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者》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为爱等一人】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m● ┠ ┨ 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瓶邪]《永生者》作者:鱼团团/羯墨 文案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瓶邪,后期有微黑苏,he妥妥的。正剧风。 第1章 灵感来自博尔赫斯《永生》。 我,吴邪。26岁。大学毕业后在西湖边开了间古董店。生活无忧父母健在,有车有房,有伙计有发小,日子过的逍遥自在,非要说点什么缺憾。大概就是没有女朋友了? 我自认为长相还过的去,但是就是没有女人缘。后来我总结了一下,也许是我老跟小花一起混的原因。所以说,jiāo友要谨慎。如果你的好兄弟比你还多金还帅气,让他陪你去相亲基本上是找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小花对这类活动乐此不疲。不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在错误的泥潭中越陷越深,从陪我相亲到给我张罗相亲。谢家当家成功的转变为了一个专业红娘。 但我也是脑抽了,答应他又来相亲。只因为我抵死不从再去咖啡馆一类的地方了,花红娘专业的约在了公园里。为了显示我是个知识面宽广的人,还专门在门口报亭买了份《参考消息》让我拿手里。临走前一阵叮嘱,絮絮叨叨的,敢情对我相亲屡次失败的事他总结的经验比我还详细。临了还不忘了撂下狠话:“别给我丢人!” 丢你个头! 天yīn沉沉的。秋风瑟瑟,我像个傻逼一样坐在湖边,尽情吹着冷风。小花不知道躲在那个角落里,我看着被吹皱的一池绿水,想凭空生出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慨。假装看不见对面装模作样路过我面前好几次的白裙子姑娘。也许我拿着《参考消息》目视前方的表情过于悲壮,她一直都没过来。我乐的清静,准备再坐一会就从偏门溜掉。 结果那姑娘转了一圈,眼看着又往回转,我心里马上提了起来,假装低头看报。我刚把报纸抖搂开,一个字还没仔细看,斜刺突然里冲出一个人。 那人速度极快,在我还未有反应的时候就已经冲到我面前了。差点没收住直接撞我身上,我傻了,直愣愣的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居高临下,饱含着审视与不可思议。我被他的目光莫名逼的往凳子后面缩了缩,清了清嗓子,“你……” 本来我想说,“你……有病吧。” 结果我刚吐出一个字,他就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使劲往后折了一把。他劲道大的吓人,我疼得眼前一黑,报纸便掉了。张嘴惨叫了一声,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叫成这样实在丢脸,但是对方似乎一上手要把我的腕子生生折断。还好在剧痛中我还有保有一丝清明。脑子里只想着我叫成这样,小花一定能听见。 其实这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也许是因为疼,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了,我在那人的脸上匆匆一瞥,那表情冷的吓人,然后我看着小花像慢动作一般出现在面前,飞起一脚就踹了上去。 旁边bào发出另一声尖叫,比我声音高多了。一定是受了惊吓的白裙子姑娘。那人一个侧身就躲开了小花,顺带着把我也从凳子上拎了起来,大力甩在了草丛里。 还好您老没把我甩湖里。 我摔下去的时候是脸着的地。手腕剧痛,连撑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白裙子姑娘,看来今生我们也可以不必见了。只听小花在身后大喊了一声“吴邪!”,我想我一定是被气疯了,费力转过身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个死小子这么大声喊我的名字还嫌小爷我不够丢人吗! 出乎意料的,也许是我的名字其实很有杀伤力也不一定。看样子还准备继续过来摧残我的某人,在听到小花的喊声后一愣,嘴唇动了动,居然站住不动了。 他只愣了那短暂的一瞬。因为马上小花的拳头就招呼在了他脸上。可是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躲都没躲,生生挨了一拳,头偏了过去,就像是瞬间断电了一般,半天都没动弹。 “解雨臣!”我往前扑了一下,死命抱住他的腿。 ‘小花打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凭空心底涌起这么个念头。纵然我深知小花的底细。但脑海中有一个固执的声音在说他不还手不过是因为不想。 我仰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他动了动嘴唇。 毫无缘由的,我打了个寒颤。 然后他转身走了。 小花气急败坏的打电话,周围刚才吓走的人开始慢慢聚拢。四处一片吵杂。我跌坐在草地上,手疼的直冒冷汗。脑子里嗡嗡转着停不下来。我想我看到了他刚才没说出声的话。 他说不可能。 第2章 后面的记忆和小花的描述有些出入。他非要说我昏了。我死活不承认,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被人一捏就昏。老子是自己上的车。然而事实上我的确是在医院的床上醒来的。其实我挺喜欢消dú水的味,因此对医院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这一觉还睡的颇好。 墙上的电视调的是静音。小花坐在墙角的沙发上,手撑着头,看姿势更像是在睡觉。我微微动了动受伤的胳膊,发现被打上了夹板。纵然真是骨头有问题也不至于住院。解当家就是爱大惊小怪。话虽这样说,但思及是他非要我去相亲才遭此飞来横祸,怎么也得使唤使唤他。 我躺在床上哼唧了几声。 果然小花是睡着了,头动了动睡眼惺忪的看过来。脸上还留着手撑着留下的红印子,我撑起点身子,又躺下了,看着天花板说:“我饿了” 他已经凑到床头,面色肃然的低头看着我。 “你给三叔说了没?”我问他。 他摇摇头。 我心下一叹,老子都住院了,你居然还敢隐瞒不报!这是怎样的不怕死的精神!我被小花的勇气深深的折服,使唤他不由的也有了更多底气。 “赶紧给整点饭,饿死了……” 那小子仿佛听不见,自顾自拖来个板凳在我床边坐下,盯着我的伤手,yù言又止的。 我就见不得他这种磨叽劲,不由的板起脸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记得买酸萝卜老鸭汤,要鼓楼胡同口那家……。” 他一张口说了一句“那家要排队……“似是才反应过来,皱了皱眉直接切入正题:“你认识那个人?”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怎么可能认识。 小花看着我的表情,居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看样子是准备给我弄饭去。“别给你三叔说,我叫王盟来看着你。”他叮嘱一句,带上门出去了。 他溜的太快,快到没听到我在后面一声叠一声的叫他给我拿电视遥控器。 我爬了起来,遥控器被扔在沙发上。我过去调大了声音,房间里热闹了一些,我拉开卫生间门看了看,又伸头往走廊里瞧了瞧。天刚擦黑,走廊里挺安静的,想来探视病人的亲属这会都走了,有人穿着拖鞋从我面前踢踏过去,身后传来新闻联播的片头曲,我关上了门。 突然想到应该干点什么打发时间,我站在门口的柜子前开始翻东西。里面果然挂着我早上穿的外套。只是翻遍了兜,也没找到手机。 好在摸出了半包烟,但没打火机。我正埋头在柜子掏兜,只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以为是王盟,满心欢喜的回头看。结果马上如坠冰窟。 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上午打我的人! 上午他捏我的痛感还记忆尤新,我大脑一片空白,人不由自主的就往后缩。另一只胳膊紧紧抱着我那条伤手。要是他再来这么一下,我这手可真的算废了。 然而事实永远比想像更精彩。就像阿甘说过:“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吃到的是什么。”……大概是这样说的吧,总之我确实没有想到下一秒他居然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伸手拉过我尚且还完好的那条胳膊就是一下。 他的刀是黑色的。很奇怪居然这时候我还有心思感慨,真是把好刀。 皮肤被划开的瞬间,因为实在太快,那一刻并没有感觉到多疼,然而血马上冒了出来,我当时的面色一定很难看,况且胳膊还被死死拽住,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居然没有喊出声,只是抬脸朝他面上望去。 那是什么表情? 那肇事者似乎比我受的惊吓还大?血流出来的瞬间,只见他瞳孔猛的缩紧,一把扔了刀子两手就上来死死卡住我的大臂。顺便接住了我即将瘫软的身体。 其实我晕血。 只听门咚的一声响,有人大喝了一声,接着是保温桶掉在地上叮叮咚咚的声音,然后我真的晕了过去。 一天晕两次。林黛玉也比不过小爷我了。 只是可惜那一桶好汤。 第3章 这次晕过去的时间很短,因为我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发现在那人怀里,他就这样抱着我,以百分百的回头率一路从住院部冲了出来。因为我两只胳膊都有伤,又不像女人体型娇小,他的姿势别扭。我也被他胳膊勒的难受,挣了一下,瞪着他说:“放我下来。” 他没理我。 直到我被抱进急诊室,上一个病人还没走,脱了半条裤子正趴床上换yào,医生也是一惊,转脸就赶人,那人一言不发,直接把我也搁处置床上了,脸色还冷的吓人,弄的我只好和颜悦色的对旁边的老兄说:“不好意思,我挤一挤。” 医生往那人面上瞟了瞟,就那么放弃了,居然扭头问我怎么回事。 “划了一下。”那人说。 “那这个呢?”医生拨拉了一下我大臂上绑着的止血带,我这时候才发现,对面那人没穿外套,T恤上胡乱蹭的都是血,撕掉了一大截,腰上隐约露出一片纹身。 “我绑的。” 医生点点头,接着给上一位贴胶布,顺便回身提醒那面瘫脸,“挂号了没?” 啧,那人居然乖乖转身出门了。我赶紧喊了一声,“报我住院号!”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上一位裤子没提好就溜了。医生也一定很讨厌我,麻yào都没打直接就给我缝针,我为了面子硬是忍住一声都没吭,心里早已经把那冤家cāo了几十遍,牙咬的快出血,医生突然手一歪,我只觉得一阵剧痛,没忍住嚎了一嗓子。 医生抬头目光里全是鄙视,估计把我当成街头打架的小混混了,淡淡的说了一句:“碰到神经了。” 你还碰到神经……他妈的老子活生生碰到了个神经病啊! 我正疼的脸抖,门口冲进了一个人,一步就扑到了我的床前,我定睛一看,正是我家王盟。看来他也受到惊吓也不清,一张嘴话都说不利索了。 “老……老板……你……” 难得我在剧痛中还保有一丝清明,哆嗦着嘴唇问他:“报……警了没?” 王盟一愣,“啊……还没” 要不是我两只胳膊都抬不起来,早都一巴掌扇上去了。“快打电话,看着他!一会他又跑了!” “不用了。”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门边蹙眉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一叠单据,“我打过了。” “……”我和王盟面面相觑,一时想不通这个神经病卖什么yào。 “老板……还打吗?”王盟可怜兮兮的捏着手机问我。 “打什么打!把小花给爷叫回来!”我怒道。 王盟溜出去打电话了。 医生虽然不待见我,伤口还是缝的不错,胳膊上的口子不深,但是很长。我就是见不得这个,匆匆瞄了一眼又别开脸,一扭头只见那人正面如死灰一般,死死盯着我的胳膊。他抬头,对上了我的目光,又颓然低下了头。 我心里微妙的抖了抖。 斟酌了一下,我清了清嗓子,问他“那什么,这位……呃,小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和你平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就把我盯上了呢? 他突然抬头盯着我的脸,那一瞬间的表情就像是电视中的慢镜头,我看着他的眼神从无波,到像突然燃起了一团火。就是那么一点点的改变,整个人却都变得不太一样了。只见他猛地转过身,看样子似乎是把脸埋在手掌里揉了揉。再转回来的时候脸色好了很多。 “对不起。”他看着靠在床上呲牙咧嘴的我,突然说。 我直接傻眼。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认错人?连着认错两次?这画风也不对啊! 这时走廊里突然一阵吵杂,气急败坏的小花带着一群人出现在门口,一进来也不说先看看我的伤,一把就揪住了靠墙立着的人的衣领。 然而还没等小花开口,那人先说话了。 “解当家,借一步说话。” 小花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还是讪讪的放开了手,乖乖出门了。 瞅都没瞅我一眼。 气的我脸都在烧,只能把火撒在之后进来的王盟身上。 “把门口那一群人通通给老子赶走!” 我缝完针也没见他俩回来。我被医生像送瘟神一样送到门口,处置室的门在身后拍的震天响。王盟这小子果然关键时刻又掉链子,这会也跑的不见人了。害我一个人慢慢挪回了病房。 顺便仔细想了想我这精彩纷呈的一天。 我在脑海中匆匆扫了一遍我的狐朋狗友生意伙伴,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那冷面瘟神认错了人。早上已经基本确认了,但是还是不放心,居然能那么短时间就找到了我住的医院,又给我补了一刀。 难道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的菜鸟样最终让他心软了?不但没继续捅我反而决定救我?而且自己打电话报警。不过自作孽不可活,我决定成全他。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几个小护士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一个抬头看到了我,顿时像看到鬼一样闭了嘴。 笑吧,好好笑。老子明天就转院。 第4章 之前小花带着一群人堵住急诊室门口的时候,我依稀听见了一个名字。在心里过了几遍,终还是无果。 小花进来后神色有一些尴尬。他见我已经半靠在床上,极有眼色的过来帮我把被子拉好。 “那什么……警察马上上来做笔录。 “来吧。欢迎。”我看着他的脸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样和我说话绝对没好事,果然下一秒他就提出了一个十分无理的要求。“能不能算了?” “cāo!”我就要暴起了“你没病吧!”我指着他的鼻子发飙:“老子差点让人弄死了!你说什么算了!” 小花坐回沙发上,脸扭向窗外,也不说话了,开始用冷战那一招。他枯坐了五分钟后,我就没骨气的认怂了:“好吗……”我说:“但我有个条件。” 小花转头过来,表情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个时候还能提无理条件,面上似笑非笑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以后我再也不去相亲了……还有,现在!立即!马上!重新给我去买饭!” 折腾到这会都没吃饭,要命的是王盟还把汤洒了一地。虽然被清洁工打扫过了,可是残留的香味还是让我的胃一跳一跳的疼。 小花深深看我一眼,恢复了他那一向狂拽酷的表情,转身走了。 这个事绝对蹊跷。但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有蹊跷,今天所有的事都透着诡异,我一时半会还理不出个头绪,但是,我信解雨臣。 吴家解家。本来就不是那么干净。 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生意。从来没有人瞒着我,只是我兴趣不大罢了。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志向,最喜欢的就是坐店门口喝茶发呆,或者和隔壁老头下棋,王盟天天笑我是老人心xìng。而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原因。因为在听到他名字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 纵然我只有半只脚踏上这一行,最近几年也频繁的听到这个名字。此人行踪诡异,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正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他逐渐活成了一个传说。 我对于传说中的人总是有着天然的敬畏。其实我不止一次脑补过他的样子。传闻中他身材魁梧,冷酷无常,身手过人又xìng格乖僻。于是在我心中,他应该是一个有着姚明身高施瓦辛格肌ròu的糙汉。干他们那种工作,说不定十天半个月也不能洗澡刮胡子,于是我给他加上了络腮胡和一头乱发。所以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活活呕出一口老血。 分明是个小白脸。纵然很厉害也是个厉害的小白脸罢了。而我对小白脸的定位是很靠下的。 后来王盟偷偷的告诉了我。根据警察叔叔了解到的情况,张起灵是一个敏感冲动而又深情的人。其实他偷偷暗恋解大少很久了,但是谢少爷又总是和我一起出双入对,于是在某天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某人在路边捡了个酒瓶,冲进医院就给了我一下。考虑到他对我及时采取了救治措施,还有自首情节。不仅认罪态度好而且受害者也就是我,还表示就这么算了吧。于是被拘留了十几天,又放出来了。 我就说那天来做笔录的警察怎么一直都怪怪的!我气的手都有点抖。你们编这样一个故事也太看不起警察叔叔的智商了。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我深深的觉得丢人。 但又从侧面印证了这件事不对劲的程度,以小花的能力,搞定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他为何要赔上自己的清白与名节,编出来这么一出三流电视剧都不屑演的狗血剧情? 结果现在,那人从拘留所出来了。一声不吭的拎着个包就住进了我的店里。我对张大爷敢怒不敢言,只好向小花投诉。 “这也算我们之间的一个协议吧……”电话信号不好,有一句没一句的“他承诺帮我做事,但条件是住你那里。” “所以你就把老子卖了!”我吼了回去“什么狗屁协议,自己的人自己领走!” 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那边不吭气了。 我放缓了语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跟着你做事也方便不是。再说,他哪天看我不顺眼了再给我一刀……” 他的声音变小了一点“……不会。” 我冷笑了一声。 “最近我在外地,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小花说完这句就匆匆收了线。我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立刻又给他拨了回去,再怎么都打不通了。 冷静下来想一想,也是,以他的身手,想要我的命,第一次就能直接捏死我。罢了罢了,权当我多了个伙计。还是不用发工资的那种。说不定我还赚了。 结果呢。张大爷不愧是大爷,一来就占据了我的风水宝地。每天躺在门口的摇椅上喝茶。害的我只能抢了王盟的地盘,缩在柜台里玩电脑。王盟就更惨一些,没扫雷玩了不说,还得顺带着伺候门口的爷。 他冷着一张脸往门口那么一堵,直接让我这几天营业额掉了五成。 我心里那个恨啊。每天差不多要脑内循环一百遍门口那么冷怎么不冻死你。 终于在我自认为和他混熟后的第三天,委婉的提出,为了他的健康考虑,以后要躺就躺屋里吧。 张大爷居然是个从善如流的人。第二天就挪进来了。 生生把摇椅塞进了柜台和墙之间。死沉死沉的柜台,难为他一个人挪开了。 本来柜台里只能坐一个人。现在又躺了一个。王盟是彻底放弃了他的位置,我坐在张大爷腿旁上网也觉得如芒在背。开个网页都不自然。时不时要侧头瞟一眼。结果他不是看着天花板发呆就是看着我发呆。要不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本线装书,装模作样的在那看。 弄的几天后我连电脑都不碰了,专心在后堂看账本。 后面本来就支有一张单人床。我时不时在上面补个午觉。现在成了他的床。床下放着他的行李袋。屋子里拉了绳子,挂着他的衣服和毛巾,再没什么多余的东西,看来这人活的比我还乏味。 这天我吃饱了进来看账本的时候,桌上多了一把刀。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天划伤我的刀。 第5章 胳膊上的伤已经拆线,活像爬了只蜈蚣。而现在这蜈蚣的制造者,就静静躺在我的桌面上。泛着冷光。 我把它拿到眼前细细的看了看,比划两下,竟然出奇的顺手。 纵然我是个做古董生意的,也无法看出这刀的年份。黑色刀身不知什么材质,刻着深深的两道血槽。刀柄也没有过多的装饰。仅仅有几条古朴的花纹。但是它被保养的很好,而我也亲身验证了它的锋利。 “你喜欢?”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刀咚的一声掉回桌子上。 我抬头,张起灵正靠着门看着我,我挠挠头,“研究一下……”说着把刀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他走过来,拿起刀又递给我。 “给你。” 呃,什么情况。 您老不要我的东西我都烧高香了,我怎么敢要! 他又往前递了递,固执的,不容置喙的坚持要递到我手上。鬼使神差的,或者说我大概是害怕不接惹火了他,我收下了。 他掀开帘子出去了。 趁他不在我又仔细的研究了一会,心里说不出的喜欢。长度分量手感,无一不随我的意。虽然我对兵器并没有什么研究,也就是平时收东西的时候捎带的看看,但是这把刀分外合我的眼缘,当下便找了块软布,细细的擦拭起来。 从此小爷对他的脸色好了很多。他现在白天躲柜台后面睡觉,像只大猫,安安静静的。但是一到饭点必醒。给什么吃什么。有一天客人在店里坐着王盟才发现茶叶罐见底了。他不敢使唤我,不知怎么居然有胆子使唤张家小哥,吩咐他到后面街上先买上二两龙井。 张小哥没吭气拿上钱就出门了。结果回来时不仅成功的买到了茶叶,还比王盟买便宜了几十块钱。 嘿,我那个偷着乐啊。 后来他的话多了一点。虽然同我和王盟这种正常人没法比,但比起刚来时一句话不说已经是质的飞跃了。而且已经提升到会提问题的高度了。 比如,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多大。” 此刻我们仨正在小板凳上坐一圈吃午饭,我心说这不是相亲必答题目NO1吗?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26.” 他听闻皱了皱眉。我腹诽了一句,“您对我的年龄有意见?”没敢真开口。 紧接着他又问了我第二个问题,“你和解雨臣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瞬间想到了在警察叔叔那里备案的狗血三角恋,嘴里刚喝的一口汤就没憋住。 他默默的递了张餐巾纸给我。对面的王盟由于被我荼dú,愤然摔下碗洗脸去了。 我仔细想了想,大概是七、八年前? “就是我上大学那年,我就在这上的大学,他也从老家搬来。父辈都有jiāo往,就认识了。” 然后我又想起个好笑的,“他们都说小花小时候像女孩,我还说过要娶她来着。不过我不记得了。” 没想到这笑话说的太失败,对面人不但不笑,神情反而严肃了几分。 “你不记得了?”他仿佛无意识的,又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你重点错了好吗?重点明明是小花像女孩好吗!我脑补了一下小花穿裙子的样子,不禁一个人笑的前仰后合。 旁边的人没什么表情,一脸审视地看着我。 我只好收了笑,默默的看回去。 别怪你和我笑不到一块,没办法,脑回路不一样怎么沟通。 然后他又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之所以说是最后一个问题,是因为问完后我一天没理他。 他说:“你结过婚吗?” 请注意。他问的是“结过婚吗?”敢情老子在你眼里一副衰样就算了,还是个离过婚的人生失败者??? 再说老子相亲相的好好的是谁冲上来把我直接打到住院! 你不提这个茬我都要忘了! 我一怒之下也把碗摔在了桌子上。这饭没法吃了! 那之后的一个下午,我被饥饿折磨的抓心挠肺。又抹不下脸去吃饭。哼哧哼哧的一个人把摇椅又从柜台后面抬出来了,重新摆到门口。 今天天气不错,没风。我坐在门口喝茶晒太阳假寐,张起灵端了个盆在我身后洗衣服。我嫌他影响市容,专门还挪了挪椅子把他挡严实。 但喝茶充饥纯粹扯淡,我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响,身后那人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进屋去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衣服还泡在盆里。地上扔了个皂盒,能洗衣服的男人也算是少有了,特别还是会用手洗……我感慨一句,转回脸来接着晒太阳,不一会身上就罩下一个黑影,睁开眼,面前人端了个饭盒。 见我没有接的意思,他把饭盒和筷子放在了扶手上,继续搓衣服去了。 我把饭盒掀开看了看,赫然就是我中午没吃完的饭,又实实的压了好多菜,最上面还有两块鱼排。 拿冷饭来糊弄小爷,当我是王盟吗?我拨拉了一下。虽然有点想吃,还是有骨气的忍住了。 但也从来没有因为店里没有微波炉而那么后悔过。 第6章 我这铺子地段本就租金昂贵,因此店面不大,后堂平时也就是休息一下,其余一应生活物资其实非常匮乏,如厕还要去街上公用的,结合他的身份名气,我实在想不出他要委屈自己住在我这里的原因,并且还住的毫无怨言。我也不傻,冷眼旁观试图找处他的破绽。因此第二天他要求我和他出去散步的时候,我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气温开始回暖,湖风吹的人欣欣然,游客也不多,出来散步确实是挺好的休闲方式,但是和一个哑巴散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更何况那人完全没有自觉的在前面越走越快。我在后面跟的气喘吁吁。这哪里是散步,分明是竞走比赛。 在赛了二里地后,我终于受不了了,瘫在湖边的椅子上装死。在前面遥遥领先的某人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不一会又转回来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舒服的往后仰了仰头,摊开两臂搭在椅背上。和猥琐困顿缩在椅子一边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形象反差。 我想着怎么也得摆个伟岸的姿势。于是也挺起腰坐直了些。背后就是他的胳膊,我没地方搭了,只能作罢。 也没人说话,这场面……真的有点尴尬。 我清清嗓子,准备说点什么来活跃下气氛,谁知道被他抢了先。 “你走不动了?” 我心说你到底会不会聊天?假装听不见,结果他又说:“你该多锻炼,别老待在屋里。” 见我不搭理人,他便沉默了。我回头往他脸上瞅了瞅,他抬眼看我,又低下了头。我心里松了松,不知道为什么就说:“我也不愿意总窝在铺子里,出来……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想了想才接着说:“没什么兴趣。” 他还低着头,也跟没听见一样没反应。我赶紧加了一句:“不过出来散步挺好……”结果他抬起头问的却是:“你父母呢?” 虽然这话题跳跃的有些快,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在老家,这就只有我和我三叔。” “吴三省。”他点点头。对于他知道我三叔的名字,我一点都不奇怪。 “你说你在这上的大学,那你之前在哪?” 我皱眉想了想。“在……老家?” 他仿佛来了兴趣,凑近了一点问:“你会说那边的方言?” 此刻我们俩,还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像两个在长椅上促膝谈心的普通朋友,只是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假,就只有天知道了。 我摇了摇头,说:“能听懂,但讲不好……而且我很久没回去了。” 他又沉默了。 为了调节气氛,我补充了几句:“……我们老宅子很大的,就住在村道边,前面就有条河,我小时候还在里面抓过鱼。我家大门口还种了一丛竹子……” 他似乎不太感兴趣了,站起身跺了跺脚,手chā在兜里开始往回走。 真是个怪人。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跟在他后面。好在回去的时候他走的慢多了,走了很久他才问我:“一个人?” 我被问的一愣,他见我不回答,又补充了几个字,“一个人抓鱼?” “当然不是……”我脱口而出,记忆里的那条河的一切都无比清晰,水很凉,河底是圆圆的鹅卵石,也有些大石头,露出水面的部分生了青苔,我弯下腰掬起了一捧水。一条小鱼苗倏的从指缝间溜走了。但是……我突然发现我根本记不起是否有人和我一起玩过。 后脑倏的一片冰凉。 他仔细看了看我有些呆楞的表情,似是摇了摇头。 或许是时间太久了,我想,我忘了。 此后的每一天,他都要在中午吃完饭后拖我出去走走。我们俩越走越远,有时候能绕着西湖转一个下午。最开心的要属王盟了,不但没人和他抢电脑,还没人看着他偷懒了,每天那个期盼我出门的眼神都不带掩饰的。 只是他不再问我问题了,除开我们同时沉默,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说他听。找话题很辛苦,我把隔壁老板们这几年的八卦说完了,又分享了我在大学里的丢人事迹,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把我最近看的一个电视剧给他讲了讲。我兀自情绪饱满的吐沫横飞,他也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时不时望我一眼,表示他在听。 虽然他表现的不但不捧场还有点嫌弃,我还是坚持唠叨。要不两个大男人每天一言不发的逛风景……想想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后来实在找不到该说什么了,只能盼老天爷开恩下场雨。 雨还没盼来,先盼来了失踪两星期的小花。 他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出门继续每日一逛。小花的出现无异于神兵天降,及时拯救了即将崩溃的我。 然而结果是张起灵歇下了,我被小花拖走了。 第7章 我们要了个包间相对而坐。小花端着茶杯,眼睛时不时往我面上瞟,满脸的调侃。 “看来你俩处的不错。”他开口道。 我说你张嘴就是一副媒婆嘴脸,业务很熟练嘛。 他笑起来,我沉默的看回去,他直到笑够了才说:“真没什么奇怪的?” 我心说他浑身就没个不奇怪的地方,这评判标准到底是什么?他怕是也想到了,耸了耸肩,说:“也是,他本身就不是普通人。” “你说他……”我犹豫道:“不能是有人冒充的吧……” 小花想了想,说:“我一开始也怀疑过,但你看他的手……” 我们俩同时沉默了。 过了一会,我才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住在我这?” 小花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茶杯在手里握着,似是陷入沉思,半天才看着我慢慢的说“我有点没想到……有我查不出底细的人。更没有案底,干干净净。” 关于这点我毫不意外,他自己都敢报警。 小花摇摇头接着说:“但干净才不正常……他靠近你一定有目的, 只有让他呆在你身边……”他看我表情明显有点不快,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们马上要出去一趟。” “你们?你要把他夹上来? ” “他答应的。”小花把茶杯顿在面前桌子 上,很轻的说了一句。 第二天杭州下了第一场春雨,一大早他们就走了,没来得及和我道别。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雨点噼噼啪啪打在窗户上,外面狂风大作,带着哨音在屋里回dàng。我一直睡眠不好,在这样的夜晚失眠更甚。 可是迷迷糊糊的在后半夜我不但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我很少做梦,并且这个梦在我醒来后依然记得很清楚。 我梦见了老家的那条河。 我光脚站在河中,浅水将将没过我的脚面。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光着屁股在捞鱼,我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河水开始变深 ,快漫过我挽起的裤脚。 我低头将裤腿挽的更高些,河面很平静。我清楚的在水中看到我的脸。 分明是我现在的样子。 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只是屋里少了个人,竟显得有些空dàngdàng。也没人要我出去散步了,我在店里闲了几天,心荒的能长草。 买了个微波炉,王盟天天用它微波泡面,我本来还想买洗衣机来着,看看屋里实在没有地方放也就作罢了。 无聊时只好把那把短刀拿出来,一遍遍的擦。第一次觉得日子过得如此漫长,也想不起他没来的时候我到底是如何打发时间的了。 那天我去隔壁下棋,老李纯粹个臭棋篓子,下的慢还悔棋,要不是我实在没事干又不愿意戳屋里呆着,早都不和他玩了。下到最后他倚老卖老硬赖我一把,弄的我及其郁闷的甩手回了店里。 我前脚刚进门,身后又是一声门响,来人一掀帘子,我差点没认出是谁。 张小哥出门一趟更加落魄了啊,头发也长了,满脸胡茬,背了个脏兮兮的登山包,包侧还别着跟长柄的东西,缠着一圈破布。一进门,二话不说先奔到柜台前端起我的茶缸咕咚咚一缸水灌了下去。 王盟见状赶紧烧水去了。 我头上的筋都在跳,深吸了口气,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把包卸了下来,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我同他一对视,当下便有些正义感bào棚,“解老板虐待你了?水都不给你喝?”我说着掏出了电话:“他人呢?” “不知道。”他在椅子上坐下,一边脱外套一边说:“给你带了点东西。”说着踢了下脚下的包。 我心说小花那么一个小气的人居然让你带走了这么多东西,这人转xìng了?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的问他:“都是给我的?” 他点点头。 我走过去拎了一下,死沉死沉的。真难为他一路背回来,不由的心花怒放开到脸上。欢天喜地的承诺他“我卖了给你分大头!没说的!” 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在屋里踱了几步,考虑了一下措辞,还是说了。 “要不你今天去我家住,还能洗个澡什么的……” 他摇摇头。 我继续打动他“……你看这屋里连个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这两天又要下雨,你洗完衣服也干不了。” 他还是没吭气。 我狠了狠心,指着正在倒水的王盟“你住在这里天天帮他开门关门,他现在越来越懒了,每天都迟到早退,不能再惯他毛病了!” 王盟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之后才反应过来我给他身上泼的脏水,马上便怒了,刚朝我吼了个“你……”就收到我一记凌厉的眼刀,好在多年的默契终于占了上风,他瘪了瘪嘴按下话头,用肢体语言表示懒得理我。 张起灵此刻正背对着我们,没看见这一场眉眼官司。不过他从善如流,当晚便同我回家了。 到家后我才知道我他妈的就是个大傻子! 包里装的满满都是什么!!!除了他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掏出来的居然全是一袋袋的大枣!花生!最下面还有一包小米!我看傻了眼,哭笑不得的问他“这就是……是给我带的?” 他点点头,手没停,又掏出两包挂面,将东西在我家茶几上一一摆好。 我心中眼泪横流,这不是都给坐月子女人吃的吗我的个天神诶!但面上还得努力控制着我有点抽搐的脸。 也许我忍的太辛苦让他看出来了,又或者他纯粹就是在逗我,他欣赏了一会我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我手上。 其实我已经不报希望了。小花那个混蛋,就知道他没那么大方。 结果纸包里包着块上好的高古玉环。我几乎看了一眼就放不下了。 这让我怎么舍得卖掉! 第8章 趁他在洗澡,我将那玉环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古董店开了这些年,我见的也多,年代能看出个大概,那玉环身上细刻的浅纹分明是括弧云,玉质也并非是汉初常用的岫岩玉和蓝田玉,而是和阗软玉。 但此种玉环并非随葬礼器,而是器形较小的佩玉,是成组玉佩饰中的一部分,眼前这只玉环白如凝脂,不但没有任何墓中带来的沁色,周身还有一层厚厚的包浆,拿在手中的细腻温润之感,绝对不同于刚从地里出来的东西。 我不知不觉的便走了神,连他什么时候洗完出来的都不知道。 他换了套衣服,边擦头发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往旁边挪了挪,他便朝我伸出了手。 极有默契的,我把玉环递了过去。他拿在手中摩挲了几下,倒是一脸严肃的表情,我搞不懂是怎么个意思,想了想还是问他:“这不是这次带上来的?” 他望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说:“不是……“顿了顿又说:“朋友的。” 听他这样说我反而有了计较,又问他:“那他是想出手?” 他那个表情,似乎是笑了笑? 我见他面色松动,赶紧抓住机会扯着他袖子说:“你那朋友有没有报底价?卖给我……”他淡淡的看着我,仿佛浑不在意,却张嘴说了个我绝对无法接受的离谱价格。 我当时的脸色绝对像是被雷劈了。张着的嘴半天都没闭上,结果他扔下一句:“先放你那。”施施然回房睡觉了。 看着他紧闭的房门,我也糊涂了,这到底是卖还是不卖? 我把屋子收拾了一遍,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摆在了厨房的柜子里,又拖了地。把他的衣服全部扔进了洗衣机,便再无事可做,一转脸便又看见那玉环。 cāo!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揣上它回自己房间了。 临睡前我将那玉穿了根绳子,戴在了脖子上。那晚睡得前所未有的好,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着了,竟一夜未醒。早上睁眼看到天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尚在梦中。 白玉本身就有静心安神的功效,加上这块玉流传近两千年,早已不是凡品。若真是能让我摆脱睡眠障碍,多少钱我都认了。 因此我起床后心情甚好的做了早餐,东西反正是现成的,一人一碗挂面,煎鸡蛋,再zhà一盘花生米。张小哥吃的很快,但我得意的问他味道如何的时候,他却甩我三个字:“就那样。” 因为我实在已经看透了他是个心热面冷的人,所以也没计较,当下便起身收拾碗筷,准备去店里。睡衣领口敞着,我一俯身那玉便滑了出来,只见对面那人闪电般的伸手,一把便拽住了。 我和他之间还隔着张桌子,他这样拉着我脖子上的玉,我便仿佛被扯住辔头的马,整个身子都失了平衡,差点砸在他面碗里,胳膊肘在桌上重重一磕,勉强撑住了。 我抬头对上了他的脸,他面色yīn晴不定,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眼神中的东西我尚无法分辨,但他手下正施力,我被勒的几乎喘不上来气,下意识上手去推他的胸口,却如同推在铁板上。我实在不知道他突然而至的怒意来自哪里,脑中却浮现起我们初遇的那一天。 他也是这副见了鬼的表情,上来便对我痛下杀手。 我惊恐的浑身一震,张口便喊他,哪知道一个“张”字刚出口,他却突然卸了力气。那一刻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颓然放下了手,整个人向后靠去,缓缓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被气zhà了,没想到他原来是个定时zhà弹,时不时便要犯病的那种,当下便从脖子上卸下那玉,说什么也要还给他,他却不接,眼神躲闪起来,我是见过他发火的样子的,本着见好就收的原则,我最后表示不再计较他又一次想弄死我的态度,不过玉要放我这贴身保管。 他未置可否。 虽然经过了这个chā曲,我们还是一起去店里了,车子很快陷在早高峰的车流中动弹不得。张起灵刮了胡子,头发也短了点。坐在副驾的位置上看着窗外发呆。 天气热起来了,早上的温度就不低,车子的引擎盖散发着高温,光线折shè之后,前方的景色抖动起来,如同在沙漠中一样。 我仿佛真的看见了眼前的沙漠,一成不变的黄色,延绵到天地尽头。景色无比荒凉,然而我心中的苦痛,似乎更难以尽述。 我呼出一口气,肺里尽是灼热感,此刻我觉得自己正站在一座高大的城楼之上,东边太阳初升,我几乎无法睁眼,却依然看着那个方向。 天气如此炎热,可我手中紧握着的东西,却仍有一丝凉意。仿佛正是这点凉意,支撑着我不至于崩溃,沙漠中的天色突然一暗,我听见某种尖锐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将我猛的唤醒,我定了定神,失焦的眼神重新聚拢,发发现我仍坐在我的车里,张起灵的左手紧握在我放在方向盘的右手上,他凑的那样近,眼神中有急切的神色。 “你听不见我叫你?”他皱着眉说。边松了手,解掉安全带。“下车,我来开。” 我下车的时候,后面的司机咒骂着,按着喇叭从我身边开过。车流开始松动,而我们的车,就像是被抛在岸上的石头。 第9章 或许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张起灵打开了广播,电台里正放一首熟悉的歌,我放下车窗,吸了几口混合着尾气与灰尘的空气,点了一根烟。 事情太不正常了。 我的手伸到胸口,紧紧捏住了那块玉。不,不是那种不正常,换个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或许是正常了。 玉这种东西最有灵xìng,本就不是随便戴的。我开了这几年古董店,手里过的东西也不少了,却从来没有动过自己留一块在身边的念头,从三叔和小花那出来的东西,大多是葬器,更有带着血沁的,本身并不适合戴在身上。又或者这种一直是人养的古玉,虽平和些,我平时也是不大近身的。 但这一块不一样。我手指抚过它身上的花纹,绝对不一样。电光火石之间,我又想起了那把匕首。 我盯着张起灵的侧脸看了一会,他神色如常,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但我清楚的记得刚才他眼中的情绪,那一刻仿佛被闪电照亮的重重黑夜,他真正要隐藏的东西终于无所遁形。“前面路口右拐。”我对他说。 他偏头看了看我,一言不发的打开了转向灯。 不去店里了,我必须马上见到解雨臣。 指挥他一路开到小花家楼下,我低头问了他一句:“你要不要上去……”我知道他不会上去,也根本不愿他跟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的问出口。 “你上去吧。”他说,“我在车里等你。” 我点了点头,推门下车。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一路如芒在背,总觉得他在盯着我。 小花窝在沙发上,怀里扣了个抱枕,面朝下趴着不理人。我知道他有起床气,刚才门禁铃起码响了五分钟,他现在不待见我也是正常的。 我也就没去招惹他,沉默的坐在他对面,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好面色凝重沉默的盯着他的后脑勺。他趴了足有五分钟后才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抬头看了看我,揉了揉眼睛,“怎么了?不是给你带东西了吗?一大早跑来告状。” 他不提我还没想起来这茬,“你出的主意?买那些枣……” 小花笑着说,“补血呗,看你那样子……”他坐了起来,脸上还压着两道红印子:“你还不高兴了?” 高兴你个头!我狠狠的瞪着他。 小花收了笑,起身往卫生间走,我亦步亦趋的紧跟在他身后,终于他发现我的异状,一个转身站在原地,伸手推了我一把:“你想说什么!” 我从脖子上摘下那玉递给他。 他接过,只扫了一眼就还给我了,面色如常的转身刷牙去了。我戴好了玉,靠在门边问他:“你觉得呢?” 他眼风扫过来,又接着刷牙,一时间我们俩之间只有电动牙刷的嗡嗡声。终于他刷够了,吐干净嘴里的沫子,才说:“那种东西,你自己不能看?”边说边往外走,我好脾气的跟着他,说:“我当然是看过了才来问你。” 他站定了,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无聊,又走近了拿起玉看了两眼,耸了耸肩,说:“年头倒是够,料也不错,这工……”他看看我,才说:“工也罢了……不是多稀罕的东西,我库里比这个好的也不是没有……你到底要干吗?” 我说:“他给我的。” 小花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朝冰箱走,开门上下翻了一回,才说:“那你就收着,给我看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脸甚至都没转过来。我看着他拿出桶牛nǎi,转身在流理台下拿出俩杯子,抿着双唇。 “你都不问问我他是谁?”我突然开口。 小花手一抖,nǎi差点洒出来,但他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表情,故意看着我说:“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东西……” “所以我来问问你……”我并没计较,舔了舔嘴唇说:“你和他出门一趟,到底看出什么问题?” 小花咕嘟咕嘟灌下那杯nǎi,擦了擦嘴才说:“道上第一的哑巴张,倒是名不虚传。”听他这样说,我也就不再叨扰,起身告辞。 小花倒也没留我,跟着往门口走准备送我,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我突然开口问他:“我准备回老家,你吃不吃我们村口的烧鸡?” 说话的时候我甚至没抬头,但仍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的呼吸一滞,接着才说:“你还能想起来我?” 我便笑了,看着他的眼睛说:“当然,想的起来。” 第10章 没什么烧鸡,我家老宅就是村口第一家。小花的反应简直不言自明,而我也半天没缓过神来。几乎是脑中一片空白的看着电梯按键上的数字不断变幻,叮的一声,门开了。 电梯里的人见我迟迟未动,等的不耐烦了,出声问我“你到底下不下?” 我点点头。侧身挤了进去。 只有一个解释,他从未去过我家老宅。说实话在我的印象中也确实没有小花昔日的身影,但家里人总挂在嘴边说,说多了我便也下意识的觉得我见过他。但若真的有这回事,那也是很多年前了,小花他不记得了也说不定。 可我心里仍然无法说服自己,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对。 不对,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小花瞒着我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张起灵靠着车门站在那里,手中还夹了根抽了一半的香烟。他抬头见我出来,没什么表情的把烟掐了,转身拉开了驾驶室的门。 我上车坐定,揉了揉脸,他已经在点火起步了,问我:“去哪?”我沉默的看着他往院外开,指了个方向,说:“我买点东西。” 犹豫了一下,我将兜里钥匙掏出来,卸掉了一把放在仪表台上,对他说:“今天不去店里了,你想去转转也好,这是我家钥匙……” 他疑惑的转头看我,我又说:“我想出门一趟,你看你在哪下车方便?” 他收回了目光,像是对着空气说的,“我和你一起去。” 那一刻我真的很摇摆不定,自从他出现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我又在刚刚亲眼验证了我的发小说不定也是半路的缘分还是因为他曾经问过一句,我和解雨臣认识多久了。这一切都让我深深的产生了怀疑,然而心中更强烈的,却是想看清这些迷雾背后的东西。如果一切是我想多了,那权当是回家看父母了,但思及此,似乎不带他更显得有些刻意。 我们去超市给老人挑了些营养品,又买了些饮用水,吃完饭便上路了。 给王盟打完电话他的声音有种压抑不住的开心,于是我旁敲侧击的吓唬了他几句,又骗他说我昨天手机和监控联网了,他现在一举一动都尽在我掌握中,他半信半疑,非要让我说他现在手里拿的啥。 我说是鸡毛掸子,他便马上蔫了。 吃完饭我又犯困,太阳晒着,眼皮简直抬不起来,索xìng放倒了椅背盯着窗外的天空看,没多久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张起灵并不在座位上。我盯着车顶出了会神,起身下车活动活动有点僵硬的腿。四周安静极了。偶尔有怪鸟桀桀的叫声,能望见黑黝黝的群山,像是黑暗中蛰伏的巨人。空气冷而潮湿,我马上打了个喷嚏。之前身上还搭了件外套早上出门我还笑他,说他穿的太厚。此刻也不再犹豫,直接把他衣服套上了。 天上居然有那么多的星子。 我环顾四周,这是山间的一片小平地,被开辟成了高速路停车区。因为太小了,连个服务区都算不上。停着几辆大货车。有一家汽修店,挂着黄色灯泡。引来无数山中飞虫。贴着山崖另有几间房子。亮着灯光。 回身抽了钥匙锁好车门。我刚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远远的就看见张起灵正朝我走来。他看见我下车了,便站在原地等我过去,身前落着长长的影子。 我跑了几步,他默默的转身向前走。 “去哪?”我问他。 “吃饭。”他头也没回的说。 走近了才看出来原来那饭馆门脸极小,挂着纱帘防飞虫,我们俩都需要低头躬身进屋。只有两间店面,却坐了不少人,应该都是过路的大车司机。靠墙的柜子上放了台旧电视,信号不甚清晰,但一屋子人都看的聚精会神。 他引我到靠墙的一桌坐下,菜已经端上来了。盛具都是普通青花大海碗,用的旧了,边缘也都有破损,满满一碗鲶鱼烧豆腐,另一碗是汤,面上飘着一层白萝卜。饭是装在大木筒里的。老板端来一只,让我们随便吃。 他抽了两双筷子,递给我一双,用眼神示意我赶紧吃。我舀了勺汤凑到嘴边,刚尝了第一口便猛的挣大了眼睛。 他看着我的表情,像是笑了笑,低头吃饭。 我也顾不上和他废话了,一顿饭吃的狼吞虎咽的,吃的七八分饱了才有空和他说说话。 “你怎么知道……的?”我打了个嗝。 他筷子上夹了块鱼ròu,似是检查了下有没有刺,长臂一伸却放进了我碗里,才说:“原来吃过。” 诚然我问的并不是这个……我埋头吃那块鱼,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们这个情形有多暧昧,而他做的却自然而然,我也似乎吃的理所应当,当下脸便烧了起来,匆匆抄起他的碗,盛了碗汤。 “这个萝卜汤炖的……你也多喝点。” 他点了点头。 第11章 我父母住在县上,老家还在更远的山里。去年才通了高速路,给县城留了个出口,下了高速后再开半小时国道就到了。 我们进县城的时候是九点,路灯隔老远才有一盏,路边已经没什么人了。 这实在是个很小的地方,两条主街道,几乎没什么高层,更多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盖的那批六层楼房,一条洧水河从县城穿过,但当地人都叫洧江。 这几年县城也注重形象,沿江一线原来都是滩涂湿地,如今也修起了景观河堤,安着仿汉白玉的石栏。我对张起灵说:“这河原来经常涨水的,看那边的桥……水大的时候几乎要漫上来……从桥上拐过去。” 他朝窗外看了看,左拐开上桥才说:“新修的。” 我一开始没明白他指什么,仔细看那桥才发现与我记忆中的已经大不相同了,桥面宽了不少,和江堤上如出一辙的栏杆,两侧都修了步行道,还有了路灯。 曾经这桥不但到了夜里一片漆黑,连桥栏都没剩多少,晚上走着走着掉下去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问我:“你多久没回来了?” 我想了想,答他:“去年过年还回来了……”我说这话没什么底气,那股违和感又涌上心头。我扭头看他一眼,那人面色如常,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前我打家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又打我妈的也是无果,我想起上次联系她说她晚上要跳广场舞来着,一般都不带手机,因此我也没在意,一路指挥张起灵七拐八绕的开到我家楼下。 我爸年轻的时候在县上上班,也算是个捧铁饭碗的公务员。他工作的地方全名叫XX县宗教管理委员会,名头听着很大,工作人员一共只有俩,道教佛教基督天主一把抓,上山在庙会中维持个秩序就算出差了,空闲的时间也多,没事写写画画的,还是我们县上书法协会的会员。现在退休了,我妈说他去老年大学兼职教画国画,每天晚上都要去给老头老太太们上课。 因此我看见我家黑着的窗户,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一直随身带着家里钥匙,开门进屋后示意跟着我的张起灵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到墙角。自己在各个房间里转了转。我妈我爸那间房子门是关着的,我推了一把,发现上了锁。 窗户都关着,屋里浮动着一股灰尘的味道。张起灵在沙发上坐下,我家是那种老式又笨重的皮沙发,他落座后手随意一抚,把全是灰的手指举给我看。 我转身拉开冰箱门,空dàngdàng的。连灯都没亮。我头皮一阵发麻,转身怔怔的看着他愣了几秒,又转身去了卫生间。 洗脸池里有一层黄黄的水垢,架上的毛巾已经干成一根棍了。我一把扯下来在手里捏了捏,卫生间的小窗紧紧闭着,连chā销都chā着。 厨房也是一样,没有任何最近开伙的痕迹,抽油烟机很明显是清洗干净后再未用过。台面上放了只酱油瓶,像是谁忘在那里的,瓶身落了一层灰。 这哪里像刚出门,这屋子最少半年没人住过了,并且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我父母并不像是突然离开的。 可是……我头疼了起来,就像什么东西顶着我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疼,我两手都揉着脑袋,茫然的又在厨房环视了一圈……人到底去哪了? 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看见我的神色,往前走了一步,面上有些担心的神色,皱着眉问我:“怎么了?” 我冲他摆了摆手,说:“没事……”但面色依然缓不过来,支撑着走到沙发前坐下,也抚了一把沙发皮面。 一层灰。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张起灵背对着我正低头看斗橱上的照片,那上面摆了一排,有单人也有全家福什么的,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我可以给我二叔打个电话! 我二叔一直住在老家,到过年我和三叔也要回老宅,我爸我妈平时似乎也和他经常联系着,思及此,我又摸出电话拨了出去。 张起灵正拿起一张照片仔细的看。 电话里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语音提示,我只好又拨了一遍我妈的手机,还是没人接。一抬头那人却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像框,直接递给我。 我一脸狐疑的接过,是一张很普通的合影,我们一家三口在照相馆照的,我还被抱在怀里,照片已经有些发黄了。 “这是谁?”他问。 “还能有谁?”我没什么好气的答他。 他目光却严肃了起来,一眼不发的狠狠盯了我半晌,突然从我手里抽过那张照片,依样摆回了斗橱上。 我也气不打一处来,这一天天碰到都是什么事! 第12章 我记得我房间的窗帘是蓝色的,褪色的那种蓝,像是老式的床单颜色。可现在它是米白色,上面有灰色的竖条纹。我扯开窗帘朝外看了看,我家在三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我的房间朝南,窗下的院子里有一颗国槐,已经长的非常高了,透过枝叶的缝隙能看见一块地面。这景象即熟悉又陌生,那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又冒出来了。 我拉开抽屉翻了翻,没找到钥匙,有些小物件,一枚名章,是我爸的,他某次开会的登记证,我妈的塑料卡子,几张旧钞票……都是些没什么大用的东西。张起灵还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 我又看看手机,十一点多了,还是没有任何回电。我想了想又走出去,却看见那人靠在沙发背上,一脸疲惫的闭目养神。 也是,他开了一天车,我反而睡了一路这会不太困。但我屋里床两人睡肯定是挤的,沙发又不够长,或者睡到我妈那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下意识的,我似乎不愿意进那间屋子。索xìng开了柜子,好歹铺盖都是全的,我翻了条干净床单出来铺上了,又找了两条半旧的毛巾被。 床单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樟脑球味道,毛巾被上好几个洞,洗的发白,我挑了条看上去好点的放在了里面,才出去叫他。 他正从卫生间出来,抬头看过来,说:“没水。” 我哦了一声,赶紧往门口走,我们这栋楼的水管总闸都在楼道里,出去一看果然是关着的。 放了一会水管里的水才变的清澈起来,他洗了洗手,问我:“你家里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挠了挠头说:“旅游去了?” “还是你进错了门?”他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当时我以为这是个笑话,还在心中感慨我和他的关系已经到了能开玩笑的地步了,傻乎乎的笑了笑。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过来,他那一刻想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 回来本就是临时起意,根本没带洗漱用具,也完全没料到会面对这样一个人去楼空的状况,我在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总算翻出来几只一次xìng牙刷,包在透明袋子里,手指粗细的牙膏,几乎干了很难挤出来,不知道牙膏有没有保质期。两人草草洗了把脸,拿衣服擦了,就准备上床睡觉。 他走在前面,一进屋看见那张小床明显愣了愣,我已经跟过来了,说:“凑和一晚上吧,眼下就这条件……” 他说:“我睡沙发”俯身拿起个枕头就往外走。我连叫他几声都不搭理我,我只好上手拽他,急着说:“我睡……我睡沙发,你就躺这里。”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握在他手臂上的手,似是犹豫了一下。 我夺过他手里的东西说:“你还是去床上,我白天睡多了,这会也睡不着……”他这次倒没在犹豫的往屋里走,直接在床边坐下了。 见状我便退了出去,同他说晚安,他也没理我。 我没计较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声音调的小小的,但一秒钟也没看进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翻腾。 我上个星期还给我妈打电话了,根本没有任何异状,我们还聊了很久,她后来说最近累的很,我说你是不是跳舞太积极了,她说跳舞是锻炼身体,哪有累的。又说最近连逛淘宝的时间都没有,我就说你看上什么我帮你买,她又不提这茬了。 总之是很正常的对话,她丝毫没提过要出门的事,并且她若真的要出门,又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搞的像人间蒸发一样有那么一时间我都怀疑他们老两口被外星人绑架了,她和我的一切通话不过是我自己的臆想。 还是明天早上给二叔打电话问问……或者问问三叔……我忖量着,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一觉醒来只觉得脖子要断了,腰也酸背也疼,这沙发年代太久,中间陷进去一大块,人是窝在里面的。我艰难的从上面爬起来,看了看手机。 半夜两点多。 我再不想勉强自己了,抱着枕头就回了房间,闭着眼睛往那人身边一滚,不管不顾的睡了过去。 第13章 楼下传来了鸡叫。 在城里住了许多年,已经绝少听见这种动静了,如今在半睡半醒中听见公鸡打鸣,我迷迷糊糊的竟冒出个念头:“卯时了。” 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张起灵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蹭在我脸上。我眼前有一瞬间的虚焦,稳了稳心神才忍住没动,仔细打量了他几秒。 他身上穿的是我昨晚翻出来的件旧背心,可能是我爹的,洗的有些发黄,领口松松的扯到一边,浑身都是一股樟脑球的味道。一只胳膊搭在我腰上虚虚扣住了我的背,似乎是怕我滚下床去。这个不成型的拥抱却让人无比心安,那一刻我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竟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哪知道下一秒他就睁开了眼,眼神清明,没什么表情的将手收回去了。 我大窘,猛的撑了一把从床上坐了起来,干笑了两声装傻:“我怎么睡到这来了?哈哈哈……” 他无语的垂下了眼,也坐了起来。 我昨晚前半夜虽受尽折磨,但好在后半夜补觉成功,洗完脸简直神清气爽,难道真是那玉的原因?我现在还真的有点信了这一套,镜中人的脸上一扫长期失眠所带来的颓态,眼下的乌青也渐渐散了……可是……我又仔细照了照镜子,我的嘴怎么了? 我伸手摸了摸,不痛不痒的,但是肿了起来?我疑惑的从卫生间出来,唤了那又在斗橱前看照片的人一声。 他回头看我,于是我指了指自己的嘴,问他:“你看我这怎么了?” 那人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却马上恢复了古井无波般的神情,言之凿凿的告诉我:“蚊子。” 然而当时的我就是那样的单纯,居然轻易相信了他的鬼话而不是一巴掌拍死他。 我昨晚打定主意,还是先回老家见了二叔再说,我是见过三叔忽悠人的本事的,真是把你卖了还在帮他数钱的那种,如今我遇到的事处处透着诡异,还是不要先招惹那老狐狸才好,因此也就不再犹豫,指挥张起灵拿上我们昨天买的东西顺便给二叔拿去,省得空手上门。 我家的防盗门是最老式的那种,如今连锁心都和我较劲,昨晚的时候就折腾我好久,还是他上手帮我打开的门,如今要走了,钥匙却卡在了锁心里面死活拔不出来,我弯腰撅屁股的堵在楼道里,正着急的冒汗,楼梯上偏又响起了脚步声。 一位烫了满头方便面卷的大妈拎着菜出现在楼道拐角,一抬头看见我俩的架势,先愣了愣,一脸狐疑的盯着我往上走,又转开目光看张起灵,我赶紧直起身让开了路,那大妈从我身侧挤过,不动了。 我好不容易抽出了钥匙,松了口气,一回头那大妈还看着我,我心想大概是把我当贼了,于是酡然解释道:“我钥匙拔不出来了……”她皱着的眉却突然舒展开了,一脸惊喜的看着我说:“是……小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我彻底傻了。气氛眼看陷入尴尬,旁边立着一直没做声的张起灵此刻却突然接了一句:“昨天回来的,拿点东西。” 我傻愣愣的转头看他,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朝那大妈笑了笑,身上那股无时无刻散发出的疏离感似乎也收敛起来了,态度亲切和蔼,果然那大妈也笑了,又对着我呆滞的脸说:“还是你妈有福气,早早抱上大孙子了,你看我们家小林,还单着呢……你回来没带孩子?对了你妈的腰疼……”正说着猛的拍了下大腿。 “你看我这记xìng!你妈托我买的膏yào……你等着我去拿,你给她带回去……“说着从兜里哗啦啦掏出串钥匙,反身开门。 我看向张起灵,他也正看过来。我苦笑一声,无声的冲他说:“是我疯了吗?” “吴邪。”他对我说。 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叫我的名字,他本就话少,惜字如金,几乎没有开口叫过我。 可是那天,他却问我:“吴邪,小羽是谁。” 我闭上眼摇了摇头。 第14章 这一切就像是个荒谬的玩笑。不怪乎我觉得自己疯了。亦或者是所有人都疯了。 我脑子里冒出很多奇怪的念头,或许是我在无意间穿越了平行时空?又或者我得了面部识别障碍,再者我上次受伤之后一直就没醒过……我转脸看了张起灵一眼。 他也在看我,我们站在我那辆破金杯前面面相觑,我手里还拿着一打散发着浓烈麝香味道的狗皮膏yào。 自从那声莫名其妙的“小羽”开始,这个人看我的眼神都连带着不对起来,尽管他的面部表情还是没多大变化,但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明显进入了某种焦灼的状态,“你到底是谁?”我终于忍不住问他。 他后退了一步,目光中所表达的东西我完全无法参透,他摇了摇头,说:“那你又是谁。” 我是谁?如今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 车没走多远天就下雨了,我们俩一路再没jiāo谈过,土路湿滑泥泞,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磨蹭到中午才终于开到村头,过条河就是我家。 雨势小多了,我从车里翻出把伞,他直接把帽衫扣上了,跟着我绕过一片菜地往桥上走。整个村子里都净悄悄的,偶尔几声狗吠传来。 老宅的地势高,墙根露出盖房时垫下的青石,我们从屋后往正门绕,张起灵突然站住了。 我疑惑的回头,只见他盯着某处看了看,突然蹲下身子两只手指在墙根抠了几下。眉头便皱了起来。我知道他平白根本不会有此反应,便也凑了过去,只见他抹掉的那块泥下,赫然露出了几个字。 这哪里是普通青石,分明是块残碑! 我诧异之后顺手从脚下的水洼中掬了捧水洒在上面,涂开了那一片泥痕。 所得不过七八个字,因年代实在久远,又风吹日晒雨淋,碑上字迹几乎磨灭怠尽,只留有浅印,但仍能看出笔力不凡。我平时爱研究个碑贴拓片什么的,也算是半个行家,这碑上的字迹笔势苍劲,波磔圆润,明显是唐楷,这碑八成是出自开元天宝间的盛世之碑。 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我也确实没想到,这老院子的宅基下居然还有垫有这种东西。他拍了拍手,像是失了兴趣,越过我先往门口走了。我仔细一想也释然了,唐碑对于普通人来说虽然难得一见,但对于这些土夫子来说,怕是只能算个平常物件,没什么稀罕的。 大门虚掩着伸手一推便开,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进到院子里,我顺了顺气,大吼了一声“二叔!” 很快,偏厢灶房门口探出个身影,手里还拿着烧火棍,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吴……邪?你……”他话未说完,目光落在我身后那人身上,脸色马上就变的不那么好了。 “……怎么回来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二叔正在灶房烧火。我俩就到了。我把张起灵手上的东西接过来,通通递给他,“赶紧做饭,饿死了。” 二叔盯着我看了看,又仔细打量了一会我身后立着的人。千言万语似乎都咽了下去,转身回灶房切菜去了。 我坐在小凳上帮他剖竹笋,二叔一脸ròu疼,说他早上起了个大早,就挖了这些笋,自己都不够吃的。我说这是老天爷不让你吃独食,给你提个醒。 他大笑起来。不见丝毫的异常之处,二叔对我还是当初的样子,那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怪事……我正准备开口问他我父母的事,他却突然收了笑,面色严肃起来,眼睛瞟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压低了声音问我。 “哪个人什么来头,你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我同他一起望出去,张起灵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chā在兜里,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好似一尊石像。 第15章 二叔在外人面前向来是不苟言笑,但对我总是不同的,他们兄弟间都不太开的玩笑,到我这里也能说一说,而他此刻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我看见他突然肃紧的面容,无端的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开口道:“一个朋友……而已。” 二叔转头看着我,嘴角带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哦?你还有我不知道的朋友?” 他这句话饱含深意,但以我当时的段位,根本无法招架,一时又怕说多错多,只好含糊应道:“解家的伙计……和我也不算多熟……” 他嘿嘿的笑了两声,似是不再在意转身去炒菜,我被他打的这个岔突然点的灵醒了,清了清嗓子才说:“小花走不开,让我帮他去办点事……这不带着他手下的人……路过这边,我连我家都没回先来看你……” 二叔站在灶台前身形一顿,接着又在锅里翻炒了两下,举着锅铲尝了尝咸淡,才偏头斯条慢理的说:“难为你有心……”又指了指灶房墙角那一堆营养品,“太太口服液也是给我的?” 我这个蠢货! 没人说话,时间仿佛黏滞,光线从离地丈余高的窗棂中透下来,只能听见锅里兹兹的响,我抽了抽鼻子,说:“糊了。” 二叔抬手舀了半瓢水浇进锅里,水汽蒸腾起来,他的面容此刻也模糊起来,“小邪……”他开口道,“你现在连真话也不愿说了?” “不……不是……”我着急的辩白道,但又无言以对,只得重复那句“不是的……” “你回家了?”二叔突然沉声道。 我只得点头。却死死盯着他的脸,二叔叹了口气,刚准备开口,我便赶紧又问了一句:“小羽是谁?” 他突然一脸愕然的抬眼看我,虽然那表情只有一瞬,但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二叔脸上换成了幅轻松的笑意,说:“你打听他做什么?”一边返身又去折腾他那一锅菜,一边说:“……是你妈亲戚的小孩,听说最近媳fù做月子,你妈伺候月子去了……”他顿了顿,又说:“你妈没告诉你?嘿嘿嘿……”他笑着说:“是怕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cāo心吧。” “男孩女孩?”我突然开口。 二叔这次答的很快。 “大胖小子。” 我摊摊手,说:“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怎么搞的和人间蒸发一样……我爸也伺候月子去了?” 二叔说:“你爸什么人你还不了解?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离了你妈他一天都过不下去。” “那是……”我笑着说:“我爸哪能和您比。” 二叔得意的敲了敲灶台,说:“吃饭!” 米是自家打的新稻,菜是满满一盆山笋炖土鸡。二叔还从泡菜坛子里捞了几块腌好的萝卜洋姜,随便切了切当下酒菜,指挥张起灵下到地窖里拎了一小坛酒上来。 那酒也有年头了,拍掉了坛口的封泥,一掀开油纸酒香味便扑面而来,饶是张起灵这样的人物,闻到这味道似乎也幌了幌神,更不要说我了。 二叔得意的说:“看我这酒……你上哪找去?” 我端起海碗抿了一口,点头称是,刚准备让张起灵也尝尝,一回头只见那人正仰头喝酒,碗拿下来的时候已经一滴不剩了。我直接傻了眼,二叔却眉开眼笑的,颇有些千里马遇到伯乐时的欣喜与激动,马上又给他满上了。 他也不推辞,端起来便又喝了。这酒乍一尝平和的很,又加上放的久,味甘xìng绵,入口确实是顺喉,但这种酒往往后劲大,他此刻喝的爽利,保不准一会怎么折腾,又是空肚子……我赶紧捂了他的碗,说什么也不让二叔给他添酒了。 二叔招呼他吃菜,又说:“酒有的是,难得你识货,咱们今天喝个痛快。”一边使唤我:“去!再去拎两坛上来。” 那在我面前闷油瓶一样的人,竟冲我二叔点了点头,回了个“好”字。 第16章 二叔来这一出肯定是打算把人灌醉了套话的,我也没点破,既然劝不住索xìng看着他俩推杯换盏,说不定最后我还能捡点便宜从那闷油瓶子嘴里问出几句,但哪里料到那人的酒量居然深不可测,最后二叔反而是先趴下的那个。 每回过年,二叔仗着自己酒量好,没少灌我们几个,这是我正儿八经第一次见他喝醉,不由的生出些‘你老小子也有今天’的痛快之感,把他架回房,往床上一扔,二叔闭着眼睛哼哼,我半天才听出来是戏词:“……聚散皆如此……富贵如浮云,世……”我替他脱了外袍,扯过被子盖住,随口答他:“你不是范蠡,这里也没越王……不好好睡觉唱什么曲?”他睁开眼看了看我,裹了被子翻身朝里,又没动静了。 我拍拍手愉快的往外走,张起灵还坐在桌前,一只手撑着额头,我当他终于是醉了,结果他突然抬头看我,眼神不见浑浊,只是脸愈发的白了。 刚才他俩光顾着喝酒了,菜也没吃几口。我坐下后示意他再吃点,他还没动筷子,我伸手一摸碗壁,菜却已凉透了,只好端起来去厨房重新热了一遍。 二叔虽然仍用土灶烧菜,好在仍有几样现代家电,我一边守着嗡嗡作响的微波炉,一边哼二叔刚唱的戏文。 南地多好昆腔,二叔也不例外,这本《浣纱记》听的最多,不知道是不是有个西施的缘故,戏文尤其婉约伤感,自古来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戏本子路数都差不多,我本不太喜欢,但架不住他总唱总唱的,尤其是那折《清江引》,耳濡目染的自然也会了。 “人生聚散皆如此,莫论兴和废,富贵如浮云……”叮的一声微波炉门子弹开了,我垫了块抹布端着碗往外走,“世事如儿戏,唯愿普天下做夫妻的都是……”我摇头晃脑的唱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将将刹住闸,顶住他的目光咽下了后面三个字。 他应该听不懂昆曲罢……我尴尬的笑了笑,招呼他吃菜。 闷头吃了一会,他对我说:“酒不错。” 我还真是难得听见他对喜好发表个看法,又赞的是我家这不太拿的上台面的东西,当时也觉得面上有光,不由的也豪爽一把,对他说:“你喜欢给你带走,有的是……”他却摇了摇头,打断我说:“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我问他。 他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我电话响了。掏出来一看竟然是我三叔。 我起身拿着电话走到了院门口,刚一接通三叔中气十足的嗓音便从话筒里传来,劈头盖脸就冲我嚷嚷:“你小子死哪去了!现在才接电话!” 我朝二叔的房子看了一眼,才说:“在铺子里。” 三叔说:“放屁!我就在你铺子里!王盟那小子说你从昨天起就没露面!你跑哪去了?” 我沉默了两秒,说:“出来逛逛。” “你还逛……”他在那边哼了两声:“赶紧回来!” 我说:“你先说什么事。” 他似是真动了气,那两句喉的我耳膜都疼,只得将话筒拿远了一点“我的话你现在也不听了?让你回来就回来哪那么多废话!” “哦,”我应了一声,突然问他:“我妈去哪了?” 三叔在那边显然是顿了顿,缓了口气接着吼我:“你妈去哪了你问我?你怎么不问老二?” 我笑了,说:“我正问他呢。” 他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我走回去,对一直看着我的那人笑了笑,说:“本来还想带你在周围转转的……” 他带着浑身的酒香朝我走过来,伸手在我肩上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开口道:“走吧。” 第17章 回去的路上是我开的车,他坐在副驾上闭目养神,一直没有和我讲话。后来便睡着了。 许是酒劲上来的原因,他睡的很熟,身子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呼吸绵长神色安稳,一向冷肃的面容也变的柔和许多,我时不时扭头看他一眼,车速也不由得放缓了下来。 我试图理清楚一个头绪。 先是他莫名其妙的出现,给了我一刀。他当时对我说,认错了人。所以他在找的,应该是一个和我很像的人?小花的态度从开始到现在简直天差地别,接着是我连夜回家,发现人去楼空,却凭空冒出来一个小羽……二叔说的不一定是假话,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告诉我那小羽得了个儿子,但还是那句话,若一切都没有异常,他们何必瞒我? 小羽……我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终是无法在记忆中搜寻到一丝痕迹。我试图回忆旧事,但眼前出现的,总是默片一样的画面,我能清晰的记得某些场景,但却想不起丝毫对话,一切都仿佛在看一本旧相簿……等一下…… 我突然想起了我家斗橱上的那几张老照片。张起灵看着那照片的表情在我脑海中历历在目,他肯定是当时就看出了什么端倪,若说是相似……我不是也被邻居误认为小羽,难道他要找的人其实是……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电光火石之间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我下意识的猛的一脚刹车就踩了下去,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异响,但我忽略了张起灵并没有系安全带,但那一瞬间的时光似乎被无限拉长了,我清楚的看见他几乎是同时就睁开了眼睛,反手一把撑上前档风,稳住了被惯xìng抛起的身形,紧接着便冲我扑了过来。 我被他这一系列反应搞懵了,任由他整个人横过来紧紧抱住了我的上半身,我的脚还在刹车上死死踩着,脑中一片空白半天回不了神。 他按在我后脑的手动了动,接着整个人退开了一点,仔细看了看我的表情,又扭头看向窗外,才沉声问我:“怎么了?” 我此刻才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五感慢慢回归,才晓得后怕。好在刚才我一直开的慢,走在了最外侧的慢车道,否则高速公路上这样的一脚刹车,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鼻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居然…… 我满脸酡红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他撤开手慢慢坐了回去,我赶紧说:“刚才……有只狗……” 他随意的点了点头,说:“别走神。” 经过这一场吓我算是彻底精神了,那人盯着我看了一会,似是终放下了心,又靠着椅背睡着了。天黑后我叫醒了他,我们换了位置,他一路开回了城,下高速的时候是凌晨5点。 一晚上着急赶路也没好好吃东西,因此我索xìng带他先去吃了早点,我饿狠了,要了一桌子,他却没吃多少,最后只得通通打包带回家。 因吃的太饱,在电梯里我又开始泛困,他就站在我旁边,我壮着胆子往他身上靠了靠,他也没表示出什么不愿意的意思,弄的我又有点高兴,出了电梯喜滋滋的往前走,正准备掏钥匙开门,他突然从后面扯住了我。 看他的面色,又变的出奇严肃,他一把将我拽到了身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口形告诉我:“有人。” 有人?我心下一惊,进了贼了? 门突然在里面被拉开了,我三叔出现在房间里。 第18章 我脱口而出:“你怎么在我家!” 潘子的身形堵在三叔后面,冲我打了个招呼。三叔眯着眼睛说:“我怎么不能在你家?兔崽子想想你这房子谁给你掏了一半钱!”我便不吭气了,一时间四个人都堵在门口,不进不退的。 三叔上下盯着张起灵扫了好几眼,开口道:“进来再说。” 这俩人也不知道抽了多少烟,我进门都觉得屋里是蓝的,先去开窗透气,一回头我三叔还在和张起灵大眼瞪小眼,于是我举了举手里的外买袋子,“包子,吃不吃?” 张起灵径直去卫生间洗脸去了。 我趁他不在,凑到三叔身边低声问了一句:“找我干吗?” 他塞了满嘴,瞥我一眼囫囵的说:“谁说来找你,我们是来……”他好不容易咽下去,下巴抬了抬,“找他的。” 张起灵站在走廊里,神色冷清的看过来。 潘子在一旁嘿嘿笑了两声,说:“小三爷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把这么一位藏在家里……” 我无暇挑他的话茬,直接就说:“他哪都不去!”三叔和潘子,一夜不睡的守在我家里堵人,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到底想干吗。 结果我话音刚落,张起灵就开口了。 “我去。” 我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他,那样子一定傻极了,他眼中甚至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我脱口而出:“不行!你哪都不用去!吴家解家……你都……” 他上前一步越过我,对仍坐在那里的我三叔说:“我去。” 三叔抚掌大笑起来,站起身道:“你就不问问去哪?” 他摇了摇头。我上前狠狠拽了他一把,“你缺钱吗?你不是要找人?你这是去送死……”三叔突然厉声喝了我一句:“吴邪!”他气的面色通红,手都在抖,缓了口气才说:“你胡说什么!” 潘子一步夹在了我和三叔中间,嘴里是劝我,眼神却不住的往张起灵身上瞟,我不知道何来的怒气,似乎是只要一听到他要去下斗就抑制不住的要发火,潘子扯着我坐在了另一边沙发上,张起灵转了过来,对我说,“我去不去,和你无关。” “好……”我冷笑了一声,心里却是铺天盖地的悲凉,便觉得自己的反应愈发的可笑。坐下后摸遍全身也没摸到烟,我索xìng起身一摔门出去了。 不管了!我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张起灵情愿被老狐狸算计,和我无关! 我气的在外面瞎转悠了一天,铺子也没去,天擦黑了才往家走,临进小区前我还有那么点隐秘的盼望,他说不定听了我的劝,没去趟三叔那趟浑水,结果走到我家楼下,一排窗户黑洞洞的,一丝光亮也无。 我当时便有些迈不动腿,甚至不想回去了。 后来我才领悟到,三叔玩了好一出调虎离山,只是我之前一直想错了,原来他们真正要弄走的人,是他。 他们走后的第三天清早,我妈回来了。 第19章 失眠卷土重来,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玉依然在我脖子上挂着,但似乎失去了任何效果。只要一闭上眼,我耳边便是呼啸风声,天旋地转的,心中的焦虑简直烧的我坐卧不宁尽管我不想承认,但又无可否认的,这一切与张起灵的再次离开有脱不开的关系。 小花也似人间蒸发一般,到处找不到人。我前一天是把自己灌醉后硬睡过去的,接着头疼了一天,胃里翻江倒海的喝水都要吐,王盟一脸忧心仲仲的,我当他是关心我,结果他捧个账本问我要不要jiāo代后事,我随口说::“你省省心,我要jiāo代也jiāo代给我老子娘,轮不到你。”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她就来了。她拎着旅行袋站在我大门口的时候,我不过躺在床上刚合眼,便被敲门声吵醒了。我脸色铁青的去开门,万万没想到是他,着实吓了一跳。她看着我那半死不活的怂样,估计也受惊不小。 我妈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她沉默的进了屋,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我因为精神不济脑子很久都是木的,愣了半晌才想起来给她倒水。 找了个杯子才发现饮水机是空的,桌上的凉杯里也一滴水没有,我手忙脚乱的进厨房开煤气现烧,我妈跟在我身后也进来了,从我手里接过了烧水壶。 她稳稳接了多半壶水,假装没看见我扔在水槽里一片狼籍的杯盏,转身将壶坐在了灶头上,点了火才问我:“你是不是病了?” 我揉了揉眼睛,故作精神的说:“哪有……好好的……” 她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出去的意思,盯着正轻舔着壶底的蓝色火苗出神,我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沉默的站在她身边。 过一会她似是叹了口气,轻声说:“吴邪……”我看向她,她摇了摇头,说:“别怪我……” 这又是从何说起?我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话说的颠三倒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极力解释我只是担心,回家看了看,伺候月子什么……主要是怕他们太累……我妈打断了我,说:“那件事我应该早告诉你。” 她回到沙发上坐下,面色突然拘谨起来,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在她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是小羽的事?”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说:“小羽是你弟弟,他跟我姓,大名是叫齐羽。”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我和你爸打小就认识的,听我的nǎinǎi讲,旧时候你爷爷家是地主,我家是扛活的长工,一直在你家,后来闹土改,分了房子和地,才搬出来另过的。但两家一直走的近,我从小到大念书的钱,都是你爷爷给的,我其实心里也清楚,到日子了,我肯定是要嫁给你爸的……” 她说到这里,脸色缓和多了,看了我一眼,才继续道:“结婚的时候你爸已经在县里上班了,进了政府,算是个国家工作人员了,我从卫生学校念完回乡里当了医生,两地分居了几年,你爷爷也说不是个事,托了不少人找关系,把我也调进县里医院了。 “后来就有了你,又是个男孩,你爷爷高兴坏了,你满月时候他几乎把四里八乡都请遍了,流水席吃了三天,因此人人都说,老吴家的这个孙子着实金贵的很……” 我从未听过家里人说这些,就连对爷爷的印象也很模糊了,没想到还有如此往事,不禁有些唏嘘,结果我妈接着说:“但你快三岁的时候我又怀孕了。” “我本身就在医院工作,那些年计生工作特别严岢,我也见了太多,再加上你爸又在政府上班,是根本不可能要二胎的,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打掉这个孩子。” 我一脸震惊的看过去,我妈低着头,反复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我吃了yào,本意也是不想让人察觉,但没想到那孩子顽强的很,竟活了下来,我又心软,那段日子……真的……每天都是煎熬,你爸也撑不住了,偷偷告诉了你爷爷…… “你爷爷连夜从乡下赶来的,说必须要这个孩子,其实我也是想要的,只是没人拿主意罢了,你爷在我就有了底气,当时便商量了对策,还好谁都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我请了长假,躲回了乡下老宅,每日连门都不敢出,怕遇到稽查队,好在你爷爷在乡里有威望,直到孩子生下来,都瞒的好好的。” “然后呢?”我轻声问。厨房突然响起一阵哨声,我蹦起来去关了火,来不及倒水又出来听她说。 “孩子连夜就被抱走了,寄养到我一个表姐家里,她们住的更偏,但安全些。我和你爸,还有你爷爷有空了便去看他,等他再大一点,赶上人口普查,我表姐家给他上了户口,才算是瞒了过去这一节。” 我点点头,说:“那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妈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没什么异色了。她说:“之前是因为你小,怕出去说露了嘴,后来齐羽也大了,他自小没长在我身边,亲情上总是隔了一层,又大概觉得是我和你爸故意不要他的,每次见面总也不能好好说几句话,渐渐的我也淡了,不想再提。” 我坐过去搂住她的肩,紧了紧才说:“你还有个儿子呢。” 她笑了,看着我的脸说:“所以我就等着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个孙子。” 一提起孩子她脸上马上就晴了,掏出手机来让我看照片,满满一屏幕都是,白白嫩嫩一个小宝宝,裹在碎花包袱里,或是只穿了个肚兜,露出藕节一样的胳膊腿。我一张张划过看去,那眉眼果真有几分像我爸妈。 我挑了几张,传到我手机上,一边对我妈说:“你该早点告诉我,都现在了……那天我回去一见屋里没人,你电话又不接,可把我急坏了。” 我妈把她手机拿过去,又划拉了一会让我看,“小孩不是刚好住院了?可折腾死我了……给你看……” 我看了那几张,都是哭的,头上包着留置针的网兜。 “都哭成这样了,你们还照……”我笑着说:“真能折腾你大孙子。” 我妈摇了摇头,说:“留个纪念……” 我看她那神情怕是又想到当年,赶紧岔开话题道:“孩子现在没事了?你……”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妈是回来看我的! 我妈淡淡的接了一句:“今天应该出院了,你爸守着呢。” 我浑身不自在起来,直在心里骂自己浑蛋,又说:“我这么大一个人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照顾孩子……要不我送你回去?刚好我也见见……” 我妈起身打断我说:“不用了……”她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才说:“我住两天,也把你这里收拾收拾。” 第20章 我妈是属于说做就做的那种,先进我房间掀床单拆被套,将我随手扔在椅子上的几件衣服也顺势卷了,一股脑塞给我 ,又去折腾客房。等我誊了手转回来,她又在拆客房的铺盖了。 我赶紧扑过去滚在床上,压着枕头说:“这间不用收拾,我刚铺的,一共睡了一天……” 我没骗她,那闷油瓶子满打满算在这床上睡了一晚上,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我妈说:“那就收了,找个床罩盖起来,铺在这里光落灰……”她一边说,一边扯过我怀里的枕头使劲拍了拍,似乎那上面真的有多大灰似的,我讪讪的闭了嘴,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被褥中深深深呼吸。 没有他的味道。 晚上我妈睡了主卧,在我的坚持下客房的东西没换,但我依然躺在那床上辗转反侧,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脑子里却是异常清醒的,甚至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动静落在耳朵里都是折磨,神经仿佛被无限拉长拉细,晃晃悠悠的绷成条细线,我在恍惚的意识中渴望它不如就此断掉。 夜晚对我来说简直是种折磨,浑浑噩噩又半睡半醒,我这边折腾的狠了,我妈在隔壁难免听见动静,我在她推门进来之后便赶紧装睡,她凑近了摸摸我的额头,似是叹了口气,又掩上门出去了。 我只能吃安眠yào。 但服yào的结果是第二天醒来之后情况更加糟糕,头整个都是木的,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身体肌ròu也不太听使唤,那种感觉太过令人沮丧,我几乎是怀着强烈的渴望在等他回来。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个人,并且更加怀念起他在时我睡的那几个好觉。 某天夜里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是他走后的第六天,我照常失眠,坐在漆黑的床上发呆,手机被我调了静音,因此它突然亮起的时候,我反映了很久。 那是一个陌生的区号,固定电话。我迟疑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猛扑上去,但我的手一直抖一直抖,没等我顺利划到接听,电话就断了。 我哆嗦着将电话拨了回去,内心不断祈祷快点再快点,快点接通,似乎这一次我终于被命运眷顾,电话响了一声,便有人接了。 那边没人说话,我喂了一声,也毫无应答,但我从未那么确定就是他,冲着话筒压低声喊:“是不是你!” 他还是不吭气,我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终于听见了他的呼吸声。一开始是有些急促的,但渐渐平静了下来,我不知道说什么,甚至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甚至不敢出声打断他。 但最后他还是毫无征兆的挂掉了电话。忙音响起来的那一刻,我仿佛大梦初醒,怔了很久才想到回拨过去。 但接电话的已经换人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说着我不太能辨认出的方言,我一遍又一遍的问他,那个人到底什么样,他有没有受伤,他还说了什么,但他只是回答我这里是公用电话,打电话的人已经走了。 我倒回床上,双手捂着脸,眼角莫名就湿了。 自他走后,那是我第一个成眠的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就说,要回去了。 她在我这呆了快一周,每日忙忙碌碌,把我家从里到外彻底打扫了一遍,甚至连窗帘都拆洗了。买了许多菜烧好了分门别类码在冰箱里,塞的严严实实,我半个月不出门都xìng命无虞,就这样,仍有时间给我物色了好几个相亲对象。 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惭愧的,自己每日过的颓废,连带着都没时间带她出去好好逛逛,送她去车站的路上我还在说,什么时候我们全家人都来这边聚一聚,把我大侄子也带上。提到这茬我又突然想起来给小孩什么都没买,当时便要停车去金店买个长命锁之类的。 我妈拦住我说,她一个老太太,又坐那么远的车,带金货在身上不安全。要我过年的时候回去亲自给。我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又说:“那你给我个小羽的账号,我回头打点钱给他,看给小孩买点什么……” 我妈将头扭向窗外,淡淡的答我:“再说吧……” 三叔回来之后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到了他家。然而没有看到张起灵。 老狐狸正坐在太师椅上斯条慢理的喝茶,看见我进来,抬了抬眼皮。权当打招呼了。 我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张口就想问人去哪了。他却一挥手,让潘子去倒茶。我扭头看了一眼,潘子鼻 青脸肿的,腿还有点瘸。再看我三叔的脸色也不善,心里就一咯噔。 果然他不清不重的咳嗽了一声,一上来就语重心长的“小邪,三叔在道上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我们这行的无非求一个财字 ……这次我能活着回来,也算是捡了一条命……” 我说:“你不是好好的?说什么命不命的……他人呢?” 三叔说:“谁?” 我怒从心起,强忍着道:“还有谁?你说还有谁?” 三叔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混合着复杂的神色,甚至有些狼狈,他别过脸不看我,半天才说了一句:“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第21章 “出来的时候墓道塌了,当场砸死我们一个伙计,三爷和我……”一直站在三叔身侧的潘子突然开口了,他谨慎的看着我的脸,似乎在斟酌用词,“我俩还是被他推出来的……” “那他人呢?”我蹿起来揪着潘子的衣领就喊。 潘子头扭到一边,半天都不说话。血液仿佛一瞬间倒流,我周身被一股冷意兜头裹住,煞白着脸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人……呢?你们为什么不救他?” 潘子说:“……动静太大了,半幅山都塌下来了,我们守着挖了两天……再不走……” 三叔冷笑一声道:“你说的轻松,我倒是想救,拿什么救?” 我几乎不敢相信,一直担心的事情竟真的发生了,那些连我自己都不愿相信的最恶意的揣测,此刻纷纷冒了出来,我几乎是无意识的说了出来:“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潘子脸色猛的一变,三叔突然一拍扶手,怒喝一声:“吴邪!” 我松开了潘子,朝三叔走了一步,潘子又来挡我,我越过他的肩看过去,三叔也是一幅暴怒的模样,脸涨的通红,脖子上突着青筋,他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子厉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值得你跟我翻脸?我剩半条命出来也没见你多问一句,倒是绕不过他去了?你……” 他手抖啊抖的,使劲甩了一把,潘子似是回头要劝,刚说了一句:“三爷……”我三叔又说:“你如今翅膀硬了,我说的话也没用,我吴家这些年为了你总是……”潘子突然又喊了一声:“三爷!” 我当时心内焦急,根本没领会出这话中端倪,三叔却一句话不说了,抱着胳膊重重坐了回去。潘子将我往后格挡了一下,才说:“小三爷,我们一家人也不要说两家话了,做我们这行的,本就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的,都是命数,若不是实在没办法,谁都不愿意再造杀孽,你说故意……真是要伤了你三叔的心了……” ”别和他解释!“三叔恨道。“总之老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领情也好埋怨也罢,都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他的话音埋没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 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们摇了摇头,说:“我马上走,你们不救他……我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今天还不信这个邪了!”吼完我转身就往门口走,耳边只听一声脆响,三叔摔掉的茶盏碎片甚至迸到了我的脚边。 我跑下楼,太阳刚刚落山,三叔住的巷子幽长寂静,只有很远的巷口那里有间商店,挑着盏黄色灯泡,我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脸的泪,身体似乎已经和思维脱节了,我怔在原地,兜里又没有纸,狼狈的掀起衣服擦了擦脸。 月亮尚隐在云层之下,远方的天空正从堇色过渡到淡紫,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天光渐渐转暗,色彩逐渐变的灰白,直到月华细细的罩在我身上,那一刻心头似乎也清亮起来,我想起了那个电话。 我在小商店要了瓶啤酒,边喝边等潘子,大概九点多的时候他从巷子里出来了,很快看见路边蹲着的我,但表情也并不像是吃惊,只是默默的走了过来。 我蹲久了腿有些麻,硬挤出个笑意,刚要开口就听见他先说:“别打听了,我是不会把地方告诉你的。” 我上去拍着他的肩说刚才我说的都是气话,这会仔细想了想,三叔说的对,不过刚才我俩闹的太僵,一时没脸上去给他赔礼。 潘子反手拍了拍我,也是一叹,说:“小三爷,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我说:“看我三叔也受了点伤,这都拖了几天了,要不然去医院瞧瞧?” 潘子说:“不去了,他就是腿不行,还好带了yào,才敷第四晚上……你看今天都能走了。” 我赶紧说:“那yào在哪抓的?我明天也买点……上门赔罪总不能空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之后我们俩又说了些别的,在巷口分了手。回到我的车上,我的手一直在抖,甚至无法顺利的点着火。 敷了四个晚上……我在心里默默的一直念这句话,第四天…… 而他是两天前的深夜给我打的电话。 他没事…… 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他没事。 他终于还是活着出来了。 第22章 张起灵一直没有回来,就如同他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我越来越经常的坐在铺子门口,盯着来往的人群发呆,就像是一滴水落进了大海,再也无法觅到他的一丝踪迹。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那通电话的事,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直觉告诉我应该牢牢的守护这个秘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 一周后我收到了件快递。 没有寄件人,收件人的信息也写的歪歪扭扭的,仿佛是出自某个孩子的手笔。不大的一个方形纸箱,我将它放在柜台上,一时找不到趁手的工具拆jiāo代,只好从柜子上拿下那把黑色匕首。 一层塑胶袋和一层纸箱划开之后,里面居然还有一层,缠着泡沫纸,看样子是个木盒,我只得耐下心来拆解,终于剥出来个木头匣子。王盟见状要凑过来,被我赶出去了。 那匣子似金似铁,乌黑发亮的面子,拉开顶上的盖子,里面有十几个鹌鹑蛋大小的白丸,我捻起一个凑在鼻端闻了闻,说不上是股什么味道,但闻的久了又觉得有丝丝香气往脑子里钻,说来也怪,我坐在这闻着yào丸的这一会,似乎头上感觉轻省多了,昏昏沉沉的脑仁中似乎被劈开了条缝,连带着整个人都提了点精神。 这是谁寄给我的呢? 我又翻出那张模糊不清的快递单看了看,查了这通快递的揽件地址,竟就是本地。 下意识的我就想给小花打电话,但电话接起来我又改了主意,同他扯了些别的,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回我说最近北京事比较多,大概年前都抽不出来空。又聊了几句我便挂了。 如今我也可以一本正经的骗人了。 离我铺子一站路有一家中医馆,那家的老先生也是个收藏家,时不时到我这里来逛逛,是个有真本事的,我心里拿定了主意,抄起那匣子,和王盟打了个招呼便出门了。 但结果似乎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那匣中的果然是yào丸,但又不是普通yào丸。 老先生捻须叹道,“我行医近六十载,也是第一次见如此味道的沉香。” “真是沉香?”我奇道。 老先生点了点头,“那味道我不会闻错,应该还加了木香和乌yào,都是上品,主治补气行气,精神不清,倒是合了你身上的不寐之症。” “您说……”我犹豫了一下,“这yào我真的吃得?” 老先生笑了,说:“怎吃不得……”说着又摇了摇头,道:“怕是千金都难求啊……” 我道了谢出来,本yù送两丸给老先生,他却坚持不受,我也只好作罢,回了铺子里便让王盟将上次老先生在我铺子里看上的金厢青宝石帽顶子给送了去,王盟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一进来先问我:“yào吃了没?” 我说你小子才要吃yào,老子那是补品! 王盟可算是顺过来一口气,顺着我说:“好……好,你那补品吃了没?” 他擦了把汗,说:“好在是我又去了一趟,先生说了,那yào年份太久,yào力也不好说,若是要吃最好拿水化了,再煎一遍……还有就是……你半个月吃一回就行了……” “年份太久?”我疑惑的问了一句,“有多久?” 王盟翻我个白眼,道:“我怎么知道有多久,你自己不会问?” 我看了看那木匣,浑身连一丝装饰也无,第一次觉得毫无头绪。 “哦对了!”王盟又冒出来一句:“怕yào力相克,还要戒烟忌酒,早睡早起……”我打断他道:“还有什么你一次说完!少婆婆妈妈的!” 他挠了挠头,皱着眉似是努力的回忆了一番,最后告诉我俩字:“没了。”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对我说,只能,是他。 第23章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反复研究桌上的酒水单。 对面的秦海婷低头看手机,时不时的抿嘴一笑,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一转眼半年过去,那人一直没有出现。但那yào我一直吃着,并且效果拔群,只是眼见不剩几颗了,这闷油瓶再不现身,我连个补货的地方都没有。 我到底还是向三叔登门道歉,服了个软。他又接着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翻来覆去无非那么几句话,提炼一下就是,不管我做了什么,有没有错,总之是为了你,有些道理你现在不会懂,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彻底死了心,同时也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我。 我和那人斗智斗勇了两个多月,终于在一个雨夜成功看到了他的脸,却万万没想到那人我认识。是三叔手下一个叫皮包的,因这名字我对他颇有些印象。 他知道已经瞒不住,一脸苦笑的将我从雨地里扶了起来,一边说:“小三爷,你说你又是何苦?” 我们都被大雨淋了尽湿,挤在一家小卖部的房檐下避雨,他沉默的抽了一根烟后与我挥手告别。 我更加相信三叔不是无辜。 但自那之后我身边的眼线一下子都消失了,三叔也未传来一言半语,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换了更隐秘的手段。有了这一层,张起灵的不出现似乎也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这是一场博弈,我们都在努力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所有的人都在等,我也在等。 等一个真相。 秦海婷仰起脸,手指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问我:“你今晚有没有空?” 她是我妈远程遥控我的相亲对象,这半年我尤其老实,她说的话我没有不听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秦小姐不太爱说话这点让我很有好感,因此也就耐着xìng子多坐了一会。 结果她先坐不住了,索xìng实话实说。她本身有男友的,但家里不同意,非要她来相亲。 我一听便乐了,这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分,也是种难求的际遇。我们干脆把话说开,从此互为掩护,不得不说,从此我们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 她笑吟吟的又问了一遍:“到底有没有时间你给个准信啊?” 我问她:“又干吗?” 她说:“出去玩。” 我摇了摇头。 她一下笑出了声,道:“我就知道你不去……帮个忙呗……” 我了解她的意思,还未开口她又说:“今天我生日呀!” 我有点惊讶,迟疑的说:“生……日快乐。”脑子里却想的是我居然这么久还不知道她生日,这差点就是个破绽……结果她慢慢靠回了沙发椅背,面色肃整起来,但没绷两秒又笑了。 “骗你的……”她说:“我是春天生日。” 出门的时候天yīn的厉害,云层压的很低,天气预报说寒流南下,今夜说不定会下雪。但秦海婷明显是不怕冷的,我去她家接她,赫然还穿的是裙子。 我说:“你都不看看几度了,穿这么少小心腿疼。” 她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环视了车内一圈才说:“你怎么换车了?” 我说:“不是你说来接你。” 我还特意开了三叔的车。 结果她一脸不高兴,过一会才说:“谁让你开这么好的车?你应该表现的落魄一点!落魄!” 我笑着点头称是,“下次我骑自行车来。”她这才满意,脸上有了点笑模样。 乱烘烘闹了一晚上,我因为还要开车,喝了一肚子果汁,又要看着秦海婷不让她喝多,简直变成老妈子之类的角色,但最后她还是醉了,我好不容易把她弄进车里,看着她哭掉了半盒纸巾,接着从手机里翻出个地址扔在我面前,不容置疑的下令:“去这里!” 真的下雪了。 她给我的地址还在城外,之前细密如盐的雪粒如今大片大片的从天空落下,我必须要开着雨刮器开车,车灯的光柱前雪片纷纷攘攘的,路面宽阔,很快雪覆盖了马路中央的黄线,身下的路也开始变的不真实起来。 秦海婷哭的累了,头靠在车窗上半梦半醒,我听见她口中呓语,无非是为什么,怎么办,你浑蛋。 这些话我也想说。 过桥的时候我开了一点车窗,冷风从窗缝中灌进来,旁边车道上一辆三轮车与我们相向而行,逆风吹开了他的外套,鼓的仿佛面小帆。他到底在哪里? 车轮飞驰也快不过光影流转,我等了这么久,就真的没办法与他见一面吗? 时间溜走从不留情,黑夜与黑夜之间,都隔着一个个荒凉的白日。 他难道真的看不见我是如何熬过这些日子的? 第24章 秦海婷是我背上去的,好在这种老式筒子楼最高也不过六层。累到罢了,她一个劲的往下溜,胳膊死死勒住我的脖子搞的我几乎背过气去,我又不好与她多做肢体接触,简直比爬了十几层楼还累。 开门的男人眼神有一丝错愕,我面色狼狈的朝他吼了一句:“看什么看,赶紧接着!”他似乎才如梦初醒一般,接过我背后的人,我也跟着往屋里迈了一步,很简单的一居室,没什么家具,一览无余果真家徒四壁。 秦海婷半靠着那人,头微微转过来了些,竟冲我比了个手势,我简直哭笑不得,当即转身就走,绝对不戳那当人形电灯泡。 我都快走到楼梯口了才听见那男人追出来的声音,我只是举手挥了挥权当做别,并未回头。 声控灯灭了,我也没发出大动静,站在黑暗的楼道里点了一支烟,缓缓而又深长的吸了一口,我能听见烟丝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火光明灭,我几乎将肺里的空气都吐了出去,似乎这样便能一扫我胸中的抑郁。 说是福至心灵也不一定。 这栋楼的楼梯间没有窗,通体都是砖拼的花格,一溜从上到下,楼下的路灯透了点光上来,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幻觉。 他就站在那,手chā在兜里裹着那单薄的帽衫,仰头看着楼上的方向,我马上反应过来那是秦海婷刚才进去的房间,夜色中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却清楚的看见他肩头尚未化开的雪片。 眼前像是突然升起一片白雾,我只觉得我那颗被冰雪层层包裹的心,突然就喷涌出了炙热的岩浆,甚至耳边能听见水汽蒸腾的呲啦声。 就在我恍神的时刻,他突然低下头,扣上帽子,转身走了。 我跌跌撞撞的跑下楼去,那片空地上一个人也未见,但那串脚印不会有错,我的心擂鼓般的敲了起来,简直忍不住要感谢老天爷,在这样一个雪夜里让我不至于彻底失了他的踪迹,我朝着黑暗冲了过去。 他走的很快,在我觉得能看到他的时候,拐过街角他又不见了。地上的脚印就是路标,指向他的方向。我的心被搓成一条长绳,一头系在我身上,一端飘散在无尽黑夜里。我想当然的以为,只要尾随他走过的方向,就必然能找到他。但是,我忽略了这雪越下越大,终将掩埋掉他留下的踪迹。 终于,我看着白茫茫的一片空地,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张起灵”我用尽全身力气喊他的名字,就算没人应,我也想把话说完。“你出来! 给我把话说清楚!”无论到底真相如何,我只想听他说一次。 我仿佛是个盲人,正在模那头大象。更何况面前一切已jiāo织成迷宫一般,只有站在高处俯瞰才能看清脉络的纵横jiāo错,但我双脚立足于地面,看见的只有眼前的道路与无数分岔的小径。 三叔哪些形势逼人无法施救的鬼话,蒙蒙外人可以,我是绝对不会信的。张起灵也不会。 我的声音惊起一群麻雀,在黑暗中扑棱着翅膀奋力飞远,那人从树影后走了出来,一步步靠近,我甚至听见他脚下踩着的枯枝发出的脆响,他一直看着我,但那眼神又像是看着我身后无边的夜色。 我与他相顾无言,一时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抖了抖嘴唇,先出口的却是个毫不相干的傻问题:“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脸上竟浮现起些许尴尬的神情,但很快又平静了,他说:“不会了。” 我来不及寻思这个不会了到底代表了什么,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袖子:“你到底去哪了?” 他垂头看了看我的手,淡然开口道:“我要走了。” “走?”我拽紧了他,急切的说:“你走到哪去?你自己说的,要找人什么的……你怎么又说走。”我语无lún次的,“我三叔的事我知道了……总之他不是……” 他却打断了我,说:“那不重要。” 他离我那样近,近的可以看到他睫毛上落的雪花,但是我们又离得那样远,他嘴里吐出几个字,真的让我入坠深渊。 他说:“一切都结束了,我找到他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我多希望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破绽,但终究徒劳无功。我有些绝望的欺身上前,狠拧了他的腕子,咬牙切齿的问:“你找到了谁?” 他只是反手一转,便轻松挣开了我的桎梏。 “你不必知道。另外……“仿佛开恩似的,他又多说了几个字。 “我不会再出现了。” 我感到一口血涌上喉头,胸口仿佛被撕开一个口子,呼呼往里灌着冷风。 他说完那几个字,决绝的转身便走,似乎没有一丝犹豫。只剩我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痛感缓慢而至。我的世界只剩一片黑暗和虚无。 第25章 我连着烧了一个多星期。 第二天让王盟送了一兜yào来,结果没一个管用的,烧不但不退,还快把我点燃了。浑身烫的整夜整夜睡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着觉,只好拼命喝水,一晚上能喝一暖壶,但也没有用。第三天上我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盟第二次来的时候说什么也要弄我去医院,我誓死不从,他气的站在门口骂我:“呸!你就是个娘们!”我因为咳嗽懒得和他计较,直接把他赶走了。但也知道自己这样硬扛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搞的像和谁在赌气一样。 但心冷,再怎么烧的七荤八素,心还是冷,四肢百骸仿佛仍晾在雪地里,冷的哆嗦。真奇怪不是吗?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各种各样的生活,或卑微或崇高,或安逸或落魄,甜蜜痛苦宁静颠簸……无论怎样,他们的生活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停滞不前,但我却走不出来,王盟说的对,我比娘们还娘们。 尽管不那么想面对,我还是强迫自己思考了一下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无法否认的是,我在他身上找到的莫名的亲切感,虽然他的态度忽冷忽热,可以决绝的一走了之,也会下意识的扑到我身前护住我,我承认我在这方面就是个菜鸟,但对我好或坏总能分辨出来,我知道我对他的感觉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而我,居然没费什么力气就接受了这一点。 我睡不着的时候,总是盯着床对面的白墙。那里是一片惨白。我开始一遍遍的回想这一切。然后我发现,你一旦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故事,你就无法分辨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虚构的。故事就像历史,到最后事件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故事本身,而我就活在这个故事里。 这想法多少让我好过了一点。 我吃了木匣里最后一丸yào。 头顶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仰头看去,面前的高台立着个一身黑衣的身影,我胯下的战马不安的挪动着,我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十几万兵士,整个天地都陷入一种莫名的躁动中,齐齐望着那高台上的人。 突然一声号令,将领们纷纷下马,因着重甲只是躬身行礼,身后则是跪倒一片,高呼吾皇万岁之声地动天摇。 但一转眼我又置身于长街之上,面前的女子面容模糊,昨日新婚的胭脂在脸颊还未擦去,便又添泪痕。她红肿着双眼,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是望着我唤了一声:“将军……” 我翻身上马,低头看着她,心内竟是无喜无悲的,轻轻颔首便扭身控马yù走,哪知她又突然上前一步,扑到马前。我急忙勒缰,也是怕伤到她,只见她突然大力扯断了腰上一串玉饰,一时间纷纷散落一地,她将手心紧握那枚玉递给了我…… 我毫无征兆的从梦里转醒,突然觉得一阵悲伤。 那一刻就像是站在时间的尽头往回看,繁华世界不断被掏空,风侵雪蚀,最后终剩一片荒芜。 秦海婷来的时候我已经能下地了,她拎了只大的有些夸张的果篮,一进屋就问我:“还活着?” 我说:“托您的福。”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心起来,说:“想起来找人算账,看来是真好了。” 她一直以为我是送她回家染了风寒,心怀歉意,我也没说破,心安理得的窝在沙发上听她嘘寒问暖。过一会门铃又响了。 秦海婷起身开门,王盟进屋后把手里拎着的盒饭递给她,一边脱羽绒服一边说:“要命了今天怎么这么冷……” 我一回头太阳穴就突突跳了几下,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洒了一身,他里面穿了一件和张起灵一样的帽衫。我觉得我说话的语气着实不善,王盟也察觉了,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说:“这衣服他能穿我怎么就不能穿!你有什么意见!” 我也是无言以对,只觉得最近王盟越来越欠收拾了,结果秦海婷从厨房出来,也盯着他看,半晌又笑了。 “这衣服撞衫率很高吗!”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歪着头说:“刚才我在楼下也碰上一个,和你衣服……” 她话音未落,我已经冲出去了。 哪里有人…… 溯风凌厉,雪虐风饕,卷着雪粒子朝我脸上扫,哪里还有什么人! 这个混蛋! 第26章 转眼到了年根,王盟请假回家了,剩我一个人看店。 我一直守到腊月二十九,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守在这里,似乎又守住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张起灵这回连影子都不出现了,我也猜不透他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其实我是觉得有点心灰意冷了。 好几年都是我都是和三叔潘子一起过的,往常这个时候我早关了铺子窝到他那里去了,每到年底下他就特别忙,我和潘子两个也算他左膀右臂了,可如今到现在了我还没去,他也没提这个茬。我就想索xìng在家自己过算了。 我爸倒是打电话来了,话未说破,我也乐得装傻。他倒是没再多说什么,他那边还是老样子,说回老宅过年,但会带着齐羽和孩子。 我没觉得什么意外,我爹这个人老派的很,他肯定想着让孙子认祖归宗的事,最起码也要去祠堂给先人磕个头。 因此我真的成了那个可有可无的人。 年三十早上超市里依然人满为患,我本来打算自己买点菜回家凑合一下,隆冬腊月的硬是在人堆里挤出了一身的汗,也没买满一个筐底,收银台前排队的偏又长的很,我看着周围人全部满满当当的购物车,突然觉得非常没有意思。 最后我撇下那半筐东西,连家都没回,直接将车开上了高速。 高速公路的发卡员倒是很热情的祝我新年快乐。。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祝福。路上几乎没有车,我开的飞快。天渐渐黑的时候,远方的天空冲上了第一束烟火。 烟花渐渐密集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高速路从城市的边缘穿过,我像是开在一条烟花走廊上。俯仰皆是漫天美景。然而此时心中居然是满满的遗憾。 或许是因为少了一个人同看。 一路都没停。回到老家已经非常晚了。。 村里的小孩到处乱跑的放pào。这种日子狗都躲起来了。刚下过雪,只留了路中央一条小道。两边乱七八糟的柴火堆砖头垛都被白雪盖住了。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红灯笼,贴着对子。我挨家挨户的看过去。顺便研究了一下字的好坏。 我家门口的一看就是二叔写的。 推开虚掩的院门,我妈正端着个碗往正屋走,听到门响扭头看了一眼,顿时站在那里不动了。 “小邪?”她似乎有点不太相信我半夜跑回来,走近了两步, ”你怎么回来了?早上我问你你不是还说……” 我伸头往她端着的碗里瞅了一眼,满满一碗酸汤饺子,还飘着一层韭黄,当时肚子就有点受不了。 我就着我妈的手就喝了口汤。又酸又烫,她好气又好笑的把碗塞给我,“没吃饭?”她问我。 我摇摇头,“着急回来。什么东西都没买。” “也不指望你……”她说。指了指屋里。“进去吧……。” 屋里几个人围着八仙桌看电视..我端着碗站在看了门口看了一会,开口规规矩矩喊了声爸。上首背对着我坐着的我爸,一脸吃惊的转过来,怀里还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已经睡着了。 那个坐在我爸旁边的,带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小羽了。 屋里的人一时都没说话,小羽盯着我,我盯着我爸怀里的娃,我二叔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我爸。我爸就瞅着门口,还好我妈端着饺子汤来救场了。 所以说屋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一阵折腾,加凳子添碗筷,,我坐在了我爸边上,小羽挨着我。我叫了声二叔,他在我对面点点头,把桌上的杯子举起来一口干了。 我爸比我记忆里还要老一些,仔细想一想,这几年除了我妈老来看我,他真的不太走动的。而我这个不孝子,又很少回来。他话少。也没问我怎么突然跑回来了。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了小羽,拍了拍我的肩。伸手拿过桌上的酒瓶子给我倒了杯酒。我要自己来,他不让。给我倒完又站起来准备给我二叔添,二叔起身把酒瓶接过去了。 气氛有那么一点莫名的尴尬。几个大老爷们谁都没说话。我清了清嗓子,问我爸:”这就是小羽?” 小羽冲我点了点头。当然这是明知顾问,但我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笑了笑,小声叫我:“大哥。”我一时感怀的很,还未开口,他怀里的宝宝蹬了蹬腿,醒了过来。 那小祖宗张嘴就开始哭。齐羽立马慌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妈在厨房听到声音奔出来,手里还掂着大勺,冲着我二叔一扬,二叔乖乖起身接替她看锅去了。 两个人抱着宝宝在一旁换尿片,我妈把小羽指挥的团团转。 “他妈妈呢?”我问。 “没回来。”齐羽抬头道。电视里传出的夸张笑声,在屋子里回dàng。 。等全部人重新落座后宝宝也精神了。在我妈怀里一拱一拱的。够桌上的筷子。 我爸端起酒杯,在桌子上磕了一下。 “咱们吴家,除了老三,今天也算到齐了。”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干了。” 酒一喝开,气氛就慢慢热烈了许多,后来我蹲我妈面前,拿出钱包。将里面的整钱全都掏了出来,卷成一个卷塞进宝宝的衣兜里。 齐羽说着“太多了”手伸过来就要挡,被我一把按住了。 “我也是当叔叔的人了。”我大着舌头“我高兴,你别管。” 宝宝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握住我的手指。咧嘴笑了。露出两颗下牙,说不出的圆润可爱。 我妈把宝宝往我怀里递了递。我不敢抱,往后缩了缩。我妈看我那怂样又开始了,“你也别躲,早晚你也得有小孩……” 我嘿嘿一笑,摸出手机,“我给你们照相,别动……小羽也来……爸你也站过去。” 小羽凑过来,靠着我妈的肩。我在取景器里框下他们四个。我爸在他们身后笑眯眯的看着我。 这才是家的感觉。 第27章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劲上来以后和衣往二叔床上一滚就睡了过去,醒来后才觉得胸闷,身上压的沉甸甸的,定睛一看才发现老东西给我身上裹了两床棉被,怪不得我睡了一身的汗。 整个老宅静悄悄的,我收拾齐整了从屋里出来,这就像是任何一个平常的早上,风是干而凛冽的,太阳不那么有精神的挂在半空,高墙外时不时传来孩童玩耍嬉戏的吵闹声,间杂着鞭pào的乍响。 我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在院中默默站了一会。 灶房门口探出个人影,是我妈,她瞅我一眼,又扭身进去了,我慢慢踱了过去,厨房里蒸汽弥漫,我妈正在案板前揉面,已经有面香味飘出来。 我撸起袖子要帮忙,她说什么也不让,嫌我添乱。后来见打发不了,只好发我个碗和模子,让我给刚蒸出来的馒头盖红戳。 这活我干的顺手,不一会就全印完了,放下东西才问她:“他们人呢?” 她抬头看看我,说:“走亲戚去了。”又低头揉面,她微微有些发福了,腰里系着二叔的围裙,鬓角不知道什么开始,已经那么白了。 “妈……”我又叫了她一声,见她转过来才问:“你怎么不去?” 她抬起手背把额头的乱发往后抹了抹,“我这不是还得给你做饭……”她站起来往外赶我,“去屋里等着,这用不着你……” 那情绪几乎就堵在我的嗓子眼,似乎再多说几句话,就要全部宣泄而出。我急忙转过身,朝屋里快走了几步。 吃过了饭,趁人都没回来,我对我妈说要回去了。她有些吃惊,一直问我要去哪里,我说约了客户过完年去铺子看货,都说好了。 她似乎有些犹豫,说:“要不等你二叔回来,打个招呼再走?” 我摇了摇头。 我妈站在车边送我,我降下车窗,她拍了拍我的胳膊,我平静的看着她,就是那一瞬间,我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也许她也知道我想说什么。 最后她只是笑了笑,说:“下雪路上滑,你开慢些。” 我点了点头。 从村路拐上国道,绕回去上高速,一直往北开一个半小时,有个叫王家村出口,因为来往车太少,收费亭只有一间,但仍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这个高速路口是专门为路边这村子修的。 虽叫王家村,但村中解姓居多。解雨臣家祖辈世居于此,解放前便是方圆百里出名的大户,后来又出了位高官,这高速路口便是为了该大员回家省亲祭祖专门开的,我只在小花他师傅去世的时候来过一次。 那场法事做的极盛大,我一想起来,记忆力便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白。大和尚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小花跪在灵堂,身上的麻衣尚有一缕未撕掉的线头。他脸色黑青,眼底的抑郁一望便知,说话的声音哑的不像话。 就是在那晚上,他红着眼对我说,“你看,我也终于活成了孤家寡人。” 当时我并不能理解他的话,只知道如今解家上上下下,一门荣辱,全担在了他一人肩上。之后的活法,便是各人造化了。 不过区区几年,解家老宅却已人去楼空,除了小花每年过年必须要回来之外。只留了个老人,平时看院子,过年这几天同他做伴。 我心知他在躲我,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地方可寻的到他了。 开门的老头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赶紧自报家门,他浑浊的眼珠盯着我看了半晌,沉默的侧身让了一步,顺便给我指了个方向。 偏院里虽然小了点,但一树红梅开的颇精神。房里点着炭盆,小花穿着衬衣蜷缩在罗汉榻上,正捧着手机打游戏。我进屋他连头都没抬。 我凑过去靠在他对面,他斜睨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腾出来只手敲了敲榻上小几,又埋头玩去了。 茶几上摆了一溜小碟,盛着各色点心。我早上混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吃了些,此时也觉得饿了,索xìng挨个都吃光了。又灌了杯冷茶,才算是把堵在嗓子眼的绿豆糕顺下去。 小花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看了看桌上的空碟,说:“你竟是来打劫的?” 我说:“吃你两块点心,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他跳下塌去拨了拨炭盆,又扔了两块新炭进去,才闷闷不乐的说:“不稀罕。” 这一刻他不是人前风光无限的解家当家,不过是个缩在老屋郁郁不欢的普通年轻人。眉眼间的神情也是淡的,我故意拉下脸唬他,“你到底看不看?不看我走了。” 他冷哼了一声坐回塌上,抖搂开那被他之前团成一个卷垫在身下的薄被,将自己牢牢裹住了,才伸头问:“看什么?” 我上下扫了他几眼,戏谑道:“我当你不冷……” “少废话。”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幽幽的说:“让你关心一下还真难。” 第28章 在拿出手机之前,我对于小花能说多少真话还是心有顾虑,但他看到照片的那一秒,眼里的诧异骗不了人,尽管他立刻控制了情绪,将手机从桌面上推还给我,手撑着下巴说:“还是我亏了……” 我没言语,又翻出来一张照片,是之前摆在我妈家里斗橱上的那张,我匆忙之间拍下,手有些抖,照片有些糊,但五官仍有很高的辨识度,若说这照片上的孩子像我,那如今和齐羽一比,高下立现。 小花他做了这些年的当家人,早都练就出一幅不喜形于色的工夫,然而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简直能用精彩来形容。 我笑了。 他将两张照片都发到了自己手机上,缩在被子里仔细的看了一会,我出声问他:“我真傻……是不是?” 他抬头望过来,眉头紧锁,一脸的严肃。 他动了动嘴,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帮不了你。”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从一开始你就瞒着我,从你把张起灵放到我身边开始,你们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他别开脸,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我怒从心起,过去一把攥住他的领口,使劲摇了摇。 “你们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弄死他!你失手了,我三叔紧接着来了第二次……”我几乎说不下去,“解雨臣,到现在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我一怒之下掀了面前的小几,盘子还未来得及撤,在青砖地上碎开了花。解雨臣也只不过是平静的看着我,仿佛置之事外。 小花的年按照惯例要过到初十才回去。自从我同他闹了那一场,他就没正眼看过我,简直拿我当空气一般。但以我现在的状况,根本没什么可拿来威胁他讲真话给我,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同他这么耗下去,他吃饭时候不管我,我也就没吃,半夜偷偷溜去灶房寻些地瓜干饱腹,才没饿死在解家这高墙大院内。 但没床睡。他晚上回了正屋,我也寸步不离,其实也怕他趁我睡着自己跑了,衣不解带的在他床边守着,小花的宁式大床简直像个小房间,床帐子放下来里面自是一片天地,每天都在里面打游戏打到半夜,我在外面听着那叮咣叮咣的声响也睁着眼睛熬到半夜。 熬到第五天,我趴在脚塌上睡的正香,他把我推醒了,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终于开口问:“腰疼不疼?” 我呲牙咧嘴的直起身,看着他说:“其实还好,你睡着了我都偷偷上去床躺一会……” 他说:“你用这法子逼我,真是卑鄙。” 无言以对,我的确在赌他何时心软。 他眯着眼睛,一脸的意味深长,“我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真相是你不能承受的,你还坚持要一个答案吗? 如果你一路踩着累累白骨终于到达彼岸,还会转头回去重来一次吗? 我愣住了,半晌才说:“我要找他。” 小花狠狠的闭上了眼睛,摔上门出去了。 我坐在房中等他,周围安静的让人压抑,四边白墙似乎都像我压来,我心里有个声音,先是很小,细细碎碎,逐渐越来越响。 “他们果然……一直在骗我。” 后来我才明白,那在我心中无法说清又不可忽视的坚持到底是什么。 揭谛揭谛, 波罗揭谛。 只因为他还在对岸。 第29章 我一直怀疑他们也知道张起灵没事,否则我三叔不会找人看着我,只是他们不知道我知道多少。小花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他们有他的消息。 小花再次进来后脸色缓和了许多,他将手中的地图递给我,苦笑了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所知道的事情有限……”摇摇头又说:“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 “你知道……”我喉头一阵发紧,“我只能信你了。”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你不知道。” 小花给我的地图上被红笔画了一个圈。小花说:“上次他跟我出门,中途说要先去个地方,之后再汇合。我派人暗中跟着他,但还是跟丢了……大概……“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就是这一片。你说他回来的时候带了玉环给你,那不是我们那次出来的东西。” 我突然一下全懂了。下意识的就按住了胸口。心脏之上,手心之下,突然变的灼热。我仔细去看那张地图。 终南yīn岭秀,碧嶂chā遥天。 他指的地方居然是在莽莽秦岭深处。 汽车沿着陡峭山路艰难的爬行。yīn霾的天,云如铅块般厚重。偶尔在雾气中露出一块巨石,面目狰狞。车里空气污浊,而外面太冷,没有人愿意开窗。我把脸贴在冰凉的窗户上,看着悬崖边翻卷的雾气。 司机不停的抽着烟,偶尔唰的一下拉开车窗,吐出一口浓痰。一路满不在乎的轮着方向盘,马路上时不时响起轮胎刺耳的摩擦声。而一车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旁边的胖子睡的正香,呼噜声还带哨音,我听的烦躁简直想上手闷死他。 手机没有信号,甚至连手里拿着的那临上车买的全县地图,也没有标明这条道路。画的不过是一条细细的虚线。出发时有多豪情万丈,现在的我就有多绝望。 山实在是太大了。 车子沉重缓慢的翻上一道山梁,远处则是更多的山脊,延绵不绝。然后车向着山下冲去,同样的景象周而复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我这才觉得自己的可笑,在这样的茫茫大山中找人,无疑于大海捞针一般。 但冥冥之中,尚有天意。 路过上一个小镇,我收到了小花的消息,他告诉我他给我找了帮手,手里有些线索,要我在原地等着与他汇合。于是我在那小镇上窝了三天。 镇子小到只有一条街,十分钟能走两圈。唯一家旅社,房间门全都关不严,厕所在院子了。弄的我晚上不敢喝水,以免迷迷糊糊掉进去。屋里倒是不冷。生着炭炉。但外面的yīn冷潮湿,只感觉冷往骨头缝里钻的。由于我要找人,只能一天天的在街面上转。弄的最后全镇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那天我从旅社二楼下来,就看见一楼的小饭馆门口台阶上坐了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胖子,正仰脸不知道和老板娘说什么,因入耳一口的京片子,我很是多看了他几眼。 他的脸转过来,对上了我的目光,竟兀自愣了愣,一只手指着我,抖啊抖的,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张着嘴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我见状转身yù走,那知他猛的一拍大腿,中气十足的喝了一声:“对!天真无邪!就是你!” “你认错人了。”我扭头对他平静的说,内心却是抑制不住的翻江倒海,这什么情况?小花说找个帮手,没说找个要饭的啊! 那胖子从地上蹿起来,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就往饭馆里拖,一边说:“没错没错就是你……可让胖爷我这一顿好找……”一边又招呼老板娘:“赶紧炒菜,都说了没骗你,有钱!” 他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的拍我的兜,在拍到钱包后冲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30章 胖子的确是小花找来的,但对于他是如何落到这么一个凄惨境地的,他只说一时大意,yīn沟里翻船。具体情形只字不提,我也懒得多问。但他身无分文倒是事实,装备也全都不见了,这深山小镇根本买不到他要的东西,也只好补充了些干粮作罢。 但他倒霉是真的,并且还传染了我。 我俩跟两只傻鸟一样在原始森林里转了几天,连个人毛都没看到。没有路,全靠刀劈斧砍。张起灵送我的短刀意外的好用,弄的胖子很是羡慕。 第五天我们彻底弹尽粮绝了。而死胖子还是没找到地方。我觉得我傻到家了,居然现在才开始怀疑。胖子膘厚,抗饥饿能力比我高了不是一个等级,到此刻还有力气同我斗嘴,但在我把刀顶在他喉咙上之后,竹筒倒豆子般全都招了。 这胖子确实是道上的。平时自己也开了个古董店,逮到机会了也要下斗走一圈。无奈他今年走背字。先是走了几趟空,又后院失火被人封了店。手头一时吃紧,但他确实是来过这边,因此应了解家的生意。 他说解老板的意思,找人不重要,只要把我看住别出事就行,出来一趟全当了个心愿。因此胖子心态一直不错,我这个菜鸟又好忽悠,万一顺路掏个斗还多赚一笔,领我一路寻墓来了,根本没考虑过找人的事。 但他没想到自己半路丢了装备,又迷了路,如今也是身不由己了。 我简直哭笑不得。 我们只能接着走下去。这里虽然地处内陆,但由于海拔高,六月尚且飞雪,更何况这寒冬腊月。山上风大雪急,但在高山之巅,居然有一个椭圆形的湖泊。四周明显是冰川时代的遗迹。胖子像个游客般激动的叽哩哇啦乱叫,可惜我们都没有相机。要不然他真的要合影留念。而我在瑟瑟寒风中被吹的几乎睁不开眼。 后来我们又下山,毫无目的的乱转。海拔低了后植被动物也开始多起来。胖子的经验确实发挥了很大作用。我的短刀被他挥的虎虎生风。被他抓住的竹鼠野鸡全都做了刀下冤魂。然后直接用刀挑了在火上烤。虽然我很心疼我的刀,无奈还是饿死事大。 有一天我们在竹林里遇到了一只熊猫。它就大大咧咧的躺在那里吃竹子。甚至都没有抬起眼皮我们一下。我和胖子看傻了,也不敢说话,就蹲在远处看它吃。后来熊猫吃饱了,晃晃悠悠的扭着屁股走了。我们俩奔过去,研究了一会地上它拉的屎。话说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有。我们还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赚了。 我拿出短刀,想在一旁的竹子上刻个纪念。老子也是见过熊猫的人了。鬼使神差一般,提刀刻下的居然是他的名字。 还好死胖子没看见。 在我们几乎当了半个月野人后,终于在一处山坳里见到了间木棚。 那木棚搭的简陋,却也能遮风挡雪的样子,门口的积雪像是被人铲过的样子,胖子说:“这下总算有救了,这肯定是护林人的屋子。”带头就从山坡上往下冲。我也顾不上别的了,如今我们这样子,只要不吓到人都算是好的。 柴门一推便开,这才看见木棚侧面有扇窗,绷着透明塑料布,因此屋内并不黑,角落里胡乱靠着些农具,土炕上铺着张席子,没见被褥。灶台上也没有锅,只吊着个黑乎乎的水壶,但胖子一顿翻腾,在柴火堆下面找到了半袋土豆。 我掀开屋子一角立着的水缸看了看,也有半满,应该是有人住的。 “主人回来怎么办?”我犹豫的问胖子。 他已经趴在地上点火了,柴湿,一阵烟呛到他直咳嗽,断断续续的说“你……不懂这……山里的屋子……救急……我们走的时候也给他把水……挑满……” 点火,烧水,煮土豆,烤土豆。半袋子被我俩全吃了。只觉得半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炕是和灶台盘在一起的。现在正烧的火热。胖子几乎是一倒下就睡着了,我擦了擦嘴,在炕沿上挤了个位置。 心情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放松了一点,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他,然而今天,在这古树参天的广袤森林深处,在我最落魄的时刻,居然心想事成。 但不是什么好梦。 我被脸朝下仍在地上,手反绑在身后。地上浑浊的小溪混着粗粝的沙砾灌了我一嘴。但我动弹不得。太阳和月亮轮流照在我身上,白天我热的发烫,晚上我冻得发抖。在这轮流的折磨中,终于有个人走到了我面前。 我努力挣扎着转头想看清他的样子。但太阳太大,逆着光,眼前只见他宛如天神的轮廓。他伸出了一脚,将我踢得翻了个身。 是他,我仰面躺在地上咧着嘴无声的傻笑。眼角有泪流下。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就是他。 但下一秒他过来就揪住了我的衣服,拼命的摇我。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像只破口袋被他拎起来又扔下了。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有个人在耳边低吼了一句“你给他吃了什么!” 安静了两秒,居然是胖子在答他:“土豆……” 吃了你几个土豆而已,做人不要太小气了。 有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 张起灵,如果这是梦,先让我不要醒。 第31章 小花临走的时候说:“还好你没有问我,但你问了我也不会说,因为我不知道。” 我不确定他说的到底是个不是个冷笑话。 脑海中突然冒出来这句话,一切在突然之间就全变了。混沌中我的身体在急速下坠,耳边尽是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的风声。周围的景色一闪而过,时空仿佛都无限延长了,在令人恐惧的失重感中,我却凭空生出一种快意。 像是即将面对的毁灭才是我最想得到的东西,如死灰般的心突然有了即将解脱的轻松,我闭上了眼,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身体猛的抽搐了一下,我大汗淋漓的从梦中转醒,坐起身后眼前有片刻的失焦,我反应了几秒,才回忆起身处何地 。 身后有动静传来,我扭头去看,那人正站在灶台前摆弄着什么,片刻后他转过身,手里端着只瓷碗,一语不发的朝我走了过来。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这一切又是另一个梦境,似乎只要动动手指,这镜花水月般的一切都会立刻消弭与无形。然而他越走越近,直到坐在炕沿上,将碗递到了我的嘴边,不动声色的说:“喝。” 我的头偏了偏,紧紧攥的有些发抖的手慢慢的伸开,机械xìng的去端那碗,却在中途顿住,覆在了他的腕子上。 还是那有异于常人的有些偏低的体温,干燥的皮肤,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我看向他的眼睛,他也正看着我,但很快,那如冰壳般不动声色的面容上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的脸上露出了点无奈的笑意,垂下眼睛说:“趁热喝。” 我仿佛是溺水的人被从水底一把提上了岸,在濒死前终于呼吸到赖以生存的空气,接过碗时竟激动的有些手抖,碗里黑乎乎的液体被洒出来了些,我甚至顾不上问他给我喝的是什么,仰头就灌了下去。 连是苦是甜都没来得及品出来。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给我的是dúyào我都能咽下去……我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突兀的念头,紧接着自己就被自己吓住了,半天回不了神。 他从我手里抽出空碗,顺手搁在了炕沿上,说:“是消食的草yào,你吃的太多了……”他的尾音甚至带着些戏谑,我不由的老脸一红,确实没什么比这更丢人的了,但是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问题,我却一时哑口无言,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憋到最后,先说出口的却是:“我不走。” 他拧眉看着我,似乎是还未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其实我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但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了他。 未说出又不敢说的那句,其实是你别走。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一幅拒绝的姿态,却也没有认真挣脱。我的胆子不由得大了些,脸贴上了他的侧颈,双臂在他身后收紧,狠狠的,坚决的,用尽浑身力气勒住他。他突然动了动,缓缓伸出手回应我这个拥抱,他的手从我肋下抚过,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我的头后,将我使劲的摁进了他怀里。 就是在那一刻,心中一直呼呼漏风的伤口突然奇迹般愈合了,周遭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我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吴邪……”他开口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隔了一会才说:“为什么要来找我……” 为什么要来,来找他,还是找一个答案,抑或是他便是答案,我分辨不出。我明显的迟疑让他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我推开了一点,脸上竟是绝望的神色,他说:“你知道这是哪里?” 我缓慢的摇了摇头。 他的手放下来了,像是脱了力一般垂在身侧,那种冰冷与疏离感似乎又卷土重来,他低下头,半天才说:“回去吧。” 我有些发怔,这场面对话虽然是在我意料之中,但我绝没想到他会用这样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语气说出来,眼看他起身就走,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了个身,蹦起来就往他身上扑。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豁出去当了人ròuzhà弹,却还是一脸惊愕的及时转身接住了我。 我紧紧搂着他的脑袋,大腿夹着他的腰。他被我压的身体后仰,又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于是我们现在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立在屋子当中。我长出了口气,恶狠狠的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刚准备开口,大门却被猛的撞开了。 胖子揣门的脚还没来的及收回去,他肩上的扁担还担着两只桶,水晃晃悠悠的洒在他的脚面上,但他却恍若未觉,只顾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俩。 第32章 张起灵平静的看了一眼胖子,又转头对我冷冷吐出两个字:“下去。”但他托住我大腿的胳膊也并未收回去,我早就看透了他这种心口不一的人,一不做二不休,索xìng把他抱的更紧。果然不出所料,他也没认真挣扎,只是别过脸去不看我。 反观胖子此时倒扭捏起来了,拎着水桶螃蟹一样横着进来的,头都没敢往这边转,终于挪到水缸前站定。我觉得他此时这个样子好笑的很,冲他背影喊了一声:“胖子!” 他正端着桶往缸里倒水,闻声也未回头,只说:“干吗!” 我说:“我人找到了,你回去吧,我就待这儿……” 话音刚落,只听张起灵和胖子异口同声的说:“不行!” 我眉头一挑,刚准备开口,怀里的人身形一动,我就被他扯着后领从身上撕了下来,我虽然已经有了做一张狗皮膏yào的觉悟,无奈两人武力值相差悬殊,当下便被反扭了关节卸了力气,他胳膊将我拦腰勒住,夹起来就往炕上摔。 他或许是一时心绪不宁,想把我甩开了事,但准头又太好,炕沿上还搁着我方才喝yào的瓷碗没收,我被他掼的一个收势不住,但电光火石之间脑中似有什么划过,我闭了眼,头狠狠的朝那碗磕了下去。 啪的一声,碗碎了。 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我额头缓缓流下,眼前很快红了一片,我却坐在地上无声大笑起来,胖子看我的眼神明显觉得我疯了,张起灵皱眉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碰我的伤口,却被我躲过去了。 他抿紧的双唇似乎酝酿着极大的怒气,五指紧紧攥成了拳头,呼吸都有些不稳,我到底心虚,用手捂住伤口不敢看他,他身形一动我便以为要挨打,使劲朝后缩了缩,结果他越过我径直朝门口走去。 直到门再次被摔上,我这口气才缓过来,也才想起屋里还戳着的胖子。果然那胖子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摇头说:“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懒得理他,拍拍裤子从地上爬起来。从桶里撩出些水把脸洗了。山里的雪水冰凉刺骨,果然洗完之后血也止住了。胖子默默把瓷碗的碎渣子拾了扔到墙角,又过来看我脸上的伤口,啧了两声道:“破相了。” “破就破吧……”我嘟囔一句,接着问胖子,“有吃的没?” 他把桶里剩下的水也倒回了缸中,才说:“你还吃?要不是你昨晚吃多了我能落下个这差事!”他声音越说越大,颇义愤填膺的样子。 “还有,挑水就挑水吧,又不给人好好说地方,往林子里那么一指就不管了,害我足足转了半座山头!” 我心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家伙,能给你指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语音导航…… 胖子眼珠一转,我知道他是有话想说,在我们一起迷路的半个月里,由于实在穷极无聊,关于张起灵的事我捡不那么紧要的和他了说,但由于不那么紧要的事实在不多,因此说来说去也不过那么几件,他伤我,他救我,送我东西,带我吃饭,到了后面胖子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对,怕是从心里早认定了什么。加上今天我俩这个情形被他撞见,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我心里也打定了主意,他若敢问,我就敢认。但他开口说的,却是完全莫名奇妙的一句话。 他说:“你名字是哪两个字?” 我像看白痴一样看他,说:“你觉得呢?” 他却毫不在意我的调侃,反倒面上凝重起来:“就叫吴邪?从没改过名字?” 这话真的无从说起了,我摇了摇头,问:“改什么名字?” 他搓了搓手,看我的脸色变的非常古怪,我顺手给了他一肘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扭头看了眼门口,似是确定张起灵不在附近,才凑近我耳边小声说:“我早上去挑水,在后面山上看见一座坟…… “上面是你的……名字” 我如遭五雷轰顶。 第33章 风停了。 雪后初晴,云层之下终于露出一块淡淡的蓝色天空。我沿着胖子指的方向缓步朝山坡上走去,他想陪我一起,但还是被我拒绝了。 空气清冷,脚下的积雪只有寸深,我沿着蜿蜒的小路慢慢往上走,心里反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那些横梗在心中无法忽视的困惑,那些记忆的缺口,那些无法分辨的真相抑或是骗局,此刻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爬上一座小山包,才发现地势有些特别,面前是一块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缓坡,我假装没看见那颗孤零零的柏树和树下的石碑,而是靠近空地的边缘,探头往下看。 崖边长了一圈低矮的灌木,大多有刺,我并不能十分靠前,但仍能感觉到强烈的气流,而对面的山崖是一整块白色的巨石,刀砍斧劈一般峭壁千仞,同样是望不到底。 我转过身,朝着那孤坟走去。 说是坟,但已经快被风化成平的了,但坟头那棵柏树参天而立,枝繁叶茂,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我的手抚上青色石碑,触感冰冷光滑,边角带着一层厚厚的包浆,我心中一颤,到底是岁月,还是人心,将这碑打磨成如此模样。 我努力去看那碑上的文字,没有生卒年月,没有籍贯家人,有的只是个名字吴邪。席地而坐,我呆滞的望着那碑,久久不愿回神。 真的看到这一切,才发现心中竟已经激不起太大的涟漪了。我苦笑了一声,一直想要找的答案竟真的出现在了眼前,我却开始不愿相信了。 那一张张面孔电影般在我脑海中浮现,我仿佛置身事外看着眼前的无声默片,他们的嘴唇开阂却无声无息,但我知道,每个人都在讲故事,那故事都是关于我。但最后画面定格在他的脸上。 他曾一脸死灰的望着我说“不可能。” 我突然就懂了,全懂了。懂了在那个雪夜他对我说的话。他说:“我找到他了。” 原来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我闭上了眼,身体因为激动或者是无处不在的寒意而微微颤抖,我期待着下一秒就有人高喊一声“CUT”。 人生是否就是一出戏,全世界正在看我表演,眼着属于我自己的悲喜剧。这故事里岁月平静,现世安稳,这故事本应如一条平静的河流,缓缓向前流过人生,没有欺骗,没有诡局,没有伤害与被伤害,一切都是你最想要的那幅模样,家庭和睦,父慈子孝,生活优渥,安逸平淡。 但我偏偏爱上了那个变数。那仿佛在河流中投下的巨石,一瞬间滔天巨浪反噬而来,将所有人都打的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然而这结局却依然是我无法承受的。原来我一直不过是个代替品。 身后有细微的声响传来,我没有回头,那人越走越近,却在咫尺间停住。他蹲下身子,一只手覆上了我的肩头。 “这是谁?”我尽量控制自己有些颤抖的声线,艰难的开口问。 回答我的仍是一片沉默,我回身看向他的脸,意外的,他脸上是无法言状的悲伤神情,他垂着眼,说:“一位故人。” “你一直要找的……是他?”我紧跟着问出口,声音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像他?” 他一动不动,许久之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cāo! 一直以来压抑的满腔怒火突然有了出口,我猛的站起来,却没料到在地上坐的太久,双腿早已麻的没有知觉,当下一个踉跄,靠住石碑才堪堪稳住身形,一把甩掉了他扶过来的手。 我扯开了外套,脱下来摔在地上,又开始拽身上的毛衣,他在我脱到仅剩一间单衣的时候才回神,上前牢牢按住了我的双手,眼中似有难色,他说:“吴邪,不要闹了……” “闹?”我突然想仰头大笑,“到底谁是吴邪?你想清楚我到底是谁!”我强挣开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兜头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你看看我……我就站在这里,有血有ròu,老子不比这块破石头强吗!” 他一脸震惊的望向我,我举起手臂给他看,“这里,你划的记得吗?还有这里……“我指指额角的伤口,“还有……”我的手按上了胸口的玉环。 “这是他的对不对?还是你是想送给他的?”我根本不愿也不敢听他的答案,扯住玉环就往下拽,奈何绳子实在太结实,我顺手就抽出了腰间的匕首,直直朝颈上刺去。 但他的速度比我还要快,眼前一花他整个人就已经欺身上来,手掌紧紧握住了那锋利刀仞。刀锋入骨的声音就在耳边,我下意识的松了手,匕首咣当坠地。我从未想过要伤他分毫,一时间脑中天旋地转,不由分说的扯过他的手臂就要察看伤势。 然而,难以置信的是,面前被割开的几乎见骨的手掌,翻开狰狞伤口的手掌,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我捧着他的手,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然蹦到了嗓子眼,似乎一开口就要掉出来了。 他却用那只未受伤的胳膊一把抱住了我。我猛的撞进他怀里,才觉得他也是在轻微颤抖着。他的手牢牢卡在我的背后不让我动弹分毫,脸埋在我的肩头,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许久之后,我感觉颈窝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那是他对我说过的最无助的一句话。 他说:“吴邪,你为什么还想不起来……” 我突然大恸,那是一种根本无法言明的悲伤,我觉得自己已经苍老的说不出话,千疮百孔的心被无尽的等待磨成齑粉,那是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煎熬,爱别离,求不得,一切苦难都没有尽头。我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我偏头去亲吻他的脸颊与嘴角,这次他没有拒绝,转头吻上了我的唇,凶狠的完全没有章法,我的舌头被他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在我们的唇齿间漫开,我被他亲的一直朝后仰去,直至完全躺在地上。他压了上来,挡住了一方日光,那样的轮廓,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我闭上了眼,他的样子早都刻在我心里了。他的回应似乎将我从类似活埋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一切的骗局已经不值一提了。我爱他,远胜过那一切。或许在我毫无知觉的时候便已经爱上了他,我记得他所有的样子,我记得他在湖边树下等我,水光潋滟不如他看我的那一眼;我记得他在最黑的黑暗中给我打来的电话,不着一字却胜过千言万语;我还记得,他在风雪中离我而去,而我在原地痴痴站到天亮。 我只记得这些。我是谁根本无足轻重。只要他在。 可是就在此刻,他的手覆上了我的脸,从眉眼一路向下,抚摸至唇间,最后他叹了口气,神色几番明灭,还是开口说 “是你的坟。你的……空坟。” 背后就是冰冷的地面,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像是燃烧之后的灰烬一般的星点火光,然而对我而言,未必不是燎原的大火,我被烧的寸草不生。 我一字一字的对他说:“告诉我。” 他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将之前受伤的手掌放在我面前,那里已经完好如初了。他摇了摇头,道:“我没办法解释。”我刚准备开口,他又自嘲的笑了。 “我这个样子……找到你又有什么用?” “那我呢?”我拽住他的领口急切的问。 他只是伸臂捞过了我扔在一边的外套,抖开罩在了我的身上。才说:“你就是你,你是吴邪。” 我的吴邪。 第34章 他领我从另一条路下的山,和我们的木棚完全是两个方向,在他说完我就是吴邪之后便一言不发了,简直像被按下静音键。最后许是被我问的不耐烦了,他才答了一句:“你不饿?” 我尴尬的摸了摸脸。转而问他胖子怎么办,他却只淡淡的答了一句:“别想了。” 别想了……我却无法不想,若不是亲眼看见了他伤口上发生的事,我还是会觉得他在骗我。然而亲眼看见那完全不合常理的一切,心里竟是没多大波澜的。仿佛顺理成章般的就接受了这一切。 此刻那颠覆我世界观的人正在院子里劈柴,我端着碗蹲在灶房门口边吃边看他。 他带我绕过条河沟,山坳处有几户农家,我们赶的巧,山民一天只有两顿饭,此刻青烟袅袅,正是饭点。山民淳朴热情,但我摸遍全身也没搜出一毛钱,成了名副其实要饭的。 粗瓷碗里盛了满了冒尖的洋芋饭,我连说不用,又往锅里拨回去些,那老婆婆又端出一碟泡辣椒要我吃,我连说不用,结果张起灵却说:“山里湿气重,你吃一点。” 我抬头看了看他,依言捡了两根辣椒进碗里。 我们分吃了那一碗饭。他把柴劈好整整齐齐的码在檐下,才转身同主人告辞。 出门的时候我问他:“你经常来?” 他偏了偏头,随即答:“偶尔。”过一会又说,“有时候会打点野味送来……”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位老人还佝偻着腰站在门口。”是吗?“我笑了笑,说:“他们并不像认识你的样子……” 他才说了下半句:“……趁天黑扔在院子里。” 我在原地呆了许久,反复琢磨他这两句话,嘴里的味道竟是苦涩不堪的。他走了一段,见我未动,也没出声催促,只是静静站在前面等我,一如他刚找到我的时候常做的那样。 这个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追上他,故作轻松的问:“你找了我很久吗?”他脚步一顿,丝毫没有再答我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我在后面喊了他好几声他都不理,简直像落荒而逃。 我根本不是我父母的儿子,记忆也是假的,唯一一个知道我的过去有可能对我说实话的人,还偏偏是个闷油瓶。我一路胡思乱想,等摸回我们的木棚时天马上就要黑了。林中松涛阵阵,脚下的路早已看不清,我一脚深一脚浅的朝着那有光亮的地方走,突然有了种回家的感觉。 进门才发现胖子不在。而张起灵正坐在灶前烧火,见我进门也未回头,一时间只听见柴火烧毕剥做响,我在水缸前舀了瓢水仰头灌了下去,转头又看他。 而他目光深邃的盯着灶火,一幅出神的模样。我知道他是不愿说,不过如今我和他在一处,话可以慢慢说,所以并未太纠结于立刻要个答案,但等我踱到床边,却突然发现我的包不见了。 包里虽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但基本的装备都还在,并且我钱包身份证驾照也还在夹层里塞着,怎么能说没就没了?这屋里遭贼了? 我又在屋里翻了一圈,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找的,木棚里就这么大地方。最后我只好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的问:“我包呢?” 他半边脸被火烤的有点红,抬头看了我一眼,沉默的指了指炕上。然而那里只有我的睡袋。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紧跟着问他:“那胖子呢?” 他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也走到水缸前舀水洗脸,一边说:“走了。” “走了?”我反问了一句,“走哪去了?” 他说:“回去了。” 回去了?“回哪去了?” 他正脱外套的手顿了顿,脸转过来,似是有点不解我为什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一般,“从哪来回哪去了。”见我还傻站着,他又说:“你也要走?” “我……我走什么走……”我嘟囔了一句脸竟有些红,心里盘算着死胖子居然不和我打招呼就溜,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我们……就住下了吗?”我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我心里真的觉得无比安心。也就稀里糊涂的没计较胖子偷偷跑路这件事。他简单洗漱完了,走到炕头坐下,抬头看看仍戳在屋子当中的我,拍了拍炕沿。 “过来。”他沉声道。 第35章 我又做了那个梦。 此时才觉得似乎不全然是梦了,我心中既是清醒又是糊涂的,像是第一次梦见,又像是梦见了无数次。 我依然在急速的下坠,失重感如同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喉咙,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无法发出来,我没有在落地前及时醒过来,而是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在四肢百骸都被粉碎般的痛苦中猛然惊醒。 我忽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神经质的把全身摸了一遍,脑海中的痛感猛烈而尖锐,但随着我意识的缓慢回归逐渐散去。 林中夜嘶哑的叫声传的很远,我在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背对着我躺在身侧,肩头肌ròu绷到有些轻微颤抖。我慢慢躺下,头抵在他后背蹭蹭了额角的冷汗,胳膊慢慢的环住了他的腰,他伸出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 睡觉前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床上的铺盖只有那么一条展开的睡袋,而他已经脱了衣服坐在床边叫我,明显是要和我一起睡的,结合我这一天说的那些豪言壮语,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害羞虽然晚了点,但为了面子还是往床边挪了几步。 结果他转身就拧灭了煤油灯,自己躺下了。 我在一片漆黑中默默的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滚进了睡袋下,正准备说个开场白,结果张起灵背对着我说:“睡吧。” 我望着顶棚干笑了两声,反而觉得更加尴尬,身下的火炕又烧的热,我跟摊煎饼一样翻了几翻,感觉自己正反面都要熟了,那人却一直没理我,折腾到最后我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然而此刻我从梦中惊醒,像是被一把锥子狠扎入了心头,那伤感来的毫无原由,如同掉落水中的墨点,从一丝丝到全部浸染,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悲伤没顶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整个人紧紧贴在他的背后,他的十指紧扣,勒到我几乎失声。 他转了个身。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胳膊从我勒下穿了过去,然后在身后锁紧,我们就这样静静的抱了一会,他突然问:“梦见了什么?” 我们离的太近,呼吸可闻,我有点口干舌燥,添了添嘴唇才说:“像是……从一个很高的地方摔下去,全身都碎了也没死……” 我能感觉到他浑身肌ròu一僵,许久都无法放松下来,我只好磨挲着他的手臂小声说:“是做梦……” 他的脸埋了过来,隐忍着摇了摇头,我只好把他抱的更紧,心里隐约有种预感,但我不敢开口问,也怕他说出那些令人心碎的真相,只能闭着眼摸索着他的唇,狠狠的碾了上去。 只是下一秒,我便被他仰面按住了。他的吻落下来,我咽着他口中津液,仿佛那是我的解yào。 就这样严丝合缝的抱在一起,肌肤的触感难以形容。我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终见绿洲,一直以来炙烤身心的灼热,似乎神奇的消失无踪。我知道我得了什么病,那些曾经的焦灼,彷徨,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似乎已经变成上辈子那样遥远的事,这一刻他在这里。 他说他一直在找我。这平淡无奇的几个字,对我来说不吝于世界上最美的情话。我简直像疯了一般回吻他。我也在这里,不再有什么过去和未来了。 我坐在炕上,仰脸含住他的。他微咪着双眼跪在我面前,死死的拽住我的头发,往他的股间按。我被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我沉浸在他的味道里无法自拔。是他的味道,我觉得我记得这个味道。他的手从我发间一路向下,轻轻捏了一下我的后颈。 我仿佛被碰到了什么开关,浑身抖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他,这感觉就仿佛在纷乱复杂的谜团中终于抽出一条线头。我紧紧拽着这线,不肯轻易放手。 这手掌下肌肤的触感,他无意识喉中溢出的呻吟,以及他在我嘴里这根的形状。我的身体骗不了人。有些东西会忘,有些不会。 永远不会。 他把我放倒后翻身上来就颠倒了个,我的小弟弟在他手中欢快的跳了两下,然后就被HAN进了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 他第一下就吸得我浑身弓起。他的也还塞在我嘴里,但是他在底下一开始我就完全一片空白了,只是无意识的张着嘴HAN住他,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我自己的xià tǐ。他的舌尖灵活的上下刷过我的柱身,大力的裹吸我的guī tóu,然后抵住我的小孔,将里面不断流出的液体吸干。 我已经快受不了了。连含住他都顾不上了。他的老二就吊在我脸上。前列腺液粘了我一脸。 只是没想到他也这么有感觉。 我要shè的时候想推开他,但是被他压住动弹不得,全jiāo代在他嘴里了。他起身,回头看我,我也有些尴尬的看着他。然后他一仰脖,全咽了。 我猛地撑起来,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命令他吐出来。结果他却回身搂住我,霸道的把舌头伸进我嘴里。唇齿间涩涩的,全是我自己的味道。我晕晕乎乎的就被他放平,打开两腿缠到他的身上。 他朝手里吐了口口水,就冲着我后面摸了过去。 屋里温度不高,我们却都出了薄汗,黏在身上。他的手指在周围按了按,我起身搂住他的脖子,“直接来。”我对他说。 他挺身对准了我的后穴,慢慢的往里挤。口水有点涩,而且很快就干了。我大开了两腿,尽量的放松。但是他挤进来的时候非常疼。他估计被我夹的也很痛苦,死死咬着下唇。我们两个这样,简直不像在zuò ài,反而是在争着互相折磨。 我猛地撑起来,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命令他吐出来。结果他却回身搂住我,霸道的把舌头伸进我嘴里。唇齿间涩涩的,全是我自己的味道。我晕晕乎乎的就被他放平,打开两腿缠到他的身上。 他朝手里吐了口口水,就冲着我后面摸了过去。 屋里温度不高,我们却都出了薄汗,黏在身上。他的手指在周围按了按,我起身搂住他的脖子,“直接来。”我对他说。 他挺身对准了我的后穴,慢慢的往里挤。口水有点涩,而且很快就干了。我大开了两腿,尽量的放松。但是他挤进来的时候非常疼。他估计被我夹的也很痛苦,死死咬着下唇。我们两个这样,简直不像在zuò ài,反而是在争着互相折磨。 但是谁都不愿意停下。只要是你给的,哪怕全是痛苦我也舍不得不要。 就像是打碎了骨血重塑一个自己。伤痛只能掩埋在自己心里。 我缠上他精瘦的腰,他的腰力很好,吊着我大半个身子往里顶。 熬过了最开始地方,后面似乎陡然开朗。被他填满的时候我似乎也感到了久违的满足,紧紧的抱着他。他在我怀里安静了一会,开始小幅度的抽chā。后面渐渐湿滑起来,他似乎没有那么疼了,动作大了点,把我的腿掰到两边,开始挺腰往里送。我被他按的快劈叉了,大腿根撕裂一样的疼,然而喊出声却变成了不成调的呻吟 。 他听了,埋在我体内的yù望似乎又大了一圈。我甚至能感觉他在里面跳了跳。 顾不得是什么感觉了,直觉得他架着我的腿,把我抬高了一点,毫不犹豫的碾过了一个点。快感沿着脊椎层层上升,然后直击我的心脏。我觉得我意识都有点涣散了,头皮一阵阵发麻,被他顶的头不停的磕在炕角的砖上,也清醒不了。 是谁说zuò ài的时候是最接近死亡的时候?那感觉无法形容。我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夹紧他,我哑着嗓子,不知道是不是喊出了声。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我清楚的看见他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不过也许没有。 他快shè出来的时候突然抱紧我,全身都是汗,喉咙溢出两声低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的呻吟,我着迷于他的动情时刻。死死盯着他,他猛地拔出了yīn茎,颤抖的shè在了我的肚子上,而我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又shè了一次都不知道。满肚子都是他的,我的。混在一起,顺着我的股沟往下流。 我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酸痛,湿淋淋的像是被从水里捞上来的。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头一歪就睡要睡。 迷迷糊糊间有个热乎乎的湿毛巾在我肚子上来回擦拭。 前所未有的安心。我满意的翻了个身。深深睡去。 第36章 醒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我看了看表,清晨六点多,外面的天依然是黑的。不知道才这个点那闷油瓶会跑哪去了。我慢吞吞的套上了衣服,点亮了煤油灯。 头发早都长了来不及收拾,如今更是连剃须刀都一并被胖子顺了去,我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一圈青茬,在木棚里踱了一圈,认真的盘算起该添置些什么日常用品。 被褥什么的肯定要有,锅也得买,粮食什么的……我想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如今我身无分文,连带身份证都被胖子拿走了,虽然在这深山老林里那东西用不上,但我总要回家的…… 回家……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我一把掐灭了,但似乎越不去想越不行,我的房子、铺子、伙计、发小……还有谜团中的家人,我身上的真相……这样一想简直一团乱,我挥了挥手,似乎这样就能把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 好不容易将火生了起来,烧了壶水,本来想顺便擦个澡,毕竟这么多天风餐露宿的脸都没好好洗过,可如今家当全没了,只好在心里又骂了几声死胖子泄愤。但转了一圈在墙角瞥到了张起灵的背包。 在翻不翻他的包之间我确实犹豫了一下,一方面觉得自己实在气味难闻到难以忍受了,另一方面也觉得我们俩既然都是这种关系,借两件衣服他应该不会在意,索xìng把他的包拖到灯下,打开了扣搭。 果然包里短裤和背心都有,裹在件干净外套里。下面整整齐齐叠着的像是秋裤,我抖搂开一看果真是条秋裤,也喜滋滋的放在炕上了,接着往下翻。 我在衣服下面摸到了个硬硬的东西,体积倒是不大,掏出来才看到是只用旧红布包裹的木匣,形制居然和我家里的差不多,我打开看了看,里面同样是半匣yào丸,沉香的味道暖而厚重,似乎只要闻一闻,周身的焦躁就下去许多。我捧着匣子枯坐了许久,直到水彻底凉了过去。 回神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但他还没回来,我也失了洗澡的兴致,索xìng将匣子连同衣服卷了个卷塞回了他包里,依样放回了墙角。 沿着小路信步朝山坡上走去,一开始我并没有什么目的地,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心里涨的难受,简直想把这个笨蛋拎在眼前骂一顿,阳光从树影间落下,如同碎金一般,我朝着林子深处走去,时不时有松鼠蹿上蹿下,林间的开阔地带,天空渐渐显露全貌,蓝的没有一丝杂色,但我却有些索然,在石头上坐了一会便朝山下走去。 中途偶遇了一只云豹,这只骄傲的大猫站在树上,浑身斑纹美的耀眼,我不敢造次,默默的退了回去,另寻了个方向下山,不知怎么就拐到了他给我修坟的那坡上。 我对那碑实在是不待见,几乎是闭着眼睛绕过去的,然而走了几步,一回头,只见对面悬崖的白石直出浮云,那景色竟是无端的熟悉。 于是我朝着崖边走过去,两边山体地势不同,这边还是有比较厚的土层的,我拽着灌木蹲下试探着朝崖边又下了一步,几乎探了半个身子出去,现在可以隐约看见下面的乱石滩了,但现在是枯水期,到了夏季未尝不是条水量丰沛的大河。 我盯着对面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仿佛牢牢的刻在我脑子里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腿软了,于是我长出了几口气正准备一股做气爬上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吴邪!” 我吓了一跳,身子一歪赶紧胡乱抓了一把稳住身形,才发现张起灵正站在离崖边几丈远的地方,整张脸都是青的,胸口剧烈起伏。 “不要跳……”他万分艰难的说出这三个字,似乎花去了全身的力气,脸上变成种死灰般的白,他已经全然失态,嘴唇抖了半天,“求你……” 我只觉得耳中传来一阵尖锐的耳鸣,半天才恢复了神志,“你说什么……我……”我看看他,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悬崖,难以置信之后却又是恍然大悟般的通透,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那无数次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噩梦,难道是真的?我的喉咙一阵阵发紧,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如果我真的跳下去过,这个高度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他在这里修坟给我……那现在的我又是什么? 他朝前走了几步,要过来拉依然呆立在土台下的我,却猛的脸色一变,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正要开口,他却突然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好在我总算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便一动不动,只留眼珠左右乱转试图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 纵然我野外经验几乎没有,这声音也让我下意识的想起了一种动物,蛇。 出现在视野中的确实是条蛇,在看清它全貌的一瞬我几乎要失声叫了出来,那蛇足有手臂粗细,盘在我左侧的树杈上,浑身鳞片闪着寒光,它的头上长满黑毛在空中扬起,在对上我的视线后突然如眼镜蛇般展开了脖子,分明映着张人脸。 我仿佛灵魂出窍,眼睛盯着它动弹不得,根本移不开目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那几秒如同几世纪般漫长,我的眼前只有那张诡异的脸和它口中的红信。 我能感觉到我的汗从头顶缓缓流下,顺着鬓角,就在即将滴落的那一瞬,蛇动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在被咬住的下一秒就失了平衡,尖锐的疼痛直达大脑,我毫无意识的朝后倒去,眼前是一片旋转的蓝色天空。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冲过来的,只知道他在我坠崖前的最后一瞬抱住了我。 我们一起摔了下去。 第37章 我的故事,是从天山脚下的轮台国开始的。 太初元年,朝野发生了几件大事。太史令司马公上疏称:“历纪坏废,宜改正朔。”五月,武帝下令改订历法,农时以二十四节气为度,同时改元为太初,正式采用太初历,以建寅之月为岁首。其二,因柏梁台被火焚,于长安城西上林苑中营造建章宫,北修太液池,天朝气象自是不凡,此时我大汉朝北极漠北,西愈葱岭、东极朝鲜、南至海疆,国土之广袤世间再无出其右者,武帝功业已然是万事之基。然而就是在这一年,为了汗血宝马,天下再起烽烟。 大宛号为西域大国,大小城池七十余座,城中出一种“汗血马”,奔跑之后背臀部流汗如血,且又体态优美,步伐轻盈,武帝爱之,与太初元年特派使臣带黄金二十万两及一匹黄金铸成的金马出使大宛国都,求换宝马。但大宛国王毋寡以为汉距大宛遥远,途有高山大漠阻隔,道路艰险,汉军必无法到达,而汗血马又为大宛国之国宝,故不愿jiāo于汉使。汉使大怒,于殿前砸毁金马,斥责大宛王后便离开大宛,大宛国君受此轻视,于命郁城王劫杀汉使,抢走黄金。消息传回长安,武帝震怒,以大宛辱汉为名,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征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讨伐大宛。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李将军本就是平庸之辈,并不出身行伍,只凭外戚之力而一步登天,身无任何军功而官拜大将军,麾下又是些乌合之众,虐待士卒侵吞粮饷之事也司空见惯,军心涣散,等到达郁城时兵士只剩几千人,且又饥饿疲惫,攻打郁城一战大败,死伤无算,连大宛国都尚未见到,李将军便下令全军回撤,等回到敦煌时只剩千人。武帝听闻战报,雷霆震怒,派使者拦守玉门关,但凡有敢入关的军士斩立决,李将军只能留驻敦煌两年。 然而武帝并不愿意就此罢手,于太初四年再次西征。调集六万骑兵,牛十万头,马三十万匹,一十八万甲胄后援,复攻大宛。主将仍是李将军。这是我第二次随军远征。此一役几乎举我大汉倾朝之力,声势浩大,沿途小国皆不敢对抗,纷纷开城出迎,只有轮台国抗拒汉军,汉军攻城数日,破城,屠轮台。此后无人敢挡,直至攻入大宛都城。 围城四十余日,断其水源,城中贵胄多怨毋寡一意孤行惹来这滔天巨祸,为免落得和轮台一般下场,杀毋寡,割头献城。至此大宛城破,汉军威震西域,诸国纷纷谴子弟入汉做质子,西域臣服。 李将军重立大宛王,挑选了三千匹汗血宝马班师回朝。 武帝得知捷报后龙心大悦,李将军受封西海候,其下军官各有赏封,我进为都尉,此时朝廷在轮台驻军屯田,管理西域七十二附属国事务,我上书请留,并未随大军回中原。 不是我不愿回家。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未可,只因在李将军身边呆了这些年,对他的脾xìng也有了解,此人如今风头正盛,但我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执意留在此处只为脱离李将军亲信的身份,他日若真有不测,不要连累我京中父老家人。 塞外苦寒,胡地八月即飞雪。狐裘不暖,铁衣难着。很多人因此生病,也有人一病不起。一日我收到京中线报,李将军之兄弟李季,jiān乱后宫,被武帝灭族。那夜我看着窗外,直至东方泛白。 清晨我登上城墙,一望无际的白茫茫一片,瀚海中是纵横jiāo错的巨大冰体,天空愁云惨淡,昏暗无光,怕是又要落雪。而我只觉得山雨yù来风满楼,也许终难独善其身。心中一片愁苦。 此时,在东方的地平线处,出现了一个黑点。 近前才看清,是一名骑手,我走下城楼,在城门外等他。他疲惫不堪,满身血迹。在离我几步远时翻身下马,向我行了个大礼。 他的声音微弱嘶哑,用吐火罗语问我前方在城墙下蜿蜒而过,而现在已经结冰的,是什么河。 我在西域多年,吐火罗语也略知一二,生硬的回答他:“是天山雪水汇成的土格曼河。” 他的表情悲哀而失落。他告诉我,他找的是另一条河,使人超脱死亡的永生之河。他说,他的来自大月氏,他的家就在阿姆河岸边。有人告诉他,从他的家乡一直往西走,直到世界尽头,就能找到一条使人永生的河流。永生者就住在那条河边。他们建立了一座伟大的城市。他们无惧天地间岁月流逝,是活在人间的真神。如果找到那条河,从此可超脱人世,到达彼岸。 尽管眼前的不是他要找的河,他还是凿开了冰层,喝了几口水。然后骑上马,一路西去。 第38章 我动心了。 我询问了很多过路的商人,也有来自大月氏的,他们中有人证实了那个骑手说法。纵然我不信这永生的传说,但我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眼前的困局。武帝崇尚黄老之术,一心想得道求仙,或许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一个救命的机会。 三个月后我得到了命令,从此踏上寻找之路。 我大概带了一百名士兵,以及一些当地招募的向导,沿着塔里木盆地的边缘开始进发。然后进入了沙漠。我的记忆在这里搅成了一团乱麻,也许是天气,也许是疾病,也许是其他原因。总之这趟旅程远比我想象的艰难万倍。白天沙漠的温度高的令人难以想象,没有生命可以在那样的炙热下存活。我们在沙土中挖出洞穴,整个白天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以节省体力。然后趁着夜色来临匆匆赶路。 我见到了难以想象的荒芜与蒙昧。见到了很多怪物和更加奇怪的人,也见到了一些史书里从未提到过的地方。那里残破而荒凉,视文明于无物,我不信在这样的蛮荒地带能有传说中的神的城市,于是继续前行。 不能后退。因为我早已没有退路。 但是这样的苦难历程早已让人心生异。有些人因水土不服而生病,有些人被当地可怕的疾病所感染,有些人死了,有些人疯了,最早逃跑的是那些雇佣来的向导,他们本也没有被逼到我的境地,后来开始有士兵跟着逃跑,我镇压了一次,结果引起哗变。 我带着几个心腹连夜出逃,甚至连补给都来不及带。在黑沙漠的起伏沙丘中,我们最终走散了。那时的我又饿又渴,并且在dú辣的太阳下无所遁形。一连几天,我找不到水源,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死亡的恐惧向我袭来,我知道我很可能就要在这里丢掉xìng命。想到远在京城的家人,我又释然了。无论今后如何,他们应该不至于再被我牵连。思及此,我翻身下马,冲着东方磕了三个头。 我吴邪,弱冠之年即入行伍,身经大小战役三十余次,尚能全身而退。直至今日。 松开了缰绳,任由身下坐骑自己择路。我昏昏沉沉的趴在马背上,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我被脸朝下扔在地上,手被反绑在身后,动弹不得。地上全是粗粒的沙石,隔得我浑身上下像针扎一样的疼。我口渴的厉害,然而在我耳边,能清晰的听见一条小溪流水的声响。 我的精神,被这一点水声所牢牢牵引。求生的yù望盖过一切,我不想死,我不愿死。我不能死在这万里之外的异域,我想回家。我挣扎着,努力的翻滚着,身后的绳子太结实,磨破了手腕也磨不断那一条细绳,最后不知道用了多久,我终于滚进了小溪中。 溪水合着我脸上的血与细小的沙砾,被我大口喝了下去。手依然动弹不得,我侧身躺在水中,满身的疲惫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乎得到了出口。我渴求就此睡去,再不醒来。 然而我没有死。太阳和月亮轮流照在我身上,白天我热的发烫,夜里我冷的发抖。在我的视线范围内看不到一个人,我不知道到底是谁绑住了我扔在这里。我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杀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我弥留之际的幻觉。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走到我面前。 我努力想睁开眼,但一切都是徒劳。我只能看清阳光下一个黑色的影子。他的轮廓宛如天神,站在我面前,似乎是在低头观察我,却为我遮住了头顶灼热的阳光。 然后他伸出一只脚,踢的我翻了个个。 身后手上缚住的绳子被解开了。 我自由了。 第39章 我在原地躺了一会,慢慢活动活动我早已僵硬的不像是自己的手臂,艰难地从满是粗砺碎石的地上爬了起来。 身后的人默不做声,我回头只看见他石刻一般的面容,胡子和头发几乎长在一起,毫无光芒的眼睛像是在看我,又似在看着远方。我转过身,朝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 遥远的沙漠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白色城邦。 那一刻我仿佛窒息,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无法看清是用什么建造了那座巨大的城池,它在阳光下白的耀眼,热浪滚滚,它那不断晃动的白色城墙仿佛是种幻像。我曾在大漠中见过这样的奇观,如同绿洲般的景象,甚至能看见低头啜饮的牛羊。但当地的向导告诉我,那是危险的地方,是走不出的迷宫,永远无法到达的仙境。我记得太史公曾说过海里的蜃吐气可成亭台楼阁,但眼前的景象,无论是不是蜃气,我都要去看看。 我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那人毫无反应,似乎看不见我一般,于是我胆子更大了一点,缓缓的走出了下陷的河谷,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西边果然有一座矮山,在每个傍晚它都帮我挡了斜shè下来的dú辣阳光。山上有许多洞穴,可以看见有人住在里面,像是一个穴居人的小型村落。 我朝着沙漠中央走去。走了很远之后我回头看去,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跟在我的后面,我不确定是不是刚才帮了我的那个人,于是我停住了脚步,他缓缓走近,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仍给我莫大的安慰。 我和他说话,想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前方的城市是不是真的存在,但一切都是徒劳,我一开始以为是他听不懂我的语言,但后来我发现,他是没有反应。 他就像一块石头,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感知,或许我的闯入是个意外,让他有了一瞬间的回光返照,然后灵魂继续陷入无边无际的沉睡,但我只能和他讲话如果不讲下去,我就要疯了。 但也许我已经疯了。 他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片沙丘,或是天上的月亮,他没有表情,没有多余的动作,除了行走就是发呆,或者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那天夜里我睡着过去,就躺在月光下,梦里一片混沌,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正背对着我,手里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我站起身,月亮照在我们头顶,我能清楚的看见他手里居然有一条蛇。一条手腕般粗细的蛇,已经被开膛破肚,他手里多出来一把石刀,看着简陋却锋利无比,起手割下了一块蛇ròu,直接递给了我。 我看了看那血ròu模糊的黑蛇,又看了看他的脸,疲惫的摇了摇头。到了此时,不真实感才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怀疑自己到了地狱。 或许我已经死了。身上的疼痛在我走出河谷之后就已经奇迹般消失了,这并不能让我觉得放心,又或者我已经死而复生。我遥远的记起某次听太学院的博士宣讲,人死如昆虫羽化,不过是换了一种生命的形态。 只是这一世,该如何活下去,我并不懂。 天亮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城墙的台基。走近才发现这城池的规模比我想像中还要巨大许多。城墙外又一圈护城河,但已经干枯了。我从干燥的河床中走过,无数看似坚硬的石头在我的脚下化做齑粉。土地龟裂出巨大的缝隙,似乎这地方已经千百年没流淌过一滴水了。 我躲在城墙下的yīn影中休息,那人安静的坐在我身边。我们的身后是一座死城。 城墙和台基几乎浑然一体。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绕着这白石之城走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一扇城门。层层叠压的白色石头,垒的如此紧密,它们之间的缝隙甚至chā不进一根手指。我沮丧的回到原地,那人仍坐在那里,似乎姿势都没变过。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第三天,我在河道中找到了一个幽深的洞穴,能看见那头的一丝光亮。 我毫不犹豫的爬了进去。 第40章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在这个时候才想起那骑手的话,他说:“永生之河的岸边,有一座伟大的城市,那是神居住的地方。” 是的,我相信自己找到了永生之城,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一开始我觉得眼花缭乱,白色石头上的雕刻是语言难以尽述的精美,无数繁复的细节一一展现,我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便被吸引了目光,但很快我发现这一切简直没有尽头,仿佛某种不断上升的螺旋,越看却越觉得索然。于是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那些迷宫般纵横jiāo错的道路;不通向任何地方的楼梯;石棺一样的房间,没有任何门窗;胡乱指向天空的石碑;直接搭建在地面的巨大穹顶,更多的,是纠缠在一起石梁,仿佛一团线头般被某种怪力扭在一处。 我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终于变成了满心厌倦。我用了那么久,才明白这里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整座城市所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这一切的毫无意义,这一切终于成为了我漫长人生中挥之不去的永恒噩梦,当我从那低矮的洞穴中爬出来的时候,当我再一次看着面前的无尽沙漠时,突然间泪流满面。 我找到的,才是真正的地狱。 那人一直坐在洞口,他俯在墙上,用石刀刻下了一排排文字,似乎完全沉浸在这件事中,对我的出现浑然不觉,我试图辨认他写下的东西,但终究还是徒劳。 我觉得他在等我,虽然他不会说话,也没有看我一眼。但这想法到底让我好过了些,在我朝沙漠深处走去的时候,他跟了上来。 我开始和他说话,所有我能想到的事,我和他说起我的家乡,说起那个在遥远东方的城市,我的家人,我去过的地方,打过的仗,我曾经读过的书,见过的人,以及我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他一直沉默,丝毫不回应我,但我只能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证明我仍活在这个世上,四周是不可名状的无边的孤独,我只有不停的说下去,我怕有一天我忘了这一切,那我也将什么都不是了。 直到有一天,下雨了。 雨点一开始滴落的很缓慢,我有些麻木的脸上突然感觉到了某种凉意,茫然的抬头去看,雨点落在了我的眼睛里。我眨了眨眼,一瞬间竟有些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之后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密集有力的打在地上,戈壁上起了一层白烟,竟然,真的,下雨了。 我从难以置信转变为一阵狂喜,我欣喜若狂的跪在瓢泼的雨中,任雨水尽情的冲刷着自己,泪流满面。 他站在雨中,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惊异的看着天空,那表情似乎从未见过雨一般。我在雨幕中同他对视了很久,终于他缓缓跪在了我面前,满脸的水。 后来我才知道,他也哭了。 他的嘴唇在开阂,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原来他并不是哑巴。雨水冲掉了他脸上的灰尘,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样子。我伸出手缓缓的捧住了他的脸,他的身体在颤抖,像是终于看见了我一般,脸上缓缓露出某种无法描述的表情,仿佛寻找到了他遗失已久的东西。他沉睡的灵魂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猛然唤醒,终于回到了这具躯壳。 我找到了永生。 为摆脱世俗的苦难和残酷的现实而寻找到的永生,却是个最恶dú的诅咒。 我被扔进的小溪就是永生之河,那座巨大的白色城池就是永生之城,那些矮山上的穴居人其实都是永生者。 阳光日复一日照亮这片土地。而永生者就如日月星辰。时间对他们失去了意义。同时这世间的一切也失去了意义。永生者建造了那座伟大的城市,但这繁华的荒芜世界,最终使他们厌倦。就如同厌倦了这永远无尽的生命。他们摧毁了它,打乱了他,如同孩子推倒积木,一切都是一个恶意的玩笑。嘲笑那些妄图得到永生的人们。 我在大雨中用力的抱紧了眼前的人。 在长久的孤独之后,我们终于在这世上有了个伴。 第41章 我们拥有一切,却又两手空空。 一开始我并不懂。 我并不能理解重新回归真实世界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只是很开心,但他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的表情。在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之后,他慢慢讲了许多,关于永生之城。但他的记忆仍是混乱的,比如我问他是否和我一样,也来自东方。 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但他记得他的名字,用一杆枯枝在戈壁上缓缓写下三个字,他写的很慢,而我也是其后才意识到他写的是籀书。这个发现让我欣喜不已,但他茫然的看了看那三个字,又皱着眉擦掉了。 好在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回忆这一切。 我们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虽然也饥渴难忍,困顿jiāo加。但每天眼睛还是会照常睁开,如同东升西落的太阳。直到有一天,我们遇到了一只驼队。 驼队中人皆是高鼻深目,衣着打扮更像是楼兰人,果然首领说着吐火罗语,问我们来自何方,要去往何处。 若真是楼兰人……我便有些犹豫,楼兰国一向亲匈奴而拒汉,屡次攻劫汉使,元封三年时,楼兰先降大汉,又降匈奴,武帝命赵破奴将军出征,大破楼兰,俘虏了楼兰王,但终未能使其归顺,楼兰对汉朝始终存了贰心。如今这些年过去,我对世事一无所知,更不知眼前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见我半天未答,对面的首领明显面色不豫,他的手下也在慢慢朝我们靠拢,一个个满脸警戒。 在那个仓皇出逃的夜里,我在短衣外只匆匆披了一件长袍。然后这件长袍被哑巴据为己有,我俩身量相当,他穿来也是一样的合适。尽管我那袍子已经破烂不堪,下摆都撕烂成了布条,但仍强过他之前腰间的兽皮。不管如何,这总是他回归文明的一个标志。反而看上去我比他更像野人一些。 我身上白色的短衣裤已经脏污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胡子长得比他要多一些。被晒的黝黑的脸和干裂的嘴唇,我能想到自己现在是一副怎样的可怖模样。领头人的手已经慢慢的扶在了刀上,他紧紧盯着我的脸,似乎在等待出鞘的时刻。 这时候一边的哑巴突然开口了。领头人先是一愣,接着眼神迷茫了起来。我仔细的想听清他说什么,但是哑巴语速极快,我只好作罢。但听到最后头领弯下腰,深深的给我们行了个礼。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解释我们的身份的,但是后来头领告诉我,他在这条路上行走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面前这片盐泽中有人走出来。甚至身边连个水囊都没有。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鬼魂。我问他驼队是从哪里出发的,他指着东方,口中吐出两个字。 长安。 我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向他打听长安城中的情况。头领说去年的时候汉军和匈奴再次开战,匈奴人失利退兵。“但是匈奴也不是完败。”头领嘿嘿笑着:“那个大汉的草包将军,可是降了匈奴人,还娶了单于的女儿,汉朝皇帝杀了他全族泄愤……” 我匆匆打断他:“你可知那个将军的封号?”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又和旁边的人耳语了几句,转过脸来说:“贰……师?” 我眼前一黑。 临分别前头领分给了我们一些干粮和衣物。挥鞭西去。我看着驼队在夕阳下渐行渐远,心中满是焦虑。哑巴站在我身前,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他转身问我:“你想去哪里?” “我想回家。”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长安?”他皱皱眉,手指了下远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落日余晖中,远方的群山只剩下模糊的轮廓,盐泽上起了风,寸草不生的地面滚动着细小的沙石。前路漫漫,而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家可归。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 “走吧”。他说完,径直向前走去。 我心中一动,在原地愣了很久。 终于站在在周塬上时,我指给他看长安的方向。放眼望去,可见先帝巨大的陵寝,静静矗立于平原之上。不知道先帝长眠在这宝山福地,是否已经羽化登极。 章城门外,一切如旧。他静静站在黄土夯成的城墙外,仰头看了很久。我知道他想起了什么。那遥远国度的白石城,那让人恐惧的文明。现在想来竟像是一场梦。 虽然我们服装怪异,但是也未引起太多注意。城中随处可见西域商队,我领着他往北阙走,遥望龙首塬,未央宫一切如旧,长生未央,长乐未央,历代帝王想寻找到的东西,却被我找到。可是我决心让它永远成为秘密。 如今已是征和四年的春天,我在回来的一路上打探消息,听说朝中局势动dàng,皇上年迈,甚至下旨赐死了太子。李将军和丞相密谋立昌邑王为太子,事败后丞相也被腰斩。而李将军这已经是第二次被灭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难保这次我的家人不会受到牵连。 眼看见我家宅子的院墙时,我已经一步不敢往前再走。他似乎看出我在害怕,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无声的询问我。 我冲他点点头。 我躲在墙后,听他上前叩门。在听到到前来应门之人的声音时,我终于脱力,顺势靠着墙慢慢坐在了地上。 那是我家老仆的声音,我绝不会听错。 第42章 十年未归。 院中我最后一次出征前亲手种下的栾树,已经长到三丈有余。枝繁叶茂,满树红铃。而我跪在树下,娘亲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在身后一群女眷的搀扶下,颤巍巍举起拐杖,一下下敲在我的背上。 父亲不发一语的站在我面前,或许还未从我突然归家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这十年他苍老了许多,胡子几乎全白。我低俯在他脚下,不敢抬头。张起灵站的很远,他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泯灭了对家人的记忆,就站在那里,没有向前一步。静静呆在我们这一圈乱哄哄的世俗之外。 遗世独立。 娘亲终于哭累了,被搀扶着回房,走前用拐杖使劲的在地上跺了两下,回头叮嘱身边的人:“去把他扶起来。” 我微微抬头,一名穿着暗红色长裾深衣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那面容似曾相识,惶神之间,一张面孔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胸口便是一窒。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捏住了颈上带的玉环,那是这么多年我唯一的身外之物,一直未曾摘下。 “将军。”我听见她轻唤了一声。一如十年之前。 十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春天,迎亲的队伍塞满了门前的这条宽巷。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局。出征在即,父亲大人命我迎娶了秦家小姐。 六礼之后,吴府多了一个牺牲品。 我本就反对这门亲事,但父命难违,更何况所有人皆是身不由己。第二天便是大军西征出发之日,那夜我坐在窗外,看着屋内喜烛兀自亮到东方泛白。终也未踏入房中一步。临走之前,已经换做fù人打扮的她,站在马下也是这样轻轻的叫了我一声。 “将军。”她微仰着脸,目光中带着一丝愁绪,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看见她的模样。然后她上前了一步,扯散了随身玉饰,塞了一枚玉环在我手心。 那是她在我记忆中仅存的画面。 我们跟着下人去沐浴更衣,一路朝后院走。所见才觉得惊心。想我吴府三代将门,世居北阙甲第,木衣绨锦,土被朱紫,但如今竟已破败至斯。而也是此时才明白,父亲方才的yù言又止到底所为何事。 我吴家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小哥被家里仆役领去了另一间屋子,我仔细吩咐他们好好服侍,他一语不发的看了看我,听话的跟着走了。我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听见门外轻轻被敲了两声。 秦氏并没有进来,隔着门对我说衣物已经备下了。 我应了一声,问他可给小哥准备。她顿了顿,说:“没有现成的,只有将军的旧袍子,已经吩咐人送过去了。” 我说好。她在门外立了许久,终还是走了。 张起灵只穿了一件白色禅衣,头发还是湿的,有些微怔的看着面前一叠衣服,似乎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我进来后他抬头看过来,死死的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我走过去,颇有些羞赧的问他:“你要不要也剃掉胡须?”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突然伸手摸我的下巴,我躲避不及,他手掌已经贴上来了,尔后点了点头。刮掉胡子之后他的容貌已大有不同,唯独那双眼睛仍是没什么情绪。我长出了一口气,笑着对他说:“我叫人进来与你束发。” 他说:“不要戴冠。” 不要戴冠……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明确的表达喜恶之意,我甚至有些激动,他或许想起了些许过往,那些沉寂于记忆长河的岁月。还未及我细细思量,他又说:“缁撮就好。” 鬼使神差的,看着面前正在低头整束腰带几乎换了一个人般的张起灵,我心中突然冒出那首歌。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第43章 我爹凭几端坐于榻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我进来他也未睁眼。我跪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默默看着四角镇席的灵兽。约莫跪了半柱香的工夫,我爹终于开口叹了一声。 他说:“这些年……我都当你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磕了个头,并未起身,跪伏在地上哽咽的说:“孩儿不孝。” 我爹说:“你当年一走便是了无音讯,为父的心里怎能不懂,只不过是不能当着你娘的面说罢了……如今这一家上下xìng命,全倚赖你当日……” “父亲……”我唤了他一声,“不必……说了。” 我爹又是一叹,道:“如今皇上建明堂,垒高坛,听信方士之言,为求长生不知派了多少人上山入海,你当年是奉旨走的,如今可要进宫复旨?” 我抬起头,缓缓的说:“爹可信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术。” 我爹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最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说:“我自是不信,但你如今的样子……人都说塞外苦寒,为何你十年容貌未变?可若是真有……”他说不下去了。 有或没有,于我吴家都是一件祸事。 我清了清嗓子,道:“关于长生之术……”还未说完,身后的门猛的被拉开了,张起灵一步迈了进来,绕到我旁边的席上,直直跪下了。我爹也是一愣,一时未有反应,只听他说:“这世上并无长生。” 他的脸转过来,我看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点了点头,也对我爹说:“诚如小哥所言,这世上并无永生之法,我身上所中的是西域秘术,可使人容颜不老。” 我爹直直的望过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奉旨寻访永生之河,但并未成功,沙海茫茫,我的随从都死散殆尽,要不是遇到小哥,我应该也早葬身大漠了。” 这也是实事,我并不算全然的说谎。 “小哥来自西夜国,我当时命悬一线,他用了那回天之术,才有我今日。” “西夜?”我爹皱眉问,“又是在何处。” 未待我想好,张起灵已经开口了:“我西夜在天山腹地,一直不被世人所知。”说着他磕了个头,“西夜国有此逆天之术,若一旦泄露,将永无宁日,还望老将军万勿再提起西夜之事。” 果然我爹听闻之后陷入了沉思,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嘴角不露痕迹的微微笑了一下。我心领神会,又朝我爹深深拜了下去。 “这秘术本就是倒行逆施之法,必要用阳寿相抵,并且……”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说:“我要休妻。”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我跪了许久,抬头只见我爹脸色苍白,他一手支额,无力的冲我说了一句:“先下去吧……” 我把话说出来的时候,秦氏正跪在娘的后面为她布菜。银箸应声而落。娘亲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掀了面前几案,她案上摆的一碗汤羹悉数洒在了我的前襟。 看来娘是动了真气,滚烫的汤就这样泼来,完全不顾及我是他亲子。我的痛感本就异于正常人,疼的我几乎坚持不住。秦氏紧张的跪在我面前,用绢布擦着我身上的汤水。她紧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我闭了眼,不敢再看她。秦氏的手碰到了我的脸,她那样冰凉。我心里涌起浓浓的悲哀。 “做什么你就要休妻……你……”娘捂着胸口,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我,泣不成声。“这么多年了,我只当你早已不在人世,现在好不容易盼你回来,你……” 秦氏别过脸,似乎是也哭了。 “多亏了这孩子……我和你爹这两把老骨头,才没死在你前面!你现在要休妻,除非我死了!” “娘……”秦氏带着哭腔,低低的唤了一声。 我爹站起身,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拂袖而去。 第44章 只回来不到半天,我已经把阖家上下搅的不得安宁。在院中枯站了一会,我手中紧紧攥着墙下的牡荆枝条,尖刺扎入手中,疼痛直达心肺。 没有用,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最深的绝望,被划开的掌心在眼前渐渐愈合,终消失不见。但就算伤口没有了,痛感一直持续不断。 无yào可解。 张起灵并不在房中,我一个人坐在他屋里等了许久,他也未回来。小几上放着食盒,里面的东西早都凉了。眼看天色渐暗,我只好出门寻他。 最后是在戏楼前把他找到的。他坐在二层高台上,被靠着台前廊柱,望着天。他的脸在月色写冷的如冰霜一般,见我走近也未动一动。我站在台下仰脸看他,轻咳了一声,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恍若未闻,半晌才低下头来,敲了敲身下的木板,问我:“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我不知道他是被什么勾起了兴趣,答道:“是戏楼。” “戏楼……”他如学舌小儿般慢慢的重复了我的话,又问:“是做什么的?” 难得他今夜话多了些,我长出了一口气,撑着台子边缘翻身上去,坐在他身边。 “是用来演角抵戏的……” 他转过脸,静静的听我说。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本戏,有一个人,佩一把赤金刀,唤作黄公。会作法。在台上吞云吐雾。后来他打一只白虎,被老虎咬死了。” “真的咬死了?” “假的。老虎也是人扮的。但是别的角抵戏,两人相搏,胜负未定。独独这个,黄公每每都命丧白虎口下,可我偏偏最爱看这个。” 就像无法逃脱的宿命。 我们谁都不再说话,各自安静的坐在那里。 月亮隐于云层之后,空气中隐隐有花香浮动,他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陪我回来?”我问他。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说:“我没有什么能教你的,这一切合该你自己去舍。” 我懂,我怎能不懂,但骨ròu亲情又怎能说断就断,是我贪心,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想回来,再见父母家人一眼,才算了了心愿。 但怎么走都是错,从一个死局到另一个死局,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摊开手掌,近十年戎马生涯,我掌心早已磨出厚茧,掌纹缠绕,我根本看不出一个明天。从喝下永生之水,这人世间已经与我无关了。 他转过脸,我们离的那样近,他的嘴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我看着他跳下高台,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径直走远。 我独自在原地又坐了很久。 我想起儿时,每逢家中开戏,热闹非凡。那时候大哥尚在,带着我扒着戏台的透空花墙往里看。我人小看不见,他总是奋力举着我。大哥后来投身行伍,在军中颇受长平侯常识,立下军功无数,却终有一日马革裹尸而还。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生死之事。总不能相信大哥从此再不能归。后来听下人说人死后魂魄游离不去,我每夜都不敢熟睡,怕大哥回来寻我而我不醒。 但他终是未来过。 那时大哥尚未娶妻。 我一心想报这国仇家恨,父亲在我临出征之前一日安排大婚,怕是不愿我重蹈大哥的覆辙。吴家就剩我一个男丁。不可无后。但我心里清楚,若我第一次出征即战死沙场,留下家中孤儿寡母又当如何。 现在我回来了。但还是将徒留她一个人。 我怎能忍心。 第45章 上一次站在这扇门外,还是我大婚之日。 秦氏在房中抚琴,烛火摇曳,将她的背影印于窗上。我想起今日见她,早已不复昔日少女模样。她在及笄之年嫁给我,却独守空房十余年。 琴声凄凉悲切。断断续续似不成曲调,我心里空落落的。在门外犹豫了很久,然而在我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只听崩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 弦断了。 张起灵房中烛火尚未熄灭,我进房时他正和衣躺在矮床上。见我进来,他坐起身,淡淡的看着我。 “我……今晚睡这儿……”怕他赶人,我赶紧脱了外袍,顺手扔在衣架上。一回身,他皱眉盯着我里衣的领口,我知道他在看什么,那一碗汤泼上来,外面干了,禅衣还是湿的,贴在身上。我胡乱擦了两下,吹了案上烛火,爬到床里面躺下。 他侧着身子面朝外背对着我,床上腾出一大片地方。 “让我躲一晚上……”我盯着他的后背说,虽然没有回应,但我知道他在听。 “你说我大哥若是回来,他会对我说什么?”我苦笑了一声,翻身看着黝黑的屋顶,“我还是负了她,当我死了也好……若是真能当我死了也好……” 他的肩膀动了动,头也未回的说:“你不会死。” “我把我娘气的昏过去了。”我说。 休妻的话,一说出口便如覆水难收,一屋子人都在哭,到处狼籍一片,秦氏紧张的扶着我娘帮她顺气,而我则跪在原地听娘亲斥责我。 我无法说出真相,也不愿负她终身。在我喝下那河水开始,这世上已经没有吴邪了。 “孩儿奉旨寻访天下长生之术,如今空手而回,不但没有以死谢罪,反而苟活于世上,已是不忠。十年来既未侍奉父母于侧,又未留下一男半女,是为不孝。如今秦氏并未犯七出而我执意休妻,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自是再无脸面踏入吴宅一步。”我跪在娘面前,深深的磕了个头。“自今日起,娘就当我早已葬身大漠,从未归来吧。” 秦氏跪着两步挪到我面前,猛地伏在地上,她哽咽着,一字一句对我说:“妾不愿归去,请将军成全。” 我扶起她,她的脸色苍白,泪痕尚来不及擦去。“我无法再呆在京中,自此也许今生永不相见,你何苦守着?” 她只是摇头。身后突然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来一声惊呼,四周霎时间乱作一团。只见娘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你娘醒了吗?”张起灵默默听到这里,出声问我。 “醒了,把我赶走了。” 母亲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骂我“不肖子”。 我爹说当日李将军和刘丞相之事败露,刘丞相被腰斩,李妻下狱。李将军尚征战在外,以期得到一场胜利而使武帝开恩,结果兵败,长安已是不能再回,遂降了匈奴。消息传回,天威震怒。李家被满门抄斩。同时此案也波及了一批官员,朝中人人自危。秦氏父亲与我爹同朝为官,多亏他上书力保,我家上上下下才没有被牵涉其中,得以保全。 如此大恩却无以为报,这一辈子我欠她的,注定还不上了。 “你问我为什么陪你回来。”他在黑暗中平静的说。“我和你,两个人。” 尽管他说的前不搭后语,但我懂了。我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鼻子有点堵,只得重重的嗯了一声。 我们在天未明时偷溜出府,直接从墙头翻出去的。我给爹娘留下了一封手书,而给她留下的是一纸休书。 我不该回来,但一切已经不能重来。 但我有的是时间,永生第一次让我觉得安慰,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经过那些孤独寂静的长夜,那些永远也无法泅渡的时间长河,心口血终将化成最珍贵的宝石。 轮回罔替。生生不息。 我等待命运给一个结局。 第46章 在坠崖的那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甚至来不及害怕,眼前最后的画面是他扑了过来,之后便是天旋地转。但能感觉到有一只手护住了我的后脑,短暂的失重后,我们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我只觉得后腰一阵剧痛传来,口中顿时就甜腥一片。 好在我仍有意识,剧痛撕扯着我的神经,内脏似乎都摔移位一般,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连呼吸都有些艰难,在这种情况下,手腕上被蛇咬过的伤口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落地的最后一下我被撞击的力道从他怀里甩了出来,此刻我勉强撑起身子去看,才发现我们摔在悬崖半山腰一处突起的山石上,他仰面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面如死灰般一动不动。我吓的魂飞魄散,爬过去拍他的脸,他的脸上一片冰凉,没有丝毫反应。 我的手抖的根本不听使唤,几次都摸不到他侧颈的动脉,我只能撑起身子又往前爬了爬,艰难的伏在他的胸口,想听清楚他的心跳。 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 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怎么能相信眼前这一切!我费力的用头顶他的下巴,咬他,用头砸他,可是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他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 眼泪合着我脸上的血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试图让他温暖起来。不会的,不会死。我不停的对自己说。我还没有死,他怎么能死。 他怎么可以…… 记忆深处的某个点突然被触动,脑中一片zhà裂,仿佛有人拿了根木锲子一下下往我脑子里砸,数不清的声音同时响起,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山崩地裂沧海桑田,痛苦、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飞过,一张张面孔如同走马灯一般晃动,最后定格为一个画面。 我眼前仿佛出现了同样的场景,我记起了那时仿佛被活活刨开胸膛般的心痛,他也是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失去了呼吸心跳。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茫然的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那里有一块泛黄的水渍,像一张诡异的人脸贴在墙上。到处是消dú水的味道。我试图活动手臂,才觉得胳膊如同灌了铅般抬不起来,一闭上眼就是天旋地转,如同飘在半空中的不真实感潮水般袭来。我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但此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个世界。 门响了一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低头看着手里捏的几页纸,好看的眉毛全都拧在一起。 “小花……”我唤了他一声,才发现我的声音堪比破锣,嘶哑的简直不像自己。 他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那几张纸从他手里滑落他也浑然未觉,就那样愣在当场。就在此时,房门再次打开,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只愣了短短的一瞬,便直接扑到了我的床前。 看到他脸的那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绪翻江倒海几乎窒息,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混乱的报警声,小花焦急的面孔在我眼前不断放大,我能听见他对呼叫器那头喊着什么, 苍天终不负我。 我使劲闭了闭眼,有生之年。 我终于又见到他站在我面前。 第47章 我想起一切,却陷入更深的混乱。 这几天我清醒的时间很少,自从我记起往事,就无法控制地不断被拖入黑暗梦境。有些伤痛太过铭心刻骨,我意识到我在逃避回忆起某些过往,并且这种感情在每每见到他之后就会有一个井喷式地bào发,某一刻我固执地认为他死了,他毫无知觉的冰冷的脸不断在脑中闪现,眼前的人不过是我的幻觉。但某一刻我又意识到我们都活着,他好好的站在哪里,劫后余生的巨大狂喜反而使我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死死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大悲大喜结果无外乎情绪失控,只能靠镇静剂才能让我恢复短暂的平静,之后大概有一星期我都没看见张起灵,后来才知道他是被下了禁令。果然看不见他我的情况好了一些,三叔来了好几次,大多数时间我在睡觉,他应该知道我恢复了记忆,因此也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有一次我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孩子的脸,嘴里只长了两颗下牙,笑起来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他朝我伸出小手,却是几巴掌啪啪拍在我脸上,齐羽一脸尴尬的赶紧把他从我床头抱走了,转身递给他nǎinǎi。 我揉了揉脸,对我妈说:“你都给他吃什么了?怎么这么大劲?” 她登时眼圈就红了。宝宝在她怀里不住的扭着身子,似乎还想过来。我笑着逗他:“叫大大。”他嘴里咿咿呀呀的,流出一串口水。倒是齐羽机灵,立在我身侧叫了一声大哥。 我不后悔,但我内疚。他们瞒下一切未尝不是为了我好,是我不领情。 小花说我被救上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 医生前脚刚查完房,后脚他就进来了,脸色依然是不那么好的,似乎从我醒来他就是这付样子,似乎全世界都在欠他钱。 今天依然如此,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走到窗边顺手推开了窗户,探头往下看了看。 “我说你既然能活动了就多走走,总躺着早晚生褥疮……”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我,而是一直盯着楼下。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你像个死人一样被他弄上来,”他转过身,盯着我的床角说:“我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看着他,最后干笑了一声。 “我也算是见过些生死的,不过你那个样子……”他长出了一口气,面色看不出喜怒,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沉默了半晌才说:“还被蛇咬了。” 我动了动胳膊,那只被蛇咬过的手已经消肿,不是当初那骇人的黑紫色了。 “事到如今都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没想过会到这一步,胖子的装备是我让人弄掉的,凭他的本事把你领回来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我就在你们后面,现在看来是我太乐观了,”他突然笑了笑,但面色仍是冷的,“好在他是下了决心让你走的……” 我猛的抬头看他。 “他若不是提前打发胖子下山来找我,我根本赶不及救你……”他摊开手掌,脸埋进去揉了揉,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无奈,“说不清楚……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放你走。” “小花,”我摇了摇头,还是说“你不明白…” 他定定的看了我半晌,才说,“我不想明白。” 我看着窗外发了会呆,阳光正好,一只灰色的鸽子歇脚在窗沿。不停的转动它的脑袋。我希望它能回头看我一眼。但终究也无。小花陷入沉默,屋里只有空调单调的嗡嗡声。我抬起一只手,手背上尚贴着一块胶布。我摁了摁周围得皮肤。轻微的刺痛传来。揭开胶布,明显的一个带着血迹的针眼。 我对小花说:“先让他上来。” 他深深看我一眼,起身出去了。 我知道张起灵在害怕什么,我也怕,我怎么能不害怕?自我醒来就无时无刻不在后怕,爱一个人究竟应该是怎样?时刻觉得自己爱的不够多,想更爱一些,却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生命脆弱的让人心生畏惧,而命运又向来无情。 不一会他果真上来了,我知道他本就一直在楼下。只是他站在门边并没有过来,半天都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迎着他的目光,我突然如醍醐灌顶。辗转蹉跎无尽岁月,原来不过为了求一个他。不忘来路,不想归途。一切都抵不过想爱你。 我伸开双臂,看他一步步走近,紧紧抱入怀中。 第48章 秦海婷进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大把百合。我被熏的连打了三个喷嚏。身上没好全,震的五脏六腑都在疼。她愣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该退。跟在她身后的张起灵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花转身出去了。 “看来你最近过的不错。”我捂着嘴,闭气和她说话。 她转身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双肘撑在床边,脸捂在掌心。静静的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眼前这张脸与我记忆中的某张面孔重叠起来。这世界充满了逃不掉的宿命与难以言喻的奇遇。这一刻我真心的希望她就是她。 也许他也是这样希望的。 “你还真是容易出状况。”她笑了笑,“听说你这次差点命都丢了?” 她拿过桌上的一只苹果,用刀子一圈一圈的削皮。果皮长长的吊下来,也不断。 我盯着她的手。 他一定也想起了秦氏。早在我恢复记忆之前。在那个无处可躲的大雪之夜。在他说出那些刺中我心头的话之时。 我突然懂了。 那个漫长的午后张起灵一直没有再进来,我看着日影渐渐西斜,直到秦海婷起身告辞。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嗔笑着对我说:“你当我真是来给你解闷的……” 我点了点头,说:“我闷的很,你最好多来几次。” “我要结婚了。”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瞪我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说:“我这是高兴,但我身上疼。”。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临走前她说“谢谢你。”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没什么必要知道了,我只是冲她点了点头,说:“再见。” 我欠她一句道别。 半夜我被奇怪的声音吵醒。 张起灵正站在窗口往下看。“怎么了?”我支起上身问。他回头,走到床边架起我。 医院的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法事。 火光掩映间,依稀可闻带着重孝的子女的哭声。身披袈裟的大和尚端坐场地中央持诵经文,周围僧众持各色法器侍立两侧。香气缭绕。直冲云霄。 “念的什么?”我问他。离的太远,一切都听不分明。 他的耳力一向异于常人,扭头对我说“地藏经”。 我冷笑一声,伸手关窗。“地藏经要诵七七四十九部,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冤亲债主。享不享的了这福泽。” “吴邪。”他眉头皱了皱。转身对着窗外的黑暗默默念着什么。 我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从未改变的面容和不断开阂的嘴唇。百鬼夜行,有高僧大德在此,愿所有不安亡灵,今夜都能消除业障,往生净土。 “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我小声说。 他点点头。“你是有点刻薄,我替你念了一部往生咒。” 刻薄,他说我刻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问问他是否懂刻薄是什么意思。 有一段时间,我恨着世上的每一个人。 三海之内,是大地狱。 我忘了他什么时候说的他爱我。 我躺回病床上。他走到墙角倒了一杯水,端到我床头。然后和衣躺在我身边。 病床并不宽敞,更不要说挤下我们两个人。我知道他总在以为我睡着后窝回到沙发上。而现在,明知道他已经躺在床边了,我还是继续往他怀里挤了挤。 他的一条胳膊压在我肋骨下,很疼。但是我不想挪开。 “秦海婷要结婚了。”我闷在他怀里说。 他的头动了动,下巴在我头发上蹭了蹭。 “你不高兴?”我听见他胸腔发出的共鸣声。 “怎么会不高兴…”我笑了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我喜欢她?” 他垂下眼帘,不再看我。 “你知道那天晚上后来怎么样了?” “那天?” “下雪…” 未完嘴就被他堵住了。 我仍然能记得那夜透骨的寒风。在我恢复记忆之后,那些久远的,惨痛的回忆如同附骨之疽,动辄痛至切肤。相校而言,这件事已经可以被我当作谈资,在这个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拿来回溯一番。 有候失去不得全是坏事。 那夜我在雪地里站到天亮。後半夜雪就停了。天那黑,但雪白的刺眼。後我才发现眼泪在上冻成了冰。在我反应过来的候,鞋已经湿透了。 焦躁,疑惑,自暴自,腔怒火,我向着他走远的方向喊他的名字,回答我的只有树上被惊起的鸟雀。在寒夜中,扑扇着翅膀从我面前的树丛中飞起。 就是那一刻我意识到,原我那时已经上他了。 “我只是想,对你是一机会。”他缓缓地说,一字一句像敲在我心上。“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人生。” 有诡局,有伤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有永生不死,生活中充了不可回头的憾。也许多年后我会变成一大腹便便的谢顶中年男人,也许我唯一烦恼的是升值加薪,也我为了小孩的教育大发雷霆…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在笑什么?”他问。 我脸上笑意更甚。“我在想也我有儿子。他学习不好每天捣蛋,我被一次次叫进校长室…” 他神色微变。 “或者在家和老婆吵架,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老子过的桥比你走得路还多!” “的确如此。”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我。 “可是”我翻了身,背对着他“这人生里有你。” 它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第49章 时间本就是相对的,你以为的漫漫长河未必不是我眼中的一瞬光yīn。人生譬如朝露,转瞬即逝,有太多的无法挽回,你永远不知道哪一次是最后一次,哪一张面孔会再也不见。于是有了纪念,有了仪式,有了端庄肃穆的告别,有隆重欢欣的迎接,一切都不过为了某些可以回头追溯的东西。 后元二年,二月间武帝巡游,病逝于五柞宫,入殡未央宫前殿。停灵十八日之后送葬茂陵。天下改元,年仅八岁的刘弗陵即位,武帝遗诏拜霍光为大司马,首辅之臣。霍光此人因家世得武帝青眼,但其人并无寸尺之功,才气术数也并非高过群臣,只能说武帝的识人之才天下少有。捍社稷,托幼子,不在乎其才,而在乎其气节。我曾与霍光同朝为官,此人倒确实当的起一个忠字。 一朝天子一朝臣,吴家自我走后逐渐远离朝堂,父母相继离世,我也曾在府外遥祭。秦氏最终过继了同族稚子于膝下抚养,我在武帝殡天后与张起灵归隐终南山,这世间一切,再于我无关了。 直到那一天。 那夜我本在草庐外结绳做草帘,山中蚊虫甚多扰人清静,而他又向来不屑做这种琐事。那夜月光甚好,我正有兴致,突然看见西方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一片。 我们匆匆下山才知道,那火竟烧的是茂陵。京中一片混乱,到处是流民,甚至连屋顶上都有人手持火把望天而呼,口中唤着一个名字,西王母。 好在是流民并未有所暴行,城中虽大乱,但我家府上并未多受惊扰。在城中的这些时日,我们所见皆是些陷入癫狂的人,他们手中持一株禾杆,椟相付于,曰‘西王母筹’,都言此筹乃是从西王母国传来,民变席卷二十六郡国,直达京师,无可禁止。人人都传‘纵目人当来。’须持得西王母筹方可不死。 城中修建了西王母祠,日夜拜祭,便又有传书言:“母告百姓,佩此书者不死。长生如石。” 永生。不死。 我们决定去看看。 自群玉之山以西,至于西王母之邦三千里。昆仑之东,大漠之南,穿越整个草原,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个地方。那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参天蔽日的古树不知生长了千百年,林中dú气弥漫,无数的赤色蛇游走其中,头上顶着火红的鸡冠,倒挂在树枝上冲我们吐着口中的长信。 虽然对我们来说这种蛇的dúxìng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但一旦被咬住伤口总要疼上几日,张起灵终于被惹的动了怒,索xìng抓了几天蛇,我盘腿坐在树上看他忙着与蛇周旋,遥想起当年他抓蛇就是一等高手,不由的觉得好笑,这里虽然dú瘴遍布,但树上出一种红果,煞是甜美。 他屠了几日蛇,我便吃了几日的果子,那些蛇也是颇通灵xìng,之后果然再没来烦扰我们。偶尔见到一条,倏地便从草丛间溜走了。 后来我们来到了一片沼泽前,到处充斥着腐烂叶子与动物尸体的味道。雾气终于散去,在一块巨石前我们找到一个人。 那是一位老者,闭目睡在石边,几乎要与石头融为一体。青鸟在他怀里做了窝,他身上披的兽皮尚带着条豹尾。 呼吸绵长,不知道睡了多少岁月。 我们一直守在他身边,久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搞混了永生之城与记忆里的长安,好在不久以后那老者终于醒了,由于长久没有开口,他的声音锈哑难听。张起灵同他用某种我无法听懂的语言jiāo谈,那老者说的很慢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他仿佛说出了天地间的秘密。 有始有终,有因有果。如果这世上有一条能让人永生的河,那么就一定会有一条让人失去永生的河。世间的河流是有定数的,但永生无涯。我们总有一天会找遍所有的河流。这虽然仅仅是个想法,给了我们无尽的希望。 我们从此隐瞒身份漂泊于尘世,踏上寻找之路。 第50章 秦海婷结婚那天天气不错。 衣服王盟提前一晚上就送来了,已经是熨好的。我顺口表扬了他几句,那小子居然还有些害羞。很久没有穿这么正式,以至于我第二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怎么都觉得别扭。但仍要等到查完房才能开溜。这家医院不知道收了小花什么好处,防我比防贼都严。 刚出医院大楼就看见张起灵站在路边。手里捧着杯豆浆在喝。谢天谢地他没穿万年帽衫。看见我下楼,他也没打招呼,只是加速喝了几口豆浆,整张脸鼓的像只包子。 “哎……”我话音未落,只见他一扬手,豆浆杯子直飞几米外的垃圾桶,毫无悬念。 “给我留点”这四个字看来也不必说出口了。 车不是我的旧金杯,我估摸着八成是管小花借的。然而这车又过于新了,甚至连牌照都没有。“解公子转xìng了啊,连新车都舍得借,”我低头调整了下座椅,车内散发着新车特有的气味,“这真皮的就是舒服……” 张起灵偏头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沉默的系上了安全带。开出五十米了才慢悠悠的说:“你的车。” 我像被电打了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今天要是我开车,估计又是猛踩一脚刹车停路中间了。结果他又接了一句:“我买的。” “你居然……”我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字,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扭头看向窗外。对面车道慢悠悠开过来一辆洒水车,车上的高音喇叭放着一首老歌。我的心情突然变的非常好。 这个千年老妖精,不知道攒了多少私房钱。 酒店门口热闹非凡,一楼大堂摆了两张巨幅照片,分别指向两个方向,若是不看姓名实在很难确认到底哪个才是秦海婷。我对着这千篇一律的结婚照感慨了一会,心下不由得暗自庆幸一番,还好我不需要。 张起灵看了一眼就扭过了头,明显是被吓了一跳。电梯口人满为患,我们俩顺着楼梯慢慢往楼上走,好半天他似才回过神来,小声说:“还是原来的样子好看。” 我马上转过头笑了,“张公子说的原来又是哪个原来?” 他也笑了。那笑容很短暂,却看得我心头一暖。 写礼单的是个老头,旁边坐着个埋头数钱的。我凑进人群看了一会,回头叫哑巴掏钱。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个纸袋递给我,打开一看果然是捆好的一沓新钱。我直接拿出来拍桌上了。 那数钱的应该是秦海婷家的亲戚,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怕是觉得我非亲非故的。我耸了耸肩,转身挤出了人群,假装听不见那人在后面大声问我叫什么名字。 故人而已。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很快仪式开始,因为离的远,一切都看不分明,只能听见主持人高亢的声音,配着喧天的音乐声。 “笑什么?”他问我。 “我刚才把钱拍桌子上那一刻,是不是帅呆了?”我挑了挑眉问他。 他听完没说话,却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她们只是长的像而已。”我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我欠她的,”话说出来,反而觉得痛快。这一路负了这么多人,还又如何还的清。罢了罢了。“所以我真高兴。” “你……”他似是犹豫了一下,才看着我说,“我们成亲的时候也没见你笑成这样。” 我被嘴里的第二颗花生米卡住。张起灵关心则乱,又顾忌我身上的伤,救我的时候别提多狼狈,顺带弄翻了面前一片杯盏。伴随着周围人的阵阵惊呼,我成功的在大喜之日抢了秦海婷的风头,让她又多了一个恨不得弄死我的理由。 “好歹喝杯喜酒再走……”我缓过气来之后艰难地对他说,刚才他把我从礼堂内拖出来的时候,分明已经开始上菜了。而我折腾一早上,也不过吃了一颗花生。 他在花坛边坐下,脸色很不好。 “说说成亲的事,”我推了推他,“我怎么没收到聘礼?” 他猛的转过来,似乎是有点生气了,眼睛危险的眯了一下,又转过去了。“你现在这个脾气大的……”我伸手拽他,然而,就是那一瞬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把匕首。 我有些哭笑不得,哪有送刀当聘礼的,我当年也是脑抽了。 “其实我那时候有一点印象的……”见他真的生气了,我也只好做低伏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反正你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熟悉……” “可你没有认出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还是不快。我挪了挪地方,凑过去紧紧的挤着他“你那时侯也不能确定我就是我,还不是给我了。” 他闻言脸扭向了另一边,我心说老夫老夫了,现在才学会不好意思是不是晚了点,下意识就去扳他的脸,却又被他一闪身躲过了。我怎会甘心,再伸出第二爪,他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又突然放弃抵抗了。 我在他脸上揉了揉,他没抬眼,看表情就知道挺郁闷。不过他活了这么久,比这郁闷的事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如今这点,可以算是情趣了。 可他完全不解风情,我笑了笑,趁四下无人,又多捏了两下才松手。“我这里可能坏了。”我敲了敲头,“无关紧要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但是关键的……全部混在一起。我已经分不清事情发生的先后,有时候看到什么,就想起什么。” 他说:“你必须想起来。”声音还是闷闷的。 我忙不迭的点头道:“在想了,你看我最近不是一直在想……” 他说:“舍近求远,为什么不去问吴三省。” 我沉默了。我知道他说的对,但是我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我靠在他背上,半天才说:“他之前要弄死你。” 他的肩头动了动,似乎是在笑。 第51章 生活不过是肥皂泡,看着五光十色万般瑰丽,但结局都是一碰就破。尽管如此,我仍记得那些最美好的岁月。 彼时我们正在长安。 初秋,满街的栾树都开出了淡黄色的花朵,虽然无一丝香气,但空中纷纷扬扬的花粉还是让初进长安城的张起灵连打了几个喷嚏。 漂泊了那么多年,久到我已经忘记有多少岁月没有踏足这片土地。我们自东方来,在函谷关盘桓了几日,正巧遇上玄宗皇帝派人前来挖掘灵符,街头巷尾多有传言,说陈王府参军为献媚与帝,进言称天降灵符于函谷关内,就在当年关尹接待老子的地方。 我俩全程观看了这场好戏。等我们来到长安,果然听闻玄宗下旨,有感于上天赐福,遂将年号由“开元”改为“天宝”,张起灵冷笑一声,‘山有朽坏,虽大必亏。“他一本正经的发表了番见解,站在风中开始揉鼻子,我见状赶紧把他拖进了一旁的酒肆中。 此时的长安城是我记忆中最繁盛的时刻。 店家端着酒壶上来,我尝了一口,唇齿间清香芳溢,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好奇地向店家打听此酒的来历。 那店家笑答:“两位客官可是初来长安?此酒名’桑落‘,产自河东之地。得名于诗经中’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正是每年九月桑落之时取水所酿……” 张起灵斜倚在榻上,反倒是听的笑了。 “果然长安城中卧虎藏龙,区区一坛酒,也能说出这些个道理。” 我摸了块碎银出来打发了店家,心说你自己平日不爱说话便罢了,焉有嫌别人话多的道理?于是斟了杯酒,送到他嘴边说,“你别忘了,我也是长安人氏。” “并不敢忘。”他就着我的手一饮而尽,又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碰了碰我的杯子。定定的看着我说:“既是故地重游,我也只有把酒相陪,共拼一醉了。” 远处是皇家禁苑的点点灯火,窗下是幽幽一池碧水,笙歌画舫悠游宴乐于湖中,隐约有丝竹声传来。长安城中的街巷早已不是旧日模样,唯独这里还留有当年印记。 我站在廊上,临街一排雕花大窗,刻着牡丹与海棠,红烛高照,说不出的旖旎风情。湖风夹着湿气扑面而来,他束发的带子被风吹起,不断拍在我脸上。我一把拽在手里,想想又觉得不妥,送了手朝一旁挪开了点。 “就是那里,当年武帝亲临,赐名此池,竟一直沿用至今,”我指着远处对他说:“这眼泉水居然几百年不曾枯竭。” “你原来来过这里?”他手中把玩着银酒壶,有一搭没一搭的陪我说话。 “这里是皇家园囿,武帝下旨修建离宫,我也只是奉召来过一次罢了,”我笑着说:“那时候那里敢乱看风景如何……” 湖中歌姬之声仿佛来自天外。沿湖一圈垂柳,顺着曲折的岸边一路逶迤而去,不时有少年公子,打马而过。 “走吧。”他放下手中的酒,站起身道。 “去何处?”我转头问他。 他指指远处,“当年未看完的景,今日一并看了可好?” 我大笑起来,“你我是否要效仿孟东野,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就知道,他醉了。 东方之行并无甚进展,我们以为有无尽的岁月可以寻找,然而天地之大又岂是人力可以度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真正陷于荒野莽原之中才觉得自己渺小与可笑,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 在这期间,长安城屡遭涂炭,数次毁与战火,乃至屠城之祸,整个关中几乎人烟灭绝。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不敢回想过去,我的家乡一次次被毁灭成为灰烬,然而我却偏偏记得,记得长乐未央,记得寻常街巷,记得昆明池中的三丈石鲸,记得八水环绕的三百里上林猎苑。 回忆是宝藏也是负担,但我也久久不愿忘却。那点记忆的碎片所代表的,是那个吴邪曾经作为一介凡人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据。纵然我清楚沧海桑田,一切都将归于尘土,没什么能永垂于世。废墟只能提醒我曾经的如是哀伤。我做为旁观者,只能选择遗忘。 张起灵说,你要忘记忘记本身。他念那句揭子与我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法师,”我笑着打趣他“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你我虽不堕轮回,然而终是无法证得涅盘,生死皆不自在,念这些揭语又有何用?” 此刻他眼神迷离,与平日冷清模样大不相同。我看了有趣,上前扶住他,慢慢的往楼下走。 楼梯窄小,我们前后而行,走了几步,才发现他并未跟上。 “我不想看花。”他突然说。 “为何?”我不解。上去拉他。 他半天不说话。 我拉住他的手,“莫不是醉了,怕骑马掉下来。” 他摇摇头,低头看着我们紧握的双手,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 那一刻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我只记得他身后的一片皎白月光。半晌后我才回神,干咳了一声。然而整个人仍像是坠入层层云雾之中,也许是我醉了也不一定。 “果然是喝多了,都晓得背诗了。”我笑了笑,抽出手来转身下楼。 从亘古吹到今天的风,从未停歇。而我们的生活本应该像脚下的流水,只有微谰,不兴风浪。 那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没有人比我更懂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的意味。那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只有他一人陪伴的悲凉。他是我在穿越了死亡与重生之间唯一能握住的手,在暴风肆虐的雪原上唯一能相拥的温度。 而今日他终于懂得了情如刀剑,伤人伤己。 湖中心飘dàng着荷灯。点点灯火宛如星辰,风带来一丝金桂甜腻的香气,仿佛有了形制,被风撕扯成细碎的丝线,然后破碎在夜空中。 我脸上发烫,蹲在湖边用水沾湿了衣袖,一并盖在脸上。 他静静的站在我身后,仿佛什么话都未曾讲过,然而我心里清楚,所有的一切,在今夜都已经开始变的不同。 “每年上巳节,那些新科进士都会在这曲池岸边饮酒作乐,效仿古人曲水留觞,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吴邪……”他在身后唤了我一声。 “我想那些人,必是春风得意,诗兴甚浓。曲江烟水杏花园,人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几十载寒窗苦读,终于达成所愿,必是恃才倜傥,肆意狂狷……” “吴邪,”他又叫我,“你想说什么。” “一日看尽长安花未免太过轻狂,又是否记得曾经的伤心落魄,弃置如刀伤?”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不能停,心里藏着的那些秘密,左突右窜不肯安分。 他突然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了我。 他身上带着酒香,脸埋在我的肩头,仿佛被定住般许久都不动,双臂勒的我肋间生痛。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婆娑世界,一切莫非是苦。我怕岁月会让人心生淡漠,我怕有一日他终将厌倦,我从未见过这世间有人终身相守,万法无常,世事难料。 但我又如何舍得这怀抱。一直以来紧紧缠绕我无法呼吸的隐秘愿望,那些从未说出口深埋在心底的情话,我盼他懂,又怕他懂。我知道若终有一日他染上这尘世间的七情六yù,痛苦也就从此如影随形,我依然舍不得。 他的头动了动,俯在我耳边说,“这一世,我定不负你。” 第52章 我正在和小花说话,张起灵推门进来了。 小花瞥见来人一张脸马上就冷了下来,一句话都不讲了。我又是头疼又是好笑的看着他俩像仇人一样互相不搭理。张起灵带了汤来,病床的桌板支了起来,他俩都没坐,左右护法似的站在床两侧。 我偏头问小花要不要喝点,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简直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大概在张起灵眼里没有人不是小孩,所以他根本不在意解雨臣的冷脸,但也只拿了一个碗过来。小花见状转身拎上外套就走了,巨大的摔门声如实的体现了他的怒气。 我尝了一口汤,盐放少了,酸萝卜也不够火候,但我还是闷头吃了好几块,张起灵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假装出神的看着身侧几张纸那是之前小花上来随手扔在那里的,楼盘广告还是什么,花花绿绿的好几张。 我说:“你气他做什么,为老不尊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他假装没听见,手里拿着一张纸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什么,往边上挪了挪,手指上下翻飞地竟叠开纸了。我喝完一碗汤再扭头看,他掌心立着只纸船,两头尖翘,还带着篷子。一脸期翼地将纸船放在我面前的桌板上,俯身吹了口气,似乎这船正飘在水中一样。 可惜桌上被摆的山阻水隔的,除非是来了龙卷风这船才能被吹到我怀里。我直接伸手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笑着问他:“你怎么想的?刚说你为老不尊,就拿这东西哄人?” 他把桌板收了,侧身在床沿坐下,眼睛盯着地板,话却是对我说的。 “有一次我睡醒,窗外在下雨。” 我手里拿着那船,捏扁了又撑开。 “风有些凉,门窗都大开着,我起身找你,结果你蹲在廊下……” 我能看见他微皱的眉头,他说的很慢,似乎并不习惯一次说很长的句子。我又有点心酸,这么多年过去,能陪他说说话的人,大概没有几个。 “我记得你穿了件白袍子,袍角也不挽起来,就那样湿了一片。”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暖。“我走过去才看见你在玩泥巴,院里挖了好几个坑,中间像是还搭了桥,chā着树枝……”他真的笑起来,摇了摇头。 “我看着你玩了一下午,当时我想,我们时间无尽,本来就是可以任意挥霍的,后来你要我叠只船给你,雨大,船很快就被打沉了。” 他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他嘴角的弧度怎么都不像是开心。“现在我才知道,你大概是觉得孤独……”之后又是微不可闻的一叹。 我没说话。 永生像是无尽的酷刑,我们被禁锢于这躯壳之中,永无解脱之日。我曾是吴邪,我曾经永生不死,但我终将什么都不是,如果没有他记住我。 他闭眼靠过来,脸上满是疲惫的神情。我知道他其实是心累。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说,“我会想起来的。”,但自己都没有底气。心里只有一片空落落的害怕,我知道这害怕到底来自哪里,我怕我真的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做过什么无可挽回的伤害。 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不知道是不可说,还是说不出。 失去了时间,就如同失去了过去与未来,没什么永恒不破,没什么覆水难收,活的久了你就知道,这就如同赌博一般,事情的发生与否只是概率问题,只要你有足够的时间。没有因果,没有轮回;没有神圣庄严,没有邪恶轻浮;没有挽歌,没有颂扬;没有善,没有恶;没有任何东西可称之为重要。一个永生者本来可以成为所有人。 但他还是张起灵。 我就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我必须要想起来。 第53章 在我的强烈要求与软磨硬泡下,小花终于放我出院了。 不知道我被送来的时候是怎样,但临走时候接我的人不少,我和王盟一前一后的从住院部大楼上下来,那几个人在车旁边抽烟,气氛看上去竟很轻松的样子。潘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张起灵脸上也带了点笑意,小花笑着摇了摇头,一转脸看到我,表情还有点尴尬的样子。 我咳了一声走过去,潘子掐了烟迎上来,还未等他开口我便问:“三叔呢?” 他扭头先看了张起灵一眼,才说:“本来说来接你的,临时有点事绊住了……”我摆了摆手道:“出个院而已,不用搞的兴师动众的,改天我自己去。”顿了顿又说:“到底是一家人。” 他点了点头。 我在家睡了两天,再没做梦。张起灵把剩下的半匣yào放在了我床头,光那味道就让人觉得心安。我将玉从脖子上摘了下来,和黑金匕首放在一起,试图想起一点关联,心绪虚无缥缈的,一发呆就是很久。张起灵看我的眼神让我如芒在背,但他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 第三天我说要去店里看看。 他只是说好,穿好外套先下楼了。我站在屋里环视一圈,曾经我总是嫌小的房子,如今却觉得空旷。我拉开茶几的抽屉,不由得叹了口气。 张起灵把钱就胡乱扔在里面,我抓了一把装在身上,锁门下楼。 铺子里一切照旧,仔细算算其实我并没有走多久,但如今心境已经恍如隔世。王盟抱了账本出来要我看,也没什么可看的,我撑着头勉强扫了几眼,张起灵端着茶杯坐在我腿边,一直盯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盟似乎是才想起来要趁我在的时候好好表现一下,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掸灰,我一偏头只见小哥茶杯里一层灰,他倒是好脾气不吭气,被我劈手夺过来就倒地上了。 “你就站那别过来!”我指着王盟说,“把你鸡毛掸子放下,拖地去。” 王盟应了一声出门拿拖把去了,他看着我摇了摇头,我几乎用膝盖都能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邪火就窜上来了,直接冲他吼了句:“你闭嘴!”吼完才觉得后悔。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淡淡的看过来,毫不在意的样子,我抓了几把头发,绕过他朝外走,结果在门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我后退了一步,站定了打量来人。是个生面孔,脸上戴着副墨镜,一脸自来熟的朝我点了点头,然后竟抬手冲张起灵打了个招呼,“哑巴。” 我简直是一脸悚然的回头看他,他下巴抬了抬,对我说:“是朋友。” 那戴墨镜的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笑的又神经质,把随后进来的王盟也吓了一跳。我们仨全都沉默地看着他,他终于不笑了,耸了耸肩问,“谁有病?” 当天晚上我掐着哑巴的脖子快摇断了,也不过问出了一句:“姓齐”。别的任我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气的我卷了被子就睡沙发去了。他也没拦着我。半夜我终于撑不住偷偷溜进卧室看了一眼,那人居然睡的好好的。于是我又回来了。 他闭着眼睛把我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被我拍了一巴掌。 “你做什么梦呢!” 他嘟囔了一句:“别吓我……”我眼底猛的一酸。转过头揉了揉眼睛。他躺平了身子,一只手虚虚的搂着我。我说:“你真的相信他?万一……” 他说:“总之有我。” 我在床上感动的稀里哗啦的,翻来覆去不知道几点才睡着,只觉得刚闭上眼睛就被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塞进车里。到了铺子里才发现,那戴墨镜的早到了,正蹲店门口看隔壁两老头下棋,见我们下车,呲牙咧嘴的站了起来。 “你尿急?”我问他。 他的手扶了扶墨镜,说:“我腿麻了。不过也尿急,你赶紧开门。” 我看了看表,王盟居然现在还没到。张起灵和他打了个招呼,那戴墨镜的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袋豆浆,递了过去。我把卷闸门刚推上去,一回头就看到这一幕。 那人说:“加了双份糖的。” 这什么情况?当我是不存在还是怎么的?我故意清了清嗓子,戴墨镜的抬起头,笑着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没买。” 我一把把张起灵手里的豆浆夺了过来,说:“他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说话间就拧开喝了一口,没料到是极甜的,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那戴墨镜的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够了才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齐,你叫我齐老师就好。” 做什么白日梦! 鉴于此人是张起灵特意找来的,我也不好太挤兑他,耐着xìng子听了一早上废话,完全没理解和看病有什么关系,听着听着,只觉得越来越困,王盟坐我旁边,目光也是呆滞的。唯独小哥坐在对面,一直盯着我看,害的我不敢真的睡过去,只好偷偷掐自己胳膊,就在我觉得忍到极限的时候,旁边嗵的一声,王盟的胳膊没撑住,头磕在了桌板上。 我跳起来说:“不听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那齐瞎子又说要去散步。我本意是吃饱了回去补觉的,刚说了个:“不……”,一直没吭气的那人一个眼刀就杀了过来,后半句我也不敢说下去了。 天杀的我最讨厌散步,之前非要张起灵要散步我就是忍了又忍的,现在又来一个爱好散步的瞎子,简直是要命的节奏,这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在前面走的飞快,留我一个刚刚出院的病号在后面一步一步挪,坑死个爹了。 其实门口这片我天天在看,总觉得司空见惯,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更何况我这一辈子,见过的美景太多了,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非要守在这里。 初春的天气,空气里都是香的,暖风一吹,我觉得我走着走着都能睡着,那瞎子站在前面等我,他或许是走热了,脱掉了外套。我假装没看见他里面和哑巴同款的背心,冷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一声说:“你也注意点市容市貌,城市文明靠大家。” 他打断我说:“你不觉得这风景不错。” 我说:“还行吧。” 他说:“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 虽然我很想告诉他,你说的是废话,但我还是尽量让自己有耐心,和颜悦色的说:“你是聪明人,一下就发现了。” “其实,”他顿了顿才说:“我知道一点你的事。” 我不说话,就看着他。 “我也知道你不会信我,”他下巴扬了扬,看着前面说:“他信我。” 我也朝前面看了过去,远远的,哑巴背对着我们站在那里,,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怕想不起来。有时候我觉得……” 我觉得这世界就是个荒诞的梦境,永远没有尽头。没什么是真实的。但我醒不过来。 “你在想与其给他希望不如就一直让他活在绝望里吗?”他说,又笑了起来。我突然觉得那笑容万分刺眼,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然而他似乎早已知道我的想法,轻描淡写的说:“以你的身手,想都不要想。” 我气结,转身一拳砸在了树上。 他说:“先讲讲你能想起来的,比如……你为什么要等在这里。” 等,在这里。是这几个字让我彻底相信他了。 他又说:“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把你脑子里出现的画面讲出来。” 我闭了闭眼。 第54章 我们沿着来路慢慢往回走,一时没人吭气,过了很久我才说,“我似乎记得……有一天他问我,想去哪里。” “他?”齐瞎子追问了一句,又说:“你继续。” “我要等他……我只记得这个,我要在这里等他。”我说。“但那时候我想不起来要等的是谁,现在…… 我也有点弄不清了。” 《地藏经》上说,初入此狱,至千百劫,一日一夜,万生万死,求一念间暂住不得,除非业尽,方得受生。 以此连绵,方得无间。 前世因今世果,羯磨公正无情。不偏不颇。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我在无尽的暗夜里受尽折磨,如同坠入无间地狱,没有一刻安息的时候。我从未如此渴望就这样死去,却仍然活着。我在痛苦中回想这一切,造业造业,苦果是我自己种下,本就怨不得别人。 或许我是真的想要忘记他的。 眼前的画面开始变的模糊,后脑也是晕的,就像酒醉之后,身体轻飘飘的,四肢却又如同灌了铅,缓缓的,黑暗降临了。 头顶的树叶随风作响,远处隐隐有狗吠声传来,和着眼前潺潺的流水,我盯着对面人的脸,火光掩映下,张起灵一脸严肃的翻着火上的兔子。 时间似乎停住,不过对我们来说,时间本身就是停滞不前的。他说他喜欢西子湖边的断桥残雪,自从看过一次,便念念不忘。 我倒是很乐意陪着他,陪他站在宝石山上,看那一片银光素裹的湖光山色。我不知道为什么阅尽天下,他却独独钟爱这个地方,也或许是脚下这肃杀的纯白,像极了那永生之城。 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相伴的岁月太久,久到身边人几乎都成了骨血中的一部分,久到所有的话似乎都被说尽。我们就像彼此的镜子,而镜中的那个人,总是满身挥之不去的悲伤。 我们清楚这悲伤来自何方,人不是活在希望中就是活在绝望里,没有中间地带可以选择,奋起反抗或是安于命运,其实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想明白这点,让人有些索然无味罢了。 天空压向大地,我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激烈时分总有那么一刻灵魂出窍,我喜欢这种时刻,就像接近死亡的快感,然后又被他生生拉回,天堂和地狱不过一线之隔。只是这次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同,从他进来的时候我就察觉了,疼痛仿佛从骨髓深处迸发,然后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还没有大动,我整个人已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被我们身体碾碎的草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仰面只见笔之的树干直chā向天空,黑夜即将过去,但在我眼中一切都扭曲了,破晓之光变成绿色,树叶反shè着橙光。 张起灵抬起头,蹭了蹭我的下巴,我本想搂住他,却发现如何也抬不起胳膊,他似乎觉察到了不对,猛地从我身上坐起,用外袍胡乱的裹住了我颤抖的身躯。 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能看清他焦急的面容。出乎意料的,心里竟然是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些觉得解脱,还来不及想别的,眼前便是一黑。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铺子里的躺椅上,阳光斜斜的照在我身上,不知道谁给我搭了一条薄毯,我抬起头,那两人都背对着我站在门口,张起灵小声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 瞎子使劲的扯了他一把,被他狠狠的甩开了。我坐了起来,刚说了一句:“你们……” 他俩都没回头,最闷的那个直接一摔门就出去了。 瞎子望着门,身形没动,之后一脸凝重的转了过来,在对上我的目光之后马上又变的嬉皮笑脸了,问我:“你说他吃饭的时候回不回来?” “腿在他身上我怎么知道,王盟呢?” 他耸了耸肩,说:“门口看老头下棋呢,你要干吗。” 我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身子骨。“还能干吗,让他回来看店,老子出去找人。” 当然找人只是个借口,张起灵那战斗力,这会不知道都蹿出几站地了,只是我心里憋闷,不出去走走就真的要疯了。 瞎子默默的跟着我走了一段,见多了他活泼的样子,这会安静下来还挺不适应的。我推了推他,说:“你也说两句话,别在这学哑巴。” 他说:“我今天累了,不想说。” “你一个靠嘴皮子治病的人能不能爱岗敬业一点。” 他罕见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后悔了,应该让你俩自生自灭去。” 我笑了笑,没说话。 他有自己的催眠技巧,或许是他声音还是别的什么,我知道我应该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他催眠的,这样的效果或许更好,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封存的,究竟是什么。 “我肯定是出了问题。”找了张长椅坐下后,我对他说。 他耸了耸肩,并没有理我。 “我知道你不想听,不过是你让我想起来的,我也只能告诉你。” 他说:“听你倒苦水要另外收费。双倍。” 我大笑着回击他,“晚了!我家管钱的刚被你气走了!” 第55章 问题大概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北宋开宝七年,太祖的十万铁蹄踏下江南,与南唐军激战与秦淮河畔。十一月二十七日,江宁城破。李煜降。南唐灭亡。 李煜天xìng宽柔,不忍生灵涂炭,为保南唐残兵xìng命,甘愿ròu袒出降。等他的死讯传到江南,皆巷齐哭为其斋。但好在连年争战结束,江南终得以修养生息。在那个冬天,我第一次晕死过去。 瞎子点了一支烟,脸上的表情绝称不上好看。 “真的不用告诉我,”他难得苦着脸说,“我自己还顾不过来,不想接收你那些陈年旧事。” “你又是怎么个情况?”我笑着问他。 他耸了耸肩,却叹了一声。“一言难尽。” 过一会他又说:“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我帮你是因为只有我能帮你,大概也是……”他也笑了起来:“劫数。” 佛法只度有情人。 我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在客栈的床上,张起灵背对我坐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出声唤他,他缓缓转过脸来,表情一开始竟是有些茫然的,尔后死死盯住我,半天未动。 我撑起点身子,才觉得周身似乎并无什么不妥的地方,昏倒前那种窒息般的疼痛此刻也丝毫不见踪迹了,但我仍有些心有余悸,望着他问:“我睡了多久?” 他走过来,看着我的脸一直不开口。很久以后才轻声问,“你真的醒了?” 我被他严肃的表情弄笑了,“难道我在同你讲梦话?” 他在床边坐下,扯过我的胳膊把脉,眉头却死死的皱在一处。我依然觉得有些乏力,刚闭上眼,却没想到他直接放下我的手,竟兀自站起身一摔门出去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因此这火简直发的毫无出处,我微怔的看着房门不知多久,直到再次有人进来,是店小二。 他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只yào碗,低头走进来的时候一眼都不敢朝我这边看,把碗放在桌上就想退出去,被我叫住了。 “你可看见了这房里住的客人?” 小二攥着托盘的指节都有些发白,躬身看着地面,说话的声音明显是抖的,“那位客官……刚才吩咐掌柜的说您醒了,就出去。” “他去何处了?” 小二抬头看我一眼,又马上低下了头,一幅随时准备夺路而逃的凄惶模样,我看了好笑,不由的问他:“你怕成那样做甚?我又不是……”妖怪两个字就在嘴边,又被我咽下了,也不由的苦笑一声,我可不就是个妖怪。 听见我笑,那小二似乎胆子大了些,走近两步抬头仔细看了我一眼,旋即捂着胸口说:“阿弥陀佛,您果真是个活人。”这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唐突,马上敛了表情转身yù走,我急忙喊住他,勉强挤出点笑意问:“我当然活的好好的……谁说我死了?”说着从枕下的钱袋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掌心。 他犹豫的看了看门口,最终还是猫腰过来接了钱,尔后小声说:“具体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您那天被那位客官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人事不醒了,掌柜的还给叫了大夫,结果大夫说您救不好了,要赶紧准备后事,说什么也不愿开yào……” “之后呢?” “和你一起的小哥只是不听劝,我们掌柜的也是怕您就这么死在客栈里不吉利,帮着求了大夫几句,那大夫在我们镇上也算是神医了,他说救不好的就是救不好,结果……”他看看我的脸色,才接着说:“ 那小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刀,当时就架在大夫脖子上了……这段我没瞧见,是我们掌柜的说的,说那刀有这么长!”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夸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大夫哪见过这阵式,自己差点吓晕了,只好硬着头皮开了些yào,还没等煎好……” 他又不说话了。见我瞅他,才咬咬牙道:“您都咽了……气。” 我突然感觉一阵恶寒兜头罩了下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怎么可能……”我僵硬的转头看向店小二,“我不是好好的……” 店小二眼珠转了转,“或许是大夫看错了也不一定,不过您那个时候真是yào石罔效了,yào碗也被那小哥摔了,还是我进来收拾的……”他看看我的脸色,又赶紧说:“不过您总算是好了,我们也不用提着脑袋做生意了,我们掌柜的刚才就差跪下来念佛了……”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发病。 瞎子摇着头说:“不如讲讲你们下地的事。” 我愕然的转脸看他,他一脸痞笑似乎停不下来,举着一根手指对我说:“唯一的一点,记住,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第56章 这间茶馆,我进门的时候觉得陌生,但走进去上了楼,才发现从记忆里隐约透出点印象。我扭头看了眼走在我身后的黑眼镜,他似乎立刻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笑了笑说:“放心,卖不了你。” 二楼是一条走廊,两边都是包厢,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装修风格,竹子隔墙不知道重新刷了多少遍漆,又被经年的二手烟熏的发黄。黑眼镜越过我,直接朝走廊尽头的包间走,我四处看了看,紧走两步跟上了他。 一掀开帷帐,才看见三叔坐在红木桌后,皱着眉不知道正和对面站的人说什么,见我们进来马上闭了嘴,冲面前的人抬了抬手,那人转过来我才发现也是旧识。 皮包冲我叫了声小三爷,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半天都没人说话。黑眼镜自顾自捡了张椅子坐下,又拍了拍他身侧的那张,我咳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了。 三叔低头翻桌上的账本,假装没看见我们。 枯坐了半晌,连个倒茶的人都没有。那瞎子坐在对面,手撑着下巴,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案后的三叔,他大概很是冲我使了几个眼色,但墨镜挡着我根本领会不到,最后他把墨镜扒拉下来一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磨磨蹭蹭的站起身,干咳了一声,三叔头也不抬,手底下翻的哗哗啦啦的,我一犹豫那边瞎子就冲我抹脖子,我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三叔” 他翻账本的手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桌上的烟缸,冷笑了一声。“这里没有你三叔。” 这老小子跟我来这套!我当时就有些怒了,本来我就不想来,那瞎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招,小哥现在连门都不让我进,看他们的意思,我今天要是不跟吴三省和好,这个坎我还过不去了……我就是犹豫了那几秒,吴三省居然冷笑了两声,站起身要走! 做为一个大丈夫我也是能屈能伸的,当下便绕过桌子yù拉住他,哪知道死瞎子伸腿绊我,我一个没防备直接跪那了。 吴三省大概也没想到我肯下血本,当时竟也傻眼了。 跪都跪了……我索xìng脸面也不要了,沉痛的低头道:“三叔,和好吧。” 他慢慢坐了回去,喉咙里哼出一声:“我可当不起你这一跪。” 我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但还是要做做样子,接着说:“往事也不必再提了,总归我是吴家人,你还是长辈……” 我说到这里,他竟突然愣了愣,抬头看着我身后的黑眼镜,道:“你不是说他想起来了?” 瞎子的语气依然欠揍。“也就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起来点犯病的事。” 我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三叔的神情古怪的很,最后才叹了口气道:“吴家,是因为你才成为吴家。” 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北派南派,吴家在早在几百年前就是盗墓世家,长沙帮独有“望”、“闻”、“问”、“切”四法寻龙点穴,堪舆理论与经验皆来自祖传,密不外传,是为南派绝技。 瞎子装模做样的朝我拱了拱手,嬉皮笑脸的喊了一声:“祖师爷。” 我一时有些愣住了。 三叔摇摇头道:“一开始我并不明白,直到老爷子临终前jiāo代,说无论如何,你的名字不能改。吴家因为你改名换姓,隐居江南。” 要骗人,首先得自己相信。 “一直以来你的存在是吴家最大的秘密,但回归普通人的你已经没有能力保护这个秘密,所有对你感兴趣的人都必须除掉,所以……” 我匆匆打断他,“别说了。” 瞎子却正色起来,问吴三省,“你说’回归‘,吴邪他什么时候摆脱永生的?” 三叔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过一会他又说了一句:“我只知道你睡了很久,非常久,但七八年前你突然醒了,却什么都不记得,仿佛一张白纸……” “你们给了他身份和一部分记忆?”是瞎子说。 “醒过来之后他彻底变成了正常人,住进了大哥家里,顶替小羽的身份,我们本来将他保护的很好,但终究逃不过一个变数。” 张起灵,他就是最大的变数。我突然懂了,我身后的吴家,我不能更改的名字。千百年浮生若梦,原来我一直在等他。 找到我。 自从那次在客栈中醒来后,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几次。病发时我会陷入气息全无的状态。就如同正常意义的死亡。但是过几日便会自动苏醒。,因为我忘不了每次转醒时他那绝望的神情。 然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这样的症状只出现在我身上,让我们不得不考虑是否我的永生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却无人可以解答。我们查找了大量典籍,却一无所获,自唐末以来皆是乱世,礼崩乐坏,许多古籍珍本在战火中佚失,再无可考。想到去古人墓中寻找线索也是被逼无奈。 自安史之乱以来,近二百年兵戈不息,民坠涂炭。各地古墓几乎尽被盗掘。我们辗转多地,皆是无果,最后又再次来到长安。只有在这里还有些开山而建的唐墓未遭劫难。 长安城百年前被朱温拆成了一片废墟,千年积淀毁于一旦。我本不愿回来,怕看见旧日景色途添伤感,然而见到眼前之景,才发现连伤心都已经没一丝力气。我确实是历史的亲历者,看着这座城市,从残砖断瓦中回复生机,然后在百年后再次毁于战火。 曲池畔只有巍巍大雁塔仍耸立入云。“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也终成绝唱。 此刻相距我得到永生的那个日子,已逾千年。 第57章 面前是一条黑暗的通道,缓坡徐徐向下。 我之后才意识到这不是山洞,空气中的味道令人紧窒般的熟悉,是一条墓道。 手中的火把火焰跳动,我转头看向墙壁上的影子,才后知后觉我是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前跑,回头也看不见来路,张起灵更是不见踪影,四周安静的只有我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我脚下被绊了个踉跄,火把摔脱了手,但好在尚未熄灭,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我看见身后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仿佛喉咙口被什么狠狠攥住,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似乎只要一张嘴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就会蹦出腔子,我甚至是有些呆滞的跪在地上看着他的脸,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触手可及皆是一片冰凉,他不知道已经在这里躺了多久,一张脸上早已无一丝血色。手心有粘腻的液体,是血。 怎么可能是血? 他胸口上深深chā着把匕首,只余刀柄在外面,我的手抖的几乎握不住刀,脸上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汗,从我的鼻尖和下巴滴下来,身后的火光跳动了几下,还是熄灭了。 我陷入彻底的黑暗中。 耳边不知道谁在叫我,一声声,执着且恼人,我猛的睁开眼睛,直接翻身坐了起来。眼前天旋地转之后终于清明,不适感才逐渐消散,一扭头,黑眼睛就靠在我身侧的矮几上,手里拿着块怀表。 他啪的一声合上了表盖收进兜里,下巴冲我抬了抬,口气似是抱怨:“吃饭都叫不醒你……” 我呆愣的转脸看向厨房门口,张起灵正好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团成一个卷的围裙,隔空扔了过来。黑眼镜抬手接了,冲我笑了笑,“今天给你露一手。” 有那么一瞬间我根本分不清到底那边才是现实。是眼前这个温暖随意的傍晚万家灯火初上,他靠在门上看过来,湿漉漉的手随意甩了甩,在衣服上擦干了还是那片绝望的黑暗,在那个世界已经失去呼吸的人朝我走了过来,身上仍有股可疑的血腥味道。 我扯着他的领口把人拉低了,凑近闻他身上的味道。那血腥味挥之不去,我的眉头越皱越紧。下一秒就被他按着额头推远了些,他在我身侧坐下,淡淡的说:“是猪血。” 猪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黑眼镜在厨房里欢快的喊:“这猪脑到底是zhà是炖还是蒸!” 张起灵的酒量这么多年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同样是安静的坐在那,但他醉了的时候脸尤其白一些。相较之下,黑眼镜又实在话太多,都是些有的没的,我们三个各怀心事,酒是喝了不少,菜就我一个吃了。黑眼镜zhà了一盘猪脑子,吃到我有些腻,只能用酒顺。 “你怎么认识他的?”我点了支烟,问向对面的黑眼镜。他探身来取我面前的烟盒,一边摇了摇头,说:“他没告诉你?” 小哥背靠在墙上,头低着似乎在睡觉,我拽了他一把,他便直接靠了过来,眼睛都没睁开人就往下溜。好在我家吃饭的家伙都是条案条凳,他头枕在我腿上,躺的稳稳当当。 黑眼镜啧啧了两声,“他喝多了怎么这个德xìng?”我权当他是羡慕嫉妒恨,并未搭话。抽完一根烟,黑眼镜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表示愿闻其详。 他说,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我惊异的看着他。他脸上依然挂着笑,仿佛事不关几。“老而不死是为妖,但我没你们那么老……”我说:“对,你半人半妖。” 他笑的后仰过去。 “我是女zhēn rén。我出生的时候,女zhēn rén远没有几百年后的风光,还在受制于蒙古人。我的家族世代为越里笃国城主。蒙古灭了辽金之后,女zhēn rén不愿归顺一直造反,民乱不断。我出生便有隐疾,眼不能睁口不能言,我爹请来萨满,占卜的结果却是我活不过而立……要我说,那也够了。 “家人为我四处求医问yào,我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我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但还是看不见,某日府上又来了位大萨满,他说可以医好我,但要我跟他走。若我不愿,城中必有大难。 “我爹自然是不信的,半个月后蒙古人突然杀到,全城女zhēn rén惨遭屠戮,只有少数人幸存南迁,后来的赫哲人将越里笃城改名为瓦里霍吞,就是屠城的意思。 “那一役我的父母兄弟皆战死,我那时虽以长大chéng rén,但因为看不见,被家人敲昏了塞在井中逃过一劫,那位大萨满救了我,带我迁徙至叶赫河边,这里还有我少数族人。但我只求速死。 “他给我喝了那水。” 第58章 “甚至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如你所见,”他摊了摊手,“你曾经有过选择,但我没有,你想活下去,但我不想,甚至连去死都不能自己选了。” “那他呢?”我问对面的人,“那大萨满,他告诉你……” 黑眼镜打断了我的话。“我杀了他。” “当然我后悔了,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他摘下了墨镜,那双眼睛的瞳孔微微发红,类似于白化病人的眼睛眼色,他因为光线而皱着眉,“我当然要恨他,但时间一长,也就无所谓了。” 我并无意对他的所作所为做任何评价,普世的价值观并不适合于我们,时间早已凌驾于一切,道德与精神对于永生者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本也不是这个世间之人可以理解的。 “这是逆天之术,更何况他救了一个根本不想活的人,我只当自己从地狱中走过一回,不死之身是最好的复仇工具,我杀了很多人。” 他摇了摇头,又戴上了墨镜,脸上恢复了那一贯的笑意。张起灵在睡梦中动了动,我握紧了他的手。 “当你有无限的时间,大可以做世上所有你想做的事,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杀最恨的人……但还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默然不语,静静看着他。一时没人说话,过了一会我才说:“这些他都没有告诉我。” 黑眼镜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因为我没告诉过他。”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坦然的看着我,丝毫不隐瞒心中所想,“当然,我也想知道你怎么做到的。”顿一顿他又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 “我只有一个人,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他探身看了眼依然睡着的张起灵,又坐了回去,“不是人人都有他这样好的命。” 我笑起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可向人说。 “当然我和你们不一样。”他的手在虚空里划了个圈,“你,和他,你们两个人,想的开却放不下,但我不一样,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个人间本来没有什么让我放在心上的东西……”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问他:“你现在有了想不通的?” 他说:“我只想要一场生死,既然已无法同生,起码死能死在一起。” 后半夜的时候张起灵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径直去了浴室,我等了很久没见他回来,过一会听见水声哗哗响起。 拉开浴室门,里面水汽氤氲,闷热潮湿的空气一下子裹了上来。他背对我站在淋浴头下,满头的泡沫,眼睛也未睁开,只是朝门口转了转脸,我没脱衣服直接走了过去,板正了他的身体。 然而什么都没有,胸口那里没有一丝伤痕。我早该清楚,但那个梦在我心中无法挥散,我清晰的记得我的黑金匕首曾经深深的扎在那里。 他挥开了我的手,站回了淋浴下,水花飞溅我很快湿了一身,索xìng脱光了衣物朝他身边凑了凑,热水从头顶浇下,那种恍惚的晕眩感又来了。 “你都听见了?”我问他,“他说我们看的明白但是放不下。” 他不置可否,胳膊伸过来取架子上的香皂。 “你告诉我,”我在漫天漫地的水声中终于问出了口,“胸口那里,是不是被我……” 他甚至是有些平静的抬眼看了过来,却不说话,沉默的如同一尊雕塑。“是,还是不是,”我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他,“有那么难吗?” 他说:“你为了不让我拉住你。” “我要……”那两个字说出口,脑中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洪水猛兽般,那些我用尽力气尘封的惨痛往事,那些此生此世都不愿再度想起的经历,终于破笼而出,席卷而来。 佛曰不可说。我们却非要问个明白,岂不知一开口便是错。 ”我跳下去了……” 第59章 人世无常,众生有情。 这世上本该有生就有死,如河流一般,生老病死流转不息。人间留不住的东西太多太多,生命才由此变的难能可贵。众生有情不如说是有情众生。 没有我执的是圣人,不悲不喜,凡情皆不入眼,因此我时常后悔,后悔将他硬生生拖入这红尘之中,染了情执情yù,众生皆不愿死,而如今我做为一介凡人,自然也是怕的。 怕,非常怕,我知道他也是怕的。我已入死生之门,过去未来,如同佛家三世因果,刚好一个轮回。 “你知道吗……”我抬手关了水,看着他说:“我睡了很久,吴三省都说不出我睡了多久……我现在是一个普通人了。” 生命之河滚滚向前从不停留,我只剩几十年的岁月了。在我漫长的人生中,这简直是毫不起眼一段时光,但同时又是最重要的,我知道我这次终将走到终点。“又或者……”我停下考虑了下措词,“你知道普通人的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如果他也一睡不醒?我万一等不到他醒的那天?或许三五年,又或许就是明天谁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真的有所谓串联轮回生生不灭的缘法吗?我不信。 但我们曾共同经历的一切,那些活生生的爱意,利刃剖心的痛楚,还有更多的,执着的等待与隐秘的盼望,毫无希望的等待被时间掰开揉碎,融进骨血,只要一想起来就是彻头彻尾的寒意。只一个情字便无法尽述,而我经受不住再一次别离了。 他朝前走了一步。 这样的luǒ裎相对,其实在我醒过来之后几乎没有过,说不出什么原因,我们似乎都在默契的回避这件事,像是正常又像是极不正常,我们都在逃避着些什么,但气氛就是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太久了,甚至连一个微小的表情都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在逃避,同时我也是。 可是他今晚变的反常,贴上来的身体散发着灼热,根本不像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这温度可疑的厉害,我的手抚上他的脸,也是烧的,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明。 他看过来,嘴里吐出两个字:“吴邪……” 红烛高照,我想起他在烛火下喊我的名字,那床帐分明也是红的。这一夜,与那一夜如此相似,他也是饮多了酒,醉的先睡了一场,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才想起来洞房花烛,一袭白衣站在床下,头发早已散了,垮衫麻鞋,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仍仿若嫡仙。 我先一步贴上了他的唇。 依然是烫的,我牢牢抱紧他,从唇角吻至锁骨,他的手虚搭在我背后,沿着脊椎一路朝下摩梭,却又毫无征兆的突然发力,反手扭了我的胳膊,我整个人被他推至墙角,滚烫的躯体伏了上来。 没有前戏与润滑,身上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汗,浴室里的蒸汽渐渐散去了一些,镜中是两人jiāo叠的模糊身影,他在入口出盘桓许久,似是尚未下定决心要不要进来,我反手握住了他的xìng器朝股间挤,那东西又烫又硬,反复研磨竟也挤进去一个头。 那样艰涩的前进,一寸寸将自己锲入另一个人的身体,本来就应该疼一疼的。我若是疼,他只能更甚,但谁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稍微朝外抽出来了些,紧接着一个挺身,整根尽没。 他捅入的像是一根烧红的刺,带着翻江倒海的决心般,我险些站立不住,随着他的抽chā推送,两股也在战抖,身体的意识总是先于大脑,ròu体的疼痛让人不自觉的回避,然而又被意志生生拉回来,如同一场拉锯战,却没有输赢。 然而正面对着他只能是更情难自抑,我们干脆滚倒在浴室地板上,瓷砖上全是水渍,甚至透着些刺骨的凉意,但我身前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他俯身下来紧紧贴着我,重新埋在体内的那根动了动,我泻过一轮的炙热又抬起了头,将前端的液体尽数蹭在了两人身上。 早已经过了一开始的艰涩,一切都水到渠成,他沉重的呼吸吹在我的耳侧,连风都是热的,我终于觉得不对,但那想法一闪而过,他,生死都对他无可奈何,怎么可能生病。 我的腿攀上他的腰,闭着眼不敢看他的表情,但能听见他隐忍的呻吟声,但这其实更遭,那声音落入耳中,身前便又涨大一轮。我偷偷睁眼看了看他面色酡红的脸,拉低了他的脖子索吻。 那样的回应,所有被爱着的人都能懂。 第60章 到底怎样更令人觉得痛苦?一直生活在绝望里还是给了你希望又生生夺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吵杂混乱,兼有一阵阵低音冲击耳鼓,我生怕黑眼镜听不见,又吼了一遍:“你他妈的别问了!快点来!” 那头似是有人轻笑了一声,他说话的声音突然拔的很高,威胁我说:“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我转头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张起灵,低声道:“你来了就知道了。” 永生终于呈现出它那令人绝望的另一面。之前我天真的以为,痛苦终会随着时间过去,但最终消逝的只有时间而已,这时间长到你可以忘记一切。但是曾经哪个痛苦的你,永远都被留在了那一刻,无法解脱。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面目如常就像睡着一般,如果不靠近根本看不出他其实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我紧紧靠着他坐下,盯着他的脸。盼望着他下一秒就会醒过来,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个玩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终于响起,我拖着已经麻木的双腿去开门,然而出乎意料的,门口站了两个人。 黑眼镜身后跟着着个年轻人,他倒是直接越过我朝屋里走,而那年轻人明显愣了愣,目光在我脸上扫过,谨慎的朝后退了半步,说了句:“我在车里等。”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与此同时,我身后手中握着的黑金匕首被瞎子按住了。 他颇有些无奈的拍了拍我的肩,说:“自己人。” 我收回了刀,冲他冷笑一声道:“什么自己人,你的人就说你的人。” 他倒是混不在意,走到沙发前俯身探了探张起灵的鼻息,一脸平静的问我:“多长时间了?”见我未答,又问了一句:“他这个样子。” 我摇了摇头,“我遇到,这是第一次……” 他颇玩味的抬头笑了笑,却是一叹:“到底是躲不过。”却是在说他自己。 我点了点头,躲不过。 “我们在一座古墓中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我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缓缓开口,黑眼镜站在窗前朝下看了看,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我对面,手里转着他的打火机。 “就像我们一直猜测的那样,最开始种种迹象都表明那墓主是真的成功了,墓道两侧的壁画讲述了他的故事,皇帝下令寻找长生不老仙yào,一队朝东方入海,一队人朝西,他进入了沙漠,历尽艰险之后在白石城得到了永生。但他被困在那里很多很多年,壁画上讲,他掉进了一口深井,既无法爬出来也无人来救,几十年后才有人扔了条绳索下来。但他尚记得自己的使命,甫一得到自由便要回去复命,他用一只瓷瓶装了永生之水,踏上归程。” 对面的人眉毛挑了挑,似是想起了什么。 “但等他回去,天下早已改朝换代,坐了朝堂的不过一介莽夫,而不是他家族世代效忠的王族。于是他带着永生之水就此隐去,用漫长无尽的岁月给自己在莽莽群山中造了一座坟墓。待墓造好之时,他躺了进去。 “他也有追随者,认为他是活神仙,给他在山下修建了祠堂庙宇,终日香火供奉,不过几代之后也随战火湮灭了,但当我们进去的时候,他还活着。 “但也不能算活着……”我扭头又看了眼沙发上的人,长出了一口气,“也不能算死了。” “你觉得,”黑眼镜谨慎的开口了,“有什么规律之类的?” 尽管他语焉不详,我却清楚他想问什么,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想了想才说:“没有。” 黑眼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的精彩起来,我又加了一句:“不过你还小。”他将墨镜取下来擦了擦,又戴上了,说:“你倒是够老,可惜疯了。” 我不置可否,指着张起灵对他说:“搭把手把人弄床上来,我得睡一会。” 躺在床上抱着他半个身子的时候,我才觉得冷。一股股凉意涌上来,而他的身体更凉。黑眼镜在客厅打电话,嘘嘘叨叨的根本不像他的风格,偶有一两句透进门缝钻进来。 人间的情话,说来说去不过都是那几句罢了。 第61章 黑眼镜在我家困了几日,如今要赶他走他都不走,一心一意的等小哥转醒,显得比我还心焦,但我,大概是心死了也说不定,反而觉得没那么疼了。 谁知道呢?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一场未尽的梦境,只是醒不来罢了。第三天大清早那年轻人又来了,我正和黑眼镜对坐长桌两端相顾无言的喝粥,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显然比我还紧张,扒拉下他那墨镜片子使劲朝我使眼色。我把碗礅回桌上,起身开门。 那年轻人似是没想到我这次会让他进来,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往里走,手里拎着只马甲袋,朝黑眼镜晃了晃说:“你的东西……”说着又看我,喊了一声小三爷。 黑眼镜别提多怂了,捧着碗扒拉他那一口白粥假装听不见,我笑了笑,招呼他坐下,问他吃饭了没。 他说吃了,但显然是骗人。我说我这还有点稀饭,他嘴里说着别麻烦了,眼神却止不住朝那人身上瞟,我起身进了厨房,紧接着黑眼镜也闪身进来了,直接按开了抽油烟机的开关,在一片抽气声中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对我说:“你是故意的!苏万他……” 我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端着碗出去了。过一会他也出来了,把一碟zhà馒头片放在那个叫苏万的年轻人面前,说话却依然是没什么好气的,“赶紧吃,吃完回去。” 到底是谁看不明白?又到底是谁放不下?我简直要笑出声,虽然面前的情状并没什么可笑之处,只是我刚扯了扯嘴角,黑眼镜就猛的转头过来盯着我,尽管隔着墨镜,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充满威胁的目光。于是我起身进屋,听见苏万小声喊了一句:“师父……”换来的却是黑眼镜恶狠狠的一声“闭嘴。” 大概是冲我。 屋里空调温度调到最低了,我一进去就先打了个冷战,抬头才看见床上的人居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靠在床头低头看手里的玉,那是我早上醒来塞在他枕下的。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反应竟是转身朝外走,门被我咣的一声摔上了,黑眼镜和苏万齐齐抬头看我。 “瞎子……”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抖的,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手指了指屋内。他面色一凛,绕过桌子走了过来,推开了房门。 血液似是慢慢回到了四肢,满心涌起的竟是劫后余生一般的感慨,这样的事要是再发生两次我估计会直接心脏破碎死去,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直到瞎子同他说话,他的目光却直直投过来,问我他睡了多久。 “四天。”我答道,本来我不该笑的,但却实在忍不住,只好大力揉了揉脸。听见黑眼镜问他:“这是第几次?” 他沉默了半晌,才说:“第二次。” 黑眼镜转脸朝向门口,墨镜后的脸上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苏万站在我身后,什么话都没有问。所有人各怀心事,都有着无法言说的无可奈何与不甘。终于黑眼镜又开口了,“上次是什么时候?” 张起灵飞快的扫了我一眼,又低头去看手里的玉环,低声道:“冬天,在山里的时候。” 我眼眶一热,又生生憋了回去。 黑眼镜自言自语道:“和你们在墓里看见的人一样?”话音刚落,张起灵却猛的抬头问了一句:“什么墓?” 黑眼镜吃惊的看了看他,又扭头来看我,“吴邪说的,”他伸手朝我这边一指,“你们在一座山里找到的古墓,墓主也是永生者,但是他成功杀死了自己……”他说道这里突然顿住了,脸上缓缓露出些不解的表情,皱眉问我:“你说也算活着什么意思?” “我……”我刚说了一个字,张起灵人已经坐起来了,满脸不解的问,“吴邪,你到底在说什么?” 黑眼镜突然笑了一声,“你们两个,到底谁失忆了?” 第62章 可是很快黑瞎子就意识到了什么,再也笑不出来了。我冲他摇了摇头,他会意,一言不发的起身朝外走,错身之际他说:“我们出去走走。” 苏万看了看我,低头跟着瞎子出去了。门啪的一声落了锁,屋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我沉默的在屋子当中站了几秒,稳了心神才问他,“要不要喝水?” 他摇了摇头,却伸手示意我过去。我蹬掉了鞋子上床搂住他,他体温仍然很低,我被他脖颈处的皮肤冰的打了个哆嗦,才想起来去关空调。再次安顿下来,他的手在我腰上紧了紧,叹了一声,却说:“我做了个梦。” 我顺口应了一声,此刻却是没什么聊天的心情,他却似乎来了兴致,接着说:“梦见小时候的事。” 我们在一起那么那么久,他从未提起过他的过去,却是在此刻说出来,然而我心里只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不愿他继续,勉强接道:“做梦的事都不做数的……”他却打断了我,说:“是真的。” 我抬头望向他,那张脸苍白憔悴,眼睛里却是难得的光彩,他这样的表情几乎让我忘掉他不是寻常人,忘掉他刚才安静的躺在那里,说不定就会再也醒不过来。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捏住了自己仍有些颤抖的手,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状况已经是最坏了吗?比起那些不测的生死,漫长的离别,起码我们现在在一起。 “我在一条船上,”他说,“风浪很大,海水一瞬间涌进来,又退下去,我觉得快死了……” “是梦里?”我问他。 他顿了顿,尔后笑了一声,胸口起伏。“是真的快死了,鼻子和嘴里都进了水,但一动都不想动。” 我也笑了,这倒是真的像他的风格。“然后呢?” 他摇了摇头,说,“忘了。”过一会又加了一句,“梦是真的。” 我爬起来看着他说:“可是你不但没死,还活到了现在。” 他垂下了眼睛,小声说:“我累了。” 黑瞎子回来的时候张起灵已经从床上起来了,站在阳台上给那几盆半死不活的植物浇水,他一向爱干这些花花草草的活,本来我是没心管的,有点任它们自生自灭的意思,但架不住他时不时的抢救一下,有一盆甚至打上了花苞。 瞎子拎了满满两手的东西,一股脑扔到厨房后也出来看老张蹲着剪枝子。他刚洗完手,靠在门上甩了我一脸水,我抹了把脸问他:“你那跟班呢?” 他呲着牙说:“回去了。”我这才看出来他似乎肿了半边脸,嘴角那一处疑似被打的挂了彩,心里不禁给那苏万点了一万个赞。小哥也回头瞅了他一眼,又飞快的把头转回去了,我就知道他也是想笑,不过顾忌瞎子的面子,没真的笑出声。 给瞎子打下手的时候我问他:“你又饿不死,为什么爱做饭?”他扒拉下那墨镜,眼珠子朝我翻了翻,睚眦必报,“你又不结婚,为什么爱相亲?” 我几乎上去就要捂他的嘴,身后先一步张起灵先进来了,手里拿了个苹果磨磨蹭蹭的洗完,又施施然出去了,看都没看我一眼。等他出了厨房门我才敢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黑瞎子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结果嘴咧太大扯到了伤口,也是活该。 他做了一桌子菜,我觉得快赶上过年的标准了,无事献殷勤,我冷笑一声问他:“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瞎子倒是一脸坦然。 “贿赂你,说说,”他放下筷子,指了指小哥与他自己,“我们之后,会变成什么……” 第63章 会变成什么…… 我扭头看向小哥,他也正望过来,喉头一动。我看他那样子心里就是一阵酸楚,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了拍他手。他垂下眼睛,轻轻回握了我一下。 黑瞎子在对面抖着腿说:“他刚醒脑子还没灵光,你自己说。” 我考虑了下措词,艰难的开口道:“我想不起来……”话音未落对面那人面色就是一紧,“你别急,我这不是得想想怎么形容…… “我也想过很久,恢复了一点记忆之后,我总是在想,但没有结果,后来我意识到或许不是我想不起来,而是那段记忆根本就是……”我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词,“虚无。” 更可怕的是灵识仍在,却要承受这无边的虚空,无边无际,无有无空,没有尽头又必须忍受,哪怕元神俱灭也好过如此折磨。 黑瞎子的表情甚是玩味,他举起两根手指放在唇边,声音也不自觉的压低了,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第二个问题,你们好好想想告诉我,到底遇到过多少永生的人?” 我说:“永生河边有一座城……”他却摇头道:“除了那里。” “我们三个,墓里那个,”我说到这里小哥接了一句,“还有西王母。” “一个一个来,墓里那个到底怎么回事再说,西王母的话……”他点了支烟,停顿了几秒才说:“你们找到他时的状态,像不像你说的,虚空?” 我和小哥对视了一眼,他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黑瞎子接着道:“你说你是在沙漠里迷路找到的永生之城,我是喝了从那里带回来的水,但那大萨满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从哪里得到的,还有你,”他看向小哥,“你又是怎么到白石城的?” 等待良久,小哥还是摇了摇头。 瞎子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长出了口气。“所以说,没有证据证明永生之河一定在沙漠中,对不对?” 我半张着嘴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 “那条或者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他指了指脚下,“起码不在你我所在的这个世界。” 一直没开口的小哥突然说了一句,“三界二十八天。”瞎子听闻便笑了起来,我并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少顷瞎子收了笑意,意味深长的冲小哥道:“你想到了。” 他点了点头,说:“不能肯定。” 瞎子了然道:“权且做为一个推断,你说你们十年才走出那片沙漠,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这根本不可能,时间或空间中一定有某种变化,但以当时的你来说,也许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倒是实话,见我不语他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大乘佛教什么时候传入中原的?” 我想了想,先笑了,扶额道:“我哪里记得清这种事,你不如问百度还快点。” 小哥似是也笑了一声,说:“大概就是他那个时候。” 瞎子一脸欠揍的表情,说:“因为我没你们那些情债,又加上当年杀业过重,也曾找了间荒山野庙拜入山门,念了些经书,如今想起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知道经书中的宇宙怎么说?” 我怒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活了那么久要是事事都能想起来那就不是人了!”吼完才想起来小哥,老脸一红。 但我也不是完全不记得了,只是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如今想来,佛家经典中以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宙”的概念包含时间与空间,过去现在与未来,分明是四维空间的表达。那么小哥刚才说的三界二十八天…… 我脑中灵光一闪。 第64章 一念智即般若生。一念生而入千百劫。说实话对于我来说,结合于我们自身离奇无常的命运,生死且不如愿,来世轮回更是无从谈起。人不是生来知晓一切,我也如同稚童般,对于自身随着外界改变而有着不断的修正与判断。 佛家经典浩如烟海,常读的不过那几部罢了,且不上心,自唐以后净土宗渐渐兴盛,禅宗修心,密宗修身,净土只念阿弥陀,临终一念往生西方,佛从口念,转成心念,感化自己的净土。在我看来还不如那禅宗密宗,如此只管来世不修今生,自欺欺人的一套罢了。 因此我对于宗教的态度一直是在可有可无之间的。经书大多被我当成话本来看了,一本《观佛三味海经》里写了多少帝释天的风流韵事,阿修罗为女儿与天界一场恶战显然有人为加工的成分,立大海水距须弥顶,九百九十九手同时撼摇须弥山:而坛经里六祖的故事又朴素的多,但也能看的人唏嘘紧张。一路看下来经文里讲了什么佛理反而没有悟出来过,但小哥显然是和我不同的。 比如他现在,扯什么二十八天。 二十八天我当然知道,佛家以须弥山为中心,四周围绕四大州九山十海。一座须弥山分yù、色、无色三界,共二十八天,yù界六天,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人界仅仅高与畜道,饿鬼道与地狱罢了。 瞎子笑了笑,说:“在萨满教里,将这三界代指宇宙上、中、下三个世界,但三界皆苦,皆是些流转沉溺与生死轮回的迷妄众生,且劫数仍在,但佛经里说,万物与有情世界不断往复四劫,成、住、坏、空循环往复,四劫合称一大劫,一个世界从形成到万物虚空,再待世界又成,反覆生灭,一周期大概要十二亿八千万年,你觉得像什么?” 这就像解密游戏,你没有任何线索,只能用所有的可能xìng去套,如果全部条件都能套中,那么那答案不一定是唯一答案,但有可能是正确的答案。 我犹豫了一下,才说:“地球都四十几亿年了……”能感觉瞎子墨镜下的白眼翻了翻,瞥嘴道,“你都两千来岁了,不是还这么傻?”我登时站起来隔着桌子就想抽他,今天一天说话夹qiāng带棒的,我是招他惹他了?结果小哥轻轻扯了我一把,我才愤然罢手。 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时间只是个相对概念罢了,或多或少其实没有什么具体意义,只听他接着说,“但是这一切和天文学的发现比较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组成银河系的四条悬臂就如同四大州的所在,须弥山就是银河中心的引力黑洞,太阳围绕须弥山转动,离我们最近的部州差不多有五万光年的距离,而这里”他果真掏出手机,戳了几下转过来给我看,一行黑体字新闻赫然写着“NASN表示,利用绕地球轨道飞行的费米伽玛shè线太空望远镜,科学家在银河系中心观察到了过去从未发现的、跨度为5万光年的天体结构,可能是人们首次在银河系中心发现黑洞活动的证据……也或许是因恒星形成时bào发出的气体而产生……” 我只觉得背后发凉,四条旋臂……若一个银河系便是一个婆娑世界,那佛祖胸前的字岂不是对旋臂最形象的描绘? 小哥看着我道:“应该还有别的世界。” 瞎子点头附和道:“佛教对宇宙时空的了知已经超越了时代,只是线索全部泯于经海,真正的意图已经很难会意了,就比如描述往生之后的极乐世界,又像东方yào师如来的琉璃世界,民生物质丰富,一切随心所yù,也就是说,他方世界是存在的。” 佛国净土,竖穷三际,横遍十方,无始无终。 第65章 我突然明白了瞎子之前问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到底指的什么。 如果这些关于二十八天的经文背后所描绘的真的是平行世界,那就意味着世界存在着无限多个可能xìng,如恒河沙数。宇宙浩瀚广大,佛教总讲世界无量无边,众生无数无尽,真是应了那句不可说。 不可说。 “地居天男女情事同人间无异,夜摩天便知节制,兜率天意为知足,初禅天不食人间烟火,二禅天只有意识而无五感,三禅天只剩意识……”黑瞎子笑着说了这一串,手指顶了顶眼镜,问我,“是不是很熟悉?”见我不语,他又加了一句,“当然,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 我说:“又或者是指永生者的某种状态?我刚刚遇到小哥的时候,他确实是对外界没什么反应的,要说不食人间烟火……食物对我们确实早不是必需了……” 小哥chā了一句,“还有西王母,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像块石头。” 我点了点头,若是陷入纯意识状态,对外界的一切确实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而如今想想,我们能等到他偶然清醒的那一刻,简直如同神迹。 瞎子突然冒出来一句:“时间只是人的幻觉。”我们齐齐抬头看他,结果他笑着说,“不是我,这是爱因斯坦说的。” “你还知道爱因斯坦?” “我还去过爱因斯坦故居,”他皮笑ròu不笑的,“写出相对论的地方。” 小哥曾对瞎子有一句评价,说其人“深不可测”,我盯着面前人的墨镜,喃喃的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难得面色严肃起来,咳了一声才说:“好人。” 我在失去原本记忆之后也是上过大学的,但确没有参加过高考的印象,当然我也很难想像自己和一群十几岁的高中生坐在一起念书备考的情形。那不过是一所三流大学,我还是走读,每日回三叔家住,稀里糊涂就混了四年。 但基础理论我还是知道些皮毛的,真实的宇宙时空是多维的,时间与空间相互依存,没有绝对独立的空间与时间。按照这个说法,那么佛经中yù界天人皆有天眼天耳,能见过去,知未来,来无所来,去无所去,这种情形用四维空间便很好解释了。 人界处于三维,而天界是四维,其上还有更高维度的可能xìng,如来非过去佛,非未来佛,那便已经超越了空间与时间维,不受时间的束缚与限制,依然还是相对论的思想。《金刚经》上有句著名的揭语’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若是按照禅宗的解释大概又是色既是空空既是色那一套,但若是代入相对论? 我问了一句,小哥一语中的。 “任何关于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观念都是虚幻的,不存在即是不可得。” 他说话的表情庄严,甚至有些凝重,瞎子也敛了笑意,那一刻桌上的气氛无比学术肃穆。而这只不过是太平常的一个夜晚,宏观的宇宙与现下琐碎的人生纠结于一处,换了个角度再看,世界竟是如此盛大的铺陈与眼前,我从心底生出些隐秘的希望,或许真的有希望。 但是不可说,我们三人默默对视良久,我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我只有一个愿望。留住他。 留住他们。 “所以,”瞎子深吸了口气,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我有一个计划。” 第66章 我满怀希望的等他说出点建设xìng的意见,结果他的计划居然只是去秦岭大墓里再找找线索。这想法甫一出口我和小哥的脸色皆是一变。瞎子哭笑不得的说,你俩果然是两口子。 我说,你这个计划简直是狗急了跳墙,且不说根本没用,就算有用,像我一样一睡不知道多久,万一我等到死你俩还不醒呢?我知道小哥最听不得这个,但这是事实,无从避讳。但也并不敢转脸去看他的表情。 瞎子抱臂一脸冷笑的看着我,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着天花板不理他,结果小哥开口了,“其实……” “我从墓里带出来一件东西。” 我猛的扭头看他,瞎子甚至隔着桌子站了起来,“什么?”我们异口同声的问。 小哥摇了摇头,“放在解老板那里了。上次的时候。” 小花进门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他是被我从被窝中硬拽起来的,起床气一直攒到看见我才发出来,脸色铁青的一言不发往屋里走,在看见瞎子后明显愣了愣。 我来不及看他俩寒暄,直接伸手要东西。小花狠狠瞪了我一眼,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暗红色的锦囊拍到我手上,恨道:“赶紧拿走。” 我一边抽绳子一边说,“你还别生气,谁让你接了这活。”小花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眼睛又闭上了,说,“以后私房钱另找地方藏,老子不管了。” 小哥难得被挤兑一次,惹的瞎子又笑了半天。 锦囊里倒出了一条小小的铜鱼。 样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在鱼眼睛上方有两条突起,卷尾成蛇状,而鱼身刻满复杂纹路,大略看过去像是饕餮纹。我捏在手中颠了颠,又递给瞎子。 小哥说了一句,这鱼刚拿出来的时候是金色的。 这下连小花都一脸震惊的望向他,瞎子嘀咕了一句,开什么玩笑。 小花问,“我仔细看过上面的纹饰,像是商早期,你到底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小哥想了想,说是建隆四年。 事情变的有些不寻常了。建隆是宋太祖年号,而商朝世系年代至今尚无定论,间隔近两千年,如何能保持青铜器本色不变?又或者,这是另一种状态的永生方式? 见我们都看着他,小哥又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在墓里……”他顿了顿,看我一眼,才说,“毕竟当时我和吴邪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我醒过来的时候手里就捏着这条鱼,那时确实是金色。” 瞎子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心虚的别过了脸。只听见他说,这倒是有点意思,这上面的纹路又有什么意思?是问小花。 小花捏了捏眉心,接过铜鱼又看了一眼,说:“我也只能看个大概,这东西在我这也没放多久,不过……”他朝我指了指,“你可以去问下你三叔。” 出乎意料的,我们第二天把铜鱼拿出来的时候,吴三省并没有很吃惊的样子。瞥了一眼反而先问,“你们这东西从哪来的?” 我说是小哥从墓里带出来的。 果然他说,“那还真是有缘分,我见过一枚一样的。你们以为这是什么?” 我们面面相觑,瞎子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来问问您老。”他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后两个字咬的很重,果然吴三省脸色有些回暖,说:“不过我的给老二了,他就爱研究这些东西,我前两年回家倒是听他说过两句。” “古话讲’河出图,洛出书‘,河图在后期演化出了太极图案,像是首尾相jiāo的两条鱼,而在先秦时期,河图应该是一条卷尾的蛇。”他将鱼身转了过来,露出平坦的鱼腹,指了指上面的花纹,又说:“还有这下面的纹路,并非是饕餮。你们看这里。” “这里,”我凑近了,见他指向饕餮头部的菱形刻纹,说道“其实是北极星。” 第67章 三叔说着起身进了后堂,过一会抱了几本硬皮相册出来,递给我们。翻开后是各种青铜器的纹饰照片。 “老二的研究也只是种推测,不过我也帮他留心过,北极星这个符号,确实在秦以前的大量青铜器上重复出现,”他抖了抖自己手里的那张纸,那是张已经泛黄的考古简报,上面有三张照片,粗看上去像是龟甲。 “我在考古队里也呆了几年,”三叔说,“85年安徽含山县凌家滩出了件东西,测定是出自3200年前新石器时代,但直到89年这件东西才见诸于报端,并且隐藏了大部分信息,比如这份当时的简报所写的,出土的其实是三件,玉雕的龟背与腹是分开的,里面藏着一块玉版。” 他将纸递过来,图片是黑白的,但玉版上的图案清晰可辩,当中是一颗八角的星状图案,外面围绕一圈箭头,指向八个方向。在最外一圈,又有四个箭头,指向四个方位。 小哥接过后皱眉看了半天,突然犹疑的开口道,“洛书?” 三叔一脸惊喜的问他,你能记得? 小哥指了指那颗八角星,肯定的说,这才是北极星。 三叔笑了笑,道,为这个至今考古界没有定论,大多数人倾向与这是代指太阳。但古代先民到底有没有太阳崇拜?反正我觉得没有。 小哥点头道,崇星,不崇日。 “可是,”我疑惑的看着他们俩,“在我那个时候……我们说……” 三叔说“秦代有个断层,以青铜器来说,秦以后的纹饰明显减少了,我推测应该和始皇称帝有关联,帝在秦以前一直是神的代称,自秦王称帝起偶像崇拜就有了变化,换成了他自己。”他看着我又笑了起来,“你那个时候平民都做了皇帝,武帝自己立套规矩,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这个儒术并非传承自孔子,而是来自荀子的帝王术,被董仲舒改造了一下,君权神授,天人合一,崇日从这个时候才开始。” 他叹了口气,又回到正题,“若是这张图才是真的洛书,那么抛开之后历朝历代所穿凿附会的那些东西,洛书一开始应该就是一张方位图。指向四面八方,代表两分两至,中间这颗岿然不动的北极星,则是天空的中心,处于天空星象的正中位置。” 三叔说的这些我倒是清楚的,太史公当年也提到过中宫天极星,是为太一,就是北极之神紫薇星,群星为之北拱。当年兴造长安城也是根据紫薇斗数,皇宫就是紫薇宫,皇城就是紫薇垣,紫禁城也是由此得名。然而这鱼身上所刻的北极星又代表了什么呢? 一直坐在那里没说话的瞎子突然问,“你那枚铜鱼哪来的?” 三叔喝了口茶,接着说:“十年前我在广西下过一个斗,下去后才发现是个大型墓葬群,粗略估计大概有十一座墓,规格相当之高,我当时一看全是玉器和陶器,心里就知道白来了,带人又退了出去,盗洞也重新封死了。” 瞎子就笑了。 三叔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道:“这种新石器时代的东西,考古价值远远大于它的商业价值,我们盗墓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他看我一眼,又说:“这句大概是你说的,原话怎么样我忘了,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我一头黑线的看着他。小哥嘴角也扯了扯,似笑非笑的。 “当时这铜鱼就放在中央土台上,所以我现在也无法理解,为何一座五千年前的墓葬里会有两千年后的东西。” “所以你就带出来了?”我问。 三叔说:“留着也是让人头疼,不如让老二回去研究一下,你二叔那个人……”他手指了指我,“就是脾气怪,要我说,他闷头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要是真发表大概会引起考古界地震吧。” 但后来发生的事才让我明白,那不是地震,而是颠覆。 第68章 三天后我们踏上行程,第一站决定先去吴家老宅。 由于此行多了一个瞎子,又加上为了以防万一带了些装备,开的还是我的旧金杯。胖子许是得了小花的授意,招呼都不打直接就飞过来堵在我家门口,说的是大家也算生死一场,有福同享有斗同下。我心里明白小花的意思,小哥和瞎子现在和俩定时zhà弹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bào了。但把胖子拉进来到底有些不地道,毕竟这世上的有些秘密,不知道反而是种福气。 出发前我给小花打了三个电话他都不接,也只能作罢。此行前路未卜命运难测,我隔着外套紧紧握住了那枚贴身保管的铜鱼,示意瞎子开车。 结果早高峰的余威许久不散,我们堵在十字路口,堵在高架桥上,堵在高速收费站,等真正可以敞开跑的时候已经是11点了,气温依然居高不下,金杯的空调又不给力,晒的所有人昏昏yù睡,连胖子都没力气再贫,第一个睡着的也是他。 小哥坐在副驾上摊开张地图在看,我扯着脖子瞄了一眼,只见一片粉红色,扯过来仔细看才发现是张考古发掘的新石器时代遗址标图。以黄河中下游一带为最,一直延伸到整个东南沿海,北到黑龙江。旁边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着各种文化类型。整张图并没有如今常见的国界划分,幅员何其辽阔。 我将这张明显是从什么书上撕下来的地图还给了他,瞎子扭头看了眼,笑道:“嘿你手够快的。” 看来这张图百分之百是从吴三省那撕的了。 瞎子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我和胖子,一脸鄙视的说,“怎么能这会就困了呢?”说着从兜里摸出个U盘直接chā上了,又说:“给你们来点音乐提神。” 随着他话音,我那破音响里传出了一个干瘪的男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 “你这放的是什么!”我踢着他的椅背问,瞎子边超车边得意道,“总比听那胖子打呼噜好多了吧。” 我在色既是空空既是色的反复吟唱中睡了过去,之后做了一个梦。 很久以来我做过的梦都是不好的,伤心的,尘封在心中不愿面对的东西,但这个梦却很美。 我梦见我那天天和解家的二世祖在一起混日子的大学生活,坐在学校后面的大排挡里,天在下雨,顶上的塑料蓬打的噼啪作响,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股莫名的烦躁,着急想走,但小花那碗羊汤却怎么也喝不完。 然后小哥就来了,我不错眼的看着他转过街角,一直走到我身边坐下,油漆成红色的长条凳,他身上带着雨水与尘土的气息,坐下来,脸转向我。 万里归来年愈少,此心安处是吾乡。 那一觉醒来之后我用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向胖子和瞎子描述上次回家的时候小哥带我吃过的那家野店,肥美的鲇鱼和自家磨的豆腐,酸到妥帖的萝卜汤,以及山里的泉水泡出来的茶叶埂子,就算是毫无特色的茶叶埂子,都有别样的风情,搞的胖子午饭都不吃了着急要赶路,我是早上吃多了不太饿,那俩是吃不吃都无所谓的,结果在中途惨遭jiāo通管制。 等我们终于赶到那家店的时候我和胖子已经饿红了眼,老板都关门准备睡觉了,硬被我们弄起来做了一桌。只是这一吃就又吃的有些撑,小哥看我扶着桌子都快站不起来了,直接过来拖我要出门活动活动,我拗不过他,眼睁睁看着剩下那俩人还在闷头吃……我的鱼,我的豆腐,我的酸萝卜…… 结果他不是往车跟前走,反而朝饭店后面绕,我跟着他走了几步,离了灯光脚下便不太看的清路,而我们又没拿手电。但他却顺着柴道一路朝上,我犹疑的停下了,喊了他一声。 他站定,回头指了指天空,说:“我想起点事,去山顶看清楚些。” 天上云渐渐散了,月亮出来后周遭亮了一些,我仰头看向天空,就如同我上次来到这里看见的那样,天空中繁星千万,一条银河洋洋洒洒铺陈于南方天际,顺着北斗七星的斗看过去,不太远的地方,那颗相当亮的星子,就是北极星。 我几步赶上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第69章 上到山顶之后整个地平线的轮廓清晰了起来,小哥盯着正北方看了许久,稍微往东指了指,我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接一个念过去,天枢、天璇、天玑与天权为斗,玉衡、开阳、摇光为柄,一年围绕北极星转一圈,斗柄指向四方之时,正是四季之始。 “太学的博士也有懂星象的,有一次我听他说起,北斗星宿就是北极之神的车驾,载它巡视天下用的。”我说。 他点了点头,手继续向东南方指去,偏头问我,“那东方七宿呢?” 二十八宿的苍龙,东方天空的镇守灵兽,以天门双星为角,七宿连蜷成一条巨龙,头冲北极星,蛇行斗折于天际。小哥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虽然我不太明白他何来的这一问,看了眼腕上的表,才意识到他要问的是农历,“七月……十二还是十三?” 他沉吟半刻,说,乾卦,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我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脑子里轰的一声。 乾在周易里代指天,乾卦就是天之卦。飞龙从渊中跃出……如果苍龙七宿就是这爻辞中的飞龙,那么它从中一跃而出的深渊……是银河! 我的手甚至在抖,苍龙出银河,角宿正对北极星,尾部还泯于银河之中,竟真的像一条在浩瀚星海中朝着天极高高跃起的巨龙!河图,河图,这才是真正的河图啊! 我甚至是有些激动的扭头看他,却发现他的面色如常,见我望过来,他也只是一瞬之后就错开了眼神,看着天空说,“其实我不明白。” 我捏紧兜里的铜鱼,总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即将呼之yù出,结果听见他说:“……跳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兜头一盆冷水浇下,现实湿淋淋的裹挟寒气卷土重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提步下山。我没想到他挑现在问起这件事,也没想好到底要怎样回答。永生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你若犯了错,总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用来弥补。但我曾铸下的大错,到底应该用什么来补偿,我真的不知道。 他一言不发的跟在我身后,很快超过了我走在了前面,扣着帽衫的背影萧瑟,一看就是正在生气,我叫了他两声,果然假装没听见一样,反而越走越快,再喊,还是不理,搞的我突然火大,随手捡了块石头就丢了过去。 我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明明没有准头,但结果就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头上,前面生气的人闷哼一声,把我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扒下帽子检查他的后脑勺。 一颗石头自然不会伤到他,但永生者体质特殊,哪怕不小心撞到桌角都能疼上半天,瞎子前两天被苏万揍,好几天笑起来都要捂嘴,但小哥脸上一向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因此他现在到底有多疼我也无从判断,只能把他脑袋按在怀里使劲的揉。 过了一会,他缓缓伸手回抱住了我,长长出了口气。在我听来,又是别样的心酸了。 “还疼?”我简直哭笑不得,又心疼他的头,脾气就有点上来了,“你说你何苦?故意来这么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他直接甩开我就又要走,那表情也不像是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我就是愣了那么一会,眼睁睁看着他就走没了影。 这是最近和瞎子呆的时间长了? 山下有人在按汽车喇叭,我打起精神下了山,回到车上第一件事就是把瞎子赶到后面坐着去了。小哥垂着眼睛坐在副驾上闭目养神,我让他系安全带,他居然回我一句,死不了。 这话一出整个车里的气氛都有些诡异了,胖子嘿嘿了两声,大概也觉得圆不回来,索xìng不管了。瞎子反而难得的当起了和事佬,说了一句,还是系上,要不警报响的人头疼。 我从后视镜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脚油门狠踩了下去。 天亮前,我们赶到了吴家老宅。 第70章 人终有一死。 我想起吴老狗过世的那一年,刚过完十一长假,我那时在三叔铺子里天天待着,早上正刷牙就听见电话响,吴三省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再也不吭气了。 赶回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院里盘起了土灶台,村里人站了一院子。法事做了三天三夜,晚上守灵的人凑在一起打通宵麻将,时不时有人起身,跪到灵位前烧几张纸。 入土之后的流水席从老宅大门一直摆到村东头的槐树下,到底因着是喜丧,村里还送了块匾,我爹一时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做代表接了。 如今这匾就挂在梁上,躺在床上抬眼就能看见,“贤孝可风”四个大字在黑漆底上泛着亮。如今想来一切都不是无迹可寻的,起灵之日吴一穷批麻戴孝的走在最前面,而我一个名义上的长孙却被安排在家看屋子。当时我也并未多想,此刻忆起往事,才惊觉我对吴一白亦父亦兄的亲切感原来全部来自于吴老狗。 他陪了我很多很多年。 老宅一切未变,而我这一觉睡的恍若回魂,直到吴二白推门进来。他手里拿着只油纸包着的烧饼,冲我晃了晃道,“你吃不吃?” 我坐在床上将那只芝麻烧饼吃完,抖落干净被子上的芝麻粒,才起身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脸。 小哥背对我坐在侧院的天井里,也在吃饼。他昨天生气,睡觉的时候我没招呼他,不知道是怎么安顿的。不过如今看来他精神也不错的样子,只是我趁倒水的时候走近瞄了一眼,他吃的烧饼居然是带豆沙馅的。 等我扔了盆赶到前院,瞎子刚把最后一口甜烧饼塞进嘴里。吴二白不但胳膊肘往外拐,还顺手塞给我一只镢头,要我去地里挖点芋头他蒸腊ròu用。胖子一听就有些激动,自告奋勇要和我一起去。 吴二白指的那片地不到三分的样子,芋头也正是当季,我俩索xìng全给他挖了。胖子一个专业挖土的刨芋头简直是杀鸡用了牛刀,中午前活就干的差不多了,就是筐太小,我俩来回运了几次,最后一趟在门口碰见吴二白正送个大妈出来,大妈一回头瞅了瞅我,张口就喊小羽你回来了。 我看看吴二白的表情,点头应了。胖子嘿嘿笑了两声,自己拎着筐进去了,把我一个人撂那听大妈翻了半天陈年旧帐,我小时候偷他家的ròu啦,上房踩坏了瓦啦,过年往她院子里扔pào仗啦,最后又夸我,小时候泥猴一样的xìng子,长大了倒是看上去稳当多了,成家了没? 我从裤兜里掏出钱夹,展开,里面夹着的照片是过年时候拍的,真正的吴家人。大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笑道:“你戴眼镜像教书先生的呀,小孩老好看了。” 我把钱包收好,也笑着说,“我儿子当然好看。” 桌子上好几个菜,正中还有两屉羊ròu包子,瞎子说是刚才那大妈送来的。吴二白从后院过来,手里拎着的酒坛一看就是从刚地里挖出来的,他招呼正洗脸的胖子入座。小哥跟在他身后,坐下后我递了只包子给他,他没说什么就接过去咬了一口。 也有可能是饿了。 吴二白颇有些感慨的望着那酒说,这还是我爹年轻时候埋下的。 酒坛打开,因为时代久远,当年的满坛如今只剩一半,酒香浓郁芳淳,我心中一动,蓦然间想起些陈年旧事。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河东有民擅工酿,采挹河流,酿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 我起身倒酒,在座表情皆各异,唯他默不作声看着我,那一刻我相信自己懂了他在想什么。 满饮此杯,共拼一醉。可好? 我当年在长安城中初尝此酒,从此念念不忘。也曾四处收集酒方想要重酿。我知道只是想记住那一天。情如刀剑,伤人伤己。其实都心甘情愿。 我想起他上次喝到这酒的失态,想起我那乱七八糟的唱词,其实他一直都懂。 富贵如浮云,世事如儿戏,唯愿普天下做夫妻的都是……我和你。 第71章 毫无意外,小哥早早就醉了。 这种酒在地下埋的时间一久,度数不知道高出了多少,闻着香入口烈,只觉得一条线从喉咙口烧到肚子里,胖子第一口喝下去就打了个哆嗦,呲着牙感慨了半天。 桌上也没人劝,但他酒量向来不深。我有点头痛,实在看不过去了,起身喊他去床上躺一会。瞎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对我说,“先把鱼留下。” 我从兜里掏出铜鱼放在桌上,二叔正吃包子,流了一手油,偏头瞅了瞅说,这和老三的一模一样。我去架张起灵,他还非把杯里酒喝完才跟我站起来。就听见瞎子在身后撺掇吴二白,别光说,把那只也拿出来看看。 他喝醉后整个人有点像是半梦半醒的,和他说话也总是慢半拍。我将人领到我睡的屋子,帮他脱了鞋躺好,又放下帐子,他却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胳膊,也不说话。 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也算有些经验了,这人一旦轴起来吃软不吃硬,好好哄两句能忘了,不过一会又想起来还得别扭。我坐下来反握住他的手,还没想起来说点什么转移下他的注意力,就听他说:“我没醉。” “是,你没醉。”我说,“你是喝多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抬起胳膊盖住眼睛,闷声道,“我知道我老了。” 我突然难过,又无法安慰他,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他说,“我生过你的气,很多年。一直在生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转向床里,根本不看我。“后来我又原谅你了……”他说,“我想如果找到你,也只是想问一句话。” 我喉咙口一阵阵发紧,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他,“什么话?” 他转过来,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似是有些迷茫,盯着床顶半晌才说:“问问你是不是不要……”后几个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终是未将话说完。 我到底后悔吗?恢复记忆后我一次又一次的问过自己。是的,我后悔,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庄子说的真好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但是忘不掉又该如何? 引他情动是我最后悔的事。 “不是不要你……”我抱住他小声说,“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我宁愿……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你好好睡,等你醒了,我告诉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出门前我对他说,他却闭着眼不肯理我。只是轻颤的嘴角泄露了内心。我说:“要是渴了大声点喊,否则我在前院听不见。”他直接将被子扯过了头顶,在床上卷成了一个团。 在临出门前我使劲擦了擦有些潮湿的眼角。感觉心情平复了才往前面走,刚出偏院只听见前面已经吵起来了,走近了才听清他们在争什么上面下面的。 吴二白双拳难敌四手,转头见我出来仿佛得了救星,使劲冲我招手。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才发现桌上的铜鱼已经合二为一,如同水中倒影一般,大小造型无不是完全契合,扁平的鱼腹紧紧贴在一起,原来竟是用了磁石。 他们所争的,是鱼身一侧的刻纹。瞎子拿起来给我指了指,只见鱼腹处侧面之前毫无意义的纹饰因为合体而显露出了端倪,中间那里短短长长的……是卦象? 吴二白说,一个兑一个艮,合起来不是损卦就是咸卦,问题是为什么要刻在这上面? 乾为天坤为地,艮为山兑为泽。兑上艮下为山泽损,艮上兑下泽山咸。虽然有了卦象,但卜卦卜卦,自然是有卜才有卦,可我们此刻连卜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解卦? 吴二白沉吟半晌,指了指鱼身上的星状图案说,我倒是觉得,这鱼代表的是北向。 北向?胖子接了一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个向?没鱼啊? 吴二白摇了摇头,说,那是后期的演化了,最早的北方神兽,应该是鱼。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第72章 吴二白喝了口酒,摆手道:“说来话长,你们慢慢吃,听我慢慢说,《山海经》你们都读过的?” 瞎子举手说他没看过,我说你一个番邦人士看不看有什么要紧的,让他赶紧说。胖子倒是忙不迭的点头。吴二白冲瞎子道,那我就大概给你讲一下。 《山海经》至今成书年代和作者都不可考了,有说法是先秦,也有人说可上溯至夏商时期。作者也是五花八门,大禹、伯益、夷坚…… 我打断他说,你就捡紧要的说,和这鱼没关系的就不要讲了。 吴二白怒道,你着急就一边等着!我只好闭嘴。 他还缓了缓,想了下自己讲到哪了,才接着说:“内容过于芜杂的我就不提了,只说相对单纯的《大荒经》,《大荒经》普遍认为成书早于《山经》和《海经》,大荒之地就是诸神之境,日月出入,海水流归。在《大荒北经》中描述了那场最著名的战争,黄帝与蚩尤之间的大战。” 瞎子chā了一句,怎么又有个北字。 吴二白颇欣赏的看了他一眼,道,或者是巧合,也或者这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 “北经上提到的人物太多,但有几个非常重要,比如夸父。 《海外北经》上说的故事是,夸父逐日,因为干渴难忍喝干了黄河与渭河的水,但依然不解渴,又朝北方的大泽赶,但还没到就渴死在了路上。他的手杖化为了一片桃林。但在《大荒北经》中则是完全不同的版本。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住着后土的后人。夸父身上有四条蛇,逐日影。应龙先杀蚩尤,又杀夸父,归于南方。 这样说来,夸父是在那场部落大战中被应龙杀死的,但其中有很多细节值得深思。比如,夸父身上有四条蛇。” 胖子说,四条蛇,这得被缠成木乃伊了。 吴二白摇头道,所以我推测也有可能是纹身,身上画了四条蛇的部族首领,你觉得更像是什么?他问我 。 我想了想,不确定道:“大巫?” “你要记得,夸父手里也是有杆的,在他死后化为桃林,桃木杆,拿一根桃木杆在手里的人,不是巫是什么? 夸父逐的不是日,而是日影。他手中的杆是用来测日影的,就如同后期的日晷。在那场战争中,蚩尤与夸父一方大败,蚩尤部被迫向西南转移,那些神话与传说有候不是完全的空穴,其世界各地域的宗教都有例子,有些信息用加密的方式,只有特定的境可以看懂。 我抬头看向瞎子,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之后挑了挑眉得意道,你看,我说过什么? “等等……”我说,“让我理一下。” 我用手指沾了点酒,在桌上画了个八角星。 “这是洛书上的北极星”又接着画了八卦图,只点了一个点,“这个点也是北极星。”和铜鱼并排放在一起,“洛书,八卦,河图,洛书指方位,河图指星象,而八卦是对星象的解释,所有这些,都有着一个基点,北极星。” 吴二白点头道,“是啊,太一,东皇太一,就是它。所以我为什么要讲夸父?因为这条青铜鱼身上所传递的信息,可能直接来自远古文明。”他满意的看着有些瞠目结舌的我们几个,得意的继续说:“吴三省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挖出了这枚铜鱼,他当年把这鱼给我,我也去了广西一次,就是那次让考察我有了很多令人吃惊的发现,比如,有理由相信,广西贵州一代的苗民就是蚩尤的后代,并且完全继承了来自先祖的诸多秘密,藏在那些复杂的图形器物中,一代代传承下来。不定……” 他指了指桌上的两只铜鱼,“这两只鱼身上,隐藏着的就是世界的终极。” 第73章 席间一时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没说话,盯着那两枚铜鱼看,胖子突然一拍大腿,哎了一声。 “其实你们刚才说什么我没太懂,一会东一会北的,我脑子就有点乱,说实话我也没读过多少书,不过山海经我真看过一点……”胖子刚说到这,就听见他旁边的瞎子笑了一声。 胖子干咳了两声,接着说:“我这不是讲一下我的心路历程……从你们说北啊北啊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这方位本来就是个相对的概念,没有东就没有西,自然没有南就没有北。就说这两条鱼,一条是小哥从秦岭里拿出来的……”他看了我一眼,才说:“那墓具体的位置我也算是知道了,另一条鱼从广西出土,我这么一琢磨,广西可不就是在秦岭的南边?” 说着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飞快的输入了一个坐标。“上次的斗没下去,我当然觉得有些亏,所以地方一直记的很清楚,”他一边划拉屏幕一边说,你们看,如果说按照这个经度,一直往南……对了,吴三省说的大墓在哪来着?” 吴二白起身凑过去看,答了一句,“在巴乃,上思县的……”他话音未落,就看见胖子猛的抬起头来,眼睛从未瞪的那么大过。 他把手机缓缓转过来给我们看,那标着107°42′的经线穿过的地方,正是上思县! 胖子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我就觉得我这个想法靠谱!这下不就简单了!上北下南!我们的鱼在上面!唉?哪条是我们的鱼来着?” 我拿过胖子的手机又看了半天,吴二白沉思了片刻感慨道:“这个我是真的没想到,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一点……难以想像,那个年代……这两个地方起码相隔两千公里,是怎么做到的?” 瞎子说,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世界,没什么绝对的事。他拿起铜鱼,翻了个面,问吴二白,“这样,我们的在上面,卦怎么解?” 吴二白说:“那这样就是上艮下兑,损卦,山下有大泽……不对。”他又摇了摇头,将铜鱼重新翻了过去。 “你们可知道易经六十四卦,不说上下,只说主客。若是以北为尊,主为北,客为南,那么这鱼身上所显示的卦象就应该是艮下兑上,泽山咸,咸卦,咸卦……” “那就是山上有大泽?”我问。 瞎子马上接了一句:“天池?” 我望向他,他仰头看了看天,突然说,我知道了。 天池,瞎子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咸卦,咸,不咸山啊。你可记得我曾在叶赫河边住过很久,我们称长白山就是不咸山,原来这名字的出处竟是在这里。 吴二白一脸恍然,抚掌道:“竟是我忘了,《山海经》中确实有记载,不咸山是肃慎氏之国,年代也是能对上的。” 胖子掰着手指说,所以这鱼告诉了我们一个地点,长白山,那么现在,问题是我们知道了这个地点又能做什么。来一件件的解决问题。 他举起一根手指,“按照年代来说,广西墓显然更早些,但时代差距太远,所以又有两种可能。 一,有人在几千年后打开了这座墓葬,放了铜鱼进去。二,铜鱼一开始就是存在的。你们怎么看? 我们还没吭气,就听吴二白斩钉截铁的说,我选二。他看了看我们三个,又说,我为什么选二,你们很快就能理解了,对了,你们有没有去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苗寨? 我们都摇头,他笑了笑说:“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一好酒,二好美色。苗寨女人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她们的衣服简直像花一样,我第一次进苗寨,简直迈不动步子……”他满脸陶醉的表情,一看向我,马上换了一幅面孔,又说:“我说大侄子你是越来越没耐xìng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你还在乎这一天半天的?不要动不动就掉脸……”他一边说一边朝我身后努嘴。 “你相好的醒了。” 第74章 胖子冲他喊:“你这是根本没睡着吧。” 小哥瞥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走过来坐下,我推了推他的胳膊问:“怎么不睡了?” “渴了,喊你又听不见。” “不是说让你大声喊……”我扶额道。 他面无表情的说:“大了。” 吴二白先撑不住笑了,边指挥我去烧水,让瞎子洗碗,剩下的活都推给了胖子。胖子跳起来就喊:“活我们都干了你干嘛?”吴二白指了指二楼说他要上楼找东西。 走了两步又回头捅刀:“你吃那么多包子多干点活怎么了?”胖子从不吃亏,马上反唇相讥,说包子是老相好送来的,所以舍不得给人吃。吴二白不但不恼,反而透出一副fù女之友的派头。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之中瞎子哼着小曲开始收碗,我扯着小哥去灶房烧水,远离那一片是非之地。 吴二白倒是识货,一下就看出来我们这里谁是老大,没敢于给小哥也派个活。 统共只剩了半暖壶开水,还不够热了泡不开茶,我索xìng倒了杯白水递到他手上。他坐在灶房门口的小凳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全不像是渴醒的人。 我索xìng烧了一大锅水,他在我身后突然说:“原来都是我烧火。” 我哑然,半晌才接了一句:“后来没有你了……我也慢慢学着……”回头看了眼他的脸色,想了想还是说,“后来我被人救了。” 他说,什么后来?但似乎马上反应了过来,垂下了眼睛。 白崖高耸入云,下有乱石滩,其间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平日里流的不急不缓,但在雨季也是水量丰沛。我不知道是几天后才被人从河里捞上来,那时已经顺着水流漂出很远很远了。 捞我上来的人当时就吓的昏死了过去,他就是河边游民,靠捞浮财为生,救我也是为了有利可图罢了,但我那时除了死不了,一切也都和死没什么两样。他醒来只当我是神人,三跪九磕的求我留他xìng命。后来我问过他,捞起我的河可有名字。他答我,叫溱水。 “溱水……”他抬头看我,又念了一遍。 “你看,”我在他面前蹲下,握着他的手说,“就是村头这条河,上次你同我回来,问我叫什么,我告诉你叫洧水河,一直流到县城去,那边叫它洧江……还记得吗?” 他点了点头。 “之前这条河叫青溪,是我来到这,给它改了名字,刻了河碑,现在想来……我大概是觉得绝望了。” 我怕他找不到我,又怕他找到我,而那个时候我又早已经不在了。 溱与洧,方涣涣兮。吾与子,方秉兰兮。 他缓缓抽出手,抬起来却又放下了,哑声道:“你应该早告诉我。” “我不是……”刚说了三个子,只见瞎子一挑帘子探进来个头,cāo了一声。 “你俩这是躲起来蒸桑拿?”他墨镜上瞬间笼上了一层蒸汽,摔下帘子又道:“赶紧的,等你口茶等的能渴死。” 我只好先去处理那锅开水,小哥自己起身出去了。 等我拎着壶进屋,胖子已经窝在榻上睡着了,呼噜声能把顶棚的灰震下来,小哥背对着我站在吴二白的书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凑进去瞅了一眼,居然是一桌子女人照片。 照片是彩色的,一身苗衣的年轻姑娘们羞涩的看着镜头,然而更夺目的显然是她们身上的衣饰,繁复绚烂到无以复加。吴二白摇头感叹道,还是杜子美说的好,’五色衣裳共云天‘,你们看这颜色,可不就像天上的彩云?说完又是一声长叹,“可惜我待的时间不够长啊……” 瞎子坐在太师椅上,随口说了一句,你难不成是被赶走的?只见吴二白脸色一变,痛心疾首的点了点头。 “不但是被赶走的,还被下了禁令,此生不许再踏入苗寨一步。” 第75章 “这是十年前的事了。”吴二白泡好了茶,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缓缓开口道:“佛家总说因果,要我说,这世上一切皆是循环往复,果就是因,因就是果,就比如……” 他抬眼看了看我,说:“吴邪,你的因是什么,果又是什么呢?”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天,穿堂风打着旋,卷的案头纸页翻飞,吴二白起身关窗,回身道:“吴家几代都以盗墓为生,除了解家之外,在本地再无jiāo际往来。我们家兄弟自小所受的教导自然与普通人家不同,更何况又守着你这么一个惊天的秘密,家中几代都人丁不旺。到我爹的时候,因为刚好赶上运动,才生了我们兄弟三个。吴家不可无后,大哥奉父命娶妻生子,我和老三自知没那个命数,孤家寡人什么……” “二叔……” “你也不用觉得耽误了我们,”他笑道,“既然干的是盗墓的营生,就得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没有享那些个福分的命,如今这样也挺好,一个人自在惯了,真要给我一家子人,我未必有那个耐心经管。”他喝了口茶,又说:“我想你也是记不得了,你那些年时不时有醒来的时候,我经常陪我爹来看你,你认不得他,自然也认不得我,站在窗口一站就是一天,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小时候经常问我爹你到底是谁,我爹说是先人,我一直以为是仙人,但你不但不像个神仙,反而像个傻子,问你话从来都不答,不吃不喝的发愣。有一天我在院里那棵树上打槐花,发现你醒了,坐在桌前写字。 “你终于发现他不是傻子了。”瞎子笑起来,看着我说。 吴二白从身后的架子上抽了本书,翻开后拿出张纸头递给我,宣纸的质地很好,这么多年过去后依然颜色未变,墨迹仿如新写。只是那上面的字我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是什么,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伸手递给了小哥。 他接过扫了一眼,神色未变,却将那张纸仔细叠了起来,直接塞进了自己兜里。就那么当这吴二白的面堂而皇之的据为己有了。吴二白举着书等了半天,见实在要不回来,也只好作罢,合上书道:“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写籀篆,和金文又有不同,当下喜欢的很,可我那么些年,统共就见你写了这一次,等你真正清醒过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哄你几回,连一个字都没写出来!”他被小哥抢了多年收藏,不敢自己往回要,只能把气都撒我身上,“可见你醒来才是真的傻了!” 我赶紧扯小哥的袖子,对吴二白说:“这坐着个现成的你不求,让他把记得的字都赔给你!” 吴二白哼了一声,道,“要《说文》上没有的字。” 小哥无奈,也只得跟着说了生好。 吴二白喜形于色,半天都乐的找不到北。半天才想起来跑题了,咳了两声找回理智,接着说:“反正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这些东西就特别有兴趣。我虽然是野路子,但好在有我爹和老三在,手里过的东西都是第一手资料,外面更是难得一见,所以对于有些东西,理解自然与常理相悖。 回到那出土铜鱼的大墓说起。那座墓葬后来被抢救xìng发掘,出土了大量礼器,其中最重要的是一件神人纹玉琮。现在藏在广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是镇馆之宝。苍璧礼天,黄琮礼地。琮在祭祀中的地位相当之重。而这只神人纹玉琮特别的原因,就在于其上所刻的神人造型,至今在考古界没有定论。”说着,他将手边的一只文件夹打开,给我们看里面夹着的照片。 瞎子奇道:“这是刻了……一只猪?” 画面中最醒目的就是两只大眼睛,高鼻厚唇,果真像只猪。后面能看出是个戴着奇怪尖帽的小人,眉目俱在,双手高举着这颗……猪头? 这又是怎样怪异的组合? 第76章 吴二白卖了个关子故意不说破,一脸得意的看我们面面相觑,等他终于酝酿够了情绪刚要开口,就听小哥说,“不是猪,是龟。” 他手里拿着照片抖了抖,指着那两只大眼睛说:“只有龟的眼睛是这样圆。”瞎子立马接道:“我说也是,猪头太沉了,对吧。”他推我。 我耸了耸肩,说:“要说是猪也没什么不对,都说豚祠司命,司命又是北斗之神,用来祭祀也是正常,就是现在……反正我从来只见过供桌上摆猪头的,倒是没见过摆……”说到这里我才觉出不对,后面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又咽了回去,但瞎子已经笑翻了。 吴二白咳了声:“你俩严肃一点,多正经的事怎么到你俩那……”他没说下去,也笑了起来。唯独小哥自岿然不动,坐如钟目如炬的盯着那张照片看。吴二白笑够了说:“当然我也觉得是龟,龟在上古时期就用来占卜绝对不是随意为之,龟背圆而龟腹平坦,正应了古人心中天圆地方的想像,龟腿状似四根柱子撑起身体,就如同上古神话中撑起天地的四极……” “也有可能是看到了龟的腿才想到的四根石柱支撑天地?”我说。 “那就不可考了,”吴二白说,“而且你们应该记得,当年洛书玉版就是夹在龟甲中出土的,现在再来看玉琮上的图像,意义就很明显了,这个戴着尖帽举着龟甲的就是天极神,天一生水,北极星太一居与水,玄武似龟似蛇也居与水,蛇眉铜鱼又似鱼似蛇,它们同源而出,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 位于天盖中心的天极神,举着代表大地四面八方而位于中央的神龟,朝天而望,祭祀天地。只有它,有这个资格。” 信息量太大,半晌都没有人说话,屋里只听见胖子甚嚣尘上的呼噜声,瞎子从手边不知道甩了个什么过去,胖子梦中惊坐起,茫然睁眼看了我们一眼,二话没说又倒头接着睡了。 瞎子抄着手道,“可这些和苗寨又有什么关系。” 吴二白摆手道:“你不要急,我马上就要说到了。” “当年我为了考据这条蛇眉铜鱼,去了广西。当然等我到的时候,大墓已经结束挖掘回填了,文物全部在市里,在考古研究所看完玉琮,我还想着去当地再看看,你三叔给我找了个向导,就是巴乃当地人,叫盘马……” “这个人有什么问题?”我问到。 “这个人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一天,我看到了他的纹身。他的右肩到胸口,纹了一只麒麟。” 小哥抬头重复了一句,“麒麟?” 吴二白说:“对,是麒麟。瑶族人不尚纹身,这样大面积的更是罕有,并且这只麒麟图样古老,反而更像是一只鹿。要知道,在早期的yīn阳观念里,麒麟是鹿的演化,并且被认为是有yīn阳相生能力的灵物,yīn阳合而万物生,麒麟指代中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加一个麒麟,正好是五宫四相,而中宫之神,就是天极神。” 他顿了顿,接着说:“于是我向他打听那纹身的来历,他告诉十年前他救过一个过路的苗人,那人为报答,给他纹了这个图样,说是凭此图在苗寨里可以畅行无阻,我当即改了计划,许他重金要他带我去找这位纹身师傅,他说十年来皆无音信,但可以带我去那苗寨。 我就是这样改道去了贵州,找到了那深山里的苗寨,果然纹身好用,苗家人热情好客,酒也好喝,开头几天我几乎都是醉过去的,一开始不太好意思和姑娘搭话,好在有背孩子的fù女不避着我,我就逗她们的小孩解闷,后来才注意到她们背孩子用的布兜上,绣的图案着实眼熟的很。” 说着,他从桌上摊着的那堆照片里挑了几张递给我们,上面拍摄的孩子各有不同,布兜也五颜六色,但醒目的是,中间一个黑色布片拼出的八角型,异常清晰。 这图案我们这几日天天在看,早已经谙熟于心,不正是那玉版洛书的八角星图?! 第77章 吴二白说:“很吃惊是不是?但是平心而论,这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图样吗?”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某些东西因为你天天看,习以为常而并不觉得有异,就像面前这八角星型,我遥记得儿时穿的百衲衣上,似乎也有这么个图式。 “若不是我看过那枚洛书玉版,也根本想不到这些,正是这块包孩子的布兜让我重新有了思路,苗人是蚩尤后裔,但文字早已失传,先人历史只有靠那些古歌口耳相传,还有这些绣在衣服上的图样。我也是到了苗寨才知道,一件苗衣早已仅仅不是一件衣服那么简单,看似丰富多彩的款式与风格其实是有着严格的界定的,每种样式都代表一个族群,必须严格遵守绘制,而不能有任何改变。” “所以……苗人是把历史画在了衣服上?” 吴二白点头道:“洛书图只是一个开始,你们看这些……”他弯腰从抽屉里捧出个铁盒,打开之后又是满满一盒相片,这次没有人物入镜了,全部是些绣片的细节图。 瞎子啧啧两声,摇头笑道,你不会是姑娘拍的太多引了众怒? 那一盒照片,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张,可见确实是下了一番大工夫的,这全寨从上到下都估计被他拍了一遍。我刚准备跟着笑,只见吴二白掩面道:“这也算一个原因……” “苗人对衣服极为重视,一件衣服工序繁琐复杂,一般的没有三四年做不完,而那些尤其精美的大衣耗时则更长,但相应的,记载也更丰富。但苗家传统,入殓之时要穿家中最精美的服饰下葬,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样才有颜面得见先祖。寨中老人手里都有这么一件耗尽毕生心血的衣服,断不肯轻易示人,要不然……” “不然什么?”我问道,话一出口才回过味来,“你挖墓!” 这厢吴二白还未说话,那边胖子一骨碌爬了起来,眼神失焦的冲我们问:“什么墓?去哪挖?” 我简直哭笑不得,胖子趿拉着鞋过来,边揉肚子边说:“你们商量什么呢?什么斗?哎先别说等我一会……”扭身往外跑,估计是内急。 吴二白梗着脖子道:“我也就是拍了几张照片,事先还备了香烛宝纸,好好的祭拜了一番才开棺的,再说这手艺也是你传下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能扪心自问一下吗?” 我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但小哥在一边敲了敲桌子,说了句行了。吴二白马上了闭嘴。可见实在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还白白被瞎子笑了这一通。 胖子裹着一股厕所味冲回来,直接挤到我身边就抢照片,待看清之后又扔了回来,道:“我当是什么,这一堆绣花有什么好研究的?”死胖子也不知道是消化不好还是太好了,一张嘴能把我熏晕过去,我索xìng把位子让给他,挤到小哥身边,他正低头将桌上零散的照片一张张排在一起摆好,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二白说:“就是那张,绿色底子的……”他伸胳膊点了点,“其实是一块袖子上的绣片,其实我统共也没拍几张,但这活要晚上干,一开闪光灯就露馅了……” 胖子还在状况外,问他:“露馅什么?” “苗人凶悍,直接刀就架在了我脖子上,要不是我真的没干吗,说不定真要一命呜呼了。所以说这绣片是我用命换来的也不为过。” 我冷笑道:“你还没干吗?你把人祖坟刨了还拍照留念,你还想干吗?” 吴二白说:“那我这也是为了研究,又不是真的……行了行了,反正就是被赶走了,好再是相机没被收了去,要不然今天你们也看不到这些了。” 绣片上,似鱼似蛇的神物环绕四周,中间清晰可见一人型,头戴尖帽,两肋似生出双翅,而他脚下,踩着一只硕大的乌龟,甚至龟甲上的花纹也被绣了出来。 和那张神人纹玉琮放在一处,答案简直一目了然。 这两个纹样同宗同源,讲的居然是同一件事。 祭祀。 第78章 瞎子仰在太师椅上边抖腿边说:“在任何情况下,时间都是永恒存在的因素。” 我抬头看他,不知道他的脑回路又拐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胖子左顾右盼的一时也找不到话头,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 “这句是那个谁?是不是什么尼什么……说过的?” 瞎子推了推墨镜,嬉皮笑脸的:“不好意思,这次是我的原创。” 我直接掏出手机就给他拍了一张,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懒得理我,我把照片给苏万发过去,才转脸问吴二白:“你就是这么被赶走的?可是单有这些布片……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吴二白沉吟半晌,才说:“怎么说……这就要回到我之前说的那个因果上了,比如说,你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那么你会怎么解释那些目前你理解不了的现象?又像是我这种,我信这世上的永生,所以看问题的角度又是另外一种了。 比如这些绣片,我回来仔细分析了一下,有些图案是重复出现的。如果把一张图当作一个叙事体,那么每一个单一图案就是一个词,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传递某种特定的信息。” 他站过来挑了几张照片,一一指给我们看。 “比如这上面的类似小亭子的卷檐,这个东西我见过实体,那苗寨最高处有间神庙,顶部就是这样的,当然你们可能不信,那神庙非族人不能靠近,但只要看过一眼,就会知道,这绣片上的东西就是指它无疑。 顶下这个立于神庙中的小人,自然是天极神,从那几张来看,围绕天极神的神兽各有不同,但也能基本分辨,朱雀,青龙,龟与鱼,或者蛇,都是有明确特征的……” 胖子凑过来chā了一句:“这个小娃娃看着面熟,我怎么觉得我小时后老家过年的时候门上贴的抓鬏娃娃……看上去差不多?” 手机叮的一声,屏幕亮了起来,是苏万回了一句“老家伙还挺嚣张的。”我忍着笑,将手机推过去给小哥看,他皱眉盯了几秒,也是一笑。 对面瞎子跳起身就来捞我的手机,被小哥挡了一下未得手,才颇有些不自在的说:“你俩什么时候搞起来单线联系了。” 我刚要开口,小哥却咳了一声,我只好把肚子里的话咽了下去。 胖子自从醒了一直都在状况外,此时却灵醒了不少,指着照片问:“那这又是什么?这俩大翅膀子也到处都是。” 吴二白扫了一眼,说,是蝴蝶。 “蝴蝶?” 其实仔细看来,这蝴蝶更像是神庙顶的衍生图形,如同翘起的飞檐,层层叠叠。 “苗人称蝴蝶为妈妈,认为他们是蝴蝶的后代。” 胖子抽了口冷气,道:“蝴蝶的后代?你早上唠唠叨叨说那么多不就想证明他们是蚩尤后人吗?怎么又成蝴蝶的后代了?” 我突然一个激灵,“你的意思?”我看着吴二白,脑中的想法似乎正在迅速成型“这是一个相互影响的过程?真相与用来掩盖真相的表面现象?又或者是?信息在传递过程中先后顺序发生了混乱?” 虽然我说的颠三倒四,但吴二白听懂了。 “难道不是母系氏族崇拜的一个表现?”瞎子也问道。 “其实你说的我也想过,”吴二白点头,“但动辄几千上万年的时代跨度,现如今已有的考古发现根本无法提供任何证据,但仅仅从这个图形的演变上来看,更有可能是表现某种状态,比如,长生不死,又或许,死而后生。” “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了。” “我们的文化应该出现过一个断层,当然所有文明都有断层,我们这个,中原文化的断层具体发生的原因尚不可知,但肯定是在秦代左右,始皇改制,焚书坑儒,是为帝业,但也或许是为了掩盖秘密。”二白。 “什么秘密?”胖子追问。 吴二白一笑,看向小哥道,“你觉得呢?” 第79章 胖子说:“他觉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听你们晕晕乎乎讲了这么多,别的感受没有,就是觉得有点饿。” 几个人全都悚然看着他,吴二白更是手一歪,茶水洒了一裤子,一边拂水一边说:“你那是什么肚子?先说好晚上可没饭啊!” 这下连瞎子都坐不住了。“没饭?没饭我们吃什么?” 吴二白一笑,“今天村里有过事的,我一会要去吃酒,你们自己凑和一下对了。” 胖子起身道:“我才不和他俩凑和,走走走,我陪你去……”又问瞎子,“你是走是留啊?” 瞎子看着我笑了笑,才说:“自然是走了,我留下还得给他俩做饭。” 吴二白倒是对多带几个人蹭饭没什么所谓,只是站起身后看了看张起灵,才说:“我是不是猜对了。” 小哥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 胖子站在门口嚷,我就烦你们这些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瞎子接了一句,好好说你也听不懂。 胖子反问他:“你就听的懂?” 瞎子笑的高深莫测,抄着手说:“我不在乎过程,只要一个结果。” 待屋里真正清静下来,我重新泡了壶茶,坐在榻上翻吴二白那一堆照片。小哥出去洗了个手,已经入秋,井水冰的很,他一回来就把手伸到我的肋下,就如他多少年来做惯了的那样。我用胳膊夹紧了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笑了。 我扭头问他,“你可想起些你的身世?” 他缓缓点了点头,“记起来了一些。” “什么时候记起来的?”我奇道,“我之前问你都不说。” 他整个人懒散的靠了上来,下巴搁在我的肩窝处,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你知不知道都无妨的。” “那现在呢?吴二白指的什么?” 他长出了口气,鼻尖在我脖子上蹭了蹭,声音中带了一丝郁闷,“秘密。” 我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笑道:“秘密到底瞒不住了?” 谁知他却一扭脖子,说:“不想提罢了。” 那天直到很晚吴二白他们都没有回来,而小哥慢慢的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有关于他的,尘封了两千年的故事。 他说,他这一支张姓,本姓姬。 姬乃上古八大姓之首,得姓于黄帝,黄帝因长居于姬水,故以姬为姓。周朝时姬是天子之姓,张家一世祖为擅使弓弦,故被赐名为张,世居尹城。到西周时期,四十二世祖辅佐周宣王,也曾中兴周室,但后期周朝日渐式微,直至被秦所灭,传国八百年。这一族张氏被迫迁至雍城,为历代秦王守陵。 雍城本是秦国旧都,后秦孝宫迁都咸阳,但宗庙社稷仍在雍城,之后秦始皇统一六国,也曾于雍城祭祀列祖列宗,但对于受到百般凌辱的周室旧人,又未尝不是另一番心境了。 小哥还提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张良。 一开始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然而他肯定的告诉我,就是他,那个助太祖黄帝平定天下的留候张良。 “他也是我的族人,论起辈分,我还要唤他一声叔公。” 张良一心刺秦,散尽家资打制了一只百斤铁锤,于古博浪沙刺杀秦始皇,但一击未中,挥锤的力士被护军当场杀死,张良侥幸逃脱。秦皇十分恼怒,下令全国缉捕刺客。消息传回雍城,举族皆惊,此事虽暂且尚未败露,但毕竟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日后果将不可设想。彼时小哥刚及弱冠,家人将他改名换姓混于即将出海寻仙的队伍中,离开了故土。 秦皇自二十八年起,先后三次派人寻找长生不老yào,上天入海而不得,前路渺渺,凶险异常。虽难有活路,但留下是必死无疑。 但命运从来都是无常的。他不但活了下来,还活到了现在。 第80章 “我想,始皇帝并不是一无所获,而是得到了某些确实的线索,否则他不会那么笃定的一次次派人出去寻找不死yào。”小哥说。 “太史公说过,当时被坑杀的并非儒生,而是天下的方士,难道真的有这回事?” “我在秦二十九年出发,其后发生的事也不得而知,但史书中所说的卢生与候生,确实是方士。” “那你为什么觉得他得到了确实的线索?”我问。 小哥想了想,说,“你记得上次吴三省说过什么?之前我没有多想,但如今看来,一切也不是无迹可寻的。” “吴三省……是说秦王改帝制的事?” 小哥点头道:“他也提起了秦代断层,在考古上的表现就是秦鼎纹饰的减少,在秦之前,皇是远古先神,帝是近古先神,殷商享国六百年,子受死后也只被追封为纣王,不以帝称之,更何况一个秦王?商周时期青铜器上所刻的北极星图案,是用来祭祀天神的,但若是一个人与天齐寿呢?” 我几乎瞠目。 若是始皇帝真的找到了长生之术,那么他自然无须再祭祀天神,他自己就是神! 然而比真的找到永生更可怕的,是知道这世上永生的存在。是的,始皇帝有了完全的理由坑杀朝内术士。这天下是他一个人的天下,只要有一个永生之人就够了。 他毁掉所有线索,但终究逃不过时间。还未等到长生不老yào送来,就先死于沙丘了。 “若是秦始皇多活几年,那么这个世界一切都……”我简直不敢细想下去。 小哥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三天后我们重新出发,改道贵州。 吴二白并未同行,只是凭记忆画了张苗寨地图给我们,并且着重标出了神庙的位置。他认为所有的未解之密都藏在这神庙之中,言语中难免遗憾,无论那里到底有什么,他此生都无法亲眼得见了。 因此他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我等身上,盘马那条路已经走不通,好在他当年复制了麒麟纹身下来,时间紧迫纹身已无可能,但吴二白找了村里小学的美术老师,将麒麟纹样在小哥身上画了下来。 针对在谁身上画麒麟这件事我们也曾展开讨论,特别是在看到那美术老师是个刚毕业的支教大学生后,胖子也加入了申请的行列。吴二白一针见血,说太胖的人麒麟画上去就变形了,无情的拒绝了他。胖子那天中午怒吃了五个馒头以示抗议。 瞎子是主动退出的,理由是他怕痒。当然我并不信他这狗屁理由,也曾私下问过苏万,结果苏万说是他肩头有疤,大概不愿示人。我才记起他曾讲述的过往,先遭屠城之祸,又自戕未果。永生并无法抹去一个人身上曾经的痕迹,因为一切都停留在了你喝下永生之水的那一刻。 再这之后人选就没什么争议了,也无须矫情,此行前路未卜,而我还要好好留着这条命和他过接下去的日子。 美术老师画了一天半才算大功告成。其间也被胖子烦的不轻,吴二白忽悠她说我们几个是搞行为艺术的,要画了纹身在村里拍一套照片。题目是《自然与神兽》,美术老师到底是年轻,就那么信了,并且表示了自己对艺术的热爱,最后画完居然一分钱都没要,只说以后若作品发表,一定记得把她的名字也写上。 吴二白无奈,也为了掩人耳目,当真拉着半luǒ的小哥在村头拍了几张照片,引来无数大姑娘小媳fù的围观。 而此刻,在村里引发了轰动效应的人正襟危坐于我身侧,面色凝重。 我不知道他是否是因为被围观了有些心情不好,胳膊怼了怼他的腰,结果他干脆挪的更远了些。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且严肃的告诉我,“不要闹,会蹭坏。” 胖子回头道:“不是说能保留半个月?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糊了?再说天真你不是带了颜料了?” 我确实是带了颜料,但如何混进寨中仍然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总不能到了地方把小哥衣服一脱直接往里闯?谁知道这纹身到底有什么内情,到时候人家问一句纹身的来历,我们就得通通露馅。 胖子说:“其实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不是说好去秦岭……” 开车的墨镜兄冷笑一声道:“你还惦记着那斗呢?” 胖子倒是毫不在意心思被戳破,大咧咧地说:“我当然惦记,不过去苗寨要是有什么更好的东西,我也能忍痛割爱。” “你割个鬼!”我笑道:“这一趟注定又是赔钱,你就是个赔钱的命,别说了。” 胖子眼珠转了转,又说:“照你推测,那神庙里应该会有什么?”我还没开口他又加了一句,“我这是纯学术探讨啊,别以为我打那庙的主意,我不是那种人。” 这两天我静下心来梳理了一下目前得到的信息,确实有了些想法,此时刚好拿出来讨论一下。 第81章 “我们就按照时间轴来说好了……”我从包里翻出笔记本垫在腿上,画了一条长线。“从我们目前已知的最早线索来看,良渚文化的时间段大概在公元前三千年左右,同黄帝蚩尤的时代也是吻合的。” 我接着画了几个点,“接下来是秦始皇……哦不,按照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关于佛教的那些……那大概是公元前一千年?” 瞎子接了一句:“你忘了青铜鱼。” 那两条铜鱼在我贴身口袋里放着,我伸手摸了摸它们,犹豫了一下,才说:“年代肯定是秦以前的,早到什么时候就不好说了,三叔的判断也许有误差,要说这铜鱼是新石器时代晚期也有可能,只是所处的文化类型不同罢了……”我还未说完,胖子就接道:“那你这样说还是不对,这鱼又不会自己长翅膀飞了,秦岭与巴乃隔了那么远,时代又差了太多,你说秦岭墓你是什么时候进去的?都到了宋代了吧?” 一直没开口的小哥突然说:“皇三年。” “对呀!”胖子拍着大腿说:“一个公元前两三千年,一个公元后一千多年,这也差的不是一点点了。” 瞎子从后视镜里与我对视一眼,突然笑道:“你们说的那个秦岭墓,墓主是不是那个人?” 他虽然说的含混不清,我却懂了,点了点头。胖子在旁连连追问,我只得解释了一句:“他喝下的永生之水,就是这个人带回来的。” 没人说话了,瞎子沉默的开了几里地,突然一脚急刹,胖子没系安全带,头在前挡风玻璃上磕的咣一声响,一时间连骂人都忘了。 瞎子解了安全带,大半个身子转过来,声音冷静:“我们中有一个人在说谎。” 小哥猛的看向我。我一时张口结舌,瞎子对我笑道:“你看他干什么?既然知道是自己还那么不自觉?” 我其实想过,这个秘密大概是瞒不住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然而第一反应却是扣住了小哥的腕子,先扭头说了一句,“你听我解释。” 他目光骤然收紧,表情变的莫测起来,照我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这是他生气的前兆,然而到了此刻,却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瞎子绝非常人,虽然很有可能是他在诈我,但万一……有些事如果被他说出来,还不如我自己讲。 胖子终于缓过神来,揉着脑袋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三个人,犹豫的问了一句:“说什么谎?” 小哥手腕一翻,换我被他牢牢捏住了。 瞎子说:“秦岭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是不打算讲吗?” 我反问他:“你就那么确定这件事有关系?” 他偏头笑了笑,看着窗外说:“本来不确定,但是我昨晚睡不着,想起来个故事。” “故事?”胖子瞪着眼睛说:“他俩都要打起来了,你还在讲故事?” 瞎子说:“有没有关系,你听我讲完就知道了。” “我还在越里笃的时候,因为生来就有眼疾,所有东西都是听来的,那日我在城门口,听过路的脚夫讲了个故事,说的是有人在南山中,挖出了一个铜盆,这盆是个宝物,将一碗米倒进去,拿出来就是两碗,将一文钱放进去,拿出来就是两文……” “你这个故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胖子挠着头说,突然脱口而出:“这不就是那个沈万三的聚宝盆!传说他用聚宝盆生土,堵住了长江……” “别扯太远了。”瞎子打断他,看着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这故事有点熟悉?南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名字所指的只能是一座山。” 秦岭。 我瞪着瞎子的墨镜,沉声道:“是的,你说的没错。” 然而他的表情却像是更吃惊的样子。眉头紧紧皱在了一处,说:“所以,我想的是对的?这鱼……” 我点头,“是镜像。” 手腕处猛的一阵剧痛,小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失态模样,他的嘴唇甚至都在抖,半天才说出几个完整的字,“你……到底……是谁。” 终于到了这一刻,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但是我答应了要告诉他真相,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估计再没勇气将这一切说出口了。 “我……是吴邪,也不是吴邪,”答案似乎就在嘴边,我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吴邪死了。” 我别开脸,不敢再看他的表情。 死在公元985年,北宋皇三年,死在那个秦岭大墓里。 我是吴邪的“镜像”。 第82章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所真实存在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是真实的生命,还是这生命所曾经承载的一切?那些最直观与深刻的痛苦、热情、爱与被爱的需求,伤感或是恐惧,还有那些绵长的记忆,穿越千年所沉积的化不开的悲哀,这些纯主观的存在。 普通人的生命太短,在永生的世界眼里,这生命如同荒原上火后的灰烬,只有一点微光闪过。朝闻道,夕可死,普天之下并无新事,一切只因为忘却。 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试图证明我就是吴邪。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小哥一言不发下了车,越过隔离带,朝着旷野中走去。胖子看看我,又看看他走远的方向,犹豫的问:“要不要去追他?” 我摇了摇头,“他应该早都猜到了……他在等我承认。” “反正这么多年,”我仰着头说,“他一直当我死了。” 瞎子反常的面色凝重起来,问我:“那你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 我长出一口气,看着窗外说:“我还是他,但也不是他了。” 大荒之中,海内昆仑之墟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墟方八百里,高万仞。有不死之国,阿姓,拜甘木。《山海经》里曾经这样记载,那座方圆八百里的巨大山岭里,有不死国,国民拜甘木,永生不死。然而直到我来到秦岭,看见了那棵上古的青铜神树,才相信传说中的不死树是真的存在的。 这整棵树其实是一面镜子。 但是我小哥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一切。墓里当时分了左右两边,结构完全一样,就如同被复制出的一样,我们俩分开走的。他见到了铜鱼,应该就是巴乃墓的镜像。而我见到的,是秦岭墓主的投影。 我说过他成功了,但也不能算活着。可是我当时并不能理解这一点。青铜树有强烈的致幻作用,我眼前不停的看见一个人,拿着把匕首,求我杀了他。 那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噩梦。 “你最后到底杀了谁?”瞎子出声问道。 我摇了摇头。“可能是那个人,也可能是我自己,我清楚的记得我手上有血,但意识里我总觉得我杀了他。” 我看见他死了,一动不动,面如死灰。胸前深深chā入那把我用惯的黑色匕首。我喊他的名字,推他,用头撞他,可是没有回应。他的胸口丝毫没有起伏,我伏上去,试图听到他的心跳声。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冰凉而粘腻的血糊了我满手,他不知道已经在这里躺了多久了,意识里有一个声音,不停的重复,是我,是我亲手杀了他。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是永生之人,他不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 或许我已经疯了。 “后来呢?” 后来。 我想陪他一起死,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应该是青铜树的作用,我固执而强烈的认为他死了,是我亲手杀了他,我认为我们已经失去了永生。但我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很久以后了,全身摔的骨骼尽碎,却依然活着,一个在下游捞浮材的后生救了我,就是现在的吴家真正的先祖。” “你又怎么确定你是镜子里的吴邪呢?”瞎子问,“你们不但完全一样,你承载了他所有的记忆,你是他的同时,他也就是你。” 我摇了摇头,“但我就是知道,有些东西很难解释,似乎在意识的产生之初就在那里了,但更重要的是,我变成了正常人,这足以证明一切了。” 这毕竟是面镜子啊。 胖子脸色一变,突然说:“难道你?”他说不下去了。瞎子的脸色变的难看的很,我笑了笑,说:“凡事总有代价,不是吗?” 上一个吴邪的时间已经结束了。而我的时间,不过是他的倒影。 第83章 穿过路基和排水沟,面前是整片的玉米地,他摔车门那声确实很大,但人没跑多远,在地头的石碾子上坐着,一动不动的背影看着凄楚的很。 那两人把我赶下车,胖子还难得不嬉皮笑脸一次,语重心长的叨叨:“你们两个真是……这是弄的什么事!” 我问他,你现在觉得我是人是鬼? 他眼珠转了转,指着瞎子说:“这还一老妖精呢,和他俩比起来你很是个人了。” 想了很久都觉得这死胖子是在骂我。 他知道我走过来了,本来坐的好好的,突然把帽衫一扣,摆明了不想和我说话。我在他脚边蹲了一会,腿都麻了也不见他吭气,上手推了一把,他脸转过来,那表情…… 我是第一次见他瞪我,一时竟有些傻眼,他又把脸转过去了。过了一会他说,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 “诶?”我犹豫了一下,问他,“你说哪一次?” 他说,下雨。 那真的是件让人难以想像的事。茫茫戈壁之中,那一场有如神迹般的倾盆大雨,干涸了无尽岁月的土地在冒着白烟,尘土里混合着难闻腥气,那一天他第一次真正的睁开眼睛看我,不,是用他的心看。 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唤醒了他。 “我看见你,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活着。”他说。 我有些心酸,紧紧挨着他坐下。 “我不知道告诉自己你死了,还是你活着,更好过一些。”他说。 “这确实很难接受,对不对?”我苦笑道:“我也想了很久,我和吴邪,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我。 “你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不是吗?我为什么会变回正常人,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不信,否则不会特意来给我一刀。 我撸开袖子,把胳膊上那条疤递到他眼前,“你说你当时有多生气,划这么长一道,不心疼吗你?”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很可笑,不是吗?”他一动不动盯着脚下,完全不理我,“不,不是可笑,是愚蠢,彻头彻尾的蠢蛋!你为什么要找我?你不是当我死了吗?你就当我是要离开你,不行吗?为什么!” 为什么把自己搞的这么惨,为什么受了这么多年的罪,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这次真的先死了呢?” 他整个人猛的一震,我说:“和你比起来,我这条命简直连蝼蚁都不如,如果你错过了呢?” 这个世界就是由无数个如果组成的,我们生命有限,万事都不能重新来过。 “我不信。”他哑着嗓子说,“没有如果。” “你看,你又不讲理了,”我笑着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流出了眼泪,“你心里清楚的,我恢复正常只能代表一件事……” 他突然整个人抱了上来,双臂紧紧的勒住我,不肯抬头,“我不信。你不要说。” 我恢复正常只能代表一件事,吴邪永生的时光已经用完了,现在他的时间正在慢慢走向尽头。 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势,如同破茧。 “如果我算的没错,大概还有二十年。”我费力说出这句话,心中翻腾如刀绞一般。他却突然定住,缓缓把我从他怀里拉出来,一字一句的问:“还有……多久?” 我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勇气再说一次。 他眉头紧紧的扭在了一起,片刻之后突然说:“回家。” 他猛的站起身,脸上是我很少看见的生动表情,“哪里都不去了,我们回家,二十年……二十年我陪着你,也够了。” 也够了……。 他又蹲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睛,整个人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他问我:“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大哭起来。 第84章 可是不行。 这个事在我心里憋了很久,自我想清楚这其中关窍,甚至有点惶惶不可终日,偏又不能让他发现,忍的万分辛苦。 这一次,我是真的怕了。非常怕,怕我再离开他一次,而这次,他再也不会找到我了。 我们纠缠的命运本来应该在千年前的那一日画上句号,但造化弄人,相遇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哭的差不多,我擦了把眼泪,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今说出来也好,再多一日,我怕自己都要撑不住,他每日落落寡欢,想问我又不敢开口,怕是和我一样,怕自己真的猜中了真相,又恰恰是最不能接受的那个。 “不……”我摇头说了一个字,他便突然甩开我的手转身就走,满脸怒色,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果然没走几步他就又转身回来了,一把扯住了我的领子。 “你!”他也是怒极了,紧握的拳头甚至在抖,“你明白不明白……” 我明白,是他想不明白。 我攥住他的手腕,说:“你等不了,别忘了,你陪不了我太久了。” 他脸上的神色颓然变了几变,最终缓缓放下了手。 如果我们这次找不到正确的方法,结果只能更糟糕。 “我剩下的时间,真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受不了,看着你躺在那里,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样,而且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二十年很短的……” 二十年很短,二十年又很漫长,一切都要看你的参照物是什么。还有那句话,堵在嗓子眼,我不敢说。 我怕,怕你陷入沉睡太久,怕你醒来我已经不在了。 那是我最害怕的事,徒留他一人在这世上。 远处传来胖子的喊声,被风吹到耳中已经是零散的字眼了,快走,我们,饿。 他站在原地不肯动,仿佛倔强不肯回家的孩子,我擦着他的肩朝马路上走去,天色渐晚,远山连绵,迎面刮来的风中,有炊烟的味道。 我欠他一个家,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拉开车门坐进去,瞎子不怀好意的从墨镜下看了看我,说:“我发现你俩就是闲的,蛋疼。” 胖子埋头啃方便面,被噎的直翻白眼,还一边问我:“小哥这是要离家出走……还是怎么滴?” 我朝他背后拍了一巴掌,他才算出匀了气,又说:“赶紧催着点,一会火车赶不上了。” 瞎子大笑着说:“你还真要把这车开到贵州去?省省吧……”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苏万说那边最近是雨季,少不了要塌方,他帮我们订了几张票,但前提是今天半夜前我们能赶到最近的车站。” “什么火车票!”我奇道,“你们有身份证吗?” 瞎子像看白痴一样默默看我半晌,叹了口气,从上衣兜里掏出两张卡片递过来。居然是他和闷油瓶的身份证。出生日期写的1976年,纵然我刚才一腔悲苦,此刻也忍不住笑了。 “你好意思吗?少给自己写了几百岁?还有他这个,还比你小几岁?” 胖子接过去看了看,嘴里啧啧几声,说:“这做假证水平可以啊!” 瞎子一把夺了过来,“胡说什么呢,好好看看!”他把卡拍的啪啪做响,“这是真的!” 我懒得细究他是怎么给他和闷油瓶搞到的身份证,伸手道:“还给我。” “怎么就还给你!”瞎子推了推墨镜,朝后让道,“一直都在我这里放着的。” 闷油瓶回到车上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冷着脸坐上来,沉声对瞎子说了句开车,就闷头再也不理人了。 我凑过,轻声说:“你身份证在我这儿。” 他抬起眼皮扫我一眼,又闭上了。假装没听见。 “赶明个我就去银行,把你的私房钱全取了。”我紧紧挤着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往外涌,“然后你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天天跟着我。” 他闭着眼睛说,“真的有明天吗。” 第85章 站台很黑,一辆绿皮火车静静的停靠着,天又开始落雨。 已经是午夜时分,站台上的工作人员也有点无精打采,我们四人沉默的在雨中穿行,火车很长,终于找到我们的车厢时身上已经湿透了。 普通的硬卧车厢,人并不多,我们安顿好了之后很久车都没有开,雨势却大了起来,噼噼啪啪的打在车窗上,隐约能看见穿着雨衣的检修工的身影。 胖子跺了跺脚骂了一句,朝车门处走,两步又折回来,问,“抽烟去不去。” 小哥自坐下后就在生闷气,一直看着窗外,瞎子靠着隔板正戳手机,脸上的笑容诡异,随意摆了摆手,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说:“我跟你去。” 那闷油瓶子连头都没回一下。 另一侧的窗外有远处黄色的灯光透进来,胖子啪的按下打火机,火焰跳动,我凑过去点了根烟,退回黑暗里。 心情,怎么说呢,其实谈不上有多失落。大概也是习惯了,人在世间,爱yù之中,苦乐之境,只要你活的够久,什么都能遇到。然后就会发现,其实你这漫长的一生,真正幸福的日子,并不多。 只是我现在想起,最让人觉得宽慰的时刻,就是他找到我的时候,虽然那时我已经忘记他了。只是虽然忘记,但我还是再一次爱上他,毫无意外,如同命中注定。 只是如今在前方等待我们的,是否是一个美好结局,谁也不知道。 胖子站我在对面,一反常态的一句话也未说。列车震动了一下,接着缓缓向前开去,他过来拍拍我的肩,说:“走吧” 我们逆着列车前进的方向往回走,这感觉很奇妙,车厢微晃,似乎窗外的一切都在呼啸着离我远去,胖子魁梧的身影就在我身前,突然我心内一动。 “等一下……” 他回头,不解的看着我,我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小花他……怎么说的。” 胖子的眼睛瞟向一边,不自然的笑了笑,才说:“他说,要是有什么不对,直接把你弄回去。” 我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可是……”我结巴了半天,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不容易……” 他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可是你的命只有一条。” “……” 我在原地愣了一会,见他走远,赶紧快走两步追上了,胖子被我拽的一个踉跄,“我不想活吗!”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对他吼,“他要是没事了,就算是只过两天安生日子!我他妈的也愿意!哪怕只有两天呢!哪怕我过完就死了呢!你们……” 一偏头,闷油瓶就站在几步开外。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转身就走情形来看,一定是全听见了。 胖子拂掉我的手,长叹了口气。 回到我们的铺位,那三个人都已经躺下了,虽然小哥对面的中铺也没有人,但我犹豫之后还是爬上了他头顶的那张上铺。躺下之后才觉得累。 疲惫感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我以为我会失眠,窗外的雨不知道有多大,我想象着这列车如何在黑夜的茫茫大雨中穿过平原与河谷,竟也真的慢慢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周围还是黑的,一只胳膊压麻了,我翻了个身,探头朝下偷看了一眼,闷油瓶手枕在头后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个姿势,竟像是没变过同我对视了一眼。 我默默的缩了回去。 五分钟后我趁着夜色爬到了他的铺位上,空间实在太小,他转身面壁,给我挪了快地方,好让我不至于一直趴他身上。 我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我们早已相顾无言,泪都流进了心里。 天蒙蒙亮的时候列车停靠在了一个比较大的站台,站台上也有了推车卖早点的摊贩,我下去抽了根烟,买了一兜包子和鸡蛋,又向列车员打听了下时间,被告知如果正常情况还有将近十几个小时才能到凯里,而前方正如苏万所说的确实塌方了,正在抢通,因此时间还不好估量。 其后的一天就是在车上度过的,雨停了一会又开始下,我在下铺补了一觉,闷油瓶就坐在身前,列车微晃,竟生出些安心,那一觉睡的天昏地暗,醒来时候听见瞎子和胖子两个人正撺掇小哥脱衣服,非要看他身上的纹身蹭掉了没有。 我一动,他回头过来,塞了个桔子给我,已经在他手心里捂得热了。我伸头看了一眼,桌上一片狼藉,胖子把手里的东西填进嘴里,说:“你睡到现在……昨晚干嘛了?” 瞎子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又接着刚才的茬说:“所以快让我们检查一下!” 我从背后飞快撩了下闷油瓶的衣服,对那俩看热闹的说:“行了行了好着呢。”手却没拿出来,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他朝后靠了靠。 第86章 这一路的山水景物自是不凡,我也想起了些久远的往事,转头向小哥求证,他沉思一会,说:“古且兰国。” 胖子撩了撩眼皮,问我:“你又来过?” “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改名了,叫郡,再多的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这地方天天下雨,我这种老胳膊老腿的,最烦下雨天……” “吴邪,”闷油瓶突然chā了一句,面色竟有些忍无可忍,“你喝了当地的酒,醉了三天都没醒,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我还未开口,瞎子先笑的滚到一边去了。“我……”想了又想,实在记不得还有这一出。胖子还在那追问到底什么酒,闷油瓶说就是当地人自己酿的,不知道叫什么。 我拽着他袖子质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你就让我喝!你自己怎么不喝!” 他竟笑了笑。 瞎子啧啧两声,“你俩什么时候和好的?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说着翻了个身朝里,晾给我一个后脑勺。胖子站起身抖了抖一身的ròu,说他要去活动活动找个妹子聊聊天,每天睁眼看见我们几个都快对人生产生怀疑了。等我反应过来他话里话外什么意思时人已经蹿好远了。 我重新躺下,朝闷油瓶背后挤了挤,桌下的那只胳膊环住他的腰使劲勒住,“你怎么都记得?” 好半天才听见他说:“怕忘了。” 凌晨5点到的凯里,火车带着一路风尘缓缓的开进站台,天光乍亮,雨倒是停了。我们在车站后的巷子里一人吃了碗牛ròu粉,雇了一辆当地的面包车,赶往剑河县。 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在雷公山腹地。 雷公山被当地苗人视为母亲一样的存在,地跨四县,而我们必须要先向东绕过整个雷公山麓,再朝西南方向进山,我们要找的那个寨子,还藏在大山深处。 国道路况还算良好,然而拐上县乡道路上之后就变的很糟糕,司机是当地人,有经验的在车上备着铁锹和镐头,时不时就要下车铲土填坑,路上便耽误了很久,我和胖子饿的眼睛都绿了,一到乡里就先直奔饭馆,此地潮湿多雨,多食酸辣,那一口酸汤喝下去,还莫名生出些熟悉感。这味道,似是千年未变过一般。 由此又生出来些安心感,似是那虚无缥缈的希望,终于被我抓住了一个角,偶尔,有那么一刻,可以畅想下未来。 吃完饭给司机结了账前路已经不通车,要靠我们自己走进去了。胖子打包了一堆糍粑背在身上,老板会说普通话,人看着也活络,好奇的问我们要去哪里,得知是吉久寨,老板的脸上顿时变得肃穆起来。 “吉久分上寨和下寨,你们去哪一个?” 瞎子说,“自然是上寨。” 老板正色道:“吉久上寨哪里是你们想去就能去的?就像我们当地人……”他的手在空里画了个圈,“也只能到下寨,上寨根本进不去。” 我与瞎子对视一眼,他点了点头,问老板,“但我听说,身上有纹身的人可以进寨,是不是真的?” 老板笑道:“倒是真的有这么个说法,但是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人愿意搞那么大一个纹身,这么多年啊,真正有纹身的我也只见过那么几个人。” 胖子chā了一句:“这寨子里有什么宝贝?安检搞的这么严格,简直赶上奥运会了。” 出乎意料的,老板不但没恼,反而笑了,道:“哪有什么宝贝,只是那寨子建在山上,jiāo通不便,寨子里的人也不与外通婚,都说当年我们苗人从北方迁过来,那寨子是个分支点,算是一脉相承时间久远,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看了看我们,又说:“这两年游客多了,想看看什么原始风情的,去吉久就没错了,不过你们在下寨看看就好,千万不要去上寨,去年就有人不听劝,结果被捆着从山上抬下来了。” “捆着?抬下来?” “还是半夜,就扔在前面那路口,衣服也被扒了,等天亮了才得救。”老板摇头道,“不好惹啊。” 我嚯的站起身,凑到闷油瓶耳边小声说:“快,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好好检查下纹身。” 第87章 去往吉久的是一条土路,从镇子旁的那条小河穿过,钻进密林之中。太阳只出了那么半日,在我们上路之后又下起了雨,好在雨势不大,一件塑料雨披足够了。但也预示着我们今天必须赶夜路到寨子里,这样的雨夜,谁都不愿露宿在林中。 我们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两个小时,浑身泥泞不堪,躲在一棵大树下吃了些凉糍粑,小哥现在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被挤在最里面。胖子抱怨着,从上路这雨就没听过,他都要长毛了。 “贵州这个地方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瞎子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挤兑他,“怎么这么不经cāo。” 胖子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在那干瞪眼,我把水递给他,接话道:“所以我就在想啊,这个地方一年里真正可以看到星星的日子能有几天?但偏偏极星崇拜在这里被保留下来,反观我们的文化传承……难道我们才是被异化了?” 瞎子笑了一声,说:“大概正因为不易,所以更要子孙永记,毕竟有时候,人需要知道自己从哪来的,这很重要。” “有什么重要的?”胖子问。 “归属感。”一直没说话的闷油瓶突然开口,却令众人齐齐陷入沉默。我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小哥是姬姓后人,与黄帝同族,而我们如今深入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腹地,这两族之间又岂止是血海深仇那么简单,若是被苗人发现小哥身世…… 我把这担忧说出来,胖子耸耸肩道:“那就是化石遇到了活化石,搞不好还有些惺惺相惜,还再说他又死不了……有这功夫你还是多cāo心你自己吧!” 我长出了口气,朝小哥看去,他与我对视一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为避免惹出更大的麻烦,我们直接绕过了吉久下寨,好在手中有吴二白画的地图。穿过一座年代久远的风雨桥,上寨还在半山腰处,天早都黑透了,头灯只能照亮脚下的那一块区域,下寨中隐约有狗吠声传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而我已经累的简直想直接睡到泥地里,大概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前方的地势慢慢变得平坦起来。直到踏上了石板路,我才反应过来,我们到了。 在头灯微弱的光线下,能看清面前是一片挺大空地,脚下的地面是碎石拼成,隐约能看出是有规律排列的,但头灯亮度有限,看不出更多的信息。而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静静蛰伏,似乎正在等待。 空地旁有一座类似凉亭的建筑,有四角翘起的飞檐,围栏做成美人靠的样式。我们进到亭内暂作休整,胖子又翻出之前没吃完的糍粑,分了我一块。 小哥放下包,站在一根柱子前半天没挪地方,我凑过去,他说:“这里有字。” 果然在他指的地方,有些刻痕,隐约像是字迹。我伸手摸了摸,痕迹已经被风化大半,但笔画的转折处还是能明显辨识的,只是这字我居然不认识。 “是苗文?”我问。“大概是工匠选木料时候刻上去的,具体是什么……”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是第一次我看到还有他不认识的字,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有点想笑,“你觉得有多久了?”我问他。 闷油瓶用手敲了敲木质,又凑近闻了闻,才说:“帧楠”。 “帧楠?”胖子满脸惊讶的接了一句,“这亭子是楠木的?”他起身将剩下的几根柱子都检视了一番,还是有点不可思议,“这穷乡僻壤的,竟然……”说着又去怼一旁坐着抽烟的瞎子,“这不是皇上才用的起的木头?” 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也是事实,特别是这种如此粗的整根木料直接拿来做柱子的。要知道楠木最少生长百年才可成材,这样算下来,我们此刻所处的这间其貌不扬的小小凉亭…… 小哥说:“总有三四百年了。” 瞎子倒是不以为然,灭了烟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楠木本就生长在川黔,你觉得它是个稀罕物件,殊不知人家祖祖辈辈身边都是这木头,这就叫……” 他话没说完,突然敛了神色。 “来了。” 第88章 苗人。 黑衣黑裤黑腰巾黑绑腿,发束于顶成独髻,十几个人似是从地底下瞬间冒出来一般,将我们四人困于亭中,土qiāng黑洞洞的qiāng口正对着我们。 胖子cāo了一声,低语道:“这到底是人是鬼……”不止他,我也有点恍惚了,那些苗人脚上甚至还穿着草鞋,他们互相之间并无jiāo谈,面色肃杀的站在那里,只能听见火把燃烧的毕剥响声。 瞎子突然笑了一声,那一声很突兀,在这个场合下显得万分诡异。他身形一动,众人难免分神,小哥趁这时扯了我一把,将半个身子挡在我面前。 瞎子摊开双手表示他并无武器,朝前走了两步,嘴里突然冒出来一句:“母楼?” 苗人们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却并无缓和,瞎子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似是苦笑了一声,又扭头说了一句:“某褥?” 人群骚动起来,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于是瞎子接着说:“蒙雾?”人群缓缓让出了条路,一名身材魁梧的苗人走了出来,头上扎着头巾,似是首领一类的人物。他并未拿qiāng,而只在腰间别了把砍刀。面色沉静的上下打量了瞎子一番,开口说了一串苗语。 “他说什么?”我问,瞎子却退了一步,小声说:“我他妈的怎么知道!” “你!”胖子气结,跺着脚问他:“你说的又是什么!” 瞎子还未答,那首领却又向前了一步,沉声接着说了几个字。他见我们不答,脸色突然一变,竟是直接抽刀劈来! 与此同时qiāng响了。 场面霎时大乱,眼前身形一闪,闷油瓶已经冲了出去,直接踢翻了离他最近的一个苗人,瞎子与苗人首领缠斗在一处,胖子大喝一声,也冲入了战局。走前还推了我一把,我心知他是好意,只是这劲使得有些大,我一把扶住柱子才将将稳住身形,耳边冷风一响,我下意识朝后仰了过去,一把苗刀就擦着鼻尖划过。 我们这次根本没带任何武器,连我的匕首都放在家里,此刻手中只有半块没吃完的糍粑,扔出去才反应过来,倒是把那苗人砸的一楞,鼻子抽了抽。趁这机会我转身就跑,翻过栏杆跳进场内。 混战之中qiāng已经使不上用处,然而苗刀锋利无比,这些苗人个个彪悍,纵使闷油瓶和瞎子的身手此刻也难占上风,更何况我们这次还有求于苗人,更不可伤他们xìng命,难免就有些畏手畏脚,胖子不知道从那捡了根木棍,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一边大呼小叫的要我朝他那跑。 我跑了两步,身后突然一股大力撞了过来,整个人飞了出去,在地上抱头滚了一圈,眼前刀光一闪,我甚至看见了钢刃劈在石板上溅起的火花,紧接着的两下都被我堪堪避过,然而那一刻我心里也无比清楚,若是再来一次…… 然而由不得多想,我几乎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从地上弹起,侧身让过那一刀,肩膀上落下只手,有人按着我的肩转了个身,我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一道劲风,那个追着我砍的苗人已经滚到地上去了。 火光之下他的脸色相当难看,我心下咯噔一声,怕他动了杀心,扯着他的袖子刚喊了一个字,背后一个苗人突然杀到,竟是那首领,此刻上衣已经不见了,一只麒麟踏焰焚风踏在他右边身上,简直是说不出的震撼之景,我只是稍有愣神,便被他看出破绽,刀锋突然一转直冲我而来,闷油瓶关心则乱,一时竟顾不得拆招,以身为盾生生接下了那一刀。 他身形踉跄了一下,接着便撑住了。我扑上去猛的抱住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然而他身后的苗人首领似乎也愣住了,手中的刀咣当一声落了地。 是的,他不会死,不会流血,但伤口仍在,痛感也是常人数倍。但他仍转了个身,缓缓拉下了帽衫拉链。 周围人发出一阵惊呼,火光掩映下,两只麒麟沉默对视,似乎有黑色的烈火,正在熊熊燃烧。 第89章 “瞎子!”我朝人群里喊了一声,“他撑不住了!”然而话音未落,闷油瓶身子晃了一下,朝我倒来,此时旁边伸出了一只手,帮我撑住了他。 是那个苗人首领,他扭头朝人群中喊了句什么,有人应了一声,迅速跑了。 不知道到底是纹身的作用,还是因为闷油瓶生受了那一刀却未流一滴血,苗人首领眉头紧锁,目光时不时从我和闷油瓶脸上扫过。瞎子赶到后探手在他耳后摸了摸,长出了口气说:“应该没事。” 苗人首领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跟他走。胖子压低了声音说:“这不会把我们一锅端了……”瞎子冷笑了一声,不屑道:“那还算他们的造化了。” 闷油瓶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我索xìng背起了他,胖子依然不放心,那根棍子还被他握在手中,警觉的四处看,然而除了剩下几个帮我们举火把照路的,余下的苗人一下子全散了。就如他们出现时候那样毫无声息。直到我们被引至一处吊脚楼前,首领朝楼上喊了一声之后,也径直转身离开。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老者出现在二楼,用不甚标准的汉语说:“上来吧。” 和屋外的潮湿yīn冷不同,吊脚楼内竟是非常干燥舒适的,正中的堂屋设着祖先排位,老者将我们让至左厢,青石火塘正在燃烧,三脚架上吊着口锅,不知道正在煮什么,香味四溢。这味道多少让我们放下了些戒心,瞎子坐下后还掀开盖子看了一眼。 老者坐下后朝我们行了个礼,我们几个手忙脚乱的依样回了一个,闷油瓶躺在地板上,头枕着我的腿,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老者抬手我们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袖管是空的问了一句:“他是怎么了?”我们几个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老者却接着说:“他身上的纹身是假的。”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胖子当时就有点坐不住了,被瞎子按了一把,他推了推墨镜,假笑了一声,说:“没有纹身,我们自然不敢来闯寨,这真真假假……重要吗?” 老者点头道:“真假确实不重要,你们能弄到这纹身图样,就是有缘人,寨中之人自然不会再为难你们……”说着叹了口气,“我最后一次纹这个图案,还是二十年前。” “你是!”电光火石之间,某些线索迅速的穿成条线,“你是那位纹身师傅!” 老者笑了,“我不是纹身师傅,只是这麒麟纹样,只有我会画罢了。” 闷油瓶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瞎子说他是疼痛引起的,就像正常人的神经xìng休克,不过他睡一觉就能好,但我怕他再次陷入假死中,连眼睛都不敢合上片刻,总算等到他醒过来,我心底一松倒头栽在他身侧,倒是把刚清醒的他吓了一跳。 趁这一天的功夫胖子和瞎子已经在寨中逛了个遍,回来的时候还打着酒嗝,胖子看着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我,无不惋惜的说:“让你去你不去,我给你说这寨子里的妹子,唉,这得什么样的好山好水才能生出那么秀气的……”瞎子打断他说:“这里想要成亲,男方要给女方家里当三年长工,你愿意?” “怎么不愿意!”胖子逞强道,犹豫了片刻又问:“要三年……那么久?” 瞎子笑道:“骗你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死了这条心,人家连下寨的都不愿通婚,你一个汉人凑什么热闹!” 胖子一脸惋惜的样子十分滑稽,连闷油瓶都忍不住笑了笑,我说,你们别扯没用的了,出去一天到底看出个什么结果? 瞎子点头道,是有些门道,比如,我们昨晚打架的那广场。 “那广场怎么了?” 胖子说:“我们研究了一下,那广场确实有点蹊跷。”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我看,“这是老齐偷偷怕到亭子上拍的,挺清楚的吧!” 照片拍下了广场的全貌,碎石铺成的地面,大圈套着小圈,围着正中间的一颗八芒星。 “这是极星!”我脱口而出。 第90章 胖子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太激动,又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明个就是牯脏节,要不昨晚也不会打成那样……” 我指着瞎子奇道:“昨晚难道不是因为他乱说话!?” “我怎么乱说话了!”瞎子一把夺过手机,数落我和胖子,“那是你们昨天闷头吃饭的时候我专门找老板学的!打招呼说的话!我怎么知道这鬼地方方言这么多!” 我瞅了眼虚掩的房门,说“你也小声点,什么鬼地方……小哥挨了一刀才换来你们现在的有吃有喝!别再让人赶走……” “行了,”瞎子吊儿郎当的回了一句,“这又不是为集体做出的牺牲,还不是因为你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我气得牙痒,那人却嚣张一笑,胖子也跟着起哄,添油加醋又说半天,我简直能被他俩烦死,好在小哥终于看不下去了,出手相救,问了一句:“几年的牯脏节?” 瞎子说十三年,小哥点了点头。 “我下午和长老聊了一会,”瞎子接着说:“十三年才举行一次的牯脏节是苗家最高等级的祭祀礼,为了纪念先祖,和普通的庆祝节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寨子里才戒备森严,怕混进来不相干的人,他还领我看了将要献祭的水牛,又要本地大水牯牛,又要皮光水滑身材健硕,牛角还得对称……” “总之就是水牛界的选美大赛,不过被选中的……”胖子接了一句,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我在想……”小哥突然开口道,“吴三省的照片,广西那个墓里,出土了好几件牛头提梁卣。”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还真的有这回事,好在那相册我随身一直背着,此刻赶紧从包里找出来递给他,他翻了几页,拿出张照片要我们看。 卣是祭祀酒气,多用动物图案,鸟、蛇或是龟,用牛头造型的确实少见。我想了想,说:“古代王一级的祭祀用太牢,也就是牛、羊、猪,诸侯级用少牢,变成羊与猪,而最低等级的就只有猪了,也就是说,牛其实是代表了王的祭祀等级?” 胖子说:“唉,王就王吧,反正我们赶上了,明天还能吃顿好的……不过那牛是长得真标致,脑门正中还有个旋……” “你是太饥渴了吧怎么看什么都标致!”我笑骂道,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等下,你说牛脑门上有什么?” 胖子粗声粗气的说:“毛旋啊!还能有什么!” 我扭身一把攥着小哥的手使劲摇了两下,“毛旋!”心有灵犀一般,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我想说什么,问了一句:“你觉得是这个原因?” 我点了点头,指着那照片上说:“应该是,你看着卣提梁上这个牛头正中也刻了个菱形。而活牛头顶的毛旋就如同极星。祭祀先祖,就是祭祀天极神。” 我突然就有些心潮澎湃,这一场祭祀,竟然跨越千年时光,大祭司手中的龟甲变成了牛头,虽然经历诸多演化,但内里竟是一直不变的! 这样异常顽强的文化传承,在今日看来,简直是个奇迹。我们这一次的苗寨之行,说不定真的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我这边还没激动完,胖子挤过来看照片,说:“哪有牛头?” 我一一指给他看,提梁上的牛头小巧精致,卣身上的就抽象些,但牛角还是很好辨认的。胖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懂不懂,那叫饕餮,什么牛头。’但马上自己又没底气了,“就算不是饕餮,总是饕餮纹吧。” 瞎子接话道:“青铜器上统称饕餮,倒也没错。” 我笑了笑,指挥闷油瓶去给我拿纸笔,对他俩说:“我今天就要给你们上一课,好好学着。” 瞎子抱着胳膊不屑的说,你这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的,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门道。 我正色道,“当然是吴家二爷的研究成果,不过被我传承发展了一下,没办法,谁让我学贯古今,又是他的长辈……” 闷油瓶的手在我背上拍了拍,脸上尽是柔和的神色,我看他多少有了些笑意心才算彻底回到肚子里,毕竟他这个人,你若是直接问疼不疼,他是不会说的。 第91章 我随便挑了张青铜鼎腹部清晰的照片,将上面的纹样简单的在纸上画了下来,“就像这张,两边圆形的凸起一般被认为是眼睛,而中间这部分被认为是鼻子……对了这里,也有个四角星看见了吗?”我指着图中央“饕餮”鼻梁上的菱形说,“我先把这个星星涂黑。” 闷油瓶偏过头看我画了一会,站起身朝门口走,他躺了太久,是该出去活动活动了,我这边刚说了一句,让他别溜达太远早点回来,那边胖子就开始唧唧歪歪:“你说你怎么那么婆婆妈妈的,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赶紧画你的!”我被他这一打岔,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已经开门溜了。 闷油瓶没有兴趣,但瞎子却兴致颇高,也挤到我旁边坐下,挑出几张照片看,似是若有所思。 我说:“从饕餮这个名字说起,目前已知的最早记载来自《左传》,说的是尧舜时期,为了抵御魑魅,将四凶族混沌、穷奇、杌与饕餮投诸于四野,从此天下归一,当然,这话说的很漂亮,但真像却未必如此。历来的当权者,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将历史改头换面。 “《舜典》中有一段很有趣,同样的一件事,却是完全不同的记载,黄帝与蚩尤大战之后,蚩尤战死,其麾下的四大部族,共工流于幽州,殛鲧流于羽山,三苗西迁至三危,就是现在的敦煌一代,兜放于崇山,即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广西与贵州的深山之中。这不是为了震慑什么子虚乌有的魑魅魍魉,这是那场血腥的部族战争之后,幸存的失败者最后的命运。然而在中原的统治者那里,为了各种政治目的,他们的名字被不断改写,最后演变成了四凶兽。这点应该不难理解吧……”我看了眼瞎子,说:“比如你家有几位皇帝,一生气了就乱给人改名字。” 瞎子尴尬的扶了扶墨镜,咧嘴笑了。 胖子说:“你扯了这么大一堆,到底想说什么,你画的这一坨黑又是什么鬼?” “这样说好了,”我清了清嗓子,“我们现在都说饕餮纹,但这个命名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从宋代开始的。当然我现在又要扯远一点,你耐心听很快就懂了。 “宋代有个人叫罗泌,这个人是个奇才,他家族在二百年间,祖孙四代皆是当世大儒,据说这个人生下来就聪颖不凡,精通诗文,但是他一生不事科举,反而爱研究野史,花了几十年功夫,写了一本书《路史》。 《路史》这个名字取自‘训路为大’,你可以看出来他口气有多大,意思是他写了一部关于中华历史的大史。在他之前的上古史一直是被史学家所忽略的,而罗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几千年来补订洪荒之史的第一人。他搜集了大量上古时期的各种资料,但由于多取材于方士的纬书占验及道家符记载,神话的色彩过于强烈,因此并不被各朝的史学家所采信,但是就是他,第一次提出了青铜器上的纹饰是饕餮一说。 他在《路史》中记载蚩尤的部分写道,‘三代彝器,多者蚩尤之像’而后面又有记载,‘蚩尤,姜姓,炎帝之苗裔,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这就是饕餮纹命名的由来。 所以我相信,在他所处的时代,一定找到了某种从远古流传下来的信息,就像是一组密码,你只能去描述它,却无法真正的解开它,因为你没有钥匙。” “你有钥匙?”胖子问。 我点了点头,指着那颗涂黑的星星说,“这就是钥匙” “青铜器上的纹饰,确实和蚩尤有关,但是并不是蚩尤,道理很简单,青铜器是祭祀中最重要的礼器,中原已经胜利的部落,从尧舜到商周,为何要不断的制造这些带有敌人形象的器物呢?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饕餮也好,蚩尤也罢,都是后世的误读,这纹饰而真正所代表的,是天极神,这颗星依然是极星。祭祀天极,就是祭祀天地,这是只有王才有权利做的事。并且,王权正是由于祭祀才得到承认。这是当权者合法xìng的一种昭告。黄帝的部落正事接管了祭祀天极的权利,新的统治者产生了。” “但是……”一直没开口的瞎子chā了一句,我挥了挥手手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种纹饰最终消失了,因为秦始皇就快要成功了,他即将不再需要祭祀天地,他本来可以成为代替天极神的人,永生不死,但是那瓶水……”我耸了耸肩,说:“被你喝了。” 讽刺的是,胜利者的历史和信仰最终被涂改的面目全非。而失败者一路迁徙,背负着祖先的血脉与无尽苦难,将历史的真相藏进了这深山之中,保留至今。 第92章 早上起来没有下雨,但天yīn的厉害。 在寨子中央的广场长,牯脏节已经开始了。全寨的男女老幼,身着盛装在广场上围成一圈,而中央的主祭人身上穿着一件花样极其繁琐复杂的百鸟衣,精美的令人咋舌,若是吴二白在这里,估计会激动的不能自已。 我们这些外人自然是不能加入这如此庄严肃穆的仪式之中的,但奇怪的是,也并没有人要赶我们走的意思,反而有个小孩过来扯了扯我的袖子,说长老叫我们过去。 我问他几岁,他羞涩的不肯答我,我又问他汉话是和谁学的,他手指向了那座八角凉亭,说:“阿呦送我下山,有老师。” 老人坐在凉亭当中,身上也穿了一件百鸟衣,但很显然年代要更久远,见我一直盯着他身上看,老人笑了笑,说:“你也对这衣服感兴趣?” 百鸟衣,苗家最重要的礼服,渊源可上溯至苗人远古时期,世代相传。一件衣服的制作少则三五年,多则数十载,平日里绝不轻易示人,而只有牯脏节上的主祭人,才有资格穿这件衣服。 我注意到他说了个‘又’字。小哥和胖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没有听见,只有瞎子站在我身侧,飞快地与我jiāo换了个眼神。 我点了点头,老人说:“这衣服传了两百多年,这是我最后一次穿它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听见老人这样坦然的谈起生死之事,我一时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看向场中央,此刻那里正在举行换鼓仪式。所有人都静默无声,在这样严肃的氛围压迫下,连胖子都难得的闭了嘴,古树的树心被掏空,制成一只细长的木鼓,绷上牛皮。一阵怪异的响动传来,开始声音极低,但很快变得高亢起来,我才意识到有人在唱歌。 很快,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加入了,那是一首古歌,调子雄浑沉郁,并没有一丝欢乐的氛围。老者和着那调子,将唱词翻译给我们。 “从前,我们苗家住在银大坝、金大坝……那些夏人,抢光了我们苗家的财物,烧掉我们苗家的房屋,血流满沟,血流满路。我们苗家没有住处……别人有家,我们苗人没有家,我们像鸟一样去浪dàng天涯……” 芦笙响起,平时欢快的调子此刻也显得无尽悲凉,男女老少手挽手跳起芦笙,执子之手,与子同袍;执子之手,与子同仇。先祖的苦难如同感同身受,那一刻似乎有某种力量,穿越时空而来。 “我们苗人相信,敲起新鼓的时候,祖先会听见,他会保佑我们世世代代。” “祖先?”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追问道:“是蝴蝶妈妈吗?” 老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我以为你感兴趣的不是这件事。”说着他站起了身,缓步走进了场地中央。祭祀的另一部分分牯脏开始了。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老人的背影,一时猜不透他想说什么,胖子凑过来问我:“是说的蝴蝶生了十二个蛋的故事?” 我点了点头,说:“当然我不信什么蝴蝶是祖先这种故事。我昨天和你说的那《路史》,上面倒是说,黄帝捉蚩尤于黎山,以枫木囚束,掷于大荒之中。而苗民认为,枫木生出了蝴蝶妈妈,蝴蝶妈妈孕育了始祖姜央,同时还有雷公、龙、牛、蛇……” 胖子摇着头打断我小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枫木生蝴蝶,蝴蝶生姜央,姜央的后人中出了个叫蚩尤的,他和黄帝打了一架,输了,被黄帝用枫木做成的笼子关起来弄死……那要这样说的话,这黄帝也太狠了,这不是辱人先祖吗?”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才问他,你觉得有没有另一种可能xìng? 如果把传说的顺序颠倒一下呢?蚩尤死于枫木禁锢,因此枫木从此带上了苗人先祖的印记,而蝴蝶的更深层意义呢?这种蝴蝶崇拜会不会像中原文明早期出现的陪葬玉蝉一样,代表着破茧而出,死而复生?我这边还未理出头绪,突然祭祀场中央传来一声惊呼,与此同时小哥已经高高跃起,踩着外围苗民的肩膀跳进了场中。 场面霎时乱成一团,瞎子扔下一句,“cāo!那老头!”反身挤进了人群里。 第93章 屈原的《九歌》, 第一篇就是《东皇太一》,据说那本是上古祭祀乐歌,后流落民间被收集整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其中的诗句,也暗暗期待今日可以得见‘抚长剑兮玉珥,锵鸣兮琳琅’的场面,然而此刻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有些出乎意料,那老人竟yù挥刀自戕,多亏了闷油瓶的身手,及时推开了刀锋,但仍将肩颈处划开了一处伤口,瞎子正忙着止血包扎,那身上有正宗麒麟纹身的苗人也在,跪在老人身侧,嘴里焦急的说着什么。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老头身上藏着的秘密不会少,然而这种时刻他给我来这么一出……我简直有些气急败坏,怒意还未消,却听闷油瓶对我说:“你yào呢。” 他说的是上次他失踪前偷偷寄给我的那一匣子yào。我犹豫了一下,说:“那yào能管用吗……”倒不是我小气,只是那yào对我来说的意义早已经不一样,并且也被我吃的差不多了,只剩区区三粒而已。 他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老人被简易担架抬回了吊脚楼,只是一直昏迷不醒,被胖子撬开牙关塞了丸yào下去。火塘上的罐子里正煎着yào,之前给我们带路的小孩子一边看着火一边哭,苗人首领进进出出的,时不时往yào罐里扔几根草叶树皮,临走之前又扭头训了几句,小孩倒是不哭了,一扭脸看到我,脸马上涨的通红。 我走过去坐下,从小孩手中接过烧火棍,轻声问:“他同你说什么?” 小孩揉了揉眼睛,小声说:“阿甲说,再哭阿呦就不会醒了。”见我似是不解,马上又加了一句,“是我阿爸,他叫隆改。” 我冲他比了比大拇指,“你阿爸,打架厉害,看堂屋里那几个人,差点都打不过他。” 小孩破涕为笑,说:“阿甲是寨子里最厉害的人。” “那你阿呦呢?”我问他,“阿呦厉害不厉害?” 小孩点头说:“当然厉害,阿呦一个人可以打过一头熊,但是熊吃掉了他的胳膊。” “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记得了……”小孩垂下眼睛,似乎又要哭了。 瞎子临走前jiāo代了几句,说没有伤到要害,虽然老人身子骨比一般人硬朗,但毕竟上了年纪,什么时候能醒也不好说,说完和胖子出门吃饭去了。我多少还是不放心,怕他醒来又要寻死,守在旁边寸步不离。小哥站在我身后,手里捏着我用来装yào丸的布袋,而另一边,隆改一样不放心我们,尽管语言不通,但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对我们的排斥,虽然我并不知道这种敌意从何而来。 见老人还是不醒,我回头问闷油瓶是不是再喂一颗yào下去,他摇了摇头没说话,俯身yù探老人的脉息,却在还未碰到时被隆改拦住了,他愤然说了一串苗语,我只听懂了最后两个子,不行? “你会说汉人的话?!”我有点惊讶的问他,他面色yīn晴不定的看着我,又憋出两个生硬的字眼,“不会!” “那就是能听的懂了?”我说,“我们……想救他的。” 隆改突然激动起来,手把床板拍的啪啪响,突然画风一变,转了个身扑通一声跪在了闷油瓶面前,连着磕了几个头,倒是把我俩都唬了一跳,闷油瓶直接后退了一步,偏偏这个时候,老人醒了。 隆改连滚带爬的赶到床边,那样一个铮铮铁汉,此刻哭的和泪人一样,连我看了心里都不落忍,闷油瓶更是直接掩上门出去了,他年纪大了,越来越见不得这些。 老人声音沙哑的说了几句苗语,隆改边低声回话边往我脸上看,最后突然起身,一阵风似的摔上门出去了,屋里只留下了我们两个人。老人闭上了眼,似是叹了口气。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死,但我有让你活着的理由。”我说。 老人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我不能说。”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我奇道。 他缓缓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第94章 虽然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原因,果然是因为隆改的那一刀。只是老人又说:“隆改说的话我并非是不信,但事关重大,还要自己亲眼见一见才行,你那朋友是直接上手推开的刀刃。” 我看向门口,闷油瓶不知是否还在外面站着,我早该察觉到的……而此刻也只能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俩大耳光,深吸了口气,才说:“你是在试他……” 老人的眼神越过我,牢牢的钉在我身后的那面墙上,许久后才说:“我对先祖起过誓。” 他这样说我反倒释然了。换位思考一下,在秘密即将保不住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做这两种选择,毁灭别人或者自我毁灭。这老人至少没有害人之心,他只是想把秘密带走。但我没有时间陪他耗下去了。 “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所知道的这个秘密,有没有什么先决条件?” 老人不解的看着我,半天没吭气。于是我接着说:“我的意思是,比如你的朋友告诉了你一件事,他叮嘱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但是有一天,你朋友说连他自己也忘记了这个秘密呢?你告诉他是否就算违背了誓言?” 老人摇了摇头,说:“这不一样……” “这一样。”我打断他的话,接着说:“并且,你的死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会找到我要的东西……”我咬了咬牙,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你要为全寨上下考虑考虑,毕竟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就是这么和他说的?”瞎子好笑的看着我,将手里拎的沙罐放置在火塘的三脚架上,闷油瓶添了几根柴进去,他的脸有一半隐在黑暗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罐里炖着牛杂汤,另外还有一只海碗,盛着酸萝卜和豆角,还有盐水红辣椒,满屋香味四溢,只不过我们现在都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情。 “你觉得他会想通吗?”我问瞎子。他坐在那里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老人都心疼孙子。”我闻言一惊,猛的站起来指着他问:“你想干什么!”瞎子却一脸嗤笑的摇了摇头,说:“你想多了,那小孩不是被放下山学汉话了?这寨子的规矩也该改改了,毕竟终其一生来保守一个秘密,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个世界总是要向前走的,或许这对大家都是一个机会。” 我坐回去紧紧握住了闷油瓶的手,指尖扣在他掌心,早上划开的伤口早已不见痕迹。 转机发生在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未亮,隆改便来敲门,说老人要见我们。胖子闻言翻了个身,被子一卷说你们去吧,我睡一会。我们如今已有默契,自然不用多言。瞎子都坐起来了,想一想又倒了回去,说他头疼。我说昨晚下那么大雨,你在屋外站到三更半夜,没冻死你都算好的。他掩面假装没听见,难得的认怂一次。 我俩进了老人房里,发现那孩子也在,脸上的表情明显欢快多了,而老人半靠在床头,绷带下并没有渗血的痕迹,看来是挺过来了。闷油瓶径直走过去,将那剩下的两粒yào放在了他手里。老人拿出一粒闻了闻,再看向他的神色又有不同,但还是说:“这yào……也太贵重了。” 闷油瓶淡淡回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小孩看看我们,又看看他爹,突然扑倒床边说:“阿呦不会死的!” 老人抬起右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缓缓地开口了,“隆改不是我的儿子,他是个孤儿。我在山外捡到他的,把他养大,当然我也是个孤儿,巫觋是不能有家的。” “你是巫觋?”我震惊的问他。 老人点了点头。 巫觋,纵然后世有太多穿凿附会的传说和冒名顶替之人,但仍然无法抹去这个称呼背后的神xìng。通天地,知鬼神,是为巫。 传说天地初开之时,神居于天,民居于地,永相隔绝。之后九黎作乱,神下界与民众混居,民与神失去了尊卑之别,神祗从此失去威严,祭祀再无度法可依,天灾从此降临。面对这种混乱的局面,颛顼绝断了天地间的往来,回复了旧有秩序。世间只剩巫觋可以通天达地,成为了解天人旨意的唯一通路。 《山海经》上说,远古时代共有十巫。 群巫缘灵山陟降天地,均掌不死之yào。 第95章 老人挥了挥手,示意隆改将孩子带出去,门被掩上之后他才说:“我们苗人的先祖,蚩尤,他和你们一样。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将我zhà的一个激灵。“也是不死之身。” 我紧张的看了眼闷油瓶,一时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老人接着又说:“他也是大巫。执掌天相,天神的旨意是通过星象传达的,而巫卜之术,就是对星象的解释。” “就是河图?”我问道。 老人偏头想了想,说,“在你们汉人那,是这么叫的。 “我们九黎部落,因为有这样一位大巫,在中原夺得了大片的土地,随即与中原部落之间发生了战争。夏人与我们大战七十二场,均不得胜,眼看就要被灭族之际,夏人有了帮手。他们叫他风后。 风后大败了蚩尤,而枫木就是风用的木,他用这种木囚束了蚩尤,扔在荒山大泽之中,而我们的使命,就是等他回来。” 我脑子咯噔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没细想闷油瓶却开口了,“是谁让你们等的?” 老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我有些手忙脚乱的上前帮他顺气,他脸上涨的通红,一瞬间似是连呼吸都困难,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声音微弱的又问了一遍闷油瓶:“你说的什么?” 几乎就是在那么一瞬间,我意识到他在说谎。 如果要一个人保守世界上最大的秘密,那么最好的方法是什么?除非这个秘密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成为秘密本身。而很显然一个古老苗寨的巫觋是没有保存这种秘密的能力的。所以他所了解的,应该仅仅是这个秘密的衍生部分。并且他也在不断的试探我们的底细,试图用一个无法放弃的使命来打消我们的任何念头。 小哥上前一步,又沉声问了一遍:“是谁?让你们等的。” 老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对峙的场面显得有些不lún不类,但此刻的情况又是棘手的,床上那个随时可能一口气背过去,而我心里也清楚,我不仅没有时间,并且也做不到用别人的命做赌注。 我们才是最耗不起的。 我扯了扯闷油瓶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一旦露怯场面怕是更不好收拾,谁知他轻轻抚开我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卷东西,缓缓展开。 那是一块黄缯,写满字迹,并且画有很多奇异的图案,我还未细看,就听见老人甚至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这块帛书……你从哪找到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下意识的朝窗外看去,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树影重重掩映之下,只见远处山上神庙的一角飞檐。 闷油瓶顺手将帛书递给了我,看着老人说:“这件东西很久都没有人取出来过了,我相信你也没有见过,但是这个……”他摊开手心,里面是那两条蛇眉铜鱼。“你一定认得,毕竟要打开那宝匣,非得这两条鱼不可。” 老人的双眼瞬间睁大了,他的嘴唇在无意识的开阖,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随即老泪纵横。 趁老人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我小声问了一句闷油瓶是谁偷偷去盗了人家神庙,他板着脸告诉我是瞎子干的。我又追问他前一晚溜达到哪去了,他装模作样的看起那张帛书,假装没听见一般。 老人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下来,出神的望着那张黄帛,说:“我们苗人文字早已失传,我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的阿甲告诉我的,这上面的字我看不懂,但这图我都认得。” 整张帛书的文字和图案是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排列的,大致像是分了内外两层,内层的文字忽反忽正,外层的文字与图案围成了一个圈,我数了数,正好十二副图。 老人说:“这十二张图,就是苗人的十二位先祖。” 蝴蝶妈妈的……十二个蛋? 第96章 帛书上的图案分成了四组,每组三个,分别对应了四个方向,但是内容却极其诡异,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世界的动物,然而老人却说,它们就是雷公,水蛇,牛,龙,大象,牛,鱼等等那十二神兽,可我仔细研究了一会每个图案旁的小字,却有了新的发现。 我对契文并不是很熟悉,边看边猜,先是认出了“且”字,之后又认出了“玄”和“阳”。“不对啊……”我嘀咕了一句,指着一个字要闷油瓶看,他也犹豫了一阵,不确定的说:“陬?” 话一出口,他似乎自己也愣住了。见我看他,又飞快说了一句:“我还没来得及看。” 他和瞎子去了两次才将神庙中这帛书弄到手,可见必定是费了一番周折的,又不愿告诉我,着实是可恨又可气,但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我又看了一遍那十二个小字,心中有了计较,遂将帛书仔细叠好收入怀中,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很好,但是很可惜,我只信一半。” 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在我心中迅速成型,我决定诈他一下。 “你所知道的事,所需要传递的信息,并不传承于蚩尤,而是另有其人?我可以这样说吧。” 这完全是我的猜测,帛书与铜鱼的年代过于久远,这才是信息的源头,而老人所了解的那部分必然在传递过程中人为产生了新的演化,比如他说那十二副图是先祖像,然而实际上,那是十二月的月名。只是我虽知其名,这种对应的图案也是第一次看到。 老人的脸色变了变,看着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心里咣当一声,头上迅速的冒出了层冷汗。老人明明知道我们中有永生之人,然而他还是这样问了一句,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一个我预感会颠覆世界观的解释。 我手里拿着那两条铜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你如今看见这两条鱼,还要问我们是什么人吗?” 老人定定的看着我,似是突然变成了哑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闭上了眼似乎决定不再开口,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显然正处于万分紧张之中。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南山之内,不咸之下,这些还不够?”老人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挣扎的从床上坐起来, 艰难的yù对我们行个大礼,我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他却一时张口结舌,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关系,”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慢慢讲。” 蚩尤确实是上古大巫,但在他的身份上,老人说了谎。 他不是永生者。 巫觋在上古的历史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就在于他们不仅cāo纵着天地时间,更控制着人间的权利。首先巫觋必为聪颖饱学之士,属于是当时社会中特殊的知识分子阶层,和规矩,定方圆,甚至成为上古神医,有传说他们皆有不死yào,但这些和他们通天达地的本事比起来,无疑是微不足道的。 正因为这些原因,巫的地位逐渐变得无可取代,甚至君王本身就是群巫之长,他向人民传达天神旨意,预测凶吉,颁布历法,这对于以农业经济为主的上古时期,无疑是关乎民生的最重要能力。 蚩尤是其中的一位大巫,但特殊的是,他在于神的沟通中得到了比别人更多的信息,他得到了青铜的冶炼方法。 这是一个巨大的飞跃,蚩尤所在的九黎部落凭籍这种技术在其他部落中迅速壮大,吞并了其余八十一个小部族,成为中原第二大的部落集团,他于是铸造了大批的青铜器,将神的形象刻画于其上,用以祭祀天地真神。 这个神就是极星,东皇太一,天空的中心。蚩尤用它来代指向他传递信息的神,永世供奉。但之后部落之间发生了血腥的战争,那是一场残酷的政治清洗,曾经掌握某种秘密的蚩尤被杀死,而黄帝部落通过战争,得到了对于极星的祭祀权利。 他讲到这里,我的脑中突然浮现起了一样东西。 一件卣。我在吴三省那看到的,国之孤品,传说在湖南安化出土,但从出土年代到铸造时期都是个迷,现存在日本泉屋博古馆,吴三省是当坊间八卦讲给我听的,并对国宝外流无比义愤填膺,毕竟此卣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一般都叫它虎食人卣。 如今换个角度再想,当年的那些疑惑之处似乎都有了解释。一只虎张嘴拥住个穿着花衣的的人。学界主流的判定此人是奴隶,虎食人,用以震慑。然而那所谓的奴隶身着的衣饰纹样此刻回想起来,竟与牯脏节那日老人身上的百鸟衣有几分相似。 而印象更深的,是虎额上的那菱形纹饰。 天极神与大巫?白虎与朱雀?还是说,来自西方的部族,正式向南边的楚地荆蛮宣告,从此接管了祭祀天极的权利,从此拥有成为新的统治者的资格? 这不是虎食人卣,这是太一佑虎,虎佑太一! 第97章 这个世界,曾经是真的有神存在的。 阿姓,拜甘木。大荒之中,不死之国。 老人说:“但是有一天他们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他们留下了一条路,”他深深的看了我们一眼,才接着说:“我是看门人。” “看门人?”我犹豫了一下,问:“那条路不是藏在长白山里?你怎么看?”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说“只有有纹身的人才能打开那扇门,但是……“老人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钻进了我们耳朵里。 “不能回来了。” 我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你的意思是……这种机制……”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脑子里突然浮现起胖子一路来玩的不停jiāo友软件,“阅后即焚?” 老人愣了一下,之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你给盘马纹的是什么?”我又问。 老人说:“麒麟图腾是我们寨子世代相传的纹样,只有真正的巫觋和继任者可以纹在身上,用的yào水是特制的,体温升高才能显示,盘马的那个大体上一样,但细节是错的,yào水也是普通yào水。”他似乎打开了话匣,语速变得快了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汉人的话也是那时候学的,从我阿甲告诉我这个秘密开始,他告诫我不能有所顾虑,随时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因为我们的命运是注定的,但是隆改不一样,他有了家,有了孩子…… 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没办法走到长白山了……” 我设想过很多种他不愿告诉我们实情的理由,但却万万没想到真相是如此这般令人无奈。他们的敌意与恐惧竟是源自于此,而我这两天威胁老人说出实话的种种情境,竟是那般的不堪……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脑后一道劲风刮来,我还未回头,小哥已经出手了。 隆改摔在墙角,刀也脱了手。老人在床上厉声喝了句什么,隆改低头撑着身子,一句未答。瞎子在门口探了个头,慢吞吞的踱进来,说:“这怎么又要打?” 我一时也无法解释,只能让他先闭嘴,转身问老人:“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悲哀的望着我,摇了摇头。 “那条路是生死门,非神族不能走,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天……命,又何值一提。” 我突然觉得愤怒。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无所不能的神族,我们的命运不过是被玩弄在股掌之上的一个笑话,用而弃之的工具,传递秘密的载体。然而这工具也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也有无法舍弃的人。让我用他们的命来达成所愿,我做不到。 闷油瓶突然说了一句:“我来。” 他话是说给床上的老人说的,却一直看着我。手将衣领扯的开了些,露出肩上尚未掉色的纹身图样,又说了一遍:“我来。” 屋里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连隆改都抬起了头,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 瞎子突然笑了,“纹你身上能管用?” 雨下了一个多星期。 在闷油瓶纹身的时间里,我将那张帛书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很久,但因为总不能安心,难以集中精神。我可以想象那种痛苦,同时也怕他再次疼昏过去,第一天我执意要陪在他身边,但进度并不理想,之后他们换了地方,让胖子看住我不准出门。 三天后他们准我‘探视’,闷油瓶脸色还好,甚至朝我挤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却看得我更加揪心。麒麟纹身显出了个头,而其余大半隐于皮肤之下,大概只有老人自己心里清楚画到哪里了。 此刻所有人的心情应该都是一样的,无比希望得到解脱。 但之后我将那帛书研究出了点门道,才意识到这是更加重要的线索。 首先那十二神像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月将,它们的名字也与《尔雅》中所记载的一致,正月为陬,二月为如,直至十二月。排列方式是以孟春之月为首,而内层的文字也是从这里开始的。顺时针书写, 第一篇读完后需将帛书逆时针旋转180,再读对应的月份外的一圈小字,才能接上,如此转一圈下来,颇如俯视星空的旋转。 而这不仅仅是一张简单的帛书,这是张创世记。 第98章 大迹出雷泽,华胥履之,生伏羲。 “大能伏羲,出自华胥,居于雷泽,厥田渔渔……什么什么女,这四个字我实在不认识,可能是女娲,”我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人,艰难的接着往下念,“茫茫昧昧,冥昭闵闵,原田每每,风雨是阙……” 胖子打断了我,说:“你能不能直接翻译一下,这么念下去谁能听明白!” “我。”一直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闷油瓶突然chā了一句。胖子被噎的半天没接住话茬,之后就是疯狂的打击报复,“谁不知道你是他贴心小棉袄,他不用张嘴都能明白……”说着又是一阵坏笑,瞎子掐了烟,走过来站在我身后,说:“赶紧念,念完还有事呢。” “不是弄完了吗?”我问他,又看了眼闷油瓶。 “是弄完了,不过总得检查下有没有遗漏的,老头毕竟年纪大了,万一再少纹了两笔……”他不说了,低头看着我,墨镜后的脸上是难得的凝重。 我叹了口气,说:“你们听我把这个念完,让他多歇一会。” 从这张帛书的内容上来看,应该是后代巫觋的记录。伏羲与女娲诞于雷泽,与天同生,他们当时所处的世界蒙昧昏暗,那是天地尚未形成之时,广大无形,混沌莫辨,幽冥不分。草木深茂,洪水浩淼,风雨止塞。伏羲与女娲开天辟地,定立天盖地舆,参合yīn阳相错而化生万物,划定九州。颁布历法,以定日月星辰之次,二十八宿环布周天。当时日月未生,女娲四子步算时间,确定两分两至。立五根石柱,支撑大地。娲祖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调和天地,故生yīn阳,陶化万物。故而女娲是万物之主。而后铸祠神祈而为女媒,创设婚姻,从此无需再造化人类。创世至此完成。 “这就完了?”胖子伸长了脖子问,“你那张布上就说了这些?” 我摇了摇头说:“文字部分的表面意思就是这些了,不过还有些别的,我说不好……” “什么别的?”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蝴蝶的事,这张帛书很显然是上古时期九黎部的某一位大巫留下来的,但是他为什么没有提到蝴蝶?现在的传说是蝴蝶孕育了人类先祖,而汉族传承的神话却与这张帛书一致,都是女娲造人说,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瞎子皱眉道:“你要考虑到原始人类的思维能力,以及对于总命题的不断演化过程,”他难得这么正经的说话,一开口我反而想笑“传说的形成经过许多演绎,特别像苗族这样的,口耳相传的过程中难免加入个人理解,因此产生逻辑上的混乱是很正常的……” “你说的这点我想过,后来我又想到‘蝴蝶妈妈’会不会是一种比喻?就像汉语中说的‘太阳公公’?又或者说蝴蝶不是重点,重点是妈妈?” 瞎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点头道:“继续说。” “妈妈这个词,很明显是母系氏族社会的意识形态,母系氏族社会最为推崇的是生殖崇拜,这是繁殖生长的源头,在所有先秦以前的典籍中,提到母xìng生殖崇拜的,只有一个人。” 小哥突然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我冲他点了点头,“没错。” 胖子嘿了一声,说你们什么意思,又打哑谜?我转向他,说,这东西你很熟,我一说你就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背。 《道德经》。 谷神不死,是为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玄牝。 胖子果然会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句话小学生都会!”他说。 一,就是太一,东皇太一,天极,若是喜欢,你还可以叫它须弥顶。天空中唯一不转的那颗星,古代世界的万物中心。天一生水,天地者,太一之所生。太一周而又始,以己为万物之母。天之所不能杀,地之所不能埋。 太一生天,天就是二;天生地,地就是三;地生万物。这些数字不是用来计数的,而是表示先后顺序。 “那生一的是什么?”胖子开口问了一句,但马上又是一脸恍然,“是道?” 是道,而这种道是无法命名的,就算你理解它的意义,你也无法说出它的名字。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圣经上说,我是自有永有;佛曰:“不可说。” 瞎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讶的表情,他看着半天不说话,最后憋出来一句:“是这样?” 胖子直接怒了跳起来嚷:“你们一个个的还能不能行了!说人话!”瞎子在屋里踱了几步,突然转向我说:“你的意思是,生命是固有的,但文明是被有意识孕育出来的?” 这是造物者的传奇。 “空间与时间的概念在几千年前无疑是无法被理解的,因此他们神话了这一过程,创世者蛇身人头,测定方位,颁布历法,授时于民,参照老人的说法,十二月乃是十二始祖,那么女娲传说中的四个孩子应该也是一种被人化的象征意义,代表两分两至,而那支撑天盖的五根石柱,应该代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还有这帛书最外面的一圈小字,如果按照顺时针念是没有意义的,但如果反过来念……其实是张地图。” 这种以文字描述方位的‘地图’我之前并不是从未见过,但是这张图是我见过最古老的版本,如果我们的推论正确的话,老人所说的那条神留下的通道应该就是玄牝之门。 道出自玄牝,而又归于玄牝。 “你觉得那门后面有什么?”小哥看着我,问了一句。 物质不灭,故而谷神不死。老人说那是生死门,若是死者可以生,那么生者也可以死。 那门后面,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 终极。 第99章 终章 他方世界是存在的。或许一切的秘密就藏着那扇门后。用现代的宇宙观去解释,或许那是一个时空的通路。 而在秦汉年间,这两个时空发生了某种扭曲与重叠,有人类误入了那个世界,留下了许多关于永生者的传说,有人真的找到了那个地方,比如我,比如他。 之后时空的裂缝消失了,这世间的永生也随之消失。 那扇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找到青铜门的过程无需赘述,隆改与我们同行,一路解决了不少麻烦,在青铜门前我将那张帛书jiāo给了他,他万分郑重的冲我们行了个大礼,将帛书仔细收入怀中,不管怎样,他身上所背负的使命终于结束了。 在照明弹打亮了黑暗的空间后,借着那短暂的光明,我们终得见青铜门的全貌。 那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震撼。纵然我在千年前见过秦岭下的巨大神树,然而和眼前的巨门比起来,无疑是小巫见大巫了。 因为门的体量巨大,繁复精美的花纹终于能以全貌展示,正中的菱形星分外显现,天极神顶天立地,在它的左右,苍龙与朱雀围绕盘旋,脚下踩着玄武巨龟,这深埋在地底的秘密,隐藏于神话和传说中的久远过往,展现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曾经有一种成熟的文明,通过那扇门,来到这个世界。 那是压倒一切的绝对力量,不管是在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青铜树所带给我的一切仍让我记忆尤新,然而在这里站了许久,逐渐适应之后,似乎并没有可怕的幻觉出现,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们所处的地方,和青铜门之间尚有百丈,前方是一片空地。这扇门仿佛从天地初开起就立在这里,坦dàng的让人心生寒意。在原地歇了一会,闷油瓶站起身,说:“走吧。” 我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恐惧,纵然我试图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相信,那扇门后有解决我们所有问题的方法,但是具体哪后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是一场冒险吗?还是注定玉石俱焚的牺牲?我知道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困住他了,但是到了这一刻,任何信心在这样的宏伟广大面前,都会脆弱的如同齑粉一般。 我刚刚站起身,隆改一把扯住了我,他指了指闷油瓶,艰难的对我说了四个字:“你不能去。” 瞎子扯了扯嘴角,难为他这种时刻还能笑得出来,“就送到这里吧……”他朝我们挥了挥手,转身先踏入了那片空地。就在那一瞬间,不知道什么东西亮了一下,那一片看似平坦的空地居然开始抖动起来,而后我们才意识到,那一块地是活的。 幽深的谷底传来类似号角般的低沉声响,地面的抖动愈演愈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瞎子已经朝前跑去,闷油瓶转身看了我一眼,就在那一瞬间,我扑上去猛的抱住了他。 我害怕了,无比的害怕。我突然在这一刻想放弃这一切,我死死的扯住他,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千年来的爱恨离别压的我几乎喘不上来气,曾经,曾经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就永世错过了。他抬手在我头上摸了摸,在我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之前,他已经动手了。 我们没有告别。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长白山下的旅馆中,胖子不敢见我,我一醒他就溜了。我躺在那里盯着天花板,浑身像是被抽去了力气,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万念俱灰,不过如此。 我在山下住了一个多月,没有等到人出来,反而先等来了苏万。才知道瞎子也没对他说实话。但有了另一个失魂落魄的人的陪伴,痛苦反而是加倍的,很快我们便不愿意再看见彼此,胖子着急上火,最后搬来了大救兵解雨臣。 我是被绑着带走的。 回到杭州之后我很久回不过来神,每夜失眠,情况更甚于上一次,我给王盟一次xìng发了三年的工资,原以为他会一走了之,结果他却留下了,只是我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头两年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妈来过几次,吴三省也经常来,我躲着他们,怕他们提起那个人。 之后我生了场病,被查出来肝上长了个肿瘤,好在最后的结果是良xìng的。出院那天我将头发全剃了,也是突然意识到我不能这样活下去了。 再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样下去,没等到他回来,我先死了。 毕竟我时间有限。 有一天半夜苏万打电话给我,一句话也不说,我想他似乎在哭。那一刻我特别想喝酒,但只喝了一杯就醉了。 第二天我睡到很晚才起床,心想着既然是晚了干脆先去吃个饭再去铺子里,谁想到还没溜达到店门口,迎面先碰到王盟,这小子居然也才来!我当时就想把手里打包的盒饭拍在他脸上,结果被兔崽子溜了。 在他弯腰鼓捣着开门的时候,旁边下棋的一堆老头中间站出个人,他有点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没有拧开门锁的王盟,又转过脸来。 我似乎是被施了定身咒,定定的看着他,脑子里空白一片。 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奇怪的是隔了这么十来步,他们的对话如此清晰的传进我的耳朵里,那人问他:“该你了,还下不下。” 他看着我,嘴唇开阖,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我觉得我每一个字都听见了。 他说:“我要回家了。” 三世为人。 只为求与你。 共白头。 END 第100章 后记 的开坑日期还在13年的夏天。来自那个无所事事的下午,一觉醒来的灵感乍现,就这样,写了三年。 说来惭愧,亦或者说是特色,我不是一个能写长文章的人,三年15万字的速度,怎么算都如龟爬一般了,但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让我真正去正视自己能力的故事。 2013年,在更新了两个多月后陷入了停滞状态,我开始意识到我根本没能力驾驭这种背景与命题,在漫长的停滞期里尝试了别的风格,然而仍绕不过永生。 其实这三年来我心里总有根弦在绷着,考虑人物的命运与剧情的走向,我知道我为了这个故事付出了多少,当然这种付出并不足以与外人道,但我想我是以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在完成这件事的。 它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部小说了,但我本人不是一个喜欢沉重命题的人,的主题依然是爱,超越生死与时间,不止不休。一个情字终难尽诉。我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总是温情脉脉,但我希望在这个故事里,他们终能得偿所愿,自由且热烈的活着。 纵然这故事还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我爱它。 在这个故事里,他们的传奇即将结束。 但在这世界上,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传奇,正在上演。 荣耀归于原著作者,感谢他创造的这个世界。 本文灵感来自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永生》 第101章 番外一 齐羽的电话还没挂断,又有电话进来了,吴邪从耳边拿下来看一眼,心里感慨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他妈。 老太太和儿子的主题是一个,明天记得给烧鱼剪头发。 他喊妈反正是喊惯的你大半夜怎么也不睡觉?你就不怕吵醒你大孙子?他妈在那头笑,说白天太忙忘了,都睡了一觉才想起来这事,要是不打电话就更睡不着了……一说就是一堆,他没好意思直接挂,张起灵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是谁? 吴邪直接把手机扣在他脸上,恨恨的说:“是谁!是你丈母娘!” 看着老张一脸严肃的挂了电话,吴邪踹了踹他的腰窝,打发他去看烧鱼的睡相,这孩子睡觉不老实,什么时候去看什么时候肚子都在外面晾着,好在家里暖气开的足。等老张给烧鱼掖好被角回来,吴邪把灯都关了,他在一片漆黑中爬上床,吴邪胳膊伸过来,从他脖子底下绕过去,搂住了才说:“让你干嘛?” 张起灵说:“剪头发。”顿了顿又说:“困,快睡。” 烧鱼第二天起的晚了些。自从齐羽的老婆待产,到孩子生下来坐月子,烧鱼在他这里住了差不多快两个月,他觉得自己能瘦好几斤。小小的一个人,还没有鞋柜高,早上早早就要背着书包去上学了,他俩全得陪着,冬天又冷,一般是张起灵先下去热车子,他给烧鱼穿鞋背书包热牛nǎi,一路堵到幼儿园门口,在一路堵回来,等到下午四点又要出门去接,路更不好走,时间就这么被拆分成了零碎的小块,一点点拼凑成眼前的岁月,虽然琐碎,却也沉甸甸的不觉得辛苦,反而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 把烧鱼从幼儿园接出来,一路牵着他的手过马路,烧鱼不知道从哪变出个sticker,贴在他手背上,说是奖励。吴邪认真的看了看,像真的中奖般得意,把手背凑到张起灵眼前显摆,被推开了。烧鱼在后座翻书包,又拿出张帖纸,更大一些,啪的贴在老张背后。 最后头发倒是没剪成,买了俩蛋糕回来。每家理发馆都是bào满的状态,吴邪倒是想了个招,既不用排队又能完成任务,自己买个电推子在家剪一剪。 只是烧鱼是极端不配合的。家里也没有那么多装备,吴邪把围裙给他脖子上围了一圈,小孩身子扭来扭去的,直喊痒痒痒,笑起来浑身ròu都在抖,吴邪气得团团转,老张说算了,给他脱光剪。 脱光剪……吴邪回头看了眼面色坦然的某人,问了一句:“不能感冒吧?” 老张摇了摇头,言简意赅的说:“你剪快点。” 两人把小孩挪到浴室,头顶暖风也开着,空间一小热的连气都喘不匀了,烧鱼倒是不笑了,光着膀子低头捏肚子上一圈小肥ròu,吴邪说,头抬起来!小孩抬头,问他:“你手里是什么?” 吴邪狰狞的笑了笑,说:“你猜。” 其实没有刀片的儿童推子,不过他的语气到底镇住了臭小子,不那么乱动了,反而一脸泫然yù泣的盯着老张看,很快老张便在这种目光中败下阵来,蹲过去哄他,“乖一点,不疼的。” 吴邪心说怎么就自动分了白脸红脸了,但还得硬着头皮把戏唱下去,手挥了挥,对老张说:“一边去!一会弄你一身!” 烧鱼可怜兮兮的,眼睛一闭,推子刚挨上皮肤就猛然抖了一下,吴邪哪有丝毫经验可谈,手下没收住,烧鱼鬓角就缺了一块。 但此刻他尚能稳住自己,给老张使了个颜色,要他稳住烧鱼,转从另一边下手。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十分钟后颓然败下阵来,将作案凶器扔给了老张。 烧鱼一头一身的头发茬子,想哭,一张嘴先呸呸呸吐个没完,又喊痒,身上到底出了汗,拍都拍不掉,头顶上这发型又实在特立独行,估计一会看到了还得哭,老张一脸严肃的叹了口气,总结道:“有点丑。” 吴邪上手推他,“你嫌丑你上啊!”也是激将法,总之这一关过去不了,责任也不能他一个人背,但事实证明了什么叫术业有专攻,闷油瓶虽然刀耍的好,换成推子也不见得趁手,又一个十分钟过去,烧鱼哭的更厉害了。 吴邪沉痛的提议:“算了,剃光算了……” 之后的两个月,烧鱼是戴着帽子上学的。 第102章 番外二 中秋番外 “二爸,”烧鱼在厨房门口探了个头,刚喊了一声就被炒辣椒的烟气熏的连打了三个喷嚏,揉着鼻子又退了回去。隔着移门又喊了吴邪一声,说:“我要给我爸爸打电话。” “打什么电话……”吴邪裹着一身油烟抄着锅铲拉开门说,“你爸这会忙着呢!打电话也没空接。” 烧鱼仰头看着他,嘴一瘪竟是想哭的样子,吴邪马上头大,赶紧缓了口气哄他:“不是忙着给你生妹妹,你不是也想玩妹妹……”话一出口也觉得别扭,一时还没想起来哪里不对,阳台门开了,刚给花浇完水的大龄男青年施施然走进来,湿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从兜里掏出电话递给了烧鱼。 吴邪乐得脱身,转身回了厨房,抽烟机动静太大,他也没仔细听烧鱼到底是怎么给他爸哼唧的,总之他端菜出来的时候小家伙明显情绪好多了,正坐张起灵怀里,两人一起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的,吴邪伸头瞅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中华起名网。 他将那一老一小赶去洗手,顺口问了一句,“你爸怎么说的?” 烧鱼这会倒一幅老成模样,故作深沉的想了想,叹了口气才说,“唉,还没生下来。”吴邪差点被口水呛住,逗他:“你没给你爸说你都快急哭了?”烧鱼扭头,“哼!我不想和你好了,妹妹也不给你玩。” 吴邪说:“我也不想玩,小心到最后你妈给你生个弟弟,你妈说了,生了弟弟你就归我了,当我儿子……” 烧鱼把手里水全甩他脸上了,喊,“你赖皮,就是妹妹!”挤出门就往饭桌上冲,张起灵为老不尊,也顺手甩了一把,搞的吴邪顿时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有些下降。 饭桌上吴邪说,“你好好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医院。” 烧鱼拨拉着碗里的菜,哼唧道:“我不要你,我要大爸带我去。” 张起灵说,你二爸也是好人,我们把他带上吧。 烧鱼居然还想了想,吴邪怒道,老子不用你们带!我自己去!烧鱼歪着头说,你看你说脏话了,你不文明。 吴邪语塞,只能低头扒饭,顺便在桌下狠狠踹了某人一脚。 过一会他又想起来了,问烧鱼,你作业都写完了吗? 烧鱼假装没听见一样,半天才说,写完了。吴邪冷笑一声,道:“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写完了没有。” 烧鱼抬起点头,又飞快的低下了,说,“就是还有背课文,我刚才给大爸背过了……” 吴邪脸转向烧鱼旁边,问,“到底背了没。” 张起灵似乎突然对盘里的调料有了研究的兴趣,筷子拨拉了半天,闷声说:“背了。” 吴邪说,你给他背不管用,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重新背,现在,给我背! 烧鱼咬着筷子头,眼睛眨呀眨的,终于说:“好吗,给你背就是了。”一脸不情愿的清了清嗓子,“从前,天上有十个太阳,人间出现了严重的……旱灾,炎热烤焦了森林……什么来着……” 放下筷子,挠了挠头,接着背“……烘干……烘干了大地,晒干了禾苗,后羿……后羿他……” 张起灵chā了一句,“后羿shè掉了太阳?”破天荒的,他居然还笑了笑。 吴邪猛的一拍桌子,你刚才不是还说听他背过!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合伙糊弄我! 张起灵说,这不重要。 吴邪怒道,这还不重要,你下次干脆帮他把作业一写。 张起灵摇头道,我不是说背书,我说后羿。 烧鱼大言不惭的还chā话:“后羿重要!后羿shè掉了九个太阳,留了一个,万物才得以生长……” 张起灵摇头道:“不对,夏启死后,他儿子太康即位,在洛水边打猎的时候被后羿shè死了,但他不敢直接篡权,立了太康之地仲康为夏王,仲康也很快死了,后羿觉得时机成熟,又杀了仲康的儿子相,自立为夏王,在位八年……” 吴邪敲碗道:“你说的这些他能听懂吗……”结果只见烧鱼托腮道:“能听懂能听懂,然后呢?” “然后后羿当了夏王,自以为高枕无忧,结果也是打猎的时候被人杀了。”吴邪接了一句,“所以这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烧鱼追问。 吴邪清了清嗓子道:“打猎,实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稍不容易就会送命。” 张起灵破天荒笑了笑,烧鱼冲他翻了个白眼,说,你说的到底对不对,我们老师都不是这么教的。 吴邪抚掌道:“你们老师说的对,千万别听你大爸瞎说……好了赶紧吃饭,今天可是大日子……” 他看了眼张起灵,又笑了。 “说不定我们今天就有儿子了。” 烧鱼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坚定的又强调了一遍,“是妹妹。” 吴邪耸了耸肩,“小伙子,世事无绝对,千万不要高兴的太早。” 当然烧鱼因为不能相信最终自己多了个弟弟而不是妹妹而黯然伤神了好几天的事,是后话了。 END 第103章 番外三 闷油瓶回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真的回来了。在经历过第一夜的狂喜之后,我失眠了一个星期。 不是我不想睡,而是不敢,我怕一眨眼他就又消失了,又怕这依然是一场梦,再睡一觉起来后一切都会变样,追根溯源,我还是不信,这一辈子太过蹉跎,让我不太相信还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我就这样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双眼熬的通红,不吃不睡的几近癫狂。直到他忍无可忍出手捏昏了我。 我醒来时外面天是黑的,他沉默的在前面开车,回头看我一眼,又把头迅速的扭了回去。难为他还给我系了安全带,我就说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死死勒着我的肚子,呼吸都不太畅快。 “去哪?”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一跳,沙哑的简直不像我自己的声音,他没答我,长出了口气才说:“你知道你睡了多久?” 我又倒回去躺了一会,头还有点晕,不过精神好了许多,车内这密封的空间多少给了我些安全感,眼睛闭上后整个人似乎都在半空浮着,竟还生出点惬意来。 “你还没说到底要去哪?”我踢了踢他的椅背“现在有几点了?” 他不理我,我翻身坐起来,浑身上下却都摸不到手机,眯眼看了看后视镜上的液晶屏,九点多,怪不得我有些饿。我从后座跨到前排,脸凑过去又问了一遍:“到底往哪开?” 万万没想到他回答我说:“不知道。” 这……我一时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但看他的脸色也不像是带着气,只能坐回去自己琢磨了一会。路边巨大的广告牌一闪而过,车倒不多。他严格保持着最低限速,让我简直我怀疑他开了定速巡航。 “你不告诉我去哪也行,你总得给我吃点东西……”共同沉默了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钟后,我哀求道。 他转脸瞅了我一眼,递给我一瓶水,还是他喝了一半的。 我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将瓶子扔去后座,又问他:“还有呢?” 他摇了摇头。 “好,好好好……”我拍着他的腿说,“不说去哪,也不给人吃饭,行,你前面找个服务区,我买点吃的行不行?”然而讲到这里我才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我钱包呢? 我又在每个兜里掏了一遍,早上的事情我此刻记忆尤新,他要我出门去铺子里转转,我不愿意,也不想让他去。那时候我是换好衣服拿着手机钱包和钥匙的,只是出门前又后悔了,他捏我后脖颈的那一下现在还疼呢,怎么我兜里东西都没了! 总算闷油瓶撬开了条缝,告诉我,手机和钱包都扔了。 “扔哪了?”我简直垂死病中惊坐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扔我钱包干嘛!” 他说:“扔床底下了。” 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今天怎么了?不是,你把我钱包放家里,那我们出来干嘛?你身上有钱?” 他点了点头,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我,薄薄的一沓,目测不超过两千块。 “我不想在家里待了……”他目视前方,对我说:“我想和你一起。” 一起什么,他不肯说,我却懂了。 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你带我身份证了吗?”感动了几秒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驾照呢?也没带?”他的身份证一直和我的放在一起,不用问,必然也是没带的。 他有些迟疑的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回去,说:“这辆车的行驶证……” 我顺手打开扶手箱,在里头翻了翻,对他说:“不错,起码我们还能证明这车不是偷来的。” 看到个出口我们就下来了,是个小地方,倒是经常听说,一次没来过。一下高速路况就变的极差,正修路,尘土飞扬的视线也不好,前后还都是货车,照这个速度我们晃到城里也大概要饿死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要数落他:“你现在明不明白吃饭的重要xìng?” 他点了点头,兀自将自己调成振动模式。我一见他这样反而没脾气了,他不说话这一招似乎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简直是千年的冤亲债主。 开阔点的路边开始有小饭馆,每家门前一个大院子,停的都是半挂,我随便指了一家,招牌上写的是羊ròu面,他倒是没什么意见,把车停好刚要下,我说算了算了等等。 “万一是黑店呢?”我问他。拍了拍兜,“你看看你带的这点钱。” 他说了句还有,站下车掏兜,结果掏出一把零钱,探身进来递到我手上。 我的脸一定抽了抽,指着他身上问:“你里面穿的什么?” 他疑惑的看着我,扯了扯领口要我看。我瞅了眼,说:“行了,一会把你外套脱了。”他倒是一下懂了,笑起来。 刚坐下,老板正拿个单子问我们要什么,老张连个打招呼都不打就把外套脱了。我都能听见屋里一片抽气声。始作俑者倒是一脸淡定,对老板说:“有点热。” 要怪只能怪那麒麟纹的太霸气,老板菜单都掉了,还是我捡起来的。顺便扫了眼价目表,点了两碗面。老板还多送了一碟小菜。 我男人怎么那么那么帅。 等面的间隙里我想起个事,撸开袖子问他,你觉得我纹个什么好? 手臂那里被他划过的地方到底留了疤,但我对这疤的感情都日益深厚,要是没有这一下,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他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纹什么?” 我朝他身边靠了靠,说:“你都纹了个麒麟了,我怎么也得纹个霸气的,纹条龙怎么样?”他脸色古怪的很,我只好接着说:“不过纹条龙可能不好看,要不纹条蛇?我们和蛇也挺有缘的……”他伸手将桌上油腻的茶杯重重墩在我面前,水溅了我一脸。 “不准!” 不准就不准吧,使那么大劲干嘛!小心再把人家杯子打了,我腹诽一句,放下了袖子。 面的味道倒是还好,就是量太大。ròu也给的扎实,我吃完腰都快直不起来了,结账走人,老板还送了罐可乐。回到车上我问:“咱今晚睡哪?” 他说,车里,外面,你喜欢睡哪? 我还想睡你身上呢!我瞪了他一眼。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我们在县城边上找了家小旅社,老板一开始说什么也要看身份证,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但老张的纹身又一次发挥了突出贡献,老板倒是不坚持要登记证件了,多收我二百块钱。 结果那屋子小到我们俩站那都转不开身,菜刀似的结构,墙与墙之间满满塞了张双人床。居然还是双人床!我现在才后知后觉回想起刚才那老板看我们眼神,我俩一件行李都没有,哪怕是手机充电线都没一根。我把他赶上床躺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电视遥控器,靠在床头正换台。 “我去买点东西。”在卫生间看了一圈之后我说,他随意的点了点头,说早点回来。 我这么大一个大老爷们,被这样叮嘱多少有些别扭,不过由他口中说出来感觉又不一样……我喜滋滋的下了楼,管老板借了手机给小花打电话。 等好久电话才被接通,我刚叫了声小花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之后起码真情实意的说了十几遍我错了,一时间也忘了旁边还有外人,等我想起来已经晚了,老板的表情充满深意,怕是又要表现他见的多了,还冲我宽厚一笑。 笑你个大头鬼! 我刚把旅馆的地址念完,那边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不过小花办事一向相当靠谱,我倒是不担心什么。把手机还给老板,我顺便问他附近有没有超市。 他冲我眨了眨眼,神秘兮兮的拉开身前的抽屉。我探头瞅了一眼,只觉得五雷轰顶。 “可以了”我对他说,“我就是想去买条毛巾。” 他一下就变得十分不热情了,手朝门外指了指,眼皮都懒得再撩我一下。 老板肯定是因为我没有买他那一抽屉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怀恨在心,给我指的那个方向根本没商店,害我活活围着这片走了一大圈,才找到个卖杂货的小门脸,还正要关门,我赶紧钻进去买了一堆东西,又买了包烟,抽着慢慢往回走。 他在屋里等我,只要一想到这里,心就塞的满满的。 没想到等我回到旅馆他已经睡着了,薄薄的门板静音效果并不好,混在电视声里的还有他的呼噜,我敲了敲门,他没醒。 他现在是个普通人了。会累,会饿,冷了要添衣服,困了就要睡,受伤了也会流血。生老病死,世事无常,我们同芸芸众生已经没有分别。我靠着门坐下,不愿再去吵醒他。 后来是老板路过,帮我刷了门卡,趁我腿麻了半天爬不起来还借机往屋里瞅了两眼,好在屋里黑。关上了门,我刚一走进床边他就行了,一脸迷茫的睁眼看我,问:“我睡着了?” 我踢掉鞋扑上去搂住他,“何止是睡着了,你那呼噜声这一层楼都能听见。” 他闭上眼睛,仰面笑了。 洗澡的时候我问他那门里面什么样。他第一遍没听清,满头泡沫的转过来,我将他推回淋浴下,没再提这个话茬。 但是睡前他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完又推我,嫌挤。“可以算什么都没有,也可以算什么都有。” 随便吧,入睡前我迷迷糊糊的想,只要他回来了,我根本不在乎终极是什么。 小花的快递要隔日才能到,第二天我们起床后准备出去逛逛,向老板打听周围有什么好去处,他总算靠谱一次,说隔壁县城有座古塔,值得一看。 没办法开车,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县乡道路,再碰到jiāo警实在不太划算。我俩打了辆出租车就奔那塔去了。 路上的风景乏善可陈,但那司机健谈,一路嘴就没停过,倒也不觉得无趣,进了临县县城没多远,一片疏阔地,被围成个广场,后面有座塔。 “我们是不是……”买票的时候我有点不确定,回头看他。他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来过。”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啊,来过。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看看门票后面的简介,“……古塔建于公元XXX年(具体多少年我想想)”再算算日子,那是我们分离的前一年。 沧海桑田,恍如隔世,不过如此。 不年不节也不是周末,几乎没别的游客了,一座巍巍古塔立在当中。千年的日晒风吹,塔身的彩绘已经不见踪迹,红墙也褪成暗色,我尚记得这塔上每层都塑有佛像,精美不凡,然而如今却封住了楼梯不得上塔,顿时有些索然。 我们绕着塔基走了一圈,有那么几块碑,都是百余年前的,修缮记录之类的我也没耐心细看,再一转头闷油瓶已经走远了。 塔基修成了八角形,我找到他时他正站在古塔的正背面,仰头往上不知道在看什么,脚下一堆鸟屎。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坏笑着捂上贴过去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心有灰。”我将人往怀里揽了揽。他没动,眼睫毛刷在我的手心,过一会才拂掉我的手,示意我也看。但我只看见个燕子窝,他也不再解释,后退了两步,猛地助跑起跳,长臂一捞就从砖缝中摸出个东西。我生怕被人看见,再被抓住破坏文物可真的说不清,来不及细看他到底抠出来什么,先拽着他逃离了案发现场。 只是他已经有些出汗的手心内握着的,不过是一枚毫不起眼的铜钱。 “这是什么?”我哭笑不得地问他:“宋元通宝……这地摊上一抓一把……”说到这里我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我们并肩坐在一棵巨大的皂角树下,清风拂面而来,远处古塔的风铃声时断时续,我想起那些蒙尘的往事,月寒日暖煎人寿,茂陵多滞骨,抛开那些生死与不测,我们现在竟然真的,活着,坐在这里。 这座塔在落成之日曾举办过一场盛大的法会,皇帝亲临,将两枚佛牙舍利亲自放入塔下地宫,永世供奉。而我在集上断断续续听了几折捷疾罗刹随帝释天王隐身盗取灵骨的故事,说什么也要来亲眼看看。只是无缘晚了一步,未得见佛牙舍利真容,但那寺外的凉面着实好吃,他吃了一碗,起身说要去四处转转,我扔给他一枚铜版,要他买点炒豆子给我吃。 那枚铜钱如今在这里,看来那炒豆子我当年应该是没吃到。 “你怎么,”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刻都不愿再松开,“这么调皮……” 他不语,转头安静的看着那佛塔,一眼千年。 之后我们玩了很多地方,小花不但寄来了驾照身份证,还寄来了一张银行卡。在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这么多年的景色并没有多大变化,而我们不再背负命运的枷锁,这一场出行才真正觉得尽兴。在青海他有些感冒,又吃了半生不熟的面条,上吐下泻的把我吓掉半条命,好再最后是没事。 这样的小病小痛对他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做惯了神,甫一chéng rén难免水土不服,我这样打趣他,他只笑笑不说话,之后指使我一会倒水一会捶腿,但喝羊汤的时候丝毫不含糊。我不愿点破,这人间本身就该热烈而恣意,他活的越有人情味,我才越觉得这一切是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我很开心他把我拐出来,人生那么长,人生又那么短。而我已了无遗憾。 [看到这里,就真的没有更多的了] [END] ●m● ┠ ┨ 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 访问小说分享者(为爱等一人)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5404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