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幸事》 正文 1.落魄公主 今年的天要比往年寒上不少,现今虽已开春,然而这宫中还是细碎地飘着小雪,上头琉璃瓦顶的积雪厚厚的一层也是不曾融化过。 这天冷,宫人都裹着棉衣匆匆走过,想着都是办完差事就赶紧回偏房歇息,偏房中有暖炉,虽不及各位主子宫中的那般暖和,但是也比这寒冷的室外要好上不少。 一个蓝袍小太监端着个炭盆往杏花林里走,炭盆里的炭量足,他捧着有些吃力,就慢慢地走着。 如今是二月初,这杏花林里的杏花倒也抵得冷,开春之后也是开了不少。 但小太监无心欣赏,他只顾瞧着脚下的路,生怕一下路滑就会连人带炭盆跌倒了。 “小平子。” 他认真地走着,有些尖细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小平子往后看去,瞧见来人是谁时,连忙弯了弯身子,“魏公公。” 魏礼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深得皇后娘娘信任,在他们这些宫人面前极有威势,旁人可不敢得罪他半分。 魏礼把手中的拂尘往后抛,看着小平子手中的炭盆眯了眯眼睛,手指轻轻拍了一下手背,说道“这是给静扬宫送去的?” “是的,是公主这几日要用的炭。”小平子捧着炭盆的手紧了紧,公主殿内的炭早些日子就已经用完了,内务府的人也不派人来送新炭,他去问,却总是被敷衍着。 他手上的这些,还是看不过眼的几位美人c才人匀给他的,他攒了好些天,才攒满了一盆。 魏礼的眼睛转了转,笑着拾起一块炭来,用手捏了捏,粗糙的炭便碎成一块一块的。 “哎哟,这炭这般差,公主身骄肉贵的,怎么能用这种炭。”魏礼有些嫌弃地把炭块扔到地上,用挂在腰间的手巾拭擦了一下手指头,才又说道“行了,把这炭送去御膳房当柴火使吧,可别用这炭委屈了公主殿下。” 小平子没吭声,抱着炭盆不撒手。 魏礼皱眉“你这是在干什么,跟本公公对着干?” 小平子有些害怕地摇头,但想了想身子已经极为孱弱的公主,又“砰”地一声把宝贵的炭盆放在地上,膝盖一弯,重重地跪在了魏礼的面前,眼眶已经红了起来,“魏公公,求您行行好吧,静扬宫内什么都没有了,这天这么冷,公主还生着病,就剩这点炭了。” “魏公公,我给您磕头了,您让我把炭拿回去吧。”他跪着地上,磕着头,磕头的声音很响,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额上已经流出血来。 小平子的动作没能得到魏礼几分同情,他嗤笑一声,一脚踹过去,大力把地上的炭盆踢翻,里面的粗炭散到雪地上,显得异常显眼。 “你就是给本公公磕死在这里也要把炭盆留下。” 过了杏花林便是皇宫最偏远的地方,这儿只有几座孤零零的宫殿,瞧起来荒芜极了,听说前朝的时候这里还是作为冷宫之所使用的。 旁的几座宫殿都已经破败不堪,连屋顶都有着大窟窿。 只有中间那一座还算完好,虽然门窗已经脱落了许多,寒风呼啸着吹进来,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挡风的东西,殿内的空气比殿外还要寒冷几分,但与旁边的那些比起来,总算还有个屋顶可以遮头。 内室的门窗用几块从不知道哪里拾来的旧木板给封上,勉强挡住了一些寒意。 “吱——”那摇摇欲坠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老的嬷嬷伛偻着身子走出来,她朝外张望了两下,还没看到人回来,当下有些害怕小平子是不是又被人刁难了。 她看了看室内,粉色的纱帐围住了床,让人看不清床上的景象。 但是轻声的咳嗽不断从那粉色纱帐中传来,有时咳得急,更是有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嬷嬷看在眼里都是心疼,连忙走过去,站在纱帐边问道“公主,要不要喝些水。” 里面的人没立即应话,而是又咳了一会,才用有些沙哑但极为轻柔悦耳的声音说道“我没事,嬷嬷还是省着些水吧,这些天内务府的人已经不送东西来的吧。” “公主”那嬷嬷难过地低下头,心里头是恨毒了中宫那位,曾经是把公主折腾成这病怏怏的模样,如今竟还要断了公主的生路,这是多么狠毒的心肠,是存心让公主活不下去啊! “嬷嬷不用这样。”帐中的人伸出一只手来,十指纤纤,肤如凝脂,可是因长期的营养不良,那本就白皙的肌肤,变得几近没有了血色。 粉色的纱帐被轻轻撩开,里面的人终于能被看得清晰。 幸宜仅着一身白色里衣侧躺在床上,她没有佩戴发饰,任由墨黑的发顺着肩往下,衬得小脸更白,弯弯的娥眉,小巧的鼻梁,嘴唇虽有些干裂,却仍勾起最美好的弧度,不用略施粉黛,就已经能让人嫉恨,她的身上似乎每一分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处,美得动人。 老旧的被子盖在身上,遮住了她瘦弱的身体。她虽然瞧起来苍白虚弱极了,但那双墨黑眸子,仍旧是亮亮的,似乎没有被眼前的困境拭进一丝阴霾。 嬷嬷瞧她那瘦弱的模样,眼中都快蓄起泪来,这几日没人送东西来,攒着的食物都是省着吃的,虽然还剩几个干馒头,但公主也不舍得吃,说要留给他们。 幸宜怕嬷嬷又难过,左右看了两眼,见只有嬷嬷一人,又轻声问着想转移话题“小平子还没有回来吗。” 嬷嬷摇了摇头,心知小平子可能又被人拦住了。 但她没敢照实了告诉公主,就打了个呵呵“天冷,走不快,不过估计他也应该到了杏林那头了。” 幸宜轻轻点头,“那就好。” 嬷嬷不敢再多说,见幸宜被门隙里的风吹的往被子里缩了一下,忙放下纱帐。 “奴婢出去看看,公主再睡一会吧。” 纱帐里又传来了低低的咳嗽声,幸宜捂着唇,应了一声。 她想出门去给公主再拾掇几块木板,再修一修这门,也能尽量让幸宜不这么冷。 刚一出门,殿外便匆匆走进一个人来,嬷嬷眯着眼睛瞧了瞧,却感觉不大认识那人。 那人见了嬷嬷,赶快走了近来,问道“是卢嬷嬷吗。” 是个不认识的小太监,嬷嬷有些狐疑地应了一声。 “我家娘娘从前受过徐贵妃的恩惠,如今见到幸宜公主这般也着实心疼,就让奴才带来些银钱来,有了银钱,那些下面的人也好应付些。” 那小太监小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递给嬷嬷。 嬷嬷不敢接,忙后退一步“奴婢可不敢收。” 那小太监硬是塞了给她,嘴里还念叨着“你嬷嬷能饿着,可是公主殿下能饿着吗,你看这殿里冷的,连个炭盆都没有。” 想到还在内室里挨冷挨饿的幸宜,嬷嬷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下了那个小包袱。 见嬷嬷接下,那小太监才笑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这个偏僻荒凉的静扬宫。 嬷嬷觉得这包袱烫手,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确实有着许多金元宝和银元宝,这数量之多,让嬷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心中有疑惑,哪位妃子敢在皇后眼皮子底下给幸宜公主送这些东西,就算是以前受惠过贵妃娘娘的,现在也不敢如此吧。 她端着着包袱走回内室,见幸宜正闭着眼睛歇息着,小声喊了她一声“公主,方才有个小太监说奉自家娘娘的命令,送了个包袱来,里面全是元宝。” 歇息着的幸宜睁开杏眼,她微撑着做起来,听了嬷嬷的话感觉有些不对劲,忙让嬷嬷把包袱拿来。 那包袱沉甸甸的,放在床上,那以前她不甚稀罕的黄白之物,如今瞧起来也是极为珍贵的物甚。 她拿起一个金元宝,把刻字的底面朝上,只看了一眼,便失了声。 嬷嬷瞧她脸色不对劲,忙问道“公主,怎么了?” 幸宜不说话,良久才转过头来,额上渗着冷汗,长翘的睫毛微垂,“这是皇后娘娘私库里的金银。” 她有些无力地放下手来,手中的金元宝滚落到一边。 嬷嬷大骇,连忙把那小包袱又包起来,“公主,我这就拿去扔了。” 瘦小的手掌搭在嬷嬷的手上,幸宜的声音轻又有着决绝“别去了嬷嬷,皇后娘娘非要置我于死地,我能躲多久呢。” “可是公主,您已经重病缠身,独自待在这个偏冷的静扬宫里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嬷嬷声嘶力竭,她已经压抑不了自己的怒火了。 幸宜叹气,“皇后恨极了我的母妃,自然也恨极了与母妃有八分相像的我。” 她的母妃徐贵妃曾经是这后宫里最受宠的人,珠宝字画c番邦进贡,哪一样不是先到贵妃宫里才到别处的。 盛宠极时,连皇后都要排在徐贵妃的后头。 只因贵妃,实在是长得太美了,这天下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放在徐贵妃身上,也不足以形容她半分,这后宫众人加起来也不及一个徐贵妃。 若不是皇后母家势大,可能皇后这个位子也要换人来坐了,所以皇后怎么能不恨极了徐贵妃,她明明才是皇后,在宫人眼中却不及一个贵妃来得尊贵。 后来皇后生下了太子,中宫的地位才有了些许提升。 又过几年,徐贵妃有孕,然而生育之时被人在产房暗害,生下幸宜就噎了气。 皇后对外说时,都说是幸宜克母,一生下来就克死了徐贵妃。 皇帝失去了最爱的女人,悲痛欲绝,也不欲再见到幸宜,但不也想亏待最爱的女人的骨血,所以幸宜也算是在娇养中长大,只是从小就没怎么能见到父皇。 皇帝也没给这个女儿取名,幸宜这名字,还是徐贵妃在怀胎时就想好的,徐贵妃希望她的女儿能有幸,无论是幸福还是幸运。 可惜后来,却都变成不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过往 幸宜生得貌美,由此得来不少嫉恨,特别是皇后所生的安阳公主,从小就讨厌这个长得过分貌美的妹妹,因为只要幸宜一出现,人们的目光总会都落在她的身上。 安阳公主年少情窦初开时,爱慕着总是候在御书房外的那位年轻的侍卫长,她曾经无数次刻意路过,都没能得到那人一次的注意。 她以为这侍卫长天生就是这般,视他人于无物,可是有一次她在旁侧偷看时,她看到幸宜走过,那侍卫长的眼睛就像长在了幸宜的身上,连半点分神都没有。 安阳恼极了,一回宫就摔碎了好几个花瓶,她觉得幸宜哪是克死了徐贵妃,分明生下来就是克她的。 于是她怂恿自己的太子哥哥多点和幸宜相处,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的哥哥也被那小贱人迷住了,每天脑子里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终有一天,每日都被安阳在旁煽风点火的太子忍不住了,他在幸宜殿中坐着等候时,突然闯入内室想要玷污幸宜。 此事一出气得皇上差点晕倒,哥哥想要玷污妹妹,这事要传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在。 皇后心知不好,便让太子反咬一口说是幸宜要勾引他,太子害怕会因此事失去自己的太子之位,便硬下心肠照着皇后的话说了一遍。 皇上终究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与幸宜并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反而每次看到她,都会想起在难产中痛苦逝去的徐贵妃。 而且不管真相到底如何,这件事情也只能委屈幸宜,毕竟一国储君欲玷污亲妹,可是关乎国家之大事。 于是皇上拍板了,发了诏书痛斥幸宜公主勾引哥哥,罔顾人伦,望满朝上下以幸宜公主为示,莫要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来。 幸宜的名声便这样没了。 再后来皇上便将她擢去皇宫最偏远的宫殿里,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并且此生不得再踏出静扬宫。 幸宜是昔日劲敌徐贵妃的亲女,她越长大,模样就越是像足了徐贵妃,皇后见她就如同见到当年趾高气扬的徐贵妃。 她想起往日那些事情来,恨极了这两母女,便趁此机会逼幸宜喝下毒酒,若幸宜死了,也可以说她是因名声败坏而自尽身亡。 皇帝倒也没想着让幸宜死,见幸宜在搬去静扬宫之前突然发疾病,是中毒之相,以为是她要自尽身亡,连忙让太医诊治。 只是太医来时已迟,幸宜的命是救回来了,但身子也算是彻底毁了,此生再无痊愈的可能。 幸宜已然成了废人,但皇后还是不满意,她暗自缩减了静扬宫的用度,见皇上没理会,又一天减少一些,到最近这些时日,静扬宫里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再过几日便是花朝了。”幸宜看向外边,这里冷清,连花都没几朵,虽然远一些有偏杏花林,可是毒素侵蚀了她的身体,她的腿早就坏了,到如今连床都下不了,所以这几年她就靠着嬷嬷摘回来的两三枝杏花打发着一些时间。 嬷嬷低头,颇有些心酸“是啊,到了今年花朝,公主您就要十六了。” 幸宜是在花朝节出生的,这一日是人们纪念百花生日的日子,女子们都会相约去踏青游玩赏花,据嬷嬷所说,幸宜出生的那一天,百花开了个齐,连一些不到时节开放的花,都一应在那天绽放。 “公主您是花神之女,才能让百花齐绽。”这些年,嬷嬷都是这么说的。 可是哪有花神之女会过得她这般落魄,拖着病重的身子在这里一天过一天的等死。所以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她就再也不相信这句话了。 “今年的天这么冷,估计花都开不多了。”今年的天反常,开春之后便没有暖过,反而一日比一日要寒冷,宫里又没有炭盆,幸宜的身子便越来越差,不过是多说了几句,她就已经感觉疲倦不已了,瘦弱的身子往床边靠去,嬷嬷连忙给她垫好枕头,让她靠在床边的时候能舒服些。 她眯了眯好看的眼睛,心里想着那小包袱,估摸着可能就是皇后为她做送葬之用的吧。 她这一生已经活得够小心翼翼了,多数时候都是独自待在寝宫里,生怕一出去又让人不开心。宫里被人克扣份额,她也从来没有闹过,皇上本就不理会她这个女儿,说出去也怕惹恼了皇后,所以她都是忍着的。 只是因为她是母妃的女儿,随了母妃大半的长相吗,所以就活该落得这般的下场吗? 可是她的心从来都是好的,几次安阳出去闯了祸,都是她扛了下来,她当安阳是自己的姐姐,安阳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头发顺着脸颊垂落下来,遮住了她苍白的小脸。 幸宜暗自叹了一口气,她不敢告诉嬷嬷,她可能连今年的花朝节都熬不过去了。 如今还在她身旁伺候着的卢嬷嬷,是她母妃进宫时就带进来伺候的乳娘,自从母妃诞下她之后便撒手人寰,这些年一直都是卢嬷嬷在照顾着她,待她也如亲女一般亲厚。 幸宜不敢想象,如果她就这般去了,嬷嬷会如何的伤心难过。 过了中午时分,小平子终于回来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殿内,额上肿得老大一块,正巧出来的嬷嬷看到他,连忙上前。 “哎哟,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小平子抬手抹了抹嘴边的血迹,把怀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小包拿出来,里面尽是碎裂的火炭。 “嬷嬷别说了,先把这些拿进去给公主点上,这炭虽碎了些,还是能用的。” 他把小包递给嬷嬷,催促她进去。 嬷嬷没办法,只好叮嘱小平子快些去上点药。 待嬷嬷走远,小平子才弯着腿,慢慢在殿中寻到一张有些破烂的椅子着歇一会。 魏礼奉皇后娘娘的命令不许他拿炭盆回去,他磕头也无用,情急之下只好扑在炭盆上不肯起身。 魏礼嘴里骂着他是个犯贱的坯子,然后拾起木棍就打。 然而他护得紧,身上再疼也不肯松手,魏礼终究是打累了,见也差不多,又啐了一声才肯离去。 小平子已经疼得僵在了炭盆上面,他缓了好一会,才慢慢起身,发现身下的炭已经碎了大半,他只好把还算能用的炭捡起来。 皇后真是欺人太甚了,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何谈母仪天下。 小平子揉着额上的肿痕,在心中有些怨怼。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做出那等腌臜事情,却害到他家公主身上,若是以后皇上退位,真的由太子登基,大辉臣民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且皇上子嗣不丰,除太子外就只有两个瘸腿瞎眼的皇子,将来的大统也只能由太子继承,这后边要说没有皇后娘娘的手笔,谁会信呢。 皇后母家极有能耐,父亲是当朝一品宰相,亲大哥是征战沙场多年如今荣封归来的一品镇国大将军。 这一文一武,牢牢地把持着朝政上下,连皇上都不得不屈服。 外戚显赫,将来太子登基,这大辉还跟不跟着皇上姓纪,这就很难说了。 小平子想到这,对怎么也得栽在皇后手里的皇上有了几分嘲笑 嬷嬷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小包,生怕这碎炭再掉落在地,就更不能用了。 她转身进了内室,把藏起来的小炭盆拿出来,点上了火。 这炭差,烟味过浓,嬷嬷怕这烟会呛到幸宜,又做了个简易的小罩盖在上头。 虽然那小炭盆并不能给这常年冰冷的殿中带来多少热量,但也算是有了些许温暖。 幸宜缩在被子里,鼻尖嗅到几丝炭火的焦熏味,才感觉现在的自己,还是活着的。 “公主,有暖和些吗。” 她听到嬷嬷厚实的声音在帐外传来,她在内里默默点头,良久,才答道。 “很暖。” 这三年,她活得累极了。 时间对于她而言,已经成为了最无用的东西。 幸宜无法行走,为了不再给嬷嬷添加麻烦,就只能每日都躺在床上,也不往殿内的其他地方去。她总是看着破门外边透入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又看着光渐渐褪去。 枯燥而无味。 所以 与其这样苟延残喘地留着一条命,还不如让她随母妃而去。 幸宜这样想着,感觉喉间又是一阵地不适,她的手抚上那光滑的玉颈,本只想轻拍以缓解不适,却不自觉地慢慢收紧手掌,有些尖利的指甲险些划破了肌肤,她想掐得用力,却因为滴水未进的缘故,实在没什么力气,手臂又颓然地垂了下来。 水雾蕴在那清亮的眸子中,下唇紧咬着,似乎都要咬出血来,但还是没有忍住,如珍珠一般透的泪顺着长翘的睫毛滴落下来。 身上的白色襦裙已经湿了一小片,幸宜抱着那破旧的被褥,捂着嘴巴,隐去自己的哽咽。 她真的是个无用的废人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安阳 今日的静扬宫外有些吵闹。 也许是往日这里太过寂静,显得那些声音更加大了起来。 幸宜醒过来,怔怔地看着外头,素净的小脸上有些茫然。 旁边的炭盆已经不知何时熄灭了,她觉得冷,又把被子裹上。 那又被修补上几块木板的门被轻轻推开,嬷嬷躬着身子端着水盆进来,她见幸宜呆坐在上边,因着长期吃一顿就饿一顿,露出来的小脸看着就只有十三四岁,哪里像明天就满十六的大姑娘。 想到刚刚宫中管事来告诉的消息,嬷嬷心里不好受,干枯粗糙的手端着水盆紧了紧。 那管事往日好久都不来静扬宫一趟,这回倒是觍着脸,“请务必让幸宜公主殿下也知道此等喜事” 什么喜事呀!这不是存心来让公主难受的吗。 嬷嬷在心中叹气,她将思绪收回,把水盆放到床边的小桌上,捻起里头的面巾,细细扭干了水,才搭在小案板上端给了幸宜。 幸宜见那脸盆里的水是满的,娥眉微蹙,轻声问道“今儿怎么有水了?” 静扬宫后只有一处废井,往日她们还可以去旁侧的宫殿内打些水,但是后来不知为何,那些井也被堵上了。 内务府也不派人来修井,所以她们的用水平日里很是吃紧。 这些天来,她们连储水都用光了,也没人肯来送。 就靠着小平子来往杏花林之间打着水,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能送回的水也不多。 嬷嬷轻叹,“今日是安阳公主的驸马前来纳彩的日子,宫中说是大喜,就让人用小马车送了几缸水来。” 幸宜擦脸的动作一滞,面巾覆着脸上,让嬷嬷看不清她的表情。再放下来时,公主的脸色瞧着也没大变,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好久不曾听说过安阳的消息了。” 她便知道,连这偏僻之处也能听到那般动静,定然不是什么小事。却没想到,竟是安阳要大婚的消息,算一算,距离安阳上次来这里羞辱她之后,也过了半年有多了。 这些日子,安阳一直没再来嘲笑她的病体,她还以为是安阳转了性子,没想原来是她要准备做新嫁娘了。 干裂的唇因沾了水,变得红润了起来,仅是一抹笑,都让这个纤弱的人儿有了亮彩。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大抵就是形容这如画中人的吧。 嬷嬷看她,就像看到当日初进宫时,只着一身淡粉宫装,梳着简单的流云髻,也无额外装饰,便已让后宫三千再无颜色的徐贵妃。 那时的徐贵妃,是那般的明艳动人,可如今,也只成了黄泉之下的一缕孤魂。 新嫁娘,多好啊,以父皇对安阳的宠爱,到时候定是十里红妆相送,也不知道那时会是何等的盛况。 幸宜知道这定是皇后派人来专门告诉她的,否则哪会这样的好心还给她送水来,原来只是为了让她知晓安阳即将大婚的消息。不过是要让她明白,她如今不过是个长居冷宫之内的废人,此生都不会如安阳这般风风光光地带着阖宫上下的祝福出嫁。 她羡慕吗? 幸宜垂眼,哪个女子不曾想象过自己以后的夫君会是何等风光霁月的人物呢,可是这些年,窘迫的她,哪还有昔时的这些心思。她每日撑着病体,活着,对她而言已是极其艰难的事。 “公主,您不要多想了。”嬷嬷见她没有再说话,担心她在心中积郁,对身子更加不好。 “我无事。”幸宜摇头,墨黑的青丝顺着瘦削的肩膀散落下来,“只但愿,安阳能遇到个良人吧。” 嬷嬷也不欲再说这件事,便把水盆拿了下去,转身拿了把梳子给幸宜梳理头发。 幸宜的头发细软墨黑,捧在手上如丝绢一般的细滑,也不要怎么用力,便很轻易地一梳到发尾。 嬷嬷给她整理着头发,又道:“明日便是公主的生辰了,到时候我给公主梳个好看的发髻,公主的头发细软,再簪上发钗,是最漂亮不过的了。” 是啊,她都险些忘了,明日就是花朝节了。 大辉的女子向来满是十五岁就可以行及笄礼,以示自己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 幸宜明天就要十六了,可是在这里的她还未曾行过及笄礼。 听说安阳行及笄礼时,有京中最负才德之名的女子为赞者,为其梳发;最尊贵的一品夫人为正宾,为其戴笄;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皆到场观礼。 若是母妃还在世,也能为她戴笄了吧。 幸宜摸了摸自己的发,有些怔愣地想着。 嬷嬷给她梳好发,又把旁边的炭盆点上,见室内有了些温度,不会冷着幸宜。才从内室的大柜里拖出一个上了锁的大箱,嬷嬷在里面仔细翻找了一下。不久,找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妆匣,连忙小心地捧到幸宜面前。 这个箱子里是徐贵妃最后剩下的东西了,嬷嬷当年藏得紧,才没叫人带走。 “这是贵妃娘娘当年为公主准备的。”嬷嬷打开妆匣,脸上流露出几丝怀念。 当年宫中有个妙手神医,徐贵妃才怀着五个月的身子,他就已经把出来徐贵妃怀的是个女儿。也是,若不是知道徐贵妃肚子里的是个公主而不是个皇子,可能徐贵妃连孩子都不曾能生下就被暗害了。 知道自己怀着个小公主的徐贵妃,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的女儿准备着各种小玩意,小到小时候的衣衫,大到及笄要用到发钗,在那几月里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嬷嬷还记得,那天午下,贵妃娘娘把最漂亮的c专门在尚宫局定制的发钗,小心翼翼地放进这个妆匣里,她笑抚着日渐大起来的肚子,那目中的温柔仿佛连最寒的冰都能融化。 妆匣有三层,最上头的那层放着一支凤凰展翅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扇子模样的镶玉金嵌片如同凤凰于飞一般夺目,鲜艳透亮毫无杂色的大红宝石嵌在中间,下边坠着镂空雕花玉球流苏,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幸宜不曾见过如此漂亮的步摇,她轻轻捧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看着,她的动作实在轻,生怕一点不小心就弄坏了它。 “这支步摇是娘娘为公主成婚之时准备的,图样还是娘娘亲手画上的。” “母妃。”她瞧着那无处不精妙华贵的步摇,似乎能感受到,曾经她的母亲是有多么期望她的出生。 她想,若是有天她去了,也能把这步摇与她同葬便好了。 安阳的纳彩之礼果然隆重,静扬宫外的声响从清晨一直延续到夜里。 外头焰火升天,红绿相间的烟火之影,顺着门隙映照进内室,这热闹,显得只有一个炭盆烧起的响起细碎声音的室内更加清冷。 幸宜一直坐在床上听着那动静,直到焰火的声响渐渐停下,宫外似乎又回复了往日那般寂静,她才拿起帕子低声咳着。 屋内还是凉,然而她的额上却细细地渗着汗,身子忽冷忽热难受极了,幸宜苍白着小脸,晃了晃脑袋,不适地合上双眼。 过了小会,幸宜正枕着小臂睡着,因身子不舒服,她的眉微微蹙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她正睡着,门外却传来了好些脚步繁杂的声音,其中还夹着说话声,似乎有许多人正在靠近内室。 那声响吵醒了幸宜,她有些茫然地睁眼,清亮的眸子还未随着主人一起清醒过来,眼前的景象一片朦胧 “你们不可以随意进去啊,公主在里头歇息着呢。” 她听到嬷嬷着急的声音,随即旁边便有人大声斥责。 脚步声越发靠近,突然那破烂的门便被用力地推开来,那门吱哑了一声,半边钉好的木板摇摇欲坠。 室外的人持着好些个灯笼,晃进来的光亮让幸宜不禁抬手遮了遮眼。 “你们都给本宫围好了,虽然幸宜妹妹断着腿,可谁知她有没有学了几下徐贵妃的妖媚之术,妖得别人都没了自个儿。” 她看到有个人影走近她的床边,然后粉色的纱帐被肆意地掀开,毫不顾忌纱帐里的人。 “呵呵。” 那人掀开纱帐,见幸宜盖着一张破烂的被褥,当日的美艳都被这些东西消磨成了苍白,但是那脸还是如从前一般狐媚得勾人,她不禁冷笑了两声。 幸宜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 但她还是抬起头来,墨黑的眼睛直直对上那衣着华贵的女子,脸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见听到来人的讽刺就心生怒意。 “安阳姐姐。” 面前的安阳穿着一身大红的流彩曳地凤尾长裙,外披上好的白狐毛披肩,也许是快要嫁为人妇,衣着打扮倒是好看了不少。 安阳的长相也算是清秀温雅,只是如今,脸上的愤恨让她的脸颊瞧起来有些扭曲。 “今天可是驸马纳彩的日子,妹妹怎么也不来看看姐姐?”安阳看着幸宜,有些漫不经心地拢了拢手腕上的五色玉石均镶嵌其上的金镯,这金镯是父皇曾经备给幸宜的,可惜她再也带不上了。 安阳这么说完,又低笑一声接了自己的话“哦,本宫倒是忘了,莫说父皇下旨让你此生不得出静扬宫,便是如今,你腿脚全废,怕是爬也爬不到本宫面前。”她用丝帕掩着唇,“是本宫难为妹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搜宫 幸宜不吭声,她抱着被褥,杏眼微垂,似乎没有听到安阳的话语。 安阳见她不语,心头愈发恼怒,又见那一直跟着幸宜的嬷嬷,在身侧担忧地看着她。于是身子一转,重重的一巴掌刮在嬷嬷的脸上,安阳今日带了护甲,尖利的护甲划过嬷嬷的脸,顿时鲜血淋漓。 “你个贱奴,竟敢弄脏了本宫的手。”见那血沾到了自己的金丝玉护甲,安阳颇是嫌弃地把护甲摘下去丢到地上,点点血迹溅到了幸宜面前的地板上,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旁侧的婢女“芍月,给我掌这贱奴的嘴。” “给我住手!”见安阳竟敢动手打人,幸宜再也忍不住,往日里轻柔的声音变得有些冷硬,她伸手将欲走去掌嘴的芍月拉住,眼睛里竟是比这下雪的天还要寒上几分。“安阳,你太过分了。” “本宫还以为你腿瘸了,嘴也哑巴了,现在看来还能说话啊。” 安阳被她那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又不想弱了自己的气势,推了推芍月,让她挣开幸宜的手。 幸宜身子虚弱,根本抓不牢,芍月用力一挣,险些让她倒在被褥上。 安阳见她狼狈,唇更是勾起,她幸宜仗着那张狐媚子脸不知勾引了多少人,幸好母后棋高一着,否则任由她在宫中,她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咳咳。”幸宜撑着床沿起身,因刚刚激动了些,她浑身发烫,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嬷嬷见此情景,直直朝安阳跪了下来,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来,“安阳公主,今天是您的大好日子,这静扬宫冷,不适宜公主久留,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脸颊上的血才刚刚凝上,又被那泪水冲破了。 “回去?”安阳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个贱奴可知道本宫为何会来这偏僻之地吗。” “母后发现私库中有少许金银失窃,让本宫来好好查一查。” 安阳转身,眼神落到幸宜的身上。 长发肆意滑落,幸宜捂着唇,在无人看见的内里,笑得苍凉。 皇后真的当她只是一个废子,连再高深一些的理由都不愿找了,料想是已经猜到她会把那小包袱收下吧,只不过是给她一个由头,让她听话去死罢了。 也是啊,这般苟延残喘,她累得很,只要能了结这一切,她也不拘是何等愚蠢的形式。 嬷嬷知她心意,抬头猛摇。 幸宜注意到嬷嬷的动作,朝她微微一笑,轻轻点了头。 那笑带着决绝,像是这方小小内室里唯一的颜色,她虽穿得素白,但此刻,浓烈得像火。 比全身华贵的安阳,还要艳上十分。 芍月从前就觉得幸宜公主是这后宫最美的人,但迫于安阳公主,只能屡屡对她恶语相向,此时见幸宜这般,眼中也隐着不舍。 也许幸宜公主出生于皇家就是个错误,愿她以后容貌平凡一些,能生在一个良善之家,日后还能有夫君爱宠,不要再像这样,从出生开始就遭人怨恨,最后也不得善终。 “安阳,宣凤旨吧。” 听到幸宜的话,安阳反而嗤笑一声,“别急,明日可是你是生辰,怎么也要让你感受一下在生辰之际落入黄泉是何等感觉。” 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跟后头跟着的人说道:“去吧,可好好搜搜这个静扬宫,看能不能搜出些什么来。” “是。”她身后的人应了一声,便肆意地开始翻找起来。 内室本来东西就不多,前边的东西很快就翻完了。“回公主,皇后娘娘失窃的金银找到了。”有人捧着那小包袱上前。 幸宜早知有今日,所以只是把那小包袱随意放置着在前头。 安阳心知就只有这个小包袱,但她不满意,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人,“可不一定就只有这一个,后边也好好搜搜,可能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呢。” “是。”那人领命,又到后头搜去了。 幸宜靠在床边,眼睛里再无半分情绪,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肆意翻找着。瞧他们把木凳都砸碎,木屑险些飞到她的脸上,她连避开的动作都不曾有。 安阳看了一会,又注意到幸宜的冷漠。 这都何时了,还在故作高傲?她最瞧不得幸宜这样,一个戴罪公主,何来高傲的本事。 她皱眉,又出声,声音尖锐,“幸宜的床也给我好好搜搜。” 此话一出,嬷嬷惊了,公主被褥下的身子只着白色里衣,怎么能让人如此侮辱。 “公主殿下,幸宜公主无论如何都是皇家公主,皇家尊严岂容他人侮辱。就算您不喜幸宜公主,但她毕竟也是陛下之女,羞辱公主不就是等同羞辱陛下吗。” 那些人听了安阳的话本想上前,他们也对这落魄也漂亮至极的公主有几分心思,若能上前趁机摸上两把那细嫩的肌肤岂不快哉? 但是嬷嬷的话又让他们的动作停了下来,脑中旖旎的心思也淡了,确实,幸宜公主不管再如何落魄,那也是高贵的皇家公主,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他们的人头还不得落地。 于是他们又收回流连在幸宜身上的眼神,转身当作无事发生那般,继续在后头搜寻着。 安阳不能反驳,毕竟有关皇家尊严,她也不敢任性妄为。何况这些下贱的胚子,羞辱了幸宜之后,还不得认为皇家的公主都是这种可以随意羞辱的玩意? 她不再说话,只是狠狠地盯着前头。 宫人打开大柜,拖出一个大箱来,那箱子上着锁也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便连忙报告给安阳。 安阳一看那箱子破旧,顿时没了兴趣,“不就一个破箱子,能装什么东西,扔了扔了。” 宫人拖着箱子出去,随意在殿外找了个角落放置着。 夜里渐渐凉了起来,静扬宫里更是比旁处都要冷上几分,安阳冷得抖了抖手,不耐地坐在宫人们搬来的木椅上,木椅上垫着刺绣小枕,然而安阳还是觉得不舒适。 也不知道这静扬宫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让她感觉不适,她皱了皱眉,定是这宫里有幸宜才让她感觉浑身不舒服。 “你还愣在旁边做什么,没见到本宫冷了吗,还不给本宫拿件小袄来。” 她看到芍月像个木头一样站在旁边,有些不悦地说道。 “是,奴婢知道了。”芍月不敢多说,连忙到外头把安阳随身带着的绛紫云锦小袄拿来。 红配紫,安阳这品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幸宜也无聊,淡淡地看着安阳穿上那件绛紫小袄,衬着那大红的长裙,原本好好的清秀冷艳的十七八岁少女模样,愣是活生生老上了几岁。 她就说,今天安阳的装扮还算不错,定是别人给她衬的衣裙。 如果当初安阳能好好地穿衣,定能美上许多,也不至于与她闹成这个模样。 若她有来生,真想开个能教授女子穿衣搭配的小店,这应该也会很有赚头,幸宜的思绪顺着飘远。 “公主,都搜过了,没有再找些什么了。” 又过了一盏茶,在外殿搜找的人也回来复命,见没有什么可以再刁难一下了。 安阳站起身来,正准备与幸宜说话,却由于裙摆过长,差点拌得自己要摔在地上。“这什么破地方!”安阳被芍月及时扶住,她撑着芍月的手站起来,嘴里愤恨地说了一句。 她看向幸宜,见她捂着嘴在咳嗽,却怎么都觉得她是在取笑自己。 “你给我闭嘴。”她一拍桌子,用指尖指着幸宜。 幸宜很无辜,她觉得安阳简直是疯魔了。 安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才觉得有些消气,想着过了今日,她就再也不用见到这个晦气的小狐媚子了,也不用再与她置气。 于是她把母后的凤诏从身后人的手里接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幸宜面前。 幸宜抬头,面无表情。 “公主幸宜,因窃中宫内库贵重之物,失荣失徳,惧中宫之责,花朝之日,饮鸩自尽。” 这已不是凤旨,而是幸宜身故之后,发往六宫通传的凤诏。 “皇后娘娘心细如尘。”幸宜在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冷得人心里发颤。 幸宜的腿无力,但还是硬撑着端坐了起来,似乎想为自己最后留下些颜面。之前枕得有些乱的发也简单梳理了一下,青丝乖顺地垂落,让她瞧起来无一分装饰,却艳得十分。 她便是要死,也不会是这般难看的。 见她如此,安阳抿唇,扭头催促了一声“你们这群蠢货,还不快把鸩酒拿来,让我们好好地祝幸宜公主芳辰吉乐。” 子时已过,现在已经是第二日了。 风在殿外呼啸着,幸宜似乎能听到那片杏花林里杏花纷纷飘落的声音。 今日是花朝,也是她的生辰,十六年前她出生在这宫里,如今也这样离去。 很快便有人把鸩酒拿来,那酒如普通的酒水一般,透色澄澈,不过小小一杯,却是能带来死亡之物。 安阳亲自把鸩酒递给幸宜,脸上挂着几分笑,眼中是得意“本宫敬幸宜妹妹,祝妹妹永生如此。” 幸宜看她,像是那日看着她责问自己为何要夺走她心爱之人那般冷漠。 她可知道,向人敬酒,终是自己也要喝下那杯的。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瞧着那鸩酒在安阳的手中晃荡出好看的波纹。 好半晌,才垂眸,接过了酒杯。 此生她不幸,只愿到了来生莫要再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薨 大约是想到幸宜还是公主,安阳就算再讨厌她,也还是没再让那些闲杂人等在这里看着她,而是吩咐那些宫人候在外边,只剩两名婢女跟在安阳身边。 室外似乎还没有那內间冷,可能是今夜的风太凉了,吹到那破旧的内室里,凉到他们都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寒。他们待在外头,感觉这静扬宫确实又偏僻又冷寂,也不知道这几年那位公主是如何熬下来的,难怪那娇艳的小脸,都苍白得吓人。 幸宜看着那酒,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阳见她没有动作,忙催促两声“幸宜,你不会以为再多拖一会,就可以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吧。早喝晚喝都得喝,不如让本宫早些回去歇息。” “安阳,你真的很吵。” “你!”安阳没想到会被幸宜反驳,气得瞪了她一眼。 嬷嬷还跪在那里,她似乎已跪得麻木了,却一直看着幸宜,眼里尽是哀求。 “公主。”幸宜听到嬷嬷嘶哑着嗓子喊她,那般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她从出生到被贬至这冷宫,一直不曾离开过。 可惜如今,她却要先走一步了,白头送黑发,何其残忍。 因为安阳到来而燃起来的几个无烟银丝碳炉,似乎都同时烧断了最后一根银丝碳,啪嗒一声便熄灭在这冰冷的室内。 那青丝还随着风飘荡着,白皙的手掌端着那鸩酒,瘦弱的身子压着无力的双腿端坐挺得直,苍白的唇碰到那酒,玉颈轻仰,将杯中之物尽数饮下。 她的眼睛还是那般清亮,幸宜看着前面,仿佛能看到远远的门外,一位粉色宫装女子朝她走来,那女子年轻美丽,简单梳起的流云髻上,带着她妆匣上的那支凤凰展翅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青眉如黛,唇若丹霞,一步一生莲。 “母妃”幸宜喃喃地低语着,想极力再看清些,眼前却已经开始模糊。 因为她出生之时便是母妃逝世之日,所以她对于母妃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太和殿内,父皇珍藏着的那几幅画像里。 父皇把画像藏得紧,她也只曾见过一次,却已将画中那艳丽无双的人,牢牢的印在脑海里。 她的母妃,像极了不小心坠落凡间的神女,美得都不似真人。 若是她真的能见母妃一眼那该多好啊,她就能跟寻常人家的小女儿一样,伏在母亲的膝头跟她撒娇,把所有不愉快的事情说出来。她还能让母妃给自己戴笄,那珠钗金步摇,晃荡在柔软的发丝上,那可该多漂亮啊。 其实,她也是羡慕过安阳的。 她羡慕安阳有自己的母后,可以随时向她撒娇,有女儿家的心事也可以与她说。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出生便永远失去了母妃,父皇又不曾疼爱过她,她就算空继承了母妃的容貌,那又如何,她还是什么都没有。 朦胧中,她瞧见那美艳的宫装女子站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的眼神里蕴满了温柔。 她想抬头,却没有力气,只能看着宫装女子的腰间,她纤细的腰间挂着一个小香包,小香包上边似乎绣着一排小杏花,幸宜觉得眼熟,像是她曾经学女红时绣过的,在花朝节,她的生辰日母妃的忌日时,伴着她的思念烧给了相隔两世间的母妃。 幸宜想再多看两眼,然而鸩酒的毒发作得太快了,幸宜还没来得及再多看,就感觉腹中绞成一块一块的,本就虚弱的身体根本撑不起这折磨,下唇咬得狠,额上渗满了汗,疼痛让她的身体不禁几阵抽搐着。 直挺的身子径直倒下,她捂着肚子躺在破旧的被褥上,杏眼慢慢一点一点地垂下,逐渐地失去了那清亮和神采。 听说人之将亡,会看到从前发生过的事情。 幸宜也确实看到了,这些年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的微睁的双眼前重现着。 她看到自己年幼之时在宫宴上因被安阳推搡,摔碎了一个番外进贡的琉璃瓶,被皇后罚跪在长乐宫外一天一夜。她那时小,经不住累,便跑到父皇面前哭诉,可是父皇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一下,还让皇后好生管教她。她在长乐宫外饿着肚子跪了好几个晚上,这才明白,在这宫中她从无依靠。 后来她便愈发地沉默了起来,然而因这招人的容貌,她就算再沉默,也总能成为所到之处的亮彩,隐着恶念和不怀好意的视线让幸宜害怕,她却谁都不能告诉。 她记得那天,宫内后殿的花开得正好,她瞧得高兴。安阳带着人闯进她宫里,质问她为何要抢走自己的心爱之人,幸宜不明白,看向安阳的眼神很是冷静,却得了安阳一个巴掌。 之后便是那些她连回忆都不想再有的场景,一直敬重的太子哥哥强行抱着她欲行不轨之事,虽然后来他被嬷嬷拦住了,但是幸宜一想起那抱在她身上的手,就恶心得吃不下东西。 她以为父皇这次怎么也会好好惩罚太子,可是她错了,在父皇的诏书里她变成了那个勾引太子不成的荒唐公主,听说民间关于她如何放荡的话本也是一本接着一本出。 若是日后有能正史的史官要评选几位史上最憋屈的公主,这名单上,定也是有她的名字吧。 幸宜其实不甘心啊,应该说,从她身体被废的第一天,从她到静扬宫的第一天,她就未曾甘心过。 她不曾做过坏事,罪罚却让她一人受过,真是可笑之极。 她想,如果能有来生,能再见到皇后c太子和安阳,她定不会像现在一般的软弱,定不会再那般任人欺凌,以致最后都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身子微微紧绷,纤细的手指无力地慢慢收紧握成拳,青丝飘在尖瘦的小脸前,遮住了她闭眼的那瞬。 回马灯转到最后,落在那覆满冰雪的静扬宫上。 模糊的视线又转到那个与母妃相像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轻伸玉臂,紧紧地把她抱进怀中。 那怀抱是多么的温暖,在冰冷之中,融化了她的心。 她在心中微微勾起一抹笑,顺着那怀抱,慢慢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幸宜,母亲答应你,下一生,一切都会好的。” “幸宜公主,薨。” 远远有丧钟敲响的声音,深夜的皇宫,显得更加寂寥。 二月初已开春,飘扬的雪花却点点落下,随着夜越深,下得愈发大了起来,几乎要覆盖整个皇宫。 远处的长乐宫里,也听到了那六声钟响,一声声的回荡,敲到了有些人的心里,叹息与悲喜同有。 宫内,躺在软榻上休息的皇后猛地被惊醒,她起得急,手上握着的檀珠也险些掉落。 身边的婢女见此,连忙上前询问“娘娘,可是又惊梦了。” 皇后轻拍了一下心口,把檀珠放在小桌上,她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外头,可能是因为方才惊了梦,声音有些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那婢女恭顺地答道“回娘娘,已经是丑时了。”她见皇后的气色瞧起来不大好,又说“钟响已过,外头也下着大雪,娘娘还是早些回内室休息吧。” “又下大雪了?” 皇后走至窗边,婢女忙给她披上厚厚的雪狐毛金丝夹缕披风,把窗推开些许,呼啸着的风便刮得她的脸生疼,雪花顺着风飘散着进来。 这雪,确实大得很。 皇后忙避开那快能聚起一团的雪花,眉间微微皱起,眼睛下的细纹都因眉皱起而看得清晰。 她还记得,十六年前,徐贵妃难产而死的那晚,也是如今晚这般,暴雪下了整天整夜,毫无预兆的暴雪让人们都吓了一跳。 没想到她女儿死的时候,也是这般景象。 皇后冷哼一声,果然就是一群狐媚子,连死了也不得安生。 不过那又如何,当年的徐贵妃仗着自己的美貌,在宫中是何等的威风,可如今她和她的女儿还不是一样不到善终。 “罢了,反正祸害都解决了,本宫也安心了。”她解下那披风,往内室走去,这儿加了好些个炭炉,却还是感觉不知从何处有冷风传来,她想,明日应该再让人加些炭炉来。 “对了,安阳可回去了?”皇后想到自己的女儿,一边任由婢女拆下钗环,一边问道。 “公主应该是回了。”婢女恭敬地回道。 芍月撑着伞,遮住艰难在雪地上行走的安阳,这地滑,连小轿都上不了。 安阳虽走得艰难,脚步却急切,似乎想快点走过这片杏花林。 突然,脚上不知道勾住了什么,安阳惊叫了一声,直直往下倒。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大红的衣衫都裂开了口子。 “真是晦气!”安阳挣扎着从雪地上站起来,感觉那雪糊了自己一脸,把妆容都融了下去。 芍月扶起她,听到那骂骂咧咧的啐气声,虽脸上不显,内心里却唾弃了几句,自己的大好日子偏要去做这般缺德的事情,不摔才怪。 她又想起幸宜公主闭眼时的那个场景。 如玉般素白无暇的臂轻轻垂下,三千青丝覆在那老旧的被褥上,唇因沾酒而朱,长翘的睫毛轻颤过后就再无动静,幸宜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伴着大雪渐落的声音,慢慢离去。 芍月扶着安阳,恍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有泪,却又感觉是那雪融化在脸上,凉凉的,冷到了心里去。 她只愿能年岁为幸宜公主祈福,只希望她来生能不再做这些个倒霉公主。 也许就是应了苏大家的那句“自古佳人多薄命,闭门春尽杨花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姜幸 三月初的杏花已经开得满园,粉白的细花随着几缕清风,飘落到青石板的小路上,远远的也能闻到那疏淡的幽香。 几个相貌姣好的婢女踏着上头缀有珠缎的绣鞋,行色匆匆地端着水盆走过,她们一言不发,神色瞧着有些不好。 今日是嘉雯郡主的赏花会,邀了不少贵女来同乐。 本也是其乐融融的一件事,却不知为何,那姜家的小姐竟在众人喂鲤之时,一下子栽到了湖里去。 姜家小姐不识水性,且湖中碎石较多,她挣扎几下就撞到了石头上。 血在清澈的湖面上晕开了好大一片。 几位贵人小姐都受到不小的惊吓,当即就白了小脸。 当几个识水性的嬷嬷下水把倒霉的姜家小姐救上来后,她已经晕了过去,额上的伤口还在不住地淌着血,瞧起来吓人极了。几位嬷嬷就连忙把她带到厢房,又让人去把郡主府上的大夫请来。 好好的赏花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没心情继续赏了,心知郡主要去处理这事,便又关切了里头的姜家小姐几句,才纷纷向郡主告辞,笑说改日再叙。 嘉雯郡主性子好,虽然自己精心准备的宴会被这般打断,也没露出什么不好看的脸色来,笑着应下那些贵女们的话,见她们带着婢女离去,才匆匆往姜家小姐暂歇的厢房走去。 “姜小姐现在怎么了?”她问道。 随身的婢女跟着她身边,听到郡主的问话稍稍上前,回道:“听说刘大夫已经在里头为姜小姐诊治了。” “唉,那血流得我看了都觉得害怕,希望姜小姐能无事吧,不然我心难安。”嘉雯郡主叹了一口气,是她邀了各位小姐来赏花,如今出了这等事情,也是她这主人家的责任。 婢女见她如此,忙宽慰她“郡主心慈,但此事与郡主并无干系,郡主无需自责。那姜家小姐自个站在角落,大家都在喂鲤,谁能料到她会这般不小心就落水了呢。” 听了婢女的话,郡主秀眉微蹙,她想了一会,才说“自个儿?可是我记得姜家小姐身边不是还跟着个妹妹吗。” 姜家小姐的父亲虽然只是个小小七品官,放在她们这些贵人小姐面前,那可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但架不住人家的母亲是平益侯府的大姑娘,平益侯位高权重,现今可是差点就能与是当今圣上的舅舅的一品侯平起平坐的厉害人物,所以这些贵人小姐的聚会,都会邀上姜幸的。 据说,那姜家小姐的母亲c平益侯府的大姑娘裴氏,当年因思慕翰林院的姜编修,不顾平益侯的反对,毅然嫁进了毫无权势的姜家,跟平益侯府差点就断绝了关系。侯府小姐这般下嫁,一时之间也成了京城的笑谈。 可惜那姜编修并不是个良人,裴氏进门没两年,又纳了新妇,抬做了只在裴氏之下的姨娘。 今日姜幸带来的那妹妹,便是这姨娘所出的庶女,所以嘉雯郡主对这庶出之女,还是有些印象的。贵人小姐们向来不喜庶出的,姜幸这般做法,让她们不愿靠近与她说话,便让她跟她妹妹独自在角落一块,却没想到,竟就出了意外。 “姜家小姐的妹妹当时好像就在旁边,但是见姜小姐掉进湖里,脸上瞧起也很是着急。”婢女想了想,回道。 “这样啊”郡主沉吟一会,见差不多到那厢房,便停下了话头。 厢房外时而有人进出,几个婢女出来的时候还捧着带着血水的盆子,似乎里面的人确实伤得极重。 郡主招过一个端着清水准备进去的婢女,问道“里头的情况怎么了。” 那婢女朝她福身,轻声道:“姜小姐伤得不轻,额上的伤口重,刘大夫险些就止不过血来。再加上在湖中呛了水,如今还发起了高热,刘大夫说若是这高热久而不退,恐有性命之忧。” 看来果真是伤得重了,若是在她的郡主府里人没了,她可怎么跟姜家和平益侯府交代。 嘉雯郡主办的聚会不少,这还是第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走至内室,梨花木屏风把床榻那头拦了起来,一个瞧起来有些陌生的女子候在屏风外头,她穿着一身水绿襦裙,头上戴着几支成色不错的珍珠发钗,身材纤细,面相柔弱,瞧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 那女子看着很着急,不停地在那里踱步。 “那便是姜小姐的妹妹姜梨。”贴身婢女知晓郡主可能不太记得姜梨的模样,很轻声地在身后提醒她。 嘉雯郡主微微点头,脸上带着忧色上前,“姜二小姐。” 那姜梨听到郡主的声音,忙转过头来,她的脸上已尽是眼泪,颇有些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她弯下身子福了福,声音如出谷黄鹂般的清脆“姜梨见过郡主。” “不用多礼,快起来吧。”郡主虚虚抬手,似乎想扶她起来,却又没有真的伸手。 郡主看了看里面,听到刘大夫急切吩咐婢女们的声音,心知自己上前也只会影响大夫诊治,又转身问道“姜二小姐当时可是与姜小姐在一块?” “是的,我与姐姐是站在一起的。”姜梨用手绢擦了一下泪,才轻声回道。 “那,你可知为何姜小姐会如此突然地掉进湖中。” 事情发生得突然,她之前与另一位小姐在谈天,并没有注意到那头。 听到这问话,姜梨微微垂眸,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好半晌才带着哭腔说道“姐姐与我有几句争执,便不想与我站在一块,她朝前走着,不知怎的没留意脚下湿滑的石块,便一下子撞到湖里去了。” “争执?”郡主皱眉,她狐疑地看了姜梨两眼,又问道“是何等的争执让姜小姐如此恼恨。” 姜梨又落下泪来,哽咽着说道“姐姐已到适婚之龄,父亲便与张家说好,为姐姐定下婚约,谁知那张家公子与姐姐相看之时,竟看上了在一旁的我,便欲与姐姐退婚,想要在我及笄之后再与我订婚。” 大辉婚嫁之时,虽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却可以让男女双方在婚前相看,以此对婚嫁的对方有些许了解,若实在觉得不适合,也可以在协商之后由父母出面取消婚约。 “姐姐相看之后,对张家公子也甚是满意,却没想到他竟要为我而退婚,就因此恼了我。”姜梨继续说着,“我与姐姐说过几回,可是姐姐都觉得是我引了那张家公子。今日张家来退聘,又说起那事,姐姐气极,就不想与我站在一块。” “哦”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郡主也不好多加评论,随意宽慰了姜梨两句,又看向屏风之处。 等了一会,刘大夫从屏风内走出来,额上渗着汗,见到郡主候在外面连忙行礼。 郡主免了他的礼,急忙关心躺在里头的姜幸。 “姜小姐的伤口实在凶险,若是再深两分那可就是大罗神仙也都救不回来了。”刘大夫摇摇头,伤口深血流得也多,他给姜幸止了好久的血才勉强止住,失血过多加上落水后的高热,那姜小姐躺在床上都仿佛没有了气息。 幸好他有祖传的一个吊命秘方,连忙就给姜小姐用上了,又折腾了很久,才算是保住了她的命。 “好,刘大夫今日辛苦了,等一下我便让陈大夫过来,你先回去休息吧。”郡主见刘大夫的外衫都已经湿透,心知他已经很累了,说话更是软上三分。 “郡主体恤。”刘大夫又朝郡主行礼,嘉雯郡主为人温和,对待下人也从来不说一句重话,不似其他人仗着高位的身份就趾高气扬,所以深得他们敬重。 见刘大夫离去,郡主才走前去要看看姜幸,姜梨连忙跟着她身后。 屏风内是厢房的床榻,一个头发湿淋淋,额上包着几层白色纱布的年轻女子躺在上头,她的眼睛紧闭着,唇无血色,那湿透的百褶如意月裙已经被换成了简单的白色襦裙,苍白的小脸瞧起来很是让人心疼。 还没等郡主说上两句,姜梨就已经扑到床前,嘴中喊着姐姐,看着有些激动。 郡主被吓了一跳,心想这姜家的嫡女和庶女感情居然如此之好,可不是说裴氏软弱,姜家都被那姨娘掌握着吗。 她不愿多想,看向床上,发现床上昏迷着的姜幸眉眼竟然跳动了一下,似乎真的被姜梨唤醒了。 幸宜感觉自己的身上很冷,像是整个人被浸在寒水之中,她的脑袋浑浑噩噩的,想着这大概就是黄泉里的水吧。 正当她想睁眼看看这黄泉景象的时候,一声姐姐吓得她忽然回了神,她的身子很重,眼皮子怎么睁都睁不开。 她的耳边有些吵嚷,听到一个女声不停地在喊着姐姐,她有些烦躁,想把耳朵梧起来,手臂却抬不起来。 又过了一会,她感觉好了一些,复又慢慢睁眼。 亮光从模糊的眼前传来,她眨了眨眼睛,才感觉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 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穿着一身水绿襦裙,眼里满是惊喜,幸宜却从她眼中看到了最深处的一抹怨恨。 “姐姐,你醒了,感觉有好些吗。”那女子很殷勤地扶她起来,看来刚刚的那几声都是她喊的。 幸宜晃了晃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又看向站在她床榻边的另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一身装扮都是皇家的标配,她看起来有些眼熟。 “姜小姐,你还好吗。”她关切地问了一句,又转身跟婢女吩咐把成大夫找来。 “是,郡主。”那婢女应下。 听到婢女的回话,幸宜才忽然想起这个有些眼熟的女子是谁。 太子殿下的堂妹,嘉雯郡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已经被安阳害死了吗,难道嘉雯郡主也惨遭毒手,她们在地府相遇? 幸宜晕乎乎地想着,失血过多的身子却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径直又倒了下去。 见此,郡主又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瑞王 姜家小姐在郡主的赏花会上因张家退聘而情急落水一事很快便传遍京城,老百姓常拿这些贵族世家的闲碎事情当作饭后的笑谈,这一回姜幸在他们口中也成了个笑话。 “也不知是不是这姜家小姐貌若无盐举止粗俗,实不为良妇,才让张家公子相看之后急忙退婚。”茶肆之中,人们喝着小茶用着点心,嘴中的谈资果然也是姜幸落水之事。 茶桌对面,另一个拿着题字折扇的白衣男子晃了晃脑袋,他看似是个书生,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凑近过来,折扇一摇装作神秘地说着“各位兄台,我可是还知道那姜家小姐落水的另一些消息。” 人们听到,纷纷抬手“兄台请讲。” 白衣男子眼骨碌一转,用折扇遮住唇边,小声地跟众人说,“我有个姐姐在郡主府当差,她说那姜家小姐非但容色一般c举止更是粗鲁,半分不及她身边的姜二小姐。听说姜二小姐虽是庶出,但却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姿态难得。相看之时,张家公子一眼就相中姜二小姐,才匆忙与姜小姐退了婚。” “原来是这样,兄台厉害,这等事情我们还不知晓呢。”众人听到新的进展,纷纷佩服地拱手。 “不止不止。”那白衣男子把折扇收了起来,指头摇了摇,“听说姜小姐就是这样恼了姜二小姐,那日本欲推姜二小姐落水,谁知老天爷有眼,竟是她自己落了水” “唉,老天有眼,老天有眼。”众人听了个完,姜幸在他们心目中已尽是丑陋的模样,就更加心疼那个据说差点被嫡姐推入湖中的姜二小姐。 茶肆后头有一半壁琉璃屏风,外头看过去那只是一壁普通的山水画屏风,无甚稀奇,然而屏风的里头却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 白净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一杯茶,薄唇轻抿了一口,乌黑的发丝被白色的玉冠尽数挽起,剑眉斜飞而入,双眸深邃像蕴着化不开的墨,将屏风外的场景尽收入眼底。 端坐在屏风后的男人,穿着一身绣工精致的暗紫金边云纹袍子,腰间缀着个交尾双龙的白玉玉玦,瞧起来清雅高贵,却颇有些凉薄之意。 他轻轻放下茶杯,不让杯盏在桌面上发出一丝声响,微微垂下眼眸,长密的睫毛在眼睑处带着些许阴影。 “那个嘴碎的男人是谁。” 男人的声音极是温和,但他身后的侍卫却愣是吓出了一丝冷汗。 那侍卫朝前看了两眼,在脑中搜索了一会,才低头答道“回王爷,那人应是姜家的庶长子姜彬,与那姜二小姐一母同胞。” “难怪嘴巴这样脏。”被称为王爷的男人又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侍卫也有同感地点头,当众出言毁坏女子清誉,那人还是自己的嫡妹,这姜家少爷当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他这么想着,又低头跟看似对这事有些兴趣的乔清宁说道“这姜家少爷今年足十六,正巧要参加春闱。” 春闱? 视线又看向外边,见姜彬仍在跟人念叨着,乔清宁有些漫不经心地摇着头,语气随意“此子心性不佳,不堪大任,给礼部递个信,划了名字吧。” “是。”侍卫应下,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外头还很嘚瑟的姜彬,乱嚼口舌可是要得到报应的。 “对了,兵部那边今年募兵不足数,若是他闹,便也一齐塞进去吧。”看得差不多了,乔清宁站起身来,极是合身的紫金袍子衬得本就匀称的身量更为修长,手中把玩着腰间的玉玦,朝那看不见自己的姜彬微微勾起一丝不知是否嘲讽的笑意。 茶肆的后头有小门,一架装饰华贵的四骏马车停在外头,马夫没敢打瞌睡,很是恭顺地看管着静静待着的马匹。 马车边刻着一个如铁画银钩般的瑞字,识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瑞王殿下的车架,就丝毫不敢靠近。 瑞王是大辉的一位传奇人物,本是落魄世家的一位公子爷,因相貌俊美,气质清雅,且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在贵女中颇得赞誉。可是这样一位雅致的人物,却在皇上初登帝位c域外动荡的时候毅然参军,从小兵头做到一品大将军,以一己之力平定疆域动荡。不仅如此,他还领着自己的铁甲军收复了好几个边陲小国,为大辉扩张了版图。 乔清宁功绩过人,皇上甚是感动,但当时他已身居一品大将军之位,该如何再行封赏实在是令人伤透脑筋。于是想了好几天,皇上拍板了,封乔清宁为大辉的第一位外姓王,入籍皇家,再赏封地与万千食邑,从此与皇上称兄道弟。 这般荣光,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但乔清宁不止平定边邦动乱还为大辉扩张了版图,很是让百姓敬佩,大臣们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反对的由头来,也只好纷纷做了个顺水人情,支持乔清宁封王。 乔清宁从茶肆里出来,玄色白底的靴子刚踏上马车,他又侧过身来,脸色很是平静,“把那些流言都压下来。” 身后的侍卫心知他是在说姜家小姐落水的事情,便应了一声,想着这姜小姐也还真是好福气,庶兄碎嘴乱说,还刚巧被王爷碰上,要知道王爷可是最厌恶这等嘴碎之人。 当日王爷还是一个落魄世家的公子,也没什么考取功名的志向,每日就与朋友出去喝喝小酒写写诗。谁知有一日,家中唯一的妹妹出外游玩时,竟被色胆上心的苏家公子强占了身子。 苏家势大,便到处散布流言说是乔小姐巴着他们公子不放,百姓们也不知道真相,纷纷嘲弄乔小姐金枝变下妓,还有几位书生顺势写了胡言秽语的诗词,传得大街小巷都是。 乔小姐不堪流言,在内室投缳自尽。 失去了唯一的妹妹,乔清宁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将吊儿郎当抛之脑后。等乔小姐头七一过,他便参军入伍,势要立下战功,为妹妹报仇。后来乔清宁爬上将军之位,一日之内就让苏家消失在了京城。 见侍卫应下,乔清宁便没再说什么,一甩下袍,径直上了马车。 马夫给他细细压好帘子,嘴中吁了一声,往瑞王府驾去。 姜府正院内冷清至极,除了几个年迈的扫地嬷嬷,就只有两个粉衣婢女急切地来往着室内。 “丹花,小姐的热怎么还退不下来。”圆脸的婢女把新换的湿巾放在床上人的额上,那高热烫得她们的手都有些发热。 “小姐已经整晚这般反复了,吴姨娘请的大夫却一个比一个昏庸,害得小姐的热迟迟都退不下来。”丹花气得把换下的巾子扔到水盆里,夫人软弱,整个姜府都被那得宠就得意的吴姨娘把持着,连嫡女生病请大夫,还得先经过吴姨娘。 她们在那头小声地气愤着,却没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幸宜枕着帛枕,感觉脑袋还是有些晕,她这几日做了个很长的梦,好像到了一个叫姜幸的女子身上,她借着姜幸的眼睛看着外面的一切,却不能自主控制,只能跟着姜幸的视线看去。 她看到小小的姜幸被姨娘推到一旁,手都被地上的碎石磨破了,然而姨娘在她的父亲面前还是垂着泪,说是没有看好姜幸才让她到处乱跑摔伤了,她看到姜父先是好生安慰了姨娘一番,才转身来责骂姜幸。 这些年,姜幸便是这样长大的。 母亲虽然是平益侯府的大姑娘,性子却软得很,根本不敢大声跟姜父和吴姨娘说话,所以处处被吴姨娘压过一头,连着连两个庶子庶女都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所以姜幸也害怕吴姨娘和姜梨姜彬,那日的赏花会也是姜梨逼她带着去的,姜梨身为姜府庶女不受邀请,一直就恨得很,所以幸宜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姜梨笑得冷然后径直将她推入湖中。 湖水淹没了幸宜的视线,这才让她醒了过来。 幸宜打量了一下室内,发觉室内的装饰品与她在梦中看到的别无一二,一样的简朴。 “咳咳。”呛了水的喉有些不适,她低声习惯地咳嗽了几声。 咳嗽声惊到了一旁的两个婢女,她们看到幸宜醒来,连忙惊喜地走过来。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幸宜看她,是梦中那个与姜幸一同长大的婢女,好像是叫做“丹草?” “是奴婢。”丹草应了一声,她将幸宜额上的湿巾拿下,摸了摸发现热有些退了,才慢慢把幸宜扶起来。 丹花往她后头放了好些个软枕,让她靠着能舒服些。 她又看了看这梦中眼熟的内室,还有这对得上名字的婢女,抿了抿唇,久不说话的声音有些干哑“把镜子拿来。” 猜测可能是小姐害怕那日磕伤的地方会留下疤痕,丹花犹豫着去拿过镜子,嘴中宽慰着说道“小姐,那伤口虽深了些,可是那日郡王府的刘大夫为小姐您开了祛疤的药方子,只要每日都涂,就不会留下疤痕的。” 然后才把镜子递给了眼中看似有些陌生情绪的小姐。 幸宜接过镜子,她的手有些颤,铜镜内印出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虽然镜中人脸色有些苍白,额上还覆着白纱,但眉眼还是生得好,柳眉弯弯,还有一双比她那杏眼还要媚上三分的丹凤眼,唇若点樱,不笑而翘,端着一张瓜子脸,颊边各有一小小的梨涡,肌肤比雪还要白上一些,容貌姿色不俗。 顺滑的发丝倾泻而下,盖住了她有些单薄的身体,幸宜看着镜中人,怔愣了。 这是姜幸的脸,不是她的。 “小姐,小姐?”见幸宜拿着镜子发愣,丹花连忙低声喊了两下。 听到喊声,幸宜才回过神来,她的心此刻跳动得很厉害。 难道,她是借尸还魂到了姜幸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新的一生 幸宜不说话,两个婢女都有些慌了,生怕是她落水之后有了什么后遗症,丹草轻轻拍了丹花的肩膀一下,让她好生看顾着小姐,自己则快步走出去找大夫过来。 “小姐,您还好吗。”丹花担忧地看着靠在床沿边的幸宜,她们正院本就被欺负得狠,往日里除了吃穿,其余的就已是要什么没什么,若是小姐真的犯下病根,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我无事。”缓了半晌,幸宜才轻轻摇头,她把镜子放在一旁,深吸一气。 未曾想到,话本中的那些还魂故事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那这些天来她一直梦到的那些场景,大概就是姜幸的记忆。 而真正的姜幸,不识水性又在湖中遭到碎石撞击,估计被姜梨推入湖中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湖底下的一抹冤魂了吧。只是恰巧她的魂魄又进入到姜幸的身体里,这才让她吊起最后一口命? 幸宜感觉脑袋里乱糟糟的,又有些口干舌燥,便低声吩咐让丹花拿杯水来。 “好的,小姐稍等。”见幸宜好像恢复过来的,丹花连忙应了一声,迈着碎步就往外室走。 泛着碧绿叶梗的热茶被捧到幸宜面前,虽只是品质最差的下等毛尖,远远不及她未失势时,在宫中赏用的各种上等贡茶。然而幸宜闻着那有些粗劣的茶香,终于有种她真的是要重活一世的实感。 曾经在那冰冷的静扬宫里,莫说这等粗茶,便是凉水也经常不足。 她有些急切地喝下一口,也不吹,烫热的茶漫过舌尖,余下几丝香味顺着喉往下。 “小姐,这太烫了,您呛了水,喉咙可不能这样折腾。”丹花见她喝得急,忙拿开她手中的茶杯,换了一杯凉水来。 又是凉水。 幸宜久不尝茶味,才喝一口又被换成了凉水,便有些哀怨地看着丹花,“你这丫头,胆子大了啊。” 那双丹凤眼本就带着三分风情,往日姜幸木讷,端是显不出那美来。然而此时,那双眼像是带了神态,与微微蹙起的眉一同,让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丹花看她,只觉得民间传说里那引得书生都丢了魂儿的美艳精怪似是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勾得她都失了态。 “丹花?”玉手在眼前晃了晃,丹花瞧着那截白皙的手腕,才恍然回过神来。 在这里的还是她家小姐,而不是什么山中美妖。 丹花低头避开那勾人的眼睛,才道:“这几日杏花开得好,我就给小姐做了些杏花凉糕,等一下便端一些过来。”这几日小姐都是晕晕乎乎的,只能给她喂几口清粥,现在人终于醒了,她做的那些凉糕也应当合小姐的胃口。 “好。”幸宜没注意到丹花的失态,便点点头,心中却还是有些烦闷,虽然姜幸落水而亡,才让她有还魂的机会,但她终究是占了别人的身子,享受着不属于的一切。 她看着丹花去收拾桌上的水盆,想着那在梦中最后看到的姜梨,不管怎么说,她既然现在用了姜幸的身子,就怎么也得为可怜的姜幸一报杀身之仇。 也不知道丹草在外受了什么刁难,好半天才领着个年迈的大夫进来,她脸上有泪,显然是哭过的。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那老大夫赶紧给幸宜看看。 玉腕上搭着丝巾,大夫躬身把脉,那大夫确实年迈,连把脉时的手都在轻轻抖着。 半晌,大夫才站起身来,巍巍颤颤地说:“小姐脉象平稳,热也退去,现在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要注意这几日万不能受凉,否则有可能会感染风寒。” 那老大夫写着药方,写一字就抖一下,瞧起来也是有点难为。好不容易写完两行,身子一颤,把墨倒得到处都是,染得药方都看不清字来。 “你这老大夫”丹草急了,想斥责两句,却被幸宜拦了下来。 她瞧这老大夫年纪甚大,做事定然不及年轻些的顺畅,左右她也等得及,便让丹草收拾一下桌面,让老大夫再重写一份药方。 写了好半会,那大夫才把药方交给丹草,“只要按这药方吃上几天,小姐身体定能更为康健。” 他见这贵家小姐没嫌弃他年迈,也用上心写了他自个儿钻研的最好的药方。 “那小姐额上的伤,能尽快好起来吗。”丹花担心小姐对额上的伤口介怀,又问道。 丹草给幸宜掀下额上的白纱,因为敷着药,黑糊糊的一块沾在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的脸上,瞧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这”大夫不善外伤,看了半会,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 幸宜见他如此,便也不打算为难他,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又让丹花给了银子,才看着那大夫晃着身子出去。 大夫一走,站在一旁的丹草就忍不住落下泪来,语气哽咽“吴姨娘实在是欺人太甚,老太太那有位妙手回春的大夫,她偏不让我请去。只是让人从街上寻了位年迈的,说小姐命厚,落水也无事,此等大夫就已足够。” 她们小姐可是姜府唯一的嫡小姐,可这过的日子哪像是一位正经的贵主子。 幸宜上辈子受的刁难可不少,这点事情还没足以让她放在心上,这吴姨娘不过也就是个侍妾,这要是放在别家里那就只算是个奴婢。 裴氏虽然软弱,可毕竟还是平益侯府的大姑娘,姜幸也是平益侯的正经外孙女,就是从前姜幸被欺负得很,才没想着反抗,可如今内里的人可是换了个从深宫里挣扎着出来的公主,她从前没有母妃为依靠那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姜幸的靠山可是权势极重的平益侯府,那还能被人欺负,那她可算是白活一世了。 “放心吧,丹草。”幸宜把手中的帕子递给抹着泪的丹草,上挑的丹凤眼里蕴着寒意,让她平白多了几分威势,“这次落水让我脑子也清醒了,接下来可就不是这般境况了。” 这一生,谁都别想再欺上她头来,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小姐?”丹草不敢用幸宜的手帕,只是用手背擦着泪,听到幸宜的话有些不解。 丹花也感觉小姐这次落水醒来像是变了一些,往日的小心翼翼敛了起来,浑身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就信服。 于是她推了推丹草,示意她把小姐的话听进去。 小姐能这般,对她们只有好处,往日小姐性子软和,她们也跟着被为难。之前何想能让从小软性子的小姐硬气起来呢,但如今小姐能自个儿明白,于她们而言可是该好好烧香还愿的幸事。 午下的阳光正好,院外只有些清凉的风,伴着些许花瓣飘进点点淡雅的香。 想着自家小姐这几日都昏睡着,现下阳光好,出去走走也有好处,丹花把凉糕拿来,见幸宜用了一些,便提议着出去小院转转。 幸宜还靠着床沿坐着,她正想苦笑着摇头,却忽然发现,自己此时已不再是那个不良于行的幸宜公主了,她的腿现在是完好的,可以行走的。 她心中一滞,连带着手都微微颤了起来,上一世她被皇后的一碗毒汤毁去了身子,此后三年再也无法落地行走,她终日缠绵病榻,到了最后那些日子,竟连死都觉得是种解脱。 可是如今,她竟然可以再重新行走了? “扶我下来。”幸宜有些晃神,丹草忙搭住她的手,见丹花给幸宜穿好软靴,才小心着的扶她下床。 她轻轻踏在地上,没有感觉到曾经那刺骨的疼痛继续侵蚀她的神经,再走,仍是稳稳的。 许是久未行走,她稍有些不适应,步子软绵绵的很是乏力。但有丹草扶着她,绕着小院走了一圈,也就渐渐适应过来了。 感谢老天让她能得此机会重生一回,有健康的身子c有厚实的靠山,她满足至极。 又走了一会,感觉身上被太阳照得暖暖的,幸宜这才走到树荫下的小凳上歇了起来。 丹草端了几盘点心来,让她再用一些,晚上才吃清粥。 到底是姜府的嫡小姐,就算吴姨娘刻意为难,这底下的人也不敢纷纷应和,在吃穿上给姜幸的也都还算是好的。 只是府上若是进了贵重的东西,一般就落不到正院的手上了。 幸宜休息得有些惬意,自她进了静扬宫,她就再也没有这般轻松过了。 可是,她好像都没见过姜幸的母亲裴氏,女儿伤重,怎么都不来看一眼? “母亲这几日可有来过?”幸宜捻起一块桂花糕,那桂花糕做相精致,入口酥软即化,她忍不住又用了几块。 丹花侯在一旁,听到幸宜的话,才道:“夫人这几日都有来,只是今天老太太寻了夫人去,所以才还没有来看小姐。” “老太太?”用了几块桂花糕便觉得有些甜腻,她喝了一口茶,解了少许腻味。 她想起在梦中通过姜幸的眼睛看过的一切,那老太太仗着裴氏是喜欢自己的儿子而下嫁,可从不把裴氏放在眼里,那吴姨娘便是老太太的亲侄女,抬来的时候也没和裴氏说一声。 “可能是又在训诫夫人了。”丹花也颇有些无奈地说着。 老太太不喜她们正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隔山差五就把裴氏叫去说是要提点提点,那老太太训人时还要人跪着,裴氏这些年每逢风雨骨头痛便是这样落下的病。 “我刚醒来,怎么也要去向老太太请安以示孝心。”想到这儿,幸宜也不吃了,她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糕点屑,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她倒要去看看,这老太太要如何训诫她现下的母亲。 “小姐。”丹花丹草对视一眼,忙劝道“老太太是何等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您的身子才刚有好转,可经不得折腾。”老太太在这府中威势大,小姐与她对上可不是好事。 幸宜嗤笑一声,“躲避可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好姑娘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老太太 见小姐坚持,她们就没有再劝,只是扶着幸宜回内室,给她收拾起了装扮。 “把最素的那件衣裳拿出来。” 幸宜坐在镜台前,侧身吩咐了一声。 “好。”丹花很是听从,连忙在柜中抱出一套极素的白绒千叶薄纱裙,白绒暖和,薄纱轻盈,穿起来不闷不凉正好。 换好衣裳,幸宜挥退了想要给自己上妆的丹草,随手拿起粉盒,把铅粉轻扑上脸,让本就因几日高热而苍白的小脸变得更加素白了,眉微扫,口脂只薄薄覆上一层。 她把额上的白纱再绕了两圈,与墨色的发丝相衬显得更为惹眼。 “小姐,这也太素了,瞧起来病气过重。”丹草看了两眼,见扑上铅粉的小姐看起来更像是病重得要久卧病榻的样子,顿时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便是要那老太太看看,她的嫡孙女现在是何等模样。”幸宜左右看了看镜子,觉得没有什么疏漏了,才接过梳子轻轻把青丝梳得齐整。 她没有挽上发髻,任由墨黑的发丝沿着纱裙而下直至腰间。 姜幸的身子本来就已十分纤瘦,而现在看来更是娇弱得一阵风就能她吹倒。 “好了,扶我去老太太院里吧。”玉手纤纤,轻轻搭在丹花的手腕上。 丹草在侧跟着,手中拎着小匣。 一路走去,似乎是终于看到了听闻是推人不成把自己都弄下水的大小姐,在清扫或浇着花的婢女和小厮都纷纷看过来,他们打量着幸宜,眼神肆意,并无半点收敛。 “你们都在看什么,还不快干活!”丹草正想出口呵斥,却听到了另外一个尖利的女声。 那些婢女小厮本来还盯着幸宜,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听到这声音,连忙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继续自己的工作。 幸宜看过去,那是个年过五十的妇人,穿着比婢女们高级的衣裙,似乎是这些下人们的管事。 她顺着姜幸的记忆回想了一下,确定了这人是姜府的管事杜姑姑。 这杜姑姑不畏吴姨娘,这些年好些东西都是她送来正院的,杜姑姑在这府中管事三十年,深得老太太信任,所以吴姨娘也是拿她没法子。 在这府里,也就杜姑姑还把她们正院放在眼里了。 “小姐可不要理会那等下人。”杜姑姑走至她们面前,才说了一句,就因看到幸宜的模样住了嘴。 本来虽然瘦弱但还算康健的大小姐,此时看来就像是疾不可为的模样,连走一步都有摇摇欲坠之感。 “小姐怎么”杜姑姑噎了声音,心知可能是小姐落水之后,在不知可等地方上又被吴姨娘苛刻了。 幸宜摇头,声音轻且小“我无事,姑姑不用担心。” 杜姑姑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更加疼惜,她早就看不过眼吴姨娘的那等小人做派了,怎么样正院都是姜府的正经主子,自从她借老爷的宠爱和老太太之手把整个家都管上后,就如此苛待嫡女,若是让外头的人知道,还不知要如何笑话姜府毫无规矩,连个姨娘都能压到嫡系的头上。 “我这就和老太太说去。”杜姑姑性子急,转身就想往老太太院里走。 “姑姑别急,我正要去给奶奶请安呢。” 丹草见幸宜示意,走前两步拦了拦。 “奴婢知道小姐是孝心人,可是您如今身子这般弱,就别再走动了。”杜姑姑忙劝道。 幸宜轻笑,小脸素白“母亲也正在奶奶房中尽孝,我这做孙女儿的怎么能不在呢。” 听了幸宜的话,杜姑姑知她对老太太有不满,眉微蹙,想了一会才点头说道“那好吧,小姐有心奴婢也不敢拦,就让我与小姐一同去吧,正好厨房里炖好的参鸡汤也要给老太太送去。” “杜姑姑辛苦了。”幸宜见杜姑姑侧身让她先行,也就继续扶着丹花的手往前走。 老太太的院子大,正坐东南方向,冬暖夏凉,瞧得出来那翰林院的编修姜如轼对自己的娘亲很是孝顺,难怪事事都听老太太的。 还没进外屋,就听到里头传来说笑声,幸宜听了听,并没有听到裴氏的声音。 “小姐来了,我去给老太太说一声。”门外候着的婢女似乎没想到幸宜会来,有些吃惊地说着。 里头听到了婢女的通传,声音寂静了下来,好半晌才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让她进来吧。” 幸宜往里走,瞧见亮堂的外屋里,两边摆放着红木椅,旁侧是放着瓜果的小桌。 一个颇有威严的老太太坐在上首,她敛了笑,颇有些正襟危坐的模样。下首是一个约30来岁的少妇,穿着一身莲纹包边裙,看到幸宜进来,微不可察地撇了一下眼睛。 “幸宜给奶奶请安。”幸宜松开手来,瘦弱的身子福下一些便就起来了,她说完还忍不住轻咳两声。 裴氏低着头跪在中间,身子微微颤着,听到幸宜的咳嗽声似乎有些着急地想要转身,却又有些害怕上首的人,就不敢回头。 老太太刚刚正与吴姨娘聊得兴起,这侄女儿就是会逗她开心,比下边那个呆木的媳妇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见幸宜过来,心知她应该是为她娘亲而来,顿时有些不满。 可是这会儿瞧幸宜的脸青白得吓人,唇上稍抹了口脂也掩不住唇下的干裂,她身如拂柳,仿佛风吹即倒,也觉得这不讨自己喜欢的孙女是病得有些严重了。 “听说你还发着高热,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老太太皱着眉,招她前去。 幸宜慢慢走前,手中还捏着帕子,时不时便干咳一声。 “母亲怎么跪在这儿了。”她走前,却在经过裴氏的时候停了下来,语气里带着疑问,然后弯下身子想把裴氏扶起来。 “夫人管家不力,自当是要被老太太敲打一番的。”刺耳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幸宜转头,看到吴姨娘吊着那三白眼,本身好好的脸都变得丑恶起来。 幸宜病中力不足,与丹草一齐把裴氏扶起后,才轻笑一声“我记得姜府不是都在吴姨娘的把持之下吗,这要说到管家不力,跪在这儿的应该是吴姨娘才对吧。” 吴姨娘没想到幸宜敢反驳她的话,脸色沉了沉,“大小姐真是牙尖嘴利,难怪张公子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到府上退婚,害得我们姜府可被人笑话着呢。” 哟,这是要戳她的肺管子了。 幸宜又低低咳了一声,才道“吴姨娘说得对,不过如今人们笑话姜府,也不知道是笑话我被退婚,还是笑话妹妹连自己的准姐夫都要勾了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幸宜提到自己的女儿,吴姨娘一拍桌子便站起来,“大小姐可不能因没能把自家妹妹推下水去,就把这些事情都扣在我们阿梨身上。” “噢,那不然吴姨娘可否告诉我,为什么张家退婚当日还来讨要妹妹的年庚八字?”这件事是她听丹花说的,但姜梨似乎没看上那张家公子,就让吴姨娘婉拒了。 “女儿家的年庚八字可不是谁都能来讨要的,莫非是从前妹妹就和张家公子有私?”幸宜再问,又笑道“若是外边的人知道张家公子是看上庶妹才与嫡姐退婚,吴姨娘猜他们会怎么说。” “你真是落水撞了头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吴姨娘一摆裙袖,转身看向上首的老太太,语气有些委屈“姑母,您看姜幸,连庶母都不放在眼里,这样下来哪里还会把您放在眼里。” 老太太也没想到一向软和的姜幸会这样说话,一时愣住,但听到了吴姨娘委屈的声音,很快便回过神来,“幸儿,你怎么说话的,可别变得和你母亲一般惹人嫌了。” 幸宜拉着裴氏的手,感觉到裴氏的摆手,她摸了摸裴氏的掌心以示安抚,抬眼的时候眼眶便已蓄起了泪,“吴姨娘也知道我落水撞头了吗,那怎么还在路边随便拾个大夫就回来给我看病,若幸儿真如吴姨娘那般命薄了些,那现在奶奶就可以给幸儿准备棺木了。”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泪,又道“到时候在幸儿的葬礼上,奶奶记得给外祖好好说一声,幸儿是因为没有好大夫医治才亡故的。” 提到平益侯府,老太太本想责怪的话也不知为何又咽回去了,她内心还是怕着平益侯府这个庞然大物的,只是平日裴氏软弱,让她总是忘记裴氏的出身。 姜幸不管如何都是平益侯府的外孙女,要是在他们这儿出了差错,到时候平益侯怪责下来,那如轼也会难办。 于是她转身有些冷脸地看着吴姨娘,“阿瑟,你真的没有给幸儿好好请个大夫?”她这侄女平时做事都好好的,怎么现在这般没有分寸,虽然有裴氏在她是不能被抬正的,但是这实际管家的权利也都给了她,苛待嫡女的话要传了出去,别人可怎么看他们姜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管家 吴姨娘脸色稍稍难看,却还是挤出几丝笑来,“这话说得,姑母您是最知道我的了,这家能打理得齐整我也不容易,可能是下人报告来的时候有些疏忽了吧,我以为幸儿没什么大碍,便请了个只是调理身子的大夫。” 幸宜不说话,只是捂着脑袋似乎很难受的样子,额上的白纱显眼,让老太太难以忽略。 “幸儿你先坐下。”她皱着眉头,让丹花把幸宜扶到位子上。 幸宜却不坐,而是让裴氏坐下,自己转了身就开始拭泪“往日我也不计较吴姨娘只给正院几个伺候的人,用的物什也比差了西院许多这些事儿了,可是如今我病重,还是得此苛待,不然奶奶就准我与母亲回外祖家过日子,也好过在此受人欺凌。” “哎呀,幸儿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老太太忙安抚着,她见吴姨娘还是硬邦邦地站在那里,又瞥了一眼过去。 吴姨娘拽了一下帕子,这姜幸何时变得这样咄咄逼人了,还把那些旧账都翻出来说了一把。 她正想开口给自己辩解,门外又传来了杜姑姑的声音。 “奴婢给老太太送参鸡汤来啦。”杜姑姑脸上挂着笑,端着刚煨好的参鸡汤走进来。 杜姑姑把参鸡汤放在老太太边上的小桌上,转身看到站在一旁的吴姨娘,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说道“方才奴婢听厨房的人说到,姨娘不准厨房给正院那边煎药,这话吓得奴婢不行,心想着怎么会有人胆子这么大,这样说姨娘呢,姨娘虽把好的都自个儿攒了,可是也不至于连药都不给小姐煎吧。” “阿瑟?” 杜姑姑在这府里伺候得久,老太太也信任她,见她这般说,心知自己这侄女暗地里可能瞒了自己不少。 这头的吴姨娘气极,杜姑姑向来就爱和她对着干,她不让给递去正院的,这杜姑姑也一个不落给送去了,这也便算了,可如今竟然还在老太太面前落井下石。 “杜姑姑可真会开我玩笑。”她牙紧咬,勉强绷住了自个的脸,“可能是大小姐得罪了厨房的哪个下人,就用我的名头想出口气罢了。” “哦,是吗。”杜姑姑又是一笑,温和中带着尖锐,道:“前些日子我去正院送些东西,瞧着正院空荡屋内简朴,还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哪个小门小户的院子里呢。” “夫人好歹是平益侯府出身的大姑娘,也幸亏平益侯府的人来时不曾进二门,不然看到正院如此情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夫人在府上受尽磋磨呢。” 大辉最忌宠妾灭妻一道,往日裴氏势弱,对姜如轼也是言听计从,他们也就不把她当一回事,老太太心里也知道吴姨娘不如自己所说那般对正院一视同仁,但她怜爱自己的侄女儿,又不喜硬要嫁进来的裴氏,就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她最不喜裴氏一点的就是,她身后明明是势大的平益侯府,她的儿子也是平益侯府的大女婿,可是偏偏人平益侯府像是瞧不起自己儿子一般,这些年来也没提携过他一些,不然依平益侯府之势,她的儿子不说官至宰相,就是二品大官也做得。 可是这些年来,平益侯府半点没拉姜如轼一把,直到现在姜如轼还是个小小的七品编修。 所以她更是放任吴姨娘来管着这家,只要没出什么她的差错,她也就不管不问。 但如今被人把话放到前头来,她便是再想装作不知道也不成,于是老太太有些讪讪,蕴着气就对吴姨娘说“好好的家,你是怎么管的,我往日敲打裴氏,不也是在敲打你吗。这事你给我稳妥解决了,正院是嫡系,岂容你来苛待。” 这话说得像是严重了,其实不还是在提醒吴姨娘,只要解决了这番事情,管家之权还是在她手上吗。 幸宜可不会让她那么称心如意,她站在裴氏的身后,轻声说道“若是姨娘不会管,这府上不还是有正经的大夫人在吗,保准不会像姨娘那样总是漏了这个那个的。” 裴氏一惊,身子有点抖“幸儿,我” 知道裴氏软弱,不敢管家,但人不成长,莫非还要让她女儿跟着她一起备受欺负吗,若不是裴氏性子软,姜幸何至会沦落到庶妹都敢推她入水置她于死地。 于是幸宜打断了她的话,“毕竟外头各府可都是由嫡夫人管家的,姜府的后院也该重新整治一番了,不然父亲在官场上本就忙碌,回到府中还要管这些琐碎事情,也就太为难父亲了。” “你这死丫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天算计这些事宜,要让人知道了,日后可是嫁不出去的!”吴姨娘啐了一声,这些年她借这管家的权利给自己谋了不少私财,儿子娶亲和女儿的嫁妆她都准备了个齐全。 这府中人人都知道她才是管家的,谁对她不是恭恭敬敬的,这种钱权均有的机会,她怎么会轻易让给那个只知道装柔弱的裴氏。 “天呐,嫡妻管家不是最正常不过了吗,难道是幸儿了解错了?要不让我家外祖去问问中宫的皇后娘娘,是不是妃位之类的才会掌着后宫凤印,皇后娘娘还要对她们言听计从?”幸宜瞪大着眼睛,惨白的小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见幸宜把皇后娘娘都带到嘴边,吴姨娘也不能大声说她来管家才是正事,一时之间竟被幸宜噎得说不出话来。 “姨娘觉得我说得不对?” 吴姨娘拽着帕子,三白眼都气得往上翻了翻,这话她哪里能答。 这气氛愈发的不对劲,老太太见状不好,赶紧地出来打圆场,她抚着身子似乎有些不适,便推脱着要先进去歇息,此事以后再说。 但幸宜哪会让这大好的机会溜走,她想就算这一次不能把管家的权利拿回来,至少正院也得归她们自己管着。 “奶奶身子不适,幸宜也是感同身受的,只是若正院再由姨娘管着,莫不是怕几日之后,府里就能挂上幸儿的白幡了。”幸宜低着头,她又咳了一声,柔软的小手轻轻给裴氏捏着肩,话语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态度。 老太太听出了幸宜的意思,她看了一眼忿忿的吴姨娘,盘算着只是把正院交还给裴氏也不算得什么,总好过把整个管家权都交出来。 于是她点点头,表示允了。 “姑母。”吴姨娘没想到老太太真的答应了,顿时就甩着帕子,一副气极了的模样。 “行了,你闭嘴吧。”老太太责怪地看她,若不是她往日太过苛刻,今日也不用闹成这样,还不是自找的麻烦。 杜姑姑见事情也解决得差不多了,有心挡住吴姨娘,扶起老太太就要回房,“老太太不舒服,我把鸡汤拿上,再喝几口就先回内室歇息吧。” 倒是比侄女儿还要贴心,老太太点点头,搭着杜姑姑的手往内室走,走没两步,还是回头又嘱咐了幸宜两句“你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这天还是有些凉,再冻着就不好了,你母亲也是个木头,早说你这般模样我也早让她回去了。” 幸宜的模样确实吓人,似乎是硬撑着身子过来的,老太太虽然不喜裴氏,但对这个模样还算可以c平日虽木讷也还是乖巧的孙女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见她现在这样也有些不忍心。 “奶奶有心,幸儿知道了。”仅靠口脂带上些许胭红的唇轻轻往上一勾,幸宜笑着应下。 吴姨娘看着她这笑就觉得恼火,心里想着原来往日的那些木讷都是幸宜装出来的,还真是人前人后一副模样,她又啐了一下,“大小姐果然是好样的。” “不及姨娘半分。”见老太太已经进了内室,幸宜敛了笑,竟是连半分表情都吝于给吴姨娘。 她在裴氏耳旁轻声说了两句,便让丹草扶起裴氏,一同回正院。 吴姨娘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感觉又像是在嘲笑自己,她愈发觉得恼怒。 等老爷回来,就让你们就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是什么! 她紧捏着帕子,想着等姜如轼回来,就一定要将姜幸和裴氏丑恶的嘴脸在他的面前描述一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抢先 正院的两位扫地嬷嬷见了裴氏回来,都福身问好,她们是裴氏从平益侯府里带过来的,原本还有几位陪嫁嬷嬷,但都被吴姨娘以正院不需这么多人为由打发回去了。 裴氏跪得久,膝上刺疼,丹草便忙把她扶到内屋里,又细细脱了鞋袜让裴氏能在榻上好好歇息。 她还未曾好好躺下,脸上的焦虑就尽显,连软塌都宛如针毡“幸儿,你今天这么说,要是老太太恼了我们这可怎么好啊。” 幸宜走在后头进来,听了裴氏颇有些埋怨的话语,微微摇头。 真不知这平益侯府是如何教养姑娘的,竟让这裴氏半点大家闺秀的气魄都没有,瞧着比小门小户的姑娘还不如。 平常人家的姑娘还知道,就算夫君心不在自己身上,也得把管家的权利好好拾掇在手上,把自己的儿女教养好,裴氏这能任人拿捏的性格,也难怪以前的姜幸是那般的木讷不讨喜。 她从前在宫宴上也见过平益侯夫人和她的几位儿媳,都是个等个的出挑,知礼识书c进退有度,怎么到裴氏这儿就变样了? 幸宜是这般想着,但裴氏终究还是姜幸的母亲,现在也算是她的母亲了,于是她还是笑了笑,坐在裴氏的身侧,轻轻给她捏着疼痛的膝。 “母亲莫要担心,老太太既然能答应咱们,那定也不会就这样恼了我们。” 她说着,顺手把额上有些松动的白纱往上拉了拉。 “母亲你可看到了,幸儿都伤成这个模样了,要是正院还一直被吴姨娘苛待,那幸儿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了。”幸宜把裴氏细巧的手握住,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墨黑的瞳眸里映照出裴氏与姜幸有七分相似的脸。 裴氏虽也有三十多年岁,但因为身材娇小长相偏幼,眼神中也没有妇人般的成熟,瞧起来与二十来岁的花信年华女子无异。 看着裴氏纠结的眼神,幸宜轻拍她的手背,声音很是温柔“母亲,你可要记着,你只有幸儿一个女儿。” 所以,不要为了旁人,就让你的软弱再害死你的女儿。 哪怕裴氏再愚笨,也听出了幸宜话语中的寒意,她又想起这几日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幸宜,还有吴姨娘那随处找来的大夫。 也许真的是她的软弱,才让幸宜变成这般的。 “母亲知道了。”裴氏有些呐呐地开口。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可怜的女儿,只能一如既往地低下头,躲避她的视线。 幸宜也知道裴氏不可能一下子就会有所改变,不过也不用急,只要有她在,总有一天裴氏会彻底清醒过来的。 因为,她已经不是当日的姜幸了,而是那从深宫里再爬出来的冤魂。 “那母亲还是好生歇息吧,幸儿就先不打扰了。”幸宜放开裴氏的手,让屋外的嬷嬷进来给裴氏捶腿,才带着丹花丹草退了出去。 幸宜的小院在裴氏的后头,她走出去的时候身子直,半点也没有方才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的虚弱之感。 只是那脸上吓人的妆容,还是让人觉得她病得很重。 “小姐,今天我们到老太太院里这么一说,吴姨娘肯定恨极了我们吧。”丹草在一旁跟着,语气里有着担忧。 “你担心什么。”幸宜还没出声,倒是丹花抢了先,“吴姨娘欺压我们正院已久,以往我们被她欺负得狠,她也不照样到处给我们难堪。如此撕破脸皮正好,还能让老爷看看这吴姨娘内里到底装着些什么害人的心思。” 幸宜没说话,只是在一旁听着两个丫鬟的拌嘴,走到屋内,才拍了拍朱红色的桌子示意她们安静下来。 她在镜台前悠悠坐下,用水盆里的凉水沾湿了一下抹巾,开始把脸上的铅粉擦下来。 “你们可知道父亲几时回来?” 她一边看着镜子擦着脸,一边问道。 但丹花丹草显然不太清楚这个问题,纷纷摇头。 “不过老爷回来之时向来是先去老太太房中请安,然后再去吴姨娘那头用膳。”丹草虽然不知道姜如轼何时回来,但是他的行程颇为固定,姜府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若是父亲今晚去吴姨娘那用膳,想必吴姨娘定会哭诉今日之事。”幸宜的额上不能沾水,她擦脸时也是小心翼翼的。 只要是人,必定会有先入为主这一种观感,这还是曾经的女夫子教她的。 所以在这件事上,得先吴姨娘一步给姜如轼哭个遍。 最好还要把吴姨娘苛待她们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丹草,你去打听一下父亲一般何时回府。”幸宜想着,然后这般吩咐道,“丹花,把小厨房里说不让给正院熬药的人找到,给他些银子,让他把事情给外头的人好好说一遍。” 丹花应了一声,只是还有些迟疑“小姐,吴姨娘把持姜府上下,奴婢担心那人不敢说。” “这人能在小厨房中都碎嘴,有了银子那不是更说得开怀,你拿我的体己去,给他几两银子,不信他说不出口。” 幸宜把湿巾放回盆中,沾了铅粉的水已经脏了,丹花又连忙出去打了一盆进来。 两个丫头都已经出去,内室里恢复了寂静。 没了外人在,幸宜这才能好好地梳理一下姜幸那些杂乱的记忆。 她从书桌里拾出已布满灰的笔墨,细细擦了擦,才在绢布上写了起来。 现今是新帝登基的第六年,而这新帝纪恒便是曾经的太子,她的父皇似乎在她身死之后没几年就驾崩了,后来有皇后母族的支持c又没有其他兄弟为绊脚石的纪恒顺理成章地登上帝位。 那么就是说,现在离她饮下鸩酒的那日,已经过去九年之长了。 一朝身死借魂重生,竟就跨越了九年的时光。 她死之时正好刚到十六,而姜幸如今也是刚满十六。 这九年来,朝中似乎也颇为动荡,昔日的皇后现在的曹太后,借着曹家的势力,频频打压先帝的旧臣。若不是平益侯力护旧臣,与曹家呈分庭抗礼之势,现今的朝廷可就要全部跟着曹姓了。 太子登基为帝,皇后成了太后,安阳也被册封为大辉唯一的长公主。 他们的日子倒是过得舒心。 属于姜幸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透露出几丝寒芒。 写满字的绢布被折了起来,幸宜把剩余的墨倒了下去,直到污得那绢布再也看不清内容,才把它扔到还在旁备着的火盆里。 幸宜善写瘦金,姜幸练的却是簪花小楷,字形不同容易让人生疑,她还是要尽快练习姜幸的簪花小楷才好。京中贵女常举办诗会画会,一月便能办上两三场,虽然姜幸以前不甚起眼,但若是她还写着瘦金,总会有有心人能看出不同来。 她把笔墨收回屉中,便在旁侧的书柜上随便拿了本书看了起来,是《易经》,她往常在静扬宫内,也就靠嬷嬷给她带回来的书本打发一下时间。如今再看,时间和场景竟已全部不同。 过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门外响起了些微的脚步声,丹草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见幸宜在看书,眼里是习以为常,便朝幸宜福身,道“小姐,奴婢去问了刚回小院的杜姑姑,她说老爷常在酉时回府。” “你方才说,父亲通常是先去老太太房里请安吗?” 丹草点头“是的,老爷孝心有加,回府之后都是先去老太太房里的。” 正院在姜府的中间,老太太的小院在不远的南边,就是说姜如轼去老太太那里时,怎么都要经过正院前头。 就是经过正院也不来看看他的嫡妻和嫡女,姜如轼这人除了愚孝之外,还真的没什么可取之处。 不然也不会有偌大的平益侯府在身后,到现在也没有爬到七品之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幸宜又问道。 “刚到申时。” “嗯。”幸宜点点头,“到了酉时就给我搬把小椅在外头。” 这从外头通往正院的路就只有一条,她还不信拦不住姜如轼了。 春天入夜慢,就算到了酉时天还是亮堂着的,院外的拂柳微摇,泻下几缕阳光照在树下的那人身上。 纤细的身子坐在垫了软枕的小凳上,卸去铅粉的脸显得自然许多,但更让人觉得柔上三分。 她在树下捧着书,如削葱根的指尖细细地翻起下一页,额上还覆着白纱,两个婢女站在身后劝她不要再分神看书,却只听到她说“若我能多读些书,可能父亲就会多看我一些了。” 她说得认真,连前边的来人靠近都不觉。 明日是休沐日,姜如轼便早了些回来,今日是编新讲学书籍的日子,他不过是个编修,却想着跟翰林院士一齐写书,又被学士骂了一通。 “我写的书可好了,是他们都不懂欣赏罢了。”姜如轼回来时一直拉着身旁小厮碎碎念着, 脚步却在看到正院前的人停了下来。 那坐在树下的身影熟悉又陌生,身形纤瘦青丝垂下,正捧着书看得认真。 他以为是那如他一般好学的姜梨,便走近些想让她回屋内读书。 谁知却听到了那句话。 “若我能多读些书,可能父亲就会多看我一些了。” 带着三分懊恼和七分渴求。 他这才看清,坐在那里的人并不是姜梨。 而是他向来不太喜欢的,木讷的姜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姜如轼 她瞧起来似乎精气神不足,小脸显得更为瘦削,但还是硬撑着坐在那里翻着书。 姜如轼对裴氏也是好过一段时间的,只是裴氏软弱,与她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聊起来的话题,半点也不如他的表妹舒心,所以后来他便又迎了表妹进门,逐渐冷落了裴氏。 他不喜裴氏,跟着也不喜姜幸,觉得姜幸随了裴氏,都是一等一的木讷。 若是说姜彬和姜梨是他看着长大的,那姜幸便是他从不注意的存在。 前几日听说姜幸更是推姜梨下水不成,反而把自己落进了水中,就愈发对姜幸不喜了起来,连看都未曾去看过这个落水的女儿一眼。 姜幸身边的婢女似乎看到了姜如轼的到来,忙转身朝他福身“老爷好。” 听到婢女的声音,她慌张地站起身来,因身子虚弱,还有些摇晃,另一个婢女扶着她。 “幸儿见过父亲。” 她的声音轻,好似是害怕他听到了方才的对话,语气是怯生生的。 姜如轼皱眉,都这般模样了还出来看书做什么,他这么想着,但却不由自主地走前去把她扶起来。 “你不是还病着吗,怎么这就跑出来了。” 幸宜微抬一眼,见姜如轼皱着脸,又低下头来,“女儿已经好了。” 好了? 姜如轼上下打量了这个女儿两眼,怎么都不觉得这种状态算做好了。 “是大夫说的你好了?” 听到姜如轼的问话,幸宜咬着唇没说话,倒是身侧的丹花麻利地跪了下来, “老爷,求您给姨娘说一声,让姨娘给小姐找个好些的大夫吧,小姐好歹还是姜府的小姐啊。” 姜如轼被丹花的动作吓了一跳,待他听清丹花的话语,又有些狐疑地看向幸宜,难道这个女儿今日会在这里就是要等着他来说姨娘的几句坏话 “丹花!”但没容他多想,那姜幸似乎也没想到丹花会跪下来说话,忙呵斥一声,因说得急还不禁咳了几下。 “父亲,别听这丫头乱说。”她白着脸辩解,一副生怕姜如轼会误会的样子。 但丹花不起身,仍跪在地上低着头,话语中带着几分哭腔“小姐您别拦着我了,这些年来就算受尽委屈您也不让我们向老爷说明,可是如今您落水而发高热,姨娘还是这般敷衍,是不把小姐的命放在心上啊。” “丹花别说了,你这不是让小姐难堪吗。”丹草看姜如轼的脸色不好,忙扯了一下她。 “别拦着她,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可跟我说。” 姜如轼一甩袍子,显然有些生气,吴姨娘与他多年,不仅管家有力,还总对他说要不要再给正院添些东西,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幸宜站在他身旁,看他表情便知姜如轼十分信任吴姨娘。 也是,不然吴姨娘也不会这么胆大妄为。 “既然老爷让丹花说,丹花便是拼着被赶出府去也要把事情告诉老爷。”丹花噙着泪,泪珠儿在眼眶边打转着欲坠不坠的模样,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小姐一直高热不退,我去求姨娘给小姐找大夫,姨娘万般推脱,实在抵不过了,才在外头随便找了个年纪都过花甲的大夫来,那大夫年迈,给小姐把脉时手都是抖的。” “老爷您也看到了,小姐如今身孱体弱,这哪像是好好调养过的,小姐可还是姜府的嫡小姐啊,却连个好些的大夫都看不上。” 确实,幸宜如今看起来是瘦得有些过分了。 但是要说吴姨娘一直苛待她,姜如轼是不信的,他又想起前几日听到的传言,“幸儿,你告诉为父,当日是不是你要推梨儿入水,一时不慎才让自己落了水。” 若姜幸真如传言这般,也难怪吴姨娘会这样做,毕竟梨儿可是吴姨娘一直疼惜的女儿,也是他的掌上明珠,岂容他人暗害。 幸宜的心凉了半截,她没有想过姜如轼的心竟可以偏成这样,姜幸与她倒是有几分同病相怜了。 这样想着,她还是开口了“父亲为何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我与梨儿是姐妹,向来也是把她当作好妹妹,不然也不会把她带到郡主的赏花宴上去,还白白让其他贵人小姐瞧不起我来。毕竟我不比妹妹,能有父亲全心疼爱,往日能讨好妹妹多些,让父亲能看我多几眼也是好的。” 她说得落寞,身子更显得消瘦了起来。 这么一说,倒显得他太过偏心了,姜如轼不知如何应话,只好干咳一声,“既然没有那就好,为父也希望你们姐妹都好好相处的。” “没关系的父亲,我身子还算好,没有大夫也不要紧的。”面前的人虽笑着,但姜如轼总觉得那笑带着几分苦涩。 他一想也有些烦躁起来,原地走了两步,幸宜的表情太过真挚,让他觉得她是不会说谎的。这些年他也确实太过忽略这个大女儿了,吴姨娘难免会因此不上心。 “我这就与你姨娘好好说说,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 幸宜露出感激的笑容,似乎只是这句话就已经令她很开心了。 但很快她又敛了笑意,有些担忧地道“只是父亲,今日我到奶奶房里请安,奶奶见我这般模样认为是姨娘苛待我了,便”她迟疑了一瞬,才接着说“便把正院的管家权交回到母亲手上,姨娘也只是一时之错,我并不怪她,还希望父亲能好好劝解姨娘,莫要让她生气了。” 她的眼中蕴满了对吴姨娘的担忧,姜如轼倒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真没想到一直被忽略的姜幸,是这般善良的一个人。 “好的。”他点了点头,看向幸宜的时候都多了几分耐心,“你能这样为你姨娘着想,实乃不易,为父相信姨娘她也只是一时想茬了。正院的管家权本该就是你母亲拿捏着,如今这样也好。” “幸儿知道了,父亲还要到奶奶房中请安吧,幸儿就不打扰父亲了,我看完这几页书便回去。”幸宜见再说下去也无甚益处,能让姜如轼与吴姨娘之间起一些间隙就已经很好了,便退了一步,又朝姜如轼福身。 时辰确实也不早了,姜如轼难得与这个女儿多说两句,便又嘱咐她不要在这里吹风太久,才带着小厮往老太太的房里去。 姜如轼的身影刚从转角处消失,一直温顺低头的幸宜便不由冷笑了一声,这种男人,难怪能被吴姨娘拿捏得紧紧的。 “小姐,这样就算老爷回吴姨娘的房里听她说完,也不会就信了个十足吧。”丹花从地上爬起,她陪小姐演的这场戏,还真的挺耗神。 幸宜点头,又转身看向因为重重跪下,膝盖暂时有些直不起的丹花,不由软了两分声音“今日你辛苦了。” “能为小姐尽心就好。”丹花垂着头,很是恭敬,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回她怕是能跟着小姐一步一步往上爬了。 “好了,回去吧。” 夜色快降临了,这儿的风也大了许多,吹得那垂柳都弯下了枝丫。她本就刚刚好起来,确实不能再受凉了,她可不想装病不成反而真病了。 西院的院落别致有加,瞧起来也是精心布置过的。 院外还种着几簇未开的牡丹,花苞粉嫩,上边还沾着些许露珠。 吴姨娘候在房里,她手中拧着夹竹桃绣帕,身子还不住往外张望着。 “老爷可来了?”她问从外头走进来的翠竹。 翠竹摇头,“还未曾看到老爷的身影。” “奇怪,往常这个时分,老爷怎么也都从姑母房里回来了,怎么今儿晚了。”吴姨娘可是准备着姜如轼一进门就让他看到自己伤心难耐的模样的,可是她自个儿在那都哭了半天了,也没见姜如轼回来。 她擦了擦自己被泪沾湿的脸,帕子上留下了几道铅粉的白印。 “哎哟我的妆都化了。”吴姨娘嘟囔了几句,让翠竹给她把妆匣拿来。 她瞧了镜子里头的自己几眼,觉得那眼下又增了几道细纹,顿时着急了些,拿起珍珠粉就开始抹。 “姨娘,老爷来了。” 吴姨娘正抹得兴起,就听到翠竹急嚷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心一慌,把那珍珠粉抹到眼上,好好的妆容都变得不伦不类来了起来。 她睁着那只没抹的眼睛看镜,觉得自己现在像只女鬼。 脚步声在靠近,翠竹领着人进来,却看见吴姨娘正捂着脸低着头,瞧着像是哭得惨极了。 姨娘反应得可真快,翠竹心下赞叹着。 “你这是怎么了。”姜如轼也是大惊,忙过去搂住吴姨娘。 却只听到几声啜泣,“老爷离妾远些罢,不然夫人和小姐又要来闹了。” 听吴姨娘这样一说,姜如轼满心疼惜,他可怎么舍得吴氏委屈呢。 于是他拍了拍吴姨娘的肩,语气里尽是深情,“你莫怕,为夫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他这样说着,觉得要让吴姨娘看着他的模样才能更显他的深情。 吴姨娘正低头细细哭着,却没想姜如轼竟一下子弄开她捂脸的手,她惊骇地看着忽然光亮的前方。 觉得前面那人一下子没了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作死 翠竹也哑了声,她没想到一向妆容得体的吴姨娘此刻竟珠粉敷面,原本桃红的眼影被污成一片。又因有泪水沾染,几道沟壑印在脸上,衬着那白面,瞧起来倒像是个枉死的女鬼。 她低头看了看姜如轼的脸色,见他似乎被吓得不轻,连抬着吴姨娘的手都慢慢颤着放了下来了。 吴姨娘是她的主子,她主子要不好了,她也别想讨到什么好处来。 于是翠竹忙转身把湿布拿来,朝愣住的姜如轼福身,“老爷,今日姨娘是受了委屈,才哭得狠了。”玉手隔开与吴姨娘正对面的姜如轼,“还是让奴婢先给姨娘收拾一下吧。” 吴姨娘此时没看镜,也大概能从姜如轼的脸色中看出她现在的妆容是多么不堪入目。她硬挤出两分笑容,用向来曼妙的嗓音说道“是妾身哭得难看了,老爷莫怪。” 殊不知这笑放在她如今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得更为可怖,那曼妙的嗓音在姜如轼听来都变成了女鬼勾魂 但惦记着眼前这人还是他最为宠爱的姨娘,姜如轼微微撇头,声音还有些颤“你去收拾收拾吧。” 翠竹扶着吴姨娘起来,又朝姜如轼弯身,才带着吴姨娘回内屋。 她方才隔开两人之时,伸出了白皙的手腕。那手腕细白,在姜如轼的脑中转了好一会,此时瞧她们走开,视线才往上看了两分,觉得翠竹原本只是清秀的容色,在吴姨娘的花脸衬托之下,都变为了八分好看。 这吴姨娘院里的翠竹,一颦一笑倒是有点味道。姜如轼这般想着,心里也痒痒了起来。 吴姨娘起先还能保持住勉强镇定的表情,然而一转身回到内屋就忍不住狰狞着打碎了房中的花瓶,翠竹低头看着那一地的陶瓷碎片,不敢吭声。 内屋中的碎瓶的声响也传到了外屋去,姜如轼坐着,也就当听不到。 “你个死丫头,叫你好好看着老爷什么时候来,结果呢,你看了什么去!”吴姨娘啐了一声。 她斜瞪了翠竹两眼,见翠竹低着头不说话,才揣着满肚子的怒意用湿巾把脸上的糊成一团的珍珠粉抹去。 那粉抹得有些多,连湿巾都换了好几回才算是擦了个干净。 见吴姨娘终于把脸上弄干净,又重新上了妆,翠竹这才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也没敢在这个由头多说一句话。 姜如轼在外头整整侯了半个时辰,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女子装扮需要这么长时间,久到他都喝了好几盏茶了。 他等得有些不耐,左手搭在小桌上敲了几下,正想着如果吴姨娘还不出来,他便先回书房休息。就看到恢复了往日装扮的吴姨娘穿着石榴红边垂肩薄纱裙,迈着小步从内屋里走出来。 那纱裙轻盈,似乎一弯身都能看到内里的风光。 然而姜如轼这回可没了兴致,他只要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张骇人的脸,就觉得心中反胃。 “老爷,妾身今日可让人准备了能去疲劳c壮腰健肾的花生猪骨汤,可是熬了好些个时辰呢,老爷累了一天,喝这个汤最好不过了。”吴姨娘含羞走到姜如轼身旁,想着她这般有心准备,定能得姜如轼一句赞赏。 壮腰健肾? 姜如轼的眼皮子跳了跳,他有这么老,已经到了要壮腰健肾的年纪了? “姨娘还是自己喝吧,近来我公务繁忙,就先回书房了。”姜如轼这番是彻底没了兴趣,想他日夜龙虎生威,没想到还在吴姨娘这儿得了一句要壮腰健肾,这不是暗骂他不成吗。 外头勾栏院里精致年轻的大姑娘可多了去,他也没嫌弃吴姨娘容色不如当年,倒是被人先嫌弃了一番。 得,这汤你自个儿喝去吧。 他站起身来甩甩下摆,也不再理会一旁错愕的吴姨娘,又微瞥了一眼站在吴姨娘身侧乖巧的翠竹,见她仍垂着头,只是那藕臂还是如雪一般白皙,才收回视线转身出了门。 吴姨娘没想到姜如轼说走就走,等人都走出门了,才回过神来,仔细想想方才自己说的话,才又白了一张脸,知道自己这回是真说错话了。 她也是被刚刚糊妆的事情吓得懵了一些,想着快些让老爷忘记她那张女鬼脸,心急之下也没多过脑,就说出来了。 她虽然也在暗地里碎嘴过老爷精力不如往日,但也万万没想过要当着老爷的面说出来啊。 这回麻烦了。 吴姨娘恨恨地把丝帕扔到桌子上,亏她又好好装扮了一番,还把今年春新做的那件垂肩薄纱裙拿了出来,这都全给瞎子看了。 “你瞎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叫人去厨房拿些老爷爱吃的菜肴过来,用食盒装紧了,我亲自送去书房。”她咬着一口银牙,脸都微微变得扭曲了,看着翠竹还乖顺地站在旁边就觉得烦,简直是块木头,不踢就不动。 她在这家的权势可都是依着老爷和老太太的,今日本就被那姜幸装疯卖傻地挤兑了一场,还把正院的管家权都还了回去,若是这下老爷还恼了她,她可就只能让梨儿和彬儿去哭一场了。 可是姜梨如今在静修的女院内随夫子学习,姜彬也在为这次春闱做准备,她这个做娘的怎么忍心去打搅,只能盼着自己嘴甜点,能把老爷哄回来了。 姜如轼带着小厮回到书房,本来翰林院里的事就够烦人,回到府里还是这般,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吴姨娘没有管家的才能。 他又想起今日坐在柳树下读书的姜幸,她的身形本就随了裴氏一般娇小,再加上落水发热,身子骨瞧起来就没几两肉。 往日他也知道吴姨娘不喜正院那头,但因他少有去裴氏那儿,心想着吴姨娘是有分寸的,便也不知道正院是此光景,如此想来,他确实有些亏待姜幸了。 “老爷,要在书房用膳吗。”小厮从外头走进来,见姜如轼坐在书桌前不知道想着些什么,又看夜已经深了,也该是用膳的时间,便在姜如轼身侧问道。 “去夫人那用膳吧。”他也许久未见过裴氏了,下人们因他的冷待也不把裴氏放在眼里,但裴氏毕竟是他的正妻,不把裴氏放在眼里,多多少少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何况他也要给吴姨娘看看警醒,莫要再让她生出些事端来,毕竟后院和睦他在朝中工作也才能更加顺利。 若他所想被幸宜知道,大约就要嘲笑他,身为一个小小七品官连上朝面圣的机会都没有,就别谈朝中有事了。 这头的小厮有些反映不过来,说的是夫人不是姨娘,那就断不会是刚刚被老爷丢下的吴姨娘,他想了许久才想起自家夫人的姓氏来,“是裴夫人吗。” “嗯。”姜如轼点头。 自家老爷可是一年都不会去夫人那的,今儿这么好兴致,是方才被吴姨娘气疯了还是今日下午被大小姐感动了? 小厮想不通,但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让厨房给送菜去正院那里。 此时的正院有些热闹,前头的院子放着一张小木桌,旁边支着两个大红灯笼,裴氏和丹花丹草围坐在桌旁,听着幸宜轻声的讲解。 幸宜不愿看裴氏终日消沉,便拖着她出来,要教她打叶子牌,日后也能有些休闲娱乐的时候,不用每日就闷在房里。 这还是她以前在宫里,每日无事,又不敢整天出殿惹得皇后和安阳不高兴,卢嬷嬷便教了她玩叶子牌,四人一桌搭在后殿的院子里,旁边簇着花,后头又是一个小鱼池,看看景色打打牌,日子也算是这样有滋味地过去了。 正院冷清,整个正院拢共就八个人,丹花丹草是伺候她的,另外裴氏还有两个陪嫁的婢女和两个陪嫁的嬷嬷,于是裴氏她们围着小桌学牌,其他四个嬷嬷婢女也都围着在一旁看。 所以也没人看到姜如轼走了进来。 姜如轼带着小厮走到正院,这里他虽然每日都会经过,但是里头却是极为陌生的。 本想让人进去喊一声,却发现院子外头并没有人候着,他皱眉,跨过正院的红木门槛。就看到几个人在前头的院子里,围着一起像是在看些什么。 “这样就可以糊了。”他走近了些,然后听到姜幸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你们这是在干嘛。”姜如轼站在人后,低声地说道。 几个婢女嬷嬷听到声音连忙回头,看到姜如轼的一瞬尽是惊讶,好一会才福身“老爷好。” 幸宜抬头,就看到姜如轼站在院子里,眼神里满是对此场景的疑惑。 “爹。”她扶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裴氏站起来,看她已经惊慌得紧低着头,心中叹气,才朝前面的人喊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倒霉 幸宜扶着裴氏,穿着云锦丝缎鞋的小脚往前踏了一步,还颇有些苍白的唇勾起了略大的弧度,瞧起来似乎是对父亲来此感到惊喜。 但其实那笑意之下,她的心中也满是狐疑,不知道姜如轼为何会现在到正院来,这个时分他不该是到吴姨娘的院子里了吗,怎么会突然来这儿,难道是在吴姨娘那听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转了转,带着些许谨慎。 那头的姜如轼见她们转过身来,疑惑地问道“你们方才围在一起,是在做什么?”借着那两个大红灯笼映下的光,姜如轼看到了幸宜喜不自禁的表情,顿时感觉这个女儿还是非常知情识趣的,紧绷的语气也放松了下来。 幸宜拍了拍裴氏的手以示安抚,这才走上前去,笑着对姜如轼说“父亲来得巧,幸儿在教母亲玩叶子牌呢。” 姜如轼对这些玩乐之物无甚兴趣,于是横眉微皱,“怎么玩起这些来。” “我见母亲总待在房里,家里的事务有姨娘打理着,又久不与以前的姐妹一起游郊行山,每日都过得无趣了些,就想着能让母亲借着这些小玩意打发一下闲暇。” 裴氏嫁予他之后,确实再没有和那些贵人小姐们一起玩乐了。他还记得旧时,在一群容色出众家世显赫的贵人小姐里头,裴氏也是耀眼的。 只是后来裴氏下嫁,怕旁人嫌他,就没有再和那些小姐们来往,只是在家中做些绣物打发时间,然后日夜等他归来。 但是他还是觉得被人说得没了面子,在外人口中他只是个为了加官进爵娶高门小姐的无用书生,所以与裴氏恩爱不到两年,就又娶了全心依赖他的吴姨娘。 姜如轼回想到了从前,又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裴氏,有种回到二十年前,他初见到她时的模样。 “你做得很好。”他叹了一口气,朝面前的幸宜点头,“让你母亲不要总待在房里,屋里闷,对她身子也不好。” 幸宜应了一声,心想大概是她那番话让姜如轼想起了些什么,这会才转变了态度。 她又转身挽着裴氏的手,笑道“母亲,您看父亲是多么的关心您,所以莫要多待在房里了,有空就跟女儿出去走走玩玩牌。” 裴氏一直在旁听着父女俩的对话,听到姜如轼关心的话语,抿了抿唇。她挣扎了一下,才禁不住抬起头来,终于看到姜如轼的眼中有着多年前的熟悉。 她总以为姜如轼早已厌了她,没想到今日还能有转机。 “如轼。”裴氏的眼眶微红,瘦弱的身子也有些抖,握着幸宜的手紧紧的。 姜如轼方才受了吴姨娘的气,无从选择才决定到正院来,他踏进那红木门槛之时还是有犹豫的,然而此时那些想法都随之而去。此时他眼中装着的,是一如多年前美貌的裴氏,他很久没认真地看过她了,只见裴氏双眸泛泪,朱唇微抿,带着从前没有的成□□人之感,他瞬间便把吴姨娘忘到了脑后。 在他俩身侧的幸宜把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虽然她觉得姜如轼很可能也只是一时兴起,但是架不住裴氏一直想与他重归于好,那她也只能继续帮着自己现在的母亲。 “老爷,厨房派人送膳来了。”院外候着厨房的人,在身后跟着的小厮等了一会,见姜如轼还只是看着裴氏不吭声,便大胆了一些上前,跟姜如轼说道。 姜如轼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摆膳吧。” “诶好的。”小厮听到姜如轼的回答,边点头边走到院外让人赶紧把菜肴拿进来。 瞧着厨房的人把菜肴摆到屋内,幸宜这才知道姜如轼本来是要来用膳的。她跟着裴氏进了内屋里,心里想着姜如轼居然抛下了吴姨娘来正院,那大概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了,或者是吴姨娘说了些不该说惹恼了姜如轼。 这样正好,吴姨娘向来嚣张跋扈,以前欺姜幸无人护着,便处处让姜梨踩她一头,从今以后她可才能让吴姨娘知道什么叫作报应。 姜如轼走到桌旁正想坐下,想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扶了裴氏一把,让裴氏坐到他的身侧。 裴氏有些拘谨地坐下,捏着帕子擦了擦眼睛。 “好久没有和夫人一起用膳了。”见幸宜也在他们对面坐下,姜如轼这才执起裴氏的手感叹道。 “是呀,好久了。”身旁的裴氏声音虽轻,但还是能让他听到这些年来的苦闷。 是他的自尊心太甚,过于在意他人的言论,这才一直不能从裴氏的家世背景的影响中走出来,从而借着吴姨娘,忽略了裴氏。 姜如轼摇头,看向裴氏的眼神又软了三分。 幸宜往他们碗中各夹了一块清瓤藕盒,在对面也笑着,“父亲与母亲和睦,是女儿最大的心愿了。” 藕盒脆香鲜嫩,两面金黄,姜如轼轻咬一口,觉得这藕盒比往日的要好吃些。 他久不与这个大女儿见面,此时也难得做一回慈父,给幸宜也夹了一块,“你身子弱,多吃一些,以后就让厨房多炖点汤来,也是该补补身子了。” 额上的白纱仍是显眼,幸宜抚了抚那白纱,应下了话。 一顿饭,久违的其乐融融,丹花丹草瞧着那院子里的大红灯笼,心里都想着若是能这般下去便好了。 翠竹把食盒拿给了吴姨娘,见她还是有些生气,不敢多说话,就只跟在她身后向老爷的书房走去。 刚走出院门,吴姨娘就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语气有些冰冷“不用你跟来了,叫红缨出来。” 她方才虽是愣着,但也略微能察觉到老爷似乎有看了翠竹几眼,思来想去,觉得这翠竹肤白貌美,真颇有当小狐媚子的潜质,也就不放心她跟着,还是让另一个大丫头出来。 红缨向来不及翠竹受吴姨娘重用,此时被叫上,心中欣喜,若是能成为姨娘的心腹,以姨娘管家的能耐,跟着姨娘那还不是躺着赚银子啊。于是她很是殷勤地走到吴姨娘身边,朝吴姨娘福身了好几回,然后便提着灯笼走在前头为吴姨娘开路。 翠竹瞧她们走远,勾起了冷笑,她熟悉吴姨娘,知她心里想着些什么,还不是怕她有朝一日会踩着自己上位,夺得老爷宠爱吗。 想她对吴姨娘忠心耿耿,竟也被这般猜忌,真是个蠢人,难怪今天会被大小姐挤兑成那般模样,若不是有老太太在后头撑腰,这个位置她可坐不得那么平稳。 而且老爷今天这样看她,应该也是对她有几分意思吧,若是她也能被抬做姨娘,就不用做个小小丫环伺候别人,不用一有不慎就会被主子责骂。 她的姿色可不比其他人差,且她可是要比已经长出细纹的吴姨娘年轻许多呢。翠竹这样想着,忍不住在房里拿起吴姨娘的镜子看了起来,又情不自禁地拿起了吴姨娘匣子里的珠钗往头发上比划着,她想这些珠钗要带在她的头上才不算辱没了。 那头的吴姨娘拎着食盒走着,老爷的书房她可是去过好多回的,这条路她闭着眼都能走,这个转角过去就能从窗户里看见老爷的书房内亮着的光 吴姨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前边,熟悉的书房里却没有那往日的光亮,似乎里头的人并不在里面。 她是突然顿在了转角处,红缨在后边跟着一时没止住步子,整个人往她身上扑去,灯笼也往她头上倒去。 “啊——”灯笼里的蜡烛倾倒在吴姨娘的头发上,火苗混着蜡油贴在了那发上,很快就顺势蔓延了起来,由小火苗变成了烧得一片。 吴姨娘惊恐地喊叫着,扑打着自己头上的火焰,而身旁的红缨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吓到,一时之间竟愣在了那里,也忘记了要上去救人。 “红缨红缨。”吴姨娘叫得凄惨,却没等到身旁的人上来,只能自己扯着衣衫想要扑灭头上刺烫的火。 还是刚好从书房路过的杜姑姑听到了喊声,她急忙走过来一看,发现下午还好好的吴姨娘此时弓着身子扑打着头发,而一旁的小丫环傻愣着,似乎动都不会动了。 “傻愣着干什么。”她推了红缨一把,然后忙从旁边的小水池里提来了水,一下子全部浇到吴姨娘的身上,回过神来的红缨紧接着把第二桶水浇上去。 吴姨娘瘫倒在地上,姿势很是不雅,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了。 她晕乎乎地转了转眼珠子,把杜姑姑和红缨收进眼里,然后就径直晕了过去。 “姨娘,姨娘?”杜姑姑怕她有事,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只是晕倒了才松了一口气,就忙找了人把吴姨娘抬回院里。 幸宜陪两人吃完了饭,正想让姜如轼和裴氏独处一会,就听到小厮慌张地从外头跑进来。 “老爷,吴姨娘遇火,受了惊吓晕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出门 素色的帐子被轻轻撩起,月麟放入香炉之中,燃起些许烟雾。熏香不浓,但正好能唤醒帐中人。 “小姐,该起了。” 丹草把帐帘挂到两旁,让外头的光能透进来些,她见床上的人还没有动静,瞧了两眼,又小声地喊了一句。 那绣花红袄被里裹着人,因阳光照了进来晃眼,她又把被子往里紧了紧,只余几丝顺滑的发露在外头。 丹花捧着洗漱的水盆进来,见丹草站在床边正不知所措着,而床上的人却丝毫起床的意思都没有。只好无奈地把水盆放到桌架上,走近床边,把那裹紧的红袄被拉下来一点,以防自家小姐闷在里头,才叹着气道“小姐,今日你可还要出门?” “” 床上的人有了动作,她似乎被丹花的话说动了些,挣扎了两下,还是乖乖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身旁的丹草松了一口气,还是丹花厉害,一句话就能把小姐叫起来。 幸宜捂着小脸从床上坐起,她睡得熟,芙蓉面上挂了好几道被瓷枕咯出的印子来。 “下回还是要拿个软枕来才行。”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感觉都睡得僵硬了。 丹花笑着应道“前几日我就给小姐去外头的绣房订了几个软枕,想来今天就可以拿回来了。” 她倒是没想到丹花这么细心,幸宜揉着脸又打量了丹花几眼,这个丫头虽然现在只是个小丫环,但凭这聪明劲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小姐,先洗漱吧。”丹花没在意幸宜打量她的眼神,把水盆里的面巾拧干搭在一旁,然后整个端过来。 幸宜擦着脸,想到这几日烦人的事情,一早的好心情险些又没了。 那日吴姨娘因头发着火受惊晕倒,本来还在正院与裴氏相处得好好的姜如轼,急急忙忙就往吴姨娘的院子里赶,不管吴姨娘之前惹怒了他什么,她终究还是与他恩爱多年的枕边人,于是想也没想就抛下了裴氏。 她本还有些怀疑是不是吴姨娘知道姜如轼在正院,才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后头杜姑姑又和幸宜说了当时的情景,就知道确实是吴姨娘自个儿倒霉了。 只是可怜裴氏,稍有些改变性子的机会,但是那日见姜如轼说都不说一句就着急着走出去,一下子又跟从前一样,让她出来走动一下也不肯。 幸宜也去看过受惊晕倒的吴姨娘,几个大夫围着她检查一番后,都朝姜如轼摇头,说烧伤的皮肤那处不可以再长出新发来。 吴姨娘向来爱美,这下子变成个半秃的癞子,可也算要了她半条命了, 这下子吴姨娘看起来就比她要严重多了,她最多就是额上覆白纱,可吴姨娘整个脑袋都绕上布条,直到烧伤的地方好起来才可以拆下。 “大概就是姨娘在你病中还苛待你的报应吧。”杜姑姑说起这事也摇头,好端端的怎么就火烧脑袋,还连女子最为珍惜的青丝都烧去了大半。 老太太疼惜侄女儿,见吴姨娘绕着布条躺在床上不得动弹,当即就心疼得掉泪,说要找京城最好的大夫给吴姨娘治伤。 姜府从前是商家出生,姜老太爷那一辈四处行商,累积了不少钱财,后来才在京城置办了宅子扎根了下来,所以姜如轼虽只是俸禄不多的七品编修,但靠着祖上的财富,还是能在京城里撑起一个府来。 杜姑姑见老太太这般厚此薄彼,心中也有腹诽,当日大小姐落水撞伤,可没记得请哪个大夫给她瞧瞧呢。 而之前让人传出去的关于吴姨娘苛待嫡女一事,确实在这边也泛起了不少水花,对姜如轼的议论也多了起来,只是姜如轼如今紧着吴姨娘,还没就此时有什么意见。 总之,如今吴姨娘卧病在床,姜如轼也因心疼她日日陪伴,这几日也再没踏进正院一步。吴姨娘暂不能管家,老太太便把管家权捏起来,也不给裴氏,就准备吴姨娘好起来后再给回她。 幸宜也知道老太太会这样做,倒是没多说什么,反正这内宅之事也不急一时解决,她重生之后一直没有在外头好好走走,今日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她去裴氏的屋子里陪她用了早饭,见裴氏还是低落的模样,又安慰了几句,才回去换外出的衣服。 今日天晴,三月的天又不会太热,正好是出游的天气。 正院从前收到吴姨娘分派下来的料子都不算好,都是吴姨娘那边挑剩的边边角角,幸宜绕着柜子转了两圈,才挑了一套还算可以的如意云烟百合裙,偏白的色,衬得她更加窈窕,身段也更是曼妙。 丹花把她的细滑的墨发拿起,虚虚挽了一个飞仙髻,与这白裙相配,显得仙气十分。 “小姐近来好看了不少。”丹草在一旁看着,感叹了一声。她从前觉得自家小姐是个没有灵气的木头美人,八分的容貌硬生生被那木讷的表情降到五分,就平凡了。 可是自从小姐落水之后醒来,整个人都像有了精神,一颦一笑都有灵魂,容貌更加生动美艳了起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得感谢一下小姐的落水了。 “你这话说得,小姐以前也可美了。”丹花拍了一下她的肩,又对着正在看镜子的幸宜笑道“只是近来又更美了而已。” “贫嘴。”幸宜听了她们的对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丹花弯身从镜台下把从前姜幸的饰盒拿出来,“小姐挑个发簪吧。” 幸宜把饰盒接过,见那里面的珠钗都是华贵的上品,与衣裙的布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是从前裴氏从平益侯府里带出来的嫁妆。 可是她记得,姜幸的这些珠钗都被姜梨讨了去吧,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剩下的。 “小姐定觉得疑惑吧,这是奴婢给小姐藏起来的,就不会给二小姐找到了。”丹花见她微皱着眉,似乎有不解,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幸宜点点头。 又转身看着穿着一身碧绿婢女服的丹花,丹花站着也是微弓着身,很是恭敬的模样,就不由说道“丹花,你确实是心细如尘啊。” 若是姜幸这些年没有丹花护着,估计也被欺负得更惨吧。 她这么想着,从饰盒里挑出支不过分出挑也不会朴素的蝴蝶双玉钗递给丹花,“你发丝细软,戴上这个钗子一定很好看。” 丹花有些愣住,似乎幸宜的动作让她惊着了,她的手向上抬了抬,却又低下头说道“这都是小姐的钗环,奴婢不敢要。” “给你就拿着吧,我们正院不拘这些。”幸宜又递了递,见她还是不动,又道“莫不是你看不起自家小姐?” “奴婢不敢。”丹花摇头,看幸宜坚持,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蝴蝶双玉钗。 丹草看着艳羡,她也想像丹花一样得到小姐的赏赐,可是她嘴笨心又不细,差了丹花许多。 饰盒里还有一些耳环,但都是姜府里头的,勉强只能够得个中品,与那些珠钗相差很多,幸宜又挑了一对出来,递给旁边的丹草。 未曾想到自己也有,丹草兴奋得连连弯身,“谢小姐赏赐。” “只要你们是忠心为主的,我怎么会亏待你们呢。”幸宜低头看着饰盒,选了几只钗子在发间比划着,似乎都不喜欢,又放了回去选了其他几支出来。 “奴婢知道。”丹花丹草捏着手帕福身。 最终选出一支云纹金边白玉钗,簪上髻,一身相配,漂亮极了。 幸宜站起身来,转了两圈,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了,这才满意地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大辉的风气较开放,男女不大防,未出阁的女子也是可以常出门游玩的。 京城分十域,前三域住着的尽是高官贵门,中三域聚集的是小官富商,而后四域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了。姜府的宅子就在这中三域里,外头走远一些,就是繁华的商街。 幸宜带着两个丫头四处走着,看到小摊上摆放着的物品都很有兴致地上前细看一番。 自她被困进静扬宫里,就再没有出宫过了,况且又过了九年,这京城现下流行的玩意儿她都不了解。 她看得兴起,往旁侧走的时候经过茶楼,没留心旁边,刚好撞上从茶楼走出来的人。 幸宜个子有些较小,刚好撞在那人的胸膛上,硬邦邦的胸膛撞得她鼻子都发痛。 淡雅的气息紧绕着,双手轻轻扶住她,又不多逾矩,只是让她站稳就松手了。 “你没事吧。” 她揉着可怜的鼻子,往上看去,只看到黑金色面具下的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 “抱歉,我撞到你了。”幸宜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声音颇为不好意思。 “你没事就好。”那人的声音清亮,带着温柔,像这春日里掠过的风。 幸宜不敢再看他,视线往旁边转了转,才发现这男人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看起来都是很不好惹的模样。 这人浑身贵气,身边还跟着侍卫,看来是不小心撞上了个大人物啊。幸宜低头,有些懊恼自己的不看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船坊之谈 “小姐,没事吧。” 见幸宜仍站在那戴面具的男人面前,丹花忍不住喊了一声。 “哦,没事。”幸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挡住别人的道了,忙跟着丹花往旁边走了几步,低着头等面前的人走过。 那人却没立即走开,她往上看了一眼,见他轻挽玄袍绣着金丝的袖,弯下身子把方才她因碰撞而掉落在地上的小风车捡了起来,骨节修长的手握着那木质的小风车,递到她的面前。 “这风车不耐摔,下回还是要小心些。”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幸宜怔愣着,只想到这句话。 那骨节分明的手还在眼前,似乎在等着她的动作。涂着朱红蔻丹的指尖划过温热的手心,幸宜轻轻拿过,觉得指尖划过的温度是烫烫的。 她弯身一福,又道了一句谢,才见那个男人把手收回。 “那告辞了。”男人颔首,露出的下巴稍稍一点,也没再多说,就带着自己的侍卫在幸宜旁边走去。 幸宜转身,只看到用白色玉冠挽起墨发的一个玄色背影。 看那人走远,丹花丹草才敢围过来,上下看看,见幸宜没有撞到哪处,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我看那人应该是什么大家人物吧。”跟幸宜走远了几步,丹花才开口说道。 她方才看那些跟在身后的侍卫,个个眼神锐利,手持佩刀,穿着统一的服饰,尽是煞气,瞧起来就不简单,没些能耐都不能养出这样的侍卫。 “应该是皇室的人。”幸宜停了下来,柳眉皱了皱,她在后边看去的时候,看到那些侍卫的后衣袍上都有一个圆形蛟龙的印记,像是宫内分派给各皇族的私卫。 她从前身边也有两个这样的私卫,所以对那印记还稍稍有点印象。 只是那人的身边跟着的可不止两个私卫,这说明他的身份还不止是一个普通的皇族。 幸宜站在街边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姜幸从前不爱出门,对京城之事也不甚了解,这九年的事情除了一些基本的,很多她都不知晓。 见自己实在想不出些什么,幸宜撇了撇唇,算了不想了,反正不是那个讨厌的太子就行。 “走吧,我要去吃小馄饨。” 乔清宁走上船坊,这船坊靠着朱山湖,向来是文人墨客爱去之地,只是今日因被人包起,船坊之外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十几侍卫绕在外头,一声不吭地守着。 “您来了。”船坊三楼的里间是一个颇大的内室,门外的一个红袍公公见一身玄袍的乔清宁走近,忙点头哈腰地迎上去。 “嗯。”他点了点头,看向被帘子挡住的室内,眼神幽然“皇上已经在里面了?” 红袍公公带着笑得皱成一团的脸点头,“是的。”他见乔清宁往里走,想起了什么,又连忙低声说了一句“还有成怀王也在里头。” 乔清宁听着这话,脚步没顿,伸手把眼前的竹帘子撩起来。 内室里的小几前端坐着两人,小几上放着两杯还泛着热气的茶。他们似乎正在品茗,见帘子被掀起,都抬起头来。 “清宁见过皇上c成怀王。”绣着金丝的袖微撇,眼眸轻轻垂下,颇有些随意地朝两人见礼。 “瑞王来了。”身为皇上的纪恒还未说话,倒是一旁的成怀王笑着举杯。 乔清宁看他,也微微勾起嘴角,薄唇轻启“今日倒是没想到成怀王也在。” 成怀王把杯子放下,眼下因笑而突起的皱纹显眼,“本王从冯州回京不久,一直不得见两位侄儿,甚是想念,知道你们两人时常在这船坊说说小话,便跟着来了。”他又扭头看向身旁认真洗着茶的纪恒,说道“皇帝侄儿,你没怪皇叔贸然前来吧。” 这话说得轻浮,乔清宁没吭声,只是想看纪恒会有何等反应。 却没想纪恒没接成怀王的话,只是淡淡地对乔清宁说“瑞王坐下吧。” 纪恒的不理会让成怀王觉得有些尴尬,他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掩住自己垂下的唇角。 乔清宁在小几对面坐下,内室的小窗微启着,透入了阵阵凉风,拂起他鬓后的几丝碎发。墨色的剑眉不掩他的清雅之姿,他轻抿一口纪恒递过来的雪前龙井,仍是一副如玉的模样。任谁也无法想到,这样的一位似乎都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竟是曾征战沙场与血同寝的一品将军。 室内半晌无言,乔清宁瞧了瞧窗外泛着碧波的朱山湖水,转身说道“皇上来得可久了?” 纪恒今日着一身龙纹白袍,略微瘦削的脸上似乎有对旁侧人的不满,但还是很好地掩饰起来了,他摇头“来得不久,正想让人去叫你,没想到你倒是自己知道来了。” “清宁与皇兄心灵相通罢了。”乔清宁低笑,顺势也换了称呼。 心知有成怀王在此,纪恒想与他说的话也说不了,他倒也落得清闲,侧着身子饮着上品的茶,看着纪恒与成怀王一言一语之间针锋相对着。 这颇有些嚣张跋扈之势的成怀王是先帝的长兄,也是纪恒的大皇叔,先帝在世时,就将这个时刻都想造反的兄长遣到偏远的冯州去,直到前些日子因皇太后五十生辰将至,所有皇族都要进京为皇太后贺寿,才将成怀王从冯州唤了回来。 只是成怀王似乎一点也不把纪恒放在眼里,仗着自己是先帝的兄长,在朝堂之时处处给纪恒脸色看。 不过是些无用之争罢了,只要太后的母族不倒势,成怀王哪里能占到便宜,还不如好好地做个闲散王爷,盼着纪恒能把他从冯州调回京城更好。 他又给自己斟上一杯,耳边听着的还是成怀王咬着牙齿的话语声。 手掌碰到茶杯时,那指尖划过的感觉似乎又重现了些,手心有些烫热,不由地停下动作。 这般不看路,也不知道她被撞到的鼻子有没有很痛。 乔清宁想起方才从茶楼里出来,一下子就被个女孩撞了满怀。其实他当时的手臂已经轻轻弯起,随时有什么不对劲就能掐断眼前人细嫩的颈脖。 但是见她捂着鼻子一脸生疼的模样,紧绷的动作也不知为何就松了下来,还有些无奈地扶起了她。 大概是这副模样让他想起了从前的一个故人吧,也是与她一般大的年纪,却早早地成为了一抔黄土,埋葬在了那深宫之中,可惜至极。 “清宁,清宁?”他想得入神,连纪恒叫他都没有听见。 乔清宁眨了眨透着墨色的眼睛,才抽回思绪,“抱歉,是臣弟走神了。” 成怀王撇了撇嘴,说道“瑞王方才是想什么呢,连皇上的话都听不见” “大概是想着下回成怀王回冯州之时,清宁要给成怀王置办些什么手信。”他笑得温和,似乎说得都是自己的真心话,然而这真心话却狠狠地捅了成怀王两刀。 “本王不需要,瑞王可以不必这么多心了。”成怀王的眼角抽了抽,他不需要人来提醒他,皇太后寿辰一过他还是要回冯州的。 乔清宁摇头,“那就太可惜了,本还想着给成怀王带上些京城特产,毕竟冯州荒凉,不比京城样样都有。” 见成怀王被乔清宁噎得说不出话来,纪恒很开心了,低头饮茶之时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今日也坐了许久,也是时候该回宫了,于是他起身,敛了方才的笑意。 纪恒欲走,乔清宁和成怀王也站起,“皇兄可要回宫了?”乔清宁轻声问道。 他点头,理了理袖子,才喊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红袍公公进来。 “小李子,等会好生带成怀王回府,京城如今道路大改,朕怕皇叔年纪大,不识路了。” 成怀王放在背后的手捏成拳,他何必要跟着来这船坊,平白受了两个小辈的侮辱。 小李子应了一声,不敢抬头,只站在旁边等着纪恒走过。 “清宁,我知你不喜入宫,但四月母后的寿辰,你还是进宫一趟吧。” “这是自然的。”乔清宁知道他如今身为皇族,有些场合他也是必须出席的,纵使他真的很讨厌进入那阴沉的深宫之中。 纪恒没再说话,只是又冷冷地瞥了一眼低着头的成怀王,才哼了一声往外走去。 “皇兄慢走。” 直到那白袍消失在了三层的尽头,乔清宁才转身看着成怀王,“成怀王也快些回去吧,小李子公公还等着你呢。” 成怀王抬头看他,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却又在看到那红袍公公抬眼之际,瞪视了乔清宁一眼“你好样的。”一脸怒容,走出内室。 “那奴才也告退了。”小李子没看到方才那幕,朝乔清宁打了个揖,连忙跟在了成怀王身后。 乔清宁把杯中剩下的茶水喝尽,依旧是带着凉薄。 “京城,该乱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把杯子随手扔去小几,他控制的力度刚好,那杯子翻了身,正正落在茶盘之上。 走出船坊之时,纪恒带来的护卫都已散去,只有他自己的护卫不发一言地跟回他身后。 “走吧,回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伤好 覆了多日的白纱被轻轻绕下,郡主府派来的刘大夫把那贴在幸宜额上的膏药拿开,瞧了几眼,才笑道“姜小姐的伤口好得快,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再过几日疤痕也就能消掉了。” 幸宜往丹花捧着的镜子看去,光洁的额上只余浅浅的一道,再用脂粉遮掩一下,应该就看不到了。 他把桌上的脉枕收进医盒里,又叮嘱道“小姐身子还是有些体虚,受不得寒,这春日气候易变,要多加小心才好。” “好的,我知道了。”幸宜记下叮嘱,然后才起身一福,宛言道“有劳大夫专门跑一趟了。” 刘大夫不敢受此礼,侧身避开了,“刘某不敢当,不过是依了郡主之命。” 嘉雯郡主自幸宜回去之后也一直记挂着,人毕竟是在她的宴会上出事的,若因此落下什么病根来,她心难安。只是想着姜府应当能照料好嫡小姐,才没再多加过问。 只是之前京中传了好些消息,都说姜府现在是姨娘当家,极是苛待嫡女,连请的大夫都是没个好的。 她便连忙让府上大夫去了姜府几趟,得知姜幸无事才放下心来。 “当然,郡主之恩姜幸不敢忘,改日必定登门致谢。”幸宜挽着帕应下,若不是嘉雯郡主及时让大夫给姜幸医治,可能也熬不到她活过来了。 又让丹草递过一成色不错的玉镯,“只是刘大夫辛苦,这玉镯便当是姜幸的一些心意。” 刘大夫没想到这姜小姐还挺会来事,推辞几下,见她坚持,才接过了玉镯。 “谢谢小姐了。”他点头,收拾好医盒,就要出门。 才刚跨出外屋,却见一个丫头冒冒失失地闯进院来,见他在此眼中流露出欣喜,刘大夫皱眉,这姜府的下人也太过没规矩了。 “是郡主府来的大夫吗。”那丫头想上前,在院中打扫的嬷嬷连忙拦住她。 “你哪个院的。”嬷嬷不会让这丫头上前打扰,用壮实的身子牢牢制住。 那小丫头挣脱几下,见挣脱不开,忙尖着声怒道“我可是姨娘身边的管事丫头白露,你个嬷嬷真大胆,还敢拦我?” 嬷嬷啐了一声“吴姨娘是身边的丫头算个什么玩意,连正院都敢闯,赶明儿就把你赶出府去。” “刘大夫不用理会,奴婢这就送您出去。”丹花冷眼看了两下,转身低声对皱着眉头的刘大夫说。 刘大夫点头,别人家的家事他确实不该理会,便上前踏了一步,欲跟着丹花走去。 但那叫白露的丫头见两人欲走,竟一下推开嬷嬷,踉跄着跑到刘大夫面前,喊着“大夫,我家姨娘发被烧伤,头上尽是伤疤,听闻大夫有祛疤的方子,还请大夫跟我去姨娘那一趟。” 丹花还被白露的厚颜无耻震惊了一下,倒是刘大夫先冷哼一声,一个府上的姨娘算个什么玩意,也敢让他郡主府上的大夫为她看病。 他拱手“刘某今日来,是依了嘉雯郡主之命为府上嫡小姐看病,若是姑娘想让刘某也去给那姨娘看一看,便请姑娘先去郡主府上与郡主说去吧。” 这白露是红缨被赶出府后才提上来的丫头,以为能跟在姨娘身边便威势过人,此时见刘大夫拒绝,脸上怒色更甚“不过是个郡主府的破大夫,好生威风啊。你可要知道,连大小姐也是要听着我家姨娘的。” “你说谁要听着你家姨娘?” 凉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月牙纹的白底金边绣鞋往外踏了一步,丹花低头看去只看到曳地的一角粉纱。 白露没想到把幸宜也给喊了出来,她抬头看着那张虽似天仙,却无甚表情的脸,有那么一瞬慌了神。 “小姐”趁她慌神,旁边的嬷嬷连忙又把她制住,连嘴巴都给捂上了。 见那白露说不了话,幸宜才转身看向刘大夫,脸上露出几时歉意“让大夫看笑了。” 刘大夫看着心中有了计较,知道这最近京城传闻的姜府苛待嫡女之事确实为真,回到府中也可以给郡主提上一嘴,才笑道“是姜小姐心善,才让这些丫头如此猖狂,往后便是要狠心些也无妨。” 幸宜浅笑,却没再接过话,只是让丹花送了刘大夫出去。 两人走远,幸宜走到被捂上嘴的白露身旁,眼神微冷,她示意嬷嬷松开捂嘴的手。 白露倒还记着吴姨娘交待自己的事情,如果大夫请不来,就一定要说是大小姐不让大夫去,存心毁她容貌。 她正想开口,却见小姐笑了一下,“我记得你本来是分给正院的丫头吧,只是姨娘说她那边忙,才把你要了去。前些日子奶奶把正院丫头们的卖身契给回母亲,我翻了翻,里头正好还有你的卖身契。” 丹花诧异,她就说上回小姐怎么把老太太送回来的卖身契翻了一晚,原来是把吴姨娘私要的丫头看了个仔细。 “府中也不差你这样一个丫头,只要有你的卖身契在手,要如何处置你,还不是我的一念之差?”幸宜看着白露,提醒着她最好还是识趣一些。 自己的卖身契原来还在小姐手中,若是小姐把她的卖身契送到烟柳之地,那她还不 白露咽了本来的话,眼神躲闪着,不敢再与幸宜对视。 幸宜也没兴趣为难一个丫头,但是吴姨娘又作了什么妖,她还是挺有兴趣知道的,于是她拍了拍白露的肩,见她瑟缩一下,又道“好了,我也不是想把你送到哪里去,只是姨娘近来有何动静,还是希望你能与我这丫头好好说一说,毕竟我知你家里还有弟妹等着你拿银子回去呢。”她瞥了一眼丹花,见她上前,才回过身去进屋。 素白的手拿起静躺在柜子里的书,幸宜坐在老太太让人新做的木锦榻上,粉裙正好坠下遮住绣鞋,双手捧着那书翻看起来。 她那日出门,除了玩乐,其实是要到书阁之中找一找先帝的史记,每一代皇帝仙逝后,都会有史官将他的一生写成书,除了皇帝的生平还包括他的子女史录。 幸宜已经看完了大半,一翻开,正好在徐贵妃难产而亡的那一段。 先帝的史记上,徐贵妃也是被称为先帝此生的最爱。徐贵妃死后,先帝一直郁郁不乐,折损命寿,后来才会染上重病而亡。 可是父皇的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这么突然的抱病而亡,幸宜想起从前,她与先帝相处的日子虽不多,但是还是能看到先帝的身子是一直很好的,这么些年来她也没见过先帝会突然患病。 “奇怪。”素手托香腮,幸宜用另一只手翻着书页,低声说了一句,总觉得父皇的死很是可疑。 她翻到后几页,细细看着,终于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书中。 一一公主幸暴毙宫中,后阻其入子陵,帝不允,以高礼葬。 “啪嗒。”是册书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粉裙往上摆起,幸宜侧躺在锦榻上,手微微垂下,如瀑般的长发滑在脸颊旁。不染朱色的眼角眉梢似乎带着莫名的情绪。 她叹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能被葬入子陵吗,她还以为凭皇后的能耐,会把她随便扔到哪个乱葬岗去,没想到居然是父皇维持了她最后作为公主的尊严。 子陵与皇陵一同都在京城外边的陵园山,据说是开朝皇帝请了半仙国师选定的风水宝地,只要能葬入陵园山,后世也会富贵一生。所以陵园山周边都有重兵看守,闲杂人等都不能靠近。 她本来还想去看看自己的墓,看来现在她是去不了。 也不知道母妃给她准备的那匣钗环,有没有随她的尸身一同葬去。 “小姐?” 恍然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幸宜抬头,好久才对上视线,看清丹花的脸。 “小姐您怎么了。”丹花小心翼翼地问着,她弯着身子,眼神里有着担忧。 “我无事。”幸宜摇头,想伸手揉一下困倦的眼睛,一摸脸上,竟是湿透的。 原来是她哭了。 她接过丹花递来的杏花边帕子,拭了拭眼角,看丹花把那书捡起来,抿着唇,声音有些干哑“放到柜子的最里边吧。” 丹花点头,转身把先帝的史书放回柜子里。 她那日跟着小姐去书阁,本以为小姐是要买些诗书,却没想到小姐径直走向史馆,她以前可不知自家小姐对史书还有兴趣。 总感觉小姐自从那日落水之后,就变了很多。 “那丫头都交待好了?”幸宜用湿巾洗了脸,把那湿腻的感觉都洗去,才问道站在一旁的丹花。 丹花回道,“嗯,据说姨娘醒来后一直跟老爷哭闹,知道郡主让大夫来府上之后,就一直想着让刘大夫给她看看。” “她倒是想得美。” “是的,所以姨娘也知道自己可能请不动刘大夫,就想着借这个由头,在老爷面前数落您。” “哼。”幸宜把湿巾放回盆里,冷哼了一声“她当姜父亲是傻的,会让郡主府的大夫给一个姨娘看病。”她相信姜如轼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不过说到郡主府,幸宜想了想,跟丹花说道“你与丹草去备下礼来,我明日去嘉雯郡主府亲自道谢。”郡主有心,她也得懂礼才好,反正她早晚也得去郡主府走一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郡主府 那白露到底是记挂着家中老小,如今姨娘不能出门,大小姐手中又握着她的卖身契,她哪里敢再多说什么,回到院中便是一问三不知,气得吴姨娘把前些日子姜如轼托人从西域带回来的玻璃彩瓶都扔碎在地上。 那头连着几天闹不休,这头的正院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 裴氏不出门,幸宜便让几个嬷嬷婢女在屋内支起小桌子,玩起之前教会她们的叶子牌,几个小玉牌当着筹码。裴氏本还伤心,输了几盘之后就来精神了,连着差点就把姜如轼忘在脑后了。 幸宜见一切安排妥当,裴氏也正玩得兴起,这才安心地回屋换衣,又叫人备好马车,昨天已经让人去郡主府送了信,等会直接去那儿就是了。 前两天下了小雨,今日就有些凉,她便挑了件鹅黄色的薄绒衣衫,因为脸上较之前病中的时候有了气血色,描着凤梢的丹凤眼也有了神采,衬得她娇憨之下兼着几分勾人摄魄。 嘉雯郡主是当今圣上的堂妹,为人温和识大体,颇得皇上喜爱,府邸也与皇宫相近,但离中三域便有着一些距离。况且京中不让快马疾驰,所以马车也要走几盏茶的时间,姜府的马车还算宽敞,今日幸宜只带着丹花出来,就一起坐在了上头。 幸宜倚在厢内的软椅上吃着丹花带上来的零嘴,上一世她因不良于行而习惯靠床,现在也还没改回来,整个人瞧着便有些懒洋洋的。 “小姐还要尝尝这个吗。”丹花也习惯了幸宜私下的这幅模样,她从随身的食盒中又拿出一碟小脆瓜递过去,这是她今早和丹草一起弄的。 等幸宜把食盒里的零嘴都差不多吃上一遍,就听马夫长吁一声,滚动的车轮慢慢停了下来。 丹花撩起珠花帘子来看,就看到郡主府的烫金门匾和围上来的两个侍卫,她忙踏一步,左手撑着帘子,“小姐,我们到了。” 纤细的手伸了出来,带着一抹鹅黄,幸宜搭着丹花的手腕,向外看了两眼,便顺着马夫在地上放好的木墩走了下来。 “麻烦通传一下,姜幸拜见郡主。” 听说是那之前在府内落水的姜家小姐,两个侍卫都忍不住微微打量了幸宜一眼,他们都是前几日调来守门的,传说这姜幸是个木头美人,如今看来却不像,举止有规,颜貌有色。 那两个侍卫没有动作,在旁的丹花轻咳一声,“两位,麻烦进去通传一声。” “好的,姜小姐稍等。”一个侍卫反应过来,拍了一下旁边的人,连忙走进府里。 幸宜站在马车前等着,眼睛不住往皇宫那边看,那巍峨森严的皇宫被大扇朱红宫门与外城分割开,遮住了里头的一切。是她曾经出生又逝去的地方,在花朝那日埋葬了她十六年的年岁。 她又想起鸩酒下肚渗透身体的感觉,浑身只余下痛和不甘,她连挣扎都不成。 感觉到自己扶住的人浑身颤抖起来,丹花忙看过去,见幸宜咬着下唇,额上都渗出了冷汗。 “小姐,你是不是又想起那日落水了?”帕子拿出来,折成一角,拭着她额上的汗,丹花问道。 “可能是吧。”幸宜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接过丹花手中的帕子。 果然,落水之事还是小姐心中的阴影,丹花在心中摇头。 没等她们多说,郡主府里头有了动静,那走进去的侍卫带着像管事的人物出来。 “姜小姐,郡主有请。”那管事走到幸宜面前微微躬身,很是客气。 “好的。”幸宜敛了思绪,轻轻点头,便想跟着管家向府里走,却听后面一阵清响的马蹄声,是有马车过来了。 依这声响,身后的应该是六骏马车,六骏马车仅在皇帝的八骏之下,这京中能坐有这殊荣的人可不多啊。难道也是她认识的? 幸宜好奇地扭头,只看到刻着瑞字的六骏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郡主府对面,马夫翻身下车,恭敬地候在一旁,似乎在等着里头的人。 她停下来看着,偏好有一阵风刮过,将马车上的小帘吹起,车中人端坐着,那过于棱角分明的侧脸就这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束住头发的玉冠缀下几缕白绢带,衬得发如云一般的飘逸,明明是那么如玉的长相,却因凌厉的颚线有了几分煞气。 墨黑的瞳眸顺着她的视线淡淡地转过来,正好将她错愕的模样收进眼底。 “姜小姐,那是瑞王殿下。”管事朝对面的马车远远躬身,低声对那似乎愣住的姜小姐说道。 小帘又顺着风落下来,再度遮住了里头的人,下一刻马车的薄帘被掀起,白底玄色的靴子踏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绣着金蛟的暗紫袍子,轻轻看了这边两眼,又收回眼神,转身走进府里。 幸宜看了看对面行笔勾骨的牌匾,原来郡主府对面的正好是瑞王府。 只是这个瑞王,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姜小姐,郡主在里头等您了。”管事又提醒了一声,瑞王面容俊俏,尚是世家公子之时,就已经是京中有名的逍遥人物,难怪这姜小姐会看傻了眼。 “好。”幸宜回过神来,不再看那带着苍劲笔划的瑞字,朝管事不好意思地微笑一下,才随着他进府。 她们朝里头走着,丹花却突然走上前一些,很小声地在幸宜耳边说着“小姐,方才你吃的糕点还有屑在唇上。” 因为小姐刚才颤着身子,她惊着了,都没注意到小姐在马车上吃的糕点还有屑碎。 幸宜:丢人了。 郡主府内有一湖心亭,四周是精心布置的花园,景色别致,往日闲暇之际,嘉雯都喜欢在亭中赏曲作画。 所以幸宜今日一来,便被管事直接带去。 当她走过去的时候,嘉雯郡主正在一副百花图上画下最后一笔,旁侧有婢女拿着扇子把画上的彩墨轻轻扇干。 “姜幸见过嘉雯郡主。” 见幸宜到来,嘉雯郡主把笔搁下,笑着邀她在桌边坐下,让婢女斟上了茶水。 幸宜在一旁坐下,端正地将婢女递来的云锦巾铺在腿上,以免茶水或点心落到腿上弄脏衣裙。 她做得雅致,走过来的嘉雯郡主有些惊奇,这铺云锦巾的姿态,倒是有点像宫内的方式。 “姜小姐的伤可还好?”她没有多说什么,坐在幸宜的对面,先问起幸宜的伤势来。 幸宜点头,“劳郡主关心,托府上大夫的照料,姜幸已无大碍。” 嘉雯郡主看了看她的额上,初时血肉模糊的一片,现在已经好得只剩浅痕,才松下一口气来“那就好,当时我看着都快吓到了。” “让郡主受惊,是姜幸的不是。”幸宜站起来向嘉雯郡主福身,虽然从前嘉雯还要向她行礼,但如今她已经是姜幸了,角色便要调换过来。 “别这样说。”嘉雯轻声说道,微扶她的手腕,让她坐下来,“如今见你无事我也放心了,若是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我现在便让刘大夫过来。” 幸宜摆手,流苏的发簪顺着她的动作,划开了好看的弧度。 “郡主,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劳烦刘大夫了。” “那好吧,可你有事定要与我说。”嘉雯拍了拍她的手背,很是关心的模样。 她想着若不是那日她顾着与其他人说话,也不会让姜幸只与她妹妹在湖边。 “谢谢郡主。”嘉雯郡主向来性子好,她和安阳从前也爱与她玩,这些年一直没变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她们用着点心说话,嘉雯爱花,便与幸宜讲着围湖而种的都有哪些,见幸宜听得认真,嘉雯讲得更兴起。 “若是妹妹喜欢,我让人送些种子去姜府吧。”郡主府里的花种都是花匠们精心培育出来的,比起外头的要好上很多。 幸宜想着正院外这么种一圈花,或许能让裴氏的心情变好些,便应下了。 说到姜府,近来就免不得搭上那些传言,嘉雯看了坐在那儿用茶的幸宜,觉得这姜小姐比起之前还要瘦些,况且刘大夫回来之时也有与她说过一些,那么这府中姨娘苛待嫡女一事,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 于是她想了想,说道“改日带你母亲来郡主府作客吧,府上的厨师研制了几道糕点,正好让你们先尝尝。”她听母亲说过,姜夫人裴氏从前也是娇滴滴的贵小姐,与现在的京城第一美人裴三小姐也是有一比的,后来裴氏识人不淑,偏偏与商家之子成了婚,这一下子京城半数公子哥都悔恨不已,皆在懊恼为何自己不早日提亲。 如今裴氏在姜府受蹉跎,连自己的女儿也带不得好,又与家里人闹得僵,嘉雯便想着若是邀裴氏过府,估计能让那姜编修和府中姨娘收敛一阵吧。 幸宜能猜到这是嘉雯的好意,想着裴氏也该是时候出门看看了,又抿了一口茶,回道“郡主有心,姜幸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我娘与姜夫人往日有旧,到时候便让两位好好谈谈,我们呢就该是赏花作画。”嘉雯笑着把婢女手中的画卷拿过来,“你看看我这画可还有要修改的地方?” 百花图铺在画桌上,幸宜站起身来看,觉得那中间的牡丹笔墨太过浓重,虽是想显出牡丹的华贵,但由于笔墨太重,反而在花中变得另类起来。 看来以嘉雯郡主平和的性子,还是不适合画这样需衬出中间的画卷,她的心境太过平和,便不知道该如何显出牡丹的华贵,只能以重墨加之。 “郡主,硬是添上自己不擅长画的物,反而觉得怪了些,更不如去掉牡丹。”幸宜把桌上的染墨递给嘉雯,她从前也爱作画,每每画着,都觉得是母妃在身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画着,但其实她知道身后根本无人。 “确实,是我强求了。”嘉雯郡主点头,她也知道牡丹画得不好,却一直不想去掉这园中的每一朵,但现在这么想来,不适合之物,还不如去掉。她把画卷合上,交到婢女的手上“把这画卷放回我书房里吧,我明天要照着再画一幅,想来这一回定能好看了。” 她这下子对幸宜的兴致更浓,坐下后端着茶杯便又开始说起来,她觉得姜幸与她投缘,每个话题都能接上,仿佛两人已经熟悉多年。 直到淡淡的红色从远处的天边映来,嘉雯这才抬头看看天色,原来已经快到傍晚了。 “今日让你留在这里那么久与我说话,你会不会烦闷啊。”嘉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自从姜幸落水之后她久不举办宴会,一直就想找人饮茶谈天,所以难得有人来府上,又与她说得投缘,便忍不住多说了很多,差点连皇家的密辛都说了出来一起开心。 幸宜也觉得嘉雯今日说了很多话,要不是她多次话语阻着,嘉雯连纪恒小时候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她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姜府小姐,知道这么多怕是又要死一场了。 “今日也不早了,母亲还在家中等我,姜幸就先辞了,若是郡主还想要与我谈天,几天后我便再来。”幸宜说道。 嘉雯点头,“那你可要记得,到时我交代一声,见着你就不用通传了,直接进来吧。” 她们在这头拜别,那头之前带幸宜进来的管事却忽然走了过来。 “有事吗?”嘉雯皱眉。 管事朝嘉雯躬身,“郡主,瑞王殿下让人送了些糕点来。” 瑞王殿下? 嘉雯眨了眨眼睛,虽然他们的府邸相对,但她与这个战场归来的瑞王殿下向来没什么交集,怎么会突然送东西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蠢姑娘 “瑞王可有传什么话来?” 管事摇头,“瑞王殿下只让人送了糕点来,并没有留什么话。”他挥手让身后的婢女把食盒呈上。 嘉雯走上前看婢女把食盒打开,她也甚是好奇瑞王会送些什么糕点来。 幸宜在旁看着,不自觉又拿起手帕拭了拭嘴角。 涂刻着白鹤起舞的食盒被婢女轻轻打开,三碟摆放精致的糕点出现在她们眼前。 一碟枣丝酥饼,一碟椰糯米糍,一碟糖蒸香酪。 似乎是刚做好的,还泛着些许热气,瞧起来就香糯酥软。 “早就听说瑞王府中的厨子是京城一品,比宫中的御厨也是不差的,这下看来确实如此。”嘉雯看那比自己府中明显更好的糕点,笑着对幸宜说道。 说完她便稍退一步,让与管事一齐来的府中厨子先上去试吃。 那厨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这枣丝酥饼做成薄薄的圆块,他以为定会夹碎,却不想那酥饼虽脆薄,但是并不容易被夹碎,稳稳当当地被夹至口中。 “糕点都没有问题吗。”见那厨子试完,嘴中还不住念叨着,嘉雯看了几眼问道。 “当然没问题了。”厨子躬身回道,回想着方才的味道,又说“这三道糕点的材料与京中的不同,应该都是来自西域的高品,旁的地方都是没有的。” “好,我知道了。”嘉雯让他退下,瑞王前些年才从西域回京,想来应该就是他带回来的,却没想到她今日还能尝到这西域之品。 她又拉着幸宜坐下,“咱两今日可是有口福了,可以尝到瑞王府的糕点。” 蒸酪入口便有一股清香,也不需再咬就已经化开咽下。幸宜吃着,也觉得那几道糕点可算是一绝,便是从前宫中也没有这般好的,算是蹭了嘉雯郡主的光。 饮一口清茶,吃一口糕点,这日子过得比从前要惬意多了,幸宜眯了眯眼睛,不自觉地露出满意之色。 “东西可送去了?” 乔清宁坐在亭中抚着琴,因已回到府中,便换上了舒适的白衣。玉冠也被卸下,发丝顺着白衣而落。 他随意地弹着,语气淡淡。 身后的近侍梓桃弯着身,丝毫不敢抬头,听到问话,连忙回道“已经让人送去了。” 他虽不知瑞王何时与郡主府那有了关系,但还是很好地吩咐下去。 “那便好。”乔清宁低下头来,就当是他那日把小姑娘撞疼的赔礼吧。 “对了王爷,成怀王那头需要回话吗。”见乔清宁不再说话,梓桃想起成怀王递来的口信,还是弯着身问道。 琴弦轻轻拨出几个音来,却又觉得有些无趣,他便随手把琴放到一边。 “虽然我对纪恒不看好,但是也不代表就会这么轻易地帮他了。” 梓桃不懂,“可是之前您不是说要帮成怀王一把吗。” 乔清宁勾起一丝笑来,在那如玉的容貌上显得冷了几分,“我只是说要帮他逼迫纪恒,可没说要帮他登上那个位置。” “但成怀王现在应该觉得您已经站在他那边,他的子弟在冯州的动作也多了起来。” “便吊着他吧,纪恒还有曹氏一族在身后,成怀王现在讨不得几分好,我们尽管作壁上观。”乔清宁把桌上与送去郡主府一样的几碟糕点拿来,他虽不爱吃甜食,但是从前妹妹喜欢,总缠着要他同吃,他看着这些,便又会想起那个连及笄都不曾就化作香灰的妹妹。 只是如今,好像又会想到另一个唇上都会沾着糕点屑的蠢姑娘。 他捧着一碟枣丝酥饼看了好一会,又摇摇头,许是真的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他才会这般想吧。 乔清宁今年二十三,自他从边疆凯旋归来得到册封,乔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京中世家未出嫁的女子,大半数都来问过亲,只是他一直对此事无感,这些年来竟是一个女人都没能近身,连人们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了。 他并不是不喜欢女子,从前也是有心悦的人,只是后来错过一瞬,便就错过了一生。 但那个姑娘,连捂着鼻子的动作都与她相似,虽然模样不同,但是那因好奇而瞪着眼睛的样子颇是熟悉。 “呵。”他低笑一声,自己都在想着什么荒唐的事情。 乔清宁端着糕碟却不吃,梓桃猜他应该又是在想念曾经的乔小姐,便没有说话,只是在一边静候着。 他本以为乔清宁会如往日一般看着看着便会沉默下来,但是那声低笑突然响在这寂静的亭中,他有些奇怪地微微抬眼。 只见私下向来冷静沉着的瑞王殿下,此时唇边缀着笑,连那凌厉的下颚线都变得柔和了下来。 “梓桃,帮我去查查今日在嘉雯郡主府上的那位姑娘是谁。”察觉到了梓桃的眼神,乔清宁把糕碟放回桌上,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着。 梓桃应了一声,眼睛转溜了一下。 他就说王爷今日怎么会突然让人送些糕点去郡主府,明明他们与郡主府那头并无甚交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莫非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瑞王府上终于可以有女主人了? 梓桃想了想越来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能让瑞王想起的人可不一般。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府上有了女主人,以后就会有婢女了,不用他总是看着一群男人做事。 瑞王府上基本就是个和尚庙,因乔清宁觉得那些婢女年龄与自己妹妹相似,每每看到都会想到妹妹,便把府上的婢女全撤了,只留下洗衣做饭的嬷嬷。 所以也难怪旁人会怀疑他是不是有断袖的倾向,就连他们这些跟在王爷身边的,有时也会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两句。 “不要乱想。”乔清宁转身,见一旁的人眼珠子滴着转溜,便知他在想着些什么。 梓桃忙低头,只看着那白色衣角,不敢再乱动作。 见天色渐晚,乔清宁把一旁的琴拾起,衣袍微甩,便要走出亭外。 梓桃想跟上,却听到前面的人说“我去书房,不用你跟着了。” “好的。”既然王爷吩咐道,他立马停住脚步,没有再跟上。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他耳旁,梓桃才敢抬起头来,迈着步子往府门走去。 瑞王府与郡主府相对,但是嘉雯郡主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郡主,与王爷甚少有关联,所以他往日也极少留意对面的情况。 但今日王爷既然说到,他就顺便先去瞧一瞧。 梓桃踏出府门,对面正好也走出几个人来,似乎正要上马车。 站在马车旁边的那个管事他倒是眼熟,应该是郡主府的大管事。 而在管事身侧的那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温和地笑着与管事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笑起来之时梨涡泛甜,眼角眉梢都好看地挑起。 说了几句,那年轻女子便搭着婢女的手要上马车,似乎注意到对面有人,又抬眼朝这边看来,她的眼神清澈,亮得能入人心里。 梓桃微微低头避开,只觉得脸上都快染上薄红来。 那小姐这般好看,大概就是王爷要他留心的那位姑娘吧。 幸宜坐上马车,轻轻撩起小帘,看那从瑞王府出来的小厮还站在门口,也有些好奇,“这小厮是出来打扫的吗。” 丹花也瞧见,笑着道“可能是有人要来瑞王府,在外候着的吧。” “也是”幸宜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没有再留意,把小帘又放了下来。 她今日在嘉雯郡主那里吃得饱了些,回府后可要好好地走几圈消消食。 马车走开,梓桃从后看去,觉得这马车普通,不像是高门大户。 他又想起方才瞧见的容色,梨涡泛起的笑在他脑海里荡了荡,突然灵光一闪,这这好像就是之前闹得有些沸沸扬扬的姜家小姐啊。 从前他在暗处为王爷做事,京中各家他都摸了个遍,这姜家小姐他也见过几回,可是从没觉得姜家小姐还这般好看来着。 大概是因为他听了王爷的话,才觉得她好看了? 梓桃晃了晃脑袋,不管怎样他知道那人是姜家小姐就好办了,他记得他房里还有着各家的资料,回去翻一翻便是。 他又走进府内,而守在瑞王府外的侍卫就像是两个木头,直直地握着长刀站着,连眼神都不曾动过。 “姜幸。” 标着姜家人的册子放在宽大的黑胡桃木桌上,薄薄的册子被翻开两页,红墨在姜幸的名字上圈上一圈。 乔清宁看着,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他身后跟着之前去茶肆的侍卫,听到姜幸的名字就想到那个已在春闱中划去名字的姜彬。 于是他出声提醒着,“王爷,应当是在茶肆听到因落水而流言缠身的那位姜家小姐。” “原来是她。”这么一说乔清宁倒是想起来了,他往日喜欢在茶肆后头听着百姓说的小话,只是那日听着一个男人如此污蔑闺阁女子,用词菲薄,实在让人恶心,才让侍卫把流言压下。 他想到那个姜幸的庶弟,眼神微瞥,见册子上写着姜彬在夏院内读书,不由又溢出一丝冷笑来。 大辉的殿学院分为春夏秋冬四等,春院为最,冬院为末,以姜府的财力,也就勉强能送姜彬入夏院。 “真是浪费了。”春夏每年的人数都是有规等的,且夫子也都比秋冬要好上许多,姜彬文才不就,也就依着姜府的钱财勉强靠着个名字,用在他身上,确实浪费了。 “记得夏院的夫子是邀过本王几次要去讲学的。”乔清宁把册子合上,声音凉凉。 侍卫应道“是的,那管夫子可想着王爷去夏院了。” 乔清宁从前文学造诣便比旁的学子高出许多,旧时风行在京中的几首诗词,还是他闲暇的时候作出的。只是后来去了边疆,浴血三年,人们便也就渐渐忘了。 “既然本王近来无事,去一趟也无妨,就当是给管夫子一个面子。”剑眉挑起,几句言语便已定下。 身后的侍卫闻言抽了一下鼻子,他已经能预料到姜彬的下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姜梨 今日的正院还是一片祥和,自从正院的管家权归还到裴氏手上,幸宜便将正院变了个样,残破的家具都运出去,屋内又添了不少新东西,瞧起来比老太太那个大院子要舒适多了。 原本空荡的院子架起了秋千架和小藤棚,院外一圈松枝土上都冒着翠绿的小芽。幸宜把嘉雯郡主送她的花种都让花匠种起,现在还是春日,不过几日花种就破壳露出小芽来。 裴氏除了打叶子牌又有了新爱好,便是每日去看看院外那些花长得如何。 这段时间有幸宜陪着她,裴氏的心情舒畅了不少,渐渐地也就不再郁结于心,会常出来走走。 且那日又跟着幸宜去了郡主府一趟,她与旧时相识聊了不少,便也有了反省。 “幸儿,娘以前太忽略你了。”她坐在小椅上,看着对面正学着绣帕的女儿,脸上有了愧疚。 从前她一心都放在了姜如轼身上,每日自怨自艾,害得女儿跟她也是一个性子,见人便怕,又不会说话。 幸好现在女儿再没有了那木讷的一面,在她心中更是变得可靠了起来。只是她想着从前姜幸多读些书,就能让姜如轼多看她们两眼,倒是没有教她女红之类的女子要学之物,所以也只能让幸儿从现在学起。 幸宜已满十六,也是快要成亲的年纪了,大辉的风俗是女子出嫁前要为男方亲自绣一锦缎,锦缎上的图案皆是不同,都是女子将自己对男方的希冀绣上去,以便男方能更加了解女子的心意。 正在认真绣帕的幸宜揉了揉手腕,真没想到原来女红也是这么累人的,幸好姜幸从前也没学过,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小姐累了吧,不如先休息一会?”丹草瞧着幸宜揉手腕,连忙说道。 幸宜摇头,举着绣到一半的帕子,神色认真“我今天,一定会把帕子绣好的。” 见她坚定,丹草只好把拿来的银耳百合糖水又放回盅里。 甜腻的糖水味道顺着她鼻子往里钻,幸宜抿了抿唇,有点想吃了,但是又马上摇摇头,她今天一定会把绣帕学会的。 忍住,要忍住。 她在心中默念三声,但是抵不住那甜甜的香气好像还能从盅里飘出来,帕子越绣针缎越少,丹草默默看着那开始回抽的丝线,想知道她家小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她的眼睛都快黏在装着糖水的盅上。 裴氏也看着,最后还是小声地说了一句“幸儿,不如还是先歇息一会吧。” 终于又找到台阶的幸宜立马放下帕子,她叹了一声“既然这样那我就歇一会。”眼睛却盯着丹草重新端起的碗不放。 丹草生怕她把碗也给吃了,连忙把银勺放进去,才端到幸宜面前。 幸宜也不怕烫,就先舀起一勺搁着百合片的放到嘴里,感觉到甜甜的银耳百合糖水润着唇舌,她才觉得是歇下来了。 她今早就开始绣着帕子,绣到现在也就绣了一半,她习惯悬着手腕来绣,不到半个时辰就感觉累得不行。 这边吃着糖水,外头有了些许动静,似乎有吵嚷几句,幸宜抬眼看去,却没看到外头的情况。 “丹草你出去看看是怎么了?” 丹草应了声,忙走出去。 两个嬷嬷站在那里,在拦着谁,却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哭着嗓音说道“我不过是来看看姐姐。” 旁侧还有个婢女大声嚷着“你们这些嬷嬷倒是厉害,连二小姐都敢拦。” 得了,原来是在女院静修的二小姐休沐回来了。 “不是拦着二小姐,只是老嬷要先进去与小姐说一声。”那嬷嬷说着,却没有走开。 丹草在身后撇着嘴,这二小姐还当是旧时,她想进正院就进呢。 “丹草姑娘。”另一个嬷嬷侧眼看到丹草从屋内出来,喊了一声。 “二小姐莫急,不知您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呢。”丹草笑着说。 姜梨低着头似乎抹着泪,声音也很是委屈“怎么现在我要见姐姐还要说出个所以然来了?可是姐姐看不起梨儿。” 她低头拭泪,眼中却没有多少湿润,她回府之后看到母亲那副模样都惊到了,半边的头发都没有了,要带着头巾才能勉强遮起。 母亲说姜幸害她,她虽然觉得那胆小如鼠的姜幸不敢做出如此举动来,但听说正院那边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管家权,连老太太也奈何不了她们,才想着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她像往日一样走进正院,没走几步就被嬷嬷拦了下来。 丹草近来也学得丹花几分伶俐了,当即笑着摇头“二小姐怎么会这样想小姐呢。”却还是没说让她们进去一事。 姜梨没抬头,暗自扯了扯婢女的衣服,身侧的婢女得了暗示,便站出来瞪视了丹草一眼,说道“几个丫头嬷嬷也不知道仗的是谁的势,倒是连府中小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帽子扣得大,丹草倒不怕,“反正不是仗着二小姐。”她就差在脸上写着你管我了。 见丹草硬是四两拨千斤地说着话,就是不让她们进去,姜梨无法,只好抬起头来,眼睛红了一片,极是可怜巴巴。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进去跟姐姐说一声,姜梨想见姐姐。” 她说着,眼角又掉下一颗泪来。 丹草抖了抖身子,她确实很佩服二小姐这哭功,说哭就哭,都不带停歇的。 屋内的幸宜还在用着糖水,见丹草在外好一会才回来,有些疑惑地问道“外面怎么了?” “二小姐休沐回来,想见小姐。”丹草回道,又补充了一句“之前她想直接进来,被嬷嬷拦在了外头,所以才吵了起来。” 二小姐,姜梨? 幸宜放下勺子,表情也变得慎重的起来。她可记得这位,推姜幸下水都不带犹豫的。 裴氏也皱起眉来,这吴姨娘的女儿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多么温柔婉约,私下就有多么恶劣。依着自己会哭,可是从正院拿了不少幸儿的东西。 “小姐,可要见?”丹草见两人的神色莫测,小心翼翼地问道。 算了,今日不见,日后也总有碰面的时候,幸宜这样想着,还是让丹草叫了她进来。 这下子糖水也吃不下去了,幸宜把碗放回去,又把自己的帕子收起来,就坐到了裴氏身侧。 门外走进了两人,姜梨今日穿一身碧色绸裙,还没走前两步,幸宜就看到姜梨用帕子抹着眼睛,似乎正哭着。 “姐姐是不想见梨儿了吗。”姜梨抿着唇,柔柔地看过来一眼,“我知道姐姐气我当日为何要与你争执,才让姐姐失了足落水” 说到一半的话语停了下来,她本以为屋内只有姜幸,却没想到身旁还坐着一个裴氏。 “二小姐见了嫡母也不行礼吗。”裴氏把身子坐直,带着姜梨从未看过的眼神看着她。 反映过来裴氏说的是什么,她觉得可笑起来,她可从来没给这个所谓的嫡母行过礼。 于是姜梨上前一步,却没有任何动作。 幸宜拿起桌上的茶润了一口,见她不动,才慢慢说道“我听说妹妹在女院静修着,怎么,女院的夫子没教妹妹何为孝?” 这下简直戳到她心管子里,姜梨低头咬了几下唇,还是福下身子“姜梨给嫡母见礼。” 裴氏满意了,能让这二小姐低头的机会可不多。 幸宜却没满意,往日姜梨对裴氏诸多不敬,丝毫不顾忌裴氏是她的嫡母,这下子她怎么会轻易地放过她。 于是,幸宜没让裴氏喊起,两人还是端坐着,看姜梨弯着身子起不来。 看姜梨差不多忍不住了,裴氏才轻咳一声“好了,你起来吧。” 姜梨没试过福身这么久,撑着身旁婢女的手才站直了起来。 那婢女吃疼地低喊了一声,姜梨在她手上狠狠地拧了两下。 “不知道妹妹今日来有什么事?” 幸宜看她,姜梨总觉得她眼中带着嘲笑,但还是勉强挤出两分笑来“自从姐姐醒来,妹妹都未曾来看过姐姐,如今休沐有了空闲,自然就来看看姐姐。” “哦,你有心了。”她点头,对姜梨的话不置可否。 身侧的婢女又被捏了一下,连忙又说道“我家小姐一直就挂记着大小姐,不若还是让小姐坐下再说?” 幸宜往上看了几眼,有些疑问地说道“你怎么还越过主子来说话了。”她又看向姜梨,“妹妹,这样越主的丫头可不能要啊。” 她这下算是领教到了现在的姜幸是有多讨厌了,难怪母亲说她的时候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姜梨心中说着不少难听的话语,但还是抵着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没有应话。 见逗得姜梨差不多了,幸宜才抬抬手让她坐下来,又让丹草递上一杯茶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庐山云雾 姜梨端起茶来,只觉得这清茶泛着淡香,再抿一口,唇舌先尝些许苦涩,然后余味回甘,馥郁的茶香竟是流连在喉间久而不去。 这茶毫不寡淡,比她在女院中与夫子论茶时用的,还要好上几番。 她知道府中的茶叶定额都是自己母亲分配的,每次分到正院的都是挑下的次品,断不可能出现这样好的茶叶。 她抬眼,见面前幸宜和裴氏也喝着茶,竟是一副已经习惯的模样。 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故作好奇地问道“正院的茶这般好,品起来真有些如李大家所说的‘茶饼嚼时香透齿,水沈烧处碧凝烟’感觉,咱们府上的那些粗茶竟是连半分都不及这茶。也不知道这茶姐姐是何处所得,可是在茶商那处买回来的?”她睁着眼睛,很是不解,“不过姐姐你也知道,父亲最厌人耗重金置物,若是这些是千金一两的,那姐姐还是少用些吧。” 幸宜闻言,不禁莞尔,她用帕子拭了拭嘴,才道“妹妹总是想得多,不过是外祖家送来的一些庐山云雾,算不上是太好的茶,也就是别致了些。” 前些日子,平益侯府大约也是听到了那些传言,让人送了许多东西来姜府,其中便有特供平益侯府的庐山云雾。裴氏当年虽然为了下嫁姜如轼与平益侯闹僵,但是她终究还是裴氏的大姑娘,怎么都轮不上一个姨娘来欺负,若不是几位舅爷碍于平益侯不好出面,不然早就来敲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妹夫了。 此次送的东西里头,他们可添了不少,原本只有十箱的东西,生生被他们添到了二十箱。 平益侯看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丝毫不知他的这些儿子给妹妹添了多少东西。 这边的姜梨也说不出话。 算不上太好的茶?庐山云雾在前朝时可是被列为贡茶之一的,且如今量少,一两也是值上千金的。这样的茶还不叫好,那她往日喝的都是什么,残品吗。 见姜梨脸色不好,幸宜用帕掩住唇边忍不住溢出的笑意,又正了正神色才继续说“姐姐便知妹妹可能会喜欢这庐山云雾,早前还准备送些去姨娘的院子里,如今妹妹来了,也就让妹妹带回去了。”说完,便使了个眼色给旁侧的丹花。 丹花颔首,从后头小柜里拿来装着少许茶叶的水纹木盒递给了幸宜。 小盒打开上面的掀盖,里面的茶叶色泽调和,茶身紧结饱满,姜梨只是轻扫一眼,都能看出这茶有多好,想要这庐山云雾的心就越来越重。 她往日在姜幸这拿了不少贵重的东西,都让她拿去讨好女院的夫子和贵门小姐了,如今再带上庐山云雾,定能让夫子更偏心她些。女院的夫子都是在这京中有名望的女子,她若是有了夫子的举介,往后便是入宫为妃或是成了哪位王侯的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么想着,连方才被幸宜挤兑得哑口无言的事情都忘了去,脸上又堆起了笑,声音更是糯了几分“姐姐这儿就是什么都好,妹妹命苦,独自一人在女院静修,但生活艰苦些也是甘愿的。只是母亲如今半步不出院门,作为女儿看着也是满心心疼,只望姐姐怜惜,能把侯府的庐山云雾都给了妹妹,这庐山云雾能凝神静气,最适合母亲不过的。” “确实是最适合母亲不过了。”幸宜点头,转身看向身侧的裴氏,“母亲,您说是吧。” 裴氏又喝了一口茶,搭着幸宜的话说“没想到梨儿倒是有孝心,知道关心嫡母,还喊得如此亲昵。” 幸宜与裴氏一应一和的,把姜梨的意思都打乱来,话里话外把那还不敢出院门的吴姨娘撇了个干净。 这姜幸是疯了吧,怎么今日处处针对着她。 姜梨捏着手中的丝帕,用力的指头差点把丝帕戳了出个洞来,明明往日她想要什么,只要浅浅说两句,姜幸就能捧到她手上的,怎么偏偏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连带着裴氏都愈发的讨厌。 她来前还想着今日要说的话,可是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想赶紧离开这儿去找父亲,让他看看自己的那个嫡女到底是何等恶毒的模样。 “既然妹妹觉得这茶还是要留给母亲,为了成全妹妹的孝心,这小盒我也就给母亲留下了。”幸宜装作不知她在想什么,又好端端地把盒子盖好放到丹花的手上。 姜梨便这么看着庐山云雾离自己而去,随着那细嫩的茶叶被盖上盒子,又封存在了屋后的柜子里。 “如此,妹妹就该安心了吧。”她懵着抬眼,只看到幸宜清亮的眼眸里泛着欣慰。 才不过十几日,姜幸的变化竟如此之大,习惯了欺负以前木讷的姜幸,现在的这个连笑起都是灵动的人,她暂时还没想出些什么对策来招架。 姜梨想着今日,短短的交谈,竟被姜幸压过数次,让她简直无法接话,简直比女院里的那些心计相近的同窗还要难对付些。 她没出声,心里却弯弯绕绕了好几回,终于在自家婢女的轻摇下回过神来。 毕竟她还是姜梨,除了外祖家的势力无法与平益侯府匹敌,但其余的,她从小就比只占着个嫡女名头的姜幸,都要好上千倍百倍。她以后可是要做王妃的人,与连声都不喊一下就能被她随便推入湖中的姜幸,是不同的。 这么想着,姜梨把心落下,今日没能拿到那庐山云雾,不代表就真拿不到了,她身后不还有着父亲吗,她才不信父亲会为了姜幸而驳她的面子。 于是,又抿了一口杯中的庐山云雾,溢着茶香的唇舌甘冽,这才轻轻站起身来,碧色的缎袖一摆,压着怒色“梨儿今日打扰了,就先回院里歇息。”没等幸宜和裴氏应话,她转身欲走,但似乎又想起什么,向着裴氏轻笑“父亲多日不见我,此番梨儿一回来,父亲就定了宴席在鸿雁楼,不知可有与嫡母讲过?” 当然是没有的。 吴姨娘借着受伤哭着留姜如轼在她院中很久了,而且他向来疼着姜梨,此番便当是家人团聚之宴,只是这家人里是不包括姜幸和裴氏的。 姜梨注视着两人的表情,见裴氏微怔,心中暗喜。但再看幸宜,连脸色都未曾变过,似乎她说的话与她毫无干系,幸宜的脸上就差写着与我何干四个大字了。 幸宜没理她,只是转身对裴氏说“母亲,幸儿最近好像听说鸿雁楼出了好几回腹泻事件了,有一回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在鸿雁楼吃了饭,晚上回去就腹泻不止,大夫来看了也没用,折腾到第二日,连早朝都上不了呢。”她的声音轻,但刚好可以让前面的人听到,“怎么父亲还敢在那里宴席,不会是”她说着说着,微瞥了几眼姜梨。 这眼神看得她有些毛骨悚然,姜梨连忙避开。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女院静修,对京城的事情不甚了解,但看幸宜的表情认真,不会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吧。 心里有着不安,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父亲的,安慰着自己这只是姜幸因为嫉妒才会说出的话,又对着幸宜道“姐姐也多虑了,父亲能在鸿雁楼定席,相信是放心得下的。” “既然妹妹如此放心,那姐姐也不好再说什么。”幸宜无所谓地说道,又抬头看看姜梨,“妹妹今日来才看了一盏茶就走了?不是有话与姐姐说吗。”她还等着看姜梨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呢,不过估计也就是来戳一下她被退婚又落了水的肺管子而已,顺便应该还有为吴姨娘说上两句。 幸宜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姜梨今日确实就是来说这些的。 只是她没想到如今的姜幸变成了昔日深宫中的公主,脾性变了大半,想说的都被幸宜呛得咽回肚子里。那还有什么可以说?若不是姿态不雅,姜梨真的想像那些市井妇人一样,给幸宜来一记白眼。 她忍着了翻白眼的冲动,说道“见姐姐一切都好,妹妹也就安心了,今日来也不过就是看看姐姐落水之后还好不好。” 瞧瞧,最后还来这么一下,难怪之前姜幸都被她欺得死死的。 听到落水一词,向来温软的裴氏也皱眉,那几日幸儿白着脸在床上躺着,高烧不退,又没有好大夫来医治,她都怕自己这唯一的女儿险些就会去了,为此还日夜哭过好几回。 如今听姜梨提起,心中也来气,她虽不知道当日是何等境况才导致幸儿落水,但听说是幸儿与姜梨因张家少爷退婚一事起了争执,后来才会掉到湖中。 庶女心计多,她是知道的,可是连姐姐定亲之人都勾了去,这就很过分了。 于是她绷着脸,声音带着不悦“若是二小姐不知道落水之后还能不能好,自个儿倒是可以试试。” 姜梨“”这可怎么试,难道让姜幸也推她一回下去? “梨儿只是关心姐姐,别无他意。”她连忙摇头,脸上又带着熟悉的委屈,似乎在责怪着裴氏为何如此说话。 幸宜看烦了她这样的神情,她都叫屈,那姜幸以前受的那叫什么,叫折磨了吧。 “行了,妹妹还是早些回去与父亲用膳吧。”她下了逐客令,“可别让父亲等急了。”虽然现在离姜如轼回府还有一段时间,但她确实不太想看到姜梨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了。 既然相看两生厌,姜梨也不想与她们多说,直接便带着婢女出去,路过院子时见到那两个之前拦住她的嬷嬷在打扫,也不经冷哼一声。 见姜梨终于走了,幸宜把杯中的茶水喝尽,说了这么久话,她的喉咙也很干哑了。 她把玩着手上的透玉茶杯,神情带着些笑意,又有些郁闷“母亲,方才我说鸿雁楼出了好几回腹泻事件,那可都是真的,近来大家都不爱去那里摆宴了吧。” 她好心提醒,可惜姜梨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果然 果然,夜半时分,向来寂静的外头有了吵杂,纷扰的声音让正院的人也醒了起来。 “外边怎么了?”幸宜用丝被捂住耳朵,睡眼惺忪的眼睛睁不开,便继续眯着。听到纱帐外丹花走来的脚步声,嘟囔着问了一句。 丹花已经去外边看过,小厮拿着灯笼急急忙忙走着,灯笼中红火的光照亮了大半前院,她看到杜姑姑也急着走过,忙拦下来。 “杜姑姑,这是怎么了,这般嘈杂。” 杜姑姑脸上带着急色,又想着居然还没有人去通知正院,便停下来跟丹花说道“老爷与二小姐腹痛不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大家都忙着找大夫呢,可是现在夜深,派了人敲了好几家都不应,老太太那边都急死了。” “原来如此。”丹花知晓了,难怪看大家都这般着急,原来是老爷有事了,她又说道“那便不打扰姑姑了,我会与夫人小姐说的。” “好的,那我便不与你多说了,还赶着去拿热水呢。”杜姑姑说完,又脚步匆匆地走向厨房。 目送了杜姑姑离开,丹花转身要走回正院,又想起小姐下午时说的鸿雁楼之事,心里猜想估计二小姐是没把小姐的劝告听进去了。 二小姐便是再不信小姐,也可以去外头打听一下啊,鸿雁楼这段时间,风评可差了。 她撇了撇嘴,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竟然还选了那儿。 幸宜听完了丹花的话,原本还困倦地在被子里头滚了两下,突然就来了精神。她还真没想到姜如轼和姜梨真的会齐齐中招,这也太倒霉了吧。 其实下午姜梨说姜如轼在鸿雁楼摆了宴席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近来鸿雁楼是什么境况,姜如轼怎么都有听到一点吧,这是存心想踩一下火坑? “现在还是找不到大夫吗?” “还没有,杜姑姑都忙着让人去找了,说老太太那边可急着。” 所以说火坑还是会烧人的,幸宜从被子里钻出来,伸手把纱帐掀开,“更衣吧,外头这样忙碌,我可担心父亲,都睡不着了。” 您就只是想去凑一下热闹吧。丹花把幸宜的衣裙拿来,一边伺候着她穿上,一边在心里头说着。 幸宜穿扮齐整,把昨儿绣的那方小帕挂在腰摆上。绣在上头的是像只小鸭的鸳鸯,丑是丑了些,但毕竟是她第一回完整绣好的,在心里头怎么都是好看的。 这才跟着出了内屋,外头的裴氏早急得在院内转着圈子,她听闻老爷似乎是生病了,很是担心,但又不敢随便出去,只好带着两个嬷嬷在院前等着。 见幸宜走出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走上前说道“幸儿,我们可要到老爷房里瞧瞧。” 她知道现在的幸儿不太喜欢姜如轼,怕她不肯带她去,心焦得很。 却见幸宜笑了一下,梨涡浅浅,宽慰着裴氏“母亲不必过于忧心,我们现在便去父亲那里看看。” “好。”裴氏点头,幸宜挽着她往院外走去。 姜梨现在算不得好,她本来正在床上熟睡,却忽觉一阵腹痛,香被上覆着险些让她昏过去的臭气。外头候着的丫头听到了动静,忙推门进来,只觉得房里漫着难闻的气味,她捏着鼻子上前,看到自家小姐捂着肚子屈着身,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她一看不大好,便想着去外头喊人来,却被姜梨拦住了。 要是都被人闻到这气味,她以后还怎么活?于是忙让小丫头把她扶起,匆匆披上件厚衫就往厕房里去。 她一走出房里,却看到好几个小婢走进院里,原来是父亲也腹痛,已经在那头喊大夫了,便让人来看看她这头有无事来。 但是她现在狼狈,连人都不想见,只让小丫头与她们说,自己急着去厕房。 女儿与夫君都腹泻不止,今日带着头纱也跟着去鸿雁楼的吴姨娘睡不着了,也派了自己身边的丫环去找大夫,可是都大半个时辰了,连个大夫的影都看不见。 她见姜梨软着腿被扶出来,不敢靠近,只在远远担心地喊着“梨儿你可还好。” 不好,她一点都不好。往日不管何时都端着柔柔一张小脸的姜梨,彻底黑了脸,她都快拉得虚脱了。 她在厕房里想起今日幸宜说的那番话,更是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大姐在咒着她。 “大夫怎么还没来!”姜梨被扶进房里,软绵绵的脚触到那矮凳子,一下子就坐了下来。 “小姐,那矮凳子凉,还是在榻上躺着吧。”小丫头想把她扶起来,却扶不动,姜梨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只好在矮凳子上坐着。 小丫头又张望一下外头,见还是没有人来,只好低着声音说“现在已是丑时,大夫应该都睡着了,小姐别急,夫人和老太太都派人去找了。” “再等,再等我都快晕过去了。”姜梨烦躁地甩开小丫头想要搀扶她的手,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天色太晚,姜府派出去的人,敲了好多家都没人应话,有些开了门,听说是姜府请大夫,当即也关上了门。 对于这些大夫来说,能让他们睡着睡着都出诊的,起码都得是些大户人家,姜府可还算不上些什么。 这头请不来大夫,那头的姜如轼也是疼得不行了。 在厕房里就没出来过,外头的老太太急啊,可问了好几声都没人应,派人进去看,都捂着鼻子出来,说老爷无事只是疼得很。 她正着急着,便听到院外又传来些声音,以为是大夫终于找来,喜着脸出去,没想到进来的是裴氏和幸宜。 “你们来做什么。”老太太急着见的是大夫,可不是正院的人。 “儿媳听说老爷腹痛,忧心着,便想来照顾一下老爷。”裴氏怯怯地说着,她在老太太面前,从来不敢大声说话。 老太太也懒得折腾这个不讨喜的儿媳妇,瞥了瞥眼让她们进去就不说话了,还是在院子里踱着步。 里边候着几个小厮,见两人进去,忙低头。 “父亲现在怎么了。”幸宜扶着裴氏,随意地问了一句。 几个小厮互相使了个眼神,才让一人出来答道“老爷现在腹痛不止,在厕房里还没出来过。” 看来是真的很严重了。 “母亲莫急,就先在这儿等着吧。”她让裴氏坐下,自己也在旁边等着。 又看了看那几个没动作的小厮,语气有些不悦“不知道去端些茶水来?” 这是真的喝茶看戏来了呀,身后的丹花站在那儿,想着待会老爷出来,见到外头悠闲喝茶的夫人小姐,这可是要气死的吧。 终于,有小厮找到了一位大夫,虽然这大夫是年迈了些,可就先凑着用。 于是那小厮便把大夫带回府里了,只是那大夫腿脚都颤颤,走了两步就要歇着,只好忙找来轿子送去姜如轼的院子里。 老太太看那从轿子上下来的大夫,吓得一跳,这大夫瞧起来,比她年纪都还要大。 “老太太,咱找遍了这中三域,也就找到这位大夫,就先让这位大夫给老爷看看吧。”小厮无奈,夜深人静的时分,他也难找人啊。 想着确实是没办法了,老太太只好让这大夫进去,自己跟在后头“让人给如轼说一声,说大夫来了。” 大夫一走进来,幸宜抬眼,便觉得这大夫有些眼熟。 再走近些她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时吴姨娘给她找了那位老大夫吗,怎么现在还来给姜如轼看病了。 “大夫好。”她与裴氏站起,温声说道。 老大夫眼神不利索,但姜家小姐这样好看的姑娘,他还是认得出的,“原来又是姜小姐的府上,不知道小姐额上的伤可好了?” 幸宜笑道“已经好了。” 老太太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吴姨娘给幸宜请的大夫,这大夫如此老迈,行动都不便利,难怪姜幸是要闹了。 一个小厮扶着姜如轼从厕房里出来,他走进屋时,都感觉屋内的气息变得不同了起来。 姜如轼白着脸被扶着走,飘逸的小胡子都耷拉了起来。 裴氏见到他这幅模样,立刻就心疼了起来,转身看向大夫“老大夫,快些去看看我家老爷怎么了。” 幸宜不说话,看老大夫一步能作三步走,身体都颤得不行,便觉得能把老大夫又请来的小厮太机灵了。 老大夫诊脉也用了许久,好半会才放下手来,跟着姜如轼说“姜大人这是食物中毒之相,不知道大人今日可吃了什么东西?” 姜如轼揉着肚子,瘫着身道“我今日去了鸿雁楼,吃了许多。” 一听鸿雁楼之名,老大夫就明白了。鸿雁楼近来都快被人骂死了,怎么这姜大人还要赶着去。 “鸿雁楼的老板与我有旧,他说那是旁人见他生意好便害他,我也就信了,谁知”姜如轼呛着气,说话都不伶俐了。 “唉。”老大夫摇摇头,“我给大人开个方子,让小厮拾药来熬成一碗,服下之后应该就能缓解了。” 他又颤着手写方子,却又想起什么说道“只是现在夜深,药铺并不开门,我家中也没有这些药材。” 有了药方没药材? 姜如轼连唇都白上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得今日自己快要交代在这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折腾 然而事情却没有那么的糟糕,因为就在姜如轼差点含泪的时候,房里响起了一个温婉的女声。 “前些日子平益侯府送了些东西来正院,我还记得里头应该是有一箱药材,不如大夫去看看可有能用上的?” 大家回头看去,居然是那向来被冷落的大小姐。 这简直就是救命的话啊,姜如轼拍了拍桌子,呛着声说“快,大夫快与我小女去看看。” “好的。”听说有药材,老大夫也不耽搁,微颤着身子站起,旁侧的人连忙扶住他。 “那女儿便先与大夫去看看了。”幸宜让一直紧张着的裴氏上前去看着姜如轼,缓着步子与老大夫往外走,她脚步慢,颇有优哉游哉的意味。 “小姐,不如咱们走快一些?”见幸宜这步子都与老大夫差不多慢了,扶着老大夫的小厮忍不住说了一声。 幸宜瞥了他一眼,脚步更缓了一些,“你没看到老大夫走得慢吗,我走快了又有何用。” 这话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小厮不说话了。 姜如轼的院子离正院还是有些远,就算是老大夫坐上了轿子也折腾了一些时间。 两个小厮跑着去让候在正院的丹草把平益侯府送来的药材箱子拿出来,只是丹草说着小姐不在不能拿,任他们好说歹说也不肯,只好一齐在正院等幸宜回来。 此时见到幸宜走进院内,两个小厮连忙走上前,“小姐,那个药材箱子在何处,我们去帮着搬出来。” “不用了,我带大夫进去看就好,你们在这里等着吧。”幸宜直接略过他们,带着身后的老大夫进了正院后头的库房里。 库房里存放着好些大个的香樟木箱子,香樟木稀少名贵,做成的箱子透着淡香却不轻易招惹蚊虫,还能驱霉隔潮,是难得一见的好木。见到这样多的香樟木箱子随意地摆放在这里,还算有见识的老大夫都忍不住感叹平益侯府才算是真正的高门,他若是这姜大人,还不得把平益侯府的姑娘当成宝来疼,怎么会还这般折辱。 丹草得了幸宜的示意,把放着药材的那个箱子找出来,打开一看,里头全是细心分开装好的一袋袋药材。 “大夫,瞧一瞧可有需要的?”幸宜让开一些,让那老大夫能看清箱内的东西。 老大夫弯了一些身子借烛光瞧着,发现那上头的尽是些老人参和灵芝,他想要的那些普通药材反而难找。 他与丹草翻找了好一会,才好不容易在箱底发现了能止腹泻的药材。 只是这普通的药材少,刚刚够姜如轼的一人份。 “幸好还能找出一些来,刚好够姜大人至泻。”老大夫此时还不知道府上还有姜梨也是此等症状,他见能找到治人的药,心里高兴。 幸宜看着,又从箱子里拿出几根老参放到老大夫的布袋里,“大夫如此晚还来府上,实在辛苦,这些便当是姜幸的些许心意。” 这些老参年头久,一根就值千金,那老大夫何曾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忙摆手“受不得,受不得。” “不过只是些老参,老大夫奔波一趟也不容易。”她见这老大夫瞧见上头的药材却一点也不贪心,不由高看了几分。 老大夫推脱不过,只好收下了。 药材交给了外头的小厮,让他们带着去厨房熬好。 小厮走了几步,才想起府中好像有另一个病患,连忙又折返回去,“大夫,我们府上的二小姐现在也是腹泻不止,这药可还能多熬一份吗。” “府上的二小姐也如此?”本来松了一口气的老大夫傻眼了,他原以为这府上就只有姜大人如此。 小厮带他来得匆忙,只说府上有急,却并未告诉是两人。 先不说这二小姐的症状是否与姜大人的一致,便是一致,这里头也只有一份药材,只够一人用。 “这药材只能熬成一碗给姜大人服下,二小姐那头”他沉吟一下,“就先带我去看看吧。” “好的,好的。”另外一个小厮忙又让轿子送老大夫去吴姨娘的院子那头。 姜梨蜷在榻上,姿势很是不雅,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着找个舒适的姿态能缓和一些。 身边的婢女从屋外走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小姐,大夫来了。”只好大夫治好了小姐,就不用再折腾她了,小姐疼着时喜欢捏人,她的衫袖下遮着的一大片,都是青肿的淤痕。 身子勉强直起,婢女扶着她靠在榻上,又用湿巾给擦了擦姜梨额上的汗,才叫了门外的老大夫进来。 那老大夫一进来,姜梨就皱起了眉,这大夫这么老,走一步就晃三下,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她诊错脉了。 但是现在她也别无选择,只得抿着嘴,把搭着绢布的手腕放在老大夫的面前。 也不说给张椅子,就让那老大夫站着诊脉,他身颤手颤,绢布都掉了三回才收回了手。 “大夫,你可别诊错脉来了,我们小姐身子娇贵,可经不得折腾。”姜梨身边的婢女看此情景,尖利的声音直冲着来,脸上很是不满。这大夫的手法这般差,可别到时没治好小姐,反而又闹出些什么毛病来,到时候她也没得好受。 老大夫听这尖酸话,虽表面上没多大反应,但心里也是气的,他都这把年纪了还在这深夜奔波着,就是想着像上次姜大小姐那样能帮一把便帮一把,谁知在这里还受到质疑。 他虽年迈,可是多年来行医,这点小毛病他还是能诊出来的。 “若是姑娘不信我,亦可另寻名医。”老大夫咳了一声,拱了拱手,一副你还是快点另请高明的模样。 反正这二小姐的症状与姜大人别无一二,但药就只有一剂,他便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现在变多一些药剂来。 姜二小姐不信他,他也乐得不趟这浑水。 可这三更半夜,哪里还能请得到别的大夫,那婢女心知自己说错话,又见姜梨怒瞥她,只好诺诺地给老大夫道了歉。 可是药也就这些了,除非这院子里还有药材,否则他就是有心也无力,于是老大夫还是说了“姜二小姐与姜大人一样是食物中毒之相,定是吃了些相克的食物。只是如今夜深,药铺子不开门,不知姜二小姐这处可有些药材可用?” 姜梨与婢女面面相觑,然后摇头,谁会在房里头放药材这些不吉利的东西,自然是没有的了。 “那如何是好,父亲那头也没有吗。”姜梨的声音虚,她也是着急,盼了整晚的大夫,谁知也没有用处? 老大夫把自己的医盒收好,才说道:“姜大人那头是有药,但” “父亲那头有就好了,难道父亲还会不给我?”听到老大夫的前一句话,姜梨就忍不住打断了他。 “但姜大人那头的药,只够一个人用。”老大夫摇头。 “什么?!”姜梨惊得把桌上的小炉都打破在地上,这下子她的肚子又疼了起来,只能左手撑着桌子,右手在桌下捂着。 老大夫见她如此,也叹息“若是我再年轻些,便能为小姐扎针止痛,如今只怕会扎错穴位。” “我还是给姜二小姐留个药方子,让人再出去寻一寻吧。”老大夫把之前在姜如轼院里写好的方子留下。 姜梨捂着肚子痛极,但她又想起父亲房里也应该是没有药材的,她们府上因为之前姜幸生病,药材都被吴姨娘偷偷卖了出去,也没留下一点,那父亲房里的药又是哪来的? 她心中有着疑问,便问了这老大夫。 “是姜大小姐外祖家送来的药材,只是贵重的多,普通的少,姜大人那药我也是找了许久。”老大夫回道,他见那箱子里的药材,完全是值当用香樟木箱子装着了。 姜幸。 她第一反应就是姜幸在其中捣鬼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刚好就只凑出一副来。 “定是我这好姐姐把药材藏起来了,就是想让我痛死在这头好称了她的心意。”姜梨咬着一口银牙,眼中尽是怒色。 哎呀,这姜二小姐怎么会有这等想法。 姜梨现在气头上,也不管身边的老大夫还没走了,随口就说了心里的想法来。 老大夫心中只觉得可笑,难不成人大小姐还能做先知,知道你犯什么病,要用什么药,然后事先把药藏起来? 先不说这病像就是突发之兆,便是预先知道他们会这样,也不可能刚好就留下一副药来,他可没听说姜大小姐还学过病理之学,能收得那么准确。 于是他好端端给姜梨说了一通,直说得姜梨又犯疼。 回到院中的幸宜没着急再往姜如轼院里去,而是把丹草之前拿起的小布包又放回香樟木箱子里头。 小布包里的东西正好是另一份老大夫拿去的药材。 她也没想着要让姜梨疼太久,只要姜如轼服下药,她就再把这药送去厨房了。 想当日,她在宫中烦闷,时常会翻看前人留下的医录志,宫中的藏书皆是精品,这样一来二去,她也学会了不少。 她本只是想着可能会发生这事,便事先把另一份药材配好之后拿了出来,没想到还真的被她说中了。 姜梨性子狠,折腾一下她也算是给之前的姜幸稍稍一些安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忙 幸宜料想姜如轼便是知道那药只有一副,也定是不会让给姜梨的。毕竟这人看似对吴姨娘那房都有情,实际上却最是薄情寡义,凡事都只以自己为先,他或许会在事后补偿姜梨,但是现在唯一能解痛的药他绝不会让出。 她猜得没错,姜如轼那头确实知道药不够,但并未纠结多久,就让人把熬好的药端到他房里,只说等天一亮,便马上让人去药铺里拾药。 他还说得好听,称自己在翰林院里公务繁忙,不能这样拖着身子,而姜梨还能让人去女院里递话,能多留几日在家。 事实上,姜如轼区区一个七品编修,每日的工作也就只有给院士们写的文章检查错字,检查好了便再将文章录入库中,相比旁人是要清闲许多的。 姜梨也知道这只是父亲的托词,但她没办法,百事孝为先,她在外头端的是一副孝贤乖顺,在家也是对姜如轼言听计从,便是再痛也只能忍着了。于是她便将气头转到了幸宜身上,心里想着或许父亲会选去鸿雁楼,就是听了她的主意,所以后来才假惺惺地给她提醒,呸,虚伪极了。 这姜幸不是命大,连落水重伤都还能活着起来吗,她就要看看下回,姜幸还能不能这么好命。 她心中溢着恶念,只想着到底要怎样才能再害一回幸宜,竟连袭来的疼痛都减轻了两分。 许是平益侯府送来的药材药性好,姜如轼服下不久,就感觉通体舒畅,再去一回厕房,原本还绞着的肠胃,一下子就解开来。这折腾了他一宿的痛,才终于算是过去了。 没想到关键的时候,竟是那大女儿帮上了忙,再加上之前对正院那头也有愧疚两分,便想着日后对裴氏要多加关心才好。 这般,又与旁边伺候着的裴氏对上了眼。 夜里被吵醒,幸宜现在困极了,只想着早些回去歇息。 想着姜如轼那头应该也没什么事情了,就让丹花把另一份药也送过去,说是刚又找到一份,担心妹妹有事,急忙便把这药送到小厨房。 小厨房那头的人都知道吴姨娘平日是如何苛待大小姐的,如今见小姐心善,连庶妹那头都想得周到,又给了他们银钱,让他们快些熬好要,这下谁都得说一声大小姐的好。 见事情解决了,幸宜这才又回到屋内,轻着手把纱帐下了,钻到丝被里又眯起了眼。 今日这还算是小事,可是后几日可是平益侯的五十寿辰,这可是个大日子,便是外嫁女也都是要回去的。尽管裴氏当年与平益侯闹得僵了些,可终究还是府上的大姑娘,后头那些小的,都得跟着喊裴氏一声姐姐的。 平益侯德高望重,在朝中威望甚极,不少高门贵族这几日都在备着贺礼,就怕到时候贺礼的分量轻,让人看了笑话。 所以幸宜这几日也忙,学女红,还是为了给自己现在的祖父绣上个小绣画,虽然恐怕大部分都会是丹草完成的,但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心意。 何况姜幸对平益侯府里头的记忆只有零碎给了她,她些还得旁敲侧击地问问裴氏平益侯府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可不要说错什么话,让人疑心。 这么想着,她确实也挺忙的,枕下来没一会,就睡熟了。 跟着进来的丹草见天色微亮,怕那光扰了小姐睡觉,又把纱帐压紧了些,才轻轻地退了出去。 今日的街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着,幸宜这天早了些起来,带着丹花丹草两人在路边的小馄饨摊上用了早饭,才开始在热闹的街上逛了起来。 她今日出来是为了买宣纸和新笔墨的,这几日她为了贺礼一事烦了好几天,平益侯府家业大,什么都不缺,送金银珠宝,不过是把侯府送来的东西又送回去一遍。 这送礼还得有心意,她想了想,倒不如让裴氏作副画,画些贺寿之物。这些年平益侯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应该也是惦记着裴氏的,能得女儿一副寿图,怕是比什么都来得好。 她这么想着,就把自己的意思说给了裴氏,裴氏是侯府出来的大家小姐,琴棋书画这些必然是样样精通的,作画倒是不难,只是这府上的纸不好,还是要买些精贵的。 且这画画用的宣纸也是有讲究的,随便买来的次品,只会让画失去灵气。所以她也不敢让婢女代劳,只能亲自去挑选,于是她便挑着早些的时候出来,想着快买好就带回去给裴氏作画。 从前幸宜在宫中用的都是上品,这宣纸的好坏,她就是随手一摸都能摸出来。 裴氏善写意画,只得用生宣。只是走了好几家铺子,都没找到满意的,这儿的生宣要么糙些,要么上头的云彩花少且不均匀,勉强只算得上是些中品。 看来在这中三域里,是很难找到上品的生宣了。 幸宜叹了一口气,正打算着是不是要回府找辆马车去上三域,就见一辆似乎有些眼熟的马车带着整齐清脆的马蹄声,从她前头的路中间走过。 一见是贵族的马车,走在中间的百姓都纷纷让路,生怕冲撞了贵人给自己找来麻烦。 这六骏的马车都能走得如此整齐划一,看来上边的车夫也是有真本事的,不然也不会治得这些马儿如此乖觉。幸宜在心中感叹了两句。 她还没想起这眼熟的马车在哪里见过,只愣着看马车走远,才听到旁边的两个姑娘压着声音说道“那是瑞王殿下的车架吧。” “当然是瑞王殿下的车架啦,外头这么大的瑞字你没瞧见吗,听说那还是王爷亲笔提上的。”另一个姑娘横瞥了一眼旁边的姑娘,似乎有些责怪她连这都不知道。 “只是王爷这是要去哪呢,那头不是书院的方向吗。” “便说你不关心这京城的大事吧。”那姑娘摇摇头,又说道“瑞王殿下应了夏院的管夫子,今日要在夏院讲学呢。” 旁侧的姑娘一拍手,神色兴奋“这可是大事情呀,走走走,我们也去瞧瞧看。” 瑞王在夏院讲学? 听到这儿,幸宜也是有了好奇,一般来说书院讲学都是在外间搭台子,是可以让人们去看的。 也不知道瑞王是在里头讲学还是在外头讲学。 她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去买生宣,但是见那两位姑娘都兴冲冲地往书院的方向走去,幸宜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瑞王在京城受欢迎的程度超乎了她的想象,幸宜还未走近书院,这头就已经挤满了人,都纷纷围在外头讲学的台子前,有的是书生单纯来听听瑞王的讲学,有的却是京城姑娘家来观瑞王之颜。 反正不管他们是怎么想来的,台子前都已经围满了人。 幸宜见也挤不进去,便在临时支起的一个茶水摊里坐了下来,等着里头传些消息出来。 早晨的凉风拂得脸上舒服,幸宜托着腮,感觉这风中还带着些杏花香,想必是书院里头是种了些许杏树。 又等了一会,前头的人群中传来了欢呼的声响,她还以为是瑞王出来了。起来一看,却是个穿着书院衣袍的男子,只用一根笼云木束着发,书院的灰袍将他修长的身子盖得严实,目光如炬,他正沉着气,让围着的百姓们让出台子前的一片空地来。 丹花看了看,见幸宜茫然,笑道“小姐久不出门,怕是不知,那出来的可是书院的有名人物,春院的乾寄之。” 没听说过,幸宜摇摇头“为何有名?” “乾寄之是瑞王殿下在域外之时带回来的,应当是在打仗之时失了双亲,瑞王殿下见他聪敏憨厚,就把他带回京城,还让他进了春院学习。这乾寄之果然聪慧,对工物一道十分擅长,如今好些方便的农耕之物都是他弄出来的。” 听了丹花的话,幸宜不禁对这看似其貌不扬的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农耕可是一国之本,能让往日的农作变得更加便利些,国本会更加稳固。这人确实很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难怪人们这般欢呼。 “所以这乾寄之可听瑞王殿下的话了。”丹花说了最后一句,又与幸宜一同看向那边,只见乾寄之小心翼翼地在地上画起了白线,让四周百姓都不要超过那线,便是怕人们一旦疯起来,对瑞王不利。 有了乾寄之在,外头的秩序算是彻底稳定下来了,百姓们沿着白线外站好,一个接一个,队伍竟是无比的整齐。幸宜看前头不挤了,也跟着上去,站在了一个阴凉的角落里,这里刚好能看到台上的事物,又不用靠得那么前。 又再等一会,见那乾寄之巡视一番,发现没有差错了,才走到书院门边候着,他微微弯身,很是恭敬的模样。 幸宜猜应当是瑞王要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讲学 事实上,当身旁的人们大喊起来的时候,幸宜还是懵着的。 她只瞧着那方墨青的书院大门先是掩开些许,而后六位书生从门中出来,捏起自己的袍袖在那古朴的水曲柳大门上都各擦了两下,才彻底将大门推开。 每当书院有名家来讲学,都有这一套小仪式,擦门拭灰,意味着门中之人是大家学究,马虎不得。 她倒是没想到,这瑞王原来还担得一个大家的名头。不过据说瑞王能在战场中无往不利,依的不止是他杀敌的本领,还是因为他过人的计谋,能让不通人性的蛮夷之敌自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瞧着身侧的一位姑娘都兴奋得红了脸,心中嘀咕两句,又敛了心神看向前头。 绕着麒麟纹的月白底踏过松木高槛,腰间佩着的半蛟玉玦坠下,清晨的日光透过书院旁的大树,点点浴在那人身上,连一身墨色缎袍都似乎泛着金亮,他迎着日光走来,身后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宽大的衣袖微拂,墨眸里蕴着些许漫不经心,他朝前看来,眼神定格在某一个方向,唇边似乎带起温润的笑意,却又很快地收回视线,侧着身与身旁的夫子说着些什么。 “瑞王殿下方才是不是看我来着了。”幸宜身旁的那位姑娘丝绢掩朱唇,眼睛睁得大,刚才瑞王那不经意的一瞥,实实地就往她这头看来,莫不是看中她了。那姑娘想得多,红霞布了满脸,只念着如果瑞王殿下要上门提亲该怎么办。 幸宜看她绕着树旁转起圈来,感叹瑞王殿下的魅力真大。 她倒是没瞧见瑞王看过来,因着日光亮,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瑞王那精致的墨色衣袍上,这布料瞧着特别,不像是京中有的,极细的金丝勾成云纹印在墨缎上,极是合身。 看来瑞王在域外多时,用的东西都端是与京中不同。 夏院的学子亦都跟着从书院出来,他们有序地在台前盘坐而下,等着瑞王殿下给他们讲学。 幸宜还往瑞王那边看,却听身旁的丹花轻声说着“小姐,那坐在三排的好像是姜彬少爷。” 姜彬是哪位? 眼睛眨了一下,幸宜摇了手中刚买来的折扇,很是认真地想了一想,才把这名字与记忆中的人对上号。 原来是姜梨的哥哥。 想起从前他们这两兄妹一起欺负姜幸的场景,幸宜心中默默给他戳上了很讨厌的记号。 第三排的那处坐着八人,左起第二位便是姜彬,他长得本也算是文质彬彬,只那三角吊眼平白让他丑了几分。 姜彬与旁人一般端坐在那里,丝毫不敢乱动,今日来的可是大辉最有权势的王爷,虽然是外姓王,但比与皇上同宗同脉的那几位王爷,还要来得尊贵。 今日瑞王能来夏院讲学,是管夫子邀了许久的,他若是能在这次讲学中大放异彩,让瑞王看重,以后那还不是一个平步青云? 他心里有着想法,脸上却不显,他知道身旁的这些同窗怕都是这样想的,便是要看谁的运气好些了。 管夫子引着乔清宁上了高台,他坐在上首,正好可以看到台下的情景。 他低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瞧见下头绷着脸的姜彬,唇微微勾起。 他对讲学其实没多大的兴趣,但对羞辱人这事,他觉得还是很有趣的。 “今日能邀瑞王殿下来我夏院讲学,实属夏院之光。”管夫子站在前头,脸上掩不住喜意,四院都有邀过瑞王来讲学,但瑞王只应了他一个,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可以与书院的其他夫子吹嘘上许久了。 “那么我们今天要讲的,便是人之善恶。大家都在知道,人之善恶难分,那又何为善何为恶呢?早前百家坐而论道,讲的便是这善恶一道。”管夫子也不愧是夏院的院首,仅是开题也讲得颇为有理,下头的百姓也不管听不听得懂,纷纷点头。 这题目是瑞王所出的,台下的学子一听这题,眼睛还是端正地向前看,脑中却开始想着有关这善恶一道的书卷,只争取等会能说得好一些。 “本王觉得善恶难分,仅在于人心。如战场上的将士,斩杀敌将,于我便善,于敌却是恶。”乔清宁坐着梨木椅上讲着,他的声音不大,却能让下面的人都听清,“然道德经有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与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不为始,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幸宜在下头听着,只觉得有一丝分神都是对上边认真讲学的人不敬。 她在宫里的时候也不爱听女夫子的讲学,时时听一会思绪却已经飞远到不知何处去了。只是现在听瑞王所讲,从道理到实际,都是那么的有趣,曾经在战场上的见闻也说到一二,真不枉她特地跑一趟来这儿。 台上那人,声音温润而清,如微风划过耳畔,有些酥麻。一身金丝墨袍端得高贵,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拭过唇间,只让人觉得,台下所有的学子,加起来都不及他半分。 “那么现在,便让本王听一听各位对于善恶一道的看法吧。”乔清宁说累了,他端起茶盏润喉,眼神微不可察地飘向树下站着的幸宜,见她热得直摇扇子,想着是不是要早些回去。 台下先站起来的是管夫子的门生,他向乔清宁拱手,颇是有些气定神闲的模样。 果然,能当院首门生的人还是有几分能耐的,这人条理有道,说得四周纷纷叫好。 “不错。”乔清宁颔首,这人算是个可造之材,讲学结束之后可以让人接触一番。 只是他又听了好几人,都没有前头那人说得独到,便有些意兴阑珊,见姜彬始终没得到机会站起,他出声“三排的那位可是有想讲的?” 姜彬正苦于没有机会站起,便听上边的声音传来,管夫子又喊了一声“姜彬,王爷让你起来讲呢。” 怎么王爷就看中这人了。在他身边的学子都皱起眉来,他们向来不是很喜欢姜彬这人,事多小心眼,在夏院里也是没几个跟他聊得来的。 这会姜彬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的,马上站起身来,他也想像前头的人一样端出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是他一看见四周如此多人,便有些心怯,说话的声音也弱了几分。 “学生觉得,善是善,恶是恶,两者并不能相提并论。”他一说话,就直接推翻了前面人的观点。 “噢,那依你之见,若是有人今日杀了人,然而那被杀之人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了他就可保一方安宁,那你觉得这杀人的人是善还是恶呢?”乔清宁问道。 要说善,可是这人终究是杀了人。要说恶,但那被杀的人并不是好人。 姜彬想了想,额间都渗出汗来,“自然是恶的,被杀之人纵是再该死,也不应由他来动手,大辉的兵士自然是可以保我大辉每一寸土地都得安宁的。”他拱着手说,神情很是认真。 若是往日听别人这样说,乔清宁还会觉得有几分意思,只是姜彬本身就不是一个好人,连嫡姐都敢加以污蔑,此时谈及大辉的兵士只觉得是侮辱了他们。 “你是姜彬对吧。” 瑞王问他的姓名,莫不是对他所说感到满意? 姜彬心喜,连忙点头“正是学生。” 乔清宁一笑,若是熟悉他的人定会知道那笑中隐着不怀好意。 “本王近来听到些有趣的事情,听说姜府姨娘苛待嫡女,你说这姨娘是善还是恶?” 没有想到瑞王会提到这事,姜彬先是一愣,然后心虚着摇头“不知道王爷是在哪听到这些谣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没有的事。” “本王只是问你这姨娘是善还是恶,没让你说这么多。”凉薄的声音比这微风拂过还要凉人,姜彬心中一颤,不敢说话。 “说不出口?”乔清宁把茶盏盖上,“那本王替你来答如何?” “前些日子本王到茶肆饮茶,见一白衣男子口吐骂言,谈着一女子的是非。本王甚是好奇,便着人查了查,才知是姜府庶子姜彬因嫉恨嫡姐,亲自说着嫡姐的是非,且全为假话。” 乔清宁细细地说着,瞧见姜彬白了脸,唇角的弧度勾得越大“连嫡姐都如此不敬重,本王倒是不知你还能在夏院学到些什么。” 一通斥责下来,姜彬是里子面子都没有了,他看了看身旁的同窗,只觉得他们眼中都是在看他笑话。 台下的众人哗然,原来这姜府少爷仅是这样恶毒的一个人,连嫡姐都要污蔑一番,这样的心机,看着就令人害怕。 那姜府的小姐也太可怜了,姨娘苛待,庶弟污蔑,难怪之前受不了要落水自尽了,不过说到落水,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还有隐情。 姜彬哑了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因为瑞王说的这些,确实是真的。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在茶肆说的话,居然刚好就被瑞王听到了。 管夫子看这讲学讲着讲着就变成训斥姜彬大会,心里忽然觉得,瑞王会答应他的邀请,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来斥责一番姜彬。可是瑞王殿下不会这么有闲情吧,他站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今日这事很快就会传开来了。 他想着回去之后就要把姜彬的学籍拿出来,这样不仁不纯的学生,他们夏院也是要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曹府 旁边来听瑞王讲学的百姓是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一出大戏,原来之前姜家小姐落水一事还有这般后续,那姜彬瞧着也算是个儒雅的公子哥,没想到心里倒是像浸了墨水一般,黑得很。 连嫡姐都不放过,日后若是真的入朝为官,那还不得是鱼肉百姓的那种贪官。 于是一旁的人们也纷纷喊着,要把姜彬在书院中除名。 见乔清宁说完就不打算再理会的模样,管夫子只得上前轻咳一声,“大家先安静一下,我们夏院一向以‘志于道c据于德c依于仁c游于艺’为念,学生姜彬不仁不德,已是大戒,自然不会再留他在夏院。” 毕竟书院还是很讲究名声的,别说姜彬只是塞钱进来的,就算是他的门生,要犯下这般口戒,也是不除不行的。 听到姜彬不会被留在夏院,人们的声音才慢慢小了起来,但下头还在念叨着,现在书院的学生原来还有这般德行有亏的。 “小姐小姐,瑞王是帮您说话了吗。”听了个全程的丹花惊得连礼数都忘了,忙摇了摇也兀自怔愣的幸宜。 幸宜看着丹花,长密的睫毛眨了眨,才道“大概是瑞王殿下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丹花想,便是瑞王不喜欢这样的学生,也不会把姜府的事情都查出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吧。 总觉得瑞王和小姐之间 可是小姐以往不常出门,也不认识瑞王,两人毫无交集,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幸宜见她歪着脑袋似乎还在想着,叹了一口气“你别想太多了,我觉得瑞王只是不喜欢姜彬而已。”定不会是为了她的,毕竟从前到现在,她都是得不到爱的。 “这下子吴姨娘可要疯掉了。”丹花唏嘘一声。 吴姨娘可是把姜彬当成宝的,从小到大都是给他府里最好的,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他能入朝为官,平步青云,然后母凭子贵。 只是这下,别说入朝为官了,他出门别被人指指点点已经算好了。 而且姜彬得罪的还是瑞王殿下,这下吴姨娘连怪罪的地方都没有了,她才不信吴姨娘敢去骂瑞王殿下一声,只要她敢说,下一刻就能被烂叶子给埋了。 由于从前姜幸不喜出门,所以也没人能认出这站在树下与婢女一同幸灾乐祸的,就是故事的中心,那个可怜的姜家小姐。 所以她听着旁边的人们谈论着此事,丝毫不担心被人认出。 “姜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之前那个红着脸的小姑娘此时含着泪,她听到人们讲姜家小姐被退婚又落水,高烧着还被姨娘苛待,庶弟不仁,就觉得这姜小姐实在是太倒霉了,她最听不得这般凄惨的故事了。 她自个儿说着,觉得自己一个哭实在是太没意思了,又转身看向一直站在她身旁的那个美人姐姐,不好意思地说道“姐姐,你觉得那姜小姐是不是很惨。” 幸宜还在跟丹花说着小话,猛然听到身旁有人说着话,还吓了一跳。 “你在跟我说话吗。”葱白的指尖指了指自己。 “嗯嗯。”曹柠岚点点头,她其实想跟这个美人姐姐搭话很久了,她这辈子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看美人,只是美人难寻,她瞧了那么久,只觉得台上的瑞王殿下算一个,现在这个姐姐也算一个。 “确实挺可怜的。”幸宜尴尬地笑了一下,浅浅的梨涡又显了出来。 曹柠岚像是找了知己,忙走近几步,“对吧对吧,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姜小姐,好生安慰她。” “你真有心。”幸宜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难道要告诉她正主就在你面前?于是只能继续尴尬着说道。 曹柠岚又与幸宜说了几句,才笑着弯起眼睛说道“对了姐姐,我叫曹柠岚,你叫什么呀。” 幸宜无奈地看了旁边在偷笑的丹花一眼,才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道“我是姜幸。” 她瞧这小姑娘身边虽没有婢女跟着,可是身上衣着配饰皆是上品,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且又是曹姓。 应当是当日皇后的母族曹氏之人了。 这么一想,她失了几分兴趣,虽然曹家与她无干,但是她与皇后终究还是有生死之仇的,她对皇后的母族自然没有好感。 只是这姑娘太过活泼了,听到她的名字半点没往她念叨着的姜小姐处想,只是绕着幸宜转起圈来,“那我们就算是认识啦,以后姐姐你可以跟我一块玩吗。” “你是偷跑出来的吗。”幸宜没应她,只是轻声说道,她不信曹家这么放心自家姑娘一个人出门,这曹柠岚又这般活泼,十有八九是从家中偷跑出来了。 果然,曹柠岚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家里太闷了,我爹又整天不让我出去玩,我就自己跑出来了。”她听说瑞王要在书院讲学,实在耐不住在家里,趁早上大家都在睡觉之际,偷偷从小门溜了出来。 还没等再多说两句,上边的台子就有了动静,墨色的身影顺着侍卫的保护之下走下去,幸宜踮着脚尖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双深色的瞳眸。 她扭头看向身后,没看到有人,又转过头去,看到瑞王已经跟着走远了。 “瑞王今日的讲学结束了?”这样子感觉真的很像是来斥责一通姜彬就走的。 这瑞王殿下倒还挺随心的,她想着又摇摇头。 乔清宁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看过去,见幸宜扭着脑袋往后看,眼中闪过几丝无奈,她难道还以为他在看别人吗。 “王爷。”身侧的侍卫提醒了他一句,他想起自己还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才抿起了唇,跟着侍卫走回院内。 乾寄之又守在台前等人群散去,学生们都跟着管夫子进书院,只留下姜彬一人站在台下,受着人们的指点。 姜彬低着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拳头捏得紧紧的,怕是下一刻就能挥出去。 站在不远处的乾寄之看他的模样,微哼一声,他平生最看不起这样的人了,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受后果嘛,现在倒像是别人欺负了他一样,简直是活该。 不过,他好像看到殿下的眼睛一直看向一个地方,他微微看过去,只看到几个女子站在一起。 但是其中倒是有个美人儿,穿着鹅黄色的襦裙,轻摇折扇,面如芙蓉,笑时比明月更美几分。行了,他觉得瑞王不是在看这美人儿了,毕竟他们都知道,瑞王殿下向来不好美色。 “既然瑞王殿下都走了,那我也先行一步了。”幸宜还想着没买到的生宣,既然正主儿都走了,她也没兴趣看落魄的姜彬,不如还是去做点有用的事好了。 曹柠岚却舍不得她走,水润的眼珠子直直看着她,“姐姐带我一起嘛。” “你还是回家去吧,爹娘定是担心你了。”她摇摇头,婉拒了。 “柠岚不想回家,想跟着姐姐去玩。” “姐姐不是在玩,姐姐要去买东西呢。”还被这小姑娘给黏上了。 一听幸宜要去买东西,曹柠岚只好松开拉着她衣袖的手“那姐姐要去买什么。” 想到这个幸宜也有些无奈,上品的生宣不好找,她怕是也要去前三域一趟。 “姐姐是要买生宣?!”知道幸宜要买什么,曹柠岚兴奋地又转了一圈,“我家有好多生宣呢,我爹总让我学画画,我又不喜欢,就把生宣都藏在我的库房里,我把这些生宣都给姐姐好不好。” 曹家势大,生宣应该也都是极好的上品。 只是她不喜欢曹家,也不想拿他们家的东西。 但是小姑娘粘人得紧,直说着要她把生宣拿走,她被缠得紧,没有办法,只好先应了她。 曹家定是在前三域了,她一路跟着曹柠岚走,见她还买了不少小玩意回家。 走走停停好一会,才走到前三域,曹柠岚还没走回家中,就看到府内的婢女在外头到处找她,此时见到她挽着幸宜回来,连忙就跑上前。 “小姐,你回来了?” 老爷今天知道小姐偷跑了出去,可气得不行。 “小姐你今儿跑去哪里了,老爷夫人都急了,大伙儿这会还在找您呢。”那婢女担心地看着她,见她还好好地,才放下心来。 “行了,行了,啰啰嗦嗦的。”曹柠岚撇着嘴,要不是美人姐姐要生宣,她才不会这么早回来呢。 曹府要比姜府大上好几倍,昂贵的酸枝木用来做门,摆放着的瓷器无一不是名贵的,到处都显露着曹府财大气粗的气质。 她带着幸宜走回自己的小院,闻讯而来的曹夫人搂着她说了好一会话,她似乎很疼爱这个女儿,便是曹柠岚偷跑出去了,也半句重话不肯说。 母女俩说了好一会,曹夫人这才看向一旁的幸宜“这位是?” “这是我新认识的姐姐。”曹柠岚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似乎很高兴能把幸宜带回家中。 “曹夫人好。”幸宜有礼貌地向曹夫人问好。 曹夫人点点头,笑着嘱咐婢女好好伺候柠岚的朋友,暗地里却是让人查起了幸宜的身份。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女儿爱好美色,才把这漂亮的姑娘带回来,可终归是担心她受人欺骗。 知道幸宜只是个小官之女,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任由曹柠岚带着幸宜回屋。 柠岚总想要个玩伴,但她给柠岚选的玩伴柠岚又不喜欢,这小官之女好拿捏,只要许以些许金银,不信她不听话。 这头幸宜还没说什么,曹夫人就已经想得很远了。 “姐姐,这就是父亲给我的生宣。”曹柠岚在库房里折腾了好一会,才捧出一沓瞧着就成色上好的生宣。 这生宣在曹柠岚眼中看来并无甚价值,所以只是随意地捧在手上。 “确实很好。”幸宜摸着那宣纸,比她从前在宫中用的竟是差不多好。 这曹家确实太过势大了,难怪平益侯这般担心外戚扰乱朝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密辛与拜祭 曹柠岚的闺房雅致,格局以文房四宝为底,外边还带着一片小竹林,瞧起来倒是书墨气息浓郁,然而这房中的主人却端得是一副懒散模样,莫说向学,只是让她收一收看着她发光的眼神都难。 “姐姐,你别这么急着回去嘛,我房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曹柠岚拽着她的衣袖不放,那小眼神可怜,好像她要走就能立马哭出来。 幸宜头一回遇到这么难缠的姑娘,婉拒不是,说重话也不是,可是就是会拽着袖子不放开。 她没办法了,只得坐着听曹柠岚讲了一下午的话,期间送来的瓜果糕点,无一不是最好的。 这么坐了一下午,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她知道了,这受尽全府重视的小姑娘,就是今年大选要送进宫去的,纪恒尚未立后,而曹家打的便是让皇后之位还是落在他们手上的主意。 曹家这辈的嫡系,生的几乎都是男儿,两位嫡女只有曹柠岚刚好适龄,另一位还在襁褓里待着呢。 所以曹家对曹柠岚极为重视,就怕她出了什么差错,让皇后之位落到了别家的手上,失了他们的计划。自从太后与皇上有了离心,他们曹家就很难把控皇上了,朝中的势力也不如往日,旁侧的平益侯和瑞王那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在朝中威望甚极,一个手握重兵,他们曹家的日子可没有往日舒心了。 可偏偏曹柠岚又是好动的性子,束不住,曹丞相为此忧心不少。 “姐姐,柠岚不想进宫。”曹柠岚捧着花茶,叹了一口气,进宫有什么好的,一生都要被困在那方威严的天地里头,然后在无尽的争斗中死去。 她只想寻一位如意郎君,此生两人相伴就好。 可是家里人对她出生唯一的期盼就是,能培养一个新的皇后,巩固曹家的势力。 “皇后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宫内人的生死都不过在她的一念之间。”幸宜想起了从前,皇后的话语谁敢不听,她说不许送东西到静扬宫,便没有人敢再送过去,她废了双腿日夜躺在床上,比死人还要不如。 “做这样的人不好吗?”她问道。 曹柠岚猛着摇起脑袋来,“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宫里可是会吃人的。” 她似乎觉得幸宜不能理解她,想了想又说道“姐姐,我给你讲个密辛吧,不过你听听就好,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了。”她看起来倒是对幸宜很放心。 宫里头的密辛?若是从前的她也知道不少,不过现在的她还真的不知道了。 就在幸宜期待着曹柠岚能讲出什么密辛来的时候,就见她整了整衣衫,正襟危坐了些,一副要讲大秘密的样子,幸宜看着也不禁严肃了起来。 曹柠岚晃了晃指尖,说道“姐姐你虽然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了,可是你知道那位被困在冷宫里病死的幸宜公主吗,听说那才叫作美艳世无双,除了幸宜公主的生母徐贵妃,这世上无人再及她半分。” 幸宜公主去世时她还很小,没能见过她的真人,但她有幸在先帝的藏宝库里见过一副幸宜公主的画像。画中之人不过豆蔻年华,着一袭粉裙,端得天真烂漫,只觉得那容貌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绝非常人能有。 只是她打开那副画卷才没多久,就被跟着的嬷嬷发现了,那嬷嬷吓得连忙把画卷放回,拉着她便走,像是怕极了被人发现。后来她再进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见过那画卷了。 她哼了一声,“若是幸宜公主还活着,裴子欣才不会是第一美人呢。”裴子欣就是平益侯府的裴三小姐,也是姜幸的表姐。 曹家与平益侯府向来不对头,曹柠岚不喜欢平益侯府的姑娘也正常。 听到那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幸宜微征,她有多久未曾听到这个称呼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曹柠岚接下来说的话才真的让她吓到,“其实我知道,幸宜公主根本不是病死的,她是被太后姑母和安阳长公主害死的。”这一句说得小声,只刚好让幸宜听到。 “?” 这事曹柠岚是怎么知道的? 她可不信皇后和安阳会把这事说出来。 小丫头看来还真的有些门道啊,她上下打量了曹柠岚两眼,才勉强带起两分笑来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病死的?” 曹柠岚看了看四周,婢女早就被她撵出去了,见四下无人才凑近到幸宜的身旁说“前年的花朝节,姑母在后宫设宴,母亲与我都去了。后来姑母还让我在宫中留宿,因为那日是公主的忌辰,我就正巧偷听到她和安阳长公主说幸宜公主之事,我才知道,原来公主根本不是病死的。” 所以说,后宫是多么可怕,这么鲜活的人就这样在算计下没了。 亲口听到自己的死讯,幸宜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但是她又有些啼笑皆非,这小姑娘也太天真了吧,居然在她面前就讲起这些后宫的密辛,若是让人知道,她可讨不了好。 “你就不怕我把这事说出去?”她忍不住逗起了小姑娘。 曹柠岚摇头,“我能感觉得到姐姐不是那种碎嘴的人。”从前与她走近的那些世家小姐们,表面上是在讨好她,其实背地里可是说了她不少坏话,她心里清楚,但也没告诉过旁人,只是渐渐地就不喜欢与她们来往了。 “唉。”幸宜叹了一口气,“这事你就埋在心底吧,再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了。”皇后她们便是要利用曹柠岚,也绝不希望她知道这么多。 毕竟她的死已经过去九年了,旁人便是再念着,她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好吧,我知道了。”见幸宜神情认真,曹柠岚乖巧地点点头。 但还没能安静片刻,她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了,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幸宜好像已经习惯了曹柠岚这般一惊一乍,眼梢上瞥,没有说话,又吹凉了一下杯中的花茶。 “姐姐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事呀。”曹柠岚见幸宜不接话,扁了嘴巴。 她无奈地摇头,抿下一口茶,才道“好吧,那是什么事情。” “哼哼。”曹柠岚狡黠一笑,说道“今日咱们不是都去看瑞王殿下讲学吗。” “嗯。”幸宜点点头,要不是去看了瑞王讲学,她还不会被曹柠岚缠上。 “瑞王殿下简直是大辉第一好看的美男子。”曹柠岚似乎在念叨着瑞王的容貌,小脸又泛起了红。 幸宜看她兀自笑了个没完,只好打断她“那与你说的事情有什么干系?” “虽然我很喜欢瑞王殿下,可惜王爷心中已有佳人。”曹柠岚叹息着摇头,“王爷才不是坊间传言那般有断袖之癖。” “只是因为瑞王殿下一直爱慕着早逝的幸宜公主,才会对其他女子不假辞色,可痴情呢。” 若不是拿帕子捂着嘴,幸宜都怕她口中的茶忍不住喷出来。 瑞王和她能有什么关系?她从前还是公主的时候,瑞王都还不是王爷呢。 这哪来的坊间小道八卦,一点都不准。 她好不容易把茶咽下去,又擦了擦嘴角,才看着说得肯定的曹柠岚“可是瑞王与幸宜公主根本没有交集啊,瑞王封王时,幸宜公主不是已经去世多年了吗。” 曹柠岚秀眉微蹙,想了想说“这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曾经看到,瑞王去拜祭幸宜公主。” “若是瑞王与公主无旧,为何要去拜祭她呢?” 幸宜公主本人告诉你她也不知道。 “你是何时看到的?” 曹柠岚垂涎瑞王殿下的美色已久,去年花朝她不愿跟母亲入宫,便又独自偷跑出门去了瑞王府,却看到瑞王殿下乘着马车出城,那马车很普通,不像是瑞王府应有的规格,她好奇,便叫了小轿跟上去。 其实瑞王的私卫早就发现她了,但瑞王没说什么,他们也就当作看不见。 她跟着到了子陵,见到瑞王殿下手中拿着一个玉牌,她眼神好,看到那上头刻着的正是公主的名字。 且那日花朝又是公主的忌日,曹柠岚这才知道,原来瑞王来子陵是为了拜祭幸宜公主 听曹柠岚讲完,幸宜想了想,还是没想到她以前何时与瑞王有了关系。 但看曹柠岚神色认真,不似在讲假话,莫非瑞王还真的爱慕她来着?可是她从前名声尽毁,还被困在深宫之中,想来瑞王也不会这么白瞎吧。 “所以我觉得,瑞王殿下与幸宜公主之间一定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过往,以至于王爷现在二十多的年纪,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是为了公主守身如玉。”曹柠岚抵着头,一脸的向往。她若是也能有这样的一个痴情人,那该多好啊。 不,姑娘你想多了。 幸宜看她,还是忍住没说出实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又见 天色渐晚,丹花瞧瞧外头,远处已落下一抹红霞,想着小姐也该回府了,便进来轻声地提醒着。 托着腮听曹柠岚讲了好几个时辰的幸宜,感觉自己的腰都坐得酸了,她动了动快要僵硬的身子骨,才向依依不舍的曹柠岚说道“今日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 她在这里才几个时辰,都把京中贵女们的家底听个完全了。曹柠岚平日憋得荒,这下子有人能与她说话,简直像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小道消息都给幸宜说。 这对幸宜也确实有些好处,日后她要与平益侯府多加来往,就势必会和其他的贵人小姐相处一二,现在多了解些也不坏。 见时候确实不早了,曹柠岚不敢再留,只说着“姐姐府邸在哪,我让人送你回去。日后,我能去姐姐府上找姐姐玩吗。” 幸宜已与曹柠岚说过自己的身份,知道幸宜原来就是那位可怜的姜小姐,她又兀自抹了一把泪,幸宜公主早逝,如今这位姜姐姐也被姨娘苛待,她觉得这个世道对美人实在是太苛刻了。 “我那裴三表姐也是京城第一美人,怎么就不见你那么喜欢?”她问道。 “不不不。”曹柠岚摇头,她们家虽然与平益侯府不对头,可是因为裴子欣太过优秀,样貌第一不说,连学识也在贵女中排行第一。从小家里人就爱拿裴子欣与她比较,她听着烦,就越发不喜欢裴三。 幸宜虽不想与曹府有多来往,但曹柠岚性子不坏,她倒还是挺喜欢的,也就应了她“要来可以,可你别又偷跑出来,平白让家人担心。” “好,我知道了。”曹柠岚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就怕她反悔。 她还想送幸宜出门,却被婉拒了,只好待着房间里看幸宜带着婢女走远。 曹柠岚又坐下来,她半推着茶碗,好似想到了什么,捂着嘴巴笑起来。 其实早晨讲学那时,瑞王殿下看过来,她就发现王爷是在看这位姐姐了,所以才对这姐姐来了兴趣。瑞王殿下这么多年都念着公主,实在是太可怜了,若能将他们凑成一对,岂不是很有趣? 幸宜还没走出多远,就在青石板小道上被拦下了,她看着眼前这贵妇人,想起来应该是曹柠岚的母亲。 “姜小姐。”曹夫人笑着站在她们面前。柠岚不想进宫,所以总闹出些事情来,如今她见这姜小姐能与女儿说得来,若是能留下陪柠岚,这段日子柠岚应该就能消停点了。 “曹夫人有事吗。”幸宜停下脚步,语气有些疑惑。 “柠岚时常都一个人在府里,也不爱与其他人玩,成天就想往外跑。难得她这般喜欢你,愿与你说话,不如姜小姐就在府里住上几个月,多陪柠岚说说话可好?”曹夫人说,姿态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高傲。“我知道姜小姐府上的一些情况,若是姜小姐肯来,日后便不用担心那姨娘再苛待于你。” 这不就是让她来看着曹柠岚?幸宜想,应该是曹夫人担心曹柠岚会在大选之前又闹出些什么事来,不能如时进宫,才会把她留下。 可她又不是别人的看守,曹夫人这样未免也太啼笑皆非了些。 所以幸宜拒绝了“府上之事姜幸自会解决,我见曹小姐虽然性子活泼,但还是很听夫人话的,夫人并不用这般担心。” 曹夫人皱眉“便只是这几个月而已,只要姜小姐应允,稍后就送两箱金银到府上。” 依曹家之势,想要傍上曹家的人数不胜数,若不是之前她寻来的人都被柠岚赶走,她也不用只找着这姜小姐。 她虽然疼惜柠岚,但柠岚终究是要进宫的,她若是没有看好柠岚,闹出些什么差错来,阖府上下都得恼了她。 “曹夫人,后日是我家外祖平益侯的寿辰,如果曹夫人实在有意让姜幸留下,不若先问下我家外祖如何?”幸宜没有直接说不,而是笑着回答,话语中却是在提醒着曹夫人,自己还是平益侯的外孙女,与平益侯府关系紧密着。 那还端着姿态的曹夫人听她这么说,也是忽然想起原来她还是平益侯府的人。让平益侯的外孙女与她女儿作伴,这话要传出去,还不得让人怎么笑话他们曹府呢。 这事自然就是不成的呢,她有些可惜地摇头,就没再多说,“那就请姜小姐代我曹府向侯爷问好吧。” 平益侯寿辰那天,曹府有贺礼会到,但人是肯定不去的。 “好的,姜幸知道了。”幸宜向曹夫人行了个长辈礼,见她侧过身不受,才说道“那便不打扰夫人了。” 曹夫人点头,又开始头疼要如何才能管好柠岚,让她进宫前的这段时间能乖巧些。 曹府有马车送她们回府,幸宜坐在马车上,又想起今日姜彬当众被斥责的场景,瑞王冷着脸呵斥他,竟是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姜彬留。 这下子,吴姨娘可有得烦呢,姜如轼最重姜梨和姜彬的学识,不然也不会一个送去夏院,一个送去女院,要是他知道姜彬被当众除名,这面子里子都被抹个干净,府里可就热闹了。 幸好她们正院向来不参和,这不还能坐在一旁看他们几人闹吗,他们那头过得不好,也算是报应了吧。 幸宜啧啧地摇头,只想着这段日子,姜府里是不得消停了。 “不过瑞王为何会知道姜彬说过这些话呢。”她摆弄着曹府马车的小帘,有些想不通,按理来说这好好一个尊贵的王爷,怎么会到那些街边茶肆中饮茶,这爱好也还真够独特的。 听到幸宜自言自语的问话,丹花笑道“瑞王殿下毕竟不是宫中出身,听说瑞王还是世家少爷时,就爱到茶肆去。所以如今瑞王虽已贵为王爷,但喜好应当还是同从前一般。” “原来如此。”幸宜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瑞王是外姓王,与他们皇族应当是有很多不同的。 回府还是有些距离的,她又掀着小帘看外头,想着看下回出来能买些什么,就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带着侍卫朝茶肆里走去。 那人覆着的黑金色面具似乎能映出光来,衬得下颚凌厉了些许。 是上回被她撞到了那位公子,幸宜看那面具熟悉,认了出来,然而当她瞪大着眼睛看过去,却因马车很快便跑了过去,并没能更加看清。 “停一下。”她连忙往外头喊着。 车夫听到,吁了两声让马匹靠着街边停下来。 “小姐怎么了?”丹草疑惑地问道。 幸宜从马车里出来,跟那车夫讲道“就送我到这里吧,你可以回去了。” 那车夫憨厚,也没问为什么,只说着让幸宜小心些,便又驾着马车回府里去。 见车夫驾着马车远去,幸宜这才跟她们说道“我方才好像看到之前被我撞到的那位带面具的公子了,平白无故把人撞一遭,有些过意不去,便想着去给他道个歉。” “哦。”丹花丹草点头,毕竟是小姐的决定,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跟着她进了茶肆。 茶肆里头的姑娘不多,只几个跟着家里人坐着,其余的都是一些书生百姓在谈天说地。 见幸宜进来,小二连忙端着壶茶水过来,话语有些谄媚“这位姑娘,是用茶还是吃饭?”他自然看出身后的那两位姑娘只是婢女,是跟着幸宜的,所以只与幸宜说话。 幸宜张望了一下,却没见到那人,心中有些奇怪,但她从来没在茶肆中用过茶,倒是有几分兴趣,便说“用茶吧,再给我端些小菜上来。” “好的,好的,几位姑娘在这边坐。”小二把一桌擦干净,又把茶水倒满,才跟着去里边端菜。 “小姐,你说的那位面具公子在哪里呀。”丹草也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有带着面具的人。 幸宜摇头,“我也不知道,明明是看着进来的。” 此时,她念叨着的那人,正在那壁熟悉的屏风后头饮着茶,他微微漱口,才把今日讲得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压了下去。为了最后告诫一番姜彬,他之前可讲了有半个时辰,简直比他在战场上还要累了。 乔清宁随意地坐在梨花木椅上,含了个梅子在口中,梅子酸凉,能解腻,他往日无事时也爱吃些。身旁有折扇扇过些许凉风,只觉得舒适了起来。 墨黑的瞳眸轻轻抬起,他懒懒地透过屏风看出去。 “”好大个梅子险些被他直接吞了下去。 “她怎么会在这里。” 乔清宁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看清楚些,才确定外头那个端着小菜吃得欢的小姑娘,正是姜幸。 “王爷?”今日梓桃也跟着来,见乔清宁皱着好看的眉盯着外头,有些奇怪地问道,视线也随着转去屏风外。 “是姜姑娘。”梓桃恍然大悟,难怪王爷失了神,原来是这几日都在他面前念叨着的姜姑娘在这。 “倒是挺有缘的。”乔清宁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玦,有些失笑。 今早见一回,现在见一回,这不是有缘还能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调戏 “王爷,可要把姜姑娘带进来?”看不出闲散坐着的乔清宁在想些什么,梓桃只好侧着头小心翼翼地问着。 乔清宁把玉玦放下,摇头,“不必了,本王今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了她的庶弟,若是现在被人瞧见她与本王有来往,对她的名声可不好。” “也是。”梓桃这么一想也明白了,便没再说话,只是又给乔清宁斟上茶水。 今日瑞王讲学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如今茶肆里的人们半数都是在谈论姜彬一事的 “那个姜彬是活该,便是对嫡姐再不满,私下说说就是了,居然还闹到了瑞王那儿,真是不知死活。”幸宜的旁桌坐着几人,说的也正是这事。 “唉,京中谁人不知瑞王最看重女子清誉,当年瑞王殿下的亲妹被辱,还被苏家弄得名声尽毁,而后受不了就投缳自尽了。后来苏家一日之间就被灭了个满门,虽说上边说着是强盗所为,其实大家不都清楚着吗。”另外一人朝那几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也就明了地点点头。 “只可惜这姜彬说话说得不是时候,居然被瑞王殿下听了去,这可就轮到他倒霉了。”那人笑笑,姜彬这么一弄,这几天他们的谈资可都有了。 因为那几人说话着实不小声,幸宜在一旁听了个完全,她捧着个小碗夹着凉菜,看似在夹菜,其实注意力都在那头。 前头他们说的那些幸灾乐祸的话,她不置可否,但后来听到瑞王殿下的妹妹被辱而亡,才记起好像在姜幸的记忆中,也是曾听说过这事的。 难怪瑞王会帮她,原来是因为这个。 夹菜的手顿了顿,幸宜有些唏嘘地摇着头,这乔小姐跟她的经历也差不多了,只希望乔小姐也能像她一般,还有转生还魂的机会吧。 “这般看来,府里也应该知道这事了。”丹花给幸宜舀着八宝羹,听旁边这么一说,大概现在全京城都知道这事了。 毕竟瑞王殿下在京中的声誉可不一般,只要是与瑞王殿下有关的,一晚上就可以传遍整个大辉了。 “吴姨娘以前做过这么多坏事,如今报应不就一个接着一个来了吗。”丹草哼了一声,也凑过来说道。 她们正院从前过得这么苦,可都拜吴姨娘所赐,害得小姐从小身子就不好,总比同龄家的小姐要娇小些。 但现在看着吴姨娘自个儿被烧伤,二小姐前些日子从女院回来,跟着老爷吃一顿饭就腹泻不止,如今连姜彬少爷倒了霉,定然是哪路神仙看到了吴姨娘的坏,现在给她报应来了。 她们在这边说着,外头却不知何时走进两个醉醺醺的男人,他们看起来喝了很多酒,脸红成一片,精致的绸缎上都布满了酒气。 “两个客官,可是要醒醒酒?”小二陪着笑脸上前,人一喝多了酒就容易闹事,从前他们这儿也让人闹了好几回。 “呃。”一个男人打了个嗝,他没理会跟前的小二,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嘴中还嘟囔着些什么,看来是把这儿当成酒馆了。 小二只好又跑到他前边拦着,脸上还是带着笑“客官,客官,您要什么先和我说,要不带您上楼坐着?” 旁侧的人们都注意到这一幕,借着喝茶之举打量着,茶肆里头都溢着茶香,这酒气一来,是熏得不行。 “你给本公子滚开!”那醉着的人烦了,一下把小二推开,他的力度大,小二都撞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正好是幸宜她们坐着的。 桌上的凉菜因为碰撞洒落到了地上,幸宜忙让开,见小二揉着腰站起来,关切地问道,“小二哥,你没事吧。” 小二的腰被撞得狠了有些疼,但还是连忙摇头,“我没事,让姑娘受惊了,我这就让人带他们出去。” 那两人本来还没注意到幸宜,但此时听她说话,都纷纷看过来。 顿时蕴着酒意的眼睛里泛着光,他们走近过来,嘴中调笑着“嘿呀,这儿有个小美人儿。” 这美人凤眼娥眉,神若秋水,这般□□可谓难得,今日一见合该成为他们榻上的玩物。 心里想着坏事,他们醉醺醺地靠近这,丹花丹草看此情景,忙站起身来跟小二一起拦住他们,怒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这两位往日本就是纨绔子弟,吃喝嫖赌那是样样精通,现在喝醉了酒,胆子就更大起来了,丝毫不顾忌面前的人都是些什么身份,只想着把那小美人掳回家,收进府中当个宠妾。 听到丹花的怒斥,还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挥手就要拉开几人。 “丹花丹草我们先走。”幸宜见他们眼中满是不怀好意,便猜到他们是想做些什么,也不欲与他们再纠缠下去,自己走便是了。 那小二知她们想走,低声说着“姑娘您绕后门出去,这里我们拦着就好。”说完便和几个茶肆里的人上前想要挡住那两人。 “走什么走,小美人你给本公子留下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其中一人怒了,想推开前面的几人,力气却不够,被拦了下来。 “敢拦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秦家的大公子!”那自称秦公子的人醉着喊道,又伸手推了推旁边的人。 听到是秦家的人,旁边的人有些不敢上前。 秦家是京城一大世家,在京中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他们这些人在秦家人面前显然是不够看的。 另外一人趁众人愣住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溜到一旁,想直接冲去抓住那皓白的手腕,可是人还没走一半,直接撞在了一个坚硬的拳头上。 “啊,是谁打我。”那人捂着肿了大半的脸,眯着眼睛想看清前边的事物,却又是哐当一声,另一边的脸也肿了。 他本就喝了很多酒,现被一顿好打,整个人彻底晕在了地上。 幸宜吓了一跳,差点被抓住的手往衣袖里缩了缩,听到茶肆里的人们一声哗然,才抬头看去。 是两名穿着蛟龙衣袍的私卫,一人扣住那被拦的人,一人直接扛起那被打到晕倒在地上的人扔出去。 “好好。”茶肆里头的人们反应过来,拍手叫好,此时有人出面解决这事情是最好不过的了,毕竟他们还是平民百姓,可不够秦家一根小手指头捏的。 私卫把那两人解决了,才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丹草还挡在幸宜的面前,生怕这两个看起来也凶神恶煞的侍卫会对小姐不利。 但只见两名私卫朝幸宜点头,说道“这位小姐,没事吧。” “噢,没事。”幸宜低着头摇了摇,发簪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划出好看的弧度。 还说着吴姨娘倒霉呢,怎么她也遇到了这样的状况,幸宜在心中兀自叹了口气。 她抬头想跟两人道谢,却又瞧见那熟悉的衣袍,清亮的眼睛转了转,想到了些什么。 “可是那位公子让你们来救我的?”她迟疑了一下,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但幸宜已经猜到了,她记性好,这两人和那日戴面具的公子身后跟着的,似乎是相同的人。 可是她又没有看到那位面具公子的身影,他是在什么地方呢。 幸宜茫然地左右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那人。 “小姐没事便好,我们先回去了。”王爷没说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也不好跟姜姑娘多说什么,只好向她拱手,便要转身离开。 她还想看看这两个私卫是要走回去哪里,却见他们直接出了门拧起那两醉汉就走。 唉,找不到了。幸宜失望地摇摇头,大概是那位公子不想要见她吧。 屏风里头碎了一地的茶杯,但乔清宁还是如同往常一样闲适地坐在那儿,嘴边带着笑,轻轻地吹着冒着热气的茶面,然而梓桃动都不敢动,生怕乔清宁眼底下的阴翳能把他给吃了。 心里头埋怨着刚才的那两人,好死不死偏要在王爷面前调戏姜姑娘,这下子好了吧,不但你倒霉了我也要倒霉了。 “那脏手没碰到她吧。”乔清宁抿了一口茶,声音凉凉的。 梓桃连忙摇头“当然没有了,私卫解决得很快。”几乎是王爷刚捏碎一只茶杯,一直在旁边当木头人的私卫就已经出去了。 “嗯,让他们把人扔到伶人馆吧。” “王爷,这不好吧,那好歹还是京城秦家的人。”梓桃提醒着,“秦家人虽不敢对王爷您怎样,可是现在在外头的可是姜姑娘,若是秦家人盯上姜姑娘那可就不好了。” 乔清宁哼了一声“好吧,算他们今日走运,等过几天我再去秦家一趟,带他们去看看西域新进贡过来的东西。” “什么东西?”梓桃好奇。 勾人的笑带在唇边,端得是如玉的模样,“一种叫鳄鱼的动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毁容 当两个烂醉如泥的人被扔到秦家大门口时,秦家主疯了。 这简直是把秦家的脸面往地上踩啊,连那两儿子都顾不上了,赶忙就让人去查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乔清宁早就让人封好了口,最后秦家主只知道是这两蠢儿子得罪了贵人,被人整治了。 他气得一盆凉水倒在还醉在地上的人身上,冰凉的井水冲洗掉一些酸臭的味道,秦领迷迷糊糊睁着眼睛,嘴中还傻笑着“美人儿快来给本公子抱抱。” “我抱你个头!”秦家主又是一盆凉水下去,熟悉的怒骂声终于让秦领清醒了过来。 脸上还是肿痛着,身上就更不用说了,感觉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顿,骨头是磕着疼。 “爹,孩儿被人打了。”他捂着缺了两颗牙齿的嘴巴,哭丧着脸仰头看他爹,只记得昨日好像是被人套着麻袋胖揍了一顿。 “我可没有你这个蠢儿子。”秦家主见他醒过来,又拿着凉水去泼秦领他弟。 秦禾正睡得香,然后就感觉浑身都冰冷起来,他骂骂咧咧地开口,正好对上秦家主冷漠的眼神,立马害怕得缩了缩脖子。 “昨天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秦领和秦禾两兄弟拾掇干净了,才灰溜溜地跟着秦家主进主屋。 一坐下,秦家主就猛拍桌子,他看着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只觉得往日是太过纵容他们了。 秦禾摸了摸鼻子,他喝得没大哥那么醉,倒是还记得一点昨儿的情景。 就约莫着跟秦家主说了点,隐瞒了他们自个先去调戏那女子的事,只说是那女子不识好歹,找人打了他们一顿。 “无端端人家就打你们一顿?”秦家主嗤笑一声,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两个儿子是什么脾性,但他向来护短,且连儿子都被扔到家门口,这可就是大大地打了他们秦家人的脸。 就算是他们调戏到哪位公主头上,这脸面还是得找回来的。 “你们可知道那女子是谁?”秦家主转着手中的檀木串,勉强掩着自己的怒气。 秦领抢着说“爹,我只记得那姑娘美得很,在京城中都是少见的容色。” 这么说来京中有名的美人也就那几位了。 秦家主思索着,问道“难道你们惹上了平益侯府的那位?”裴三小姐的绝色,是连当今圣上都称赞的。 “当然不是了,裴小姐的容貌我们还是记得住的,这姑娘分明是我们没见过的。”秦领摇头,暗中还垂涎着那迷糊中的一瞥。他还记得那截纤细的手腕,如雪一样嫩白,只可惜他都还没能抓住,就被人痛揍了。 见他们也说不些什么,秦家主烦了,“行了,你们这两个蠢东西,当街都能被人打一顿,简直丢了为父的脸。这几日你们就别想出门了,都给我回房间面壁思去。” 秦领和秦禾不敢再说话,只低着头出去,想着要快些给那些狐朋狗友递个信,这几日不能再聚了。 事实上,他们那些朋友也已经知道了,秦家儿子被扔到秦家门口,又是一条大新闻。 两个儿子都出去,秦家主摇摇头,往日就是太过纵容他们,才闹出这事来。 但暗地里还是要让人查,两儿子昨日遇到的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才让他们被揍完之后还扔到秦家的门口,毕竟还是他的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他也心疼,更别论夫人已经抱着他们哭一天,就要他把打人的找出来。 “去吧,把那日在茶肆的人都逐个问问。”他召来几个门客,这些人在秦家白吃白住那么久,也该时候做点事情了。 那几个门客自然不敢拒绝,纷纷应是。 “唉。”秦家主叹了一口气,只盼着能快点把人找到吧。 姜府现在乱得很,吴姨娘的院里院外都铺着摔碎的瓷瓶,怒骂声不绝,让人完全不敢靠近。 “母亲,你冷静一下,哥哥会没事的。”姜梨看着半秃的母亲摔着最后一个瓷瓶,忍不住上前劝道。 可是吴姨娘已听不见她的话,又拿起一个盒子想往地上摔,那盒子里头的可是她们从前在姜幸那里拿来的钗环,可都珍贵着呢,姜梨一看,连忙就想抢过那盒子。 但她哪里有吴姨娘大力,一个没抢好,连人带盒子摔在了地上,恰好地上是碎裂的瓷片,姜梨正正倒在那瓷片上,一下子哑了声。 吴姨娘还喊叫着要把另一个盒子也扔到地上,但听见旁边没有了声音,恍惚地向旁边看去,只见姜梨倒在地上,似乎有血滴从旁边滴落下来。 一滴一滴的,那血珠滴落的声音,在忽然寂静的房间里头,显得异常清晰。 “梨梨儿?” 吴姨娘懵了,她不敢上前,只在旁边轻轻喊着。 但是地上的人毫无反应,还是一动不动的。 她这才绕过那些碎片走过去,颤着手扶起姜梨。 “啊!”又是一声惨叫。 但院外的人已经习以为常这喊声,连头都没有抬起,只想着吴姨娘什么时候才可以消停下来,没看到老爷已经气得连院子都不想踏一步了吗。 碎裂的瓷片扎在姜梨的脸上,瓷片割开一个大口子,半张脸已经被流下来的鲜血染红,她极力地闭着眼,似乎不想睁开来面对这一切。 但脸上的疼痛和母亲的尖叫声都在提醒着她,她的脸被毁了。 睫毛染着鲜红,她睁开眼,只觉得有血滑进眼眶内,然后顺着脸颊,继续往下滴落。 “镜子,我要镜子。”她紧紧地抓住吴姨娘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用力。 原来清脆柔软的声音变得沙哑,她的双目通红,捏着吴姨娘的手似乎能捏下一块肉来。 吴姨娘吃痛地低喊一声,却不敢对上女儿那染血的眼睛,只说着“没事的,梨儿,我去给你找大夫,找京城最好的大夫。” “我要镜子!”见吴姨娘不应她,姜梨放开手,摇晃地站起来,水绿的裙摆沾上红色,瞧起来吓人极了。 桌上的铜镜早已被吴姨娘摔碎了,她在地上摸索了片刻,才找到比较完整的一面镜子碎片。 颤抖着的手慢慢拿起镜子碎片,眼睛死死地盯在上面,终于看到了她插着瓷片的半张脸。 鲜血从那瓷片的边边渗出来,形成一道血线,又沿着脸颊落在衣裙上。 她抬起手来,抓住瓷片的一角,似乎不相信地摸了摸瓷片与脸颊连接的地方,才确认瓷片是真的嵌在了她的脸上。 “我的脸。”姜梨喃喃地摸着自己的脸,只感觉手上一片濡湿。 吴姨娘怕她把那瓷片□□,连忙夺过那镜子碎片,颤着声音道“娘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你别动你别动。”她已经怕到不敢再多说什么,让呆住的姜梨坐到床榻上,自己则赶忙跑出去,绣鞋踩在地上的碎片上刺痛着,但她已经无暇顾及。 “快找大夫啊!” 院子里打扫着瓷片的人们听到吴姨娘的喊声,有些不耐地抬头,却看到吴姨娘的手上和身上沾满的血迹,顿时都慌了。 “姨娘,怎么了。”翠竹看她慌张,连忙上前问道。 吴姨娘也不顾着讨厌翠竹了,沾着血的手握住翠竹的衣袖,说道“快去外头把医脸的大夫找来,有多少找多少。” 医脸的大夫,翠竹猜应当是里头的二小姐出了事,便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小厮出府。 吴姨娘说完,愣着神回去,却看见里头安静坐在榻上的人捂着脸,鲜血又从指缝中流下来。 旁边的地上扔着一块沾满血的瓷片,她大惊,“梨儿,你不是自己把瓷片拔下来了吧。” 确实如此,姜梨呆呆地摸着自己脸上的瓷片,怎么都觉得扎手,就茫然着捏住瓷片的一角,用力地拔了出来。喷涌的鲜血糊了她一手,剧烈的疼痛让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些什么。 没有大夫在一旁,这下子就更难痊愈了,姜梨这么一想,几欲要昏过去。 吴姨娘把帕子拿来,让姜梨捂着,可是越来越多的鲜血很快就把帕子染湿,又换了一块,还是一样。 她心焦地在房间里踱步,自责得不行,都差点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了,她那时简直是昏了头,怎么会就闹成这个样子了呢。 幸好翠竹还是很能干的,不过多时,就找来了三位大夫。 大夫们看到屋内凌乱不堪的景象,都吓了一跳,这府上都是怎么了,刚被贼人洗劫了? 再一看捂着脸的姜梨,就觉得事情实在是难办了。 本来姜梨不把瓷片拔下,按他们的法子来,痊愈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虽然不能完全把疤痕消去,但总比现在要来得好。 可姜梨偏偏自个儿把瓷片拔了,这下子就麻烦了,不但伤了里头的肌肤,还因为拨的方法不当,残留了很多细小的碎片在里头。 大夫们没办法,只好用上麻沸散,给她鲜血淋漓的脸再用刀子,把细小的碎片夹出来。 她的脸部已肿成一大块,割裂的伤口不堪入目,用了许多药,才勉强把血止住,只是那道沿着眼下到嘴唇的裂痕,实在是触目惊心了些。 他们无法,只得开了方子,想着好好养一些日子,大约还是能好起来的。 只是这方子上的药材大多名贵,便是富贵人家也难以找全,这姜府虽有点小钱,但要集齐,也是难。 “这位夫人,姜小姐的脸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但是这药材,确实是难找。”一位大夫摇头,这伤口太深太重,不花重金是根本好不了的。 “我知道了。”吴姨娘坐在椅子上,白着嘴唇说着,她让人把方子收起来,送了大夫出去,还是没有缓过上神来。 怎么就会这么突然发生这些事情来,儿子被书院除名,春闱无望,接着现在女儿容貌又被毁。 似乎自从那该死的姜幸落水之后,麻烦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来。 “真是个丧门星。”她哑着嗓子骂着,想到女儿的那张脸,顿时表情又灰暗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自作自受 幸宜知道姜梨的事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她在屋内午休,便没有人去打扰她。 “哪个女子不看重自己的容貌,姜梨现下确实是可怜了些。”她摇头,想着是否要把之前郡主府大夫给她的方子也给姜梨送一份去。 可是念头刚这么一想,就听到丹花说道“可当日小姐额上伤口那般深,也没见二小姐和吴姨娘过问两分。” “莫说过问了,连东西都给咱们送来呢!”丹草接着说道,她们那时可有多惨啊,二小姐现在好歹还有好的大夫医治,可小姐那会什么都没有,若不是后来郡主有心,小姐额上的纱现在都还不能脱下呢。 “你们两个。”幸宜也不是那般爱以德报怨的人,况且她与姜梨确实有杀身之仇,她便是送东西去,人家还指不定怎么怀疑呢。 她这么想着,还是把这个念头放下了。 姜如轼也是被气狠了,一直寄予厚望的儿子落得这样不堪的境地,都成为京中的一个笑话了,害他今日在翰林院里办公时还被同僚取笑。他恼极了,连吴姨娘的院子都不愿再踏一步进去,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冷冷一笑,他还算是宠错人了,那房里的人,都没有省心的。 幸好,他还有个身份娇贵的嫡女。 这样一来,他倒是想到正院的好了。 医治姜梨的脸要不少银子,可现下姜如轼毫不理会,吴姨娘哪能弄到这么多钱,便是这些年在府中搜刮来的,也还差着很多。 她没办法了,只能偷开府中库房,把值钱的都拿出去当掉。她从前管家的时候,府里的钥匙都是她拿着的,便是现在是老太太管着,钥匙也都没还回去。 本来只打算拿一些,可是她见没人发现,就越拿越多,库房中值钱的,几乎都被她拿去了。 姜府的积蓄还是不少的,吴姨娘数着银票,觉着这钱除了能给姜梨医脸,还能为姜彬打点两分。 因着之前翠竹卖力,她也没瞒着翠竹,还让她一起来清点府里的财物。 吴姨娘把银票放到那鸳鸯荷包里,荷包鼓鼓囊囊的,瞧着也让人舒心。 “便是不管我们又如何,这钱还不是要落到我们手上。”吴姨娘哼了一声,显然是对姜如轼对这边的不闻不问有了气。 翠竹在一旁乖巧地递过茶水,没有敢吭声。 她这头把值钱的都变卖了,那头老太太就收到了消息。 自然翠竹传过去的。 老太太没想到这侄女这么大胆,竟敢把库房都给偷开了,库房里存着的可都是姜府的根本,她这么一做,别说姜如轼不饶了她,便是老太太也气得马上让人把吴姨娘叫来。 可吴姨娘有了银子,哪里还理会这个姑母,反正如今她头上半秃,女儿毁容,儿子失名,她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只想着把银子拿了,自己过得好便是。 “她这个蠢货!”老太太被吴姨娘气笑了,她真不该当初让自己这侄女进府,平白闹出这么多事端来。 可姜府终究还是姜如轼的姜府,便是从前吴姨娘管家时积威甚重,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敢得罪老爷和老太太。 杜姑姑带着小厮把吴姨娘的院子围了起来,她站在院外,看了看里头,发现吴姨娘的屋子是紧闭着的。 “你们进去看看。”杜姑姑皱眉,挥手让两个小厮进去。 两小厮走上前,大力的推开门,发现不动,门栓里头被卡死了。只好退后两步,然后猛地把门撞开。 雕花木门被用力撞开,摇摇欲坠地挂在两边,可里头安静极了,是一个人也没有。 “她们去哪了?”杜姑姑随着走进去,没有看到吴姨娘和姜梨的身影。 院里的其他小厮婢女早就被吴姨娘赶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里头是何等情况。 姜梨的脸被百布紧紧包起半边,她跟着吴姨娘走着,神情恍惚,像个木头人。 母亲知道老太太一定会让人来找她要钱,急忙收拾了一下细软就要从小门出去,姜府管理颇是凌乱,往日小门那处都是没人看着的。 可她如何甘心放下这一切,现下她这般模样,女院是回不去的了,父亲虽不再管她,但她终究是姜府的小姐,这么一去叫人如何看她。 更何况,她才不会让姜幸坐享其成这一切。 凭什么她如今容貌毁了半边,而姜幸却还能做着她的姜府大小姐,且之前还被瑞王这般维护? 苛待她又如何,那个蠢货,若不是她命大,早就沉在那湖中了,哪里还有今日的风光。 姜梨想着,另一边没被遮起的眼睛半眯,神色显得有些阴狠,长利的指甲扣在掌心里,险些掐出血来。 “母亲。”她不走了,站在吴姨娘的后头喊了一声。 吴姨娘回头,见自家女儿不动,连忙过去拉她“梨儿,怎么了,我们快出府找你哥哥去。到时候母亲带你回吴家,非得好好骂骂那老太太。” “母亲,凭什么我的脸变成这样,而姜幸的脸还能好好的。”她微微侧头看着吴姨娘,状似平静的脸下掩着不甘和愤恨。 她从小就讨厌姜幸,为何一出生姜幸就能是嫡女,而她只能是个庶女,且姜幸的母族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平益侯府。可她呢,只能极力讨好老太太和父亲,以求换得更好的对待。 幸好她处处都做得比姜幸好,父亲也更加疼惜她,在这府中,除了那虚无缥缈的名分外,姜幸哪里能比得上她。 但姜梨还是恨,她不需要这个嫡姐压在她的名头上,所以那天在郡主府里,她趁四下无人,就把姜幸推入湖中。 看着那红色在湖面上染了大片,她的心里,是乐极了。 “梨儿,你想做什么?”吴姨娘看不懂她的表情,只觉得那话语中隐着寒意。 “我想去”姜梨笑得温柔,“探望一下姐姐再走。” 幸宜正陪着裴氏作画,她在一旁磨着墨,然后轻轻把砚台推过一些,好让裴氏能更轻易沾上墨。 “母亲的画确实太好了。”她看着裴氏渐渐画出形来,不由感叹道。裴氏的画功精湛,丝毫不像是多年不动笔的人。 她也是想不通了,裴氏各样都好,怎么偏偏就栽到了姜如轼身上。 “小姐,二小姐来了。”丹花从外头走进来,低声跟幸宜说道。 幸宜疑惑道“姜梨?”这会儿她们那边不是已经焦头烂额了吗,怎么还有心思来这儿。 她看了看还在作画的裴氏,不想打扰她,便说了一声跟着丹花到了外屋。 “姐姐。” 走到外屋,只见到一个半边脸包着白布的女子在低声啜泣,若不是那声姐姐耳熟,她都险些认不出姜梨来。 “你怎么来了?”幸宜走近些,柳眉微蹙,自个儿的都伤成这样,还来正院做什么。 莫非是知道她之前得了郡主府的药方子,来找她讨来了? 若她是讨药方的,给她倒也可以,只盼着她不要再闹出些幺蛾子来了。 姜梨拿帕子擦着脸,站起身来,眼睛里蓄着泪,端得是可怜的一副模样“我是来与姐姐道歉的。” “道歉?我与妹妹可没什么话说吧。”幸宜垂眼,睫毛遮下一片阴影。 “是与上回在郡主府的事情有关。”姜梨哭得惨,连那白布都似乎要湿透了,“姐姐,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给你跪下认错吧。” 她踉跄一下,直接扑倒在幸宜的裙边,幸宜一时不察,虽微微后退了,但还是让姜梨拽住了裙摆。 “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呢。”丹花吓到了,连忙想拉开姜梨。 但姜梨不放手,只说着“姐姐,就让我与你道歉这一回吧,母亲要带走我了。” 她说得诚恳,抬起头来看着幸宜,隐着泪珠子的眼神中似乎很难过。 “唉。”幸宜低声叹了一口气,伸手想着把跪在地上的姜梨扶起来。 可她的手刚碰到姜梨的身子,就被姜梨一把抓住,姜梨笑得温柔,一如那日把姜幸推入湖中那样。袖中藏着的瓷片出现在两人面前,尖利的那角毫不留情地往幸宜脸上刺去。 只听到噗嗤一声,是瓷片扎入身体的声音。血珠子从那雪白的肌肤上透出来,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上。 幸宜睁大眼睛,愣神着,只觉得那血珠子要把那衣衫染红。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声音颤颤“丹花,丹花!” 门口的嬷嬷听到里头的声响,连忙进屋来,却看到屋内一片狼藉,二小姐倒在小几上,丹花挡在小姐的面前,高举着手上还嵌入了瓷片。 “快让人来。”幸宜扶着丹花,心焦极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两个嬷嬷瞧见不好,连忙把丹花抱到小榻上,丹花捂着小臂,紧咬下唇,脸上尽显疼痛之色。 “为什么你次次都可以这么好运”姜梨靠在小几上,眼中尽是怨毒“姜幸,为什么你就不可以乖乖地去死!”最后已是喊破喉咙的叫声,她像疯了一样把身边的东西扔过去。 桌上的花瓶被砸落在幸宜的身边,那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她的耳边。 眼前的姜梨渐渐和从前的安阳重合在一起,是她一直都太过心软了,总是不肯做到最后一步,总是想着她们不至于坏成那样的。 可是结果呢,她并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还害了身边的人。卢嬷嬷跟着她,年迈的身子一次次的下跪,丹花跟着她,连手臂都被划伤。 “姜梨。”她走到姜梨的身边,蹲下身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将来就会知道,你究竟还能有多惨的。” “把二小姐送到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来一步。”幸宜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跟旁边赶来的小厮说道。 小厮被幸宜冰冷的语气吓到,诺诺地应了是,连忙拖着瘫软在地上的二小姐到柴房去。 “放开我,我是姜府的小姐,把你的脏手拿开!” 姜梨拼命地挣扎着,可是两个小厮就像完全听不到一样,只拖着她出去。 吴姨娘正躲在树后边等姜梨,她也不知道梨儿要去找姜幸干什么,但见她语气坚决就只好由她去了。此时看见姜梨被人从正院里头拖出来,哪里还坐得住,连忙上前怒骂道“你们这群贱东西是在干什么呢,还不快把小姐放开。” 带头的小厮冷哼一声“吴姨娘,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姨娘再见 “幸儿,你你没事吧。”里头听到声响的裴氏赶忙放下笔走了出来,看到外屋乱成一团,地上还有着血迹,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只拉着幸宜的手左右看着。 “母亲,我没事。”幸宜摇头,先安抚了一下裴氏,然后转身看向正在榻上止着血的丹花“今日若不是丹花救我,我恐怕也不能站在这儿了。” 姜梨划过去的碎片尖利,直向着她眼睛处,若是真被她得逞,别说是毁容了,便是眼睛也得要瞎掉一半。 而丹花忠心救主,见情况不对立马扑了上去,所以原本是向着幸宜的碎片就刺到了丹花的手上。 “你们快去库房把药箱子拿出来,等会大夫到了,马上就拿着方子去拾药。”她让裴氏坐下,又吩咐好几个小厮,才走到丹花身旁,见她脸色惨白,白色的药布都险些止不住那汩汩而流的血,不过一会就染成红色,心里也是难受极了。 丹花睁着眼睛,瞧幸宜比她还要难过的模样,不禁噗嗤一下笑出来“小姐,你不要这副模样,美人尖尖都快皱起来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只是伤了手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你这丫头还笑得出来。”葱白的指尖点了点丹花的额头,方才这么凶险,竟还不管不顾地扑上来,这份心意着实太过难得了。 嬷嬷紧压着药布,就怕血流得过多,然而伤口本来就疼,这下子就更是刺痛着,丹花疼得都快把下唇咬破了。 幸宜与丹花多说着话,好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这样疼。就见两个小厮押着吴姨娘进来,她那半边的头发散落,妆容都花掉,显然也是挣扎了许久。 吴姨娘手中紧紧地拽着一个红绸布包袱,骂骂咧咧地又想要甩开小厮的手。 她看到裴氏和幸宜在里头,立马大喊着“你们是干什么呢,姜幸,还不让这贱东西放开我。” 却见幸宜连头都没抬,似乎完全听不到她的喊叫,仍细细地跟丹花说着话。 吴姨娘还不知道姜梨在里头做了什么,只以为姜梨是与她说了什么话才让她恼了。所以还是不依不饶地骂着,活像个泼妇。 “把她的嘴给我塞起来。”裴氏忍不住了,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她多年来为了姜如轼一直忍着吴姨娘,可不代表她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女儿被人害了。 自己的女儿毁了容貌,竟就想把嫡姐的容貌也给毁了,这是何等的恶毒!她纵是性子再软和,此时也再容不下这泼辣的妇人和她那恶毒的女儿。 旁边的小厮随手拾来一团擦地的布,直接塞住吴姨娘的嘴,她张大着嘴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气得脸都通红了。 裴氏见她说不出话,也懒得再理会她,想着幸儿应当是想自己解决这事,便没再说话,只冷冷地坐在旁边看着。 直到大夫端着自己的药盒子来了,给丹花处理了伤势,幸宜才得空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吴姨娘。 她们一家做了这么多孽,也是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把她押到老太太那儿,我要亲自去和老太太说。”说完,软底团花绣鞋先踏出门槛,两个小厮看见,连忙押着吴姨娘跟上去。 老太太这头气氛也不好,杜姑姑回来说吴姨娘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十有八九就是想收拾包袱回吴家。拿了姜府这么多东西就想回去?她做梦呢。 连忙就让人到门口去堵人,但堵了那么久,人影都没看到个,正想着是不是要派人回娘家去看看,就听到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外面怎么回事呀。”老太太正在气头上,额上的皱纹都聚到了一起,不耐烦地说道。 然后便看到她在找的吴姨娘被两个小厮带着进来,她嘴上还塞着布,似乎想挣脱那般扭着身子。 她看到老太太气着坐在上首,心里有些害怕,但想着老太太毕竟还是她的姑母,自会帮她教训姜幸,所以眼睛又亮了起来。 “呜呜。”她的嘴巴被堵着说不出话,只得朝老太太那头呜咽了两声。 老太太正愁找不着人呢,这边人就被送来了,她正要开口,就看到大孙女居然从吴姨娘的后头走来,一下子直直地跪在她面前。 幸宜沉默地跪着,一声不吭,只叫老太太心都漏了一拍。 这这又是怎么了。 “幸儿,你怎么还跪上了,发生了什么事起来再说。” 幸宜摇头,声音哽咽“奶奶,孙女是来求您评理的!今日梨儿妹妹被划伤了脸,我心里也是着急,但又不好贸然到西院打扰,就想着过些时候再去看看。”绣着杏花的帕子擦去大颗掉落的眼泪,“可幸儿没想到妹妹原来一直记恨着我,竟与姨娘一同到正院,想用那瓷片把幸儿的脸也划伤。” “幸儿从来不与妹妹争抢什么,便是她喜欢张家公子,我也一并让给了她。可是妹妹怎么可以这样做啊,我好歹也是她的嫡姐呀!” 老太太本还以为是吴姨娘又拿了正院里头的什么东西,却没想到是姜梨要去伤人。但梨儿向来乖巧识趣,断不会这般做的呀。 姜梨平日常到老太太院里伺候,极为懂事,老太太便是恼了吴姨娘,也绝没有将之前的事情怪到姜梨的头上。 “幸儿,你是不是”她迟疑了一下才道“是不是弄错了。” 幸宜用帕子遮着逐渐冰冷的眸子,言语间多了几分寒意“若是奶奶不信,大可去问问院子里头的人,大家都看着,如此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做出如此行径,姜梨也是够荒唐的。也就是幸儿命大,被身边婢女救了一命,可我的婢女现在还躺在榻上流着血呢!” “那血滴得满地都是,吓人得很,如果今日幸儿躲不过,躺在那里的可就是您的大孙女了。”她低笑一声,“今日妹妹可以向嫡姐动手,难保有一天她不会胆子大着大着,就连奶奶您都敢下手了。” “我也便是顾忌着父亲的名声才没有四处张扬这事。”幸宜紧捏着帕子,抬起头来看着老太太,清亮的眼睛里蕴着怒气“但要是奶奶不想管这事,幸儿也可以报官,大义灭亲一把,毕竟姜梨现在做的可是蓄意伤人之事,按照大辉的律例,那可是有罪的。” 老太太怎么可能让幸宜去报官,本来姜彬一事就已经让如轼焦头烂额了,这要再发生些什么,他的官场生涯就可以到头了。 于是她连忙安抚着语气显然冰冷了不少的幸宜,“好的,好的,幸儿你别急,奶奶会好好处理这事的。” 说罢又让一旁的杜姑姑去扶起她来,幸宜就着杜姑姑的手站起,又看向后边着急着摇头的吴姨娘。来时她已经听说了,吴姨娘私开库房,还给老太太没脸,可是让老太太恼极了,她倒要看看这次老太太还能不能护着吴姨娘她们。 “吴瑟,你过来。”连平日亲昵的称呼都没有了。 老太太实在是不满,本来姜梨割了脸她还想着要把自己的私房拿出来,可没想到吴姨娘这般大胆,竟连姜府的库房都敢偷开,拿了就算了,还想带着姜梨出府。 这要让人知道了,姜府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好,这也便算了,谁知道平日一向乖巧的姜梨,今日不知犯了什么浑,竟然还想去刺伤嫡姐,是嫌她们姜家一个毁容的不够要多拉一个垫底? 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是真让老太太寒心了,姜府如今已经不起这般折腾。 “姑母,您听我解释呀。”吴姨娘嘴中塞着的布一被拿出来,就立刻扑到老太太的身前,想抱着老太太的腿哭,却一下子被杜姑姑拉开了。 “解释?”老太太冷哼一声,“别以为你往日做的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偷拿府中的东西你还少了?只是我没想到你这回这么糊涂,连我姜府的根底都想兜了去。” 吴姨娘哭起来与姜梨像了八分,幸宜一看就想到了方才姜梨是怎么跪在她面前哭的,顿时眼神里尽是嫌恶,连多看地上跪着的人一眼都觉得是脏了自己的眼。 “姑母,我这不是心疼梨儿吗,她的脸都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嫁人啊。”吴姨娘抹着眼泪,脂粉被抹下,整张脸花得颇像外头唱戏的。 老太太气得一拍桌子,“你还好意思提姜梨,你养的好女儿,连嫡姐的脸都想一并毁了,我们姜家没有这种恶毒的姑娘。” “我们梨儿不会这样做的。”吴姨娘想了想,然后恶狠狠地盯着站在一旁的幸宜“肯定是姜幸搞的鬼,她一直恨着梨儿能进女院,定然是她想祸害我们家梨儿才编造这样的事。” 幸宜连个冷瞥都没有,眼睛垂着,只想看老太太会如何处理此事。 “你给我闭嘴吧你。”老太太早让人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是姜梨借着跟幸宜说话的时候,把藏在袖中的碎片拿出,幸好被旁边的婢女挡了,不然她们家可就要有两个毁容的姑娘了。 她也不想在听吴姨娘说下去了,喝了一口茶压了压怒气,才说“你不是想回吴家吗,我这便让如轼休了你,让你自个儿回吴家快活去吧。” 休了她? 吴姨娘跪在那儿,只觉得头晕眼花,她撑着木椅微微定神,才颤着声说“老爷不会休了我的,我与老爷多年夫妻,感情深厚”说到最后她都快说不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休了 幸宜倒没想到老太太会做这个决定,她有些吃惊地看过去,却见上首的老太太绷着脸,把桌上的茶杯都扔到吴姨娘身边,瞧起来确实是说得认真的模样。 滚烫的茶水倾泻而出,茶杯被砸到地上溅起了些许碎片,吴姨娘吓得一缩脖子,说话都哆嗦了“姑母,您就饶了瑟儿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她说着,还急忙把一直收在怀中的包袱拿出来,因着手颤,她拉开包袱时还抖动了两下,满满的金银和大额的银票散落出来,飘到几人的身边。 这数额大,看着像是把姜府的库房掏空了大半。 难怪老太太会这般生气,幸宜明白了,于是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看老太太会如何解决这事情。 “姑母,东西都在这了,真的没有了。”吴姨娘哭丧着脸摇头,她摇的幅度大,本来就松垮的耳环直接飞了出去,尖利的坠子勾破了她的耳垂,划出一道血线,吴姨娘疼得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把地上的银票拾起跪着递给老太太。 可老太太已对她心烦,任她如何说都不把那话收回,只冷冷地接过杜姑姑新倒的茶,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我已经让如轼过来了,等他写完休书,你就带着你原本的嫁妆滚回吴家吧。” “姑母,不要啊。”她跪着靠近,却被老太太一脚踢开。刚刚拿着银子走的时候不是很神气吗,怎么现在就变了副模样? 吴姨娘没想事情竟会闹到这个地步,她本只想着先把姜梨和姜彬带回吴家,等姜如轼后悔了,再用八抬大轿把她接回姜府,可是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她的预想完全不一样了。 一向疼爱她的姑母,此时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而老爷还要来给她写休书。 她瘫软在地上,半秃的头低垂着,绣花裙子被茶水染黄,像是憔悴了十岁不止,狼狈极了。 看着不远处垂在地上的那截鹅黄色边角,只觉得这边角的主人现在一定在心中是笑得何等快意,她当年没能狠下心把姜幸掐死在襁褓里,现在看来简直是一个错误。 “你得意什么。”吴姨娘沙哑着声音说,抬起蓄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幸宜,“你还是那么可怜,连未婚夫都要与你退婚,这一生你就不可能找到一个良人!” 幸宜一直没有出声,见吴姨娘把怒火发到她身上,顿时觉得有些可笑。 “没想到姨娘还那么有心思关心我,不如还是先想想您回家的时候要带些什么吧。”幸宜笑了一声,她高高在上地看着瘫在地上的吴姨娘,像是看着一只蝼蚁,“毕竟我还要跟姨娘说一声,这么多年您在我们正院拿的东西,可都是带不走的。” 她会保证,吴姨娘除了自己的东西,姜府的物什她一件都带不走。 母亲怒气满满地拍着桌子,大女儿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而今日的主角吴姨娘则缩在一个角落低声骂着些什么,瞧起来很是狼狈。 当姜如轼踏入老太太房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凌乱的景象。 “母亲。”他喊了一声,然后径直走过吴姨娘身边向老太太弯身。 他向来孝顺,看到吴姨娘把老太太气成这样,心里怨着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吴瑟还是不懂事。 “你总算来了。”看到姜如轼走近,老太太的怒气有了缓和,但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吴姨娘听到姜如轼的声音,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努力挣着向姜如轼那头哭喊“老爷。” 她以为自己这般惨状,总会让姜如轼心软两分,但姜如轼什么话都没说,只给她扔下一封信。 信封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泪眼朦胧的吴姨娘看过去,看到那信封上大大写着鲜红的休书二字,险些就要晕倒在地。 “不要啊老爷,不要休了我。”她摇头,努力地把自己拾掇得干净些,“老爷我们夫妻多年,不是说要一直恩爱如初的吗。况且,况且我们还有彬儿和梨儿啊,您不顾忌我,也要顾忌您的孩儿吧。” 她想姜如轼这么疼爱姜彬和姜梨,一定不会舍得让她这个母亲离开他们的。 但她又想错了。 本来姜如轼还不想提起这茬,然而听吴姨娘提起这两个不孝子,肚子里就满是火气。 顿时一下把休书捡起然后扔到吴姨娘的脑袋上。 “你还敢提那两个不孝子?”姜如轼指着吴姨娘痛骂“要不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我用得着被同僚取笑?” “这下真好,姜府不止出了个被王爷当众责骂的儿子,现在还出了一个要伤嫡姐的好女儿!” “我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他呸了一声,把这几日积攒的怒意都骂了出来。 原本吴姨娘伤了脑袋他是心疼极了,可是耐心都是有限度的,他容忍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可是都给他带来了什么?除了丢脸还是丢脸! 姜如轼本来就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当年他娶了裴氏,别人在背后说他是吃软饭靠女人的无用书生,他禁不住这般话语,便渐渐与裴氏离了心,后头才又娶了吴姨娘。 可是现在呢,他要的好名声没有,反而是闲言碎语多了一箩筐。 可恨的是他还得为了自己的那个七品官职赔着笑脸,他在翰林院烦,回到府里就更烦了。 先是二女儿伤了脸,然后居然还想不开地要去把大女儿的脸也给毁了。 他以前只觉得二女儿知书识礼,温柔雅致,所以待她总要比那个木讷的大女儿要好上千倍百倍。 但今日知道这事情之后,他整个人心都寒了,原来这么多年,那都是姜梨装出来的模样,真是白瞎了他这么多年的疼爱。 “老爷,我知错了,您不要休了我啊。”吴姨娘的日子一直过得惬意,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境况,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好,只痴痴地喊着这话。 “来人,把她送回吴家去,看着就烦心。”姜如轼听着她的哭声感觉今晚都要睡不着觉了,连忙喊人来把她带出去。 小厮想把瘫坐在地上的吴姨娘抬起,但她不肯,指甲死死地抠着木椅就是不愿离开。 “姨娘,你不愿自己走,是不是要我把姜梨一块带出来和你一起走。”幸宜见她抓着椅子抓到指甲都快断掉,在旁边冷冷地说了一句。 听到姜梨的名字,吴姨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把手松开,眼睛空洞着任由小厮把她拿走。 她一人回去不要紧,但若是梨儿跟着她回去,这辈子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是她害得梨儿毁了脸,是她的错,她不能再害她一回了。 吴姨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院外,屋内的人才觉得是松了一口气,那绝望的哭喊声确实不想要再听多一回了。 姜如轼定了定神,才看向一旁的幸宜,看到她脸上还是好好的,才叹着气说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父亲不要这样说。”幸宜勉强笑了一下,轻轻摇头。 看着吴姨娘被拖走,听着姜如轼冷酷的话语,她虽不喜这些人,但也不由地在心中感叹。人的爱恨情仇变化得是这般的快,往日疼爱的,或许今日就会变成憎恨的。 感情大约就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吧,一点都不值钱,随便就可以抛弃。 “父亲,那梨儿妹妹?”她试探着问姜如轼。 只听他烦躁地回答“随你处置吧,你是嫡女她是庶女,且她还做出这样骇人的事,便替为父好好管教她吧。” “好。”幸宜点头,见老太太和姜如轼如今都心烦着,也不想再多待一会,朝两人福身便走出了老太太的小院。 幸宜带着丹草走回正院,又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事,低声与身边的丹草说,“丹草,你要记着,无论何时都不能嚣张跋扈,因为可能就是明天,你一直瞧不起的欺辱的,就会站在你头上也瞧不起你。” “是,奴婢记着的。”丹草知她的心情也不好,连忙点点头,紧跟在幸宜的身后。 丹花的手臂已经被包扎起来了,她正躺在榻上歇息着,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靠近。 那软底团花绣鞋踏过的声音她最熟悉不过了。 于是很快地睁开眼睛喊道“小姐。” “你这丫头怎么就那么机敏。”原本还放轻了脚步不想打扰丹花休息,没想到还是扰了她。 幸宜坐在丹花的身边,见她脸色好了很多,才放松下来。 这丫头为她挡了一刀,这份恩情她怎么都会记在心里,如今见丹花无甚大碍,她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去了好久呀,老太太那头怎么说?”丹花歪着脑袋问道,老太太向来对她们正院有意见,想来应该又是敷衍她们一把而已,毕竟吴姨娘可是老太太的亲侄女,怎么都会包庇吴姨娘一两分。 幸宜给她压了压被角才答道“以后不用担心吴姨娘会欺负我们了。” “为什么?” “她被父亲休了,现在应该已经坐上马车回吴家了吧。” 丹花睁大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逗得幸宜都笑了起来。她摇摇头,才又实实地点头“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今时不同往日 姜梨双手抱膝缩在昏暗的角落里,听着身边不曾停过“吱吱”的叫声,又打了个寒颤。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了,脸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着,她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但无论她说什么,外头都没有反应,姜梨就像是被遗忘在这个姜府的柴房角落。母亲没有来,父亲也没有来,她在柴房里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姜梨的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柴房里头高高的小窗只泻过一点光,还完好的另一边眼睛往下看去,让她能勉强看清在她的绣鞋上爬着那只灰黑老鼠,顿时吓得捂着半边脸站起身来跺着脚。 那老鼠却不怕人,还想借着她的绣鞋往上爬,“来人啊,来人啊!”姜梨一边叫着一边想把老鼠甩开,可是直到老鼠被她的绣鞋踩上,穿膛破肚地躺在地上泛起一阵腥气,也没有人打开过那扇小门。 “呕。”姜梨何时见过这场景,那腥气直冲喉咙,恶心得她直接在旁干呕起来。可是她一天都没吃过东西,哪里还能吐出来,只咳得嗓子疼,再一吐竟生生咳出血来。 血腥气和腐臭的味道混杂着,她这下子算是完全清醒了。 昨日她都做了什么蠢事,竟不乖乖地跟着母亲出府,而是跑去要划姜幸的脸? 这事要放在平常,姜梨便是想把幸宜的脸毁了,也绝不会亲自去,而是要借着其他人的手,不让自己落下可说的把柄。 可昨天那瓷片割脸的疼痛让她什么都想不到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自己不好也绝对不让姜幸过得好,才会昏了头似的自己跑去。 按姜如轼好面子的性格,她这事一做下,不论从前姜如轼有多疼她,这下也绝不会来救她了。 姜梨这么一想,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灰暗了。 如今脸毁了,人又栽在姜幸的手上,她这一生哪里还有指望! 姜梨眯着眼睛靠在小门那,长利的指甲刮着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过也不一定,只要她能出去,她一定不会任姜幸摆布自己的。今年夏季就是大选的时候,她要争得进宫的名额,只要她能进宫,还用得着怕姜幸? 姜梨想得好,但全然忘记脸上的疤痕早已把她的入宫梦毁了。 在没从平益侯府回来之前,姜幸都不准备把姜梨放出来了,就让她在柴房里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吧。 明日便是平益侯的寿辰,她和裴氏这两日忙得不行,裴氏久未回过侯府,此时也是紧张。 但就在这么忙的时候,她们接到了秦家的来信,说希望能择日拜访府上。 “秦家?姜府何曾与秦家有过来往了。”裴氏拿着那信,疑惑着问道。 幸宜正带着几个丫头收着东西,听到裴氏说的话,正想摇摇头,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秦家的名头,说得还挺嚣张来着,是在哪里听过呢。 幸宜认真地想着,然后脑中浮过两个烂醉的人。 啊!她想起来了,是那日在茶肆喊着自己是秦家公子的那两人。 她把裴氏手中的信接过来看了看,语气倒是非常客气,似乎只是简单上府来拜访。 可无端端地来找她们做什么,难道是因为那日她拂了两人的面子,以为那几名侍卫是她家的人,所以现在找上门来算账了? “小姐,要怎么回信?”京中有名的秦家就那一个,姜府势小,怎么玩得过人家,这信不但要回,还要回得好看。 幸宜沉吟一会,道“便说近来府上事忙,实在无法接待贵客,请秦老爷见谅。” 再不济她也算是平益侯府的人,且那日本就是秦家那两位纨绔公子喝醉酒了对她失礼,谅秦家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并不知道两位秦公子是被人揍一顿再扔到秦家大门口的,虽然秦家主把事情压下来了,但贵门上头还是有不少人知道这事。 实在是太丢秦家的脸面了,秦家主让人查了许久才打听到那位小姐是姜家的姑娘。 听说姜家大姑娘在姜家的威信低,不受姜编修喜爱,所以也不常出门,应该不会是她。 那么就剩下那位在京中还是小有名气的姜二姑娘了。 秦家主估计这事应当是某位喜欢姜二姑娘的人做下的,只是他那两蠢儿子就算是做了错事,打一顿不就好了,可是竟然还扔到他们秦家的大门口,这气啊他是如何都咽不下去了。 且一听到父亲找到那姑娘是谁,秦领秦禾是兴奋了,都嚷着要纳姜二姑娘为妾。 他想,姜梨只是个庶女,姜编修又只是个七品小官,做他们秦家的妾怎么都绰绰有余。那人不是喜欢姜二姑娘才揍他家儿子的吗,他便让他喜欢的姑娘为妾,这还不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于是便应下了两个蠢儿子的请求,想着改日让媒人去姜府下个贴,从小门抬进来就算了。 可是今日收到了姜大姑娘的回信,说府上近来不便,秦家主自以为幸宜是并不知情的,又想了想这大姑娘好像是平益侯的外孙女,而明日又是平益侯的寿辰,就知道姜大姑娘说的不便是什么了。 但他们秦家明日也是要到平益侯府上的,到时候便拜托夫人与姜大姑娘说一声。 秦家主心里想得满足,却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搞错了人。 “小姐,柴房那头要送饭去吗。”幸宜收拾得认真,却听丹草在旁边轻声问道。丹花受了伤自然在养着,于是这几天便只有丹草还跟着她。 幸宜忙起来都快忘记这事了,她是要把姜梨关进柴房,但又不是想要饿死她,要姜梨真的饿死了,她也得麻烦,便回道“她也饿了一天了吧,让人送饭进去吧。” “好的。”丹草点头,然后让外头的小厮给厨房那边递话。 厨房这头早已经知道吴姨娘那一边是彻底失了势,他们向来见风使舵得快,此时听到大小姐的吩咐,连忙笑着应下。 “翁妈妈,是想平常的规格那般给二小姐送饭吗。”一个小婢女问道,想着快些准备好就送去柴房。 却听那翁妈妈呸了一声,语气不是很好“还平常的规格,二小姐都住柴房了还想吃平日的山珍海味?那些好东西是要给正院送去的,柴房那头送几个冷馒头过去就行。” 现在姜府上下谁不是要扒着正院过日子,连老太太都把管家权全部给回夫人了,他们难道还想对着干,真是不想活了。 小婢女听到翁妈妈这么说道,只得点头,按照她的吩咐装东西。 几个冷馒头,一碟咸菜和一碗稀粥。 她捧着食盒出去,摇着头,得势和失势果然是天差地别,往日二小姐吃的可都是最好的,剩下的才轮到去正院,可现在风水轮流转,二小姐只能吃这些咸菜白粥,也不知道二小姐会不会气得把碗都摔了。 小婢女想得不差,姜梨一看这稀粥冷馒头,直接把装着粥的碗摔到了地上。 稀疏的米粒顺着粥水溅了她脏灰的裙摆,姜梨咬着牙,想不再看那几个冷馒头。 可她实在是饿,往日她三餐定量,何曾这般饿过。 姜梨忍了半柱香就已经受不了了,还是颤着手拿起冷馒头咬了一口,那馒头似乎是放了好久,芯都是冷透的,又硬又冷的馒头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只觉得她咬着的是姜幸的肉。 平益侯的生辰是近来京中的大事情了,这几日送进平益侯府的贺礼都能绕京城一圈了。 皇上虽然没有亲自来为平益侯贺寿,但是却让最深受皇上信任的瑞王带着贺礼前来,可见平益侯是连皇上都不敢轻待的人物。 那其他贵门世家也更是要来了,马车从这头能排到那头去。 在其中,最普通的当属姜府的马车了,素净无比的马车让旁人都纷纷摇头,这平益侯府的大姑娘也太惨了些,下嫁便算了,还嫁了一个那样的人,也不知道平益侯有没有心疼这大姑娘来着。 姜府前头的是郡主府的马车,她们都在马车上等着平益侯府的安排。 嘉雯听到外头小声的议论,掀起帘子来忧心地看了后头一眼,担心姜夫人和姜幸听到这些话语会难堪。 刚巧幸宜也揭起了帘子,看到前头的嘉雯郡主,露出了轻盈的笑意。 嘉雯看她笑着,似乎完全不在乎他人的议论,才放下心来也朝她一笑。 倒是旁边说着话的小厮们看到姜府马车上坐着位美人,说着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小了起来,生怕这美人听到了些什么。 等了一会才等到前边的人都进去,幸宜听到外头说了一声“姜夫人c姜小姐请。”才挽着裴氏下车。 一看到接待她们的那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裴氏的眼睛瞬时就红了起来,声音中都带着些许哭腔“奶嬷嬷。” 那嬷嬷听她这么喊,自己的眼眶也红了起来,连忙点头“小姐,是奶嬷嬷在这儿。” 幸宜听她们这么说,便知道这一位与接待旁人不同的,是照顾着裴氏长大的奶娘。 应当是平益侯府专门安排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裴家夫人 幸宜小心地搀着裴氏,随那嬷嬷往府里走去,她们走的方向与其他宾客不同,是往二门去的。 因裴氏当年无论如何都要下嫁给一个小小编修,平益侯是气得差点就说出要与她断绝关系的话语来,且姜如轼也不喜她回娘家,所以这些年,裴氏便没有再回过侯府。 其实平益侯的气早就消了,每年过春之时,都盼着这个大女儿能回来,但日夜盼着也没看见人回来,他又拉不下面子给姜府递信,两父女就这样多年不见。 知道这一次裴氏会带着可怜的小外孙女回来,平益侯脸上虽不显,其实心里早就乐开怀,前些日子就一直准备着要私下给女儿和外孙女的礼物。 平益侯夫人瞧他那副装得一点都不高兴的模样,连连摇头,老头子就是死鸭子嘴硬,若是当年他能说句软话,也不用她多年都见不到女儿。 穿过熟悉的垂花门,内院的景象尽入眼帘。 幸宜左右看着,只觉得平益侯不愧是位高权重,这内院的摆设无一不是讲究的。 前边是一块镇风水的圆润庭石,旁侧的石板小路边只栽着小簇花草,没有高大树木遮挡的内院,处处透着暖和的阳光。 跟姜府乱七八糟的摆设完全没得比,难怪平益侯在高位上也能这般稳妥,这风水一看就是利升官发财c子女康泰的。 也怪不得裴氏自从出了侯府之后就一直没有好的处境。 平益侯府的侍婢们都非常有礼,见到嬷嬷带着她们进来,纷纷避让到一旁,福着身喊大姑奶奶。 裴氏看着,恍惚也觉得好像回到了当年她还未出阁的时候。 “大姐姐!” 她们往平益侯夫人的院子里去,走到一半就看到一个蓝衣美妇又惊又喜地朝她们走来,她的步子急,脚上的绣鞋都差点那青石板要划开一个口子。 幸宜她们停了下来,嬷嬷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不想打扰两人。 她不知道这美妇是谁,姜幸从前也没去过平益侯府呢,但瞧这妇人应当是与裴氏很相熟的,所以只低着头站在一边等裴氏说话。 “大姐姐,多年不见,妹妹日夜都想着你。”那美妇没等裴氏开口,就已经握住她的手,她说得激动,连眼中都带着泪。 “凯珊。”裴氏看见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容颜,心情也随之有些低落,这些年来她把心都锁在了姜如轼的身上,旁的东西都看不进去,二妹妹多次来信,她因害怕姜如轼不喜,也都没有回过。 这么想来,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凯珊是裴氏二妹妹的闺名,“瞧着姐姐气色都好,妹妹也就放心了。”裴凯珊紧抓着裴氏的肩,上下看了好久,瞧见裴氏的神色还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这些天幸宜都有好好照顾裴氏,用的都是平益侯府送来养人的东西,闲时也会拉着裴氏到府中走走散散步,所以裴氏的气色比之前的蜡黄要好看多了。 裴凯珊与裴氏自小感情深厚,她总爱跟在裴氏后头,让裴氏带着她偷偷溜出去玩。 自从裴氏嫁了人,她就再没有见过裴氏,这些年来也是一直想着。 之前她听说姜府的姨娘对正室苛待,心中是气极了,恨不得把那小蹄子拉出来暴打一顿,让她知道他们裴家是不好惹的。 她与裴氏叙旧一会,才得空把眼神转到旁边,看着乖巧站在旁边的幸宜笑得惊喜,“这就是幸儿了吧,都是个大姑娘了。” 嘴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腕上的羊脂玉镯褪下“姨母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小脸蛋长得可够标志的,一瞧就是咱们裴家的人。”她握起幸宜的手,要把玉镯套到她的手上。 温热的手掌紧握着她的手,幸宜瞧着她把玉镯套上皓白的手腕,一时之间竟有些措手不及。 她在这世上面对的恶意太多了,心肠早已锻炼得如铁块一般坚硬,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纯粹的善意,温热的手掌与从前的冰冷截然不同,让她一下子就懵了下来。 裴氏见她愣住,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还不快谢谢你姨母,一上来可就给见面礼了。” 听到裴氏的话,幸宜不再愣神,而是轻轻弯起嘴角,朝裴凯珊福身,“幸儿谢过姨母。” 连福身的动作都比旁人要雅致三分,裴凯珊看着这个小侄女,眼里透着满意,不愧是姐姐的女儿,与姐姐一般温柔有礼,幸好半点没随姜家的泼辣。 “好了,不说这么多了,姐姐快与我去看看母亲吧。”她连眼梢处都缀着笑,与裴氏相携着往平益侯夫人院里走。 幸宜跟在身后,看着前头两个有说有笑的妇人,觉得平益侯府要比旁处都暖上三分。 这人还没进院子,只是稍稍靠近些,在门外一直张望着的婢女就兴奋得往里喊着“老夫人,大姑奶奶回来了。” “唉,定是母亲要自个儿先出来了。”裴凯珊笑着摇头,她知道母亲有多么挂念大姐,心里肯定嘀咕着大姐姐怎么还没来。 裴凯珊的话音刚落,一个穿戴稍显简朴的老妇人带着几个丫鬟从里头走出来,她的步伐如裴凯珊方才的一样,都是匆忙的。 “老夫人,您慢些。”幸宜身后的嬷嬷看老妇人走得急,连忙几步走上前扶着她。 那老妇人生得一副慈祥模样,身上还佩着成色上佳的佛珠,眉眼柔和,与裴氏有几分相似,瞧起来就让人心生好感。 “母亲。”裴氏哽咽着看着老妇人,她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只觉得母亲的手比十多年前要粗糙许多。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夫人红了眼睛,看着裴氏瘦削的脸,心疼得不行。 她的宝贝女儿自小就是娇养惯的,从来都没吃过苦,这下子跟了那坏东西,连身子都弱了许多。 老夫人嘴上与裴氏说着话,心里是又给姜如轼添上了一笔。 “你外祖母也可念着你呢。”趁裴氏与老夫人说着话,被母亲遗忘的裴凯珊无奈地摇摇头,跟身旁的幸宜轻声说着,生怕侄女儿担心自己被裴家冷落了。 幸宜点头,她看这场景温馨,又怎么忍心会想到其他呢。 裴凯珊又看了侄女儿两眼,才觉得幸宜精致脸蛋下的身子,也是如同裴氏一般瘦弱。 唉,她们两个是在姜府吃了多少苦啊。 她在心里想着,更是疼惜起这个从未见过的侄女儿。 “等会姨母带你去认识一下咱们裴家,见见你的兄弟姐妹去。” 裴家的孙辈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姑娘有六位,哥儿有两位。 幸宜在姑娘里头排行第五,底下还有一个小表妹,是裴凯珊的女儿。 她还是第一次有比自己小的妹妹,幸宜很是惊喜,前世自从她的母妃过世之后,先帝就很少宠幸后妃了,后头有的两个,也都是皇子。 “那我一定要见见妹妹了。”她连忙朝裴凯珊笑道。 老夫人与裴氏讲完话后,见到幸宜的反应与裴凯珊一模一样,脸都笑开了花。 她身上没有带好东西,就连忙引着几人进屋内,让婢女把她准备好的盒子拿过来。 幸宜与裴氏分坐两侧,看见老夫人把木盒拿来,又忙站起来。 “幸儿,你长得跟琳儿真的一模一样,好看极了。”老夫人端着木盒,感叹着,她看见幸宜就会想起当日的裴氏,是多么听话可人的乖女儿,怎么后来就这么昏了头呢。 她把木盒放到幸宜的手上,说道“这是外祖母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你瞧瞧可喜欢吗。” “好,谢谢外祖母。”幸宜轻轻点头,绣着倚花的衣袖拂过盒面,然后才把盒扣打开。 “啪嗒。” 盒子被慢慢打开,三支艳丽无比的坠珠流苏金步摇出现在幸宜的眼前。 眼里映着那金色,耳边已听不见老夫人念叨的声音。“我们幸儿也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所以外祖母想着先给你准备一些嫁妆,省得你娘亲这头漏了东西,那头落了其他的。”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她又想起喝鸩酒的那日前,嬷嬷递给她的木匣,里头为她装着的嫁妆,也是如同这金步摇一样艳丽。 也不知道母妃为她准备的步摇,现在在何处呢。 “幸儿是不喜欢这步摇吗,那外祖母再准备些”老夫人见她不说话,只看着那木盒,因从未与这外孙女相处过,心中如同那些普通人家一样有着忐忑,生怕她不喜欢自己准备的东西。 “没有!幸儿很喜欢这些步摇。”她把木盒盖上,往上勾起了嘴角,笑容中更带几分真诚,这是为了她用心准备的礼物,她怎么会不喜欢。 “那就好。”老夫人听到幸宜说了喜欢,脸上笑意更显,连连点头。 女人家聊天,总会聊到嫁人的话题。 正巧这里就有个待字闺中的孙女儿,老夫人喝着茶,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着“幸儿也是到了出嫁的年纪,如今可有看中的儿郎?也好让我这老太太好生相看一番。”只千万不要找个与姜如轼一般的。 幸宜正认真听着老夫人讲话呢,话题一下子就跳到她嫁人的问题上,她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重生的这些日子,她想过如何让正院过得好些,如何能为姜幸报仇,可这出嫁的问题,她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幸儿还小,我可想着把她留在身边多些日子呢。”裴氏见她没有回答,以为她是想到了之前退婚的那个张家公子,怕她难堪,便连忙想把话题过了去。 可老夫人不想放过,她认识的好几个姐妹府里头都有优秀的儿郎,她可悄悄给留意过,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只要幸儿有意,我便让那些儿郎与你相见一番,咱们幸儿长得这般好,自然是可以挑拣的。”话语里,还稍稍有些嫌弃那些好儿郎,能认识她们裴家的姑娘简直是好福气了。 幸宜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求救性地看向对面的裴氏姐妹,可裴凯珊是一副爱莫能助的看戏模样,裴氏是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只好叹叹气,准备自个儿来回答老夫人。 说实话,老夫人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脑海里第一瞬想到的,是那方锐利的黑金面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进席 “老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去厅中了。” 就在幸宜纠结着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迈着完全不出声响的步子走进来,她端着身子,很是恭敬地说道。 看来这话题是能告一段落了,幸宜坐在一旁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见这嫁孙女儿的话题戛然而止,神色怏怏,她还想与女儿和孙女儿多说几句话呢。但见时辰确实不早了,宾客大约都已经入席,她也只好叹着气说道“那我们还是先去吧。” 说完这句,老夫人又转头看着幸宜,“这几日便留在外祖母这,好让咱们能多说些话。”略带些细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幸宜要说一句不好,她就能委屈得落下泪来。 幸宜未曾想到这平益侯夫人是这般老顽童的个性,颇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好的,幸儿知道了。” 反正姜府现在风评这么差,便是她们多些日子不回去也没人会说什么。 “那便好。”老夫人高兴了,亲亲热热地就挽着裴氏带着幸宜往正厅的方向走。 裴凯珊被落在后头,看着前边扎堆似的几人,眼皮子跳了跳,瞬间有种自己不是亲生的感觉。 身旁的小丫头憋不住笑,唇角勾得明显,带着笑意向裴凯珊说道“夫人,咱们也跟上去吧。” “你这丫头,再笑就你把你卖到勾栏院去。”裴凯珊翻了个白眼,就是亏她脾气好。 今日是平益侯的五十寿辰,外院里头是热闹极了,侍婢小厮们来来往往招呼着贵客,他们很是谨慎,生怕一个不好就得罪了这些京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厅中的位置不够,就把几个外院的院落聚在一起,男宾在这头坐着喝小酒,女宾在那头用着点心说小话。 两边融洽,裴府大公子来往着待客,是一副有条不紊的模样。 没过多久,只听外边传来些许喧闹的声音,人们看过去,便看到平益侯的二子中部侍郎裴旻微弯身子,极为小心地招呼着即将走进来的人。 能让裴二公子这般对待,来人的身份定是高贵了。 里头的人也都放下酒杯,瞧门外这头看去,心中皆猜测着要进来的人是不是那位。 玄色蛟纹的靴子踏过门槛,坠金紫袍曳过些许地上月白色的方砖,腰间系着银边的缎带,剑眉轻挑,端得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几分冷漠的疏离。 在院子里头说着话的女眷都静了下来,丝毫不敢出声,怕打扰了进来的那人。 “王爷这边请。”裴旻落后乔清宁一步,在他后侧一些的地方小心地带着路。 乔清宁温和地颔首,把袍边往后摆了一些,然后随着裴旻往前走,人们纷纷避让开,朝他行礼。 谁人不知今日瑞王是代皇上来为平益侯贺寿的,敢对他不敬,那不就是对皇上不敬吗。 他们可都不傻,低着头等瑞王进了席位,才抬起头来继续与旁边的人说着话,但这话十分有七分都在瑞王的身上。 平益侯正与旧识谈笑,他不饮酒,便就着君山云雾喝了起来。看到二子跟着乔清宁走进来,说话的声音一顿,忙起身朝他拱手,正直的脸仍然板着,说道“今日王爷驾临,是我侯府大幸,若有何处招呼不到,还请王爷见谅。” “侯爷说笑了。”乔清宁也拱手相对,“您是长辈,清宁是晚辈,何谈要见谅。” 乔清宁的礼貌让平益侯舒心,曹太后生下的那皇帝小儿,与这个少年将军确实无法相比。可惜瑞王还是皇上那头的人,不然若他们家的女儿家能嫁给这么优秀的儿郎,也是不错的。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让裴旻带着乔清宁入席。 裴家为乔清宁安排的自然是最中间的主席,旁侧的几桌也都是大臣高门,见乔清宁走过来,都起身作揖“见过瑞王殿下。” “各位不必多礼,今日是侯爷的寿辰,主角可不是我。”乔清宁唇边缀着笑,把紧张的气氛化解了大半。 他跟着裴旻在主席坐下,看裴旻为他斟上一杯酒,然后借着抿酒的时候些微打量了一下在座的人。果然,曹府那头的人,一个都没来。 自瑞王进来之后,厅中的气氛都有些冷了下来,方才大声说话的此时都只敢小小声地嘀咕着。 平益侯一派对瑞王都多是敬重,但往日瑞王并不大爱与他人来往,所以在大辉的军神瑞王殿下的面前,这些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的大臣们都有些拘束起来,只敢远远地朝瑞王敬酒,并不敢上前搭话。 “倒是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了。”乔清宁饮着酒,有些打趣地说道。平益侯府的酒清冽甘醇,他倒是挺喜欢这滋味的,便不觉多饮了几杯。 身边的裴旻听到他这样说,怕他有隙,连忙说道“王爷威严,大家可能是被王爷的气势吓着了。” “我便是打趣几句而已。”乔清宁见他一副生怕自己生气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头。 裴旻和几个大臣陪乔清宁说着话,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乔清宁温润,说话之时只觉得是如流水淙淙。 “二哥,大姐姐回来了。”裴旻正想着要再说些什么,就看到自家弟弟步履匆匆地从外头走来,他正要呵斥一声,却被裴衍说的话惊得,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差点就合不上来。 自从大姐姐下嫁,他们也无甚机会能再见到她,往日小时,他们被父亲罚站在书房外不准吃饭,大姐姐就总是偷偷给他们带糕点来,生怕饿着他们,父亲不忍说大姐姐,便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这么善良的大姐姐,最后却没能嫁给一个良人。 裴旻这么想着,很是不好意思地与乔清宁说“王爷,下官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下。” 身旁的乔清宁虽颔首,眼中却似乎带着些许看不透的玩味,“可是姜夫人回府了?” “是。”裴旻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嗯”乔清宁左右看了两眼,又看着一脸茫然的裴旻,唇边还是带着笑“这里有些闷,我也随你出去走走吧。” 说着,也不管裴旻是什么表情,带着两个侍卫就率先走了出去。 留下裴旻傻傻地看着乔清宁修长的背影,不是他才要出去来着吗,怎么王爷走得比他还快。 但不容他多想,乔清宁都快走出外门了,只好赶快从座位起身跟上去。 跟着乔清宁走出外门,他看了一下之前父亲那里的位置,发现父亲早已经不见了,心知父亲肯定也是出去了。 “这是哪家的姑娘,好标致啊。” “跟裴家夫人在一起呢,一定也是裴家的姑娘,怎么美人就都在裴家呢。若是我儿子还没定亲,我定要找媒人上府来问问。” 幸宜走在裴凯珊的身边,只觉得身边的那些夫人都在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僵着身子往裴凯珊那头缩了缩。 裴凯珊见她这般,不由笑出声来,然后立马变了脸,恶狠狠地看着那群说小话的贵妇人“你们可别打我乖侄女儿的主意。” 之前说话的那妇人见她恶着脸,反而啐了一声“裴二,你不要吓着我们不成,反而吓到你的小侄女了。” 裴凯珊听到这话,往幸宜那看了一眼,发现幸宜果然被自己的迅速变脸惊到了,连忙揉了揉脸蛋,收敛了表情。 “方才姨母只能扭了脸。”她正经地说道。 幸宜:姨母你的变脸技术是从蜀地学来的吧 旁侧的妇人已经猜到跟在平益侯夫人身边的那两位,应当就是平益侯府的大姑娘和五小姐。 瞧见两人的身形都颇为瘦小,便觉得有些惋惜。 而之前那位说要找媒人的,立刻就在脑海里搜寻着自己身边还有那位没娶亲的侄儿。 裴家前头两位姑娘都已经嫁人了。 裴三小姐又太过优秀,非一般儿郎配不上。 裴四小姐因病早逝。 裴六小姐尚年幼。 那么现在适龄嫁人的,就只剩下这位裴五小姐了。 虽说姜小姐的父族不行,但人家可是平益侯府的亲外孙女,如今看来相貌也是不差的,这次一露面,想上姜府提亲的人势必要多了起来。 她们暗中都有着想法,却都不说出来,只是笑着与老夫人问候了两句。 “大姐姐!” 前头的喊声让人们都看了过去,裴旭裴旻裴衍三兄弟连乔清宁都不顾了,直接把他落下,朝幸宜她们这头走来。 平益侯跟在后边,板着脸,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是人都能看到他步伐急得都快超过小厮们了。 果然,裴氏看到那三个弟弟,眼圈子又红了,直接抹着泪与他们说话。 幸宜心中笑着,裴家的人多,这场景她今天是要见好多回了。 她眼神温柔,看着裴氏与几个弟弟说话,然后微微一抬头,就感觉前头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 清亮的瞳往上,正好对上那双蕴着墨的眼睛。 隔着众人,似乎跨越了时光。 乔清宁看着那小姑娘,连眼神完全柔下来都不知道,只轻轻勾着唇角朝她颔首。 那棱角分明的模样让她心漏下一拍,幸宜睁着眼,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来。 却没看到远处的乔清宁朝她说。 “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入席 辘辘的马车声驶过小道,路上的碎石被马匹踏开,轻轻滚落到一旁的桃林丛中。 马车的帘子被微微掀开,旁侧的梓桃随着马车向前走,步伐快而稳。他的声音低极,只有里边的人能听清“王爷,后头有人跟着。” 半晌,里头才有了回应“是谁?”其声二字恰如流水淙淙,清润至极。 “我瞧着,那应当是曹家的柠岚姑娘。”梓桃答道。 外头因微风拂过而四散飘落的桃花,顺着被吹开的帘子飘进来几朵,淡雅的香气溢满车厢。 葱白的指尖划过放在手中的玉,乔清宁半眯着眼睛,锐利的眼神也被掩盖了起来。 “罢了,不用管她,她爱跟着便跟着吧。” “好。”得到了乔清宁的回答,梓桃应了一声,然后又消失在了马车边。 京城外的陵园山,深处在几座高山的环绕之中,聚大辉的气脉于山谷,向来只有身份高贵皇家人能葬入。 因清晨下了些雨,山谷中蕴了雾气,把远处的景象都笼罩起来。 乔清宁撩起素白的锦袍,墨色的靴子踏在湿润的草地上,没走几步,察觉到这边情况的皇家侍卫就警戒着上前。 但佩剑还没拿起,在看清乔清宁样子的时候便已经抱拳单膝跪了下去。 “将军!” 乔清宁笑了一声,把地上跪着的人扶了起来“如今这里已不是战场,就别喊我将军了。” “但在末将心中,您永远是我们铁甲军的将军。”那人虽站起,但仍拱着手声音铿锵。 “嗯。”乔清宁轻轻点头,没再说话,径直往前边的子陵入口走去。 却听后边的人继续低声说道“铁甲军虽被圣上解散,但兄弟们都还在这里等着您,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事实上,如今看守陵园山的侍卫,都是昔日乔清宁为将时的部下。 但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乔清宁打断了,“今天先不说这些。”素白的衣袖一挥,乔清宁低垂了眼眸,手中的玉因紧握而变得燥热。 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看王爷脸色,身侧的梓桃狠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今日王爷是来拜祭,不是来叙旧的。” “哦,今日是”接触到梓桃的眼神,那人才反应过来,连忙紧闭了嘴巴。原来今日已是花朝节了,难怪将军方才的神情与往日不同。 于是他不敢再说话,只眼看着乔清宁带人走进子陵,才又端着佩剑走回原地,眼神相较刚才更加警惕了几分。 熟悉的墓室里泛着因紧闭许久而潮起的味道,梓桃拿着大扇子把墓室内难闻的气味扇开些许,就看到乔清宁一言不发地抱着一束杏花走向墓室深处。 墓室不算大,厚实精细的金玉棺木处在墓室正中,棺盖紧合,四周只零散地放着先帝赐下来的陪葬。 白玉般的手掌抚着棺木边缘,那粗糙雕刻的花边早已被抚得圆滑,他把之前早已干枯的花枝拿下来,又替换上新的花。那花还蕴着水珠,轻泛淡香,与这昏暗的墓室格格不入。 他看梓桃把壁上的长明灯换下,似乎是怕惊扰了墓中的人,清润的声音也压低了下来“七年已过,却并未找到那所谓是公主转世的人,域外的那位可是在驴本王?” 梓桃瞧他脸色不好,咽了咽口水,踌躇着想了想才道“王爷不要那么担心,那位说得清楚,十年之内公主定然会回魂转世。” “是吗。”乔清宁把玉佩放置在棺木上,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此人你可有一直监视着?” “自然是一直监视着,若有何差错,他必然也讨不了好来。” 听到梓桃的回答,乔清宁明了,才让他把鲜果贡品都放在金玉棺木前边的案架上。 然而梓桃才刚把贡品放上去,就吓得捂着嘴巴小声地喊起来“王爷您看,公主的棺木下边多了个匣子。” 匣子? 乔清宁皱眉,属于幸宜公主的这方墓室冷清,除了他,便没有再进来拜祭的人。 梓桃不敢随便拿起那匣子,只走开一点,让乔清宁能看清棺木下边的境况。 向来没有放置任何物品的棺木下头,此时确实有着一个小巧的妆匣,而乔清宁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妆匣出现在墓室。 “莫非是”梓桃惊恐地看着四周,感觉似乎有阵阵的冷风顺着墓门吹进来。 不会是幸宜公主真的回魂了吧! 乔清宁一看梓桃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无奈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说道“别乱想,出去问问近来有谁来过墓室。” “哦,好。”梓桃又瞥了那妆匣一眼,才缩了缩被冷风吹得汗毛竖立的脖子走出去。 素白的袖子沾染到地上的灰烬,指尖碰触到那有些冰冷的外壳,轻轻一拿便被捧到手中。 妆匣外刻着的纹路精细,瞧着并不似凡品。 “居然是皇家的东西。”乔清宁沉吟一声,慢慢打开匣子的外扣,啪嗒,沾在外匣的些许灰尘扬起小片,把尘封在里头的东西揭开。 原来如此。 “王爷,该入席了。” 现下宾客已到齐,裴家人也都冷静下来四处招呼着人。 但王爷,梓桃转头看看思绪不知道飞到何处的乔清宁,似乎还在想着些什么。 再看一眼被裴家人包围在中间显得有些不自在的姜幸,王爷难道就真把那姜姑娘当作是幸宜公主了? 触及到旁边那担忧且八卦的炽热眼神,乔清宁适时地收回自己的情绪,瞥了梓桃一眼,拂袖往厅中走回“啰嗦。” 你属下我才刚刚说了一句话!梓桃瞪圆了眼睛,看着乔清宁直略过自己往前头走去,端的是一副完全不想理会自己的模样,才嘟囔着跟了上去。虽然主子有些不靠谱,但是他毕竟还是一位优秀的下属,忍了忍了。 瑞王殿下来头大,自然是要坐在最正中的席位,与平益侯一席。 平益侯府不设男女分席,幸宜跟着裴氏被裴老夫人拉着也带去了主桌,正巧就坐在乔清宁的侧对面。 因着裴老夫人心疼自家女儿和孙女儿,想要给她们抬抬势,裴家其他姑娘都没带,就只让她们上了主桌。 平益侯自然是不敢反驳夫人举动,他扭头看看瑞王的神色,见他并没因外嫁姑娘与他同坐一桌而心生怒气,才微微放下心来。 此时的乔清宁:有点紧张。 因他只要些许抬头,就能看见对面佳人染上青黛更艳两分的一双丹凤眼。 虽与幸宜那双漂亮的小圆杏眼有着大不同,但眼中那熟悉的□□又实实在在地昭显着这人的身份。 幸宜低着头给裴氏倒上一杯茶,余光总感觉到有奇怪的眼神一直在看着自己。 皓白的手腕颤了颤,才慢慢把茶壶放下。难道平益侯府里还真有那种灵异志怪的东西,例如会飘啊飘c还到身后吓唬人的那一种?听说要是和那些东西对上眼,可是会被它抓走的。 幸宜僵了一下身子,是完全不敢抬头了。 站在乔清宁身后伺候着的梓桃,看了看自家借着酒杯遮挡都快掩不住小眼神的王爷,又瞟了瞟对面死都不肯抬头的姜幸姑娘。 脑袋里冒了好些疑问。这两人是在玩游戏? 幸儿乔清宁还是非常理智的,不过片刻便已经变回往日那温和又不失疏离的瑞王殿下,温着声与裴家几子相互交谈起来。 只是他的出现代表着的是皇上的意思,裴家人并不会和他多言,谈的都不过是些芝麻小事。 乔清宁一面微笑着和裴旻说着话,一面想着纪恒到底在做些什么打算。 自从成怀王回京,纪恒交托给他的事情就更多了些,连给平益侯贺寿这事也交由他去办,相比之前,似乎在戒备他的心思上少了许多,大约是因为纪恒觉得成怀王更能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吧。 只可惜,纪恒的如意算盘可能要打不响了。 “明日便与外祖母去郊外的灵华寺走走吧,那寺中求姻缘最为灵验。” 姻缘? 乔清宁这边正谈得兴起,然而这两字一过耳朵,锻紫的袍袖便不自觉抬起,轻抚了一下微抿的嘴角。 幸宜正咬着一口如意卷,听到裴老夫人的话语,差点咬到了舌头,有些啼笑皆非,这位裴老夫人怎么就那么热衷于让她嫁人这件事儿呢。 看到幸宜不回话,猜想她又是害羞了,裴老夫人很善解人意地继续说道”行行行,那就当是陪外祖母去郊外走走好不好?” 幸宜无奈,只好点头“只要外祖母喜欢幸儿自然相陪。” 话还没结束,对面就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听说灵华寺高僧众多,本王也有些兴趣去看看。”众人抬头,竟是瑞王说的话。 顿时主桌上都没了声响,裴老夫人没想到瑞王会与她搭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平益侯倒是从容,笑道“这灵华寺也不大,若是王爷有兴趣,改日臣便与王爷一道去看看。” 言下之意便是,明日那是女子们的活动,瑞王就还是不要掺和了。 但往日聪慧至极的瑞王殿下,今日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般,仍笑着说道“无妨,本王明日自个去看看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灵华寺 最后,本是裴家人的郊外踏青祈福活动,就莫名其妙地搭多了一个尊贵的瑞王殿下。 “小姐,瑞王殿下这是何意啊,即便是想要尽力拉拢侯爷,也不必跟着女眷们出行吧。”丹花奇怪地看着那架王爷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裴家马车的后头,把帘子放下,回头对枕着小绢睡得舒服的幸宜问道。 幸宜眯着眼睛微歇着,听到丹花的话,用手帕掩了个哈欠,才答道“许是瑞王好奇这灵华寺是否真的灵验吧。” “难道瑞王殿下也想要去求个姻缘?”丹花想了想,觉得这个原因可能性很大。 “” 瑞王也要去求姻缘? 幸宜回忆了一下讲学那日女子们的疯狂,以及说到瑞王殿下就脸红的曹柠岚。 怎么都不觉得瑞王会沦落到求姻缘的这个地步。 “也有可能,瑞王殿下是为了裴三小姐而来哦!”听到两人的谈话,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丹草忍不住插嘴道。 为了裴三小姐? 幸宜和丹花对视一眼。 很有可能! 眼珠子转溜了一下,幸宜想起昨日与裴子欣见面的场景,只觉得裴家后院漫天飘落的樱花瓣都险些成了她的衬托。 听说裴子欣这些年来一直都占据着京城第一美人这个称号,她觉得绝对不是凭空吹嘘出来的,人实在是有这个资本。 一袭粉绸挂肩百花裙显眼,衬得那细嫩的肌肤愈清愈白,长极腰间的墨发仅轻轻用金丝绸缎束起,素手沾花,一垂眸一低笑,自在风情。 虽说比母妃是要差上许多,但是确实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幸宜在心里嘀咕着,我的母妃全世界第一美丽! 丹花:“听说裴三小姐及笄之后,一直没有挑选到适合自己的如意郎君,所以婚事才一直耽搁下来。” 幸宜:“那很有可能就是在等某一位了啊。” 丹草:“并且瑞王殿下这些年身边也都一直无人,皇上多次赐婚也都被瑞王殿下婉拒了。” 幸宜:“所以说这两人肯定有猫腻。” 丹花丹草点头。 后头莫名被凑作对的瑞王殿下掩着鼻子,为何他会有想打喷嚏的冲动。 “王爷怎么了?”梓桃看着忽然用袍袖捂起鼻子的乔清宁,问道。 “没事。”乔清宁皱了皱眉,把袍袖放下来,见前头似乎还有一段路,又说道“还有多久才到灵华寺?” “不远,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就该到了。” “嗯。”乔清宁轻哼一声,正想再微歇一会,忽而又感觉有气窜上鼻腔,连忙又用袍袖掩着鼻子,怎么今儿他这么想打喷嚏来着。 “这样说的话,之前瑞王殿下帮了小姐一回,不会也是因为裴三小姐的缘故吧。”这边的丹花顺着瑞王和裴子欣这两人的关系联想得更远了。 毕竟瑞王与小姐从未有过来往,应当也不会无缘无故便觉得小姐很可怜要帮忙她一下,这样想来,很有可能也是因为裴三小姐了。小姐怎么算也是裴三小姐的表妹,关系虽不亲近,但终归是亲人,如果瑞王殿下想要讨好裴三小姐,也不难怪会帮了小姐一把。 确实,瑞王殿下也应该不会闲到去帮一个陌生女子。 幸宜托着腮想了想,觉得丹花说得不无道理。 沿着小路走了几段,外头的车夫轻吁一声,马匹徐徐向前几步后便稳稳地停了下来。 “五小姐,咱们到了。” 这都是裴家的人,自然用的是裴家对姜幸的称呼。 “好。”幸宜应了一声,然后在丹花的搀扶下跳下马车。 “幸儿怎么这般着急,可别崴了脚了。”裴凯珊先下了马车,看到后边的幸宜直接跳下来,吓得连忙上前了几步查看。 “姨母不要担心,幸儿无事。”幸宜笑着摇头,挽着裴凯珊的手转了两圈,鹅黄的裙摆顺着转起,霎是好看。 “你个丫头。”裴凯珊无奈地点了点幸宜的鼻子,才拉着她往裴老夫人那走去。 “你们在说笑些什么呢。”裴老夫人也在等着幸宜过来,见裴凯珊与幸宜边走边说着笑,瞬时来了兴趣。 裴凯珊自然不会跟裴老夫人说方才幸宜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只笑笑却不说话,引得老夫人心更是痒痒,“好了你们,现在都有自己的体己话,就不告诉我这个老太太了。” “就不告诉母亲您。”裴凯珊举着手指摇了摇,端得一副奸诈模样。 正在此时,远处有佳人走来,颔首温声问候道:“祖母,二姨母,五妹妹。” “三姐姐好。”幸宜老实地回道。 瞧瞧!同样是姐姐,裴子欣知书识礼c温柔大方,是要比安阳好上一千倍了。 乔清宁也下了马车,但他终究不是裴家人,不好意思太过靠近,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但他眼中似乎已固定了视线,除了中间的那一位,其余人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连做个背景的资格没有,“鹅黄的裙子很衬她。” “王爷,收敛一点!”每天都要操心的·管家·下属·梓桃,王爷您都快把姜姑娘看出一个洞来了。 “啰嗦!” 丹花注意到乔清宁的眼神,连忙小声地在幸宜耳边嘀咕道:“小姐,您瞧,瑞王殿下一直看着这边呢。” 幸宜微微转头,便一下子对上瑞王殿下那墨黑深邃的瞳眸,可再仔细看,瑞王的眼神却已经转到其他地方,似乎只是不经意看到这边来。 可扭头过去,就见身后正好站着不施粉黛仍雅致艳丽的裴子欣。 “哦”幸宜了然地点点头,难怪瑞王会避开自己的眼神,原来是怕被人发现他喜欢裴三小姐。这真是个痴情的好男儿,为了心爱的女子,不惜自己的身份,也要跟着来灵华寺。 好吧,既然瑞王之前帮了她一回,那她也要帮助瑞王殿下赢得挚爱。幸宜握了一下小拳头,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灵华寺是近来才有名起来的一间寺庙,听说求姻缘十分灵验,前日来问姻缘,后日就已订好婚事的人那是数不胜数。 裴老夫人早前便听说了这灵华寺,就想着带裴家未嫁的这两姑娘来这里看看。 可不知瑞王为何也跟了来,倒是显得有些尴尬了。 “本王只是顺便来看看景色,侯夫人不必介怀。”见裴老夫人有些忧心,乔清宁还是笑着解释了两句。 “那王爷请随意吧。”似乎乔清宁真的不在意,裴老夫人乐呵地回了一句,才带着几人进灵华寺。 乔清宁不是来求姻缘的,自然没有进寺里的理由,但他不放心幸宜,便遣了梓桃跟进去。 “记住,姜姑娘除了本王以外,没有其他姻缘。”微勾起的唇角笑得让人心里渗得慌。梓桃僵硬地点点头,也没敢在内心腹诽两句,就连忙混进人群里头。 裴家人都进去寺里,乔清宁无趣,正想着到处转悠一下,便瞧见个及其眼熟的人匆匆向自己走来。 “瑞王殿下,我家公子有请。” 这尖利的声音,一听便知是现在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李公公。 纪恒竟然也在灵华寺。 于是他敛了神色,温声回道“难得公子会来这些郊外地方。”微微抬步,便跟着李公公往别处走去。 灵华寺青苍的后山之中有棵大菩提树,树下只放着一方木棋盘c两蒲团。 纪恒仍是那身龙纹白袍,端着一颗棋子,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低垂着眼睛,似乎认真地在思考着要把棋子放在棋盘上的哪个位置。 “清宁见过皇兄。” 闻声,纪恒才抬眼,朝乔清宁一笑“清宁来了。” “这棋盘是住持留下的,朕看了半日,也察觉不了哪里才是破解的地方,可见住持的棋艺确实是妙。”他示意乔清宁过来看那棋盘,“想着清宁聪慧,小小棋局定不能难倒你,所以才让小李子把你叫了过来。” “没想到皇兄如此雅兴,竟在后山之中有这样一方天地。” 乔清宁确实不曾想到纪恒居然会常来这灵华寺,且他一来便已被纪恒知晓了,看来这山里头是少不了纪恒的眼线了。 “这儿是个清净之地。”纪恒摇头,“现今朝廷不稳,朕每日烦心,也只有这静谧的地方能让朕安心些许了。” “这棋局今日看来是破不成了,清宁来陪朕下一盘棋吧。”纪恒又让人端上一个新的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分别放置在两人的蒲团前面,给乔清宁的棋子正好是黑色的。 黑棋先行,乔清宁执起一颗棋子,轻轻放下。 纪恒很是随意地把白棋放在附近的一格,然后低声说道“今日清宁来灵华寺,可是看中了那裴家的三小姐?” “裴三小姐虽是优秀,但若是清宁喜欢,大可以告诉朕,到时一纸赐婚,你们就算是天作之合了。” “清宁对三小姐并无其他意思。”指尖再夹起一颗黑棋,放入显然已被白棋包围的圈中。 “是吗。”纪恒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神色无甚变化,才继续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清宁对三小姐没意思,朕倒是对那裴五小姐有几分兴趣。” 拿下一子的指尖一顿,半晌,才放到了另一个地方。 “今年大选,我想让那姑娘进宫。”纪恒兀自说着话,见白棋得势,就更是勾得唇角上了些。 纪恒方才其实一直看着山下的人,裴家是他的心腹大患,多了解些对他来说并无害处。 他本该多看那位裴三小姐几眼,但视线却不知不觉地被那抹鹅黄勾着走,多少年未曾见过这般灵动的女子了,连跳下马车的举动都显得鲜活,那一颦一笑又颇为熟悉,像极了曾经的 “那位姑娘是谁?” “是裴家的五小姐,姜幸。” 姜幸。 他忽然很想在宫中看到她了。 “皇兄,你输了。”耳旁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 再一低头,之前得势的白棋已经被黑棋完全包围了起来。 “清宁的棋艺愈发精湛了。”对上的眼神中,却似乎隐着冷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再见 “皇兄的爱好也算独特,放着裴三小姐这大美人不选,倒是喜欢大美人的妹妹。”乔清宁慢慢把棋盘上的黑棋收回棋篓,漫不经心地说着。 “许是因为”纪恒看向别处,从菩提树这边看下去,正好能把灵华寺全景收进眼里。但他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说道“算了,没什么。” 棋盘又下了几局,但两人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那上头了。 还是纪恒先开了口“今日就这样吧,朕也该回宫了。否则若要让人知道朕总是出宫,朝上的那群老头又该上奏折了。” “那皇兄还是早些回宫为好。” 乔清宁从蒲团上站起,侧身想让纪恒先行,却不曾想纪恒拉住他的袖子,笑道“不过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去看清楚一些那位姜姑娘,否则无端让人进宫也不好。你与裴家人一道,朕便跟着你回去吧。” 虽惊鸿一瞥之下已将那曼妙的身姿刻入脑中,但他就是想再近一些看她,看她到底是不是与那人有些许相似之处。 这些年来,他总是忘记不了当日她站在父皇身边,朝他笑得连酒窝都甜甜扬起的模样。 直到最后,是他亲自扼杀了那个笑容。 被拉住袖子的人当下便是脸色一沉,但很快就掩去了不愉,仍是如同往日一般说道“皇上不是不想旁人发现您私自出宫吗。” “想来也无妨,这边朕已让人清干净了闲杂人等,里头也只剩裴家一行,且裴家的老夫人年纪也大,应当认不出朕来。” 纪恒想得好,与幸宜有几分相似的杏眼带着笑意与乔清宁对视,并不觉得眼前的人神色有何异常,才放开他的袖子往另一侧走去。 手指微不可查地拭擦了一下被拉过的那方袖子,乔清宁低垂了眼眸,也随着李公公一道跟了上去。 “妹妹可是抽到了什么好签?” 素白的手腕抬了抬,把手上的红头黄签放到了解签的僧人台前,裴子欣见幸宜站在她身侧,便轻声问了一句。 幸宜见裴子欣抽到了签,才好奇走来看一看。事实上,幸宜并没有抽到签,每回她摇晃签筒的时候,签子总像不受控一般全都撒了出来,几回下来皆是如此,她没办法了,只好当作这便是上天的意思。 手掌往上虚虚一摊,叹了口气“没有抽到。” “哦?没有抽到签?”裴子欣还未说话,倒是那解签的僧人接过了话头,他顺着话语微瞥了一眼幸宜摊开的手掌,顿时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气。 这女子的掌纹太过不同,是他从来都未见过的。 再往上看一眼,嘿,这面相瞧着也是大有讲究,竟然有此生非彼身之相。 只是现下人多,且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说多即是错。所以那僧人只好勉强收住了惊诧的眼神,双掌合十说了一声,“许是这位女施主的缘分还在后头吧。” 裴子欣明显看到那僧人不自在的神色,但认真端详昨日才回家的五妹妹,一张瓜子脸白白嫩嫩,煞是可爱,比整天只会哭哭啼啼的六妹妹可好太多了,于是也没多想,便把僧人的反应抛在了脑后。 “大师,为小女解签吧。” 挽着手跟在裴家人后头的梓桃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也算是把王爷交付下的任务完成了,想他练了十年功夫,没想到竟有一天要用在把签筒打翻这份上,这事要真传出去,还不得被昔日同僚笑死。 只盼着姜姑娘能早日明白王爷的心意,就别再把他当猴子来耍了。 裴老夫人本还想着给两位姑娘求个好姻缘,可一个连签都没抽着,另一个虽是抽到了签,可签文一解却说裴三小姐的姻缘未至,怕是还要再等些时候。 三丫头年纪已经不小了,这要是再等下去,都要变成老姑娘了。 “祖母不用担心,欣儿还想在家中多陪您一些日子呢。”见裴老夫人心情不佳,搀着裴老夫人往阶梯下走的裴子欣连忙宽慰道。 “唉。”裴老夫人摇头,算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再强求也无用,反正她平益侯府也不差这些养姑娘的钱。 只是一走到寺外,落雨便阻挡了众人的脚步,近来是时雨季节,晴雨多变,进灵华寺时还是艳阳高照,出来时外头便下着绵绵细雨。 跟在主子身边的婢女都连忙把伞拿出来,以免主子被这忽如其来的细雨淋湿了身子。 幸宜站在寺外的瓦顶边避着雨,等着丹花去取伞,衣袖微微抬起遮挡被风吹起来的雨滴,细密的睫毛眨了眨,看向寺外的马车候放的地方。 便是那么一刹那,她忽然看到一个人,一个被伞遮住全脸的男人 只露出些微下颌,高领的白袍把他的身子束得严实。 雨雾厚重,再加上伞面的遮挡,幸宜其实根本看不到那人的模样。 可她就是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地加快起来,只是看到那露出的一角,都让她感觉到恐惧c害怕,那像血一般的憎恨,顺着寒意遍布全身。 那人,她绝对是见过的。 可他是谁,为何能让她的身子都僵硬起来,双腿更是麻木得像曾经因不良于行而日夜瘫在床上的模样。 幸宜的手心紧合着,尖利的指甲几乎都快把手心掐出血来。 心脏如同加上了鼓点,咚咚咚地加速跳动。 她直直地看着那人,连额颈都冒出冷汗来,因着手臂摇晃了一下,那人的伞面终于微微向上一些,只朝向幸宜这边露出了一双冰冷的眼眸。 就是那日,向来对她温柔的人,猛地推开内室门,向坐在榻上的她流露出的眼神。 一样的狰狞c可怕,如同一只失去理智的困兽。 而她的人生,从那日起,就彻底地改变了。 “幸儿你怎么了?!” 跟裴凯珊说着话的裴子欣忽而觉得身边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扭头一看,却见旁边的幸宜白着一张脸,嘴巴张合一下,便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幸好她手快,连忙就将幸宜拥入怀中,可手掌接触到她肌肤的那一霎,只觉得是摸到了一块寒冰。 “天,怎么会这样子。”裴子欣喊得大声,大家都看了过来,瞬间都慌张了。 裴氏不顾地滑,几步就到了幸宜的身边,看清她模样之后倒吸了一口气,幸宜如今苍白着脸的样子,比之前落水的时候更加可怕。 而那一边,乔清宁的脚步刚迈开,但听到纪恒的声音,又紧紧地收了回来。 “小李子,去看看姜小姐到底怎么了。”纪恒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他方才看着人还好好的呢,怎么一下子就晕倒了,这天也不闷啊,难道是有急病发作? 乔清宁却拦下了要上前的李公公,对着纪恒说道“臣随着裴家人来,还是臣上前察看更为妥当,皇兄的人不宜在这里出现。” 纪恒沉吟一会,觉得乔清宁说得有理,才回道“好吧,那清宁便替朕去看看姜小姐如何吧。” “是。” 在转身背离纪恒的那一刻,乔清宁的脸上带上了冷漠,他知道幸宜为何会晕倒,她如今虽以姜幸的身子还魂过来,可是内心依旧是曾经的幸宜公主,当年那事对幸宜而言永远都是梦魇,只要纪恒还活着一天,她就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沦落到那样的地步。 眼眸微垂,越往前走一步,他便越觉得,皇宫里头的那群人既恶毒又狠心,如今也是时候他该加入这场乱局了。 有瑞王在这里,裴家人也感觉安心了些,便把昏迷中的幸宜带去了灵华寺后院的厢房暂歇。 灵华寺中有懂医术的僧人,急忙就让人请了来。 檀香在床边微熏着,把雨雾的味道散开了些,僧人坐在一侧隔着纱布给幸宜把脉。 “这位大师,我家女儿怎么了。”裴氏心急,见僧人放开手来,连忙就问道。 那僧人摇头,说道“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急火攻心,加上之前有受伤,便瞧起来更严重些。但只要好生休养,很快就无事了。” “那便好,那便好。”听到僧人说幸宜并无大碍,裴氏焦急的心才略略放松下来。 她就只有幸儿这一个女儿,若是幸儿出了什么事,她也不用活了。 “皇上可回去了?”幸宜在厢房内看诊,乔清宁没有理由在裴家人的注视下进去,所以只站在了外头。 “回去了。”回答的是另一个侍卫。 那侍卫带着半边面具,说话的声音也沙哑,瞧起来有些怪异。 “他可还有再说些什么?” “有,皇上与李公公说定要在大选名单上加上姜小姐的名字。” “很好。” 半吊在腰带上的玉坠被揣到手里,再松开时,成色上好的汉白玉坠中间断开了一条极为明显裂痕。 纪恒,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瑞王是面具男 灵华寺的夜并不安宁,轰响的雷声彻夜不停。 幸宜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偌大的厢房里很是寂静和漆黑,除了能听到屋外雨水划过屋檐发出的声响,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丹花?” 得不到回应。 脑袋仍是晕晕乎乎的,她摇了摇头,只觉得纪恒的脸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 曾经那样轻易喊出口的太子哥哥,在那三年里都变得如此艰涩以至于难以再多说一遍。 她忘不了从前纪恒便是怕极了皇后娘娘,也要偷偷给她带些宫里头没有的小点心,只是为了讨她高兴。 那时便觉得,就算母妃不在身边,皇后娘娘和安阳姐姐总冷待自己也都没有关系,至少太子哥哥还是会护着她的。 可是后来,为何会变成那般模样呢,变得自私c残忍。为了保住他将来的皇位,将她亲手送入了那方冷宫之中。 “幸宜,原谅哥哥。” 她看见纪恒在流泪,可是嘴巴张合两下,却如何都无法说出任何原谅的话语。 后来在那些禁闭的日子,幸宜才明白,原来她已经恨他入骨了,恨不得噬其骨c咬其肉,让他也来尝尝这些痛楚。 所以没关系,我的太子哥哥,你要一直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样我才能把曾经作为幸宜公主的苦痛一一地还给你。 勾在唇边的笑意,像是淬着毒一般致命,那如同刀箭一样尖锐的艳丽,终于在属于姜幸的容貌上一点一点被拂开。 外头的雨声愈大,冷风混杂着雨滴顺着厢房旁侧的小窗飘进来一些,让屋子里头更是多了几分寒意。 浑噩的脑袋被冷风吹得清醒了起来,借着小窗透进的些许光亮,幸宜穿上缎花的绣鞋,便摸索着墙壁想着出门看看。 然而在经过小窗之时,却瞬间被外面站着的两个身影吸引了目光。 纤细的身子顿时就往里缩了缩,幸宜只顺着窗户露出一点点,上翘的丹凤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屋外的两人居然是裴子欣和瑞王? 那身姿修长而挺拔,双手背在身后,在雨幕下显得更加冷傲孤清,便是幸宜站得远,也能清楚地认出与裴子欣相对而站的就是瑞王。 可是这么晚了,他们两人在外面干什么。 难道真的是在互诉衷情? “看来是真爱。”幸宜自个儿嘟囔了两句,这外头风大雨大,还坚持见个面,瞧着这两人的关系就不一般。所以幸宜也没敢发出声响打扰这两人,又慢慢地把小脑袋缩回去,却见裴子欣突然猛地一下跪在了瑞王面前,漂亮的发带断落在一旁,青丝被冷风吹得在空中乱舞,神色瞧起来并不大好。 那噗通声虽被暴雨掩盖,但是幸宜明显可以感觉到那跪下的力度足以把裴子欣嫩白的肌肤磕出青紫。不知道瑞王冷着脸朝她说了句什么,裴子欣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似乎是在害怕。 好了,这会便是幸宜再不知道情况,也不觉得这是情人相见,没看裴子欣抖得,都跟那扇窗户一样了。 她还准备仔细地听听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就觉得瑞王的眼神好像往这边轻轻瞥了过来,因怕被发现,幸宜顿时脚步慌乱地旁边躲去,手腕轻擦过扇帘,划出了一道红痕。 幸宜背靠厢房的木门站着,等了一会,发现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又迈着小碎步悄悄移动回窗边,轻轻探头一看,外面的两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她的幻象。 人呢? 她朝四周都看看,静寂的后院掩在了黑幕之中,只剩下雨水打落在地板上的声响,此外,便再无其他事物。 绝对有阴谋,幸宜肯定地点了点头。瑞王可是战场出身的人物,武功自当高强,或许是因为刚才她已被瑞王发现了,所以现在两人才不见了。 这样想的话瑞王会不会因为这个来杀她灭口啊,不行,她可还没搞死纪恒。要不,和他商量一下下? “吱——” 幸宜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那扇木门发出了些许声响,似乎有什么人要在外面把房门推开。 “!!!” 幸宜一惊,连绣鞋都忘记脱掉,直接从窗户边跑回床上再顺便盖好薄被,眼睛合得紧紧的,假装自己仍在深睡。 门口的声响停下,木门轻轻被掩开,黑色的影子映照过来,完全没有脚步声,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幸宜的床边走来。 那人走到她的身边,很近,近到幸宜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带着血腥的味道。 手掌紧拽着被子,想着下一刻应该怎么大喊才能把其他人喊过来,却只听到盒子被放置在床边的声音,然后身边就再无声响。 闭合的眼珠子转了转,幸宜等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开眼睛。 屋内没有任何人影,依旧是方才那般空寂。 再转头一看,只看到一个妆匣。 那个妆匣,小巧而精致。 穿越了无尽的时光,再回到她的身边。 她颤着手抚上妆匣的外盒,每一寸每一分,都与她九年之前打开这个妆匣时一样。 “啪嗒。” 妆匣被轻轻打开,上头的那支凤凰展翅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还是静静躺在那里,它的光芒从不曾黯淡,如同母妃的笑容,一直与她一起。 她还以为,这辈子她都找不回母妃给她准备的步摇了。 幸宜捧着步摇,眼神专注,带上些许血色的唇笑得温柔。 “这支步摇是娘娘为公主成婚之时准备的,图样还是娘娘亲手画上的。” 嬷嬷的声音似乎还在身边,只是如今她已不再是昔日的幸宜。 可是,这个妆匣到底是谁送来的。 幸宜把步摇小心地放回匣子内,忽然皱了皱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妆匣是幸宜公主的东西,那就是说把匣子给她的人知道她是幸宜而不是姜幸! 方才那人进来之时,她一直紧闭着眼睛,所以根本没有看到那人是谁。 只是那淡淡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她在哪里闻到过呢? 紧抱着妆匣的幸宜垂下眼睛,脑中掠过许多人影,裴家的人c姜家的人c曹家的人,最终定格在一副面具之上。 她想起来了!那个带着黑金面具的男人,身上的味道跟方才的一模一样。 而这个人,现在就在灵华寺内。 “是谁呢。”她敢肯定,她进灵华寺时并没有看到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今日跟着裴家人进寺的男人,好像只有瑞王身边的那个侍卫! 但不对啊,那个侍卫的身高明显和面具人差很多。 那么,就只剩下。 瑞王。 “嘶——”幸宜被自己这个猜想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面具人就是瑞王,那么自己在茶肆中见到的人就是瑞王,那知晓她身份的人也有可能就是瑞王。 厉害了我的瑞王。 幸宜又瞄了一眼窗外,外头仍然是寂静一片。 瑞王和纪恒。 瑞王和裴子欣。 瑞王和她。 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啊。 幸宜觉得她的脑子不够用了,这简直比宫斗还要复杂! 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大好,这样再一想,脑袋就更晕了,只挣扎着把妆匣收回自己的被褥下面,就晕晕乎乎地又睡了过去。 紫袍在雨地上曳出一条痕迹,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处,静待了一会,才慢慢向远处走去。 “小姐,您感觉怎么样。”丹花把热巾敷在幸宜的脸上,昨儿风大雨大,小姐的身子更冷了些。 “无事”幸宜摇摇头,又看了看身前站着的一群人,硬挤出一个笑容来“外祖母c母亲,幸儿好很多了,你们便不要站在这儿了,回去歇息一下吧。” 裴氏还担心着呢,哪里肯走,只说“娘站着这儿又不碍事,娘在厨房熬了些粥,一会就叫人端来。” “就是,大家都担心妹妹,昨儿你晕倒,可把姐姐吓坏了。”裴子欣说得认真,还拍了拍身子,以示自己的后怕。 幸宜看了她几眼,见她神色如常,还笑得美,差点就以为昨儿她看见的那个人并不是裴子欣。 听说瑞王一大早就回京了,只是她身子还没好,所以裴家人才选择在灵华寺再耽搁一些时间。 “幸儿已经好很多了,今日便回去吧。”她朝裴老夫人说道。 却只得裴老夫人一个摇头,“灵华寺后院清净,再待些日子也无事,等你休息多两日咱们再回去并不迟。” 于是等她把粥喝完,又说了会话,几人才回去厢房歇息。 “小姐,你可要再睡一会?”见幸宜终于松了一口气,丹花笑着问道。 她心知小姐不喜太多人在房间里头,已经尽量劝说夫人快些回去了。 “不睡了,睡得脖子都快僵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下了整晚的雨已经停了,山中有着雨后清新的味道,幸宜顺着小道走,觉得这山中的一切倒是新奇。 再往上走一些,远远地看到一方小亭。 “我们去小亭里坐坐吧。” 正好走得有些累,幸宜便沿着小亭的方向过去。 只是越往小亭方向走,越觉得四周的气氛奇怪,身边好像有什么视线在注视着她。 但四处看看,都只看到了茂密的树林,并没有发现人影。 可那隐秘视线,是像极了曾经私卫在身边保护她时的感觉。 不让她多想,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终于看到了那方小亭,小亭旁边是一颗大菩提树,有人坐在树下,摆弄着木棋盘上的棋子。 “姑娘好。”那人朝她拱手 眼眉挑起,向眼前人微一施礼“这位公子,怎独自在这里。” 纪恒笑道:“山中清净,能让人舒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两傻子 若不是丹花一直扶着幸宜,还真察觉不到她的手微微颤着。 “丹花,我走累了,咱们回去吧。”小姐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她们明明才刚走了一会,丹花抬眼看去,那在菩提树下的公子分明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为何小姐会有这样的反应。 听到幸宜说的话,纪恒忍不住走前些,说道“可是我扰了姑娘?” 那话说得诚恳,丹花都差点想代小姐说一声不是了。 “自然不是,只是因为小女身子不大好,走不得久,望公子见谅。”幸宜摇头,神色如常。 “既然是这样”纪恒沉吟一声,“我家大夫皆是杏林高手,可否让他们给姑娘看看?” “呵。”幸宜低笑,只觉得纪恒蠢起来也与当日无异,于是淡淡地说道:“这位公子怕是逾矩了吧,你我既不相识,便不要说这些熟络的话语了,我如何,与公子无关。” 纪恒一滞,没想到这姜姑娘说话是这般咄咄逼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日的小姐火气有些旺啊。 丹花跟在一边,眨了眨眼睛,可怜的眼神投向那位公子,这人到底是哪里惹上了小姐,让小姐连场面话都不禁说了。 若是其他人在纪恒面前说这样的话语,早就被私卫拖下去了,可偏偏他面对这个女子时,竟是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似乎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她就会像曾经的幸宜一样,永远地消失在深宫之中。 可她明明不是她。 那双凤眼勾人,却不是幸宜笑起来就会弯弯的杏眼,那面容姣好,却又不是幸宜那艳得能令后宫皆失色的容颜。 但她就是像她,一低头,一垂笑,都仿佛让他看到,是妹妹站在那儿。 “太子哥哥,你来找幸儿了?” 那年漫天大雪掩盖了皇城,偏生幸宜就爱捉弄他,偷偷躲在花坛下头的小洞口里头让他来找。 她藏得紧,再加上大雪把洞口都遮了起来,他便是寻遍了幸宜的寝宫也没能把她找到,都快吓得要去叫侍卫来了。 而这小傻子也不知道要出来,见他还没找到,就是冷得都哆嗦了,还一直藏着洞口里等他。 后来还是因为她身边的婢女瞧见她好像往花坛那边过去了,才最终找到小身子骨都快冻僵了的她。 看见纪恒慢慢扒开四周的雪堆把她抱出来,幸宜僵硬的嘴角尽量地往上咧,笑得比那大雪之上暖阳还要灿烂。 “下次不许这样捉弄哥哥了,也不要再到哥哥看不见的地方了。”见幸宜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危险,还只朝自己傻笑着,纪恒无奈,用力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以示惩罚。 透白的鼻尖立刻泛了红,小手捂上鼻子,清亮的眼睛里蓄了泪,很是委屈的模样“我只是想跟哥哥玩嘛,谁让安阳姐姐又不喜欢跟幸儿玩,父皇也不理我。” 他哪里舍得幸宜流泪,马上就心疼得直搂着她转圈圈,“好好好,是哥哥错了,幸宜乖,原谅哥哥好吧。” “那幸儿就原谅哥哥一回,可哥哥下次记得再来跟幸儿玩哦。”小手勾上他的手指头,轻轻地拉钩,“太子哥哥要守承诺。” “当然,谁叫哥哥最喜欢幸宜了。” 他明明一直都是心疼她的,明明一直都像命一样爱惜这个妹妹,可为什么最后伤害幸宜的居然还是他。 “公子?”见纪恒似乎在想些什么,好看的鼻子皱了皱,幸宜远远地喊了一句。 人却还没回神,偶尔还流露出几分难过的神情来。 纪恒这是在干嘛 幸宜左右看看,没觉得自己可以参透纪恒的思想。 说实在的,不是因为四周都是皇宫的侍卫,她早就跑了好吗,哪里还有空叫他。一向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幸宜,此刻也很想翻一个冲天白眼,看到纪恒就讨厌! 倒是纪恒自己回过神来了,与幸宜相似的那双杏眼蕴着说不出的感情,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今天披着一件水蓝缎锦的外衫,配着同样颜色的耳坠c钗环,瞧起来是好看极了。 只是因身子不好的缘故,脸上还是无甚血色,衬得人更是娇弱。 这样的姑娘,就应该待在他的身边,就应该像幸儿一样,陪他嬉戏。 “很快我们便可以再见的。”轻声说的一句话,除他之外再无人听见。 被那双眼睛看着,幸宜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恶心得她想吐。 “公子抱歉,小女身子不适,还是先回去了。”手帕捂上嘴唇,用力一按,才让心里的不适压低了一些。她朝纪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便转身再下阶梯。 她走得踉跄,丹花连忙扶着。 直到确认自己离开了所有的视线,幸宜才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她和灵华寺八字不合,一来两天居然都见到了纪恒,这是何等的倒霉。 而纪恒,身为一位帝王,不在宫中处理朝政,反倒这样到处游玩,若是父皇泉下有知,恐怕都能气得跳起来吧。 “小姐,您今儿是怎么了?”丹花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幸宜罢罢手,揉揉脸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说道“没事,以后尽量还是不要到山里来了。” “哦。”丹花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小姐的意思大约不是不要到山里来,而是不要再遇到那位公子?可她觉得那位公子贵气逼人,长得也算是清秀俊雅,特别是他流露出伤心表情的时候,她在后面都想冲上去抱抱他。 也有可能是小姐特别讨厌这种能勾起人心中母爱的男子?丹花人虽还扶着幸宜,脑子却已经想到很远去了。 “丹花,丹花?”瞧见丹花的眼神都不能聚焦到一块,幸宜便知道她的思绪是飞到其他去了,连忙喊了她几声。 “那公子看起来很可怜”丹花一想得远,连心里头的话都说出来了。 纪恒,可怜?! 幸宜顿时想带丹花去看看大夫,这孩子的眼睛是怎么长的,她从哪里看出来纪恒和这个词沾边了,要是纪恒都可怜,那她就是可怜的老祖宗。 于是今天的丹花,也被幸宜好好教育了。 “幸儿你是去哪儿了,怎么身子都还没好就跑出去?”疲惫的幸宜刚一回厢房,就被守在厢房里的裴氏逮了个正着。 若不是丹草说她只是和丹花出去走走,裴氏都差点要遣人出去找了。 自从裴氏回到裴家,跟裴老夫人和裴凯珊多待两天,性子都快变回从前还未出嫁前的模样了,那时她是裴家大小姐,谁人敢不听她的。 幸宜叹气,“母亲说得对,幸儿不该出去的。” 谁知道山上会藏了个纪恒,也没人提醒提醒她。可按理说,皇帝身边岂容旁人靠近,怎么她就能这么轻易的见到纪恒,除非是纪恒把她放过去 难道说真正知道她是幸宜的人,是纪恒? 不,不可能。她熟悉纪恒的脚步声,那日给她盒子的人绝对不会是纪恒。 那纪恒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山中无趣,想找人聊天来着。 “幸儿,幸儿!”见幸宜说话就开始沉思些什么,裴氏越看她越不对劲,生怕她又忽然晕了过去。 裴氏的声音大,立刻就把幸宜唤了回来,漂亮的丹凤眼眨了眨,才道“母亲,怎么了?” “我说后日我们就会回京城,你若是还有哪里不适尽快跟母亲说。”裴氏把方才幸宜没有听到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后天才回京?她现在就想走人了。 “何必要这么久,幸儿已经没事了,明日咱们就可以回去。”幸宜挽上裴氏的手臂,半哀求半撒娇般地说道。 “不行,你要再多休息一天。”裴氏的语气很强硬,完全不吃这一套。 在她眼里,幸宜身子最重要,绝不可以因为耍小孩子脾气就让她这么奔波着回去了,要是半路又出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见裴氏根本不点头,幸宜放弃了,行,她就不信,她明天还会见到纪恒。 于是第二天下午,在灵华寺正殿里见到纪恒的她,要哭了。 “昨天姑娘走得匆忙,把香包落下了。”纪恒把那个水蓝色的香包递给她,很是有礼。 幸宜微笑,“公子可是灵华寺的常客,怎么两日都能见到公子。”不要告诉她纪恒每天都在这里求姻缘,她会笑死的。 “我只是与姑娘有缘。”递过去的那只手,手心都在发热。 他昨日回去之后本已不想再来,可是想到姜姑娘对他那些冷漠的话语,就偏偏很想再来听一次。 “公子只是与灵华寺有缘。”幸宜颔首,接过香包,完全不接触到纪恒的手掌,“多谢公子把香包送还。” “那个,不知我是否有幸能知道姑娘的芳名?”纪恒很紧张,连耳朵都泛红,纪恒完全沉浸在自己给自己设计的书生角色上。 幸宜: 这套路,她好像知道纪恒想干什么了。 你是不打算放过你妹妹我了。 “公子太过唐突了。”幸宜低垂下眼睛,状作有些生气的模样。 纪恒看到幸宜生气,也慌乱起来,往日的冷静都抛在了脑后,只想着要说些什么才能逗笑幸宜。 他说“幸儿,不要生气,是哥哥错了,哥哥给你当小木马骑好不好?” 话一出口,两人都傻愣了。 幸宜:他果然知道!! 纪恒:我居然在姜姑娘面前喊了妹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旧事 “你”幸宜看着他,喉间鸩酒饮下的灼痛似乎再次燃起,纪恒,纪恒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为了自己的皇位,宁愿让她蒙受这样的羞辱,从那一刻起,他们早就形同陌路。 脚步微微后退一步,幸宜掩住怒意,不想多看纪恒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纪恒有些慌张,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可见她转身要走,就忍不住喊道“姑娘抱歉,方才是我失言,我只是只是觉得姑娘很像我的妹妹,所以才想亲近姑娘,是我唐突了。” 很像我的妹妹? 幸宜往外走的脚步一顿,眼睛眨了眨,姜幸哪里像安阳了,纪恒该不会是有眼疾吧。 见幸宜似乎神色有缓,纪恒继续说道:“这位姑娘,你是真的很像我的妹妹。从前的我害怕c懦弱,做了很可怕的事情,让我永远失去了妹妹,是我对不起妹妹。她很可爱,总是等着我去找她玩,然后就会跟我说太子哥哥你来了。”纪恒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最后几句都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身为一个帝王,他高高在上,可是他竟是连一个能听他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安阳太过刁蛮,母后太过威严,其余人都只是唯唯诺诺的臣子。 他对幸宜的抱歉c挂念,根本无法诉说,便越来越成为压在心中的石头,让他完全不能松开气。多少次的夜里,他都梦到幸宜坐在从前的秋千上,小脸上全是慢慢流下的鲜血,然后笑着跟他说“太子哥哥,我在这里等你。” 那是梦魇,他这辈子都跨不过去的梦魇。 手中的香包脱落,掉到了灵华寺的地板上。 幸宜几乎咬破了舌头,她算是知道纪恒说的妹妹是谁了,除了她这个倒霉公主还能是哪位。 “姜幸姑娘,你能跟朕回宫吗。”这些年来他第一次想在旁人面前讲起这些往事,这些封存在他心底,久不能放去的沉郁,如今竟能在她面前说出。 纪恒不想等,他已经等不及了。 “这位公子,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姓名。”可面前的人,眼中皆是戒备,好像他是如那豺狼猛兽一般可怖。 “因为朕” “皇上怎么在这里。”清亮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紫袍轻露出一角,随后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来。 殿外的阳光洒进来些,伴着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像是唯一的救赎。 “瑞王。”干哑的声音似乎硬挤出这两个字。 乔清宁向纪恒拱手,绣金的丝线晃出一道痕迹,似乎完全没看到纪恒身边的幸宜,只是低头说道:“今日成怀王进宫,侍卫找遍宫中都找不到陛下的身影,所以清宁斗胆才来这里找陛下,望陛下见谅。” “原来你是皇上。”纪恒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已经跪了下去。 转身看她,秀美的脸上尽是慌张与害怕,“小女不知您的身份,若是有何地方冒犯皇上,请皇上务必饶了小女。” “姜姑娘”纪恒想把她扶起来,却见幸宜更是害怕得跪着后退,才不忍地收回自己的双手。 乔清宁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幸宜,又轻声地劝道“皇上,您该回去了,成怀王还在等您。” 左右看看两人,一人站着一人跪着,终究是没有办法,只好叹了一口气“好吧,朕回去便是。” 纪恒跨过灵华寺的门槛,又回头,看到她仍是跪着不抬头,摇了摇头跟着几个侍卫往外走去。 灵华寺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乔清宁的声音在寺内响起。 “公主,您该起来了。” 见地上的人没有回应,又轻笑一声说道“幸宜公主,地上凉,可别跪久了。” 已经收敛好表情的幸宜抬头,见乔清宁神色如往日一般冷静,只是带上了几分笑意,似乎在说着很平常的话语,眉头微皱,拂了拂裙摆站了起来。 “给我匣子的人,果然是你。”幸宜恍然,说完脸上却又带起困惑,“瑞王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我似乎与瑞王从不相识?” 乔清宁无奈,弯身把地上的香包拾起,擦了擦上头的灰尘才放到幸宜的手心里。 他与那双满是疑惑的眼睛对上,轻声道“你只是忘了而已。” “忘了?”幸宜不解,她的记性可不差吧,按理来说,瑞王这么风流倜傥的人物,她要是见过,应该也不会忘记的,可是她从前真的未曾见过这个人。 “你以后会知道的。”乔清宁想揉揉她的头发,可幸宜眼里的陌生,让他还是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皇上之后或许会借大选诏你入宫,公主不用担心,我会帮助你的。”反正不管是姜家还是裴家,进宫的那个都绝对不会是幸宜。 “你为何要帮助我,你与纪恒不是一派的吗。”幸宜后退一步,脸上写满了我不相信你。 她虽然不知道乔清宁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她才不会完全相信他,从前这些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最后不都是证明了是安阳派人来耍她的吗。 问自家公主不相信自己是什么感觉。 乔清宁的胸口默默中箭,他缓了一下,才无奈答道“若是公主不相信我,那公主便只好坐在一旁等着,等着清宁把大辉王朝取下,让纪恒做您的阶下囚可好?” 那话语带着满满的恶意,吞噬了外头的阳光。 但乔清宁的表情随意,似乎自己只是在说着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你竟然说这样的话。”幸宜环绕一圈四周,担心有人会听到乔清宁这些大不敬的话。 看穿了幸宜的担心,乔清宁笑道“公主不用忧心,现下四周自然都是清宁的人。” “那你呢,你究竟是何人。”完全看不透他,乔清宁c瑞王,这些到底都与她有什么关系。 “自然不是一个好人。” 绣工精致的金边袍袖轻拂,好看的眉眼挑起,仔细分辨,便可看到那清澈又深不可及的眼眸里只蕴着幸宜一人。 那眼眸中映照着自己的身影,让她不禁低下头来避开。 殿外的日光又照进来一点,顿时有些恍惚。 是否是她重生之时,忘记了什么事?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呢,咱们该回去啦。”丹草找到在院子里头,坐在秋千上轻晃着的幸宜。 裙摆轻晃,脚尖点了点地上,跳了下来。 “嗯,咱们走吧。”幸宜拍了拍丹草的肩,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丹花抱着小被,准备放在马车上让幸宜躺得舒服一些,见她过来,连忙招呼着“小姐,这一边。” 马车沿着来时的小路慢慢远去,车轮辘辘。 帘子撩起,幸宜看向逐渐隐入云雾中的灵华寺,半晌才放下。 灵华寺,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金顶玉瓦,奢华之至。 长乐宫作为曹太后的居所,无论是殿室还是摆设都要比皇上的宣政殿奢侈上两分,足以可见曹太后在这宫中的身份是尊贵无比。 龙袍曳过长乐宫的金砖,来人脚步匆匆,几下便到了曹太后休息的内室。 “母后。” 听到声音,玉榻之上歇息着的人微微睁开眼睛,镶着钻珠的指甲抬了抬,应了一句“恒儿,你来了。” “听说母后要在这次大选中选出皇后?”纪恒甚至来不及给曹太后请安,便着急着问道,他站在屏风后等着,神情忧虑。 他一直以为这大选应当是按他的心意来挑选后宫妃嫔,可是昨日太后派人来把大选名单取走,他才知道太后早就为他选好了人。 甚至,连中宫之位,太后心中都已经有了人选,应当还是那曹家的女儿,曹柠岚。 “恒儿这般着急做什么,还有没有帝王的样子了。”里面的人训斥了一句,才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 老,太老了。 曹太后的脸比九年前的模样似乎要苍老上十倍,皱纹一条一条地裂开在本还算清秀的面孔上,从各地收集来润肤的东西对她而言都是没用的。 从九年前开始,她的脸就迅速苍老下来,比之其他年轻貌美的宫妃,她的脸老得简直可以当先帝的母亲了,别说先帝看着,就是她自己看着自己的脸都想把那层恶心的皮剥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曹太后怕先帝宠幸旁的女子,再生下皇子来与纪恒争抢皇位,于是她亲手毒死了那个与她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 “母后,恒儿只想知道,您心中是不是已有了大选宫妃的人选。”纪恒几日没到长乐宫中请安了,这日又见母后,只觉得母后的容貌是一天比一天要更加衰老。 他忍着不适,低头问着坐上玉椅上的曹太后。 曹太后冷冷地瞥了一眼纪恒,端起旁边的茶水润了一口,才说道“难道恒儿有其他想法?” “可是,这是恒儿自己的大选!”纪恒皱起眉来,母后对后宫的掌控越来越强,似乎已经到了完全可以不理会他这个皇帝的份上。 “从小到大,母后做的哪样事不是为了你好?现在你也只需要听母后的就可以了。”曹太后把茶杯放下,碰出了清脆的声响,“你的皇后只能是曹家人,也只会是曹家人。况且,你不是也一直很喜欢柠岚吗。” 他何曾喜欢过曹柠岚,若不是母后强迫,他根本都不会跟曹柠岚有所接触。 “那其余大选的人选,可以由恒儿自己选择了吧。”皇后之位,母后根本不会松口,她需要曹家为她巩固势力,绝对不会让其他人当上这个皇后。但其余的宫妃不同,只要他自己能选择,那他就能把姜姑娘封入后宫。 曹太后又看他两眼,才哑着声道“恒儿,你是否有喜欢的姑娘了。” 不然纪恒,不会这么在乎宫妃的人选。 “恒儿”纪恒垂下眼眸,母后的手段不一般,于是还是咽下嘴中的话,回道“没有,恒儿没有喜欢的人,恒儿只是想选择自己的后宫。” 那上位之人又抿了一口茶,终于松了口“既然是恒儿希望,那便这样吧。” “恒儿谢母后。”大辉的帝王又朝她低下了头。 直到纪恒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外,曹太后才走到鸽笼边逗了逗那只已经吓得不会动的灰鸽,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旁边的人听到“去查查皇帝最近的行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做妾 大辉的六月开始闷热,姜府里头只挂上了两条飘零的红绸,就这样匆匆地把姜梨抬上了轿送去秦家。 先前秦家主已在姜如轼面前提过两嘴,想把姜二小姐纳入府中给儿子做妾。若是再早些时候,姜如轼定会觉得秦家主的提议是羞辱,可现下这个女儿早就废了,那张破脸是让他看了都觉得心惊肉跳,这以后还能嫁到谁家去? 反之,秦家是个大家族,有权有势,用一个没有价值的女儿换些好处来,也不失为一场好买卖。 于是姜如轼同意了,也没问老太太的意见,直接在正院那取了少许银子来,草草置办了些东西,就把一直关在小房里的姜梨带上了花轿。 可怜姜梨还以为是父亲来救自己,没想到竟是要她去秦家当个下等的小妾,也没有嫁妆,就只给了她些银子和一个小婢便让她进门。且秦家根本没想好好待她,只在府里后头开了一方小门,连轿子都不许入,要她一个新娇妾盖着粉盖头,自己走到侧院去。 这是何等的屈辱,她一气之下,晕倒在了房里头。 再醒来时是被冷水浇醒的,冰凉的井水顺着颈脖落下,冷得姜梨一哆嗦,瞬间就清醒了。 “你是哪来的丑八怪,都敢进本公子的房里?” 恶毒的言语随着她的清醒被听得真切,粉盖头早不知道了哪里去,姜梨颤着身子摸上自己的脸,一块块结疤的伤口蜿蜒。 “公子,这的确是我们姜府的姜梨小姐,只是小姐之前不小心摔倒了,才弄成这般模样,我们没有骗您。”被分到姜梨身边的小丫头极力地向秦领解释道。 秦领看着那瘫在地上的女人,怎么都不觉得那日他和弟弟竟然会因醉酒而对这样的女人感兴趣。 “真是看了都想吐。”他一脸嫌弃地让人把姜梨抬到一旁的榻上,谁能想到听说还算貌美的姜二小姐真人是这般模样,现下别说欢好,就算是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吃不下饭了。 “公子”姜梨瑟缩了一下,眼眶子里有了眼泪,虽然她的脸被毁了个半边,但幸好眼睛还是如同往日那般楚楚可怜。 她已经被姜府抛弃,秦领是她如今唯一可以抓住的人,就算再苦,也只能忍着。 “就你这般模样的也敢让本公子难堪。”秦领想起那天他和弟弟因这个女子被人扔到大门口,就觉得糟心。 难堪?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秦家大公子。姜梨愣住,想了个仔细也没想起何曾让这位秦公子难堪。 父亲不是说他非要纳自己为妾吗。 不是她,那就应该是姜幸? “公子。”姜梨颤着声说道“梨儿家中尚有一位姐姐,确实是个美人儿。”姜梨忍着痛说出姜幸的名字,她本不用遭到这样的对待,一切原来都是姜幸的错。 “姜幸?”手中的玉佩抛了抛,秦领皱眉,难道是他们弄错人了? 姜梨点头,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姜幸也拉下来,不是做妾吗,那就一起来啊,“是的,姐姐她喜欢外出,许是这样才冲撞了贵人。” 脑中又回忆起那身姿的曼妙,确实与姜梨有着大不同,或许真如姜梨所说,那姑娘是她的姐姐,姜家的大小姐姜幸。 “我去和爹说去。”秦领不想了,当即决定要和秦家主说清楚现在的情况。 “公子,那我呢。”姜梨怕他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连忙蕴着泪问道。 秦领瞥了她一眼,在看到那半张碎脸时又直泛恶心,“行了,你以后就待在这里吧,别出现在我面前就行。” 纳入门的妾是不可能再回去娘家的,姜梨进门时,就已经注定了她生是秦家人,死是秦家魂的命运。 在书房里的秦家主是一脸的愁容,朝上不知道怎么弄的,竟断了他们在余州到滨州的商路,这一趟,他们秦家是赔了不少。 但若只是一次也就罢了,这几月,朝廷派人来查了数次,害得众人都以为是他们秦家的货物不好,都不敢再与他们交易。 “爹,您弄错人了!” 秦家主还在烦着呢,不让人安心的大儿子又带着大嗓门走进来,把他的思绪都打断了。 “你干什么呢,别烦着老子。”他瞪了自家大儿子两眼。 秦领被他爹吓得耸了耸肩,有些委屈地说道“爹,您给儿子找错人了,那姜梨是个十足的丑八怪。” “找错人,那不是姜家的女儿吗?” “那确实也是姜家女儿,但据说姜大小姐姜幸才是那位美人儿。” 姜幸的名字一过脑袋,秦家主顿时呸了一声,“你还算有点眼光,可那姜幸小姐是你能染指的吗。” “爹,您这话什么意思。”秦领不解。 “那位姜幸姑娘,是被宫里记上名了的,再过几月可就要进宫做娘娘了!” “进宫做妃子?” “明知你姐姐是要进宫的,却还敢在本公子面前提起你姐姐,你这贱婢不是存心想要害我吗,幸好我先去找了爹。”秦领骂骂咧咧地一脚踹到了还在怔愣着的姜梨身上。 可是姜梨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只觉得进宫那两个字不断地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 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入宫,这般好事如今竟落到了姜幸的身上,而她却只能在这个冰冷的府中苟活一世,凭什么,凭什么? 姜梨不明白,以前不都还好好的吗,她是高贵的,姜幸是低贱的,为什么如今两人却交换了处境。 “一定是她会巫术,一定是这样,她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走了。”狰红的眼睛像失去理智的野兽,衬着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加可怕。 秦领看她这副模样,心中是吓得够呛,“你个疯女人在念叨什么呢。”他抿着嘴巴匆匆退出房门,生怕姜梨一个不慎直接扑到他身上来。 “姜幸,你该死。” 空荡的房间里,姜梨不断地说着这句话,似乎她每说一句,就能像野兽一样撕咬下姜幸的血肉,以泄她心头之恨。 姜梨被送去秦家一事,幸宜是在郡主府回来之后得知的,府里挂着的几条红绸也被下人拿了下来,府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似乎那位姜二小姐从来都没在府中生活过一样。 没想到姜如轼竟然能狠下心让姜梨到秦家做妾,往日那迂腐的书生,现下是变得越来越功利了。 “小姐,柠岚小姐给您的信。” 回到正院抿了口茶水,丹花便从外头走来,把泛着桂花香的粉色纸笺递给了幸宜。 慢慢展开附在下边的信,上头用簪花小楷写得满,连最后一行都没有留空。 幸宜看得快,不过一会便已放下信纸。 “此事也不麻烦,可是就是令人心里不痛快。”她叹了一口气,把信纸叠好再给回丹花。 “可是说到进宫一事?”丹花瞧她神色不好,想来应该是与近来公布的大选名单有关。 大选的名单上虽没有幸宜的名字,反而是裴家还写上了裴子欣,但架不住几日之后皇宫里头派了人来,直接宣布了给幸宜的谕旨。 这还是第一回出现这样的情况,于是京城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只是姜梨被关在屋子里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明明乔清宁跟她保证她绝不会进宫,可为什么纪恒还会派人来。 他们两人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幸宜自己端着把小凉扇扇风,一边想着近来这些零碎的烦心事。 “你说纪恒脑子是不是有坑。” 丹花听到这话,不敢吭声,只细心地给房间里再摆上一个冰盆。 这些日子姜府外头的铺子在裴氏的管事下赚了不少银子,再加上上头刻意照顾,他们姜府现在是有钱了不少,夏日最需要的冰盆也就准备得更足了。 幸宜现在最讨厌的地方就是皇宫,可偏偏老天爷似乎又在跟她开玩笑,非得让她再进到那龙潭虎穴的地方。想让她做纪恒的妃子然后每天给曹太后请安?做梦去吧,她是宁死也不愿意的。 她想了想方才在信中看到的话,要她入宫这事似乎是纪恒一人决定的,曹太后并不同意,且瑞王也站在曹太后这边,所以大选的名单中才没有她的名字。可不知为何后来纪恒说服了曹太后,又搞定了瑞王,才急忙派人来传旨。 先前不同意,可后来又同意了?他们是在玩什么把戏。 小扇摇得更厉害,幸宜是越想越觉得闷热起来了。 她正扇着风,一只小麻雀叽喳着飞落到窗台上,那麻雀很小,灰色的羽毛抖了抖,似乎要把身上的脏东西抖落下来,然后才蹦蹦跳跳地飞到幸宜的小扇上。 “小麻雀,你怎么来了。”幸宜瞧见小麻雀飞来,很是惊喜,立刻抬了抬手,让它落到自己的手上。 小麻雀很乖巧地跳到幸宜细白的手掌上,嘴中还叽叽喳喳地叫着。 “是瑞王找我?”幸宜虽听不懂小麻雀叫着什么,可这小雀是瑞王府的小宠物,她前些日子去瑞王府时也见到了,现在它飞来姜府,定是瑞王找她有事。 见小麻雀点点小脑袋,似乎能听懂她的话,幸宜不禁笑出声来,是把近来的烦躁都去了个干净。 “你真是个开心果。”她一边笑着,一边把桌上的翡翠玉糕掰成小片喂给小雀吃。 “小姐,可要备车?”小姐这样说,怕是今日是要出去一趟了。 “嗯,备车吧,就去上回那个茶肆。”幸宜咬了一口剩下的点心,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切开黑 往日熙攘的茶肆今日好像没有太多人,许是天气闷热,人们都不愿意出来走动。 幸宜随着私卫转入茶肆后头的半壁琉璃屏风,见那玄袍曳在地下,烫金的袖边微折,里头的人抬起一双墨黑的眼眸,朝她勾起一抹笑来“姜姑娘。” “瑞王殿下。”幸宜朝他施礼。 乔清宁在外边并不会直接叫她公主,这名称,他似乎只会在四下无人之时才这般唤她。 “殿下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吗。”幸宜在乔清宁的对面坐下,也不用旁边的梓桃动手,乔清宁很是顺手地为她斟上一杯茶。 直到茶杯不烫手才把茶递给她,答道“我担心你在府里头忧心进宫的事情,过于忧虑对身子不好,所以才让小雀叫你过来,咱们商量商量。” “是吗。”幸宜晃荡了一下碧澄的茶水,没有看他,“可是我听说,皇上让我入宫这事,后来是曹太后和瑞王都同意了的?” 还说自己有办法,最后还是屈服于强权之下,幸宜的心里开始碎碎念。 察觉到幸宜语气里头的带着些许怨气,乔清宁失笑,而后耐心地解释道“毕竟皇上态度坚决,我若是再反对,不只是会让皇上怀疑我吗。” “那瑞王殿下现在何有良策?我可不想进宫。”幸宜把茶杯放下,语气颇是娇憨,但她的动作有些重,茶水溅出,正好落了几滴在乔清宁的袖口上。 乔清宁今日虽穿着玄色的袍子,但茶水落在袖口上,还是有些湿漉的痕迹。 王爷向来爱洁,是容不得半点脏污在衣袍上,看来这身今年开春才新做的袍子回去便又是要扔掉了。一旁的梓桃边想着,边赶紧把帕子拿出来要给乔清宁擦拭。 却只得王爷一个抬手,“不用。” 可是那茶水已渗到袖边,把烫金的袖边都带上一点灰色,这不是王爷最不喜的吗。 但只见乔清宁微卷了一下袖边,仿佛无事一般,接过梓桃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桌子上的水滴,看了一下对面人的手,才说道“没有烫到自己吧。” 梓桃:好的,他在这里就是多余的。 “其实姜姑娘不想进宫,我还是有些办法的。”说到最后还是得说回正题,乔清宁知道她肯定是着急这事。 确实,他话一说,幸宜眼睛都亮起来了“可有什么办法?” “不过,就是要看姑娘是否愿意” 眼见乔清宁在卖关子,幸宜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快些说,别逗我了。” 从边关回来后第一次被人打断话语的乔清宁一噎,行,自己的公主自己宠着。 指尖敲打了一下桌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四周的侍卫识趣地退了出去。 “若是公主真的不想进宫,那便是要委屈一下您了。”他无奈一笑,说道“虽然要预备进宫的女子不可以自行婚配,但是若以我的身份在进宫之前迎娶了公主,想来便是皇上,也不能说什么。” “嫁给你?!” 向来勾人的那双丹凤眼都瞪圆了起来,她算是听明白了,已婚嫁的女子自然是不可以进宫为妃的,要是纪恒敢迎一个已婚妇入宫,明儿可能就被大臣们轮流上柬了。而现下还有这个胆子能娶她的,估计全天下也只有瑞王一人了。 “你就不怕得罪了纪恒?”幸宜挑起柳眉,君臣之别大于天,乔清宁再厉害,在纪恒的眼中也不过是他的一个臣子。 面对幸宜的怀疑,乔清宁摇头,“他不敢。”纪恒没有这个胆子动他,便只是明面上,他手握的兵权几乎是和纪恒平分的,更别说还有那私底下在皇陵守着的军团。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份上,纪恒绝对不会想与他为敌。 幸宜虽不知道乔清宁手里拿着什么厉害的筹码,但瞧他的反应淡然,似乎完全不在意,便知道纪恒是真的奈何不了他。 只是这婚嫁之事,她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未曾考虑过,乔清宁这样一提,幸宜确实是有些慌张了。 “那我们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瑞王现下并未曾婚娶,许是还未寻到自己心仪之人,若是瑞王只是为了帮助她,那大可不必真的娶她。 哪里还来的真假成亲之说,乔清宁脸都快绷不住了,轻咳一声说道“公主是话本看多了吧,亲王娶亲,自然都是真的。” “且清宁府中,实在也缺一位可以话事的女主人,若是公主愿意,清宁绝不会负了公主,定当以正妻之礼迎娶公主。” 就是因为瑞王府缺了位女主人,所以宁愿娶她这个都活了第二回的,回魂这事说出来旁人还真以为她在写话本的,也不娶京中其他闺秀? 莫非乔清宁真的是龙阳之癖??? 幸宜想了想京中的传闻,忽然觉得自己悟到了些什么。 “咳咳。”看着眼前的人捏着绣帕似乎在想什么,乔清宁不知为何感觉后枕一凉。 “公主,意下如何?”带着一种再不把幸宜的思绪扯回来,就会让她想到更多奇怪东西的感觉,乔清宁还是颇有些紧张地问道。 簪花的细绸白裙子晃了晃,幸宜站起身来,向左右走了两步,柳眉微皱,点上薄红胭脂的樱唇抿了抿,似乎有点纠结。 “可是,我嫁给你,日后不也照样要入宫吗。”嫁给瑞王便是瑞王妃了,宫中大宴之时,还是要随着乔清宁进宫,与曹太后c纪恒和安阳他们共宴,这想想就觉得可怕。 乔清宁微笑“那公主是比较想现在就进宫为妃吗?虽然公主如今换了个身子,但照从前来说,皇上可是您的哥哥哦。” 幸宜: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那公主便等我把礼单和聘书送到府上,其余的事情就不用公主担心了。”乔清宁也站起身来,往幸宜那走去,玄袍裹着那修长瘦高的身量显得面前的幸宜更是娇小玲珑,似乎若是乔清宁轻轻一搂,就能将她完全拥入怀中,再也不让其他人看见。 那软底珍珠绣鞋慌张地往后踏了一步,幸宜还不适应与乔清宁站得那么近,她瞧着乔清宁那张越看越精致的脸,心中嘀咕着嫁个这样丰神俊朗的人物,怎么想都好像是赚了。 于是她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好吧,那我就静待瑞王的消息了。”她与那双墨黑的瞳眸对视,见他眼中仅倒影着自己,没有对待其他人的冷漠与疏离,只有无尽的温柔和包容。 对视了片刻,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了,连忙收回眼神微微垂头,“我就先回去了。”她说完便想着转身离开,手掌却被轻轻握住,指尖划过,温热的玉玦被放入手中。 “这是我父亲过世之前留下的玉玦。”乔清宁把甚少离身的那块玉玦放入幸宜的手心里,笑道“如此,便是交换信物了。” “啊,但我今日并没有带这些东西出来。”幸宜左右看看,她出来得匆忙,瞧着就只有头上的钗环还有些价值。 却见眼前的人摇头,“信物,您早就给我了。” “可我并没有” “好了,不早了,您先回去吧,我派人送您。”乔清宁打断了她的话,唤来门口的私卫让他们护送幸宜回府。 幸宜还想说些什么,可见人都进来了,便噎下了嘴边的话,又看了一眼乔清宁,才跟着走出去。 直到那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茶肆外头,乔清宁才把一直注视着的眼神收回来,“毕竟那段日子,您已经忘了。” “王爷,您为何不跟公主说清楚呢,因为她的复生,是以她最重要的回忆为代价的。”不知何时溜了进来的梓桃耸耸肩,他是不懂王爷,若是他一定会跟公主说明这一切的。 “不需要,就算再来一次也没关系。”他可以等,他有的是时间重新和她在一起。 “好吧,不过王爷,我发现您的心是越来越黑了。”梓桃撇嘴,“明明是您故意跟皇上说可以让公主进宫的。” 要是让公主知道,这一切都是王爷故意布置的,估计公主能把王爷揍得骨折,反正王爷不敢还手,而且还很有可能帮着公主打折自己。 “本王也是为了让皇上心宽嘛,毕竟我可是一个好皇弟。”乔清宁把方才幸宜用过的杯子与自己的并在一起,手指擦过杯面,低笑着说道。 “是吗,皇上要是几天后知道成怀王在冯州反了,心可都要塞了。”梓桃疯狂吐槽自家王爷,私下做了那么多小动作,就是为了能顺利地娶到公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回京之后向来懒散的王爷,这么细心地布置这些事情。 “行了啰嗦,给成怀王支援的粮草都运过去了没有。” 梓桃翻了个白眼,这些跑腿的事情都交给他就是了,他最近快忙得飞起了“粮草三天前已经从近郊出发,探子回报昨日已经到达冯州的范围了。” 乔清宁点头,东西过去了就好,这些粮草足以可以保证成怀王可以再撑多两三月,只要朝中与外头一乱起来,他就不信纪恒还有心情去大选。 为了娶到公主而坑了纪恒c成怀王等一干人等的乔清宁表示,今天也是活力满满的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下聘 纪恒近来是忙得焦头烂额,从前他还可以将朝政之事都交给旁人处理,可是如今他逐渐收回朝权,要批阅的奏折是成倍地放在长生殿的案桌上,让他连出宫的空闲都没有了。 就在这样的烦躁中,成怀王反了的消息终于被跑断了三匹马的探子从遥远的冯州带回了京城。 “啪嗒。”看着跪在下边抖着身子说话的探子,纪恒批阅奏折用的毛笔随着手掌一松掉落在铺着厚毯的地上。 “成怀王反了?!” 何止是反了,成怀王都已经把冯州四处的城池攻破了,要再晚一些,恐怕都能打回京城。 探子缩了一下脖子,微微抬眼看了看怒得都快破音的皇上,挣扎了一下还是把这个消息继续说了下去。 听完探子的回报,纪恒还没能琢磨透,倒是一直候在旁边的李公公惊讶了。 按理来说,成怀王并没有这个能耐能把冯州四周的城池都攻破,毕竟当年先帝留给成怀王的都只不过是一支乌合之众的小部队,而据冯州的探子回报,成怀王也没有招兵买马的举动。 那这下,他定是得了某些人的支持,胆子才能这么大。 自皇上登基以来,想要这皇位的人是不在少数,但能把这些动作做得悄无声息不被发现的,绝对不多。 “为何这消息,这么迟才传回京城,你们这群废物都在做些什么!”纪恒狠狠地一拍桌面站起身来。 成怀王攻破城池,定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可这之前,是半点风声都没从冯州传回来,现下,是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皇上息怒,非是小人不想回京,只是这一路上怪异得很,连通行牌子都不见了两回,小人已经尽量早些了。”回报的探子也很委屈,每次到驿站暂留,要不是马被放跑就是牌子不见踪影,能在今日回到京城,也算他厉害了。 按这般说法,朝中必然有成怀王的眼线,才能及时截住回京的人。 明黄的龙袍下摆一甩,纪恒眉心皱起,想着到底是谁在帮着成怀王这个逆臣贼子。 “李公公,你说到底是谁在糊弄着朕。”狠毒的眼神一下便让李公公心惊,自从曹太后渐渐失去对皇上的掌控,皇上是比往日更要狠上三分了。 只盼着与皇上作对的那人是好对付些的,不然他们这些日夜跟在皇上身边的人过得是要难受了。 他连忙弯下腰,是半分不敢向纪恒那里看一眼,说道“奴才不知,只知道成怀王这般嚣张,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呀。” 先帝生前,成怀王在冯州那里乖乖的,都不敢有小动作。可现下是皇上治下的大辉,他却直接起兵反了,这简直就是把皇上的脸面扔在地上不止,还得踩上两脚。 “一条狗也敢在朕面前嚣张。”这王叔何时造反不可,偏要在他与太后起矛盾的时候,他不想靠曹家的势力才能成事。 那么如今有这个本事去镇压成怀王的,只剩下瑞王了,虽然瑞王看似随性c不在意权势,但他心里头在想着什么,纪恒是搞不懂,所以也不得不防。 “也只能让瑞王去冯州一趟了。”可想来想去,除了瑞王,还真的找不到其他人,所以纪恒虽有顾忌,还是让人去瑞王府走上一转。 但侍卫连人都还没找到,瑞王正带着聘礼到姜府下聘的消息便已传遍了京城。 百箱聘礼带上红绢浩浩荡荡地送进姜府里头,随行的曲艺人吹着喇叭打着鼓,是把所有人都吸引了出来。 京城人也久没有见过这样规模的送聘,简直是要把所有好东西都送过去的架势。 “这是哪家的姑娘这般有福气,不过是下聘,势头闹得比当年安阳长公主成婚时还要厉害。”围观盛景的大娘倒吸了一口气,她家姑娘前头也才刚嫁出门,与这一比,自家姑娘简直就是草草嫁了。 旁边一个知晓些消息的小婶儿笑了一声,“那位姑娘前些日子就已经被我们称赞有福气了,这下又得夸一回。” “前儿?” “不还是那姜府的姜大小姐,之前皇上亲自让人到府中宣旨的那位。” 那大娘是有些听不懂了,挠挠耳朵又问道“可是姜小姐不是要进宫了吗,这回怎么又和瑞王”这是没好意思说出水性杨花那词了。 “你是有所不知,听说姜小姐早就与瑞王殿下有订,只是瑞王殿下想着等姜小姐及笄之后再选个吉日下聘,谁知人姑娘又叫皇上给看上了,非得让人入宫不可,虽说那是天子,但也不能这样对不对。”小婶儿碰了一下大娘的胳膊,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难怪之前好像听过瑞王殿下当众帮了姜大小姐一把,原来他们早就订了情缘,那皇上还真是,怎么着也不能抢人家的媳妇儿啊。”大娘明白了,开始唾弃起非得抢兄弟媳妇的纪恒来。 那小婶儿见她明白,嘴唇微勾,很快又窜到另一个讨论这事的大娘身边。 反正不管外头的人怎么想,姜府上下也是懵了,姜如轼站在大门边,看着那一箱又一箱的聘礼,嘴边的小胡子都颤了颤。 正院门前已经摆放不下礼箱了,小厮们便绕了个圈,把东西沿着几个院子摆了起来。 幸宜早就与裴氏说了个清楚,所以裴氏现下倒不是很惊讶,只是在一旁帮着让小厮们把礼箱摆得好看些。 “小姐,那可是百箱聘礼,瑞王殿下不会把库房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吧。”丹草在外面看了看,又走进屋里跟正在给耳珠子戴上琉璃坠的幸宜说着。 若瑞王真的把东西都带过来了,那瑞王会不会变穷啊,那小姐嫁过去瑞王还能养得起吗。她开始担忧起这个问题。 “不过是百箱,大约连他库房里头的五分一都没占到呢。”幸宜对着铜镜摆弄了一下刚挂上去的琉璃坠,银色的流苏滑落在耳边,与那墨黑的青丝衬得恰是好看。 她又不是没进过瑞王府的库房,大概是乔清宁真把她当作以后当家的女主人,直接把库房的钥匙都给了她,她进去查看了一下,五层楼的库房,金银珠宝都只是最等闲的东西,更加珍贵的那是数不胜数了,她瞧里头有些东西连皇宫里都没有,也不知道乔清宁这样一个闲散王爷怎么弄来的这些东西。 再披上薄绸的淡紫外衫,幸宜绕着椅子转了两圈,觉得今天这身丝绣碎花长裙是衬极了这件外衫,琉璃坠的流苏晃荡了一下,丹花给她点上一抹唇脂,轻轻一抿,就已经匀得均匀了。 柳眉只轻描几下,珠粉略扫一些。再在眉间贴上朱红的花钿,细花给这张明艳的容貌更上几分颜色。 素手抚上那张脸,幸宜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总觉得姜幸的容貌越来越向昔日的自己靠拢了。 是那样的艳,艳得所有人都憎恨。 “小姐,瑞王殿下来了,您快出去吧。”新来的小婢女有些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小脸都急得通红了。 “你急什么呢,没看见小姐还在这里梳妆吗。”丹花呵斥了一声,这丫头毛躁着,也不怕冲撞了小姐。 后边的薄袖微抬,幸宜摇头,“无事,反正我也弄好了,就先出去吧。” “好。”丹花连忙扶了上去,那小婢女也想扶,却被幸宜不着痕迹地躲过了。 丹草跟着她们身后把小婢女抓了回来,哼了一声“你就待在屋子里整理整理吧。” 这小丫头一知道瑞王要来,就开始慌张,十有八九都是那些想借着主子爬上床的人,可不能让她扰了小姐的兴致。 幸宜没有管后头发生的事,她拢了拢丝帕,心里莫名也有些紧张,她还是第一回要这样走向一个人。 走向一个或许要与她共渡一生的人那里。 “小姐,您别紧张,我们都会陪着你的。”感觉幸宜捏着自己的力度大了一些,丹花便知道看起来很冷静的小姐心里头可能是一点都不冷静。 “能不紧张吗,我要嫁人了。”这可是上辈子都没经历过的事情,她如果接下乔清宁的聘书,就代表着她要如当日的安阳一样,带着漫天的烟火穿着新嫁娘的衣衫,出嫁了。 就像那日的安阳一样,像她最后和自己见面那样。 走到正厅的外头,幸宜停了下来,她深呼吸了一下,才向前跨过那木门槛。 抬头,便与那温柔的眼神四目相对,瞬间化解了她所有的不安。 她其实是害怕的,她怕自己这一步走错,又会像上辈子一样,得到的都是背叛和伤痛。 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不害怕了,乔清宁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对她说,他会保护她的。 于是抹上些许唇脂的嘴角往上扬,笑得嫣然,“见过瑞王殿下。” 杯盏碎裂的长生殿里,纪恒坐在地上,手中因为握着碎裂的笔砚碎片而流出血来,他望着长生殿外的石阶,眼睛越来越锐利。 “瑞王,瑞王。”如同撕咬一般低声喊着这个名字,嘴唇都咬出一个能看见血肉的小洞来。 背叛,这是对君王的背叛。 “传令下去,把瑞王给我押进宫里。” “皇上不可啊!成怀王已经反了,我们不能再与瑞王反面了!”李公公身上也是被砸出来一个个伤口,他忍着痛跪在纪恒面前,磕头劝说。 “那你难道让京城的人都议论朕才是那个破坏他人姻缘的人吗?!”手中的笔砚碎片也扔了出去,纪恒冷笑。 李公公心知皇上现在是冷静不下来了,可是成怀王反了再先,现在再与瑞王闹矛盾,成怀王都快打到京城来了。 为了大辉王朝的稳定,现下皇上也只能忍一忍了。 “忍忍忍,你让朕还当什么皇帝。” 话是这样说,但纪恒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很清楚现在把瑞王召回宫里会发生什么事,他绝不能顺了那些人的心意。 “让瑞王,尽快来见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隔阂 这京中的消息是传得最为灵通了,成怀王在冯州造反c皇上气极急召朝臣进宫,这两件事不出半日就已众人皆知。 但究竟皇上是因为成怀王的事还是因为瑞王那事而气极,平民百姓们那可就不敢擅自谈论了。 反正他们只知道,姜大小姐已经接下了瑞王殿下的聘书,只待一个吉日就可以上花轿做那令人艳羡的瑞王妃了。 “瑞王殿下,还是您先进去吧。” 正殿之外,候着的朝臣纷纷把目光投向独自站在一边的乔清宁,可看他只专心拢着自己因好久没穿而不太合身的王爷朝服,并没有任何要先进殿中的想法,一位老臣耐不住了,带着其他人的期盼走到乔清宁身旁低声说道。 皇上正在气头上,谁第一个进去都绝对要挨一顿批,左右看了一圈,曹家一系的武将们都没来,那现下能去冯州的大约也只有瑞王了,看在这份上,还是瑞王先进殿要安全些。 “怎么,向来都争着要第一的镇国大将军今日没来?”乔清宁含笑回道。曹家越权太甚,当年仗着纪恒年纪尚轻在背后几乎操控了整个大辉,如今纪恒自觉要把皇权拿捏回自己的手里,曹家肯定就对纪恒有了怨气。 他以军功封王之时,曹家的小动作可不少,现在曹家和纪恒狗咬狗,他也算是看了一场好戏。 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让那老臣难堪,乔清宁把绣上三蛟的朝服拢好,径直向殿中走去。见他一动,后头的人才都跟着他走。 但跨过正槛,朝上头看去,明黄的龙椅那端并没有坐着人,只有一个不大眼熟的太监在一旁赔着笑。 “请各位等一会,皇上还在内殿批阅从冯州回来的加急文书。” 此话一出,朝臣们明白了,皇上这是要先晾着他们在这里了。 于是也不敢乱动,就站在殿中,低头等着纪恒气消。 可殿内的香是换了一柱又一柱,这太阳都快落山了,就偏是没见到纪恒出来。 朝臣中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哪能像乔清宁那般站了三四个时辰,身子板还是直挺挺的。 且现下还是小暑时分,天气是热得不行,朝服又闷又不透气,内襦都快能捏出水来了。 “唉,黄大人。”没过多久,随着一声惊叫,便能听到身后的某位朝臣倒在地上的声音。 乔清宁回头,看见那位向来直言不讳的黄谏官正被几人搀扶着起来,抬步便向他走去,“黄大人年事已高,还是先回去吧。” 那黄谏官脸已泛红,但仍撑着身子起来,声音微大,“让瑞王见笑了,只是臣倒想看看,如今冯州乱象横生,皇上是否还只想着耍这小儿性子!” 身旁的几位谏臣也都点头附和“若是皇上还是如此,明日臣等必定要上谏。” 但其实纪恒还真不是要故意把他们晾在殿内的,只因有人与他说了一句话。 “皇上,您真的能确定瑞王是站在您这一边,而不是在成怀王那一边吗。” 确实,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巧合了,纵是他知道这些年来瑞王的存在是他巩固皇位最好的筹码,如今他也不得不怀疑这个曾被他视为最信任的人。 特别是在,乔清宁明知道他要姜幸入宫,却还是向她下聘之后。 而在他无法确定乔清宁是还可以相信之前,他不会轻易让他去冯州,如果瑞王真的和成怀王搅和在一起,这一趟就可谓是放虎归山了。 所以纪恒在等,在等谁也不知道的暗探回来。 直到殿外都开始骚乱,那漆黑的暗影终于回到纪恒的面前,“皇上,确实没有发现瑞王与成怀王有来往。” 看来纪恒低吟一声,看来是他多心了。 纵然瑞王夺他所思之人,但江山总比美人重要,他暂时还可以忍耐,直到瑞王,再无可利用之处。 “皇上驾到。” 惊喝的声音把站得都开始摇晃的朝臣唤了回来,才看到从后殿出来的纪恒抿着唇坐上龙椅。 纪恒一看底下的臣子都白着一张脸,顿时知道坏事了,他为了等暗探回报,竟忘记了朝臣都还在这里站着,那几位谏官明日肯定多的是话说了。 于是他轻咳一声,说道“朕阅书过了时候,小墩子,你也不知道让各位大臣去侧殿休憩。” 那位叫小墩子的太监先是顿了一下,然后连忙反应过来跪在了地上,“是奴才的不是,请皇上恕罪。” 底下的人何不知道那只是纪恒的托词,但也不敢作出什么不悦的表情,只低着头不说话。 “行了。”纪恒抬手,让小墩子退了下去,眼神朝下环视一圈,在乔清宁那里停了下来。 瑞王仍如往日一般,看似温和,实际连骨子里都透着冷漠。 难怪,连他的东西都敢抢。 “此番朕的好皇叔在冯州之地作乱,且如今还一路向京,不知各位爱卿对此有何想法?” 纪恒是这般问道,可朝臣们站得久,早就没什么力气了,只左右看看,见其他人不说话,自己也紧闭了嘴巴。 “怎么,都哑巴了?”等了一会,见还是没人上前,纪恒微眯了眼睛。 那最先倒下的黄谏官是忍不住了,拿着玉板就走到纪恒面前,“微臣认为,现下自当要去镇压成怀王,以还冯州之地的清净。” “那黄大人认为应当由谁去?” “自然是瑞王殿下。”黄谏官都不用多想,昔年瑞王还是武将之时,就已经能把域外的边陲小国都收入大辉国土,如今让瑞王去冯州,是最适合不过了。 瞬时,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站在最前边的乔清宁,只盼着瑞王能快些答应,让他们也能早些回去。 幸好瑞王殿下也没想着难为他们,很爽快地便应承了,“臣定要为皇上分忧。” “嗯。”纪恒看他,只觉得他们之间已经隔上了一道厚厚的墙。 最后,他还是把乔清宁单独留下了。 “清宁,朕曾以为这朝中最能相信的人是你。”纪恒把手背到身后,幽暗的眼睛低垂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着自己。 “只愿你这一趟,不会再令朕失望。” “皇兄放心。”清润的声音带上两分漫不经心,又等了一会,见纪恒不愿再与他说话,乔清宁才慢慢退了出去。 回到瑞王府时,点点星尘已在夜空里泛起。 一直无甚表情的乔清宁把玩着兵符轻笑了出声,纪恒,这才只是刚开始,若是现在就已处在下风,你可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王爷,皇上的暗探我们要怎么处理。”梓桃把一个被扒了个精光的男人扔到乔清宁的面前,他今天为了捉这人可废了不少力气,既不能被皇上发现,又不能被其他探子看到,简直不是简单的活儿。 “手脚砍了,舌头拔了,扔到曹府里头。”这暗探是纪恒派来查他和成怀王的,若不是他警觉,可能还真能被他发现些什么,这批纪恒私留的暗探是连曹将军他们都不知道的,若是这人出现在曹府,那一定有趣极了。 得到乔清宁的吩咐,一旁的梓桃也没来得及感叹两句自家主子的大胆,就又忙碌着拎人出去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明天要去姜府一趟把公主接过来了。 待书房里又恢复了清净,乔清宁就开始计划起这一次的冯州之行。 这一次他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痛快,是因为身为亲王,他不可以随意出京,而他又偏偏想带着公主去游山玩水,于是也只能亲去一趟,顺便给这几日已经完全不依照他计划行事的成怀王来一个放心的灭口。 而这一夜,京城并不平静。 一个被砍断手脚的废人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被扔到了曹夫人的闺房后头。 曹夫人身边的婢女巡视时发现后草坪上放置着个奇怪的东西,原以为是谁没有收拾好,可走进一看却发现那东西在慢慢地蠕动,还带着不断散发出的臭气,然后正好与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对上。 “啊——” 尖叫声把浅眠中的曹夫人惊了出来,顿时被那断了手脚的人吓得晕倒在院中。 守城的侍卫们今夜是注定无眠了,曹大将军的妹妹差点被吓出个好歹来,若不把那歹人找到,怕是曹将军能活撕了他们。 往日寂静的街道灯火通明,巡逻的队伍不断敲打着每一户的门,从上三域到下三域,京城每一个地方都不敢放过。 但他们还是略过了皇族们的府邸,便是叫他们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敲瑞王府或者长公主府的门,所以在其余的地方便搜得更仔细了一些。 搜城小队长带着人走到姜府门前,姜府府邸紧闭着,显然里头的人都已经睡着了。 “队长,要敲门吗。”他身旁的小侍卫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似乎只要队长一下令他就可以马上把姜府的人都敲出来。 然而他还没有动作,脑袋就已经被敲起了一个包,“敲敲敲,你以为所有门都可以敲的吗,也不瞧瞧里头的是什么人。” 那小侍卫捂着脑袋很是委屈,“不就是一个七品的编修府邸吗,为何不能敲?” “你个傻子,没听说过那姜大小姐吗,皇上亲自下旨让她进宫,然后瑞王又来下聘,你是有多少条命敢得罪了皇上又得罪瑞王?” 小侍卫这时才想起来近来京中热议的事,姜大小姐都快变成个传奇人物了,他怎么就偏偏没想起来呢。 于是不再说话了,而是乖乖地跟在队长的身边向下一家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被拐卖了 自从没有了要进宫的烦恼,幸宜是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清晨还意外地早起了些。 可才刚刚把洗脸的帕子放下,外头便有些热闹,她正奇怪着,就见丹花急急忙忙地进来通传,原来是乔清宁来了。 “他来做什么。”幸宜又拧了拧帕子,对着铜镜把因为夜里都枕着瓷枕而印出的几道小痕往下压了压。 原本还想着等一阵便去秀坊把前些日子订的几套常服拿回来,这下看来是去不成了。 “听说昨儿晚上有歹人进了曹府,守城的侍卫是搜了整夜呢,王爷大约也是担心您来了。”正好丹草把新的水盆拿进来,听到幸宜的问话轻声答道。 曹府进了歹人“难道是冲着柠岚来的?”曹柠岚是未来的中宫之主,这一点怕是上头的人们都知道,便自然会有不甘心的人。 “应当不是,因为听说吓着的是曹夫人,并没有曹小姐的消息。”丹草回道。 “哦。”幸宜点了点头,看来近来的京城是不大太平了。 因乔清宁来得太早,幸宜才刚起不久,所以也只能在正厅等着她梳妆出来。 姜如轼本还想着来招呼一二,但乔清宁对这个故作清高的老头是毫无兴趣,只说了几句便催着让他回翰林院。 虽然姜如轼心知瑞王不大喜欢他,但内心还是喜滋滋的,大名鼎鼎的瑞王殿下即将成为他的女婿,这可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脸面,翰林院里从前不爱与他说话的同僚,现在谁不争着讨好他。 所以也没再说什么,很听话地就赶着回院内点卯。 旁的小厮奴婢也不敢凑到乔清宁身边,生怕一个不慎就惹恼了贵人,便只留乔清宁一人在厅中。 他心知女子梳妆是要久一些,正想出去在府内走一走,就见一抹嫣红袅袅而至,虽只素净着一张巴掌小脸,连脂粉都还未曾扑上,但边侧的群花还是不及她半分的娇艳。 乔清宁看着,只觉得向他走过来的,正是曾经大辉最为骄傲的公主殿下,她明明就该是如此的模样,而不是只带着连光亮都褪去的苍白。 “王爷,虽然咱们已经订了亲,可你这三天两头就跑过来,要被人看到该怎么笑话我啊。”幸宜很是无奈,虽说大辉风气比较开放,可也没见到还没出阁未婚夫就天天往府里跑的情况。 最重要是让她都没来得及好好描个眉毛,就急忙随便套了件衣裙出来,也不知道这云锦烟罗百花裙衬不衬她。 乔清宁见她出来得匆忙,一头青丝都只用丝带轻挽着,因走得急,已经松散开,连忙就走到幸宜身边细细地帮她把头发挽好。 “公主放心好了,今天之后就不怕被人看到了。” “为何?”幸宜不敢乱动,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头发缕下来一把,只好直愣愣地站着,任由他动作。 但乔清宁动作轻,幸宜只觉得头发被轻轻拉扯了两下,丝带就已经重新挽好在发上。 他拍了拍手以示完成,而后才回答道,“因为我要带公主去游山玩水了。” 幸宜:??? 然后一柱香之后,幸宜才知道乔清宁说的不是玩笑话。 因为王府来的马车已经把府中她常用的东西放了上去,连同着丹花丹草也一同带走。 “这是要去哪里?”幸宜一脸懵地跟着乔清宁坐上那刻着瑞字的四骏马车,见车上的装饰不仅华贵也舒适,垫子软绵,再有两个鸳鸯软枕在后头,便是行得再远一些,也不会过于辛苦。 没急着回答幸宜,乔清宁轻敲车门,外头的车夫得了命令“吁”了一声,四匹河曲马慢悠悠地往城外走去。 这河曲马是乔清宁从域外之地带回来的,耐力极好,性格温顺,既可作为战马也可作为平时用的骑乘马。 待一切都整理好,他才把厢柜里的白玉叠桃糕拿出来一笼放在小桌上,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我们要去冯州了。” “我们去冯州?”幸宜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是昨儿才说成怀王在冯州造反了吗,怎么今儿就带着她去冯州了?! “对啊。”乔清宁晃晃脑袋,“毕竟皇上下旨让我去冯州镇压成怀王,我总不可能也像成怀王那样反了皇上的旨意吧。” 幸宜看他说得嘚瑟,瞬间觉得那什么优雅清贵现在都不适合形容在乔清宁身上,“行了吧,是谁前儿还打了纪恒的脸,说你不敢违抗纪恒的旨意,我可不信。”乔清宁连纪恒定好的人都敢下聘,他可还有什么不敢的,这一趟估计他心里是有着自己的心思了。 又互相损了几句,捏着那白玉叠桃糕吃了一口的幸宜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诶,不对,为何你去出兵冯州,我也得跟着去啊。”而且还是这样优哉游哉地坐着马车过去,军队呢,战马呢? “你是本王未来的媳妇儿,自然是要夫唱妇随,一起出征。”乔清宁微笑,又把装着糕点的小笼挪过去一些。 “媳妇儿”幸宜咬得满嘴都是糕点屑,幸好她今儿还没来得及抹唇脂,不然糕点屑混着唇脂一定是丑死了。 “可你不是龙阳之癖吗。” 也幸亏车厢里头隔音好,不然要是被外头的车夫听到,大约他只想跟着说,姜小姐你居然说出来了,胆子大呀。 瑞王府可是个和尚庙,平日里是连个小丫鬟都不会见到,他们对于王爷的取向也是猜测过许多次,这一次王爷向姜大小姐下聘,可也算是惊着他们了。 当然,处于话题中心的当事人可就不这么想了,收回来的双手一顿,眼眸微微抬起,声音如同往日一般轻,但总觉得是带上了些许危险的意味,“公主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他乔清宁,全身上下,哪一点是像有龙阳之癖! “公主可否为我解答一下。”他仍是笑着,但身子往前倾了一些,直视着幸宜。似乎她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下一刻就能把她压倒在这小厢里头,以证实一下自己确实没有龙阳之癖。 幸宜是毛骨悚然了,感觉乔清宁笑得危险,让她颈脖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从前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于是弄清楚形势的幸宜很快就把锅甩给了和她已经相熟的梓桃,“是梓桃跟我说的。” 对不起了梓桃哥哥,这个锅你就先帮我背一下吧!幸宜眼睛一闭祈祷了一下,又睁开眼睛眨巴一下以示自己的无辜。 车厢内方才冷得都快要凝结起来的空气又开始恢复流动,乔清宁把冰冷的眼神收回,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御下不严,都敢乱嚼主人舌根了。” “也就随便说说而已,你不要责罚他好吗。”按照乔清宁的性格,怕是真的能把梓桃清炖焖煮了,毕竟是自己让人背个锅,自然要争取一下让可怜的梓桃少被骂。 听到幸宜求情的话,乔清宁不置可否,想了一会又说道“若是公主实在想包庇一下那小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幸宜连忙问道。 “只是这一路上公主可以说些好听的话让清宁开心一下,或许清宁心情好了,放过梓桃也说不定。” 很好,现在的乔清宁十足十地像一只狐狸,连嘴角的笑都带上两分狡诈。 幸宜撇了撇嘴,“什么好听的话呀。” “例如夫君c相公那一类吧。”乔清宁把手放在小桌上,半边托腮看着幸宜,目光恳切,让幸宜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但要说出那些称呼,这也太令人害羞了吧,幸宜索性不想了,一闭眼咬着牙齿就喊道“夫君。” 便听身边一声轻笑,发丝被带着些许温热的手掌拂过。 “乖,我的夫人。” 总感觉为了不进宫,把自己都搭上去了。 来自莫名其妙真多了个夫君的幸宜。 河曲马虽看似走得慢,实则很快便已出了城。 再往北走一点,就是京城外的第一座城池,勾卫城。 而乔清宁的军队正在那里候着,等待他们离开许久的将军归来。 因距离还是有些远,早起的幸宜已经枕着那鸳鸯软枕睡着了,乔清宁轻手轻脚地跳下马车,便立即有人把身后的战马弘衿牵来。 弘衿是乔清宁的战马,从前就陪着乔清宁出生入死,多次带着乔清宁从那绝命之地回来。 后来乔清宁进京封王,它也就一直被养在郊外的草场里。而如此再次见到主人,弘衿长鸣一声,直接挣脱开那人拉着的缰绳往乔清宁这跑来。 “好了好了,前儿新做的袍子,别又舔得一身口水来。”乔清宁半是欣喜半是嫌弃地推开了一些还是要凑过来的马嘴,然后直直地一拉缰绳,转身便跨上了马。 马儿向前蹦了几步,才安静了下来。 乔清宁骑着高头大马守在众人面前,下一刻手掌才高高挥下,“出发。” “嗒嗒嗒。”是弘衿向前飞奔的声音。 险些把带着幸宜的几匹河曲马都激得跑起来,幸好车夫及时拉住了马匹,才没有把幸宜的小脑袋撞到车厢上去。 然后才来得及感叹,王爷的弘衿不愧是马中之王,一马跑千马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扎营 冯州那处路远,饶是马车上布置得再舒适,坐久了也确实是累人,且因天气炎热,车厢内总是闷闷的,令幸宜是止不住地摇着小扇。 幸得乔清宁压根就不急着赶路,对于成怀王一事,他可没有纪恒着急。便再让成怀王活蹦乱跳多几日吧,要真的如急行军那般赶往冯州,公主的身子可要吃不消了。 于是在乔清宁刻意控制军队速度的情况下,又没走多久,见天色也不早了,就带着人们在郊外扎起营来。 这次带去冯州的都是乔清宁的旧部,早前便一直记挂着乔清宁的婚姻大事,见他多年不娶,将士们也是着急着,如今将军好不容易有了身边人,这不就得好好照顾吗! 所以他们对于乔清宁慢悠悠往冯州去的做法是半点意见都没有,还巴不得有多点时间让他们讨好一下这位未来的瑞王妃,省得人家姑娘跑了,将军就真的要孤家寡人地过日子了。 脑子里是这么想着,动作也跟了上来,几位高级将领一下马,就急急忙忙地先给幸宜扎了个大帐篷,里面铺好绒子,外头也遮得严实,是保证半条蛇都钻不进去的,这才客客气气地去跟刚从马车上下来透气的幸宜说了一声。 “有劳各位了。”幸宜也是惊讶,这些将士都是大辉的名将,上阵杀敌是如虎狼一般凶狠,没曾想私下竟都是如此宽厚的人。 打头的那位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郊外简陋,只望夫人您别介意。” 夫人? 幸宜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自己,那没上多少脂粉的脸颊都莫名染上些许粉色。 “你们在干嘛,几个糙大个的可别吓着姜姑娘了。”见此,便有人在远处轻声呵斥,正是前头在书院见过一回的乾寄之,他心知在院里再学不到何物,便给乔清宁递了信,进了瑞王府当门客。 见他朝这边走来,幸宜连忙摇头,“无事,几位将士与我说笑呢。” 但听了幸宜的话乾寄之也没止了脚步,而是径直走到她身边,颇有些阴柔的脸庞靠近一些,低声道:“毕竟王爷是第一回让一个女人近身,在王爷没厌倦你之前,我还是得好好照顾你。” 因他靠得近,幸宜还能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熏木香味,与往日乔清宁在府中点的香是同样的味道。 身旁的几位将士虽没听清乾寄之跟幸宜说了些什么,但看他靠得近,生怕这小白脸就撬了将军的墙角,连忙就拉住乾寄之的手臂喊道“咱们就别打扰夫人了,将军也快过来了。” “好,寄之知道,几位可以放手了。”乾寄之没想到这几人直接拽着他就走,心里骂着几人粗鲁,面上又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连拖带拽地把那只粗壮的胳膊从自己手臂上松开。 再回头看一眼,看到幸宜明显有些怔愣,这才满意地往回走。 此时的幸宜:有有意思。 “小姐,方才乾公子说了些什么?”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丹花和丹草手中都拿着薄被与软枕,瞧见方才那幕,觉得这位瑞王府的新门客举动很奇怪。 “大概是对乔清宁有想法吧。”幸宜柳眉微挑,收回怔愣的表情轻声答道,唇边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也别当她是个傻的,从前宫里头这些事情发生得可不少,特别是她那几位被皇后害得缺胳膊少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皇兄,因为个性自卑,不敢与女子相处,府里可养了不少伶人,而这伶人争宠,是半点也不输给妃嫔们的。 抱着薄被的丹花和丹草面面相觑,是有些不解,这乾寄之对瑞王有想法是何意,难不成还想把瑞王踩下来自个儿当王爷了? 见她俩茫然,幸宜也不好在这人多的地方解释一二,便只摇摇头,笑着与她们走至帐中。 扎营的地方选在了一处背风的草野地上,这里离河流不远,只偶尔有几丝凉风拂过,四周虽是密林,但因军将驻扎,野兽也不敢随意闯入,确实是一个扎营过夜的好地方,这样看来乔清宁在这一道上是有两把刷子的。 幸宜暗自点头,又朝帐营另一边看去,那边的乔清宁正在与副将说着什么,见幸宜过来,低声再嘱咐两句,才转身准备去与她一块走着。偏生就是有人不识相,走不过两步便被拦了下来,虽那人低着头很恭敬的模样,但还是惹得乔清宁顿时有些不悦,语气也冰冷了许多“乾寄之,你在做什么?” “王爷勿恼,只是如今军行在外,一切当以将士为重,若王爷在营中只顾与女子玩乐,怕是会令将士们心寒啊。”乾寄之低头说着,身子微移不着痕迹地挡住乔清宁往前迈去的步子,句句说得都似乎是在为乔清宁着想。 可那被挡住的人只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身后跟着的梓桃就已经封住他的嘴巴快快把人拉到一旁,与方才将士们的动作竟是一致了。保证这人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梓桃才独自撇了撇嘴,不过是个还算有点用的门客,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没看到王爷都快把心扑到姜小姐身上了,居然还敢往上拦,也敬这人是个勇士。 这梓桃旁日看着瘦弱,但如今却能让他半句话都说不出口来,已经顾不上挣扎的乾寄之心里一惊,王爷身旁的人竟都是些能人异士,那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工物一道,难道在王爷心中也不过尔尔吗。因为自己心大了而惹得乔清宁不快,乾寄之瞬时清醒了,是他见到那姜幸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就太过着急,竟忘了王爷对待旁人虽儒雅却又是极致冷漠的。 所以连忙就不敢出声,只咬着牙低头,看着乔清宁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听到淡淡的一句,“记住自己的身份。” 乾寄之能感受到牙龈的后头充满着血的腥气,却只得继续像个丑角一样在高贵的那人面前上演着一出笑话。很可笑吧,但那又如何,他从来就不认命,从乔清宁把他从废城中救出的那一刻起,乾寄之就已经把破碎的心挖空,只盼着有一日能把乔清宁彻底装进他血淋淋的身体里。 王爷的身边,除了自己以外,再不容许有旁人。 感受到乾寄之的身子微颤,梓桃低头瞥了他两眼,心想着这人可别搞些幺蛾子来,不然到时候收拾烂摊子的可还是他。 幸宜远远看着,见乔清宁绕开乾寄之走过来,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柳眉微翘,笑着对他说道“队伍走得这般慢,若旁人瞧着还以为咱们是在游山玩水呢。” 大约是那句咱们愉悦了面前的人,方才还冷若冰霜的俊脸,是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唇边还附上几分笑意。然后为她撑起帐帘,看着幸宜走了进去,自己也才迈着步子慢慢跟着,黑色的帐帘放下彻底隔绝了外头那带着恶念的视线。 原本想着此地荒凉,露营的条件定然是差些,可幸宜在里头走了两圈,却只剩了惊叹。这虽是个简陋的帐营,但里头的摆设是照足了非要让她欢喜来摆的,正中那张厚沉的小檀红木桌也不知道将士们是怎样想法子弄过来的。 “这不大好吧。” 他们又不是真的出来享乐子的,若只为迁就她一人就弄出这样多的东西,便想着都觉得是十分的不妥。 她说着话,正想转头看看身后乔清宁的反应,只簪起一只细玉云钗的发髻却一下子碰到了身后那人的锁骨。再一抬头,就已看到往上如玉一般光滑的下颚。 原来他们站得竟是这般的近,幸宜都可以嗅到乔清宁身上与方才乾寄之同款的熏木香。 乔清宁也觉得此时的视角有趣得很,许是在车上闷得久,幸宜的鼻子有点红通通的,他只微微低头一瞥,都能看到那白得透明的肌肤上带着红红的一小点,她的小脸正往上,与他的墨瞳巧巧地对在一块。 他的公主,永远都是这么可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见被自己撞到的人没什么动作,反而还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幸宜眨了一下眼睛,装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的样子慢慢从乔清宁底下直直往前走了几步。 直到那淡淡的熏香再没有飘进鼻子里,幸宜才松了一口气。就刚刚那一瞬,她的心简直都快要跳出来了。 也不得不承认,乔清宁长得确实是好看的,若这天上只能有一颗璀璨的星,那也一定就是乔清宁。他若是正正地看着一人超过几眨眼时间,估计那人都能死心塌地地爱上他了。难怪乔清宁来姜府下聘当天,是每家每户都能听到少女的哭声。 “抱歉,是我站得近了。”没等幸宜说话,怕她感到不自在的乔清宁很干脆地先认了错。然后才领着她到小桌旁坐下,继续说道“至于这帐营里的东西,那可就与我无关了,是他们非要带上的,说怕在荒野地露宿,委屈了瑞王妃您。” 他先是说得几分失笑,而后又觉得有些无奈,那些虽都是些大老粗们,可对待幸宜,居然是温柔极了,生怕她不满意,硬是从勾卫城里把能用到的都带上了,就是这些家具都塞满了两架大马车。 若是在平时,磨叽两下他们可都得生气了。 “油嘴滑舌。”幸宜哼了一声,是怕她听不到吗,偏生还要在瑞王妃那三个字上头加重了语气。 乔清宁笑而不语。 两人在帐营里坐了一会,外头便有人来请乔清宁出去,估计是有要事商议。幸宜也没在乎,眼看着乔清宁出了去,自己也想着在周边转转,活了两回,这也还是她第一次在野外宿营,这新鲜感一时半会是下不去了。 唤了在旁边休息的两个丫头过来,乔清宁的几个侍卫见此也急忙跟上,野外有豺狼出没,还是危险的,若是姜小姐因他们的疏忽出了什么事,怕王爷是不会放过他们了,毕竟王爷私下可不是表面上那般温和。 这边地势比较平坦,路比较好走,幸宜便是穿着绣鞋也能走得快,穿过那片密林,就看到不远处偌大的水潭。如水帘一般的瀑布沿着悬崖峭壁从上空飞驰而下,在微荡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 这瀑布恢弘的气势是吸引了幸宜全部的目光,她从未见过这般的景象,往日在宫中,能看到的便只有御花园里从假山上缓缓流过的小瀑。 “我总算是明白,古时的大家们为何用尽诗词都还是说描述不出这风光的分毫了。”幸宜小时爱看书,对这自然之地是有着向往的,她正笑着要再走近水潭些,脑中却忽然好像被重锤用力敲打了一下,连耳朵都开始嗡鸣起来。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听到一个清脆的男声在她耳边说着:“公主,就算这崖瀑的风光再好,您也得快些回宫了,不然要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您又得关禁闭了。” 是谁在说话。 幸宜眨了一下眼睛,才感觉那嗡鸣的感觉逐渐褪去,但那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好像真的有个人在自己身边说着那句话。 转身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皆用着一双鹰眼警戒四周,并没有奇怪的动作。 不是他们。 可那声音很是耳熟,好像总在哪里听到一般。 红唇轻抿,幸宜的声音微颤:“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什么声音?丹花和丹草对视一眼,这儿不就只有瀑布坠潭的声音吗,哪里还有其他声响了。 “回小姐,没有。”丹花思考一瞬,实在没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只好诚实地向眼前的人回答道。 “是吗。”幸宜点点头,没有再多问,那男声出现得奇怪,想来应是只有她一人听到了。 她虽没再多说什么,可这心中的疑虑却是不得消散。总感觉,自己确实在某个时刻在同样的场景,听到同样的话语。 但她确信自己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未曾到过这些地方,为何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方才的嗡鸣到底是怎么了。 “小姐,您怎么了,是身子不适吗。” 见幸宜拧着眉似乎在想些什么,丹花看了看她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怕她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本来就不大好的身子变得更差了。 “我没事。”虽白着一张脸,但幸宜还是摇摇头,反正她连还魂重生这样离奇的事情都接受的,还能有什么接受不来。 所以也没再想方才发生的事,而是径直往前走到水潭边,这水潭的水倒是清澈,没映出幸宜那张美人脸,反而把湖底的景象映得清晰,连潭水边游着几尾鱼幸宜都数得明白。 “这潭水倒是清得很。” 丹花也跟着前来,忽而想起了什么,对幸宜笑道:“小姐,我听老人们说,若是向山中清潭掷绢求愿,所求之愿在来年便能实现呢。” “掷绢求愿。”幸宜细细说着这四个字,感觉有些意思,刚好手中也拿着绢布做成的牡丹手帕,便让侍卫用佩剑割下一角来。 她拽着那角碎绢,却久久不扔下潭中。 有什么愿望呢,若是刚醒来之时,她的愿望定然是让皇后一脉得了报应,可如今 为何脑子里想起的,是乔清宁无论何时都端得温和的脸?明明他们相处也不过是些时日。 “唉。”幸宜轻叹,玉手一抬,碎绢便随着风慢慢飘入那方清潭里,“只愿我所求,皆为我所愿。” 再顺着潭边走了两圈,觉得有些无趣了,才带着几人沿着原路走回帐营之处。 当他们走到回去,月亮也开始挂上天空,刚走进营地便听到惊喜的一声“夫人回来了。” 此时营地已经续上篝火,能看到白日为幸宜整理帐营的将士正在帐营边缘等着,见到幸宜脸上的着急都化为了欣喜。 “夫人怎么去得这么久,咱们都快要派人去找您了。”那人见幸宜看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粗声说道。 “是我走得远了。”幸宜轻声应道,他们回来之时绕了一些路,所以便回晚了。 那将士听她一说,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夫人爱走走也是好的,只是怕夫人饿了。” 幸宜也确实有些饿了,从前她身子不好,很少出外走走,难得到这林中之地,多走了几步也有些吃不消了。 所以那将士很快地便领着她到帐营中间,篝火堆旁有人正在烤肉,大块大块的肉串架在上边,只撒了些许盐块,肉串的香味就已经散得到处都是了。 “好香呀。”身后的丹花丹草小声嘀咕,前边的幸宜也认同似地点点头,原来这野外烤肉还真颇有一番风味。 领着她的那将士走到烤肉的那人身边说了几句,就见那人从架上夹出硕大的一块肉,那肉烤得外焦里嫩,用刀子一割开便有淌淌的肉汁流出来,他细细切好然后往碟子上放上一大块,直到那座小肉山堆得满满的才被将士拿了过来。 “夫人请慢用。” 幸宜震惊了,这么一大碟,她可要怎么吃啊。 丹花丹草也及时插嘴道:“小姐身子不好,不可以吃这般多油腻之物。” 但那将士丝毫没有把碟子拿回去的动作,反而挤眉弄眼地道:“夫人吃不完,不还有将军在吗。” 恰好,乔清宁正从某个帐营里弯着腰出来,修长的身姿还没彻底伸展开,就见幸宜直勾勾地看着他,反而弄得他有些摸不着脑袋。 他看了看幸宜身边的将士,心知可能又是这群嘴上没把门的对公主说了些什么。 连忙就走了过去,冷着脸对那人说“你又说什么了。” 那将士直起身子来,朝乔清宁边握拳行礼边道“回将军,夫人说肉碟太满,属下便让夫人把吃剩下的给您。” “” 果然是嘴上没把门的。 “将军,原来您不愿意?!”乔清宁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活宝一般的人便已经惊恐地睁大眼睛,那神情颇像他是一个抛妻弃子的渣滓。 当下就把手中的卷轴重重地敲了下去,又得了句“将军,原来您要杀人灭口!”才看着那将士笑着跑开,把这地方留给他二人。 “他们就爱开这些玩笑。”乔清宁无奈地摇头,怕幸宜这些日子才愿意与他亲近些,这下就怕得疏远了。 “那你可要吃我吃剩下的?” 却没想到那想来轻得温柔的声音,此时带上三分笑意和七分认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瞒着 喉结轻轻滚动一下,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那不断轰鸣的心跳声,乔清宁低头,看向幸宜连头发丝儿都显得精致的眉眼,只觉得身旁的一切都化成虚无,眼中只剩下面前的这人,她今儿穿的是一身大红桃袖襦裙,在篝火光的照映下,像极了新婚夜他即将看到的她。 他伸手,却怕这景象只如美梦一般,一触碰便如九年前那样,一切皆化为泡影。 但最终还是轻抚上她细滑的发丝,低头,温声地说道“无论何时,我都愿意。” “嗤。”乔清宁的动作是那般轻,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那样,令无法与他感同身受的幸宜不解地低笑一声。 “你可别那样深情,我怕还真的”幸宜抽了抽鼻子,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乔清宁明白她要说些什么,只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公主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 也是,从小便遭受冷待,再加上亲人的厌恶和背叛,又岂是随便一个人能承受得来的。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让公主完全地相信他,然后全心全意地与他在一起。 篝火堆旁走过不少人,但大家都一致忽略这角落里发生的一切。将军和将军夫人在培养感情,谁还敢上前打扰,只自顾自地与身旁的人交换杯盏。 只有一人端着酒杯,唇角却差点被那咧着的笑撕裂得干脆。 饮了一杯又一杯,便是思绪都开始不清楚了,乾寄之还是觉得那二人是刺眼得很,更别说还亲眼看到乔清宁轻抚青丝的那一幕了,他简直要嫉妒得想直接冲过去把那两人分开。 凭什么姜幸就那么好运,可以成为王爷身边的那个人,只是因为他是男子就不可以吗。不行,他要想办法,一定要把这女人从王爷身边赶走。 他是这样想着,紧握着酒盏的手都被杯壁划出一道血痕来。 夜逐渐深了,除了几名留下来守夜的将士,其余人都进了帐营休息。 乔清宁看着幸宜帐子里的灯烛熄灭,才向那几位仍驻守在营外的将士打了个招呼,转身也回了自己的帐营。 唉,他俩虽已订婚,但终究是未婚夫妻,还不得在一个帐营里,何时他才能与公主共度一宿呢。乔·一点也不清心寡欲·清宁如是想。 因第二日还得赶往下一个地方,所以清晨鸟雀刚开始鸣叫之时,幸宜就已经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墨黑的青丝顺着薄被往下,把那精致的小脸映得更加白皙,那双漂亮得勾人的桃花眼还有些耷拉着,彰显着它的主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状态。 端着水盆进来的丹草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虽然也不知道感叹了多少回,但还是觉得小姐现下是越发的美艳动人了。 她把湿巾拿起来,把幸宜有些遮脸的头发拨了拨,凉水沾到脸上,幸宜颤了颤,眼珠子转转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外头已经做好了早饭,待会丹花就端进来。”丹草边伺候着幸宜更衣,边细声说道。 “好。”每天早醒来时都异常乖巧的幸宜点了点头。 可丹花还没等到,另一个人却已经不请自来了。 那时幸宜正拿着绢布研究这针线的绣法,瞧见来人,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站在帐营边的乾寄之反而还是微笑着,只那笑容八分都感觉带上了毒。 “姜姑娘别恼,寄之是来告诉您一个消息的。” “有什么事情王爷自当会告诉我,不用你费心。”幸宜是理都不想理他,这人肯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笑起来的模样跟从前那些在宫里落井下石的公公简直一模一样。 乾寄之手握着一副画卷,走上前把它放在那张小檀红木桌上,继续道:“姜姑娘怕是不知吧,几日前,咱们从勾卫城出发那天,令姐裴三小姐就已经被八台龙轿抬进宫中为妃,且深得皇上爱宠,现下京中谁不羡慕裴家。” 裴子欣进宫了?! 幸宜一时有些懵,怎么会这么突然。 裴子欣不是从来没有在那张大选的名单上吗,且既然乾寄之都知道此事,为何乔清宁不告诉她,好歹裴子欣也算是她如今名义上的姐姐。 瞧见幸宜的反应,乾寄之很满意,又接着说:“许是王爷觉得这些事情不与姜姑娘说也是可以的。” 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着实很碍眼,丹草便是在旁不说话,也不禁皱了眉头。 但幸宜其实没在听乾寄之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忽然想起在灵华寺的那个雨夜,裴子欣白着一张脸重重地跪在乔清宁面前。 那时的他们就已经有了旁人不知道的交集,裴子欣跪着是在求他什么?又与此事有没有关系? 她想不明白。 “不如姜小姐再看看这副画卷吧。” 幸宜抬眼,想了想还是让丹草上前把那副画卷拿起,递给了她。 画卷打开,画中人仙姿佚貌,双手捧玉瓶,身旁还有灵鸟环绕,端得是一副观世音之相。 乾寄之说:“这是王爷亲手为裴三小姐画的像,皇上一看便钟情,当即就封了裴三小姐为宜妃娘娘。” 视线往下移,在瑞王府的印章后,确实写着裴子欣之名。 可是 幸宜说不出话了。 这画中人的相貌分明与昔日她的容貌有八分相似,根本就不是裴子欣。 “我在裴府见过堂姐,并不是这样的相貌。”拽着画卷的手有些紧。 “可是现在的裴三小姐已经是这般容貌了,王爷请了域外的大师,为裴三小姐重新雕琢相貌。” 这就是乔清宁想的法子,让裴子欣进宫来替了她,从而安抚现在还不能得罪到底的纪恒?但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反而还要瞒了她。 幸宜顿时便觉得,若真如乾寄之所说,裴子欣用与她相似的容貌进了宫,那这事确实是很奇怪了。 按理来说,乔清宁是不曾见过当日的她的,她的画卷也几乎被皇后烧了个干净。在这样的境况下,他是如何能把自己的相貌在裴子欣脸上还原了几经八成的。 莫非乔清宁还真是个神人来着? 幸宜左思右想,就是半点没靠到或许她与乔清宁在前生便相识这事上来。所以直到乾寄之都怀疑她是不是吓傻了,也没见幸宜从自己的思绪里头脱离出来。 他忍不住说话了,“姜姑娘,虽然如今你知道王爷实际上爱慕着的是幸宜公主,也不用吓得连话都不会讲了吧。” 爱慕?? 人是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回来了,可是也没怎么听懂乾寄之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与幸宜公主又何干了。”她问道。 原来她虽看着这画半天,却完全不明白他要给她看的意思。 乾寄之只好自己回答道:“幸宜公主虽逝世多年,可王爷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容貌,甚至在多年后仍能在他人脸上还原,这不正说明了,王爷多年不娶,是因为真心爱着幸宜公主。而王爷会与你订亲,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容貌与幸宜公主的容貌或许是有几分相似,你不过就是公主的替身罢了。” 确实,自从幸宜在姜幸的身上还魂之后,曾经属于姜幸的脸慢慢就开始向幸宜的容颜靠拢,也是如昔日那般的艳丽。 所以纪恒才会在她的身上找到幸宜的影子,所以乔清宁才会认出来她。 但是“为何你们都这样说。” “你说什么?”乾寄之皱眉,没有听清幸宜低声说的那句话。 曹柠岚说乔清宁爱幸宜,甚至多年之后还不忘给她上坟,而如今,乾寄之也说乔清宁爱幸宜,爱到现在都没有忘记过幸宜的容颜。 可她明明就是幸宜。 在她悲惨的十五年人生里,从来都未曾听说过乔清宁这个名字,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乾寄之觉得现在幸宜的状态不太对劲,以为她是沉浸在知晓自己并不是王爷真爱的难过之中,颇有些得意地挑起眉来,最后说道“姜姑娘,虽我觉得你并不是王爷的良配,王爷实际上也并不钟情与你,可我会继续帮着姑娘,所以今日之事姑娘就当是没有听过,也别让王爷知晓,否则日后再有这些事,可就没有我这样好的人来告诉姑娘了。” “行了,你走吧。”只得到幸宜没什么力气的回应,她现在心里也够烦的了,是不想在听到这人在她的耳朵边叽叽喳喳的,活像只在笼子里挣扎着的老鼠。 看到乾寄之躲着人走了出去,丹草才担心地看向坐在榻子上的小姐,那都还没来得及染上青黛的柳眉都蹙得眉峰尖尖了,想来小姐现下是并不好受着。 “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 半晌,那葱白的指尖揉上眉心,有些疲倦的语气说着。 乔清宁,这人很是神秘,从一开始的出现,到如今与他订亲,幸宜还是没能看得懂这人。 还有裴子欣进宫一事,他到底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明明是这么美好的早晨,却一开始就不是那么舒心,千想万想都是那个乾寄之的错。 于是脸色不是太好的幸宜,决定把让自己心情变得不好这个锅扣在正喜形于色的乾寄之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