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清音》 正文 1.起风了 “入职以来,从未涨薪的人员你统计一下,该请辞的请辞。”江大同在餐桌前如此轻易决定职员生死的时候,尚清音正难得地起了个大早,站在阳台上,闭着眼,伸出手,感受到一缕缕凉意从指缝中穿过:起风了。 她依在阳台栏杆上,在想,不远处那片摇曳着的树叶,至少可以有三种人生。它可以是一串丝瓜藤似的满文,也可以是一个骨瘦如柴刚考上清华的少年,还可以是嗜好腹肌如命,睁眼闭眼犯花痴的小女生。赋予动植物另一种生命,是她这个学古典文学者的弊病。 她两手一拢轻轻松松高举过头顶,身体180度地来回转,瞥见前两天破天荒从网上买来的米色亚麻长裤,想起店家“随剪随改装,谁剪谁受益”的回复,直直走过去,拎起来压了箱底。 墙上的挂钟热闹地走着,等她悠闲地吹完风,注意到这东东的时候,眼睛像粘住了似的,瞪得又大又圆又恐怖:“啊!快迟到了!” 花2分钟刷牙洗脸擦护肤品,等把脸上的面霜搓均匀时,她已扯着包人到了1楼。她经常恨自己是一枚时间杀手。却从来只恨,不改。好在今天整个事办得利索,整整节省了15又零5分钟。堪称吉尼斯记录。 今天九点,董事长召开全员会议介绍新来的总经理。人事部千锤百炼,早已成精,为了防止有人去会议室走个过场,脑洞大开创造出了一个会前点名,会后签名的签到模式。此手段让人不堪其负。 大家都说新来的总经理,根本不是总经理,而是荷枪实弹的猎人。只手遮天得让东联集团一会狂风大作,一会倾盆大雨,而他就悠闲地躺在某一个角落,用他的□□瞄准着一只又一只落单的飞鸟,啪!一枪致命。 尚清音双手勒紧帆布背包的肩带,脚底生风,赶在地铁限行前,冲进了地铁。地铁上的人密密麻麻的,有点像蚂蚁搬家,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能往前挪动一步,夹在上班的大军中没过几分钟,骨头就咔嗞咔嗞作响。 不过邢在野,是绝少有这种上下班挤地铁的机会的。他有一整条街的安保队伍,多数是从部队挖来的高精尖。他出行时,基本都一长串车神出鬼没地跟着。 “忠叔,我持股的企业,八成以上已交尚文处理。以后负责管理的经理人,会向他汇报工作。他忙起来后,你隔三差五去妈妈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有特殊需要,回来告诉我。”邢在野对管家忠叔说。 “我会跟文叔多多联系的。昨天尚文也特意跑来跟我打招呼。说你最近要去东联上班,肩上的担子又重了,让我饮食起居方面注意周到点,家里弄妥贴点,尽量少让你操心。” “你跟往常一样就好,不用特别注意,我没那么娇气。” “注意点身体总是没错的。另外,尚文还提到了新建的食品厂,问你要不要过去看下。想是他把那里管得不错。” “近期比较忙。到时候抽空再去吧。” “我说要么我过去看看,他笑着一声不吭地跑了。车开出去又倒回来说,他给食品厂,取了名字,叫光华。撂下话,不许你改。” “他下次来,你直接给他关门外吧。我吃好了,先去上班了。” 东联集团大型会议室内。 董事长江大同的声音响起:“今天开会,主要是为了介绍下我们的新任总经理,邢在野邢总。在未开这个会之前,我相信大家在电视c报纸c网络上都见过邢总本人,大部份人可能比我还熟悉他的来历,他的成绩。所以今天,重点是让邢总跟大家正式见个面。至于他的能力,他的事迹,我就不再重复介绍了。”和着江大同宏亮的声音,视频镜头一摇,便可见邢在野衣冠楚楚地坐在董事长会议室里。 尚清音揉了揉耳朵,她一听到别人讲坏话,耳朵就痒,是那种山羊□□底似的痒。可话还是飘过来:人果然是不能貌相的,长得人模人样有什么用,天杀的做起事来一点人样都没有。脸悲催地拉着,就像喉部男性特征不明显,要靠拉脸支出一个高度来。那头发梳得直直地立在头上,啧啧,根根如芒在背。 尚清音两手按在耳朵上,里里外外的揉,揉得耳朵闷隆隆的,还是听见了闲话,沐猴而冠这样的词,都被人搬了出来。尚清音想,一个人得干上多少事,才能把亮晃晃的总经理头衔,兑换成这一连串的怨声载道。 事实证明,这个总经理也不是平白受了这些埋怨。短短两个月,他咔掉了7个助理。有的3天被咔,有的4天,有的眼睛一睁一闭1天还没过就被咔,最长的那个14天,还是因为中间他出了11天的差。 如今空荡荡的助理办公室,咸少有人问津。在东联集团,谁都知道邢在野的助理,是一个高危职业。很多人,宁愿天天被自己的领导骂得体无完肤,也不去晋聘这个职位。江大同甚至林副总都为这事忙前忙后地操心,林副总甚至一度想把自己的助理韩若冰送过去,只是邢在野不是眼瞎,就是眼尖,总之事情没有办成。 “邢总是我踏遍中国,才请来的,希望大家以后能全力配合他的工作,就像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东联集团一样。也希望大家在他的带领下,能让东联集团鲲鹏展翅,直上云霄。”大家一边鼓掌,一边在找今天这头到底是谁带的。新任总经理入职以来,东联人非必要是不会和此人扯上关系的。他火星撞地球的丰功伟绩,似乎跟东联人关系不大,硬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很没意思。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是牢牢记着的。发誓不干东彊插足西域的蠢事。他们不是斯巴达的小伙子,不为战争而生。 “下面,欢迎邢总讲话。” “希望大家好好工作。谢谢。” “邢总风格果然让我受教。” 邢在野指了指自己的腕表,暗示时间差不多了。 可江大同视若无睹般,自个在台上滔滔不绝起来,他的口才一向很好。尬场的时候从不需要别人救场。还硬是凭着这种韧性,把个东联集团弄得声名鹊起。最近几年,他一直致力于东联改革。只是他运气不好,第一次胎死腹中,第二次光荣覆没。 这次卷土重来,暂而不论他抱着怎样的决心,又是如何搞定江海市国资委的那帮员老们的,反正在大伙的心里,打算继续暗渡陈仓的大有人在。现代企业都讲究内部提拔,最要不得的是搞空降部队,凭空激起员工们的拉仇恨。而他毫不在意地一脚踩在员工们的底线上,继续挥舞着改革的大旗。 对于这次踏空基础了无民意的改革结果,东联人不是不为他担心的。副总经理林赛已在多次高层会议场合公开表示,改革要慎重,必要时会执行自己一票否决的权利。为此,江大同跑到林副总办公室,掀翻了三把椅子,一张茶几。此事人尽皆知。 江大同说,企业的成长离不开踏实肯干的员工。无论过去如何,都只是过去而已。未来,还是未知的。 这些场面话,东联人听得耳朵都要生茧,每年江大同不现场发挥个几次,都不肯放他们回去工作。 只一刻钟不到,会议便被大家自由整成了茶话会,还说,如果有茶点就更加完美。 如果不是邢在野最后讲的话比较醒脑,会开完,清洁阿姨将需要进来收瓜子壳,清洗地毯。 国企不是天堂,也不负责造铁饭碗给大家养老。原先熟悉的那一整套官僚主义,建议大家收好。谁走谁留,凭事实说话。拿多拿少,凭成绩说话。大家不要担心自己会被无良上司挤走,也不要期望能靠着巴结上司衣食无忧。做好自己。好好工作。 不知是谁又带头鼓起了掌。大家一边猜到底是谁,一边交头接耳把巴掌拍得通红。在国企待了那么久,什么学不会也不可能学不会随波逐流。 今天的大会是东联集团开会史上用时最短的一次。尚清音裹在下楼的人潮里,回办公室。大老远的,便听到自己的电话急吼吼地响。她刚碰上电话,就听到一人冲着她直咆哮:东联的人到底还有活的没有?我电话打遍整个东联,竟然找不到一个人。人都死哪了? 尚清音说:马总,稍安勿躁。麻烦简单跟我说下情况。我了解后尽快回你电话。 不到五分钟,尚清音回电:马总,运输公司派去提货的车辆与原先你们公司指定的车辆,车牌号不一致,为了保证你们的货物安全,目前仓库不放货。如果确定是变更了车辆,客户也是你们的客户,可以将提货变更手续传真过来,我立马帮你变更。 这通电话好不容易挂掉,尚清音准备去倒杯水润润喉。 叮铃铃 尚清音只得折回来,再一次接起电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光荣中奖 “尚清音,我是洪一鸣。” “您好,洪总。”尚清音礼貌,却质疑。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尚清音还没出声,洪一鸣便挂掉了电话。 尚清音不悦地瞅了瞅电话,搞不清状态。对着电脑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便朝着人事部总监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这?这?这不是真的吧?”这消息,不亚于日本人民听说广岛被扔了炸弹般让人震惊。 左看右看洪一鸣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尚清音的心陡地一抽,寒意顿生,轰然而裂。她不想看见洪一鸣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他的目光就是一利器,只平视着她,她就已是一只被斗瘸了的鸡,形单影只又蔫不拉叽。她用手指绞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手指勒得都发白,才赫然发现,自己的头发既发黄又分叉。 她用眼角余光不停地偷瞄洪一鸣,期待着他下一秒钟说后悔。只是洪一鸣的笑容始终如一,叫她看得生无可恋。 “为什么是我?”尚清音问。 “为什么不能是你?”洪一鸣饶有兴致地问道。 尚清音不吭声。她原以为,年年不涨薪水大概已是她所承受的极致。 “已经决定的事,就不花时间讨论了。”洪一鸣用圆珠笔敲了下桌子,一声脆响传进尚清音的耳膜。 “公司不是要求凡事要有经验吗?”言下之意是,她可没有。 洪一鸣的手有力地一摆,制止了她,说:“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上去报到。薪水暂时不变,以后会根据邢总建议再进行调整,就这样。”说完,做了个请离开的动作。 逢上了赶鸭子上阵,尚清音一时半会也拎不清,懵懵地就回来了。 “尚清音,听说你高升了,恭喜你啊。”同部门的胡咪摇曳着一身碎彩连身短裙,浅笑着从尚清音桌旁一晃而过。果然是通讯发达时代啊。 “原来你这种型的才最受欢迎啊。”巴莎一边对着美容镜照来照去,一边忙里偷闲瞄了眼尚清音。 “尚清音,到了董事局,别忘了提拨我呀。”林飞那眼神玩味得很。 “尚清音 ” “尚清音 ” “尚清音 ” 是什么排山倒海般的向尚清音压过来,昏昏沉沉的,密密麻麻的,不留余地的向她压过来。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把她带往自己不愿去的地方。她蓦然想起教堂里的十字架,那上面曾肆意地流淌着宝血,定格着刻骨的疼痛与悲伤,承载着微弱的呼求与祈望。白云苍狗,这条路仍没有尽头。 尚清音没精打彩地打开自家的门,不开灯也不脱鞋,瘫坐在过道里,脑中乱七八糟的飞舞着自己在东联集团的点点滴滴。 尚清音,你第一次考核未及格。 尚清音,你延长试用期期间表现不错。 尚清音,你犯下的错误,请自己想办法解决。 尚清音,客户及时把款退回来了,还亲自打电话来表扬你。 尚清音,你写的文章登上集团内刊了,获得一等奖。 当她整个人没在冰凉的水龙头下,世界都安静了。耳边的喧嚣,随着刺骨的凉水泄洪似的直冲而下,滚过她的头顶,砸在她的腿部,溅至她的脚下,终汇入一个不知名的地方。2平米不到的的沐浴室,拖着她那抹孤鸿般的身影,空旷得像荒无人烟。时间就快把这里遗忘了。当浑身酱紫色的她摸摸索索地关掉水龙头,挂钟铮铮有声地敲了十二下。 她顶着滴水的头发,走进书房。这个书房,严格意义上讲,不算是书房,而是这幢房子里的卧室。因为不舍得丢书,她租房的时候总要租二室一厅才够用。一间作卧室,一间作书房。她不开心的时候,大部份都是在她的书房里度过的。 简单的书桌上有一盏tiffany台灯和一个hell一 kitty笔筒,一台14寸笔记本电脑。边上正正摆放着一本《圣经》,很醒目。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爱是恒久忍耐。也会背颂:你们哪一个能用思虑使寿数多加一刻呢?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刚才急匆匆写好的辞职信在电脑上发着冷冷的光,闭上双眼,直直的两条水痕,像划过天空的流星,鲜亮地从尚清音脸部划过。上帝是知道她今天要走上这样一条路吧,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她的心里种上了如此安慰人心的话。 她慢慢走到自己特意订做的心型书架前,随手拿起自己的一份中学数学试卷,上面有个大大的红字:52。 “尚清音,这是这个学期你第四次不及格了,明天让你爸爸到学校来一次。”数学老师很严厉。 “老师,我一定好好学习,下次一定及格,你不要让我的爸爸到学校来,好不好?” “你其它学科不是还可以吗?为什么数学跟不上?平时也没见你问过问题啊。” “老师,我以后一定不耻下问。” “你不光数学不行,语文也不行嘛,尽瞎用词语。明天叫你爸爸来一趟。” “老师,我会考及格的,我真的会考及格的。如果让我爸爸明天来学校的话,我想,我的数学永远都不会及格了。” 这些话飘浮在眼前,仿佛蹭来的蜡烛还在嗞嗞的燃烧,寒冬里那个单薄的身影还在孜孜不倦。爸爸最终没有到学校来。第二学期,她拿出了145分的成绩。这张卷子她保留至今。 她睁着眼躺在床上,脸上的那抹苦笑似在讥讽她,她是一个怎样健忘的少年。 早上初升的太阳,带来了清晨那静谧般的美好。淡淡的晨光,密密斜斜地洒向大地,明明亮亮的丝线映在窗帘,惹得微风一路摇摇。尚清音站在窗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简单地洗漱,对自己喊了声“加油”,就拎起那个从上中学起就一直跟随自己的帆布包,勇敢地踏上了去上班的路。 公司的电梯一如既往地上升,停住,上升,停住,再上升满电梯里竟然都是陌生的面孔,没碰到一个熟悉或者稍微有点印象的同事。 走到座位旁,听到巴莎在说:“林飞,你那长车有必要停那么显眼的地方吗?人不知道你有一车啊,切!”林飞一笑:“所以说你天天脸上擦什么都没用呢,脑袋还留在商朝嘛,我就那么一随意,就天天有那么多目光盯着我,可见我的重要性啊。”巴莎把气垫直接摔在林飞脸上:“还真要脸!” 胡咪看林飞眼上白白的浓浓一堆,笑得直不起腰来:“林飞,你今天就这样去见客户吧,客户就吃你这一套,哈哈,哈哈”尚清音刚想坐下来,就见一怯怯懦懦的貌似实习生的小女生向她走了过来,说:“对不起,您好像坐了我的位置。” 尚清音只得讪讪地让给了她,看着她在桌前忙来忙去,又是擦桌子,又是摆挂饰的,她挪了好几步,竟不知道自己的腿该怎么放。林飞带着那团喜人的白,笑虐地用手指着天花,意思不言而喻。送来迎往本就是企业里最平常的事,可见到同事们行事一切如旧,尚清音心中还是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 她一步一个回首,正式离开,30楼。 新的办公室布置淡雅,简单必备的办公用品:文件柜c电脑c传真一一有序摆放在靠墙的地方,一套白色亚麻沙发环在窗台附近,配套的小几上君子兰含苞待放,观音竹的叶子绿意浓浓。 全景玻璃落地窗外是全江海市最美的街景,江海市的地标性建筑傲然挺立眼前,街上行人交织穿梭,远处隐约的一个小点,实际上是一头昂首挺胸,斗志昂扬的金牛,牛头所朝的位置是享誉世界的大中华金融圈,一个写尽梦想与倾尽繁华的地方。 立在窗前,尚清音转头审视室内。这个办公室里面还有一个办公室,粗粗地从现在这个角度看,那个办公室有外面的这个三个大,除了一张圆形老板桌椅放在中间,擦得跟仪容镜似的,黑色立体墙面独自发着冷光外,那个办公室再也找不到其它可以发光的东西。因为再没有其它任何物件。 还没来得及兜一圈,桌上的电话铃就跟催命似地响起来。让人听着瘆得慌的声音,如同上世纪南京保密局某个黑色小屋,夜半三更那召魂的一响似的。 “您好。这里是总经理助理办公室。我是尚清音。” “尚清音,我是洪一鸣。”尚清音心里一咯噔。 “您好,洪总。” “邢总出差前让我转告,今天你可以自行安排工作。” “那,邢总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要看邢总见客户的具体情况,目前还不清楚。” “哦,好的。谢谢。” “再见。” 这一通电话尚清音只圈到一个重点,那就是暂时还见不到邢在野。她压抑不安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轻松,像三天前考过试,今天知道拿了个不错的成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初上任 尚清音在自己的办公室闲闲的溜达着。没有工作目标,她使不上任何劲。只能无聊地看君子兰的展叶方向,观音竹的根须颜色,揣摩墙上的抽象画,打发时间。她将手拷在背后,低着头想对策,这姿势在监视器中看来,有点学虎不成反类犬。 不知什么时候,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踏进了尚清音所在的办公室,原来笃定的脚步走着走着便刹地止住。窗外的太阳暖暖地照了进来,沙发上背对着他的方向斜依着一个小女孩,进来的脚步声也没能惊动她,应该是睡熟了。邢在野看了看门口,如果他没有走错的话,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他的新助理,如此明目张胆c变本加厉,他也闻所未闻。他瞄了眼自己的上海手表:上午十点三十分,然后掉头就走。 尚清音醒来已是下午2点钟,要不是太阳太大,晒得她的额头直冒汗,估计这会儿还醒不来。她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慌里慌张地朝里间办公室张望,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如同半夜三更,还好,还好,里面没有人。她重重将自己脑袋捶了几锤,她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睡着! 她拉开文件柜的门,才翻开第一本文件夹,肚子便示威般地咕咕直叫。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半内疚,一半自责。 下午桌上电话疯狂地响,都是林飞打来的。她在30楼的工作量大,交接的又急,巴莎她们一时理不出头绪来。她一趟又一趟地往30楼跑,跑到第8趟时,实在跑不动了,索性通过□□远程直接控制林飞电脑,只是用下来效果不佳。她只得又跑了第9趟。 刚握上林飞的鼠标,就听到人扯着喉咙发飙:妈的,老子干了10年,不要老子了,给点补偿还要老子交税。老子倒是想交税啊,你倒是给老子这个机会啊。 动静闹太大,人事李沁和人事经理曹敏敏都急慌慌地赶来了。 李沁说:我们也想让你多拿点,但是没办法,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 那位同事说:你不说法律我还能说你是白痴,你一说法律我倒觉得你是眼瞎啊。 李沁说:你可以打电话问呀。 那位同事说:我不要问。法律我比你熟,一次性收入超过上一年江海市职工平均工资的3倍,才需要纳税,你看看你算出来的这数,差几条街,你看看,差几条街? 曹敏敏拦住李沁,从那位有情绪的同事手中拿过补偿协议,回头问:怎么回事? 林飞一见,丢下尚清音,拢着这几个人,说:走,到会议室聊聊去。 林飞回来时,尚清音还在,便主动地跟她说起了刚才的争执:“分公司有人要遭殃了!” 尚清音问:“为什么?” 林飞清清喉咙:“刚才那位急脾气同事,一坐下,就拿着通讯录直接打电话给邢在野了。前一个星期,曹敏敏休假,李沁搞不懂赔偿怎么弄,分公司人事经理这样教她的。” 尚清音问:“那邢总怎么说呀?” 林飞喝掉大半杯水:“怎么说?曹敏敏c李沁记大过一次,分公司人事经理辞退。有争执的补偿改为n1。刚才韩若冰还在人事部聊这事呢,督促让今天就把补偿发下去。” 尚清音点点头:“害人终害己。也应该这样。” 尚清音跟林飞交代好透视表的透视范围,又坐在巴莎旁边看她算完ssc有效保证金比例,再回到60楼时,已是快下班时间。邢在野的办公室如此与众不同,让尚清音颇感好奇,她慢慢走了进去,展目而望:真是一座名符其实的空城啊。这办公室除了一张办公桌就只有一把办公椅,空荡荡的像一望无际的旷野。 办公室竟布置得如此家徒四壁!还好,最起码还有一盏灯,不然还不得凿壁借光。黑色大理石的墙面幽幽地泛着光,若隐若现地映着什么图案,尚清音凑近一看,是二张地图。 尚清音一转身,见进门左边的墙上,贴着二张巨幅地图,一张是中国地图,一张是世界地图。在中国地图的版图上有大大小小的圈圈点点多起,世界地图上有粗粗的几条方向线条。这诺大空间,也就这二张地图能看得出稍许人烟。 林赛随意瞄了眼韩若冰的电脑,见尚清音在邢在野办公室兜兜转转,非常不高兴。这时,韩若冰刚好回来。看见他一脸不悦,知道他对邢在野开除分公司人事经理的决定不满意。 “你说,这分公司人事经理真的这么糟吗?”林赛摊着手问。 “他是做得不对,专业素养也不够。再怎么从公司角度出发,也不能坑害员工的正常利益吧。” “那记过啊,记过总能让他记住吧?” “用惯的手段,只怕改起来不容易。” “我只担心,这么一闹,以后谁还会真心为东联做事。有私心不行,没有私心也不行。” 韩若冰温柔地一笑,说:“好了,好了。跟你说个事。”接着便悄悄对他耳语了几句。 “真的?第一天到办公室就睡觉,还让邢在野看见了?” 林赛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而且这次没有发作,扭头就走了。”韩若冰绘声绘色。 “哈哈这比我们亲自挑的更好嘛。” “是啊,这个是江董亲自挑的呢,看来江董亲自挑的与邢总更配哦。” “非常相配。”林赛一脸春风地说。想想前几个消失得有点快的轨迹,甚至有点自愧不如的嘲然。 林赛点了支烟,慢条斯理地抽起来。其实他并不反对改革,在大刀阔斧之前,他只是更关心员工的承受能力。可整体管理层从未有人真真正正考虑过这些。他站在“以人为本”的宣传牌前,久久凝望。眼神穿过昨天c今天c明天,回到一个个犹如初生牛犊的年轻人身上,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使命与压力。虽然国企与市场接轨势在必行,但如何规划,如何顺利过渡,是管理层义不容辞的责任。像现在这样遇到结构调整,出的第一重拳,便是裁员与末位淘汰,他,绝不能,简单地,只说赞成。 为此,他写过三次报告,亲自与江大同分析利弊不下无数回。可是,不知为什么,江大同竟一点余地都不给他,还将叠得越来越高的可行性报告一次性全摔在他脚下,叫他兜着一颗留法的心,回去好好面壁思过。 他敢留自己的心吗?他不敢。当年东联集团初立,为稳根基,江大同和他父亲林峰分获技术股15和12,江海市国资委占股73。在董事会第一期会议中便明确指出,为防外行指挥内行的情况发生,各持股人在若干合理情况下均有一票否决权。而那之后,他父亲因为工作过量,猝死在办公室里。 还记得,上次董事会决议会上,江大同正正坐在中央席,眼睛严穆地盯着每一个投票人。那次会议,副市长携三位国资委领导一起参加,听江大同喊着振聋发聩的口号:国企务必要改革,副市长还带头鼓起掌来,气氛肃穆得像在人民大会堂进行投票表决。三个小时的会议,除了林赛,全投了赞成票。 表决前,副市长相当认真地对林赛说:“东联集团改革的初衷是让东联集团走持续发展的道路,而不是只限于一隅。改革的路上有多少风云变幻,现在还尚未可知。今天困于这个问题,明天碍于那个问题,那么改革将沦为一纸空文。既然下了改革的决心,那就要消除一切障碍,全力前进!象棋中,经常有弃车保帅的局面,凡事皆以大局为重。林副总,你觉得呢?” 他觉得?他怎么觉得还重要吗? “看来以后,不用为邢总安排助理了。”林赛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这个卡你拿去用吧。密码6个8。”韩若冰没有接,而是去给他泡了杯茶。 他已经对她照顾有加。他总是把她放在最耀眼的灯光下。因为他,她在东联集团已经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因为他,她已在上层社会拥有一席之地。她目前的收入不好跟大老板相比,却也是可以把普通小白领甩出几条街的。 “拿着吧。”他一出手,就从不收回。 “我不要。” “我知道你一向大手大脚。你会用得着。”林赛将卡往韩若冰手里一塞,说道。 韩若冰捏着卡半天不吱声,监视器中的尚清音晃来晃去,她也提不起精神看。他给的现金卡应该有一盒子了吧,她至今一张都没有用过。 监视器里仍然跳跃着尚清音的身影。她站在文件柜前翻了几本文件,又将文件一一锁回柜子里。弯腰关机时,大概听到了什么声音,赫然抬起头时,门开了,一人走进来。 从她的神态可以看出,她明显没有想到,一整天没见到一个鬼影,下班时,竟来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不教而诛 这是一双挑剔又犀利的眼睛!一袭黑色的西装笔挺c光亮,似一拢拢黑色的羽毛,护翼笼罩着他,犹如一从天而降的坠落天使。如果不是这双洞透眼,冷洌如雪中疾风,看得尚清音直打了个哆嗦,单凭他如黄金分割点般分明的脸部轮廓,立如松柏的英姿,她只怕是会念出“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这样的句子来。只是她没有忘,这是60楼,一个长相与人品无关的地方。 她快速垂下头,口带颤音:“您,您,您好。邢总。” “你好。”邢在野简单地回应。 瑟瑟发抖的样子,如同空中的惊弓之鸟。微微低下的眉宇隐约透着清辉。个子开玩笑似的小,小得几乎可以逃票。一身褴褛,牛仔裤上愣头青似的破洞纵横,像街上故做轻松的文艺青年。 邢在野上下打量着尚清音,不喜不愠。他立在原地不走,也不开口让尚清音走。 约莫是过了一个世纪,他才发话:“你这是工作服还是休闲服?” 自由的东联集团,当然崇尚自由。但他语气中的质疑,尚清音是听得出来的,她无关痛痒地“哦”了一声。 “明天自动到人事部领一份处罚意见书,罚款500元。” “啊?”她蹭地抬起头,直视着他眉头疾皱。 邢在野,一向冷漠,却在尚清音抬眼的刹那,眼神便不听使唤地被牢牢禁锢。那双眼似卧宿于深谷的潺潺溪流,灵动得如同天边变化万方的彩翼,飘逸如烟,仿佛一品千年桃花酿,汩汩地,从他心头流过。 微风吹来,尚清音膝盖处的几条布须须飘来飘去,甚是晃眼。如果不是风不停地吹,让她感到背部冷嗖嗖的,她都忘了裤子臀部两侧边上,还有不下五个做旧的洞。 “明天不穿了,我保证。”她信誓旦旦地举手保证,这是她好不容易从荼儿那学来的明哲保身法。虽然没有穷极一生来追求,但也不会清高地把到手的东西推出去。钱,怎么能说罚就罚呢? “顺便再把员工手册抄50遍。”邢在野自己也愣了一下,他说的不是,你明天不用来? “啊?” “不要罚钱,不要抄手册?”邢在野语气平淡。 尚清音不吭声。 “那你去里面坐。”邢在野指了指自己的办公桌。这一刻,尚清音其实很想骂人。 “我刚才说多少来着,500还是1000?”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我明天开始抄员工手册。”尚清音急忙接过话头,牢牢掌住主动权。辛苦点就辛苦点吧,就当赚了未来的钱。 邢在野摇摇手指:“不是明天,是今天。” 尚清音一听,立马抓起自己的包,直直地从邢在野面前掠过,晾着他一个人,自个先下班了。 “荼儿,我死期不远了。”她在□□上对闺蜜大倒苦水。 “死德性,没经什么事,你就作衰!”荼儿骂人的话,看得她想笑。 “这还不叫事啊?钱还没看到影嘞,就罚得我肉疼。” “罚钱算事吗?你又不爱钱。” “但也受不了无缘无故权利被剥夺吧。” “有理想的人就这点麻烦,当时你可说得好听了。” “我怎么说的呀?”尚清音开始装糊涂。 “你说,当你还是一刚刚毕业的学生时,东联集团给了你工作,你得感谢它。当你懂得一些业务知识了,而恰巧东联集团需要你啊,你得帮助它。你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这么说的吧?” 刚毕业时,尚清音确实什么都不懂,连基本的excel和一rd都不会用。负责人事招聘的人姓林,是个和蔼的人,现在已经是集团公司海外部的总裁了。他的话让尚清音记忆深刻。他说:“没有基础,公司可以提供平台学习加强,但职业道德是公司无法培养的。你要么竭尽忠诚,不管是否遇到不公平的待遇,都一直保留初心,要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工作当成一天8个小时免费上网吹空调。你可以选择要走怎样的路,前一条路曲折蜿蜒布满荆棘,后一条路康庄大道潇潇洒洒。不过,后一条是走不出未来的。” 她当时那个振奋,像被打了三吨鸡血。她记得这句话,如同记得自己的名字。 “发牢骚的同时,别忘了自己的专长,你还会谈古论今嘛。上次不是被你从悬崖边给挣回来了吗?继续呀!” 尚清音咝咝抽了口气,被荼儿这么一揶揄,竟不知是哭是笑。至今她也不明白她那天是怎么发挥的。她是怎么的不合时宜地文思泉涌,又是怎么的学着先贤壮壮烈烈地露了一手呢?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呷了口红茶,好苦。 那天35楼最小的会议室里,江大同一脸正色地坐在中央大班椅上,手里拿着一摞资料,仔细地一页一页地翻来看。翻到一半便将资料随意地往桌上一丢,这才冷眼瞧了一回静静在一旁呆了半个小时,大气不敢出一声的她。公司一直谣传要裁人,加上被各高管约谈的人十有八九已卷铺盖走人,被人事部点到名时尚清音心里也已有了五六分准备。 “你叫尚清音是吧?来公司几年了?”江大同一脸和蔼。 “是。来公司三年了。” “为什么选择东联集团呢?即使三年间没有任何改变。”尚清音心里一颤,顿时语塞,不知从何答起。 “年轻人有更高的追求,才会成长的吧?”江大同和颜悦色地问。 “您问的是哪方面,董事长?”尚清音明知故问。 “你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吗?”不待尚清音回话,江大同径直说,“有没有考虑过有所改变?”听这话音是大老板对她不满意。 也是啊,资料上大概说了吧。三年间,一次薪水都没有涨过,二流的学历也没有更新的迹象。像这样对自我没有要求,明知有缺陷也不弥补的家伙,只能自欺欺人地窝在原处,没有创造价值的冲动,也没有自我实现的追求,每天的状态好比温水煮青蛙,直至老去死去。这样的人就算在优质公司待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所建树,谁敢期望这样的人对公司有所贡献?或许不伤害公司利益已是仁至义尽。 “你来东联集团三年了,没有加过薪,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江大同笑着问。 尚清音苦涩地一笑,不想说一堆惹是生非为自己辩解的话,只坐在原处一言不语。照本宣科也都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书读多了就越发了解自己的不足。像她这样一线的小员工要想存活下来,确实要花费相当多的功夫。但总结下来,无非做对两点即可。一c请客送礼走后门。二c请示报告忙文件。但明知道掌握这两点精要,生活就还有灿烂的明天。可一天到晚为了某种可预见的利益,故意亲近某些人,恕她迂腐地不能苟同。 “那就这样吧。你回去吧。”江大同直接下逐客令。 打开门的那刻,她清醒地意识到一开一合间将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对于涨不涨薪她真的无所谓,但对于理想的持守,她还是要做点什么吧?才不枉当初面试时所受的教诲。 门打开,窗外的太阳直直地照过来,打在她的身上,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她悠悠地开口:“古有豫让以漆涂身,吞炭为哑,今有倪萍央视一招即来,多少钱也挖不走。这样看来,亘古至今,做人的标准没什么不同啊。”才抬起脚准备离开,就被江大同叫住了:“请等一下。” 结果,尚清音没有被盯着收拾东西滚蛋,一下子还从30楼蹿到了60楼。 尚清音朝着自己的脑门“啪”地一声揍下去:原来问题出在这!你作什么孽! 但有一点尚清音不能否认。有时候,知识真的就是力量。 当邢在野拿着50份打印的员工手册时,哽在嘴角的那抹笑,看起来阴阳不调。尚清音心里窜起一股阴风,凭着自己的定力硬摁住加速的心跳,装模作样坐壁上观邢在野的反应。 “这都你抄的?” “我电脑上打的。” “第50条是什么?” 尚清音被问得发懵,她只是向人事要了个电子版,扫完几眼,打印出来亲自签了50个名字而已。这刁钻一问,让她想起有次历史测试,老师不考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成就,而考松赞干布死于几几年,结果倒了一大片。 “抄50遍,都记不住。看来抄少了。今天抄100遍。明天拿来我看。” 尚清音的眼睛霎时瞪得圆如铜铃,一口气没顺过来,呛得直咳嗽,咳得脸胀红胀红,直直停不下来。邢在野不耐烦地拿起文件夹,随意地在她背上一敲,咳嗽顿时止住。她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道谢。 一回到座位,尚清音立马将这第50条翻来看:不可着奇装异服,不可着牛仔裤,女子应着职业套装,裙装的裙摆应在膝盖以下,男子应着西装,穿衬衣,衬衣的下摆扎入西裤内。着装颜色禁止花哨,禁止穿运动鞋c凉鞋c拖鞋或凉拖,禁止着休闲服。头发建议保持自然色,禁止着染夸张颜色。 尚清音想,那条新买的亚麻长裤倒是符合以上要求,可实在穿不上身。蓦地意识到她今天穿的这条天蓝色雪纺连衣裙,裙摆就刚好收在膝盖以上,忙拽着裙角往下扯了扯。 下班后的尚清音老老实实得像个小学生。抄起员工手册来也规规矩矩。 室内飘扬着的音乐,悠悠扬扬的,把古筝那低静沉敛的特色彰显无余。一首高山流水,音符至琴弦飞出,满山遍野空灵通透,细听下,总会感觉到子期伯牙之遇,几语寒暄,伯牙复琴,两人相见恨晚。 尚清音就在这样知音之遇的熏陶中,抄着无血无肉的员工手册,把一手医生的处方单整容成了可以过四级的硬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零食外交 邢在野难得看回夜景,他前方的水池在灯光的辉映下金光点点,波光粼粼,如同他眼前一直挥之不去的,那一剪灵动的水眸。这是一方环形恒温泳池,泳池为外挂式设计,池身从大厦的基顶倾斜而出,环大厦一圈。因池底采用采光度极佳的玻璃制作,游在池中可以将无为的忙碌及如尘埃般的繁华尽收眼底。黑暗中那渺茫如一豆灯的微亮,是他战胜了若干头破血流才夺得的地标。 那一池的灯河,明明亮亮的,越看越像尚清音的眼睛。他一头扎进了水里,在50米的标准池道里,游了不下30个来回,喘着粗气靠到池边时,眼前,蓦地垂下一颗颗老人的泪。 邢在野裹上白色浴袍,跟来送咖啡的忠叔说:“忠叔,我想再看下东联集团的介绍。” 一会儿,三本用大型燕尾夹夹着的资料便摆在邢在野的面前。 东联集团楼顶上的那几个烫金大字在太阳下熠熠生辉,此去经年,应该没有人能把这个公司与曾经的一片荒地联系在一起。60楼走廊里挂着一系列荣誉证书:最受职工欢迎的企业c最有责任感的企业c最具价值企业c最有影响力的企业从这些荣誉中,邢在野仿佛能听见那日夜机器的轰鸣以及沙石搅拌着混泥土的声音。如今,这家公司已是集贸易,物流,投资,房产,大宗商品为一体的大型国有企业,在华东,甚至全中国都挥臂有声,赫赫有名。更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后期建立的保税区以东联集团名称命名为东联保税区,它的港口年集装箱吞吐量已逾1200万。 东联集团董事长江大同原是一名机关人员,在受任东联集团之前,是国有银行的一名财务经理,后受政府委托投身企业,从一笔一画规划设计图开始,对这个企业倾注了毕生精力。东联集团之所以有了今日的成就,无不关系江大同本人的创业激情以及个人的人格魅力。坚定不移的追求目标,激情的光芒360度无死角辐射,让每一个有梦想的人了解自己的理想并愿意肝脑涂地追随他的脚步,是江大同每天有意或无意间做的事。 至于为什么综合管理部的林飞,也有一份资料在他手上,是缘于一次面谈,员工的提醒。 “在你问我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你会约谈我?” “你每次考核都是a。” “是。那是因为我工作表现优秀。” “你能现场给我做个1一3月的销售分析吗?” 他是这样回答的:“如果说领导与下属相处融洽,不利于工作的话,那么像综合管理部的那个林飞,天天开着豪车来上班,你觉得他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 林飞,邢在野敲了敲这个名字,确实是走后门进来的,不过约谈还是算了吧,先这样比较好。 早上,邢在野跑好步洗完澡,步行到办公室。助理办公室里,尚清音拿着一打手稿,恭恭敬敬地等着他。她无尾熊似的跟在他后面,待他坐下,立马将全部手稿呈上。但邢在野只随手翻了翻,正眼都没看她一下,一挥手便将她清场出来。尚清音无奈望天,披星戴月,晨饮星饭,呕心呖血,立著等身,您——好歹看看呐! “知道了。自己决定吧。这种问题以后不用向我汇报。” “不行。明天把可行性报告发给我。” “晚会?不去了。你代我去。” 他忙得像个陀螺,尚清音却闲得口渴,决定到走廊一边的水吧倒杯水来喝。满满一墙的荣誉就挂在办公室到水吧的这条必经之路上。 据说,只要是对东联集团有褒奖作用的奖项,对东联集团有正面宣传作用的活动,林副总均事必躬亲,一开始还时时把韩若冰带在身边,后来随着韩若冰的成长,各种奖项又接踵而至,两人才不得不分头行动,以保证东联集团无论在话题还是在业界活跃度上都独占鳌头。 目前,东联集团已被清退78人,高层约谈仍三不五时地进行。昨天,还有同事因不满公司的决定,来找洪一鸣理论,被保安拦下,后来蹲守到下班邢在野出门,直接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问,他的心是不是黑的,黑的看不见事实。今天一大早,他的老婆又来了,骂人骂得令寡妇都不堪,只点名要见江大同。后来被韩若冰请到另一幢楼喝茶去了。 这么一来,东联集团再也没有粉饰的太平,只有历经波谲云诡后,本来的面目。 尚清音一时陷入沉思,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清音,我是若冰。你现在有空吗?”尚清音毫无头绪的沉思,被韩若冰的声音打破。电话里韩若冰的声音温婉动听,似大洋彼岸飞翔而来的精灵。 此时,韩若冰双手横在胸前,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眼神似两柄寒剑穿透玻璃墙,翻越过大浦江,定定地落在一家有名的零食店巨幅招牌上。一抹怪异的笑容从她的脸部一划而过,随即办公室里便空空如也,只留过墙上钟表的嘀嗒声。 “韩小姐”尚清音轻快地叫起来。 韩若冰温柔地打断了尚清音的话,笑意满满:“若冰啦,什么韩小姐!” 尚清音其实与韩若冰不熟,“呃”了半天,最终还是开心地喊了一声“若冰”。听到尚清音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一声“若冰”破空而出,韩若冰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轻松动听,像一首播放在幽幽空谷中的“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还是韩若冰适时地插入了正题:“昨天林总去香港,带了些香港的特产回来,要不要送些来给你尝尝。” 韩若冰的声音真的很美,像一缕飘浮在风中的羽毛,柔软丝滑,轻如蝉翼。尚清音不太热衷交际,所以目前为止,也就荼儿一个闺蜜。对于韩若冰的示好,她其实很头疼,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方式与她相处,在与人相处方面,她从来既不肯花时间也不愿花心力。荼儿能成为她的朋友也算是奇迹。 “谢谢你。”她其实应该说,不用了。 韩若冰立马领会,她与人相处一向容易:“那我一会送给你。” 尚清音赶紧回绝:“不用,不用。” 韩若冰是什么角,怎么会由她领着走:“你现在挺忙的吧,你先忙吧。待会见哦。”见尚清音不挂电话,韩若冰一再地说“待会见哦”,说得她只好先挂。 邢在野在里间微微地抬了下眼,冷冷地看了眼没入椅背的身影,头轻轻甩了甩,以清除刚刚听到的声音。他瞄了眼洪一鸣发来的会议提醒,合上笔记本,拉开大步,路过那个渺小得可以忽略存在的身影时,眼神不由自主地分神,好在他尚能意志坚定,三二步就出了门。 尚清音呆呆地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眼睛眨巴眨巴地求解,她这是要迈步跟上去呢,还是要乖乖地待在原地?她跑到走廊想问问邢在野,可哪里还有邢在野的人影。她揉了揉眉,突然好怀念自己在30楼没日没夜,没黑没白地奋斗的日子。 荼儿曾开玩笑说,请不要让我的身体受苦,精神受苦才是我的境界。那时尚清音正日夜颠倒,日日不宁。荼儿说,这么辛苦,却还执着,你也是够了。尚清音说,是啊,理想本就是一种煎熬。荼儿说,你这样刻薄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想早日见到你的耶稣?尚清音说,他没叫我去,我不敢去。 是啊,身体受苦远不是极致,精神受苦才是人生桎梏。 就这样思想纠隔不清时,韩若冰笑容满面地提了两大袋子零食来。尚清音一见赶紧起身把她迎到米白色亚麻沙发上坐下,不好意思地侧坐在她身旁。 介于尚清音自甘默默无闻,就算韩若冰出了名的好人缘,两人之前也没有太多交集。 韩若冰具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魅力,自信又落落大方。让尚清音忆起荼儿的敢爱敢恨,麻辣直爽。她直视着韩若冰,攸地想起一赋:有美一人,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确实是令人心折的美人。 韩若冰也借着介绍袋子里的零食,悄悄打量起尚清音来。她的眼睛很亮,像天上那颗耀眼的星。皮肤白里透红,像能滴出水来。她的笑容很干净。个子长得很小。整个人看起来很可爱,但是很普通,显得微不足道。 “谢谢你啊,还亲自给我送来,我自己去拿就好啦。”尚清音说。这样的客套话她一年说不了几句。 韩若冰愣了一愣,只笑笑地看着尚清音,没有接话。她看着尚清音,如同在品一盏刚出炉的新茶,回过意时,竟发现自己对她这样的客套是不讨厌的。 韩若冰紧握了下尚清音的手,柔柔地说:“要是有喜欢的,你告诉我啊。下次再给你带。” 尚清音赧然一笑:“这多不好意思。” “我们也都不是新人了。” 尚清音只“呵呵”地笑。 “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我们都随意一点吧,好不好?” 尚清音腼腆地一笑,始终是不大习惯。 韩若冰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起身说:“来了有一会了,我该回去啦。有空去我那坐坐。” 尚清音点点头,说了声:“好。”目送韩若冰出了她办公室的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无所事事 韩若冰进了电梯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袅袅婷婷地去了30楼。 30楼是全集团最杰出的利润贡献者——钢铁事业部。大凡本市叫得出名字的路,立得起来的桥,能启动的车,跑得动的轨交,都与这个事业部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一路上,都有人在跟韩若冰打招呼。也许是啜取了林赛思想的精华,又或者她本身已处事圆滑,配上女性的温柔与偶尔适当的嗲媚,外佐视金钱如粪土的豪气,在她面前任谁兴风作浪最终都能尘埃落定。 韩若冰刚到,一群女人马蜂一样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跟她说这说那。 “钱亿正今天骂人了没有?”韩若冰笑笑地问,这个业务经理能力倒是公认的强,只是个性也颇令人头痛。骂犯错的下属跟骂自己儿子似的。 “怎么没骂?刚才不是还说李杰到底长脑子了没有,犯这种中班小孩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又怎么了?” “能怎么?李杰做合同时,一样单价的货,500吨和1000吨的小计金额弄成一样了。” 韩若冰笑了笑,说:“最近李杰很上眼呐,看来要被收骨啊。” “若冰,我们也受了惊吓,你帮我们压压惊呗。”巴莎说。 韩若冰看着这个钢铁事业部下属的职能部门,综合管理部,笑了笑。一干同事也都兢兢业业,除了巴莎和胡咪比较来事外,还有一个一枝独秀的林飞比较惹眼,他是这个部门里唯一的男生,是一个天天开着加长总统车来上班,基本不做具体事务,走后门进来的,月薪4000块的普通员工。 “真的哦?吓到了哪里?来,心给我摸摸。”韩若冰笑。 她伸出来的手被巴莎一把推开,摇起来:“到底给不给压惊嘛?” “压!当然要压!你给大家也都叫点吧,定好把账单给我。” “好耶。” 除了女生们的敲竹杠,韩若冰更多时候,会主动在大家赶项目加班时准备零食与咖啡,隔段时间就会邀请一大群人结伴出行,甚至一大帮人出去玩,她路过看到时会偷偷帮他们结账。大伙儿私下谈论,凭她的情商,说不定以后还能坐到更高的位置。 韩若冰早已笑靥如花地赢得了天下,而此时,尚清音还是一只刚飞进60楼,不知道自己应该干嘛的小菜鸟。 邢在野开好会回来,她正愣坐在沙发上,看着两袋零食刺泠泠的散在沙发上,不知所措。邢在野只向她投来一眼,她便眼疾手快,三秒钟不到,将沙发上收拾得清洁如初。只是那两袋零食被她拽在手里,很是突兀。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邢在野“砰”地一声关起来,声音很大,吓了尚清音一大跳。 她拎着零食回到座位,无趣地把零食放在自己位置旁边。总经理到底在做什么?看电脑!回邮件!打电话!为什么忙的不是她?她不是总经理助理么?每天进门时被瞄一眼,出门时被扫一下,日复一日,还要她这个助理做什么?她心事缺缺地拿起笔,使劲地在草稿纸上戳了两个洞:抄员工手册吧,他还没有发话叫停呢。 因为真心实意地抄过,尚清音已把员工手册背得滚瓜烂熟,连符号使用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中学时,原本得是鬼斧神工才作得出的满分作文,因为符号丢了10分,老师说该换气的时候不换气,该停顿的时候瞎闹着一气呵成。从那以后,她就有跟符号较量的毛病。 尚清音飞针走线般“沙沙沙”地抄着员工手册,与其说是抄,不如说是在默写。不一会,厚厚一札就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上。她不时地停下来,不解地望着忙碌的邢在野,脑海中闪现出一首诗:负薪朝出卖,沽酒日西归,借问家何处?穿云如翠微!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可以早上背着柴出去卖,晚上喝着小酒回家,但抄员工手册时她是认真的,以至于落笔后,她的手抖得像山西刀削面现场。 还有两个小时才下班。 尚清音打电话给人事部李沁,想跟她借阅公司章程c公司考核办法以及最新几期的董事会会议记录。李沁没有这么大的权利,说要先请示下自己的领导。 曹敏敏也吃不准,是给还是不给。按理讲,尚清音如今地位不同,她原则上能代表邢在野。可这几天邢在野到哪里都是特立独行,把她撇得干干净净,这事又得另当别论。曹敏敏很是为难,打电话向洪一鸣请示,恰巧洪一鸣去区政府办事,一时不在。等这事兜兜转转传达到邢在野这,他一锤定音:给她吧,时间已经过去了70分钟。 尚清音刚掀开公司章程第一页,邢在野在里间抬起了头,隔着办公室的玻璃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看的速度较快,不时便翻开崭新的一页。如此机警,与她羸弱的外表,其实并不相配。看来,他现在用的这种冷处理方法,不久便会毫无用处。 他其实不希望她这么聪明。他已经为她的以后定好去向。这是她那双干净的眼睛,赢得的一份礼物。 夕阳晚照,景落西轩,60楼像揉进了千丝万缕的金纱。尚清音不知道定格在这种烂漫氛围中的自己,早已有意无意间镌刻在了某人的眼里。 她专注地看着会议纪要,空气中时不时有纸张“哗哗”作响的声音。 此刻,她才真正理解江董力排众议,力举改革的决心。东联集团生意越做越大,可问题也越来越多。品牌越来越响,可质量也跟着越来越次。业务越来越多元,可服务却倒退着越来越差。这种自身各种条件跟不上市场开拓步伐的企业,一个不小心,即是大厦将倾,不未雨绸缪,便只能坐等地震山摇。 东联有句家喻户晓的口号:以人为本。 以学历来看,东联的人才有很多,因为就是大专。但东联基本没有孔明先生那样百世不得一遇的通才,卫青大将军那样的专才也为数不多,或许,芸芸众生中拿着不好不坏的文凭,不愿早起不愿早睡,一心追求安逸的平才本来就是要多一些。很不幸,有理想的尚清音跟后者完全重叠,天天看似忙碌,却毫无建树的日子竟也不知不觉地流过了二十四年。 背后忽地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尚清音倏然回神,一转头,不期然与邢在野的眼神碰了个十足十。她腾地站了起来,以为他要吩咐什么。他却只瞟了她一眼,自顾自昂首阔步地走了。 电梯上的邢在野蹙了蹙眉,对莫名凝目尚清音的自己,很不习惯。他不悦地拍了拍手,按好下楼数字,目光盯着电梯一层一层地下落,百无聊赖。明天吧,就明天。 晚上,洗好澡的尚清音如往常般地来到自己的书房。手机“嘀嘀”响了二下,尚清音拿起来一看,是荼儿。便赶紧打开电脑,登上□□。 “今天怎么样啊?”荼儿问。 “没有收获。”尚清音发了个苦瓜脸。 “不会吧?那你今天干什么了?”荼儿接着问。 “继续抄员工手册。” 荼儿发了个痛苦抚额的表情:“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啊?” “没人让我干正事呀。” “那他叫你干什么事了没有?” “没有。” “那他自己在干嘛?” “开会,盯电脑,打电话。” “你完蛋了!” “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我是要被你气死啊。”荼儿被尚清音气得直冒火,“他这是要雪藏你啊,知不知道?” “啊?不会这么阴险吧?” “还不会这么阴险?你整天脑子想什么呢,也太天真了吧,快点到你的书里去搜一条来用。把你的强项用上啊,笨蛋。” 直到这时,尚清音才如梦初醒。荼儿的话或许不是危言耸听! 尚清音邢在野个人资料的同时,邢在野正穿着浴袍坐在自己宽大的书房里。他的书房乍看上去就是一间空房,跟东联集团的办公室相差无几,仅桌椅而已。但待他的手指轻轻一动,遥控“嘀”地一响,墙体便向两边分开,一整片墙的书气势恢宏地“哗”地跃入眼帘。遥控“嘀嘀”又是两声,其中一纵排书架缓缓下行,落到一半的时候,“咔嚓”一声,下行的书架刹时停住。邢在野走过去从其中拿了一本过来。 电脑上一溜光线打过来:邢在野,国防科技大毕业,被派往美国西点学院学习并毕业,毕业后在美国军队服役5年,然后劈荆斩棘地才回到中国,经过当地政府部门协调及要求,进入濒临破产的企业主导工作。主要工作成绩:亲自参加189家企业的改制整顿工作,现今已全部上市,参与指导236家企业上市,其中193家已位列中国500强。主要资产:拥有189家企业的股权,占股均为30。 30原来是这么来的。尚清音倒回去查了查东联集团的公告,连查了几个月,都没看到主要股东变动公示。这么说,30一票否决权仅是决定权,而不是股份?! 邢在野习惯性地在打开书之前先饮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如今重看这本《西点法则》心情却尤为沉重。谁看不到未来?都只是不习惯于自省与现在主动的辛苦而已。 尚清音“啪”地合上电脑,靠在椅子上绞尽脑汁,苦心钻营,说什么也要给明天策划个完美的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毛遂自荐 邢在野一般到公司都比较早。有几次尚清音提前一个小时到公司,他竟都已经在了。所以今天天还没怎么亮透,她就出发了,就为着早他一步。待邢在野一到,尚清音一改往日木疙瘩样立马热情地站起来,满面笑容地问候:“早,邢总。” “早。”邢在野诧异地看着她,不过仍给出回应。 见邢在野大步流星,似乎手又抬起来准备关门,她一个颠跑,在门未来得及关紧之前,将脚塞进了门缝里。邢在野忽地手一松,低头察看她的脚,眉头微微蹙起。她毫不在意地将脚收回来,上赶子堆起一脸笑意,递上了自己的手稿:“邢总,这是我抄的员工手册。” 邢在野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不及自己胸膛的小女孩,眼神犀利得像是一把生亮的刀。难得她见他一脸黑线,眼神也不避不让,还脸带笑容一再往他面前递手抄的员工手册,他只得怔怔地接了过来。她一边憨笑,一边趁机把门完全打开。等他坐下来,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她又乖懦得像只绵羊一样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邢在野拿起手抄稿随手翻了翻,没有只言片语一把丢进抽屉。这情景何其熟悉,尚清音一时情急,把昨天措辞了半天修饰了一宿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又一次临场发挥起来。她大着胆子说:“邢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也不等他回应,她便急不可待地讲起来。 “有一次,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文侯说:‘编钟的乐声不协调吗?左边高。’田子方笑了。魏文侯问:‘你笑什么?’田子方说:‘臣下我听说,国君懂得任用乐官,不必懂得乐音。现在国君您精通音乐,臣担心您会疏忽了任用官员的职责。’” 声音嘎然而止,空气已凝结成冰,尚清音只看见邢在野死死盯着自己,瞳孔眼色大变,风起云涌,迫岸盈堤。 如此冒失,需承担多大的风险,尚清音还来不及想。可这有什么错?换作是她的话,有人如此主动分担工作,她还求之不得呢。一高兴一天升人家三级都有可能。很明显,邢在野不是她。他的眉宇高高拢起,像聚集了厚厚的怒气,嘴唇好像开始蠕动,仿佛山雨欲来。 尚清音抢在他要开口之前,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扫射:“邢总,我来60楼也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段时间,我除了抄了n遍员工手册外,其它什么也没有干。如果每个人凭着抄员工手册就可以拿薪水的话,人人都愿意不勤不休地来做。可事实是,大把的客户要业务去见,整打的资料要助理去理,财务要一笔一笔地把账对清楚,人事要天天顶着日头披着月亮来照顾整个公司的衣食住行。就在上个星期我还接手处理了五宗投诉。我们还有这么多的工作。我想,这么多工作,总有一样适合我。如果您这里不缺人手,就让我回事业部吧。我一定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不辜负您对我们的期望。” 以她这个速度,不知道邢在野听清楚了没有,反正她是讲完了,正正气凛然地等着他给个回话。邢在野眼生寒意,对她嘲然一笑:“你不是还看了公司章程c考核办法和董事会会议纪要?” 尚清音的眼睛“嗖”地瞪成月球,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把资料拿上来。”看着邢在野打电话交代,尚清音闷在原地,呆愣呆愣的。她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腿,呆什么呆,你得是个英雄的模样!便脖子一挺,头立马昂得像只斗鸡。 不一会儿,便有四个人每人抱了一大怀资料站在了尚清音办公室。 “只有这些?”邢在野踱出去问。 “还有三箱,等会用车子拉上来。” “好。辛苦。”四个人放下资料,走之前还不忘齐齐地朝邢在野鞠躬。 邢在野指着资料,对着尚清音做了个“请”的动作,尚清音拿起一本,又翻开一本,翻开第三本之前,另外三大巨箱资料也都送到。邢在野说:“这些一天内看完。明天中午交总结来看。” 尚清音头皮一麻,总结?不是抄,就是写!还能不能玩点别的? “员工手册别忘了抄。”事实证明他只玩这些,就可以让她吐血。 趁着邢在野转身,尚清音张牙舞爪,吹胡子瞪眼。 人事架构,资产负债表,固定资产盘点表,损益表,岗位说明书一堆堆,乱糟糟!尚清音有听说过文人巨匠妙笔生花,巧夺天工能立著等身的,从没听说过要想入助理门,首先要文件等身的。真后悔刚才那样逞匹夫之勇,要是安安静静,实实在在地抄员工手册就好了。可偏偏她一直以来,不习惯这样走路。 邢在野今天平白地受了一顿她的教训,竟还耐耐心心地听她直抒胸臆,啰啰嗦嗦地嚷着要走。尚清音想,如果他今天多喝了一杯咖啡,不知道会怎么做。 她把文件按类别简单地归了下类,然后坐下来一本一本地看。她一边看一边做笔记,画画点点圈圈的,忙得不亦乐乎。 一整天的文件看下来,她的眼睛有点吃不消,她捏着鼻梁想做个眼保健操,却发现她的□□图标正一闪一闪地跳动。是韩若冰问她在干嘛。她简单地回了句:在看文件,好多呢,得看到半夜。韩若冰问看什么,为什么要看那么久。她说各类表,见过的没见过的反正一大堆,看完还要写总结。韩若冰说可怜的孩子,明天可要丑了,要不化个淡妆再来上班。她不会,再说吧。 她恋恋不舍地和韩若冰说“拜拜”,看着邢在野大摇大摆地下班,心里一阵羡慕。她得从椅子里爬起来,到窗边看看风景,舒络舒络筋骨去,不然明天就算邢在野发善心给她安排了工作,她也早已成硬度公主挂墙上了。 “哦!看文件,写总结啊!”尚清音高呼着回到自己座位上,大概是气还没顺,又高呼了一句: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 邢在野瞄了眼手机上尚清音的迂腐形象,“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差点把一杯咖啡洒到浴袍上。 “晚上看,睡觉的时候拟,明天上午写,然后中午交。”尚清音自言自语。邢在野在手机那头点了点头,困成这样,竟还有思路。咖啡也就喝得越发地惬意,喝了一杯又续了一杯。 “一鸣,明天清早叫人去把尚清音办公桌下面的监控拆了。” 洪一鸣丢下球赛不看,拎着电话直问:“你弄的?” “不是。” “那你着什么急?放着呗。又不监视你。”洪一鸣说着,脚又横橇了起来。此时,湖人队进了一球。 “拆了。另外,去林副总那边吹个风,下次要是被我发现,小心他的位置和他那12的股份。”洪一鸣一听事态严重,关掉电视严正答应。 尚清音半夜两点四十回的家,随便洗了个澡,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早上起来一看,两只眼睛水肿得像个泡芙面包似的,简直没法看。乱急中想起韩若冰昨天好像说过要化个淡妆啥的,可是她不化妆没有这种东西,不知道上次表姐来玩时落下一些没有。 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翻箱倒柜还真被她找着了几样。尚清音胡乱画了几笔,又往脸上扑了些粉,照镜子一看这脸色差不多能见人。就是这粉的味道太香了些。大概是她不习惯化妆,总觉得自己脸上糊了一张饼。不管了,就这样吧。再弄就要迟到了。 “早,邢总。”尚清音刚放好包,邢在野就来了。 “早。” 两人正要擦肩而过,邢在野却突然倒了回来,把尚清音盯得心里直发毛。她头一低秒懂,拿着文件夹半遮着自己的脸。 “总结呢?”邢在野伸出手来,尚清音只得不情不愿地把文件夹交了出去,这东西一少,就像盖在自己身上的一块遮羞布不翼而飞,她转眼间就耻成了一个大红脸。 邢在野不温不火地问:“搽了什么东西?” 尚清音眼神闪躲:“没搽什么。” 没搽什么东西?他眼瘸?眉上横着两个大白条,腮上杠着两坨高原红,身披异香,动作扭捏,邢在野不知道还有人天生长这样的。 “去洗掉!”邢在野不怒自威。 尚清音捂着脸,看了一眼邢在野,没有动:“脸色太差没法看,所以化了个淡妆。” “昨晚偷鸡去了吗,要靠这种东西来润脸色?”邢在野越问越色厉。 “可是你叫我看文件。”尚清音嘟囔了起来。 “我没叫你看那么晚。” “可是你说一天内要看完,今天要写总结的。”尚清音急于辩解,忘了问邢在野是怎么知道她是很晚回去的。 “去洗掉!” 尚清音不吭声。 “不去?要我陪你去?” “啊?那算了。” “快点!办公室是用来工作的,不是用来看脸的。” 尚清音只得小跑着去洗手间,水一打,脸上一层油,她就差亲手揭掉自己的皮,可惜仍洗不掉。清洁阿姨从没见过人徒手卸妆的,站在角上好奇半天,后来看她实在困难,怯怯问:“我有洗面奶,你要吗?” 尚清音弄好脸回来,邢在野正端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翻英文财经报。翻得一本正经的,没空搭理她。 她弯腰开机,把包放进抽屉,这时电脑主机轰轰地响起来。邢在野这才抬起头扫了她眼,嗯,很干净。他轻轻掸了掸衣角,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顿了顿,说:沙发上有绒线。 尚清音找了半天,确实在沙发缝里抠出来一根绒线。就这么根卡在缝隙里总共不到2的线头,你也管,你太平洋警察啊,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初上任 有人“砰砰砰”敲门,是洪一鸣带着工程部同事周扬,来进行办公设备例行检查。周扬先在尚清音办公桌上敲敲打打,再打开墙上一盒子,捋起一堆红红绿绿的线开始动手扒拉,扒拉完仰面朝天地躺她桌子底下捣鼓,轰隆啪啦,费劲弄了半天,站直时手里拿着一堆残破的线零碎的壳。 “桌子有好几处非常薄,大概是多次穿线造成的。安全起见,建议换个新的。” 周扬二根手指一伸,又画了一个圆圈。是告诉洪一鸣监控有两个,其中一个能360度全景拍摄。 洪一鸣扬声问:“邢总,这个办公桌要不要换啊?不能用了。” “换吧。” “好。款项总经理室资金里扣啊。”洪一鸣一扬声,转头对尚清音说,“你先将就用几天,到时我给你换个好的。” 随着周扬的钳子咔嚓一响,韩若冰那头监控的屏幕啪地爆黑。韩若冰滑了滑鼠标,将设备放桌上检查了好几遍,甚至还重启了电脑,屏幕依然没有跳出画面。这个监控当时是瞒着公司,请好朋友帮忙偷偷安装上的,现在大白天的,也不好叫朋友来看。她的心不由地咚咚狂跳起来,这监控安装以来,一直相安无事。林赛原本叫她拆了,可邢在野上任以来,捂不熟一个助理,很是让人头疼,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她哆嗦着手给尚清音发□□:“昨天回去晚不晚?” 尚清音用手机回:“有点晚。” “今天气色还好吧。困不困?现在在干嘛?” “我按你说的搽了一点东西。还好。现在没干嘛,工程部在排线,电脑不能用。” “那气色应该还不错。对了,工程部为什么要排线?” “可惜,刚被人逼着洗掉了。电话线老了吧,要重新换。” 韩若冰不相信地看着屏幕,立即打电话求证:“松明,邢在野不喜欢脂粉和香水,属实吗?” 对方回:“麻烦你把‘吗’字去掉,好吗?” 韩若冰说:“我问真的。” 对方回:“我也说真的。像我们这种小型侦探社,大料是挖不到的,不过这种边角料,要多少有多少。” 韩若冰说:“你说具体点。” 对方回:“他的两个前任,可都是用香高手,见物思人呗。因为这事受侮辱受伤害的女人,查他的资料都能堆成山了。” 韩若冰喃喃道:“那今天这招为什么不管用?尚清音还好好的。” 对方问:“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在外面。” 韩若冰立马换上笑脸:“没什么。说你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饭呢。” 对方说:“算了。最近忙。不吃了。” “林总,有件事我要向你汇报。”韩若冰等不及林赛来上班。 “我在开车,一会儿进公司再说。”电话那头,林赛的声音很沉稳。 不清不楚地成为监控门核心,当事人尚清音完全不知情。她一门心思,只巴巴等着邢在野看她的总结。都看差不多40分钟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怪吓人的。她第一次回头偷瞄,邢在野坐在椅子里稳得像尊雕像,第二次老样子,第三次回头,变化有点大,只见他一会瘫靠在椅背上,一会又直直坐起来,反反复复,像得了多动症,一八几的身影抽条似地从办公椅上冒出来,手缝里夹着两片薄纸,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邢在野欣赏意味浙浓。 见一落叶而知秋至,由微微雪飘而知冬来。小中见大,以点带面,轻简炼达,主次分明,不似常见总结般庸长,不似一般总结般官方。如同一位娴熟的画家,三二线条,四五浓墨,便勾勒出了一幅让人浮想联翩的山水画。 可尚清音偷窥半天什么意思也没看出来。一h!这如同天意的高难问。 洪一鸣到59楼随意一游后,韩若冰顿生同感。 洪一鸣说:“林总还没有来啊?跟你说个好笑的事。你看尚清音人长得不大吧,力气却不小,竟然一脚把自己办公桌踢穿了,还把电话线踢断了好几根。这会还得重新给她换桌子c布电话呢。你们也查查,看看办公桌是不是也这么不中用,或者哪条线不该断他断了,哪条线该断了他又断不了。你一并告诉我,我把这些不中用的一起收拾了。” 韩若冰不傻,听得出来这是警告。更知道排线根本就是邢在野的主意,而且他的原话想必很不客气。 邢在野向来待人不客气,这一点很多人亲身经历,罄竹难书。不过今天看过尚清音的总结后,他心情倒是相当好,竟自己动手去煮了咖啡,亲自打泡做花型。害得尚清音躲在门框边看他悠闲地煮咖啡,心跟猫挠似的难受。行还是不行,他像是不急着给个痛快话。 邢在野悠闲地呷着咖啡。窗外的街上行人如织,工作日也挡不了他们外出的脚步。要出行就是要出行,跟是否工作日无关。他张开自己的五指,看了看,捏成拳朝窗外空空的一投,一份好心准备的礼物,丢掉很可惜,可也只能丢掉。他的礼物她没有收。本来中途随便一调岗,也就有了完美的结局。现在,他改变主意了。谁说他这里不需要人手?他这里只是不需要不像样的人手。 “尚清音过来下。”她一听,拣到宝似的,噔噔噔地朝邢在野跑了过去。 “1一3月的销售报表,5一7月的销售计划下午1点半前给我,各个部门的损益报表4点10分前给我;下班前,将ssc公司业务近况及李董个人资料发到我邮箱;各钢厂供货情况及交货周期整理下,明天上班时给我;1点50分至3点30分钢铁事业部业务中层座谈,你去定个会议室,并参加会议做好会议记录,会议记录4点前交来看;我一会要去苏浙汇吃午饭,两个人,你定下位子;a&t公司的年度高尔夫球邀请赛开始了,我已经确定无法参加,你安排个人替我去。好了,就这些。”邢在野的速度非常快,快得连周杰伦的饶舌都跟不上。可是她就是这么牛叉,一字不漏地全都记下来。 “就这些?”尚清音诧异,语调起得有点高。 “对,就这些,简单吧。”邢在野还特意强调了一下。 “简单!”尚清音大声地回应,呵呵直笑。忙,就是她的宿命。 尚清音的黑水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一会儿功夫,邢在野交代的事就1,2,3,4的被列了个纲要,她权衡着轻重缓急,开始一项一项地落实。做好一项打一个勾,然后继续下一项。发完最后一封邮件,敲响最后一个回车,她旁若无人地高呼起来:“哦呵!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这妹子完全忘了她的邢老板正在办公室里一脸兴致地看着她。 邢在野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回雪片似的邮件,如同马作的卢飞快。 财务经理陈晓晓今天算是见识了尚清音牛皮糖般难缠的劲。大中午的就跟她后面,吃饭跟她一起吃,连上洗手间都跟着。她被盯着没办法,指着几个财务组长说:“赶紧的,不睡觉都得把销售表给我弄出来。”大家手里干活,心里恨毒了尚清音。 轮到业务部,尚清音老调重弹,只是换个地盘这招就不灵了。业务大佬说:这计划哪是说有就有的,得分析,整合,然后从百万种可能中理出一条可行性来。关键这说法完全合情合理,存心找茬都挑不出错。可尚清音仍不依不饶地围着他们转,搅得好几个人不高兴,当着她面,在办公室里抽起烟来。 林飞有点看不过眼,毕竟尚清音在30楼时,两人是经常一起吃饭的交情。可想想她都能从江大同的手下逃脱,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所以什么都没干。 “各位的计划,请配合在开座谈会时亲自交给邢总。谢谢合作。”尚清音立在中央区一吼,整个热闹的业务区蓦地鸦雀无声。 保险起见,尚清音□□上把陈晓晓催了又催:损益报表!损益报表!损益报表!陈晓晓被催得头疼,回复说,第一件还没办好呢,你就来催第二件,要不你杀了我吧。尚清音把键盘敲得哐当响:交表不杀。陈晓晓回复说,我生病了还不行嘛。尚清音忙敲上:只要不是生孩子。4点之前。4点之前。4点之前。陈晓晓签字笔一掼: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这祖宗。 看着电脑上一行一行催命似的字符,尚清音大失所望,她不愿意相信这是自己写的。可那字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由不得她不相信。她突然好想荼儿。想念她快人快语,想念她金句连珠。怀念她给她挤牙膏,给她弄早餐做吃的,明明天天起的很早,却为了等她,次次都拎着她飞奔着去掐点打卡。 好怀念那样美好的时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座谈会 东联集团大楼外,车水马龙的街头,人群熙熙攘攘,如同尚清音文件夹里的蝌蚪文。当空的太阳直直地照在路边的小树上,几乎把树与树影照成了一个合体,树荫遮不到的地方,花草一个劲地垂着头,似要直直地埋进土里去,像极了尚清音背着罗锅,自怨自艾地在那催枯拉朽。 苏浙汇的3楼包间,邢在野神色严肃地喝着咖啡,他在想在尚清音这件事上,是否还有其它的可能性。等窗外的景色在他眼里都褪色成了黑白老照片,他还是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为什么她会有那么一双如诗如歌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像他心跳的声音。而且她个子真的很小,看起来像一棵刚挣出土不久的小草,让人不忍心在她的头上来一脚。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一刻的他是罪魁祸首。 “邢总,我来晚了。”江大同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沉思。 邢在野起身相迎,两人互相让过,便坐下来开始点菜。江大同见他眉眼间颇有些沉闷,便开起玩笑来:“我是一路紧赶慢赶,超了几部警车,才赶过来的。我来了,你就给我看你这副脸色啊?” 邢在野不以为然:“你又不是第一次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江大同扬头哈哈大笑,确实,在请邢在野来东联集团任职之时,可真没少看他的脸色。他是典型的拒人千里,那股冷漠让江大同老是想起松花江上的雪。好在江大同年岁也有点大了,脸也丢得起,面子也搁得下。耍横打赖,倚老卖老,翻山越岭,穷追不舍,最后还让自己的老领导及自己在部队工作的夫人出面,这才把事情办成。江大同想,邢在野赔他二十年的鞋钱都是应该的,当然,这种奢望也只是他颓废地坐在邢在野紧闭的院门外,一时老泪纵横时咽不下的那口气。 邢在野夹起一块鳕鱼,不小心掉到了桌上,又夹起一块,再次掉到桌上。江大同揶揄地问:“邢总身体不好?”邢在野一叉子叉住鱼块,送往嘴边时,朝着江大同得意地笑。谁也不会想到此时只吃了三口饭的尚清音一边查资料,一边狠狠地祝愿邢在野饿得底儿掉。 邢在野吃完几口青菜,跟江大同重点提到拟建东北粮仓的计划,近期会并购几家贸易公司及物流公司。江大同大口吃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了一句:“你的新助理怎么样?” 邢在野喝完勺里的汤,才说:“在让她查ssc的近况和李董个人情况,下午她会参加我们的座谈会。” 江大同足足愣了五秒,大喜过望:“你看!你看!真正的根正苗红吧。” 邢在野撇下筷子,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江大同舀了一勺汤,故意岔开:“调查ssc的业务近况?李董的个人资料?公司没有这种东西吧。风险管控方面也只要求提供三证和资质调查报告。” 邢在野看着江大同,只笑不答。江大同神色一摒,说:“不许一样对她。”接着便哈哈一笑,呼哧呼哧地大口吃喝起来,一二下汤就见了底。 1点半刚上班,销售表如期送到邢在野手里。邢在野眉头一抬,正要发问,尚清音马上领会:“各位业务领导说,销售计划他们会在座谈会的时候,亲自向你汇报。这样更加客观一点。” “好。” “邢总,座谈会时间要到了。” 尚清音去视频会议室查看好通话设备和话筒,回来提醒邢在野开会。 邢在野看看表,说:“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办公室。邢在野走在前面,尚清音远远地跟着,万般小心翼翼。 邢在野不快:“落那么远,是想让我给你按电梯?” “哦。”尚清音几个箭步上来就按了电梯,然后低着头退到一边。 “做错了什么事?要低着头。” “哦。”尚清音抬起头,眼睛直直盯着电梯口。 “看着我!” 他一声低吼吓得尚清音一哆嗦,腿一弯,她的头忙不迭地低得更低了。都说跟人说话的时候,要正视对方的眼睛,不然就显得太过高傲。在珠穆朗玛面前,南方的小山丘哪会这么做作。只是他那双深邃得见不到底的双眼,犀利尖锐,让人本能地想要避开,那种攻城略地的霸道,她望不起。 低着头的好处就是听力变得敏锐,电梯刚停稳,还没发出“叮”地一声,尚清音就已冲上去,她知道电梯已来。却被邢在野一把拽回来。她惊诧得连连想要挣开,却早已来不及。 “抬起头来!”邢在野命令道。 尚清音倔强地不愿意。她不怕一时的委屈与懦弱,她只怕自己看不清方向,找不到路。她虽然没有书写华丽的篇章,也不大可能成为可歌可泣的人物,可是她还是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想要坚持的路,和自己选择的为人处事方式,这点,她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执着。 “抬起头来!”邢在野再次命令。 尚清音却依然故我。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尚清音的胳膊被拽得有些生疼,越是想逃脱越被拽得紧。她忽然眉头一拧,生猛地抬起头,眼里迸发出的怒火如拉满弓的万箭齐射向邢在野。邢在野只冷冷地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不说话也不放手。尚清音高高地扬起头,那气势,似能将邢在野生吞活剥。 邢在野缓缓地伸出手,抬起尚清音的下巴,尚清音重重地避过去,又被邢在野强行扳了回来,直至她的眼神再次对上他的。两人就在她无声的抵抗与他无言的执着中默默对视了5分钟,这一刻对于尚清音来说,长过她走过的这二十四年岁月,这一刻对于邢在野的意义,尚清音不知道,她唯一感受到的除了无情便是冷漠。 静默像一条冰河:我明明在河底奔流,而你看不见我。此时腕表的滴答声显得有点闹腾般的寂寞。邢在野扫了眼指针,放开了她。尚清音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胳膊,机械地昂着头,逃命似的与他拉开距离。 还没立稳,就听到一声断喝:“靠过来!” 尚清音本能地打了个哆嗦,腿脚有点微微颤抖,但还是很艰难地慢慢地挪往邢在野,见他眉头一直拧着,便朝着他挪一点再挪一点点,直至他的眼神似乎不再那么严厉,才站住。 “记住,这就是以后你在我旁边的位置。”此时,两人仅仅一臂之遥。是尚清音自己的臂距,不是邢在野的。 当大家看到这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地进来,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尚清音见会场里的位置除了正中央的那把椅子,已基本座无虚席。于是知趣地走向桌子后排,韩若冰审时度势,站起来要把位置让给尚清音。被邢在野一个手势拦住。 “尚清音,搬把椅子坐到这里来。”邢在野对着尚清音指着自己座位旁边。 尚清音惊诧地看着他,身体都忘记动弹。 “不用,我就”被邢在野杀死人的眼神一扫,话就变了样,“哦。”乖乖地拉着椅子坐在了他的旁边。林赛在旁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那是会议室最中央的位置。 “首先欢迎邢总参加我们的座谈会。”林赛一开口,会议室立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听听大家的想法。刚好邢总在,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林赛温文尔雅地说。 大家一声不吭,会议室里静得只听得见电脑散热的声音。 林赛见状,就点了几个人。大家咿咿呀呀地什么实质的话都没有讲。无非讲一些觉得现在挺好的,沟通也没什么问题,大家相处也很愉快之类无关痛痒的废话。 “大家可以提提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提自己对公司的要求。”林赛说。 邢在野安然地坐着,既不发号施令也不关心林赛讲了什么,完完全全就是来打酱油的。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了尴尬。突然,尚清音弱弱的声音传来:“林总,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吗?”邢在野闲闲溜达的眼神立顿,旋即便恢复正常。 林赛脸色异常,但还是很客气地说:“当然了,当然了,你想说什么呢?” 尚清音的眼光擦了眼邢在野,说:“虽然我在30楼做过业务助理,但目前这个岗位我确实没有经验。”有人轻轻地“切”了一声,这是瞎子都知道的事实,好么。 “各项工作我都在逐步了解中,还不是很熟悉。如果在工作过程当中,给大家带来困扰,请大家原谅。以后会尽量减少大家这方面的负担。谢谢大家。”没有一人捧场,邢在野也没有反应。 “另外,我想提一点小小的意见。”尚清音转向邢在野,“邢总——” “嗯?”邢在野应声侧过身来。 “希望您交待的工作,能留充裕一点的时间来给各部门准备,也许这样工作效果会更好一些。”向老板开炮?喜闻乐见。 没想到邢在野看着尚清音,竟淡淡地笑了出来。那个声色俱厉c整天不挑人毛病就会死的人,笑了。 他问:“时间充裕是多久?” 这个得看工作的复杂程度。 他又问:“4个小时?8个小时?1天还是2天?” 尚清音说:“具体问题得具体分析。” 邢在野说:“是吧?那大家还有问题吗?我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韩若冰眼珠一转,拎了几个鸡毛蒜皮充场面,原本计划好的“无言座谈会”只得饮恨而终。 林赛摸了把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瞟了尚清音一眼。她竟有险中求胜的魄力,敢拿邢在野开刀。或者韩若冰的那些八卦并没有错? 邢在野再问:“还有没有谁要说什么?” 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没有了。” 邢在野颇有意味地点了点头,椅子一后推,站起来就走。尚清音忙一拉椅子,说:“邢总,大家还要向您汇报销售计划呢。” 可是会议室门口,已经没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昨日又重现 林赛指着会议室门口,问:“怎么回事?”大家语塞,想不起是为了什么。忽然一部业务经理钱亿正说:“好像中午的时候,尚清音让大家交5一7月的销售计划。大家没交,午休嘛。于是尚清音在中央区喊了一嗓子,说要让我们在会上亲自汇报。上会一聊,就成现在这样了。” 林赛不知到底该说这群家伙蠢还是太聪明,手指指着一个个脑门竟挑不出合适的言语。跟他们苦口婆心,好说歹说了不要掉以轻心。到头来一群人脑袋装大葱,还拿什么无知当本钱。 林赛笔记本“哐”地一声合上,问:“怎么解决?” “要不明天开个业务会议?顺带把计划的事说说,请邢总来列席?”韩若冰建议。 “好。不过邢总那,你通过尚清音先疏通下。” “好。” 尚清音没有接到韩若冰的三通公关电话,她去了财务部。 她刚一进门就听到两个财务在嘀咕:“这个钢厂这个月到底是升水还是贴水啊?” “升水吧?你看即期汇率明显高啊。” “最近美元汇率波动大,不好说啊。”两个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接着又有两财务纠结起来,声音明显比刚才那两个大。 “现款优惠与现款反贴息到底有什么区别呀?保值与返利又是什么概念?各是多少啊?每次一看到这个就头疼。这概念完全搞不清啊。” 另一个说:“都是钢厂的优惠政策,具体怎样我也说不清。要不你问下经理。” 前一个就扬起嗓子问:“经理,现款优惠与现款反贴息到底是什么呀?有区别吗?”陈晓晓回说:“有区别。”但具体到什么区别,却找不出精准的语句来描述。只得手一摆,说:“你们先做,下次我问下业务部,再告诉你们。” 尚清音一听,说:“现款优惠是指以现款方式支付货款的,针对现金汇款方式给予我司的优惠。现金为王嘛。现款反贴息是指提前以现款方式支付货款的,从我司汇款日到钢厂最迟交款日中间的这段时间,钢厂按照当期利率反算利息给我们。旨在鼓励客户提前付款。” 其中一个又问:“那钢厂返利又是什么?钢厂保值又是什么?为什么钢厂不痛快一点所有优惠一次性给我们,偏要玩那么多花头呢?” 尚清音回说:“钢厂返利是一种激励政策,多订与少订享受的优惠是不同的,而保值是一种调节政策,以确保钢厂的定价与真实的市场不会偏离太多,至于钢厂为什么不爽快,打个比方吧,如果他什么都给你了,遇到市场严重下跌,你还想订货不?一般情况下,都不想订吧。不能干看着自己亏钱呐。”财务部顿时哄笑成一片。 陈晓晓也跟着笑,去柜子里拿了个红色的一次性口杯,殷勤地把刚从业务部刮来的上好绿茶,拆封开包,给尚清音泡上一杯。她一边过头遍水,一边笑笑地同尚清音说:“这茶过完头遍水后,就可以喝了。你稍等我下。”尚清音说:“陈经理,我是来看报表好了没有。”陈晓晓点头,说:“我知道。先喝杯茶吧。”尚清音接过水杯,还要再说什么,被陈晓晓一句抢先:“喝茶吧。报表一会就好。” 尚清音实在无心情喝茶,可看陈晓晓气定神闲,就着水杯小抿了一口,说:“既然这样,我就先回了。等你。”陈晓晓温柔地笑:“放心吧。”亲自把尚清音送上电梯才回来。 其实一下午,财务部都在全员出动,把一份工作分割成几个小块,一人分一小块,二至三个负责协调汇总,务求数据精准,有实际参考意义。三个专门负责提供凭单及跑资料室,其它的管好自己的那一块,弄好便立马上报。这不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嘛。陈晓晓就负责坐镇在财务部门口,来一批人挡一批,为里面的浴血奋战争取时间可谓倾心倾力。如果不是尚清音来,她这会还在门口坐着呢。 尚清音是带着陈晓晓泡的茶回到办公室的。只是喝完茶,精神是好,但肚子叫得也凶。她整理会议记录倒是不费什么工夫,但ssc的业务近况及李董的个人资料,她上午查到了一些,不过还要找资料来补充,目前还单薄了点。就□□上问了下韩若冰,这才发现韩若冰也给自己留了言。韩若冰说,大伙大大咧咧惯了,并不是有心耽误汇报,这点请务必要转达邢总。另外她还说,明天要召开业务例会,希望邢总拨冗出席。尚清音硬着头皮,回复了个:好。 “会议记录做好了,邢总。” 邢在野抬了抬手腕:15点40分。他头抬也不抬,手径直一挥,尚清音转身就走,想想又转过身来,对着邢在野说:“邢总打算什么时候听业务部的销售计划汇报,或者让他们邮件汇报过来?” “不用了。” “明天有业务例会,邀请你参加。” “几点?”完全干脆利落,对事不对人的作派。 “上午九点半到十一点。” “等下,你看下自己做的会议记录。”一张纸直直丢向尚清音。 “有什么问题吗?” “自己看。” 尚清音看了一遍,没找到问题,只得说:“哦,那我再检查下。” 自从今天被邢在野在电梯口那么一拾掇,她现在就算一边掐着自己指甲盖,转过身就得哆嗦,也强迫自己在跟他说话时,注视着他的眼睛。好在他除了简单的问答,根本不看她,倒让她大大松了口气。 自己做的东西自己检查,无异大海捞针。尚清音错误没找到不说,对自己的言简意赅倒欣赏起来。这都找了好几个来回,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她急得直挠头,一不小心,头发被挠掉了一根,直直地掉在了一串数字上。她“哎呀”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四仰八叉,椅子也被衣服勾着 “哐”地一声巨响,翻成了底朝天。 尚清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扶起了椅子,难为情地看了看邢在野那生硬的表情,装着若无其事地去倒了一大杯凉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这才有心思骂自己:我剁了你的手!明明利率是101被她天杀的写成了101。尚清音揪住眉心:她跟这标点什么仇什么怨。 好在财务部经过一场肉搏后,终于把损益表及时交了上来。她自己也途径用尽,整了一份看起来还过得去的ssc业务近况及李广进个人资料。虽然出师不利,邢在野那双眼睛一瞪,一下就能灭了她,可凭着总算做成了一件事,也不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吧,但心里难免七上八下。她规规矩矩地将会议记录重新打了一遍,又将新做的ssc业务近况及李广进个人资料递给邢在野,并适时转移话题,提醒他财务部的损益表已发到他邮箱。 邢在野习惯性地抬起那双如霜冷眼,先斜了眼自己的腕表,再从尚清音手中接过会议记录,随意翻了翻她新交来的ssc业务近况及李广进资料。 “罚500!到人事部去领一份认罚书。” “啊?!”又又又?又罚钱?尚清音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为什么?” “你自己的钱是钱,公司的钱就不是钱?”又没有真正造成什么损失! “员工手册第50条是什么?”邢在野突然问。 尚清音条件反射背得溜得像阵风似的轻盈,还连带标点都念了出来,一段话中夹杂着逗号,句号的,甚是滑稽。 邢在野差点要笑出来,用手摸了把脸,遮住了:“员工手册今天起不用抄了。不过,ssc的近况及李广进的个人资料需要重新整理,明天上午再拿来给我看。”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当然,翻工的打击也来得很直接。 尚清音气得跑到洗手间给荼儿打电话:又!被!罚!钱!了!不料荼儿在电话那头笑得开心无比,说:“你不会一分钱没拿,反倒欠东联集团钱吧?”尚清音一想,对哦,不会真出现这种天文吧?如果真有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还要出去做一份兼职还债啊? 这60楼的椅子还没捂热,就被罚了1000块,是东联集团史上最别出一格的新闻。当然也就传得沸沸扬扬。韩若冰坐在30楼听巴莎条理清晰地总结:邢在野在赶尚清音走,邢在野在变着花样的赶尚清音走。 傍晚的夕阳是绚烂美丽的,燃起的火烧云如同羞怯的新娘,婀娜又热情。洒进林赛的双眼里,像一粒火种,燎原起了他心中的星星怨恨之火。他从来光明正大,所以不懂苟延馋喘。就算邢在野没有拿东联集团的股份,可他仍凭着30的一票否决权强势管理着东联集团,上任来不是大整小砍就是斩草除根。如果有一天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不管他如何扶助修正依然干曲枝斜,那么他会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明天开例会,让大家先准备准备。”林赛的身影没在夕阳的绚彩中。 “这就去通知。”韩若冰回。 收到消息的业务部门骚动不小,开个会还要提前准备,这都什么世道!可怜他们,个个航旅纵横上的礼品兑得手抽筋,不怀揣着五八千万不轻易动身的主儿,撂下电话不接,为开会做准备。 邢在野,邢在野,名字果然取得贴切,在野嘛,就不是什么正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比吃饭我以一抵三 尚清音脑波高频翻转,笔都把草稿纸戳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洞,苦恼着这ssc业务近况及李董的资料到底要怎么完善。a&t高尔夫邀请赛的事目前尚无进展,巴巴找上林副总,也被韩若冰婉拒了。 ssc是东联集团的老客户,要是分析以往销售情况,对她来说倒是不难。她一早放邢在野桌上的钢厂供货情况及交货周期,其实也就花了18分钟。可对方公司的业务近况属于公司高级机密,李董个人资料如果不从百度入手,去做卧底可能是最快捷的办法。 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脑细胞破裂的声音,一声声的,像暮鼓晨钟,有些悲壮的雄浑。邢在野路过她跟前,随意敲了敲她的桌子:“过来开会。”尚清音得令,顺手抓起记事本和笔,小跑着跟上。 林赛主持的这场业务例会,听取了各业务部门的销售情况汇报,业务拓展进程,以及所遇到的问题。对业务部提出的提高单张□□金额的建议,当即要求陈晓晓与税务局沟通,申请将百万元版升级成千万元版。另就出差用车问题,当场点明洛千则c钱亿正等业务部门负责人,参加明天的经营班子例会,争取当场申请,当场解决。 展望销售前景时林赛是一丝不苟的,这让邢在野有一时半刻的若有所思。大家也很快在林赛的推动下,作了销售计划汇报,勉勉强强将昨天划的那一缺给补了回来。只是一部业务经理钱亿正不论场合,草莽病发,直言计划赶不上变化,被一直顺手推舟的邢在野,现场抓包。 邢在野问:“你叫什么名字?”钱亿正下巴扬起,正正地说:“钱亿正。”邢在野又问:“你的核心价值是什么?”钱亿正愣了愣,他从没想过一个业务人设,还需要从事科学研究工作。他眼珠一转,口无遮拦:“人傻钱多。”除了邢在野和林赛,包括韩若冰和尚清音在内,全部被他的无厘头点着笑点。 林赛一脸难为情,便直煞钱亿正:“昨晚喝多了?”钱亿正大大咧咧地还要还说点什么,韩若冰一个瞪眼,他便被旁边的李杰一把拉住衣角,死死地拽住他的腰带不让他多说半句。 “钱亿正,会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整个会议嘎然而止。 李杰急得满头大汗,平常要挡酒时他总是可以横在钱亿正前面,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舌战一群他口中的“王八羔子”,一身酒胆一亮都能让人抖三抖。眼下看着老大要被修整,他却横竖想不出办法,情急之下两片愁肠一咕噜,闷闷地嗝出一个屁来。虽然这声音来的不是时候,李杰本人也难堪至极,但却恰巧适时给林赛找了一个台阶下,大家的注意力霍然从关注林赛的反应,转移到如何抵挡这生命不该承受之味霾。 钱亿正其人,赫赫声名在东联集团那是无人不晓。一则他的团队成绩卓然无人能超,二则他的嗓门大,脾气急,说话直来直去,人称“钱大炮”,再则他还明显瞧不上那些一整年也做不出500万利润的部门,夹枪带棒的明嘲暗讽,让一些部门的责任人下不来台的事,他时不时就会干一次。 为防夜长梦多,尚清音三步二步追上下会的钱亿正,问:“钱经理,你那有ssc的资料吗?”钱亿正大方地说:“你找李杰吧,就说我说的。”她一阵疾风劲驰,完全忘却还有电话,□□,微信,飞信这些现代通讯设备。 李杰一听是老大交代,撂下闲话不聊,如数家珍般地跟尚清音说起ssc的一二三四来。这个李杰长相一般般,但逻辑能力很强,稍稍几句,ssc公司的相关情况已差不多有了个梗概。他还颇有责任心地透露了一些业间八卦,又亲自动手到相关论坛上去刷了消息给尚清音看。让尚清音骤然想起一句广告语:你的力量,超乎你想象。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尚清音出门时飙得有些快,一不小心直直地撞上了擦得晶亮的大门,疼得她闷哼一声,瞬间便眼冒金星,泪落如雨。镜架明显变形,一上一下地卡在尚清音鼻梁上,像一扇斑驳掉落在地上的门。万幸的是钛合金镜架极软可以调整,树脂镜片不会渣碎,不然她现在去的不应该是60楼,而是江海市第一人民医院icu。 60楼的办公室窗净几明的,将尚清音的鼻青脸肿,照得格外清晰。为免淤血,尚清音一边使劲揉自己的五官,一边吃不住咝咝抽气。真的好痛。 突听钱亿正大声一吼,吓了她额角青筋一跳:“他那个什么部门,一年挣不了200万,我都觉得公司在浪费人力物力。”邢在野说什么听不清。只听钱亿正声音又一阵飙高:“当年的棕榈油业务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只听钱亿正又说:“我这是就事论事。” 这时听到邢在野说:“晚上和他们吃个饭吧。” “吃就吃,就算比吃饭,我也一抵三。” 她一个伤病员都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这些健康人怎么好意思在工作时间,讨论晚饭是否一起吃。尚清音又咝咝抽了口气,怨这李董怎么不是她家亲戚,不然也好打电话直接去问下。 ssc注册资本五个亿,算不上无名。尚清音跟李广进不熟,但她跟电脑熟啊。尚清音一会哧溜上了百度,一会哗啦上了政府网站,原材料堆了5个g的内存,她才收手,开始强加工,力整合。 邢在野拿到的资料已经相当轻减,只有薄薄两页纸。邢在野想,连李广进喜欢的颜色,喜欢的运动,竟都能与现实相符,尚清音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宝石打造师。打磨消息与打磨宝石理论上是一样的,都得经过图纸设计,分件加工,拼合定型,镶嵌,抛光清洗等一系列工序,才能展现事物本身的光华。 资料上的介绍一本正经,但某些备注显得憋脚,那特意调成tah一a字体着重标红的部份,像正统历史书中穿插着的幽默笑话。 “你这些都是哪里捡来的?”邢在野问。 尚清音提起精神,不悦:“哪里捡来的?我调查来的!”只不过用的途径是网络。 邢在野虽然语气刁难但也没有继续苛责,虽然这份资料上网络痕迹明显,不过看得出还是花了一番心事的。资料上另外附加了相关数据分类对比,并有重点总结。相关财务数据也是参考了ssc公司公告及公示的财务报表,再加一些小道消息佐料,这资料她硬是整得活色生香。 “写个资料还搞这么多花头,写重点写事实,就行了。” 尚清音嘿嘿一笑:“我想写全面点。” “林总那不是有现成的吗,要你写这么多?”他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尚清音不能说韩若冰给她的都是一堆垃圾,可是又扛不起污蔑高管的帽子,于是只好委婉地说:“林总他们收集的重点有点不一样,所以我重新收集了。” 邢在野看着上面李董的照片,一抹笑若有若无:“你怎么知道李董喜欢白色?采访时他都说喜欢黑色。” 尚清音说:“人在最放松的时候使用最多的颜色,一般就是他喜欢的颜色。我看他周末溜的狗,开的车,穿的衣服还有妻子的着装,配饰,包包,均以白色居多,所以觉得他应该喜欢白色多过黑色。” 邢在野的眼神从文件中抬起来:“晚上一起吃饭吧。” “和谁呀?” “就一部钱亿正和二部的几个人。” “我一定要去吗?” “你有任务。”邢在野这才注意到尚清音脸颊乌青,马上问:“你怎么了?” “刚才在30楼撞了一下。” “大白天的你也能撞着?一会去人事部,拿个药擦下。” “不用。一会就没事了。” “你晚上还有任务。” “哦,知道了。一会就去拿。” 钱亿正为大家找的这家东北饺子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只是菜样上,除了最后上的两盘饺子,其它的菜没一样像是饺子馆能做得出来的。 一顿吃喝下来,好像也没有说到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尚清音还以为邢在野要来个四两拨千斤,可他也就大口地吃喝,像是饿了好几顿,终于能吃次饱的。但做业务的,一般都特能扯。钱亿正能从前一刻讲市场环境持续低迷,一下子跳到香港金像奖影后是谁。能从抱怨供应商发货不及时,无痕迹过渡聊到重庆红色火锅店的辣椒。关键是,看起来竟很协调。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有点让人不好评价:“要说我无能吧,我还真无能。如果谁要叫我窝窝囊囊地一年就做那么几个单,吃个饭吧,还缩手缩脚,那我是真无能,不能和你们二部的人相比。来,还是喝酒吧,酒能解千愁。” 邢在野望了眼洛千则,继续大口吃喝。 “今天上了10个冷菜,18个热菜,3个汤。总体看下来,钱经理比较偏好冷菜,热菜有15个没有动过,汤有2个没有喝。没有吃主食。钱经理一个人喝了2斤四两白的,我三人共喝了1斤白的。论得胃下垂的概率,钱经理比我们要高100。”都讲的是什么鬼? 邢在野眼神向尚清音倾了倾,尚清音点了点头。 “你们面前不是有6个空瓶吗?”钱亿正问。 “其中5瓶是白水,1瓶是正宗老白干。因为知道钱经理的酒量,所以提前做了准备。”钱亿正心里骂:真是一群龟儿子! “耍阴啊?” “不先计划好,怎么会赢呢?” 钱亿正立马酒醒,瞅着尚清音,语重心长:“清音,吃饭吧,真是辛苦你了。” 尚清音干着脸,心想,她聋了没有,她可以立刻马上现在聋。 “服务员,把桌子撤了,再另上两个清淡小菜和一盅汤。”邢在野说完,拿起外套,“我们先走了。尚清音,吃好饭就回去,明天早点去公司,有事让你做。” 明天?明天要做什么?带钱亿正吃饭,让她来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花式送钱 第二天尚清音比上班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还勤快地为邢在野准备了咖啡。邢在野一进办公室,她便端上了专为他泡的速溶咖啡,还特地在碟杯下面放了一圆型织锦杯垫,即防滑又美观,算是自作主张地为邢在野的办公室添了一件东西。邢在野闻了闻香,一昂头就喝掉了半杯,然后将杯子稳稳地落在了杯垫上。 他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卡,又掏出一张纸头,说:“这张卡没有密码,你帮我送到这个地址,给这个人。” “哦,那我放在钱包里。” “不要放钱包里,放在你背包的内袋里,东西要分开来放。” “哦。”尚清音照做。 “先帮我到人事部拿份资料上来。已经跟洪总讲过了。” “哦。”尚清音将包放下,去人事部。 邢在野见状,赶紧打电话给洪一鸣:“一鸣,来一下,走别的路,别让尚清音看见。” “什么事啊?这么急?”洪一鸣以为有什么大事,一点都没敢耽误。 邢在野朝尚清音的背包努了努嘴:“把她背包里面的钱包和手机拿出来。” “为什么啊?” “叫你拿你就拿。” “搞了半天,把我这样一个大忙人叫上来,就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啊。”洪一鸣气结,手臂在空中挥舞有力。 “快点。她还在你办公室等你呢。” “你为什么不自己拿啊?” 邢在野狡狤地一笑:“你认识我这么久,见我干过这种事吗?” 洪一鸣被这句话梗住了,他是做过,不过那都是中学时的事了,还老拿出来噎他。 暗地里伤天害理表面上却道貌岸然的洪一鸣,回办公室很淡定地随意拿了一本资料夹给尚清音。尚清音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听得洪一鸣一脸尴尬,受之不武,等她出门他还得打个电话叮嘱地铁站把好关,但愿她今天不要诅咒他才好。 交完资料,尚清音背起背包火速出发,抽屉里她的钱包和手机正安然地躺在那里。 在地铁站,她跟在前面一个磨磨蹭蹭的人后面,背包往刷卡器一放就顺顺当当地坐上了地铁。可到了站才发现怎么都出不了站。尚清音把背包翻了个遍,卡,没有!钱包,手机,也没有!只有留在侧袋的10块钱,让人还感觉得到一丝丝暖意。她抬起头,看着这用现代高科技铺就的地铁隧道,光怪陆离,只想化身成为一只自由的青鸟,去衔来自己的钱包。可身边行色匆匆的人群,却生生把她拖回现实。 她掏出仅有的10块钱到服务台补了票。好不容易出了地铁,拿着纸头问路,十有八九不知道这是哪儿,正问得口干舌燥眼冒青烟时,终于老天垂怜送来一路路通。人一听这地儿,首先眼睛一瞪,惊诧得像生吞了只老鼠,然后炮着嗓门说:远着呢。你坐摩托车去!好几个摩的哥凑上来问,一看这地名就笑着直摆手,这么远,不去! 没办法,折回地铁,尚清音又新买了张三块钱的车票,目前为止,她口袋里还剩下二个硬币。尚清音察言观色,看中一清秀可人的工作人员,一步一彷徨地上前搭讪。因她讲得实在太委婉,工作人员费了半天劲才听懂她想抵押自己的耳机,换20块现金,周末的时候再来赎回去。 工作人员看着尚清音清澈的眼睛,划拉了几下手机,上面是领导刚刚发来要祸害人的消息,够巧的,本尊被她碰上。她开始动手摸自己口袋,从一圈钱里摸索半天,才摸出来10块钱,这还是冒着被削的风险偷偷拿的。尚清音建议要么拿下收银台的钱。工作人员抱歉地一笑,说这个要请示领导,可是领导今天封闭性培训,要求传达不到。 尚清音挠挠头,难道需要在地铁里跟陌生人借钱?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掐了回去,这行径不要说别人厌恶,她自己都不喜欢。考虑到时间问题,尚清音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拿华为耳机换了10块钱,一再强调会来赎回。 邢在野捏了捏耳上的蓝牙,她囧迫至此,竟只想到她的华为耳机,而不是先拿卡上的钱救救急。 钱亿正大嗓门一出,把邢在野拉回会议中。 钱亿正说:“江董,本大厦有商用车20辆,我们用车时间经常与兄弟公司冲突。也多次跟人事部提出过,但快过去一年了,仍没有得到解决。人事部要求我们提高用车预见性,哪里有那么多的业务是事先可以预见的?就算我能预见,总是因为兄弟公司要用车,或者领导要用车,而耽搁。说什么,他们谈个业务不容易,要优先给他们用。这是什么道理?还有,业务员反应,很多时候必须要开自己的私家车去办公。一方面,因为洽谈业务不免要上酒桌,安全方面存在隐患。另一方面,开私车家办公全是个人的额外支出,公司不承担费用,用着用着大家积极性也不高了。” 江大同说:“考虑到我们正在用的这批车买下来也有一些年头了,正打算去购买一批新车作为各位出长差短差的座驾。像钱亿正部门这样,需要经常用车的,可以考虑配专车。人事部可以按周查看用车情况,如车的使用率不够,仍要与其它部门共同使用。” 钱亿正点点头:“这我没有意见。” 林赛打趣:“江董,我们钱亿正难得没有意见的。” 江大同横了一眼林赛,林赛顿觉无趣,便抖了抖上衣,直起腰来说:“钱亿正,洛千泽,要买什么车,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你们用的比较多。”洛千泽才要开口,就被钱亿正抢过话头:“要安全系数高,空间大的,suv或者多人座商务车都可以的。”然后又加补一句,“德国车还不错。” 洛千泽紧跟着说:“我觉得只要座椅舒适,视野开阔,什么车都可以。”钱亿正嗤之以鼻。江大同忽而转问邢在野:“邢总,这方面你比较专业,给大家介绍下吧。”邢在野考虑了几秒钟,说:“买比亚迪吧。”钱亿正是强压着自己大腿才没站起来,大声质问“什么?!”只不满地说:“买了这个车,我也不敢坐。”江大同追究:“为什么?”钱亿正两肩一耸:“那名字也太难听了。” 接着江大同开启老干部训话模式:“我也明白大家的顾虑,这公司一大嘛,充场面的地方就多。比亚迪王总这个人呢,我还算比较了解,他技术出身,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有自己的坚持。我们买的是他的车,看重的是车的功用与性能,其它都是其次。洪总,人事部下次采购的时候,多注意一下国产大品牌,不要总是觉得别人做的就是比我们好。我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嘛,让对方按照我们的要求做嘛,做不出来,你告诉我,老头子我就是这个时候有用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钱亿正再爆的脾气,也不敢当场反驳。忍到回办公室,一脚将自己办公椅踹翻。李杰围过来问:“怎么样啊,老大?”钱亿正气冲冲地把椅子扶正,一屁股坐在上面,冲着李杰一喊:“下订单啊,买比亚迪啊。”李杰没忍住,魔笑不止,泪都挤出来好几条。 邢在野刚走到电梯口,就被洪一鸣堵住问:“尚清音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 “你对她有信心?” “现在还不知道。” “你这是何苦呢?弄得我心里都不安。” “放心吧,没事。” 刚说完,耳机里就传来一阵一阵类似三轮车还是拖拉机的巨大嘈杂声。 “师傅,这个地方怎么去啊?近吗?”尚清音大声喊着。一个浓厚的男声传来:“不近啊,坐我的车去,20块。”尚清音实话实说:“我没有钱啊,可不可以便宜一点啊?”师傅说:“我没有抬价啊,最少20。”两人喊来喊去,终因尚清音付不起钱而作罢。 尚清音又尝试着去问了问其它人,有报价30的,还有报价35的。摩托车主,三轮车主你争我抢,都因尚清音付不起钱弃她而去。最后一好心女人提醒:“要不你朝着大路走四个红绿灯,然后右拐走三个红绿灯,再左拐走差不多一公里,那里再坐车过去,比较便宜一点。” 尚清音一鼓作气跑过了三个红绿灯,直到再也跑不动。又走了不知多长时间,才到那女人所指的那地方,一问摩托车师傅,车费还要10块钱。厚着脸皮问路人借电话,想让那人自己来拿钱,可大家一听她要借电话,不但悄然避开,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带有色彩。 尚清音立在街边,头顶的太阳正炸毛似的悬在正中央。再这样下去,只怕任务完不成不说,连是否能返回都成问题。尚清音这么一想也就顾不上车费贵不贵,她利索地上了三轮车。一路上三坑五坡的,整个车子晃荡得跟秋千摆似的,尚清音紧拉着靠背,仍被颠簸得差点摔出车去。 车子在一条小路路口停了下来,尚清音问:“为什么不走了?”师傅说:“10块就只能送到这,你下来吧。”尚清音伸出脑袋:“还有多远?”师傅说:“不远啦。这条路走到头,一个左拐走到第一个路口再右拐一直往里走,就可以看到了。”尚清音下车来看了看这条一眼看不到头的马路,想跟师傅商量点什么,师傅却已开着东倒西歪的小三轮绝尘而去。见她一跛一跛地走路,一个女三轮师傅开着车过来问:“去光华吗?我带你去。”尚清音说:“我没有钱了。”女师傅看了看她,又盯着她的脚瞅了半宿,说:“我带你去,不要钱。”尚清音千恩万谢地上了车,到地儿了心里过意不去,把兜里仅剩的二块钱给了她。 “尚清音到了。”尚文告知邢在野。 “不要给她回来的路费。” “哥,你也太心狠了吧?” “不要给路费,记住!”邢在野“嗒”地挂了电话,他看了看表,下午1点40分。 尚清音一一核对了身份,又确认了签名,这才把卡交给来人。借保安室的电话打给亲戚,可对方没有接。憋了一个大红脸,问来收卡的人:“请问,可不可以借我50块钱?回公司就还给你。” 来人吸了吸鼻子,手机在手里旋了一圈,说:“刚送来又借啊?邢在野教你的?” “再见。” 尚文看着尚清音一跛一跛离去的背影,打电话跟邢在野说:“哥,人走了,她这样可能明天都到不了。你看着办吧。”邢在野默默地拿起了一支烟,伸到唇边,又放了下来,去冲了一杯速溶咖啡,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尚清音本来打算先打车回公司,只要能到公司,问题就能解决。可郊区的出租车是不能到市区的。尚清音无奈地一拐一拐地走在小路上,看着一辆辆电瓶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成群的人一边吃东西,一边你推我搡地打闹,顿觉得郊区的风景怎么这么单调无聊。她摸摸自己咕噜直叫的肚子,安慰着自己:明天咱吃顿饱的。 路边有一卖水果的农民,坐在水果车旁打嗑睡,农用卡车里的水果还有满满一车。尚清音拐了过去,问:“老板,如果我帮你把这车水果卖掉,你可不可以送我到地铁站或者公交车站然后给我30块钱啊。”此人一听,眯着眼看了看尚清音:“行啊。” 尚清音不擅长推销,可为了能回去,她心里一横,就豁出去般朝着街边大喊。她喊得实在太卖力,搅得农民叔叔横竖睡不着,他扶了扶头上的草帽,半坐了起来,不太理解地看着她。这样子努力,比看见足球夺冠还令人感动。 尚清音扯着嗓子叫卖了三个多小时,卖到后来车里还剩下七八个,仍不遗余力。农民一看这天色也有点晚了,姑娘又这么卖力,便朝着大街上一喊:“快来哟,快来哟,所有的瓜都拿走,10块喽,只要10块,先到先得啊。”片刻,瓜已被一抢而空。农民乐呵地把尚清音送到车站,爽快地给了她30块,最后还问:“姑娘,你明天还来么?明天还来的话,我给你50块。”尚清音笑了笑说:“谢谢你,老板,明天我不来了。” 从邢在野听到这样的对话到尚清音进办公室,他一共喝掉了5杯咖啡。 尚清音在地铁赎回自己的耳机,回到办公室已是晚上8点。她一拐一拐地走进办公室,见邢在野坐在她办公室的白色亚麻沙发上看窗外风景。立马道歉:“对不起,邢总,今天出了点意外,回来晚了。” “什么事?”邢在野回过头来问。 “手机和钱包好像丢了。”尚清音一拐一拐地走向办公椅,逼不及待地拉开抽屉。 “是不是忘拿了?” “我看下,啊!”尚清音惊呼,一脸幸福,兴奋得好像中了500万,“我还以为都掉了呢,原来都在这。”尚清音不顾邢在野在场,对着手机和钱包“啵啵”就是两下。 “去洗手间洗个手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邢在野脸色陡然冷下来,让她蓦地想起那天在电梯口被他拾掇的情景,乖诺地“哦”了一声拐瘸着去了洗手间。邢在野目测人已走远,忙矫健地抓住尚清音的背包,“哗”地拉开,把里面的录音设备拿了出来。快速还原好,又急急地坐回沙发,拿着一份文件接着装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谁的错 尚清音洗好手回来,邢在野已拿着她的背包在等她。她赶忙三步并着二步拐了上来,从邢在野手里接过背包:“谢谢邢总,还是我自己来吧。”邢在野鼻子里哼了一哼,一副随你便的神情。他虽在商已久,但戎马倥偬十数年走路行事仍是军人作风,加上尚清音今天腿脚不便,他还没怎么走就甩她一小里。 邢在野在军队时,因为作战环境需要,耳朵有经过长时间专业的训练。目前,百米内的声音,他闭上一只眼坚起一只耳朵就能分辨发声体。可今天他的能力没有派上用场。 他的背后很安静。回转头,空空荡荡的长廊上,只有他自己的影子斜斜地一条映在墙壁上。他掏出手机,随意打了几个字:30秒!远处的手机“叮叮”响了两声,再过几秒,他听见了缓慢挪动的脚步声,一高一低,一轻一重,像他按压不住,起伏不定的心情。 尚清音一步一步坚难地挪将过来,看着雕塑似的杵在那的邢在野,诚惶诚恐。相比较于在他身边时刻承受那种要把人逼疯的低气压,她宁愿搓烂自己这双跛脚,飘摆不定地踩着凌波微步回去。 邢在野不知为何,心中倏地腾起一股怒气,径直上前一把拽住她:“脚只剩下一只?”尚清音旋即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耳边的风呼啦呼啦作响,碎发像天上砸过来的流沙,割得她的眼睛像浸泡进了高锰酸钾,她的脚钻心的痛,如同踩着灰姑娘的舞鞋,每走一步都要沥出鲜红的血来。她怨恨地瞪着面前这个男人,却见他同样不悦地回瞪她,脸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他粗暴地提着她,到了停车场,把她像货物一样往副驾驶随意一丢,上车“嗷”地一声油门,车已在三里开外。 路边的广场,大妈们在欢乐地跳交谊舞,两两相邀紧跟欢快的节奏,车窗外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车里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有交谈,气氛也很诡异。 大约行到一半路程,邢在野忽然右手伸过来一把拎起尚清音,强塞到副驾驶前的落脚处,又不顾形象地当场解下自己的外套,“啪”地一声盖在她的头上,并对着忍无可忍一腔怒火的尚清音断喝:“不要动!” 她就这样莫名奇妙地半跪半蹲着蜷成了一团,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知道车子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而且七扭八拐得比较厉害。邢在野拿起车载电话,说:“九点钟方向,300米。”她龟缩着身体,裹在他的外套里,浑身没来由地一颤。她轻轻撩开衣摆,在眼前露出一条窄细的缝,躲在里面,一路凝望着眼前的脸。等她感觉车子似乎速度平稳了些,一声刺响,轮胎划过地面不期然地停了下来。 “明天早点到公司。” “哦。”尚清音捶了捶自己又麻又痒的腿,从头上揭下外套,放到副驾驶上。 晚上,尚清音给自己的脚后跟上药,痛得龇牙咧嘴。白天的事她就是想不通。把钱包和手机放在抽屉里,这根本不是她的作风。再则邢大老板为什么主动要送她回来?半路上又把她当牲畜对待!她真心想不通。 天边孤星零落,万物在黑夜里尽显凋敝。邢在野背着波光粼粼的泳池,迎风而立,他的衣角被掀起了一角,这凉风趁着他敞开的衣角,爬遍了他全身。他的身体像不堪骚扰的瓷器,缓缓龟裂成纹,道成一条条暗红色的印迹,附在他的体表,根植在他的五脏六腑。 手中的云南白药度上了他居高不下的体温,被他温融得变了形。不曾想这东西跟他的心思一样这么容易变形,他辗转反复,还是未送出手。他一个翻腾,衣服都没有脱,直直地“咕咚”一声倒进了泳池里,他浮在水面上,时不时呛几口水,像一块飘荡在海上的腐木。 早上,尚清音在楼下公交车站乘坐首班车,到公司时才7点半。喝了小半杯水,吃了两颗口香糖,整个人陷在办公椅里都呆呆的。 邢在野交代的事她还没有办完,高尔夫球赛的人还没敲定。她对着通讯录圈的几个候选人,不是日程太满,就是不定时到处飞。她用笔使劲地敲击桌面,希望借助这点力量寻求到解决办法。不料力气太盛,笔一跃脱手,斜斜地飞了出去,差点横插进刚进门的邢在野的胸膛,还好被他轻轻一闪,两个手指随意一勾,稳稳夹在手缝里。 “怎么了?”他看起来有一丝疲倦。 “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 “高尔夫球赛找不到合适的人。” 回答她的是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一缕空气。 尚清音不解地皱着眉。直到叶静涛和钱亿正阴沉着脸走进邢在野的办公室,她才到网上浏览行业资讯,看能不能抓取些重要信息,做成简报发给邢在野看。 “这封投诉信,怎么回事?”邢在野不悦地盯着投诉邮件,问两人。 “我会处理好的,邢总。”叶静涛说。他是综合管理部的负责人,是尚清音调岗之前的直接领导。 “你能处理好吗?你要是能处理好,客户还会写投诉信?一笔钱退了一个月还没有退成,你还说你能处理好?”钱亿正一说话声音就高。 “那客户也没有跟我反馈过这情况啊。而且退款资料都没有提供,怎么退款?” “你新来的啊?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 邢在野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谁的责任谁来担。回去写邮件来看。” 两人互相不搭理的回到30楼。在大门口,看到财务小马和巴莎再次怼上,叶静涛差点没将文件夹摔在他们脸上。 小马笑问:“你说,你说,你怎么把这个账做成这个样子的?你到底怎么想的呢?” 巴莎笑着回:“问你呀。你之前怎么核对的?这么久了反倒要来问我?” 小马露出八颗牙,说:“我这边人都走了,怎么核对?你这笔账的附件呢?你说,没有附件你调什么账?有依据吗?依据呢?” 巴莎皱眉:“附件肯定当时给过你们了呀。” 小马不依不饶:“给过了,那附件呢?没有附件,你凭什么调账啊?我问你。” 巴莎脸一黑,喝道:“别说了!” 小马立马收口:“诶,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我找领导去。” 巴莎爆粗:“真是贱人。” 不大一会儿,陈晓晓慢悠悠地逛过来,目标鲜明地立在叶静涛座位旁,客气地喊了声:“叶经理。”接着摆明需求,意思很明确,综合管理部得配合财务部做好相关工作。 两人均从各自部门立场出发,最终没有统一意见。看着陈晓晓笑意盈盈地说:“那我去找林总。”叶静涛一气之下,把钱亿正的又匪又痞,恶劣行径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捎带着告了陈晓晓一状,她前些天阻碍正常业务进行,临时抱佛脚地赶损益报表的事迹,很快被邢在野知道。 陈晓晓见叶静涛揭她老底,回邮件时也相当不客气,直截了当指出综合管理部出仓效率低,结算慢,拖财务部的后腿,同时又投诉业务部门对内部流程不熟,总让财务部对牛弹琴耗费大量时间做无效沟通。 钱亿正一看邮件,大骂真是两个蠢才,被动地把综合管理部和财务部的过失条条框框地列了出来,综合管理部迟交文件导致船滞港一个星期错过最佳销售机会,直接损失50万,财务部对钢厂政策理解不到位,不核对钢厂保值体现情况,导致一笔318万的保值过去了八个月至今尚未收回。 等林赛察觉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三人已轰轰烈烈地互揭痛短一个小时,邮件也已多达38封。他准备亲自去30楼看看,却被韩若冰拦住,说:“尚清音刚来过电话,邢总不让我们插手这事。”林赛瘫坐在椅子上,干张着嘴,毫无办法。 韩若冰知道这事闹起来,之前一直粉饰的太平便会不攻自破,林赛的颜面肯定保不住。但此时,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一点一点地败露出来,呈现出原本丑陋的样子。为此,她心生一计:清音,要不,高尔夫球赛你自己去呗。 尚清音很上道,冲进去问邢在野:“邢总,高尔夫球赛可以不去吗?”毕竟只是娱乐活动。 “你的脑袋是用来增高的吗?” “增高?我为什么要增高?” 回答她的是沙沙的签字声。 “那让谁去啊?”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那我去吧。”她决定采用韩若冰的建议。 邢在野不置可否。 “我去。但,”尚清音特意把“但”字重重地强调了一下,“我什么都不会。” “知道了。” 错了吧?根本不是预料中的结局。尚清音的头像被蜜蜂蛰过似的“嗡嗡”直响。她从来没想过要去打什么高尔夫,于是一字一顿地重点强调:“我——不——会——打——高——尔——夫!” “不会打就不会打!”邢在野无所谓地说。 “不会打我去干嘛呀?”尚清音问。 “你说你要去,我哪知道你要去干嘛?”邢在野说得倒挺无辜。 尚清音头上一片乌鸦飞过! 尚清音的悲凉都盖不住钱亿正他们三人的如火如荼。邮件天天写得风生水起,赤壁怀古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到第三天,少了八成。到第五天,就只剩下三封。周末有人看见韩若冰约了三个人去看花展,一个周末过掉,邮件的事再没人提起。 周一,邢在野回复了邮件:还有吗? 同一天,人事部发公告:财务部c业务部c综合管理部负责人陈晓晓c钱亿正c叶静涛针对邮件内容整改部门工作,记大过一次,写三万字深刻检查,贴公告栏公示,企业内刊登文化教育主题:错的最多的是自己,不是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迟来的决定 从邢在野决定送尚清音到工厂锻炼,日子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他椅子一反转,遥控器嘀地一声,整个亮黑的墙壁立分成数个数据屏,上面道琼斯指数c纳斯达克指数c沪深股市错屏跳跃,红绿相交,跌宕起伏。他一边听着大宗期货行情及国内外新政的口播,一边翻尚清音送进来的行业信息简报。他不疾不徐地看几行,眼神掠几下屏幕,呷几口咖啡,又慢条斯理地再看几行。这份简报里,已囊括了今早口播中70的内容。而这口播,年耗费100万。 今天早上,尚文再次打电话来,戏虐地问他人到底还派不派,说过的话到底还算不算数。大概不算数吧,邢在野想。可翻一翻简报,又看见尚清音整理c简化c统一格式后的全公司业务异常表,便本能地交代:“上次,你送卡去的那家公司,借调你过去帮忙一段时间。”语气稀疏平常。 “帮什么忙?”尚清音问。 “听他们安排。” “我能帮到他们吗?” 邢在野手中的笔转得畸快,变化诸多,看得尚清音眼花缭乱。 “也许吧。” “哦。”尚清音乖诺地答应。至于为什么要去,什么时候去,食宿如何安排,她一样也没有问。 5点半一到,邢在野便拿着外套下b2去取车。他难得这么准时下班。今天的b2,很热闹,有一大群孩子,小的五六岁,大的也不过十岁左右。一个个蹦蹦跳跳的咯咯笑着,声音如铃悦耳,笑容天真烂漫。邢在野嘴角微不可见的扬起,想是笑了。 他再走近些,便看见这些孩子跑到他的车子旁边推推搡搡,看样子快要打起来。他不声不响地越走越近,直到一个大孩子看见他,这群孩子才如鸟兽般一哄而散。其中一个小些的跑开后又折返回来,指着远处的一颗胖脑壳:“叔叔,他把你汽车的气放掉了。” 他随着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那一群中最大的那个。他绕着车子转了一圈,返光镜被锯过,一只完全断裂,靠里面的电线连着才能吊在车窗外,一只被石头刮裂成三道,表面被恶作剧地用透明胶布缠绕成粽子,像急诊室里被包得连眼睛都不剩的病人。他上车打开行车记录仪,掏出手机随便按两下:“一鸣,有个事情你帮我办一下。” 保安室的保全拦下了要出门的孩子,理由是没有大人带着,单独出去非常不安全。又随和地问他们有没有调皮,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抢着要回答。此时,远处传来嘹亮的哨声,三长三短。孩子们一听,乖乖的再不讲话,却都争着溜下座椅,要走。可是保安室的门紧闭,他们出不去。 尚清音路过时,看到里面的小孩子哭闹成一团,不是坐在地上跺脚,就是趴在窗子上大叫。正要打开门去问个清楚,却被站在门口的保全拦住:“尚小姐,洪总刚才交代让您早点回家休息。”说着,朝她敬了个礼,道声:“再见。” 第二天上班,一坐上电梯,尚清音便听到大家议论纷纷。 “老实本分地待着吧,得罪谁都别惹毛了他。他瞪下眼,都能毁掉你半条命。” “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心还真不是一般地狠啊。他有没有父母兄弟啊到底?” “国家提倡和谐,可他小子不跟党走啊。” 消息灵通人士更是当场通报邢在野是如何开展调查,又怎样利用小孩子,斩获到线索。让人不解的是,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调查出结果,最后竟只往保安室一站,听小孩们“哇”地一浪海哭,便让这事揭过篇去。至于是二部的哪个鬼头闹出这锯车秀,他们讳莫如深,不肯细讲。这种事,他们向来有职业操守。 “把他的豪车弄成那样,也是过分。这事摊上邢在野他说了算,要是换成我,哪能这么轻松解决,非当场卸了他们不可。一个个手贱脑残的。”尚清音听到这,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尚清音的办公室里,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是邢在野站在她办公室的窗前抽烟。办公室的灯没有开,烟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若隐若现地照着他的清冷孤绝。邢在野重重地舒出一口气,烟雾缭绕,衬着办公室的墙也恍惚地斑驳了。他当时问江大同:“林赛怎么处理?是想要清出东联集团还是要作为接班人?”江大同反问他:“你打算长久留下来吗?”他只淡淡一笑。江大同说:“接班人。” 尚清音轻轻抽回自己已经迈出去的脚步,依在门框上,把邢在野悄然地望着,那背影孤寂萧然,看不出半点世间温暖。 她本能地想上去说些什么,只是脚一动又回过神来。他能在商场中长时间立于不败之地,想必也不是一个她随便就能安慰的。他的考虑,他的忧愁,之于她,都太过遥远。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耸立着,孤单着,心中暗暗滋生别样情绪。 “呆站在那干嘛?进来。”他的语调一向清冷,让人不易接近。她讪讪地走进门,将背包放到抽屉里,弯腰开机。 “下午收拾一下,去工厂报道。”邢在野朝着窗外,烟雾跟着他的吞吐变得偶有形状,直直的一条,或散漫的一团。伸手去逐,烟味愈发更浓。听之任之,味道又久久不散。那轻巧的一片,像一胧薄纱罩住了他,将他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了开来。 “通知林总去拜访下ssc公司李董,下午拜访记录交来看。”他掐掉烟,转身大踏步走进自己办公室。 林赛晃着车钥匙,轻吹着口哨进的办公室,心情本来很好。听过韩若冰的锯车汇报及邢在野的工作要求,他将车钥匙往办公桌上一掼,直直把文件夹砸凹下几个坑。 “谁叫一群小孩弄他车子的?有没有脑子?” “邢总也不打算追究了,就都算了吧。”韩若冰笑着宽慰。 林赛默默地走到窗前,指着外面的那颗大树跟韩若冰说:“你看,公司门前的树长得不错吧?”韩若冰顺眼望去,可不嘛,葱葱郁郁的,蔚然成林了。 林赛悠悠地说:“这些大树之所以长得这么粗壮,是因为东联集团的地基比较肥沃,能及时提供它们所需的养分,加上光照充足,这叶子看起来都格外明亮。”韩若冰点点头。 林赛接着说:“树都是向往阳光的,可越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韩若冰神色一恍,说:“你累了吧。我去打电话约李董。” 林赛双手环胸站在窗前,身形看起来清减了许多。灯光盘在他的头上,都折射不出光,沉默的他像一口幽幽的黑井,吞噬着光明中的喧嚣与躁动。 韩若冰打完电话,心里没来由地幽幽的痛。她工作后严格要求自己,做事情也不太轮得上人挑剔,所以从未感受过职场上的不易。她只是心疼林赛,全心全意地给予东联人最大关怀,却从不关心自己,何时又增添了新的伤口。 “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抱打不平。叫二部那小子自己写个邮件给邢总道歉,修车的费用你估一下,帮他出了,让他亲自送给邢总。再有下次,我可不跟他客气。”林赛扯松领带,说。 韩若冰也不反驳:“也好。一会就办。” “先喝杯水吧,一会就得出发了。李董最近好像闲来无事,电话打过去,就约我们马上去呢。”韩若冰笑着说,递过来一杯冰水。 林赛接过来,说:“李广进那边还是要盯紧点,不管人事怎么调配,东联集团的利益是不能跟着遭殃的。” 韩若冰回说:“我知道的,放心吧。” 行政部安排好车,打电话上来告知。韩若冰才拿着笔记本随着林赛,坐电梯下楼。 “李师傅,今天我来开车,你忙去吧。”韩若冰见阳光不错,笑着说。李师傅刷地从驾驶座上溜下来,巴不得地上交车钥匙。 ssc公司一如它那高大c阔气的烫金招牌,气势如虹。虽然李广进个人行为时常被人诟病,却丝毫无法掩盖ssc近几年取得的辉煌成绩。东联与ssc从一开始争个你死我亡,到后来强强联手利益共享,一路也是沟沟坎坎,磕磕碰碰。在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或许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林赛和韩若冰一行受到李广进热情接待。这李广进是安溪人,家中长辈长年种茶伺茶,圈内人皆知悉他嗜茶如命。几人寒暄来寒暄去的,来回二壶功夫茶便已见底。也难怪喝得这么快,这茶色泽澄静,明亮清嫩,抿一口,心肺舒张,口齿留香,是难得的极品铁观音。 韩若冰因工作需要对茶颇有研究,熟知茶色茶香,产地分类,泡制方法。她还应景地亲自现泡了一壶,手法极是熟练,外加上风趣幽默,穿插生意来去无形,丝毫不显生硬,让李广进一度喟叹:“林总真是好福气啊,这人,比茶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工厂报道 午饭时间才过,尚清音没有半点睡意。心神不定地坐在沙发上,搜肠刮肚地在想还有什么工作没有做。到了那边,不知是否还有时间顾及这边。她对于工厂的情况了解得不是很多,除了24小时连轴转,一天三班倒的固定印象,脑中只剩下长期拖欠工人工资这一概念。她提前汇总好今天的异常,上百度去搜这家叫光华的食品厂。链接不是很多,没帮上她什么忙。 “邢总,那一会我就走了。”尚清音过来告辞,心里莫名地有点不舒服。 “嗯,去吧。” 尚清音把天天阅读的文件都放回文件柜,环顾一周确定没有遗漏什么,才轻轻地给文件柜上锁。她小心翼翼锁柜子的模样,那么像一个人。 尚清音轻轻地唤了声:“邢总。”并将钥匙递了过来。他神游太虚中被人一唤,蓦地清醒,略显木滞地接过钥匙。他扫了眼腕表,说:“今天来不及了。你明天直接过去,不用来公司。”尚清音微微锁眉,折回来,一言不发地将背包放下来。 韩若冰的拜访记录如期发来。她查阅之前已先提醒邢在野:“邢总,若冰已经将拜访记录发你邮箱了。” 没过几分钟,尚清音头上一阵轰雷:“这种东西,你也让我看?”尚清音问:“怎么了?”忙灰头灰脸地点进邮件。记录中只阐述了讨论过什么项目,目前项目执行中有什么困难,双方采取什么方式解决,但项目进度如何推进,合作的合同是否能够如期执行,拖欠的合同款何时可以到位这些关键问题一个都没有提。 她挪了挪,这椅子坐起来是真的舒服。韩若冰还曾开玩笑说不会是私人定制吧,因为看起来根本不是东联的国企派头。上次洪一鸣来给她换办公桌,甚至亲自试坐过一回。这样的椅子,她却偏偏感觉如坐针毡。 “邢总,要通知别人再去一次或者让若冰把会议记录再重新整理一下么?” “不用了。” 尚清音的手机忽地一震,是腾讯新闻。最新消息:浙江东鸣,宁波蓝海和上海天升,同时被东联集团并购。 浙江东鸣与宁波蓝海都是当地排名前十的企业,在国外贸易市场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后因国外经济情况不理想,高层领导未根据形势及时调整营销策略及主攻市场方向,导致企业连年亏损。 上海天升是家经营了30年左右的民营企业,物流服务做得是风声水起。尚清音上次在网上买的那条裤子就是天升物流帮忙送的,第一天下单,第二天上午就能送到。 消息称:这是邢在野主持东联集团工作之后所推动的第一波并购,规模之大在近几年内几不可闻。据悉,此次并购将会采用邢式管理方法,淘汰落后产能,裁减多余员工,依其以往管理手段推断,此次裁员估计将超过3000人。 “尚清音,你好啊,我是江大同。”电话很合时宜地响起来。 “你好,江董。” “晚上吃饭,你和邢总一起来,好吧?”看得出江大同很高兴,如此不动声色地啃下这么难啃的骨头,估计是不能免俗地要庆功。 尚清音从来不属于社交场合,遇到这样的邀请甚至不知如何应对,只是说:“您的意思我会转告给邢总的。”庆幸的是,没等尚清音开口汇报,邢在野一边低头签文件一边开口:“你不用去了。晚上回去收拾东西。” “哦。”她最近很习惯讲这个词。 晚上江大同集结了一帮高层和中层,在一农家乐包下一层楼庆祝。高兴之余发话说,待集团公司东北粮仓计划启动,这三家企业的优势将会非常明显,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到时各位有理想的实现理想,想赚钱的大把赚钱。在江大同一番摆事实,晒成绩,扬眉奋髯,慷慨激昂之后,大家被鼓舞得情绪亢奋。 林赛热情地带头鼓掌,韩若冰忙着四处招呼人吃喝,钱亿正更是奋勇自发地上台吼了一曲: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唯有邢在野格格不入地安静,酒杯里竟倒着白开水。该热闹的时候,他反倒沉默。 江大同边笑边问他:“尚清音呢?” “回家收拾东西了,让她先到我的工厂去锻炼下。”邢在野声音很轻。江大同微怔,旋即爽朗笑了起来,也小声说:“工资你自己发。” “那算了。还是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吧。” “小家子气!你这样以身作则,小心她到时候有样学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们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今夜的风格外凉,邢在野把车窗摇上来一大半,稍顷,又全部都摇上。反光镜中看到阿泰的车和阿兴的车一左一右地跟着。在部队时,阿泰是他的兵。他从商之后,为了调这小子出来,几次要冲进北京军区总司令的办公室,好在后来江夫人找到这小子的领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连蒙带骗的总算把他弄到身边来。阿兴则是阿泰亲自去部队甄选的。当时阿兴还万般不愿意,结果让阿泰狠狠收拾一顿,至今见到他都很服帖。所以,当初看到江夫人陪着江大同找上门,他就知道这工作再也推脱不掉。 邢在野停下车,靠在车门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一抬头,高高的楼宇遮住了他的视线,想看到的星星在楼的那一边,只不过,那十五楼的灯光,翻过这楼浅浅地越过来,像知道他会如此鬼使神差地过来一样,在他的前方一闪一闪。那幽静的月光泄了一地,尤如尚清音那盈盈一水的双眸,脉脉不语,清澈满溢。像那茫茫海上,远远召示归来的灯塔。 这次“远行”,尚清音差不多把手机c钱包检查了无数遍,再到网上查路径,对着电脑背了不下三种路线,以防万一。 临行前,她设计了一个表头,发给韩若冰,让她填好发给邢在野。表格之精炼,就连外行人,看过内容后,也能对项目有总体了解。 韩若冰知道自己有所保留的会议记录,一定引起过什么故事,才招来这张表。为这事她找了尚清音一个早上,一直没得到回复后决定亲自上60楼看看。 尚清音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邢在野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工作。他的眼前,是享誉世界的明珠之塔,像极了他前几天得到的经济人物奖杯。他的脚底,是波涛汹涌的大浦江,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的奖杯而沉身在这永不止息的暗流中。他那直挺挺的脊背如山峰般巍峨耸立,让人生出一种攀附不及的寒意。 韩若冰轻轻敲了敲门:“邢总,清音不在,表格我填好直接拿上来了。”她微笑着,迎向邢在野的冷眼如霜。 邢在野接过文件,打开看了看,说:“知道了。”然后把签好的文件递给她,“帮我带下去。”韩若冰接过文件,这字体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最好的木浆纸,竟差点被他穿透而过。 “清音明天会来吧?她今天是生病了吗?”韩若冰问。 “没有。有要签的文件,发邮件吧。”邢在野冷冷淡淡,拒人千里。 韩若冰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横竖呼吸不畅。去事业部发完文件,便和女孩们聊起娱乐八卦及美肤心得。再就推荐一些好用的牌子,介绍实惠的买货渠道。乱侃几遍电视剧,评论一下别人的人生,心情才稍微好点。 不过看着钱亿正一改往日甩手掌柜风格亲自验算合同收益,又想着尚清音离岗,她半点风声没摸着,心情复又滑落。 尚清音“啊切”一个喷嚏,面前的几个包装袋被掀到了地上。她走得无声无息,第一反应是有人在找她。“这是谁在想我?”尚清音忙俯身去捡,被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摁住。来人眼神戏谑:“捡起来干嘛呀?” “当然是装东西嘞。”尚清音说。 “看你长得像一豆荚,还没食堂里那个装汤的桶高吧。怎么就来当工人了呢你现在到底几岁?是童工吗?”不少人笑嘻嘻地看着李克发疯,这小子每逢新人进来,总忘不了调侃和为难。有几个小姑娘被他为难得直掉眼泪,第二天就不干了。 “哟呵!力气还挺大,农村来的?家里条件不好?这么小就要出来工作,要养活家里人?”这回没人倒李克的台。听说,生产部经理发话,这个小姑娘随便带带即可,带得成就带,带不成就拉倒。 “你知不知道,掉在地上的袋子是不可以随便捡起来用的?” “知道。但是这是装坚果的,而且里面是干净的。” “你怎么知道里面是干净的?”有几个年长一点的女工窃窃私语:还好意思说别人,明明他自己把踩了一脚的袋子,捡起来吹了吹,就装了胡椒粉,后来经理在监控里发现,气得进车间把同批的全倒了。他还被罚扫了三个月的厕所。 李克的刁难,如同给尚清音来了杯不加糖的咖啡。她陡然邪魅地一笑,空闲的右手一把掌在李克的脑袋上:“哇!小强!”声出手落。随即传来“砰”地一声,李克吃痛地弹开,“哎哟”连连。尚清音趁机反转一扭,手便逃出了他的掌控。 “对不起,你头上有硬硬的一团,还动来动去,我以为是小强,就帮你清除了。”尚清音眨巴着双眼,像星星在一闪一闪。 几个年轻女孩跑过来拽住李克,不由分说地把他压蹲下来以查究竟,一顿稀巴烂地乱敲,才有人喊停,其实也就一团口香糖粘住了他的头发,乌黑的一团,又被排风扇的风轻轻吹动,是有二分像小强。 女孩们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他李克也有今天嘛。李克见威严尽扫,这群女人总是没轻没重,坏他大事,便一甩手:“晚上加班!”蹲在地上的女孩就像玩帽子戏法似的停了笑,腾地站起身来,纤纤的手指立马变成一支支可以伤人的小箭,直直地指向李克:“你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微波起 东联集团对于尚清音无端失踪多日,众说纷纭。就连人事部经理曹敏敏也不清楚她的去向。公司一a上没有提交请假审批,也没有提交出差申请。曹敏敏向洪一鸣汇报招聘工作时,顺便提到此事,见洪一鸣没有半点要追究的意思,便知趣地不再提起。 公车采购走了一圈流程,在林赛处耽搁了好几天,洪一鸣亲自上去催文件,恰巧本尊不在。韩若冰招呼他先喝杯新到的毛峰,几缕茶香一熏,两人也不知怎么就扯到了人事规章制度,等洪一鸣稍稍回过神来,废了一番劲才弄明白韩若冰的本意,她是要问尚清音为何缺勤这么久,只是语言极度隐晦,让他的脑钨丝大面积咯嘣续不上弦。洪一鸣呷了口茶,眼睛朝天花板冒了冒:“不知道在哪受苦受气呢,邢总的风格,啧啧”之后就着茶杯又猛灌两口,才拍着早签完的文件走人。 尚清音倒不怕受苦,只是从不曾想过自己能帮的忙,是站在生产线装辣椒粉。 光华出产的食品种类繁多,有营养剂,小零食,调味品及五谷杂粮。做的牌子尚清音没怎么见过,也根本算不上如雷贯耳。然而,光华的订单天天如同鹅毛大雪般,纷纷然从天而至。不可思议的是,光华天天正儿八经地朝九晚五,没有长白班,也不设夜班。致使经销商为了早点提到自己的货,一度提前四五天用大卡来堵光华的大门,闹得整个工业区鸡飞狗跳,十几家工厂纠结着队伍上光华讨说法。 大家老说,老板长得人五人六,颇有人情味这点与他的潇洒飘逸很不相配。这次遇到集体讨伐事件,他倒好,干干脆脆地一身清闲。除了让生产部经理出了个面,李克装模作样地唱了几句高调,一切依旧按部就班。等到看到安安静静的光华正门,井然有序的工业区街道,大家不用再昂首阔步从人前走过,差点还有点失落,小梅子风一般地卷进操作间,炫耀刚从生产部经理那偷听来的消息:果然了,我的老板!这不显山露水的就让工业区让了5税收优惠!姑娘们,我们的红包又要变厚,又要变厚,又要变厚了! 尚清音的心微微一漾,想起了60楼,明珠之巅的不可攀附。 她闷声不吭地站在生产线装辣椒粉,被李克盯上半天也不自知,理所当然又被刻薄了好几句。待李克走远,一群人齐拆李克的台:这小子也不把自个脑袋壳儿卸下来称下几斤几两,轻薄得一阵风似的,还作怪。 晚饭过后,月亮悄悄挂上树梢,四下里一片明朗。 李克实在不懂,这头上的月亮除了圆,有什么好看的,尚清音竟能日复一日痴痴地望。他也像模像样地学着看过二三回,但实在无聊透顶,有一次在月亮下待了10分钟,回去便闹了场颈椎落枕,第二天贴着煞白的狗皮膏药才能勉强上班。 李克每晚都要老调重弹,无非讲些“如果感冒,也不能请假休息”这样的凉薄话,尚清音总是轻轻看他一眼,继续看自己的月亮,不说话。 草丛中时不时就有几颗毛茸茸的脑袋挤来挤去,争先恐后地想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故事。可是一伸手,风都是软绵绵的,像极了李克的怂样。 这些事,尚文是清楚的。他知道有人起哄,让李克将尚清音收编,他甚至连李克两个多星期都没有朝尚清音发脾气,都了如指掌。 尚文刚回到家,便看到玄关边多了一双黑色的皮鞋。他一个急猴猴地冲向大厅,没有看见大哥,拉着管家就问:“文叔,大哥呢?”管家一看大厅没人,摸了摸头:“刚才还在这呢。”邢夫人见儿子一回家就风风火火找大哥,便笑意盈盈地说:“一回家不问我在哪里,只问你大哥,白疼你了。”尚文一听,温暖一笑:“妈,大哥的醋你也吃啊?不好吧?”邢夫人见尚文嬉皮笑脸贴过来,忙止住,掐一把他的胳膊说:“就你会贫。”尚文帮邢夫人理理头发,手在她额角的伤疤上轻轻摩挲,声音忽地低了八度:“妈妈。” 邢夫人戳了戳他的额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都多大了,还小孩子气。一会让你大哥看见,笑话你。” “我早看见了。”邢在野刚洗好澡,湿漉漉的头发随意地搭在头上,比平常随意可亲了很多。尚文一骨碌爬起来,说:“掰手腕吧,赢了的说话。”邢在野笑了笑没有理他。 他刚一落座,手便被尚文抢了过去,不由分说地一把按下。尚文说:“输了吧!”见邢在野要开口,他忙做个“x”的手势放在嘴唇上:“憋着吧。”邢在野当真什么也不说,看着尚文的眼睛,温暖得像透进阳光来。 “到楼上来,有事跟你说。”尚文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在楼梯半中央。 “怎么样?”邢在野走进半开的书房,顺手关上门。 “有人想要收购c,你的意思?”尚文反问。 “c是想继续经营,还是想盘整掉?”他开始浏览网页。 “一半一半吧。两个大股东想继续经营,其它的就想盘整掉。” “谁在出手?” “ssc!”尚文说。 “李广进什么时候对食品行业感兴趣了?” “他的嗅觉一向比较灵敏。” “他与员工的纠纷是怎么回事?” “员工因工致残,他出了8万块以后不肯再出钱,被员工告了。不过,现在这事,被他儿子摆平了。” “李中信?” “对。” “让两个大头把股份收一下。必要时,你帮一把。李广进这种人品就不要做食品生意了。” “那好吧。”尚文说完,往嘴巴里丢了一颗糖,人往沙发上横着一躺。 “你的小助理到工厂也有段时间了吧?还不叫她回去?”尚文一边嚼着糖,一边侧过头问。 “不急。”邢在野滑动鼠标,娱乐新闻头条跳出来:明星安娜娜夜会身家百亿富二代。 “生产线上有的活都安排她干过。” “有抱怨吗?” “没有。好像跟大家处得还很愉快。你也不怕她会乐不思蜀?”尚文没好气地说。 “想说什么就说吧。” “李克将近三个星期没有发脾气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难得啊。”尚文说着,从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直立了起来,“走了,下楼吃饭了。文叔肯定又吩咐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我等会看到,非得好好说说他。总是记不住我爱吃什么。” 邢在野握着鼠标的手滞了滞,良久才想起胡乱在屏幕上滑溜几下。晚饭他吃得很香,足足吃了平时量的差不多两倍。让邢夫人看得大瞪眼睛,一边不停给他夹菜一边问:“好吃到这种地步吗?”邢在野狼吞虎咽,频频点头,乐得文叔一脸折子全都拢起来。 晚饭后,邢在野陪邢夫人聊天,中间要不要就低头看表。邢夫人关切地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事?”邢在野笑说:“没事。”只是目光总不经意地往表上遛。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有事就去处理吧。我一会也要休息了。”邢在野刚要摘掉手上的表,却被邢夫人一把握住。 目送邢夫人上楼后,邢在野直直地站在客厅里,一时不知要干什么,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又拧开两粒纽扣,却仍感到一阵躁热,只得动脚去冰箱里拿冰块,到洗手间冰镇了把脸。走出洗手间,脸上倒是有些许凉意,无奈心中一片升腾。他抓起桌上肚圆的水壶,将一壶水一灌而尽,方觉得五脏六腹稍稍妥贴点。 文叔和尚文在另一头讨论家里需要再添置什么植物,尚文看重家人的健康,挑挑捡捡,两人商量了好大一会才算定下来。文叔合起画册,抬眼扫到电视画面,和蔼地过来问:“小野,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我看你看这个导购节目都快半个小时了。”邢在野闻声微微一愣,摸摸自己的鼻子,说:“就是觉得,那只碗还不错。”文叔说:“家里备用的,也有同样的花色,下次我换上。”邢在野不置可否,拿起外套说:“我先回去了,文叔。” 尚文两手展搭在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望着邢在野的背影痞痞地笑。 邢在野今晚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事。可他刚一拉开车门,邢夫人在楼上听到车子启动,撩开窗帘,都已经来不及看到他的车尾灯。 光华女生宿舍的楼下,月光如练清华。邢在野坐在车头,又绕到车尾,那个绿色的拨打键仍没有按下。 楼里年轻女孩互相追逐打闹,从走廊这头尖叫到那头,塑料脸盆闷沉沉地摔在地上,走水管热闹地流。 不知何时,邢在野脸上大滴下起雨,他才一抬头便陡地侧身,手斜斜倾出去便从半空截住一件半球型的衣物。有人朝黑魆魆的楼下压着声音嚷:“完了,完了,我把尚清音的内衣弄掉下去了,我得下去找。”邢在野闻言,一个顺手,就直接扔回上4楼。内衣“啪”地落地时,走廊里的鬼哭狼嚎格外分明。 “怎么了?”尚清音打开门问。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被小梅子踩了一脚,是不是,小梅子?” “是。快回去睡觉吧。快回去睡觉。” 今天大家倒是行动一致,像约好了似的,不到一刻钟,楼里的灯就熄得只剩尚清音那一独盏。尚清音的书桌靠窗,入夜,月儿悠闲地挂在窗台,映得她整个人朦朦胧胧,飘逸如烟。她轻轻地翻动书页,那微乎其微的响声,吵醒了她的手机。上面亮晃晃地闪动着二个字:邢总。她不相信,告诉自己这是幻觉,按着自己的性子朝手机看一遍再看一遍,又凑在灯光下核实,确定没看错,才接起来。 “你好,邢总。请问有什么吩咐?”她的话很官方。 “在干嘛?”邢在野家常地一问。 “在看书。” “什么书?” “连环画,《基督的诞生》。” 邢在野一听,嘴角轻轻一挑:“看来很闲!”见尚清音无话,又顿了一顿,说,“怎么没看到你的周报?” 尚清音正要说什么,却被邢在野抢先截断:“以后每天晚上打电话汇报。” 啪!电话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归去来 邢在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打开车篷,坐车里看星星。那璀璨的银粒子,微微的闪烁着,仿似一颗颗跳动着的火焰。一星之芒,万千燎原。其实邢在野打电话来的时候,尚清音的《基督的诞生》已经看完,正翻到“争奈心性,未会先怜佳婿”这一页。 “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缸,却道你先睡。”本应计较电话那头的无礼的,突兀地打电话来,又随意地挂掉。只是书中的故事太过美好,以至于现实在眼前被遗忘。 窗前的月色渐浓,夜风逍遥,姿态暧昧。尚清音蓦地脸红起来。她紧紧地捂着生烫的脸,左顾右盼地朝室内望,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提防着别人知道自己的小秘密。庆幸的是,大家都沉入了梦乡。 “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缸,却道你先睡。”新婚生活煞是美好,初嫁娘子不习惯夫家生活,不肯与夫君共入一被,不解风情地催着夫君先睡。这场景不似几千年前的旧画面,栩栩如生得如同她的亲身体验。大红的霞披,喜洋洋的红烛,新娘子的簪子刚刚取下,妆还没有褪。夫君和着中衣,单手撑腮,盯着新娘子哆哆嗦嗦地解自己的罗裳,只微微笑着,不催促,也不生急。 楼宇上的一缕春风,悄然滑落。 尚清音倏地睁开眼,全力拉开阳台的门,拍灭台灯,在黑夜里圆睁着眼睛。 夜,第一次变得漫长起来。 几个女孩堆在墙角里聒噪,开启了光华新的一天。大家再也不会有机会知道,昨晚的黑手是谁,哀叹里偷偷惋惜。尚清音整天人都恹恹的,像是夏日里刚被拨了根的禾苗,自是不会知道这糗事。 尚清音把每晚的望月工程都减了。每晚给邢在野打汇报电话,成为她目前的首要工作。生产线的工作虽然简单重复,三言两语就能道尽。可每次尚清音都提前总结,当真一丝不苟。只是自从那夜两人通过电话后,邢在野总不在线,逢尚清音打过去,他不是在通话中,就是无人接听状态,空留着尚清音一腹草稿,无处可用。于是每天一条信息:今天工作无异常,成了两人中间的纽带,如同一张飘泊着的船票,随着溪流飘到那头。 尚清音不在东联的这段时间,东联又陆续开掉了38人。邢在野一次又一次地上热搜,终于让自己成功地被全世界所唾弃。 韩若冰本来想跟媒体的朋友打个招呼,想想林赛的处境,只端着咖啡,盯着窗外的风景,悠闲惬意。 她许久不曾这么懒散地看窗外了。最近东联不是很太平,她左右开弓,长袖善舞,终是不济。想想自己竟连保住一个清洁工的资格都没有,不禁唏嘘。 其实二卷厕纸又是什么大事,拿回家与放公司,也没有分外的不同。只是这个阿姨运气背,提着二卷纸走在公司门前,被邢在野开车跟踪了二公里,据说人赃俱获。韩若冰一旦想起总觉好笑,二卷厕纸而已,竟受得起他如此耗费精神。 她昨天去发屋,被老板打趣,说像是消失了一整个世纪。她洗掉红色指甲油,焗了个头,按摩够二个钟才离开。到商场闲逛大半天,衣服首饰都不尽人意。她不耐烦地随便找件衣服来试,算是坐下来歇会脚。 blg blg 的亮片,鳞次栉比,是一件美人鱼裙。她往镜子前一立,妥妥的一枚美人鱼,亭亭玉立。美中不足,腰侧有一细小的绒线露出,她伸手去摸,却不小心一带,把几片亮片翻了过来。 逆鳞了。只好脱掉。 杯里的咖啡,她没喝几口,现早就凉透。她望着桌上尚清音留下来的表格,对这个女孩如此长时间的缺勤很是介怀。她缓缓饮下手中这杯冷咖啡,瞥见茶几上开过封的毛峰,心底为它们深感可惜。 她现在有一种挫败感。她从来不知,尚清音竟是这样的尚清音。 尚清音,并非一览无余的少言寡语,也并非迎面即知的没什么特别。她有深入骨髓的责任感,单据错了,她不但会究根问底,还替错的人考虑为何他错了,他为什么是错成这样,而不是错成那样。大至钢材c粮油,小至塑料c纸浆,周报c季报c培训pptc分析c总结,甚至有些人的出差报告,不论深浅,她均有涉足。甚至集团内刊上获得特等奖的文章,署名的是别人,定稿的都是她。 她不爱名利,也不热衷拉帮结派,却在不声不响中聚拢人脉。从来没有人主动提起,她有如此非同凡响的能力,所以至今,韩若冰才知道,她手中握着这样一支犀利堪剑的笔。 约莫是满腹草稿,无以为表,尚清音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地就给李克写了7页纸的建议书。对李克那副要看不看,要接不接的模样,自动忽略不计。 李克将建议足足看过三遍,头都挠出了粗粗的一条血痕,心中大体才有个归整。他一边看一边给尚文打电话,要救命似的把尚文催了来。尚文拿到资料,豁然大笑:“看来这小姑娘你带得不错。”李克急忙撇清:“不是我带的。这建议条条框框的,细致周到着呢。按照各人优势分组,我怎么没注意到小梅子贴标签贴得最快,小阿荷称量都是一次过呢?谁成袋快,谁装箱快上面都写了。连包装箱防尘,杜绝霉菌超标,如何减少过料浪费都写得一清二楚。竟然还能根据托盘的使用情况,建议重新设置传送带的位置,而且建议的位置确实合情合理。连312规格的核桃粉跟410规格的核桃粉,配料相同,而312的单价更高,销售也更好,都有提到,还建议业务员多推荐这种规格,以后直接取消410规格。这些都是站在老板你的角度在考虑问题,这种人,我哪里带得出来?” 李克苦着个脸:“你干嘛要我那样子对她?我现在肠子都快要悔青了。还好,她不跟我计较,没有下力气整我,否则,我早就翘辫子了。” 李克不知道尚清音的来历,说:“你把她调去别的部门吧,我这庙小,供不起她。” 尚文说:“嗯,你也有认清形势的一天嘛,不错啊。” 尚文掂了掂建议书,脸上绽出一方朗阔的笑容,见到邢在野,随意地把建议书往他桌上一丢:“看看吧。”邢在野拾起来一看,对着尚文直夸:“你要发财了。遇到这么卖力的员工。”尚文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拿起建议书就走,背对着邢在野扬扬手:“尚清音写的。” 晚上,邢在野留在家吃饭,文叔又叫人做了一桌子他喜欢吃的菜,碗还特意换上了他上次电视上看中的那个花色。尚文筷子一放,手环在胸前坐着跟文叔呕气。文叔笑呵呵地说:“小野就是太忙了,都没空照顾自己。”话语中尽是怜惜。邢在野笑,他对家中的人一贯都是和蔼的:“谢谢文叔。”筷子刚伸进盘子,电话就响起来,邢在野扫过一眼,没有接。不一会,“嘀嘀”两声,是信息:今天工作无异常。他夹起一块豆腐,目光转向尚文:“明天叫尚清音回来吧。”尚文拿着筷子,敲了敲桌子,响当当地说:“再等两天吧。我还指着她发财呢。”邢在野闷一口饭,说:“就明天。” 尚清音不知道,她亲手将自己的这份清闲断送了。她坐在长长的烟柳堤上,渺渺的一点,把那绵绵的山丘都衬得雄壮。空气中有悠悠扬扬的声音传来,侧耳细听是洞箫:长城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抚笛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第二天中午,尚清音收到回归通知。本来尚清音吃完中饭就可以走,可是考虑到大家一起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决定还是多待半天,跟大家好好告个别。下午的生产线,出奇的安静,大家均一声不吭地埋头做事。尚清音跟人打招呼,他们也爱搭不理。本来一分钟可以贴60瓶胡椒粉标签的小梅子,三分钟只贴了一瓶,还歪得不成样子。李克脚一跺,擅自将机器停下,大家变相在产线上闷坐半天。生产部经理知道后,竟麻溜地自己先下班走人。 尚清音拖着行李箱出来,准备拦摩的去搭公交转地铁。李克撂着脸开来一辆皮卡,车斗里塞着满满一车工友,都殷殷地伸出手来想要拉她上车,尚清音的世界,风过雨来。 人生之苦譬如昨日之怨憎会,人生之苦譬如今日之爱离别。已有女孩轻声啜泣起来,尚清音笑着与众人一一拥过,她始终不肯让眼泪流下来,太不想把这样的相会写成分离。 尚未收拾好心情的尚清音再次踏进东联集团,心绪又搅绕成一团。那恢宏的建筑群,那成林的绿化带,都天生地带着威严,如东联集团的烫金招牌,明亮得如乾清宫的朝堂。 她刚跨进门,邢在野就交代:“尚清音,过来下。” 尚清音立马放下背包,奔着就去了总经理室。 “约李董明天一起吃个饭。”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又交代:“让林总约吧。” “约中午还是晚上?”尚清音问。 “都可以。” “你也一起来。” “那我跟林总说,约中午。”她晚上从未应酬过。 “晚上有事?” “嗯。” “什么事?”邢在野语气不悦。 这语气听起来让人厌烦,尚清音直直脖子,一言不发。 “服从大局。” 尚清音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这态度大概惹着了邢在野。 他直问:“怎么,不乐意?公司一个月花几万块只为消耗你一天8小时?” 尚清音不客气地回敬道:“一天8个小时是国家规定。”天大的玩笑,她现在的薪水还照旧,好吗? 邢在野点点头:“对,没错。国家规定的薪水是1650块,你要不要执行?” 尚清音被问得噎在当场,一口气回转不开,呛得自己直咳嗽。别说吵架,她现在连正常说话的能力都没有。 “薪水削减30。” 她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东联集团那块烫金招牌,光明中裹着不易觉察的灰暗,便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明晚,别忘了。” 她旋即炸成爆米花,心里把他翻来覆去,颠倒劈叉地骂,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今天,她犯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等来这一天 尚清音的后背带着明显怒气,微微的抽动,让邢在野看得一时怔神。 窗外纵横交错的繁华街道把人心穿成了四片八块,他明明不再是年少轻狂的年龄,却跟街上玩着震耳发动机的二货们一样,一直阳奉阴违地靠着一些摧残他人耳膜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存在。从这里看过去,露天停车场上摆着的长条汽车,不过像是玻璃橱里被人遗忘的玩具。如同他的表里不一,找不到被珍视的理由。 吃饭应酬真的不是尚清音的强项,对着陌生人,她差不多像是患上了自闭症。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夜晚的囧事。 兴钢的石处长来公司拜访,为表隆重,钱亿正带着几大部的酒中高手外协一箩筐大小,设宴款待。约莫是看她长得乖巧,反正她不知道她的头儿叶静涛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让她坐在石处的旁边。她坐在黄金地段,目光不偏不移,表情不冷不热,依巴莎的话说,端得比处长还大。她是真的不会酒桌言辞,只是一心想着,不说话总归不会出错。 石处长倒是幽默风趣,偶尔还照顾她,帮她夹菜布汤,只不过她礼貌的道谢显得非常机械。叶静涛大概实在看不过眼,偷偷发来一条短信:对领导尊敬一点,笑一笑也好。她当真笑了,当众人劝酒时,她朝着石处的酒杯微微一笑,满面春风。不想石处倒也趁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尚清音笑得很足,到后来脸部都快僵掉,只好借夹桌上的菜来缓和缓和。她悠悠地转着桌子,夹到了看起来还不错的南瓜盅。只是刚吃第一口,就看到叶静涛狠狠地挖了她一眼。她循着他的目光找过去,看见石处面前的桌面上落了一只虾。于是自动脑补了这桩尬事。也理所当然的,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星菜未沾。 尚清音想,家里现在没备泡面,晚上回去恐怕得先准备起来,一袋不够,保底也要二袋。当初就是饿得够惨,回家吃的那一包面根本不够果腹,害得她半夜饿醒跑到大街上找24小时便利店。时隔二年,她不敢奢望自己能有多大的进步。 公寓楼下的灯忽明忽灭,照着一园圃的花花草草面容惨淡,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这样明灭交替了半宿,终于偃旗息鼓地彻底暗将下去。黑蜮蜮的夜路,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林赛是不折不扣的好领导,这一点尚清音通过今天的一通电话又得到极力佐证。林赛说话颇有几份台湾演员王耀庆的味道,慢条斯理,温文尔雅。当她得知,明晚订的餐厅在1号线边上,顿觉这份温柔如雷霆万钧后的世外桃源,逢人相问,不知有邢在野。 夜色渐浓,矮树上也缓缓凝上浅露,徐徐清风一过,一滴一滴争相滑落。些许湿意正正划过邢在野的眼角,像无言的眼泪静静地淌了他一脸。 她回来了,带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他一眼望过去,风烟俱静,水天一色。 今天是个难熬的日子,铁矿石谈判再次惨遭滑铁卢。消息传来时,邢在野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颇有些伤神。他本来泡好了一杯咖啡,大概用银勺搅过了火,舌头一触,都凉透了,只得晾在一边,起身去酒柜里拿68度的五粮液。他又一次用葡萄酒杯装白酒,一大杯清亮亮的光泽,只要他一皱眉,糊涂地把这份光亮吞进身体,今晚大概也就交代了。只是他难得糊涂,此时更是轻飘不起来,他端端地坐在躺椅上,让杯中的这份醉对着风吹。 摆在他面前的迷局,已盘恒在大中华的上空日久。让人想起食不果腹的年代,窜在大街上抢人衣食的落难者。 他揉了揉眉头,从面前的报纸里随便挑了一张来看。新订的《大娱乐》以前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不过最近动不动就爆大料,捕风捉影,哗众取宠,好在每份总有那么几篇可读的。安氏集团最近很有大众缘,用产品以次充好来搏眼球不算,还拉上当家夫人安娜娜夜会富二代来佐料。 这现实的生活,如同夜晚的海,说涨潮就涨潮。 江大同打电话从来不挑时间,他从来分不清清晨和凌晨:“我回来了。” 邢在野笑,已知道答案。 江大同说:“死磕到一个任命。拍着胸脯,豁着老命,死皮赖脸要来的。明儿起,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一起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邢在野淡淡地说:“这个点,该睡觉了。” 江大同轻吼一声:“睡什么?哪里睡得着。睡了就爬起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邢在野换只手听电话,冷却着江大同的提议,半天不给响应。 电话里传来一浪撞门声,只听到江大同说:“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挂掉电话,邢在野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立直后亲自去接。他一身的白衬衫被领带束得一丝不苟,和在一园温和的夜灯里,与他说话的语气极不相配。 江大同背着手进门,不待细找,便擒了瓶五粮液。不客气地灌上一杯,坐在邢在野的躺椅上闷声不吭。邢在野找来两只白酒小盅,一人一杯地准备着。江大同嫌这般喝酒忒不带劲,撂开葡萄酒杯,豪放地直接对瓶吹。邢在野也不拦着,还变本加厉地往桌子上堆20c50年不等的陈酿。 酒喝到兴头,江大同泪雨如注,冲着邢在野喊:“为了今天,我等了多少年,你知道吗?二十年!”江大同将胸脯拍得咣咣响,“我的良心日夜哭泣,我让它委屈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江大同泪浸满襟,睡梦中,睫毛剧烈抖动,眼皮频繁起伏。没有人睡得踏实还是这般场景,像溺水的灵魂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竟发现是折了一半又腐又烂的水草。邢在野凝重地盯着他的脸庞,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江大同竟像是真的听见,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大概是邢在野的帐篷挑得不赖,又或者是他家的毛毯比较暖和,当邢在野掀开帐篷来看江大同时,他已睡成了安详的模样。 江大同为了巩固钢协,将自己肆无忌惮的渴望,高调地摆在众人面前。从来没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想要一统天下,那种渴慕,如同野兽,发现猎物时双眼里射出的贪婪的光。以大众传统含蓄的步调来讲,这是私心叵测。所以,这些年来,江大同一事无成。 他办成今天这事,邢在野在背后出过一些损招。他让人暗中堵领导的路,又总是以江大同的名义到各部里去涂鸦领导的坐骑,终不负期望地为江大同赢来“疯子”的美名。领导坐在被一通海涂的车里,听说反而相当高兴,口授:“商务部授权钢协主席江大同同志,全权代表商务部处理铁矿石进口事宜。”还朗朗大笑地跟自己的司机开玩笑,“我是怕了这个疯子。不过这样的疯子,相信没几个不怕的。” 那天上的星星隐在云层里,偷偷漏着光,像在照顾未眠人的心意。 大凌晨的,尚清音猫在阳台上数星星。看起来没几颗的星星,她数来数去,竟发现自己数不清,如同她对邢在野的了解,荒芜贫瘠。 下午,尚清音的头抬到几乎与脖子成为一个反夹角,才看清是洪一鸣来汇报工作。 他把文件往邢在野面前一摆,老大不客套地点点文件说:“看看吧,没有问题,签个字。”邢在野白了洪一鸣一眼:“没看忙着吗?”随手把文件丢到一旁。洪一鸣忙把文件重新拿过来,翻开再正摆在他面前:“签字。”邢在野被洪一鸣这么一认真,还真扫了一眼,说:“这件事,再等等。”洪一鸣差点没跳起来:“大哥,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有钱的,员工们还等着一年一度的调薪来增加家庭收入呢。” 邢在野抬头:“从小到大,你就没变过呀。”洪一鸣回敬:“要说这些,谁更有资格呢。初中就倒腾东西卖。”假装回头看看尚清音有没有在偷听,俯下身状似压低声音实则是在发高音炮,“还经常卖一些女生要用的胸衣和卫生棉,因保质保量,送货时从不抬头看人,被赞有职业操守,生意超爆。全校的女生你没认识几个,但如果给你看一看她们的手,你一定背得出相应的电话号码吧。啧啧” 邢在野被调侃也不难为情:“对啊,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学会。”洪一鸣双手一摊:“我就差一铁面老爸,没一脚把我踹部队去。”接着又收起玩笑,“为什么要等?每年这个时候调薪可是老规矩。”邢在野一松手,文件“啪”地掉在桌上:“你认识的我很中规中矩?”这话刚出口,洪一鸣二话不说,捡起文件,头也不回地下楼去。 尚清音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被鼓舞,一时竟有点异想天开。 她嗫嚅地问邢在野:“高尔夫球赛的事,人选现在已经定好了吧?”老被排球砸中脑袋的著名体育短将,记忆力还没有衰退,去光华前自告奋勇的那一幕,她至今想起来还偶尔夜不能寐。 空气里像是冒出了一些水泡,看着湿润,接触起来又坚硬得像冰:“天天这样炒冷饭,觉得有意思?” 她尝试说事实:“可我真的不会打高尔夫。” 这是发霉的味道,像一根烂掉面容的水草:“你这个样子,还好意思坐你那把椅子?” 她的异想天开嘎然而止。 她淡淡的笑着回转身,想起那天自己在江大同面前,引经据典,博古通今。她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椅子,然后,慢慢地,稳稳地,坐在上面。 寂静的夜空,星光像是妈妈收拾完毕的小调皮,既光亮又乖巧。横在耳廓里的耳机,震荡着从地底迸发出来的重金属味道。 人的一生要闯漫长路(漫长路) 孤身走遍千山万尺土(万尺土) 谁人面对胜负这国度 纵是受损创伤都强渡 风云幻变后一切会如旧 崎岖是对手 始终闯出头 穷途末路似风暴 哪惧命运像恶号 啊 学会退一步世界由我造 信心是瑰宝 我信有天定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不想赴的局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或让你感觉握不住它的手,或者紧抓你的手不放,从来不会让你随心如意地自由打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往往不愿面对的事情越是来得更快些,眨个眼,便是最后期限。 相较于尚清音的促促不安,江大同这一天过得甚是惬意。他大半晌的起床,光着脚到处找可以换的衣服。邢在野的衣帽间很是无趣,一堆黑白,让人毫无选择。他随意拿了件白色t恤套上,继而又翻箱倒柜地找鞋,最后忠叔闻声给他送来一双。看着忠叔手上那套新买的休闲服,江大同牵着身上的衣服比一比,大摆摆地摇手:“不换了。你那个送给邢在野。”忠叔看着他直挺着个背,挂着小野的那件衣服,像孙猴子第一次出来见人,裹在身上的那件,从裁缝铺里顺来的袍子。 江大同径直走进厨房,执意地要在里面敲敲打打,大概厨房的风太大,他的衣服好几次都被吹鼓成一个圆包,从侧面看过去,像是深海上一面扬起的风帆。他左右不顺手,撩起衣服下摆,胡乱搓成一团,塞进裤腰里。忠叔笑叉着手,站在他旁边,看他如何在20分钟里煎出2枚荷包蛋。 吃饭原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尚清音为了吃晚上这顿饭,从档案室调来最近三年的ssc交易记录。资料是人事部李沁用推车拉上来的,满满的摆了她一桌。她埋在一堆资料里,表情严穆,笔耕不辍,像是明天就要上战场的高三考生。 中间曹敏敏上来过二次,洪一鸣上来过一次,都是为了签离职人员的手续。她看着那一摞摞离职资料,从资料中抬起的眼睛一时恍惚了焦点。邢在野昨天没有签提薪申请,怕是今天早已人尽皆知。现在的世界,多倡议人往高处走,像尚清音这样薪水不升反降,还执意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基本属于一根筋,没脑子。 她怔怔地目送走曹敏敏和洪一鸣,忽然将头一甩,用圆珠笔咣当咣当的敲。资料有些发黄,有一点历史悠久而留下的陈霉味道。如同她执意要走的路,只不过是别人心里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 快下班时,韩若冰上楼来接他们。她今天的妆容非常精致,既透出一股成熟职业人的专业,又显得比犀利女强人清透几份。 “清音,这些资料要不要我帮你收起来?林总已将车开到大门口,邢总和你现在方便下楼了吗?”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尚清音火速将资料整理好,准备自己送到人事部去。 韩若冰拦住她:“太重了,你搬不动。我来打个电话。” 韩若冰拿起尚清音桌上的电话:“沁沁,我是若冰。今天清音借的资料看完了,你方便带几个男同事来取一下吗,我们现在要出去,没时间送下来。”声音停了停,“好的。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他们就上来。”私心里,韩若冰只是不想让林赛等很久。 “谢谢你。” “说什么呢,邢总呢,他不在办公室么?” 尚清音一回头,还真是,人呢? “什么时候出去了?我打个电话吧。”尚清音在走廊里找了一圈,回来准备打邢在野电话。刚走近办公桌,李沁就带着三个男同事上来,一古脑将资料全部搬走。等两人把李沁几人送走,邢在野已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走吧。” 尚清音有那么一刻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忘记了不动声色随意削减她薪水的罪魁祸首,正是面前这个从他面前飘过,即令她愣神的人。他的衬衣洁白如云,他的外套黑色如魅,他那如同演员般倾长的身影,华丽丽地摇曳在她的眼前,衣冠楚楚得令人怦然心动。传说中有那么一种不羁狂人,驾驭高云,身负雅志,一弹指一挥手,天下皆趋太平。 “好的,我们走。”韩若冰说着来帮尚清音拿包。 尚清音任韩若冰拿着自己的包,心跳一路漏拍,快到一楼,才想起从韩若冰手上把自己的包拿回来。 林赛看到三人从大厅走出来,忙将窗玻璃全摇下来,衣服上的翠竹独空傲立,很是惹眼。韩若冰快走几步,将后座车门打开,将手挡在车门顶端,以免上车人碰头。尚清音本来要直接往上冲,可看邢在野好像不急着上车,跨上车的脚又缩了回来,退在一旁等他先上。 韩若冰就一直微弯着腰将手挡在车门顶端,邢在野昂着头看那天边烧红半边天的流云,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手已有些微颤抖。待他美景看足,韩若冰就这么微微曲着身体纹丝不动地站了20分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五星酒店,车一停,便有人上来帮忙泊车和领路。尚清音刚卸下背包,便听见一阵阵朗笑,像迷雾里,陡然穿出的众多太阳。接着一个身材高大c体型壮硕的中年人出现在包间里,对着离他最近的林赛热情地伸出手:“抱歉,抱歉,来晚了。” 林赛握住来者的手,让到一侧介绍:“不晚,不晚,我们也刚到。我来介绍下,李董,这是邢总。”李广进忙伸出手,匆忙地握向邢在野:“幸会!幸会!邢总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从此信了‘江山倍有人才出’啊。”邢在野今天也十分客气:“早闻李董在商界任意驰骋,如今更是宝刀不老。”两人你吹我捧,又各自与对方的助理打过招呼,方才落座。 尚清音这次总算看到李董本尊,容光焕发的,肚子一层叠着一层,说起话来笑容满面活像一尊笑面佛。怪不得当初她把资料送给邢在野时,邢在野耐人寻味地说了句:“好像年轻了点。” 尚清音觉得李广进的助理李则,是个厉害人物。他的眼睛如久雪后的冰挂,尖锐而又生亮,尚清音只望了他那么一眼,便觉得自己刚刚走进了冬天。 两人终究还是客人。邢在野不热情不冷漠,林赛只得使劲招呼起来。韩若冰的声音依旧动听,像空无一人的海边,绵延细语的浪涛,拍得整得会餐过程像在听一首舒缓音乐。不多时,有服务员拿红酒进来,李则一见,忙将手盖在李广进的杯口上,一直强调今晚还有事。 韩若冰拿眼瞥了下林赛,林赛只笑不语,韩若冰便心领神会地站起来:“李董,你看李则他断我前程。” 李广进假意吃惊地说:“哦?他有这本事?” “今晚我的任务是要让两位吃好喝好。正巧李则这一闹,给林总凑齐了借口,回去还不知要怎么收拾我呢。”一言一语似真似假,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韩若冰顺势邀酒,并把这瓶法国葡萄酒的历史,酿制方法,口感等随口带了带,李广进见林赛只笑不语,邢在野自顾自喝自己的水,也不好一直这么端着,于是就允了酒。旁边的李则眼神眨巴眨巴地使到快瞎,李广进愣只当没看见,气得李则无奈地摊手。 空气里有些微柠檬的味道,有点酸酸涩涩的,不太适合中国人的口味。 “听说李公子已参与企业经营,未出校门,便声名鹊起,果然虎父无犬子啊。”林赛说。 李广进欣然一笑,说:“本来要来拜访邢总和林总的,但因为学校有个考试,临时被老师抓回去,就耽误了。下次,一定登门拜访。”李则看了眼李广进,不动声色,只心想:那小子什么时候对考试这么重视过! 说起李广进的儿子,李中信,可谓一夜成名。李广进的工厂有员工因公致残,他前期积极出资帮忙治疗后感觉是个无底洞,便不肯再出手。被诉至法院,判赔10万元。李广进气不打一处来,说10万块是没有的,他指着自己3000万的别墅对法院的人说,你们拿去拍卖吧。李中信却偷偷跟法院工作人员保证,一定尽早交上款子,之后不到一个月,竟真的拿着自己的押岁钱和挨家挨户走亲戚换来的红包,替父亲交了款。此事被法院大肆宣传,害得李广进窝在家里吃了好几个月的家常便饭。看着媒体扒出的儿子自改名事件,几度想冲出门灭几家媒体消气。李有改成李中信,还不是姓李!改个名,干你们屁事! 尚清音是怎么入了李则的法眼的,她无从知晓。只知道他一边感谢韩若冰帮他续酒,一边眼神玩味地盯着自己。或许是无论从哪方面看,尚清音都不像是一个职业人。她的个子很小,看不出做事业的干练,个性也很安静,怎么也不像是玲珑的人。她的那只包,李则心里惊呼,宽恕我吧,就算时光倒回到30年前,妈妈都不会用。如此突兀的职场人,竟坐在他对面,保持着她那不合时宜的沉默。她不知是哪一点,越过了东联集团的那么多绿肥红瘦。 李则的眼神一滑,酒杯朝尚清音举起来。 尚清音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本不想喝,可拒绝的话又不会说。 李则见尚清音始终不动口,学着韩若冰的语调笑言道:“尚小姐这是要毁了我前程啊。” 韩若冰一听,佯怒:“李董!李则欺负人!” 李则假装无奈地瞥了韩若冰一眼:“就许你潇洒,就不许我自毁前程?” 尚清音想起巴莎曾描绘过职业人的理想生活。天天迟到,安心地坐办公室里吹空调。工作不要太多,因为研究花边八卦也需要时间。微博冒泡,1号店买吃的,5点半下班,5点包包就收拾好,花半个钟看视频,等时钟的秒针卡在下班点上,马上背上包走人。 此刻,尚清音也想做一次这样的东联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久久不散的席 不得不承认,想成为这种人和已成为这种人根本就是两码事。 那一大杯63度的高粱大曲,盈盈光泽一度赛过十二克拉的钻戒,晃得尚清音的双眼濒临眼盲。李则的声音不远不近,不高不低地拉着,像盘旋在她的头顶,挥之不去的廉价飞机上的广告。 举杯之前,她看了一眼邢在野,正巧邢在野也侧过头来,两人目光相遇。他的眼里,淡漠迷漫,一际荒凉,是生动的塔克拉玛干。她微微掠起的翅膀,知难而退地放下,来路不明的淡淡忧伤,爬上屋顶,混乱游离,没有方向。 一杯高梁大曲,被她喝得如同壮士断腕。豪举被李则一顿盛赞,包厢里充满了春暖花开的味道。 李广进今晚似乎很高兴,笑声一波接着一波,像是要掀翻包厢。尚清音微微笑着,像上次石处长来访那次一样,把所有的情绪都笑死在这时光里。 包厢电视上正播送冰球比赛,林赛说:“上一季的冰球比赛,我人在巴西,没有看到。”李广进两眉一挤,促狭地说:“上次,安东赢了,害得我回来给老婆拎了一个月的包。” 韩若冰掩笑:“李董真会体贴夫人呢。”李广进嘿嘿一笑,说:“不幸的很,打赌输了。谁能想到,安东那鬼会赢啊?”李则说:“他一赢我就看出来了。”李广进笑骂:“就你会马后炮。” 尚清音很努力地听大家说话,只是蒸煮过的脑袋,一度散淡,跟不上心中的呼唤。她频繁地在桌子底下搓自己的手,直至搓出一条淡淡的血痕,越来越尖锐的刺痛,把她若隐若现地留在现实中。 不可抵抗的醉意一浪又一浪地席卷着她,在尴尬地倒下之前,她理智地命令自己出去走走。与大家打过招呼,坚定自若地从邢在野身边走过时,她心里的一座大山轰然坍塌。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泥泞裹着的脚步。想起的每一句话,都是自己给自己下的雨。 走廊里灯光明耀地亮着,指示牌很清晰,她使劲睁大眼睛,却总是看不清。她泄气地凭运气到处乱撞,好几次冲到别人家杯羹交错的现场,差点被一群醉汉捞去当免费陪酒的人。她决绝地挣脱回来,斜斜地靠在墙上,把自己塑成一坨烂腐的泥,陈旧成乌龟的甲壳。 她闭起眼睛,心中不断涌起的潮水,将她一遍又一遍地淹没。 再回到包厢时,尚清音已稍微清醒。大家依旧高谈阔论。她的离开并无大碍。 “各位观众,现在播报最新消息:安氏集团涉嫌以次充好,遭315调查。事件进展,我们将做进一步报道。” 李广进盯着电视画面若有所思,胳膊肘被李则夹菜时不小心碰到。李则又是给他揉手,又是给他摇胳膊的,逗得李广进“啪”地打掉他那只讨厌的手,笑侃:“安东这小子最近不怎么走运啊,看来得去趟九华山了。” 邢在野有事交代尚清音,侧过头略皱了皱眉,转回来跟林赛说:“提醒江董看下新闻。”林赛点点头。 李广进的语调有些拨高:“江董这种玩法,真叫人看不懂啊。” 林赛笑问:“李董有何高见啊?”李广进先嘿嘿一笑,呡了一口酒:“安东这小子虽然不怎么成气候,但分寸底限还是有的,应该不至于这么鲁莽。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会是?我相信,肯定不是。”韩若冰笑:“李董多虑了。” 邢在野一语双关:“李董和安董是多年的朋友吧?”李广进朗声大笑:“那是当然了,都老交情了。不过,夫妻都有同床异梦的,更何况他还老瞧不上我呢。”邢在野顺着话音说:“李董过谦了。安氏此事如果作实,可能会被取消进口资质,到时铁矿石进口谈判,还望李董以大局为重,多多支持。”李广进信誉旦旦地保证:“当然,当然。这样的大事,两肋插刀,义不容辞。”邢在野话音一转:“其实安董是被冤枉的也说不定。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大家还是有钱一起赚嘛。”李广进非常赞同,说:“就凭邢总这金口,我和安东的生意指定黄不了。来,我敬邢总一杯。” 尚清音仿似听到麦苗拨高的声音,电视里咿咿呀呀地唱起黄梅戏。韩若冰又灌了几次李广进,正系统阐述最近的政策扶持,补贴情况,及市场行情,尚清音眼睛一眨,发现电视上依旧播着字正腔圆的新闻。李则也不甘落后,接着将ssc的项目进展,银行授信增加情况,应收款短期内回款渠道是否通畅等问题一一进行了说明。两人礼尚往来,配合默契。 尚清音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赫然站出来,丢出去一句:“这些都是建立在市场预期高于现行市场的情况下才成立的,如后期市场低迷,钢铁一路看空,请问该如何操作?”韩若冰心里叹了口气:大佬们不懂,就你懂么? 李则淡淡一笑,说:“正因为未知才充满挑战,做生意总是风险与机遇并存,有什么样的风险,就有什么样的机遇嘛,尚小姐。” 尚清音丝毫不让地问:“你说的没错,但如果风险先行机遇一步呢?” 李则笑着说:“市场情况确实不一定跟预期一致。但东联和ssc这样的企业,控制风险的能力应该还是有的。就算现货市场低于预期,还有期货市场,还有套保业务嘛。” 尚清音立马回应:“据我所知,ssc的套保业务并没有与东联集团合作,所以利润并不共享。现在市场情况模糊一片,趋势难以估测,风险防范显得尤其重要。” 李广进听完,笑呵呵地拿起热毛巾擦自己的手。小小的个子,倔强的语调,像初生牛犊,不畏前路。她的问题尖锐直接,回复或者不回复都不是明智之举,因为市场的脉搏和鼻息,谁说了都不算。 李广进不愧老道,避重就轻地骂李则:“你吵什么吵,静一静,多跟领导学习学习。人家一开口就是重点,哪像你,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领导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听见没?”李则胸脯一挺,大声笑着回:“是!” 尚清音已引起正题,再讨论已很容易,可邢在野似乎无意这么做。三年的交易记录,8个月的业务进度,财产明细,涉讼数量及纠纷类型,出发前尚清音已事无巨细准备妥当。他没有时间关心一个透明人,他只在意,真正的突破口在哪里。 尚清音大概真的不胜酒力,独自冲锋后换来万物俱寂,她眼前恍地泛出多种颜色,蕃茄红,枯叶黄,摧残绿。 饭局终于在大家的把酒言欢后画上句号。送走客人,尚清音不让韩若冰送自己回家。韩若冰只得把她送到地铁口,才折回酒店开车离开。 终于都走了,世界一下子静下来。尚清音走了几步,眼皮厚重得如同钢浇铁筑的井盖子。眼前的街景迷迷蒙蒙,路上的行人重影叠嶂。明明就几步路,她却越走越远。跌跌撞撞中,隐约被人拉了一把,有急刹车的声音,也好像有人在骂她。真的好吵啊!好想睡觉。 邢在野的车缓缓驶离了酒店,碰到红灯就停在斑马线前。现在的街上仍聚集着相当多的人,沿街的商铺灯火辉煌,没有一点入夜的迹像。露天的大屏幕正在播放着巴黎时装周的走秀,模特纤长的双腿很称衣服的质地与剪裁,模特不是刘雯,上面也没有“无用”和“例外”。 随着车子移动,风景慢慢有了变化。夹道的乔木在夜风的吹抚中沙沙作响,路灯像一排排打结的金线蜿蜒回旋,宛如一条璀璨的玉带扣系在半空中。 这近郊的别墅邢在野也不常来,只偶尔想清静时才过来坐坐,看看勤劳的庄稼人,躬身把犁,播种下种。 车子晃了一下,似乎躲过了一条人影。邢在野不悦地拿起手边的外套抖了抖,待看清掠影才放下眼中深深的寒意。 车子没有在别墅门口停下,直接开进了车库。车库门“咔”地一声合上最后一条缝,发出些许刺耳的声音,他眉头蹙了蹙,担心身侧的人会被吵醒。 尚文在楼梯口等得“嗷嗷”叫,也不见邢在野上楼来。他一脚踢掉拖鞋,咣当咣当地往地下室跑。 “哥,怎么还不上楼?”尚文抱怨着拉开车门。 时间过得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昔日的忧郁少年如今早已是众星拱月般的风度翩翩,柔软细细的胡须已然褪去,下巴上一抹茬青,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英气逼人。衣着依旧随意,唯独眼神里的光芒,再不似晦暗的岁月行至山穷水尽再无转圜时的无助与孤寂,再也没有了世界巨伟惜无立锥之地的悲怆与痛心。他是一米阳光,把周围通通都照亮。 “你为什么带她来这里?”尚文愣在那里,舌头捋了半天,说不出的诧异。 我为什么带她来这里?邢在野无声地问自己。明明知道她家的住址,却为何偏偏带她来这里? 尚文使劲一甩手,闷声不吭地自己一个人上楼,那甩车门的力气真的很大,差点夹断邢在野的手。 从这里望出去,满天的星光,尤如泼撒开来的细碎银钉,熠熠生辉。浩瀚如茫的夜空,月亮勾魂似的圆满。尚清音温顺地依在他的肩上,耳侧垂下一小缕短碎的头发。那头发毛茸茸的贴在她的脸上,仿佛等着他去拂开。他的手伸出来又缩回去,伸出来又缩回去,良久重又伸了出来,不知道是自己的手指受伤灼热,还是尚清音的脸微微发烫,这点温度和在尚清音轻缓的呼吸里,像一根白色的羽毛,微挠着他那伤痕已固的缺角,似一股风钻进来,分花拂柳,滴水穿石。“轰”地一声,千年城门应声而倒。 他把她安置在主卧套间的次卧里,前后左右地忙碌着,打温水来给她揩脸擦手,站在床头换被套,套枕头,小心翼翼地把她裹在被子里,枕上枕头,换上舒服睡姿,那样子,像是回到了多少年前,那些简单欢愉的时光。 尚文有时候宁愿邢在野一直这么普通,可是,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啊! 这是一个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