的消失的地方喷口水,这才放开手来,口中说道:“小官人息怒,老奴给小官人赔礼了。” 我看他又是作揖又是抱拳,哪里敢应,跳开一步,不满的说:“你们家这少爷本来就不讲道理,你还这么维护,他岂不是更加不讲道理?” 徐管家连连摇头,神色也是黯然,我一时间想到当年翻出了赵玉凤藏在箱子里的那袋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后便被他打了一顿又被抓到后山守山时,大牛偷偷带了麻杆酥来看我,不由得又有些感同身受,当下也不再同他生气,只问他:“段员外在哪里?今天这事可要说清楚了。” “小官人莫急,老爷昨日吃斋,今天晚上要款待几位小官人,等回了老爷,自有定夺。” 他说的诚恳,我一时也没有法子,只好应了回了屋里,等绑好腿脚却又觉得奇怪,我们秋风寨吃斋是因为没有银子,这富贵人家的老爷吃斋又是为了什么。想了半天,发现这问题实在是太难,转头又被桌子上的镂空油灯吸引,不由得拿在手里看了半天,眼看天色见黑,我腹中饥饿,想到方廷半天也不来叫我,便出了房门,顺着那厢房走廊一间间寻去,来回走了一趟,却是每间房门都锁的结实,正狐疑时,突然看见远处书楼的檐柱处一个小厮拎着提笼绕了过去,我心想他提着提笼,多半便是给我们送饭来了,当下一路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跑去,到了近处,才发现那书楼巍然耸立,竟是比远远看着还要雄壮许多。绕过檐柱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那小厮的影子,又见檐柱旁边有一处转廊,想着他多半是往转廊那边去了,那转廊两侧种着许多竹子,风声一过,竹叶潇潇,声音说不出来的凄清,我顺着转廊一路往后,过了竹林才发现后面竟还藏着一处院子,我心中奇怪,那书楼的厢房足有七八间之多,为何将方廷他们安排到了这里,一时想不出什么道理,便挽挽袖子,推门走了进去。刚进了院子,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我唬了一跳,按捺心神,顺着长廊跑到正对面的房间门口,侧耳细听,却又没了动静,正疑惑间,突听西侧房内“咣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我快走几步,走到那响动传来的屋子门口,一把将那门推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四章 竹林瑟瑟 突地一人迎面扑来,一把扯住我衣衫,大声叫道:“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看到眼前这张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一时间不由得心惊肉跳,情急之下便要推开她的双手,哪料一碰到她的手腕,却发现那双腕子竟然如枯枝一般又干又硬,再一看她眼珠血红,忍不住叫出了声。 两个家丁急匆匆的走进来将那女子扯开,我看着她一边挣扎一边尖叫,干枯的身躯便不是活人一般,心里跳的更是厉害。徐管家此时也已经走了进来,他一边命令家丁将那女子拖进内房,一边对我赔礼:“她疯的厉害,可是吓到了小官人了?” 我摇摇头,听到里屋那女子又叫了两声,声音凄厉,顿时觉得耳内好生难受。徐管家看我一眼,低声说道:“小官人还是出去吧,老爷左右交代,不许这她唬了客人。” “是我走错了,”我含糊说了一声,便快步走出了房门,不多时见那两个家丁也走了出来,徐管家捡起那掉落在门口的铁锁将房门锁了,又对那两个家丁说道:“你们两个好生看好了,今日的事情,不要传了出去,老爷若是知道了,定拿你俩是问。”,那二人神色惊慌,连忙躬身应了,徐管家不再跟他们多说,拢住袖子,问我:“小官人是要去哪里?我来引路。”,我听那房中再无动静,心中不由得惊疑,不知道他们将那女子如何了,一时间也不好多问,便只能先跟着徐管家走出了院子。 刚出了院子,徐管家便停下脚步,对我说:“嫣然原是夫人的贴身丫头,夫人故去后她便疯癫起来,后来便是连吃饭穿衣都成了问题,老爷怕她出去惹了祸端,才将她关了起来,小官人休要将此事告诉我家老爷,老爷与夫人情深,怕是听说这事又要伤心……” 我答应一声,说:“我说都没看到你们家夫人,原来是不在了。” 徐管家轻轻摇头,叹气说道:“夫人生了少爷身子便不大好,后来没过几年便故去了,我家少爷行事倔强,大抵因为自小母亲不在身边,少爷得罪了小官人,小官人不要见怪才好。”,我心中暗想,我自小也是没有父母,但是每每做错了事,不是罚跪便是跑到后山守山,你家少爷这般无理,恐怕是你们上下娇纵的原因,只是他言辞恳切,我便也只好说:“好说好说。”。 他带着我出了院子,穿过竹林,绕过之前的那个环廊,直转到了那西侧厢房,指着尽头的那间房子说道:“小官人,方小官人和霍小官人便在此处。” 我看看那房子,奇道:“刚才我看过这里,却是没有人。” 徐管家笑了起来,说:“小官人有所不知,前些年老爷翻修这书楼之时,将这厢房的门窗改了,出口都换了方向,小官人从这边只能看到锁上的房门。” 我恍然大悟,跟着他走到了尽头那间房,绕过柱子,到了背面,果然看到了房门,说:“怪不得,原来这房子从外面看竟是两边都有门。” 方廷很快开了房门,我看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心想他昨晚看小报看的没有睡觉,今天又抬了半天藤椅,既然住了下来,定然是睡了半天。 “方小官人,霍相公可好些了?”徐管家对着方廷施礼。 方廷也赶忙还礼说:“那张大夫扎过针便睡了过去,刚刚醒了,精神确实好了不少。” 徐管家笑着说:“那便好,那便好,茶饭已经好了,老爷让我来叫几位用餐,几位小官人收拾一下,老奴这便带几位过去。”,说罢,便躬身站在门旁等候,也不进去。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张大夫已经帮霍问一问过了诊,又扎了针。眼见霍问一走路已经稳当,心中不由得也是高兴的很,正想着总算不用再抬着他了,他却又摇摇晃晃往地上栽去,我和方廷慌忙将他扶住,抬到了床上,直等到他又悠悠醒转,才算是放下心来。 徐管家看到此种状况,便安慰我俩说:“两位小官人不用担心,张大夫曾为老奴行针,过后也是晕了一两日,之后便好了,且让霍小官人歇着,老奴差丫头伺候,但有不妥,便让丫头来喊。” 我听他安排的周到,立刻丢下霍问一跑到门口,对他说:“管家说的好,饭厅在哪?” 方廷却磨蹭了好半天,我看他翻出那根竹子往腰间塞,忍不住说他:“咱们是去吃饭,你干吗还非要拿着这根破竹子?” 他不满的叫道:“什么叫破竹子,小寨主,我说过多少回了,这叫笛子,是乐器!” 我摆摆手:“好,好,乐器,吃饭的时候你带着乐器做什么,难道还准备吹一段助兴不成?” 他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只哼唧着走到前面去,不再理我,我平素和他斗嘴没几次能赢过他,哪能轻易就放过了他,当时小跑几步追上他,对他说:“你上次鼓捣的那个什么琴,拉起来杀猪一般,” 他停下脚步,气呼呼的看着我,说:“那叫五弦琴。” “对,五弦琴,你弹的寨主们天天夜里睡不成觉,你以为那个琴真的是野猪咬烂的吗?” 他瞪着我,半天怒道:“那你藏的那些个石头,你以为真的是野狼叼走的么?” 我恍然大悟,跺着脚怒道:“七寨主!七寨主干的是不是?” 他得意洋洋的看着我,见我伸手抓他,便转头便跑,我跟着他左右跳了一阵,眼看要捉住他,却听到后面徐管家喊道:“两位小官人快回来,饭厅到了。”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扯扯衣衫,往徐管家指的那个房子跑过去,看到方也跟了过来,就拉住他一同走了进去,等看清桌子中间的那个猪腿,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段员外开始说话的时候,我已经不知咽了多少口水,但方廷一直扯着我的胳膊,导致我的筷子始终不能去碰那个猪腿,只能耐着性子听段员外客套,等他终于不再说话时,我举起筷子一下子插在那个猪腿上,可惜的是,那猪腿炖的极烂,这一筷子下去,只插到了极小的一块。 方廷看我吃的迫切,对段员外说:“我们小寨主在家里吃饭就吃的极快,员外不要见怪。” 段员外笑呵呵的说道:“无妨,无妨。” 我心里眼里都是桌子上的猪腿,哪还在意他们在说什么,手起筷落,只冲着那个猪腿使力气,这一顿吃得好生欢快,等我拿着筷子去插第三个馒头时,段员外又开口了:“平儿,你这几日去了哪里?” 我看了看坐在斜对面的段平,他此刻已经放下了筷子,恭敬说道:“孩儿去镇上逛逛。”,我又转头看了一眼段员外,只见他脸色铁青,说话间胡须也是微微抖动。 “逛逛?哼!难道不是去了绣春阁?年前那婉婉的事儿还嫌闹得不够?徐管家!” 徐管家忙走近几步,应道:“老爷。”,段员外指着段平对他说道:“这几日不许他出门,关在家里反省。”,徐管家答应一声,又退回一边垂着手不说话。我心想也不知道那绣春阁是个什么地方,婉婉姑娘又是个什么人,也许是他养在外面的小娘子,想到凌云山边杜家庄的杜老爷动辄便养上一个婆娘,忍不住又对他十分鄙夷。 突然一双筷子伸到眼前的盘子里,我看着那盘子中所剩无几的肉,忍不住也抬起筷子,挡在那双筷子之下,那筷子的主人身材瘦小,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也不说话,我牢记九寨主的教导,立刻毫不示弱的瞪着他。 方廷拧了我一下,我吃痛缩回筷子,回头见那瘦子已经将那块肉夹走,不由得又惊又怒,刚要教训方廷,却听他低声说:“这是给霍兄看病的张大夫。” 我叹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放下筷子抱拳说道:“张大夫,多谢了。” 那张大夫依旧直勾勾的对我笑了一声,说道:“赵寨主不用客气,这都是段老爷的功德。” 我听他这般说,只好又抱拳对段员外说:“段员外,多谢了。” 段员外摆摆手,笑道:“原是该的,区区小事,赵寨主不必客气。” 方廷在一边也抱拳说:“员外仁义,过了这两日我们便要上路,还望段公子将包裹还给我们,那包裹虽不值钱,里面却有咱们的衣衫用具。” 段员外站起身,说:“两位公子,何必急着上路,待这霍公子身上大好了,段某给各位配上盘缠,再走不迟。” 我听他提到盘缠,心中大喜,正要道谢,却听到方廷开口说:“咱们借住在此已是叨扰,哪里能再要盘缠?”,不由得对他连连使眼色。 段员外摇头说:“此言差矣,这件事因平儿而起,些许盘缠算是老朽的一点心意,方相公切莫推辞。” 方廷不再推辞,对着段员外连连道谢,我此刻再看段平,他只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等我们吃罢饭回了住处,天已经完全黑了,一个丫头端了茶水,又拿了换洗的衣服过来,我心说下午才换了衣服,她晚上又拿了新衣来换,可见这大户人家确实不同。喝了茶,顿时又觉得十分的困倦,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第二日起来竟然已是日上三竿了,我草草洗了把脸,又将散乱的头发绑了,收腰绑腿的时候听到窗外婉转声声,便推开窗子,对着那两只翠绿色的鸟儿吹了个口哨,它们不似金雀儿那般胆大,听到动静,立刻扑棱棱的飞走了。 我闲得无事,便又跑去找方廷,一推开门,就看见方廷又在翻来覆去的鼓捣那把破笛子,不由得大皱眉头,想起在秋风寨时他动辄吹的大伙儿头疼,便问他:“没有赵玉凤管你,你是不是又要吹这个破东西?” 方廷这次却不在意,站起身高兴的说:“小寨主,看我这笛子流苏好不好看?” 我看那流苏光彩夺目,果然是十二分的好看,便伸手钳住他,问他:“你什么时候偷跑出去买的这东西,竟也不带上我,还有,你哪来的银子?” 他掰开我的手辩解:“我当然没有,这段员外家果真家大业大,连这床头帘帐上的流苏用的竟也是非同寻常的东西,我解了一个,放笛子上倒也是好得很。” 我扯过那流苏看了看,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东西非同寻常?” “我以前跟寨主下山的时候见识过上好的丝线,但从没见过这样颜色的。” “你是被赵玉凤骗了,他平素还总说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衣服上的补丁也都是上好的料子,其实就是收的旧衣服。”我恨恨的说。 方廷摇摇头,也不再跟我掰扯,笑呵呵的接着去弄他的那个乐器,我突然想起那个疯了的阿婆的样子,心里别扭,便同方廷讲了,他听后奇道:“我昨天一直在屋里,怎么没听见她叫声?” “你当然听不到,”我说,“她是住在这书楼后面的院子,中间隔着竹林子,怎么可能听到?。” 他点点头,说:“徐管家说这间房是段夫人生前的书房,这么多年没人住了,还保存的这么好,可见她生前和段员外感情很好,”想了一下,又感慨的说:“难得段员外也没有续弦。” 我“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续的?这些什么员外离了女人难道便过不得了吗?” 方廷看我不悦,便笑嘻嘻的说:“又或者是那个段平表面恭敬,背后也和你一样,厉害的很,段老爷才和大寨主一般孤家寡人一个。” 我挥掌对他砍去,被他侧身闪开,我心想这套路在秋风寨他用过八百次,知道他下一步便要从我身边跑开。当下伸长手臂,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条腿勾住他小腿的内侧,“扑通”一声,将他翻倒在地。 “小寨主,不敢了,再不说了。”他趴在地上连连求饶,我压着他的胳膊,摇头说:“你发誓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哪能信你。” “我要是再说,回去便帮你养俩月的鸟。” “三个月。” “成交。” 我放开他,坐回到凳子上,他却又跑到桌子对面对着我哼唧:“小寨主,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使蛮力,寨子里哪个敢跟你相好?” 我嘿嘿一笑,咔喳喳掰了几下手腕,他又赶紧说:“我说错了,是他们配不上你。” 霍问一丛床上爬起来,刚要下床,看见我,却又麻利的躺了下去。 “方兄,可否帮在下拿杯水?”他小声叫方廷。方廷倒了水送到他床前,送给他喝了,我等他喝完水,站起来走到他跟前问他:“你伤好的如何了?” 他看了我一眼,缩住身子,低声说:“再静养几日,便能好些。” 我见他脸色发白,心中奇怪,拉住他的衣服说:“我来看一下,还有没有淤血。” 他一把扯回衣服连连躲闪:“赵寨主,没有淤血……” 我看他神情怪异,奇道:“既然没有,让我看一看又能怎样?” “昨天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今天又看方兄。” 方廷劝他:“霍兄,你便让小寨主看罢,自从她学会给兔子接骨之后,谁的伤便都要研究研究,霍兄也不必害羞,咱们秋风寨的兄弟哪个没被她看过……” 我强行扯开霍问一胸口的衣衫,见那手印已经看不大清楚,只留了一个青色痕迹,便对他说:“你这伤好的也快,看来那个张大夫倒是有些本事。” 霍问一裹好衣衫,扭开脸不理我,我也不在意,劝他说:“你既然好了不少,便不要在屋里憋着,出去跑跑好的更快,你问问方廷,当时他摔进山洞,是不是我每日撵着他跑,没几天便好了。” 方廷笑道:“霍兄莫听小寨主的,当时是我不想跟着出山便假装摔伤,却被她天天追着出去跑,结果真把脚扭了,肿了几天。” 我瞪他一眼,口中说道:“住嘴,这等丢咱们秋风寨脸面的事情也说。” 方廷笑嘻嘻的站起身,跑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子,我跟过去看了一会儿,眼见窗外书楼巍然,不由得问方廷:“咱们呆了两天了,这地方整日锁着,也没见有人来这里看书,建个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方廷说:“小寨主,这都是读书人喜欢的东西,你不识字,当然不喜欢,不过那段家的矿山离这不远,咱们有时间了倒可以去看看。” 我摇头拒绝:“矿山有什么好看的?” 方廷拉我在桌子边坐下,对我说:“四方客栈的那个卢掌柜说这矿山里面产金产银,咱们沿途看看,说不定能碰到什么宝贝。” 我拉起他:“那咱们这就去看看。” 方廷摇头:“不急,咱们现在去了,霍兄怎么办?” 我扭头看向霍问一,他见我看他,忙道:“两位自便,在下好了不少,照顾自已不在话下。” 我满意的点点头,要去拍他他又赶紧装睡,当下催着方廷出了房门,走到书楼的院子门口,左右找到一个小厮,叫住他问清了矿山的所在,这才出了段家楼的大门,绕过高墙,一路朝后面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五章 杀机毕现 这段家楼本来就靠山而建,在书楼厢房处往外看时,只能看到眼前的两三座山峰,现在绕过书楼再看,远处却是丛山叠嶂,隐隐竟有些连绵之势。我们两个顺着山路一路往前,绕过一座山峰时,山沟之中突然一片烟尘笼罩,更有叮叮哐哐的声音不绝于耳,我指着那山沟处人员来往的一处给方廷看,显然那里便是矿山的入口。 方廷看到矿山,立刻对我说:“小寨主,小心看路,要是捡不到宝贝咱们今天就白来了。”,我点点头,瞪大眼睛跟着他左看右看,半点也不放松,只可惜我俩闷头找了半天,不说金块银块,便是连好看点的石块也没找到。眼看前方山势变得险要,一侧是数丈高崖,另一侧却是峭壁林立,我便放慢了步子,叫住方廷:“没有宝贝,咱们还是回去吧。” 方廷看了看前方,说:“咱们才走了一二里,难保前面就有什么好玩的。” 我指了指周围的山石,说:“这地方虽大,山峰却是光秃秃的,也不好看,比咱们凌云山差得远了。” “咱们凌云山好看是好看,却没有矿山,也没有银子,整日粗衣糙食,小寨主难道就不烦?”方廷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说:“咱们秋风寨虽然穷了点,好歹也有那么多兄弟,天天一块玩耍,不烦不烦。” 他撇撇嘴,嘀咕道:“小寨主,你天天欺负我们,自然不烦,再说了,咱们哪里是穷了一点,你没看到小李庄李员外家的使唤丫头都还有双鞋子。” 我皱起眉头,说他:“你抱怨衣服不好就罢了,那是赵玉凤坑的咱们,你抱怨没鞋子,难道是不喜欢我帮你们编的草鞋?” 他指着脚下的鞋子给我看:“小寨主,你最近沉迷江湖小报,都快半年没有给我们编过草鞋了,你看看我这草鞋都破成什么样了。” 我仔细看了一下他那双露着脚趾头的鞋子,劝他说:“现在天气暖了,现在这样正好透风,你看,”,我弯下腰扣了几下,把自己的草鞋也抠出两个洞来,接着说,“又凉快又轻便。” 方廷撇着嘴嘟囔:“小寨主,我看你和大寨主也差不多,正反都是你有理。” 我搂上他肩膀,安抚他说:“我哪能和他一样,他是有了好东西先自己留了,不让咱们找到,我哪次不是和你们一起分的?这里没有韧草,等咱们离开这里,我给你重新编两双,保证比给自己编的还好,还要在上面编上你那个乐器的花纹。” 方廷终于笑了起来:“不要瞎说,谁会在鞋子上编个笛子?”,说罢也不等我回他,直指着那个矿山对我说:“要是这矿山在咱们凌云山,赵玉凤多半长的比那段老头儿还要胖。”,我想起段清风圆滚滚的身躯,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说:“那咱们一定比这些矿工还要瘦。”,方廷自然深有同感:“大寨主十有还会拖欠咱们的工钱。” 我点点头,和他一起看了会那些来回忙活的矿工,见他们个个健壮结实,又对方廷说:“你看他们肩膀上的肌肉,真是令人羡慕!” 方廷凑近我低声说:“这些人个个袒胸露背,若是在凌云山咱们也得干这活儿,我们倒还好说,小寨主你可如何是好?” 我看他笑的嚣张,便将搭在他肩上的手使劲一紧,问他:“你说如何是好?” “小寨主,疼,哎……” 听到他连声求饶,我才松开他胳膊,扬起胸脯往前走去,走了十几步,突然看到路边有一处矮草丛来回抖动,心中一动,赶忙矮下身子,屏息凝神。 “小寨主,等我一等,”方廷捂着肩膀追过来,我怕他惊跑了那野兔,赶紧拉住他:“你看,那是什么?” 方廷跟着我弯下腰身,看到草层中的动静,惊奇说道:“这荒山之上竟然也有野味?” 我对他“嘘”了一下,小声说:“你绕过去,我这边若是漏了,你便要截住,要是放过去了,待会回段家楼,你可要背着我走。” 方廷不满的嘀咕:“小寨主,早知道我便不跟你出来了,在寨里好歹还有别人让你欺负,出来你便欺负我一个,要是我逮住了那?” “那你就背着我和兔子。”我对他笑笑,手掌作势一劈,他立刻猫身往侧方绕了过去,这前后夹击的法子我们在凌云山百试不爽,只是以往多是大牛和二喜配合,我和方廷则骑在树上指挥。 那兔子看见我立刻回身逃窜,我顾不上再做埋伏,跟着它左跑右跑,眼看它跑得远了,忙调了气息,脚下一垫,一下子跳了过去,落地之时才发现脚下竟然是个暗坑,踝间一疼,一下子扭在了坑里,眼看那兔子拐向斜坡,也顾不上脚踝疼痛,只招呼方廷堵住那逃窜过去的兔子。突然之间一声巨响传来,我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大惊之下连打了好几个滚儿,目光所及处,只见蓝衣一闪,两块硕大的石头从身后高坡之上翻滚下来,我眼睁睁的看那石头滚落在我们刚才站着的位置,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寨主,你……你可伤到了?”方廷七手八脚的拍开我身上的泥土,连声问我。 “我没事。”我胡乱爬了起来,眼睛看向离我不过一丈处碎裂一地的石块,不由得又惊又怒,再抬头时,刚才那人影已经不见。 我看方廷捂住胳膊,便抓起他胳膊看了一下,所幸只是些许皮外伤,我两个愣了半晌,再也顾不上找那只兔子,一路回了段家楼。 那书楼依旧安静的很,四下也没见到一个小厮。我回到屋内坐了半天,回想起那巨石滚落时的情形,忍不住后怕,心想当时我和方廷若不是跳起来去追那兔子,只怕此刻已被埋在那碎石之下,再看方廷,也是抱着笛子默默发呆。 “我知道是谁,虽没有看到他的脸,但那衣服我却是认得清楚。”好半天,我对方廷说。 “我也看到了,只是他为何会对咱们起了杀心?”方廷看着我。 我心里乱成一团,胡乱说道:“他偷了咱们包袱,咱们又找到了他,他躲不过” “小寨主,”方廷摇头,“这事怕是不那么简单,你想想,不说咱们包袱里只有几件粗布衣衫,便是有银子,以他段家的排场,也不用怕赔不起,为何非对咱们下了杀招?” 他说的头头是道,我不由得跟着点头,又想了半天,也是没有头绪,只说:“先不管他什么原因,他已经露了行迹,咱们且等他回来,把他拿住了,肯定能问出来。” 方廷点点头,马上却又摇头,说:“他露了行迹,一时半刻怕是不会回来了。再说,即便他回来了,只将今日这事推的干净,咱们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能如何?”我拍住桌子,怒道,“我打到他承认!” 方廷将笛子放在桌上,想了半天,突然问:“小寨主,段员外昨日请咱们吃饭时,是不是提到了婉婉姑娘?” 我回忆了一下昨日吃饭时的情景,点点头说:“对,段员外当时说不让那个段平再去什么秀秀,什么婉婉姑娘的事闹的厉害,就是不知道秀秀是个什么地方?” “绣春阁,”方廷看着我,又问:“你可还还记得当时段平的脸色?” 我摇头:“我当时饿的很,哪能想到去看他脸色,再说,他偷咱们包袱,我更不爱瞧他。” 方廷微微一笑:“我可看的仔细。” “你为何看他脸色,小白脸有何好看的?”我奇道。 “小寨主,他坐我对面,想不看也是不能,”方廷辩解道,“我听段员外提到婉婉姑娘时,那个段平突然目露凶光,他突然对咱们下手,难道和那个婉婉姑娘有关?” “怎么就叫目露凶光?你给我学一下。” 方廷瞪了我两下,又挤了一下眉毛,我失望的说:“这哪是什么目露凶光,分明是眼神不好。”,看他撇嘴,又问他:“就算和那个什么婉婉姑娘有关系,他来害咱们做什么?” 方廷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他一听到婉婉姑娘就脸色大变,里面肯定有些咱们不知道的事儿。” 我拍拍他的脸:“想那么多做什么,咱们就等他回来,把他绑了完事。” “那他要是不回来,咱们难道就一直等着?”方廷推开我的手,说,“小寨主,想弄清楚这事,还得你去绣春阁打探一番。” “我去打探,你怎么不去?”我问。 “小寨主你功夫好又聪明,自然你去,还能顺便逛逛,更何况,”他敲了敲手里的乐器,说,“我还要去找段员外问一问。”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甚有道理,比起和段员外聊天还是出门更加有意思,便将手拍在他的后背上:“我说方廷,你最近怎么比我还聪明了?” “我自然是被小寨主熏陶的。”他眨着眼睛说。 我哈哈大笑,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喝了,又绑好了头发,心满意足的出了门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六章 青衫如故 我情绪已经大好,一路也是走得飞快,但等我站到四方客栈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分文没有,其时已到正午,我寻思今日莫不是要吃个霸王餐!转念想到那日我和这里的掌柜伙计都讲过话,他们多半已经认识我,这霸王餐倒不如到那个什么绣春阁去吃。 一个年轻的夫人走了过来,我看她脸蛋画的好看,走路也端庄的很,便扯了下衣衫,上前抱拳行礼:“大姐请了,请问绣春阁在哪里,能不能帮我引路?” 那夫人面红耳赤,啐了我一口转身走了,我对着她背影大声道:“不知道便不知道,如何啐我!”,却见她左扭右扭,走的更急了。 我叹口气,心说这外面的人好生奇怪,眼见又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快步走了过来,我又问道:“小兄弟你可知……”话未说完,只见他脸色一白,大声呼救,我怒道:“我就问个路,你怎么就求救……”,话未落音,一个矮个汉子已经恶狠狠的扑了上来,眼看要抓住那孩子肩膀,我这才明白过来。不及多想,弓步伸拳,单臂挥出,待拳头碰到那人胳膊,心中却不由的一惊,我原本看他身材矮小,力气自然不大,却不料这人竟然深藏不露,我与他一撞之间,拳头已经吃痛,虎口也微微发麻,惊愕之下,赶紧将拳头缩了回来。再抬头时,那矮小汉子的手掌已经伸到那孩子耳边,我暗叫一声糟糕,再想去拉他,显是已然来不及,但此种状况哪里容得多想,我收腹提气,整个身子瞬间扑了过去,眼看要扯住那人腰身,一个细长的东西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飞了过来打在我的身上,我叫了一声,身子重重的落在地上,屁股顿时火辣辣的疼,正待看时,一声更大的惨叫声传来,只见那矮个汉子抱着腿脚滚落在地,嘴里不停的哀嚎,一个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身旁,姿态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这变化来得太快,我不由得呆住,只直愣愣的看那男子走到那孩子身边,将他扶起,再眼睁睁看他的走过来,将手掌伸向我:“小兄弟,刚才出手仓促,可伤到你没有?” 他脸庞方正,鼻梁高挺,齐整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发亮,我一看之下,便不由自主地对他有了好感,哼唧着说:“可能伤到了屁腰了。” 他皱了下眉头,却也没再说什么,一只手穿过我腋下,轻轻一提,将我提了起来,我眼睛盯在他脸上,口鼻间尽是他衣衫上的淡淡清香,忍不住的心神荡漾,心说你此刻再想抽开手,怕是难了,哈哈。 那凶恶汉子还在一旁打滚嚎叫,我听到他叫声,心中大快,忍住想去踢他两脚的冲动,只将身子坠在这英俊的男人胳膊上。 那受了惊吓的孩子终于回过神来,一张脏脏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抽抽搭搭的来到我们面前,施礼说:“多谢相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身边的男人说:“无需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那孩子看了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看得好生不乐意,心说刚才明明是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看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倒似跟我没多大关系一样,又暗暗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那些飞来飞去的功夫,不然今日无论无何也不会屁股摔成八瓣儿,实在丢人的很。 “小兄弟,这人如何要捉你?”那男子拉起那孩子问道。 那孩子本来只是呜咽,听到男子询问突然大哭了起来,指着团在地上的汉子大声说:“他抢了我的金缕丝,我要讨回来,他不但不还我,还要打我……” 几个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人说道:“这不是二虎吗?”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客栈的那长胡子掌柜,不由得问他:“掌柜的,你认识他?” “哎呀,小客官,别来无恙啊。”那掌柜唱了个喏,对我和那年轻男子说,“这二虎原本是范家庄人氏,父亲早逝,母亲又病重,平时便在我这客栈周围讨生活,我还经常赏他些饭菜。” 身边一直往外抽胳膊的男子说道:“掌柜的,烦请备张桌子,上些好菜,我请这位小兄弟吃上一顿。” 那长胡子掌柜连声答应,快步回了客栈,我抬头看看身边的男子,发现他也正看着我:“这位小兄弟,能否把在下胳膊松开!” “不行,”我看着他的脸,诚恳的说,“实不相瞒,我屁股疼得厉害,怕是受了重伤。” 他笑了起来,低声说:“刚才打在你身上的只是在下的剑鞘,剑鞘无锋,如何能伤你至此?” 他抬抬下巴对我示意,我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镏金的剑鞘躺在离我三尺的地方,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愤怒,这显然表明我作为秋风寨未来的寨主,武功实在是稀松平常。 我终于丢开他的胳膊,看他捡起那鎏金剑鞘,将长剑装了进去,又见他走到那缩成一团的男子身边附身摸了两下,掏出了一个小布包,走到二虎面前,将那小布包放到他的手里,问他:“小兄弟,你看一下,可坏了没有?” 二虎抽噎着打开包袱,我伸长脖子看了看,却是一副金色的缎子模样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奇怪,我只当是什么宝贝东西,一块绸布,又能贵到哪里去? 二虎点头,低声说:“没有坏。”,男子说道:“你先与我吃了饭,再做打算。”二虎点头,跟着男子便往客栈走,我听他说到吃饭,马上想到自己身上一文不名,也一溜烟儿的跟了进去。 那小伙计早已放好了吃食,肉食菜食都有,我心中高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起了筷子,那男子携着二虎坐了,也不理会我。 我看二虎和我一同拿起筷子,又和我一般风卷残云将饭菜吃了,心中惊奇,这孩子不过岁,饭量竟然和我不相上下,等放下筷子,才发现那气宇轩昂的男子竟然半点未动。 我奇道:“兄台为何不吃?” 他摇摇头,只问那孩子:“你与我说说,那人如何抢了你东西?” 那孩子擦了把脸,将脸上的泪痕擦去,露出一张白皙可爱的小脸,他又哭了两声,才低声说:“我家里早就没了粮食,我娘病重,卢掌柜接济的银子也花完了,实在没有法子,才将家里的金缕丝拿了出来,只盼着有认识的买了去,也好过下去。”他垂下眼睑又连擦几下眼睛,我听他说的心酸,忍不住也跟着叹气,心想他家中还有母亲,不然随了我去秋风寨倒也不愁饿坏肚子了。 年轻男子点点头,二虎接着说道:“我在前边路口叫卖,从天亮到中午,也没有人买,后来那个坏人来了,只说要看,看了之后也不说话,拿了就走,我扯着他要拿回来,他便要来打我,”男孩扯开袖口,褴褛衣衫下,手腕处一片青紫,“我家再无其他值钱的东西了,只想着不能让他拿去,趁他不注意咬了他一口,他便来追我……” 男子又问:“你家还有何人?” 二虎低声揉着眼睛说:“爹爹病死,现在家中只有我和我娘,还有一个二老爷……” “哎,这孩子可怜哪!”掌柜的将水壶放下,接口道:“当年那场大火,毁了整个范家庄,从那之后啊,里面的人搬的搬,死的死,现在范家庄的人怕是也没剩几个了,可怜,可怜哪!” “掌柜的,什么大火,你怎么知道?”我问。 “小客官是不知道,老朽姓卢,老朽的表姐便是嫁到了这范家庄,一家五口也是死在这大火之下,如何能不知。” “怪不得掌柜的你还接济二虎。”我看着他颤巍巍的胡子,不由得心生敬佩。 “哎!惭愧,老朽这小本营生,也就是个自顾罢了,这接济一事,实是段家楼的段员外所为,范家庄大火之时,这段员外还没跟段小姐成亲,后来听说范家庄火烧的凄惨,便拿出了银两接济活下来的乡民,难得的很那!” “怎么,”英俊的男子接口问道,“这段员外与段小姐是本家亲家?” “自然不是,”卢掌柜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段员外本不姓段,只是逃难到了这段家楼,当时段老员外看他勤勉,便召了做了下人,后来这段小姐和段员外两两有意,便成亲做了夫妻,等老员外故去,段员外又招了乡民开山采矿,大兴土木,将这段家楼修葺一新,自此段家楼名声远播,方圆百里无人不知!只可惜老天无眼,段小姐生下段公子后不久便也故去了,只留下段员外和襁褓中的孩儿,段员外伤心之下闭门谢客,只找了个管家操持家务,就是如今的徐管家。自此之后,每每都是徐管家拿了银子来让老朽接济范家庄的这个孩子……” 我心里一动,问他:“掌柜的,那天我听你说的那个绣春阁的婉婉姑娘现在在哪里?” 卢掌柜看向我,半晌摇头说道:“小客官是没听仔细,这婉婉姑娘年前便去世了!” 我吃了一惊,问他:“怎么就去世了?” 卢掌柜正要答话,却看英俊男子扯了张凳子,对他说:“掌柜请坐下说话。”,卢掌柜点头落座,对我说道:“说起来,也是她命不好,这婉婉姑娘是被人拐带到了这里,后来又将她卖给了这绣春阁。绣春阁的老鸨子看她长得好看,也不让她接客,只教她琴棋书画,想养了居奇,不料那一日段公子在绣春阁楼下看到了这婉婉姑娘,一来二去的两人竟然生了情谊,这段公子年轻气盛,扬言要给这婉婉姑娘赎了身子,结成夫妻。婉婉姑娘自是不胜欣喜,每日与这段公子同进同出,只盼着哪日能嫁进段家楼享了富贵,只可惜啊!这段家楼何等富贵,寻常百姓家女子尚且不敢想,何况这绣春阁的姑娘?” “绣春阁姑娘又不是少鼻子少眼睛,如何不能想?”我奇怪的问他,他愕然看着我,一时也没说话,再看身侧的男人,也是皱着眉头看我,我心想他长得英气逼人,便是皱眉的样子也是比大牛他们好看个十万八千里,不由得问他:“还没问贵姓?” “在下秋暮泱。” “秋兄好,我叫赵卿,今天相识真是缘分。” 他摇摇头,不再理我,只对卢掌柜说:“掌柜请接着讲。” 卢掌柜捋捋胡子,点点头:“这段员万自然是不许这婉婉姑娘进门,将段公子训斥了一番,段公子无奈之下,便欲同这婉婉姑娘断了,婉婉姑娘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疯了半天,竟然拿了剪刀将自己刺死,当时真是血流成河,整个人都没了样子……” “我说掌柜的,你怎知道当时血流成河,难道你又亲眼看到不成?” 他愣了一下,低声说:“小客官,这四方镇就这么大,统共也就咱们这一个客栈,来往的人谁不来咱家歇个脚,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便都知道了。” 我心说别看这掌柜的说的好听,说不定本身便是爱打听,才会打听这许多事,又一想他凡事都知道个大概,倒省的我去问了,想到这里,立时便觉得他的胡子也是讨喜的很。想到段平,又问他:“婉婉姑娘死了之后,那个段平伤不伤心?” “小客官知道婉婉姑娘,看来是到过段家楼了,”卢掌柜笑呵呵的看着我,我想这老头儿果然精明,便对他点点头。 “婉婉姑娘死的时候,段公子就在身边,听说是关门待了半天,才白着脸走了出来,他花了钱财葬了婉婉姑娘,又给了老鸨子大把银子,便也再无人提起这姑娘了。哎,可叹可叹!” 我听的入神,又想起那天的事,问他:“那个跟段平纠缠的女子又是谁?” “小客官说的可是那日撕打小客官的女子?” 我见秋暮泱斜眼看着我,脸上有些挂不住,闷声说:“我是不愿意跟她动手……就是她。” “那姑娘也是绣春阁的,这段平自从婉婉姑娘死后,便经常到绣春阁买醉,时间久了,便又跟这娉婷姑娘混在了一处。” 我“哼”了一声,说:“可见他对那个婉婉姑娘也没多少真心。” 卢掌柜笑道:“这富贵人家的公子,真心假意谁能说得出来,现如今这光景,哪里还有像当年段员外和段小姐的情谊。” 秋暮泱听他慨叹了一番,才站起身,对二虎说:“你且等我半刻,”又对卢掌柜说,“掌柜请了。” 卢掌柜站起身来,两人走到一边低声说了半刻便走进了后堂,不多时但见秋暮泱从后堂拿了一个兜子走了出来,我看着那兜子,问他:“这是什么?” 他也不回我,对二虎说:“这些东西你收好了,回去拿给你母亲,安生度日。”,说完将那兜子放在二虎手里,二虎拉开来看,竟然是一兜子碎银子,他呆了一呆,突然扑通跪倒,对秋暮泱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秋暮泱赶忙将他拉起,低声交代了几句,二虎一一答应,才包好银子,含着眼泪走出了客栈。 “秋兄,你怎么有这么多银子?”我等二虎走远,忍不住开口问他,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出门匆忙,带了几锭整银子,这碎银子是同卢掌柜换的。” “你还有整银子,整银子什么样子,让我来看看。”我笑呵呵的问他,心想我在秋风寨从没见过整银子,便是连碎银子也不常见,今日定要见识见识。 他皱眉,低声说:“换了碎银子,自然没了整的!” 我看了他一会,心说等来日我将你拐进秋风寨,看过了我如何威风,少不得对我俯首贴耳,便笑眯眯的拍拍他胳膊,不再多说。 卢掌柜走了出来,跟秋暮泱说:“公子,我这小店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你,你看……” 秋暮泱想了想,说:“倒也不急,你先将帐挂了单,待我回来再说。” 卢掌柜连声答应,秋暮泱拿起长剑,站起身边往外走,我擦擦嘴巴,跟着他跑了出来,跟在他身后喊他:“秋兄你走的好快,这是要去哪里?” 他回过头,奇道:“你跟着我作甚?” “我是看秋兄爽快,想交个朋友。” 他微微一笑,说道:“秋某朋友不多,想和我交朋友,那要看赵兄能不能跟得上了。” “当然跟的上,兄台走这条路,也许咱们还是……” 突然间眼前一花,却是他身子一纵,竟然飞了起来,我眼看他几个起落,已然没了踪影,登时将那“同路”二子咽回了嘴里。若论脚力,我在秋风寨也算一把好手,竟然三下两下被他甩了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七章 真假大夫 我又是扼腕又是无奈,心想头次碰到这般武林高手,竟然没能同他一路,实在的惋惜的很,我感慨了好一阵,才沿着那马路慢悠悠的向段家楼走去,半路上一个袒胸的矿工走过我身边,对我笑了一笑,我看他脸色晦暗,牙齿却闪闪发亮,不由得吃了一惊。待那矿工走远,我又想到方廷若是知道我连绣春阁都没进便已经知道了许多,必定会对我佩服之至,忍不住又兴奋起来,眼看松柏青翠,马路开阔,我拔了根青草捻在手中,哼着歌儿往前走,待走到松林劲头,拨开那松枝,看到一人长身玉立,背着把宝剑站在段家楼的大门外,心头大喜,丢开手里的青草,一溜儿小跑过去,将他挽住。 “你怎知道我来了这里?”他看着我。 “你猜一猜。”我也看着他。 大门吱吱呀呀的被拉开,徐管家先看到我,马上堆笑说道:“小官人回来了。” 秋暮泱摇摇头,低声说:“果然如此!” 我也不理会他怎么想,拉住他对徐管家说:“徐老伯,这是我的朋友……” 秋暮泱甩开我的手,从袖中抽出一张帖子,拱手施礼:“老人家,这是楼城主的议帖,劳烦禀报一声。” 徐管家立刻敛了笑容,双手接过那帖子,上下看了几眼,对秋暮泱施礼说:“公子先请进来歇息,容我禀告老爷。” 我见他对秋暮泱甚为恭敬,施的也是重礼,不由得想,这楼城主多半是个大人物,秋暮泱替他办事,岂不是也有些身份的,配我倒也不差。眼见许管家引了秋暮泱进了前厅,便连忙跟上,也进了前厅,我看着徐管家捧着那帖子从那挂着门帘的小门进了后堂,再转头看秋暮泱,他已经挑开衣摆坐了下来,便走到他身边,找话儿问他:“秋兄认识段员外?” 他摇头:“不认识。” “那徐管家为什么对你这么客气?” “他客气的是那帖子上的人。” “那个楼城主……”我还要接着找话说,段员外却从后堂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黑衫小奴,那小厮长的眉清目秀,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上几岁,我对他轻轻一笑,他却红了脸庞。段员外一看秋暮泱,马上拱手施礼说道:“公子来得突然,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秋暮泱起身抱拳:“楼城主有命,在下哪里敢耽搁,员外有礼了。”,段员外看我一眼,问道:“赵小官人竟也一起,莫不是和公子相识?” 我要张嘴,却被秋暮泱抢先说了:“今日在镇上碰到而已,并不认识,只是正好赵兄弟识得路途,便带在下过来。”,段员外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公子且随我到后堂说话,赵小官人也好回去歇息。” 我知道他这般说便是要撵人了,心里虽不乐意,却也不好多待,只好对他抱了个拳便走了出来,回头看到秋暮泱掀开门帘走了进去,不禁又觉奇怪,他刚才明明把我甩开,为何又骗段员外说我给他带了路? 我进了书楼的院子,没有回屋,直接到了方廷的住处,一眼看见霍问一斜倚在床上发呆,便问他:“方廷那?”,他指指窗户,我当他要我打开窗子,便走到窗户旁边,正待伸手,突然间窗叶大开,方廷竟从窗外跳了进来。 我吓了一跳,问他:“有门不走,跳窗户干吗?” 方廷关上窗子,对我说:“霍兄说这窗子昨夜咔嚓作响,好说歹说要我检查。” 我转头望向霍问一,奇道:“你是不是做梦了,你们两个一起,要是响声那么大,方廷怎么会不知道?”,霍问一摇摇头,依旧白着脸,也不说话。见他如此,我又拍拍方廷,小声说:“他天天睡觉,是不是睡多了说胡话了?” 方廷也是奇怪,侧脸看了霍问一一眼,又马上摇摇头。我想起之前的事,问他:“那个段平的事情,你有没有问清楚?” 方廷摇头坐下:“徐管家说段员外不在院里,并没有见到。” 我大奇:“刚才我才见到段员外,徐管家为什么说他不在?” 方廷皱眉:“这是为何,莫不是徐管家想要包庇段平?” 我敲着脑袋思考了一会,说:“也可能是段员外想包庇段平,知道他想害了咱们,咱们肯定要找他,所以才不见你。” 方廷摇摇头:“先不管这个,小寨主,绣春阁那边怎么样?” 我听他提到绣春阁,立时便来了精神,拉张长凳坐下,正要开口。霍问一突然大叫一声躺在了床上,我跑过去,只见他脸色惨白,牙关紧闭,急忙叫方廷:“你看着他,我去找那个张大夫。”,也不等他答话,跑到门口,拉开房门,却正好与一人撞在了一起。 我捂着脑袋看着对面同样捂着脑袋的人,竟然是之前跟在段员外身后的那个黑衣小厮,便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那小厮忙放下胳膊,行礼说道:“今日老爷有事,晚饭不能作陪了,特让小的前来通知。”说过之后,又赶紧捂住脑袋。 我见他疼的龇牙咧嘴,连忙将自己捂着脑袋的手掌放下,问他:“张大夫住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小的自然知道,他住在东边的别院。” “你去请他过来,就说我兄弟不好了,请他来看一看。” 他捂着脑袋连连摇头,只说:“小人跑腿打杂都行,却不敢进去叫他,张大夫不让别人进他的屋子,若是小人进去了,怕是要打死小人。” 我皱起眉头对他说:“你来带路,我去请他。” 那黑衣小厮答应一声,低头便往外走,我跟着他穿过回廊,过了前厅,转到了另一个院子,那院子甚小,加上正房统共不过五六间间,院内花草都已枯死,倒是长久不曾打理的样子。黑衣小厮指着其中一间房子说道:“张神医便是住在这里。” 我走上前对着那门敲了数十下,却无人应答。我想莫不是他不在屋内,正要离开,却听见里面传来声响,片刻重又归于无声。 “张大夫在不在?”我大声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回应,我抬起手又要敲门,那门突然被拉了开来,张大夫只着内衫睡眼惺忪的看着我:“赵相公找在下何事?” 我奇道:“刚才张大夫跟谁讲话?” 他呵呵笑道:“昏睡之间,梦话罢了。” 我心说这张大夫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来不及多想,只将霍问一情况讲了,他听罢点点头,对我说:“赵相公先行回去,待我拿了药囊,片刻便来。” 我走出院子,眼看那黑衣小厮还在院子门口等候,便问他:“张大夫总住在这里吗?” 那小厮答道:“张大夫治好了老爷的病,老爷感激他,便将这别院给了他,除了老爷的院子,他平日里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老爷对他甚为敬重,我等也不敢不听他的……” 他走路垂手聋袖,姿态恭敬,口气却颇为不善,我心里奇怪,这张大夫明明是治病救人的,怎地到了这他嘴里便好似成了恶人,又看他脸色惶恐,也不多问,只让他回去,自己则转身回了书楼的厢房,。 不多时,那张大夫便敲门进来,霍问一此时依旧牙关紧咬寒战不断,张大夫诊脉之后,问我和方廷:“他这般情况多久了?” “不过一刻。”方廷说。 张大夫捋着没剩几根的胡子沉思了一会,说:“他寒战不断,定是热邪入了脾胃,我这有副药剂,早晚服下,定然有效。”言罢从药囊中拿出几粒棕色团状的小丸,示意方廷掰开霍问一牙齿,将其中一颗喂了下去,随后站起身来,将剩下几颗小丸包进小布包,拉住我的手放在手心,又将我手合上,我抽出手来对他道谢,他哈哈一笑,捋着胡子出了房门。 我将装着药丸的布包放到鼻子边上闻了一下,嘟哝道:“这药味道怪的很,也不知有没有效……”话未落音,突见霍问一坐起身来,一下把将之前吃的药吐了出来,方廷赶忙上前将他扶好,又对着他的背上拍了几下,我将那个布袋子打开,捏了一粒药丸出来,走到他身边:“吐了那个,赶紧补上。” 霍问一神色古怪的摇头,只将我的手推远,方廷看他神色奇怪,便低声问他:“霍兄,这是何故?” 我对方廷说:“这药丸味道闻着又苦又涩,吃下去味道也好不了,他是怕了,你按住他,我来喂他。” 霍问一拉了把方廷,将他挡在身前,低声说:“赵寨主不可。” “病了就得吃药,哪有什么可不可的。”我撸了两把袖子就要抓他,却听他急道:“这药不能吃!” 我和方廷面面相觑:“怎么不能吃?” 他扶住额头揉了一番,才说:“昨日这张大夫来给我扎针,竟将穴位认错了,白白扎了在下几针,他开的药,如何能吃?” “这事怪了,”我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对他们说,“我去找这张大夫的时候,听那个小兄弟说,这张大夫因为治好了段员外的病,才在这里住下来的,若是他认不清穴位,怎么能治好段员外的病那?不过话说回来,认不清穴位未必不会治病,我也认不清,还不是一样救了兔子。” 霍问一拉着方廷一味躲闪,我也扯着方廷要将他拉开,方廷来回摇晃了几圈,终于将我拉住,对我说:“难道这张大夫也想害了咱们?” 我放下药丸,思考了一会子,突然脑中灵光闪过,忍不住一拍床沿,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那个段平想害咱们,估计是知道咱们躲过去了,便买通了这个张大夫下药。” 方廷看着我:“小寨主,那段平还没回来,怎么知道咱们躲了过去?” “他虽然没回来,这段家楼肯定有他的眼线,怕是早就通知他了。” “即便这样,张大夫想害咱们为何不对咱们用药,反而要害霍兄?” 我瞪着他:“你问这么多我一时哪能想出来。” 霍问一咳嗽一声,插嘴说:“不管他想干什么,却是被咱们看出了破绽,咱们便等等再说。” 我想到他之前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问他:“你刚才为什么装病?” 他委屈的说:“赵寨主,在下本来便受伤了,哪里还需装病?” 我抓住他的手凑近他:“他刚走了你就把药吐了,肯定没有睡着,你之前突然躺倒又为什么?” 他一边往外抽手一边争辩:“这木床靠着墙头,我躺在床上,自然将门外的声音听得清楚,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听到那门环响动了两下,怕是有人偷听,因此才一头躺下,赵寨主,快放手!” 我松开他手掌,恍然大悟:“那个黑衣服的小厮。” 霍问捂着手指一阵点头,方廷奇道:“咱们刚住了不过两日,谁对咱们这么关心?” 一阵沉默后,我站了起来。方廷问我:“小寨主,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我摇摇头,说:“我有点渴了!” 方廷倒了茶水,放在我手里,看我用手摸着肚子,便问我:“小寨主,你身上没有银子,中午可是没有吃饭?” 我听他提到吃饭,顿时来了兴致,赶紧将凳子搬过来,对他俩说:“你们猜我今天碰到了谁?” 见二人一起摇头,我便把遇到二虎和秋暮泱的事一并跟他们讲了,并再三强调了秋暮泱如何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武功高强,方廷听完之后却连连摇头:“你说他鼻子这么高,眉毛这么长,那岂不是比铁蛋还丑,哪能说得上英俊。” 我笑他:“你这明显是嫉妒了。” 霍问一在一旁问:“这个秋暮泱怎么会来这里?”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秋暮泱和段老爷的对话,解释说:“他带了个帖子,说是有什么楼城主的命令,段员外对他恭敬的很,他又说不认识段员外,据我的观察和推测,他是那个楼城主的人。” 方廷点点头:“那段平想害咱们,现在又来了个秋暮泱,咱们不能不防。” 我摆摆手:“他跟咱们无冤无仇,防他干什么,再说你推测的没几次是对的,你记不记得,那年元宵节有人在你们床上放了一堆臭虫,你当时还推测是我,其实是二喜哈哈哈。” 他皱眉看我,叹气说:“是你让二喜放的,跟你放的有什么区别!” 我们三个又想了一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天色渐晚,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厮前来敲门,我看到他拎了食盒过来,当时便有些失望,我本指望吃饭时候能看到秋暮泱,还想与他把酒言欢,转回头再看到油汪汪的饭菜,却又立时将秋暮泱抛到了脑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八章 书楼魅影 吃过晚饭,方廷跟我讲了些关于孙尼姑的轶闻,顺带将张少侠的情史也给我分析了一番,直到霍问一哈欠连天我才不情愿的站起身来,临走还抽走了方廷放在枕头下的小报。 我又看了半天那江湖小报上的图画,猜测了一番其中的情境,直到午夜时分,才灭了烛火,躺在了床上,辗转反侧之间,突见窗边闪过一个黑影,我吃了一惊,随即跳起身来,伸手推开窗户,只见一个人影转过墙角的回廊倏然不见,我想起之前的巨石,心中一紧,顾不得穿上外衣,抖擞精神,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拐过回廊,但见月光皎洁,院子里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正待转身往回走,忽听“吱呀”一声,我循声回望,不由得暗暗心惊:只见那书楼顶楼上一个白色的影子飘飘荡荡忽左忽右,突然却又消失不见,忙矮下身子,贴住回廊的一侧,碎步往那藏书楼跑去,到了门口要推开木门,不想那门十分厚重,一推之下竟是纹丝不动,趁着月光再仔细一看,门上赫然挂着一把石头大锁。我左右又找了一番,发现那书楼的檐柱虽然粗大却不甚光滑,我自幼爬树惯了,这等柱子自然难不住我,当下勒紧腰带,双手抱住那檐柱便往上爬,待摸到那至角柱子,一手攀住,使劲一翻,便落在了二层檐柱旁边,落地之后也不敢停留,反手抱住廊柱继续往上,如此几番,已是到了三层的飞檐处。待我小心探出脑袋仔细看刚才那白影所在的位置,却只见月光下整个走廊空空荡荡,其时月光凄清,夜风吹过已有些寒意,我敛住心神,小心翻上走廊,猫身从那木门格子旁边小步前行,待行到那白色影子消失的那扇门旁,屏息凝神,左手探出,眼看要摸到门环,突然间眼前一黑,喉间一滞,竟是被人捂住了口鼻,我大惊下右手回勾,只抓在一只手上,待要发力时,只觉手腕一麻,整个手臂已经失去了气力。我心中大骇,正要全力挣开却觉得脖子又是一紧,暗影晃动之间,一张脸已经到了眼前,其时月色正好,只看他长眉入鬓目似春水,竟然是秋暮泱。他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见我不再挣扎,才将勒在我脖子间的手放了下来。 “怎么是你?”我小声问他,见他对我指了下屋内,便立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他躬起身来仔细听了一番,便伸出手指点在那窗格纸上,那窗棂纸立刻便现出一个洞来,他将眼睛靠近那小洞,半晌不动,我心中着急,扯扯他衣服,他看了看我,用手又在下方点了一下,抓住我肩膀,将我提了起来。 那屋内一片漆黑,我盯了了半日什么也没有看到,抬头欲同他说话,却觉他手下一滞,我再往屋内看去,突然烛光燃起,待看清那执着烛火的人,忍不住心中怦怦直跳。那人黑发遮面,看不清面容,雪白的衣拖在地上,走起路来却似游魂一般,嘴里不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骇人。我心中害怕,忍不住抓紧秋暮泱的衣衫,他看也不看我,只把眼睛直直的对着屋内。 那白影在几排书架里来回荡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又见它举起蜡烛靠向自己的脸庞,黑发之间,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庞,我吸了口冷气,只觉得自己牙齿咯咯作响,想用手去捂嘴巴手掌又不听使唤,那怪物又咕噜噜叫了几声,突然熄灭那蜡烛,推开后面的窗户,一下子跳了出去,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身后一轻,却是秋暮泱已经飘身转过了拐角,我扶着窗格爬起来,跟着跑过去,只看见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半空之飘忽前行,突然间狂风大作,书楼后面的竹林随风晃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只听得人汗毛倒竖,我看着那个白色影子飘过后山,再也看不见了,才想起寻找秋暮泱,四下张望之间,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秋兄?”我低声唤了一声,无人回应。我心中害怕,再不敢多待片刻,抖抖索索的往回走,忽然眼前黑影一闪,我哼了一声,跌坐在地上,一只手将我拉起,待他脸庞靠近我才看清楚是秋暮泱。他拉住我站好,又四下看了一番,才低声对我说:“跟我来。” “那个是什么东西?”我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形,心有余悸,声音也忍不住轻轻发抖。 他摇头不语,我也不敢再问,顺着廊子跟他走了几步,听到他低声说:“先回去再说”。说罢攀住檐角,飘身而下,我看他轻飘飘的落地,竟是一点声音没有,心说这秋暮泱轻功了得,怪不得刚才被他制住竟然没有听到动静。见他对我招手,也不敢大声回他,只对他摆摆手,沿着那檐柱一层层的往下溜,快要落地,他抓了我一把,我只觉脚掌轻飘飘点在了地面上,竟然半点不痛,我跟着他轻脚走过花园,转过回廊,直走到我住的屋子旁边,见他将轻轻房门窗户勾开,翻身跳了进去,便也跟着他跳了进去。 到了屋里,待他擦亮烛火,我看着他身上的夜行衣,便问他:“你穿成这样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他看我一眼,伸手将腰带松了,低声说:“我自有我的事。” 我此刻心神已定,听到这话大不乐意,说道:“你不说也罢,我天亮告诉徐管家去。” “昨日在四方镇上你吃了白食,岂能恩将仇报?”他皱起眉头,神色颇为不悦。 “那是昨天,现在我又不用吃你白食。”我甩开胳膊,作势要去拉门,耳听他说:“且慢!”,便赶紧又退了回来。 “我来此地,是受人所托来调查一件事。” 我点点头,拍拍凳子示意他坐下讲,他也不坐,将腰间的短剑摘了放在桌上,看了我一会,问道:“这事说来话长。” “没事,我反正也睡不着,你说便是。”我托着腮望着他,他点点头:“此事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我流着口水被敲醒的时候几乎是跳起来的。 “啊,你说到哪里了?”我摸着脑袋问他。 “你如此困倦便去睡吧。”他说。 “不,不,我听着那,你是说你在白水城遇到一个夫人,她托你寻找她家的男人?”我揉揉眼睛,跟他确认。 “不错。” “既然她在白水城,你怎么还到这里来?” “那鲁泍修若是别处,我尚不敢说,若真在白水,不出两日我便能查的出来。” “秋兄是不是太自信了?” 他也不争辩,接着说:“这鲁泍修是前年中秋之前回家时与他夫人吴氏说,徐琰也便是这徐管家叫他收拾物什,说过了中秋便同这几十个矿工轮换到白水城去,这本是常事,吴氏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中秋之日并未等到鲁泍修回家,自此之后更是音讯全去,吴氏四月初到段家楼询问,徐琰却道这鲁泍修中秋便已回家,之后再没见到,吴氏无法,这才带了孩儿辗转到了白水城,找到与鲁泍修交好的矿工陈丁,得知中秋之时他和鲁泍修与几个矿工本来一路回家,不想半路鲁泍修说是有物什落在矿场,便回去去取,中秋过后,他们回了矿山,便不曾再见过鲁泍修,他们只道是鲁泍修素日牢骚,定是怕苦待在了了家中,便也不做他想。如此一来,此事便蹊跷起来,那徐琰咬定自己自陈丁离开便没再见过,陈丁却说鲁泍修曾回过矿场,以赵兄之见,这二人谁更可疑?” 我想了想,说:“当然是徐管家可疑,那鲁泍修同行不止陈丁一个,肯定是很多人都听到了,他若说谎一问便漏了。” 秋暮泱点点头:“赵兄人情通透,这徐管家的说辞并无旁人作证,即便是他不曾说谎,陈丁之事也定然与这段家楼脱不了干系。” 我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又听他夸我,忍不住又是敬佩又是开心,心想这秋暮泱长的好脑子也好,赵玉凤看了定会十分满意,当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越看越喜欢。他咳嗽一声,低声问:“赵兄这几日可曾察觉出这段家楼有何不对?” 我对他说:“秋兄,刚刚那楼上的东西诡异的很,你竟还问我哪里不对?” 秋暮泱轻轻摇头,问我:“赵兄的包袱可曾追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包袱的事?”我大奇,转念又想明白,说:“肯定是那个卢掌柜告诉你的。” 他微微一笑,也不否认,我靠近他,低声说:“你想知道我的事直来问我便是,不用找别人打听。” “赵兄还未回答在下。”他抵住我双手,我立时便被他推了回来,只好收回双手,正色道:“还真有件事。” 他看着我,只待我说下去。 “我和方廷昨天去过那矿山,还差点送了性命。” “此话怎讲?” “那个段平,先是偷了我的包袱不还,后来竟然对我们起了杀心,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路边山上的一块大石推了下来,亏得我们命大……” 我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与他说了,并详细描述了那块石头有多大,我又如何灵活的躲过了,他听后思索半晌,问道:“那时你听到的响声可知道是什么?” 我摇头:“我从来没听过那么大的声响。” “昨日何时的事?” 我眯起眼睛想了一下,又仔细算了下时辰,半天才说:“应该是巳时。” “你可记得清楚?” 我点头:“就是昨天我遇到你之前的事情,那个矿场离这里走路顶多不过三刻,肯定是巳时。” 他沉吟片刻,又问:“你如何能确定那害你之人是那段平?” “我虽然没能看到他的脸,但他那身衣衫我不会认错,再说我们与其他人又没有过节,除了他还会有谁?” 秋暮泱点点头,皱起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我忆起方廷之前的话,便补充说:“方廷说段平那小子听到我们提到婉婉的名字便目露凶光,”我模仿当时方廷的表情对他表演了一番,给他解释说,“那个婉婉就是卢掌柜说的那个绣春阁的婉婉姑娘。” “此事确是怪异,”他沉吟道,“他怎么会因为这点过节便要害你们?” “除了他还能有谁?”我气呼呼的说,“这小子纠缠姑娘,还偷我东西,肯定不是好人。”,转眼看到秋暮泱垂头沉思,也不再追问。眼看天色发白,我双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儿,便对秋暮泱说:“我困的厉害,不如咱们先睡上一觉再想不迟,这床够大,我也不打呼噜。” “赵兄先睡罢。”他站起身子,背起双手,来来回回走个不停,我被他晃的眼睛更花,也没有精神再去劝他,当下打个哈哈,脱了鞋袜,一头栽进床里,裹紧了棉被,沉沉入了梦想,这一觉睡的甜美,直到听到有人惨叫一声。等我听清楚那声音是谁,便腾地坐起来,待看到房间内的情形,不由得十分诧异,只见桌子一旁的地面上,方廷双手抓在秋暮泱的肩上,身子却被秋暮泱一条腿压住,姿势很是诡异。 “你们在干吗?”我揉揉眼睛问道,一眼看到秋暮泱已经将夜行衣脱了,赶紧上下看了自己衣衫一番。 “小寨主,快来帮忙,”方廷看到我坐起来,连忙大叫,“这人偷偷潜入你房间欲行不轨,被我拿下……” 我跳下床去,看看他扭曲变红的脸,摆手说:“你分明是被他拿下了,快放手,他就是秋暮泱。” “他不放我便不放。”方廷涨红着脸急道。 “秋兄,要不你先放?”我蹲下身来,仔细的看着秋暮泱的脸,“你看你发型都乱了。” 秋暮泱哼了一声,将腿松开,方廷腾地站起来,捂着脸一阵抽动。 “怎么样,”我拍了下他胳膊,对他低声说,“这秋暮泱是不是既英俊功夫又好?”,他仍旧捂住脸,斜着眼睛不满的对我说:“小寨主,我看你眼光差的很!” 我呵呵一笑,诱导他说:“他功夫这样好,咱们将他拐上凌云山岂不是有面子的很,再说了,他武功高强,我每月让他下山两趟,山下那些个财主还能不供着咱们?” 方廷撇撇嘴不说话,我将他拉过来坐下,对秋暮泱说:“秋兄,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兄弟方廷。” 秋暮泱走到桌子对面坐了下来,对方廷说:“方兄身法好的很。” 我摆摆手,谦虚的说:“哪里哪里,他比我差远了。”,心里想着,方廷力气比我小,拳脚不如我,他却当着我的面大夸他,自然是十分给我面子,当下笑眯眯的看着他,越看越是喜欢。 方廷还没消气,气呼呼的只不说话,我将他的脸强扭回来,劝他:“你和秋兄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可要互相照应哈哈哈。”,方廷哼了一声,还要逞强,我伸脚踩他一下,他嚎了一声便趴在桌上,不再吱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九章 金缕丝 正说话间,突然脚步声响起,我们三个停住话茬,片刻听到有人敲门,却是徐管家。他见秋暮泱在我房中,也是十分的意外,行礼说道:“我们老爷早上便叫老奴寻秋公子相见,老奴遍寻不着,却原来是在这里。” 秋暮泱施礼道:“有劳徐管家了,我早上出来散步,遇到赵兄弟,因之前让他带路,便同他寒暄,话说久了,竟然忘了时间,我这便去。” 说完对我们说了声告辞,便开门走了出去。徐管家等他走了,又问我俩:“两位小官人,可睡得踏实?” 我心想这老头儿和段平亲切,自然不能把实话告诉了他,便说:“睡得还行,就是虫子太多,我一大早就被咬醒了。” 徐管家笑道:“这书楼厢房久未住人,院子里花草又多,天气渐暖,自然是虫子多了些,小官人不要忧心,我一会便让丫头熏上香盏便好了。” 我对他道了谢,转念想起之前的女子,忍不住问他:“管家,那个嫣然大婶可好些了没有?” 他微微一愣,说:“小官人有心了,她疯了二十多年,自然是好不了了,自从那日吓到了小官人,张大夫便给她开了药,如今倒是整日昏睡。” “徐老伯,那大婶的疯病可是一直是张大夫给看的?”方廷插嘴问,我看他一眼,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正是,说起来,老爷以前的寒症便是张大夫治好的,咱们楼里上下也都倚仗他的方子,只是嫣然疯的厉害,张大夫也是有心无力,哎,不说也罢,两位,茶饭已好,先用餐罢。”,说完揖了一揖,走了出去。我扯了方廷跟了上去。到了饭厅,但见那桌上茶饭放好,四下却是空无一人,忍不住问徐管家:“管家,怎么大家都不吃饭吗?” 徐管家微笑着说道:“老爷跟秋公子有事商量,早早便用过了,张大夫还未起身,我待会便差人将饭菜送去,两位小官人但吃便好。” “你们公子那?”我看住他。 “今早未见公子,想是出了门了。小官人不用担心,包裹之事老爷已吩咐过了,让老奴为小官人备好,小官人但等上一日,明日便可上路。。” 我点点头,口中说着:“不急,”心里却想段平这小子怕事情败露躲出去了,单等他被我逮住,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转回头拿起两个拳头大小的馒头,一只递给方廷,一只放到嘴里,一眼瞥见徐管家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心中又觉得好生不合适,便对他说:“管家请坐,一起吃罢。” 徐管家先是愕然,随后又笑着说:“老奴早已用过,承小官人多礼。” 他年纪颇大,我不好强拉他,只好随他去了。突然一个小厮快步走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徐管家听后点点头,对我和方廷说:“两位官人慢用,老奴去去就来。”,也不等我们搭话,便带着那小厮匆匆走了出去。我见他走了,马上便从盘子里拿了两个馒头揣进了怀里,见方廷愕然,赶紧对他说:“你也装两个。”,看他又开始犹豫,便跟他说:“这可不是在秋风寨,咱们饿了可没法去偷七寨主的菜团子吃了。”,他听到这话,立刻也拿了一个塞进怀里,对我说:“你偷便偷了,还往里放石头充数,他又不傻,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挥挥手,说:“等他看出来,赵玉凤已经把我派下山了,他还哪能找到我?”,我俩对视了一会,想起当时七寨主在整个寨子里骂街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吃了早饭,我回房绑了手腕脚腕,跟方廷道别之后便出了段家楼,刚出门碰到一个抱着包裹的小厮,他看我一眼便笑着跑开了,我想到自己今日特意梳了头发洗了脸,他定是被我迷住了,不由得好生得意,直到从脸上扣下好几个饭渣子。 从段家楼到四方镇不过几里,这路途我来回走了好几遍,早已熟悉,沿途我拉住几个农夫详细询问了范家楼的位置,他们只说范家楼被大火烧过,早已成了废墟,待我说到要找人,他们便告诉我当年范家楼剩下的人都搬到了十几里外的王家坞了。我跟他们道谢之后,便按照他们说的路线一路往前,出了四方镇,那路变得窄小颠簸,好在我自幼在山中长大,腿脚原比一般人要好,再加上早上吃的舒服,这一路也便走的飞快,时近正午,我便到了王家坞。几个汉子正在村口的田里干活,我看到其中一个颇为健壮,便站在那里的欣赏了他一会儿,才挥手与他打招呼。 “这位兄台,知不知道二虎家在哪里?” 他叉起腰,尖着嗓子回我:“你说的是不是范二老爷家的二虎?” 我立刻收回了对他的欣赏,也打消了和他把手言欢的想法,等他告诉我怎么走之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心里想着二虎的娘生病了,待会敲门要小声一些,免得吓到了她。等到了他家,才知道原不用想这么多,他家只有两间漏风的草房,连半个门板也没有,比秋风寨的石屋还要破上许多。 我在草房外叫了二虎几声,也不见他回应,半天看到一个夫人颤巍巍的走出来,对着我旁边问:“谁找二虎啊?” 我只看她一眼,便知道她眼睛是看不到了,赶忙走近扶住她,轻声说:“大婶,我是二虎的朋友。” 那夫人摸了一下我的手掌,说道:“二虎哪里有什么朋友,你是不是来要帐的,前些天来的是不是你?” 我看她身上衣衫比我的还要破旧,心里一时有些难过,对她说:“我真是他的朋友,昨天我们才见过面……” 那夫人抓住我的双手,颤抖着声音问:“二虎的银子是不是你给的?” 我摇摇头,正要跟她解释,身后“咣当”一声,我回头一看,二虎已经丢开肩上的扁担,向我奔了过来。 “赵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看他又惊又喜跑过来,也抽不出手跟他打招呼,只对他说:“秋大哥让我来看看你们安顿好了没有?” 二虎一手拉住我,一手扶住那夫人,哽咽说道:“娘,这是我跟您说的赵大哥,他和秋大哥都是大大的好人。” 那夫人一把抱住我,流泪说道:“恩人,恩人呐。”,说罢双膝就要跪下,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不料她身材干瘦,我劲儿又大,一提之下便将她抱了起来,要放下她,却见她又要跪下,遂把心一横,将她直接抱回屋里,放到床边坐好。 她犹自拭泪,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边二虎偷偷拉我一把,我退了两步,听他小声说:“赵大哥,莫要让我娘知道我要卖了金缕丝,不然定要骂我。” 我点点头,对他说:“这房子哪能遮风挡雨,秋大哥给的银子是不是不够花?” 二虎从门口的锅里舀了一碗水递给我,口中说:“那银子我怎么敢乱花,只是买了些草药,剩下的也得留着给我娘和二老爷治病。” 我接过那碗,将碗中的水一口喝了,将碗放下,问他:“哪个二老爷?” 二虎眼泪未干,听到我询问却笑了起来:“赵大哥还没见过二老爷,跟我来。” 说罢对我招招手,掀开旁边的帘子走了进去,我这才明白,这屋子里面还有一间,与外面的这间被一个布帘一分为二,我跟着他走了进去,只见一个老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二虎弯下腰,低声对那老人说:“二老爷,可是醒了?” 那老人睁开眼睛,对二虎喊道:“省了?省了多少?” 二虎对我笑笑,说:“二老爷耳朵不好,糊涂啦。” 范二老爷看了我一眼,突然挣扎着坐起来说:“小楼,你回来了?” 二虎连忙扶住他,大声对他说:“二老爷,您认错了,这是我赵大哥,我大伯年后才能回来。”,等将他安抚躺下,才站起身来,带我出了里间,小声说道,“我大伯早就死在当年的大火里了,二老爷却总不信,唉!” 我问他:“当年怎么会突然着火了那?” 他摇摇头,说:“那时我还没出生,我娘只跟我讲过大概,具体怎么烧起来的她也是不甚清楚。”。 我正要接着问,听到范夫人叹息道:“那大火烧的凶狠,总共逃出来的不过十来个人,二老爷将我们几个救出来,再回家已经回不去了,他只说小楼堂哥不在家,大火熄灭后,却还是找到了他的尸身,整个人都烧焦了,”,她面容悲戚,声音也隐隐发抖,我默然片刻,问她:“怎么会烧的这么厉害?”,范夫人轻轻摇头,叹道:“那时节正是冬天,天干物燥,当夜还刮着大风,大火一下从村西烧到村东,看见火光,便难逃出去了那些桑田蚕丝也一并烧没了。” 我一时问不下去了,范夫人擦下眼眶,对二虎说,“将金缕丝拿出来。”,二虎愣了一下,转身走到灶台旁边,从旁边的草窝里拿出了一个小包,送到了范夫人手上,范夫人摇晃着站起来,我赶紧双手扶住,见她把那包东西往我手里塞,又赶紧推辞。 “赵官人千万收下,范家楼不在了,这金缕丝我娘俩早晚也是保不住,赵官人和秋官人大恩,也算是将它传了下去。” 她言辞恳切,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又听旁边二虎说道:“赵大哥,你便收了吧,昨天那坏人来抢,若不是你和秋大哥,早就被他抢了去。” 我听他这样说,只好收了下来,心说回到段家楼便交给秋暮泱也就是了,将范夫人扶着坐了,又拉住二虎,小声问他:“昨天那个打你的的坏蛋,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他摇摇头:“他前几日便在村头晃悠,找人问话也是凶恶的很,只是没想到他是为了抢金缕丝来的。” “你说他是为了金缕丝来的?”我奇道。 他点点头,说:“我听丁顺哥说前几日便有人打听过范家楼的旧事,还问起了金缕丝的事情,后来我又听我娘说有人来了家里,找二老爷问了许多范家楼的旧事,心中有了警惕,在四方镇上他要抢金缕丝,我便知道他不怀好意了。” 我怒道:“他还敢来你家里?昨天让他逃了,他若是还敢来找你麻烦,我便打到他爬不起来。” 二虎笑了起来,说道:“赵大哥你和秋大哥功夫厉害。不过金缕丝不在我身上,他该是不会来了。” 我点点头,将金缕丝小心揣到腰间。那边二虎已经走到灶台边上,对我说:“赵大哥等我做饭,吃了饭再走。” 他掀开灶台边的石锅,我一眼看到里面的粮食已经见底,连忙说:“我吃了饭才过来的,还急着回去。”,说罢就要出门,他见我要走,急忙过来拉过,手里刚舀的一碗水便泼了出来,我赶紧把那碗接了放在一边,低头看到他鞋袜都已湿透。 “赶紧换了,”我伸手去脱他那双已经破了的鞋子,他却将我一把推开。口中说道:“赵大哥,我自己来。”,背过身去,将鞋袜脱了下来,我看了眼他的脚,不由得一愣,转过头去,只当没看到。他鞋子湿透,也没有替换的可用,只赤脚站着。我看到灶台外的茅草,心中有了主意,走到那堆茅草旁边盘腿坐下,招招手让他过来,拿了些茅草,左右打了个结,对他说:“看好你赵大哥的手法,学会了这个,以后其他鞋子你都不爱穿了。” 他看我将茅草一层层穿插打结,不一会便编成了一只茅草鞋子,不由得又惊又喜,拿着那鞋子连声赞叹:“太好了,赵大哥,你这样的手艺,若是编了草鞋拿去卖,也能挣上饭吃。” 我心想我以前不知道给山下的那些人编过多少鞋子,他们也没给过我半点银子,还动不动见我就跑,更甚者有几个恶婆娘还要拿东西砸我,实在是不如二虎可爱,便将另一只编到一半的鞋子递给他说:“你来试试。” 二虎接过去,跟着我的指点竟也歪歪斜斜的编成了一只草鞋。我见他穿上茅草鞋子高兴不已,便鼓励他说:“你可比二喜聪明多了,我教了他几天他都学不会,你看了一遍就会了。” 二虎问我:“二喜是谁?” “他是我兄弟,比你大五六岁。” 他羞涩的笑起来,说道:“赵大哥你莫瞒我,我娘说我笨的很,哪里又聪明了,二喜哥哥肯定是没好好学。” 我心说二喜小时候在后山追野狗,被野狗咬掉了两根手指,再认真学也是编不成,但还是笑着对他说:“你怎么不聪明了,你能照顾你娘和二老爷,又会做饭洗衣,这些我都不会。” 他垂下头,低声说:“我家就我一个能干活的,这种事不会也会了。” 我拍拍他,逗他说:“这可不一定,我们四寨主为了教我认字,拿棍子撵着我满山跑了好几个月,我还是大字不识一个,我说你聪明,那是一定的。” 他开心起来,拉着我的手摇了几下,一定要留我吃饭,我对他摇摇头,说:“你秋大哥还等着我回去,他担心你的很,我回去告诉了他,他就放心了。”,二虎只得松了我的手,恋恋不舍的将我送到门口,我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了那两个馒头,塞到他手里,对他说:“秋大哥让我给你带的,我都忘了。” 他接过来,眼泪又流了下来。我拍拍他,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转身离开。我知道他在背后看着我,却是没有勇气再回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章 嗜血钢刀 到了村口,顶头又碰到那个健壮的汉子,我让开一步让他先走,他却指着我生气:“你们这些外乡人真是不懂礼数,一个个的问长问短,也不知道说个谢字。” 我从衣服上揪下来几根稻草,对他说:“兄弟,若是单论你这身材,我是很欣赏你的,但你一说话,我和你就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他“哼”了一声,气道:“你长得比女子还娘气,哪有脸面说我。” 我大怒,抬起拳头在他面前一晃,他打开我拳头,捂着嘴跑开了。 到了四方客栈时,我看到那个穿着青灰色短衣的伙计正站在门口倒水,盘算了一下,走过去问他:“卢老板在不在?” 他也不回答,拎起水壶转身要躲回客栈里,我一把将他拉住,问他:“我问你话,你跑什么?” 他支吾说道:“掌柜的去拿药了,你又要吃白食小的怎敢不跑。”说罢挣扎逃开,一头扎进客栈再也不出来。我叹口气,既然被他看出了意图,这霸王餐便不好再吃了,正想要进到里面再见机行事,忽然胳膊被撞了一下,却是一个绿衫的女子从我旁边快步走进客栈,我看清楚她的面容,便挡住一边的脸,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回到段家楼,我直奔方廷房间,眼看方廷不在房中,便将霍问一叫醒,他只说自己昏睡半日,并不知道方廷去了哪里。我强拉开他衣衫看了下伤口,见他胸口的血手印又醒目起来,便对他说:“你伤原本好了不少,就是因为整日昏睡,现在又反复了。” 他苍白着脸看我:“赵寨主,在下身上还是难受的很。” 我正要拉他起来,方廷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我又去扯霍问一,赶紧将我拉到了桌边,问我:“小寨主,你吃饱没有?” 我摇摇头,拍着肚皮对他说:“饿的我心肝都疼了。” 方廷嘿嘿一笑,跑到枕头旁边拿出一个布包,揭开来递给我,我往里一瞅,竟然是之前他藏起来的那个大馒头,顿时心花怒放,拿在嘴里咬了几口,又赶紧跑去喝水,等整个馒头下肚,又忍不住批评方廷:“你当时怎么不多拿一个?” 方廷撅着嘴表达不满:“小寨主,你吃的太多了,我当时明明看到你往怀里塞了两个。” 我不理会他的抱怨,问他:“秋暮泱在哪?” 他摇摇头,说:“他早上离开便没有再出现,我哪能知道。” 我看他不停的抚摸笛子上的流苏,又问他:“你说你要看着霍兄,刚才又跑哪里去了?” 他将我拉近,低声说:“我听这里的小厮说段平失踪了,徐管家正派人四处寻找。” 我想了想,说:“他是怕咱们揍他,自己藏起来了,十有是在那个什么秀秀……” “绣春阁,小寨主,那小厮还说了,绣春阁的老鸨子说这几日都没见过他了。” “什么老鸨子?”我问。 方廷为难的皱起眉头,想了半天给我解释说:“就是掌柜的。” 我恍然大悟,从头上又扯下来几根茅草:“难保不是那老鸨子收了段平的银子帮着瞒住了。” 方廷也是没什么头绪,旁边霍问一挣扎坐起要喝水,我看他喝了一口便又躺了回去,忍不住皱起眉头,问方廷:“他天天躺着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方廷摇头:“我看他受的伤不一般,反复也不见好,恐怕还得尽快找郎中看看。” 霍问一显然听到了我俩的话,撑起身子看着我,委屈的说:“赵寨主,你每天折腾在下几次,在下如何能好得起来。” 我见他脸色涨红,知道他是不理解,便拉过方廷:“他见识少,你再跟他讲讲咱们当时怎么治好的兔子?” 方廷笑道:“霍兄,当时咱们小寨主碰到了一只倒霉的断腿兔子,给那兔子接好了骨头之后,便天天撵着兔子跑,兔子自然没有法子,本来这骨头三天能长好的,愣是十天才长好,小寨主” 我打断他,对霍问一说:“你别听他胡说,我们五寨主上山前是给人看病的,亲手教过我怎么接骨治病,你被人打了胸口,又疼成那样,多半是骨头断了,可惜你不让我给你接骨,那就只能每天跑上几里路,多跑几天自然就好了。我以前每次受伤,都是跑好的。” 霍问一摇摇晃晃的躺了回去,我还要劝他,敲门声响了起来,我对方廷使了个颜色,他便跑过去拉开了门。徐管家满面愁容的走了进来,我站起来要招呼他,他却急急开口了:“赵小官人,可见到我们少爷没有?” 我奇道:“我还要问他在哪那,要是我知道,昨天还用问你?” 他沉默不语,片刻后说道:“少爷从昨日离开后,便不见了踪影,急得老爷旧病复发,小官人若是见过少爷,千万莫要隐瞒……” 我听他这般说话,知道他是不信我,顿时间心中好生不爽,对他说:“我还想找他,你来问我,难道是我把他藏起来不成?” 方廷拉住我,对徐管家说:“徐管家莫要着急,我们确实没有看到你家少爷,四方镇可曾找过?” 徐管家摇头叹道:“能打听的地方都找遍了。” 我心中一动,对徐管家说:“也许你家少爷做了什么心中有愧的事儿,自己躲起来了。” 徐管家皱眉问我:“小官人此话怎讲?” 方廷拉开我,安抚他说:“我们小寨主胡乱猜测,管家不用当真,若是需要我们帮忙寻找,管家但吩咐便好。” 徐管家摇摇头,黯然道:“是老奴唐突了,几位小官人且歇着,楼里上下都出门去找,没有意外的话,很快便能有消息。” 我看他弓着身子走出门去,扭头看住方廷:“难道他真失踪了?” 方廷耸耸肩膀,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突然敲门声又响起来,我指指那门,方廷便乖乖将门打开,却是秋暮泱走了进来,我心中高兴,走过去拉住他笑眯眯的问:“秋兄你住哪儿,我回来找你都找不到。” 他看我笑的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说:“我住在后面的院子,你自然找不到我,二虎可安顿好了?” 我将二虎家情况详详细细与他说了一遍,他又问了我几句,才坐了下来。我问他可听说了段平失踪的事,他轻轻点头,说:“晌午段员外与我说了些公事,后来小厮来报说是不见了段家少爷,他便急匆匆的走了。” 我点头:“看来段平是失踪了,也有可能躲起来了。” 他半天没说话,问我:“你中午可是没吃饭?” 我靠近他坐下,委屈的说:“可不是,饿的我眼都花了。” 他摇头笑了起来:“怎么,四方客栈没有白食可吃?” 我脸上一红,叹气说:“卢掌柜病了,说是拿药去了,那小伙计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再说,那个婆娘在里面,我更不能去了。” 他奇道:“哪个婆……姑娘?” 方廷走过来,对秋暮泱说:“秋兄不知道,我们小寨主每次遇到女人都会倒霉。” “此话怎讲?” 方廷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要说之前杜夫人挠我的事儿,我拦住他,怒道:“下次你被关了我可不给你送东西了。” 他嘿嘿笑着说:“我统共不过被寨主们关过两次,小寨主你被关的至少二十次了……” 我看住他:“好,晚上咱俩一个屋。”,他咳嗽一声,立刻闭嘴不再说话。 秋暮泱皱眉看着茶杯,我拍了拍他胳膊:“秋兄,你家还有什么人啊?” 他看我一眼,奇道:“问这个做什么?” 方廷欲再说话,突然窗外有人大声呼喊,秋暮泱皱起眉头,起身推开窗户跳了出去,我对方廷抱怨:“明明有门,怎么一个个的都跳窗户……”,话未落音,方廷也已经翻窗而出。我愣了一下,回头对上霍问一惊愕的目光,便对他挥挥手,说,“你待会儿有力气了起来关好窗户。”,不等他回答,走到窗户边也跟着跳了出去。 我和方廷追着秋暮泱进了前庭,又跟着他从前厅穿过小门进了后院。等到了后院,我才发现,这院子竟然跟外面的景致截然不同,假山池沼,流水孱孱,两边的廊子也是曲折回环,好不雅致。那个小厮慌慌张张的顺着廊子一路跑去,嘴里大喊着:“老爷……老爷……杀人啦……” 徐管家跟着段老爷走了出去,见那小厮叫嚷,训斥道:“怎么这般大呼小叫?” 那小厮脸色青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说道:“管家,老爷,张神医他……他……” 徐管家脸色一变,问道:“他怎么了?” “他他他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段员外挥手对那小厮说:“胡说八道,昨日他还给老夫诊脉,怎么会死了?你起来,带我去看。” 那小厮身若抖糠,半日爬起来往外走。眼见徐管家扶住段员外跟了上去,我揪住方廷,低声问他说:“张神医是谁?”,方廷低声回我:“就是张大夫。”,我恍然大悟:“那个假郎中!” 众人跟着那小厮一路到了张大夫居住的偏院,徐管家上前敲门,半晌无人回应。段员外脸色忧愁,问徐管家:“可有这里的钥匙?” 徐管家垂手答道:“张神医之前改换了门锁……” 段员外点点头,对身后那个穿黑衣的清秀小厮说:“叫几个干粗重活计的下人过来。” 秋暮泱拦住那小厮,上前两步,对段员外说:“员外且请让开,让秋某试试。”,等到徐管家将段员外扶开,秋暮泱抬脚踹向门板,只听“咔嚓”一声,木门便裂开了,我赞叹道:“秋兄好大的力气,跟我差不多。”,拉着方廷跟着往里走,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一阵腥臭味。 方廷停在门口瞪着眼睛不说话,我从他胳膊边上往里看,只见那张大夫双眼圆睁,面目狰狞,只仰面朝天躺在一个宽大的桌子上,胸口插着一把剃骨刀,左右还有几个刀口,那血顺着雪白的亵衣一直流到地上,已经干了,显然是咽气已久。 秋暮泱拦住众人,自己小心提了长袍,走到那张大夫尸身旁边,蹲下身子仔细看了一番,又站起身来回走了几趟。 段员外身形不稳,一时竟有些站不住,我赶紧伸出手扶住他,说道:“员外小心。” 徐管家上前将他搀住,低声说:“老爷,先回去歇着吧,这等煞事,如何能看得。” 段员外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旁边又有一名小厮上前搀住了他。我等他们走了,便对着秋暮泱喊:“秋兄,我可要进来了。” 秋暮泱皱着眉头,说道:“赵兄,你先将刚刚那个小厮叫来,我有话要问。” 我回头对那个呆若木鸡的小厮说:“你过来,秋兄有话要问你。”,他抖抖索索在门口徘徊,只不进去,秋暮泱走到门口,问他:“你何时发现的?”。 那小厮颤声回道:“小的午时敲门来送吃的,叫门不开,只当是他还未起来,下午管家差小的来请神医,只说老爷请的,小的不敢耽误,又来叫门,半日还是不开,小的心里疑惑,便踩着石头从窗子看了,一眼看到他……这副样子,小的魂飞魄散,不敢停留,便去回老爷……” 秋暮泱看了一眼窗外的石块,,对他点点头说:“你去吧。”,那小厮如得大赦,三步两步跑出了院子。秋暮泱踱步走到窗外,拉开窗户仔细看了一番,回头对我说:“赵兄,可否将这里的下人集合起来?” 我点点头,回头对旁边站着的那个黑衣服的清秀小厮说:“你把能进到这里的人都叫过来。” 那小厮皱着眉头说:“能进这里的人不少,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对他晃了晃拳头,说:“你不去叫,就是你心里有鬼,你是不是就是凶手?” 他气道:“赵相公不想跑腿便冤枉人。”,虽然神色颇为不悦,却是老老实实跑了出去。我再转过头,发现方廷已经跟着秋暮泱走回了屋子,正站在张大夫尸身旁边摸着下巴沉思。 “秋兄,看出来什么没有?”我凑近问。 秋暮泱指着那把剃骨刀说:“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刀应该是从膳房拿来的,膳房离此处不近,可见凶手杀人绝非临时起意。” 我点头,指着张大夫手指问他:“有道理,你看他手上沾的这黑东西,你认不认得?” 秋暮泱说:“他手上的乃是水墨,这桌子上的砚台掉在地上,有可能是和凶手拉扯时碰到的。” 我抚手看着他,不由得十分感慨:“我想也是这样,秋大哥竟然和我一样聪明!” 秋暮泱轻轻一笑,转身朝屋子的内间走去,我回过头,瞪向对我摇头的方廷,说道:“你有意见?”,他摇摇头,低头从地上捡起一截蜡烛,跟着走进了里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一章 穿肠毒药 一个青衫的小厮低着头跑进院子,走到门口,却眼神躲闪不敢进来。 我走出门,问他:“什么事?” 他探头往屋内看了一眼,低声说:“老爷让小的过来,说张大夫的药囊里还有之前开的几副药,让小的拿过去。” 我心说这段员外是怕以后没人再帮他看病了,赶紧找药备着,回身在屋里找了一番,却没有找到他之前背过的那个药囊,秋暮泱此时也已经走了出来,看我四下寻找药囊,便对那小厮说:“药囊已然不见,怕是行凶之人拿了去,你去回了段老爷吧。” 那小厮喏喏走了出去,我拉住他问道:“难不成是跟他的药有关系?” “若是跟药有关系,赵兄会想到谁?” 我抱住胳膊,脑中灵光闪现,赶紧叫住方廷:“霍问一说这人的药不能吃,是不是他?” 方廷翻着白眼看我:“他一直跟我在一起,怎么可能是他?再说他伤成那样,哪有力气和人打斗?”,我听他说的有道理,又想着霍问一是我们手中的“镖”,跟这人并无恩怨,确实没有怀疑的道理,当下也不再多说,走到秋暮泱身后,跟着他围着张大夫尸身看了起来。 秋暮泱绕了几圈后,在那张桌子旁蹲了下来,看了一会儿,抬眼对我说:“赵兄,可否帮我将他搬开?” 我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刚要伸手,听到方廷耳边说:“小寨主,还是我来吧!”,说完他走近几步,将那张大夫的尸身打横抱起,移到旁边的地上。 秋暮泱将那桌子把手拉了两下,竟没有拉开,我伸手去扯,也是纹丝不动,心中奇怪,扣了一下四周的缝隙,才明白过来,对秋暮泱说:“这把手是假的。” 秋暮泱点点头,站起身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又将脸贴在桌面半刻:“我看这下面另有玄机。” 我和方廷将信将疑的抓住那桌面,使劲儿一抬,却是没有搬动。方廷迟疑道:“是不是弄错了。” 秋暮泱皱起眉头,重又蹲下身子,在桌子下面摸索了几下,突然“咯噔”一阵响动,我赶忙拉住方廷跳开,却见那桌面板面一侧倾斜,竟然慢慢打开。 “原来这桌子竟是个箱子!”方廷惊叹。 “不仅如此,这机关还内外相连。”秋暮泱用手拉了里面那扳手一下,那桌面又慢慢的合拢了,我趴下摸到桌下的机关,推了一下,桌面又再次打开。 “这东西设计成这样,也不知道是放什么的?”我看着空荡荡的箱子底疑惑不解。秋暮泱在一根突起的钉子上摸了一番,说:“之前装什么我不知道,但这张大夫死前,这里待着的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我凑近看了一眼他的手指,却是一点暗红色的血迹。 “也许是拿东西的时候擦伤的。” 秋暮泱轻轻摇头:“这桌子做了这样的机关,定是要藏什么东西,他对里面肯定也是十分熟悉,再说这钉子位置隐蔽,又怎么会轻易擦伤,这血液颜色看着新鲜,应该是不久之前才弄上的,赵兄看这脚印。”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见数十个带着血迹的脚印从桌子边一直延伸地上,再从地上一路到屋门口处,我仔细看了看那些脚印,点头道:“我明白了,凶手先藏在桌子里,等张大夫回了屋子,便跳出来杀了他,然后将他拖到桌子上,掩盖真相。” 秋暮泱微微一笑,问我:“那凶手如何知道这柜子有这机关?” 我沉默半晌,又拍手道:“我又想了一下,真相是这样,张大夫先藏进了桌子里,凶手从屋外走了进来,将他从桌子里拖出来,杀死了他。” “小寨主,还是解释不了为何凶手知道这箱子的机关。”方廷插嘴。 “所以,”秋暮泱补充道,“无论如何,咱们须得先找出箱子里的人。” 此时门口人影闪动,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那黑衣小厮已经回到了院子,他走上台阶,也不进来,只在门口说道:“秋相公,这院子里的下人都到了。” 秋暮泱点点头,走出了堂屋,我跟着他到了院子里,发现那里已经排了五六个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形体上相差甚远。 “这里没有丫头侍奉吗?”秋暮泱问。 黑衣小厮垂手说:“老爷虽然把院子给了张大夫,但怕惹出闲话,便将这里的丫头都换走了。” “原来如此,”秋暮泱对那数十个人说道,“张大夫死于非命,想必你们都听说了,还请各位露出腰身,以证清白。” 那些个下人虽然议论纷纷,脱的倒也爽快,纷纷将衣衫解了,露出腰后的肉来。我跟着秋暮泱一一看过去,却没发现半点异样,秋暮泱皱起眉头沉默不语,好一阵子才让他们穿上。 “你,”我转了两圈,转头看到黑衣小厮揪紧衣袖脸色苍白,便一把拉住他,“你怎么不解开?” 那黑衣小厮躲闪道:“小的没有杀人,有什么好解的?” 秋暮泱说道:“既没杀人,更不怕看了。” 那小厮无奈,只好慢吞吞的提起上衣,轻轻卷了两下内衫,我见他抖抖索索好不墨迹,伸手便把他衣衫一撩,他叫了一声,慌忙将衣衫拉下,他动作虽快,那一处暗红血痂却早已落入我眼中。 “原来是你,”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为什么要杀张大夫?” 他白净的脸庞倏然变红,突然猛推我一把,想要挣脱逃走,我哪里容他挣脱,手腕顺着他挣扎的方向跟过去一扯,只听他哀嚎一声,随即抱住腕子滚落在地。 院子里的人议论纷纷,秋暮泱皱起眉头,三言两语将他们遣散出了院子,回身过来,蹲在地上摸了一下那小厮的肩膀,转了两转,轻轻一推,只听咔嚓一声,那小厮又是一声惨叫。 秋暮泱看我一眼,说:“他身上全无功夫,赵兄倒也不用使这般力气。” 方廷刚要说话,我咳嗽一声,他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眼看秋暮泱将那小厮扶去了屋里,我才低声对方廷说:“可恼的很,我刚才这么一扯,忘了轻重,没想到他手便折了。” 方廷挤着眉毛笑着说:“小寨主,六寨主当年重伤两个月也是因为……” “住嘴,这事永远不要提了,特别是在秋暮泱面前。”我点了他脑袋半天,看到他咧嘴点头,才收了指头往屋里走去,进了屋子,见那黑衣小厮正靠在门口的一处椅子上哆嗦。 “看来你是怕他的很,既然如此,杀人倒也是顺理成章的很了。”秋暮泱看了我一眼,对那小厮说。 那小厮胡乱摇头,青白着一张脸,眼睛却是不敢去看那张大夫的尸身,嘴里连连说:“真不是小人杀的小人哪里敢杀人……” “若人不是你杀的,你缘何躲在箱子里?” 黑衣小厮支吾半晌,突然抱住脑袋大哭:“我没杀他……不是我……” 秋暮泱伸手按在他的肩头,低声说:“你躲在里面,若是单凭这两句话,怕是说不过去……”,一语未必,门口人声响起,我推了把木门,却是徐管家搀着段员外过来了。秋暮泱要抱拳施礼,段员外摆摆手,只对着黑衣小厮说:“可真的是你?” 那黑衣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抓住段员外衣衫哭道:“老爷,小的万万不敢杀人……老爷救我!” 段员外连连叹气:“你莫要怕,但把事情说清。” 这边徐管家早已搬来一把黄色木头椅子,扶着段员外坐了,那小厮跪在地上抽泣半天,才说:“小的躲在这里,本不是自己的意愿,是是张神医让小的进去的。” 我听的惊奇,看到各人脸上也是诧异,忍不住问:“他干什么让你进去?” 那小厮垂下脑袋,低声说道:“他隔三差五便要小的来他房间,小人哪里敢不听……又不敢与别人说……” 说话间突然将肩膀处衣衫拉开,只见雪白的肩膀上遍布伤痕,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是新伤旧伤交叠而成。我大吃一惊,要贴近看看,却被方廷拉住,动弹不得。 段员外气的胡子直抖,半晌怒道:“有这等事,为什么不报给我?” “老爷!”那小厮又呜咽着哭起来,“他对老爷有恩,小的怕是老爷不信,这些年楼里但凡长的漂亮些的被他看到了,哪个逃得了的……” “你……”段老爷又气又怒,“若是知他如此,我怎能留他在此,你……糊涂啊!” 我攥住拳头,对方廷怒道:“这张大夫果然是个坏蛋,自己长得丑不说,见别人漂亮还要打人,浑得很!”,方廷咳嗽了两声也不回答,秋暮泱看我一眼,转头问那小厮:“你昨日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小的昨日吃了晚饭便过来了,进来之后,他便要折磨小的后来突然有人敲门,他怕事情败露,便让小的躲进这桌子,小的哪敢不听,当时便藏了进去,后来听到有人进来,听他说了一声“你来做什么”,之后便听到桌子抖动,小的心中惶恐,也不敢出声,不多时听的开门的声响,似乎又有人进出,小的在里面待的腰酸腿疼,又被钉子扎伤,实在受不了了,等到外面再无动静,便自己打开箱子爬了出来,当时屋里黑的很,烛火也熄了,我只当有人找他出门去了,便摸黑找到蜡烛燃了起来,再回头时,才看到他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小的怕的要命,想叫又不敢叫,哪里敢多待,推门便跑了出去。……” 秋暮泱眉头一皱:“你没将门反锁,也没动屋里的东西?” 那小厮摇头:“小的惊慌失措,哪里还顾得上,所幸回去他们都睡了,也没人发现小人。” 段员外连声叹气,说道:“我之前便是看你胆子小,怕你出去受了欺负,才留你在楼里,怎知会受这等委屈,你娘在楼里伺候了半辈子,倒是我对不起她了。” 小厮连连磕头,声音也沙哑的厉害:“员外的大恩小的终生不敢忘,小的字字属实,不敢说假话。” 段员外摆摆手,对徐管家说:“让他起来坐吧,管家,倒杯茶水与他。” 徐管家答应一声,走到那放茶壶的案几之上,倒了杯水,送到那小厮手中,那小厮眼泪婆娑,接过杯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秋暮泱又问:“你既与他过往甚秘,可曾提听他起过什么怪异之事?” 那小厮摇摇头,神色带着五分迷茫,答道:“这几日他心情好的很,便是对小的也有了笑容,”随即眼神一亮,“是了,前几日他说有桩好买卖要做,做成了便是终生富贵,还免不了给小的一两点好处……”,突然之间,他脸色大变,双手扼住喉咙,眼睛便是要凸了出来,我大吃一惊,一手去拉他胳膊,却是晚了,那边秋暮泱蹲下身,在他胸口疾点了数下,却仍是止不住从他口鼻流出的鲜血,这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一屋子的人登时都呆住了,待见他咕噜滚到在地,一动也不再动时,段员外“啊”的一声,歪在椅子之上,徐管家手忙脚乱将他拖住,口中只叫“老爷”。秋暮泱脸色苍白,低声对徐管家说:“这里血腥重,管家先扶段员外回去歇息。” 徐管家连连点头,待段员外神志略清,扶起段员外缓缓往外走,我站起身来想要拦住,却被方廷拉住,直到二人出了院门,方廷才将我胳膊松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二章 欲杀非杀 “刚才这水是段员外让喝的,怎么不说个清楚?” 秋暮泱脸色凝重,低声说:“他若想杀人,动动手脚便可,又怎么会当着你我的面?” 我听他说的有道理,不由得点头:“话是不错,莫不是徐管家?” 秋暮泱又摇头:“他怎知段员外会令他端茶?” “有了,他们两个人一起杀的!” 方廷叹气道:“小寨主,他们要合谋杀人,拖出去打死便罢了,你想想赵玉凤打咱们的时候……”我一把拧住他手臂,打断他说:“胡说,咱们寨主和善的很,”又低声对他说,“别吓到了秋暮泱,坏了我的好事!” 方廷吃痛叫道:“小寨主先把胳膊松开。” 我拧着眉头看着他,很快他便陪笑道:“小寨主我错了,秋兄,你再仔细想想,有可能真是两个人合谋的。” 我松开他胳膊,帮他捋好袖子,转头看见秋暮泱拿了那杯子出了屋子,我看看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心中也是惊悸,赶紧拉着方廷跟了出去。 我们几个到了厨房,问过厨子,他果然说板头上的刀具少了一把,不知道被谁偷了去,我看着秋暮泱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点点头,忍不住对方廷称赞:“你看秋兄多聪明,想事情的模样也是好的很。” 方廷摇头:“咱们九寨主当年推理出来你藏在地窖里,把你揪出来了,你当时还骂他。” 我皱眉说:“九寨主长的比铁蛋还难看,有什么值得夸的。” 方廷哈哈大笑,连声称是。 眼看时间不早,方廷对我说:“咱们先回去吧,霍兄如果醒了,又要喝水。”,我这才想起霍问一还在屋里,赶紧招呼他俩一起回了住处,霍问一正坐在床上发呆,看到我们,便问我们去了哪里,我将张大夫被杀的事情告诉他,他听了之后自然惊讶,惊讶过后却又要吃要喝,方廷推门出去要去寻吃的,迎面碰到一个端盘子的小厮,那小厮走进来,对我们几个说:“老爷卧床不起,徐管家交代小的好生伺候几位。” 他将饭菜茶点放到桌上之后,便垂手候在一旁,方廷挑了些饭菜送给霍问一,这边秋暮泱拿起筷子,招呼那个小厮:“你也来坐下一起吃吧。” 那小厮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推辞:“小的哪能跟几位一起吃。” 秋暮泱看他不坐,也不再请,只问他:“最近楼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那小厮一愣,急忙摇头:“小的不敢说。” 秋暮泱放下筷子,问他:“为什么不敢?” 小厮脸色苍白,喏喏说道:“小的怕那鬼夜里来找我……” 秋暮泱眉头一皱,问道:“什么鬼?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怪,便是有鬼,又找你做什么?” 那小厮想了半天,惶恐答道:“咱们楼里自夫人忌日之后便闹鬼了,大伙儿都说都说是夫人思念老爷和少年,不能转世才回来的,夫人的恩德我们都听过,虽是这样,小的们也是怕的要命。” “夫人忌日何时?前后可曾发生什么别的事?” “月前便是夫人忌日,每逢夫人的忌日,老爷便会思念夫人的紧,因此命人做纸罩车马给夫人烧去,那日风大,不想把火引到了书楼,将后面的厢房点着了,虽然后来扑灭了,却也不得消停,先是管家生病,接着老爷又病倒了,再后来便是连少爷也古怪起来,大伙儿明面不敢多言,但私底下都说是冲了夫人的忌讳……” 秋暮泱眉头紧锁,追问道:“你们少爷如何古怪起来?” “我们少爷平素不爱读书,脾气却是好的很,但是闹鬼之后,突然性情大变,动辄打罚下人,见了小的们也不爱说话了,反而爱去书楼,依小的看,怕是……” “怕是怎样?” “怕是被夫人附了身,咱们夫人爱书那是都知道的。” 秋暮泱接着问道:“你家夫人之事你知道多少?” 那小厮挠了挠头回道:“小的哪里见过夫人,便是整个楼里见过夫人的也没几个人了,这些都是听故去的老人说的,只知道夫人年轻时端庄貌美,和老爷相敬如宾,生了少爷没几年便故去了。” “如何故去的?” “这……小的实在不知,只听说夫人是得了急症,不到一日便没了。老爷不忍提起,便是徐管家也不许我等说起,我等自然也不敢问。” 秋暮泱又详细问了一番,直等到饭菜都冷了,才对那小厮说道:“劳烦你了,且回去吧,” 那小厮行了礼,转身走了。方廷看我仰着脑袋沉思不语,便问我:“小寨主,想到什么了?” 我看住他严肃的说:“我敢断定,段员外和段夫人肯定过的不好。” 方廷自然不信,问我:“你怎么知道?” “笨,”我揽住他肩膀,“你看咱们四寨主因为我不读书教训过我多少次,这爱读书的和不读书的肯定过不到一块去。我看多半是段夫人总嫌弃段老爷不读书,段老爷平时就不喜欢她,所以她死了段老爷都不许别人提她。” 秋暮泱站起身来,说道:“不错。” “你看,”我拍拍方廷,说,“秋兄和我都是聪明人,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方廷撇嘴道:“小寨主,秋兄可是读过很多书的。” 我听懂他意思,正要教育他,却听到秋暮泱沉声说:“咱们与这鬼倒是颇有缘分,赵兄,晚上还要辛苦一番。” 我和秋暮泱坐了一夜,却是半个鬼影子也没有,将近黎明,我实在熬不住便歪在被子上睡去,醒来之后看到秋暮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便想把他挪到床上来睡,哪知刚碰到他肩膀便被他反手制住。 我看到被他抓住的手指都变红了,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便说:“我是想让你去床上睡……”话音未落,方廷已经推门进来,看到我俩这样,便笑着说:“小寨主,你成天跟人家秋公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挣脱秋暮泱的手要去打他,却一眼看到他抱着的盘子,当时变掌为爪,拿了两个过来,他看我如此,便将一个馒头递给秋暮泱,对他说:“秋兄,赶紧吃了,不然都会她抢走。” 我们三人吃了饭,便一起去了前院最东侧的院子,进了外门,一眼看到院子正中有几辆板车胡乱放着,院子一侧的歪脖子树旁还有个小门,我走到那小门边,推开那门,刚要进去,却被秋暮泱一把拉开,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那门里竟然挂着一排铁链子。 一个矮胖的男子跑了出来,看到我们忙施礼:“几位公子小心了。”,说罢小心拉住链子,虽是如此,那铁链还是叮叮咣咣一阵子响动。 “你叫什么?”秋暮泱边走边问他。 他躬身回到:“小的叫春怀,专门看管这里的下人,就住在这旁边的屋子。” 秋暮泱看了眼他指的屋子,问他:“这里放排铁链,来回都有响动,岂不是睡不踏实?” 春怀笑道:“原来冬日天冷,我经常是起不来,他们也常常不醒,后来老爷命人装了这个,但有响动,我便能听到,早上也就能把他们都叫了起来。” 秋暮泱皱起眉头,半晌无语。春怀犹自说道:“装了这铁链之后,他们晚上喝水都不敢,生怕夜里起夜,耽误了睡觉。” “前日夜里你可听到动静?” 春怀大笑:“秋公子怎么知道?” 秋暮泱皱眉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便收起笑容,怏怏说道:“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来来回回响了好几次,便是我都没有睡好。” “好几次?”秋暮泱追问。春怀歪头想了想,说:“至少四五次。” 秋暮泱问他:“你可记得清楚?”,春怀点头:“我平时天天要看着他们,防止他们偷懒,大概总是要记的。” “你可看了是谁出入?” 春怀摇头,说:“我不用看,只要我听到铁链响,第二天便早早叫他们,他们下次便不敢了。” 秋暮泱“哼”了一声,不再多说,跟着他往里面的房子里走去,这房子外面看着华丽,进到其中才发现里面却是简陋的很,一张大床从南到北,上面放了十几床被褥,靠墙一张桌子上堆了些衣衫汗巾,那桌子下面放着一个水缸,里面的水也是浑浊不堪。 秋暮泱回头看了一眼正伸着脖子往里看的春怀,问他:“他们的东西都放在哪里?”,春怀马上跑进来,从床下拉出来十几个小包袱,又将每个人的床铺说给秋暮泱听。秋暮泱将那些包袱逐一解开看了一番,并未发现异样,他想了一下,又问春怀:“他们的鞋子在哪?” “他们哪里有替换的鞋子,都穿着做工去了。” 秋暮泱点头,又问:“那日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春怀想了想,说:“他们吃过饭便睡了,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哦,吃饭时两个小厮吵了起来。他们吵的凶,连徐管家都惊动了。” 秋暮泱抓住他的胳膊:“你仔细说来。” 原来那日晚上,两个小厮突然吵了起来,那灵儿埋怨宁儿晚饭后不与他一起去抬卤水,说到激动处还动了手,下人去报给徐管家,等管家赶了过来,便将那灵儿斥责了一通,只说平日里见他乖巧,哪知却这般计较。等管家走后,那灵儿还要与宁儿拉扯,被大家拉开才作罢。 秋暮泱听后问道:“这二人现在何处?” 那春怀笑道:“这灵儿现在就在厨下帮工,至于那宁儿,相公不知道,就是被毒死的那个。” “原来如此,”秋暮泱恍然大悟,问,“这两人平日便常有争执么?” “当然不是,”春怀说,“平日这两个做什么都爱在一起,特别是那宁儿,对灵儿十分照顾,便是活儿也捡轻的给他,所以管家才要斥责灵儿。” 方廷将胳膊搭在我肩上,对我说:“你被刺獾扎了的那次,是我背你回来的,结果你还诬陷我。” 我想起被马蜂蛰的满头大包的二寨主撵着方廷追的样子,忍不住要笑出声,又看方廷忿忿然的样子,便对他说:“七寨主藏的那几个蜜糖罐,回去我弄到手分你一个。。” 他满意的点点头,松开了我的肩膀。那边秋暮泱已经差了春怀去叫灵儿,我走到秋暮泱身边,问他:“秋兄,想明白没有?” 他奇道:“明白什么?” 我小声对他说:“那个宁儿是谁杀的?” 他有些意外,看住我的脸:“你可是想出来了?” 我点头:“不离十了。” “你说说看。” “灵儿和宁儿打架,心里本来就火大,又被徐管家训斥,肯定更生气,于是,”我伸开手掌,做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秋暮泱点点头,说:“有理,那他如何能知道段老爷会让宁儿喝茶?” 我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那个灵儿不是在厨房帮忙吗,他等宁儿去了那个狗头大夫那里,就把水送过去,想的就是把两个人全杀了。“ 秋暮泱皱眉看着我不语,我看他表情怪异,心想他一定是被我的聪明震住了,便谦虚的说:“我也是刚刚想到的。” 方廷在一旁接口说:“小寨主,那个灵儿难道半夜爬起来送茶吗?” “有什么奇怪的,咱们不还半夜偷吃野兔子吗?” “咱们吃兔子不奇怪,他半夜送茶可是怪异的很。” “那你说,是谁在茶里下了毒?” 方廷翻个白眼:“我不知道。” 我和方廷互相瞪了会眼睛,也没分出胜负,秋暮泱也不理我们,来回转了两圈说道:“这里的大门晚上都要上锁,想要出去,肯定要想些办法,你们可还记得外面那几辆板车?” 我看方廷嘴巴一动,便赶紧挡住他对秋暮泱点头:“三辆。” “好,赵兄,你去看下,踩着那板车可能翻出墙去。” 我点头要往外走,却又被他叫住:“慢着,还是方兄去吧,赵兄便是不用板车也能爬上去。” 我微微一笑:“那是肯定,你问方廷……”,那边方廷没等我夸完,抬腿走了出去。 外面哐当声音连响了几下,我往门口一站,见春怀已经带着一个小厮走了过来。那小厮一进屋子便跪倒在地,半天不吭声,秋暮泱将他扶起来,拉了张长凳让他坐了下来。待他坐定,秋暮泱才问:“那日你为何与宁儿动手?” 灵儿低下头沉默不语,秋暮泱见他如此,便轻声说:“他已经死了,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仍是低头不语,秋暮泱见他不答,便不再问他,只让他将鞋子脱下,他虽迟疑,却还是乖乖的将鞋子脱了下来,秋暮泱将那双鞋子反复看了,又送还给他。 又是一阵铁链响动,我看见方廷跑过来,连忙跟他一起进了屋子。他看了一眼灵儿,对秋暮泱说道:“秋兄,墙边有辆板车上面放着几块石头,我踩上去抬腿就跳了过去。” 秋暮泱点头,对他说:“方兄,请脱下鞋子。”,方廷愕然看向我,我不知道秋暮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对方廷摇头摊手,等秋暮泱看过鞋子,便指着鞋子底儿问方廷:“方兄,这上面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方廷凑近看了两眼,说:“我刚才跳到墙外,踩到墙下面放置的石灰了。” 秋暮泱点点头,将鞋子还给了方廷,又转身将另外那双鞋子放到灵儿面前:“你这双鞋子上也沾着白灰,若是我没猜错,那天晚上你便是从板车上翻到了外面。”,见灵儿垂头不语,又接着说,“我之前问过厨间,能碰到那茶水的也不过两三人,其中便有你,早些时候,你想办法将毒下在张大夫的茶水中,后来你知道宁儿晚上必去,便故意与他争吵,拖延到晚饭之后,你料定张大夫必然已经死掉,才假装上床睡觉。” 灵儿抬头看他,刚碰到他目光又赶紧躲开。我见他双手绞在一起,不停按捏,知道他紧张不已。 秋暮泱将鞋子放在他脚边,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背后,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张大夫?”,灵儿浑身一抖,突然脸色涨红,怒道:“我这么做只是怕那贼人再来害他!” “你这般关心他,和他什么关系?” “他比我先来楼里,我来的时候也是受人欺负,他便为我撑腰,我没有亲人,便当他亲哥哥一般,那贼人每每叫他过去,回来必是一身伤,他虽只告诉我三分,我也猜个不离十。” “你为何想到用茶水毒张大夫?” 灵儿冷笑一声:“我自然不如贼人力气大,不想点法子却是不成,我平日在厨间帮厨,和送茶的阿乔关系甚好,知道他爱喝茶,那日我将买好的毒药偷偷掺进茶水里,眼睁睁看着阿乔给他送去,只等他暴毙的消息,哪能想到还有别人要杀他。” 秋暮泱叹气:“可惜,你的毒药没毒死真正的坏人,却毒死了你最好的朋友。” 灵儿倔强不语,眼泪却流了出来,我看到他嘴唇不住颤抖,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秋暮泱看他这样,一时也没说话,直等他擦干眼泪,突然又问他:“你拿走的药囊放在哪里了?” 那灵儿睁大眼睛望着他,喃喃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秋暮泱微微摇头,说:“你既然已经下好了毒,原本不用再去,但你夜里翻墙而出,必然有其他的目的。” 灵儿一时无语,半日才低声说:“我屡次劝宁儿不要再去,他却贪恋那贼人的银子,后来我见宁儿神情慌张跑了回来,心知他是看到他的尸首吓坏了,便想着趁那贼人死了尚无别人知晓,私下将他银子拿出来,这才偷偷跑到他的院里,岂料进去之后,发现他并非死于毒茶,却是被人刺死,我心中慌乱,往外跑时被椅子腿儿拌了一下,跌倒在地,意外看到了桌子下的那个机关,我将机关扳开,发现那箱子里放着一袋银子和一个药囊,便赶紧拿着银子和药囊跑了出来,当时心中害怕,也不敢动这些东西,便将它们埋了,准备以后再挖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三章 仇债两偿 “你埋在哪里了?”秋暮泱站起身,对灵儿说,“带我过去。” 灵儿扶着腿爬起身,带着我们往外走去,出了小门,便直奔到那棵歪脖子树,在树后挖了一会,从里面挖出十几块银子和一个沾满泥土的的袋子。秋暮泱接了袋子,小心抖落泥土,将袋口打开,掏出了几个小药袋还有几张折叠好的纸张。他将那几个小药袋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又放回了那药囊,再打其中的一张纸看了起来,我看他眉头皱紧,便问他:“这上面写的什么?” 秋暮泱看住我:“赵兄自己不会看吗?” 我怔了一下,刚要找个理由搪塞,方廷却已经开口了:“秋兄,我们小寨主统共只认识三个字,你让她自己看便是要和我们秋风寨作对了。” 我被他在秋暮泱面前揭了短处,伸手想要抓住他,奈何他早有防备,说话间已经跑的老远。 秋暮泱显然也是十分意外,指着那些字念给我听:“金龟,葛翎,仓术……” “葛翎我听过,一种毒草,咱们秋风寨就有。”我说,他点头,又将另一张纸打开,看过之后,眉头皱的更狠。我捣捣他,示意他读出来,他指着上面的字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孙舟仁,鲁泍修,婉婉……” 我听到鲁泍修三个字,立刻问秋暮泱:“不正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看他点头,又问,“孙舟仁是谁?” “正是卢掌柜提过的孙木匠。” 我愣了一会,跟他说:“孙木匠和婉婉都死了,你说鲁泍修还活着吗?” 他低声说:“我不知道,这后面还有段平和徐管家的名字,他们并没有死……” 我看方廷在旁边一会儿咬牙沉思,一会儿来回摇头,便问他:“你有什么想法?”,方廷又抽出那个笛子摸索,我皱着眉头看住他,他赶紧把笛子又插回腰间。 “小寨主,秋兄,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一个死亡名单?” “什么死亡名单?” “你想啊,这孙木匠是多年前死的,时候久远,这名字便是第一个,按照秋兄所说的,这鲁泍修是两年前失踪的,至今死活未知,假若他已经死了,便是第二个死去的,婉婉姑娘是年前死去的,所以在第三……” 我听他说的有理,说:“那个段平也失踪了,难道也已经死了?” 我看向秋暮泱,看他只是沉思不语,也不欲与我对视,便又赶紧看向方廷,看他偷偷去抽那个笛子,赶紧唬了他一下。 说话间时近正午,我看他们两个都没有头绪,便对秋暮泱说:“咱们先去吃饭,边吃边想吧。” 秋暮泱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回去。” 我刚要问为何,却见数十个下人陆续进了院子,秋暮泱将那纸张放进怀中,看着他们被春怀叫进了屋子,才抬腿往屋里走,等我们到了屋里,发现谈已经尽数把鞋子脱了下来。 秋暮泱矮下身子,一个接一个的看了过去,等看到其中一双鞋子时,他微微一笑,站起身问那鞋子的主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个脸色黝黑的汉子,他看到秋暮泱一眼不眨的看着他,也不回避,大声说:“小的邹鹏。” 秋暮泱又仔细看他一番,问道:“你穿的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 那邹鹏说:“小的衣服被人偷了……” 秋暮泱把目光又转向那双鞋子,轻声说:“这鞋子一面沾着白灰,另一面沾的不知是什么,春怀,可有清水?” 春怀连声说有,不多时便端来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秋暮泱将那鞋子地上的泥沙小心拨开,将鞋子放进那盆里,只见泥水漾开,片刻间竟是鲜红一片,邹鹏脸色一变,扑通跪倒。 一个小厮惊叫一声,春怀看他们交头接耳,忙将他们遣散,只留下跪在地上的邹鹏。秋暮泱将盆子推到他面前,问道:“你为何杀他?” 他虽然跪倒在地,此刻却是神色凛然,脊背也挺得笔直。只听他冷笑一声,说:“他害死我母亲,实在是死有余辜。” “他如何害死你母亲?” “我母亲旧疾犯了,我借了银子求他药方,他开了方子,我娘吃了没熬过两天便走了,”他这边说着,那边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我只当是我药抓得不好,心中自然悔恨,便去镇上药铺找郎中问了,不想郎中却告诉我说这方子原不是治我母亲的痰症,若按方子来治,反要雪上加霜。” “你因此便杀了他?” “小人自问并无得罪他之事,为何害死老娘?那日晚上我去找他原本是要讨个说法,不料却听到了他的丑事,我本想转身就走,却听他又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 “他讲但等这事过后,便得终身无忧,再不用做着假神医了!我又是悲愤又是懊恼,原来老娘确是死在他手上,当下不再犹豫,去厨间拿了剔骨刀,再奔回去,将门敲开,却只看到他在屋内,他见我自然惊慌,我心中愤恨,也不理他纠缠,左右几刀将他刺倒,然后脱了沾血的衣衫埋了起来,才回了住处。” “你将衣衫埋在了哪里?” “就在他住的偏院的花园里。” 秋暮泱看了方廷一眼,方廷会意,立马转身出了屋子,不多时又走了回来,秋暮泱问他:“衣衫在哪?” 方廷摇头:“我翻遍了那园子,也没找到衣衫。” 秋暮泱看向邹鹏,邹鹏昂首说道:“我明明就埋在那里,不会说谎。” 秋暮泱点点头,说:“你既然认了杀人,料想也不会再做隐瞒,只是你既然杀了人,为何不逃?” “我本来想着既然杀了他,便难免一死,只是蝼蚁且偷生,我怕立时走了便会露出破绽,便心存侥幸,但等这事过了,便借故离开段家楼,没想到你们这么快便找到了我。” 外面铁链声动,春怀听到立刻跑了出去,片刻后听到他大声说:“管家怎么来了?” 徐管家走到屋中,看到我们也是愣住,对秋暮泱说:“老奴四下找公子,却在这里,”,一眼看到盆中的血水,登时变了脸色,“这……” “徐管家,案情已了,正是这邹鹏杀了张大夫。”秋暮泱将之前的事情与徐管家说了一遍,管家听后惊愕不已,叹道:“没想到竟是这样,春怀,先把他们二人关住,待我回了老爷,再做定夺,几位小官人先去用餐罢。” 春怀答应一声,叫了几个小厮将灵儿和邹鹏带了出去。我看着二人被锁进旁边的一间低矮的小屋,不由得长叹一声。 吃饭的时候,方廷见我拿着馒头发呆,便逗我说:“小寨主,有一件事你猜的不错,那毒确实是灵儿下的,可见你确实是咱们寨里最聪明的,我看这次回去,咱们能把被九寨主坑走的东西都拿回来。” 我对他笑了一下,心里却是难受的很,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秋暮泱看我出神,笑着问我:“怎么,刚才你便喊饿,现在却怎么又不吃了?” 我将馒头放在桌上,低声说:“那狗头大夫这么可恶,本就该死,咱们找出凶手反而害了别人。” 秋暮泱也将馒头放下,轻声说:“若不查出真相,又如何判定善恶是非?” 我愣愣的看着他,细思间又觉得十分有理,当下也有些不好意思,拿起馒头闷头吃饭,他微微一笑,夹了饭菜放在我的馒头上面,方廷看看我俩,又拿了两个馒头放到我手里,说:“小寨主,让秋兄看看你饭量多大。”我瞥他一眼,他却大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四章 白刃无情 午夜时分,我坐在床上流着眼泪瞪着窗户,不停的打着哈欠,秋暮泱挺直腰背靠墙坐着,一动也不动,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样子,眼皮又不停的打架,便小声对他说:“我先躺会,你待会叫我。”,他答应了便不再出声。我来回翻了几个身,却又睡不着,脑中突然闪过张大夫躺在血泊中的情景,忍不住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他低声问。 我揪紧被子,低声说:“没事,咱们等了这么久都没动静,你说那鬼还会不会出现?” 他静默半刻,轻声说:“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我敢断定他肯定还未得手,便是忍得了今天,却也忍不了太久。” 我趴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又小声问他:“秋大哥,你们楼城主是干吗的?” 他似乎颇有些意外,良久才说:“楼城主自然是白水城的城主。” “那是不是整个白水城都归他管?” “算是。” “那你在他手下办事,是不是能管很多人?” “赵兄到底要问什么?” “我和方廷打赌,若是你管的人超过二十个,他就要想法子给我买身新衣服,要是不到二十个,我就要给他捏背掐腰。” “我并非楼城主门下,你还是不要赌的好。” 我爬起来,要再细问他,他却对我“嘘”了一声,此时屋外风声正紧,我轻脚下床走到他身边仔细听了一会,只听到窗外竹林飒飒,呜咽声声,风过之后又归于平静,我挨着他坐好,要再问他几句,突然之间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我一愣之下见秋暮泱已推开窗户飞身而出,也顾不上束好衣服,跟着跳了出去。 一个雪白的影子飘向书楼,我想到那日看到的情景,心中狂跳,眼看秋暮翻身飞上房顶,我却只能一路小跑的从廊子间跟了上去,等那白色影子转过花园转到里书楼的后面,秋暮泱才飘了下来,我跑到他身边,对他小声说:“咱们左右包夹,肯定能逮到他。” 秋暮泱看我一眼,轻声说道:“你在门口守着,我先过去,休要放跑了他。”,我点点头,小心退回到花园处,心说这道理我再明白不过,和逮兔子一个样子。眼看秋暮泱纵身上了书楼,随后消失在视线之中,我回身跑到院子门口,站在一棵树后,半日不见动静,我听着周围的虫鸣,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凌云山,一想到凌云山,马上又想到二喜铁蛋他们,我离开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们过的如何,有没有被山下的那几个恶婆娘欺负。 地面上的影子晃了两下,我看着那影子的胳膊高高举起,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我摸了一下胸前被划破的衣服,暗叫一声好险,仔细再看,一个穿着黑衣的矮个汉子滚了过来,他一击不中,立刻反手又刺,我看他动作极快,忙叫道:“有话好说。” 他哼了一声,怒道:“今日老子晦气的很,算你倒霉。” 我听他语气凶狠,又看到他手中的那把钢刀闪着寒光,不由得退了两步,蹲下捡了一根树枝,对他晃着说:“我也不是空手,还能怕你。”,摇晃了两下,那树枝咔嚓一声断成了两半。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丢开,眼前寒光一闪,却是他又扑了过来。我无暇他顾,闪身躲开刀锋,单手想去抓他的肩膀,却被他晃肩躲过,我不敢大意,不等他转身,一只脚回踢在他腰上,他“哼”了一声,就地团了个滚儿,我看准时机,欺身上前,双手抓在他拿刀的腕子上,使劲一拧,那刀便掉在了地上。我心中大喜,一只脚踢开那把短刀,突然胳膊上一疼,却是那人咬在我的胳膊上,我吃痛之下松开他胳膊,见他打了个滚儿,又滚到被我踢出的短刀处,重新将那短刀拿在手中。 “那日你坏了小爷好事,今日小爷就要结果了你。”他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起身扑了过来,我看清楚他的脸,才发现他竟是那日欺负二虎的人,心中暗忖,我曾答应二虎要帮他出气,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拿住他,当下也不躲闪,眼睛盯住那短刀,待他靠近便立刻栖身上前,只听“嗤”的一声,刀刃从我左臂划过,片刻间袖管已是潮湿一片。我忍住疼痛,反手抓住刀柄,一拳打在他胸口之上,这一拳我用上了十分的力气,他闷哼一声滚到在地,“铮”的一声,那短刀也被扔在了一边。 突然间又是一个影子飘过来,我心中惊怕,伸拳要打,却被那影子一下抓住,等我看清他的脸,不由得又惊又喜,刚要开口,却又被他一把抛开,等我从地上爬起来再看时,只见秋暮泱已经制住了那人的双手,耳听得咔嚓一声,那人惨叫一声,双手软软垂下。秋暮泱将他丢开,又过来扶我:“你可伤的厉害?” 我摇摇头,咬牙说:“他欺负二虎,不能饶了他。”,他点点头,仔细看过我的手臂,伸手在伤口上方点了两下,我只觉胳膊一麻,疼痛立刻消减了不少,待他撕下衣角将我胳膊缠好,才摇摇晃晃站立起来。秋暮泱看我无事,便将那人拎了起来往回走,我跟着走了几步,才惊觉冷汗遍体,头晕目眩。到了屋里,秋暮泱将人丢在地上,问他:“你是何人,为什么到这里来?” 他咬牙说道:“我……我是来找赵五的。” “赵五是谁?” “哼”那人冷笑一声,“他改名换姓,以为瞒得过天下人,可瞒不过我。” 秋暮泱点点头:“你说下去。” “我叫黑三,跟赵五本是同乡,我们为了钱财杀了人,便从家乡逃了出来。这两年东躲西藏,日子过的自然艰辛,后来到了这四方镇上,他突然失踪,我怕他被人捉了将我供了出去,不敢大意,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他,哼哼,哪想到他摇身一变,变成了段家楼里的郎中。” 他额头汗水直流,语气却十分阴森,我心想这人凶恶的很,我虽然自小跟着寨主们打劫,却哪里杀过人,他说起杀人便似稀松平常一般,。 “我本想一刀宰了他,他却说这里的段老爷对他信任有加,每月都有不少的银子,我只需听他的话,便可以吃喝不愁。我本来将信将疑,后来他拿了一包银子给我,方才信了,自此我便置了宅子,在四方镇安了家。” “他都让你做过什么?” 黑三吸了口气,说道:“最初他让我做的无非是捉些毒虫毒草的,我想他既然扮作郎中,难免用上这些东西,后来却又让我找死人尸体……” “找死人尸体何用?” 黑三摇头:“我不知道,他也不许我问,我虽然功夫比他好,脑子却不如他,再说他每月给我银子便可,其他我一并不问。” 秋暮泱默然不语,半天才说:“那你为何要抢二虎的金缕丝?” “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赵五将我叫了进来,让我跟着这段家的少爷,弄清楚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段平去了王家坞?” 黑三点点头:“他先是待在绣春阁里好几天不出来,后来便去了王家坞,我看他进了一所破房子,便问清了路人,那房子原来是范家楼搬过来的旧人。” 我听他提起破房子,立刻明白过来,段平去的便是二虎家。又想起当时范夫人说的话,难不成当时去二虎家的便是段平?转念又是奇怪,他去王家坞去做什么? “后来又如何?” “后来那段平回了绣春阁,好几日都没有出来。我将问到的事情都回了赵五,他便让我继续盯着段平,没多久我在四方镇碰到了那个二虎,看他叫卖金缕丝,我想到之前赵五曾提起过金缕丝是值钱的玩意,便想抢了过来,不想被你们拦下……” “你既然整日跟着他,那段平现在人在哪里?” 黑三冷笑道:“他现在已经做了孤魂野鬼了。” 我大吃一惊,过去揪住他问:“你说清楚。” “赵五起先说是让我跟住他,后来却又让我绑了他,大前日我傍晚我看他进了绣春阁,便等在门口,直到半夜时分,我才见他出门,他被我拍了两掌本来已经晕了过去,哪想突然又醒了,抢了我的刀照着我腿便是一刀,我疼痛之下哪管那么多,便夺过来一刀把他刺倒,再要补上两刀,却听到打更的声音,我怕露了行迹,便急忙走了。” “他死了?” “我一刀刺中他心窝,便是当时没咽气,也撑不过多久。” 我大怒,抬腿踹他一脚,他翻到在地,牙齿龇住,却半声没吭,秋暮泱拉住我,问黑三:“你可知道赵五为何让你绑架段平?” 黑三摇头:“他只需给我银子,我便不管他的事,这两日他不露面,我怕他知道段平已死,便想着今日拿了银子,再将他一刀杀了……”,言罢嘿嘿冷笑。 我看着他的脸,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这人说起杀人全不害怕,便似乎杀的不是人而是山鸡一般。 秋暮泱看我脸色苍白,低声说:“若是当时段平已被他刺倒,那要害你们的便绝不会是段平。” 我明白过来,惊道:“还有谁想杀了我们?” 他摇摇头,不多时站起身说:“我要出去一趟,赵兄,你看好此人,我去去便回。” 我拉住他,指着黑三:“难道把他留在这里?” 秋暮泱看了眼黑三,冷笑道:“他生性狠毒,自然不能轻易放了,但这段家楼怪事不少,一时半刻要将他带出去也是不妥,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松开他胳膊让他走了,回头再看黑三,他正转着眼珠看我,见我看他,便缓缓开口:“兄弟,能不能给我些水喝。” 我拍了下桌子,他便不再说话,我想到忘了问秋暮泱那“鬼”怎么样了,心中又有些懊恼,瞪着那烛火只一会儿,便觉得双眼又痛又痒,扒住眼睛又撑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了床上系纱帐的金色丝带,赶紧扯了下来,走到黑三身边,将他上下绑了,这才放下心来,我已经两夜没睡,身子沾上被褥,立刻便睡着了。 这一觉自然睡的香甜,直到听到方廷大叫:“小寨主!”,我睁开眼,见他满脸惊慌,便揉着眼睛问他:“这么大声干什么?” “他他” 他指着躺在地上的人,结结巴巴的看着我。我看了眼地上圆瞪着双眼的黑三,大惊失色,抓过方廷问他:“你干吗了?” 方廷拎着水壶茫然道:“他说口渴,我便给他喝了些水。”,突然又明白过来,一下子把水壶扔在地上。我赶紧跳下床跑过去把门关了,回头看到方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水壶是哪里来的?” 他抖了一下,说:“我早上进来,发现他在你房里,叫你几声你也没醒,想出门去找秋兄,刚出门便碰到个小厮,说是徐管家让送水过来……给了我便跑走了……我回来把水壶放好,他已经醒了,让我给他水喝” 我大怒,对他说:“看来是徐管家要害咱们,我这就去把他捆过来。”,起身要走,却被方廷拉住:“小寨主,他要是看到你这里有死人,便是说不清楚了。” 我听他说的有理,便又坐了下来,想了一会儿对他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吃东西,也不要喝水。” 他点头,又摇头:“他要害咱们为什么专送水到你的屋子,就怕他要杀的人不是咱们……” 我奇道:“那要杀谁?” 他指指身后,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黑三,奇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房中有人,再说他为什么要杀黑三?” 突然几声敲门声,一个声音传来:“小官人起来没有?” 我和方廷汗毛倒竖,一下愣在那里,半天才回道:“我刚醒,徐管家有什么事?”,只听他说道:“老奴给小官人送茶,小官人开开门。” 我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在方廷反应过来,三下两下将黑三的尸体拖进床下,又对我小声说:“你去开门,别露了相。” 我颤抖着站起来,挪到门口将那扇门打开,一眼看到徐管家笑呵呵的看着我,顿时又觉得毛骨悚然。 “小官人睡的可好?” “好……” 他走进来,走进来看到方廷,又跟方廷打了个招呼,随后将茶盘放到了桌子上。一眼又看到地上的水壶,诧异道:“这水壶如何碎了?”,低头去捡哪水壶,突然大叫一声,跌在地上,手指指着床下叫道:“他……他……” 方廷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徐管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怎么办?”我看着徐管家一阵挠头,方廷放开徐管家,对我说:“他看到尸体这么害怕,恐怕要害咱们的不是他。” “不是他更麻烦了,他已经看见黑三在床下了,要是出去乱说,更说不清了。” 方廷想了半天也是毫无头绪,眼看徐管家悠悠醒来,我撕下方廷的衣服就要塞他嘴巴,方廷拉住我:“小寨主,要干什么?” 我不理他,把那布团起来塞在徐管家嘴里,他挣扎起来要将布团扯开,我把心一横,又赶紧将方廷腰带解了将他双手绑了。 方廷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站起身,问我:“你为什么要绑了他?” 我喘了口气,说:“咱们没有主意,干脆绑到秋暮泱回来,再想办法。” 方廷揉住脑袋:“他是这里的管家,若是他不见了,怎么能瞒得住人,到时找到咱们,咱们更不用辩解了。” “要不,咱们把他也塞进去?”我指着床下对方廷说,他还没回答,那边徐管家已经呜呜摇头。方廷犹豫了一会,走到徐管家身边对他说:“管家,你听我说,床下这人是喝了这壶中的茶水死的,这茶水是之前一个小厮送过来的,他说是你让他送来的,是与不是?” 徐管家口不能言,只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方廷见他摇头,接着说:“我们放了你,你不要叫喊。”,见徐管家点头,伸手将他双手上的布条解开,又将他口中的布团拿下,我怕他再要叫喊,伸出拳头,随时准备将他一拳打倒。那徐管家站起身来,一把拉住方廷,躲到他的身后,说道:“赵寨主力气太大,老奴胳膊快要断了。” 方廷扶住他让他坐下,又挡开我的胳膊,问他:“管家可知道是谁想要害我们?” 徐管家摇摇头,眼睛却又看向床下,我拍拍桌子,他回过神来,摇头说:“最近楼里不太平,先是张大夫被杀,又有人要害你们,只是……方小官人,这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方廷拉我坐下,说:“小寨主,你跟徐管家说说。” 我心说现在状况不明,自然不能全告诉他,便只说夜里起夜撞见这黑三贼头贼脑便将他拿下,准备天明交给段老爷处置。 他听后奇道:“这人为何到段家楼来?” 我说:“他是来找张大夫的,只是他不知道张大夫已经死了,反被我抓住了。” 徐管家愣了半天,才说:“原来如此。” 方廷看徐管家发呆,便又问他:“管家可知道这人与张大夫什么关系?” 徐管家摇摇头,叹气说道:“张大夫对老爷有恩,他如何行事别人自是管不住,老奴也从没见过这人……”。方廷点点头,问他:“若是那水不是管家送的,又会是谁?” 徐管家问道:“那小厮长的什么模样,老奴待会将他叫来,便能问个清楚。” 方廷想了一下,说:“他穿着下人的衣服,又低着头跟我讲话,面容我却是没看清楚,” 徐管家沉吟道:“看来是有人要害两位小官人,老奴现在便去前院问个明白。”,看我站起身,赶紧又说,“小官人莫要惊慌,你们本不是楼里的人,这楼里便是有什么事情也跟两位小官人没有干系,但等查个清楚。” 他说的诚恳,方廷不由得便信了他,起身将他送到门口,等徐管家走了,又转回来问我:“你刚才说的笼统,是不是故意瞒了徐管家?” 我把黑三之前讲的详详细细的跟他讲了,他听后惊道:“原来这厮竟如此凶恶。” 我撸起袖子给他看胳膊上包着的刀口,他看着上面的血迹,愕然道:“他比你劲儿还大。”,我听得不乐意,放下袖子对他摆手:“胡说,他要是比我劲儿还大,今天被捉的就是我了。”,方廷看我这样,便笑着说:“小寨主说的对,你没事就好了。” 我又想起一件事来,跑到门口,将门上的那把锁头摘了下来,方廷看我拿着锁头,便问:“你这又是干吗?”,我小声给他解释:“徐管家要是回去找人把咱们锁了,咱们可是出不去了。” 他看着那个锁头叹气:“他要是想锁咱们,直接再拿把锁便是。”,我愣了一下,说:“你说的没错。”,赶紧跑上去用锁头将门两侧那两个铁环打扁,方廷被我的聪明震住,只瞠目结舌的看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五章 将计就计 我俩又商量了一会,忽然间听到窗棂响动,仔细一看,窗户已被推开了大半,等看到青黑色的衣衫,顿时又被吓了一跳,拿起那锁头便砸过去,不想却一下砸在窗棂之上。一个人从外面跳进来,我看清他的脸,不由得又惊又喜,上前拉住他:“你可回来了。” 他看了眼掉在地上的锁头,皱起眉头:“这武器倒也奇特。”,转头看了一圈,问我:“黑三哪?” 我拉住他走到床前,将黑三从床下拽了出来,又将黑三如何死掉,徐管家如何被我们困住的事情逐一与他讲了,他沉默片刻后,又蹲在地上,仔细看了一下茶壶的碎片,问:“徐管家离开后可曾有人来过?” 我和方廷一起摇头,他点点头,缓声说道:“我看他倒不会声张。” “咱们怎么处理他?”我指着地上的黑三,问秋暮泱,“一直藏在这里只怕还会出事。” 他招手让我蹲下,在我耳边说了一番,方廷看到我俩这个样子,立刻撇起了嘴巴:“你们说的这么小声难道是怕我听到?” 我扯住他胳膊将他拉下来,将秋暮泱讲的在他耳边也说了一遍,他听后大喜,说:“这是个好主意。” 当下我和方廷抬了黑三的尸体出了门,看清楚四下无人,将他抬到了书楼旁边,秋暮泱扛着那黑三飞身跃起,将他放在檐角之上,又飘身下来,回了房间,只关好房门窗户耐心等待,果然没多久便听到一人大声呼叫,我和方廷走出房门,抓住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厮问:“怎么这么惊慌?” 那小厮指着书楼大叫:“相公,书楼……书楼上面死了人了!” 又有几个丫头小厮听到呼声跑进院来,秋暮泱假意让两个小厮上去将人拖下,那两个小厮面面相觑,只指着书楼不愿上前。 不多时徐管家也赶了过来,问那小厮发生了何事,那小厮将书楼死人的事儿告诉了他,徐管家看了我们一眼,对秋暮泱说:“秋官人,书楼的钥匙在老爷那里,你功夫好,敢请你将人弄下来。” 秋暮泱微微一笑,走到那书楼旁边,飘身上去,不多时又飘了下来,我看他将黑三放在地上,问徐管家:“这人管家可认识?” 徐管家轻轻摇头:“他不是咱们楼里的人,老奴自然不识。” 秋暮泱蹲下来仔细将黑三的尸体检查了一番,又说:“他腿上有伤,应该是在上面跟人打斗过,徐管家,我看书楼檐角有断裂的绳索,这人怕是便是顺着绳索爬进来的,管家,敢问这书楼后面是什么地方?” 徐管家沉吟半刻,说:“后面有个院子,荒废了许久,只锁了个疯癫的丫头,墙外便是矿山了。” 秋暮泱点头:“看来咱们还得到矿山那边去看一看,方能问清此人的身份。” 徐管家躬身说道:“我这便带几位小官人过去,”,转头又对身边的小厮说,“你去回了老爷,说书楼出了人命,我带几位小官人去矿山看一看。” 那小厮答应一声,转头出了院子,徐管家见他走的远了,这才对我们说:“几位小官人请了。” 我心想他明明看过那黑三的样子,竟然也不拆穿,不由得大为奇怪,又看秋暮泱神色如常,只跟着他往楼外走,便也不再多问,等绕过了围墙,穿过了山谷,一眼看到那矿山的入口,我想到当时差点被巨石砸中,忍不住向那处高坡看了两眼。 到了那矿山斜坡处,徐管家停下脚步,对秋暮泱说:“秋小官人,你们但去查看,老朽闻不得这些矿粉石灰,便在此处等候。” 秋暮泱点点头,带着我和方廷往那矿洞旁边的几棵树变走去,我看他一棵树一棵树的看去,心里明白,便也在树旁上下打量,不多时看到秋暮泱站在一棵树前沉默不语,便赶忙走了过去,一眼看到树上的痕迹,便对他说:“我们在凌云山晾晒被子时,便将绳子系在树上,时间久了,便和这痕迹一样,这里原来肯定是系了绳子。” 秋暮泱点头,低声说:“书楼上面也有断了的绳头,那鬼便是沿着这绳子滑过来的。只是他到了这矿井,又怎么回到段家楼?” 我想了一会,说:“最熟悉这里的就是这些矿工,会不会是鲁泍修没死,这鬼就是他?” 他听我这么说,马上便问我:“赵兄可是有什么发现?” 我看他神色严肃,也赶紧说:“没有发现,我是想多猜几个人,万一对了……” 他摇摇头,不等我说完便往矿山入口处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问方廷:“你猜测鲁泍修死了,他便好好听你说,我猜他没死,他却不理我,真是奇怪。” 方廷笑道:“小寨主,我之前说的那叫叫推理,你现在讲的叫瞎想,哪能一样。” 我挽住他胳膊,看住他说:“你现在再推理一个给我听听。”,他咧了下嘴,大声叫道:“秋兄,如何不听我小寨主推理,好没礼貌!” 我放开他,扭身往秋暮泱所在的地方走去。突然耳边一阵巨响,我只觉得耳内嗡嗡作响,一下子坐到在地上。秋暮泱跑过来扶起我,看到我脸色煞白,连忙唤我:“赵兄?” 我指着洞口处那两个矿工,喊道:“那天……那天我们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回身抓住方廷,看到他也是脸色苍白。 秋暮泱脸色一变:“火药!” 两个矿工听到声音跑了过来,唬道:“几位相公怎么在这里?” 秋暮泱揉了下耳朵,问他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咱们在试火药,不知道几位在此,可是吓到你们了?” “这里都有谁能拿到这火药?” 他们俩面面相觑,半天问:“这火药哪是能随便拿的,便是我们开山要用,也得去楼里请示。” 远处,徐管家小跑着下了山坡,等到了跟前,两名矿工连忙对着徐管家施礼,徐管家对他们挥挥手,说:“怎么突然便要炸了?” 两个矿工面面相觑,半天才回道:“早间楼里下来的命令,要我们炸了这里面的几个矿洞……” 徐管家问道:“什么时候下的命令?” “管家……”那矿工搓着双手说,“不是管家说奉了老爷的命令让小厮来传的话么?” 徐管家变色怒道:“胡说,我何时让人传话,先不要炸了,等我回了老爷再说。” 那两个矿工喏喏答应,秋暮泱看着徐管家沉默不语,徐管家也不看他,只对我说:“几位小官人但在此查看,我还需先去回了老爷。” 说罢,也不等我回答,提了袍子回身便走,我看他神色怪异,不由得暗自怀疑,等那两个矿工走开,对秋暮泱和方廷说:“这徐管家怪的很,他明知道黑三是死在我房中的,竟然没有拆穿咱们,你们说他现在会不会去告状?” 秋暮泱摇摇头,对我说:“先不管他,你们等我片刻,我进去看看。” 我拉住他,说:“我同你一起。”,他看了眼那两个矿工,低声说:“你将这两人稳住便可。”,我明白过来,大声叫那二人过来,眼看秋暮泱绕过他俩进了洞口,才放开他俩的胳膊,与他们拉起家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六章 已故之人 尖叫声刺破了书楼的长夜,眼见秋暮泱飞身下了房顶,我也赶紧跟着跳了下去,竹林后暗影闪动,等我赶到却又倏然消失。我随着秋暮泱跑进那个败落的庭院,等到了那个房间时,看到嫣然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秋暮泱单膝跪地,低声说:“是我大意了。” 我看到嫣然那双干枯的手掌,心里也是难受,想要劝他两句,他又起身飘出了屋外,我也不敢耽搁,跟着跑出院子,穿过竹林,上了书楼,找到椽檐上的方廷,低声问他:“你看清楚没有?” 方廷指着那绳子说:“看清楚了,有两个。” 秋暮泱也不多说,转过环廊,勾住那檐角的绳子一跃而下,我看他的身影在夜色里顷刻消失不见,也赶紧扯着方廷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方廷落地时叫了一声,我跑过去将他扶住,才知道他扭了脚腕,我扶着他进了洞口,发现那山洞黝黑,四下也无半点亮光,便只能摸索着小心前行,走了一刻左右,那矿洞突然变得低矮起来,我抓紧方廷的肩膀,小声说:“低头。”,他答应一声,伸手来抓我的胳膊,我叹了口气,埋怨他说:“我让你低头,你抓我胳膊干吗?”,他奇道:“我这只手扶着墙壁,什么时候抓你了?哎呀,小寨主你抓我干吗?” 我大叫一声,奋力想要推开那只手,却听到一人在耳边说:“不要叫,跟我来。” 我听出是秋暮泱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任他拉住我们两个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间眼前微微一亮,竟是秋暮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发光的珠子,我看的惊奇,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他低声说:“夜明珠。” 我扭头对方廷赞叹:“这东西太好了,竟然还能发光。” 忽然前方白影闪过,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左右摸了几下,身侧已经没了秋暮泱的影子。我愣了一会,听到方廷小声说:“小寨主,你先去追秋兄,我脚腕生疼,怕是肿了。”,我训斥他:“我把你放下了,那鬼要是来害你怎么办?”,也不等他回答,背上他就往前走,却一下撞在石壁上。 方廷哼了两声,嘀咕道:“小寨主,你背我我撞的更厉害,还不如自己走。” “啰嗦,”我腾不出手去摸石壁,对他小声说,“你扶住两边,咱们慢慢走。”,他答应一声,伸手摸着那石壁,一边走一边指挥,转了半天才拐出了那个石洞。 耳边忽然又有水声响起,我停下脚步,侧耳听了一会,却分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要问方廷,突然觉得脸上一闷,却是撞上了一个东西。我吃了一惊,待要退后,却听到方廷喊道:“小寨主,我抓住他了。”,我赶紧将方廷放下,反手抓住那人,任他左右撕扯也不松手,突然间胳膊刺痛,却是他咬住了了我的手腕,我叫了一声,一只手松开他肩膀,另另一只手拍向他的后背,只听到他哼了一声,一下跌在地上。 肩膀又搭上来一个手掌,我一个激灵反手抓住那只手便要使劲儿,却听到秋暮泱低声说:“是我。”,我赶忙扯住他,胡乱指着下面说:“我们抓住他了,就在地上。” 微光再次亮起,我看清地上长发遮面的身形,俨然是个女子的打扮,赶紧上前钳住她的双手,叫道:“你装神弄鬼,究竟要干什么,”一只手扒开她的头发,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他用力挣扎却又挣脱不得,便只咬牙不语。 此刻方廷也看清楚了他的样貌,便问他:“徐管家,你为什么要扮鬼害人?” 秋暮泱摇头说:“他扮成这样自然有他的目的,但咱们见的那个鬼却另有其人。”,看我愕然,也不多说,对徐管家说:“管家既然来了这里,想必也知道入口在哪里,还请管家带路。”,见我拉住徐管家的胳膊不放,又对我说:“赵兄先放开他。” 我虽不明白他的心思,但想到他比我聪明许多,还是乖乖松开了手,眼看徐管家站起身往前走去,赶紧扶住廷跟了上去 之前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洞内的样子,此刻借着夜明珠的光线,我才发现这矿洞不但昏暗幽深,其间洞口也是纵横交错,徐管家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带着我们左转右转,到了一个窄小的洞口,便弓身走了进去,我拉住方廷小心进了那洞口,只觉得口鼻间似有奇异的臭味传来,却又分不出是什么味道。 突然之间洞内光线大亮,却是秋暮泱从一张桌子上取了火石,将桌上的几根蜡烛点燃,我看桌子上水壶茶杯一应具全,才发现我们竟然是在一个石头房子之中,靠着石壁的地上还放着几个又宽又长的箱子。 “这是什么地方?”我看见洞壁悬挂的几具白骨,不由得心中惊恐,拉住徐管家,问他,“你在这洞里搞什么名堂?”,徐管家看着那几具白骨沉默不语,我看他眼中泪光泛起,不由得又十分惊异。 秋暮泱走到徐管家面前,看住他说:“你根本不是什么徐管家,你真正的名字叫范小楼。”我大吃一惊,再看徐管家时,他原本弯曲的脊梁已经挺直,眉头也跟着舒展开,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个人。 “范小楼早就死了,是与不是又能如何那!”他叹口气,声音悲切。 “徐管家自然不会想查出夫人去世的真相,更加不会想着为她报仇,但范小楼会,因为他不但与故去的夫人有一段旧情,还有一个孩子。” 徐管家身着彩衣,身子一动不动,眼睛转向洞口也不说话,对秋暮泱的话更是置若罔闻。 “怎么回事?”我问秋暮泱,“范小楼不是二虎的大伯吗,他早就死了,秋大哥是不是弄错了?” “金缕丝是范小楼的家传至宝,轻易不会赠予他人,而段秀莲卧房之中却藏着不少金缕丝做成的饰物。可见范小楼和段秀莲之间关系非同一般。” “可是二虎他娘说过,范小楼尸身在大火之后被找到了。” “范家庄大火,范小楼死没死没人亲眼见过,但此人扮作段夫人却是千真万确。赵兄,当日你到王家坞看到什么,又听到什么?” 我回想了一下当日的情景,看着徐管家说:“当时……二虎说他娘不许他卖了金缕丝,范二老爷也确实说了范小楼没有死,但是他糊涂了,说的话哪能当真?” 秋暮泱点点头,说:“他的话自然不能当真,当时二虎湿了鞋袜,你看到了什么?” 我未料到他竟会问到这事,心想二喜不喜欢我取笑他少了两根手指,这种事说出来,二虎若是知道了定是不高兴,当下便迟疑起来,秋暮泱见我不答,对我说:“赵兄,此事非同小可,但说无妨。” 我只好说:“那天我看到二虎脱了鞋袜,发现他一只脚上长了六根脚趾。” 方廷“啊”了一声,我看向他,见他正睁大眼睛看着徐管家。 “段平几次前往王家坞探寻范家庄的旧事,他在怀疑什么,徐管家可知道?” 徐管家身子抖了一下,转头看向秋暮泱:“秋小官人,你能想出这些事自然是天性机敏。” “段平自出生便是六根脚趾,别人不知道,你却明白,范家庄当年为了金缕丝不传外姓,对外通婚只娶不嫁,因此族里男女多有六指,只是后来整个范家庄被烧殆尽,活着的人也没剩下几个,这个秘密也便被藏了起来,段平日渐长大,样貌有大半你年轻时的样子,你更笃定,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徐管家长叹一声,眼泪流了出来:“我十五岁时曾进到楼里为段老夫人纺织衣衫,与秀莲小姐一见倾心,老夫人知晓秀莲的心事,又见我长得周正,手脚也是勤快,便有心撮合,可是段老员外却嫌我没有万贯家财,将秀莲关在家中,不许与我相见,我数次求他不成,只能偷偷与秀莲见面,后来又听说他将秀莲许了人,心里更是苦闷。我爹气我没出息,便也不许我出去,只是我与秀莲情深意重,又哪里能忍得住!大火那日傍黑,有个收丝的商人来投宿,他见我哭的可怜,便劝我爹放我去见秀莲最后一面,我爹看我坚决,便只能放了我去,那天晚上,我如约等在墙后,她只消爬上梯子便能看到我,哪知我等了半夜她都没有出现,我心灰意冷之下,跌进了山沟,被人救起,等养好了腿脚,才听说大火烧了范家楼,便是一个活着的人都没了……” 说到此处,他终是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半天才说:“我独自一人离开了四方镇,又大病了一场,后来在白水城里给人做了管家,度了几年的时光后来偶然间听人说起段家的小姐已经身故……我与她情投意合,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悲痛不已,一心要回到四方镇,正好段家楼要招个管家,我便进了段家楼,老夫人和老员外都已故去,秀莲也不在了,便是连嫣然也疯疯傻傻,再没有半个人能认出我来,我本来深恨段员外,但听说他为了秀莲之死长病不起,便也释然了,我与秀莲自是没有缘分,便是能守着她住过的地方也便好了,小少爷那时还不满四岁,正是顽皮的时候,说来奇怪,他与丫鬟婆子不亲,反而与我亲切,我看到他模样有七分像秀莲,忍不住对他疼爱有加,等我看到他的脚,才明白过来,他哪是段家的少爷,分明是我范家的孩儿,我抱着他流泪不止,又深感愧对秀莲与段老爷,自此更加勤恳,不敢有半分怠慢,后来又听说范家楼竟然还有后人存活,心中又是惭愧又是庆幸,只将自己存的银子托人接济了他们,只是我已是隔世之人,再没有勇气去见老父一面。” “一个月前,火烧到了嫣然的房间,她受惊之下说了什么话,让你开始怀疑段秀莲并非死于暴疾,而是被人所害?” 徐管家颤巍巍的拭泪,低声说道:“她看见大火,突然惊叫说你杀了小姐,不要再杀我,我只听得肝胆俱裂,再要问她,她又糊涂起来,我失魂落魄回了屋子,躺了两天,多少却是明白了。” “自那日起,你便开始装鬼,想要查出实情?” 徐管家缓缓摇头:“我以前不曾疑他,凡事也不多想,一旦怀疑,便看出许多破绽来,他封存秀莲的书房,不许人进去,也不许下人提起,以往我只当他伤心之至,现在却明白他是心中有鬼。因此才找出秀莲旧时的衣衫,乔装打扮,下人见了难免传的沸沸扬扬,果然,不过两日,他便精神恍惚病倒在床了,这下我更认定就是他害了秀莲。” 秋暮泱点点头,话锋一转:“那天晚上,张大夫死前可曾与你有约?” 徐管家轻叹一声,问:“秋官人如何知道?” “那张大夫曾经说起,有桩买卖要做,若是这买卖做成,他便不用再做假神医了。他指使黑三跟踪段平,段平能想到自己的身世,他即便想不到,却多半也有怀疑,若是他是要用此事威胁段员外,便是再怎么样,也逃不开郎中这个身份,因此他要找的自然不是段老爷,管家,段平失踪之后,你数次痛哭流涕可是伪装不了的,你这般关心段平,怕是已经露了破绽。” 徐管家幽幽说道:“那日晚饭之前我在前厅遇到他,突然告诉与我有桩买卖要做,让我晚上去谈,还威胁我若是不去,段平便会有危险,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的身份,但他用平儿威胁我,却不由得让人怀疑,不敢声张,本想晚饭一过便要过去,但晚饭时分,小厮报我说下人口角,我脱不开身,只得先去了下人的住处,后来回了屋里,又有后院的丫头来取火烛,我怕人多眼杂,便想着夜深人静再去,哪知到了他屋里时,他却已经死了,我将他搬上桌子,在他身上搜了一番,却什么也没找到,后来门外更声响起,我心里惊怕,便赶紧离开了屋子,回去换了衣衫鞋袜,只当未曾出去,熬到早上,我让下人去寻平儿,却是遍寻不到,我只盼着是赵小官人为了出气将平儿绑了,等问过赵小官人,便明白他是凶多吉少了。” “今日白天黑三被杀,你便想到有人要杀人灭口,后来又听到他要炸了矿山,便不能再等,因此今夜便扮起鬼怪,跟着他来到了后山。” “半月之前,我扮作秀莲的模样在院中游荡,正碰到那黑三潜进楼里,看他进了偏院,便想到他是为张大夫办事,这张大夫这两年来神神秘秘,那人却不许人问,便明白张大夫是为他办事,这些年他每到矿山来,便有矿工失踪,不能不令人生疑,我跟踪他数次,每次都在这洞口外面失了他的行踪,便留心记下路途,只待机会来临,今日我阻止他这炸矿洞,他担心事情败露,便会想法子行动毁了这里,因此一入夜便偷偷守在了竹林之中,不想他竟然全然不怕惊醒你们,先将嫣然杀害才到了这里” “既然是他杀了人,咱们赶紧去捉了他,”我扶住徐管家,对秋暮泱说,徐管家轻轻推开我的手,往洞口便走,秋暮泱拦住我,看了看四周的石壁,朗声说:“你引我们来这里,难道准备一直藏在暗处?” 突然周围一阵闷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面黑铁栅栏“咣”的落在面前。我大吃一惊,跳过去推那铁栏,竟然纹丝不动。我看看秋暮泱,他皱紧眉头,一眼不眨的看向洞口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七章 血蛊之书 一个裹着斗篷的人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面容裹在黑帽之中,远远看去模糊不清。秋暮泱看住他,说:“段员外,这便是你的杀招吗?” 段清风将黑帽取下,露出面容,烛光晃动之间,徐管家已经掏出短刀扑了上去,段清风冷笑一声,反手将徐管家手腕拧住,只听得“咣当”一声,那刀子撞在石壁之上,又掉落在地上,这山洞幽深闭塞,一撞一落之间,立刻便有回声不断鸣响。 又是一道寒光闪过,徐管家惨叫一声,一条胳膊软软垂下,随后被推倒在地。我见他胳膊血流不止,不由得吃了一惊,那边段清风已然抖落斗篷,露出一身青黑色短衫,俨然便是小厮的打扮,手中还握着一把齿形环状利刃。 “你隐匿在我段家楼这么多年,我以前虽不曾疑你,你想杀我却是异想天开,嘿嘿。”段清风上前一脚踢在徐管家身上,徐管家本就瘦弱,如今胳膊被刺,被他一踢之下身体便似枯叶一般滚在墙边。 “你有本事过来找我,欺负他算什么英雄?”我对他叫道。 他看我一眼,冷笑一声:“赵寨主,你深陷铁牢,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这老儿?可笑!” 我大怒,脱下一只草鞋从铁栏缝隙中扔了过去,看到他闪身躲过,便立刻去脱另外一只,刚扬到头顶,却被秋暮泱一把拦住。 “你昨日先是乔装毒杀了黑三,又故意让矿工炸了这矿洞,便是要引我们过来是不是?” 段清风轻轻点头:“聪明过头不是好事,秋贤侄,若非你这般聪明,今日又怎会被关在这里?” 秋暮泱不理会他的嘲讽,只大声问他:“段员外,你害了这么多人,我想知道,你要找的究竟是本什么样的书?” 段清风哈哈大笑:“秋公子,你虽然是聪敏过人,但是这件事我若不说,你永远也猜不出你们马上便要死了,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秋暮泱冷笑一声:“既然我们快死了,你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敢的,也罢,这件事我隐藏了二十几年,如果没人知道,倒是也无趣的很!”他捋了下胡子,走到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二十几年前,我还在跟着师傅修行,那一日,我在山下遇到了一个女子,她背着一个大背囊,穿的也十分怪异,但那张脸便如下凡的仙女一般……”他叹息一声,原本阴骘的脸上现出奇异的神色。我在后面扯了一下秋暮泱的胳膊,对他做了个手势,他对我摇摇头,只是沉默不语。 “本来那日我是奉了师命下山采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脸,我便不由自主的一路跟着她,她走到哪里我便走到哪里,当时只想,能这么远远的看着她,也便此生无憾了。那一日,我追她到了一片树林,突然便没有了她的踪影,我心中急的很,四下寻她,她却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我的面前,问我为什么要跟着她,”他长叹一声,接着说,“可惜我当时木讷的很,吞吞吐吐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为什么要跟着她,她看了我一会儿,却又笑了起来……后来她便不再问我为什么要追着她了,偶尔还会跟我聊聊天,她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又年轻活波,见到什么事情都觉得稀奇的很,有不知道的也会问我几句,因此跟我说的话也越来越多。我问她来干什么,她摇摇头,也不告诉我。夜晚来临时,我们就在野外住下,她不会用火石,我便帮她生火烤些山薯野味,她吃过之后便会从背囊中拿出书来读,读累了便睡了过去,我就那么看着她的样子,觉得世上再没比这更开心的事了!”他沉浸在回忆之中,脸上也现出温柔的神色,我虽然恨他恨的牙痒,但听他说的神奇,不由得也听的入神。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便好了,”他突然长叹一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记得清楚,那天半夜突然下了起雨来,我被雨淋湿,睁开眼便去叫她,却没有叫醒,我想抱起她躲开雨水,转过她的身子,一眼看到她的脸,立刻便吓得魂飞魄散……”他眯起眼睛,声音也跟着微微颤抖,半天才重又开口,“血丝从她的脖子上涌到脸上,那张脸一下子便得恐怖至极,我大叫着推开她,她滚在地上仍旧一动不动,我心中惊惧,又想到她打扮的怪异,十有是练什么邪门的功夫入了魔,说的话只怕十有也是假的,抖了半天看她还是不动,便忍着害怕,偷偷翻开她的包袱,一眼便看到里面的一袋子珠宝,我大喜过望,将珠宝装在怀中,又想着那几本书里不知道写了什么古怪东西,当下便也一本一本往怀里放,不料这时她突然睁开眼睛直直看向我,我大叫一声拔腿便跑,便只带了一本跑了出来她并没有追来,但那双眼睛我却永远也忘不了。后来我辗转到了这四方镇上,这里偏僻荒凉,少有外人,我心里害怕,便打定主意再也不出去了。” 我心想这人虽然狠毒的很,说起来陈年往事却忍不住瑟瑟发抖,可见无论何时也不能做了这亏心事。 “那时我身上虽然带着珠宝却不敢外露,只想着找个容身之所,说起来也是老天眷顾,此时让我听说了段老员外给段秀莲招亲的事情。我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却一眼看出那段老爷贪财的很,嘿嘿,”他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拿了一些珠宝出来,他眼睛立刻便直了,他收了我财宝,我便名正言顺的成了段家楼的新姑爷,我本想着就此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哪想那段秀莲对我却是冷言冷语,毫无半点情谊!” “她已经有了意中人,又如何能对你好?”秋暮泱说道。 “哼!我年轻时长的也算挺拔,她这般冷言冷语却是出乎我意料,我送了那嫣然小丫头一枚碧玉指环她才告诉我,原来这秀莲竟然早就有了心上人了。一想到她对自己心上人热情如火对我却是冷若冰霜便怒不可遏,打听清楚了那人的住所,等到夜深人静时分在那房子外放了一把火,第二天,我才知道那火竟然将整个范家庄都烧尽了,这样也好,永绝了后患。”他说到此处,他声音变得冷冽,脸色也无比阴森,徐管家大喊一声扑倒他身上,又被他反手推倒在地,我看的怒不可遏,却无奈被困在铁牢之中,只能对着那铁牢的柱子连锤几下。 “那范小楼已死的消息传到段家楼,秀莲便彻底死了心。她一连几天不吃不喝,我陪着她好言安慰,她后来便想通了,与我成了亲。我只道她被我感动,哪想到她竟然别有心思,可恶,可恶的很!” 徐管家伏在地上连声呜咽,我看着他的模样又是难受又是愤怒,紧攥着拳头,咬牙瞪着段清风。 “她开始对我关心有加,我便也定下心来,没多久,她告诉我自己已经有了身孕,我自然高兴的很,对段员外也是尽心伺候,直到老员外和老夫人故去,我披麻戴孝将他们下了葬,正式接管了段家楼。后来秀莲生下了平儿,我初为人父,自然将他视为珍宝,着实过了段快乐日子。便是秀莲说她带着孩儿睡的不踏实,让我挪出了正房,我也从了她。我独自住在厢房,夜晚无事,便难免将藏着的那本书拿出来读了,读了之后,竟然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原来那书上竟记载了一种饲养蛊虫的方法,便是用几十种毒虫毒草喂养,长至寸长,再饲之以人的血肉,这蛊虫便通体变红,算是养成,养成之后,便可控制人心,只可惜其他几本书不在我手中,再之后会如何我便也不清楚了,我思量再三,虽然知道此事怪异之至,却实在忍不住想试它一番,段家楼靠着苍山,我便以开山采矿为名,雇了工人在这山里挖了数十个山洞,掩人耳目,也是我运气好,开山的过程中,竟发现这山里竟真有金银,可见是老天待我不薄,哈哈哈!” 我看到他得意忘形的大笑,心想段清风这种伤天害理的坏蛋竟然也能享尽富贵,实在是老天无眼。又看到秋暮泱面色铁青,知道他必定也是气愤不已。 “我一边开矿,一边到处搜集毒虫,在这矿山之中饲养,刚开始时,我哪里有人的血肉喂养它们,只不过拿些山鸡野兔来喂,但养了许久,也不见成功。” “你怎么知道不成功?”方廷问他。 “我将那虫子给那些矿工吃了,只说是我段家的一品肉,他们却是没有异常,自然知道是不成功。” “你真是丧心病狂!”秋暮泱怒道。 段清风仰面大笑:“丧心病狂?年轻人,那些矿工长年劳作,平日里哪里能吃得上饱饭,你若知道他们吃了虫蛊之后何等的开心,便不会这么说了。” 秋暮泱没有说话,腰身却挺得笔直,我知道他气极却也毫无办法。 “我自然不死心,一时却也想不到办法,没过几天,一个矿工采石的时候洞口被塌下来的土石盖住,他出不了矿洞,便七转八转转到了我这洞中,他见到我自然是万万想不到,我只胡乱瞒过他,让他跟了我往外走,走到半路,他突然说头疼,一下子便栽在我面前。我看着他一动不动,脑中突然便闪出了一个念头,我将他拖回这里,又把他放到饲养蛊虫的箱子里,那虫子见了血肉,瞬间全部钻了进去……” 我想到他说的景象,腹中一阵翻腾,差点要吐了出来。方廷赶紧过来扶我,我对他摆摆手,只觉得胸口又苦又闷。 “食了人肉的蛊虫变得通体血红,与之前的模样大不相同,我心中大喜,回头却看到秀莲瘫在洞口的地上,看她的惊惧的样子十有是知道了我做的事,我跪下来求她不要说出去,她回过神来,对着我便是一巴掌。”,他拍了一下椅子,脸色一沉,脸色重又阴鸷起来,“这一巴掌却打醒了我!我想起她当时对我便如今天一般翻脸无情,盛怒之下,将她打晕,又怕她醒了将此事说了出去,便把蛊肉拿出一块喂她吃了,才将她抱出了这里。我回到屋里,便吩咐嫣然在外面守着,只说她撞伤了脑筋。她醒来之后,便一会儿喜一会儿怒,似不认识我了一般,我看着她不停的将脑袋撞向床边,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失落,心想难道这次还是不成?正想着,她突然爬下床,大叫一声,张口便咬在我的腕上,我推开她看见她口鼻之中鲜血淋漓,煞是可怕,等她再次扑过来,才发现她动作快的很,全不是个女子的体态,我心中惶恐,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她头颅,直砸的她躺在地上不再动弹才停了手,又拿了被褥将她包了,藏在床下,只待夜色深了,拉出去埋了。便在此时,我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书了,后来回想起来,秀莲既然能在后山找到我,自然是看了书上的东西,便一下子便明白是她藏了起来,我又悔又恼,拔腿却找那丫头嫣然,却发现她躺在外间的地上人事不省。我不知道她看到了多少,但找到书之前却不能对她动手了……” 徐管家呜呜的哭了起来,我难受的扭开头,耳间不住传来悲戚之声。 “等嫣然醒来,我问她可看见那书了,她却痴傻起来,我想许是她看到了秀莲那个样子被吓疯了,便将她锁在房内,找了小厮问清楚秀莲那几日的行踪,小厮只说小姐除了在房中看少爷,便是去书楼看书,但我找遍书楼却找不到那书,便想着怕是这书楼之上有些机关,于是找了木匠将书楼翻新,却仍是没有找到,无奈之下,便只能盼着嫣然清醒,想起这书的下落……” “你就不怕她记起来了把你这些恶毒的事情说了出去?”秋暮泱冷冷的说。 “我自然怕她露了出去,便以秀莲病死为由闭门谢客,请了管家管起楼里的事务,我本来看这管家忠厚老实,对平儿也是亲的很,心中高兴,没料到……嘿嘿……哼哼。”他看着徐管家冷笑数声,徐管家只趴在地上饮泣,不停颤抖。 “没了这书,蛊肉之事便是再无头绪,何况没了新鲜的血肉,研究也进行不下去了,我只能接着用山鸡野兔来喂养这些蛊虫,便是再没有了新的进展,说起来那些蛊虫倒也神奇,我有几个月没有喂它们,它们便蛰伏不动,如昏睡过去一般。就这样十几年过去,我渐渐也淡了心思。只是说来凑巧,那一日,我路过这洞口时,突然看到了鲁泍修,当时正值中秋,其他的矿工已经尽数回家,我问他为何没回去,他告诉我说忘了带被褥转回来拿,我看着他背对着我卷起被褥,突然心中一动,拿起一根木棍对着他的头狠狠的敲了下去,他跌了下去,却又重新站起来,我见他头上血流如注,神情却清醒的很,一时间慌了神,转身往山间便跑,他跌跌撞撞追了过来,我又惊又怕,脚下也是不稳当的很,一下子被山石绊倒,跌坐在半山腰上,眼见他要抓住我,突然却又双目圆睁,身子直挺挺的躺了下去,我愣了好一会,才才看清楚他后面那个拿着石头的人我定住心神,踹了鲁泍修两脚,确定他已死去,才让那人将鲁泍修的尸身拖到山洞里,他神色虽然惊怕,却是对我言听计从,我问他从哪里来,他只说是逃债来的,别的便不再多答,我看他眼神躲闪,便也明白了他绝非忠厚老实之人,想到自己年纪渐长,终有力不从心之时,身边确实需要个可差遣的,便将他留了下来,对外人只说他是我请来的神医。” “你不怕他出卖你?” “哈哈!”段清风捋着胡子笑了起来,“他砸死鲁泍修,我手中便是有了天大的把柄,但凡他有半点想离开的意思,我便可以把这事报了出去,这天下又怎会有他的容身之所?更何况,他没住多久,便露出了狐狸尾巴,对下人做了不少龌龊之事,我让他小心行事,他自然明白是我保他周全,便更加卖力办事平儿已然长大,对我也是孝顺的很,我本想着待他娶妻生子,将这段家楼交与他,自己常住矿山,潜心研究。不料他却看上了那个风尘女子,简直是辱我名声!” “放屁,他喜欢什么风尘……风尘女子又能怎样,我看比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要好上百倍。”我怒道。 他嘿嘿冷笑,看着我说:“赵寨主,你出身草莽,自然不介怀风尘女子,我段家金山银海,又怎能让风尘女子进我家门!” 我抓住铁栏,摇了两下,骂道:“你的金山银海在我眼中不过狗屎一般,你这种人必是怕死的很,我猜你平日必然睡不着觉,生怕有人在夜里宰了你。” “住口!你” 我看他又急又怒,心想必定是说中了他的心事,忙接着喊:“你杀了这么多人,这些人死的凄厉,肯定要报仇,就是变成厉鬼也要盯着你……段秀莲第一个不放过你。” “你……”他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快步要走过来,却又突然停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赵寨主,你可是要激怒我?” 我看他停下,顿时失望不已,心想他只需再走近几步,我便可伸手制住他,扯下他腰间的钥匙,虽是没套住他,嘴上却要松了他的警惕,大声说:“我可不想抓住你脏了我的手,我还要看上天如何收拾你。” “哈哈哈笑话,那日我和平儿用餐过后,将剩下的一半一品肉给他带了去,他自然欢喜,却不知道那剩下的原是我掺进去的蛊肉,他果真将那一品肉送给婉婉吃了,那丫头死的透彻,平儿回来自然失魂落魄,我假装不知,只问他何时带那婉婉来见上一见,他半天说不话来,之后更是一连数天都没回来,我想他伤心过后也就好了,当下也就随他去了,不想那一天,我却听到小厮说平儿偷偷询问嫣然他娘当年死的事儿,我暗暗心惊,寻思着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加之他对我日益冷漠,便是连家也回的愈发少了,便更加惶惑。我已经老了,将来还要靠他,便命赵五盯住他,有什么动向立刻来报我,赵五派去的人说他去了范家庄,我怕他发现了当年之事,更加焦虑,想要试他一试,不想当日晚上段家楼却闹了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八章 秘境书香 我听到他说起闹鬼,不由得看向徐管家,此刻他凄然伏在地上,一声不吭。 “那鬼穿着打扮便和秀莲生前一般,我刚开始也不由得害怕,不过细想之下,她死去多年,若是要变成鬼魂来索命又何须等这么久,不由得又怀疑起来。我壮着胆子偷偷挖开了秀莲的坟,看到她早化作白骨,便明白了,这段家楼有人想查出秀莲之死,当下便将计就计,也化妆打扮成鬼怪的模样,引他来到书楼,不料几次之后,他并不上当,我只能另寻他法。知晓当年秀莲死前境况的,不过嫣然一人,我想到她偶有胡言乱语,难保不是有心人听了去。便私下着了看守小厮询问,小厮只讲平日并无外人出入,只是最近少爷不时过来,平儿几次去王家坞查探着实令人生疑,又兼他回来后便一直失魂落魄,我自然不能掉以轻心,那日你们寻到段家楼说他偷了包袱,倒是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我这边让赵五派人先将平儿关住,那边穿上和平儿一样的衣衫,炸裂山石袭击赵寨主,让你们怀疑平儿,到时只需你们盯住他,他就会露出马脚,我便也知道他对当年之事了解多少……不想那日赵五突然被杀,乱了我的计划” “徐管家知道赵五已死,一早便让下人去叫饭,却推不开房门,当天夜里,将门反锁的其实是你!” “那日我让人差他来见,他却推脱夜深,我心中疑虑,潜到他院中,发现他已经被杀,他生性狡诈,这些年也掌握了我不少东西,我见房中被褥皆被掀开,深怕有人拿了什么证据出去,当下将门反锁,从窗中翻出,后来在花园中翻出血衫,明白是下人杀了他,但为何杀他,却是想不明白。我心中惊疑,只能按兵不动,生怕露出了破绽,说起来也是老夫运气好,这老儿因为平儿失踪竟然悲痛万分,数次被下人发现在房中痛哭,我想到当年秀莲的种种表现,对他更是怀疑,那日我再次乔装上了书楼,却撞到了黑三,我看他拿着利刃,便躲进竹林之中,正好看到你们将他抓住,我怕他露了我的秘密,便穿上那套洗干净的血衫,冒充小厮将毒茶送去,果然毒死了黑三。只是你们已经起了疑心,这些事便也瞒不了多久,我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秋公子,我知道你对矿山早有怀疑,先后几次到矿山查看,便故意让矿工传出要炸矿洞的消息,将你们引过来……你是楼城主的门下,我本不想杀你,但你知道的太多了……” 秋暮泱看了我一眼,对段清风说:“我既然来到这里,便不怕有今日,只是赵寨主他们并未得罪你,你为了一己之私要害他们,却是恶毒的很。” 段清风捋着胡子摇头:“秋公子,他们在老夫的眼中,不过蝼蚁一般,唯独公子,在我段家楼失了踪迹,少不得要多送些银子到白水城去。” “蝼蚁?”我挣脱秋暮泱的手掌,将另外一只鞋子砸了出去,怒道,“你才是蝼蚁。” 秋暮泱跟着冷笑:“想花银子买我的性命,我怕你银子不够。” 段清风仰面大笑,好半天才停下来:“秋公子,你可知道为何我段家声名在外?” 秋暮泱冷冷的说:“段员外是要为我解惑了。” “这四方镇上上下下哪个没得过我的银两,又有哪个不觉得段某人宅心仁厚?白水城的楼城主,每年从我段家楼得的银子何止千万,秋公子,别说你是楼城主的手下,便是他的亲戚侄儿,段某也能买得你的性命!更何况,我只说你失足跌进荒山,谁又能奈何老夫?” 我看到秋暮泱额角青筋绽起,背在身后的双手也攥成了拳头,心想他肯定是气得不轻,便小声劝他:“秋兄,他是故意气你,别着了他的道儿,咱们还是想个办法出去……” 段清风走到徐管家身边,又是一脚踢在他的身上,徐管家被他刺伤,本来气息就弱,被他一踢之下立刻翻到一侧,只低声呻吟:“你火烧我范家庄,害死秀莲,如今真相大白……可算是老天有眼。” “哈哈哈,”段清风狂笑不止,“你一把年纪还如此天真,这老天若真是有眼,今日关在里面的又怎会是你们?” 一个凄凉的声音响起:“老爷……你害的我好苦……” 段清风一个激灵,跌坐在椅子之上,口中大叫:“是谁?”,又是一声惨叫,伴着回声愈发显得凄厉,我四下张望,突然看到石壁边的一个箱子吱吱嘎嘎的张开,一个浑身血红的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我看她一眼,顿时觉得浑身发冷。 段清风尖声叫道:“你不要过来,你早就死了,不要过来!” 那血衣影子慢慢飘了过去,她一边低声呻吟,一边抓向段清风腰间,段清风大叫一声,双手抓在那影子身上。突然间双目圆睁,叫道:“是你!” 我本来将脸靠在那铁栏杆之上,忽然间砰的一声,一个东西擦着我的脑袋飞了过去,秋暮泱伸手将那东西叮叮咣咣接住,竟一串黑铁钥匙。 铁门咣当打开,我扯住方廷扒住牢门,跟着秋暮泱跳了出去,等看清楚和段清风纠缠在一起的那人的样貌,不由得也是惊讶万分:“你没有死!” 他一言不发,双手抓住段清风,只直勾勾的看着他。段清风推不开他,扯开嗓子哭道:“我是害了你娘,但对你却无半点坏心,便是知道你不是我亲生孩儿,我也狠不下心害你!平儿……后来没了你的消息,我悲痛欲绝,平儿……” 秋暮泱俯身在段清风腿上点了两下,段清风双腿便立时瘫软在地动弹不得,秋暮泱将他手中的利刃卸了,低声对段平说:“段公子,莫要听他花言巧语,他作恶多端,诸多罪孽稍后自能算个清楚,他如今已不能动弹,暂且放手。” 段平颓然松手,踉跄着转过身来,我见他泪流满面,心中大为不忍,听到徐管家不停呻吟,又赶紧蹲下扶住他,将他胳膊上的伤口包好,扶坐在一边。秋暮泱走向墙边,逐一翻开那堆箱子,最后一个箱子一经打开,顿时一阵恶臭弥漫开来,我捂住鼻子靠近看了一眼,赶紧又退回来。 “这种害人的东西万万不能留,”秋暮泱看看一会,转头问我说:“赵兄,可记得洞口处有几车碎石?” 我点头:“是有几车。” “好,我去去便回。”也不等我回答,转身便从洞口走了出去,我站起来扯住方廷,小心往木箱中又看了一眼,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心。突然背后一声惨叫,我回头一看,却是那徐管家扑到了段清风的身上,我跳过去去抓滚在地上的两人,双手去拖徐管家,却是怎么也扯不开,再细看时,不由得心头狂跳,只见徐管家满脸血污,牙齿紧紧咬在段清风的喉咙之上,那段清风抽搐几下,胳膊垂下,再也不动,我双手住徐管家腋下一拍,他双手松开,嘴巴却是不放,我低声对他说道:“徐管家,他已经死了,你……” 他双目微微转动,半晌才松开嘴巴,我将他拖开,一眼又看见他胸口正中插着的那把短刀,震惊之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徐管家满是血污的嘴唇微微翕动,一眼不眨的望向呆若木鸡的段平,断断续续的说道:“秀莲死的冤这么多年我……你没事便……便好……” 段平呆坐在地上,半晌才爬过来,呜咽着将徐管家不再动弹的身子抱在怀中,失声痛哭,我难受不已,回头看到秋暮泱从洞口进来,又自责万分 段平推开窗子,午后的阳光照进了幽暗的书楼,烟尘在阳光里肆意飞舞,墨香消散于口鼻之间,头顶的椽梁已静默百年,将岁月的创伤悄然隐藏。 秋暮泱顺着书架来回走了几趟后,问段平:“段公子,书楼可有机关暗道?”。 段平轻轻摇头:“我来过许多回,从没看过什么机关,只怕是我娘早已将书丢了,不然……那人又怎能找了这许多年也找不见。”,话刚说罢,神色复又黯然。 秋暮泱点了点头,半晌却又摇头:“段夫人极其爱书,断不会轻易将书丢了,恐怕这其中另有玄机,咱们还要细心找一找。”,说完沿着那最外面的一排书架一本一本的看过去,段平愣了一下,也走到另一排的书架前面翻找。我不识字,自然帮不上忙,只跟在方廷身后走走停停。眼看他拿起一本书“咦”了一声,忙问他:“是不是找到了?” 方廷指着那书的封面对我说:“小寨主,这是本卦书,要是九寨主看到了,肯定死活要给抢回去。” 我让他读一读里面的内容,他便开始来回比划那些字儿,翻了几页,突然又问我:“你肚脐边是不是有颗痣?”,我点头,说:“没错。”,他指着那页上的一串小字说:“这上面说小寨主你以后不但吃喝不愁,还要闻名天下。”,我大喜,拍手说:“这是本好书!”,转头又去打他,“你怎么知道我有颗痣,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他拿着书连连躲闪,说:“你下河逮鱼的时候,每次都把上衣卷到肚皮上面,咱们秋风寨的谁没看过。” 我回忆了一下,确定他所言不差,便收了拳头,指着书说:“你接着讲。” 他撇撇嘴,指着下面的几行字刚要再读,突然听到秋暮泱大声说:“段公子,你来看。”,我抢下方廷手里的书塞进怀里,将他拉了过去。 在书楼东侧的一个书架旁边,秋暮泱小心抽出架子高处的一本书,拂去了上面的灰尘,翻了几页,赞叹道:“段夫人心思细腻,令人佩服。段兄请看,”,说罢将书页掀开,放在了段平面前。段平睁大双眼,来回翻了一遍,惊讶的问:“秋兄如何能想到?” “爱书之人又怎会舍得毁书,段夫人将这书改了封面,重新用线订好,是以其他书的丝线颜色暗沉泛黄,唯独这书的丝线颜色发青,与书页的颜色相去甚远,只是段清风既不懂段夫人,更不懂书,又哪里有耐心去读其中的内容,自然是遍寻不到。” 我将凑近去看那书的方廷拉回来,问他:“你看,秋兄是不是和我一样聪明?” 方廷看着我说:“他不但聪明,还爱读书,小寨主,你喜欢不喜欢?” 我训斥他说:“不要扫兴。”,他嘿嘿一笑躲开我的手,问秋暮泱:“这书怎么办?” 秋暮泱沉吟道:“说到底,害人的是人不是书,若论起害人,便是这古往今来的药物典籍何止千万,哪本没有害过人,这书既是段家的东西,自然听凭段兄处置。” 段平点头说道:“秋相公说的有理,这书是我母亲舍命留下的,依在下所见,便让它长眠于此,也算留个思念。”,说罢之后,踮起脚尖,将书重新放回柜子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九章 烈焰焚心 回了住处,我看那些下人来往收拾东西,便拦住问了一番,才知道因段平听到私下闲言碎语不少,便发了银子遣散了众人,只等招了新人过来,我心中有感,便也跑回房内收拾了一番,秋暮泱见我把被褥堆的小山一般,便问我:“你们寨里都这样叠被么?”,他当然不知道我经常往我那些兄弟的被窝里塞东西,是以他们为了防我都将被子包成团子一般,就对他说:“我们秋风寨讲究多着那,这样叠被子表示山高路长,一年比一年好。”,他点点头,笑道:“还有这等说法。”,其时时光已晚,我推开窗户,看到着远处天空中晚霞飞度,残阳如血,耳听到秋暮泱赞叹,便对他说:“我们凌云山的云彩更好看,不如你跟我上山……”,话未落音,那边敲门声却响了起来,我拉开门看到段平和娉婷姑娘,忙闪身请他们进来。 段平的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已好了不少,他一进来便对我躬身行礼:“赵寨主睡的可好?” 我赶紧拉起他,说:“睡的自然是好,只是你什么时候还我包袱?” 娉婷姑娘也福礼,笑着说:“自然是要还给各位的,不但要还,还要备够银两给诸位。”,方廷听后晃着笛子接话:“这倒不用……”,话说一半,已被我一胳膊肘撞到了一边。 段平笑着看我俩闹了一阵,才又说:“当日我拿赵寨主包袱,实在是看赵寨主维护娉婷,便认定寨主是个热心人,又见赵寨主功夫高强,才想把你引到楼里,查清我娘之事,后来这包袱又救了我一命,算起来,我和赵寨主也是有缘分的很。” 我恍然大悟,想到这些日子对他的误解,一时也感慨颇多,他自幼没有母亲,和我倒有三分的相像,忍不住又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便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与娉婷姑娘商议过了,月底便成亲,”他微微一笑,转头拉起娉婷姑娘的手,娉婷姑娘脸上飞红,含笑低下了头。我看着他俩的神情,也是跟着傻笑。秋暮泱走过来,看着他俩说道:“甚好,原该如此,只是我没带东西,却没有什么贺礼与你们。” 段平施礼说:“秋兄不但救了在下,还帮我查清了旧事,哪里还能收秋兄的贺礼,秋兄大恩,在下无以为报,”,他转头从娉婷姑娘手里拿过那个袋子,放在桌上,说,“在下备了薄银,给几位备着上路,也算是在下的心意。” 秋暮泱待要推辞,段平已经长揖在地,口中只说:“几位若不收下,在下和娉婷心里如何能安?” 秋暮泱见他坚持,只好说:“也罢,只是秋某不缺银两,还是送与赵兄弟吧。” 我大喜过望,接过银袋子,放在了床上。段平看我笑的开心,也跟着笑道:“赵兄,我和娉婷还要去看望霍兄,他因为我白白受了针扎,在下也是过意不去的很。” 我点点头,看着他们二人走出了房门,才拉过秋暮泱问:“我糊涂了,段平昨天怎么会躲在那箱子里?” 秋暮泱将茶杯放下,反问我说:“你可记得那天黑三说段平被他刺倒后听到了打更的声音?”,见我点头,便笑着说,“那不是什么打更的声音,而是有人看到了当时的情形,敲响了瓷鼓,将段平救了下来。” 我脑中闪过四方客栈里的那面瓷鼓的样貌,立刻明白过来:“是卢掌柜,”,转念又想起当日我从王家坞回来,经过四方客栈时曾见到娉婷匆匆走进四方客栈,一下悟了出来,当下连拍了自己几下,“我当时就该知道,娉婷姑娘到客栈里肯定是去找段平,那个伙计也说掌柜的去拿药,我还以为是他自己病了……” 秋暮泱轻轻一笑,却又卖个关子,说道:“他虽然意外之下救了段平,本意却并非要救他。” “什么意思?”方廷凑过来,和我一起瞪着眼睛看着秋暮泱。 “当时你和方兄遇袭,段平随后失踪,我本来也是想他是杀人不成躲了出去,因此夜探绣春阁,没有找到段平,却意外得知一件旧事,原来卢掌柜曾不止一次私下找到绣春阁的老鸨要为婉婉姑娘赎身。” “这是为什么?”我更加奇怪,“他跟婉婉姑娘难道还认识不成?” “何止是认识,”,秋暮泱摇头叹气,“婉婉姑娘五六岁便被人拐带到四方镇,卖进了绣春阁,一晃十几年过去,对爹娘的记忆也是模糊的很,自然不知道她爹爹这么多年一直四处辗转寻她……” “卢掌柜是她爹?”我张口结舌,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匪夷所思,“他先前说他姑母是范家楼的人,都是骗咱们的?” “他知晓许多段家楼的事情,当然不是凭空想象,只怕与这楼里的什么人有来往,他知道范家楼故人所剩不多,编出这层关系便也无人怀疑他的身份了。” “秋大哥,你太厉害了,竟然仅凭老鸨子的话便能猜出这么多事!”我赞叹。 秋暮泱轻轻一笑,摇头说:“我当然不是单凭几句话猜出来的,不过是在四方客栈凑巧听到了卢掌柜和娉婷姑娘的对话而已。” 我嗔怪说:“你不早说。” 方廷看我这样,当时便撇起嘴来,等感受到我热情的凝视,又乖乖的应和道:“秋兄能听到也是本事” “娉婷姑娘跟卢掌柜说了段平对婉婉姑娘的一番情意,卢掌柜才消了疑虑,当时段平被刺昏迷,虽因怀中的包袱侥幸躲过一劫,那刀尖却还是伤到了骨肉,他昏迷了一夜,我用内息护住他心肺,将刀尖取出,他的伤才算是没了大碍” 我心说怪不得刚才段平说是包袱救了他的性命,听他说的神奇,又问他:“那个内息……是怎么操作的?” 他没料到我这么问,怔了一下说:“此事说来话长……” 我摆摆手:“麻烦就算了,你接着说。” “段平一旦清醒,自然印证了我的怀疑,段夫人并非死于疾病,实是被人害死,我也是在那时看到了段平比常人多了一根脚趾,又想到之前赵兄说起那二虎也是六根脚趾,才开始怀疑段平的身世。” 我恍然大悟,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对他愈加钦佩起来:“秋大哥,你脑子真好,这其中的曲折我可想不出来。” 秋暮泱摇头笑道:“赵兄谬赞。”,我看他笑的好看,伸手要搂他肩膀,被他一下闪过,坐回了桌边。 晚饭时分,霍问一精神依旧不好,方廷伺候他吃了几口馒头他便躺下了,竟是连水也没顾上喝,经过这几日折腾,我当夜睡的意外的沉,睡梦中秋暮泱忽然凑了上来,对我急声呼叫,我心说你白天在我眼前晃,梦中也不闲着,伸手要去推他,忽然脸上一阵刺痛,我睁开眼,看见秋暮泱脸色通红的大声呼喊,我摇摇晃晃坐起身来,赫然发现哪里是秋暮泱脸红,却是周围火光冲天,我摸了摸腰身,只觉得周身上下也是说不出的刺痛。 “快走!”秋暮泱一边对我喝道,一只手撕掉我外衣,我扑灭身上火苗,跟着他往外面便跑,转念想到方廷和霍问一还在西边,赶紧又往西跑。秋暮泱揪住我衣衫,大声说:“火势凶狠,你先出去,我去寻他们。”说罢将我使劲抛开,我顾不上疼痛,猫身翻了两个跟头,滚出了火场。四下张望间,才发现整个段家楼已是一片火海。 那火烧的凶猛,我等了一会不见人影,不由得又急又怕,想要再冲进去,突然眼前火星炸裂,秋暮泱已经背着一人跳了出来。等我看到他背上的人的模样,心里一紧,大叫着问他:“方廷那?” 又一个人滚了出来,我跑过去乱拍一阵,将他身上火苗扑灭,他一边呻吟一边叫:“小寨主,你轻点,你这么拍我比刚才的火烧还疼……” 我松了口气,上下又摸了他一遍才放开手,等看清楚他并无伤处,又赶紧又跑到秋暮泱身边,确认霍问一只是晕了过去,眼见火势越来越大,我心中焦虑,扯过秋暮泱问:“段平他们还在里面,你刚才见到他们没有?” 我看他黯然摇头,转身要往火里冲,却被他一把拉住。 “火是从书楼着起来的,他们尸身便在那里。” 我张大嘴巴,一时间惊呆了。 熊熊大火瞬间将周围草木燃着,我们连退了数丈,眼睁睁的看着那火红的梁柱一截一截的断裂落下,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烈火夹杂着烟尘冲天而上,我茫然四顾,半天问秋暮泱:“他……他为什么要这样?” 秋暮泱摇头:“我不知道。” 我喃喃自语:“他昨天不是还说要和娉婷姑娘好好过日子么?” 秋暮泱沉默不语,半天才过来拍拍我肩膀,低声说:“言易于行,也许,他只是承受不了……” 百年书楼轰然倒地,飞溅的火苗落在地上,发出滋滋拉拉的响声,屋后的山石在火光的映射下变得火红一片,我看着苍茫的夜空,只觉得内心空荡荡一片。 段家楼终于沉寂于灰烬之中,火光掩盖了一切善和恶,而连同段家楼一起消失的那些饱受摧残的灵魂能不能得到安息,我不知道。 经过四方客栈时,秋暮泱停住了脚步,四方客栈的大门紧紧关闭,再没了旧日热闹的景象。 “他大仇得报,确实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我对秋暮泱说。 秋暮泱叹口气,快步往前走去,方廷推着板车上的霍问一也默然跟上。死去的人终归于尘土,活着的人无法停下脚步。我又看了一遍空荡荡的四方客栈,转头追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一章 车马叮当 黎明时分,我们已经出了白水城,霍问一依旧沉睡不醒,方廷忙前忙后毫不懈怠,我看着他给霍问一一点点的往嘴巴里喂水,便对他说:“以后我若病了,你也这般照顾我好了。” 方廷放下水壶揶揄我:“小寨主,以前每次要比武的前一天,我们都偷偷往你喝得水里下泻药,也没见你怎么样,再说了,你照顾起兔子来比我强多了,你当时可是嘴对嘴……”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好了,言多必失!” 他捂住后背跳开,嘴里嘀咕个不停,我每次看到他的这个样子,便会马上原谅他。丢开板车跑了几步追上秋暮泱,找准时机挽住他的胳膊,秋暮泱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着我的手,我跟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秋暮泱轻轻摇头:“赵兄,你们秋风寨的人都像你这般行事么?” 我叹息着摇头:“当然不是,论起热情勇敢,他们比我可差远了。” 他无语走开,方廷拉着板车走到我面前,大声说:“小寨主,帮我推上一推,大老爷们挽着胳膊,娘气的很!” 我大怒,追着他就要教训,他拉着板车左跑又跑,眼看要被我抓住,却突然指着前方说:“小寨主,你看,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两层的木头房子,房子搭建的简单,门口的幡儿却是不小,我看了那房子一会儿,猜测说:“这房子建在马路旁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门前还有几匹马,我看这是个卖马的地方。” 方廷笑嘻嘻的看着我:“小寨主,你来拉板车我就告诉你那上面写了什么。” 我皱起眉头,刚要跟他讨价还价,秋暮泱从旁边走过,低声说了声:“端云酒肆。”,我哈哈大笑,对方廷说:“自然有人告诉我,”抬腿往那个酒肆便走,快走到跟前时,又停下来问他,“酒肆不是卖酒的地方吗?” 方廷将板车把手塞到我的手中,对我说:“你拉进去,我给你细细解释。” 我看了眼他鞋子上面的大洞,也不再跟他计较,将板车拉到了那几匹马旁边,转过头见其中一匹马儿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便忍不住跟它对视一番,它终于受不了我火热的目光,挪开眼睛对着我喷了一口气。 我看霍问一依旧没醒,便将他头上脚下的斜着放好,走进了那个酒肆。方廷和秋暮泱已经在一张桌子前面坐了下来,旁边还站着一个小伙计,我跑过去贴着秋暮泱坐了,见他毫不客气的点了七八盘菜饭,不由得好生敬佩,心想看他点菜便是见过大世面的,比点个菜还要问东问西的霍问一可大方多了。我这边笑容满脸的看着旁边的男人,那边方廷兴致勃勃的鼓捣他的乐器,全然忘记了我们几个身上没有半分钱银。 当小伙计将手掌伸向我的时候,我已经把方廷推倒了身前。 “你怎么能不带银子?”我假装生气问他。 “当时我和秋兄忙着把霍兄弄出来,别的什么都顾不上,再说,小寨主,咱们哪里有银子。”他委屈的说。 “别胡说,”我大声呵斥他,再把目光转向秋暮泱,见他低头看着放在桌子边上的剑只不看我,显然并不准备开口。无奈之下,只好对小伙计说:“都怪我这个兄弟,连银子都不带,不成你们打他一顿……” 小伙计眉毛一挑,对着后厨招呼一声:“阿福!” 三个彪形大汉晃着膀子走了出来,个个竟比我高了两个脑袋,我仰视了一下他们,赶紧从板凳上跳起来。 “这几位想吃霸王餐,你们看该怎么办?”小伙计冷笑着抱住胳膊,往后退了一步。三个大汉摇摇脑袋,各自抱拳握掌,指间关节顿时响了好几声。 我看向秋暮泱,他虽然满面通红,却仍旧不站起来,想来已经做好了装聋作哑的准备。我叹了口气,问眼前的三个大汉:“他只是叫阿福,你们几个怎么都出来了?” 一个汉子说道:“我是大福。”,另一汉子接口道:“我是二福。”,第三个汉子笑了笑:“我自然是三福”。话刚说完,那个大福便越过桌子,伸手来抓方廷,我吃了一惊,将方廷揪回来,一只手抓住那大汉的胳膊拧住,等他吃痛缩回,二福的拳头却已经来到了眼前,我心中叫苦,虽然自己劲儿不小,却是双拳难挡六手,当时大叫:“秋兄,是打是跑,你倒是说一声。” 秋暮泱终于抬起了头,一阵眼花缭乱过后,三个大汉一个接一个的摔在了地上,我大喜,心想跟秋暮泱在一起果然好处多多,拉住方廷便要往外跑,却听秋暮泱说:“实在是抱歉的很,在下愿写字据,待我拿到银两自然来赔了银子,小兄弟,可否通融?” 那小伙计又惊又怒,看到三个大汉在地上打滚,一时也没敢吱声。 我拉住秋暮泱,低声对他说:“秋兄,咱们打赢了!” 他只抱拳行礼,也不理我。掌柜的从里面出来,问那小伙计:“怎么回事?” 那小伙计前后说了一遍,我看那掌柜脸色一变,便要发火,心想再折腾下去事儿更不好办,便拦在秋暮泱前面对那掌柜说:“掌柜的,这外面躺着的是我霍兄弟,我们将他留在这里,取了银子便来赎他,怎么样?” 掌柜的奇道:“为何他不进来?” 我解释说:“霍兄病了,晕了一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等他醒了,自然就过来了。” 那掌柜怒道:“小兄弟好不讲道理,不但不给银子,还要留下个半死不活的人,莫不是还指望咱们给他治病?” 我摆摆手:“掌柜的不要胡说,我霍兄只是伤寒未愈,哪能算的上半死不活,再说,我秋兄功夫厉害,留下他,你们不怕他拆了你们房子?” 掌柜看看地上的三人,想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语气便也缓和起来,对秋暮泱说道:“看这位公子的穿着打扮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想必不会食言,这样吧,我许你们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不拿银子赎人,小店也无多余的地方,我便只能将你们兄弟送到前面的山上。” 我问他:“送到山上干吗?” 那掌柜的轻轻一笑:“这里人烟稀少,前面的山上时有狼群出没,几位若是不来,你们兄弟怕是进了狼肚子,几位若是回来的及时,咱们便好酒好肉伺候。” 他说话软中带硬,若在平时,我自然要拍着桌子跟他对骂一阵,奈何现在理亏在先,身边又跟了个秋暮泱,一时也不好说太多,眼看秋暮泱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也赶忙拉住方廷跟上,等我们前脚刚出了门,后脚三个阿福已经跑了出来将车子上的霍问一抬了进去 一辆驴车从我面前慢悠悠的走过,我和那赶驴车的老汉对视了一眼,看他轻轻一笑,将鞭子抽在驴屁股上,那驴嘶叫一声,将我从冥想中拉了回来。 “咱们这么愣着也不是办法,”我抓住同样瞪着那头驴的方廷,问他,“秋兄到底在发什么愣?” 他也回过神来,摇着头说:“他一直这么站着,动也没动,我看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我揉揉脑袋,拉着方廷站起来走到秋暮泱面前,对他说:“秋大哥,你功夫好,脑子快,你说咱们怎么办。” 他终于转过头来。红着脸低声说:“这里没有当铺,此时只怕咱们要挨上三天两天,只是霍兄还在客栈……” 我摇头,又问方廷:“你说那?” 方廷又开始摆弄着那个笛子,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小寨主,我听你的。” 我掰了下手腕,心说这俩人别看江湖经验比我丰富,关键时刻却未必有我聪明,便对他俩说:“既然都没有好法子,便跟着我走罢。” “赵兄弟有什么主意?”秋暮泱问我。 “只管走便是了!”我对他摆摆手,拔脚便走,听到身后方廷低声对秋暮泱说:“我们小寨主的法子多半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也不理会他,往前走了二三里,找到之前经过的那条大马路,跳到路边的草层中蹲下,左右观察了一下,才对后面的二人招手,方廷自然二话不说跟着跳了进来,秋暮泱却犹豫了半天,才在我的催促下走了进来。 “咱们这是要干吗?”方廷跟我一起瞪着马路,低声问我。 “这里就这一条路,来往行人不少,周围草木又繁盛,容易藏身,咱们只需找个穿的好的,劫个……借个十两八两的便成了。” “小寨主,这样不合适吧!咱们人手不齐整。”说完,对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明白过来,他是说秋暮泱定然不会帮我们打劫 果然,秋暮泱马上便说:“赵寨主,万万不可!” “咱们只是先借来一用,等有了法子,想办法还了不迟。”我给方廷使个颜色,让他出言相劝,方廷却说:“小寨主你借东西什么时候还过?” 我瞪着他:“那这样,你去找个破瓢,把衣服扯……不用扯,你衣服已经够烂了,就站在路口看能不能讨得十两八两?” 方廷立刻将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我才不去。” 我看向秋暮泱:“要不然秋大哥去?” 秋暮泱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小寨主你怎么不去?”方廷抗议。 我“哼”了一声,训斥他说:“将来我回了凌云山,大家若是知道我做这种事,我还有什么脸面。” 正说话间,忽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我嘘了一声,小心藏住身体,秋暮泱虽不情愿,在我目光的驱使下好歹也蹲了下来。 “你们看那马跑起来很是吃力,车中肯定有不少东西,等它近了,秋大哥你功夫好,你去制住那车夫,方廷你看好那马,别让它受了惊吓发了狂,我来搬东西……”,我一边看着那马车一边仔细嘱咐他两个,他两个也跟我看着马车,却又一句话不说。 眼看得那马车越来越近,我盯住飞腾的马腿,待那前腿快到我面前时,一下子跳了起来,顺着马奔跑的方向小跑两步,纵身上了马车,那车夫大吃一惊,扬鞭抽来,被我一把拽住,三扯两扯,扯下了车,我拉住缰绳使上气力,所幸那马儿到是胆大,长嘶了一声竟也停住了。等我制住马车再往回看时,发现草丛中的那二人一个扭身看风景,一个低头拾掇笛子,不由得连连叹气。 那车夫虽然身形矮小动作却十分灵活,在地上滚了两圈后马上又翻身起来,大呼小叫着一溜烟儿的跑了,我心想这倒是好办事了,也不再理会草层里那两个不讲义气的人,帘子一掀,俯身往车里钻,但屁股刚撅起来,却是再也不敢动。 那是一把短剑,若在平时,这种短剑我当然不会放在眼里,但现在,它却横在我的脖子上,等我看清楚车内的情形,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马车上安安稳稳的坐了三个人,我对面是一个胖老头儿,他看起来没有胡子没有眉毛更没有头发,长得真是慈眉善目,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他也丝毫也不觉得意外,反而笑眯眯的看着我。左手边的那个瘦子跟胖老头儿年龄相仿,长相却又截然不同,细长脸上一只硕大的鼻子,一对眼睛动也不动,他抱着个算盘坐着也不看我,简直当我不存在。我把眼珠子使劲儿往一边转,转了半天才看清楚拿着短剑的那只手,那是一只又白又好看的手,我顺着那只手往边上瞥,翻了好几下眼睛才看到那手的主人。 “小兄弟,大白天的拦车,胆子不小。”他轻声说,嘴角扯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非常生气。 我只觉脖子上一凉,大叫一声赶忙后退,只听车外蹭蹭几下,一阵眼花缭乱后,马车内已然换了一番天地。方廷半蹲着身子顶在我的腰上,将我那本就靠着短剑的脖子推的更靠近那短剑,那笑眯眯的胖老头儿也不笑了,一枚长剑架在他的脖颈之上,那长剑透过窗户掀起的帘子斜刺进来,执剑之人将身子半挂在马车的侧面,那剑刃却纹丝不动。 这个情形很是诡异,我快速的分析了形势,很快便发现情形不妙:方廷被我卡在了车门不敢乱动,毫无战斗力,对方却还有一个没出手的瘦老头儿,更重要的是,那短剑的主人将短剑又往我脖子上压了三分。 “慢!”我紧张的说,“兄弟你看,咱们人手相当,真计较起来谁都讨不了便宜……” “那可未必,”他冷笑一声,那短剑轻轻一推,我一惊之间只觉得脖子已被刺破,不成想他竟全然不把那胖老头儿的性命当回事,情况紧急,我马上举起了双手。 “误会了!误会!”我连声讨饶,“咱们不是劫道儿的!实在是……”,我努力的瞥向方廷那张扭曲的脸,直到他大声说:“咱们是有事相商。” “对,对!”我赶紧附和,斜着眼睛看着他,半分也不敢乱动。 “哦?”他皱眉看了我一会儿,才说,“这倒要听听。” “我们的银袋子丢了,我兄弟又病的厉害,实在是没办法,才想要借点银子,好给我兄弟治病……你看我秋兄长的端正,哪里像为非作歹的人……” 他将目光移向秋暮泱,秋暮泱避开他目光,低声说:“他所言不差吾等自非苟且之人,兄台放了我这小兄弟,秋某自会赔礼道歉……”,我见他面上通红,手中的剑却不退半分,顿时觉得心口一热。 那人突然笑了起来,将头转向那胖子,问道:“老金,生意来了,做是不做?” 那叫做老金的道:“送上门的生意,自然要做。” 那人又转向那瘦子:“老铁,你说那?” 那老铁冷冷的说:“需得看给位要借多少。” 秋暮泱略一思索,说道:“但求二十两银子,待到了城里……”,一言未完,那年轻人叹气说道:“二十两银子,有什么赚头,老金,委屈你了。”说完手掌一抖,我大叫一声:“等等,二百两……要不二千两?” 秋暮泱咳了一声,我立刻住嘴,后背上冷汗直流,仍是一动也不敢动。 老金呵呵笑了起来,说:“我们掌柜的刚刚不过说笑而已,敢问几位身上可有值钱的东西?” 那年轻人复又转过头来,问我:“小兄弟,你可有什么稀罕物件?” “啊?”我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几个破洞,低声说:“我身上……” “不知道在下这把剑可以当个几两银子?”秋暮泱打断我,对那年轻人说。 那年轻人轻轻笑起来:“兄台将剑架在老金脖子上,他如何能看值不值钱。” 秋暮泱看我一眼,说道:“还请兄台先收了剑刃,我兄弟鲁莽,我自会代他赔礼。” 身侧的男人叹了口气,我只觉脖子一空,那人已将短剑收回,我心里一松,挺了挺腰杆,却听方廷“啊呀”一声,我来不及说话,竟然被他撞得一骨碌滚进了车厢里。待爬起来坐定,我伸手摸了下脖子,手心立时血红一片,我哭丧着脸,捂住脖子,一屁股坐在了那黑脸汉子的对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二章 盛名之下 秋暮泱也依言收回长剑,手腕一转,已将剑柄送到那叫老金的胖子面前,老金从怀中拿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小心接过剑柄,顺着那剑身反复看了几遍,又对着手柄上镶着的宝石擦了一番,才小心将那把剑送还到秋暮泱眼前。 “怎么?”秋暮泱脸色一白,低声问,“可是这剑不值些银两?” 那老金笑嘻嘻的摇头:“自然不是,公子这剑是把好剑,咱们春秋殿做生意重的是信誉,我看公子身上倒有比这把剑更值钱的东西,宝剑请收回,但凭公子认了便可。” 秋暮泱犹豫半刻,并不接那把剑,只低声说:“秋某只身行走江湖,不敢辱了家里的名声,但将此剑压给春秋殿,他日无论多少银子,秋某自会拿回。” 老金拍手赞道:“秋公子好生讲究,也罢,咱们春秋殿最爱交这种朋友,只是行走江湖如何能离了利器,我看不如这样,宝剑请公子收回,咱们春秋殿按照行市利息给公子算银子,他日连本带利,公子觉得可好?” 秋暮泱终于拿了那剑,老金笑呵呵的从一个紫金盒子里拿出数块大个的银子,包好了送到秋暮泱手上,秋暮泱伸手接了,口中称谢:“有劳。” 黑脸年轻人将手中的短剑插进马车一侧挂着的剑鞘里,掏出汗巾擦了两下手,口中说道:“兄台也请车里坐吧,劳烦两位赶车。” 老金和老铁也不多说,侧身挪了出去,秋暮泱从车头飘上车来,却也不进来,只侧身坐在那驾车的胖子的身旁沉默不语。 此时车内只剩下三个人,立刻显得宽敞不少,我仔细看了一番刚才制住我的那人,但见他穿着富贵,一张脸虽然晒的黑炭一般,手掌却是白皙好看,忍不住心下称奇。他瞥我一眼,便将车窗拉上,继而懒洋洋的倚在马车一角。 方廷靠着我坐好,撕了一块衣角按在我脖子的伤口处,低声说:“小寨主,咱们这次是栽了道儿了!若是大寨主知道了……” 我被他说中心事,不由得恼羞成怒,怒道:“你不说他如何能知道。” 方廷翻了下眼睛,闭上嘴巴,我垂头丧气的窝在那软垫子上,想到以前在秋风寨何等威风,此刻却栽在这黑脸男子手上,当真是丢脸的很。 我见那人但闭起眼睛不说话,看起来也没有搭理我俩的样子,当下也不再说话,蜷身坐在他对面,耳听得窗外马蹄声声,身体跟着马车左摇右摆,没过多久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我睁开眼,看到一个胖子正坐在桌子对面笑眯眯的看着我,他的旁边,一个瘦子挂着脸一动不动。 “这是哪里?”我抹了下嘴巴,问桌子前的老金。 “自然是客栈。”老金笑道。 “我刚才记得在马车上,谁把我弄进来的?” “小兄弟睡得香甜,又是咱们的客人,咱们怎么敢打扰,当然是秋公子将小兄弟扛回来的。” 我想到秋暮泱将我扛回来的情形,心中一阵高兴,这一路他对我客气的很,又带着方廷和霍问一,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他亲近,便赶紧问他:“抗我回来的秋大哥哪里去了?” “秋公子和方公子说是去接一位受伤的小兄弟。” 我这才想起霍问一还被押在端云酒肆,对老金点了点头,又问他:“你们家那个黑脸汉子去哪里了?” “什么黑脸汉子,那是咱们的掌柜。”瘦老头一脸不悦的接口,我见他面如冰霜,全不似胖老头这般可爱,便也不爱搭理他,只将脸对着金老头儿。金老头呵呵一笑,说道:“咱们掌柜的是个干净利索的人,行了这许多路,此时自然是在洗漱。” 我心想黑成那样洗漱又有何用,再看看胖瘦二人,忍不住揶揄他们:“那你们两个不去洗漱,肯定是是你们不爱干净了。” 老金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摇头:“咱们来的不巧,这客栈只剩三间房了,今天咱们三个同住一间,还能去到哪里洗漱?再说了,刚才赵小兄弟一边睡一边流口水,倒跟咱们家哑巴似的,哪能不多看两眼。” 我立刻跳了起来:“为什么你们掌柜的不和你们两个一间?” “咱们掌柜的睡的浅,我们怕惊了掌柜的睡眠,再说了,小兄弟,二十两银子虽然借给你们了,这住宿的银两几位可还欠着那。” 他腰里银袋子鼓鼓囊囊,自然话也说的硬气,我想了想,说:“那我跟秋大哥一间好了,换方廷跟你们一间。” 老金笑道:“那姓方的兄弟趁着你睡觉已经对咱们说过了,他睡觉不踏实,不合适跟咱们老头子一起。” 我暗骂一声方廷,心想待会见了他定要唬着他换了回来,当下也不着急,重新坐下问老金:“还没问金兄大名?” “金三两。” 我翘起拇指:“金兄你这名字好,一听便是个有钱的,铁老兄那?” 金三两哈哈大笑:“他天天抱着个算盘,自然就叫铁算盘。” 我看了看铁算盘,他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心里奇怪,问金三两:“铁老兄平时也这样吗?” “当然不是,”金三两笑咪咪的看着我,“他平日比这还要无趣。” 我跟着他笑起来,转头看到铁算盘冷着脸看着我们,又赶紧转过头来。看到金三两从怀中拿出几块碎银子在手里搓了一下,忍不住问他:“你们这么借给我们银子,不怕我们跑了不还了?” 金三两笑嘻嘻摇摇头:“小兄弟怕是行走江湖不久,没听过咱们春秋殿的名号,春秋殿还没有收不回的债。” “为什么?” 他笑着问我:“小兄弟可知这世间无完美之人么?” “怎么说?” “这人那,活在世上,总是有怕的事儿,有人怕不能长命百岁,有人怕失了名声!只要有怕的事,这便好办了,”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言辞中颇有些威胁的意味,我暗想原来他们做的行当跟秋风寨倒是不离十,只是他们这发财手段又似乎比秋风寨高明得多,将来我当了大寨主,只怕还要借鉴一番,便又问他:“有怕的事又能如何?” 金三两笑的更欢:“敢问赵寨主是愿意多还些银子给我,还是让你寨里的兄弟知道你借债不还那?” 我想了一下,说:“若是要还许多,自然还不如让他们知道。” 两依旧笑嘻嘻的说:“赵寨主莫要嘴硬。” 我心说方廷若在这里定会说:“小寨主说的不错,咱们寨子里谁没被小寨主借过东西,小寨主又还过谁的东西。”,当下又问金三两:“我就是不还又该如何?” “赵兄弟即便自己不还,难道还没有父母兄弟吗?” 我暗自寻思,我自然是没有父母兄弟,若说大寨主是我爹吧,他比七寨主还小气,脸皮比我还厚,若说兄弟,我这些兄弟帮我打架可以,还债却是指望不上的,于是斩钉截铁地对金三两说:“我没父母,兄弟自然也不会帮我还债,你们又有什么法子?” 金三两叹气:“赵寨主的命运看起来也是多舛的很……”,叹息完又摇头,“即便赵寨主不还这银子,自然有人会还。” “谁?” “秋叶山庄的公子又如何会赖这区区二十两银子?” “秋叶山庄的公子,你说的是秋大哥?” 金三两眼睛一眯,说道:“这便奇怪了,你们一路同行,怎会不知这秋公子的身份?” 我愣了半天,想到秋暮泱的做派跟我大是不同,凡事也是讲究的很,自然是有身份的人,想到他们之前在马车上打的哑谜,便问金三两:“你怎么知道他是那什么秋叶山庄的公子?” 金三两脸上复又挂上笑容:“秋叶山庄的大名赵寨主竟然不知?秋公子相貌堂堂,拿的那把剑自然是把名器,更何况衣衫上绣的是秋叶山庄独有的金丝楠木,不是秋叶山庄的公子还能有谁?咱们春秋殿的人,别的本事不敢说,认人却是一瞅一个准。”,他说的兴起,脸上的皱纹便似全都散开了一般,我心想秋暮泱家里听起来名头不小,想来也不用为银子犯愁,将来若是他跟我成了亲,到是也不折我秋风寨的名号,顿时觉得心花怒放。 金三两见我笑的开心,便问我:“小兄弟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我和方廷送我霍兄弟回家。” “你那兄弟家在何处啊?” 我皱起眉头,想了半天他们画的那个图,无奈我一字不识,便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只能对他说:“我忘了。” 铁算盘“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着我,那样子分明是说我在说假话。金三两却混不在意,笑呵呵的看着我说:“无妨,无妨。” 正说话间,我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忍不住高兴起来,推开房门跳下楼梯,果然见秋暮泱和方廷正扶着霍问一从马车上下来。他步子摇摇晃晃,却还是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比起之前像是好了不少,我看他这样,赶紧跑上前去,对方廷说:“我来扶他,你今晚和那两个老头儿一处睡觉。” 方廷叹气道:“小寨主,他病的不轻,晚上还要帮他端茶倒水换药包扎,你若是不嫌麻烦,便与他一处好了。” 我松开手,点头说:“你说的对,咱们现在还是以霍兄的身体为重,你和他住吧。” 方廷鄙视的看着我往前走,我早习惯了他的抱怨,自然也不在意,快步上了楼跑到房门口将门打开,看着他二人将霍问一扶卧在床上。 秋暮泱放下霍问一便去水盆边上洗脸,我看着他拿起汗巾将脸上的水擦净,整张脸白里透红,愈发好看,忍不住问他:“秋兄,他们说你是秋叶山庄的公子,为什么会在白水城做事?” 暮泱将汗巾放下,看我一眼,说:“白水城的城主是我的姑丈,我不过是用了他的帖子而已。” 我愣了半天,问他:“你不早说,咱们干吗还用得着抢……借银子?” 他解开外面的衣衫,看住我:“赵兄,在下要洗漱了。” 我点头:“你洗吧。” 他皱起眉头看着我,方廷走过来,将我推出来,说:“小寨主,你先回避吧,秋兄可不喜欢被你盯着洗澡。” 我小声说:“你们几个哪个没被看过,有什么害羞的?” 方廷也压低声音,说:“那是我们打不过你,秋兄功夫好,你若是偷看他多半会被扔出去,小寨主,你还是先回吧。” 看他拉上房门,我只能回了西边的屋子,金三两和铁算盘依旧在桌子边坐着,看我回来,金三两马上笑嘻嘻的招呼我:“赵寨主,咱们正要同你商量,这里只有一张大床,三个人肯定是睡不开的,不如咱们抽个签儿,谁抽到签儿谁便睡在床上,如何?” 他俩年纪都比我大,我本来不好与他们争床,听他说到抽签儿,自然是大喜过望,便说:“这个主意好。” 金三两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三个纸球儿,对我说:“赵寨主先抽。” 我看那三个纸球儿一模一样,伸手便拿了一个,金三两和铁算盘分别拿了另外两个,我打开纸球儿,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半个字儿也没有,便问金三两:“什么字儿也没有是睡床还是睡地上?” 他叹口气,说:“赵寨主运气不好,没有字儿自然是睡地上。” 铁算盘将自己的纸球儿铺平放在桌上,金三两指着上面的两个字说:“睡床。” 我对他说:“那就是铁大哥睡床,咱俩睡地上,金兄,咱们晚上还能聊天儿,好玩的很。” 他对我呵呵一笑,将手中的纸球儿打开放在我面前,说:“赵寨主,和你聊天自然是开心的很,不过,金某运气不错,我这个也是睡床。” 我看着他那纸条上的两个字儿,顿时有些发懵,问他:“怎么会有两个睡床的?” 他叹口气,说:“我看这床甚大,睡两个倒还合适,便写了两个睡床的,赵寨主运气不好的很,可惜,可惜了。” 我愣了一下,对他摆摆手说:“算了,我以前经常睡地上,留床被子给我也就是了。” 他哈哈笑起来,说:“这个自然。” 晚饭时分,一个小伙计推开门,将饭菜送了进来,我看着桌子上的菜,便问金三两:“你们掌柜的不和你们一起吃吗?” 金三两说:“掌柜的还要看书,哪有时间跟咱们老头子吃饭,再说了,赵寨主如此豪爽,和赵寨主一起吃饭也是开心的很。” 我听他夸我,心里高兴,便对他说:“金大哥,还是你有眼光。” 他笑嘻嘻的看住我,拿起其中的一双筷子递给我,直到我将盘子里的饭菜吃完,他脸上的笑容才消失不见。 “赵寨主,是金某看走眼了,金某怎么也没想到,赵寨主竟然能吃这么多东西。”他说。 我不好意思的看看他,低声说:“你们是不是没吃饱,要不,咱们再点几个菜?” 他问我:“赵寨主,你可有银子?”我立刻住了嘴,对他摇了摇头,他又叹口气,说:“是金某的错,既然是错了,便要受罚,今日便少吃些,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老头子睡的早又怕吵,最怕打齁翻身,赵寨主夜里还请动作轻些。” 我看他俩起身离开,心中有些不忍,心想我只顾吃饭,竟没想到将他俩的一并吃了,一时间颇有些过意不去。不多时小伙计敲门进来,将盘子收起端了出去,又送了一壶茶水进来,我倒了杯水要喝,又赶紧放下,心想,他俩本来没吃饱,要是水也被我喝完了可就更对不住他们了,当下将桌椅板凳收在一边,从那大床上抱了一床被子放到地上,一半铺在地上,一半盖在身上。不多时他俩洗漱完毕,熄了火烛,上床睡觉,我闭上眼睛,想了会方廷跟我讲的那些小报,不多时睡意袭来,我翻个身刚要沉沉睡去,突然间齁声大起,声如雷动,吓得我一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从没听过如此浑厚的齁声,以至于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那齁声还在脑子里不断回响。我顺着走廊走了几步,靠住栏杆,看着苍茫的夜色,突然想起凌云山的后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三章 影暗灯明 我第一次被关在后山是因为去偷七寨主的蜜糖罐,大家都知道七寨主每次做蜜糖罐都要偷偷留几个藏起来,是以他们听我的计划的时候全都兴奋不已,但听说让他们动手却又跑的一个比一个快,最后偌大的石屋便只剩下我和大牛两个。无奈之下,我让大牛在门口望风,自己摸黑跑到七寨主的屋里,耳边七寨主的齁声震天响,我蹑手蹑脚走过去,小心掀开那口大缸,手掌还未触到那几个蜜糖罐,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腕子。 “七寨主,你再不松手我可使劲儿了。”我被他拽住,当时便叫了一嗓子,这一嗓子本来是想给外面的大牛报信,却把睡在同间屋子的六寨主也叫了起来,他爬起来便去拿那个铁把的榔头,我心里害怕,挣开七寨主的手便往外跑,还没跑到门口,便被冲过来营救我的大牛一头撞在地上。六寨主和七寨主想了好几个整治我的法子,直到天亮才决定送我去后山反省。后山的山洞狭小,我抱着门口那棵树死活不去,直到赵玉凤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谁把他押过去,下次便能多分一块野猪肉。”赵玉凤喊了一声,我立刻被蜂拥过来的“叛徒们”从树上扯了下来,扭送进了后山的洞里。 大牛在外面敲石板的时候,我正在挨个骂那些个叛徒,听到大牛的声音,我自然欣喜万分,摸着肚皮问他:“你有没有带好吃的给我?” 大牛嘿嘿的笑起来:“小寨主,我把铁蛋他们分到的蜜糖罐抢过来了,给你。”,他顺着石门旁边的空隙塞进来一小块蜜糖罐,我赶紧接过来塞在嘴里,对他说:“大牛,你是我好兄弟,等我出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小寨主,你知道为什么七寨主知道你要去偷蜜糖罐吗?” 我扒住石缝,问他:“为什么?” “七寨主做好蜜糖罐之后你就天天到他屋里跑,他看你眼神不对,早就有了防备,私下跟铁蛋他们说了,谁告诉他你什么时候去偷,就分蜜糖罐给谁。” 我恍然大悟,拍着石门叹气:“怪不得,七寨主这个挑拨离间的法子我学到了。”,听到他跟着叹气,又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你被关进来之后我就偷偷跟着他们,听他们说的,我趁他们不注意抢了蜜糖罐就跑……” “好兄弟,等我出去,再也不往你屋里藏铁蒺藜了。” 大牛呵呵笑起来,说:“小寨主,你藏了我也不怕,你放心吧,我还听大寨主说了,过两天还要让你下山,肯定关不了你多久。” 我“哼”了一声:“他爱让谁去让谁去,我可不去了,这里又潮又冷,外面有没有干草?” 外面没了动静,我心中奇怪,叫了他好几声才听他说:“小寨主,干草我找来了,可是放不进去。要不然我陪着你说话,晚上一过,就不冷了。” 我叹了口气,对他说:“大牛,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回去吧,替我盯住铁蛋他们几个,有什么动静就来告诉我。” 大牛从小便听我的话,论起感情深厚他自然是头一个,我若不让他去看着铁蛋,他便会老老实实的守在外面冻上一夜。等大牛离开后,我躺在石洞里独自发呆,想起铁蛋自然恨的牙痒,想到二喜又觉得有些失落,他和大牛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大牛已经来过,他却影儿都没露一面,实在是不讲义气的很。 我胡思乱想了一会,渐渐觉得睡意袭来,便摸了一处平坦的地方,蜷着身子躺下,那地面又冷又硬,我翻来覆去只是睡不踏实,突然间石门咚咚两下,我坐起身来,听到二喜在外面小声叫我:“小寨主!” 我爬起来扒住石缝,问他:“你怎么现在才来?” 二喜低声笑起来:“小寨主,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我将鼻子靠在石缝之上嗅了几下,大喜道:“哪来的烤山鸡?” “我和大牛从梧桐树上逮下来的,小寨主,我知道你肯定饿坏了,赶紧烤了拿过来,来……”,二喜从石缝里将山鸡肉一点点的塞过来,我心里感慨,边吃便问他:“大牛那?” 二喜说:“他和我一起捉了山鸡就回了寨子,说小寨主你让他看住铁蛋,说什么也不过来。” 我叹口气:“这大牛……” “方廷说铁蛋还跟他打听你什么时候出来,我看他是怕了。” 我吃了烤山鸡便觉得周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突然间竟也不那么恨铁蛋了,只对二喜说:“你回去告诉大牛,半夜三更就不用看住他们了,只白天注意他们动静就好,等我出去了,这个气是一定要出的。” 我听二喜应了,又提醒他将地上的碎骨头埋好,免得引来了野猪野狗,等他弄好了,才让他回去了。 赵玉凤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将我关够两天,第二天上午,他便开了石门将我放了出来。他看我拧着脖子看着他,便也明白我心里不服,也不多说,只让我回去睡觉。 大牛见我回了寨子,自然高兴不已,拉住我的手眉开眼笑的说:“我就知道大寨主疼你,肯定不能关多久。” 我拍拍他的脸,带着他先跑到七寨主屋门口叫阵,刚叫来几声看见九寨主从屋里出来,九寨主的嘴巴厉害,我说不过他便只能带着大牛往回走,走到半路,正好看到铁蛋带着几个半大小子走了过来。铁蛋看到我,脸色一变,转身便要跑走,被我跳过去一把拦住。 “小寨主,我们几个昨天才去为你求情了,你出来了就太好了。”铁蛋不愧是秋风寨有名的墙头草,看我气势汹汹马上便媚笑着低头示好。我哪能听他胡扯,抓住他领口往地上一摔:“那咱们来庆贺一下。” 他叫了一声,又闭口忍住。我拎起他的腰带,问他:“疼不疼?”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低声说:“不疼。” 我嘿嘿一笑,提起他的身子举到肩后:“那再来个疼的?” 他见我真用了力气,忙哭丧起脸庞求饶:“哎别……小寨主,铁蛋错了,铁蛋不该贪图那点蜜糖罐,出卖了你……” 我将他反身摔在地上,问他:“我平时对你怎么样?” 他一边叫一边说:“对我们……好的很。” 我踢他一脚,喝道:“都怎么对你们的,大点声。” 铁蛋扯起嗓子叫起来:“小寨主以前对我们好的很,偷了吃了也和咱们一起吃,破了衣服也抢咱们的穿,不高兴就往咱们被子里扔虫子……” 我大怒,问他:“什么时候扔过虫子了?” 大牛捣捣我:“小寨主,去年开春。” 我推开大牛,对铁蛋说:“那么久的事了我都忘了你还记着?” 铁蛋趴在地上,扯着嗓子说:“我最怕虫子,秋风寨里都知道,就因为我说你个子矮,你就往我被窝扔虫子,我连着两天都不敢回屋睡觉……” 我愣了一会,说:“你上回还说你怕铁蒺藜,什么时候又怕虫子了?” 他哭着大叫:“我什么都怕,带刺的也怕,带毛的也怕,滑溜溜的也怕,不行吗小寨主,寨里被你吓哭的哪止我一个……呜呜呜……” 我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一时间便有些手足无措,好在方廷跑过来打圆场。我给他使眼色,让他把铁蛋扶起来,他却跑到那边对铁蛋说:“你再不起来,小寨主又要打你。” 铁蛋一个激灵爬起来,嘴里还是嚎个不停,我听的烦躁,又不好再吓唬他,让聚集上来的人看了笑话,只能耐着性子听他哭过,问他:“以后你还敢不敢出卖我?” 大牛跟着我壮气势:“快说。” 铁蛋大叫:“七寨主说给我一个蜜糖罐,若是小寨主你,肯定也将我卖了。” 我咬牙不语,呆了一会拉着大牛便走,大牛一边踉跄一边问:“小寨主,咱们不收拾他了?” “他说的对,要是七寨主答应给我个蜜糖罐,就是让我把你捆上三天我也会干。” 大牛挠挠头:“小寨主,你要是捆上我三天,七寨主就给你个蜜糖罐,咱们也值了。”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说:“大牛,要是真有这事儿,你就赶紧跑,以我的聪明,怎么也能骗到蜜糖罐,咱们还能分着吃。” 大牛点头笑道:“对,对,小寨主,你最聪明。” 我笑他:“方廷比我聪明,你这话被人听了又要当成笑话。” 大牛坚定的摇头:“不对,小寨主,秋风寨里你最聪明。” 我一时间感慨万千,搂住他肩膀,和他一起坐在山崖边,指着远方对他说:“大牛,咱们从没离开过凌云山,也不知道那里跟凌云山一样不一样,要是以后有机会离开凌云山,你想不想去看看?” 大牛摇摇头,说:“我不想去,我就想跟小寨主一起,咱们一起打劫。” 我哈哈大笑,说:“好,咱们以后一起打劫,等我继承了秋风寨,你想什么劫,咱就怎么劫。” 突然身后吱呀一声,我回头看时,见一个白衣服的人走了出来。他看到我,便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到那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脑袋,立刻便认出他来,扬起手跟他打招呼:“柳掌柜的,巧的很,你也没睡啊。” 他似乎皱起了眉头,从我身边走过去,却又停住,问我:“你房中可有多余的烛火?” 我奇道:“大半夜的要烛火干吗?” “看书。” “看书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一起看星星。” 他“哼”了一声,说:“这天上哪有星星?” 他显然是个不善于聊天的人,我对他摇了一阵子脑袋,才说:“你等着,我去帮你拿。” 金三两和铁算盘依旧一唱一和的打着呼噜,我捂起耳朵飞快的找出两根蜡烛,又飞快的跑了出去。 柳掌柜接过我递给他的蜡烛,问我:“你这么晚还不去睡?” 我揉着耳朵对他说:“这么响的齁声你听不到吗?” 他明白过来,看了一下旁边的屋子,对我说:“你若是睡不着,倒是可以进来看一看书。” 我听他又说到看书,顿时有些不高兴,说:“柳掌柜,我又不认识字,你请我看书不是笑话我吗?”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更好,进来吧。” 我愣了一会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又确实没有别处可去,只好跟着他走了进去。等他点燃了蜡烛,我看见那张挂着帐幔的大床,忍不住琢磨:这床可比我那屋的宽敞多了,至少能睡三个人…… 他见我发呆,便把我叫到桌子旁边,我看到桌子上横七竖八的放了一堆书,问他:“你要看这么多书?”,他也不回我,指了指桌子上的书,又指着桌子旁边的箱子,说:“将这些书收了。” 我看他举着蜡烛看着我,不高兴的问:“为什么我收?” 他挪开蜡烛说:“我没带九儿,不知道怎么整理……” 我见他神色不太自然,便将桌子上的书一股脑的推到箱子里,他看了看乱糟糟的箱子,说:“是我找错人了,赵寨主还是出去吧。” 我看了一眼那张大床,心里有了主意,弯腰将那些书一本本的摆好,问他:“现在怎么样?” 他左右看了一下,点头说:“很好。”,转身将蜡烛放在烛台之上,又将烛台端到桌子上放好,坐在了椅子上。 他看了几眼书,见我来回转圈儿,便对我说:“你若没事,便坐下来。” 我摇摇头:“我刚才在地板上睡的腰酸腿疼,可不愿意再坐了。” 他轻声问:“怎么是你睡在地上?” “我们屋里的床可没有这么大,我抽到了地上,当然就睡地上了。” 他轻轻一笑,问我:“金三两是不是让你抽个签儿?” “你怎么知道?” 他也不回答,又接着问:“你是不是抽了个空签儿?” “对,你为什么……” “那三个签儿本来都是空的,他趁你打开签儿的时候,将两个早已写好字儿的签儿换了,自然是你睡地上他们睡床了。” 我恍然大悟,一时间又是悲愤又是恼怒,扼了半天腕子,问他:“他们是不是经常这样骗人?” 他摇摇头:“倒不经常。” 我想了一会儿,叹口气说:“算了,我将他俩的晚饭都吃了,他们虽然睡了床,我也不跟他们计较。” 他皱眉:“你为何吃了他们的晚饭?” 我有些尴尬,低声说:“他们都不动筷子,我还以为他们不饿,便把饭菜都吃了。” 他轻轻笑起来,看住我说:“我还没见过金三两吃亏,赵寨主好本事。”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我听在耳朵里却不是滋味,想到二喜也是经常埋怨我吃的太多,当下撮着眉头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半日又听他问:“你那个兄弟伤势如何了?” “他时好时坏的,动不动就昏迷不醒,不对,”我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他是受伤了?” 他摇摇头:“伤寒也罢,内伤也好,金三两略通药理,你倒是可以让他去看一下。” 我大喜,连声说好,但转念又想,若是我去求金三两,岂不是就不能生他的气了,当下说:“他们骗我睡地上,我要是去求他,他更有恃无恐。” 他抿抿嘴巴,不置可否,将眼睛挪回书上,也不再理我。我又盯了会那张大床,趴上桌子试探着问他:“柳掌柜,你还要看多久?” 他挡开我脑袋,说:“不知道。” “那你的床岂不是浪费,能不能让我先睡一下?” 他低声问:“你睡觉可安静?” 我赶紧说:“安静安静,又安又静。” 他点点头,摆摆手,示意我去睡,我开心不已,走到床边,刚脱了鞋子,却又听到他说:“去洗脚。” 我捂住双脚,心虚的说:“大夜里的,洗什么脚?”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嘀咕,只对着那本书说:“桶里有水。” 耗不过他,也耗不过从脚上传来的味道,只能重新踢踏着草鞋走到了木桶边,用舀子舀了水将脚冲了几下,放下舀子要回去,又听到他说:“洗干净。” 我有些不高兴,心想这柳掌柜的事儿恁多,我平日在秋风寨又有哪个敢命令我洗脚的,便放下舀子湿着脚走出来瞪着他不说话,他看了我一眼,轻轻一笑,问我:“是不是要回去睡了?” 我垂头丧气的走回到木桶旁边,仔仔细细的把脚洗干净,便是连脚腕小腿都洗了一遍,又踢踏着湿透的草鞋走到了床边,等晾干了脚丫便钻进被子里躺好,对桌子旁的人说:“柳掌柜,还是这大床舒服,我留半边给你啊。”,半天没听到他回答,忍不住钻出被窝去看,见他不知何时已经丢开了那本书,正拿着一支笔在写字儿。我平素最不喜欢的事便是读书写字,看了两下便没了兴趣,团住被子睡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四章 夜读无声 听到马嘶声,我一个激灵爬了起来,一眼看到身子下面的褥子,不由得嘘了口气,跌回床上揉了两下眼睛,看到柳丛江正站在桌子前,问他:“柳掌柜,你怎么没有睡?” 他也不回我,只顾来回倒换那几本书的位置,好一阵子又将那几本书扔在桌上,说:“你起来之后帮我收拾好。”,说罢之后,也不理我,径自走了出去。 我爬起来,愣了半天,心说这柳掌柜夜里不睡觉跟这些书较劲也是奇怪的很,眼见天色大白,我批了外衣,下床穿了草鞋,跑到桌边上把那几本书码好放进那个藤条编成的筐里,又看见书箱一角放着几枚玉环,便拿起来看了一下,只见上面的字线条兜兜转转,便似像画儿一般,藤筐旁边还放着一口大些的箱子,颜色乌青,模样也是怪异,我伸手拉开,见里面装了许多颜色鲜亮的衣衫,忍不住伸手摸了一番,直到腹中咕噜声响起,才回了西边的房间。 金三两一看我,就笑眯眯的对我招手:“赵寨主,饿了没有,快来吃包子。” 我看到盘子里放着的七八个包子,心中大喜,拿起一只包子塞进嘴里,问他:“金大哥,你怎么这么好心请我吃包子?” 他看我吃的急切,便又从盘中拿起一只包子递给我:“赵寨主这话怎么说,老金我看你顺眼,想交你这个朋友,请你吃几个包子有什么奇怪的?” 我心想他昨日还嫌我吃的多,今天又请我吃包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到之前他骗我睡地上,便留了个心眼,嚼着包子含糊着说:“昨晚我睡地板睡的腰酸背痛,今天我不想睡地上了,咱们再抽个签。” 金三两说:“怪不得赵兄弟进来的时候满脸不高兴,原来是因为这个,也罢,咱们就再来抽一次。”,说着站起身走到床头的包袱里掏出一堆纸球,我看他将多余的纸球丢回包袱,忍不住问:“你包袱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纸球?” 他哈哈一笑:“赵寨主这就不知道了,咱们做买卖的,最是缺不了这个,来,来,来,选一个。”,我伸手从他手中拿了一个纸球,也不打开,只盯着他的手,他看我这样,便对我示意:“赵寨主,怎么不打开看一下?” 我咬着包子摇头:“你先打开。” 金三两微微一怔,看我一眼不眨的看着他的手,又笑了起来:“赵兄弟也是讲究,那便老金先看吧。”,说罢将那纸团轻轻打开,我看到他那张纸上一片空白,心中有了盘算,说:“看来你们两个今天得睡地上了。” 他也不着急,指指我手中的纸球说:“你连自己选的都没有看,怎么知道就是咱们睡地上了。” 我将纸球打开,不由得愣住,指着上面的三个字儿,问他:“这写的什么?” “赵寨主,”金三两拿过我手里的纸张,摇头叹气,“你运气实在是不好,这上面的字儿读作“睡地上”,今晚还是要委屈赵寨主……” 我看着上面的字儿好生疑惑:“我刚才盯他盯得紧,没看到他动笔,莫非柳掌柜说的竟是假的不成。” 金三两笑呵呵的坐下来,指着盘子里剩下的一个包子问我:“赵兄弟,你可吃饱没有?” 我心中狐疑,但既然话已出口,也只能认赌服输,当下走过去又将那个包子拿在手里,两下吃了,对他点头:“饱了。” 金三两笑道:“那就好,赵兄弟人长得不大,饭量倒是不小。”说罢站起身,对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铁算盘说:“老铁,既然赵寨主吃完了,咱们也该下去吃饭了。” 我拉住他:“什么饭,你们难道不是吃包子吗?” 金三两呵呵笑道:“这包子不过是餐前点心,掌柜的在下面点了饭菜,早就叫咱们吃饭了,可惜的很,赵寨主吃饱了,不然还能跟咱们一起吃……” “我刚才也就吃了八成饱,还能再吃点儿,哎金大哥。” 他在前面跑的急,我在后面跟着也紧,等下了楼梯,他看我贴着坐下,便叹口气说:“赵寨主,吃饭而已,不用靠的这么近。” 我往他身边又凑了一下,对他说:“金大哥,你点子太多,我以后可不信你了。” 他奇道:“这话从哪里说的,老金我请你吃了包子,赵寨主难道还不满意?” 我不再跟他搭话,只跟对面的柳掌柜打招呼,柳丛江轻轻一笑,转过头去。不一会儿秋暮泱和方廷走了下来,我忙站起身,招呼他俩坐了下来。 吃了早饭,我便跑到方廷房中,扯开霍问一的衣服看了一遍,发现那血手印竟然又鲜艳起来,不由得奇怪,我从小到大受过的伤不下几十处,便是被野猪刺到的时候,也只是躺了十天八天便好了,从没见过这般反复缠绵的伤,想了半天问他:“那个端云酒肆的掌柜的是不是难为你了?” 他摇摇头,苍白着脸说:“我醒来后,那掌柜的便说是赵寨主将在下压在了那里,只看住我,不让我下床,倒没有难为在下。” 我有些不好意思,跟他说:“咱们从大火里出来,没有银子,你又昏迷不醒,咱们要想办法弄银子,你待在那里反而安全……” 他摇摇头,说:“方兄都告诉在下了,赵寨主,在下胸口疼的厉害,可否帮忙倒杯水喝?” 方廷从门外进来,见我端着杯子,便快步过来接了过去,对我说:“秋兄不在,出去抓药了。” 我瞥他一眼:“我不是来找他,我是来看霍兄好些没有。” 霍问一喝过水便又躺倒了,方廷将被子给他盖好,走过来低声说:“他身上的伤总不见好,秋兄也看不出是什么道理,说去到前面的镇子上抓些草药来,希望有用。” 我想起昨晚柳丛江的话,便让他看好霍问一,跑回自己住的屋里,一眼看到铁算盘正盘腿坐着,便问他:“老铁,金兄那?” 他看也不看我,说:“腿长在他的身上,问我来做什么。”,我听他言辞不善,便劝他说:“铁大哥,我们四寨主经常跟我说,出门在外,凭的是个和气,和和气气的才能交朋友,你这样冷着脸,咱们还怎么交朋友那!” 他翻了下眼皮:“你小小年纪,见了我一不行礼,二不作揖,我干吗跟你和气?” 我学着秋暮泱的样子对他行了个礼,问:“铁大哥,赵卿有礼了,金兄去哪里了呀?”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大怒:“你不知道,还让我行礼?” 他“哼”了一声,说:“我只说你行了礼我便好好告诉你,可没说我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当他沉默寡言,没想到他一开口竟也是歪理一堆,我一时间便有些头疼,但他这么大年纪,又不能跟他动手,更何况我未必能打得过他,当下只能对他摆摆手:“好了好了,你接着忙吧,我自己去找。”,推门下了楼梯,去问客栈的掌柜,那掌柜的倒是十分热情,只说看到金三两出了门,具体去了哪里却不知道。 找不到金三两,求他给霍问一看病的事情便只能等等再说,想到铁算盘的脸跟寒冰一般,也不愿再回房和他互相瞪眼睛,正要回去找方廷,一眼瞥见柳丛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忙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他也不跟我多说,只问那个掌柜:“可有多余的铺盖?” 掌柜的忙说:“有,有,”回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抱出一床崭新的被褥,放到柳丛江面前,“小客官拿好了。” 我看他抱着被褥往回走,忍不住问他:“柳掌柜今天还要看书吗?”,他脚下不停,口中说道:“自然要看。”,我心中一动,待他进了房间,转脸对掌柜的伸出手:“给我一卷蜡烛。” 掌柜的笑问:“小客官要这么多蜡烛做什么?” 我拿过蜡烛,笑着对他说:“看书。” 一人大声笑道:“没想到赵寨主也爱看书,哈哈哈!”,我大喜过望,跑过去拉住他说:“我听柳掌柜的说你精通医术,可是真的?” 他哈哈大笑:“赵兄弟,我们掌柜的最是不爱夸人,顶多会说咱老金通些药理。” 我连连点头:“他就是这么说的,你跟我来。”,挽住他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霍问一的房间,解了霍问一衣衫给他看,他看过之后眯着眼睛说道:“这伤老金可看不了。” 我把他拉到一边问:“霍兄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金三两看了霍问一一眼,说道:“他受的是内伤,不好办那不好办。” “没有办法治吗?” “我说的不好办,没有说治不了,”他抽回袖子,摇着头叹息,“只是……” “只是什么?”我拉住他坐到桌边,“金兄快说。” “咱们家有种药,倒是对他的症状,只是这药用了数十种名贵的药材,价格可是不便宜,赵兄弟,你们还要问春秋殿借银子,哪有银子买药?” 我愣了一下,问他:“多少银子?” “二百两。” “什么?”我一拍桌子站起来,“打劫那?” 他笑着站起身:“赵寨主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春秋殿做生意,最是讲究个公平公道。” “我们秋风寨三百多口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银子,你还说公平?” “哎,赵寨主,这话就不对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咱们的药救的是人命,人命关天,便是多少银子都不为过,关键看各位觉得值不值得,哈哈哈哈。”,他扯扯衣衫走了出去,我站在桌子边上打量了霍问一半天,确认他决计值不了二百两银子之后,长叹一声坐了下来。 晚饭时秋暮泱带了些草药赶了回来,只说是活血化淤的,方廷拿到厨下让小伙计帮忙煎了,给霍问一喂下,我想到金三两他们齁声震天,也不愿回去睡觉,便决定留在他们房中聊天。只可惜秋暮泱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他将热水倒好便将我拎出了门外。经过楼梯旁的房间时,我看到屋里还亮着灯,便摸了一下怀中的蜡烛,想要去敲门,突然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又赶忙转过头扒住栏杆。 看到柳丛江将房门打开,我转过身赶紧招呼他:“柳掌柜,你天天晚上不睡么?” “那你天天晚上往外跑吗?” 我指着天空对他说:“我今天真的是在看星星。” 他点点头:“赵寨主尽管看,不过,还望动静小些,不要一直踢廊柱。”,说着便要转身回去,我哪能浪费了这机会,拉住他的衣袖说:“星星看多了也没意思,我又抽到了地上,反正也睡不着,柳掌柜的咱们聊聊天罢。”说着从怀里拿出蜡烛,对他笑,“你看,我还给你带了蜡烛。” 他看了一眼那卷蜡烛,轻轻一笑:“赵寨主脖子上的伤可好了?” 我伸手摸了一下脖子,想到他当时的神情,忍不住退开了一步,他摇摇头,转身回了屋里,我趁着房门未关,赶紧也走了进去。 “赵寨主想聊什么?” 我只把目光投向那张大床,含糊说道:“什么都行。” “赵寨主家住哪里?” “秋风寨。” “秋风寨在哪里?” “凌云山。” “此去相城为何?” “相城?”我想了半天,才想起秋暮泱之前确实说过相城这个地方,便给他解释,“我们送霍兄弟回家,路过相城而已。” 他点点头,将那卷蜡烛反手放在烛台旁,重新坐在了桌前,我见桌上几本书放的凌乱,便问他:“要不要我帮你收拾。” “不用。” 我走到桌子边上坐下看着他,半日见他仍是看也不看我,便主动开口:“柳掌柜,我困的厉害。” “那便回去睡觉。” “地板上又硬又冷,我睡不好,你借大床给我睡……” 他抬起头看着我:“看来赵寨主不是来聊天的。” “你睡得晚,闲着大床也是浪费。” 他轻轻摇头:“春花秋月,雨露风霜,这世间的东西没有哪一样是多余的,有的人千里跋涉,不过为一眼落日河长,何谈浪费,更何况是这睡觉的木床?” 我瞪着眼睛看他:“你说这么多我也听不懂,你就说让不让我睡吧?” “你先借银子,现在又来借床,明天岂不是会管我借衣衫来穿?” 我摆摆手:“你衣衫又长又大,我穿了……”,看他皱眉,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改口,“我在这里还能帮你收拾书,你看这书上的字儿跟平常的不一样,肯定要好好放是不是?” 他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在桌子一角,低声说:“你去睡吧。” 我喜出望外,不想几句话他竟然就同意了,生怕说多了他再反悔,便老老实实的洗了手脚,进了被窝。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糊着坐了起来,想要去拿桌上的水杯,突然看到柳丛江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心中奇怪,走近想要叫醒他去床上睡,手指还未触到他的胳膊,腰间已经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等我看清楚那个东西是什么,不由得吓得一个激灵。 “你在做什么?”他睁开眼。 我指着那把短剑:“柳柳掌柜,我起来喝水是让你去床上睡……” 他轻轻将那枚短剑放在桌上,低声说:“我不困,你去睡吧。” 我走回床上,想起他刚才的神情,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问他说:“柳掌柜,你天天带这东西在身边,是不是有很多仇人?” 黑暗中,我听到他长长叹了口气:“我这个人运气不好,便是好好坐着车也会被人算计,如何能不防?” 他提到之前马车上的事,我自知理亏,小声辩解说:“我们没有银子,霍兄弟又病着,总得想个法子,九寨主经常告诉我,遇到事情有一点儿办法都要去试,你借了银子给我们,咱们就算事朋友了,何必再提这件事那,”说着拍拍身边的床铺,“我给你留大半个地方,别生气了。” 他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我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是一动不动,只好裹住被子将另一半床铺空出来,饶是心中惊疑,不一会儿却又睡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五章 黄金鸡 次日一早,我张开眼睛,发现柳丛江正坐在桌前对着窗户喝茶,便伸个懒腰招呼他:“柳掌柜,起的好早。” 他将水杯轻轻放下,说:“你起得太晚了,早饭时间已经过了。” 我坐起身,笑着说:“我昨天晚上跟方廷说过了,他早上肯定给我留了吃的。” 柳丛江点点头,说:“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柳掌柜,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他从桌上拿起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说:“这上面的三个字其实是黄金鸡!” 我看出正是我睡前放在桌子上的纸球,顾不得穿鞋走过去抢过那张纸条,来回看了几遍,怒道:“金三两又骗我。”,踏了鞋子几步跑到西边的房间门口,怒气冲冲的推开房门。铁算盘难得睁开眼睛问我:“你早上去哪里了?”,我没心情理他,径直走到金三两面前,问他:“这几个字写的什么?” 金三两见我瞪着眼睛,接过去仔细看了一会那个纸条,说:“黄金鸡。” 我大怒:“你为什么告诉说是睡地上?” “哎呦,”他拍手叹气,“是我拿错了?” 我把那纸条拍在桌上,气道:“你们想睡床上直接告诉我就是,我也不同你们争,为什么偏偏要骗我?” 金三两站起身来,拍着我的后背笑着说:“咱们是看赵寨主长得聪明,性情也好,跟赵寨主开个玩笑,不要生气了。” 我扭开脸不理他,他又转到我面前,指着纸条上的字儿说:“赵寨主,你知道这黄金鸡是什么东西吗?”,看我瞪着他不吱声,又是嘿嘿一笑:“这黄金鸡可是绝世的美味,赵兄弟,我保证你要是吃了之后,这世上其他的东西便都不喜欢了。” 我听他说的夸张,忍不住问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见他笑着看我,又生气的说,“你骗我两回了,我可不能信你了。” “哎!”金三两拍拍我的肩膀,“铁算盘和掌柜的都吃过我做的黄金鸡,你问问他们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转头看向铁算盘,见他闭着眼睛摇头对金三两说:“你之前骗他做什么,难道还真的要给他做黄金鸡不成,这黄金鸡光用的材料都要好几十种,小小客栈里哪能找到?” 我看他面色严肃,全不是金三两嘻嘻哈哈的样子,不由得便信了,愣了一会儿,问金三两:“要是真这么好吃,你做一个给我,我也不怪你了,床还给你睡,要是你还是骗我,晚上等你睡觉的时候我就到外面捉几个虫子放你耳朵里。” 他哈哈大笑,说:“赵兄弟你放虫子这个主意好的很,深得我心,哈哈哈哈。” 我想到虫子把他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看我不再生气,便又赞我:“赵兄弟,老金本来以为你只是吃的多,没想到脑子也这么好,咱们都知道你不识字,怎么就被你看破了?” 我心想自然不是我看出来的,但若是实话说了,又怕他不认账,只讲:“我事后想了,我就是运气不好也不能两个睡地上的全给我抽了,肯定是你做了手脚。” 他又是哈哈大笑,说:“咱们也不是想骗赵兄弟,只是你晚上动静太大,咱们怕吵,才出了这个主意。” 我急道:“你们呼噜打的比我们寨主还响,夜里我受不了都跑出去了,没有在这里睡,怎么就说我动静大了?” 金三两点头叹道:“我明白了,是我们掌柜的跟你说的。” 我避开他眼神,吱呜着说:“我没说是他说的,你不要瞎猜。” 金三两笑道:“赵寨主,你说你昨天没在这里睡,精神却这么好,我们掌柜的今早眼圈都黑了,昨天肯定没睡好,你说说你是去哪里睡了?”看我扭开脸不说话,又叹气说,“这个抓阄的点子是掌柜的坑咱们惯用的,咱们不过跟赵寨主开个玩笑,他却把咱们卖了,老铁,我就说了,咱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铁算盘也不理他,睁开眼睛对我说:“你想睡床只管跟我说,去扰掌柜的睡觉做什么。” 我看他满脸不高兴,自己却高兴起来,对他笑道:“谁让老金骗我的。” 铁算盘皱起眉头,对金三两说:“早知道这样,应该带九儿出来,让你留守春秋殿。” 金三两皱起眉头,不满的说:“九儿难道还会做黄金鸡不成?” 我听他说到黄金鸡,赶紧问他:“金兄,你什么时候做黄金鸡?” 他嘿嘿一笑,拍着手掌看着铁算盘:“老铁你看,还是赵兄弟明白,光凭咱老金会做黄金鸡这一点,九儿如何能跟老金相比!”看铁算盘不理会他,又转头看着我笑,“赵兄弟不用着急,这黄金鸡若是不用上好的原料,怎么能做的好吃,老金我既然答应你了,便绝不会食言。” 忽然方廷在门口大声喊了一声,我推开门,招呼他过来:“这么大声干吗?” 他一看到我,便拉着我往外走,边走边说:“霍兄突然昏迷过去,气息也弱了,怕是昨天的药不对症,秋兄先去问郎中了,咱们俩得想想法子。” 我拽住他反身回了房间,对金三两说:“金大哥,我霍兄弟难受的很,你能不能借那个药给我?” 金三两皱起眉头看着我:“赵寨主,老金已经答应了给你做黄金鸡了,怎么又要我去救你兄弟?” 我求他:“你要是救了他我就不要黄金鸡了。” 他听到这句话,立刻换了面孔,说,:“赵寨主,你可想清楚了,老金的黄金鸡可比这药可珍贵多了。” 他看我点头,便连连摇头,嘴里叹道:“赵寨主,你可不要后悔。”慢悠悠站起身来,走到那个紫金箱子边上,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出来,对我和方廷说:“两位走吧。” 霍问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金三两将他衣衫解开,又仔细看了一下那个血手印,之后才让方廷拿了杯子过来,将黑瓶中的药倒了些许,喂给霍问一吃了,果然不多时霍问一便悠悠醒来,我看他脸色不似之前那般惨白,心中大喜,拉住金三两说:“金兄这是什么药,这般神奇!” 他哈哈一笑:“霍兄虽然受的是内伤,伤口却又青黑,显然是中毒之相,老金我对毒有些研究,常年备着解毒的东西,敢问霍兄弟是被何人所伤?” 霍问一低声说:“在下是跟人起了口角受了伤,并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 金三两轻轻点头:“原来如此,口舌之争却将霍兄弟伤成这样,怕是不是什么好人,霍兄弟以后可要小心在意了,呵呵。”站起身要走,又被我拉住:“他还要不要再吃药?” “老金的药他自然是吃不上了,倒是可以给他吃些益气滋补的东西,不出半个月便能好了。”,说罢甩开袖子出了门,我抓住霍问一又看了一遍,便觉得伤口也不似原来那般青紫了。开心之余,突然又想到金三两之前说的黄金鸡,口水当时便要流了出来,转头看到方廷的那根笛子正挂在床边,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拿了笛子回了房间,坐在金三两对面,学着方廷的样子放在嘴边,刚吹了几下,便被他拦了下来:“赵寨主,你要吹尽管去外面吹,咱们还要休息。” 我来回扭着脖子说:“我刚跟方廷学了个曲儿,得日夜练习才能吹好,你们尽管休息,。” 他哈哈一笑,对我说:“赵寨主,莫要再兜圈子,咱们今天晚上把床让给你便是。” 我故意叹口气,说:“金大哥误会了,你救了我霍兄,哪能让你睡地上,你们睡床。”,说罢又使劲吹了几下,铁算盘哼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金三两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赵寨主好手段,咱们被你吹的脑仁都疼了,这样吧,你莫要吹了,老金我给你做黄金鸡吃如何?” 我把笛子放在桌子上,开心问他:“什么时候做?” 他拿起那支笛子看了两下,笑道:“自然越快越好。” 我当时还不知道从金三两口中说出的话其实是不怎么能信的,所以就在客栈门口翘首以待的等了他三四个时辰,夜幕降临时,才看到他拎着一个袋子慢悠悠的走过来。 若不是双腿早已麻木,我定会跑过去打他两拳。他看着我揉着腿哀怨的看着他,便举起袋子笑着说:“赵兄弟,走,咱们生火去。” 一只好看的手掀开了那个挂在厨房门口的帘子,我看了好一会,才在烟雾缭绕中认清他的面容,他捂住口鼻咳嗽了一声,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金三两呵呵笑道:“秋公子,赵兄弟要吃黄金鸡,自然要给老金添柴烧火。” 我拿着烧火棍捣了他一下,对秋暮泱说:“金兄给我做好吃的,以后他就是我大哥了,”看到秋暮泱皱眉,赶紧又说,“等做好了,我给你留一半。” 秋暮泱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脸庞,说:“不用,你脸上脏了。”,丢开那帘子退了出去,我扭头敲了金三两一棍子,问他:“我脸上哪里脏了?” 他笑呵呵的看着我:“你脸上不过有几个灰星罢了,哪能算脏,要真说脏,须得这样才能算……”说着将手掌往自己脸上一拍。他手上本就沾满麦粉,一拍之下脸上立刻便是一片白,我看着他哈哈大笑,却被他反手拍在了脸上,站起来要拿着材灰去抹他,却听他说:“别动,时候到了。” 我立刻收回手,激动万分的看着他用筷子将那只鸡从冒着泡的热油中拿出,放在了之前那个铺着面饼的盘子上面。伸手要去拿,被他一筷子拍开。 “刚从油锅出来,你摸上一下手上便要烫伤了,赵兄弟,我帮你兄弟治了伤,难道你还要赖上老金不成!” 我看着那只油汪汪金灿灿的鸡焦急万分,哪还管得了他说什么,看他将筷子拔出,忍不住抢了过来,夹了一块肉往嘴里便送,他看我吐着舌头来回跳脚,便笑着问:“赵兄弟,烫不烫?” 我摇晃着脑袋说:“不……不烫……” 他哈哈大笑,又问:“咱老金做的黄金鸡好吃不好吃?” 我舌头被烫的几乎要麻了,却仍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对他胡乱点头:“好吃……金大哥,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拍拍双手,点点头:“这便是了。赵兄弟,咱们俩的帐结了,你不许再吹那个笛子了。”,说罢掀开帘子出了厨间,我吃了几口,便没有了耐心,丢开筷子,将剩下黄金鸡撕成几块,用软饼包了,跑到方廷的房间里,将其中一块给了他,他吃过也是赞不绝口,还想再拿,我赶紧收了起来跑出他的房间,将剩下的一小小心心包好,回屋放进包裹里,金三两看我藏的仔细,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可亲,我媚笑着跟他说:“金大哥,要不然以后我天天都把床让给你,你再给我做一只怎么样?” 他马上收起笑容:“赵兄弟,为了做这黄金鸡,老金跑了好几十里去买香料,才勉强凑了五成,别说你把床让给我,就是给老金我黄金百两,我也不做了。”,说完坐在桌边,不再搭我的话茬。 我见他说的坚决,也无法再勉强他,拿了笛子送还给方廷,刚出了门,却看到柳丛江快步下了楼梯,我看他身形挺拔,一身崭新牙白的长衫来回摆动,背影到比正面要好上许多,忙叫住他:“柳掌柜,换了新衣服是要去哪里?” 他脚下不停,头也不回的说:“去镇上看看。” 我大声喊道:“正好我也要出门,你等等我,咱们一起。”,说罢跑回屋里将包袱拿出,背在身后,再出来时他已经出了客栈,又连忙跳下楼梯跟了上去。 这镇子比四方镇还小,我跟着柳丛江溜达了半天也没看见几个铺面,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他却没有进去的意思。我知道他与秋暮泱不同,既不爱跟我讲话,又没有耐心等我,便只能一步不离的跟着他,以防被甩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六章 世深道浅 突然耳边马蹄阵阵,我看清是一辆马车迎面过来,忙跳开一步避开,眼看马儿从身旁跃过,要转过身,突然肩膀被什么拽住,身子只被扯着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转头再看那往前疾行的马车,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来背在我肩上的包袱已被那马车前面的横梁挑起,正挂在上面来回摇摆。我大叫一声,攥紧拳头跟着马车便跑,足追了两条街,眼看马车慢了下来,纵身往上一跃想要抓住包袱,不想那车夫看到我跃在半空,惊吓之下扬手就是一鞭,那马儿吃痛之下猛地往前蹿去,我双手抓空,脸庞重重的撞在车上,只听得又是一声鞭响,我脸上一热,身子在空中转了两个滚儿之后重重的落在了地上。顾不得屁股疼痛,爬到几丈开外的包袱旁边,抓起来一把抱在怀中,怔了一会,听到柳丛江说:“这个姿势可不美观。” 我抬起头,茫然问他:“你刚才不是在那边吗?” 他蹲下身来,掰过我的脸看了一下,说:“撞成这样,没有半个月是长不好了,”看到我将包袱抱的结实,又问,“这里面装了什么宝贝,可否让我看一眼?” 我一侧脸庞已经麻木,咧着嘴巴嘀咕:“金三两给我做的黄金鸡我没舍得吃完,还剩了一块……” 柳丛江皱起眉头,半天说:“赵寨主真是令人意外。”,我知道他这话多半是讥讽我了,也不说话,抬手要去摸脸上的伤,又被他用扇子隔开。 “你再摸几下,这脸就彻底不能要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在我下巴旁边擦了几下,我看到帕子上尽是鲜血,不由得也怕了起来,哭丧起脸问他:“出了这么多血,是不是会落个大疤瘌?” 他看我害怕,却笑了起来:“若是置之不理,自然好不了,不过,我这里倒有个祖传的药膏,用了必不会留疤。” 我张张嘴,只觉得嘴巴也跟着麻木起来,只能吧唧着嘴巴问他:“什么东西,快给我看看。” “祖传的东西,岂是能轻易给人看的。” 我看他这样,立刻不高兴了:“你又不拿给我看,那还告诉我干吗?” 他摇摇头,说:“我柳家祖传的东西,别人来求,便是千金我也不卖,赵寨主虽然粗手粗脚,却跟我同路,也算是有缘,你若是求我,我倒可以少算些银子给你。” 我瞪着他:“柳掌柜,你真会趁火打劫。” 他收起笑容,只说:“你若不要,那便算了,以后烂了脸莫要后悔。”要站起身来,被我一住扯住:“好了,你说个价!” 他扇扇扇子,看了一眼日头,说:“五十两。” 我大怒,伸手要去锤他,被他一把抓住。 “你不买便罢了,打人做什么?”他看着我,神色颇为不悦。我手腕被他捏着,只能用手指指着自己,怒道:“你看我周身上下的东西,加起来能不能值个几钱,你要我五十两,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买不起。” 他轻轻一笑:“我也不缺银子,你若是想要,可以立个字据,我先把东西给你,等你日后有了银子再还我,怎么样?” 我立刻点头,看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放在我的手指间。我打开那盒子,只觉得又臭又难闻,忍不住拿开老远,想自己涂抹,又苦于看不到,只能开口求他:“你帮我抹一下。” 他收起扇子放进怀中,接过那个盒子,指尖蘸了两下,看见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低声说:“闭上眼睛。” 那药膏一经涂上,我立刻便觉得脸上冷冽,再不是之前又热又痛的感觉了,偷偷睁开眼睛看他,见他除了皮肤黝黑,眉目也算分明,便对他说:“柳掌柜,你面皮如果再白一点也不算难看……”,他手指在我脸上一搓,我“哎呦”一声,不敢再说话。 回到客栈,秋暮泱看到我脸自然是大大的惊异,便是连方廷唬了过来,围着我看了半天,对我说:“小寨主,你本来长得就……” 我看住他:“就怎样?” 他摇摇头,低声说:“你要是这样回去,我估计二喜也会躲着你的。”,看我鼓着嘴巴不说话,又安慰我,“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十几位寨主都是光棍儿也过了这么多年了,你…” 我因被柳丛江逼着写了字据,本来就不高兴,当时便拎起他衣服将他扔出房间,回头看到金三两正笑呵呵的看着我,便指着自己的半边脸庞问他:“可消肿了些没用?”他凑上来左右看了一圈,笑道:“自然消了,刚才这脸比我的还大,现在已然差不多了。”,我心中沮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突然又看到墙边箱子包袱摆放的整齐,便问他:“咱们这是要出发了?” “是我和老铁要出发了,赵兄弟是不是要出发了老金可是不知道。” 我听的奇怪,问他:“什么意思?” “咱们两个要去临江收账,先走一步,掌柜的倒是和你们一路,赵兄弟,路上保重。” 我愣了一会儿,站起身将那个箱子抱起来。铁算盘睁开眼睛,问我:“你这是做什么?” “我帮你们拿下去。” 他站起身,抖抖袖子说:“那倒省了咱们的力气了。” 我将那口大箱子搬了出去,放进那个早已等在门口的马车里,待看到金三两出来,又拉住他的手,恋恋不舍的说:“金兄,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叹口气,说:“赵兄弟,咱们掌柜的都不出来送我,难得你对兄弟这般好。”,铁算盘坐在车上垂着眼皮说:“不要啰嗦了,他不过是喜欢黄金鸡。” 金三两摇摇头,对铁算盘说:“老铁,你这话就不对了,赵兄弟便是喜欢吃黄金鸡,那也是我做的不是,说他喜欢我老金也没有什么毛病。” 我听他说的有理,高兴地摇着他的手说:“金大哥说的太好了,我只恨认识你太晚了,不然咱们一起定然开心的很。” 他哈哈一笑,抬脚上了车,临走又解下一个袋子扔给我,我打开那个袋子,却是一袋子甜栗子,我又惊又喜,抬头想要谢他,那车夫已经扬起鞭子,驾着车走远了。 秋暮泱从楼梯上下来,看我往怀里塞那袋栗子,便对我说:“咱们也该走了,你收拾一下。” “咱们去哪里?” “相城。” 相城是我到过的第一个繁华的城市,比起相城,凌云山更像一个世外桃源。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楼宇,也从没见过那么多的姑娘,她们扭着腰肢走在大街上,这是在凌云山永远想象不到的景象。高高的楼阁矗立在相城的中心,当地人说,那便是重楼。重楼显然是个很美的名字,秋暮泱听了之后,立时就吟出了一首诗,我虽然欣赏他,却着实对诗没什么兴趣,趁他吟诗的当口,一头扎进了熙攘的人群之中。 街上人马川流,往来不息,自然是说不出来的热闹。我在人群之间来回穿梭,全然顾不上被我抛在身后的几个人。秋暮泱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蹲在做糖人儿的老头儿的摊子旁边,等他走近,就一脸谄媚的问他:“秋兄快来,你看这糖人好看不好看?” 秋暮泱皱起眉头,答非所问的回我:“你这样乱跑,也不怕跑丢了!” 我笑嘻嘻的将他拉住,对做糖人的老头儿说:“你看,我不哄你,我兄弟有钱,你再给我几个!” 那老头打量了一番秋暮泱,才将手中的几个糖人儿递了过来。我将一个糖人塞进嘴里,又拿一个塞在秋暮泱手中,心中想着秋暮泱若是知道我刚才踏了这做糖人的老头儿的摊子,需要赔些银子,定会抓住我教训上一番,便赶紧又跑到人群中央,其时时光正好,我这个小摊儿走走,那个小摊儿逛逛,只觉得心中喜乐无比。 那糖人儿甜的厉害,我吃了两个便吃不下去了,也不舍得丢弃,便撕了块衣角想把糖人包了,哪知道我这边刚把衣角撕下,胳膊却被人撞了一下,我眼睁睁看着那糖人落到地上,顿时觉得悲愤不已,转头看到撞我的汉子跑进旁边的人群里,便也跟着往里面挤,我心里生气,胳膊上便使了劲儿,瞬间将几个大汉挤了开去,等挤到里边,看清楚其中的情形,又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一个面目凶恶的长脸大汉正抓着一个老头儿拳打脚踢,那头儿一边躲闪一边呼救,周边的人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拦阻。我扔掉那块衣角,大喝一声,跳进去一拳打在那汉子胳膊上,那长脸汉子大叫一声躺到在地,一只手捂着胳膊,大声叫道:“没王法了!这老儿偷了我家传的宝贝,却被这白脸相公放跑了!可冤死了……”,趁着我发呆的当口,又扑上前来死死抱住我的一条腿,此时又有两个人从人群中跳出来,将我的胳膊抓住,他们三个人身材都比我高大许多,我强自站稳,一时竟也抽不回胳膊,只能对他们喊:“误会了。” 扯着我左臂的汉子冷笑道:“我们确实看到那老儿偷东西被这兄弟捉住,却被你放走了,你们是不是一道的?” 我连忙摇头,回头再寻那老头儿的身影,却是遍寻不得,心想今日怕是着了道儿了,一时间没了主意,手脚也不敢乱动。 我虽不再挣扎,他们手下却半点也不放松,我看他们三个面容不善,便问:“你们要怎样?” “怎样?”那大汉啐了一口,大声说,“那贼人偷的咱们家祖传的宝玉,不敢说价值连城,也是贵重的很!如今你放跑了贼人,不想赔却是不行。” 我看看抓住我胳膊的二人,再看那长脸的汉子,一时之间倒有些明白了,但周围已被围的水泄不通,我想要跑却也是不易,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们:“那你们就说怎么办?” 那长脸汉子嘿嘿一笑,说道:“这玉是我祖上几代传下来的,前几日有个老爷要花三百两银子买了去,我怕他诓了我不愿卖他,才想到城里来卖个好价钱……我今日是亏大了,你若诚心赔我,便拿二百两来!” 我听他说到二百两银子,顿时便有些头晕。 突然一个东西在我肩头敲了敲,我扭头看去,却是一把扇子,等看清楚那张黑的发亮的脸,不由得又惊又喜,对他叫道:“柳掌柜,快来帮忙。” 哪想他并不过来,只站在一边笑着摇头:“这兄台的玉可是不便宜!” 我听他这么说,立刻泄了气,低声对长脸汉子说:“这是我们柳掌柜的,要不我先把他押在这里,等我把那老头儿捉到,把你的玉还回来换他,怎么样?” 那汉子还没回答,柳丛江却开了口:“将我押在这里你自己却跑了,这位兄弟岂不亏了?” 那汉子听他这般说,果然道:“那可不行,你若跑了,这相公再是不认我岂不是亏的厉害。” 我无奈,拖着三个汉子挪到柳丛江面前,将脑袋靠向他的胸口,低声下气的求他:“要是方廷在这,我肯定把他押了,柳掌柜,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求你帮我一帮。” “我帮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帮了我,我就欠你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兄弟的事情但说就是。” 柳丛江点点头,说:“这倒是个买卖。”,又看了那几个汉子一番,才说:“这二百两银子么,在下倒是有,不过……” “不过怎样?”那长脸汉子一眼不眨的看着柳丛江,两只手仍是紧紧捉住我的胳膊。 “不过阁下怕是拿不到!”柳丛江“哼”了一声,弯腰从人群里拖出一人扔在地上,那人团成一团,躺在地上瞪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赫然便是刚才挨打的那个老头。 那长脸汉子叫了一声,松开我往人群便跑,我反手伸出,扯住他衣领,使劲一拽,登时便将他摔在地上。 周围喧闹声四起,刚才那两个左右抓我的人也瞬间已没了踪影,我蹲下身来,将那长脸汉子胳膊扭在背后,大声说:“你再不说实话,我今天就把你胳膊掰了。” 那汉子哀嚎一声,连声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柳丛江俯身在那老头腿上点了两下,那老头儿伸开双腿,扯着嗓子叫道:“英雄饶了我等,咱们再不敢了。” 柳丛江笑道:“饶不饶你们,还得看此事能不能说清。” 那老头不停的施礼,口中说道:“我们是逃难来的,家里收成不好,这主意是我这个不孝子出的只想着能弄些银子回去,好作生计,万望恕罪。”,被我制住的汉子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也是一边哀嚎一边求饶,我站起来踢他一脚,他蜷起身子又叫了起来。 柳丛江皱眉看向我,我怒道:“怎么?他们这样比我秋风寨还不如。” 柳丛江摇摇头,伸手从老者怀里掏出那块玉,走到长脸汉子身边,对他说:“这玉样子倒还算好看,我看你不如将这玉送给这小兄弟,且让他消消气。” 那汉子脸上抽动两下,看我提着拳头,马上说:“自然使得……” 我看着那块玉:“这人设计害我,哪有这么好心。” “怎么?”柳丛江看了那汉子一眼,笑道,“你莫不是怕这位兄台不是心甘情愿送你?” 那汉子鼻青脸肿的看看我俩,连声喊道:“自然是心甘情愿,大大的情愿。” 柳丛江俯身在又那老头身上拍了两下,那老头登时翻身坐起,拉着长脸汉子连滚带爬的跑了。柳丛江把那块玉扔在我手里,叹道:“这等拙劣手段竟也能骗得过赵寨主?” 我听他笑我,顿时心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气愤的说:“这几人阴险狡猾,设下这圈套,我一时不慎……”,话未落音,人群里一个大婶说道:“他们天天在这里表演,整整一个多月了,除了你再没别人上当的。” 我惊道:“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又一个大婶说:“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难得有个上当的。” 我撸起袖子,瞪着他们,怒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柳丛江摇着扇子,对我说:“赵寨主说得不错,你当日跳上马车之时,柳某也是这样想。” 我脸上一红,只当没有听到,挥手对那群看热闹的大婶们说:“走罢走罢,回家干些正事,别有事无事的看热闹。” 她们对我指点了一番,纷纷扭着屁股走开了,回头见柳丛江已经走了,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对他说:“柳兄,你这识人的本事很是了得,你要是进了我们秋风寨,定能当个寨主。” “赵寨主这本事也是了得,若是进了我春秋殿,定能做个铺堂。” 我问他:“铺堂是个什么职务?” 他微微一笑,说:“铁算盘是春秋殿的总堂会计,再向下六级,便是分堂的总理,总理下面便是铺堂。” 我明白他在奚落我,怒道:“你就说是干吗的?” “自然是分堂外面看门的守卫。” 我大怒,将那块玉扔在他手里掉头要走,听到他在身后说那玉值几十两银子时,又无奈转回身,夺了过来。他见我夺的急切,便说:“赵寨主识时务的很,柳某最喜欢的便是识时务的人。” 他说话虽然句句带刺,却着实帮了我,我得了玉佩,也不再生气,想是这几日天天见他,便是连他那张黑脸也觉得亲切了起来,想要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却也不回答,只问我:“怎么没看见秋兄?” 我心想秋暮泱自然是在憋气找我,却不能告诉他,便说:“我也正找他。” “那好,咱们一同找便是。” 他伸开手臂,请我走在前面,我想到秋暮泱只怕还在生气,一时半刻还是不见他的好,便转了个弯,朝那糖人摊儿相反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七章 朝凤歌 之前吃的糖球儿甜的厉害,又走了这么多路,没多久我便觉得口中饥渴,一时间后悔不该将秋暮泱甩开,他比我大了五六岁,见识也多,这一路上步步不离时时照应,便是比方廷还要贴心不少,此刻若是他在这里,我只需将将胳膊往他臂膀上一挂,便能想喝多少都成,我侧过脸对着柳丛江崭新的衣衫琢磨了一阵,问他:“柳掌柜,走了这么久,我猜你肯定渴了。” 他毫不理会我的试探,指着前方的一个牌楼对我说:“那边有个茶楼,你渴了便去买上一碗茶喝。”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能坦诚以对,揪住腰间的衣衫给他看:“我没银子。” 他轻轻一笑:“那便忍着。”,扇着扇子径自向前走了,我虽与他相识不久,对这种反应却不陌生,伸手那块玉掏出来,追上他说:“你刚说这玉是好东西,能值几十两银子?” 他停下脚步,皱眉问我:“那又如何?” “你家既然是开当铺的,我先把这玉当给你,你给我算银子。” 他冷笑一声:“这玉是我帮你要来的,你却要当给我。” “江湖规矩,你给了我便是我的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我话虽然说的理直气壮,认是不认却还要看他的反应,所幸他面容虽然冷淡,话音里却缓和下来:“你之前还欠我五十两银子,便是这玉给你算了银子,两相抵了,只怕你还要欠我。” “小气!”我看着他。 他“哼”了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那叠在一起的汗巾,念道:“秋风寨未来寨主赵卿因欠……”,我伸手将他拦住,说:“算了算了,我不跟你借了。”,抬眼看到街角有座飘着轻纱的房子,门口还挂着数十串灯笼,模样好看又气派,便转身往那房子走去,刚走到门口,又被他叫住:“赵寨主,你去做什么?” “我去求个茶喝。” 他抬头看了一眼,笑道:“怕是不妥。” 我摆摆手,说:“有什么不妥的,这牌楼气派,难道连个水都没有?” 他似笑非笑看了我半刻,终是说:“赵寨主所言不差,是我想多了。” “那咱们先进去求水,喝了水再去找我秋大哥不迟。”,见他跟着走了过来,便伸手去掀眼前的珠帘,一只脚刚踏进去,又觉眼前一花,两个眉眼如画的女子已经将我搀住,娇笑着往里便拉, 我吃了一惊,将怀里的玉佩护好,转头又见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子从我身边走过,那女子皮肤雪白,颈子下露出大片胸脯,我看了半晌,忍不住说:“这里的姑娘行事倒是……爽快的很。” 柳丛江在后面摇着扇子点头:“这是自然。” 一个体态丰满的中年女子依着楼上的栏杆大声招呼道:“两位公子楼上请了。”,单手一挥,又有两名年轻女子扭着腰肢走了下来,将柳丛江挽住,我惊奇说道:“这店家热情的很,很对我的胃口,咱们是来对了地方。”,他但笑不语,跟着我上了二楼,进了东侧边角的一个房间,其中不知放了什么香料,一闻之下竟比凌云山后寒潭处的烟樾草还要香上几分。 那四个女子拥着我俩坐下,其中一个直接坐在了我的腿上,我心中惊讶,暗衬这里的店家待客真是热情,但见到两个女子将的胸脯贴向柳丛江,又觉得难免太过于热情了。 压在腿上的女子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杯酒放到我的唇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我从没受过这般的伺候,心中是又惊又喜又不习惯,眼看她眉目含春,哪里还能多想,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那姑娘垂眸浅笑之间,又已经倒了一杯,送到我的嘴边,我接过那酒杯要喝,却见柳丛江将喝过的酒杯轻轻抛开,神态说不出的优美,再看到刚才如水蛇一般缠在他胸口的姑娘起身去捡酒杯,心中一动,将杯中美酒饮了,手腕一抖,那杯子径自砸向胭脂的胸口,被她一把捂住。 我有些无语,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感慨,身边的女人将杯子放在桌上,一扭腰身又凑了上来,还摸着我的脸搓了几下,口中笑道:“小相公,你太坏了,把胭脂的衣服都弄湿了。”我听得浑身一抖,心想今天是遇到对手了,但她是个娇弱的女子,我却又不能推她下去。 好在一阵琴声响起,曲调婉转凄美,立时将尴尬的气氛缓解。柳丛江将扇子放在桌上,听了半刻,问旁边的姑娘:“这奏琴的是何人?” 那姑娘笑道:“公子不知道,这是我们苦匆匆的一一姑娘,多少客人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听她奏上一曲,今日两位运气好,咱们一一姑娘很久不曾奏过这首曲子了。” 门外一个声音响起:“咱们一一姑娘在练琴,公子何不先等片刻,我让她们给备上上好的清茶……”,这声音豪迈又响亮,正是之前那穿的如“金翠儿”一般的中年女子,她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说道:“不用了,在下唐突了。” 我跳起来拉开房门,眼睛盯住楼下的男子,大声叫他:“秋大哥,你是不是来找我们的?” 秋暮泱看到我,也是十分意外,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扒住栏杆,指着身后的房门笑道:“柳掌柜也在,这里好玩的很,你快来。” 几个女子要去拉他,被他轻轻闪过,只对我说:“方兄和霍兄还在找你,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 又有一个高挑姑娘走到那“金翠儿”耳边说了几句,金翠儿大声说道:“公子且慢,咱们一一姑娘说了,旦有识得一一姑娘的曲子之人,苦匆匆都出彩头。” “柳掌柜,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是彩头?”我转头看向刚从屋里出来的柳丛江,虚心问他。他压低扇子,说:“这彩头你定喜欢,就是银子。” 我大喜,对他说:“柳兄了解我。”,转脸对秋暮泱喊,“秋大哥快上来,咱们要赢这个彩头。” 秋暮泱终于走了上来,我拉着他进了房内,想着待会要趁势推开靠上来的姑娘,不想她们见了秋暮泱便都往秋暮泱身上靠,便是连个给我端酒的都没有了,心中不悦,当时便一手一个将她们从秋暮泱身上拉开,又一个个按在旁边的座位之上,那边柳丛江也不知在讲什么,将左右两个姑娘直逗得花枝乱颤。 “金雀儿”很快走了进来,对那几名女子挥了挥手,她们便嬉笑着起身离开了。 “这位公子,你猜出了刚才那曲子,咱们便免了公子的酒钱,一一姑娘还要请公子猜一曲。若是再猜对了,咱们苦匆匆还有银子相赠。” 我一听银子便激动起来,拉着秋暮泱的胳膊便是一阵抖动,他吃不住我期待的眼神,就对“金翠儿”说:“那就请一一姑娘再弹上一曲。” “金翠儿”笑道:“公子稍等片刻,一一姑娘马上便来。”,又命人沏了新茶送了果盘进来,秋暮泱等她走了,才问我说:“你踩了人家摊子,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扭开脸,装作没有听到,看柳丛江摇着扇子不语,便扯开话头问他:“柳掌柜,你刚才不是要找我秋大哥吗,肯定有什么事是不是?” 他轻轻点头,对秋暮泱说:“秋兄,赵寨主刚才口渴的紧,想要同我借” 我咳嗽了一声,拿起盘中一个果儿送到他的嘴边:“柳掌柜,待会赢了彩头,咱们三个一人一份。”,他推开那个果儿,又接着扇扇子去了。 秋暮泱“哼”了一声,对我说:“你吃了人家十几个糖人儿,哪能不渴!”我怕他还要说我,躲开他的目光,问柳丛江:“柳掌柜,金三两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他瞥我一眼,说:“这收账的事哪里有准头,少则十天,多则月半。” “金兄聪明有趣,很对我的脾气,倒是你家的那个铁老头冷着脸,不好说话。” 他摇摇扇子,说道:“确实如此,不过他管着咱们春秋殿的帐目,若是好说话了,岂不是危险的很……”,我还要问他,他却将目光投向门口。一位美人抱着琴走了进来,我看到她半面脸庞被琴遮住,一头乌云般的头发斜堆在一侧,腰肢扭的如风中的软柳,忍不住便想,这腰我只需上去攥这么一下,难保不会断掉,等她露出粉白的脸蛋儿,再看秋暮泱的目光,不由得泄了气,抱着胳膊坐在一旁一动不动。 那美人并不说话,只福了一礼坐了下来,水葱似的小手一拨琴弦,琴音入耳,竟比之前的曲调还要婉转,说不出来的凄清悦耳,一时琴音明媚,仿若置身青山绿水之间,一时又低沉凄婉,所望之处尽是断瓦残垣,我听的入神,一颗心只跟着琴声怦怦直跳,忽然间琴声渐急,若林中清泉,叮咚不息,又似有清风挟着岁月穿身而过,意乱情迷之时,那琴声戛然止住,琴弦颤动之间,余韵不息。 等我回过神来,秋暮泱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我看着他将手背起,立刻意识到他是要吟诗了,还没来得及捂起耳朵,就听他说:“啾啾凤吟,嚯嚯翎琴,清浊难工,不绝其神。姑娘这首曲子弹的缠绵不失其韵,婉转不离其伤,确可称得上绕梁之音。” 那美人颇有些意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秋暮泱轻声笑道:“公子过誉了,此曲知者甚少,不想公子竟听过?” 秋暮泱转回身,看了那女子一眼,说道:“在下幼时曾听人弹过,没想到今日竟再能听到,敢问姑娘琴技师从何人?” 女子垂首答道:“此曲乃一一多年前遇到的一位夫人所教,只可惜我与夫人只有一面之缘,她走的匆忙,并未留下名姓,是以一一也是不知。后来一一时时练习,竟也习得六七分,便取了牌子,唤做朝凤歌,公子若是喜欢听,一一便再为公子弹上一遍。”,说罢复又坐下,双手按下琴弦,欲要拨动却又停下,叹息说,“只是这曲子虽好,却失了歌词,难免让人觉得惋惜。” 秋暮泱轻声吟唱:“鸢纷飞,素手彩绣,醉红妆,胭脂残留,轻舞莲动,琴音欲收,望不尽楼外楼,青萍箬,晓月如钩,依雕栏,青山如旧,金丝木楠,有子行游,舍不尽离人愁。” 那一一叹道:“好词!”,一时间樱口轻启,歌声伴着琴音,竟是说不出来的动听,我便是不通音律,也听的如痴如醉。一曲唱罢,柳丛江拍拍我:“赵寨主可要擦擦口水?”我愣了一下,扯住桌上的帕子擦了一番,直到他皱起眉头,才看清那帕子原是他的一段衣袖。 “秋大哥跟这软手软脚的婆娘说的什么意思?”我看到对面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十分的腻味,终是忍无可忍。 “赵寨主难道没听清楚?秋兄的意思,自然是说这一一姑娘奏的朝凤歌世间少有。” 那边厢秋暮泱仍是和一一姑娘两对望,我回过味来,拍着桌子不满的说:“哪里好听了?倒是跟我家后山的鸟叫一般。” 柳丛江笑道:“这便没有道理了,这天下的琴师我见过不少,若论起技法娴熟,声色调合,一一姑娘确实可称得上个中翘楚。” “什么翘楚桥头的,没什么稀罕,我看跟方廷天天吹的那笛子也无二样。”说话时故意将声音放大,只指望将那背着手的人听见转了回来。只可惜他听是听得清楚,却并不理我,反对那女子躬身施礼:“我兄弟说话粗鲁,心地却不坏,他不通音律,自然不解其中真意,一一姑娘莫要见怪!” 那女子掩嘴一笑,只跟秋暮泱一阵子低声细语,我更加不高兴,抓起面前的杯子,将里面的水一口喝干。 “这是上好的新茶,这么喝岂不是浪费?”柳丛江皱着眉头看着那茶碗。 “浪费就浪费,反正我也不用花银子,那龛里烧的什么东西,熏的我浑身难受”我怒道。 “刚才你还说好闻的很,要来看个明白。” 我瞪着他:“我可没说要来看姑娘,”心念一转,示意他说,“这丫头长的好看,不如你去跟她谈什么音律什么歌儿。” 他摇摇扇子:“你才说她软手软脚,怎又看出她好看了?” “男人不就喜欢这样的么?” 他摇头笑道:“未必,我看你就不喜欢!” 我愣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我自幼打扮成这样,秋暮泱自然看不出我的身份,只等我将真实身份告诉他,也便是了。转念想到在秋风寨过了这么多年,二喜他们即便知道我是个姑娘,也只将我当兄弟看待,只怕是我换了装扮,秋暮泱也未必放在心上。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抢过柳丛江拿在手里的那杯茶水又是一饮而尽,他皱起眉头,神色颇有些嫌弃的意思,“哼”了一声,端起秋暮泱那杯没动过的水喝了。 我嘿嘿一笑,还要去拿那个杯子,突然听到冯一一说:“苦匆匆说的话自然算数,公子但说无妨。” “秋某请姑娘陪我奏琴。” 那女子微微一怔,随即盈盈下拜,轻声道:“公子识我曲子,一一自然从命。”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问一旁的柳丛江:“他们还要接着弹琴,不嫌烦吗?” 柳丛江轻轻一笑:“以一一姑娘的琴技,我看秋兄便是听上一辈子也不会烦。” 我大怒,将他之前喝了一口的杯子又拿过来仰面喝了,他怔了一下,将那个茶壶直接拿到了自己身边,再不给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八章 媚眼如丝 我不愿再看那二人腻味,便对柳丛江说:“他们说的我也不懂,不如咱们出去干点有意思的事儿?” 他摇头说:“我听的懂,你去便是。” 我深悔不该把方廷扔在后边,不然若他在此,此刻一定会和我一起鄙视窗边的二人,哼了半日,也不见窗边的人回头看我,只好一个人跑出屋子,在廊子上来回叹气,两个姑娘从楼梯上来,一个穿红一个穿绿,看见我便掩口对着我笑,我看她俩笑的甚美,心情顿时好了,笑呵呵的看她们进了隔壁的房间。 “金翠儿”从身后的屋子里走出,看到我到处溜达,便对我说:“小客人,你若是无聊,便去找姑娘喝酒,这样来回跑怕不是会撞到咱们客人,”,说罢,跟身后一个姑娘说,“丝丝,你来陪这位小客人。” 那丝丝过来挽住我,笑着说:“小公子跟我来吧。”她脸蛋儿粉中透白,眼中似有清潭一般,我被她挽着,不自觉的便跟着她走了。一进屋子她便将我按在凳子上,搂住我的膀子靠了上来:“小公子,家住在哪里呀?” 我瞥见她胸口的白肉,心里顿时虚了,转开眼睛囧道:“我家住在山上。” “山上?”她看我这样,腰肢变本加厉的扭到我的腰上,低声问我,“你刚才看着姑娘发呆,是不是你们山上没有这么多姑娘?” 我心中怦怦乱跳,胸口也被她揉的发热,当时便不能再忍,将她拎开坐好,盘了双臂认真对她说:“丝丝姑娘,我从小长到这么大,总共也没见过这么多姑娘。” 她被我双臂隔开,一时也凑不上来,便笑着问我:“难道你们山上便没有别人不成?” “我们山上像我这样的还有三百多,像你这样的,一个也没有。” 她哑然失笑,手指却又伸了过来我的脸捏了两下:“那他们是不是都像你长得这么好看?” 我大皱眉头,心说平时都是我拍他们,今日却被这豪爽的姑娘捏了,岂不是没有面子的很,当下反手拿开她的手掌,替她将领口紧了一下,说:“你很像我的一个好朋友。” 这水蛇一般的姑娘手掌被我制住,脸蛋儿却又凑了上来:“哪个好朋友?” 我躲开她的脸蛋,正色说:“张翠花。”她看我正襟危坐,“噗呲”笑出声来,抽回手掌拢着丝帕问我:“张翠花家住哪里呀?” 我不敢大意,生怕她再靠上来,看她半日没有动作,才说:“她是我们山下的一个姑娘。” 她娇笑着看我:“那我和你家那个姑娘谁更好看些?” 我仔细看了她一番:“现在这么看着你,我肯定觉得你好看,要是她来问我,我当然也不能说她不好看。”她听我这么说,又笑了半天,说:“你这么说,就是喜欢那个翠花姑娘了。” 我看她笑的花枝乱颤,瞅准了机会连拍了两下她的脸蛋儿,算是扯平:“她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很喜欢她,只不过她面皮薄,跟我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她突然便敛住了神色,端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说:“你既然喜欢她,可告诉过她没有?” 我想到张翠花看见我的别扭样子,说:“她以前看见我就跑,现在倒是不跑了,我每次下山都去看她,我想她肯定是知道的。” 丝丝姑娘叹气说:“这种事情你不明白说出来,单靠她猜又怎么算数?” 她突然神色黯然,眉间也蹙了起来,我不由得也是奇怪,小心问她:“丝丝姑娘,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她轻轻摇头,将桌子上的酒杯端起径自喝了,一杯喝罢,又是第二杯,看她还要去倒,赶紧拉住她的胳膊:“丝丝姑娘,你再喝下去我就没得喝了,不如你给我留点,咱们继续聊天。”她劲儿不如我大,抢也抢不过我,只能松了了酒壶,等我把酒壶放回桌子上,立刻又伸手去抢 “金翠儿”来叫丝丝姑娘的时候,丝丝姑娘正趴在我胳膊上又哭又笑,我看到金翠儿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便赶紧举起双手:“我没打她,她脸上的伤是刚才碰到桌子了。” 丝丝姑娘扯住我的手来回晃荡,口中喊道:“小青弟弟,咱们还没喝完,你就要跑吗?”,我扯了下袖子,她便咣当一下歪在了桌上。金翠儿忙叫人将丝丝姑娘扶了出去,见我还举着双手,便对我说:“小公子海量,能把咱们苦匆匆的姑娘喝倒,我也是头一回看到。” 我看着酒壶沉默不语,心想这酒都被她一个喝了,我连半口都没喝着,哪能算是我喝倒了她,又想到她刚才哭的涕泪横流,忍不住又为她伤感。 房门开闭之间,柳丛江走了进来,见我发呆,便笑着说:“我还当找什么乐子,原来是跑这里找姑娘喝酒了。” 我叹了口气,问他:“柳掌柜,你知道比没有银子更难受的是什么吗?” 他微微一怔:“是什么?” “是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踱了两步走到我面前:“你怎么突然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了?” 我抱着那个空酒壶黯然说:“丝丝姑娘永远都不能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他点点头,在我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那你知道比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更难受的是什么吗?” 我抬起头看住他。 “是还没碰到喜欢的人便把肚子饿坏了。” 我愣了一下,恍然说道:“对啊,怎么还没有给咱们饭吃?” 他看我来了精神,便拍着扇子对着门外说:“幽娘,请进来吧。” 一个鹅黄衣衫的姑娘托着盘子走了进来,与苦匆匆里其他的姑娘不同,她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间也无饰物,上下的衣衫也是的十分的素净。她将盘上上的饭菜逐一放下,对柳丛江笑道:“公子慢用,有什么事但叫幽娘。”,见柳丛江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我等她将房门拉上,才想起来问柳丛江:“幽娘又是谁?” 他将扇子放在桌上,抚开衣袖拿起筷子说:“她是苦匆匆最好的厨娘。” 我惊喜不已,赞道:“免了咱们的银子,还给咱们专门做吃的,金翠儿掌柜真是大气!” 他皱起眉头:“是我花了银子请她来做吃的,金翠儿掌柜是哪个?”,我指指窗外:“就是刚才那个穿的花花绿绿的掌柜,打扮的跟我养的金翠儿一般。”眼见他笑了起来,便趁机去抄那个黄金油亮的鸡腿,手还没够到盘子,已经被他挡开,当听他又说出“去洗手”这几个字时,不由得长叹一声。酒足饭饱之后,柳丛江敲着杯盘狼藉的桌子让我收拾,我想着饭都吃过了,哪能再听他差遣,推开凳子要往外走,看到他又将那个写着字儿的帕子掏出来,只能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等我擦了桌子出了房间,看他望着楼下沉默不语,便问他:“柳掌柜,你发现这苦匆匆的怪异没有?” 他挑起眉毛:“有何怪异?” “你看,”我指着其中一个女子说,“现在也不是暑天,她肩膀全都露在外面,也不怕冷,”又指着另外一个女子,“她不会武功,走路偏偏左扭右扭,也不怕摔了。” 柳丛江笑道:“我还当赵寨主真看出什么怪异之处。” 我拍住栏杆:“这还不怪吗?” 他用扇子指了指对面的角楼,轻声说:“这一一姑娘虽是歌妓,苦匆匆里的人对她却是恭敬的很,你不觉得奇怪?” 我想了一下:“你们都说她弹琴弹的好,不是对她也恭敬的很,有什么奇怪的。” “想必秋风寨上下对赵寨主也是恭敬的很。” “哪有,他们个个……”我捂住嘴巴不满的看着他,他笑着看我:“依我看,苦匆匆要么靠这一一姑娘挣银子,要么这一一姑娘在其中出了银子,才能这般恭敬。” “我又想了,像我们秋风寨也指着我带头打劫,他们又打不过我,当然也得听我的,都是一个道理。” 几个姑娘娇笑着往楼梯下跑去,我伸腿拦住一个,将她拉在身边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姑娘笑道:“咱们只见过从苦匆匆抬着出去的人,可没见过拉着进来寻欢作乐的。” “为什么要抬着出去?”我再要详细问,听到门外有人大声说:“哎呀姑娘……不要拉我……”,我大吃一惊,越过栏杆从楼梯上跳下去,几步跑到门口,方廷看到我,立刻将我拉到我和小琴中间,我哈哈大笑,跟他解释说:“不用担心,这里的姑娘热情的很,”转头看到旁边的独轮车儿,问他,“霍兄那?” 他指指身后,我这才看到霍问一揪着方廷矮身躲在他的身后,便将他也拉过来,对他身旁的小琴说:“这是我霍兄弟,他身体刚好了一点,小琴姑娘不要这么热情了。”,小琴用帕子掩住口鼻,与旁边的两个姑娘笑作一团。 翌日早晨,我跑到方廷房中,看他还沉睡不醒,便知道他昨日一定又看了小报,到床边掀了他被子,等看到他七手八脚的扯住衣衫挡住身体,又忍不住哈哈大笑。那边霍问一也睁开眼睛,看到我又赶紧装睡,我上去欲把他的被子也掀开来,不想他有了防备,将被子拽的紧,我拉了几下没有拉开,就对他说:“你使了这么大劲,就表示已经醒了,既然醒了,还不赶紧起床。” 他无奈起身,对七手八脚忙着穿衣衫的方廷抱怨:“方兄,我让你昨日锁好门,如何忘了?”方廷一边赵腰带一边回他:“你半夜要喝水,我出去拿了水壶回来,困的要命,哪还能想起来。” 霍问一看我又要揭他被褥,低声哀求说:“我困的厉害,赵寨主你去找秋兄便是,如何天天与我过不去。” 我扬起眉头,耐心与他解释:“你和方廷打不过我,我当然来找你们,秋大哥和柳掌柜身手敏捷,我去找他们岂不是自讨没趣。” 他听后自然折服,长叹一声,不再吱声。此时方廷已扎好了腰带,揉着眼睛对我说:“小寨主,你头发乱成这样,为什么不请这里的姑娘帮你梳上一梳。” 我坐在桌子边上,指着脑袋对他说:“平时都是你帮我梳,我找她们做什么。”方廷跑到脸盆边上,捧着水往脸上泼:“若是霍兄没醒,我便给你梳了,霍兄现在醒了,自然要喝水吃药,我哪还有时间。” 霍问一接口说:“哎呀方兄,在下渴的厉害。”我明知道他们是气我叫醒了他们故意气我的,但又不能对霍问一动手,只好推门走了出来,走到西侧角楼处,看到一个端着盘子的姑娘,便问她:“姑娘,你有没有梳子借我一个?” 她看见我头发蓬乱,忍不住笑道:“你就是昨天的小客人吗,丝丝姐姐喜欢你,怎么不让丝丝姐姐给你梳那?”,她说的有理,我听得开心,马上问她:“丝丝姑娘在哪个屋子?” 她指着拐角右手边的一间房子对我示意,我走到房门口正要敲门,突听身后“吱呀”一声,回头看见一人从角楼的房间走了出来,我愣在原地,只等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开始一下一下的敲门。 丝丝姑娘睡眼惺忪的开了门,绸缎般的头发披在一侧,看的我羡慕不已,伸手扯起她滑在一边的衣衫将露着的半截膀子帮她掩了,她愣了一下,笑着问我说:“你这么大早跑来做什么?” 我指着自己的头发,谄媚说道:“丝丝姐姐你头发梳得好看,能不能帮我也梳个辫子?”她看着我的脑袋笑来半天,才让我到铜镜前坐下,我瞥见镜中的人蓬头垢面,也扭开脸不忍再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九章 一念生死 丝丝姑娘将我脑袋摆正,拿起桌子上的那个篦子,将缠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松了,一篦子下去,我立刻惨叫一声,她揉着我脑袋笑着说:“我的篦子昨儿不知道被谁拿走了,至今也没有找见,只能用这个齿儿密些的,疼是疼了一些,青弟弟,你忍一忍。” 我虽素日并不怕疼,但那头发扯着头皮却是难受的入骨,等她放下篦子,我这边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看了我一下,停住手下的动作,转身从抽屉里摸出另一个篦子,叹道:“我都给忘了,我这里还有一个……”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她瞅着我笑了半天,说:“你要是个姑娘,岂不是天天都得掉眼泪。” 我心说我本来就是姑娘,从小到大也没掉过几次眼泪,一时委屈起来,看她从桌上拿了块点心放到我嘴里,赶紧又擦干眼泪。说起来这眼泪倒也有用,她之后的动作便轻了许多,等她放下篦子将我脑袋转向镜子时,我看到镜中人儿头发整齐,面容也是说不出来的英气,立刻感叹:“丝丝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手儿最巧的姑娘了,我怎么梳都是乱的,偏偏你梳的就这么好看。” 她笑道:“你不用哄我,你总共才见过几个姑娘,我便是手儿最巧的,也没有什么可得意的。” “当然不是,我看路上那么多姑娘,没有一个头发挽的比你好看的。” 她笑得愈发娇艳:“我与她们比又有什么可开心的,若论起梳辫子,咱们一一姑娘的手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若是你求她帮你梳了,便看不上我的手艺了。” 我听她提起冯一一,立刻便想到早上秋暮泱从冯一一房中出来,当时便连连皱眉:“我才不让她帮忙。” 她凑到我面前仔细看了一下,笑道:“怎么,还有不喜欢咱们一一姑娘的人,今天我算是见到了,青弟弟,你为什么不喜欢一一姑娘?” 我当然不能说是嫉妒她了,只说:“她不如你亲切。” 丝丝姑娘轻轻一笑,叹气说:“一一姑娘身体不好,这两年吃的药不计其数,哪能对谁都亲切?” 我有些意外:“她得了什么病?” “一一姑娘不愿说,我们也不知道。” 我和她说了半天话,直吃光了她盘中的点心才舍得出来,到了楼梯处,一眼看见柳丛江往楼下走,忙跑过去叫他。看他皱起眉头,便扯着辫子提醒他:“柳掌柜,好不好看?” 他轻轻点头:“我刚才还在想你今日是哪里变了,原来是这辫子,梳的倒是整齐,不过我看你长相,倒不如梳个发髻更好。” 我愣了一下:“我喜欢这辫子,又好看又方便。” 他显然对我好看的辫子没有什么兴趣,趁我得意的当口,抬腿下了楼梯,我想着还得找方廷显摆一下,正要转身,忽听得一声惨叫,未来得及转头,身子已被人撞出,惊慌之下一只手拽住身侧的栏杆,想要稳住身形,却听到咔嚓一声,等我回过神来想要丢掉那半截木头,身子已然跌了出去,一张惊恐万分的脸在我眼前闪过,随后腰身被捞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两个圈儿,耳边尖叫声四起,等我再回过神来,柳丛江已经将我放开,我直直的看着血泊中的那个人,只觉得身子抖个不停。 尖叫声将秋暮泱惊了出来,他越过栏杆飘到我身旁,蹲下身在那一动不动的男子鼻尖探了一下,待看到我一动不动,便问我:“你伤到没有?”,看我摇头,转头又问柳丛江:“这是怎么回事?”,柳丛江皱眉看着那摊血迹,也是轻轻摇头。 此刻“金翠儿”已经走了下来,秋暮泱见她远远看着并不走近,便问:“孙掌柜,这是何人?” “金翠儿”又看了地上那人两眼,说道:“这是咱们的一个常客,晓月,你过来。” 一个女子碎步走了过来,她穿着紫色的纱裙,面容却带着惊惧,只看了那尸首一眼,身子便摇晃起来,“金翠儿”伸手将她扶住,低声说:“你把知道的都与秋公子说了。 晓月愣了半日,才低声啜泣道:“张相公住在朱夕巷,每次来都要我作陪,他今日只说要与朋友有事要商量,便让我先候着,我只端了酒水便出来了,后面的事儿一概不知……” “他朋友是哪个,可来了没有?” 晓月摇摇头:“他不让我进去,也没有看到有谁进了屋子。” “他当时言谈举止可有异样?” “他来的时候十分高兴,便是赏钱也比以往多,我问他可是有什么喜事,他只说要通达了,以后便是……便是与我成亲也是不难……” “金翠儿”看她一眼,接口说道:“这张相公本是个口无遮拦的人,隔三差五便来咱们苦匆匆喝酒,这里的姑娘大多认识他,他说的话如何能信?” 柳丛江看到晓月在一边瑟瑟发抖,便拉了一张凳子,对她说:“晓月姑娘请坐。”,晓月颤巍巍的坐了下来,眼里含着泪光,只咬着嘴唇不吱声。金翠儿见她如此,又低声安慰了她一番。 方廷此刻也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人自然也是吃惊,又见我捂着胳膊不说话,忙过来问我:“小寨主,怎么回事?”,我低声说:“我……我不知道,他突然撞我,把我一起从上面撞了下来……”,他吓了一跳,在我身上又拍又捏,等到确定我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我看柳丛江负手不语,想到若不是他将我救下,只怕我现在即便是不死,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了,心想他虽然爱摆上一副冷面孔,心底倒也不坏。 “柳兄,可否帮我将他衣衫解开?”秋暮泱突然说,我看到他手上已经沾了鲜血,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柳丛江走近两步将那人衣衫的衽带解开,露出有些发青的胸脯。秋暮泱看了一会,指着腰间一个圆形的痕迹问道:“晓月姑娘,你可认识这是什么?” 晓月站起身走过去几步,摇头说:“之前张相公胸口并无这印记……” 柳丛江踱了两步,从腰间取下一枚玉环,递给秋暮泱,口中说道:“秋兄,且看我这佩环,可像是不像?” 秋暮泱接过玉环,小心比对的一番,奇道:“柳兄如何想到的?” “柳某自小便有佩玉的习惯,夏日午睡常常压到肌肤,对这压痕自然再熟悉不过。若是这人要拥着姑娘喝酒,难免压到怀中的东西,留下此种印记便不难解释。”见我瞪着眼睛看他,又笑着说,“赵寨主昨日抱了半天姑娘,肯定再明白不过。” 我连忙否认:“我什么时候抱了,倒是你腿上坐了两个也不嫌累。” “柳兄,”秋暮泱打断我俩斗嘴,“可见过这样的花纹?” 柳丛江摇摇头:“春秋殿经手的东西不少,但金三两不在这里依我看,这不是一般的行货,多半是有些时日的东西。” 秋暮泱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这花纹少见,怕是值些银两,便也与他的发财之说契合。” 我听到他们说到玉佩,便掏出自己的玉佩,送到秋暮泱面前,问他:“比我这个还值钱吗?” 秋暮泱一怔,问我:“赵兄竟也佩玉?” 我摇摇头:“朋友送的。”,耳听得柳丛江“哼”了一声,便回头对他笑,他别开脸去,不再多说。 秋暮泱接过我手中的玉佩,看了一番,说:“这玉本就是个玩物,值多少银子原不用太过在意。” 我狐疑接过他递回来的玉佩,问柳丛江:“什么意思?” “当然是说你这玉不值多少银子。”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值几十两?” 他失笑:“几十两在秋兄眼里本不值什么。” 我心情顿时好了,小心将玉佩塞进怀里,再看到秋暮泱拿着柳丛江的那块玉环沉思,又问秋暮泱:“柳掌柜这块玉能值多少?” 秋暮泱还没说话,人群外面一阵骚动,不多时一个灰色长衫的男子挤了进来,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变色叫道:“张兄!” 秋暮泱忙问他:“你认得此人?” 那人看着地上的尸身,也不敢上前,只摇着头说:“张兄今日约我,说要给我看个值钱的好东西,他平素爱夸海口,我本来不信,他却再三起誓,只是不巧的很,今日小儿起了急症,请了郎中来看,便把这事忘了,刚才想了起来,才匆匆赶来,他……他如何死了?” 秋暮泱请他坐了,听他详细说了,原来这灰衣服的中年人名叫常督,是个药材铺的掌柜,死的这人名唤张娄,平素最是游手好闲,不止一次跟这个常督借过银子,每每又总不还,还动辄便躲起来。今日这张娄突然叫人捎话约了常督来苦匆匆见面,只说自己有了值钱的东西,不但能还了旧银,还能靠这东西翻了身。秋暮泱又问起张娄的住处,常督却说这张娄平日流连烟花之地,并无安定的住所。反复问了几遍,才让他走了。 苦匆匆出了人命,便是连原本住在此处的客人也走了不少,金翠儿叫了几个后院粗使的活计过来将张娄的尸身抬了出去,又将地上的血泊清理干净,照旧迎送客人,我们几个上了楼梯,进了张娄之前所在的那间屋子,那屋子装饰和别的房间并无不同,只是有两张凳子翻到在地,桌上杯盘也是翻了好几个。我看床上铺着织锦的铺盖,便拉起被褥看了一下,从里面找出一个系带的小巾子,我看那小巾子上面绣着金灿灿的花儿,十分的好看,便拎起来对秋暮泱说:“秋兄你看,这个汗巾还带着绳子,这么系着方便的很。” 秋暮泱看到我手里的东西不由得一怔,我看他欲言又止,便拿过去要给他细看一番,一个姑娘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手里的汗巾抢走,塞在怀里左扭右扭走了出去。我要去追她又被金翠儿拦住,便不满的说:“掌柜的,这房子里的东西关系到张娄的死因,她一句话不说就拿走了,有什么道理?” 金翠儿看着我笑道:“小客人说笑了,那张公子是摔下楼死的,跟咱们姑娘家的肚兜有什么关系。” 我咳嗽了两声,转回身跑到身后的柜子前,拉开柜门装作翻找的样子,心想我从小也没用过肚兜,今天算是丢了人了,偷眼看了一下秋暮泱,看他蹲在旁边的桌子边上仔细查找,倒是方廷一张脸笑的如刚吃了蜜糖罐一般。 柜子里空无一物,只在一角躺着一颗珠子,我将珠子捡起,问金翠儿:“这又是什么东西?” 金翠儿凑近看了一下,笑道:“首饰上的珍珠,这房间咱们苦匆匆的姑娘都住过,只怕是跟客人拉扯的时候掉的。” 我皱起眉头:“你们这里客人这么粗鲁么,还扯姑娘的首饰。”,一眼看见方廷笑得暧昧,便训斥他:“你怎么不过来一起找?” “柳掌柜不也没找吗?”方廷被我训了,立刻不服气的问。 我看了一眼柳丛江,看他果然面无表情的拿着扇子站在门口,便将方廷拉过来,低声对他说:“他现在是咱们的债主,我使唤他没有什么好处。” 方廷撅起嘴:“小寨主,他比你厉害,你是怕了他了是不是,吃饭的时候他哼了一声,你就乖乖去洗手了……” 我被他说中心事,顿时恼羞成怒,扬起拳头在他肩上一锤,他立刻弯腰下去对着柜子底下又摸又看。秋暮泱已然查看过那两张并排放着的桌子,此刻也走了过来,指着空柜子问金翠儿:“孙掌柜,这柜子为何空无一物?” 金翠儿笑着说:“这里放的本是衣物被褥,今日阳光好,都拿到后院晒了。” 方廷“咿”了一声,从柜子下面摸出一个篦子,我看上面写着字儿,便问秋暮泱:“写的什么?” “丝丝。”秋暮泱低声回我,转头又问金翠儿,“丝丝姑娘也经常在这里?” “那倒没有,丝丝房间在拐角,她这这几日身上不爽,并没有陪客人。”,见秋暮泱看着她,便又说,“我这就让人去叫丝丝过来。” 我拦住她,对秋暮泱说:“我去叫丝丝姐姐。” 秋暮泱奇道:“你知道她住在哪里?” 我点点头,看着他说:“我早上才让丝丝姐姐给我梳头,还看到秋大哥你从阁楼那里出来。” 他微微一怔,低声说:“快去快回。” 丝丝姑娘被我拉进了屋子,看到秋暮泱手中的篦子,也是惊讶,对金翠儿说:“昨日才丢了,怎么会在这里?” 金翠儿笑道:“你们几个姐妹成日混在一起,怕是拿乱了。” 丝丝也掩口笑起来:“她们昨日还不承认,我待会要将一个个的审她们。”,说罢从方廷手中将篦子接过来,我看她笋尖儿般的手指划过方廷的手,把方廷吓了一跳,不由得觉得好笑。转头看秋暮泱,却看到他皱紧了眉头,待要问他,他却又快步走了出去,一时不明就里,跟着金翠儿追了出去。 秋暮泱在前面走的飞快,金翠儿在后面跟着也紧,眼看他冲着角楼去了,忙小跑着拦在他面前,说:“这是一一姑娘的房间,公子不能进去。”,秋暮泱皱起眉头,不顾金翠儿阻拦推开门走了进去,一声惊呼之后,又快步走了出来。我看他脖子通红,心中疑惑,探头往房中看去,只见那个一一姑娘露着半片肩膀坐在窗边,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我愣了一下,也赶紧退了出来,这时再找秋暮泱,已经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吃饭的时候,依旧没看到秋暮泱的影子,我无精打采的吃了饭,走出房门遛弯,看到丝丝姑娘椅在栏杆之上,便上前跟她打了个招呼,她看我闷闷不乐,便笑着问我:“青弟弟,你这么不开心是不是想你的张姑娘了。” “丝丝姐,我虽然欣赏张翠花,但很少想到她。” 她叹口气说:“你之前说喜欢,现在又说欣赏,男人的话哪里能信哪!” 我皱起眉头,想要跟她解释,却见一个红裙的姑娘走了过来,对丝丝说:“一一姑娘让姐姐过去。” 丝丝姑娘扭着腰身往角楼那边走了,我闲得无事,便问红裙子的姑娘:“你们一一姑娘什么来头,怎么大家都听她的?” 她笑着看我:“你就是让丝丝姐姐醉倒的小公子么?” 我愕然:“是她自己要喝的。” 她依旧笑个不停,说:“咱们还没见过丝丝姐姐醉过,她们都说你长得好看,确是不假。”,我听她夸我好看,不由得十分得意,正想就此话题与她好好探讨一番,她却又转开了话头。 “到苦匆匆来的十个有八个是为了看咱们一一姑娘弹琴的,她是孙姨妈的银袋子,咱们哪里敢不敬重。” 我想起冯一一娇媚的样子,忍不住说:“我看是看琴的不多,花银子看她的才是真。” 她笑道:“小公子来这里难道不是来看一一姑娘的吗?” 我摇摇头,对她说:“我可不是为了来看她的,要我看的话你比她好看。” 她捂着嘴儿又是笑个不停,嘴里说道:“你嘴巴这么甜,怨不得丝丝姐姐喜欢你……”,正说话间,忽见大厅里进来几个短衣打扮的汉子,一进来就吵吵嚷嚷,引得楼上房间里的人纷纷走出来观看。 “金翠儿”匆匆走下楼梯,对那几个短衣汉子说了几句,将他们带进了楼下左侧的房间,我问身边的姑娘:“这是什么人?” 她叹气:“是那个坠楼身亡的张公子家里的叔伯前来要银子了。” 我奇道:“他自己跌下去的也要赔银子不成?” 她摇摇头,说:“若是让他们闹下去,苦匆匆又如何招待客人,我看多半要花些银子。” 果然不多时见那几个汉子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还在吵嚷:“孙妈妈,他是咱们的至亲,丧葬之事还得麻烦孙妈妈……” 红衣姑娘看那几个汉子出了苦匆匆,低声冷笑道:“这些人都是发死人财的,那张相公活着的时候也没见来往过,现在倒是一句一个自家人。” “你跟张娄也熟识吗?” 她摇摇头:“都是晓月跟咱们说的,那个张相公虽然浪荡,对晓月姐姐却是真心实意的,他现在死了,我看真心伤心的也不过晓月姐姐一个。” 又一个白衣姑娘捧着一堆绸缎走过,红衣姑娘拉住她问:“今天又是几套?” 那白衣姑娘笑道:“五件,是最新的料子。” 我看到她怀里的衣衫,赞叹说:“这绸缎好看,姐姐你眼光真好。” 红衣姑娘笑着说:“你果然油嘴滑舌,见谁都叫姐姐,这丫头比你还小,怎么就是你的姐姐了,这衣衫哪是她的,是我们一一姑娘之前在福禄庄选的,她眼光高,哪能看上别人选的,便是她自己选的,也有大半没见她穿过。” “你们一一姑娘这么浪费,不好。” 红衫姑娘拉着白衣服的姑娘笑着说:“她这么说咱们一一姑娘,也不怕咱们告诉了一一姑娘?” 白衣服姑娘笑道:“他是一一姑娘的客人,哪里能这么点事儿都学了去,若是蜓儿还在这里,肯定要学了。” 我奇道:“蜓儿又是谁?” “她是咱们一一姑娘最好的姐妹,不过前两年已经离开苦匆匆嫁人了。” 两个姑娘又说笑了几句,我听说一一姑娘素来爱干净,平常人便是连她的屋子都不许进,心想这个一一果然比柳丛江还要麻烦,待看到那姑娘捧着那些衣衫走进角楼,再回头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忍不住又有些羡慕。又有一个姑娘从房中走了出来,对身边的姑娘招手,我看她要走,忍不住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莞尔一笑,说:“你现在才问我名字,我却不告诉你了。” 我心想她性情也是奇怪,却不招人讨厌,待会我定要问清楚她叫什么名字,转脸看到方廷走了过来,顿时将这事儿抛到脑后。霍问一养了这些日子身体已经好了大半,见了我也难得现出欢颜,便是连我要看他的伤口也只作势挣扎了两下,方廷将那张娄坠亡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他听的惊奇,不知不觉之间竟连吃了好几个包子。 不多时秋暮泱也推门进来,看到霍问一身体好了不少自然也是高兴,说到张娄的死,方廷却是激动起来,拉着秋暮泱坐下,说:“也许是他本来带着东西,来的时候丢在了路上,等喝了半天酒才发现东西不见了,受了刺激要往楼梯处跑,这才失足坠落。” 秋暮泱点点头说:“方兄说的有理,咱们在房中没有找到东西,当时屋内又无他人,便也只能这样想了。” 我看他俩说的认真,心头不由得有些失落,心想大牛虽然总说我比方廷聪明,但他刚才说的这些我可想不出来。 晚饭过后,我让小琴姑娘端了酒水过来,刚倒好酒,正碰到方廷推门进来,便拉住他的手:“来来,咱们喝几杯。”他接了酒杯喝了一口,皱眉说:“这酒都没味儿了,小寨主,你又在里面兑了什么?” 我得意的说:“茶叶。” 他将那口酒水吐了,问我:“秋兄还没回来?”,我摇摇头,他皱着眉头看我一阵,问我:“秋兄又去听一一姑娘弹琴了,小寨主你竟不生气?” 我摇摇头:“生什么气?只要他们弹什么琴的时候离我远点就好。” 方廷撇撇嘴:“我看秋兄多半看上一一姑娘了,小寨主,我劝你还是回去和咱们铁蛋一起过日子吧,我下山之前,铁蛋专门拜托我让我看好你。” 我听他提到铁蛋,不由得有些悲愤:“那是因为我答应给他带新汗巾,他最近看上了五里铺的放牛丫头,非要送人东西,怕我不给他带,专门让你盯着我。” 方廷叹口气:“论起长相,怎么说你也比山下那些姑娘好看,若是不那么凶,咱们寨里得有多少抢着要和你成亲的。” 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你们打不过我,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方廷又要摇头,说:“你本来是个姑娘,现在打扮成这样……”,看到我面露不悦,便放下酒杯跑了,刚跑出门却又转回来,说:“我都忘了,霍兄让我来告诉你,今天夜里我肯定不会忘了锁门,你明天不用早起了。” 我拿着酒杯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眼看窗外月明如钩,不知道怎地,竟一下子想起之前柳丛江喝酒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痒,将手中的酒一口喝光,顺着窗子将空酒杯抛了出去,正要感叹,楼下一人骂道:“谁乱扔东西,砸到老子……”,我赶忙将窗户关上,跑到桌子边坐下,回想一番,又觉得柳丛江也没有多潇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章 双龙玉佩 第二日一早便听到有人敲门,却是秋暮泱。他看我扯着头发来回拨弄,便伸过手来帮我缠好,口中说道:“我刚才去方兄那里敲门,却是不开,莫不是昨天睡的晚?” 我心知他们是把秋暮泱当成了我,自然不会开门,也不明言,只对他解释说:“方廷昨天肯定是看小报没睡好,一时半会是醒不了了。” 秋暮泱奇道:“什么小报?” “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几位大侠的故事。” 他听我说的神秘,便笑着问我:“都是哪几位大侠的故事?” “张少侠听说过吗?孙尼姑知道吗?主要是这两位大侠的故事。” 他皱起眉头,半天没有说话,我还要跟他细说,他却站起身来:“今日要去置办些东西,既然方兄和霍兄没醒,只能咱们两个一起去了。” 我大喜,顾不上再想张少侠和孙尼姑,扯过外衣穿上,拉着他出了房门,没走两步碰到了柳丛江,他见我走的着急,便问要去那里,听到秋暮泱说要去买东西,便说:“甚好,我也要出去走走。”,我不敢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俩一起走下了楼梯,二人具是个高腿长,走的自然也快,我跟在后头看他们相谈甚欢,不由得长叹一声。 几个荡着腰肢的姑娘携手走过,她们面容娇俏,笑声便如风中的铃铛,让人忍不住回眸相看,繁花映着倩影,说不出的美好,更兼相城满城的杨柳,春风一起,整个相城便似在花海漂絮之中,我看了一会,忍不住赞叹起来, 美好的景致大抵能激发出人的创作,我很快就听到柳丛江在前面说:“十分天下烟柳色,倒有七分在重楼,咱们来对了日子,此时正是相城最美的时节。” 秋暮泱更是个不吟诗不舒服的人,柳丛江话音刚落,他便接口赞道:“柳兄所言不差,秋某到过不少地方,却没见过这般美景,诗云“春城顷国色,飞絮掩重楼。”,足可见古人诚不欺我。” 柳丛江将手背在身后,笑着说:“夜宿花海地,醉卧数碧柳。我看这诗句的作者定是来过重楼,是以后面的两句更为贴合。” 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我不会吟诗,只能跟在后面叹气,这本来该是我和秋暮泱加深感情的好时候,现在却是他俩一副相见恨晚的样貌,是个什么道理?再抬头时看到重楼巍然立在飞絮之中,便大声说:“我听小琴姑娘说这重楼里面也好看的很,可惜咱们也不能进去看看。” 柳丛江回身说道:“这便巧了,几年前我与这重楼的闵楼主曾有一面之缘,赵寨主若是想去,倒也不难。” 我大喜,不想还有这种巧事,跟上几步问他:“她们说这重楼的楼主很少出门,长得什么样也不知道,你见过他,他是什么样的人。” 柳丛江轻轻一笑,说道:“翩翩少年。” 我指着他哈哈大笑:“你长得这么黑,看谁都是翩翩少年。” “那可未必,我看你便算不得翩翩少年。” 他冷下脸来,我便不敢再笑了,又见他抖了扇子,便赶紧走到秋暮泱后面躲住。秋暮泱看我如此,反笑了起来,对柳丛江说:“世人都说重楼的美酒天下无双,秋某也想去求一杯。” 柳丛江展开扇子,望着重楼说:“既然要去,自然先备些东西,方才有个由头。” 他两个并肩在前面走,我在后面一个摊儿一个摊儿的逛,便是看到这个也喜欢,看到那个也欢喜,想买又没有银子,这般磨蹭了半天,一抬头竟然没了他们俩的身影。 旁边卖甜薯的大伯看我发呆,便对我说:“小相公,你买我几块甜薯,我便告诉你你那两个朋友去了哪里?” 我瞪着眼睛看他:“老伯,我要是有钱,哪会到现在还穿这身衣裳?你眼神这么不好,甜薯肯定卖不出去。” 一个大婶走过来,掏出银子买了几块甜薯,我看到那老头儿对我嘿嘿一笑,顿时觉得没了面子,便蹲在他的摊子前,问他:“这甜薯什么价钱?” 他摇摇头,掀起摊儿前的毡布,将我推离摊前:“你没有银子,问了也是没用,快走快走。” 我心想这老头儿好生势利,抬腿要走,他又出言相讥:“你没有银子便好好走路,看这看那岂不是扰人生意!”,我停下脚步,琢磨了半晌对他说:“我虽然没有银子,但我有换银子的东西,”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举到他面前晃了几下,见他眼珠跟着玉佩打转,又说,“这样吧,咱们打个赌,你要是能赢了我,我就把玉佩给你,要是我赢了,你就送我十块甜薯,怎么样?” 他狐疑的看了我半天,才问:“你要怎么赌?” “我蒙上眼睛,来猜你的甜薯有多少块,我猜对了算我赢。” 他听了直摇头:“你刚才怕是都数清楚了。” 我摆摆手:“那你随便拿出多少块,我要是说对了,便算赢。” 此刻周边已经围了几个路人,听到这里纷纷说道:“与他赌,怕他做什么,难道他还能掐会算不成!” 那老头儿终于下定决心,拍着手掌说:“赌便赌,这么多人看着,你可不能不认。”,见我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汗巾,对我说,“就用这个。” 我接过那汗巾,在手中揉了几下又扯了几下,仔细勒在眼睛之上,等到那老头儿说成了,便大声说:“九块是不是!” 旁边有人赞叹:“说的对。”,我解开汗巾,那老头儿却耍赖说:“不算不算,我刚才还没放好。”我哪里容他赖皮,伸手去拣地上的甜薯,那老头扯过我手中的汗巾看了一会儿,大声叫:“你在上面动了手脚!” 我哈哈一笑:“这汗巾是你的,要动手脚也是你动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管他推搡,将红薯兜住要走,不想腿脚被他攀住,我腾出一只手要去推他,突然胳膊被人拉住,回头看见秋暮泱沉着脸,不由得吓了一跳。 “快将甜薯还了。”他说,声音冰冷。 我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心里登时便虚了,将那几块甜薯扔回摊子上,沉默着退到一边。秋暮泱躬身对刚站起来的老头说:“我兄弟胡闹,老人家不要介怀,秋某在此替他赔罪了。” 那老头儿见秋暮泱这般说,立刻起了架势,指着我破口大骂,我听得火起,想要回骂,看到秋暮泱的脸色,又将口中的词儿咽了下去,又见柳丛江在一旁皱着眉头看我,便小声嘀咕:“是他先骂我,我才……”,柳丛江哼了一声,走到那老头儿面前,说道:“秋兄已经道了歉,这位老伯何必得理不饶人?” 那老头儿叫道:“他刚才坑我甜薯,大家可都看到了,我这甜薯被他摔过,皮都破了,哪里还能卖出去!” 柳丛江看了看那几块甜薯,点头说道:“你说的有理,这样罢,你说个银子,咱们依数赔给你。” 那老头上下打量着柳丛江,好一会才转着眼睛说:“这相公说的还有些道理,我这可不是一般的甜薯,卖的也比别家贵,你问问买过的人,哪个不回头的,至少也得三两”,饶是周围的人出言指责,他也是面皮都不红一下。 柳丛江笑了起来,说:“在下明白了,请老伯来拿银子。” 那老头大喜,快走几步,眼看要够到柳丛江的胳膊,突然一个趔趄扑倒在柳丛江的身上,后者“哎呀”一声,退了一步,举着扇子惊呼:“老伯,如何撕了我扇子?” 那老头儿目瞪口呆的看着柳丛江,半天说:“银子……银子我不要了,算是扯平了。” 柳丛江冷笑道:“这扇子是柳某祖传之物,便是千两万两柳某也不愿换,甜薯值多少银子我尽数给你,这扇子我只求物复原装!” 四周人声沸起,那老头儿面红耳赤,眨巴着眼睛不发一言,我看到他这样子,心里大快,再看柳丛江痛心疾首的模样,又觉得十分好笑。 那老头终于待不下去扒开人群跑了,任是柳丛江高声叫他,也没有回来的意思,等到人群散去,我看秋暮泱仍是默然不语,顿时也没了拣那甜薯的心思,推开他往前便走,心中憋屈,也无心再去看周围的光景。不多时看到柳丛江将那把破了的扇子合了,心中感动,便拉住他说:“柳掌柜,刚才多谢你了。” 他看着那把扇子,叹气道:“他弄坏我扇子,我自然让他赔,你谢我做什么?” “你刚才踢的那块石子,我都看到了,”我看着他笑了一阵,又说,“反正今天你帮了我,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尽管说话。” 他用扇柄拍了一下手掌,说:“倒还真有一件事,秋兄身后的背囊中放了一双鞋子,你帮我拿来。” 我看了眼跟在后面的秋暮泱,摇头说:“你换一件,这事我不愿做。” 他“哼”了一声,不再理我,我心想若不是他刚才出手帮我,现在哪里还有半点颜面,当下咬牙走到秋暮泱面前,也不说话,只拿下他身后的包袱,果然看到一双鞋子,将鞋子拿了,包袱仍旧挂回他的背上,直追上柳丛江,将鞋子往他手里塞:“我拿来了。” 他也不接,只对着那双鞋子说:“我刚才看到秋兄买了双这么小的鞋子,心中好奇,好了,我看过了,你送回去便是。” 我心中一滞,将那鞋子放在脚上比了几下,一下子明白过来,拿着鞋子怔了一会,等到秋暮泱走近,才挪到他面前低声问:“这双鞋子是买给我的?” “你一直穿着草鞋,行路十分不方便,只是咱们现在没有那么多银子,只能先凑合穿着,到了秋叶山庄……” 我看着他俊朗的脸,心口处仅存的那点儿郁气也消失不见,左手抱着鞋子,右手挽住他胳膊,笑着说:“多谢你了,秋大哥,这双鞋子我喜欢的很。”见他莞尔,又忙将脚上草鞋脱了换上,左看右看,心中欢喜无限。 秋暮泱看我跳了半日,也不再多说,快步跟上柳丛江:“柳兄的扇子撕了,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秋某一时也没有那么多银子……” 柳丛江又皱起眉头:“秋兄,柳某之前说的不是假话,这扇子是朋友相赠,便是千金也难换来,秋兄又何必提这银子?” 秋暮泱肃然说道:“是秋某失言了。” 我跑到他们中间,攀住二人的胳膊左看右看,故意将脚踢得老高,眼看柳丛江抽开胳膊,便又对着秋暮泱踢来踢去,他看我如此,轻轻一笑,任由我拉着他往前走。 不多时到了一个两旁挂着灯笼的黑漆大门前面,柳丛江上前敲门,半日无人应答,我闲得无聊,瞥见大门两旁的石头狮子嘴里叼着的石球,便走过去拨弄起来,转了大概十来圈时,见那黑漆大门被拉开,一个蓝衣服的小厮走出来询问:“几位找谁?” 柳丛江施礼说:“烦请通报一声,春秋殿柳丛江前来拜会。” 那小厮应了,转身回了门内,我指着大门两侧高墙问秋暮泱:“这院墙上面为什么插了这么多瓦片?” 秋暮泱抬头看了一眼,说:“许是怕人攀爬。” 我奇道:“这墙这么高,谁能爬进去?”,转眼看到柳丛江如常皱起的眉头,便逗他说,“柳掌柜,我看这墙就是防你们这些飞来飞去的。” “这些墙防不住我,倒是能防些跳墙跳车的。” 我脸上一红,不愿再跟他争辩,突然间大门拉开,两个穿着鲜艳的丫头走了出来,对着柳丛江福礼说:“楼主请柳公子进去。” 我早听外面的人说这重楼好看,因此一进了大门便留心观察,只见院内花木峥嵘,各色各样,自成风景,绕过了两个拱门,迎面又有一个大湖,湖中莲叶横卧,微风起处莲叶随着碧波轻颤,直叫人心中也生了涟漪。荷塘之上,更有凉亭伫立,回廊曲折,便是画中的景象。转过荷塘,一座六七层的阁楼拔地而起,楼顶攒尖,飞檐层叠,赤柱金瓦,格窗雕栏,檐角挂满红色灯笼,比远处望时更显得巍峨,两侧又各有边楼阁楼数间,却是黛瓦青檐,高低不一,其间环廊扣叠,角亭错落,又自成一体。那小厮听到我赞叹,便笑着说:“小相公,咱们相城没有比重楼更好的地方了。” 他说的得意,我自是赞同,只是从未见过这般小桥流水的景致,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回他。等绕过半天荷塘,到了一个角楼旁边,我尚自对着重楼发呆,突然听到有人说道:“柳兄,别来无恙。”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年轻人从角楼的楼梯上走了下来,柳丛江微微一怔,将身后的布包拿下:“柳某贸然前来,只备了些许清茶,还请闵兄海涵。” 闵楼主接过柳丛江递过去的布包,摇头笑道:“柳兄说哪里的话,当日若不是柳兄,闵某只怕回不了相城了,难得兄还记得闵某爱茶,今日来的正好,来人,备上酒菜,我要和柳兄痛饮。” 柳丛江拉住他胳膊,说道:“闵兄莫要张罗,我这两位朋友早闻重楼之名,只为拜访而来,不需饭菜,但求一睹重楼之美。” 闵楼主轻轻一笑:“这有何难,只是这两位兄台如何称呼?” 秋暮泱拱手施礼:“在下秋暮泱。” 闵楼主回礼:“秋兄。”,我看他眼睛望向我,便也依样拱手:“在下赵卿。” 他抱拳还礼,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些风度,但他身材干瘦,若说到翩翩少年,却是决计算不上的,我见他携了柳丛江的手往前走,便跟了上去,刚走了两步,却听到秋暮泱说:“敢问楼主也是爱玉之人么?” 我顺着秋暮泱视线看去,赫然看到闵楼主腰间的一块玉佩,待看清那玉上的花纹,不由得大吃一惊。我指着那玉佩还没说出话,秋暮泱又已经开口:“楼主,这块玉花纹别致,可是家传至宝?” 闵楼主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玉佩,笑道:“秋兄好眼力,这玉佩名唤双龙佩,本是我闵家代代相传的信物。”,说罢拿起那玉佩,轻轻摩挲了一下。 “敢问楼主,这玉佩是否从不离身?” 闵楼主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又见他神色肃然,一时敛住笑容,迟疑问道:“秋兄何以对这玉佩这般感兴趣?” “不瞒楼主,秋某日前曾见过这枚玉佩。” 闵重脸色一变:“秋兄在何处见到的?” “苦匆匆。” “何人佩戴?” 秋暮泱看住他:“一个死人。” 柳丛江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伸手扶住摇晃着的闵楼主,低声问:“闵兄可是不舒服?”,闵楼主轻轻摇头,一只手揉着额头只不说话。 几个丫鬟拥着一个年轻女子匆匆赶来,那女子一看闵楼主的模样,立刻快步过来将他扶住,又吩咐一旁的丫环:“翠娥,扶楼主回去休息。” 叫翠娥的丫头过来搀住闵楼主,扶着他上了角楼。秋暮泱问那年轻女子:“闵楼主这是?” 那年轻女子轻轻福礼,说道:“重哥哥有这毛病好几年了,每每发作,不但头疼欲裂,便是连话也说不出来,若是在夜间犯了,更是整夜不寐……” 秋暮泱上下打量她一番,低声问:“敢问小姐是?” 旁边丫头忙说:“这是咱们重楼的夫人。” 秋暮泱又是躬身施礼:“闵夫人,闵楼主的痛症可请郎中来看过没有?” 闵夫人苦笑道:“来过的名医不少,却没有半个能治好的,日子久了,重哥哥便也不愿意治了。” “夫人可知道这双龙佩的事情?” 闵夫人有些诧异:“缘何提起此物?” “实不相瞒,在下日前曾在别处见过此物。” 闵夫人愕然,好一会儿才说:“这双龙佩本来是一对,是闵家祖上用上好的玉石请了匠人打造的,不说价值连城,却也是仅此一双,后来遗失了一枚,便只剩了重哥哥身上的这一枚了。” “这般重要的东西,怎么会遗失?” 闵夫人叹了口气:“收的再好的东西,也怕有心人惦记。两年前,重楼遭窃,丢失了一箱玉石宝珠,其中便有这枚双龙佩。” “可查出是谁行窃没有?” 闵夫人摇头:“重楼上下这么多人,又怎好大张旗鼓的查,最后只将楼里的下人全数换了,便也不再追究了。” 我插嘴问她:“难道就不找了?” 闵夫人看我一眼,笑道:“小公子,重楼虽不敢说名甲天下,也是要脸面的,这种事情如何能传扬出去,再说,一箱珠宝,平常人家自然在意,但在我重楼眼里,倒也算不上什么。” 秋暮泱点头:“夫人所说不差。” 我叹了口气,新说我长这么大从没看过珠宝,她却说的轻描淡写,我要是生在这里,哪里还用打劫。转头看到柳丛江皱着眉头不说话,又想,若是像他这般生在什么春秋殿,他那些好看的衣裳可就是穿在我身上了。胡思乱想之时,闵夫人已经对着丫头吩咐:“楼主痛症犯了,让厨下备好酒饭,让几位吃过再走。” 柳丛江拦住那丫头,说:“不必了,我们本是来的仓促,夫人但去照顾闵兄。” 闵夫人也不多做挽留,福了一礼便带着丫鬟快步走了。我看秋暮泱和柳丛江相顾无言,忍不住问:“咱们还上不上去看重楼了?” 秋暮泱轻轻摇头,说:“这闵楼主听到玉佩的事情便犯了头痛的毛病,怕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我点点头:“我早看出来了,他一定是心虚了。” 柳丛江拍着扇子:“他如何就心虚了?” 我看他似笑非笑,唇角轻轻勾起,又带了三分讥诮,便对他说:“他早不头疼晚不头疼,偏偏秋兄一说玉佩他便头疼了,肯定就是装的,之所以装病,就是不想让秋大哥再问了。” 柳丛江点头说:“赵寨主真是聪明!”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几句赞美,我心里高兴,刚要谦虚两句,又听他问我:“那他为何不想让人再问?” 我心说我哪知道为什么,但看他眯着眼睛的看着我,却明白了他是要看我笑话,自然不能失了气势,便说:“原因我还在想……有可能他做了什么亏心事跟这枚玉佩有关系。” “你这么凭空说他做了亏心事,可没有道理,我现在若说你这么说闵楼主,是看上了他的双龙佩,你说有没有道理?” 我怒道:“胡说八道。” 秋暮泱看我俩斗嘴,走了一步隔开我俩,说道:“我看赵兄说的倒不无道理,闵夫人说这双龙玉佩丢失之后便遣散了当时的下人,咱们不妨找到他们问上一问。” “这个主意好,不过咱们去哪里问这些下人都住在哪里?” 秋暮泱轻轻一笑,转头问柳丛江:“柳兄以为那?” 柳丛江瞥我一眼:“自然是要回赵寨主最喜欢的地方去问个明白。” “什么地方?”我瞪着他。 “苦匆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一章 姑妄之言 “金翠儿”见我们回来了,立时便满脸堆笑迎了过来,等听到我们问起几年前的事情,却又现出为难的神色:“咱们苦匆匆来这里不过两年,几年前的事情哪里知道?” 柳丛江问她:“便是你不知道,难道这里的姑娘竟没有知道的?” “金翠儿”拍了下手掌,说:“哎呀,看我这记性,咱们这里还真有个姑娘,以前曾在重楼当过丫头,”回头对身边的姑娘说,“把鸳鸯叫过来。” 那姑娘应了一声出了门去,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姑娘,我对柳丛江小声说:“你看你俩穿的差不多……”,看他皱眉,便又闭上嘴巴。 秋暮泱请鸳鸯姑娘坐了,问她:“姑娘当时为何离开重楼?” 鸳鸯姑娘看了一眼“金翠儿”,见她点头,才说:“我当时年纪尚小,就在重楼的外院里当个烧水丫头,只听说是重楼丢了什么东西,小姐便将丫头小厮尽数辞了。” “哪个小姐?”秋暮泱问她。 “便是现在的闵夫人,当时她刚与闵楼主成婚,咱们便还是叫做小姐。” 秋暮泱问:“既然已经成婚,如何还叫小姐?” 鸳鸯笑道:“具体的事情我也是不知,只听春凤姐姐说过落小姐是闵楼主的表妹,不到十岁便在重楼了,平日大家都叫小姐叫惯了。” “春凤姑娘又是哪位?” 鸳鸯轻轻一笑,说:“春凤姐姐早嫁到城西去了,又怎可能会在这里。” 秋暮泱转头对我说:“赵兄,我还要和鸳鸯姑娘说上几句,春凤姑娘那里还要请你走一趟。” 我拍拍胸口:“没问题。” 春凤家住在城西边的一处巷子里,那巷子门口种了许多桃树,风吹起来的时候,花瓣儿伴着柳絮从我耳边飘落,这让我的心中立刻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但直到那阵风停了下来,我也没能像秋暮泱那样吟出半句诗,更悲哀的是一根随风飘荡的树枝缠住了我的头发,我扯了半天才将树枝扯开,走进巷子里敲响了那扇门。 一个盘着头发的女人拉开门,问我:“你找谁?” 想是这两天丝丝姑娘总提起张翠花的缘故,她圆圆的脸盘一下让我想起张翠花来,这让我觉得她的面容又好看又是亲切,当时便笑眯眯的问她:“这里是不是春凤姑娘的家?”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你找她做什么?” “当然是找她说说话。” 她轻轻一笑,说:“你又不认识她,和她有什么话说?” “我听说春凤姑娘以前在重楼里待过,想问些重楼的事儿。” 她脸色一变,咣当把门关上。我愣了一下,在外面大声叫:“春凤姑娘,春凤姐姐,春凤……” 门再次被拉开,她伸出头左右看了一下,斥责道:“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我一只手撑住门框,另一只手拿着之前采到的一朵野花,对她说:“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找春风姐姐,我就在门口叫到天黑。” 她柳眉倒竖,想要发怒,半天却叹了口气,说:“你有什么事情便在这里问,我夫君不在,不能请你进来。” 我高兴的说:“原来你就是春凤姐姐!我就在这问,你当时怎么从重楼出来的?” 她听我叫的甜腻,脸色不由得缓和下来,对我说:“闵楼主大婚的时候,闵家上下的丫头婆子,个个都被逐了出来,又何止我一个。” “大婚的时候,当时闵楼主与闵夫人已经成亲了吗?” 她摇摇头,说:“当时闵楼主要娶的可不是现在的闵夫人。” “啊?”这是个意外的状况,她看我张着嘴巴,抿着嘴唇儿笑了起来,反问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问重楼的旧事?” 我何等的伶俐,只思索了一下,便想出一整套的故事,对她说:“我是城东当铺的伙计,昨天晌午有人拿了一块玉说要当了,我们掌柜的自然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这玉是重楼的闵楼主的双龙佩,想去求证,那重楼的楼主也不出来相见,问到苦匆匆的鸳鸯姐姐,才找来的。” 她听我说的认真,不由得也是惊讶,问我:“双龙佩找到了……那顾小姐也找到了吗?” “顾小姐是哪个?” “当时闵楼主要娶的就是娶的顾小姐,咱们内院的丫头都知道,那顾小姐长得很美,性情也好,见了咱们都要跟咱们招呼,不过……” “不过什么?” “都说是她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没见过世面,大婚前一天竟然偷了闵家的一箱珠宝偷偷与人跑了,连楼主送的双龙佩也带走了,楼主当然又惊又怒,当时便卧病在床,第二日大婚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后来落小姐成了闵夫人,怕这丑事传扬出去,就把当时的丫鬟婆子全遣散了。” “落小姐就是现在的闵夫人是不是?” 她轻轻点头:“你倒聪明。” 这故事出乎意料又莫名透着古怪,我想了好一会儿,问她:“那个顾小姐马上就要当重楼的夫人了,以后重楼的东西不都是她家的么,怎么还用得着偷东西?” 春凤摇头叹道:“这大户人家的事情,咱们也是说不明白,她们私下说这顾小姐有个相好,偷了东西与这相好远走高飞的,不过要我说,还有什么人能比得上闵楼主对她这般好,便是她没有进门便让咱们叫她夫人了。” “那这顾小姐是哪里人,她相好又是哪个,春凤姐姐你知道吗?” 她捂着嘴巴笑了一会,又拿眼睛仔细看我,说:“我若是有你这么好看的兄弟,肯定要给你在相城找个最美的姑娘娶了。” 我心想我可不稀罕什么好看的姑娘,我要找便找个最好看的男人带回秋风寨显摆,想到秋暮泱长得一表人材,忍不住又嘿嘿笑了起来。她等我笑完了才说:“这顾小姐不是本地人,是闵楼主从外地带回来的,具体家在哪咱们也不知道,至于她的相好,只听说是重楼的下人,具体哪个可不清楚。” 眼见日近正午,我看春凤并没有留我吃饭的意思,便只能选择离开,还没走出两步,她又叫住我,好心的提醒我头发上还插着半截柳枝,我想到之前跟她讲话时她的表情,便觉得有些不好:我本来是秋风寨最好看的人,却没能给她留个好印象。 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一个长胡子的老伯热情的跟我打招呼:“小相公,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疏目朗双耳垂珠,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来来来,让老朽为你卜上一卦。” 他把我拉到小摊前请我坐下,又热情的请我喝了水。我听他说的神奇,便赶紧仰着脸让他仔细看了一番。他看过之后先是大大的夸我,但随后却又连声叹气。我赶紧问他为何叹气,他抬了下眼皮,对我说:“小相公,你虽然是个富贵命,但命里却有两次大劫,若不想法子化解,只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性命堪忧!” 我自然大吃一惊,心想我若是没有富贵命便也罢了,若是真的是个富贵命,那是万万不能堪忧的,忙问他:“怎么才能化解这两个劫?” 他又将手指掐了一会子,直到手指都发青了才张开眼睛对我说:“这劫虽然凶恶,却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办法,怕是要花不少银子……” 我愣了一会儿,对他说:“我没有银子,有没有不用银子的法子?” 他眯起眼睛,问我:“小相公,便是老朽想帮你,也需花银子,你身上有多少银子?” 我拍了一下腰间:“一点也没有。” 他长叹一口气,站起身又拉住从我们前面经过的一个女子,对那女子说:“夫人,我看你山林清秀财帛正悬,必定是福禄安康之命,来来来……” 我抓住他的手拖了回来,求他说:“老伯,你还是先帮我化解了这两个大劫,就当助人为乐了,我将来有了银子肯定来谢你!” 他扭了半天也没抽回手臂,眼看那女子已经走出七八丈远,不由得对我怒道:“你没有银子,我便化解不了你的劫,你还是走吧,不要影响我挣银子。” 我哪里肯走,只抓住他胳膊求他,看他要去拉别人,又一把把他拽了回来,来回几遍之后,他终于不再挣扎,对我说:“老朽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只是出来挣些银子养家糊口,小相公,你就不要难为我了。”,说罢,收拾摊子便要离开,我夺过他的摊儿,说:“你不告诉我怎么化解,我不能让你走。” 他抱拳求我:“都是小本营生,你何必为难我那,是我看的不准,还是让我走吧。” 我急道:“怎么不准,三寨主也说过我是富贵命,卦书上也是这么说的,你不要推脱。” 他一下子抱住我,哭道:“我家还有老母亲等我照料,我若回去晚了,她等的着急……”,我看他痛哭,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他说:“我先陪你回去,等照料好你母亲再说……” 他颤抖着抓住我的手,说:“我真的不会卜卦,只不过读了两本卦书,出来混个银钱,小相公,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我松开他的胳膊,瞪着他说:“你是骗我的?” 他悲愤的点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富贵的人,我若是能看出来,自己哪还用得着在这里一坐便是一天。” “那两个大劫也是假的了?” 他摊着手掌连连点头:“你面色红润,力大如牛,哪有什么劫数!” 我怒道:“你为了骗人银子便胡乱咒人,我今天……”,话没说完,听到他指着旁边说:“你看看那边。” 我扭开头,除了漫天的柳絮半个人影也没有,回头再要找他,却发现他抱着东西已经跑出了十几丈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骂了他一阵,直等他转过路口消失不见,才整理好衣服往回走,走到城中的一处茶铺时,瞅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男人正站在门口摇扇子,我看到那张黝黑脸庞在阳光下愈发亮堂,赶紧跑过去叫他,他看到我也是惊奇,问我:“你这是没去还是已经回来了?” “你猜猜。” 他摇摇头,仍旧对着外面摇扇子。我看他不理,便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我知道闵楼主那天为什么一听到咱们见过双龙佩就犯病了,你想不想听?” 他看看我:“你若是想说便说出来。” “这就没意思了,柳掌柜,”我揽住他胳膊,低声说,“你请我吃些好的,我详详细细的告诉你。” 他皱起眉头,说:“那我还是等你告诉了秋暮泱,再让他说与我听罢。” 我颇有些不高兴,对他说:“柳掌柜,上次你卖我药膏坑了我那么银子,怎么就不能让我坑一次那?” 他扯回胳膊,说:“这怎能一样,我的药膏绝无仅有,自然想卖多少银子便卖多少银子,你的消息,我早晚知道,本就不值什么。” 这话说的无可辩驳,我也不再辩驳,想了下说:“那我告诉你一件关系到你们春秋殿将来的事,你请我吃东西怎么样?” 他挑起眉毛:“关于春秋殿的事?” “金三两的一个秘密。” “噢?”他眯起眼睛看了我半晌,突然又笑了起来,说:“好。” 我大喜,拉住他胳膊便往外走,边走边对他说:“柳掌柜,我刚才看到一处卖驴肉包子的,咱们去买它几十个……” 他停住,问我:“你说的好吃的便是肉包子?” “对。” 他摇头往回走:“算了,这个买卖我不做了。” 我哪能让到手的吃的飞了,赶紧拉住他,求他说:“那你说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他整理了一下被我扯歪的袖子,指了指远处说:“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一处酒肆,掌柜的说他家的烤乳鸽与别家不同……” “咱们快去。” 我拉着不停往外扯衣服的柳丛江进了那个飘着幡儿的酒肆,直奔冲着窗户的那张桌子,等坐定之后,才丢开他的袖子。 柳丛江将那搭着白汗巾的伙计叫来,一连点了五六道菜。我眉开眼笑的看着他,一时间觉得他那张黑脸也变得可爱的很。他看到我谄媚的对着他笑,便扭开脸开始扇扇子,不多时小伙计将饭菜端来,我也不等柳丛江说话,伸手去拿那只烤乳鸽,看他皱眉,赶紧扯过身上的衣衫将手擦了,看他眉头依旧不展,又赶忙说:“咱们一人一半。” 他皱着眉头看我吃的欢快,也不动筷子,悠悠说道:“你莫不是要吃过再说?” 我指着嘴巴对他示意:“等我……等我吃过这个……” 吃过那半只乳鸽,我拿眼睛看着另外的半只,对他说:“那天金三两走之前,我听到他说等了结了什么绣坊的银子,就带着什么九儿去什么什么临江仙再也不回去了。” 柳丛江轻轻叹气:“我还当是什么事儿,白费我一只乳鸽。” 他神色不变,我不由得也是奇怪,问他:“他管着你们春秋殿的银子,你不怕他带着银子跑了?” “这种牢骚他发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我怕他做什么,”他瞥我一眼,“他做过黄金鸡给你吃,你卖他卖的倒是利索。” 我回过神来,赶紧拉他:“我把这事儿忘了,柳掌柜,你别告诉金大哥。” 他用扇子推开我沾着油的手,我看着那个扇子,问他:“这把上面画的画儿跟昨天的不一样,你究竟带了几把扇子?” 他不搭话,轻轻将窗格推开,春风夹着柳絮飞进来,我不停的用手来回扇那些柳絮,他却视而不见,只轻轻摇着扇柄看着远处。真是个奇怪的人! 等回了苦匆匆,方廷看到我的新鞋子自然羡慕不已,转头听到是秋暮泱买的,便又撇嘴问我:“他给你买却不给我买,是个什么意思?” 我看了柳丛江一眼,对方廷“嘘”了一生,低声劝他:“你不用急,等秋兄跟咱们去了秋风寨,你想买几双咱们就买几双。” 方廷撅起嘴巴看我:“我听说他家里院子比咱们秋风寨还大,光丫头就有上百个,跟咱们去秋风寨是个什么道理?” 我拍拍他脸庞,笑道:“你又嫉妒了是不是!” 他转头去扶床边的霍问一,不再理我,我见霍问一脸色红润,问他:“你今天有没有起来走走?”看他点头,便赞赏说,“这就对了,你赶紧好起来,咱们也好把你安安稳稳的送回去。” 正说话间,秋暮泱推门走了进来,将一件叠的整齐的青色衣衫递给方廷,对他说:“你衣服破的厉害,换上吧。”,方廷接了那件衣衫连声道谢,看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又眨眨眼睛把那件已经破的厉害的衣衫脱了,我见他穿上新衣精神了不少,不由得有些恍惚,心说难道他要将我这个秋风寨第一好看的名号抢了去么。 秋暮泱一坐下来便问我问到了什么,我把春凤说的话尽数转述给他们,并将自己的猜测也说的详尽,秋暮泱听了之后夸我办事细心,我听的高兴,便开始分析:“那个顾小姐跟人跑了,还把闵楼主的东西偷了,闵楼主听到双龙佩的事,多半是想到顾小姐,心里难受就犯了病了。” 秋暮泱点头,说:“赵兄言之有理,我看多半就是这样。” 我想到一一姑娘那张好看的脸,对秋暮泱说:“事情问清楚了,咱们今天就走吧。” 秋暮泱摇摇头,对我说:“咱们还不能走。” 我看着他:“为什么?” 他笑着对柳丛江说:“刚刚重楼派人过来,说是重楼春祭将至,要请一一姑娘过去奏琴,柳兄觉得如何?” 柳丛江回过头来:“有意思,重楼的美景世之少有,一一姑娘的琴技天下无双,这个热闹咱们还是应该凑的。” 我心中不高兴,站起身来想要争辩,听到敲门声响起,便走过去将门拉开,见“金翠儿”笑着在门口,看见我便问:“秋公子可在里面?”,我闪身让她进来,她冲着秋暮泱一路挨了上去:“秋公子,一一姑娘请公子去重楼听琴。” 秋暮泱站起身说:“一一姑娘相邀,自然要去。” 我问金翠儿:“为什么只请秋兄去?” 金翠儿笑道:“赵公子,你不喜欢听琴,请你去岂不是苦匆匆待客不周。”,转头又对柳丛江说,“柳公子,重楼楼主派来的人专门交代了,请柳公子一同过去。”,说罢,抬腿走了出去。 我气呼呼的坐在桌边,将秋暮泱刚倒的一杯水喝了,秋暮泱看我如此,便笑道:“闵楼主说请柳兄过去,可没有说不许带朋友,你想去便可以去。” 我夺过他手中的水壶:“我最讨厌听什么琴了。” 柳丛江踱步走了过来,对秋暮泱说:“秋兄,你之前可是说过重楼的美酒与别处的不同?” 秋暮泱点头:“曾听家父说过,这重楼里的美酒冠绝天下,平常人家一生未必能喝上一口。” “那咱们定要尝上一尝,只可惜美酒开窖不能久存,不然还能给赵寨主带上一些。” 我抬起头瞪着他,急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 他微微点头:“这便对了,重楼胜景,美酒佳人,少了哪个都是憾事。”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桌子边上,小声嘀咕:“有什么遗憾的,我看是有人要去看那个冯一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二章 明眸有盼 第二日一早,方廷便跑到我的房中,我埋怨他不该这么早叫我,他却拉开窗子指着楼下说:“外面热闹的很,竟然也没吵醒你?这一一姑娘的排场可不小,你看光马车都来了好几辆。” 我探头看了一下窗外,果然看到苦匆匆门外停着三四辆马车,最前面一辆车顶还拢着轻纱,便说:“排场大有什么好的,浪费!” 方廷自然知道我不喜欢冯一一,便笑着看我:“我看你这才是嫉妒了。”,看我扁了嘴巴,又补充说,“嫉妒又怎么了,该嫉妒就要嫉妒,才是咱们小寨主的本色。” 我趴在窗沿又看了一会,见其中一个马夫脱了帽子挠了一下头,又将帽子戴上,忍不住笑着说:“他请的马夫头发都白了,不能算是排场大。” 方廷摆弄着笛子说:“排场大不大跟马夫有什么关系,小寨主,咱们也收拾收拾,马上就要出发了。” 我问他:“你要是也去了,霍问一怎么办?” 方廷将笛子放在嘴边,见我捂住耳朵,又拿了下来,说:“他现在行动自如,哪里还用得着天天跟着。” 我想到秋暮泱从角楼里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十万个不高兴,嘟着嘴巴说:“算了,我不懂什么琴,你们去吧,我还是在这里跟丝丝姐姐喝酒好了。” “唉,小寨主,”方廷摇着脑袋对我叹气,“九寨主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只需往他们中间一横,他们哪还有你看我我看你的机会?” 我迟疑了一下,问他:“管用吗?” “你忘了,那次铁蛋和豆丁打架了,你往中间一拦,他们便不敢对着瞪了。” 我想到确有此事,便利索的将鞋子穿了,到了楼下,看到两个年轻的马夫抬着几口大箱子往前面那辆马车里送,忍不住问他们:“怎么还带着这么多东西?” 一个马夫笑道:“一一姑娘东西多,光琴都带了三架,衣衫行头更是不少。”,转头看见一一姑娘走了出来,便赶紧请她上车,她穿了雪白的纱裙,显得腰肢更加纤细,看到我呆呆不语,便问我:“赵公子可要与我同乘一车?” 我掩饰的摇头,指着从苦匆匆走出来的三个人说:“我还是和他们一起吧。” 她轻轻一笑,点头道:“那我只能请秋公子一道了。” 我一把抓住马车边上的横梁跳到她面前:“还是咱们一辆,我正想跟一一姑娘说话。” 她莞尔一笑,提起裙摆扶着我的胳膊进了车内,我对缓步走过来的三个人挥挥手,对他们说:“我和一一姑娘一起,你们坐后面。”,见秋暮泱点头,便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一路之上,冯一一看我一直掀着帘子往外看,便问我:“赵寨主,听说你们要去九敬山?” 我点点头:“我和方廷要送霍兄回家,秋大哥正好同我们一路。” “那柳公子又去哪里?” “他”我心里盘算了一下,决定将柳丛江是我们的债主的事情对她隐去,只说,“他是开当铺的,要去秋叶山庄拜访,顺路而已。” “秋叶山庄?” “就是秋大哥的家。” 她微微一怔,轻声说:“原来秋公子是秋叶山庄的公子,怪不得……” 我之前听到金三两他们谈起秋叶山庄都要竖个大拇指,便知道这秋叶山庄名头不小了,如今这一一姑娘一听之下竟也知道,不由得心中疑惑,难道方廷说的都是真的?秋叶山庄的院子若是真的比我们的寨子还大,秋暮泱是断然不会跟我去秋风寨的。思索之间腰身撞在身后的瑶琴之上,吃痛回头时发现那瑶琴被冯一一轻轻扶住。 “小心!”她轻轻叹气。 “不用担心,”我看她神色带着三分担忧,心里一暖,笑着安慰她,“我身板结实。” “我是说不要撞坏我的琴。” 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我瞪着被她抱在怀中的瑶琴,开始思考这架琴是什么时候从箱子里拿出来。 马车到了重楼门口,已经有数十个丫头小厮等在门口,看到我们到齐整了,便打开大门,将马车迎了进去,下了马车,便来了几个小厮过来将车马带到了外面的一个院子,进了内院的门,又有丫鬟过来行礼,只说尊了闵楼主的命令,先让我们收拾住下,那丫鬟带着我们绕过荷塘,到了重楼东侧的一处厢房,只说这几日便住在这里。我看冯一一选了边角的房间,便赶紧选了和她相临的一间,方廷知道我的心意,对我连连点头,我心中得意,要拉他住我隔壁,他却又跑的远远的,那边几个小厮将那个大箱子抬进了冯一一房内,我有心看她箱子里的东西,刚走到门口,她却将门关了。 那边柳丛江和秋暮泱有说有笑的出了拱门,我拉着方廷跟在后面,等到了荷塘中心的亭子里,放眼四望,只觉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古木雕栏,别有一番韵致,更兼花开之际,整个庭院便如画中的一般。我这里还没有赞叹出口,那边的两个人已经开始吟诗,我笑容满面的听了一会,方廷忍不住问我:“小寨主,你今天怎么不跑?” 我摆摆手对他说:“我现在心情好,他们就算是在我跟前读十卷书我也不烦。” “我刚才听秋兄说下午还要和一一姑娘谈那个音律。”说罢便往回跑,我知道他是故意气我,自然不能放了他,当下追着他从凉亭到厢房,又从厢房追到重楼,眼看他上了台阶直奔重楼边上的房子而去,便赶紧跳上环廊追赶,来回转了好几圈才将他制住,正要教训他一番,却看到一个丫头快步走了过来。 “两位公子留步,前面是楼主和夫人的卧房。” 方廷挣脱我的手掌,施礼问:“原来楼主和夫人住在这里,你们楼主的痛症可好了没有?” 那丫头福礼回道:“已经好了,两位公子请回吧。” 她声音冷淡,脸上也是没有半分笑容,我俩顿时没了兴致,回了厢房老实坐好只等人送吃食过来。方廷说的自然是真的,午饭一过,秋暮泱便没了踪影,我在门口的丁香树下坐了半天,也没看到旁边的房门打开,百无聊赖间,扯了那丁香花瓣在地上摆了个英姿飒爽的人形,摆好之后,越看越觉得传神,正得意时听到身后有人问:“你摆的可是个锄头?” 我听的不乐意,指着那些花瓣说:“这明明是个人,你看这是他的袍子,怎么会看成锄头?” 柳丛江摇摇头:“我本来要说像个扫把……”,伸手将其中几片花瓣摆正,说,“这样更像扫把了。” 他眼光如此之差,我便不再与他争辩,问他:“你眼圈儿都黑了,昨天又没睡觉?” 他皱起眉头,摇摇头走了,我见多了他这个样子,也不与他生气,等他走远再回头看那些花瓣,便觉得怎么看都像个扫把了。 我以前并不曾想过音律是个什么东西,身边唯一可能与音律有关的便是方廷腰间的那根竹子,但从那根竹子里吹出来的只能算是噪音,这让我十分茫然,整整一个下午过去,既没有想通什么是音律,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两个人能谈那么久的音律。时光渐晚,两个小厮从拱门走了进来,见了我问道:“小相公,楼主和夫人请诸位赴宴,柳相公在哪里?” 我终于不用再去想什么音律,问清楚他们在哪里吃饭后,对他俩说:“你们先回去吧,柳兄回来我们就过去。”他们却不走,施礼说:“楼主专门交代小人,还要咱们引着一一姑娘过去。” 这是件好事,我利索指着边上的门说:“这就是一一姑娘的房间。” 他们上前敲门,把秋暮泱和冯一一一起敲了出来,冯一一回身去盘头发,秋暮泱则走到我身边,问我:“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我指着手边的花儿,对着他笑:“我在拼一个扫把。” 他摇摇头走回了房间,反手将房门掩上,我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幽怨:这婆娘对他说话的时候他时刻在意,我跟他说的话他却当个笑话一般。伸手将旁边的“扫把”扫落在地,却听到身后一人说:“可惜了,好好一个扫把。” 我看着他那张在黄昏中若隐若现的脸,站起身来对他说:“柳掌柜,快收拾一下,闵楼主请咱们赴宴了。” 我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去峡谷里的李老爷家中去换过粮食,李老爷是个见过世面的明白人,他没有像其他的财主那么召集家丁跟我们打架,反而命人做了一大桌子好饭好菜招待我们,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以至于在他死了好几年之后我还经常能梦到那天吃的那只大白鹅。但是等到几十名穿着彩裙的姑娘将数不清的饭菜摆上桌子上的时候,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以后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梦到那只大白鹅了,经历的越多,遗忘的也越多,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应该悲伤。 闵楼主穿了件水绿色的长袍,这使他原本削瘦苍白的脸上多出几分温润的颜色来,他看到柳丛江拍开我伸向盘子的手,便笑着对柳丛江说:“昨日我痛症犯了,没能款待柳兄,等缓了头痛,却听夫人说柳兄已经走了,心里悔恨,今日特意将柳兄请过来,是要留你住上几日,咱们也好把酒言欢。” 柳丛江笑道:“闵兄严重了,痛症可好了?” 闵楼主轻轻摇头:“这痛症有两年多了,时不时会犯,只怕是好不了了,”话锋一转,又反问柳丛江,“柳兄现在可还是夜不成寐吗?” 我看住闵楼主,心里好奇:他难道也和柳丛江一起睡过,不然怎么知道柳丛江晚上不睡觉。 柳丛江失笑:“账务繁杂,怎能睡好,闵楼主少时便执掌重楼,如何能不知?” 闵楼主轻轻点头:“闵重自然知道,只可叹时光易逝,我当日见到柳兄时柳兄还未束发,韶华易老,转眼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罢,今日不谈旧事,我听说一一姑娘琴技非凡,今日倒要见识一番。” 冯一一从纱帐后面抱琴而出,缓步走到厅中那个雕花的案几后面坐了下来,她穿着翠绿的长裙,臂膀处隐隐能看到轻纱笼住的白雪般的皮肤,她轻轻垂首之后,手指轻触琴弦,琴声便从弦间奔流而出,我看到她发间的步摇来回摇晃,一时之间便有些失神。 有些人,生于庭院自成翠竹,藏在深闺便是娇兰,冯一一便属于这种人,动静之间都似画儿一般。我看向对面,秋暮泱坐的笔挺正看着一一姑娘沉默不语,叹了口气又看了两眼闭着眼睛来回晃着脑袋的方廷,直到视线扫过身边的柳丛江,才开心了那么一点,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低声对他说:“把那个盘子端给我。” 他皱起眉头,叹气说:“这么美的曲子,你竟还有心思说话。” 我如何能服:“这么美的曲子,你看着人家闵楼主什么意思?” 他瞥我一眼:“赵寨主倒是很关心我。” 这是一句以退为进的话,我想不出什么好词儿回他,只能装作听不到,转眼看到他又去看闵夫人,便又要笑话他几句,不想嘴巴还没张开他已经冷着脸转过头来,我躲开他的视线,正襟危坐不再说话。 一一姑娘一曲弹罢,起身又拜了一下,方才入了酒宴,我看闵楼主犹自看着她发呆,心中暗自叹气,他们都能听出这曲儿好听,唯独我半分也听不明白,想到昨日被那算卦的老头儿蒙住,又觉得懊恼。 秋暮泱拱手问道:“闵楼主,我听说重楼的美酒举世无双,不知是否有幸饮上一杯?” 闵楼主半日没有说话,等到秋暮泱再次叫他,才回过神来,说:“重楼的酒自然是美酒,今日柳兄秋兄光临,又有佳人在座,闵某怎会不舍,来人。” 一个小厮走到闵楼主身旁垂手站住,闵楼主对他说:“你去窖中,将未开封的那缸开了取了过来。” 那小厮答应一声便快步走了出去,不到半刻便端着几个酒壶回来,他将酒壶放在中间的桌上,旁边几个丫鬟狎着步子上前,一人捧起一个酒壶,将众人面前的酒杯尽数倒满,我举起杯子喝了,只觉得喉间清甜,与以往喝过的全然不同,正要赞叹,听到闵楼主大声说:“诸位,请!” 我愣了一下,把那个空酒杯又举起来,假装喝了,看到方廷对着我笑,赶紧掩饰的擦了两下嘴角。 几个丫鬟又走过来,将各人面前的杯子再次倒满,我举起杯子等闵楼主开口相邀,却听秋暮泱开始说客套话:“不到相城,不见绝色烟柳,不入重楼,不知世有美酒,秋某今日是见识了。” 闵楼主也开始回客套话:“秋兄过誉了,此酒每年春暖花开之时酿造,其中含有五种春天开的花,是以唤做五春。” 秋暮泱奇道:“听楼主这么说,莫不是还有五夏不成?” 闵楼主悠悠叹道:“秋兄敏快之人,倒是还真有这五夏,五秋,五冬,寓意时光轮回,人生苦短,味道各有不同,只是父亲去世的早,便只留下了这五春之法……” 秋暮泱见他神色黯然,便拱手说:“在下无心之语,反勾起楼主伤心之事,恕罪。” 闵楼主摆摆手,微笑道:“秋兄严重了,能请到一一姑娘前来奏琴,又有几位相陪,实在是重楼的幸事,咱们今日只管开怀痛饮,不谈其他,请!” 说罢弯腰端起酒杯,左右巡礼,我跟着举杯喝了,清甜之外又生出些青苦之意,和之前的味道又有不同。 一个丫头垂首走了进来,在闵夫人耳边低言几句,闵夫人听罢站起身,对闵楼主说:“重哥哥,淳儿哭闹,我先过去看看。” 见闵楼主轻轻点头,闵夫人对我们福了一下,匆匆走了出去,我看她走的甚急,脚下也有些不稳,不由得想,若是我自小也有爹娘,岂不是也会疼我的很。 明月升起的时候,方廷拽着我回了房间,我见他的房间比我的多个大木桶,便趁他读小报的时候偷偷将木桶拎了出来,走到房门口,看到冯一一房内亮着灯火,忍不住想过去听听秋暮泱是不是在里面,哪成想刚把脑袋贴在门上,那门却被拉开了。 “赵公子,这是何意?”她看着我手中拿的木桶问道,我愣了一下,对她说,“我房中多了个木桶,我是来看看你需不需要。” 她轻轻一笑,侧开身子对我说:“赵公子有心了,我正少个沐浴的木桶。” 我叹了口气,拎着那个木桶走进去放到了她的房中,看到屋内并无别人不由得又高兴起来,问她:“冯姑娘,桌子上的那个叫什么琴?” 她将头发上的簪子轻轻拔了放在桌上,低声说:“赵公子,你想回去便会吧,不用找话。” 我皱起眉头,确认她和柳丛江一样是个不会聊天的人,也不再跟她多说,抬头出了房门,一下子撞到一个丫鬟身上,她看见冯一一便行礼:“冯姑娘,楼主请姑娘抚琴。” 我奇道:“你们楼主不是刚听过么,怎么还要听?” 冯一一转过头:“赵公子,闵楼主请一一来弹琴是花了银子的,楼主想什么听自然都可以。”看我一眼,又对那个丫头说,“请姑娘在门外等我。” 那丫鬟答应了走出门,冯一一看我发呆便问我:“赵公子,莫不是还要看一一梳洗?” 我怏怏走出屋子,出门时看她将挽着的发髻拆了,缎子般的头发披在背后,又是羡慕不已。一回到房中便趴在窗边,直看到冯一一跟着那个丫鬟出了房门,沿着湖边的小路往重楼那边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三章 静夜危栏 我将窗户关好上床躺好,翻开被子要捂了睡觉,突然又听见门外脚步声不断,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却看见几个小厮正从冯一一的房里往外搬东西。我拉住其中一个问他:“这是在干吗?” 那小厮说道:“冯姑娘这几日住在西边阁楼,命我们把东西带过去。” 我大惑不解:“怎么突然住那边了?” 他神秘一笑:“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楼主看到一一姑娘眼睛都挪不开了。”神色颇为暧昧,我想到之前闵楼主在酒宴之上一眼不眨的看着冯一一时候的样子,也会过意来,等他们将那几个大箱子抬走之后,又赶紧跑到里面将之前从方廷房中抢来的那个木桶拎了回来,放了一桶清水,要泡个痛快,又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窗边经过,心念闪动,哪里还有洗澡的想法,也顾不上披散着头发,一路蹑手蹑脚跟了过去,待看到他走到湖心亭中站定,便跳过去一把将他挽住。 来了重楼之后我还没有多少时间与他单独说说话,此刻月儿圆圆,正是谈心的好时候。 “在看什么?”我清了下嗓子,尽量让声音显得动听一听,半天没听到他回答,转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他看住我的手:“赵寨主可否先把手松开?” 我赶紧抽回手,不满的对他说:“你怎么穿成这样?”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奇道:“怎么?我穿什么衣衫赵寨主也要过问?” “不是我要管你,只是柳掌柜,白色的衣服实在是不适合你,会显得你脸更黑。” 他皱起眉头:“原来如此!” 尴尬的气氛多少缓解了,我想不出更多的话来,又怕他看出端倪,只能含糊两句转身走了,等走到假山后面,看到旁边有两个石凳,便坐在那里懊恼起来。懊恼过后,起身要走,突然又看见一个深色衣衫的人正背对着我站在走廊上往外望,我心中一喜,小跑了几步,跳上那走廊,走到他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声问:“看风景那?” 他转过头,笑道:“看来赵寨主确是喜欢在下的紧。” 我无奈的推开他,恼羞成怒道:“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你说的没错,白色衣服确实不适合我,自然要脱了。” 我这才看清他怀中抱着的白色衣衫,见他兀自笑个不停,只能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听他说:“赵寨主,你跟了我那么久,如何走了?”,我捂住耳朵,一溜儿小跑跑回房中,等缓过神来,看到秋暮泱从窗外快步走过,赶紧跑到门口,等转过了拱门,已然看不到他的影子了,无奈之下跑去找方廷,说起我和秋暮泱这段有缘无份的经历,他却笑我说:“小寨主,你以前想找我说话不都是直接踹门堵么,何必跟的那么辛苦?” 我鄙视的看着他:“我哪能对他动手!” 他摇摇头,又去看那份小报,我本来颇为忧伤,但听到张尼姑和孙少侠解除了误会和好如初了不禁又开心起来,一高兴便把一壶水尽数喝了,眼见夜色渐深,方廷也没了精神,拿着小报歪在了床上,我喝了许多水哪里睡得着,将他拎起出门去找茅房,他不情愿的跟我出了门,看我来回寻找,又忍不住抱怨:“小寨主,你去房后便是,我又不看你。” 我小声训斥他:“不要吵到别人,你只管跟着我走,不用废话。” 我拉着他绕过荷塘,向那个建在高台上的环廊走去。刚上了台阶,方廷便扯住我说:“前边是闵楼主和闵夫人的住处,白日才将咱们拦下来,你难道忘了。”看到我的样子,又明白过来,“你故意的。” “我下午问过丫头了,这地方洗漱茅房都有单独的房子,你难道不想看看?” 方廷抱怨道:“我不稀罕看什么茅房,还是回去睡觉的好。”挣脱我手掌要逃,又被我拉了回来,推着上了楼梯。趁着月色顺着那回廊拐了个弯,眼看左右各有几间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时分不清哪间是白天那个小丫头说的茅房,正犹豫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玉宁,大婚之日,没能陪你,我愧疚至今,今日月圆花好,良宵苦短,你我……”,之后声音低沉渐渐听不清晰,我听出来这声音便是闵楼主,便赶紧拉着方廷退了回来,半日再无动静,才低声问他:“良宵苦短什么意思?” 他张开嘴巴,还没说出话来,忽然肩上多出来一只手,我吓了一跳,睁大眼睛要叫,又有一只手捂在我的嘴上。 “你们两个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方廷看我被吓住,低声对秋暮泱说:“我们小寨主跟我说要来这里找上好的茅房,谁想到是要来听人家闵楼主夫妻的悄悄话的。” 秋暮泱将我俩撵了下来,自己回了房间,我又去问方廷良宵是个什么东西,他只说:“小寨主,等你成亲了便知道了。”,我再要多问,他又赶紧将我推回房中,自己一溜烟儿的跑了。 第二日我还在梦中,便听到有人敲门,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却是一个穿着紫色花裙子的小丫头,我看清楚她端着的那个盘子里的东西,马上把她请了进来,不等她放下,已经拿了两块放到嘴里。 那丫头看我吃的着急,便笑着说:“小公子不用着急,你若是爱吃,丁香再去给小公子端一盘过来。” 这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我自然也不会客气,对她作揖说:“丁香姑娘,那就拜托你了。” 她掩嘴儿一笑,转身出了房门,我吃了盘中的点心,半日也不见她回来,心中不耐,便欲出去去等,不想刚出了院门便听到一声惊叫,我顺着声音拐进厢房旁边的拱门之中,看到一个女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还散落了几个盘盏,急忙跑过去扶住那女子,在她人中掐了几下,她一醒过来便抓住我衣衫,指着旁边叫道:“有……有死人……”,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院墙边的地面之上,一个女子圆睁着眼睛躺在血泊之中,我吃惊之下大喊了几声,直将秋暮泱和方廷都喊了过来。方廷跑到我身边将那小丫头扶了起来,秋暮泱则径自走到那血泊中的女子身边单膝跪下,半天没有说话。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询问秋暮泱,他抬头看我一眼,指着那血泊低声说:“她身下的血都已干了,死了至少也有几个时辰了,只是这里隐蔽,不好被人发现,”,说罢又抬头看了一下,指着上面围墙外高高的回廊对我说,“她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我先上去看一看,你去通知闵楼主。” 我答应一声,转身往门外走,走出拱门,正碰到一个拿苕帚的小厮,便对他说:“有丫鬟跳楼了,快去叫你家楼主。” 那小厮唬了一跳,扔下苕帚转身就往外跑,不多时见闵楼主带着两个小厮走了过来,他看见我便问:“哪个丫头死了?” 我引他进了拱门,看到秋暮泱已经从旁边阁楼上走下来,闵楼主走到那丫头的尸身旁边,沉默半日,才对身后的小厮说:“去把秋桃叫来。” “楼主,敢问这丫鬟是哪个?” 闵楼主说:“应是夫人房中的丫头,叫什么名字我却记不清楚,秋桃是管事的丫头,秋兄待会问她便知。” 秋暮泱奇道:“楼主竟不认得夫人房中的丫鬟?” 闵楼主轻轻摇头:“家里诸多琐事都是夫人来管,我不常在家中,便是见她也没有几面,有什么事秋兄但着人来问便可,我还要出门。”说罢也不等秋暮泱多说,带着身边的小厮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拱门处,忍不住低声说:“闵楼主奇怪的很,他家出了人命,他竟也不管。” 秋暮泱沉吟不语,这时一个小厮领着个穿着翠绿色裙子的丫鬟走了过来,那丫鬟一看到地上的人,立时吓得脸色煞白。 “彩儿……啊……” 那小厮将她扶住,对秋暮泱说:“这是秋桃。” 秋暮泱点点头,问她:“秋桃姑娘,你昨晚可看到过她?” 秋桃哭道:“她昨天打碎了夫人的一套雕花漆盘,我说了她一顿,扣了她例银,晚上没看到她,我只以为她躲起来哭去了,想着她生场闷气也就过去了,谁想……她竟想不开了……” 秋暮泱等她哭罢,问她:“楼主和夫人可曾训斥她?” 秋桃抽噎着摇头,说:“楼主当时不在,夫人也只是说让她以后手脚小心也便是了,并不曾斥责她,我便是扣了她例银,也是给她留了生计的,她怎么就……” 秋暮泱点点头,对我说:“赵兄,咱们还得检查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过去将彩儿的身体翻了过来,她从高处坠下,全身骨骼都已经不成形状,我一翻之下,脑袋便搭到后面去了,只听得秋桃大叫一声,我回头时,她已经晕在了那小厮的怀里。 秋暮泱在彩儿腰间轻拍了几下,从中掏出一枚镶金的翡翠簪来,那翡翠晶莹透亮,周围金丝缠绕,煞是好看。门口又有两个小厮走了过来,等到秋暮泱站起身来,才抖抖索索的将彩儿尸身抬了出去。 秋桃此刻已经醒了过来,只看着那摊血迹呜咽不止,身边的小厮将她扶住坐好,劝她说:“你平素对她好,咱们都知道,这事也不怪你,先有小蝶,再有彩儿,我看是咱们重楼流年不利。” 秋暮泱问他:“小蝶是谁?” 秋桃回过神来,垂泪回道:“小蝶是原来奉茶的丫头,前几日暴病死了,才换了外院的彩儿过来。” “什么病症?” 秋桃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死了便给卷出去埋了。” “好了,”秋暮泱对那小厮挥手说,“你先扶着秋桃姑娘下去歇息吧。” 那小厮点头答应,扶起秋桃从小门走了出去,我看着秋暮泱看着那枚翡翠钗沉吟不语,便对他说:“这东西好看,她随身带着肯定是重要的东西。” 秋暮泱皱眉说道:“一个侍奉丫头,怎么可能有银子买这般贵重的首饰。” 我看了方廷一眼,他对我摇摇头说:“小寨主,秋兄不会给你的。” 我叹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了,我的意思是这簪子可能是别人给她的?” 秋暮泱轻轻点头:“那便需要咱们问个明白了。” 角楼内,闵夫人拿着那翡翠簪子反复看了好几遍,才递还给秋暮泱:“这簪子不是我的,我也从没见过这种簪子。” 秋暮泱问:“彩儿是重楼的丫头,怎么会有这般贵重的钗子?” 闵夫人也是疑惑,说:“彩儿进到重楼有一年了,之前一直在外院做事,若按月银来算,不可能买得起这样的首饰,我也没看她戴过。” 秋暮泱点点头,又问闵夫人:“我听小厮说之前的侍奉丫头小蝶得了急症身亡,夫人,可有此事?” 闵夫人略显惊讶的看着秋暮泱,半晌缓缓摇头:“人言可畏,这些下人听个只字片语,便胡乱说给公子听,小蝶是从楼梯滚落,摔到了头才没的。” 秋暮泱愕然:“小蝶姑娘摔在哪里?” 闵夫人指着走廊连接处的阁楼,说:“便在那里,夜里巡视的小厮发现了她,她那时脖子断了,已经没气了。”说罢轻轻叹气。 “这里离阁楼还要过几段回廊,半夜三更她去那里做什么?” 闵夫人叹道:“重哥哥要理帐,经常忙到深夜,怕扰了我和淳儿歇息有时便会睡在阁楼,事后我问重哥哥,他说那天曾交代小蝶晚上去烫酒,不想等了半夜也不见小蝶过去,直到小厮来报才知道她从梯上滚落了。” “小蝶姑娘可是很少去阁楼?” “重哥哥自小便爱清静,再加上有痛症,平素不让丫头伺候,我房中的丫头,他也分不甚清,那日他是在院里碰到了小蝶,便说了一句,不想小蝶竟摔了……她跟了我两年,论起心细干练自然是头一个,只可惜她无父无母,我便是想送些银子给她的家人也是不能……”说到此处,忍不住拿出帕子轻轻拭泪。秋暮泱看她如此,便劝慰说:“夫人节哀。”待见她止住啜泣,又长揖道:“在下还有一事未明,还请夫人解惑。” 闵夫人忙站起身,福礼说道:“公子何需如此,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我之前曾问夫人双龙佩之事,夫人说是不知所踪,秋某却听人说这玉佩乃是一位姓顾的小姐带走的,还望夫人为我解惑。” 闵夫人臻首轻垂,半日才低声说道:“秋公子,重楼名声在外,难免有好事之人编造各种故事,流传的久了,假的也成真的,世间流言莫不如是,重楼能有今日的样貌,是闵家几代人呕心沥血得来的,哪里能容得这些流言蜚语,重哥哥身子不好,我不想他忆起伤心之事,还请诸位莫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些无头浑话。” 秋暮泱肃然说:“多谢夫人解惑,秋某明白了。” 闵夫人轻轻福礼,一个丫头过来扶住她,转身往房内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问秋暮泱:“她什么也没说,你怎么就明白了?” 秋暮泱摇摇头:“她没有明说,话语里却又认了,她处处为重楼着想,倒是对闵楼主情深意重。” 我听得糊涂,想要接着问又显得太笨,只好扶着下巴不停点头,转眼看到秋暮泱顺着环廊走了,便连忙拉住方廷也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四章 高楼如望 柳丛江一早便没了踪影,直到日头正午时才出现在拱门处,我等他走到窗边时,伸出手一把拉住他问:“今天没有看到你,去了哪里?” 他皱起眉头看着我手,直到我把胳膊从窗子中间收了回来,才缓缓开口:“这里没什么意思,我去吃了乳鸽,听了一出戏文。” 我大急,问他:“怎么不跟我说?” 他奇道:“你上次骗了我了我一只鸽子,如何能再带着你去?” 我一时无语,坐回桌子边上交叉住双拳握了一阵,突然之间闻到一股肉香,转头时赫然发现窗口挂着一只乳鸽,我大喜过望,一把抓过那只鸽子,对窗外的人笑道:“柳兄,我知道你最讲义气。” 他掏了帕子将手擦干净,摇头叹道:“一只鸽子换一句柳兄,我怎么都是亏了。” 我捧住那只鸽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他受不住我谄媚的笑容,便问我:“秋兄去了哪里?” 我举起油乎乎的手指着旁边说:“这后院死了一个丫头,我们忙了半天了,刚才吃了饭,他现在应该在房里思考。”,看他满脸疑惑,便把彩儿的事儿与他说了,他听后也是奇怪,问我:“闵楼主可回来没有?” 我晃着脑袋:“我可不知道,就早上见了他一面。”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一姑娘?” “那婆娘总弹琴,说话又不好听,我会去看她?” 他轻轻点头,口中说道:“不错,是我问错人了。”说罢背起手腕走了,我拿起那个鸽子高声叫他说:“柳兄,下次出门记得带我一起去。”半天没有听到回应,叹了口气,回头走到桌边坐好,将鸽子拢在胳膊中间,又觉得十分满足。 自古软风易薰春暖易倦,我在荷塘上的八角亭内才躺了一会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天色垂暮,爬起身来要走,却一脚踩在一只鸭子上面,它惨叫一声歪倒在地,我手忙脚乱把它抱起来,又发现旁边还有一只鸭子一眼不眨的看着我,这目光饱含了愤怒与谴责,我心虚之下将它也抱在怀中,好生抚慰了一番,直到确认它俩并无性命之忧之后才又放了下来,尤是如此,看着它们走的一瘸一拐走的颇为艰难,还是不忍再多看一眼。几个小厮从环廊匆匆走过,没多久重楼上的红灯笼便依次亮了起来,倒将对面角楼上的紫色灯笼衬的格外好看。我顺着荷塘慢悠悠的往回走,一个戴着毡帽的小厮垂首走过,我叫住他问晚饭时间可到了没有,他摇摇头只说不知又匆匆往重楼去了。等回了院子,一眼看到秋暮泱站在树下沉思,便笑容满面的跑过去和他打招呼,哪知他却指着那棵树问我:“这上面的花儿是不是都被你摘光了?” 我看着那棵已经秃了的树,立刻想起了那个扫把,继而又记起了他和冯一一黏在一起的模样,突然之间没了和他欣赏月光的,独自一人回了房中,不多时他走到窗边说道:“今日早睡,明日一早咱们要登楼望远。”说完便走了,我一时有些后悔,便是不和他欣赏月光,拉进屋里看看他英俊的脸也是好的。 次日一早我便跑去推方廷房间的门,哪知他早有防备将门锁的结实,我站在窗边研究半天,才抠开那扇窗子翻身跳了进去,从床下的扫帚上折了根竹签儿,对着他的胳肢窝挠了几下,他翻身起来要反抗,被我一把按在床上。 “小寨主,快松手,我旧伤复发了。” 我松开手,看他摸着肩膀上的印记,笑道:“什么旧伤,这分明是胎记。” 他得了空儿,跳下床去,一把扯下床头上挂着的衣衫穿了,气道:“你每天都这样,能不能换个花样?” 我摇头看他:“我是叫你起床,秋兄说要上重楼,你赶紧收拾。”。他余怒未消,只坐在桌边上不说话,我走过去抬起脚踩在凳子上看着他,他长叹一声,说:“小寨主,当初我就不该吃了你的烤山鸡。” 当一个人开始后悔的时候,多半已经无可挽回,就像方廷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没有办法吐出当初吃进肚子里的那只烤鸡,刚到秋风寨的时候,他瘦的像根竹竿,远不是现在白白净净的样子,虽然嘴巴撅的老高,身子站的笔挺,却仍旧被我两下便摔在了地上,他曾说没有什么比被一个小自己两岁矮自己一头的人压在地上更羞愤的了,但这么一年一岁的走下来,如今他便是被我压住一个时辰也要将怀中的小报抽出,自顾自的读起来,这是岁月的无情,更是力量的差距。在这种悬殊的力量面前,他很快认清了形势,利索的穿好了衣服,跟着我走到院中的那棵树下。 “这上面花怎么都没了,我记得刚来的时候还满枝头都是。”他开口了。 “不用说话,等着就好。”我看着他,一切了然之后,秋暮泱和柳丛江走了出来。 “今天天气好,正适合登高远望。”方廷再次开口,我却把眼睛盯在柳丛江的身上:“柳掌柜,这衣服从没见你穿过。” “你不用找话说。”他扇着扇子和秋暮泱往前走,留下翻着白眼看着我的方廷。 “我欠他银子,总得给他个面子。”我试着解释了一句,方廷却盯住我,一击必杀:“小寨主,承认吧,你就是怕他!” 我心里抖了一下,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那枚寒光闪闪的短剑,一时说不出话来。方廷叹了口气,拉着我跟了上去,嘴里轻声说:“你要是说几句好话就能不用还他银子了,怕就怕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正中下怀,我立刻对他点头:“他昨天还给我带了只鸽子。” “什么鸽子?” “呃他昨天和我一起看了天空飞过的鸽子!”我比划了一下,方廷瞥瞥嘴巴不再说话,我勾着他上了楼梯,对着楼梯对他指指点点,生怕话题再回到鸽子身上。 前面的两个人又开始了一成不变的对话,一个说:“柳兄,吾闻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重楼虽不能合其中意境,却是俯身拾碧水,四望见青山,自有风致。” 另一个则回道:“秋兄明鉴,是谓意随心至,真幻相生,见江河壮阔可知意气高远,观山海孤寒可叹苍生涂然,若寂寥暮途之日,多半便是辩琴音尝踌躇,闻牧歌现悲声,景致无二,人无一心而已。” 秋暮泱笑道:“柳兄所言不差。” 我揉了下眉头,对方廷说:“他们不能好好说话吗?” 方廷摇摇头:“也可能在他们眼中咱们说话更不正常。” 幸亏我们很快便登上了顶楼,我推开窗户四望,整个相城的景致一览无余。我要赞叹,柳丛江却变了脸色。 “可闻到血腥味?” “什么?”我当时已经走到了门口,伸手将门推开要往外面的环廊走,却被秋暮泱一把抓住。 “不要过去。”他低声说着,眼睛却直直看着门外。 那是一个女人,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地面上,双手扶在颈间,等我看清楚她惨白的脸,忍不住叫出声来。 “秋桃!” 秋暮泱没有说话,他提起衣衫小心走到秋桃身边,蹲下身子仔细看了一下,拿开她的双手,一个乌黑的血洞立刻露了出来,我捂住胸口站在旁边,看到柳丛江遮住口鼻,问他:“你也闻到香味了吗?” 他看我一眼,轻轻摇头,再问方廷,他吸了两下鼻子,只说没有。我心中奇怪,明明觉得鼻间幽香阵阵,他们却都闻不出来。秋暮泱拿起秋桃的手掌仔细端详,从她指甲之间抠出一小块东西,我看了好一阵子,才明白竟是一小块皮肉, “她死前曾与人打斗,但明显气力不及对方,或者当时她已经被伤到,是以只刮下来一层皮。” 柳丛江转了一圈,低声问:“她面容惊惧,秋兄猜她看到了什么?” 秋暮泱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她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杀了她。” “这是什么?” 我转头看方廷,见他半蹲在地上,手中还举着半张纸片,秋暮泱拿过仔细研究了半天,才说:“看来这重楼的美景,不是谁都能欣赏的。” 柳丛江沉默不语,我和方廷面面相觑。不多时闵楼主赶了过来,他站在门口皱眉看着地上的秋桃,直等到秋暮泱站开才命身后的小厮将秋桃抬了出去。 我看他神色虽是憔悴,面上却无惊讶之色,便低声问柳丛江:“闵楼主见了自己家的丫头死了也这么镇定吗?” 柳丛江轻声说:“你动辄要吃鸽子,可会诧异鸽子的尸体?” 我奇道:“鸽子和人怎么比?” 他转开身对着窗外极目远眺,不再跟我说话。秋暮泱拿着那半张纸走到闵楼主面前,问闵楼主:“秋桃姑娘是被人用利器刺死,楼主可知道平时都有谁能到这重楼上面来吗?” 闵楼主摇头说道:“小厮们每日来收取灯笼,是以并未上锁,随便哪个想上来都是轻而易举。” 秋暮泱将那半张纸放到闵楼主眼前:“楼主可能看得出这是什么?” 闵楼主皱起眉头,将那纸角仔细看了,半日说:“倒像是重楼起梁的图,只是如何会在这里?” “哦?楼主可存了这图没有?” “很久未见了,须得去书楼查询一番,方能知道。” “好,烦请楼主查找,”秋暮泱将那纸角收进怀中,对闵楼主说:“我先去秋桃姑娘的住处看上一看。” 闵楼主点点头,对身旁的一个小厮说:“你带着秋公子过去。” 那小厮躬身应了,转身带着秋暮泱和方廷下了楼梯,我抬腿跟着往下走,刚转过弯儿突然看到闵楼主跟着柳丛江去了环廊之上,心中一动,轻脚走了回来,小心躲在了门后,刚藏好就听到闵楼主说:“重楼之上可尽览这相城风光,柳兄觉得以为如何?” “我原本以为站在高处的人,应该能看的更远,闵兄是不是很久没来这里看风景了?” 我听到他语气不善,心中惊疑,小心探出半个脑袋,看到柳丛江和闵楼主并排站在廊柱旁边,良久无语。 “我十四岁接管重楼,历尽艰辛,方保住重楼这方繁华,柳兄也是父母早逝,当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自明白其中艰苦,只是闵兄可还记得当日你我临江对饮时说的话?” 闵楼主低声说:“时过境迁,我早已不是当日的闵重了!” “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的?” “命运!” 柳丛江不再说话,转身往门口走了过来,我赶紧缩回脑袋,随后听到闵楼主说:“柳兄,人为何活着?” 柳丛江停下脚步:“你当日也曾这么问过。” “柳兄说,世人皆动情于死亡的悲壮,却鄙夷隐忍求生的勇敢。这句话我也一直铭记于心……” “如果你还记得,就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柳丛江从身边走了过去,我嘘了口气,把那门拉的更紧一些,却听他低声说:“看来你不但喜欢翻人柜子,还喜欢偷听人讲话。” 我脸上挂不住,追上他说:“我光明正大的听的,怎么能叫偷听,你和闵楼主究竟怎么认识的?” 他并不回答,脚下走的极快,我只能一直小跑跟着,等下了重楼更是只有进的气儿没了出的气儿了。我看他顺着湖边一路往厢房去了,便拦了一个丫头,问清楚秋桃的住处,经过西南楼时,却见冯一一站在环廊之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五章 碧血金簪 一个小丫头站在房门口,眼睛红的桃儿一般,我走到她跟前问她:“你怎么了?”,她退了几步也不回答,秋暮泱走了出来,看我一眼,轻声问那个小丫头:“你跟秋桃住在一起,可知道昨日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小丫头面色惨白,喃喃说道:“彩儿妹妹死了,秋桃姐姐也死了……”忍了半日,还是哭出声来:“昨日还好好的……”,我看她这样,一时间想到十寨主,心里也是难受,不敢再多想,走到方廷身边,问他:“你们发现什么没有?” 方廷把怀中的衣衫放回床上,说:“没有什么有用的。”,我拍拍他:“她多半是在重楼上碰到了坏人,将她杀了,这里本来也找不出什么来。” 方廷点点头:“那你是觉得秋兄来这里是多此一举了?” “胡说,”我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进屋来的秋暮泱,“可能是那个坏人故意把秋桃骗到重楼杀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有可能就是这屋里的人。” 那丫头刚走进门来,听到我这么说,便睁大眼睛争辩:“我……我没有杀秋桃姐姐。” 我有些尴尬,对她摆手说:“我没说你,有可能是这屋里的其他的人。” “这屋里除了秋桃姐姐就是我,再没别人了。” 我叹了口气:“是我说错了。” 秋暮泱此刻已经走到对面的空床边,问那丫头:“这张床是彩儿姑娘的?” 那姑娘抽泣着回答:“彩儿只是临时抽过来的,并不住在这里,这床是小蝶姐姐的。” “前些日子死掉的那个小蝶?” “小蝶姐姐活着的时候什么事都照顾我,现在她死了,什么都没剩下,衣物被褥也都拿出去烧了……” 秋暮泱看她神色愈发悲伤起来,便请她坐了,掏出丝帕送到她手里,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擦干眼泪,也不去看秋暮泱的脸,只低声回答:“奴婢青儿。” “青儿姑娘,你为秋桃姑娘落泪,可见是与她感情深厚,若是想找出害死秋桃的凶手,还要仔细回答我的问题。”,见青儿点头,才问,“昨天秋桃姑娘可有异常?” “昨天早上她因为彩儿姐姐的事儿哭了半天,午饭也没有吃,下午的时候,一个车夫来拿银子,秋桃姐姐便带着他去了,回来没忍住眼泪,又问了我许多小蝶姐姐的事儿,在小蝶姐姐的床上坐了半日,晚饭时她去伺候夫人吃饭,之后一直便没有回来,我还以为是被夫人留在房中了。” 秋暮泱轻轻点头:“她都问了小蝶姑娘什么事?” “问了小蝶死前的事儿,小蝶姐姐死前两天一直心神不宁,我同她最好,只跟我说是远房的舅兄病了,要去求夫人准了假回去看她舅兄,不想还没报给夫人,人就没了……” 秋暮泱奇道:“闵夫人说小蝶姑娘无父无母,怎么又有个舅兄?” 青儿摇摇头,垂泪说:“她平时极少提自己的事,我俩天天在一起,这舅兄我也只听她提过两次,只知道就住在相城,具体在哪里她却不曾说过。” 秋暮泱皱起眉头,半日又问青儿:“秋桃姑娘怎么突然问起小蝶姑娘的事情?” 青儿睁大眼睛,说:“她……她是因为彩儿姐姐的事情受了刺激……这屋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死了……我……” 我看她模样惊慌,泪珠儿不断从眼眶里流出来,心中大是不忍,对她说:“你要是害怕,让秋大哥跟闵夫人说说,让你先跟我们一起住……” 青儿摇摇头,低下头只是流泪,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便从怀里摸出早上藏的两个果儿,抓过她的手放在里面,小声对她说:“我每次哭过之后,吃些好的就舒服多了,你收着吧,早上方廷跟我要我都没有给他。” 她看着手中的果儿,眼泪又流了下来,低声说:“谢谢小公子。” 我摇摇头,再要跟她说个笑话,听到秋暮泱唤她:“青儿姑娘,请来一下。” 我跟着青儿走到那张空床边上,看到秋暮泱从床里面的夹缝间抽出一个暗格,问她:“这个东西可是放银子的?” 青儿摇头说:“小蝶姐姐没什么亲人,便是衣衫也没买过几件,发了月例常常借给我们补贴家用,哪能存住银子。” 秋暮泱将那个格子抽出来反复看了一会,又问青儿:“秋桃姑娘说小蝶是病死的,可是真的?” 青儿低头不语,秋暮泱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青儿姑娘?” “小蝶姐姐是夜里去给楼主温酒……死的……” “姑娘慢慢说。” “小蝶姐姐总去阁楼那边给那几颗丁香树浇水,所以我们楼主虽然平日从不跟楼里的丫鬟说话,却认识小蝶姐姐,只让她去阁楼伺候,那日小蝶撞了楼主,楼主不但没生气,还让她晚上过去温酒,便再也没回来后来大家都说小蝶是暴病死了,我也不敢多说” “小蝶姑娘经常去阁楼?” “奴婢知道的,至少也有三四次,楼主平日从不理睬咱们,只跟她说话。” 秋暮泱许久没有说话,我看他神色肃然,忍不住问:“秋兄你想出什么了?” 他回过神来,看了我一眼,问青儿:“重楼之前可死过别的丫头?” 青儿愕然抬头:“听小蝶姐姐说过一年前死过一个叫欣儿的丫头,”突然间浑身颤抖,“欣儿死了我才进来的,她们都死了我” 我看她这个样子,便拍了方廷一巴掌,方廷点点头走到青儿面前,哄她说:“青儿姑娘不用怕,我们小寨主最会相面,你看你的人中,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的” 秋暮泱已经到了门口。 “秋兄去哪里?” “问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他摇摇头走出了房门,方廷走过来拉我:“我也想出了些东西,你要不要听?” 我皱起眉头:“不要。” 他松开我胳膊:“小寨主,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给你读小报了。” “秋兄认识字,你把小报拿来,我让他读给我听。” “你确定他会读给你听?”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点头说:“说说看,想出什么来了?” “这重楼里有个嗜血魔头,专门在夜深人静时针对这些丫头下手” 我用力的扣他的嘴巴,却还是晚了,身后的青儿大声哭了起来,任是我再回头劝她也是劝不住 闵夫人缠着头巾躺在床上,看见我们进来,便让丫头端茶倒水,秋暮泱待丫鬟出了房门,立刻开口问:“敢问夫人,秋桃姑娘昨日何时从这里离开的?” 闵夫人揉了下眉头,旁边那个摇着摇篮的丫头马上走过来帮她轻轻按捏,我看清楚她的正脸,正是那天在这门口拦住我和方廷的丫头。 “她因为彩儿的死心里不舒坦,也没有精神,昨日吃了晚饭我便让她回去了。”闵夫人轻声说。 “夫人,小蝶姑娘可有个舅兄住在相城?” 闵夫人诧异抬头,半日摇头说:“我从未听她说过,她进重楼时只说无父无母,我也是有些私心,想着她能一辈子呆在重楼,才将她留了下来。” “小蝶姑娘死前可有什么异常?” “秋公子,秋桃的死难道跟小蝶有关?” “夫人误会了,我听青儿姑娘说小蝶死的前几天一直心神不宁,还说要回去看望舅兄,是以跟夫人确认一下。” 摇篮中的孩子哭了起来,那丫头赶忙走到摇篮边将他抱在怀中低声抚慰。闵夫人愁容满面,直等到哭声停住才叹息说:“她死前我曾说过要带她去给淳儿祈福,她听的高兴,还说要给淳儿求个平安福,确实不曾提过舅兄之事。” “秋桃姑娘平日里可有不好相与的人?” 闵夫人苦笑道:“她是我这里的管事丫头,里里外外的管的不少,难免有几个丫头怕她,不过要说要因此要杀了她,却万不可能,都是捏针拿线的姑娘,碰到虫子都能叫起来,哪里敢杀人……” 一人插嘴问:“夫人,楼主昨夜可是住在这里?” 我大吃一惊,回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抓闵公子手的时候。” 闵夫人拿起丝帕掩住口鼻咳嗽了一声:“重哥哥痛症刚好,这两日不曾理账,自然是住在这里,本是想让他好生养着,又出了这事,便是夜里也没有睡好。” 秋暮泱见她如此,便劝慰她说:“楼主和夫人还要保重身体。” 闵夫人叹道:“一连出了两条人命,还都是我房中的丫头,如何能无动于衷,重哥哥素来看重声誉,只怕痛症又要犯了。”说罢,又是长叹一声。 出了闵夫人的屋子,秋暮泱立刻叫住柳丛江:“闵夫人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却说昨晚闵楼主在她房中,柳兄在怀疑什么?” “我只是好奇,这重楼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么美。” “柳掌柜在说什么?”方廷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个人问我。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么说就是为了显得跟咱们不一样。” “那你干吗这么小声?” “” 闵楼主的书房与重楼之间隔了两段拐弯的廊梯,一进阁楼,我的视线便被满屋子的账簿吸引,闵楼主将桌上的几个账簿收起,笑道:“许久没收拾,乱的不成样子了。”,他穿着领口松散的内衫,弯腰的时候,胸口暗红的血痂便显露了出来,我心中一凛,转头将自己衣领掰开对秋暮泱示意,他愣了一下,转开眼睛不再看我。 “楼主昨夜睡得可是很晚?” 闵楼主笑道:“秋兄知我,闵某觉少,好几年的习惯了。” “重楼的起梁图楼主可找到没有?” 闵楼主轻轻摇头:“之前确是放在书房,如何到了重楼之上?” “这阁楼与重楼离得甚近,楼主夜里可听到什么动静?” 闵楼主想了一下,说:“我一直在看帐目,并不曾听到什么声音。” “昨夜风大,楼主难道没有听到风声?” 闵楼主将桌子上的烛台举起来,笑道:“不错,昨夜确实有风,还把蜡烛吹熄了。” “楼主胸口怎么受伤了?”秋暮泱走到闵楼主对面,对着自己的颈下点了一下。闵楼主掩好衣衫,笑道:“昨日被蜜蜂蛰了,挠破了。” 秋暮泱点点头:“赵兄弟昨日也被蜜蜂蛰了,不过红肿疼痛,却是不敢挠,柳兄那里有家传的药膏,对这种伤口最是管用,楼主倒是可以问柳兄要些。” 闵楼主低下头将桌子上的纸张摊开,低声说:“些许小伤,过几天就好了。”,秋暮泱走近几步,看着那张画儿说:“楼主可是要送给冯姑娘?” 闵楼主轻轻摇头:“闵某许久不曾动笔了,不过临时起意,画的也是不细致,如何能送人。” 一个小厮垂着手进来说:“夫人请楼主过去商议春祭的事宜。” 闵楼主笑着对秋暮泱说:“重楼事务繁杂,还请几位见谅。” 秋暮泱拱手说:“楼主请便。” 回了住处,秋暮泱仍是眉头不展,便是连水也没喝一口,我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他,他接了放在一边,却对柳丛江说:“他胸前的伤口虽然醒目,却不似指甲所伤,原不用撒谎,柳兄,你怎么看?” 柳丛江说:“我不过多年前与他有一面之缘,算不上了解,不过,一个人撒谎一定是有想隐瞒的东西。” 秋暮泱踱到窗前,自语道:“他为什么要隐瞒?” 方廷看看秋暮泱,又看看柳丛江,缓缓开口:“你们有没有看到阁楼里铜镜前放着的首饰?” 两人的目光转向方廷,方廷顿了一下才说:“那个阁楼平日只有闵楼主居住,又怎么会有女子的首饰?” 我想了一下,对方廷说:“有可能闵夫人也住在阁楼?” 方廷笑着看我:“阁楼的那个床窄小,两个人可不好睡。” “阁楼里的首饰和闵夫人佩戴的” “那个小蝶不是去过阁楼吗,会不会是她的?” “一个丫头怎么可能有成套的玉饰,”柳丛江说,“你这么瞎猜不如去睡一觉。” 方廷一脸惊喜的看着我和柳丛江,分明就是指望我给柳丛江来个迎头痛击,但我又怎会让他称了心意,一发不发的走了出来,顺着湖边拐上了湖心亭,等看到一个女人霸占了我睡觉的地方,又只能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来对着我笑了一下,我立时就呆住了,半天才跟她打招呼:“一一姑娘,你在看风景吗?” 她笑道:“我自然是在看风景,赵公子又在看什么?” 我当然不能说在看她,便四处张望着说:“我在看……那两只鸭子。” 她顺着我的手指看向荷塘,看了半晌那两只鸭子,娇笑道:“原来如此,这鸭子确实好看。” 那两只鸭子显然已经不瘸了,此刻正游得欢快,我心中高兴,点头赞叹:“比我们凌云山上的野鸡还要好看。” 她看着我,叹道:“赵公子活的随性,倒是令一一羡慕。” 她这句话说的好听,长得又好看,我不由自主谦虚起来:“哪里,我还羡慕你琴弹得好那。” 她扬起小脸笑道:“羡慕这个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这本来是个与我消弭误会的好机会,她却突然说出这么不中听的话,我没了和她客套的兴趣,瞪着眼睛看着她:“一一姑娘,你听错了,实不相瞒,他们都说你弹琴天下第一,听在我耳朵里还不如我家后山的鸟儿叫得好听。” 这话本是要激怒她,结果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走近几步,在我耳边笑着说:“若是你家鸟儿叫得也这般好听,怎么你听了这么久还半点不懂得欣赏。”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但见她眉光流转,嘴角却带了讥诮,神情与之前在苦匆匆大有不同,心想这女人变脸如此之快,嘴里的词儿也比柳丛江还多,我定然说不过她。拔腿要走,却又被她叫住。 “赵公子,”她指指自己的脸颊,笑着说,“你是不是没有洗脸?” 我尴尬的捂起脸颊,突然之间看清了她发间金钗,不由得大吃一惊:“你……” “我怎么?”她依旧笑吟吟看着我,我顾不上其他,走上谦一把抓住她胳膊:“你是个姑娘,我不跟你嘴上计较,你头上这个簪子,跟彩儿怀里的一样,今天可别想跑。” 她轻轻一笑,顺着劲儿往我怀中一歪,低声说:“一一自然不会跑,赵公子你也不要跑。”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抱住她,再想要推开,忽然一只手抓了过来,我被他推了个踉跄,直撞在亭子边上的柱子上。 那边冯一一已被闵楼主拥在怀中,刚刚还笑得桃花般的脸上,此刻却挂上惊怕的表情,对闵重啜泣说:“一一在这里等着楼主,不想赵公子过来抱住了一一,闵楼主要为一一做主。” 闵楼主怒视着我,斥道:“赵公子,我看在柳兄的面子上留你在此,不想你竟做出这种事来,待见了柳兄,咱们再做计较。” 我看那冯一一在他怀中梨花带雨的看着我,不由得又惊又怒,跳起来要去捶他们,却又被一只手抓住。 我回过头,看到柳丛江皱着眉头看我:“赵寨主,若是动了拳头,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我甩开柳丛江手掌,怒气冲冲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人,眼见冯一一将头埋在闵楼主怀中,轻声说了几句,那闵楼主怒容满面,对柳丛江说道:“柳兄来的正好,这赵卿垂涎冯姑娘美色,竟然对她动手动脚,柳兄可有说法?” 柳丛江皱起眉头:“一一姑娘说赵寨主动手动脚,为何闵楼主此刻却搂着冯姑娘?” 闵重冷冷一笑:“柳兄还不知道,冯姑娘马上便要嫁进重楼,成为闵家的夫人,我又怎能容许别人对她失礼。” 柳丛江微微一怔,说道:“原来如此,”,转头对我说,“赵寨主,你若是想找人说话,来找我便是,为何要抱着对闵楼主的新夫人?” 我指着冯一一给他看:“她头上插的簪子,跟当天我们在彩儿怀里发现的一样,我来问她,她就诬我!” “还有此事?”柳丛江走到冯一一和闵楼主身边,转了一圈,对闵楼主说道:“怕是这中间有误会,我看,不妨请一一姑娘将发簪取下,给赵寨主看个明白,他明白是自己看错了,自然会给一一姑娘磕头认错。” 闵重“哼”了一声,怒道:“一样又能如何,这发簪是我送给一一姑娘的,却被那丫头偷了一支过去,有什么奇怪的。” 柳丛江笑道:“楼主这么说,便也不奇怪了。赵寨主,此事确是你的不对,重楼的丫头死了,那是重楼的事,不论她是从楼上跳下来的还是喝水呛死的,是被刀插进了胸口还是被簪子戳中了脖子,与咱们并无大碍,闵楼主都不计较了,你又何必计较,更何况,冯姑娘马上便是重楼的新夫人了,跟以前在苦匆匆自然不同,便是冯姑娘从这里跌了下去,你也只能看着便是。” 这话说的软中带刺,闵楼主的脸色更加难看,我看冯一一也收住的笑容,心里一下子便畅快起来,那闵楼主不再多言,拥着冯一一离开了亭子,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骂道:“那婆娘做贼心虚,故意往我怀里钻,可恨!” 柳丛江看我不停的揉着后背,问我:“可是撞伤了?” 我心中感激,摇头说:“不算什么,幸亏你来的巧,不然我就被这坏心眼的婆娘坑了。” 他点点头:“你还欠我银子,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坑了你,不然我去哪里找你要银子。” 我皱起眉头:“柳掌柜,能不能好好说话?”,见他摇头不语,心里惦记着那个簪子,也没心思多说,一路跑回住处去找秋暮泱。秋暮泱正对着茶壶沉思,看我气冲冲的在桌子边上坐下,便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将冯一一戴着的那个簪子说给他听了,他听后忙问:“你可看清楚了?” “当然看得清楚,那闵楼主都承认了,肯定不会有错。” 秋暮泱点点头,说:“此事确实怪异,冯姑娘住在西侧阁楼,彩儿如何能知道那簪子放在哪里,若真是她处心积虑偷了出来,冯姑娘为何也不声张?” 我捶着桌子说:“还用说吗,肯定是那婆娘搞的鬼。” 秋暮泱良久不语,我看了他一会,突然明白过来,小心对他说:“秋大哥,那个婆娘就要嫁到重楼了,你再不能听她弹琴了。” 秋暮泱脸上一红,说道:“赵兄这是什么话。”,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站定,再不言语。我看他这样,顿时觉得好生无趣,趴在桌上抱住那个茶壶,突然无比怀念起秋风寨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六章 异心异面 冯一一要嫁进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重楼,我走过湖边时,看到闵夫人一动不动的站在环廊之上,她穿着雪白的衣衫,脸色却比那衣衫还白,想到那天晚上闵重对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不由得心中愤懑,丝丝姐姐的话确实没错,男人的甜言蜜语如何能信!回到房中,见方廷正拿着两个锦绣袋子往怀里塞,便伸手抢了一个过来,等听到他说这是闵楼主让人专门送来的喜银,又将银子塞进怀里,把那袋子拍了一顿踩了两脚。 仅仅过了一日,整个重楼的装饰焕然一新,便是连湖边的柳树都被擦的干干净净,方廷见我拍着大腿瞪着那些来回忙活的丫头小厮,便问我:“小寨主,你不是不喜欢一一姑娘么,怎么她要成亲了你反又不高兴了?” 他并不明白事情的症结所在,更不明白我对冯一一的不喜欢和她成亲不成亲并无关系,便锤着膝盖说:“人家闵楼主和闵夫人本来过的好好的,她跑进来算什么意思?” 方廷半躺在木栏之上,劝我:“人家闵楼主年轻,又是重楼的楼主,比咱们山下的那帮老爷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多娶几个姑娘也是常事,你当这外面的世界像咱们秋风寨一般吗?”我听得不乐意,拉他起来问:“秋风寨怎么了,我觉得好的很。”他依旧叹气:“若是秋风寨真的这么好,怎么大牛还要下山?” 脑中闪过那张黝黑的笑脸,喉咙似被什么压住,再拿不出话堵他,只抱住一只膝盖沉默不语,他见我这样,扳过我肩膀,笑着说:“说起来,你倒真该担心秋兄家里是不是早就有了喜欢的姑娘。”见我仍是不理,又指着角楼说:“你看,这整个重楼的灯笼都是红的,唯独闵夫人挂了个紫色的,可见闵夫人在重楼还是说话算数的,便是冯姑娘嫁进来也得听闵夫人的不是。” 我看了一眼那个紫色的灯笼,抓住他问:“秋暮泱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了,你怎么知道他家里有喜欢的姑娘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你反应还真是快。” 方廷开始各种解释,妄图使我相信秋暮泱确实从来没提过姑娘的事儿,最后两只鸭子扑棱棱的飞了过来,我松了他的胳膊将那两只鸭子抱在怀中,给他介绍:“这是我的鸭子朋友。” “小寨主其实它们叫做鸳鸯” “秋暮泱真的没有说过” “是鸭子,就是鸭子。“ 我指着他大声笑起来,他却捂着鼻子走开,嫌弃的说:“小寨主,我看它们并没有把你当朋友。”我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我怀里使劲儿的鸭子,立刻笑不出来了。 两只鸭子被我重新扔回了水里,身上那滩印记却是清晰无比。我看了一眼方廷身上的衣衫,还没伸出手,他已经窜了出去,他是最了解我的人,更是个聪明人。 我推开柳丛江房门的时候,他正半躺在床上看书,胸口处白皙的皮肤和那张黝黑的脸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酝酿了一下情绪想夸他长得奇特,他却很快的将衣衫掩了。 “你穿成这样来做什么?”他眯起眼睛看着我,我有些尴尬,扯住内衫对他说:“你衣服那么多,能不能借我件穿穿?” “你的衣服那?” “被鸭子玷污了!” “这里可没有鸭子。”他将目光移回到书页之上,显然并不相信我的话。 “是鸳鸯,湖里的那两只鸳鸯,我抱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在我衣服上” “不用说了,“他打断我的话,“为何不去找丁香姑娘借上一件?” “姑娘的衣服我怎么能穿!你借是不借?不借我今天就不出门了。” 他看我一眼,指了下墙边那口乌木箱子,我大喜过望,拉开箱子去摸叠在一处的衣衫,又听到他说:“待会把窗户擦了。” “哈?”我拎着那件粉色衣衫转过身。 “还有桌子。” “柳掌柜,非要这样吗?” “晚上闵楼主要宴请,你去是不去?” 我将胳膊伸进衣袖之中,笑道:“我最喜欢打扫了,以前赵玉凤的桌子都是我给擦的。” 他抬起头,看着我甩了几下袖子,又皱起了眉头:“你过来。” 我拎起拖在地上的衣摆走到他面前站定:“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我?”,看见他将那枚短剑拿出来,拔腿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片刻后,他收了短剑,将那段衣摆扔到我怀中,说:“去擦。” 我怒视着那段被割断的衣摆沉默不语,心中骂道:狗贼!毁坏东西的狗贼! 夕阳西下的重楼格外好看,就连那株光秃秃的树也染上了余晖的颜色,我站在窗边,笑靥如花的看着院中那个好看的男人,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很快就走过来,笑着问我:“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我羞涩一笑:“秋大哥,我想起了一首诗,你听听好是不好?” 他自然惊讶:“好,你说给我听。”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他怔住,耳根竟然都红了。这情况有些出乎意料! “桌子!”里面那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我举着那半截衣摆对着秋暮泱的背影喊:“秋兄,哎”,他却不理我,径自回了屋里。我垂头丧气的回到桌子边上,将那半截衣摆甩过来又甩过去,半日听到柳丛江问:“你从哪里学来的?” “丝丝姐姐给我唱的,她说男人听了都会高兴,”我将那块变了颜色的”破布”扔在桌上,抱起臂膀思索,“奇怪,秋大哥不是最爱吟诗吗,柳掌柜,这诗什么意思?” 他枕起胳膊,轻轻一笑:“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话说到这里,如何能不问,但敲门声响的及时,我拉开门看到门口的丫头,立刻开心起来:“丁香姑娘,来叫咱们吃饭吗?” 丁香笑着行礼:“小公子你真聪明。” 我拉着丁香走出了屋子,在院中大声喊:“秋大哥,方廷,丁香姑娘叫咱们吃饭了。” 方廷第一个走了出来,看见我就来揪我的衣衫:“小寨主,怎么弄到的?” 我扬起脸拍着腰身问他:“如何?”看到秋暮泱走了出来,想要拉住他,他却闪身走了过去,方廷皱着眉头看我:“你得罪秋兄了?” 我扼腕叹息:“我可能念错诗了。” “晚上接着把地扫了。” “小寨主,”方廷指着走出拱门的柳丛江,“扫地总比花银子强。” 我将他钳住,跟着丁香往外走,任他龇牙咧嘴,心思早就飞到了满桌的山珍海味之上了。 冯一一穿了件明黄色的长裙,将个脸蛋衬的嫩白,她此刻斜着眼睛看着闵楼主,跟之前娇媚的模样又大不一样。几个丫鬟上来,将席上摆满酒杯茶盏。闵楼主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送到闵夫人手边,又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对众人说:“各位,请。” “楼主,昨日我赵兄弟冲撞了冯姑娘,回来都与我说了,还请楼主和冯姑娘莫要见怪,”秋暮泱放下酒杯,大声说道。 “好说!”闵楼主举着酒杯笑道:“本是误会,说清楚便是,秋兄,请!” “楼主且慢,”秋暮泱站起身,大声说,“秋某还有一事请教。” 闵楼主将酒杯缓缓放了下来,半晌说:“秋兄请讲。” “我上次在阁楼上曾看到楼主桌上放着一只玉镯,可否告诉秋某取自何处?” 闵楼主皱起眉头:“秋兄在怀疑什么?” “楼主误会了,在下有一表妹,自幼喜欢玉器玛瑙,我每次出门都央我带些好看好玩的给她,我看那玉镯材质细腻,倒合得眼缘,是以询问。” 闵楼主摇头轻笑:“秋兄好眼光,若是别的东西,秋兄看上但拿去无妨,偏偏那玉镯是家母当年的陪嫁之物,不能送与秋兄。” “原来如此,”秋暮泱坐下来将酒杯举起,“楼主请了。” 闵楼主拿起酒杯一饮而下,又从桌边取了一个小酒壶,重又到了杯酒小心送到身侧的闵夫人手中,闵夫人垂下双眸,缓缓拿起酒杯,抿了下嘴角儿,将酒杯举到嘴边正欲饮下,突然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闵楼主腾地站起身子,对堂外抱着孩子的青衫丫鬟走过去,他走得甚急,衣袖甩动之间撞到闵夫人的胳膊,闵夫人轻呼一声,那酒杯便飞出了手掌,斜斜向我撞来,我伸出胳膊将那它弹开,酒杯虽是滚到旁边,里面的酒倒有八分洒在我的袖子上,闵夫人脸色微红,掏出帕子要来擦拭,我对她摆摆手,抖了一下衣摆,只说不用。片刻之后,闵楼主已经抱着那个大红包被包裹着的孩子走了进来,他对着那孩子轻轻拍了几下,那孩儿竟立时止住了哭声。闵夫人站起身子,微笑着接过闵楼主怀中的孩子,揽在臂弯中,复又坐好,小声逗弄那孩子。我扯了一下方廷,低声问他:“你们男人是不是看见漂亮的都想娶回家?。” “这你便不懂了,小寨主你喜欢吃蜜糖罐,难道还会嫌蜜糖罐多吗?” 我奇道:“你说的头头是道,怎么自己就找不来一个姑娘?” “莫要互相伤害,你不是也没能找到男人吗?” 我“哼”了一声,对着坐在对面的秋暮泱一连握了几下拳头:“快了!” 方廷皱着眉头说:“不是我说你,小寨主,你至少先得打扮一下,让他看出来你是个姑娘才行。” “别说没用的,我若是会打扮还用你提醒。” “你看闵夫人,头发梳得整齐,便是不着粉黛看着也显庄重,你可以学习一下。” 我对着闵夫人仔细打量,只见她眉头轻蹙,一眼不眨的看着怀中的孩子,嘴角又带着三分忧愁,确实称得上风姿绰约,思索了片刻,低声问方廷:“我和她比哪个好看?” 方廷也低声回我:“你眼睛比她大,脸蛋儿不如她圆,面皮不如她白,走路不”,看看我的眼神,又改口:“她长得顶多算清秀,小寨主你要是换成姑娘装扮,这里数你最好看。” 我心里欢喜,嘴里却说:“不要骗我,那姓冯的婆娘在这里,怎么也轮不到我最好看。” “所以说,小寨主,你天天跟咱们混在一起,都还在意容貌美不美,何况是人家闵楼主那?” “这怎么能一样,我喜欢美人看看就好,他却要一个个都娶回家里。” “小寨主,莫说你猜不透男人的心事,姑娘家的心事也是难猜的很,还记得杜老爷纳妾的时候,你替杜夫人出头,她反倒怪你打伤了杜老爷,可见这种事本不能用常理来推。” 我想起当日的情景,立时满心不高兴,气愤地说:“不错,那婆娘还咬了我的胳膊,落了疤瘌。”,眼见方廷满脸戏谑,想到当时他也是这般笑着看那婆娘咬我,伸手抓住他胳膊,使劲一扯,“你当时站的最远,还看我笑话。”。 方廷脖子缩住,却也不敢大声叫喊,只小声嘀咕:“小寨主你先说的……” 我松了他的胳膊,不再理他,转过脸看到对面的人儿面如白玉,忍不住把他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他察觉了我的注视,立刻便将脸转开了。我叹口气,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晚上还需找到机会跟他解释一二,柳丛江却又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情本穿肠毒,欲是手中沙,万春堂前过,却觅旧时花,哼!”,眼看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独自出了房门。再回头时闵楼主脸已白了,手指紧紧抓住桌上的杯子,半日才缓缓站起身来,说:“各位,天色已晚,请诸位回去歇息,闵某不胜酒力,且先回房了!”言罢弯腰施礼,秋暮泱站赶紧抱拳还礼,眼看闵夫人抱着孩子也站了起来,与闵楼主一前一后出了阁楼。我回过神来,低声问方廷:“柳丛江什么意思?我还没怎么吃那,他们都走了?”,方廷摇摇头,目送冯一一离开之后,突然又“咦”了一声,一把扯住我的胳膊。 “小寨主,这是什么?” 我低头朝他指的地方望去,却是几只飞虫粘在了衣服上,我扯住袖子要把它们拍掉,它们却突然蹬腿不动了,我想到之前的甜酒撒到衣服上,一时明白过来,对方廷说:“刚才闵楼主把酒碰倒了,撒在这里,这些虫子吃了酒都醉倒了。” “酒,”秋暮泱两步走过来,对着那些虫子看了一会,才问:“你可确定是刚才的酒?” 我扶住下巴:“不然还能是什么……那杯酒确实都撒在这里了……” 秋暮泱脸色怪异:“这便怪了,什么酒这么厉害?”,说话间走到我之前坐的位置,对着地上仔细观察,我和方廷跟过去一看,地上也是有数十只一动不动的飞虫。 这时几个丫鬟过来,将桌子上的杯盘收起,秋暮泱快步走到一个丫头面前,将她从地上捡起的酒杯碎片拿过来,转身走了,那丫头诧异不已,我和方廷面面相觑,也是半日没明白怎么回事。 不一会时间房内的人走了个干净,我拉着方廷走到门口坐在栏杆上,指着天上的月亮对他说:“这重楼不光景色好看,连月亮也这么美。” “你不是说咱们凌云山的月亮最美吗?” 我叹口气:“凌云山的也美,这里的也美,也不知道二喜他们最近有没有下山?” 方廷问我:“你是不是又想到大牛了?” 我摇摇头,站起身来往外边走,刚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头晕眼花,等歪歪扭扭的站住了,才对托住我的方廷说:“这酒喝着好喝,喝完却会头晕,真是奇怪。” 方廷拖着我一路回了屋子,将我横到床上,盖好被子便推门出去,我看着窗外的明月,脑中闪过大牛的笑脸,忍不住有些难受,辗转了半日才睡了过去,睡至半夜却又觉得胳膊刺痛,翻身起来去摸索桌上的火石,突然间眼前一暗,从窗缝往外看,见一人绕过那几株丁香树出了拱门,赶紧跳出窗子跟了上去,一直跟到重楼边上,却不见了他影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七章 暗雨惊楼 夜幕给重楼平添了几分森然的气息,我小心走到门后藏好,侧耳倾听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等到那只手推门进来,看准了关节一把抓了过去,他“咦”了一声,反手捏住我的手腕,我只觉半身麻木,顿时不能再动弹。 “动静这么大,想偷袭别人怎么可能成功?” 我听到他声音,又惊又喜,低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你半夜不睡,又为什么跑出来?”他反问。 “我看到一个人影……”月光下见他笑意盈盈的看着我,突然间明白过来,“我刚才跟踪的是你?” “你想一起来看风景告诉我便是,何须这么麻烦。” “胡说八道,谁大半夜的看风景……” 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将我拉到门外,小心将门掩住,手掌按在我的脖颈之上,我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咙里竟是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悉悉索索之间似有衣衫拖动的声响,随即又有什么东西被碰到发出吱吱嘎嘎的轻响,我胸口闷痛,挣扎了一下,鞋子便踢在门板之上,里面的声响归于寂然,接着一个声音说道:“是谁?” 半日脚步声渐远,直等到再无动静,柳丛江才松开按在我脖子边上的手,我大口喘了几声,捂着胸口说:“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柳丛江起身飘了下去,我不会轻功,只能顺着楼梯一层一层的往下跑,到了重楼下的高台处,也不耽搁,顺着环廊走上那间阁楼,将左耳贴在窗外听了半刻,伸手将房门推开,轻脚走到房中,反手要去关门时,一只手已经到了后心。 “柳掌柜,别闹了。”我低声说。 按在后心的手掌慢慢退开,我转过身,看清楚眼前的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秋大哥!怎么是你?” 他将桌上的蜡烛点亮,低声说:“今夜真是热闹,柳兄,也请进来吧。” 柳丛江推门进来,从桌上拿起那个玉镯子,对秋暮泱说:“看来这阁楼的风光比重楼更美。” 秋暮泱看他一眼,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刚才跟了柳掌柜上了重楼,又听到闵楼主的声音,就到阁楼来探个究竟,你怎么在这里?” 秋暮泱看住我:“你确定是闵楼主的声音?” “这还能有错,你问柳兄,他当时也在。” 把玩玉镯的人轻轻点头:“确实如此。 “这便怪了!”秋暮泱转身拉开柜子旁边的帘子,我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人,立刻便呆住了。 “你把他怎么了?” “我与他约在此处,他突然犯病……”,一句话还没说话,闵楼主突然喘息着从床上挣扎起身,痛哭流涕道:“玉宁夫人……” 秋暮泱将他扶住,低声问:“楼主,你可认得出我?” 闵楼主恍若未闻,推撞撕扯之间将脑袋撞在床沿,立时便磕出了血,我走近要去扶他,却被他一头撞在胸口,跌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秋暮泱皱起眉,伸手拍在他的后心,他哼了一声,重又跌回床上。 “欸?” “我去找闵夫人。”秋暮泱看我一眼快步走了出去,柳丛江踱到床前仔细看着昏迷不醒的闵楼主,对我的抱怨充耳不闻。 情况有些难堪,秋暮泱因为我之前对着他念诗的事情现在便是连手都不敢让我碰一下,柳丛江则全然不关心我疼痛与否。万般无奈之下忍着剧痛艰难起身,抱着胸口团在一边继续抖索。 房门很快被重新推开,闵夫人穿着雪白的亵衣,神色又是焦虑又是憔悴,看到闵重在床上一动不动之后,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将闵重的手抓在手里,低声呼唤:“重哥哥,重哥哥!” “他神智不清,我怕他伤了自己,点住了他,夫人,可有治这痛症的法子?” 闵夫人用手轻轻抚着闵重的额头,轻轻摇头,突然间一声惊叫刺破夜空,房门开闭之间,秋暮泱身形已动,等我反应过来跟着追了出来,却没有看到他去了哪边,正自懊恼时,抬眼又望见远处高台之上隐约有火光闪动,心中有了计较,几步跃过栏杆,只跑到火光跟前。 通红的灯笼已经燃烧殆尽,年轻青衣小厮白着脸跌坐在地上,对我的到来亦是浑然不觉,显然已被吓住。 秋暮泱半蹲在地上,他的身前,是一个一动不动的身躯。 此刻天际已经现出鱼肚般的光线,我看清楚地上之人花白的头发,突然意识到曾经见过他的样子,急忙对秋暮泱说:“他是那个车夫!” “车夫?”秋暮泱将从他怀中抽出的纸张握在手中,转头看住我。 “那天早上,马车停在苦匆匆门外,我们看到他摘了帽子,就是他!苦匆匆的车夫。” 秋暮泱轻轻点头,将手中的纸张扯开看了一下,又小心收好,对我说:“既然是苦匆匆的人,便要向冯姑娘问清楚。” 我犹豫着叫住他:“秋大哥,下午我……” 见他回头,又觉得这般急切的解释多少显得有些欲盖弥彰,踟蹰之下,嘴边的话便成了:“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冯一一的眼角还带着睡意,乌亮的头发散在一侧,在将明未明的晨曦中呈现出一种沁人心魄的美。秋暮泱早见过她这般模样,比我不知道要镇定多少,等他们二人一同走出西侧那个阁楼的时候,我才将思绪从漫无边际的地方收了回来。 也许是因为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这种生命消逝的场景,冯一一愣了好半天才开口:“苦匆匆的车夫我都认识,确实没有此人,他们就住在外院,公子可以将他们叫来问个清楚。” 秋暮泱看了我一眼,对冯一一说:“就请姑娘随在下去问个清楚。” 冯一一轻轻点头,又看了那地上尸首一眼,才随着秋暮泱走了出去,我将目光再次投射到地上的那人,苍白的头发,刀刻般的脸庞,不会有错。 可是冯一一为什么不承认,秋暮泱刚才的那个眼神又代表了什么?似乎有哪里不对! 秋暮泱回来的时候,我便知道了症结的所在,四个年轻的车夫一个不少,甚至没有一个人认识躺在地上已经僵硬的人。 凭空多出来的一个谁都不认识的死人? 方廷一睁开眼睛就滚到了床的最里面,捂着被子问我:“你又要做什么?” 我此刻对于吓唬他毫无兴趣,看到他匆忙穿好上衣,将手中那根竹签丢开,问他:“你记不记得那天在苦匆匆我告诉过你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车夫?” 他戒备的躲开我的手,从侧面溜了下来:“当然记得。” “哈哈!你看,”我拍气手看着门口站着的秋暮泱,“我没骗你吧?肯定是姓冯的那个婆娘搞的鬼。” 方廷沮丧的看着我:“你拉秋兄来看我睡觉?” 我摆摆手,指了指窗边:“不止,还有柳掌柜。”,看他自撇了嘴巴,便正了脸色,将夜里发生的事情都与他讲了,他听的惊奇,连桌上的点心也没顾上拿,被我一股脑的送入腹中。 “咱们只是看过他一面,坐在车上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他,他是怎么进到重楼之中的,为什么会死在重楼下面?”方廷问。 “他是苦匆匆的,多半是听姓冯的婆娘差遣,他冒充车夫,趁下人出入的时候蒙混进来,他之所以会死,多半是这重楼里的人有人认识他!” 方廷讶然:“小寨主,英雄所见略同。”,与我惺惺惜惺惺的对视一番,才扭头问秋暮泱,“秋兄怎么看?” “很快便有结果,”他轻轻一笑,踱到窗边,与柳丛江一起望向远处,“看样子,今夜会有一场大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觉得烟云笼罩中的重楼,显得苍茫无比。 重楼的灯笼亮起时,细碎的雨点自天际倾下,其时已过惊蛰,雷声也响亮了起来。这不是件好事,我身上的衣衫几乎在片刻之间便湿透了,便是撑起之前在荷塘里摘的那片荷叶也无济于事。 幽灵般的影子顺着环廊走上边楼,向着闵夫人的卧房去了。我扔开荷叶提起湿透的衣衫小心跟了上去,眼见他推开门走了进来,不敢怠慢,将那扇窗户推开扑了进去。 “啊!”闵夫人惊叫一声,身子摇摇晃晃的向我歪过来,我伸手将她扶在一边,想要去追夺门而出的那人,却被她抱住了双腿。 “啊!他是谁?” “夫人,你松了我的手我才能去捉他。” 叫翠娥的丫头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将闵夫人扶到床边,又去抱摇篮中的孩子,我跳出窗子,看到那个影子消失在重楼之中,心中激动,扯起裤腿飞奔过去,等爬到了顶楼之上,见四下无人,欲反身下楼,却被一只手从背后拉住。 “跟我来。” 我听到他声音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跟着他走到外面的檐柱便,翻身上了楼顶,走到那攒尖顶子旁边,蹲下身子轻轻敲了几下,又使劲一推,原本盖着瓦片的那处竟然摇摇晃晃的落了下去,漏出一个圆形的洞来。 我大吃一惊,未来得及抒发惊讶之情,秋暮泱已经跳了进去,当下也跟着爬了进去,里面空间逼仄狭窄,仅能供人屈膝前行,雨水顺着那洞淋了下来,任是四周漆黑一片,耳边却将风声雨声听得异常清晰。 秋暮泱从怀中拿出了那枚夜明珠,趁着微弱的光线四下照了一下。 “啊!”我看清楚了墙边的两具白骨,忍不住惊叫出声,脚下一滑一下子扑在秋暮泱身上,将他抱的结实。怀中的人腾出一只手将我拉起,扯到墙角,喘息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到耳内,我咬紧牙关,望着那两具白骨说:“有人……有人……” “是你?”秋暮泱将珠子举高,我看清楚站在旁边的那人,心里又是一跳,紧紧扒在秋暮泱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闵楼主一步步走向那两具白骨,兀自流出了眼泪,我惊疑不定,想要问出口询问,突然间“嗖”的一声,夜明珠随即消失在黑夜之中,我大吃一惊,伸手去抓眼前的人,却被另一个东西重重撞到地上,等摸到被撞在地上的火石,战战兢兢的点燃了烛火,才发现整个房间只剩下我和闵楼主,秋暮泱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闵楼主犹自对着白骨发呆,我心里忐忑,不敢与他多待,跑到那洞口边上抓住洞沿,翻身上了楼顶,顺着来时路途一路往下追去。 秋暮泱已经不知所踪,我顺着高台跑了一圈,也没见到半个影子,正迟疑时湖边突然传来几声鸟儿的叫声,心中一动,顺着那湖心亭一路过去,行至对岸的围墙处,见一个影子闪进了拱门之中,忙屏住呼吸跟了进去,却是一处极小的院子。 木门在夜雨中吱嘎作响,我靠住门板一步一步的往里挪,突然之间烛火亮起,一张扭曲变形的脸凑了上来,我大叫一声,反身要逃,却被他一下抓了回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才停下来,等看清楚他怀抱着一具白骨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往墙边退一边对他说:“你不要过来。”,他看我一眼,扭曲的脸庞抽动了一下,神色更显凄厉,吱吱嘎嘎的声音再次响起,狂风从门缝卷入将那蜡烛一下吹灭,我看准时机滚到门口要夺门而出,不料那只手又到了身后,抓在我的肩膀之上。我心中一沉,听到他在耳边说:“你不能走……不能走……” 雷声未远,闪电已至,白光撕裂夜空的瞬间,我看清楚了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比之前的模样又要恐怖三分,顿时间魂儿都没了,手脚抖的厉害,再是动弹不了。眼看他越凑越近,突然又一下推开我,尖叫道:“你……你……没死……不可能……不可能……”,闪电过后,周围又是一片漆黑,四周突然没了声息。我浑身冰凉,抖索了半日从地上爬起来,又被一只手肋在颈间,我“啊”了一声,一头撞在他的胸口,他低声“哼”了一下,随后一道闪电亮起,我看清了他的样貌便一把抱住他,颤抖着问:“那个怪物……他走了没有?” 柳丛江将我拖到桌边,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四周境况逐一清晰起来,我盯着墙边地上躺着的那个与白骨抱在一起的佝偻成一团的人,死死拉住柳丛江。柳丛江掰开我的胳膊将我推在身后,走过去在他身上拍了几下,才低声说:“已经死了。”,我哪里敢过去,只靠住墙身蹲着。房门再打开时,秋暮泱和方廷跑了进来,我瘫坐在地上,只觉得气息都弱了下来。 秋暮泱走到那怪物身边仔细搜了一遍,从他怀中掏出一支乌黑古怪的簪子。 “杀死秋桃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柳丛江已经站起身来,举着蜡烛四下照了一番:“这屋子满是蛛网,应该是很久没人住过了。” “他从重楼直奔这里,想必对这里十分熟悉。”秋暮泱拿起桌子上的盘子看了,“这些茶壶杯盏已经十分破旧,我想,他之前曾在这里住过不少日子。” “这里东西齐全,他为什么要去重楼?” 秋暮泱看着簪子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这里太容易暴露,而重楼之上少有人去,他偶然发现了顶楼之上的阁楼,便藏了进去,后来在重楼之上看到秋桃,怕暴露了藏身之所,便用簪子杀死了她。” 我想起闵楼主还在重楼之上,便问:“那两具白骨是谁?闵楼主看到就跟掉了魂儿一般。” 秋暮泱轻轻叹气:“若是我猜的不错,其中一具应该是顾小姐,至于另一具,只怕是那个下人。” 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顾小姐当时并没有背叛闵楼主,她只是撞见了这个坏人,被他杀了,闵楼主知道自己冤枉了顾小姐,刚才才会那么难过。” 秋暮泱轻轻点头,良久又说:“这件事还得在闵楼主和闵夫人面前说清,还顾小姐一个清白。” 方廷看着秋暮泱,迟疑问:“那他怀中的这具白骨是谁?”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他才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八章 琉璃醉 闵夫人满面愁容的坐在桌边,久久没有说话。 “夫人,此人潜伏在重楼这么久,竟然无人发现吗?” 闵夫人看着躺在床上的闵重,轻声说:“秋公子,重楼在外人的眼中自然是繁华富贵之地,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明白,重楼不过是个枷锁,闵家几代人背负在身上的枷锁,重哥哥和我已经许久没有去过重楼了。” 闵楼主剧烈的咳嗽起来,闵夫人走到床边将他扶坐起,轻轻拍在后背上,口中低声唤道:“重哥哥,你好些没有?” 闵楼主木然摇头,看到我们站在一旁,呆了一下,说:“在下身上不好,明日不能给各位送行了。” “楼主何须客气,身体为重,只是这凶手一死,许多事情怕是无从知晓了。” “秋兄,过去之事闵某不想再提了。” 秋暮泱微微一怔:“楼主,顾小姐含冤而死,如今找到她的尸骨,岂是一句不想提便可以过去的?” 闵楼主抬起苍白的脸,看了秋暮泱半日,才一字一顿的说:“秋兄说的对,我定将她尸骨厚葬!” 秋暮泱冷然站了起来,甩开袖子走了出去。我知道他生气了,我也很生气,却毫无办法。一切似乎都已过去,一切又似乎毫无改变,我没有什么东西收拾,便在晚饭之后独自跑到凉亭之中,明早就要离开了,总得跟那两个朋友说一声。可惜它们多半不能明白我心中所想,一看到我便扇着翅膀跑开了,这难免让我觉得有些受伤。小声哄了半日,见它们仍是不为所动,也只能作罢,回身望岸边走时,却看到一个人影从高台之上走上了环廊。 一瞬间,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我抓住他的手腕,如此纤细柔软,不似男子!但随即一粒石子打在了我的手上,吃痛之下,手掌没了力气,手中的人已经瞬间挣脱开去,我捂住手背,看清楚他转过弯跑上了边楼的楼梯,扯住环廊处的栏杆一跃而下,几步跳到边楼处的环廊处翻了上去,正挡在他的面前。 “你到底是谁?”我问。 他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手掌扬起时,我的手已经抓在他的领口处,用力一撞,将他扑倒在地,从他被我制住手腕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这人并无多少功夫。 一声不受控制的呻吟声钻进耳朵,我愣了一下,将他脸上的面巾一把拉下,恍然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婆娘不是好人,你不睡觉跑到闵夫人的房间做什么,彩儿是不是你杀的?” 她不再挣扎,看着我的脸说:“赵寨主,我手上的东西你沾上半点可就没命了。” 我看她指甲猩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唬我,将心一横,胳膊压住她的脖颈:“要是真是毒药,咱们就同归于尽。” 她大怒,咳嗽了两声,突然又笑了起来:“赵寨主,你看看你身后是谁?” 我冷笑不止:“我在你身上吃了好几次亏,这种小伎俩可骗不到我了。” 突然脖子一凉,一只手已经探到了我的颈上,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却是柳丛江,对他说道:“我抓到这婆娘了,她杀了彩儿。” 柳丛江半蹲下来,问冯一一:“冯姑娘,赵寨主说的可是真的?” 冯一一笑道:“我便是说不是我,我看赵寨主也未必肯信,柳公子,你聪明过人,不如你来猜一猜。” 我对柳丛江说:“不用跟她废话,咱们抓了她捆上三天,她就说实话了。” 柳丛江轻轻点头:“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 突然间颈后一痛,模糊中看到冯一一笑嘻嘻的抽出胳膊,眼前一黑,一下子栽了下去。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那顶十分熟悉的粉色的纱帐,冯一一的脸在脑中闪过的瞬间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走廊上将依在栏杆上的丝丝拉住,问她:“我怎么回来这里的?” 丝丝笑着看我:“你睡的沉,是柳公子抱你回来的,你这是去哪里?” “冯一一在哪?” 她有些诧异,指着拐角处的房间说:“一一姑娘和秋公子在喝酒。” 我不再多问,绕过拐角到了房门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里面的人声,迟疑了一下,将耳朵贴了上去。 “不管顾小姐是你的什么人,如今她的仇已经报了,你不用如此。” 是秋暮泱的声音,他也回来了。 “秋公子,这我便听不懂了,一一从十几岁起便孤身一人,如今碰到闵楼主对一一千百般好,又哪能不识抬举。” 我攥起拳头,这自然是冯一一的声音。 “我拿着你的画像让以前重楼的丫鬟看过,她们一看之下便把你认作了顾小姐,闵楼主看到顾小姐的尸骨之时伤心不已,他对你如此多半是因为……” “秋公子,”冯一一打断他的话,“你这般阻挠一一嫁入重楼,可是喜欢上一一了?” 我吃了一惊,心想这婆娘泼辣的很,这种话如何能说出口,细思之下又不由得又有些佩服,便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当着秋暮泱问出这话来。 秋暮泱沉默良久,才说:“害死顾小姐的凶手虽然已经死了,却还有不少难以解释的谜团,重楼深深,我是不想姑娘害了自己。” 冯一一轻轻叹气:“秋公子,一一做事从不后悔,唯独后悔当日睡着了,没能与公子一醉,这杯酒,我敬公子。” 杯盏相撞的轻响过后,再无声音,我心中奇怪,突然想到她猩红的指甲,心头一紧,推门扑了进去,一眼到秋暮泱趴在桌子上,便过去扶他:“秋兄。” 忽然背后一麻,我僵在桌前,再也动弹不得。冯一一笑吟吟的从背后转过来,扶住我笑道:“赵寨主看我请秋公子喝酒,便也来讨酒喝吗?” 我心知秋暮泱中了她的圈套,对她怒道:“我才不要喝你的毒酒,你将秋大哥怎么样了?” 她轻轻摇头,将我推到床上坐好:“看起来赵寨主很关心秋公子,不如这样,”她走到桌边,拿起那杯盛满酒的杯子,举到我的唇边,笑道,“我请赵寨主也喝一杯好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我看到丝丝快步走了过来,心头一喜,忙叫道:“丝丝姐姐,这婆娘暗算我们,快帮我叫人。” 丝丝恍若未闻,走到冯一一面前,说:“准备好了。” 我心中绝望,眼睁睁的看着她扶起秋暮泱走出了门,大声叫道:“你们把秋大哥带到哪去?” 冯一一将门关好,重新坐回我身边:“赵寨主,这酒你喝是不喝?” “我被你暗算动弹不了,便是想喝也喝不了。” 她歪头对我笑:“你张嘴便可,哪里用得着动弹?” 她脸蛋长的娇花一般,我对着她的脸便是想做个愤怒的表情都不能,只能扭开头,说道:“冯大姐,你这么狡猾,这酒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酒,我又不傻,哪里就能乖乖喝了。” “也罢!”她叹了口气,说,“一一也不愿勉强,只是你不喝,难免坏我大事,到时岂不是让我为难的很?赵姑娘,得罪了……” 我心中一跳,她如何知道我是姑娘,开口想要问她,下巴已经被她抬起,仰头要喊,嘴巴又被掰住,随即一股暖流顺着喉咙一路往下,我暗叫一声不好,想要将酒吐出来,她的手掌在我喉上一按。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笑盈盈的起身,将那杯子放在桌上:“你以为我没有武功?”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我一边往外吐口水,一边问她。 她浅笑:“来苦匆匆的人,要么为了琴,要么为了美人,赵寨主一不懂琴,二不喜欢美人,实在是奇怪的很,我本是试探你……你这么问,我便不用怀疑了。” “我当时只想求杯茶喝,哪知道你们是个黑店。” 她叹口气:“赵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思,只可惜,我不是个喜欢成人之美的人。”说罢轻轻一笑,拿起那酒杯倒扣在烛火之上,烛火熄灭,眼前立时一片漆黑,黑暗中只听到她推门走了出去,等到门被关上,我才发觉身体似着火一般。 半日再无动静,我瞪着前方,直将眼睛睁的眼泪横流,却再也看不到半分屋内的景象,更难受的是体内热浪一阵凶过一阵,我不知冯一一在酒中放了什么东西,只觉头脑发胀,便是连秋暮泱也不能去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隐有风声传来,我屏息凝神,突听的门板移动,忽明忽暗之间,一只手探了过来,在我脖颈间揉了几下,我身子一软,倒在一双臂弯之中。 体内燥热难耐,腹中更有热浪奔流,周身的肌肤碰上一下都痛痒难忍,哪里还顾得上他是谁,只顺着胳膊摸索,寻到那身躯,便紧紧扒在他胸前磨蹭,他的下巴点在我的额头上,胡茬刺的人又痛又痒。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也顾不上他心中做何想法,只觉得此刻拥着的这身躯似有无限魔力,让人欲罢不能。 他“哼”了一声,欲将我双手推开,但我此刻热血上涌,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哪里容他挣脱,手脚并用,拧着腰腿便又贴了上去,他手掌顿了一下,一只手环向我的身后,心中大喜,将脸贴到到他衣领中的肌肤之上,下一刻,却觉得后背一麻,整个身体僵直摔在他的怀中,他将已经点燃的烛火移近,目光正对上我的眼睛。 若不是被他点了穴,此刻我定然已经跃起来给他一拳了。 “怎么是你?”我又羞又怒,用尽力气怒喝,话说出口,却听得似蚊虫哼哼一般。 他将扔回床榻之上,床板便跟着闷响几声,好在我此刻浑身骨头都痒的厉害,竟也感觉不到疼痛。身体虽然被他定住,血液却似乎越流越快,皮肤也要裂开一般。 他倾下身子凝神看了我半刻,突然嗤笑道:“你这个样子若是被人看到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我羞愤交加,想要骂他两句,对上他眼睛,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将之前被我扯开的长衫束好,坐在了床边。 我此刻表情定然十分怪异,他歪头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嗤笑两声,将我推到床里边,自己则和衣躺在旁边。身体中似有万千虫子在爬,又痒又难过,热血在四肢奔涌,脑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不知挨了多久,身体才慢慢凉了,恍惚中只觉浑身上下又酸又麻,困倦之下,再无其他想法,只合了眼睛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阳光透过窗子的雕花格子洒进地板上,我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翻了个身,右手找到那把短剑,向旁边便刺,突地腕子一麻,却是短剑被他用手指夹住,眼见短剑落下,我左手接住反手又往他脸上刺,他睁开眼睛,手指松了我的腕子,只往我胸口轻轻一送,身体便再次动弹不得。 “我救了你,你不道谢,反倒恩将仇报?还拿着我的剑想杀我!”他冷笑一声,将短剑卸了,放在手中端详。 “昨天算计我的可是你,竟还说救我!”我浑身动弹不得,却不能失了气势,哪管眼睛酸疼脖子僵硬只对着他怒目而视。 “若不是我将你打晕,现在只怕你早就没了小命。”他冷笑一声,将短剑插进床边缝隙,那缝隙便在我眼前,却想不着拿不到。 “放屁。要不是你偷袭我,那姓冯的婆娘怎么能逃脱,她又哪能再次害我。” 他摆头躲开我口中喷出的口水,起身下了床,走到桌子边上,拿起那杯子喝了口水,又端起杯子走了过来,将杯子递到我的嘴边:“害你的人可不是她,你折腾一夜了,可要喝水?” 我此刻本该慷慨陈词痛斥与他然后再断然拒绝,方能显出与他势不两立抗争到底的气势来,但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此刻嘴里早就又干又苦,迎上那水杯便不争气的张开,将杯内之物尽数喝完。他见我嘴唇随着那水杯晃动,点头赞许:“这样才对,省我不少时间。” 这点水相对于腹中所感不过杯水车薪,但却碍于情面不能求他再倒一杯与我,脑中闪过秋暮泱的脸庞,便刻意忽略腹中的不适,只问他:“秋大哥哪?你们将他藏在哪了?” “他好好的睡觉,我能把他怎样。”他轻轻一笑,手腕一转,那杯子“嗖”的一声,稳稳的落在房子中间的桌子上面。以秋暮泱的性格,若是知道我受制于人,那是决计不可能安稳睡觉的,思量及之前他被冯一一暗算,又后怕起来,对眼前的人急道:“你跟这婆娘联手害我们,秋大哥若是发现我不见了,定会来寻我,你们将他怎么样啦?” “他喝了琉璃醉,我看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找你了!” “琉璃醉?那是什么东西?”听他的意思,只怕是某种毒药,若是如此,秋暮泱此刻岂不是万分凶险!焦虑之下,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他听出了我的焦急,反而来了兴致,弯下腰笑着看我:“我是没有喝过,自然回答不了,不过昨晚你喝的便是。” 花火在脑中四溅开,身体还留存着某种印记,我愣在那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柳丛江亦失了与我斗嘴的兴致,坐在桌边自语道:“这位一一姑娘做事倒是出人意料,她明知我要救你竟然也不阻拦,有意思!” 说不清心中究竟有多少难以明说的情绪,哪里还能听他这般了然无物的低语,扯了喉咙对他怒道:“你不要装了,你们明明一伙儿的……”,嘴巴突然被堵上,却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东西伸手塞了过来。我怒气冲冲的看着他,舌尖触及那团子般的东西,却是甜糯酥软,禁不住唇齿之间的诱惑,几口吃了下去,嘴巴愈是不争气,心里便愈是愤恨,想起昨夜遭受的羞辱,顿时又将冯一一骂了数十遍。 柳丛江似乎深通以逸待劳的道理,将手中的扇子扇的不紧不慢,直等到我再没力气张口才问我:“你与其这么无端耗费力气,不如求我放了你。” 我怒道:“我才不求你,如果你老实放了我,我就不跟你计较……” “也罢,你待着便是。”,他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栗子壳儿,抬腿便往外走。我知道他走了便不会再回来,心中的那股气一下子就泄了,叫住他哀求道:“我腿都要断了,你快帮我……” 他掉头回来,伸手在我肩膀背后揉搓了几下,我活动了一下手指,看好时机跳起来翻身攀到他背上张嘴咬在他脖子上。他“哼”一声,一只手将我抓住,另一只手拍在我腰间,我只觉得腰身酸麻,双腿立刻不听使唤,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看着他白皙的脖子上那一排紫红色的牙印,心头一时痛快起来。待看他冷着脸将我提了起来,却又开始惊怕,加上身体确实酸疼难耐,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提着腰带将我抛回床上,捂着脖子坐回桌边不再说话。我哭了一阵,见他,忍不住再次求他:“柳掌柜,你……你能不能帮我解了穴?” 他回头冷笑:“怎么,还想咬人?” 我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难为情的说:“我想解手……” 他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天才站起身来,将我腰间穴道解开,看我并着双腿挪出屋子,又大笑不止。 狗贼! 既已经逃了出来,自然万万不能再回去,我顺着走廊来回走了几遍,便发现整个苦匆匆空空荡荡,揪住一个从门口进来的小丫头,才知道今日重楼闵楼主大婚,苦匆匆闭门谢客,全都去吃酒宴去了。 我不敢耽搁,一间房接着一间房的寻找,等进了东侧边角的屋子,却发现秋暮泱和柳丛江一道坐在桌前。 “啊!”我一把扯住秋暮泱的袖管,指着对面眉飞面冷的人说,“他跟那个婆娘是一伙儿的,快制住他。” 柳丛江哼了一声:“看来我是不该放了你。”说话间手掌抬起,我眼皮一跳,生怕他再伸手将我点了,扯住秋暮泱躲到身后,嘴里却不停,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说,他冷笑起来,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对我掷了过来,被秋暮泱接在手中。 “柳兄已经告诉我了,他拦着你自有他的道理。”秋暮泱将水杯轻轻放回桌上,把我从身后拉了出来。 我急道:“他有什么道理?若不是他背后袭击我,我现在已经抓住了那个婆娘了,那婆娘歹毒,三番两次的要害我。” 柳丛江眉毛一挑:“冯一一擅长用毒,又颇有心计,若是她真想杀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 “照你这么说,她把我们迷倒,不是想害我们,难道还是要帮我们?” “我看,”他眼睛飘向秋暮泱,“她是怕你们阻止她嫁进重楼!” “柳掌柜,彩儿怀中有她的簪子,十有就是她害死的,她偷跑进闵夫人的房间,也多半要做坏事,咱们一定要阻止她,只是我不明白,你这么帮她,究竟和她有什么关系?” “帮她?”他轻轻摇摇头,“我是在帮你们。” 我听的刺耳,想对他动手也是不敢,看到秋暮泱神色黯然,遂想到他之前和冯一一说的那些话,也不自觉的的把声音放低:“事情不弄清楚,任她嫁进重楼,早晚闵夫人也被她害了。”,伸出胳膊锤了两下桌子,却被秋暮泱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东西从哪里得来的?” 我看清他所指的东西,正是当日丝丝姑娘帮我串在腕上的珠子,便说,:“张娄死的时候,我从柜子里面找到的。”,眼看他神色变得凝重,惊异问他,“这珠子怎么了?” 他不多言语,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我和柳丛江目光相接,却看到他眼中具是嘲弄之意,也不愿与他再辩,站起身出门追了上去。 秋暮泱进了角楼,那是冯一一的房间。我进门的时候,发现秋暮泱正对着墙壁上的一处大洞发呆,咦?这里本来应该是张桌子! “是我大意了,那时她是怕我发现了这里,才会趴在我怀中装作睡着了,我只当她困倦,又怎能想到……”秋暮泱低声说。 我回头看了一眼柳丛江,问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你不生气了?” “如果你们能证明她不是个坏人,只是个可怜人,那你帮她,我没话说。” “一个能将秋兄瞒住的女人可算不上什么可怜人。” 我无奈的看着他:“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他本来不欲回我,见秋暮泱进了洞中,也跟着弯腰走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十九章 意冷情狂 高高的重楼掩映在晚霞之中,红云飞渡,流光满天,这里曾经流传着神秘的传说,我此刻却没了欣赏它的兴致,只盯紧那个在坐在湖边的身影。 她在我面前曾不止一次的透露过冯一一的过去,是自信我不能参透其中的联系,还是有意将我们拉入局中?抑或是真如秋暮泱所说,从一开始,她们不过是在利用我们混淆视听,为躲在幕后的那人最后登场做准备。 鼓乐消尽,黑夜终于来临。 一个影子急匆匆的穿过回廊,走到了阁楼边上。在灯火的掩映下,他躬着身子,动作却很轻快,一身青黑的衣衫在张灯结彩的重楼中显得格格不入,我看着他猫腰穿过走廊,便翻身下了边楼,屏住呼吸跟住。 此刻,他正将目光直直的投向窗户上的那个小洞,丝毫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房内,一个男人低声叹息:“我本来已无他想,却遇见了你,我知你并非真心,便是想怎样都可以你长的太像她了,我多看你一眼也是好的……” 窗外的人久久不动,最终,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从腰间掏出一个圆形的竹筒,小心打开,将竹筒的细管处对准了那个戳开的小洞,半刻之后,又将竹筒盖好,蒙住了口鼻退了几步。我想起秋暮泱的话,不敢耽搁,脚下一踩,几步逼近那影子,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拳锤在他的后心,触及他身体,才发现他竟没有多少内劲,硬生生收了三分力气,尤是如此,他也承受不住这般力道,咕咚一声摔在地上,脑袋着地,瞬间没了动静。我俯身下去,探到他口鼻处游丝一般的气息,才放下心来,又将他腰间的竹筒收了,掏出怀中早就备好的绳子,结结实实绑了起来,伸手要去摘他面巾,突听房内一声嘶吼,顾不上再管地上的人,推开房门,见那闵楼主双龇爆裂,身上大红长袍也已撕裂,正一步步走向床边,这情况出乎意料,我一愣之间,他的手已经到了床边盖着喜巾的女人身前,我大吃一惊,心说冯一一虽然诡计多端,却没有多少功夫,哪里受得了他这么一掌,欲上前拦他,却有一人从眼前闪过,等他将闵楼主丢在一边,我才看清了他的面容,走到旁边,对他说:“你这个楼主朋友看起来斯文,没想到却是个什么衣冠,快把冯婆娘带出去。”,话未落音,那闵楼主又从地方爬了起来,赤红着双目,对着我便抓。我躲开他一击,要挥拳反击,却又被柳丛江拦住。 “他现在神智不清,根本感觉不到疼。”说话间几下拍在闵楼主身上,后者颓然倒地,双目仍是死死睁着。他原本长的文弱,此刻血脉爆绽,神色亦是说不出的狰狞,我定住心神,走到床前,对盖着大红喜巾的女子说:“冯姑娘,你心眼儿不少,眼光却不怎么样,今天你算是捡了条命……”,伸手扯下她的盖头,立刻又愣住。 “秋大哥?” 我看了他一会,才察觉出不对,凑近仔细一看,却见他青筋暴站,双目赤红,和躺在地上的闵楼主并无二样。 “他已被我点住,暂时不能活动,”柳丛江走过来,从袖中拿出一个黝黑的小瓶子,对我说:“撬开他的嘴巴。” “这是什么?”我闻到瓶中发散出的怪味,立刻捂住了鼻子。 “自然是好东西,”他抬起下巴示意,“你粗手粗脚倒是派上用场了。” 这怪异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倒也不妨碍他奚落我,我担心秋暮泱的安慰,也不与他争辩,伸出手使劲将秋暮泱的牙关掰开,看他将那小瓶子的东西倒了半瓶出来,用水化开了,一半倒进秋暮泱的嘴里,一半喂给了躺在地上的闵楼主。 “门外的那人,我看还是弄进来的好。”他又说。 我这才想起门外还有个五花大绑的人,跑出去将那人拎进来丢在闵楼主身边,对柳丛江说:“这人果然如你们所说,鬼鬼祟祟的,还拿这竹筒往这里不知道投了什么东西。” 我弯腰要去拿那竹筒,又被身旁的人拉开,看他也是万分小心将那竹筒拿出,塞紧了盖子,忍不住出言询问:“这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摇摇头,说:“坏东西,切莫嗅到。”,转身走到床前,细细观察了一会,才在秋暮泱颈肩腰后连点了几下。秋暮泱站起身来,脸上却白的厉害。 “秋兄,你刚才的样子太吓人了!” 他点点头,兀自走到闵楼主身边,半蹲着身子,将闵楼主扶了起来,那闵楼主缓缓张开双眼,也是已经清醒过来。 “当年之事便如今日一般,你错手杀了自己的妻儿,事后虽不能记得全部,怕是也明白了八成,你对她如此冷淡,自然明白是她害你。” 闵楼主恍若未闻,只是双眼直直的望着那个躺在地上蒙着脸庞的瘦小身躯,一言不发。秋暮泱站起身,走到床边的衣柜前,伸手拉开柜门,俯身进去,片刻后复又退了出来,我看着里面走出来的女子,一下子僵住了身子。 一张鬼魅般的脸,半侧的脸颊都凹陷下去,嘴巴也歪在一边,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怕,我看得害怕,要张口呼叫,惊呼声行至喉间,却被柳丛江从强行拍了回去 她直直走向闵楼主,后者亦直直望着她。 “你说要与我成亲时,我同你玩笑,若是你欺负我与淳儿,我便带着淳儿离开,再不与你相见,你可还记得?” 闵重大叫一声,一把抓住那女子的长裙。 “我记得,我记得,我……我说你和淳儿便是我的心肝,我如何会欺负你们……你……你没死……原来你没死……我每日都想着你……”他呜咽着将那女子的手紧紧拉在脸颊边,全然不顾眼前的人面容可怖。 那女子半蹲下身子,将他扶起,伸出已经变形的手指将他的眼泪拭去,轻声说道:“淳儿在下面怕的很,天天都叫我去陪他,你可愿与我一起去?” 闵重的身子抖了两下,攀在女子肩上的双手软软的垂了下来,秋暮泱飞身上前,想要将他扶住,他却回推开秋暮泱,踉跄着摔在地上,眼睛却还是望向那女子。一把古铜手柄的短刀插进了他的胸口,鲜血顺着长衣流到地上,瞬间便散成一滩。 “很好……很好……”他眼神迷离,伸出一只手对着那女子喃喃说道,“我愿意的很,如何能不愿意。”笑容梗住,脑袋摔在地上,再不能动。 那女子似乎笑了起来,走了两步,身子也软软坠下,我欲挣脱柳丛江的臂弯去扶她,他却牢牢圈住我,在我耳边说:“来不及了,苦匆匆里那只碗上还有残毒,她来之前便已经服了毒药。” 秋暮泱单膝跪地,将那女子双眼合住,又小心抱住她的身子,将她尸身放在闵重的尸身旁边,半晌不语。 那蒙面人手脚动了两下,显然已经醒了,秋暮泱走伸手揭开他脸上的黑布,一张温婉清秀的面容露了出来,竟是那个叫翠娥的婢女。 “怎么是你?”秋暮泱扶起那女子,急急问道,“你们夫人那?” 那女子眼泪涌出,颤声说道:“夫人让奴婢来的,奴婢也不知道。” 脖子间一空,屋中已经没了柳丛江的影子。秋暮泱推开那女子,怒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害人的事,如何能听?” 翠娥哭道:“奴婢奴婢若不来,夫人便要将小公子扔了下去……” 秋暮泱不待她说完便已闪身出去,我察觉到不对,也紧随其后,眼看他几个起落,往卧房那边去了,也跟着发力奔跑,绕过回廊跑进了那间房子,等看清了屋内的情形,又长出了一口气。 烛光下,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正对着铜镜梳妆,她将发髻理的齐整,反复梳理之后,又将胭脂一点点涂上唇角,之后才轻轻开口:“柳公子,你可是后悔了?”,转过头,看到我和秋暮泱,怔了一怔,又轻笑道:“秋公子,我的妆容可还好看?” 秋暮泱冷冷开口:“夫人的妆容自然比心地好的多。” 她昂起脸庞,颈间血痕醒目,我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疤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们见过重哥哥了是不是?”她脸色微红,闪着莹光的眼眸却说不出的动人,“我永远忘不了见到他的那天……” 秋暮泱冷然道:“那你可忘得了顾铃音的面容?” 她脸色一变,咬着牙怒道:“我自然忘不了!都是因为她,重哥哥才会迷失了本性……” 秋暮泱勃然大怒:“你害顾小姐容貌尽毁,还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何以狠毒至此?” 闵夫人涨红了脸,一下子站起身,半晌却又缓缓坐下,将桌子上最后一枚簪子插在发间,对着铜镜端详了片刻,才悠悠说道:“你又知道什么那贱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他不过被她迷惑,想通了便离了她回来找我” “那竹筒里的东西又是什么?”秋暮泱冷冷的看着她。 她凝神静听,片刻后突然又笑了起来:“那些是重哥哥最喜欢的东西,他每每烦恼的时候,总是要求我给他一些……” “你用那些东西控制他,让他迷失了心性,害死自己的孩子,是与不是?” 闵夫人眉稍挑起,斜着眼睛怒道:“那贱人用孩子要挟他,重哥哥无法才与她成亲,我不过帮他解决了麻烦。” 秋暮泱连连摇头:“他对你本就无情,那些甜言蜜语,皆是你臆想出来,你当日在房中自言自语,假扮他的声音,确实将我骗住了。” “你胡说!你……”闵夫人身躯连连颤抖,一张粉脸也变得狰狞异常,她喃喃自语了一阵子,突然又尖着嗓子笑起来:“他不是喜欢那贱人吗,那贱人死了他如何不去死?” ”那东西厉害,他沾染上了哪里还能戒得掉,只怕他便是想死,见了这东西也便没了勇气,再说,你也不会让他死了是不是?“ 她抿住嘴角,轻笑起来,突然又柔声说:“他便是有天大的难事,只要在我身边,我都会替他担着,不会让他受苦,自然是比跟那贱人一起强上万倍。” 我见她神态变幻莫测,脸色也跟着阴晴不定,不由得心中惶惑,想到她不止一次在房中一人模仿两个人的声音,又隐隐觉得毛骨悚然。 “当日他在你酒中下毒,本来是要置你于死地,你何等聪明,让翠娥抱了孩子过来,他非狠毒之人,见到孩子,便没忍心下手。” “秋公子,你若是喜欢一个人,她便是伤你害你你也不忍心杀她是不是?他怪我却不忍心杀我,我心里知道他是喜欢我的……” 我听得难受,忍不住对她说:“你是不是疯了,他要是真喜欢你怎么可能会想杀了你?” 她横起眉毛看过来,片刻又笑了起来:“赵公子,我猜你没有喜欢的姑娘是不是?你年纪小,怎么会明白什么是喜欢。”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轻蔑一笑,又转回头将眉毛一点点的画好,才放开那铜镜,摊开衣袖裙摆,直直的望向秋暮泱。 “你知道吗?他见我第一面的时候,便说过要娶我了。” 她昂起脖子,凄然笑着,眉间眼底写满了不甘,虽身着嫁衣,却极尽哀伤。 落玉宁第一次见到闵重的时候才九岁,在那之前,她一直和母亲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一切都缘于那个神秘的竹筒,她不止一次的看到母亲从背囊中取出又放回去,却因为母亲冰冷的目光,不敢出言详询。 习惯了凌乱的头发和破旧的衣衫,也习惯了母亲无言的冷漠。她不知道她们在躲避什么,但却能敏感的觉察出,在母亲的心中,隐藏着一个难以言说的秘密,这个秘密,对于她来讲,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后来她们来到了相城,见到了烟云之中的重楼。 从里面走出来的身着华服的夫人和少年,眼眸明亮如星河。那夫人看到她,让人拿来了馒头,少年将馒头拿给她的时候,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母亲,”少年低声说,“她衣衫破了,可不可以送些衣衫给她?” 夫人轻柔的笑了起来,屈身说道:“重儿说的对,这么漂亮的姑娘,应该穿好看的衣衫,我们重儿长大了,知道怜香惜玉了。”,她的手拂过少年的肩头,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温暖,少年挣脱母亲的手掌,有些羞涩的看着她。 这本应该是世间最动人的相逢,却刺的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丢开那件衣衫,流着眼泪倔强的看向少年的背影。母亲看向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 母亲随后解下了背囊,她看到了那个青黑的竹筒,心里一跳,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一个月后,她们住进了重楼,少年惊讶的看着她,欢呼:“你是那天的姑娘,竟然是我的表妹!太好了,我没有兄妹,咱们可以一起玩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开心的笑了。少年拉着他的手爬上了重楼,她知道了他叫闵重。 但很快,他不再那么开心了,他会抱着膝盖无奈的说:“你知道吗?我娘很多天都不理我了,我很难受……” 她低下头,柔声安慰:“重哥哥,我可以陪着你。” 他转过头,摸了下她的头发,终于笑了起来:“谢谢你。” 她看到他的笑,开心极了,内心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生长,就像墙角斩不断的藤蔓。 但终于还是有那么一天,他再也不笑了。 他坐在高高的重楼上,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她难过的看着他,听着他呜咽着说:“他们不见了,我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她也很伤心,因为他的眼泪,也因为母亲的离开,她看到她房间里的竹筒,便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闵重开始频繁的离开重楼,他得接手那些和重楼有关的往来,她开始觉得孤独,开始怀念那个面带微笑的少年,也因此开始恨自己的母亲,她本来应该有更好的法子来解决这一切。 再次走进书房的时候,闵重意见趴在堆满帐目的桌子上睡着了,她怜惜的看着他,仿佛他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孩子。她小心的将那些账本拿出来,连夜赶了出来,第二日,怀着忐忑的心情掀开纱帐,却看到了他皱起的眉头。他看了她一眼,便急急的走了出去。 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们中间,将那些美丽的过往全部阻拦,她试图跨过去,却被刺的遍体鳞伤。 闵重再回来时,已经是数月之后,她在门口守了很久,却看到他从马车上扶下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她长的非常美,细细的腰肢像摇曳在春风里的杨柳,他没有多说什么,但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从不曾有过的光彩。 似乎要证明些什么,她昂首走到了她的面前,听到闵重柔声说:“她是我表妹,我跟你说过的。” 那女子对她屈膝行礼,含羞带怯的表情扎破了她的伪装,她木然的看着他们走进重楼,又踉跄着回到房间,将发间的发簪一个个的拔了下来,那是她为了迎接他专门插上的。铜镜中的面容突然狰狞起来,她笑了一下,铜镜瞬间便模糊不清,内心深处的那个怪物终于挣脱出来,它吞噬了她的心,还带着残忍的笑。 然后那个人出现了,他佝偻着身子,黑色的面巾蒙住了扭曲变形的面容,他难过的看着她,眼睛里带着隐藏不住的悲伤。早已遗忘的某些东西重新跑进了她的记忆里,在那些遥远的岁月里,曾经有过他的存在。 她甚至不愿意让他靠近,更别提叫他父亲了。但她却让他留了下来。她想要夺回自己的东西,他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你确定要这样?”他再次询问她,神色间难以掩饰的恐惧,“这些东西本该永远埋在那里……我告诉过你的母亲,她却拿走了它……” “怎么?”她怒视着他,“你怕了?” 他躲闪开那个饱含着怨恨的眼神,小声哀求:“我很怕,那时候……大家都死了……” 她打断他,将纤细的手指伸向他,冷冷说道:“你还是这么懦弱,东西留下,你走吧!” 他嘴角抽动了几下,面容更加扭曲起来,终于,他低下头,将一粒浑圆的东西碾碎了放进了竹筒。他是将竹筒从那个枯骨遍地的山谷里带出来的人,对它的来历一清二楚,他知道,死亡的气息再次在重楼之中弥漫开来,最终的结局早已写好,对着竹筒深处飘起的青烟,他看到了来自地狱的凝视。 落玉宁开始用心研究那些帐目,记下那些经常来拜访的人的名字。这里是她的战场,亦是她的主场。除此之外,她要做的便是等待。 再后来,她透过阁楼的窗户看到院子里高高挂起来的红灯笼时便不再难过了,反而会想,等她成亲的时候,她要换成更大更美的,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她的脑中,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 喧嚣散去,重楼再次恢复了宁静,她看着雾气逐渐散去,再看着月亮高高升起,挂起了那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灯笼。黑色的魅影若隐若现,毁灭的时刻已经来临。 尖叫声刺透了重楼的门窗,却刺不透层叠的高墙。她抓紧衣裙跑向婚房,屏退了神色慌张的婢女。闵重打着寒战在血污之中抽搐,他的旁边,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鲜血浸透里她的嫁衣,肚上上那把古铜色手柄的匕首在烛光下发出幽冷的光。 她几乎要吐了出来,却又很快镇定下来,她叫来马夫,看着他用颤抖的双手包起那个女人抱了出去。她将地上的血液一点点的擦去,又颤抖着双手将闵重身上的血衣撕开。 幽暗的重楼在暮色中映下肃杀的暗影,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她低下头,拨开闵重脸上染血的长发,小心的将他的脸擦干净。 他的身子重新痉挛起来,惊惧的面容似乎仍在梦魇缠身。 “重哥哥。”她低声呼唤,从怀中拿出那个盒子,“不要怕,有了这个,你便什么也不用怕了。” 她小心的将那东西喂进他的嘴里,他似乎从噩梦中醒来,神色也开始舒缓,最终蜷起双臂安然入睡,恬淡的面容一如当年那个美玉般的少年一般。她亲吻着他的脸庞,内心里感到无比满足,他再也离不开它了,也再也离不开她了。 他没有再提起过之前的一切,却哀求她给他那些东西,她看着他近乎屈辱的抱着自己的双腿,终于说:“我想要个孩子,咱们的孩子。”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她,接着发疯似的推开她,她含着眼泪望着他,直到他抽搐着剥开她的衣衫…… 孩子的出生驱散了笼罩着重楼的冰雪,她看着他抱起啼哭不止的孩子,低声说道:“叫他淳儿吧。”,她含羞点头,叫什么都好,只要他陪着她。尽管在大部分时间他仍旧冷若冰霜,但她坚信,寒冬已尽,暖春必然到来。 她定期会去取那些东西,佝偻着身子的人用颤抖的手将东西拿给她的时候会小声的劝慰:“停手吧,你会害死他……剩下的东西不多了……” 她怨恨的看着他:“你能给我的只有这些,你知道我曾经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惊恐的神色已经无处躲藏,浑浊的眼泪在他斑驳的脸上跳动:“那几个人要害你娘……我是为了救她……我……我不该拿出这东西……更不该让你们见到这些东西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逃出来死在那个地方,总比看着你……” “够了!”她打断他,“这些事永远不要再提,永远不要!” 他蜷曲起身体,喃喃的说:“你是我的孩子……我只希望你过得好……” 她很快离开了那里,她想,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去哪里了,那些活在黑暗中的人,便永远待在黑暗之中好了,她不愿堕入其中,便不能停下脚步。 但是暖春并未如约而至,哪怕是爬跪在她面前求她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也再看不出半点温情,又一次无言的决绝之后,她望着镜子里日渐枯萎的容颜,沉着嗓子说:“玉宁,我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便想要娶你了!” 她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翠娥尖叫着倒在一旁,她冷冷的回头,伸手将那面镜子推在地上。 她沉浸在幻境之中不可自拔,在那里,闵重一如刚见到她一般,笑着拉起她的手,他对她轻声细语,说不尽的情意绵绵。 只是她没想到,将这个幻境打碎的竟然是个侍奉茶水的丫鬟。她看见闵重走向摔在路边的小蝶,轻轻将她扶了起来,听到低声对她说:“好吧,真要谢我,晚上帮我温酒便好。” 她有多久没有看到他笑了,他却把这样的笑容给了一个婢女,那笑容像一根锐利无比的尖刺扎在了她的心里。她看着他离开,缓步回了房间,将那盏紫色的灯笼挂了上去,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能终结她的痛苦的信号。 小蝶从长长的楼梯上滚落下去,身体像寒风中的枯叶,终于不再动弹,愤怒在那一刻戛然而止,那个影子慢慢消失在重楼深处,她在暗夜中站了许久才缓步回到屋里,轻轻荡起摇篮里大声哭泣的孩童,跪在一旁的翠娥不停的抖动,终于歪倒在地上,她冷笑一声,轻声唱起歌儿,这是母亲曾经唱过的歌儿,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不管她喜不喜欢,母亲从不曾离去,她带给她的除了容颜,还有一颗同样不甘的心。 只是她从没想过,会再次看到那张脸,细长的指头在琴弦上起舞,将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抓的粉碎,但那道轻蔑的目光却惊醒了她,这绝不是那个紧张羞怯的女人,闵重手中的酒杯顺着衣袖滚落在她身旁,心口的疼痛一点点散开,她慌乱中站起身,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她让翠娥拉上了所有的纱帘,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找回那些隐藏至深的决绝。 杯盘破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惊醒,她看着秋桃低声训斥跪在地上的彩儿,轻轻摆手屏退了她们,陷入了更久远的回忆之中。 重楼上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她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阁楼处走了下来,忍不住眼皮一跳,那个纤细的腰肢如烟柳般轻轻的扭动,走向坐在廊子间的彩儿,将一个东西送到彩儿的手中,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低声笑起来,看来命运并不会放过她,她擦去滑过脖颈间的泪水,轻轻站了起来。 彩儿恐惧的面容越来越远,她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这种嗜血的快感,一旦尝过,便再不能忘。 午夜来临之时,她穿好衣服,独坐在黑暗中,压低声音笑着说:“玉宁,大婚之日,没能陪你,我愧疚至今,今日月圆花好,良宵苦短,你与我……” 她的情绪好了起来,翠娥惊慌的看着她抱起襁褓的婴儿,这种神色让她觉得好笑,又莫名有些得意,秋桃心不在焉的表情引起了她的主意,她熄灭了桌上的灯火,看着她穿过走廊隐入幽深的重楼,紫色的灯笼在夜风中飘荡,不管秋桃在怀疑什么,她都没有了知道真相的机会。她长久的坐在灯影之中,希望能听到那划破长夜的尖叫声,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听到,她有些失望的想,也许他只要出现在秋桃面前就足已将她吓坏了,想到他的脸,她又想,是时候该永远切开与他的关联了,他埋在心底的那些无法言说的过往让她害怕,更让她厌恶。 她再次踏上了重楼的最高处,他惊喜的看着她,声音也颤抖起来。 “你很久没来看我了!”他说。 她轻轻叹气:“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愕然的看着她,直到看清楚她眼中决绝的寒意。他解开了那个竹筒,将它放在桌上,身后白骨发出幽冷的光芒,他蜷住身躯,想起那个戴着连环结的面容,觉得无比的孤独,那时他们还不懂爱恨,却有着最好的时光。 “重哥哥不一样,他是个温暖的人,那时候我们常常坐在重楼上看烟火……”闵夫人突然说。 秋暮泱摇头:“你的梦该醒了,他自始自终喜欢的都是顾小姐,从来没有对你动过情。” “不!”她眼神慌乱,却连连摇头,“那贱人长得美貌,你根本不懂……” “顾小姐当年并没有死,她与闵楼主心心相印,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闵夫人,闵楼主已经死了,就在刚刚,就死在顾小姐的身边……” 闵夫人睁大双眼,半天问:“他为什么……他可曾说起我?” 秋暮泱看着她不语,闵夫人闭上双眼,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脖颈,我眼看着一枚古怪的簪子插进她的颈间,本能向前跑了两步,却终是没有过去。她歪在地上,眼泪混进鲜血,再也找不到踪影。昏暗幽闭的房间再次归于沉寂,空剩下嫁衣鲜红,残妆如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二十章 翎琴知意 冯一一站在望楼边上的角亭中,她穿着雪白的长裙,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一帘瀑布般的长发,能让人忽略亭外所有的春光。 “秋公子,没想到你这么放不下一一,竟然跟到这里?”她看着秋暮泱浅笑起来,唇边一抹嫣红便胜过了满城的繁花。 秋暮泱轻轻摇头:“冯姑娘,我想知道,小蝶并不能自由出入,如何能将信息传递给你?” 我愕然:“小蝶是她派进重楼的?” “两年前,一一姑娘身边一个叫蜓儿的丫头改名换姓进入了重楼,她聪明伶俐,做事也是周全,很快就进了内院,成了闵夫人身边的奉茶丫头。” 想到丝丝的话,一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冯一一轻轻一笑:“她跟在我身边多年,自然是聪明细致,当然知道如何自保,她不出重楼,不代表身边的人不出去。” “青儿也是你的人?” “她不是,但她每月都要去绸缎庄去取衣物,蜓儿只需将东西藏在她身上便可。” “我明白了,”秋暮泱轻轻点头,“蜓儿处心积虑接近闵楼主,自然也是你授意的。” 冯一一轻轻叹气:“我娘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流落在外的姐姐,她五岁时被人拣去,受尽委屈,我辗转多地寻她,直到两年前,才打听到她在相城,本以为她嫁进重楼总算是苦尽甘来,便也不欲与她相认,不想一夜之间,她被人害的生不如死……若不是孙大叔悲悯之心,若非我精通药性,她又怎能活到今日?” “以姑娘的心机,若是想要报仇为何还要等到今日?” “我当时并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秋公子,你只看到了我姐姐今日的模样,并不清楚她当时的样子。”冯一一冷笑一声,“她醒来之后先是发呆,后来又要淳儿,我如何能对她说淳儿没了,只说淳儿睡着了,她突然又抱住被子又拍又哄……孙大叔只看到她和闵重躺在血泊之中,却并不清楚为何如此,所以我才将蜓儿送进重楼,姐姐痴痴傻傻的过了一年多,直到那日她偷跑出去看到了张娄手中的双龙玉佩,才清醒过来双龙玉佩本是闵重送她的,孙大叔将她拉出重楼时遗失在路途之中,我当然想不到这玉佩会再次出现,也便是那日才知道,当时害她的竟然是闵重。我冯一一靠着一把琴创立了苦匆匆,从来都是有恩必回,有仇必报,这世上我只剩她一个亲人,她便是不想报仇,我也要为她找回公道。” “我在闵楼主面前提起双龙玉佩,他因此请你去抚琴,正好给了你进入重楼的机会。” “便是没有你们,我自然也有办法进到重楼,朝凤歌绝世之作,又有哪个人不想听上一听,秋公子,这里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你聪明过人,又善于用毒,独自进重楼最好不过,却偏偏请我一同前往,便是怕我发现了你房中的密室。” 冯一一微微一笑:“君子如玉,相惜别离,也许,我只是想与公子多待几日。” 秋暮泱久久不语,我看情况不对,立刻打破沉默,问冯一一:“那个车夫就是孙大叔,他怎么进的这里?” “你和我同一车马,那琴便放在你身后,他就在箱子之中,可惜你当时只顾着跟一一生气,哪里会想这些事。” 她言辞轻飘,听得我大是不满,挑着眉头瞪她:“你这是在说我没脑子了?” 可恨秋暮泱并不打算帮我反击,自顾对冯一一说:“小蝶彩儿先后死去,个个与你有关,你让孙大叔去找秋桃,只说他是小蝶的舅兄,让她帮你拿到了小蝶藏在暗格里的重楼结构图。” “蜓儿死的突然,多半是发现了什么,那日我看到彩儿独自一人在廊上哭泣,难免想到蜓儿,便安慰了她几句,还将闵重送的簪子给了她一支,结果第二日她便死了,可见这里有人对我时时留意,我亦明白你们早晚会因为簪子怀疑我,倒不如自己主动露了,也好牵住你们,让孙大叔暗中行事。” 我眉头挑的更高:“簪子的事也是你故意利用我?” 冯一一轻轻一笑,自然是得意又是轻佻,我已经不打算再与她争论,只恨方廷此刻不在,不能帮我按住她打上一顿。 “我已经知道当日害我姐姐的便是闵重,是以对他格外留意,他因我和姐姐长得相似,便时时与我待在一处,却被我发现他的痛症不同寻常,倒像被药物所惑,自然生疑。当年他与姐姐情深意笃,阁楼里处处留着姐姐的东西,何以突然痛下杀手?” “你两次进入闵夫人房中,自然是怀疑她。” “秋公子,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并非表面所见,但我相信一点,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一个不甘心的女人。” 冯一一低头看着那个孩子,轻轻摇晃了一下,才又说:“我虽然怀疑她,却没有证据。更何况我还不明白小蝶为什么要藏着重楼的结构图,她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于是你就让孙大叔夜探重楼,可惜他不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自然也被杀死。” “公子聪明过人,光凭着琐碎的线索,便能想清楚这许多内情,自然是帮了我大忙,只可惜这个时候姐姐已经下定了主意与闵重同死,真相如何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顾小姐一生清白,实在是令人惋惜。”秋暮泱嘴里说着,脚下已经靠近了冯一一,冯一一看出他的意图,娇声道:“公子,你若再进一步,这孩子就没命了!”,眼睛看向秋暮泱,手指却抚上了怀中孩子的脸颊,那婴儿打个哈欠,蜷曲起小手又睡了过去,我见她指甲猩红,心中不由得一紧,想到昨日她说的话,便知道这毒多半不假,她样貌绝伦,做事却干脆利落,再僵持下去只怕这孩子凶多吉少,当下将拳头握紧,往亭角靠了一下,只待她一不注意便扑了上去。 秋暮泱停下脚步,低声说:“冯姑娘,顾小姐受了极大的苦,你自然要为她讨回公道,但她生为人母,又怎会忍心让你杀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冯一一冷笑道:“秋公子说的轻巧,你看到我姐姐的脸,可愿意跟她多呆半刻?你说这孩子可怜,可想过我姐姐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儿可怜与否?” 秋暮泱沉声道:“你姐姐自然是万分可怜,我没能救得了她,心里也是抱歉的很。” 冯一一眉头蹙起:“我姐姐哪里还要你来救,从她清醒的那一天开始,为了就是这一天,她心愿达成,你无需道歉。” 她语调平静,听起来竟然毫无伤心的样子,我想到顾铃音那张鬼魅一般的脸,心中不忍,大声对她说:“冯姑娘,我听春凤说你姐姐以前就是连只蚂蚁也不忍心踩了,小蝶和孙大叔都死了,你这么做……” “赵寨主,”冯一一冷笑着打断我的话,“你说我姐姐善良,自然是说我我心狠手辣了?” 我摇摇头:“柳掌柜说的对,你要是真的心狠手辣,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她“哼”了一声,回头看住那孩子,低声叹息:“淳儿死时已经成了人形,胳膊腿脚都在,为救姐姐,我不得不亲手将他剖出,他模样好看,却不能见自己亲娘一面,”说知此处,又凄然看向秋暮泱,“秋公子,若是你父母兄妹遭得此难,又当如何?” 秋暮泱长揖到地,朗声说:“我自然没有权利劝你罢手,这孩子生死也只在姑娘一念之间,只是,秋某平生只遇姑娘一人,高山流水,琴音入骨,秋某只愿此生再听一曲朝凤歌。” 美人倾城,矫若游龙。 我愕然看住从她手中扔过来的襁褓,慌忙张开双臂抱住,襁褓中的孩童已然醒了,晃着脑袋睁开双眼,竟咧开对我笑了起来,我一时又是开心又是激动,转头看到冯一一已经走远,秋暮泱却依旧长揖不起,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柳丛江站在高高的重楼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既然帮着冯一一,定是一早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自然也清楚闵重被人所害,为何还会对闵重说出那些话?看到他的衣衫在风里飘荡,又有些遗憾,我轻功不好,不然此刻站在上面,定然能看尽这一城的繁华。 苦匆匆里格外冷清,“金翠儿”见了我也没有了往日的热情,霍问一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倒跟小琴有说有笑起来。我看着他们嬉笑如常,想到秋暮泱一整天都闭门不出,又难免觉得失落。 晚饭已毕,我洗漱干净躺在了床上,想着凌云山后的桃花肯定已经开了,也不知道二喜他们在干什么,往年的这个时候,我便会带着他们跑道桃林中架火挖坑,烤上几只山鸡,折腾到半夜,最后在寨主们的叫骂声中四散逃跑。想了半日,坐起身来想去拿那份小报,身子却突然僵住,刚叫了一声“柳掌柜”,便看到了一张娇媚如花的脸。 “你竟然会点穴?不对,你为什么要点住我?”我张着嘴巴看着她,冷汗已经从后背渗出。她娇笑着摇头,回头抄了个浸湿的手帕一把糊在我脸上。 “我平生最看不得女人把自己收拾成这个样子。”她声音轻软,我却听得心惊,这婆娘不笑还罢,越笑便越是没有好事。她用帕子在我脸上擦了一遍,又将我扶正坐好,拿了篦子梳在我头发里,我疼的龇牙咧嘴,她自然也毫不在意,鼓捣了了好一阵儿,才将我放开。 “你本该这样。”她轻声说。。 “冯一一,你再不解开我,我便……我便叫了!”一想到自己不知道被她鼓捣什么样子,心里便一阵抽搐。 她捂着嘴儿笑了起来,说道:“你只管喊,秋公子若看到你的样子定会被你迷住,你岂不是得偿所愿了?” 我听她提到秋暮泱,想到他们两个之前别别扭扭的样子,不由得恼羞成怒,皱着眉头对她怒道:“胡说八道。” 她笑了一阵子,突然就不笑了,将一个发簪插在我的发间,轻声说:“我要走了。” 她眉梢低垂,脸色哀伤,全没了素日娇媚的样子,我不知她这副样子是真情还是假意,却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去哪里?” 她摇头不语,片刻又说:“我走之前,最不能释怀的便是你这个样子了。” 我心里一抖,瞪着她说:“我从小就这个样子,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只是苦匆匆是你的心血,你难道要弃了它?” “谁说我要弃它了,我只是要离开这里,苦匆匆自然也要带走。”她又笑起来,伸手将纱帐拉了下来,扭着细腰站起了身,说,“我自从知道你是个姑娘之后便想着总有一天要给你收拾好,怕是也病得不轻。” 透过纱帐,我只能看到她来回走动的影子:“你走便走,折腾我做什么?”,听到她轻轻叹气:“我都说是病了,你又问我作甚。” 她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又想气又想笑,半日对她说:“我可能会经常想到你。” 她停下脚步,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不扭捏的婆娘。” 她哼了一声,说道:“没意思,我还以为你是想到琉璃醉那。” 我羞愤交加,再不能平静以对,怒道:“你要走就赶快走,胡说八道什么?” 她花枝乱颤了一会,终于还是走了,我听到房门推紧的声音,突然又有些感慨,这一别不知道还会不会见到她,转念想到秋暮泱知道了她不告而别,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心里胡思乱想了半日,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忙大声叫:“秋大哥是不是你?” 那门吱呀一声打开,半晌一只手隔着纱帐伸了进来,将纱帐轻轻撩开,却是柳丛江,我对他说:“冯一一走了,你去追她回来。” 他俯下身看了我一会,方说道:“我明白,她将你画成这样,你自然生气,想让我追回来给你报仇是不是?” 我点点头,又赶紧摇头:“她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算什么,秋大哥……” 他有些意外,摇头道:“她将你弄成这样你倒不气?” 我怒道:“这婆娘点住了我,不然我怎会任她摆弄,还给我插个破叉子,快帮我解开。” “这便是了,”他站起身子,来回走了几步,吟道:“卷帘纱兮含香,拢青丝兮红妆,” 我见他这当口竟还有心思念诗,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念的什么鸟诗,还不帮我解开!” 他摇头叹道:“可惜了!”,伸手将那个簪子拿下,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驰蛟龙兮携朱颜,饮美酒兮留长。” 念完之后,又将簪子插回我发间,回身走到那靠窗的几案之上取了笔墨,拢住衣袖开始写写画画起来。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发疯,直到他把画好的的画儿扯起来,又用笔在我脸上画了两下。 敲门声响起,我和那个疯癫的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听到了秋暮泱的声音:“赵兄,可睡了没有?” 柳丛江丢开笔进了隔间,我回过神来,大声叫:“秋大哥快进来。” 秋暮泱推开房门走了过来,我惊喜的看着他,刚要开口,却看他脸上一红,甩手又走了出去,我张着嘴看着他消失在门口,随即听到了房门关闭的声响。 疯了,都疯了! 再斜着眼睛努力往隔间看,烛光之下,除了飘摇的轻纱再看不到别的东西,不多时门口脚步声再起,我竖起耳朵,听到秋暮泱低声问:“赵兄,可是你么?” 我激动万分的喊:“是我,当然是我。”,心下了然,他没见过我这样装扮,刚才是没有认出来。 周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阵脚步声后,门外再无声响。我绝望的对着隔间里的人喊:“柳丛江,你走了没有?” 他拿着一个卷轴慢悠悠的走出来,皱着眉头说:“怎么?” “快帮我解了!”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他轻轻一笑:“还是等你秋大哥帮你解了的好。”说罢,甩甩袖子,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瞪着被慢慢关上的房门,一时间欲哭无泪,口中反复叫道:臭婆娘冯一一!杀千刀的柳丛江! 这一夜,我参透了一个真理:愤怒与困倦相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事,但麻木却能让人痛苦万分,这是我一生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黑夜。 感觉到手腕活动的瞬间,我立刻睁开了眼睛,一瘸一拐的走到水盆边洗了半天,也没有洗干净脸上的墨汁。方廷不合时宜的推门进来,一看我便叫:“小寨主你眼睛上画两只鸟蛋做什么?” 我不理他,跛脚走到栏杆处,看清楚楼下桌子边上的几个人后,便撑着双腿下了楼梯,一把推开坐在秋暮泱身边的柳丛江,跟旁边面如冠玉的人儿打招呼:“秋兄,你昨天跑的真快。” 秋暮泱面上一红,低声说:“赵卿姑娘,请坐。” 我一屁股坐下,也不说话,只斜睨着被我推到一旁的男人冷笑,他难得没有恼怒,只拿着那把破扇子扇了几下,轻轻说道:“猿臂虎腰鹧鸪身,嬉笑怒骂飞眉嗔,不见纤纤柳烟色,只闻惙惙莽荡音。” 我拍了下桌子:“念什么歪诗,打扰咱们吃饭。” 秋暮泱抬起了眉毛,眼神带着三分惊讶:“柳兄莫要如此,卿姑娘不过是天真烂漫,不拘小节罢了。” 柳丛江移开眼睛,嗤笑道:“秋兄现在倒是慧眼如炬。” 秋暮泱皱起眉头没说话,我“啪”地放下筷子,瞪着柳丛江说:“你怪话连篇,吃还是不吃?” 他冷笑一声,说道:“这饭菜做的粗糙,如何能吃!” 我看到他面色冷淡,突然间有些畅快,一字一顿的对他说:“那你就别吃。” 方廷已经跟了下来,见我这样,便问:“谁惹了小寨主了?”,看了一圈,突然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柳丛江说,“柳掌柜别生气,我们小寨主每个月都会这样,动不动便要气上几日,过了这几日便好了……” 我将他胳膊扯过来便是一阵锤,他吃痛跳开,拉住柳丛江说道:“柳掌柜的,这饭菜是不好吃,咱们别处吃罢。” 柳丛江合了扇子,带着方廷走了出去。我将筷子拿起又放下,一时间觉得胸口发闷,半天说不出话来。 秋暮泱皱起了眉头,沉吟了片刻,才低声问我:“卿姑娘,何以对柳兄如此?” 他面目清秀,鼻翼的曲线比青山还要挺拔,我不敢再看,低下头对他说:“冯姑娘走了。” 半日,听到他说:“她心思通透,自然是想明白了,无需为她担心。”我分不清他语气中的情绪,叹口气,抓起起茶杯往嘴边放,舌尖触及茶水,一下子又喷了出来。 身边的人看我又踹又跳,终是笑了起来,掏出手帕子递给我说:“这么久了,你倒是也没变。” 我接过手帕在脸上擦了一下,心中有些酸涩,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但他无暇探究。 苦匆匆里除了我们几个再无旁人,我看到门口架子上有两个粗布衣服的人在取牌匾,一时也明白过来,看到霍问一吃得犹豫,便问他:“这饭是谁做的?” 霍问一指了指心口对我说:“自然是在下做的。” 我惊奇问他:“你还会做饭?看来是全好了。” 霍问一叹气:“秋兄炒个饭菜都糊了,只能在下做了。” 秋暮泱又是面上一红:“我不曾做过……” 我拿起筷子对着那盘发黑的饭菜挑了几筷子,说:“味道还不错,不算糊的厉害。” 秋暮泱沉默不语,霍问一笑着说:“赵姑娘,你吃的这盘是在下做的,秋兄做的那盘已经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莲记》正文 第一章 灵石镇 我小心看秋暮泱的脸,看他神色自若,心中的那团气也消失了,吃过饭便坐在楼梯上等方廷和柳丛江回来,问清了方廷吃了什么又后悔不迭,寻思着不该同柳丛江置气,上了马车,见他看着窗外也不理我,便寻了个话头,问他:“柳掌柜,我听说你们春秋殿一年光银子就要走个好几百万两是不是?”,他皱起眉头,说道:“金三两这种事也往外说,春秋殿看来是留不下他了。” “嗯?”万没想到一句话将天聊死了,心里虚了,嘴上也结巴起来:“不是金三两告诉我的……” “那就是铁算盘说的。” 这话当然不是铁算盘说的,但我吃了金三两的黄金鸡,万万不能再出卖他,当下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他“哼”了一声,转开了黑漆漆的脸庞。方廷轻轻撞我一下,低声说:“小寨主,你挑谁的刺儿不好偏要得罪他!” “卿姑娘,”秋暮泱缓缓开口,“你小看柳兄了,春秋殿这样的庞然大物,一年经手的银子何止几百万两,便是秋叶山庄,也有一部分走了春秋殿的钱庄。” 我愕然看着他,见他笑的温柔,心头一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柳丛江又将目光转了过来:“秋兄,你这话是夸春秋殿还是夸秋叶山庄?” 秋暮泱笑道:“这便要看柳兄怎么想了。” 柳丛江嘴角一扯,算是挤出个勉强算做笑容的表情:“秋兄这般恭维,我便却之不恭了。” “我们还欠了春秋殿二十两银子,柳兄与我少算些利钱才是正道。” “秋叶山庄的公子也会在乎区区二十两银子么?” “难道春秋殿不在乎吗?” 柳丛江轻轻点头:“说的不错。” 这一来一回便似猜谜一般,我审视来半天也没猜出其中的门道,忍不住问方廷:“他们俩什么意思?” 方廷晃着手中的竹子:“我也不知道,但肯定跟银子没有关系。” “你是不是昏头了!”我把那根竹子抢在手里,看着对面的二人小声说,“他们明明在争银子,”突然又想到我欠了五十两银子的欠条还在柳丛江的手上,强行将方廷拉过来与他换了座位,他撇嘴看了我一会,又去跟柳丛江套近乎去了。如此一来,拥挤的车厢内便被分割成三处,这边我坐在秋暮泱对面笑容满面的听他讲各种奇闻逸事,那边方廷和柳丛江进行着一个时辰三句半的友好交流,霍问一则蜷在马车最中间睡成各种古怪的姿势。这么走了几日,车马上的补给便用的差不多了,这一天下午,马车到了一个镇子之上,去寻住处时,却发现这镇子上的铺面十家倒有八家是卖字画儿的,秋暮泱看我疑惑便跟我解释:“此地名唤灵石镇,相传有天外之石曾落于此而得名,地方虽小,却是天下闻名的书画之乡。” 我对他口中的书画之乡并无多少兴趣,只催着他快找到客栈吃上一顿,他却下了车那里东看西看,赶车的马夫看出了我的不耐,对着太阳吐了个烟圈后开口了:“赵相公,我知道这里有个客栈,住的舒服,吃的也是不错。” 我大喜,催他快赶了马车过去,他却沉默着看了我一眼,就是这一道目光,让我确信,他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车夫。于是我便凑近他询问:“大叔,看起来你对灵石镇很熟悉?” 他又看了我一眼,吸了一口手中的那袋烟,悠悠说道:“我曾在这客栈里邂逅过一个女人!” 这一定是个凄美的故事,我抑制不住胸膛中燃起的熊熊烈火,面色也严肃起来,问他:“后来那?” 他叹了口气:“后来她偷了我的银子跑了,我没了银子便只能做了车夫。” “……” “张兄,请带我们过去吧。”柳丛江掀开了帘子。 “好嘞,柳掌柜,晴好吧!咱这架车技术……” 我看着他点头哈腰的拿起鞭子,立刻便明白了,他的这个故事和凄美全无关系,只和银子有关,刚才那个眼神也并不像我想象中的迷离多情,只不过被那袋烟熏到了而已。 张车夫口中的客栈不但外面看着简单,里面也是陈旧不堪,完全看不出能住得不错的样子,倒是小伙计口齿伶俐让人喜欢,他指着挂在墙上的一排木牌告诉我上面都是好吃的饭菜,我便眉开眼笑的坐在了桌子旁边。秋暮泱早看出了之前车上的气氛尴尬,看霍问一精神也好了,便提议说:“这饭菜没有上全,我看不如我们各自出题,猜个谜语可好?” 我第一个赞成,看柳丛江不置可否,便踩了下方廷,他收回脚,说:“我也赞成,但是秋兄,尽量猜个简单的,我们小寨主脑子不好……哎呦!” “那便秋某先来出题,”秋暮泱笑着点头,目光四处巡视了一番,沉吟道,“我以这客栈中的一样东西为题。” 我心说十寨主总夸我会猜谜,此刻正是我表现的好机会,立刻抖擞了精神,看住他的嘴唇,等到他说完了,刚才的精神便一去不返了,皱着眉头问他:“你确定你说的是这个客栈里的东西?” 秋暮泱笑着点头:“当然。” 我揉着脸苦恼不已:“你再说一遍。” “草木倚天,节寓清扬,成双成对,独自空伤。” 我问方廷:“你猜出没有?” 方廷刚张开嘴,我又对他摆摆手:“不许说了,你肯定猜不到,” 他点点头:“小寨主,莫气,咱们读书少,猜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大碍,对吧,霍兄。” 霍问一非但深刻理解方廷的话,反而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我的碗中,笑着说:“赵寨主,你吃了菜多半就能想起来了。” 秋暮泱闻言笑道:“霍兄猜出来了,该柳兄了。” 我拦住他:“他什么都没说,怎么就猜出来了。” 秋暮泱摇头:“霍兄自然猜出了,正是筷子。” 我想要问他为什么,却见他们都笑着看我,便赌气不问,瞅准机会踩了一脚霍问一之后对柳丛江说:“轮到你了,你来说。” 柳丛江瞥我一眼:“秋兄既然以这客栈里的东西作比,我便也依样说一个。腹中有春秋,囚作方寸说,最喜涤清涟,善恶皆不着。” 我将筷子放下,对他说:“你说的我都不懂,怎么猜?” 他冷笑:“难道刚才秋兄说的你便懂了不成?” 这种话我如何能接,拉过霍问一挡在中间:“你想出来没有?”霍问一摇摇头:“这个在下也是不知。” 秋暮泱思索了一番,将眼睛看向方廷:“方兄可有计较?” 方廷摇摇头,说:“只要我们小寨主想不出来,我肯定也想不出来。”我听得开心,夹了几筷子菜放到他的碗中,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笑容。 秋暮泱拍手道:“柳兄这个题目出得好,立意也是超脱。” 我放下筷子:“你猜出来了?” 他看着我笑道:“自古文人以笔墨著书立说,抨击世事,这才留下了如此多的千古佳作,是谓吾有青云志,善假笔如刀。柳兄这个谜底便是书写春秋的这支笔。” 我对柳丛江说:“柳掌柜,你赖皮的很,这客栈里哪里有笔?” 他用扇子指了一下,我看见那客栈掌柜的正在拿着笔在记账,当时便泄气了。看秋暮泱拿起筷子要吃饭,忙拦下他,搓着手说:“到我了到我了。”旁边柳丛江刚拿起酒杯,也被我一把按住,说,“我这个谜语难猜的很,你们指定都要输给我,哈哈哈,听好,张嘴就要喷口水,两只眼睛四张嘴,呼噜打得震天响,花白胡子鸳鸯腿。” 我得意的拍了半天桌子,却没有人作声,我看看方廷,又看看秋暮泱,见他们此刻都直直望向外面,我皱起眉头,顺着他们的视线看清了客栈的门口的那对青年男女,那青年男子背着包囊,低声跟女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走进了客栈,那女子举目四望之时,绝美的脸蛋便落入了眼底,筷子啪嗒掉在桌上,更趁的四周寂静无声。 我咳嗽到第三声,秋暮泱才回过神来,捡起筷子问我:“卿姑娘刚才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罢了,什么也没说。“,转头看到柳丛江拿着酒杯漫不经心的摇晃,不由得对他多了三分欣赏,大声赞叹说:“柳兄,你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不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见了漂亮姑娘连眼睛都挪不开的!” 柳丛江道:“我刚才在想帐目的事情,哪里有漂亮姑娘,我也来看一看。” 我大怒,伸脚便去踢他的腿,他脚掌轻轻一抬,便踩空了。我知他功夫比我好上许多,也不敢真的和他较量,扭开脸不再理他。只可惜倒霉的时候便是喝水都会呛着,我刚开始在心里劝自己这些俗事比起眼前的饭菜来说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时,却听到一个声音说:“小兄弟,此言差矣!” 一个束着发冠的男人站了起来,大声说:“世间美景,岂能无人欣赏,世间美人,岂会无人神往,美人当前,咱们若是无动于衷,岂不显得虚伪的很。”笑的如弯茄子一般,竟然是冲着我来的。 与他同桌的二人人一起大笑起来,其中一个长胡子的青衫中年男子笑道:“陈兄所言极是,这美人自然是给男人欣赏的,如何不能品评。” 我这里正有邪火无处发泄,这人却来惹我,还把好色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如何能忍,当时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摔,撸了把袖子,一只脚踩上凳子,怒道:“我柳兄没有看美人,你们就说我柳兄虚伪,想打架不是?” 那青年男子诧异道:“小兄弟何必动怒,不过是些许笑谈。” “笑什么谈!”我对他喝了一声,要走过去抓住他教训,忽然又听到有人高声说:“这如何使得,这点银子想白住店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一时间身边几个人都把目光转向那说话之人,却是客栈的掌柜,他声音放得高,显是故意让店里的人听到,那年轻人面上一红,也不说话,转身便往外走。还未等他走出客栈,束着发冠的男人已经疾步走过去拉住了他。 我“哼”了一声,不理会秋暮泱的阻拦,几步跑到他们面前,将那只揪着年轻男子的手掌一把扯开。他怔了半晌,才问:“小兄弟,这,这是何意?” “架没打完,你跑来拉别人干吗?” 他连声辩解:“误会,误会,这客栈掌柜的眼皮浅薄,我是想请这两位到家里去住上几日,等解了难处,再行上路。” 那掌柜的在一旁辩解说:“陈公子,非是我不通融,咱们小本经营,若人人都要不花银子住了,还怎么挣生计?” 我忍不住插嘴对他说:“不给住就不给住,你这么大声干吗?” 那掌柜的斜起眼睛:“阁下何人?” 此刻秋暮泱已经跟了过来,他显是听清了年轻男子和掌柜的对话,对我说:“卿赵兄且放手。” 我松开他胳膊,不知道该拿眼睛瞪那陈公子还是瞪那掌柜,衡量了一番,将视线锁定那陈公子脸上:“你既然这么好心,请人家去你家里住,不如也请我们一起。” 他不但不急,反而笑道:“几位若是愿去家里小住,却是再好不过了,在下身无长技,却是爱交朋友,小兄弟不放心,便请几位陪着公子小姐一起去便好。” 我本来是拿话噎他,没想到他竟这般爽快,一时有些发怔,好在秋暮泱反应得快,只说:“不必了,我兄弟原是说笑,公子请便。” 那人却不罢休,拉住秋暮泱笑道:“几位不必推辞,过几日是家父的寿诞,在下设了酒宴待客,本就是图个热闹痛快,再说有几位相陪,也省的公子小姐推辞,常言道出门靠友朋,在下便当是交了几位神仙风姿的朋友。” 他话儿说的婉转动听,连我们几个也一并夸了,秋暮泱也拿不出话来搪塞,这边又有一人说道:“诸位怕是不知道,这位是陈府的公子,黔灵水墨,青州诗画,说的便说陈兄家里了!”,正是刚才那个面上生了颗大痣的长胡子中年人。 我正要笑话他马屁拍得顺溜,秋暮泱却肃然起敬,拱手说道:“原来是这位是陈家的公子!久闻大名,敢问陈善老先生是兄台何人?” 那人笑道:“正是家父。” 秋暮泱长揖施礼:“我家中藏有老先生的秋水江山图,在下有心钻研,却是十分习不来一二,先生的笔触,在下向往已久,有礼了。” 我听他们说的郑重,也明白这叫陈善的必定是有身份的人,不然秋暮泱如何这般敬重。那叫陈兄的依样还礼,还礼之后又上来拉秋暮泱的手,他脸上笑的花儿一般,看得我直皱眉头,旁边背包袱的年轻男子想是和我一般看不下去了,只说了句:“叨扰”转身要走,却又被那挽手狂魔拉住。 店外那个天仙似的姑娘等的不耐烦,走近了两步,轻声问那男子:“可是好了?” 那男子本来皱着眉头,见那女子发问,脸上顿时换了颜色,眼睛里也泛出不同寻常的光彩,柔声说:“马上便好,烦你等一等。”,我看他表情甜腻,不由得将眉头皱的更紧:我长这么大,怎么就没有男人对我有这样的眉眼! 我这边自有思绪万千,那边两人却谈得如同故友一般,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回到饭桌前,又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出了客栈,当日晚上,我们便和那对年轻的男女一起住进了城西的一栋大宅子里。 许是许久没喝酒的缘故,当天晚上我竟没有睡着,要拽起方廷说话,挠了半天他只假装不醒,便只能一个人走到院中。其时皎月当空,直照得院内一片澄明,院角一株梨花开的正盛,趁着幽夜,竟觉得格外清香。这院子是所偏院,比一墙之隔的陈家大院小了许多,我转了几圈后便觉得甚是无聊,回头看见其中一扇窗子还透着烛光,心说莫不是秋暮泱还没睡着,清风明月,夜半时分,正是聊心事的好时机。心潮一时澎湃,小跑了过去,见那门虚掩着,凑近缝隙眯着眼睛望里看,见一个人身着白衣正伏案疾书,却是柳丛江。 我有些失望,晚饭时光顾着听他们说这陈家的什么字画颜料了,竟然没留意秋暮泱住了哪间,想转身离开,突然听到里面有人低声叹息:“半夜三更也不安生,站在门外偷看成何体统。” 我听了这话如何还能走,一下子推开门,对他说:“你半夜三更也不关门,怎么还怪别人偷看?” 他手下不停,头也不抬:“你不睡觉跑来做什么?”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我本意是要找秋暮泱,只说:“我睡不着,四下溜达溜达,”,看了看他眼前的几本册子,拿起来翻了一下,半个字也看不懂,问他,“你写的什么?” “自然是帐目笔记。”他将手下的册子翻了一页,低声说道。 我想到他怀中的那个帕子,便心虚起来,跑到他对面坐下,抱怨说:“柳兄你小气的很,借我们这点银子哪还用得着天天记着。” 他停下笔,看我一眼:“赵寨主,单是你欠我的银两也能买上一匹骏马了,如何能不记着?”看我撅嘴,又说:“不过,这些帐目却跟你没有关系,都是我春秋殿的往来例银。” 我立刻换了可亲的面容,凑近他问:“柳掌柜,我听秋大哥说,很多城里都有你们的铺面,是不是真的?” “自是不假,没有铺面,如何能兑银子。” 我将胳膊撑在桌上,凑的更近,谄媚道:“那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银子?” 他皱起眉头,停下手中的笔,将笔尖倒转,斜放在旁边的砚台上,问我:“你又借银子做什么?” 我支吾两声:“自然有用处。” “你不告诉我,自然不能借你。”伸手将笔重新拿起,蘸了水墨,接着在那册子上写起字来。 我坐回椅子,气道:“不借便不借,若是在秋风寨……” 他冷笑一声:“若是在秋风寨如何?” 我扭开头:“你比我功夫好,当然不能把你如何。” 他“哼”里一声,不再说话。我待的好生无趣,站起身来想往外走,却又被他叫住。 “干吗?”我扶住门框。 他抬起手指点了下油灯,说:“灯油快没了,帮我添上。” 我走回来,架住胳膊看着他:“你借我银子,我便帮你添上。” “你若不添上,我就把你绑了挂在门口的树上,再在你身上写上字儿。” 我转过身,找到放油脂的罐子,挖了一块放进去,拨弄了一下里面的捻儿,嘴里嘟囔说:“柳兄何必那,咱们和和气气做兄弟,欢欢喜喜谈天地多好。” 他低声说道:“有道理,你说的那个谜语是什么?” 他问的漫不经心,我听了却激动起来,抖着眉头笑他:“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 他看出我的得意,轻轻一笑,左手抚了右边的衣袖,将那笔尖舞的如游丝一般,我盯着他细长的手指,听他说道:“我确实猜不出,还请赵寨主赐教。” 我一时明白过来,他素来清高,猜不出的我谜语自然是不服,清了一下嗓子,将他手中的笔按在桌上,仔细对他说:“谜底就是我们九寨主,你不要告诉秋兄,他肯定也猜不出来。” “你们九寨主四张嘴?” “九寨主最会吵架,当时山下的四个财主联合到我们寨子里讨说法,被九寨主骂得一句话说不出,可不是能顶上四张嘴么!” 他失笑,又问:“那鸳鸯腿又是什么缘故?” “他上山前因为嘴巴厉害被人打断了一条腿,两条腿不一般长,走路一瘸一拐,当然就是鸳鸯腿了。” 对面的人眉目舒展,嘴角也跟着荡开,我按住他拿笔的那只手,趁势问:“你笑也笑了,银子借我如何?” 他听到银子,立刻变了颜色,垂下眼眸抽回了手掌,往砚台里送了几滴清水,对我说道:“研磨。”,我撅着嘴将那墨桩来回磨了几十下,他却又说:“小些力道。”我看住他的黑脸,想发怒亦是不敢。他性情多变,若真惹恼了他,难保不会真把我吊了起来,再被秋暮泱看到了,还有什么脸面。当下压住怒气,拿着那墨桩又是好一阵子磨,他不理会我,也不再跟我说话,夜色渐深,我趴在桌上渐觉得双眼干涩,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白,伸个懒腰,对着乱做一团的桌子发了会呆,要坐起身来,突然房门响动,一双腿迈了进来,我闭上眼睛卧倒在床,只装作还未醒的样子,耳边听到有人来回走动,忍不住悄悄眯了眼睛。 柳丛江已经梳洗完毕,头发也盘的整齐,正将发冠戴了,我一边羡慕他穿戴不俗,一边又鄙夷他打扮的仔细,便跟个婆娘一般,等看到他披上了长袍,不由得又是神往:他这身牙白的衣服好看的紧,若是穿在我身上 他系好衣衫,也不闲着,走到箱子边弯腰从里面拿出了一本书,一边翻一边来回踱步,我心想他昨晚写了半夜的字儿,早上又要看书,竟也不烦,难道这书比方廷的小报还要好看?便是比小报还好看,那书上的字儿线条奇怪,我可是半个也认不得,又有什么意思,胡思乱想之时,突然听到他说:“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既已被他识破,只能坐起身垂头丧气的问他:“你怎么又知道?” 他又看了两页书,才说:“你睡觉来回打滚儿,此时突然没了声音,连呼吸都弱了,定是心中有鬼。” 我气道:“跟你这种人一起睡好没意思,我走了。”翻身下床踏了鞋子,往门口便走,他也不阻拦,自己走到椅子边上坐了下来。走过靠窗的桌子时,看清上面的几块碎银子,不由得慢下脚步,偷偷看他一眼,见他正低头看书,伸手将银子拿在手中快步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