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梦里人之柏舟》 正文 楔子 汎彼柏舟,亦汎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元武十年,大倾攻破大越都城,同年大倾第四代君主,倾泽皇迁都京城,结束了中原多年的分裂,统一九州。 倾泽皇立王皇贵妃之子,即皇七子,洛霜玒为太子,其余诸子分封为王,出宫开府建衙。 又三年,倾泽皇命白家军统帅,白威领兵五万,追剿大越王室遗族。 本来,那是一场很简单的战,所有人都志得意满的,坚信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她也一样,相信父帅,相信母亲,相信少帅,他们一定能为白家军,能为大倾带来最后的胜利。 可现实却是,白家军一败涂地,两军僵持不下,陷入了持久战,敌人就像游魂一样一直在身边环绕。 无论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敌人都能预先知道,同时他们传入朝堂的求援信如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奸细!这是一目了然的事,他们仔细排查了每一个士兵,甚至是军医c军师等等,唯独没想到过一人,或者是不敢去想。 直到后来父帅避开那个人定下埋伏之策,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最后那一场厮杀,母亲的匕首狠狠地刺入父帅的胸膛。 “我是大越的荼蘼帝姬。”一句话解释了所有的为什么。 她看着少帅打马上前,挥剑斩下母亲的头颅,久久不能反应,为什么? 母亲你和父帅明明一起联手打过那么多场胜战,为白家赢得那么多的荣誉,为什么? 难道他们兄妹,您的亲生骨肉,一点都不值得您留恋吗? 那一战败的很惨烈,主帅倒下,军心不稳,少帅临时夺旗换帅,勉强借着峡谷地势守住了玉函关。 父帅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年轻的少帅守在外面,或者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父亲,他的胞妹。 军医说匕首上抹了“天仙子”,又扎在心脏上,父帅又一番勉力拼杀,毒已攻心,救不了了。 不知是军医的话,还是父帅突然回光返照,他一把拔出胸口的匕首,带出来的血溅了她一身,滚烫的很快就凉透了。 那柄沾着鲜血的匕首递到她面前,父帅的眼神很执拗,“燕儿,燕儿,青龙c龙爪!” 当她接过匕首时,父帅像放下了所有的牵挂,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看起来很累,慢慢的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终是闭上眼,没了气息。 由不得她和少帅伤心悲痛,敌军来袭,他们只得把父帅就地掩埋,整顿人马,他们兄妹戴孝上阵,全军缟素。 凭着玉函关峡谷险道,硬生生将大越神将刘玥的精奇铁骑拖住,七天七夜,素色也被血所染透。 昏天暗地,只知道不停挥剑厮杀,哪怕死也要拉上一个当垫背,一个当被子,再有两个做床帐。 就是这样疯狂的念头,浴血奋战,等回过神时,手中的剑早已经断了刃,脚下是尸山血海,身边只剩下少帅以及少数的几个人。 少帅手中的军旗吸饱了血,湿哒哒的粘在旗杆上,往下淌着血,如果不是最后援军赶到,或许他们就那样随着父母去了。 大越王室有了一席苟延残喘之地,而他们回去才发现,根本找不到父母的遗体。 扶灵北上,负荆请罪,少帅赤着上身,背着荆条,背后一片狼藉,他就像头受伤的孤狼,不让人处理伤口,也不让任何人接近,任凭它恶化化脓。 元武十三年,白家军主帅夫人叛变,以致大越得以留存,白氏兄妹负荆请罪,以白家所有的军功相抵。 白氏族长将白威之妻及她的子女全部逐出家族,并指天地为誓,老死不相往来。 此时,太子洛霜玒却出面称白氏苏燕与他已互许终身,恳请君上高抬贵手,成全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1 人的一生,长不过参天大树,短不如月下美人,自战场归来,白苏燕一直在思考或者说是迷茫,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她与兄长体内流淌着大越王室的血液,无论真假,都是有心之人攻讦白氏一族的借口。 作为一族之长,祖父一直不满意唯一的嫡子娶了一个江湖草莽为妻,现在这个草莽变成了金枝玉叶,他却更高兴不起来,不仅因为这个女人杀了他的儿子,他的骄傲,而且这女人身上流着的血液,足以让他们全族人头落地,身首异地。 连带着,她与兄长也遭到苛责,进宫请罪后,祖父把写了母亲和他们名字的那一页从族谱上撕下来,扔到兄长脸上,之后就下令闭门谢客。 他们曾经的家回不去了,京城那么大,居然没有他们兄妹的容身之所?最后冬至提议去她们家里落脚,休养一番后,再作打算。 夏至和冬至是袁副将的一双孪生女儿,自幼与他们一起长大,出了这么多事,也唯有她们一直不离不弃。 袁家所在的地方在城中相对偏僻,却是个养伤的好地方,一座不大不小的四合院,整理的还算精致,假山c水池c桂花一应皆全。 “小姐,少爷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再休养几日就会好的。”夏至从兄长房里背着药箱出来,冲她一礼道。 尽管自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夏至她们仍是以奴婢自居,从没越矩,时至今日,她对着白苏燕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恭谦。 白苏燕自嘲的笑了笑,“我已经不是什么小姐了,夏至,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们,在这种时候,还愿意帮助我们兄妹。”她矮身一礼,到了半路就被拦住,是冬至。 冬至将她扶起,“小姐这是折煞奴婢了,哪有什么恩情呢?若非当年老爷高义,我们一家仍是卑贱的奴隶,别说学文习武,连自由之身都没有。”她素来沉稳,很少会说这样煽情的话。 夏至比冬至要活泼,感情细腻,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声音沙哑,“小姐若是不嫌弃奴婢家简薄,就请先安顿下来,待少爷好了,再作打算。” “多谢。”是了,一切总要等兄长伤好了,才能再作打算。 冬至和夏至家里,母亲早逝,父亲也死在这场战争中,只有一个祖母刘氏。 平日里,老太太总是关起门来念佛,府中一应事务都交给了管家,这日晚饭后,她却突然开口请白苏燕过去陪她说说话。 老太太对白苏燕很是客气,亲自引着她往老人自己的房间去。 老太太今年六十五岁,依然精神烁利,兼之吃斋念佛,身上有股檀香的气味,进门后先对正中的观音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坐下后,老太太拨弄着手上的佛珠,看着佛堂上挂着的观音像,“说实话,当年老身是不想生下阿纪这个孩子的。”阿纪是冬至她们父亲的小名。 “身为奴隶的我们,比之猪狗尚且不如,我当年连阿纪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只因为模样生得好,就被拉去配种,怀了阿纪。”老太太说到这一茬时,眼中还是难掩恨意,攥紧了手中的佛珠。 白苏燕也是脸色一白,她虽生在军伍世家,但一些贵族背后的阴私还是知道的。 所谓配种,是一些专门为贵族提供玩物的奴隶商人,把手下的奴隶当做猪狗,找模样好的男女,逼他们交合生子,然后再重复。 这般反复后,生下拥有世所罕见的美貌的少年或少女,却只教导□□,把他们一个个弄得智若幼儿,这样的奴隶结局都是不得善终。 被主母发卖或打死,或是韶华不再,被主家厌弃,更有甚者,十六七岁就被冷落。 之后这些只懂伺候人的奴隶,最后要么托身青楼,要么街上乞讨,要么青灯古佛,多下场凄凉。 老太太连续吐纳几次,又念了几句佛才渐渐平复心绪,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我对一切都充满了怨怼,对所谓的父母,对肚子里的孩子,更怨恨上天的不公。” “可我又不敢把这个孩子打掉,奴隶商人压根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若因流产身子变差,下场只能是死,可我又不甘心,很不甘心,所以想尽办法逃跑。” “但是逃出来又能怎样?我是官府户籍上明文造册登记的奴隶,走到哪都只是个可以任人买卖玩弄的东西。”老太太说到这,声音哽塞,饱经风霜的脸上,淌下泪水。 白苏燕倾身拭去老人家的泪,又倒了杯茶双手递上,老太太接过去一口饮尽,心绪也平静下来,“也正因为我逃了,才遇上了现在这个丈夫,他是白府的家奴,他父母亦然,他们收留我,只要我当他的媳妇,连我大着肚子也不计较。” 老太太放下茶杯,“偏偏我胎位不正,孩子是立生,导致我伤了身,就算如此,他也对我很好,为了阿纪,替白威少爷挡了箭,用命换阿纪的前途。” 老太太浑浊的眼看向白苏燕,“老身说这些,只想让小姐宽心,人的出身是天注定的,但是路都是自己走的,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老太太的话很是没头没尾,像是单纯的讲故事,又像是在说什么大道理,让白苏燕一时也吃不准。 她在老太太房里被拉着继续说往事,白洛雁这边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本宫不请自来,还请勿怪。”来人风姿卓然,笑容雍容,温文尔雅,端的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看到他,白洛雁姿态恭敬,跪地叩首,“草民白洛雁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 当朝太子殿下,洛霜玒亲自扶他起身,一双墨瞳瞥了眼白洛雁身后的两个孪生美婢,笑道:“白兄客气,本宫只是来送几份礼,以表心意。” 白洛雁退后三步,面上保持着恭谨,眼里对他却充满戒备,他与妹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实在想不到这个太子找上他们是为了什么。 洛霜玒也不介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子上,“听闻贵府的夏至精通医道,这个是本宫的一点诚意。” 在白洛雁示意下,夏至上前拿起小瓷瓶,拨开软木塞,放在鼻下轻嗅,顿时脸色一变,“少爷,是“昙月”!” “你!”白洛雁双手握拳,脸色不善的看着面前依然笑容不减的洛霜玒。 “知道苏苏身子不适,本宫很是焦急,让手下几个日以继夜实验,总算有点小小的成果。”洛霜玒一边说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一张药方递给夏至。 白洛雁压下心中的急躁,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这样说,小妹的身子自有医女调理,劳太子费心了,还有今日太子殿下高义,我兄妹二人铭感五内。”绝口不提洛霜玒那番声情并茂的恳求。 洛霜玒在长板凳上坐下,自己动手给自己斟茶,顺势转了话题,“不知白兄可听过“氐貉”?” 氐宿,东方青龙七宿第三,代表龙胸及前爪,在七曜属土,图腾为貉,故亦称氐土貉。 龙爪,即天子爪牙,大倾能拿下大越江山,隐于暗处的氐貉功不可没。 “白兄以为白家凭何能位列开国六功臣之一,仅凭那几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军功?” 洛霜玒把玩着手里的普通白瓷杯,欣赏着茶叶在黄褐色液体中沉浮,“因为现在政局日趋稳定,父皇就想把“氐貉”转到台面上来,或者是他也怕了这潜伏在暗处的组织。” “这些父亲并没有向我透露,你又如何保证你不是在诓我?”白洛雁已经忘了礼数,冷冷问道。 “白兄可记得令尊书房上挂着一副《狸猫图》?”洛霜玒微微一笑,不答反问。 “狸猫”白洛雁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狸猫是貉的别称。 “白兄也知不管令堂身份真假,你们二人注定无法完全离开庙堂,”洛霜玒放下瓷杯,继续道,“本宫乃至整个大倾需要白兄这样的人才相助,本宫亦可为白兄所求提供帮助,至于令妹是否愿意垂青本宫,那就是缘分了,不过只要令妹点头,本宫自当好生爱护。” 白洛雁没有立刻答应,领军多年,早已养成小心谨慎的习惯,这场交易看似平等,主动权却全权掌握在洛霜玒手里,他随时可以舍弃他们,而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答应了,他没有足够的筹码保证他们全身而退;不答应,短时间内他很难拥有足够的资本,保护身边的人也好,苏苏的解药也好,他都无能为力。 苏苏所中之毒,诡异玄妙,就像月下美人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绽放惊艳四座,也只是刹那芳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转眼凋零。 夏至现在每月行针,只能勉强拖延,若找不到解药,苏苏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洛霜玒第三次从袖中掏出东西,是个令牌,刻着一个“氐”字,还雕刻着一只似猫似狗,四肢短小,尾巴长长的蜷在腹下的貉。 “这也是本宫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本宫打扰够久的,该走了。”说完起身就走,很是干脆。 “少爷?”白洛雁背对她们而立,冬至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握得死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冬至,你去送送太子。”白洛雁的声音里有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 “诺。”冬至看了妹妹一眼,示意她安慰少爷,就快步跟上洛霜玒,“太子殿下,这边请。” 洛霜玒再度打量了一下跟着的娇俏丫鬟,不卑不亢,沉稳矜持,暗叹白洛雁好手段,这种境地还能冷静应对,派了心腹丫鬟跟着,明着是为了礼数周全,给他这个太子爷面子,暗着是看住他,防着他去“偶遇”白苏燕。 上了车驾,洛霜玒这才微笑着和身边人感叹,“今日若是易地而处,本宫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2 白苏燕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眼前突然窜过一道黑影。 “什么人?”她娇叱一声,足尖一点,向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身形瘦削,身法诡异,头也不回向她射出三枚铁莲子,白苏燕侧身避过,仍是被暗器削下一缕鬓发。 黑衣人的行动很是怪异,似在把她引到某处去,每每她想止步回转,前面的人就会射出几枚暗器封锁她后路,逼得她不得不跟着。 出了宅子,又过了一条街,黑衣人闪进一条小巷,白苏燕追到巷口,见里面停着一辆大气的马车,车帘后传出温润的男声,“白姑娘,本宫久仰。” 白苏燕闻声便知是何人,敛襟揖礼,“民女白氏见过太子殿下,愿殿下万福金安。” “更深露重的,白姑娘又穿的这样单薄,不如入内一叙。”洛霜玒邀请道。 白苏燕瞥了眼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理了理耳际碎发,莞尔一笑,“那民女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 踩着登云梯,拂开车帘,内里的装饰简雅大气,明亮的烛光下,君子端方,洛霜玒举茶示意,“本宫今日才是正式见到白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 白苏燕在他对面坐下,低眉顺眼,不言不语,心中则在暗自思量眼前男人在打什么主意? 当初在朝堂上也是这般争眼说瞎话,一番声情并茂,唱念作打,若非其中女子名字与她一样,她还真当是哪个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 洛霜玒亲自为她斟茶,笑容不变,“不知白姑娘觉得本宫如何?”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的白苏燕一愣,她抬起头来,露出得体的微笑,“殿下龙章凤姿,气质出众,文武双全,乃世间少见的奇男子。” “那白姑娘可愿嫁与本宫?”明明是疑问的话语,他却充满胸有成竹,仿佛笃定了她会答应。 白苏燕心思百转,却是犹豫,她同白洛雁一样想到他们没有足够的筹码做退路,不同的是她心动了。 这是个很诱人的协议,她想让兄长能重新拥有他该有的荣光,即使让她做垫脚石亦是心甘情愿。 可这交易里又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他们没有足够的本钱去参加这一场豪赌,万一这是陷阱,他们便是万劫不复。 “殿下,说笑了” “那不知白姑娘想嫁与何人?本宫很好奇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洛霜玒呷了一口清茶,不紧不慢的说道。 白苏燕脸色一白,现在朝堂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皇子的势力能盖过太子,他这么一放话,便是那些与她有心作对的皇子都不敢娶她,更遑论一般人。 身为皇嗣谁不觊觎那个位子,哪怕有了名义上的太子,私底下小动作依然不断,只是洛霜玒母子手段比他们更高,加之有君上在背后撑腰,明面上谁都不敢把那点小心思暴露出来。 尤其当今君上垂垂老矣,更是厌恶这种兄弟操戈,争权夺位的事情,让其他皇子越发束手束脚。 “殿下请让民女不知肯否?”白苏燕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想能拖一时是一时,未尽的话双方都懂,洛霜玒也不着急,大方的放人。 “小姐,你怎么到外面去了?”看着从外面进来的白苏燕,冬至转念便想到是何人的手笔,脸色很是难看。 “冬至,太子也来找过哥哥是吗?” 小小的一间房,一方桌椅,四个人各占一边,每个人神情看起来都十分凝重,气氛压抑。 良久,白苏燕深吸一口气,首先打破安静,“哥哥,按目前的状况来看,太子如果一直小心谨慎下去,登基称帝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所以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每个人做什么事都是有自己的目的,老话说得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真正无私的帮助。 而白洛雁现在很烦躁,甚至连最基本的冷静都快保持不住,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从未这样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是否因为”冬至小心看了眼阴沉着脸的白洛雁,“是否正因为小姐现在一无所有,所以反而更容易被他掌控,没有外戚之忧?” “若真这样,倒有道理,后宫势力规划一直牵涉到前朝” “不会,”白洛雁打断白苏燕的话,“王氏c温氏属于一脉,眼下太子离不开王家的扶持,再有太子与其耗费心血帮我们白手起家,不如日后在同为六大家的世族里扶持来得快,且新皇登基,广纳秀女,充盈后宫,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太子这样正大光明的在朝堂上说出这样的话,图什么? 一个不好甚至会失去王家的扶持,在这关键的时候,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白苏燕c冬至都是从女子后院角度来看,白洛雁则从一个男人朝局的角度思索,而夏至就单纯从一个医者的视角出发,“说起太子来,他似乎还没有子嗣。” 三人皆是一愣,子嗣,意味着香火传承,当今君上有十二个皇子,十八个皇女,年长的只要没死膝下都有承欢的孩子,太子却一个都没有,这反倒奇怪。 越是推测,越是凌乱,白洛雁扶额挥手示意停,“夜深了,明日去打探过再说。”他现在需要冷静一下。 “那哥哥你早点休息。”白苏燕也看出兄长烦扰的情绪,明白他需要空间静静,略微犹豫就和冬至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白洛雁才问道:“那药方是真的吗?” “奴婢手头没有试验的药材,不敢肯定,可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的。”夏至蹙着眉,说话时也很小心,“昙月”是大越王室秘药,连宫廷御医都没有药方,只有大越祭祀一脉,知天命手上才有。 “昙月”的药性几乎每个医者都知道,可百年来,却没人知道它的配方,配方不知,解药就更难配。 “还有少爷,这里每一种药虽然市面上都有,但是每种少说也要百八十两银子,我们”我们现在没那么多银子,夏至把话咽了下去,可相信白洛雁已经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挥手让她下去,白家一直以来以纯臣自居,不涉党争,加之祖辈清廉,竟然没多少钱存下来。 撇开这些,还有眼前的事,他一个男儿子自是不清楚后院的事,苏苏平日多锁在家里,要学文习武,又要懂一些女孩子的玩意,比他都累。 荼蘼帝姬又鲜少提及这些阴私之事,不管当初是安了什么心,眼下他们反正是睁眼瞎,寸步难行,就连太子后院的事也要仔细打听过才成。 还有“氐貉”,白洛雁把玩着手上的令牌,犹疑不定,若白家真是大倾的暗卫,那么有个人一定也知道! 白苏燕回到房里,也没有马上就睡下,她也需要空间来静一静。 她绝不相信洛霜玒口中的一见钟情,不是她妄自菲薄,论姿色在京中怕最多只能是中等;论家世,她现在被逐出白家,根本不能给太子带去什么;论才情,一般女儿家的琴棋书画她也就勉强上得了台面罢了。 洛霜玒娶她回去又图什么? 眼看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把她娶回去摆那膈应王侧妃?不怕王家这时候给他拖后腿? 在自己身上实在找不到洛霜玒能得到什么好处,白苏燕转念开始想通过她,太子可以得到什么。 若她嫁过去,冬至夏至自是会忠心跟随,夏至医术是不错,可也高不过太医院里的太医,冬至也没什么突出之处。 白家不待见他们兄妹俩,那么是兄长? 兄长白洛雁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更是天生的将才,当初为君上平定四境的四境将军之首,也断言兄长假以时日必是大倾一代战神。 现在大倾居中,东有流国占着海域天险,隔海对峙;西面原国,崇尚武力,全民皆是士兵,对大倾虎视眈眈;南边大越残众旧部,有神将刘玥凭“佛不渡”造军事堡垒,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北方雪国,冰天雪地,大倾将士在雪原上战力较弱,所幸雪国也不能离开雪原,只得两两相望。 四面环敌,而大倾可用主将却是青黄不接,老一辈死的死,病的病,也就赵老将军精神尚可,还能骑马射箭。 再说,君上似乎也没说过兄长不可入仕之类的 白苏燕想到的,白洛雁也是考虑到了,可他现在更关心“氐貉”的事,如果白家真的与之相关,那么他的祖父,白洛衡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这些天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白府一下子清冷了不少,加之那素白的招魂幡迎风而舞,深夜里的白府看上去十分空荡萧条。 白威的灵堂里仅几个丫鬟婆子守着,这个时辰,几个人都睡得是东倒西歪。 灵位前的白烛亮着惨白的火光,白洛雁缓缓走进灵堂,看着父帅的灵位,而原本是摆正妻牌位的地方,现在放了个陌生的女子的灵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3 饶是心中百味交杂,白洛雁终是没有停留太久,恭敬的上了三炷香后,就往白老太爷的书房去。 白洛雁潜进白府是临时起意,白老太爷的书房在深夜中却依旧灯火通明,门窗大开,老人家一脸平静的坐在桌案前。 白老太爷瞥了眼白洛雁隐藏的方向,翻过桌上倒扣的茶杯,倒上清茶,“来了,就进来罢。” 白洛雁自暗中走出,缓缓走进书房,拱手一礼,“不知祖父等候,所为何事?” 白洛衡看着这个孙子的目光很复杂,一方面这是他儿子遗留的血脉,另一方面这又是他杀子仇人之子。 “我很不喜欢你的母亲,因为她的到来打破了白家很多规矩,”白洛衡看着这张与长子无一相像的面容说道,“为了你的母亲,威儿拒绝名字中含有洛字,甚至试图把‘氐貉’的势力转到明面上来,他认为大倾已经不需要藏于暗中的力量,这事君上也有打算,但不是由他来决定的!” 白洛衡看起来很是疲惫,说两句就停下来缓一缓,“君上不是没有这样的念头,也向我暗示了,只是欠缺一个时机,威儿自作主张,看起来跟拥兵自立没什么两样。” “所以娘到底是不是荼蘼帝姬?”白洛雁一贯握剑的那只手不停地颤抖,如果这事是君上为了对付“氐貉”,那他们白家军的血岂不白流? 白洛衡将茶盏推向对面,“重要吗?君上他是个好皇帝,你明白的,作为一个上位者,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江山社稷,天下黎民,哪一样不比个人重要?” 白洛雁走近书案坐下,“您想要我做什么?” “保住白家,保住你和苏燕的性命,看着太子好好治理大倾!”白洛衡双眼发亮,执拗地盯着白洛雁,直到他点头才松了口气。 白洛衡起身向身后挂着的《狸猫图》走去,作为一个武将,却在书房挂一只憨态可爱的狸猫,本就是件很怪异的事,将《狸猫图》收起,双手递给白洛雁。 “这是白家先祖和洛氏先祖的一个约定,如果今上是个好皇帝,那么白氏愿为洛家爪牙,开疆辟土,守护大好河山,反之,白氏将亲手扼死洛氏,取而代之。” 白洛雁单膝点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狸猫图》,“诺。” “给你父亲上柱香就走吧!”白洛衡说完后就像松了口气一样,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险些倒下去。 老人扶住书案,揉了揉眉心,声音里是难掩的疲惫,“无事你就退下罢。” “老爷,孙少爷已经走了。” 白洛衡背对着门外的人,面上的表情隐在烛火里,良久才听得一声叹息,“洛雁和苏燕都是好孩子,修身c齐家c治国c平天下,国与家” “老爷,孙少爷和孙小姐会做得很好的。” “希望吧!”白洛衡很早开始就为今日埋下伏笔,但愿他还未老眼昏花,没看错人。 回去后,白洛雁盯着这幅《狸猫图》半晌,手边的《礼记》一直摊开在大学篇: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国与家,有国才有家,有家才组成国,可真的在家国之间选择,却怎么也找不到其中的平衡点。 自古忠孝难两全,每一次打仗,多少儿郎以身殉国,再也回不了家,多少家就此散了,连孔圣人云游周国,就算是被迫,可也把家给放下了。 家?白洛雁现在对这个字很陌生,以前父母恩爱,兄妹相亲相敬,可最后呢? 他白洛雁真的拥有过家吗? 国?家? “少爷。”门外夏至轻叩三声后唤道。 “何事?” “木府大小姐到访,小姐已经去前厅招待了,让奴婢来跟您说一声。” “知道了,你去帮苏苏好生招待一下吧!” 夏至沉默了一会,又出声劝慰,声音里难掩担忧,“少爷,您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了” “无事,你走罢。”白洛雁打断她的话,他还要好好想想,“慢着,你说是何人来访?” 夏至本在忧心,被这一问,吓了一跳,可还是下意识回话,“是木太傅之女,木府千金,木氏归宜。” 木氏归宜?她一个闺阁女子独身来此作甚?白洛雁在心中思量了会,推门而出,对一旁的夏至道:“走,去前厅。” 前厅中,白苏燕与木归宜依主客而坐,两人幼时还常在一起玩耍,待白苏燕忙于军务及闺阁女儿事务,就鲜少和她有所交集,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冬至给两人上好茶,就依礼退到一边,恪守丫鬟本分。 “苏姐姐,你和洛哥哥还”木归宜本想问他们近来可好,一想到如今的状况,又暗恼自己不会说话,眼下这般,哪有什么好的? 木归宜现今不过十一岁,却已有了未来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即使是这幅懊恼无措的模样,看起来也是可爱的。 白苏燕露出一抹笑来,“我与兄长眼下过得不错,劳木小姐费心了。” 听得她这般客套,木归宜惊讶后,有些难过,“苏姐姐何必如此,夭华来此并无他意。” 木归宜四岁时,以一首《咏桃》得泽皇欢心,便赐字夭华。 白苏燕看着少女清澈的双眸,也知她是好心,想起幼时情分,话语依然客套,口气却软了不少,“眼下吾等是罪臣之后,木小姐不该来的!” “夭华明白,可夭华不能看着苏姐姐与洛哥哥落难,自个儿袖手旁观,再说,白木两家多年交情,苏姐姐你是知道的。”木归宜也知道白苏燕是为她好,可她不忍心,也想亲眼看看他好不好。 “对了,我这次是为了送药,洛哥哥背上的伤那样的严重,可好些了?”木归宜一边说,一边从袖口暗袋里拿出不少瓶瓶罐罐,杂七杂八堆了一桌。 “这些是我从家里拿的,都是上好的伤药,对伤口极有助益。” 到了这,白苏燕也看明白了,木归宜小脸上满是担忧,又夹杂了一丝娇羞,显然是对白洛雁上了心,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白苏燕与冬至对视一眼,有些糊涂。 男女七岁不同席。 照理就算白木两家关系尚可,木归宜也应当没见过白洛雁几次,怎么突然就对他生了情? 别说是厅里的白苏燕一脸茫然,就是厅外的白洛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对木归宜的印象,还停留在白乎乎的肉团子上。 现在出来了一位精致的少女自称是木归宜,他反倒有些难以置信,这样一副纤细的模样,还是当年那个肉团子? 木归宜也意识到自己行为欠妥,俏脸一红,糯糯的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帮不上什么,所以才想着力所能及的能做些什么。” 白苏燕也反应过来,露出笑容来,“木小姐有心了。”不管真的假的,这事关乎闺阁女儿清誉,就当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好了。 白苏燕一直对她保持着客套,木归宜很是难受,看出她并不乐意自己在这就坐,加之这次是瞒着家里出来的,不好待太久。 “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了。”木归宜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但面上还是强打笑容,礼仪谦谦。 “我送你。”白苏燕起身跟上。 木归宜摆了摆手拒绝了,“叨扰许久,还请留步。” 等木归宜彻底走没影了,白洛雁才自厅外走进来,扫了眼桌上的瓶瓶罐罐,对白苏燕道:“准备下,今夜我们去探一探木府。” “木府?”白苏燕很是疑惑。 白洛雁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白家与木家一直没什么过大交情,直到父亲他们开始,才有来往,如果” “如果她真的是荼蘼帝姬,大越应该不放心就她一个人长期孤身深入敌营,还会有其他人,你是怀疑木府有大越旧部潜入?”白苏燕这时要庆幸祖父一直不喜欢母亲,从不给她管家的权力,无法插手府内大小事宜。 至于木府,其实原来应是林府,同是开国六大功臣之一,只到了木夫人这一代,主家就她一个独女,才不得不招婿入赘。 尽管如此,林府也给足了女婿体面,不仅仕途上全力扶持,而且林府匾额也换成了木府。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夜探木府的分割线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幼时他们常到木府,一起玩捉迷藏,对于府上结构还是有些印象的,到不至于迷路。 因木家骅治家极严,二更后就不许府中下人到处乱走,一律待在下人房中,可一个偌大的木府连巡夜的家丁都没有就太不寻常了。 兄妹两人潜入后,就按先前说好的,一个往书房,一个往寝屋去。 白苏燕到寝屋外时,却见里面依然灯火通明,心下疑惑,莫不是木夫人在等木老爷回房歇息? 靠近了才听见一些声音,软语娇喘,听的白苏燕脸红心跳,羞得她立刻窜出院墙。 “什么人!”听这一声喝问,白苏燕唬得一惊,躲进院外假山怪石中。 一人从房内窜出,披散着发,只套了件外衣,搭拉着露出纹着妖娆彼岸的肩膀,月色朦胧,白苏燕看得不是很清楚,却肯定此人不是木太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4 男子一面慢条斯理的整理外套,挡住肩上的彼岸纹身,一面沿着院墙踱步,抬手间震碎不少假山怪石,就是如此大的动静,却也一个人都没有出来探问,这木府着实诡异。 白苏燕凭着身手灵活,尽力放轻呼吸,在假山丛里窜躲,此人武功极高,还不管不顾肆意动手,若只是一个地下情夫,打死她都不信。 男子这般动作几乎拆了半个园子,白苏燕也免不了受到波及,那些碎石崩裂后,溅到她身上,竟深深扎入皮肉,别说正面比拼,就是偷袭也未必得手。 眼看自己几乎没有藏身的地方,男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听见一少女迷蒙的声音传来,“谁在那?” 听见这声音,男子一怔后,转头纵身,几个起落窜进房中,少女像是睡梦中被人惊醒,散发跣足,只穿了裘衣,木归宜。 木归宜是被冻醒的,还来不及反应自己为什么在园子里,就听到附近假山崩裂的响动,就跑过来看看。 也只看见满园碎石滚了一地,园子里空无一人,被风一吹,木归宜冷的一个哆嗦,这时她想起那些鬼话奇谈,脸色一白,边退后边小心翼翼打量四周,最后闭上眼拔足狂奔。 同时,白苏燕也被白洛雁寻到带出木府,两人一直奔走了两条街,到御河边桥拱下一条悠悠飘荡的小船中。 小船里,冬至点亮油灯,看见白苏燕一脸苍白,左手不停滴血,“小姐,这是遇到了高手?” 夏至立刻拿出药箱,剪开白苏燕的衣裳,一片触目惊心,碎石片深深嵌入皮肉中,已经被不断渗出来的血给染红了。 白洛雁看着伤口,眉头一皱,心中虽然担忧,嘴上还是冷静的问话,“可看清是什么人?” 白苏燕忍着夏至剜石的疼痛,冷汗涔涔,闻言摇了摇头,“我只看到是个男子,肩上纹着彼岸花。” “彼岸花?”白洛雁眉头皱得更紧,看着胞妹的伤势,心疼的同时也有些懊恼自己没考虑清楚,让她陷入险境。 “夏至冬至,你们看好苏苏,我要再去一趟木府。”说完不等三女作何反应,白洛雁就窜出船舱,消失在夜色里。 重回到木府,木府依然是那么寂静,诡异的寂静,较之前,白洛雁更加小心谨慎的在木府后院探查。 木府主寝那依旧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看身形都是男子。 白洛雁伏在屋檐上,屏息凝神细听他们房里的对话。 “不管来人是谁,这段时间里你都要谨小慎微,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这个声音听起来慵懒沙哑,慢条斯理的,又十分空茫。 “诺,属下谨遵圣令。”这严肃认真的正是木太傅,木家骅。 之前的人又道:“虽然你府上少有人走动,方便你我行事,但是同时也方便了别人,该要的巡逻以后也别落下。”木家骅应声。 “还有特别是归宜,她对我们的计划很重要,你要看好她,保证她万无一失!”说这话时,男人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很是严肃认真。 直到听见木家骅郑重领命男人才恢复那懒洋洋的样子,“好了,我也该走了,免得夜长梦多。” “恭送大祭司!” 大祭司? 白洛雁灵活的攀上屋顶,房门一开,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走出来,青丝逶迤,一袭红衫,穿着却不显女气,颇是庄重疏离,脸上扣着一个鬼面,露出一双空洞的墨瞳,宛若九天神佛,冷眼看这世间百态。 此人白苏燕不认识,他却是知道,大越祭祀,知天命,他们一脉以彼岸花为世代传承的图腾,在大越地位甚至高于王族。 当年那一战,白洛雁与他交过手,所以认识,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他不过两招就败了下来。 待知天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木家骅转身回到房里,只听一声女子的惊呼,之后就是交合的声响。 听得白洛雁面上发烫,没想到木家骅看着方正死板,床事上居然喜欢讲一些侮辱人的粗鄙言语。 白府家教甚严,兼之荼蘼帝姬讨厌通房之类的,以致白洛雁至今还是个雏哥,可他也不是女孩子家家,心里也稳得住些,脚下轻盈出了院落,往临时躲避的小船儿去。 小船里,白苏燕的伤势已经包扎好,只面色还稍显苍白,见到白洛雁安全,三女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听得白洛雁说出男人是大越祭祀,当然隐去知天命走后的事,白苏燕有些犹豫的开口,“哥哥,你觉得木夫人是不是有问题?” “怎么?” “我在想木夫人是不是被掉包了,之之前”白苏燕俏脸泛红,讲话也变得吞吞吐吐,“我之前听见他他们好像在在行房” 好不容易说完,白苏燕羞得马上撇开脸,不敢去看兄长的表情,夏至冬至也是充满羞意,毕竟还有个大男人在居然说这种事,只冬至心里疑惑着夫妻行房有什么问题? 白洛雁脸上露出难得的惊愕,这木夫人不论她是真是假,但她一女侍二夫这事是千真万确的。 再有知天命说木归宜是日后计划的关键,莫非她亦是大越王室的血脉? 木归宜今年十一岁,如若她今后入宫侍主,一旦生下子嗣,那大越就有了复辟的借口。 若以上猜测成立,荼蘼帝姬为的是兵权,而木归宜就直接渗透大倾王室,冲着君权而去。 荼蘼帝姬c知天命c木归宜,这还只是大越埋下的一部分隐线,不是全部,却已经触及大倾根基,若不能连根拔除,大倾危矣! 久久没听见白洛雁出声,白苏燕心下不安,抬眼偷瞄他脸上表情,见他面色凝重,眉头紧蹙,也不像是恼怒她之前说的话失礼。 白苏燕理了理心头的情绪,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白洛雁道:“我在想木府的事,君上和太子有没有察觉。” “多半是有吧,如果是太子的话!”白苏燕心里很是复杂,那晚短兵相接,也看出太子身边的人不简单,之后那两个极善隐蔽,神出鬼没,若不是她当时想着走,往后一瞥,压根没察觉身后还有人。 说到太子,船舱里的气氛再度凝滞,良久,白洛雁开口:“你真的想” 白苏燕苦笑,“我想或不想重要吗?兄长,我们没得选。” 兄妹俩各自转开脸,重新陷入沉默。 夜探后,木府也没大动作,只是木夫人突发奇想,想整改花园,命工匠改造,夜里也多了巡逻的家丁。 又过了几日,小院再度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头发花白,面上光滑无须,一套青布长衫,揣了把折扇,只那拿扇的手小指总是翘着,讲话亦是尖声细气的。 “白公子,白小姐,咱家有礼了。”来人笑容满面地打了个千,顺道还向躲在后面的白苏燕拱手作礼。 兄妹俩齐齐还礼,白洛雁引他上座,“不知梁公公驾临,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咱家来是请两位一起去吃个饭,”来人便是当今君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梁雨安,他笑着推辞一番后,“就那个福禄楼,雅间,咱家请客。” 吃饭?白苏燕心中一颤,难不成是那位大人? 白洛雁也是想到了,面上表情一滞,还是从善如流的笑道,“劳公公破费了,那我们兄妹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好,”梁雨安笑得爽快,“那就走吧,这一会儿,席面一定全摆好了,就等我们了,走!走!走!” 早在听他们说要去“吃饭”时,冬至就去房里拿了个帷帽,现在直接上前帮白苏燕戴好,大倾男女大防岁不如前朝那么看重的,但闺阁女子上街都要戴个帷帽遮挡。 梁雨安看着自里间跟着白苏燕出来的两个丫鬟,侧首对白洛雁道:“这两小丫头倒是机灵,特别那个叫冬至的,腿脚挺快的。” “让公公见笑。”白洛雁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对这总管太监暗自提防。 梁雨安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白苏燕接过夏至递过来的宫扇,只觉手上一片潮湿,不过这么短短几步路,就一眼看出哪个是冬至,这般毒辣的眼神,这人绝不会仅仅是个总管太监那么简单。 出了门,门口已经停了一辆上好的大马车,车厢可容下六个人并坐,有机灵的小太监搬来登云梯,恭敬地扶着三人上车。 路上,梁雨安突然扯着两人说起一些“皇家秘辛”,比如太子五岁时烧了太傅的胡子,比如太子七岁上树掏鸟蛋,被皇后娘娘打屁股,又比如太子十岁了还在尿床 白苏燕庆幸自己戴了帷帽,别人看不到她两眼放空,神游天外的呆样。 白洛雁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心中猜测这梁雨安究竟是哪边的人,是君上,还是太子? 福禄楼,号称京城第一楼,环境雅致,服务周全,饭菜鲜美,且保密性强,只认钱,掌柜声称,你就算在楼里杀人,只要你拿得出钱,福禄楼就会帮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跟着梁雨安进入“天”字号雅间,就听见压抑的咳嗽声,以及一股极浓的药味,这种药味只在两种人身上闻得见,长年接触药物的大夫,以及病入膏肓,汤药不离口的病人。 拐过门口的屏风,进入里间,一张大圆桌上已经布好精致的菜肴,一两鬓斑白的中年人,满脸菜色,以帕捂口,不停咳嗽,身边围着两名小太监,一个端着放帕子的托盘,一个轻柔的抚背顺气。 兄妹俩对着中年人跪下磕头,口呼万岁,中年人喘过气来,脸上也咳得浮出两团病态的红晕,“平身,坐罢。” “谢君上赐坐。”兄妹俩谢恩后,就在梁雨安指引下坐到中年人,及当今君上,倾泽皇两边下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5 倾泽皇把手帕随手放到托盘上,之前帮他抚背的小太监走到白苏燕边上帮她解下帷帽,拿着帷帽退到一边。 三人这样坐着,白氏兄妹小心拘谨,眼观鼻,鼻观心,而倾泽皇病得厉害,呼吸粗重,他看起来就连倚坐着都吃力。 良久,倾泽皇徐徐开口:“孤曾经想把‘氐貉’转到台面上来,一方面的确是为了让你们父亲更好为大倾效力,另一方面也是存了私心,想把先祖与白家的约定一笔勾销。” 约定?白苏燕心中疑惑,所幸有团扇遮面,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抬眼看去,对面的白洛雁面上毫无表情。 她抿了抿唇,哥哥这幅表情就是表示他早已经知道了是什么约定,但是却瞒着她。 倾泽皇继续道:“可当你们的父亲自作主张把这股力量转到明面上,孤反而更害怕了,怕这些人会壮大白家,就像我们洛氏颠覆大越一样,颠覆大倾。” 说到这,倾泽皇停下来,喘了会气,“或许坐在那个位置上久了,心境也变了,变得再也不相信周围的人了。” 白苏燕搁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垂下螓首,不想让这高高在上的生杀者看见自己眼中的愤怒,她现在甚至猜测,这场战争是不是倾泽皇为了打压白家的手笔。 倾泽皇转头看着面前淡漠的少年,试探性地问:“你不恨孤?” 白洛雁对上他那双睿智的眼,摇了摇头,“如果您真想对付白家,大可等白家军与大越残部斗得两败俱伤时动手,您断不会给大越残部留下半点苟延残喘的机会。” “呵呵,”倾泽皇脸上有了些笑意,看起来也变得柔和些,“若是你,孤很放心,那么孤再与你们说件秘辛吧!” 倾泽皇看了眼梁雨安,总管太监躬身一礼,带着两名小太监退下。 “小妹,你也出去。”被突然点名,白苏燕一愣后起身揖礼,跟着一块出了厢房。 那天,倾泽皇与白洛雁说了什么,白苏燕并不知情,她与另外三人在隔壁厢房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白洛雁才过来叫人。 回去后,把白洛雁也没提他们走后说了什么,白苏燕也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可每次都会被他岔开话题,只眼中的冷意多了几分。 那次酒楼会面后,不出三个月,泽皇驾崩,太子玒继位,尊生母王皇后为珝月太后,自此开始便是洛霜玒的时代。 半个月后,登基大典,新皇登基,为倾沧皇,封太子侧妃王氏为从正一品贤妃,摄六宫事,封玉姬温氏为正二品夫人,封号温玉,领襄理之责,封秦氏为正六品贵人。 遵先皇遗嘱,封原白家军统帅白威之女,白氏为从正二品妃,封号妍,领襄理之责。 此道旨意一出,朝廷后宫一片哗然,先不论白氏乃罪臣之后,且她尚在守孝,孝期内岂可议亲? 洛霜玒将先皇旨意出示,满朝大臣轮翻看过确定这是泽皇手书,加之珝月太后也出面作保,其他人等也无话可说。 民间虽然也多有异议,但是死者为大,更何况那是先皇的另一道遗诏,也由不得他们不遵从。 因是国丧期间,一切从简,白苏燕一袭银红从侧门抬入,入主霜泊宫流萤殿。 坐在软轿上,白苏燕想着出门时,兄长那一声沉重的保重,一进入那道门,她就没有人可倚靠了。 兄长不是没有劝过她,每次起了个头,他就自己停下了话,做为一个沙场主将,他已经习惯了不做无用功。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白苏燕立在门口,盯着匾额出神。 “小姐,流萤殿这名字也太不吉利了。”夏至小声埋怨道。 《秋夕》讲的是宫中女子寂寥孤单的生活,流萤殿更像是冷宫里的殿室该有的名字。 “行了,一切都是天大的恩赐,还有本宫现在是妍妃!”最后一句颇有些自言自语的味道,既是告诉夏至,也是告诉自己。 流萤殿这名字听着过于清冷,但内里的一切装饰摆设都是一等一的好,当她在主殿坐下,就有宫人前来见礼。 “奴才周清安领阖宫太监拜见娘娘,娘娘金安。”领头的总管太监周清安,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板着脸,看起来颇为严肃。 “奴婢绿腰领阖宫婢女拜见娘娘,娘娘金安。”看到领头的管事姑姑时,白苏燕不禁一愣,这名为绿腰的中年妇女,竟与十年前名噪一时的教坊头牌,翩翩长得一模一样。 当年年少按捺不住性子,与兄长在中秋偷跑出去,正好撞上一年一度的花魁游街,看着那些倚在软轿上的各色美人,或温婉,或明艳,或清冷,或娇俏,看得人目不暇接。 压轴的翩翩却不是乘轿,而是一袭利落劲装打马走过,论姿容她并不出众,可相比前面妆点出来的美人,她只在唇边挂着一抹慵懒的笑弧,以及眼底的高傲,轻易艳压群芳。 一个美人,如果是正常的走完一个人的一生,待她年华老去,容颜不再,反而不会有人再记得她曾经的芳华绝代。 所以翩翩突然消失了,在她最好的双十年华,倾倒了都城半数男人后,消失得无隐无踪,徒留一群爱慕者为寻她的芳踪而百般疯狂。 “娘娘,娘娘?”被冬至唤了好几声,白苏燕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掩饰地咳了一声,挥手示意底下的人起身。 白苏燕道:“本宫周身的事就由冬至夏至负责即可,其他人等就继续各司其职,”拿过桌上的茶盏,抿了抿,“你们都是司籍司精挑细选上来的,都是懂事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本宫便不多说了。” “诺。” 白苏燕看了夏至冬至一眼,两人端着托盘走上前分发荷包,“这些都是些小玩意,你们就拿去玩吧!” 底下诸人再次躬身谢赏,“谢娘娘赏。” 按着章程,今晚洛霜玒必定要来这与她洞房,到底在国丧中,不得穿红挂绿,也仅仅是在房内燃起了一对红烛。 当真的躺在那个男人身下时,白苏燕知道自己哭了,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也不是因为这简单肃然的没有一丝喜气的婚礼,只是在和过去的自己作别。 按律,唯有皇后皇贵妃以及四妃才有资格与君上同寝,于是,下半夜,洛霜玒便在底下人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回去东苑的金龙殿。 “娘娘,沐浴用的水已经备好了。”冬至隔着帘帐道。 搭着她的手臂坐起,身子倒没有嬷嬷说得那些酸疼难耐,只披了件斗篷就往后边的洗浴间行去,里面站着一排人,端着各色香薰精油皂角,还有经验老道的嬷嬷,在替她擦拭身体时,在她腰眼穴位按揉,就感觉一股热流自身体里流出。 洗漱完,感觉清爽舒适许多,回到房内,便见一嬷嬷端了晚汤药上来,恭谨得跪在地上,将托盘举过额头,“请娘娘饮汤。” 白苏燕问道:“这是什么?” 那嬷嬷面不改色回答:“此汤是“石榴红”饮用后即可养颜补气,也利于今后多子多孙多福气。” 夏至笑着上前接过,“多谢嬷嬷,给奴婢罢!” 那嬷嬷也没坚持,“还请娘娘立即饮用,奴婢好回去交待。” 夏至趁递给白苏燕药碗时,低声道,“娘娘,只是一般的避孕汤药,饮之无妨。” 这一系列流程走完,彻底歇下,已经是三更天了,顿时一天的疲累浮上身来,明日还要去给太后她们请安,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入宫后第二天,为显孝道,新人首先往西苑拜见太后太妃,再是皇后c皇贵妃c四妃,若是所居宫室有主位娘娘,这一圈人之后还要去见见主位娘娘。 可如今,宫中后位悬空,目前位份最高者乃是太后娘家侄女,王贤妃,本来凭她的身份地位做个太子妃也是理所应当,可是若加上她王家便是连续三代出皇后,这不是皇室愿意看到的,于是好好的嫡女被他家赶着送上来当了一个侧室。 而都城中一群名门淑女,论身份地位又极少能与王氏相比,而能与之家世比肩的族中又没有适龄女儿,故而直到洛霜玒登基,正室之位也一直悬空,原本她白苏燕也算一个,可如今,不过是被家族舍弃的弃子。 在霜泊宫中,目前就她一人,入主主殿,是为一宫的主位娘娘,所以最后一条倒是可以省了。 早起梳妆,令冬至梳了个朝云近香髻,戴几支玉簪,衣服也是挑了素雅的,只裙子上一抹水蓝,既不会太过简单失了喜气,也不会太过喜庆失了丧仪。 一切整齐后,冬至捧镜给她照看,问道:“娘娘您看,可还有哪里要改?” 白苏燕正欲点头,洛霜玒缓缓走进来,笑容温和,诸人急忙按规矩行礼,口呼万岁。 “都起来吧!”亲昵地拉着白苏燕的手,让她坐回到梳妆台前,抬手提起一旁点妆的画笔,沾了些化开的胭脂,在她眉间绘了一朵夭桃。 他笑道:“苏苏毕竟是新嫁娘,脸上也该添些红色才好。” 尽管昨夜都已经圆房了,但是脸与脸挨得这么近,还是让白苏燕不甚自在,又不好表现出这种不自在,只得垂着眼谢恩。 一块用了早餐后,白苏燕在洛霜玒的陪同下往西苑凤息宫向珝月太后请安。 珝月太后望之如四十许人,然已生出了染上风霜的华发,脸上一些细微的皱纹,还是暴露了她所经历的时光痕迹。 “儿臣携新人给母后请安。”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这便是妍妃吗?”珝月太后的声音有些沙哑,“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位一身传奇的珝月太后见面,珝月太后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仍是精神烁利,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有些疲惫,却依然闪着精光。 “是个模样周正的,既然你是先皇所指,哀家作保的,还望你日后修德自持,勤谨奉上,和睦宫闱,绵延后嗣,莫要让先皇与哀家失望。” 白苏燕敛襟揖礼,“承教于太后,不胜欣然,臣妾自当恪守宫规,行规倒矩。” 这些话原该有皇后来说,可宫中没有正宫娘娘,凤印便一直由珝月太后执掌,皇后的一些事务也就由太后代劳。 珝月太后颔首示意身边的人奉上见面礼,一套精致的翠玉头面,一对银镶玉手镯,颇是素雅,与此时倒是相宜。 “珍太妃身体不适,今日不在,你若有心,待会去她那请安便可。” “诺。” 洛霜玒与白苏燕刚坐定,宫门口便有太监唱名,“贤妃娘娘到——温玉夫人到——秦贵人到——” 之后眠月殿总管太监宋寿全入内禀告:“启禀太后,王贤妃c温玉夫人与秦贵人在殿外侯见。” 珝月太后略一颔首,“让她们进来吧!” 领头的女子梳了端庄的十字髻,一套银头面,黛眉杏眼,琼鼻红唇,温婉大气,便是王贤妃。 跟在她身后的两人,一着绿衣,一着天青,绿衣的梳了繁复的灵蛇髻,簪了一珐琅银钗,并两支银步摇,长相明媚俏丽,青衣者仅盘了个圆心髻,无半点装饰,模样清丽,面上淡淡的。 “臣妾携两位妹妹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千岁。”三人下跪拱手,下至于地,引头至地后即起。 在太后一声免礼中,三人转身向洛霜玒行稽首大礼,“臣妾叩见君上,愿君上万岁。” “免礼。” 早在三人进殿时,白苏燕便已起身,待三人行礼毕后,王贤妃与碧衣女子都坐定,青衣的还是立着。 白苏燕出列向王贤妃行空首礼,两手拱地,引头至手而不着地,“臣妾给贤妃娘娘请安。” 在王贤妃的颔首中起身,看座位绿衣者是温玉夫人,向她揖礼,“见过温玉夫人。” 后宫中,洛霜玒身为君主受的时稽首大礼,太后皇后次之,受顿首礼,皇贵妃亦可受之,四妃受空首礼,对其她比自身位份高者行揖礼。 王贤妃笑容温婉,端庄自持,“妍妃妹妹是个知礼的呢!以后还望妹妹修德自持,和睦宫闱,恭谨奉上,绵延后嗣。” 听到这些,白苏燕一愣,偷眼瞟了瞟洛霜玒与珝月太后,两人不愧是母子,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一个笑得温润,一个垂眸只顾着划拉茶盏。 定了定神,白苏燕道:“谢贤妃娘娘提醒,太后娘娘的教诲臣妾一刻也不敢忘。” 想当皇后?王贤妃只要你姓王,这辈子就注定与后位无缘,一连三代出皇后,大倾历史还没有哪个家族做到过。 王贤妃笑容僵了僵,与温玉夫人交换了一个晦涩的眼神,看样子新来的姐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一旁的秦贵人抬了抬眼皮,注意到洛霜玒与珝月太后眼底的满意,继续垂下羽睫,眼观鼻,鼻观心。 “妍妃妹妹刚来,有些规矩怕还是不知道吧,”温玉夫人掩唇笑道,“先入门者为长,贤妃姐姐肯好心教导你,那是你的福气!” 白苏燕默然,这温玉夫人到底是想帮王贤妃,还是想害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6 宫室内一片沉寂,王贤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仍是努力保持温婉的道,“是臣妾僭越,怕妍妃妹妹新来不适应,是臣妾多嘴了。” 珝月太后放下茶盏,“贤妃,温玉你们都坐好,妍妃也起来吧!” “诺。”被点名的三人,遵命而行,温玉夫人却是略有些不高兴。 不过这点不满也被王贤妃一个眼神压了下去,看她们之间的互动,白苏燕有些好笑,温玉夫人之前一句话,看似在帮王贤妃撑场面,可是在珝月太后面前,就是裸的挑拨。 教导宫妃,在太后面前,哪怕王贤妃是皇后也要掂量掂量,更何况现在她不是,手中还没有凤印,只有名头上的六宫主事,就算是一宫主位娘娘,也只是个榜样作用,仅仅是在行为上稍加约束,但绝不能摆着架子教导规矩。 不过这王贤妃却是一个极聪明的,一句认错的话,却说成好心提点新人,一时多嘴失言,顺道把温玉夫人的“失言”也圆了过去。 “嫔妾秦氏见过妍妃娘娘,愿娘娘安康。”秦贵人的屈膝见礼让白苏燕回过神来。 “秦贵人客气。”说着赶忙上前将秦贵人扶起,先入门者为长,秦氏位份虽低,但到底是她们之中最早侍奉君上的人,是所有妃嫔的“姐姐”。 “谢娘娘。”秦贵人脸上并没有因此诧异或者欣喜,仍是平静的。 等四名宫妃按位份重新坐下后,洛霜玒就起身跪安,往前殿上朝去了,于是又是一番跪迎。 洛霜玒走后,才算是真正坐定,王贤妃又笑语晏晏,“本宫看着妍妃妹妹甚是可人,以后大家同在宫里,可要多多走动才是!” 白苏燕并没有说话,只立起上身,垂首作恭谨状,以示尊敬。 王贤妃之后温玉夫人马上接口:“就是,本宫向来心直口快,以后大家就是姐妹,妍妃妹妹到时候可别嫌姐姐叨扰了。” 王贤妃嗔怪的瞪了温玉夫人一眼,“你原来还知道呀,你那哪是心直口快,根本是没脑子!”说完掩唇轻笑。 “哪有,母后你看姐姐她”温玉夫人侧身要向珝月太后撒娇,却见珝月太后面无表情看着她们。 王贤妃也察觉不妥,与温玉夫人两人齐齐立身拱手请罪,“臣妾失礼,请太后恕罪。” 王贤妃偷眼看珝月太后并不似特别生气,才小声解释,“臣妾怕这些日子母后太过伤悲,才想着彩衣娱亲,使母后开颜,是臣妾考虑不周,请母后降罪。” 珝月太后终是转开眼,叹了口气,面上也显出几分疲累,“罢了,念在你们一片孝心,可你现在算是六宫之首,就应当作出表率,毋要使人笑话,其她人也是,在其位行其事,莫堕了皇家脸面。” 四名宫妃起身行礼叩首,“谢太后教诲。” “早朝之后就是诸王命妇进宫执礼,你们也都下去准备吧!”珝月太后以手扶额,挥退诸妃。 依次退出眠月殿,四人往西苑大门缓步而行,大倾为示孝道,不仅新人入宫后先拜太后,而且平日请安,所有轿辇都停在苑门口,步行至眠月殿,表达敬意。 走至九曲桥,白苏燕就向另外三人告辞,“妾身新入宫,虽说太妃娘娘身子不适,但理应前去拜见,就不与姐姐们一道了。” 温玉夫人却拉住她,“本宫与妹妹一道吧,本宫也许久没拜会珍太妃了,怪想念的。” 白苏燕抿了抿唇,有些厌烦这人的不识趣。 这一丝不悦被一旁的王贤妃察觉,她拦住温玉夫人,笑道:“温玉妹妹可别太过热情,会吓到妍妃妹妹的,而且马上就要到安排命妇执礼的时辰了,你可别扔下姐姐一人啊!” 温玉夫人被这一拦也明白过来,但还不死心,“妍妃妹妹刚来怕还不识路,那本宫就留下荷叶作陪。” 白苏燕想了想,还是笑纳了,“臣妾在这谢过夫人。” 目送三人走远,白苏燕对一旁站着的荷叶道:“既如此,你就为本宫带路罢。” 荷叶称诺,抬手示意方向,落后白苏燕一步带着她往珍太妃的宫室而去。 因先皇一生征战,后宫嫔妃稀少,算上故去的元配瑾月太后,身边姬妾不过三四人,安稳下来后,也就纳了两三人,这中间也有些人病死西去,剩下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待先皇龙驭宾天,眼下宫中只剩下珝月太后,珍太妃和赭衣夫人,余者皆被亲王接出宫去奉养。 珍太妃一生无嗣,便留在宫中荣养。 荷叶引着白苏燕到珍太妃所在的奉鸾宫,向守门的太监报上名号,等了一会,守门太监回话,珍太妃在小憩,不见客。 “这般是本宫考虑不周,叨唠了。”白苏燕只想摆脱王温两人的纠缠,到真没想过私下拜会珍太妃。 反正待会守丧哭灵,珍太妃也是要出席的,总会见到的。 出了西苑,坐上鸾轿,荷叶还要跟着,被冬至拉住,“今日谢谢这位姐姐了,这里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姐姐莫要嫌礼薄。” 袖中被塞入一个颇有分量的荷包,荷叶一开始是欣喜的,可想到主子的吩咐,就要推辞,冬至自不让,推来推去的,白苏燕的鸾轿已经走远。 冬至将荷包塞入荷叶手中,笑盈盈的,“姐姐莫不是嫌我家主子礼薄?” 知道再推辞就是不识好歹,荷叶道:“哪能啊,只是无功不受禄,既然妍妃娘娘赏赐,那奴婢就厚着脸皮接下了。” 冬至道:“那就不打扰姐姐了。” “好的。”虽然回去后可能会因办不好差挨骂,荷叶掂了掂袖中的荷包,但是这也值得了。 一上午执礼哭灵,白苏燕哭得眼睛干涩,喉咙沙哑,膝盖也跪得生疼。 回到自己宫室,早已备好午膳,见她回来,刚在榻上坐下,就有机灵的小丫头立刻奉茶,给她揉膝盖。 茶刚抿了一口,就听得外面太监尖利的声音,“君上驾到——” 白苏燕起身领着一众宫人快步走向前殿跪迎,“臣臣妾恭迎君上,愿君上万福金安。” 大约是心里仍有一丝不甘,白苏燕在自己名义上的夫君面前,还是有些不自在。 洛霜玒含笑将她扶起,“苏苏不必紧张,孤只是来看看你可还适应。” 苏苏?白苏燕心中有些微苦涩,这本是她的小名,原是亲近的人对她的爱称,如今被他唤来无端觉得讽刺。 可是面上,白苏燕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容,“臣c臣妾一切都好,谢君上关心。” 洛霜玒顺手将人揽过来,往桌案走去,“苏苏也不用急,先好好适应下宫中的生活再做他想。” 被他搂住,白苏燕的身体一僵,偷偷瞧他温润的侧脸,似乎并没有介意,低声称诺。 分坐在案几两侧,洛霜玒便挥手让宫人退下,然后就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她,看得她十分不自在。 “近来君上必是劳累,这鱼很是新鲜,君上尝尝。”白苏燕夹了一筷子红烧鱼放入他前面的碗碟,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洛霜玒也配合,自己动筷剔了鱼刺,放入嘴里,“不错!” 而白苏燕看着他剔出的鱼刺,很是尴尬,她从军多年,凡事讲究亲力亲为,父帅治军严厉,与士兵同甘共苦,绝不会因为她是他的女儿而有所优待,可在这宫里显然不适用。 哪怕入宫前临时有宫里来的嬷嬷恶补一番,终究时间太短,细节上总有差错。 看出她的不自在,洛霜玒笑道:“且不急,可也要早日适应为好。”白苏燕倾身行礼称诺。 洛霜玒也不再为难,转而问道:“今日下来,与其她几位姐妹相处得可好?” 白苏燕在心中斟酌一番,才回道:“贤妃娘娘端庄自持,颇为大度,温玉夫人是个心直口快的。” “端庄自持,她一个贤妃暂且主理六宫诸事,自该端庄自持,恪守宫规,以己作则,但大度却不是她该做的。”洛霜玒脸上笑意不减,眼中却蕴藏着冷意。 “至于秦贵人,很是文静。”白苏燕对这个秦贵人是有些在意的,因为她太静了,一举一动都与这座宫殿格格不入。 洛霜玒有些压抑的瞥了她一眼,道:“怡人原本是有个青梅竹马的,但因母后做主,所以她咳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转开脸去清了清嗓子。 白苏燕也是一愣,没想过其中还有这一茬,难怪这秦怡人对一切都可以淡然处之。 洛霜玒道:“总而言之,苏苏你先尽快习惯这宫中的生活,之后的事才好提上日程。” “诺。” 天子守丧二十七日足矣,后宫嫔妃自然而然也该除服,其中也包括她这个妍妃。 既嫁入了天家,娘家于她便是臣,断没有主子为臣子守孝的道理。 沉寂了些许时日的后宫,这才开始有了一丝热闹。 晨起梳妆,夏至拿着一支水晶发钗在她鬓边比划,“娘娘,您看是这只钗子好,还是刚刚的蝴蝶步摇好?” 白苏燕看了眼妆匣里的珠钗首饰,“尽管国丧已过,但是还是简雅些好。”毕竟那是她的爹娘。 “娘娘时候还早,先用些粥品垫垫胃罢。”冬至端着粥品小菜走进来摆在案上。 请安在这宫里是必修课,原本该是由皇后领着一众妃子去给太后请安,如今这项活计只得让王贤妃先代劳了。 王贤妃的雨歇宫与她的霜泊宫还是有些距离,白苏燕刚到宫门口,正好碰见秦贵人慢步走来。 看见她,秦贵人恭顺的屈膝一礼,“嫔妾见过妍妃娘娘,愿娘娘安康。” “秦贵人客气了。”白苏燕含笑将她扶起,心中则疑惑秦贵人就住在隔壁的风止宫,怎么来的比她还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7 秦贵人仍是梳了个圆心髻,簪一对珐琅银钗,并一朵时令绢花,内着烟纱散花裙,外套莲青色薄罗长袍,拢着一条披帛。 面上还是淡淡的,不悲不喜,起来后就退到白苏燕身后。 白苏燕看了她一眼,暗自腹诽,这人是特别喜欢圆心髻吗?都没见她换过样式。 不等白苏燕再想其他,一名俏丽的大宫女上前行礼,“奴婢言诗给两位娘娘请安,贤妃娘娘怕妍妃娘娘不识路,特命奴婢在此等候。” “免礼,娘娘真是有心了。” “谢娘娘,”言诗起身退到一边,“娘娘请随奴婢来。” 看到她们两人相携而来,王贤妃与温玉夫人一愣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着不声不响的秦贵人,眼神耐人寻味。 白苏燕与秦贵人按位份一前一后跪拜行礼,王贤妃让人把她们扶起,笑道:“本宫还担心妍妃妹妹找不到路,没想到和秦贵人一块来了。” 王贤妃今日梳了精致又不失端庄的惊鹄髻,金海棠珠花步摇,并一对金镶玉簪,眉间玫红扇形花钿,夹金线绣海棠缎袍,腰间垂下的绶带上,织成五彩六尾的鸾凤图案。 白苏燕倾身谢道:“谢贤妃娘娘体恤。” 待人坐定,王贤妃道:“再过几天,便是册封大典,到时候就是真的一家人,以后还要多走动才是,一起品茗谈心,免得生疏了。” 虽然之前已明发圣旨给诸人定了位份,但是国丧期间,册封妃嫔与礼不和,一切都推到国丧之后,故而王贤妃有此一说。 “时辰也差不多了,该给母后请安了。”由王贤妃领头,带着一溜人往西苑行去。 珝月太后长发松挽,用一支金累丝凤簪固定,脸上只略扑了薄妆,一袭暗红曳地绣九尾金凤长袍,端的雍容大气。 请安后,太后免礼,四人按各自位份落座。 珝月太后扫了一眼在座,“君上的后宫未免太过单薄,然又不到选秀的时候,哀家做主给君上册了两名苑人。”这话来得突然,在场之人都有些愕然。 愣完后,白苏燕立刻调整成温顺的妃嫔模样,她不过是一个妃子,有什么资格过问这些事。 坐她对面的秦贵人看了眼诸人的反应,又垂下眼,仿佛没听见过一般。 王贤妃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露出温婉的笑颜来,“母后赐下的人,一定是顶好的。” 温玉夫人笑容有些僵,倒也没把不满摆在脸上,可桌子下的一双手硬是扯坏了袖口。 珝月太后叹了口气,“说不上顶好的,只是看着好生养,君上至今无嗣,这可如何是好?” 王贤妃与温玉夫人皆是黯然,两人前者在君上身边三年,后者一年,可至今仍无一儿半女的。 珝月太后道:“既然你们没意见,那流苏你去把人带来。” “诺。”太后身边的嬷嬷,奉命退下。 不过这一盏茶时间,流苏便从侧殿带进来两名梳着元宝髻,着粉色襦裙的少女。 看到这两人的模样,王温二人悄悄松了一口气,温玉夫人扶了扶发髻,甚至是有几分嘲笑的味道。 正如太后说的,两人容貌皆不出色,一人叫窈窕,却长得十分喜气,圆圆的脸上两个圆圆的酒窝,身段有些丰腴。 另一个叫琴瑟,相较一般女子而言,显得有些高壮,长得只能说是周正,看起来很是木讷。 “奴婢窈窕/琴瑟叩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金安,”两人拜完太后,再拜在座妃嫔,“奴婢见过诸位娘娘,愿诸位娘娘安康。” 珝月太后道:“此二女,哀家做主给她们一个苑人身份,内务府也都挂上了绿头牌,给后宫凑个六六大顺,比一桌叶子牌要强。” “母后说的是,是儿臣思虑不周,疏忽了。”王贤妃作为后宫掌事人自要第一个出来认错。 温玉夫人扁了扁嘴,一脸委屈,“姐姐空有一个主事的名头,内里这些事姐姐也不好阵插手,母后您要帮帮姐姐,帮帮您的侄女啊!” 白苏燕狠狠掐了自己几下,才没笑出声来,这温玉夫人跟王贤妃真的没仇吗? 先不说凤印现在是在太后手上,就说她每次讲话听着像是在帮王贤妃,可讲的话都模棱两可,听在不同的人耳里都是不一样的。 珝月太后瞥了她一眼,才转头对王贤妃道:“你若有个一儿半女,也不会就这点分量,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闻言,王贤妃面有喜色,脸上也带出了两朵红晕,这一番话变相是同意只要她生下孩子位份便可再往上抬。 “好了,也到下朝的时辰了,你们都回去等着翻牌子罢。” “诺。” 翻牌子并不意味着侍寝,仅仅是白日里伴驾,只是到了晚间,顺道侍寝的可能性很大,前提是君上不会想到再翻次绿头牌。 回到流萤殿,白苏燕在外人面前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若她一开始就是入宫的秀女,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抵触了吧? 冬至与夏至对视一眼,示意殿内的小宫女下去,才小声询问,“娘娘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白苏燕摇了摇头,“只是这宫里的人心思都七万八绕的,应付着有些累。” 夏至扶着她在榻上坐下,叹息道:“若没这些事,只怕娘娘也不会入宫来” “住口!”冬至皱眉低声叱道,“你想害死娘娘吗?”夏至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小脸刷得白下来,捂住檀口,一双杏眸不安的打量四周,没看到什么人才放下手来。 白苏燕理了理鬓边碎发,“好了,既入了宫,就要早些适应,谨言慎行。” 嘴上这么说,她心中亦是感慨,若没这些事,三年后就19了,过了选秀的年纪了,今年是差不多要准备嫁人又或者她仍是在战场上驰骋。 “妍妃娘娘,”绿腰在门口揖礼,“启禀娘娘,徐公公来接您前去伴驾。” 白苏燕顿时有些紧张,深呼吸几次,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本宫知道了,你去请徐公公去前厅喝茶,本宫稍稍梳洗马上来。”绿腰领命去了。 换了件裙摆绣几朵红梅的绸裙,眉间点了一抹绛红,戴上一副红宝石耳环,揽镜自照,也像个伴驾的样子了。 扶着冬至的手到了前厅,一名二十岁不到的公公上来见礼,“奴才见过妍妃娘娘,愿娘娘安康。” 白苏燕:“劳烦公公久候,这是一点心意,公公拿去喝茶罢。”抓了两把金瓜子放在冬至拢起的双手里。 “娘娘这样说,可是折煞奴才了,”徐公公一面躬身说着,一面笑逐颜开接过冬至捧过来的金瓜子,“如此,奴才就谢过娘娘了,软轿已备好,可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带上?” 白苏燕,“可以了,莫让君上久候了。” 软轿一路平稳,却没有按往常去东苑,反而往御花园方向,七拐八绕的,远远望见一座建在假山石上的凉亭中面对面坐了两个人,走到亭下,却只有洛霜玒一人。 下了轿,行礼后,洛霜玒亲自拉着她进亭子里入座,“这是上贡的新茶,苏苏尝一下。” 白苏燕不懂茶,只知道喝茶的顺序,青花瓷中清澈的茶汤,茶香氤氲,入口真的就比水苦了一点,涩了一点。 “如何?” 白苏燕放下茶盏,垂眸恭顺道:“既是贡品,自是好的。” 洛霜玒扬了扬轩眉,抿了一口清茶,“其实今年的新茶还没开采。” 白苏燕偷觑一眼,看他并无异色,依旧恭谨,捉摸着说话,“臣妾愚笨,不懂这些雅事,请君上恕罪。” 洛霜玒放下茶盏,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苏苏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孤不是要你变得与后宫里的女人一样,一个人若是不知道自己的定位是什么就会走错路,你先回去好好想想罢。” “诺,臣妾告退。”白苏燕一时间也有些迷糊,她明白自己如今的境遇,能入宫便是还有利用价值,只是不知他要她做些什么,而且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难以同时兼顾两个身份,她是洛霜玒的妻子,亦是他的妃子。 先头,洛霜玒提议过,完成他们之间的协议后,她就可以改头换面,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去生活。 可是,改头换面,舍弃名姓,她还是她吗? 所以入宫后,就没想过再出去,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却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一份不甘。 白苏燕走后,一名俊朗的少年手持茶盏,缓步踱入亭中,“啧啧,皇兄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让我大倾一代女将变得如此温婉恭顺,让人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弱女子,是死守玉函关七天七夜的白家阿苏。” 洛霜玒替他续上清茶,“她只是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罢了。” 少年的眉目与他有五分像,只是更硬朗些,“讲真,如果这白苏燕真的” 洛霜玒斟茶的手一顿,很快恢复自然,放下茶壶,“看在他兄长的面子上,孤保她一世荣华,再说没了一个白苏燕,还有其她的人可替代,对了,十弟,过两天你就要去北境巡视了。” 十皇子,洛霜玙将茶水一饮而尽,颇为潇洒,“皇兄放心,不出一年,皇弟定还你一个清静的北境!” 洛霜玒摇了摇头,语气无奈,“莫要逞强,自身安危为上。” 另一面,白苏燕心中烦闷,便半路下轿,只带着冬至在御花园中闲逛,皇家御园,自是被专人照料,收拾的妥帖,一年四季都是繁华盛景,美不胜收,只是在她眼里看来却只觉得刺眼。 过了一弯拱桥,隐约听见铮铮琴声,白苏燕下意识去听,是《出塞曲》,弹琴之人手法娴熟,虽用的古琴,弹来少了琵琶的悲怆,多了些平和清朗。 弹琴之人在桥头供人小憩的石桌旁,圆心髻,莲青色长袍,不是秦贵人,又是谁。 秦贵人并没有因为她的来到而停下,琴曲缭绕,琴边香炉烟雾袅袅。 白苏燕抬手制止宫人出声,静静站着聆听,昭君出塞,美人远嫁,为国为家,自此山高水长,不见故乡雁,死后可有魂归故里? 一曲终了,秦贵人起身见礼,唤回白苏燕游荡的思绪,“秦贵人请起。” 秦贵人:“是嫔妾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勿怪。” 白苏燕勉强笑笑,秦贵人带着几分试探的问道:“嫔妾看娘娘面有优色,不知能否让嫔妾知晓?” 白苏燕有些意外,心生警惕,秦贵人坦然与她直视,“嫔妾只是想能帮上娘娘一二。” 心中几分迟疑,有些事也是身边的人不能解答的,君上说,秦贵人以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若非太后旨意,她应当是嫁予她的竹马。 “只是有些烦心,秦贵人可愿与我同游?”白苏燕出声相邀。 秦贵人一礼,“自当从命。” 两人令宫人远远跟着,相携走了一会,白苏燕才开口,“听闻秦贵人以前是有一位竹马?”一面说,一面观察秦贵人神色。 秦贵人闻言,只做一笑,“娘娘是想问若无太后的旨意,嫔妾是否还会入宫侍主?” 被她一语道破,白苏燕有些不自在的转开眼,“是妹妹唐突了。” 秦贵人:“娘娘以前若不生在白家,是否就一定不会上战场了吗?” “这我不知道,可是我偏偏生在军武世家,保家卫国是我白氏儿女一出生便有的使命。” “那若无令尊的意思,娘娘便不会上战场了吗?” “我”白苏燕一想,突然就释然了,“是我魔怔了,困入死局,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秦贵人柔柔一笑,“人这一世不会只有一样重要的东西,然而所有事物都有个先后,像娘娘以前,先是大倾的一军将领,然后才是白将军承欢膝下的女儿,不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8 曾几何时,她在心里暗暗许愿,愿嫁一位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自此与他生死相随,就像她的爹娘一样。 然而现实却是,娘亲狠狠地往父亲胸口扎了一刀,亦像剖开她面前那层隔开俗世的薄纱,呈现在她眼中的世界,原来并没有那样的美好。 沐浴c更衣c上妆,然后乘着“芙蓉帐”往紫宸殿侍寝,“芙蓉帐”是宫中对接送妃嫔侍寝软轿的戏称。 圆顶的软轿,垂下的帷帘上以金线勾勒并蒂芙蓉,帐下悬着精巧的银铃,软轿走动间,铃声清脆,回响在寂静的夜色里。 这黑夜里,多少女人听着这铃声,期盼能停留在自己宫室门口,又听着这铃声,失望了多少次,红颜易老,多少春光葬送在这座红墙之内,曾经又有多少次,她站在墙外同情墙内的人,如今,自己也是这红墙里的一抹春光。 紫宸殿的宫门在自己身后徐徐关上,殿内宫女引着她走入内殿,立刻有一群人围上来,解去她身上的披风,露出仅着薄纱衣的玲珑身段,抽走挽发的钗子,三千青丝如瀑垂在肩背,扶着宫人的手坐上龙床。 “奴婢们先行退下。”走在最后的两人将隔绝内室的帷幕放下,挡了里面的光景。 “苏苏,觉得困乏吗?”转过头,洛霜玒一袭青衫自屏风后出来,温润如玉,笑容和煦。 “臣妾参见君上,君上万福进安。” 他缓步走来,将她扶起,拉着她绕过那座水墨屏风,第一眼,白苏燕看到的是一幅军事地图,详细的描绘了各地细节与军事驻扎点,只是 “苏苏觉得如何?” “宏图雄伟,只是只是和臣妾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洛霜玒轻笑道,“这是十年后的大倾版图,亦是孤的毕身追求,收复失地,四国一统,孤要我大倾国富民安,兵强马壮,远胜今朝!” 白苏燕一瞬间的惊愕,而他的眼中充满了自信与狂热,以及逐鹿天下的野心,“苏苏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伸到她面前的手,手指修长,指间带着薄茧,这双手的主人是这天下之主,十年后的大倾啊她单膝跪下,行了将领之礼,“臣愿为君上效犬马之劳!” 即使昨夜侍寝,身体不适,隔日还是要早起请安。 王贤妃笑容温婉,出言关心,还絮叨了些她自己所知的“君上的喜好”,以示大度。 温玉夫人倒没说什么,只是脸色讪讪,听闻她近来为了生子,别说求神拜佛,苦汁汤药,甚至连一些巫蛊之术都在暗暗打听。 一日两日,王贤妃还能平静,日,她笑得勉强,娥眉微蹙,十天半个月,她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了,而温玉夫人早沉不住气,和白苏燕翻了脸。 这日例行请安毕,君上再度翻了妍妃的牌子,温玉夫人再也忍不住,直闯流萤殿,甩了白苏燕一巴掌。 这一巴掌后,妍妃受惊,以致“流产”,之后又心思郁结,卧病在床,自此闭门谢客。 沧皇近日本就政事不顺,又出了此等大事,怒火中烧下,先是斥责王贤妃总理后宫有失,抄写《女则》c《女训》各两百,再是罚温玉夫人闭门思过三月,撤了她的绿头牌。 洛霜玒这一起“君王之怒”,加之太后也因为失了一个“孙子”心情不好,后宫诸人个个提心吊胆,秦贵人除了请安,更是不见传召不出寝宫一步,两个苑人也是不敢穿戴些花里花哨的衣物饰品。 主子们如此,做下人的更加是缩着脑袋,走路都踮着脚,深怕惹了宫里两尊大佛。 北苑纨素庭——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怨歌行》西汉·班婕妤 纨素庭内囚禁的原是一些受家族牵累的女儿家,父亲叔伯,或者兄弟犯了事,为了保自家男儿,拿女眷替罪,削为贱籍,贬为宫奴,每日受苦受累,做的都是最下等的活计,且就算君王大赦天下,这里面的人也不包括她们这些罪奴,真正“恩情中道绝”。 一口井边,三三两两围着洗衣的女奴,宫里有专门为贵人洗衣的司衣司,而她们则给宫女洗衣呼喝。 “贞妹,我来我来,这种粗活我来干。”一长相清秀的小太监抢过一名站在井边提水的女奴手中的水桶,帮她打水换水。 其她人对此见怪不怪,有相熟的还出声调侃,“哟,乐公公又来咱们这摸鱼来了,担心李公公知道了,打你板子。” 乐公公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傻笑,而他旁边的贞奴一脸担忧,他安慰道,“放心,没事的,今儿个师傅出去办事了,我没事就来看看你。” 贞奴叹了口气,“兴哥,你放心,我在这都习惯了,而且也出不去,做好分内事便好,倒是你不比我,若被他人知道你不在职,主子一个脾气不好,可就” 乐公公拍了拍贞奴的手,让她宽心,又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几天,师傅说过几次要提拔我,你且再耐心等我些日子。” 贞奴道,“我信你,可兴哥你也要小心,一切以明哲保身为重,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在一块了,我也不求别的了。” “唉,贞奴,今儿轮到咱俩去洗浴池了,你可快点儿,别耽误了!”另一名女奴怕他们黏黏糊糊,磨磨蹭蹭连累自己,忍不住出声提醒。 “好的,马上。”这样一来,贞奴也不好再说什么,加快手上清洗的速度。 充为罪奴后,他们都被剥夺了姓氏,只取名字末尾一字,加上一个奴字称呼,如她这般被人唤作贞奴。 宫内专门设了浴池,筑天门宫,自宫外引来山涧温泉,专供宫中贵人所用,每隔三日清洗一次,保证浴池洁净。 关上放水的阀门,等着浴池中的水放干净了,一堆女奴在天门宫管事嬷嬷呵斥中,撩起裤腿,束起袖口,赤着脚,提着水桶,沿着阶梯进入浴池刷洗。 浴池占地宽广,又要清洗冲刷三遍方止,极为耗时,等最后一遍洗刷完,贞奴扶着腰,挪动着酸麻的手脚爬上池壁,虽然累了点,但是今日回去便能多些时间休息,也是不亏。 “好了,你们等着池子满了,水干净了,就都回去罢。” “谢嬷嬷。” 刚松了口气,殿门口就传来一阵混乱,浴池的值守宫女好像在劝阻什么,可声音却是又娇又软,没有平日里的半点气势,这是有贵人来了? 不等贞奴再想,天门宫的大宫女匆匆跑进来,呵斥,“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的,拿上东西快走!快啊!” 女奴们低着头挨训,纷纷拿上东西按来时的次序排好,弯腰往宫门快步行去。 “君上!”宫门口的宫人们再也拦不住人,领头的大宫女和管事嬷嬷看到来人下意识的跪下行礼,女奴们听见这一声,早慌了神,只知道跟着跪下。 被唤作君上的男人浑身酒气,声音中充满了不耐烦,“滚开,你们别拦我!”男人步伐不稳,踉踉跄跄的向浴池走去。 宫女们不好再阻拦,管事嬷嬷低声对女奴门道,“你们聋了吗?君上要沐浴,你们还杵在这干嘛?” 女奴们不敢有太大动作,只好小心拎着东西,用膝盖往门口挪动。 贞奴排得有些靠后,暗恨前面动作太慢,又不敢出声催促,手心里紧张的全是汗。 “恩?你们走什么呀?” “啊——”惊呼声中,一名女奴被君上拉起来打量,“真丑。”说着把人推开。 他一个个拉起来,一个个打量过去,到了贞奴,她吓得撇开脸,骨子里的教诲令她不敢直视龙颜,又被人强行掰回去。 那是一双深沉清明的眼,哪里有半分醉意,一瞬间,贞奴脑海中有个荒诞的念头,这个人是故意的! “长得不错,就你了!” 不待她反应,人已经被扛到他的肩上,往浴池走去,“不要!”还没挣扎几下,贞奴只觉得背上几处穴位一麻,身体便是绵软无力,喉咙哽塞,一字一句也吐不出。 “君君上,不可啊!” “他是一个女奴啊,君上!” “君上,三思啊,君上!” 混乱的场面,嘈杂的声音,随着身下人平稳的脚步,都被那重重薄纱隔开。 沧皇醉酒于天门宫,临幸一女奴,并有意收入后宫的消息在朝野上引起轩然大波,停滞已久的新政推行,又再度被提上日程。 后宫内同样也是一片哗然,太后震怒,招来后宫所有嫔妃至她宫内,别说罚禁闭的温玉夫人,就连在“静养”中的白苏燕也用软轿抬来。 “你们对此事,有何见解?”珝月太后冷着脸,眼带怒气,扫过在场诸人,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诸人面对太后斥责,皆不敢顶撞,只能认错,“是吾等失职,请太后降罪。” 珝月太后冷哼一声,“降你们的醉有什么用,现在你们要想的是怎么阻止君上封那女奴才是正经。” “什么?”王贤妃一脸惊愕,“君上还要给那女奴一个名分?” 后宫里每一个女人,作为一国之主的洛霜玒都能沾,他想临幸谁,就算是皇后也只能劝谏,不能阻拦。 君上临幸女奴,若无此事之前,也不甚要紧,只要悄无声息的抹过就好,可要给一个名分那就是大事! 莫说是皇室贵族,就是寻常人家也不会娶一个贱籍的女奴做妇,民间有一首歌谣: 朝阳起,勤赶集,菜口牵来十文奴。 日正午,人方起,菜口路过千金妓。 十文奴贱价人若土,千金妓高价人似玉。 宁娶千金妓,莫要十文奴。 “君上这是”王贤妃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来形容。 珝月太后似乎也是恼怒,“君上的意思,是要给人除籍,再封个常在。” 一时间,诸位妃嫔脸色各异,王贤妃:“这自大倾立朝以来,从无此等先例”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更不代表以后没有。”悠然自得的男声如清泉流淌进殿内。 殿内宫妃连忙调整仪容姿态,跪迎两侧,“臣/嫔妾叩见君上,愿君上万福金安。” “苏苏怎么跪着,地上凉。”说着,洛霜玒亲自弯腰将人扶起来。 “谢君上。”白苏燕也配合的装作柔弱,顺势靠进他怀里,果不其然,两道视线立刻如针芒一般扎在她背后。 “母后,此事她们也不懂,让她们都退下吧!”这是洛霜玒出现在这的第二句话。 珝月太后思索片刻,沉着脸挥手,“你们退下!” “诺。” 靠在夏至身上,慢悠悠的走出宫门,离开前免不了被温玉夫人酸几句,白苏燕以袖掩面轻咳,作一副要晕不晕的模样。 “行了,你少说两句,还想再关三个月的禁闭吗?”嘴上这么说,王贤妃心上约莫还是不甘,上轿前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看样子这贞奴对君上还有些利用价值,否则也不会把她拉出来吸引王温两人的注意力,至少在新政确定实施前,这贞奴是不能出事的。 所谓的新政便是那条以子女替罪的律例,已经存在百来年,原来是孝女,元琦为了年迈父亲避免流刑而写下血书,跪于都城衙府,不说求情,而是自请替父服役,使得年迈老父能颐养天年。 这本是一段孝女佳话,为此当时的君王,还出了一条年过七十者,若有子女替罪,可免的律法。 可是时移世易,这条律法渐渐变了味,成了官宦人家独有,甚至替罪成了女子专属,为了保家中男儿,逼着家中女子替罪,若不去,便是不孝,是忤逆父母,不亲近手足,是心如蛇蝎。 而这贞奴便是如此,她哥哥不争气,和人在青楼里争风吃醋,打死了人,家里人就拿她这个庶女给哥哥顶罪,一待便是六年,如今已是十八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9 相对前朝与北苑的轩然大波,南苑这边相对平静了些,依然井然有序。 得知南苑这边要添人,窈苑人与琴苑人也没什么反应,甚至前天太后也没召见她们,这后宫从来都是北苑妃嫔们表演的舞台,从没有她们南苑的人什么事,自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南苑妃嫔比不得北苑里的,平日里连去向太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除非特殊节庆,除此之外,她们只能待在这里,乖乖等着君上偶尔想起她们来能翻一回牌子。 人微言轻,北苑里的人都没话说,更何况她们两个南苑的苑人。 南苑春宫柳叶院—— 贞奴躺在绵软的床榻上,脸色苍白,一双杏眸已经哭得红肿,完全没有一点被临幸的喜色,反而充满惊恐与慌乱。 刚被提拔做了新主子身边的总管太监乐公公,端着汤药,匆匆进来,看到她这幅模样,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将汤药放到床头矮几上,他凑到床边,唤道,“贞妹,贞妹,是我啊,贞妹!” 被人唤回神,贞奴努力睁开眼去看面前的人,“兴哥?兴哥!”她一看见熟悉的人,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扑进他怀里恸哭起来。 乐公公几次抬手,想到两人如今的身份,又只能悻悻放下。 待她哭够了,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乐公公搓了把面巾替她净面净手,如此后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间,你就” 一被问起这事,贞奴整个人就陷入惶恐,“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兴哥,你相信我,君上他根本没醉他也没碰我让让太监用钗子”说到后面,她又呜咽着哭起来。 听她颠三倒四的解释,乐公公亦是悲痛,她一名女子遭到这般的羞辱,他一个废人,除了让她趴在自己怀里哭,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肖常在这样是在埋怨君上吗?这可是大不敬啊!”梁雨安领着两名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走进来,一人手中是三尺白绫,另一人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看这手笔,两人顿时都面如死灰。 梁雨安挥了挥拂尘,“这三尺白绫就不用老奴多说了,这碗安胎药是太医院院首亲自熬制的,肖常在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选哪个才是最好的。” 贞奴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走至两个托盘前,视线来回慌乱打量,抿了抿唇,抬手向那白绫,却听见乐公公哀求的一声“不要”。 手顿了良久,终是转了个弯捧起那碗汤药,脖子一仰,喝的一干二净,药不愧是太医院院首熬制的,不过片刻,腹中便传来一股绞痛。 端着碗的手抖得如风邪病人,手指一松,上好的青瓷玉碗摔成了碎片,贞奴捂着小腹跌坐在地,白色的裘裤渐渐被血染红。 乐公公往前爬了几步扶住她,看到那一滩血迹,嘶哑的喝问,“你们给她喝了什么?” 梁雨安冷冷的看着他们,“奉君上口谕,即日起,撤销肖氏罪奴身份,充入良籍,封四品常在,赐住春宫柳叶院,念肖常在胎气不稳,需得静养,就不用谢恩了,钦此。肖常在,望日后好自为之。” 一个女奴有孕,现在或者应该称为肖常在了,君上有旨,令其闭门静养,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北苑雨歇宫柳色殿内—— 温玉夫人气得砸了一地的瓷片,王贤妃来时,差点没被扎到脚。 “够了,你有时间在这撒泼,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复宠才是正经!” 温玉夫人被这一呵斥,顿觉委屈,“贤妃姐姐,你怎么也帮着外人来欺负我啊!” 王贤妃冷哼一声,“我若想踩你,就不是看你被关禁闭,而是直接让君上褫夺封号,把你打入冷宫。” 温玉夫人闻言也稍稍冷静下来,脸上堆起笑来,欲走近王贤妃,不想踩中一块碎瓷片,疼得直跳脚。 温玉夫人恼火的冲七手八脚的把她扶上榻的宫人撒气,“你们眼瞎吗?都不提醒下本宫!” 王贤妃看不下去,“够了,乱什么,赶紧把这一地的东西收拾了,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诺。”宫人们应声麻利地收拾起来。 温玉夫人看着王贤妃还站着,忙招呼道:“姐姐别站着,快坐啊!” “我倒想有个地方能落脚!”王贤妃瞪了她一眼,她来了这么久,才想到要招呼她坐,这温氏不敲打下是不行了。 温玉夫人躺在榻上,扁扁嘴,“我这不是为姐姐打抱不平,哪知道白氏那小蹄子居然敢用孩子算计我们,还真是舍得下成本” “够了,眼下你还能在这儿发威作福,君上已经对你留情了,”王贤妃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否则光你伤害皇嗣这一点,就足以让你连降三级有余!” 温玉夫人见王贤妃是真的上火,小心的问:“那依姐姐之见?” 王贤妃连着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下,最要紧的不是纠结妍妃的事,而是那个女奴的事。” “提起那个贱人我就更来气,她是什么身份,竟然c竟然呜——”温玉夫人满面羞红,说到后来居然掩面痛哭起来。 北苑妃嫔全都来自名门,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平日那些来自民间的妃子,她们难以碰头,也就罢。 可是居然来了一个罪奴之后,还是她们名义上的姐妹,想着以后有这么一个女人冲你喊姐姐,莫说温玉夫人是这反应,就连标榜大度的王贤妃也觉得膈应。 细想之后,王贤妃总觉得这其中哪个环节错漏,可惜她身在后宫,一应消息有限,短时间内难以理清前龙后脉,不过她肯定肖氏的孩子是保不住的。 这样一想,王贤妃反而不急了,后宫女人依赖的无非就三样,过硬的家世背景c君王的宠爱和子嗣。 玉手轻轻抚上小腹,想起当年的事,王贤妃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温玉夫人也注意到她的动作,料她又想起旧事,便不敢再言语,连动作都放轻,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温玉,”王贤妃坐到榻上,拉住她的双手,笑容温婉,“你放心,且不说自洛氏开朝以来,没有女奴为妃的先例,再说姑母就头一个不答应,后宫之事,只要姑母不点头,君上也不可能一意孤行。” 温玉夫人怕她旧事重提,此刻只敢顺着她的意,讷讷的点头。 王贤妃看她上道,笑容也越发柔和,“你现下最要紧的是复宠,妹妹,你附耳过来。” 十日后—— 温玉夫人感念自己罪孽深重,在自己宫室中脱簪礼佛,把一应奢华装饰摆件摔碎以示青灯古佛的决心,为死去的皇嗣祈福。 君上听闻此事亲临,见她诚心悔过,就减免了她的责罚,并当夜就宿在柳色殿中。 听到这消息,躲在流萤殿中装病的白苏燕精神一振,这几日来,她无聊的都快发霉了。 而夏至则有些不开心,私下冲冬至埋怨,“虽说娘娘怀孕是假,但君上也没必要这么快就原谅了温氏吧!” 吓得冬至赶紧捂住她的嘴,四下查探,再三确定没人后,才斥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我看你是嫌娘娘的日子过得太顺,硬要惹来些麻烦,你才高兴!” 夏至这时脑袋才转过弯来,也明白自己的话不妥,脸色一白,她们小姐嫁的是天子,之于君上,她们小姐是他的臣子,而不是妻子,今日就算他摘了小姐的脑袋,她们也无话可说。 白苏燕宫里虽说全是洛霜玒的眼线,但有个好处就是自己不用担心会被别的人渗入沙子,打听什么也方便。 此刻她一脸“病容”地倚在榻上听绿腰回禀温氏复宠后的后续故事。 绿腰的声音甚是好听,听她说话是种无上享受,“回娘娘,朝堂上新政已经确定实施,南苑那边传来消息,说肖常在心思郁结,以致胎气大动,太医院传话说,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另外,王贤妃已经坐实有两个月的身孕,这时候温氏复宠,想来” “想来应是那位大度的贤妃娘娘的手笔。”白苏燕心中划拉一番,新政推行影响了不少老牌世家的利益,王贤妃这时候有孕,是为了给王家一颗定心丸,也向那些老牌世家表个态。 至于温氏复宠,王贤妃有孕,无法侍寝,她这个妍妃病倒,秦贵人不冷不热,南苑的无诏不得觐见,这时候温氏不抓紧机会,才让人觉得奇怪。 从前两代就能看出,王温两家可以说抱团而动,朝堂后宫都是同进同出,相互帮衬,可惜这代的两个呵。 后宫之中,一个有孕,两个养病,剩下就四个,每月侍寝,温氏拿大头,秦氏紧随其后,剩下的两人;平分了零头。 不过,这些都与白苏燕无关了,她要暂时离开这个地方,去执行一项任务,去帮洛霜玒为三年后的棋局布下先手。 她离开了,“妍妃”却是不能离开,“妍妃”身边的人更是不能离开。 夏至由于天生体质受限,不能修炼高深的武学内功,只能用一些旁门左道来弥补不足,其中便包括了易容术。 夏至冬至伴随白苏燕一同长大,知道怎样才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且夏至心思跳脱,这点也正好能被冬至的沉稳补足,加之洛霜玒的人手,宫内基本无碍。 白苏燕离宫这日,正是肖常在第一次面见北苑诸人,也算是认同了她的名分。 西苑眠月殿—— 肖常在缓缓走进殿中,尽管用心妆扮过,但是掩不住眉宇间的憔悴,消瘦的身子连衣袍都好似套在一具骨架上,空荡荡的。 “小妾肖氏,倚贞叩见太后,太后千岁。”肖常在本是官宦人家出身,替兄顶罪,这么些年了,一应礼仪再捡起来也是像模像样。 珝月太后没漏过她错眼间的惊恐,在这宫里,只有知道畏惧的才能活得更久,“虽说君上已经免你贱籍,但你也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当恪守本分,谨言慎行。” 肖常在再拜,口称诺,之后便是按例的赏赐,因有安抚之意,赏赐是按南苑最高的品阶,一品荣华的例赏的。 王贤妃c温玉夫人c妍妃和秦贵人也都象征性的给了见面礼,也不是贵重的物件,一支簪子,一个镯子,一副耳环,一枚戒指,即是接纳,也是轻视。 肖常在领完赏便退下,一个没有背景且无法生育的南苑嫔妃,已经失去了威胁,只要她安分,好好活着不是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0 氐貉原本是洛氏先祖身边的一支影卫军,近身护卫,直接受命于君王,一开始不过二十八个人,却个个有以一敌百之能,乃天子爪牙。 洛氏入主中原后,氐貉规模一代一代壮大,成了一支不容忽视的暗中力量,不仅仅是天子影卫,而且在战中往往悄无声息间渗透他国,凭一人可瓦解一城,为洛氏称霸之路上,清除数座固若金汤的军事要塞。 第一次走进这座地下城,白苏燕散着长发,一袭素衣,一步一步走在祭台的青石阶上,像是上战场时的一往无前,又像是宿命的港口,终究要回到这里。 而在那高高的石阶尽头,男子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同样一袭素衣站在那,挺拔如松,一双温和的眼透过面具看着走来的女子,流露出七分坚决,又有三分悲惋。 氐貉的护法在人后永远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组织里的中下层都无法探知他的真容,而今,氐貉的首领是她的哥哥,白洛雁。 白苏燕踏上祭台,在白洛雁身前对着他屈膝跪下,一旁的祭台侍女端着三个青铜酒爵,一者清水,一者朱红,一者浊酒。 白洛雁端起清水,问道:“你可愿自此忘却前尘,不论江山繁华抑或山河凋敝,发誓永世效忠追随吾主,绝不背叛,否则天地难容,生受凌迟,死堕无间,不得超生。” “我愿意。” 白洛雁以指沾水,轻弹在她眉间,如此三次后,将清水倒在她身后,意为了断前尘。 端起第二樽酒爵,白洛雁迟疑了片刻,再问,“你可愿自此忘却前尘,不论江山繁华抑或山河凋敝,发誓永世效忠追随吾主,绝不背叛,否则天地难容,生受凌迟,死堕无间,不得超生。” “我愿意。” 白洛雁以指沾了杯中之血,在白苏燕眉心画下一抹绛红,放下朱红再拿起浊酒,最后一次相问,他的声音有些难以控制的沙哑,“你可愿自此忘却前尘,不论江山繁华抑或山河凋敝,发誓永世效忠追随吾主,绝不背叛,否则天地难容,生受凌迟,死堕无间,不得超生。” “我白苏燕在此立誓,愿追随效忠主上,此生此世,绝不背叛,若违此誓,天地难容,生受凌迟,死堕无间,不得超生,皇天后土为我共鉴。”接过酒盏,干净利落的一仰头,浊酒烧喉,今日起,她便是“氐貉”的一员。 “氐貉”内里分一主,两护法,四堂掌八部,一主自是大倾之主,左右护法一者在明,原来指白家家主,掌白虎c玄武两堂,另一者在暗,乃大倾之主的贴身暗卫,并没有固定之人,历代是氐貉中武功最高者,掌青龙c朱雀两堂。 四堂中,青龙医药,白虎经营,朱雀刺探,玄武演武,四堂底下又各掌八部中的其二,八部即乾天c坤地c震雷c巽风c坎水c离火c艮山和兑泽。 很快,白苏燕接到了她在氐貉的第一个任务,潜入木府,接近木归宜,确认真假,并拿到木府勾结大越的证据。 要接近木归宜,有个先决条件,她不能看起来太“老”,要知道木归宜今年不过十二岁,身边的丫鬟虽说要老城,却不是说年纪也要大。 尤其木归宜这般家世,身边的贴身侍女日后多半是要给小姐当陪嫁的,年纪当然不能太大,且木家骅对外一直自诩清廉节俭,府上洒扫仆妇不缺人,也从不到外采买。 易容术,当初夏至学时,白苏燕看着有趣,也跟着学了点,现下倒不用从头开始,现在麻烦的是改变身形,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十来岁刚出头的小丫头。 缩骨功,严格讲是缩身法,运用内力缩小骨头之间的缝隙,使之有顺序的紧密叠排,这种功法多是幼年时便开始修炼,因为幼儿的骨骼最是柔软,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效,至少有个十几年的光景。 白苏燕今年已经16岁了,骨骼自然不能和幼儿相比,除此之外,她至多只有一年的准备时间。 青龙堂堂主是个中年文士模样,戴着一薄铁面具,遮住眉眼,讲话时慢条斯理,“若想速成,佐以药物,并非不可能,然而既是速成,便要付出代价,三十岁以后,每逢阴雨,你的关节就会感到针扎般的刺痛感,四十岁后,全身骨骼便会疏松,五十岁后就只能瘫卧在床,当然,若是保养得当,可能也不会瘫。” 讲完后青龙堂堂主看了眼脸色发白的白苏燕,“该如何行事,你自己考虑清楚,我给你两天的时间。” 白苏燕并没有走出青龙堂太远,只是沿着墙角慢慢地走着,心思却飘了很远。 木府从上次的情势看,里面的严格管理堪比大内,这其中又渗透了多少大越叛逆,就算是“氐貉”派出的人手竟也折了十之七八,剩下的职位偏远,也打探不到什么。 原本有一人,熬了十来年,终于熬成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不想还是被看出了破绽,临死前传出一条重要消息——木府与大越叛逆勾结。 更重要的是四年后避无可避的选秀,今年洛霜玒以父皇新丧不过一年,该为父守孝,不宜大肆充实后宫,免了选秀,可四年后的大选却没有理由,而四年后,木归宜16岁,正在入选之列。 前朝后宫从来都是紧密相连,木府乃开国功臣,林茂后人,林氏不知何因一直都子嗣艰难,到了林老太爷这辈,兄弟两人竟是一个儿子也没有,唯木夫人这一滴血脉,父辈之中的近亲,不是去世便是没了联系。 无可奈何的招赘,便是木家骅,林氏毕竟是功臣之后,他家唯一的嫡女参选,不看佛面看僧面,就算这唯一的女儿家没什么出挑的,只要无甚大错,也该中选或者嫁入宗室世家,更何况这唯一女儿还是样样出挑的才女。 木府的消息不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知道的有限,而这木归宜,到底是不是原来的“木归宜”,大越会不会已经狸猫换太子,将大越皇室血脉理所当然的送入大倾皇帝身边。 而木归宜此人,除了逢年过节随女眷入宫请安,私下里也就上次偷跑来拜访他们兄妹,平日里可以说是小院深闺,与世隔绝,这样若是被换了,有谁能察觉? 大越能派一个荼蘼帝姬混入白家,焉知不会有另一个? “你没必要为这种事去冒险。”即使戴了面具,白苏燕也能感觉到兄长的担忧。 “兄长,你我皆知,这事“氐貉”里大有人手来做,”白苏燕垂下眼看着自己十指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一点点收紧,“但是这事我想去做,这是沧皇给我的机会,给白家的机会,或许也是归宜的机会。” 母亲在时,与木夫人交好,两家走动还算频繁,他们兄妹见到木归宜的机会也比旁人多,对于木归宜他们感情也是复杂。 木归宜被管得严,京中少有能走动交好的人,第一次见到小姑娘,就是一个可爱圆润的娃娃坐在廊下愣愣的看着天空,小小年纪的竟透出几分孤单与寂寞。 那时白洛雁笑着上前,“这是哪来的小仙子,这样可爱。” 她回过头来,眼中没有见到生人的谨慎或害怕,反而是终于见到老朋友的欣喜,她说,“哥哥,我是归宜,我们在梦里见过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1 一年后—— 大倾发生了新皇登基的第一次天灾,苏城久旱无雨,闹了灾荒,官府余粮充足,立刻采取措施赈灾,仍有不少人家四分五裂,其中一名叫三丫的小姑娘便在灾中成了孤儿,在邻居帮助下,埋了亲人,就独身上路往都城寻亲。 而这位叫三丫的小姑娘有个姨母,姓林名冬景,在木府当差四十多年,原本是林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后来成了木夫人的奶娘,丈夫姓李,是府上管事。 而冬景的姐姐夏实,原也是林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也配了个府上管事,但那个管事的老母亲想念故乡,闹着要回乡,没办法夫妻俩只好向主家请辞,回乡奉养老母颐养天年。 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仁善,便应允了,还将夫妻俩的职位保留,不想就是七年。 苏城闹灾的消息一到都城,冬景就托人去寻姐姐一家,等人回来,说姐姐一家除了一小女孩全去了,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后,又得知侄女独自上路寻亲,现在也是半点消息也无,顿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了一场,本想上路寻人,这孩子只在幼时见过,现在长大了怕是路上见到了也不认识,生生错过。 又怕孩子到了都城,他们一家不在,木老爷孤拐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放陌生人进府的,这不又是生生把孩子往绝路上逼,一时间,心乱如麻。 冬景与丈夫一合计,便一前一后,一里一外的分别找上了木夫人与木老爷。 看着跪在下面哭诉的冬景,木夫人也是心生怜悯,忙吩咐身边丫鬟把人扶起来,出声安慰道:“奶娘请放心,我跟老爷去说一声,再吩咐下人,要他们一有消息,马上来与你说,可好?” 听得主母应允,冬景马上又跪下连连磕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而另一边,木老爷,木家骅却是不准,“隔了七年,你怎知那是你外甥女,还是有心之人冒充的?” 李管事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老爷了,看在我们一家兢兢战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丫头来了,我们夫妻俩就安排她在外院干些洒扫的活计,决不让她靠近内院。” 木家骅冷哼一声,“有心人岂是你能管束的?休要再提,下去吧!” “老爷”李管事还要再说,就被木家骅一个狠厉的眼神打住,想想之前几个同僚的下场,只得咬牙,忍气吞声退下。 夫妻俩碰头,一喜一悲,也是悲喜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木家骅这转头回到后院,在用饭时,木夫人再度提起时,瞬间沉了脸。 看丈夫不高兴的样子,木夫人很是不解,打趣道:“不过是收留一个孤女,老爷为何如此为难,莫不是我们家已经揭不开锅,养不起一个小丫环了?” 谁知木家骅竟摔了碗筷,“区区一个孤女?夫人你怎知道那来的人是不是真的孤女,万一是有心人安排的” “看老爷说的,只要这孩子到了我们府上,就是有缘,”木夫人娥眉蹙起,打断他的话,“再有身正不怕影斜,老爷你老实与我讲,你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样怕人算计?” “你!”一时间,木家骅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得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待人一不见,木夫人脸上的强硬渐渐褪去,浮出三分委屈,七分疲惫,眼眶泛红,却是没有落下泪来,毕竟,她已经不是不懂事的闺阁千金,说风就是雨。 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繁枝倒了杯茶递上,看主子难受的样子,心里很是替她难受不值,暗骂木家骅小器,夫人从未向老爷提过什么要求,这次若不是奶娘苦求,夫人心软,不过让府里收留个人,老爷也太不讲情面了! 木夫人慢慢啜饮着茶水,心情也渐渐平复,“茂叶,你去跟看门的打声招呼,就说若有孤女来投奔认亲,务必将人留下。” 茂叶应声去了,隔了一会儿,木夫人叹了口气,“繁枝,你去看下老爷,顺道把这几道饭菜带上,都是老爷爱吃的。” 话吩咐下去,却见繁枝垂着头一动不动,木夫人烦躁的很,语气也严厉了起来,“怎么了,没听见我的话吗?还是我已经都使唤不动你们了?” 繁枝跺了跺脚,在她面前跪下,抬起头来,脸上居然满是泪水,让木夫人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繁枝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咬出血丝,才鼓足勇气道:“夫人,凭什么每次都是您去服软?明明您没有错,该是老爷来向你服软安慰才是,若没有夫人,老爷他也不过是个街边卖字画的学生罢了!” “住口!”木夫人将茶盏重重磕在桌上,繁枝扑倒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肩膀伴随着抽泣声颤抖着。 怒斥之后,木夫人反而觉得浑身疲乏,累得完全不想动了,这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生活模样? 明明曾经她亦是高傲的天之骄女,一生起气来,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也是要所有人都要哄她逗她开心的千金大小姐。 可自从遇上这个男人后,他知道她不喜欢骄纵的女子,就开始压抑起自己来,到后来,她都忘了,原来自己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木夫人疲惫的道:“算了,你退下吧,我想休息了!” 这边厢木夫人下了指令,那边厢木老爷就立刻派人传话:敢乱放一个人进来,就把他们全家赶出都城。 这之后,李管事只得塞了不少银子给门房,特特叮嘱,如果来了个孤女,就叫她去城外的相国寺。 看门的人掂了掂袖口的银子,想着这和老爷的命令也不冲突,就应下来了。 一直过了半个月,冬景每隔几天就去相国寺“祈福”,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侄女,不会是路上遭难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害怕,忙双手合十,向上天祷告,“满天神仙菩萨,信女林氏在此请愿,请一定要保佑我那可怜侄女,信女下半生愿茹素斋戒,行善积德,造桥铺路,还请神佛们保佑我可怜的侄女!” 又过了数天,冬景央得机会往相国寺祈福,刚至城外数里,惊见不少流民被守城军官设的关卡拦住,专门圈在一个稻草棚里,暗思自家侄女莫不是也被这群粗人给拦下了? 随即吩咐车夫停下,撩开车帘,往流民中细细打量,然而流民人多且又脏兮兮的,一时间难以分辨,一时间,冬景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她侄女。 冬景心急,一旁随行的小丫鬟却注意到不少不善的目光,木府的马车虽简朴,却也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不少流民盯着她们看,像盯着猎物的野狼,眼睛都绿油油的。 心下害怕,小丫鬟小声劝道:“嬷嬷,不如我们还是去相国寺那看看,相国寺这些天都有开棚布施,大多流民都会往哪求一口粥填肚子,兴许嬷嬷您的侄女也去了那儿。” 冬景犹豫了一下,叹着气放下车帘,吩咐车夫起行,几个流民想扑上来求点东西,也被守城军官拦住。 相国寺坐落在城外的了尘山顶,乃大倾国寺,原叫结缘寺,因百年前一名主持助开国皇帝定都平城,高僧圆寂前,留下预言,大倾必取大约而代之。 为供奉那名高僧,便将他修行的古刹翻修,开国皇帝亲提匾额——相国寺,奉为国寺。 了尘山下,落轿驻马碑前,相国寺半个月前就开始设棚施粥,救助流民,以结善缘,不少前来拜祭的官宦人家亦吩咐下人增添香油钱,算是慈善。 粥棚前排着一列长龙,一名面黄肌瘦的少年接过粥碗,小声道谢,小心翼翼捧着碗往一边走去。 大约是少年全神贯注于粥碗,对周围的环境毫无所查,一头撞上前面端着粥碗的男子,顿时男人的粥撒了一地,少年的也是倒出泰半。 男人骂骂咧咧的,抬手就给了少年一个耳刮子,直打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摔在地上四仰八叉,半天回不过神。 “恩,这玉佩看着不错啊!”男人还要再动手,眼尖看到一抹水绿,原来刚刚那一下,将少年的襟口也给扯开了,露出两条兜衣细细的系带,以及一块水绿的玉佩,这竟是个女孩儿。 顿时,在场所有流民都把贪婪的目光落在那玉佩上,少女又惊又羞,慌慌张张的把衣襟掩好。 “那一定是她偷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一下子点燃了诸人的之焰。 一群人宛若夺食的饿狼向瘦弱的少女扑去,瞬间把人给淹没,人挤人,人踩人,哭声c哀嚎声c劝阻声c咒骂声纠缠在一处,场面十分混乱。 最后一抹水绿自人群中飞出,直直射入木府的马车内,而相国寺的武僧也匆匆赶到,将暴乱的流民扯开,把压在最底下浑身浴血的少女抬出来。 冬景一看那玉佩,激动得红了眼眶,不顾外面刚刚发生的暴乱,撩开帘子,不等下人搬来踏脚凳就下了马车,抓了人就问,“这玉佩是从哪来的?是谁的?” 一名执棍武僧上前执礼,“阿弥陀佛,女施主,这块玉佩是位小施主的,还请归还。” 顺着武僧所指的方向,一名满脸血污的少女,衣裳凌乱,露出的皮肤上满是青紫,躺在台阶上,人事不知。 “三丫——”冬景惊呼一声,扑上前把少女搂入怀中,“三丫!三丫,醒醒,我是你姨母啊,三丫!哪个天杀的干的,我苦命的姐姐,苦命的三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2 一旁看护的武僧一愣后,念了句佛号,“女施主且莫激动,先把小施主送往相国寺,请主持诊治。” “好,好,好!”冬景早慌了神,一叠声叫唤着车夫,让他背上人赶紧往相国寺去。 而相国寺佛塔上,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将山脚下的前后看了个全,一双修长的手死死捏成拳,垂在身侧,一丝暗红逐渐在他的青衣上晕染开来。 “主子?” “无事,既有圆悟大师出手,应是无碍,走罢。” 直至黄昏,少女才幽幽转醒,坐在床边的冬景看到,顿时激动地哭了出来,“三丫,三丫你醒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玉。”苍白的唇瓣抖动,声若蚊讷。 “三丫?”冬景俯到少女唇边,才听清她是在念叨玉佩,“三丫莫急,玉佩在姨母这,莫急!” “姨母?”少女好似才清醒过来,一双乌木似的眼,直直盯着冬景看,三分茫然,三分防备,三分谨慎,一分期盼。 冬景抚着少女擦了药膏的脸庞,含泪道:“三丫,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姨母还来看过你,带着你和大丫一起去街上买糖葫芦,还带你们去看过杂耍,你记得吗?胸口碎大石,喷火人” “还有表演吞剑的,姨母!”三丫一头扎进冬景怀里痛哭起来,哭得冬景也是悲从中来,两人抱头大哭起来。 哭了一场,冬景给侄女拭着泪,此时,陪着来的丫鬟敲门进来提醒,“嬷嬷,天晚了,再不回,木府的门禁就要到了。” 冬景替侄女擦泪的手一僵,木府的门禁可不是摆着好看的,错过了门禁,回不去事小,一个不好全家都要被赶出府。 现在当家的木家骅是个不好相与的,木夫人又爱惨了木家骅,为了她没少和林老太爷林老太太对上,这十几年下来,林家的家产早就姓木了。 三丫听着,意识到冬景要走,慌忙拉住她,“姨母别走,我怕!” 看着孩子红彤彤的眼眶,冬景亦是不放心留她一人,一咬牙,“三丫,别怕,姨母带你回去,别怕!” “嬷嬷?!”一旁的丫鬟可吓了一跳,扑通一下跪下,“若是让老爷知道了,我们” “闭上你的嘴,”冬景环着三丫,瞪了眼跪着的丫鬟,“我又没说带回木府去,不过你若敢说给老爷知晓,不用老爷先把我如何,我先动手把你收拾了!” 冬景是府里老人,不少丫鬟都受过她的调教,对她都有些惧怕,当下小丫鬟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而隔壁厢房,听得冬景决意带人回去时,之前的青衣男人自言自语道:“第一步到这算是完成了。” 如冬景所说,她并没有把“三丫”带回木府,而是转了个弯,暂且托付给住在府外的公婆。 木府现在已经是木家骅说了算,一家子也靠着他们夫妻俩在木府的那点体面过活,到底不敢跟木家骅对着干。 冬景公婆也不难相处,听说是亲家孙女,原就因为晚辈不常在身边,现下送来了个惹人怜的小姑娘,老俩口简直把人疼心坎里了,短短七八天,干瘪的小姑娘就被养得圆润了一圈。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期间冬景夫妻俩也不是没有到主子那试探的提过,最后都无疾而终,不了了之。 直到半个月后,木府那边传来要给大小姐,木归宜选身边侍候的人,冬景才到家里来提出,趁机把表侄女安排进去,惹得俩老人颇不情愿。 冬景一说出来意,老李家的就把白苏燕哄到隔壁去午睡,看她睡安稳了,才转到外面与媳妇讲话。 老李家的皱着眉头,满脸不赞成,“那个姓木的,现在是越来越会耍把式了,你把三丫带回去,违了他的意,万一惹恼这煞星,我们一家都得吃瓜,再说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姑娘。” “婆婆,媳妇又怎会不知这些,虽说当初老太爷老夫人心善,允了姐姐姐夫回乡,但说到底,并没有撕了卖身契,三丫还是记在木府名下在册的人,以后婚嫁,有一半要靠主子发话” 室内一时沉默无话,按律奴籍出身就是天生的下人,子子孙孙也都是下人。 而记在某府名下的下人,除非主子应允,除非主子忘了,拖到三十才可自行嫁娶,否则绝不能私自婚配,冬景忧心的就是这事,养个姑娘对他们家并不难,可是姑娘总是要许人家的。 她与姐姐夏实感情不坏,现在收留了她唯一的女儿,自是要替她安排好所有,至少得亲眼看她嫁了人才好放心,才对得起九泉下的姐姐姐夫。 原本木府主子除了木家骅,多是仁善之人,平日里也不会无端为难下人,三丫之事本就不难,难就难在三丫不是在府里长大的。 之前状况是无可奈何,现今都回了都城,若再不回府“上工”,就要算作逃奴,有心人一个上报,这就是叛主不忠之举,他们全家都要被逐出都城,被官府人牙子拉走,不知道卖到哪里去。 老李头抽了几口旱烟,吞吐间烟雾袅袅,“要不求了木老爷将三丫的名字从木府的名册上删去?” 老李家的连连点头赞同,“对对对,这是个办法。” 提到这茬,冬景脸上透出几分焦急之色,眼圈都急红了,“怎么没提?不知怎的,夫人和老爷这时候犟上了,一个非要做主让三丫进府,一个偏又不让,他们夫妻耍花腔,累的我们这些下人夹在中间难做,否则媳妇何必出此下策,以我们老李家在都城里的一点薄面,再不济也能安排三丫去一些三品老爷家中做活。” 俩老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半晌无语,冬景擦了擦眼角,“所以媳妇想着,这次先把三丫安排进去,大小姐身边的人肯定是老爷夫人一早定下的,轮不到三丫,媳妇在后院总能给三丫找到个活,放在眼下护着。” 老李家的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待会我给丫头收拾收拾,明日你就领着人回去罢。” 在隔壁听了个全程的白苏燕,松了口气,回到床上翻了个身,却是辗转难眠,总算是能进的木府大门了,可是这么些天的相处,他们待她极好,又让她心生不舍。 与此同时,木府正房,更深露重,一灯如豆,木夫人散着一头青丝,素净的面容在烛火下,疲态尽显,皮肤暗黄,眼袋厚重。 繁枝心疼主子又是盯着烛火发呆过了半宿,便劝道,“夫人您歇息吧,老爷那边早在别人服侍下在书房睡下了!” 木夫人幽幽回过神,顿时觉得浑身酸麻,手脚冰冷,不禁打了个哆嗦,“什么时候了?” “快四更天了,夫人,您歇息了吧!”繁枝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木夫人看她一副快哭了的模样,觉得欣慰,又觉得伤心,“傻丫头,哭什么?我都不难受呢,你难受个什么劲?得得得,说不得,一说就掉金豆子,快别哭了,你的好日子也快进了吧!” “夫人,奴婢不要嫁人,”繁枝跪在木夫人脚边,珠泪涟涟,“奴婢少时失了亲人,自小在府里长大,夫人您待我亲切,奴婢舍不得您,而且老爷又是那样一个人,离了这,奴婢还能去哪过活。” 木夫人微微倾身,揩去少女脸上的泪花,“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的,这次你虽是嫁到府外,那人也是我亲自过问的,且又给你赎成良籍,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繁枝抽噎着,出口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可可是这分明是老爷” “我明白,我懂,”木夫人只觉得更加疲惫,歪靠着身子,“你走了,我身边可说话的人就更少了,有时候我真觉得这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人,我竟好似一点都不懂他,人心隔肚皮啊!” 繁枝一想到日后夫人的处境,她自己的处境,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抑制,嚎啕大哭起来。 黑漆漆的木府后院中,除了这厢,木归宜所居的阁楼上亦是一灯如斗,少女一袭裘衣倚在塌边,对着闪烁的烛火发呆,美好的五官,不难看出将来会是个名动一方的倾城佳人。 也不知从何日起的,木归宜开始期待起了那寂静的毫无人气的黑夜,那夜,身边的人都说是她自己梦游到花园,也因此,她身边的守夜丫鬟加了一倍,毕竟闺阁千金被贼人掳走,传出去终是不好听。 可她自己清楚,她没有梦游,也不是梦,她是被人从闺阁中劫走的,说来也怪,她还真梦到过被心底的那个人怀抱着从这阁楼中带走。 而那夜那个人也没伤害她,甚至还扯了件外衣给她披着,护着她免得受凉,那人的怀里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极了她记了七年的那个人。 也由此引出给木归宜选大丫鬟的事,而这次,一向懂事的木归宜却闹起来,非要自己挑,木家骅当然大怒,斥责一番,林老夫人和木夫人却是千肯万肯,由着她喜欢。 “小姐,四更天了,快歇了吧!”新换上来的丫鬟,木归宜还认不全,就看着这个不知名姓的丫鬟将她摁倒在榻上,放下帐子,吹熄了烛火守在塌边不走。 真静啊!静的像处在某个荒凉的鬼魅古宅,不知从哪里就冒出来个什么东西,亦或者,这个宅子里的人,本身就已经是鬼魅了。 不管是辗转难眠也好,还是一夜未眠也好,黎明终将到来,驱走寒冷孤寂的黑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3 “小姐,老爷吩咐了,这次选人,就当是给小姐练手,但终归身边人还是得经过老爷夫人同意,再有,这次身边侍候的大丫鬟,老爷已经看好了,看老爷多疼小姐啊!”新换上来的丫鬟,一面给木归宜梳头,一面絮絮叨叨讲了一通话。 木归宜盯着镜中的倒影,突然开口问了句风马牛不及的,“我前些日子里,瞎写一通的东西,你们收去哪了?” 梳头的丫鬟手上动作顿了顿,“噢,那些诗稿,老爷看了觉得不错,就命人送去诗社了。” “诗社?什么诗社,我怎么不知道?” 察觉到木归宜微恼,梳头丫鬟想了一会儿,才道,“是都城内一些大家闺秀互相切磋学问而组建的诗社,老爷做主让小姐入社了,还延用了泽皇赐的字,夭华。” 木归宜秀眉微蹙,有些不满,“一群小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不用上进科举考状元,谈什么学问,以后别拿那些东西出去丢人了!” “可这是老爷吩咐的” “住口,你区区一个下人,做事竟攀咬主子,是觉得我年少不更事,可以任你欺瞒?”木归宜小脸一板,转头邓向梳头丫鬟,倒也唬的别人一跳。 “奴婢知错。”梳头丫鬟嘴上知错,看表情却也没多在意,只当是小姑娘娇蛮,不当回事,语气自然也没有多少认真,只当哄孩子般敷衍。 木归宜转回头去,也没在意这丫鬟的应付,心想反正是要换掉的人。 前厅一应已经准备好,大厅主位上端坐着一向不出面的林太君,老人虽年事已高,但依然气色红润,精神烁利,身子骨硬朗,老人两边下座则是木家骅以及木夫人林氏。 木归宜莲步轻挪,盈盈下拜,“孙女拜见外祖母,拜见父亲母亲。” 看见如花似玉的孙女,林太君喜笑颜开,“好好好,夭华来,到外祖母这来。” 木归宜乖巧的应了一声,笑着倚到林太君身边,甜甜的撒娇,“外祖母,今日可要靠您帮孙女儿掌眼了。” 木家骅蹙眉斥道:“胡闹,这等小事怎好劳动你外祖母?” 木归宜嘟了嘟嘴,很是委屈的看向林太君,林太君安抚的拍了拍孙女的小手,不悦道:“既是小事,我这老太婆还是可以做主的吧?莫不是女婿觉得老身已经老眼昏花了,连人都不会看了?” “小婿不敢,”木家骅忙起身拱礼,“小婿只是怕泰水大人劳累。” “娘,奶娘已经把人带来了,我们还是先看看选上来的人吧!”尽管再如何冷战,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丈夫,木夫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出言替丈夫解围。 林太君瞥了眼女儿,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转头拉着木归宜温言细说待会挑人时,该如何如何。 木夫人脸上苦涩更深,这些年因为木家骅,没少与父母顶撞,早寒了父母的心,这么多年下来,彼此越发疏远,所幸没有牵涉到夭华。 冬景领着十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在偏厅等候传召,特特把白苏燕拉到身边叮嘱,“一应礼节可都要记清楚,你只要跟着照做,不用出挑,啊,也别怕,今天有太君在,知道吗?” 白苏燕抿了抿唇,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懂事的点头道:“姨母放心,姨母教的,三丫都记住了,三丫不会给姨母惹麻烦的。” “乖。”冬景帮白苏燕理了理碎发。 “嬷嬷,林太君叫您带人去前厅。” “好,马上来。”冬景又低头轻声安抚,“别怕啊!” 冬景令小丫头们排作两列,又将白苏燕插到中间,才领着两排人往前厅去。 将两排丫鬟留在廊下,冬景走进厅中行礼,“拜见太君c老爷c夫人c大小姐,太君人都带来了,就在外头。” 林太君一点头,冬景正欲退到一边,却被木归宜叫住,“诶,冬嬷嬷,之前我听闻夏嬷嬷的遗孤孤身来京,这次可在里面?” 冬景c夏实两姐妹是林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后来冬景更是成了木夫人的奶娘,连木夫人都得称一声嬷嬷的老人。 原本两姐妹都在时,为了方便称呼,便一个喊夏嬷嬷,一个喊冬嬷嬷。 冬景回道:“回大小姐的话是在。”说完又犹豫的偷觑木家骅的脸色。 林太君一听,便抬眸仔细打量廊下的丫鬟,“冬景,哪个丫头是夏实家的,快带上来!” 冬景心中焦急,却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得招手示意白苏燕上前。 白苏燕被忽然点名,亦是一愣,她本来只向先混入府中,暂时低调再低调。 缓步出列上前,俯身下拜,“三丫代父亲c母亲c大姐c二哥拜别林太君,木老爷,木夫人,大小姐。”当她起身,眼眶已泛红,一旁的冬景想起姐姐一家,一时也是眼眶含泪。 白苏燕再度下拜,声音已经带有哽咽,“三丫拜见林太君,木老爷,木夫人,大小姐。” 林太君想起旧人,一时悲从中来,“看来你父母把你教得很好,你很是懂事。” 白苏燕道:“父亲c母亲当年承蒙主子仁善,得以还乡赡养祖母晚年,这么些年,从不敢忘主子恩惠。” 木家骅道:“你倒是口齿清晰,像是读过几年书的。” 白苏燕垂眼看着地板,面上不显,恭顺地回话:“蒙母亲教导,略读过几本书。”背后已经是冷汗涔涔,这木家骅果然是个难糊弄的。 林太君对木家骅不满已久,见他为难身边旧人遗孤,更是不满,“我林氏一族,世代书香,老身亦是自幼受西席教导,下人受主子影响,沾染些墨香,有何稀奇?” “是小婿失言,请” “行了,你少说几句话,就是对我的孝顺了,”林太君目光转回到瘦弱的孩子身上,语气稍稍放软,“好孩子,起来吧,别跪着了,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白苏燕依言直起上身微抬首,眼眸下垂,避开座上诸人的面容。 林太君细细打量一番道:“是个模样周正的。” 木归宜在一旁也是仔细打量庭上之人,过了会儿,扯了扯林太君的袖子,“外祖母,不如将她调到孙女身边侍候,既然是夏嬷嬷教养的,孙女相信定是个好的。” 此言一出,木家骅的不满还没出口,一边的冬景便急忙上前跪下叩首,“谢太君,大小姐的好意,但奴婢的侄女一直在外,怕不懂规矩,冒犯了大小姐。” “是啊,母亲,虽说您身边的人都是好的,但毕竟在外多年,倒不如府中自小调教的丫头使唤的顺手。”木夫人小心翼翼的说,一是终归不愿让丈夫不开心,二是怕母亲恼怒,又寒了府里老人的心,即是冬景自己提出来的,便顺着坡下了。 “外祖母~外祖母~”木归宜摇着林太君的衣袖撒着娇,“说好了让孙女自个儿挑的。” “好好好,真拗不过你,既如此你自己给这丫头赐名吧!”这是变相同意了孙女的要求。 自古以来,下人生来都没有大名,只有用于称呼的小名,大名是留给主子来取得,不过主子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取过来,唯有贴身伺候,有头有脸的丫鬟管事才有这个幸运,有些下人甚至这一生都没有名字。 木归宜侧着螓首思索的模样很是可爱,“既然她不远千里代父母上京拜别主子,这份情谊难得,不如唤她燕燕,外祖母,您觉得呢?” 林太君道:“人都是你身边的,自然你说了算,燕燕还不谢过主子?” 白苏燕被着实被“燕燕”二字吓了一跳,也不知是不是木归宜看出了什么,突然被林太君点名,立刻叩首谢恩。 冬景在一旁看着木家骅的黑脸,也是紧张得冷汗淋漓,脸色苍白,现如今,林太君的话可没以前有用了,若是这木家骅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该是如何是好? 在冬景忐忑之际,又听木归宜道:“另一个就爹爹说了算罢。” 闻言,木家骅脸色才好看些,直接指了一名模样娇俏的小丫鬟,“就她吧,唤作箫音!” 箫音看起来是个过分伶俐的,袅娜移步上前,跪倒白苏燕旁边,娇声叩拜,“奴婢拜见太君,祝太君福寿安康。” 林太君扫了箫音几眼,“你倒是口齿清晰,像是读过几年书的。” 箫音:“奴婢不才,略识得几个字,当不得太君夸。” “哼,这挑丫鬟又不是选通房,还是夭华身边的,用不着如此不安分的,人我早给定下了,”说着林太君随手指了另一名小丫鬟,“你便叫静静了。” 忽然被点名的一呆,反应过来后急忙上前跪在白苏燕身后,“奴婢小静静拜见太君c老爷c夫人c大小姐。” 木归宜起身弯了下膝盖,“孙女谢外祖母疼爱。” “傻孩子,跟外祖母客气什么,”林太君对着木归宜又放软了神色,“坐了这半天,也累了,陪外祖母一块回去,吃过午饭,就顺道在我那困个午觉罢。” 木归宜脆生生的应了,扶着林太君起身,“外祖母院里的膳肴最是清爽可口,莫说午膳,就连晚膳,孙女都想在您那一道吃了。” 林太君点了点孙女娇俏的鼻梁,“你这个小馋猫,成,只要你喜欢,天天来外祖母院里都成。” 木归宜:“那我们可说好了,日后外祖母可不能嫌孙女叨唠。” 祖孙俩缓步而出,冬景拉着白苏燕跪到一旁,木氏夫妇也随之起身相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4 待林太君一行人走远,木家骅对箫音斥道:“太君说你行止有失,既如此,你边去大小姐那做个洒扫的三等丫鬟,好好学习规矩。” 箫音乖顺的称诺,木家骅又瞥了白苏燕与冬景一眼,便挥袖离去。 木夫人看丈夫头也不回的走了,叹了口气,对还跪着的人温言道:“你们起来吧,冬嬷嬷,太君相信你的能力,这两个丫鬟就交予你好生调教,莫要令我与老夫人失望。” “诺。” “把人都带下去罢,”木夫人本就彻夜未眠,又见丈夫丝毫没有放软态度,一时间只觉得头昏脑胀,又见冬景还是领着人跪在那,半天不动,只得又问道,“奶娘还有其他事?” 冬景犹豫了一下,先示意几个小丫头先去厅外候着,那群没被挑中的丫鬟也有人领走,等人出去了,看了看木夫人背后完全陌生的大丫鬟,抿了抿唇,“夫人,请恕老奴僭越。” 木夫人揉着额角,强打精神,“奶娘客气了,有什么但说无妨。” 冬景又磕了三个响头,“老奴腆着脸求夫人一个允诺,请夫人三年后将燕燕许给府外之人。” “奶娘,何出此言?” “老奴知道这个要求很是过分,可是因老奴侄女之事,使得家主主母不和,本就是我们奴婢的过错,今日承蒙太君c夫人看得起,但三丫岂敢奢望伺候贵人,甚至长久在府中扎根,妨碍主子气运。” 木夫人一时脸色苍白如纸,不知该说什么,冬景的意思她怎会不懂,冬景这是怨她多事,害的燕燕被连累,怕木家骅对燕燕下黑手,可三年后是大选,夭华若被选上,身边怎能少的了信得过的贴心人? 这次挑选侍婢,本就为了三年后大选准备,特特从家生子里挑,就是为了拿捏住两个大丫鬟,免得无牵无挂的万一日后心大了,不好控制。 “奶娘,我只能许你侄女前程,婚事就再说罢。”木夫人转开了脸,不去看一向亲厚的奶娘失望的神色,终究还是自己女儿重要。 “夫人,夫人,婚姻亦是前程,老奴求您,看在老奴一家辛苦多年,从无二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冬景说着又是狠狠磕了好几下,把额头额破了皮,渗出血来。 木夫人张了张嘴,还不待说话,她身后的大丫鬟冷哼一声,“嬷嬷这是哪里话,我们这些下人伺候主子是应该的,怎好那所谓的“功劳”来要挟主子?” “住口!”木夫人严厉制止,看着冬景额上淌下的血,长叹一声,却还是说,“嬷嬷下去好生休息,过会我命人送些上好的药物予你。” 被训斥的大丫鬟虽然闭了嘴,但是在木夫人身后却是朝天翻了个白眼。 冬景一时间面如土色,她本想拼着最后的老脸,求得一个许诺,好保全姐姐最后一点血脉,可她怎忘了三年后便是大选,木夫人如今也定是发现府里的人出了问题,才会不管不顾将三丫都拿来充数。 今天挑人已经嫌少管事的林太君出现在厅上,她先前还没觉得,现在才恍然,这分明是木夫人的意思,拿孝道来压木家骅。 厅外,就剩下三名小丫鬟候在廊下,听不请里面在说什么,只看见冬景狠狠向木夫人请求磕头,似在哀求什么,又似在向主母讨饶。 白苏燕乃习武之人,五感较一般人敏锐,能将里头的话听个大概,一时之间也是感慨万千,真正的三丫早已因病死在半途,就算没病死,“氐貉”派去的人也会斩草除根,不留一丝痕迹。 她这个“三丫”是假的,可冬景对“三丫”的维护之情是真的,而她却利用着他人的真心实意,使着她曾经不齿的下作手段。 “燕姐姐?”被人突然一唤,白苏燕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叫唤她的是之前木家骅点的箫音,“姐姐能听得见里头在说什么吗?” 白苏燕心下一惊,脱口道:“听得不甚清楚,看姨母那样,不知是因何事惹恼了夫人,我我担心姨母,仔细去听,却也听不清楚。” 箫音瞥了眼厅内,“原来如此,我看姐姐似乎出神,还以为姐姐天赋异禀能听见呢!” 白苏燕低下头,抿着唇角,似在担忧,眼尾却不动声色打量着箫音,虽弯着腰低首敛眉作谦恭之态,一举一动很是符合下人的规矩,只一条,眼神太毒了,日后若想长久留在木府,怕是先得想办法稳住这个箫音。 只要骗得过箫音,就能骗得过木家骅。 而同时,箫音也在暗自打量这个“燕燕”,于规矩上,倒是十分规范,可惜通身气质却是改不了的,即便收敛了姿态,腰背却下意识绷成一条线,只叹没有实证,不能上报动用人手,否则今晚就能解决了她。 在两人各怀心思时,立于她们中间的静静,左瞄瞄,右看看,心道: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日后还是疏远一些,不要和她们扯上关系为妙。 又过了一会,冬景一脸菜色的出来,白苏燕上前一步馋住她,“姨母,这是怎么了?” 冬景怔愣一会,苦笑道:“没事,三丫,没事的,没事。”这话不知是在安慰白苏燕,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冬景想,夫人如今管家权力锐减,已经无力调配身边的人,那么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亦然,箫音是决计不敢用的,不安分的丫鬟夫人不敢让她留在小姐身边,那么只要三丫没有大错,夫人就一定会下死力气保她。 最糟也不过是被逐出木府,他们家底还是有的,背井离乡也有做些小生意的本钱,终归饿不死人。 白苏燕几人跟着冬景领了各自的日用并两套秋冬换洗衣物,在另外两人换衣时,冬景特地拉着白苏燕到一旁叮嘱,万事莫要一人行动,小心箫音,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尽量别让人抓到明面上的错处。 白苏燕深以为然,只管点头,也作好准备与箫音长期周旋。 然而下午,木归宜自老夫人院子回来,带着一名很是严肃的默默,及一名小丫鬟,瞥了眼低眉敛目的箫音,淡然道:“这是昭昭,外祖母赐我的二等丫鬟,礼尚往来,你便换去外祖母的院子罢。” 一席话说完,三个人俱是一愣,白苏燕难得瞪大眼露出惊讶的表情。 箫音亦然,不过很快收敛,恭顺道:“小姐的吩咐本不该违逆,但老爷罚奴婢到小姐院里学规矩” “外祖母说得对,调教规矩自有调教的嬷嬷,你有心了,外祖母院里的嬷嬷最懂规矩,父亲想来对你期望很大,莫要让他失望了,岳嬷嬷,麻烦了。” 一块来的岳嬷嬷直接上手,掐着箫音的胳膊,“既如此,老奴就带着这狐媚子回去,给太君教导了。” 木归宜笑语晏晏,“外祖母年纪大了,怕还是要嬷嬷多废心了。” 岳嬷嬷:“不敢,老奴告退。”一礼后直接拽麻袋一样把箫音给拖走了。 待人走远,木归宜看着她们抬了抬下颔,“该做什么,冬嬷嬷应当叮嘱过了,回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诺。”三人退出小厅,各自散开。 白苏燕也没走远,同静静一左一右立在廊下候着,随时听从木归宜召唤。 她现在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难以置信,把一切都准备完全了,结果对手忽然没了,让她顿时有力无处使,就好像一名戏子,粉墨登场,台下却空无一人,只有她一人傻傻的站在台上。 宫中,雨歇宫幽篁殿—— “怎么,妍妃又是闭门不见?”王贤妃看着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退回来的礼物,再好的脾气也被磨光了。 温玉夫人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半天了,心里已经不大痛快了,暗恼王贤妃拿她出气,嘴上却应和着,“可不是嘛,妹妹我人都到她门口了可她硬是没开门,面都没露直接让个下人出来把我给打发了,这日后,只怕连姐姐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王贤妃抿了抿唇,“你今日也受累了,这些物件虽不甚贵重,但都是本宫在库房里亲自挑选的,既然妍妃不喜欢,便转送给妹妹你罢,权当是本宫对你的一点谢意,劳累你今日替本宫跑的这一趟。” 温玉夫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看姐姐说的,自家姐妹客气什么,这红珊瑚屏风在这宫里怕就姐姐这才有,如今送予妹妹,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下次还有这样的好事,可千万别忘了我!” 王贤妃笑容温婉:“你喜欢就好,本宫尚有宫务需要处理,就不多留你了。” 温玉夫人干脆道:“那妹妹就不再叨扰了,就此告退。” 一等温玉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王贤妃脸上的笑容立马挂不住了,“言诗,你确定是妍妃闭门谢客,不理会本宫的好意?” 名唤言诗的大宫女躬身道:“回禀娘娘,这几日送礼都是奴婢跟随,的的确确是妍妃闭门不见,每每才走到霜泊宫门口就被她的人拦下来,连流萤殿的门,奴婢都没能看到。” 王贤妃冷笑道:“看来这妍妃真的是一点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她称病闭门修养,母后免去她每日请安,这也罢,就连本宫亲自上门探望也拒之门外,呵,难不成她堂堂将门之后,身子骨竟这般羸弱?”说到最后已难掩怒意。 言诗垂眸略一思索,上前压低声道:“娘娘,您说会不会是这妍妃气恼君上问罪她家里,故意称病?” 王贤妃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妍妃她应当不至于” 然而转念一想,白苏燕何许人也,大倾少数的几名女将之一,还建功无数,杀伐果决的一军将领,性情自当与她这般娇养在深闺内院中的大家小姐不同,怕是不能用自己的一贯思路去揣摩她白苏燕。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王贤妃思索着,一双纤纤玉手无意识的绞着腰间的绶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5 另一头,回到柳色殿的温玉夫人,依靠在美人榻上,脸色阴沉,完全没有了在外人面前嚣张跋扈,直来直往的模样。 捧着红珊瑚屏风的宫女看主子脸色,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垂着头立在中间,好不尴尬。 温玉夫人身边的大宫女,荷叶提醒道:“娘娘,这红珊瑚屏风到底是王贤妃赏的,您看摆哪比较适合?还是直接入库了?” 温玉夫人扫了一眼那座红珊瑚屏风,凌厉的丹凤眼中闪过阴鹫,转眼又突然笑开,“荷叶,你说本宫是不是看着越来越好欺负了,这种别人不要的东西竟也扔给本宫,恩?” 捧着屏风的宫女已被吓得满头大汗,扑通一声就跪下,一双手抖得险些弄翻了托盘。 几个一向在她身边比较得脸的大宫女也不敢再说话,离得比较近的荷叶忍不住默默后退了几步。 “算了,”温玉夫人坐起身,“本宫也不为难你们了,就放到库房里头好好收着,毕竟是贤妃娘娘赏的。” “诺。”小宫女这才松了口气,正欲起身,听得温玉夫人一声“慢着”,脚一软,身子一倾,托盘一歪,红珊瑚屏风立刻摔了个粉碎,碎成七八块,几颗圆润的东珠滚了一地。 “娘娘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小宫女急得红了眼,用力拿头磕地,磕的脑门破皮渗血。 温玉夫人蹲下身,拈起滚至脚边的东珠,似真似假的叹惋,“可惜了这珍贵的红珊瑚屏风,放外头少说也要个几千两白银,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本宫原还想请秦贵人过来一同赏玩,现在” 冷笑着将上好的东珠随手一扔,“既是你打破的,就想办法给本宫复原,明早本宫看不到这红珊瑚屏风,你自个儿就直接去后院那口井那了断罢。” “娘娘。”这下真是欲哭无泪,小宫女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伺候温玉夫人多年,心知这主子手段,如今境况要么一死,一了百了,要么活得跟司衣司的赵嬷嬷一样。 不过晚饭时间,便传来那小宫女投井自尽的消息。 彼时,温玉夫人正执一副银筷,对几上的菜肴挑挑拣拣,听到底下回禀,仅是抱怨了句,“可惜,本宫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去跟贤妃说,这丫头打坏了本宫的红珊瑚屏风,畏罪自尽。” 等底下人重复一遍去了,温玉夫人招来心腹,“芙蓉,你去告诉那丫头在守角门的弟弟,告诉他,‘他亲姐姐因为不小心打碎了贤妃娘娘的红珊瑚屏风,被逼投井自尽谢罪。’”芙蓉应声领命去了。 而不远处幽篁殿中得了消息的王贤妃,气得摔了碗筷,“温氏的脑袋是浆糊糊的吗?都这时候了,还不让本宫消停?” 曰礼一面让小宫女收拾碎片,一面劝慰:“娘娘莫气,伤了身子可不好。” 王贤妃抚着额际,“怎么让本宫不气?温氏平日里帮不上本宫不说,如今都这时候了,还给本宫拖后腿”话未说完,蓦地软了身子,歪倒在榻上。 “娘娘?!” “快传太医,太医——” 一时间,幽篁殿内一通喧闹,连旁边风止宫内的秦贵人都惊动了,派了身边的人前去打探。 “启禀娘娘,温玉夫人底下一名小宫女失手打碎了贤妃娘娘所赐的屏风,畏罪投井了,现下贤妃娘娘晕倒,幽篁殿内一时惊乱,温玉夫人已经过去看了。” 秦贵人静默片刻,吩咐道:“采菊,你去让人把风止宫宫门关了,折蔓,约束好底下人,莫要去搅和人家的事。” 折蔓c采菊称诺下去,按她的意思办事去了,风止宫种目前仅住了秦贵人一人,又因她最早服侍沧皇,破例住了侧殿,绿绦殿,勉强算得上是一宫主位。 隔日,秦贵人起身,便听闻王贤妃在半年前滑胎后,现再度有孕的消息,又因昨夜惊扰,胎气有些不稳,暂时得静养一番,这是其一。 其二,珝月太后传召她和温玉夫人前去商议宫务。 “娘娘,今日还是圆心髻吗?要不还是换一个吧?”梳头的折蔓一边提议,一边拿着一支新贡的玉鸾步摇簪在秦贵人发边比画。 秦贵人瞥了眼妆匣里精致不菲的首饰,指了一支玛瑙簪,“还是照旧,这些都是我用不得的,你令人好好收起来。” “诺。” 西苑眠月殿中—— 温玉夫人与秦贵人见礼后却一直没听得那一声免,珝月太后难得在人前露出几分疲态来,却也不愿示弱。 珝月太后肃声道:“今日召你们来,是为了日后六宫事务,贤妃有孕,需安胎调理,而原本有协理之权的妍妃也总不见好,宫里能用得上的也就你们俩了。” 温秦二人俯首,“谨遵太后懿旨。” “另外,温氏,本宫听闻是你惊扰了贤妃胎气?”珝月太后目光如箭,冷冷的钉在温玉夫人身上。 “母后明鉴,”温玉夫人慌乱的磕了几个响头,“那个小贱人一向心气高,打坏了贤妃姐姐赐下的红珊瑚屏风,妾身气不过,就说了她两句,让她自行去慎刑司领罚,臣妾臣妾真没想到她居然投井了。” 说到最后,温玉夫人以袖掩住口鼻抽泣,泪珠簌簌而落,端的娇媚动人,惹人心怜。 珝月太后却不是惜花之人,冷哼一声,“心气高?” 温玉夫人哭得梨花带雨,语带委屈,“这人原是贤妃姐姐身边的二等侍女,被君上随口赞了一句便自以为是,那日她端着屏风便是摇头摆尾的,很是不耐烦,臣妾臣妾求太后明鉴啊!” 一句话又把事引回到王贤妃自己身上了,是她自己没有肚量容不下人,才埋下今日祸端。 珝月太后阴沉着脸,上下打量着温玉夫人,“你今日打扮颇为简素,到与往日很是不同。” 确实,温玉夫人今日装扮较之平常减了七分,样式略简的碧衣,仅袖口纹了几道墨绿水波,腰间配以缨络,盘了倭堕髻,以玉簪押发,左右一对鎏金银簪,额前翡翠勒子,滴珠耳环,颈上手上却无一点饰品。 温玉夫人:“臣妾惊闻贤妃姐姐晕厥,在幽篁殿守了一夜,故而在凤驾前失仪,臣妾有罪,请太后责罚。” 珝月太后:“责罚?那便好好照料贤妃,之后若出一丝差错,本宫只与你干休,你们退下罢。” 看样子今日太后只是想暗示警告温玉夫人一番,也没提日后宫务处理之事,而她只是顺带被连累的倒霉蛋罢了,秦贵人自嘲的笑笑,出了西苑又遇上王贤妃身边的诉乐说是来请她们二人品茗的。 看样子,王家的女人都要强啊!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王贤妃今早看着还弱不禁风,眼下巳时刚过,就已经面色红润,笑容满面。 而王贤妃有孕,六宫已皆知,便免不了一番恭贺,温秦两人到后,一阵寒暄后落座,很快便有人来报,妍妃贴身大宫女,冬至带着贺礼在殿外候着。 王贤妃扶了扶发髻,“没看到本宫在招待温玉夫人和秦贵人吗,她一个小小宫女难不成还要同主子们平起平坐不成,让她在外面候着!” “诺。”通报的人躬身退下。 王贤妃这菜转头对身边的言诗吩咐,“今天难得姐妹们聚在一起,去,把新贡的新茶泡一壶上来,本宫要与两位娘娘好好品鉴。” 温玉夫人陪笑着,“君上也真是疼姐姐,只要有什么好东西上贡,除了君上太后那,头一份肯定是先送到姐姐这的。” 王贤妃道:“你今儿到嘴甜,不过本宫与君上多年情分,虽无正室名分,但一应待本宫却如妻子一般,本宫又有何不知足。” “姐姐有福了,不像妹妹我,想尝尝新茶,偏位份不够,也就在姐姐这蹭一点了。”温玉夫人抿了口新茶,似真似假的抱怨道。 王贤妃今日是真的开心,出手也比往日更大方,“一口茶而已,看把你馋的,曰礼,你去和尚食局说,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日后的新茶,匀一份给温玉夫人和秦贵人。”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秦贵人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忙放下茶盏倾身谢礼,“嫔妾多谢贤妃娘娘赏。” “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王贤妃难得对秦贵人温言客气,倒不是说平日里对她有所苛刻,只是一向不将人放眼里,极少正眼看人,可见王贤妃今日是有多高兴。 温玉夫人看了看殿内的沙漏,“这时辰,君上马上就要下朝了,想来必定会来幽篁殿看姐姐,妹妹就不再搅扰了,先行告退。” 秦贵人亦道:“嫔妾宫内还有些小事,请容许嫔妾也就此告退。” 王贤妃笑道:“那本宫也不再厚颜留你们了,言诗你去把新茶拿来,让温玉夫人和秦贵人带一些回去。” 秦贵人看采菊拿了新茶,本起身欲走,想了想又回身恭敬道:“贤妃娘娘,君上差不多下朝了,冬至毕竟是妍妃身边之人,若待会两者恰好遇上,嫔妾怕君上看到冬至,难免会想到久病的妍妃,不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6 “本宫省得,多谢秦贵人提醒。” 看着两人退下,王贤妃盯着秦贵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言诗,你说,这秦贵人今日是什么意思,平日里她都不声不响,也不向谁示好,她这话是为了本宫,还是妍妃?” 言诗道:“奴婢一时也拿不准,不过如今妍妃病重,君上也久不垂询,娘娘您又有孕,这般看来,秦贵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时偏向妍妃才是。” 王贤妃抚着小腹,眼底阴郁凝结,“妍妃一日不除,本宫便难以高枕无忧,当年先皇为君上择妇,世家中适龄的唯她妍妃可与本宫平分秋色,哪怕后来本宫愿以侧妃之身相伴左右,先皇也从未放弃把妍妃指给君上为正室,若非她父亲极力反对,又兼之需他白家平叛,只怕现在是本宫要向她下跪,恭称千岁!” 言诗劝道:“娘娘还请宽心,今时不同往日,白家已被打压下去,且她母亲是前朝余孽,这辈子都无荣登后位之可能,且君上借守孝心丧之故,免了这次选秀,三年后世家里就算有再尊贵的秀女,也得从贵嫔做起。” 王贤妃想了想,正是这个理,宽下心来,“也是,做人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的好。” 紧张完了,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王贤妃抬手要去拿几上的茶盏,被诉乐抢先端走侧身一避,“娘娘如今的身子,怎好碰浓茶,奴婢之前命小厨房炖了鱼头豆腐汤,现在想来是好了,奴婢这就去端来。” “罢了罢了,是本宫一时忘了,”王贤妃向后靠在软垫上,“顺道你带几个人,把那冬至带来的东西接过来,免得待会君上撞见,引得去看望她家主子。” 诉乐屈膝一礼,领着两名小宫女去了。 王贤妃这才觉得有些累,可想想待会要见驾,理了理鬓发,还是起身到内室重新梳妆打扮一番。 店外冬至一行人被冷落了半个多时辰,看到温秦两人先后出来,便推倒一旁行礼避让。 温玉夫人就住在幽篁殿旁的偏殿中,瞟了冬至她们一眼,与秦贵人客套几句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贵人到是停下来,随口问了句,“妍妃娘娘身体可好些了?” 冬至躬身回道:“谢娘娘关心,我家娘娘身子略有起色,只是太医说,还需调理修养。” 秦贵人道:“既妍妃娘娘身子渐好,还是多出来走动走动,看看风景也好,有益于康复。” 冬至道:“奴婢谨记,回去后定一字不落转告主子。” 秦贵人颔首,扶着采菊的手缓缓往宫门口行去,圆圆的便看见天子软轿已近,而身后奉命带人收礼的诉乐也已走近。 采菊见主子突然停下脚步,小声询问:“小主,怎么了?” 秦贵人抚了抚发髻上的玛瑙簪,好似自言自语,“早知就用那支玉鸾步摇了。” 诉乐带人接过礼,转头注意到一旁站着的秦贵人,有些疑惑,正欲上前问候,门外天子座驾已至,伴随一声“圣上驾到——” 满院人利落跪下,口呼万岁,王贤妃得人禀告,匆忙起身扶着言诗自殿中出来迎候。 才至殿门,王贤妃的笑容便僵在脸上,亲见洛霜玒倾身扶起秦贵人,脸上虽没有往日温和的笑,甚至是皱着眉头,但眼里的无奈c温情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而秦贵人脸上灿若春花的笑靥亦是她从未见过的。 “言诗,这后宫里,真的一刻也放松不得,”王贤妃说的咬牙切齿,扶着言诗的手也无意识收紧,在言诗鼻上留下半月形印记。 言诗不敢呼痛,深呼吸几次,小心翼翼劝道:“娘娘,小心身子,诞下龙子才是紧要,这起子小人还不任您揉搓捏扁?” 当洛霜玒把视线投过来,放开秦贵人向她走来时,王贤妃又语笑晏晏,“是呐,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 秦贵人等目送洛霜玒揽着王贤妃进去后,便识趣的离开了。 冬至看着她又变回往日的淡然,仿佛刚才的嫣然一笑是她眼花,心中暗叹,这宫中的人,哪一个的手腕计谋会简单? 便拜别了秦贵人,领着两个小宫女回流萤殿复命去了。 秦贵人等回到绿绦殿,折蔓迎上来,“娘娘可累着了?张主司刚送来庐山云雾,是今年入秋后的头一尖,奴婢泡了一壶就等小主回来呢!” “不用了,这等东西下次还是不要送来,被人抓住了,就算君上不计较,也会留下话柄,”秦贵人径自转进内室,“我累了,想睡会。” 采菊c折蔓轻手轻脚伺候秦贵人抽去珠钗,拆散发髻,将脸上铅华洗尽,才显出她黯淡的气色,唇瓣泛白,呼吸短促。 采菊担心的问道:“小主,可是旧疾又有所复发?需不需要奴婢去唤秦太医?” “不可,”秦贵人抬手制止,“待晚上你再去将舅舅请来,现在绝对不可,否则便是实打实与王贤妃杠上。” 折蔓急忙自妆匣中找出常备药丸,伺候秦贵人服下,看秦贵人呼吸渐渐平缓,采菊这才问道:“小主您今日又是何必?平日也并非见不到君上,为何要当着王贤妃的面” 折蔓在旁听着,也觉出不对,“小主,您莫非是想护着妍妃?” 秦贵人捂住心口,深呼吸几次,“这宫中人到底还是太少,王贤妃这胎都没坐稳就还有精力插手后宫事宜,谋划算计,君上到底是男子,对女人间的事懂得太少,后宫之事,自当以后宫手段了结。” “娘娘,您还是先睡一会,休息一阵,秦太医吩咐了,不可劳心费神。” 秦贵人感觉心悸稍缓,舒了口气,“扶我去躺会,切记定要晚间用膳时去请舅舅来,早一会晚一会,我这布了许久的局,就都白费了。” 如秦贵人所料,王贤妃对妍妃的注意力稍稍有所分散,却也没有马上重视她这个秦贵人,陪着洛霜玒用午膳,到了一半,才试探。 王贤妃夹了一筷子鱼,亲自剔了刺放进洛霜玒面前的小碟中,“今儿没想到君上会过来,也没准备君上素日爱吃的,匆匆忙忙的,委屈您了。”话虽如此,桌上大半却都是洛霜玒平日喜欢的菜式。 洛霜玒笑着拍了拍王贤妃的玉手,“菲菲如今有孕,只要是你爱吃的,孤也爱吃。” 王贤妃立马道:“那菲菲讨厌的,君上也讨厌吗?” 洛霜玒收回手,笑容依旧,“那是自然。” 王贤妃心中欣喜,面染飞霞,眼波流转,端的娇羞无边,嘴上却是,“臣妾才不信呢,今日君上看着秦贵人,只怕都忘了臣妾在旁边吧?” 洛霜玒一挑眉,“如此酸溜,菲菲这是要为孤诞下皇儿了。” 王贤妃娇嗔道:“君上别拿臣妾玩笑了,万一是个女儿呢!” 洛霜玒道:“只要是你生的,都好,不过今日看到怡人,孤是吓了一跳。” 王贤妃不解:“这是为何?” 洛霜玒放下金箸,想了想,“太久没见到了,一时间都对不上人了,今日一见,才恍然,这便是孤的怡人,她可是最早侍奉孤的,而孤却菲菲,你可会觉得孤薄情?” “怎会?”王贤妃下意识回道,对上洛霜玒深邃的眼眸,又不禁含羞垂首,“至少君上待我很好。” 洛霜玒问道:“真的?”在他再三追问下,王贤妃小声应了,轻轻点了点头。 洛霜玒重新拿起金箸,“那便好,行了,不提别人了,再说下去饭菜都要凉了。” 幽篁殿内一时间温情脉脉,一室和乐,王贤妃心里则哂笑,这秦贵人也是急了,居然在她地盘上,就急匆匆用了这等不入流的手段,虽然可怜,不过也该敲打敲打。 冬至回到流萤殿时,夏至正对着铜镜补补画画,她的易容术并非用面具贴合在脸上,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勾勒改变五官之间的比例,人的五官万千变化终不过基础的组合排列,构成一张张不同的面孔。 她这种易容术的益处是,只需有支画笔,一些胭脂水粉,并可轻易变成另一个人,也不会因为人皮面具在脸上总有种违和感。 同时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并不持久,不能长时间碰水,一盆水兜头而下,立马找个地方补补就好,可泡在水里,就彻底花了。 看到冬至回来,顶着白苏燕模样的夏至松了口气,放下化妆工具,起身拉住她,“姐姐,去了这大半天,可是王贤妃为难你了?” 冬至没回答,拉着她坐到榻上,才将上午的见闻和盘托出。 夏至听完也是一脸莫名,“这秦贵人若是向着我们娘娘,可总得有所图,我们现下又没有什么可以帮她的。” 冬至今日离得近,看得清楚,秦贵人那嫣然一笑,里面有几分真心实意只有她自己清楚,但是沧皇眼里的惊艳却是十足十的真切。 冬至道:“抑或者是我们想多了,只是她秦贵人想趁机出人头地吧?” “这并非不可能,”夏至峨眉微蹙,“往日秦贵人被王贤妃和温玉夫人联合打压着,只得低调再低调,可我们娘娘入宫,一下子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秦贵人自然该见缝插针,再来三年后是大选,各世家望族的尊贵女儿在册的也不少,就算明年整寿,君上大封后宫,她至多也封个贵嫔,到时候百花齐放,她再使手段可就晚了。” 冬至思来想去仍觉得不对,之前桥头偶遇秦贵人她便有些在意,固然往日王温联手打压,秦贵人还是封了个正六品的贵人,出身不高,无子无女,这品级与她是有些不配的。 要知道先皇的敦姬,同样是通房,生了庶长子,现今的逍遥王,撑死也才封了个常在,之后就再无所出。 直至先皇龙驭宾天,诚惶诚恐做了三十来年的常在,最后封了个敦姬,让逍遥王接出宫去荣养,然而在亲生儿子府里,纵使逍遥王妃仁厚孝顺,也是活得小心翼翼的。 虽说是亲母子,但甫一满月,就直接抱给当时在世的云皇后,死后被追封为瑾月太后教养,瑾月太后去后就是如今的珝月太后,当时的王皇贵妃,除了重大节庆场合遥遥望一眼,私下里母子竟是二十多年来没有来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7 北苑的妃嫔与南苑的从来没有平起平坐这一说,至死也是天差地别,南苑的妃嫔美其名曰是不忍爱妃及死之日也不见故乡风景,赐其尸骨还乡,风光大葬,实则是世家权贵难以容忍有平民死后睡在同一陵园,共受后人香火。 现实有时候便是这般不公,君王说天下生灵皆是他的子民,一视同仁,不仅招贤纳士要无门楣之别,而且后宫也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却又设立了南苑北苑。 冬至发散的思维被夏至唤回,想了想转到前厅,让底下小宫女将绿腰请来。 绿腰到了,先对夏至见礼,在人前做足了戏,夏至坐在上首,细声细气的说免礼,又一挥手,让殿中值守的宫人全都下去。 冬至引着绿腰落座c斟茶,夏至下意识起身到她旁边捏肩,却被拂开,绿腰郑重道:“奴婢是何等人物,岂敢让主子操劳,奴婢是奴婢,一言一行自当像个奴婢。” 夏至不笨,明白这是在暗示她,她现在不是夏至,是“妍妃娘娘”,一言一行就该像个娘娘的样子,便转身回到上座。 绿腰虽被赐座,却立着上半身,微偏向“妍妃”以示尊敬,“不知娘娘传唤奴婢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夏至道开门见山:“不知姑姑对秦贵人的身世知道多少?” 绿腰看上去很是意外,似是从未想过她们会打听秦贵人之事,不过还是将知道的事娓娓道来,“秦贵人原为君上身边的医女,太后觉得她温顺,就安排她为通房,为君上通人事。秦贵人母亲早亡,父亲之后便不着家,自小跟着他舅舅,太医院院首秦不寻大人生活。” 冬至夏至对视一眼,对秦贵人有了几分忌惮,先前给过白苏燕一份后宫妃嫔的花名册,上面并没有详写秦贵人的来历,只是一笔带过,现看来,这秦贵人怕也不简单。 亲贵人虽是医女出身,但他舅舅是太医院之首,勉强算是朝廷的三品官,也可以说成是“官宦人家”,封个贵人也使得。 更忌惮的是秦贵人背后的秦不寻,一应日常平安脉以及药物皆是从太医院拿来的,秦贵人若真想对谁干点什么,只需她舅舅稍稍在寻常汤药里动动手脚,就可以让人不知不觉慢慢死去。 宫中虽有司药司,内里也有一应医女,却是专门备下给宫里妃嫔调理妇科c照料孕期c助产或者一些太医不方便探看的地方,需与医女代劳合作。 更何况司药司也只是执掌各国使臣进贡的珍稀药材,一是方便取药,关键时不必从太医院那么远的地方临时去调,二是这些药材平日都是用来赏人的,也是方便调动。 古往今来,得罪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总是不明智的,秦不寻五十多岁了,仍未娶妻,就这么一个侄女当亲生女儿养大的,医毒不分家,惹急了,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 难怪王温二人这许多年来也没对秦贵人下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甚至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不管是不是她们下黑手,但凡人一出事,她们都得跟着倒霉,所以除了子嗣,其他方面也未曾苛刻。 这秦贵人她们流萤殿也得好好的将她供着,冬至与夏至为孪生子,一个眼神便也明白,心中记下,还待问些什么,外头有个小宫女匆匆跑进来禀道:“娘娘不好了,刚刚南苑使人来报,有个苑人死了。” 夏至一惊,以袖掩唇咳了几声作掩饰,“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一个苑人,自有内务府的人去办,与咱们何干?” 小宫女挥着手道:“不是啊,娘娘,是太后的人!” 在座之人这下是都惊住了,绿腰自座上起来,快步走到小宫女前头,“画锦,你说清楚些,哪位苑人死了?怎么死的?” 一连串几个问题把画锦问懵了,呆了许久,才讷讷的回答:“太后赐的苑人,就是不知怎地死了,和那苑人一屋的苑人发现的,已经去报太后了。” 苑人来的苑人去的,将一屋的人都弄糊涂了,搞半天连画锦自己也不知道死的是哪个苑人。 冬至想了想,对夏至道:“娘娘,虽这事在南苑,与我们不相干,但既已知晓,不如咱宫内先查一查,看看有没有短缺或不小心遗失的了。” 夏至抿了抿唇,“冬至你领着俩小宫女将内室查一遍,绿腰你带几个可靠的,将宫人们的房里也好好搜搜,小心驶得万年船。” 果然,晚饭时分,洛霜玒才回到后宫,前脚有人来报,苑人之死竟牵扯到压胜,后脚王贤妃让人来请妍妃不必惊慌,但兹事体大,未免走漏风声,只好闭宫锁院,务要查出是何人下的毒手。 夏至倚在床上,见了王贤妃派来的诉乐,“才多久,怎又生事?” 诉乐本就是奉命来看妍妃是真病假病,她亦是医女出身,望“妍妃”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讲话细声细气,却不是病中的疲软无力,心中自有计较。 心中想着,嘴上回话也不慢,“回娘娘的话,是与琴苑人同住的窈苑人发现的,在琴苑人的衣物里,一个布扎的小人,背后写着肖常在的生辰八字。” 夏至错愕,“肖常在?为何?” 诉乐道:“奴婢不知。” 夏至怕多说话会漏了破绽,便挥手道:“本宫晓得了,你去罢。” 诉乐见到了“妍妃”,也确认病的没那么重,就退下了。 待人走了,冬至转头对夏至道:“恐怕之后还会派人来搜宫,我带人再去查看一遍,可有遗漏,和这事扯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夏至努了努嘴,“这王贤妃也真是,大着肚子也不安分。” 冬至却摇头道:“只怕另有他人,王贤妃只是顺手推舟,也不知这事是冲着谁来的。” 这头诉乐还算轻松,那头语书甫到秦贵人的绿绦殿,便被守门的折蔓给拦下来。 语书冷笑道:“秦贵人好大的架子,怎么,连贤妃娘娘也不放在眼里了?” 折蔓忙赔笑道:“姐姐这是从哪个小人那听来的胡话,不过小主今儿是真病了,现在都惊扰了秦太医在内力把脉呢!” 一听到秦不寻在,语书一怔,有些不自在,语气也放软了些,“这下午回去,秦贵人不看着还好,这毕竟是从我们娘娘那里出来的,我便多嘴问问。” 折蔓笑容可掬,摇头道:“是之前拉下的老毛病了,姐姐您也知道,小主这病,不能忧思劳累,这些年也多亏贤妃娘娘宽厚,延医问药从不吝啬。” 不等语书再问些什么,采菊奉命送秦不寻到了门口,看到语书,便笑着迎上来,“语书姐姐真是稀客,折蔓这若有怠慢之处,我在这向您陪个不是。” “哪有怠慢,刚到了才一会,”语书客气的笑言,转而向秦不寻一福,“秦大人安,不知秦贵人可好?” 秦不寻却不答,反问道:“语书姑娘,在下给贤妃娘娘新开的药喝着可有效?” 语书道:“这次竟是秦大人开药,怪不得效果奇佳,不过两副药,连孕吐都止住了,饭也用的比平日多些。” 秦不寻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就好,君上十分看重贤妃娘娘的龙胎。” “秦大人辛苦,”语书又把话头往刚刚的问题上引,“不知秦贵人身子可好?” 秦不寻眉头渐渐隆起,脸色凝重,“不太好,之前旧疾也有复发,却没这次这样严重。” 语书惊道:“这般严重,早上我家娘娘邀了温玉夫人与秦贵人一同品尝新茶,两位尝了都说好,我家娘娘还都送了些,不知是否是那茶?” 秦不寻摇了摇头,“是三年前没有及时医治留下的隐疾,终有一日要爆发,只是没想到是在今日,这次是与贤妃娘娘无关。”语书一算时间心头更是惊疑不定。 采菊这时插话道:“站了这许久,还没问姐姐来是贤妃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语书看了眼秦不寻,面有难色,“这宫里的事” 秦不寻也不再逗留,干脆告辞,走前还对语书道:“贤妃娘娘受了冲撞,胎气不稳,君上特地叮嘱微臣,以后全权负责娘娘龙胎,不知明日何时方便,在下好进宫为娘娘诊脉。” 语书想了想,犹豫道:“这奴婢一时说不好,娘娘怀孕以来作息变动不少,不如待明日,娘娘精神了,再宣请大人来。” “如此也好。” “那奴婢在此先替我家娘娘谢过秦大人。” “不敢,语书姑娘客气,都是微臣的分内事。”抱拳一礼后,秦太医就跟着采菊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8 看人出了宫门,语书抓着折蔓急忙道:“快去通报你家主子,我这件事必得见到你家小主才好说!” 大约是秦不寻这一出,语书语态急切依旧也客气了许多,目的达到了,折蔓酒劲去通禀,很快又出来领着她进了内室。 秦贵人半靠在床上,隔着屏风见了语书:“听折蔓说,出了要紧事,是何事?” 语书回道:“回小主,下午内务府前去给琴苑人收尸,窈苑人在旁相阻,纠缠间,在衣物中发现了一扎针的绸缎小人,背后写了肖常在的生辰八字。” 一时间,默了好一会,秦贵人才勉力坐起,“这可是大事,折蔓,扶我起来,我们去见太后。” 折蔓大惊,忙劝道:“娘娘,秦太医可吩咐了,您须得卧床静养一月半旬的,万不能再忧虑伤神了!” 屏风后,秦贵人气息粗重,“如今我是名义上的协理之人,在此期间出了这等事,终是我的责任,我我要去向太后娘娘请罪。” “这”折蔓满脸着急的看着一旁的语书。 语书被这样热切的看愣了,下意识便劝了句,“小主若是玉体违和,还请安心休养。” “不成”说着秦贵人自己掀开被子要下床,折蔓急忙绕过屏风去扶她,还不忘拉着语书。 当看到脸色蜡黄c眼下暗沉c嘴唇发白的秦贵人时,语书是吓了一跳的,这哪像是早上那个在君上面前,笑得灿若春花的小家碧玉,说是小家碧玉的母亲都有人信。 而秦贵人似起的急了,头晕眼花,气力不济,整个人又向后仰去,折蔓一个箭步上前揽住她。 回转的采菊也进了来,看到这般景象,“万佛啊,小主!”一把推开无措的语书,帮着折蔓将秦贵人小心放回床上,又拿了药丸喂秦贵人服下,看人渐渐睡沉,才松了口气。 转头一看,语书还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采菊勉强扯开眉眼,笑着上前拉着她到了前头。 采菊道:“虽不知是何要紧事,但姐姐也看到我家小主的模样,还请姐姐回去后,请贤妃娘娘宽恕一二。” 语书此时也回过神来,“小主身子向来不好,这我们娘娘是知道的,且娘娘素来大气,断不会多想,你与折蔓就好生伺候小主,我便先走了。” 采菊道:“我送送姐姐。” 语书道:“哎呀,不过隔壁,近的很,不必送了,妹妹还是回去照看小主吧!” 话虽如此,两人推诿间,采菊还是将人送到了风止宫正殿前。 看语书走远,本该出宫的秦不寻在此时阴沉着脸,背着手从正殿中走出,采菊忙迎上去,急切的道:“回大人,小主此时状况很是不好,加上刚才奴婢喂得镇心丸,今日已经服了第四颗了!” 秦不寻哼道:“擅自停药一旬,如今不过连服第四颗,就该感谢佛祖保佑了!” 采菊跟在秦不寻身后,小心劝道:“大人,您也知道小主脾气随您,奴婢真拿她没办法,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秦不寻抿着唇,脚下步子也快了些,绿绦殿前,折蔓也是焦急地来回走动,远远望见他们,大大松了口气,迎上来,“大人您可来了!” 进了内室,看到躺在床上一脸病态的秦贵人,叹了口气,自药箱中取出一应工具,准备行针。 语书回到幽篁殿,竟比去霜泊宫的诉乐还晚,王贤妃怀了身孕,情绪起伏本就大,加之心思原就敏感,看语书面有异色,就免不了多想。 火一上头,居然忍不住发作起身边的人,“怎么,你这是去的哪啊?是去看了御花园新开的碧台莲,还是东苑新贡的十八学士?” 四名大宫女齐齐一愣,语书急忙跪下,“娘娘恕罪,是秦太医让人拦着不让奴婢进去,说是秦贵人大不好。” 一听到秦贵人,王贤妃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是什么东西,居然劳动太医院之首为她诊脉?秦不寻也是个不知尊卑的,君上,秦不寻半年前害的臣妾滑胎,六个月的男婴”想到那六个月的男胎,王贤妃只觉得胸口绞痛,红了眼眶,珠泪滚滚。 洛霜玒只拉住王贤妃的手叹息,“菲菲,大约那孩子也是与我们无缘,半年前是孤的疏忽,没有让秦太医全权看顾,唉~” 一旁侍候的言诗忙道:“娘娘莫伤心了,若气不过,就让君上革了黄鎏的职,叫他滚出京城。” 这话提醒了王贤妃,半年前怀孕,为求稳妥,宫内是陪嫁医女,诉乐,宫外太医院里有王家安插的黄鎏。 洛霜玒也提过一次令秦不寻负责王贤妃的龙胎,被她以尊卑有别给推了,请求令黄鎏全权负责,回去后,仅是让秦不寻检查药方,无误后让黄鎏照方子抓药煎药。 按理,全是自家人,应当无虞,偏偏六个月的时候,腹痛难耐,很快就见了血,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就这么没了,那副药方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甚至托了关系,让诉乐带出宫去找了民间名医,也看不出问题。 诊脉c开方c抓药到煎药全是他们王家的人,滑胎了还真怪不到他秦不寻头上,尤其那时候秦贵人身子不好,更是理都懒得理黄鎏。 理顺逻辑,王贤妃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此刻,她还能借着肚子耍小性子,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闹,就是无理取闹,乃一宫之主大忌。 洛霜玒也在此时愤然道:“黄鎏这庸医,白白占了左院判之名,孤这就废了他!” “君上不可!”王贤妃下意识阻拦,抿了抿唇,肃然道:“臣妾有罪,是臣妾僭越了,黄太医虽是太医署,但也是朝廷命官,岂能为了臣妾一介妇人而废止朝廷命官,以情废礼,非明君所为。” 洛霜玒似气还没消,冷然道:“太医罢了,况且你不一直喜欢看《长生殿》吗?” 王贤妃双手合住他的左手,“君上,尽管臣妾羡慕李杨爱情,但是君上不是唐明皇,臣妾也不愿做杨贵妃那红颜祸水c祸国殃民之流。” 洛霜玒起身将她揽进怀里,请抚王贤妃的乌发,“菲菲真是孤的贤内助。” 王贤妃红了脸,“君上。” 上头温情脉脉,下头的语书大大松了口气,其她的陪嫁大宫女亦是,心神一松,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 秦不寻执掌太医院是君上推荐的,而秦不寻任职太医院的条件便是由他专门负责侄女秦贵人的旧疾。 换而言之,同意秦不寻照料秦贵人的是君上,若王贤妃责骂秦不寻不知尊卑礼数,就是变相在斥责洛霜玒。 在一番安慰后,王贤妃也回过味来,俏脸一白,小心偷觑洛霜玒脸色,见他并无愠色,要再提怕他反应过来感到不快,不提又怕为日后留下芥蒂。 王贤妃还在苦恼,洛霜玒已放开她回到座上,“你继续说,秦贵人如何了?” 语书小心答道:“秦贵人旧疾复发,奴婢去时,绿绦殿已经传召秦太医,故而奴婢在殿外候了许久。” 王贤妃不等洛霜玒再问,一副关切的模样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是用了什么冲撞了?” 语书道:“秦太医说了,此次是突发旧疾,跟吃食无关,奴婢看了,秦贵人脸色蜡黄,坐都坐不起来,怕是来不了了。” 在一旁当了半天壁花的温玉夫人哼了一声道:“一个两个还真赶巧,全都称病,让贤妃姐姐大着肚子还要熬神。” 王贤妃道:“说的什么话,谁没个小病小灾的,不过也是宫里人少明年君上整寿,不如提前在世家女子中小选一番?” 洛霜玒摇了摇头,“那些有的没的就先别管,这压胜是怎么一回事?” 王贤妃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才一脸凝重的道:“臣妾已命人去问过话,现已将相关人等提来,扣在后厢房里,言诗。” 言诗跪至语书身旁,“启禀君上,据同房的窈苑人说,前段时间琴苑人身子就不是很好,以为只是风寒就没敢劳烦太医,不想突然就去了,窈苑人感念,求拿件东西留个念想,内务府的公公怕会传染自是不肯,拉扯间,就发现了一个绢扎的小人,上面写了肖常在的八字。” “肖常在?” 言诗道:“奴婢也问了肖常在,她也觉得奇怪,据肖常在之言,自她入住柳叶院以来,就闭门静养,素日也与琴苑人都不曾见过一面,可能是争风吃醋?” 厌胜之术,自古有之,可大可小,在宫里是明言禁止,可这事处理起来端看当今的心情。 厌胜原只是后宫妇人祈求宠爱或是子嗣的武术,久而久之,又衍生成互相诅咒之术。 厌胜此等物件做起来容易,一块木头块布甚至一把稻草,故而也是屡禁不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9 默了良久,洛霜玒才道:“既是争风吃醋,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后宫当以和为贵,都这么几个人,再过三年又来一批,按这风气,到时候岂不要大闹天宫?”到最后,语气已是很不客气。 王贤妃不顾身子,跪在她脚边请罪,“臣妾有罪,臣妾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洛霜玒抚了抚额头,叹道:“菲菲,此事上,你令孤失望了,好了,孤去看看倚贞,她胆小,此番无妄之灾,必是心惊肉跳,惴惴不安的。” 也没让一地跪着的人起来就起身而去,走至门口,洛霜玒回身道:“对了,明年是孤整寿,小选就不必了,把宫中位份低的人都进一阶罢,你现在有了身子,就揽个总好了,让温玉主事,妍妃近来身子也还好,大可也让她做点事。” 王贤妃与温玉夫人起身扣谢称诺,看他身影消失在门口,言诗直起身,小心扶起王贤妃,“娘娘,小心。” 王贤妃这是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被训斥,一时间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被扶坐到位置上,许久都回不过神。 言诗唤了好几声,王贤妃也只是怔怔的念叨,“他从未这样指责于我,他对我从未如此从未” 一旁的温玉夫人垂头看着自己腰间纹三彩五尾鸾凤的绶带,弯了弯嘴角,很快眼中又浮上一层悲哀之色。 另一头,说是后厢,其实是将肖常在等人关在久无人用c摆了不过几张积满灰尘的c摇摇欲坠桌案的房间。 乐公公以袖拂去一缺了角的矮榻上的灰尘,又自袖中抽出一方丝帕铺上,才托着肖常在缓缓坐下。 窈苑人位卑,自不敢没得到招呼,就和比她位份高的肖常在一同坐下,平日里,她连丫鬟都是共用她住的花落弄甲字号的,叫萍儿。 琴苑人一死,萍儿被提来就只是在一旁嘤嘤啼哭,深怕被牵连了,哪里管得上凑前关心主子。 窈苑人也傻愣愣地枯站着,盯着那两扇门,不知是在发呆,还是深思。 一室寂静,期间只有肖常在偶尔发出的咳嗽声,或是乐公公小声询问她身子可撑得住。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紧阖的门才敞开,门外站着的男子踏着月光,一身清辉,笑容尔雅,扫了眼室内,目光停在肖常在身上,“倚贞,可还好?” 肖倚贞便是肖常在本名,自关入纨素庭,就再也没有人唤过她本名,连乐公公也不再这样唤她。 此时被洛霜玒一唤,肖常在怕的一个瑟缩,完全没有一点儿受宠若惊之感。 窈苑人机灵的上前一拜,“贱妾窈窕见过君上,愿君上万福金安。” 洛霜玒本已走至肖常在面前,看到窈苑人楞了一下,“今日,你也受了些惊吓,梁雨安,赏。” “诺。” 窈苑人咬了咬下唇,忽然扑上来拉住洛霜玒下摆,“君上,贱妾不要赏,请君上听贱妾说,琴瑟必不会行厌胜之事,琴瑟与肖常在都不曾见过一面,琴瑟何苦如此,君上!” 洛霜玒冷冷俯视着脚旁的人,却问肖常在,“倚贞,你说呢?” 肖常在此时也慢慢站起,细声细气地回话,“小妾自知出身低微,故而平日不敢出门乱走,今儿也是初次见到窈苑人,小妾不敢在此事上多言,全凭君上裁决。” 肖常在的态度是只想置身事外,话里也透出两重意思,一者她在此之前,的确不曾见过两位苑人,无缘无故的,更是无冤无仇的,二者她也没做过厌胜之事,所以在这事上不置一词,不想趟这次浑水。 洛霜玒一颔首,“梁雨安,传孤口谕,即刻晋封从六品苑人,窈窕为五品更衣,赐住你想住哪个院就你自己去挑吧!” 窈窕抓着洛霜玒下摆的手一直在颤抖,不知是为眼前人息事宁人的态度而心寒,还是天上掉馅饼,平白跳了三级,封了更衣而感到兴奋呢? 梁雨安拿着拂尘敲开窈更衣的手,在她素手上留下一道红痕,“窈更衣这可是天大的福气,窈更衣你不要吗?” 窈更衣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见她慢慢伏到地上,声音闷闷的,“贱妾领旨,谢主隆恩。” 洛霜玒这才转过身来,拍拍肖常在搭在乐公公手背上所在宽大水袖中的手,“今日你也受惊了,回去后好好照看你主子,孤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乐公公本就弯着的腰,弯的更低,肖常在亦屈膝轻声谢恩。 恭送洛霜玒出门,肖常在瞥了眼还伏在地上的窈更衣,头也不回地走了,比起其他,她更糟心的是,先前被抓来根本没有轿辇,眼下她要黑灯瞎火的走着穿过大半个宫城。 一直在旁啜泣的萍儿,看有头有脸的主子都走了,也不敢多留,居然连窈更衣也不管了,自己就贴着墙根跑了,反正回去后窈更衣也要搬出小弄了,就不归她伺候了,她才不要和厌胜扯上关系。 伏在地的窈更衣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也随后出了雨歇宫。 洛霜玒则是转头就去风止宫偏殿,去探望秦贵人了,一进去秦不寻一脸疲惫的捏着鼻梁走出来,陪同的采菊看着亦然。 两人见到洛霜玒先行见礼,洛霜玒挥手道免,问道:“怡人的病怎回事,先前不是已经见好,怎么又突然反复了。” 秦不寻却没多言,只道:“君上还是去看看罢,贵人此次后,怕没有个一两年是养不回来了。” 洛霜玒闻言一怔,进了内室,听得秦贵人对折蔓轻声吩咐,“若是君上来了,别让他进来。” 折蔓不解,“小主,这是为何?” 秦贵人翻了个身,“若他来了,我日后还怎么好生调理,君上来了,就说我累了,已经睡下了,去吧!” 折蔓应声端了药碗出来,正撞上站在拐角的洛霜玒,唬了一跳,却没叫出声,洛霜玒看了眼她托盘里的空碗,便转身出去了。 厌胜之事,就这样抹过了,细细一算,最得意的反而是窈窕,连晋三级,明年整寿,君上已放话,要给低位妃嫔晋位热闹一番,后年大选,按例又要给正五品以下的晋位,这么一算,都能做常在了。 北苑这头,两名嫔妃病情加重,都闭宫休养,王贤妃这番怀孕又遭斥,连带温玉夫人两个月没能翻牌,到便宜了南苑的两个。 而南苑肖常在身体时有反复,窈更衣两个月来都拿了大头,只是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可不知怎地又给她升了两级,和肖常在平起平坐了。 按原先,王贤妃肯定会劝诫一番,此次不仅一言不发,而且赏了两名常在大量珠宝,对肖常在是安抚,对窈常在是奖赏,甚至还不忘俩病中的嫔妃。 这些是白苏燕回到“氐貉”泡药浴时,听人禀报的。 她的缩骨功非正途所得,因而每年都会有七日失效,需回到“氐貉”药浴佐以金针,用以巩固。 这七日,会有专人顶替她,说来一开始还担心,却没想到木归宜每年三月,在生辰前十日,都会往城外藏踪山的六谜庵清修还愿。 说来又是一桩奇事,木夫人怀孕时,有看相的断言,此儿命贵,非寻常人家可以承受的,林家人口凋零,若此儿诞于家中,不仅不是福,而且祸患无穷。 林老太君十分相信这类算命卜卦,只好匆匆将即将临盆的木夫人送往六谜庵。 木夫人在那顺利产下一女,甫一出生,都城周围的桃树一夜之间绽放,又顷刻间全部落去。 此时,婴儿发出啼哭,顿时异香扑鼻,更有当时帮忙的丫鬟婆子说,亲眼见到一位仙人执下一朵夭桃,落在木归宜胸口,化作光沫钻入其间。 大约也是觉得孩子与桃花有缘,木夫人便自《桃夭》一诗中,取了“归宜”二字为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归宜。 真假已经无从可考,但是每年的六谜庵还愿却是真的,正好方便白苏燕趁此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0 转而看木府,白苏燕待在木归宜身边已经两个月,时间也慢慢滑入冬季,这期间她可以说安分守己,不敢多走一步,连话都是不敢多说一句。 倒是静静这两个月处下来,渐渐放开了些,加之木归宜不是难伺候的主,人前就透露出几分少女的俏皮来。 今儿起身,白苏燕梳洗完,静静也毫无动静,就拍了拍她,唤了几声,却见她在枕头上蹭了蹭,软软的问:“燕燕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白苏燕道:“寅时过半了,快,该起了。” 静静又赖了会,才揉着眼睛坐起来,“到了冬天,这觉却越发睡不醒了。” 白苏燕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倒越发懒了,你要想再躺会也成,我去给小姐梳洗,你整理好去小厨房吃点就直接端着小姐的早点来。” 静静一听马上躺回去,“那小妹先谢过燕燕姐啦!” 白苏燕笑笑,出去往小厨房随便吃点,恰巧遇上林老太君调过来的昭昭,看到她,小声招呼,“燕燕姐早。” “你也早。”其实真算年纪,这昭昭比她这个“燕燕”还要大上两岁,但地位上她比昭昭高点,她就干脆叫“燕燕”一声姐姐。 昭昭是个极水灵的姑娘,就算放在宫里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平日里也极会花心思打扮,比如今日她特地用绸带在束腰上打了一个繁复的花样,更显得她纤纤楚宫腰,不盈一握。 昭昭上前一步,小声问道:“怎不见静静姐?她还没起吗?” 白苏燕退后一些,笑道:“她动作慢些,马上就来。”说完,不再理会,绕过她进了厨房。 一顿早饭后,也差不多是木归宜起身的时辰,燕燕就打了热水给她送去。 木归宜住的是个两层小楼,按最严苛的礼规教养,平日起居都被严格划在二楼,楼梯也只在需要时接上,其他时间都把楼梯给抽了,在日渐宽松的大倾朝是极为少见的,真真正正的闺阁千金。 一楼也设了待客的小厅,装饰摆设都颇为雅致,只在女先生来时用,其余时间很少用得到。 府里给木归宜设了两位教养嬷嬷,一名姓卫,一名姓苏,看她来,指挥健壮婆子把楼梯接上,待她上去了,又把楼梯抽了。 自然二楼也不小,一座十丈大屋,内里用几座屏风隔出小厅c卧室c耳房c书房c舞乐室c沐浴间。 推门进去是小厅,三面立着三座不同的屏风,绕过左侧的花鸟屏风,先是值夜丫鬟的耳房,木归宜不喜安睡时有人在屋里头,就没让她们值夜。 一小塌摆在一绘着落英缤纷图的桃木座屏前,右手边放着一红木矮箱,上头摆了一唐三彩瓷瓶。 转过桃木座屏,又正对一座金丝楠木镂花折屏,再过去才是木归宜的闺房。 果然,木归宜已经醒了,散着青丝,只穿了件裘衣,外笼了件披肩,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侧头看着窗外萧索的桃林,纤纤玉指拈着一枚黑曜石打磨而成的棋子。 白苏燕将青花瓷盆放在盆架上,又赶紧拿了件披风给木归宜穿上,一眼就看到她面前摆的棋案,局势焦灼,黑白各占半壁江山,一看就已经自己跟自己下了许久的棋。 “小姐,若让老爷知道了” 木归宜将指尖的棋子随手扔到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也打散了焦灼的棋局,“你会跑去对父亲说吗?” 白苏燕扶起木归宜到妆台前梳洗,“自是不会。” “那就是了,我是在榻上下棋,还是榻下弹琴,又关别人什么事呢?”木归宜接过打湿的巾帕抹着小脸,白苏燕随即递上洁面膏。 伺候完洗漱,静静就急忙来了,却是两手空空。 白苏燕奇怪的问道:“我让你等着小姐的早点,好马上端来,早点呢?” 静静一愣,好半晌喏喏道:“我就走开一会,回去时,厨房里的娘子说,已经让人端来了,我我现在就回去,让厨房再做一份。” “算了,少吃一顿又死不了人,”木归宜解下披风,“更衣。” 静静忙凑上来搭把手,木归宜择了条鹅黄的千水裙,罩了件同色罗衣,走路时,千水裙如朵朵涟漪,加之缝制时,掺了些细碎银丝,在阳光下远远看去,犹如湖面粼粼波光。 重新回到妆台前,静静执起桃木梳,还不及问木归宜要梳什么样的发式,就走进来一个人,伴随着香风,抬头一看正是昭昭端着早点并一支夹竹桃。 她笑道:“静静姐走得真快,我端着早点在后面喊了几声都不见你理我。” 静静下意识反驳:“我没见着你。” 昭昭没理她,将早点端去软榻案几上,看见已经乱糟糟的棋盘,转头问道:“小姐,这盘棋还下吗?” 木归宜道:“你收起来吧,静静随便梳个样式就好。” “哦,好的,小姐。”静静回过神来,一边以篦子梳理木归宜顺滑的青丝,一边在脑海里过了几个发式。 白苏燕则一一将妆匣打开,以便木归宜挑选,错眼间透过铜镜,看见昭昭摩挲这红木雕的棋盘,又小心俯身偷偷拿了枚玉石棋子藏袖子里。 她看到了,木归宜自然也是看到了,“你若是喜欢,这副棋具你拿去好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昭昭一惊,加快动作收拾好棋子棋盘,连袖子里的棋子也悄悄放回去,将早点在案上摆开就下了榻,跪到一旁候命。 木归宜不再理她,指了两支茉莉小簪并一支玉钗,左右对镜看了看,又拿了个芙蓉玉镯戴在腕上。 静静又拿了对白玉耳环在木归宜颊边比划,“小姐,您看这对怎样?” 木归宜笑着推开,“我才几岁,做什么要珠翠围绕的,像个化妆台似的。” 静静听她这样说,便道:“小姐这个年纪哪用得着那些俗物,就是只戴朵花,有眼力见的也能看出小姐气质不凡。” 木归宜又起身在穿衣镜前照了照,便转身坐到榻上,瞥了眼一旁跪了许久的昭昭,“你这腰花扎的挺好看的。” 昭昭小心翼翼道:“谢小姐夸奖。” 过了会,又问道:“可要奴婢为小姐也扎一个?” 木归宜状似无意的拂过腰上的璎珞,道:“不必了,这个更适宜我的身份。” 白苏燕安静服侍木归宜用膳,感叹时光如梭,当年那个简单透彻的小丫头如今也长成了心思七巧的世家小姐。 而这个昭昭是有些不安分,只怕野心也不比那个箫音小。 用完早饭,木归宜拈起那枝夹竹桃,细细端详,昭昭看见了,抿了抿唇,“奴婢听闻小姐爱桃花,在园子里路过时,看到了,就折了一枝。” 静静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白苏燕扯了下她的袖子,出声道:“小姐,这夹竹桃是害人之物,还是交给奴婢,奴婢给您拿去扔了罢。” 白苏燕来的时日短,却也在冬景耳提面命下知道,整个木府只有木归宜的小院里栽了桃树林,连花园里都没有,但也没夹杂了四时都开花的夹竹桃来观赏,或者说整个木府都没有。 夹竹桃这类有毒之物,一般贵族世家都不会栽植,木府亦然,这丫头若真折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就不知道她是哪里折来的? 听到白苏燕之语,昭昭脸色一白,“这这是奴婢路过祠堂时,在墙外看到的,这才偷偷进去折了一枝,奴婢以为这是特地培育的桃花奴婢绝对没想过要害主子!” 木归宜随手一扔,打在昭昭脸上,“鱼目混珠,燕燕,该去给外祖母请安了。” 白苏燕应了声,走前对静静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还垂头跪在地上的昭昭。 静静会意,收拾好餐具,然后一股脑塞进昭昭怀里,“行了,快把东西拿回去,小姐这有我和燕燕姐,就不劳您记挂了。” 木归宜的院子在木府西面,要路过正院,再穿个一座小园林,才到林老太君的南山院,本来按老太太意思,要让孙女直接住她院子的后厢,可是木老爷,木家骅极力反对,认为老人家太过娇宠孙辈,不利于父母教养。 木夫人觉得丈夫说得有理,稍微委婉的跟林老太君提了,把老人家气了个仰倒,对女儿愈发失望,所幸木归宜不嫌远,每日晨起睡前请安一日不落。 路过正院时,却见木夫人站在门口,气色比前些日子看到的时候更差。 木归宜快步上前,挽住母亲手臂,“母亲,这是怎么了?” 木夫人转过身来,似乎好久才认出来人是谁,“是夭华啊,娘的夭华。”她抬手理了理女儿的鬓发,眼泪却簌地落下。 “母亲?” 木夫人身后眼生的大丫鬟又凑上前,“回小姐,夫人晨起身子有些不爽” “我问你了吗?你是什么身份,也敢上来插话?” 那大丫鬟后退几步,躬身道:“奴婢琴声,是老爷派来服侍夫人的。” 木归宜皱起峨眉,“繁枝和茂叶呢?” “繁枝”木夫人哽咽一声,忽然失态的掩面痛哭起来,“繁枝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1 南山院—— 林老太君在上座,木夫人在下首,神情有些呆滞,只痴痴流泪,木归宜微侧身揽着她,也是一脸感伤。 白苏燕自走进这屋里,就被一声呵斥跪下,跪了快有一炷香时间,林老太君才开口问她发生何事,“回老太君,夫人似是过度悲伤,也不肯回院里,所以小姐和奴婢就只好扶着夫人来老太君这了。” 林老太君冷哼一声,瞪了女儿一眼,“早与你说了,那木家骅不是什么好人,偏你不听不信,我与你父亲还会害你不成?现在可好,你父亲被你个不知廉耻的气死了,就老太婆我心气高,非跟你们在这里死磕!” 木夫人被这一斥吓得一缩,怯怯的,木归宜下意识揽的母亲更紧,“外祖母,繁枝姐姐也是您看着长大,到底是我们府里出去的,现下她被草席一裹扔在乱葬岗,能否” “夭华,”林老太君也反应过来不该在孙女面前说这番话,“接下来的事不是你该听的,出去罢。” 木归宜看着木夫人的模样,叹息一声,“外祖母,孙女都听了大半,孙女也不笨,猜也猜到大半,眼下先说繁枝姐姐的事,这事未免让人心寒。” 白苏燕心中亦是一叹,繁枝被消了奴籍,错许给城南一好赌的懒汉,不过十来天,就被懒汉抢走所有嫁妆,人也被卖给青楼换赌资。 繁枝不堪受辱,触柱而亡,青楼鸨母只叹晦气,让人一席破草席卷了给扔乱葬岗去了。 而先一步被找理由赶出府的茂叶,恰好与家人住在城南,念及故情,偷偷回来,在木府外候了十来天,才碰上采买的买办,把这消息传进来。 木夫人想到身边旧人,又是悲从中来,以袖掩着口鼻再次哭出声来。 林老太君长叹一声,“这样好的丫鬟,你怎么当的主母?让她嫁给这样的人家,传出去以后让我林府颜面何存?” 木夫人哭得更是厉害,木归宜一面忙掏出帕子为母亲拭泪,一面道:“外祖母,许是那做媒的满口谎话,母亲一时不慎,才” “不是的”木夫人抽噎着,“不是那户人家,先前与我看的不是那样的人家,繁枝伺候了我七年,我怎么会让她嫁去那样的人家,我怎会?我怎会?” 断断续续间,才拼凑出事情完整前后,木夫人得到消息后,因为是已经出去的丫鬟,她不好明着插手,托茂叶告状京都衙门,出示木府的名牌,因为事涉木府,京都衙门也认真去办了,一查都傻眼了。 在城南有两个叫刘沧浪的,一个是木夫人看的,家里有点恒产的秀才,刚死了妻子,留了一个两岁的女儿,上面没有公婆,急着娶个人照顾女儿,只要清白c贤惠,模样什么的都靠后了。 按大倾律法,若是奴籍出身,只要家里出了个秀才,一家人都可以消籍,真真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木夫人才给繁枝选了这家人。 而另一个就是前面说过的懒汉,赌得是倾家荡产,家里也有个秀才,不过是他老子,偏偏生了他个败家子,他爹被他气死,他母亲受不了就躲到娘家去了,娶过一房媳妇也给他卖到青楼里去了。 那天恰好是两个“刘沧浪”都娶亲,两支迎亲队伍中途撞了下,可能那时候把人混去了,原本嫁懒汉的是个克死两个丈夫的寡妇,娘家人嫌她是个赔钱货,又缺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干脆收了五十文,把她嫁给懒汉。 临出门,她嫂子还泼了盆水去晦气,还说,她若能克死那懒汉,也是做件好事,胜造七级浮屠。 更何况听闻那寡妇嫁过去后,夫妻俩生活也和睦,人也勤快,很快有了身孕,刘秀才是万不能舍了,木夫人不是没让人去找过媒婆,可是媒婆怕担事,干脆就说,是说给城南懒汉刘沧浪,是木夫人听错了。 而且两个“刘沧浪”名字一字不差,同一天下聘,同一天迎亲,更奇怪的是,刘秀才出示的庚帖也的的确确是寡妇的名字,懒汉出示的也的的确确是繁枝。 官府到此也不好再管,支支吾吾说,可能真是木夫人弄错了。 听到此,听不出有问题的人是真傻,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林老太君看女儿的模样,终究心软了,语气也放软了,“我儿可怜呐,不过,夭华的婚事绝不许你们插手!”到后半句,语气又严厉起来。 木夫人含泪正跪,拜下,“夭华便拜托母亲了。” 林老太君眼中悲凉,“我既是嫁了林家,就该为林氏一族的传承打算,这些天,萍萍你住我院里来吧!” 木夫人久不闻母亲唤她乳名,一时间悲喜交加,百感交集,“母亲,萍实以前不懂事,忤逆母亲,是萍实不孝。” 林老太君眼含热泪,“当年你父亲得了先皇所赐的果品,一时高兴,给你取了萍实二字,我一直不赞同,说“萍”字不好,你父亲却说我头发长,见识短,现在看看你现下,看看你现下的模样!” 又絮叨了许久,定下繁枝的事该如何处置,就到了中午,木夫人情绪也稳定下来,祖孙三人一起用了饭,木归宜陪着母亲在侧厢午睡。 看她睡安稳了,才小心退出来关上门,白苏燕候在门口,见木归宜出来,“小姐,可累着了?隔壁房间已备好,需要小憩一下吗?” 木归宜摇了摇头,“外祖母呢?” 白苏燕道:“老太君回到房里,仍是意气难平,睡不安稳。” 木归宜道:“那就去看看外祖母吧!” 白苏燕陪着木归宜去了,林老太君虽然散了发,一脸疲惫地半躺在榻上,但是眼中精神烁利,看到孙女来了,温和一笑,“怎么过来了,睡得不舒服?” 木归宜笑着坐到榻边,“外祖母是嫌孙女来得多,烦了吗?” 林老太君拉过孙女儿的双手道:“哪会嫌你烦,外祖母盼你能一直在这院里住着,直到你出嫁了,就是回门,外祖母这也给你留着房间!” 木归宜低下头装羞,娇声道:“外祖母。” “得得得,不过说到嫁人,却也不能不知道这内宅之事,该怎么管,该怎么处置,”林老太君又收起笑,“夭华,你来说说今日这事。” 木归宜抿了抿唇,“父亲是不太懂这些内宅之事。”这事里肯定有木家骅的手笔,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 林老太君冷笑道:“你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母亲又是猪油蒙了心,倒是可怜了你,有这样一对父母。” 木归宜不语,依偎进林老太君怀里,“我既长在这儿,自当一辈子是林家的女儿,无论在哪里,死后也是要魂归这儿的。” 林老太君热泪盈眶,顺着孙女的秀发,“好,好,好,外祖母这把老骨头,就是为了我乖孙也要撑下去,不过这等不吉利的话以后别再说了。” 木归宜又陪着林老太君说了会话,专挑了些轻松趣事,让老人家心情也稍稍舒缓。 不知不觉就到下午,厨房按时送了新制的点心,白苏燕在一边也帮把手,将点心在榻上的案几上摆开。 林老太君坐起身来,亲自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软糕,直接递至木归宜唇边,木归宜小小咬了一口,品味一番,蹙眉道:“怎么有股涩味?” 岳嬷嬷在一旁先笑着道:“回大小姐的话,这是参糕,放了高丽参c红枣c当归等益气活血的药物,最是养颜不过。” 木归宜又咬了一口,“难怪,不过说起来,今早,有个糊涂丫头居然折了夹竹桃来插瓶,还以为是桃花,真是个没眼力见的。” 林老太君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夹竹桃?在哪折的?” 木归宜一愣,“说是在祠堂那边。” 林老太君转首对岳嬷嬷道:“查,去查!这等脏东西是怎么进了咱们府里的!” “诺。”岳嬷嬷领命下去安排人手。 林老太君转头又问白苏燕,“那花是谁奉到小姐房里的?” 白苏燕曲膝一福,刚要回话,却见木归宜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话说出来就转了几转,“回老太君,是奴婢没看仔细,以为是特别养着的桃花就拣了回来。” 木府里每日插瓶的花枝,都是由专门的园丁剪了时令花枝修剪好后,送至后院,各房丫鬟过来择了花枝回去插瓶。 “你真当我是老糊涂了?府里园丁不要命了,敢把夹竹桃送上来?” 白苏燕一时间想不出怎么回话,只得沉默不语,尽管不知道木归宜为何要留着昭昭,但是直觉有她的用意。 木归宜也站到一旁垂下眼不语,林老太君眯了眯眼,“怎么,你才入府几天,也懂得阳奉阴违了?” 正在僵持间,岳嬷嬷气急败坏的回来了,“老太君,刚刚老奴去前院吩咐,一圈管事老妈子居然通通不认识,一问之下才知,全是木家骅那个破落户提拔来的亲戚!” “反了!”林老太君再也绷不住,把小几推翻在地,点心碗碟碎了一地。 眼看林老太君快气的背过气去,木归宜忙上前扶住她,接过岳嬷嬷递来的清凉薄荷油,涂抹在林老太君的太阳穴c人中。 林老太君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着,可见是气的不轻,“我云玉思怎会生下这样一个蠢材?” 白苏燕用力掐了一把手心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木府被大越势力渗透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 这边厢乱成一团,也将木夫人吵醒,还当是出了什么事,来不及梳妆,披了件外衣,套上鞋匆匆就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滚!滚!滚去你老子面前跪着去!”林老太君心头怒火又起,林府现在是真正姓木的了,林家百年家业统统要葬送在她这了! 一想到这,林老太君一仰头倒在枕上,眼角滚下一行热泪,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捶着身下床板。 木归宜用双手抱住林老太君的拳头,珠泪涟涟,“外祖母,外祖母,是孙女不好,是孙女的错,外祖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2 大概是听了木归宜的哭诉,心疼孙女,林老太君缓缓松开拳头,反握住木归宜的素手,另一手抬起拂去娇嫩脸蛋上的泪珠,心底有所慰藉,心道为了这唯一的血脉,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为她安排好后路。 “夭华,过几个月是瑾月太后忌日,你随外祖母回一趟云家,住几天可好?” 木归宜勉强扯出笑来,“都听外祖母的。” 又陪着林老太君说了会话,木归宜又带着白苏燕匆匆去侧厢看母亲,一进去,木夫人驼着背呆坐在榻上,眼中透着绝望。 木归宜小心坐到木夫人身旁,“母亲,没事吧?” 木夫人侧过头来,扯了扯唇角,“夭华,娘是不是很失败?我曾经也是六世族之一林氏的女儿,亦是一介天之骄女,眼下却也得承认,我是看走眼了,是我让林氏走到今日的地步。” 木归宜正要说些话宽慰,木夫人却摆了摆手,“夭华,帮娘更衣,然后陪娘去祠堂罢。” 在白苏燕帮助下,木归宜伺候木夫人更衣,又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仅仅戴了支玉钗固定。 木夫人揽镜自照,经此一事,镜中的人韶华锐减,眼角痕迹再也掩不住,鬓边也生出几缕灰白的发丝,又哪里像才三十出头的贵妇人。 “母亲?”木归宜以手掩住铜镜,眉眼间满是忧虑。 木夫人莞尔一笑,放下镜子,反而宽慰她,“傻孩子,年纪大了总会这样,你也别担心,祠堂里的都是旧人,唯有这里,他说什么我也没让他动,只许他在别处辟了一处供他先辈,现在看来,倒是最后给自己留了个清静的地方。” 木归宜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母亲,不如女儿把静静调过来伺候你,这样女儿也放心些。” 木夫人闻言心中很是熨帖,却还是摇了摇头,“祠堂里人虽少,却也能找到一个人服侍,你不必担心,只是这以后,你要多来看望你外祖母,万事听你外祖母的话。” 木归宜道:“女儿知道。” 木夫人起身拉着女儿走出房门,又回首望了望母亲的房间,只见看着她长大的岳嬷嬷立在那,似是叹息。 若这府中还有些旧年痕迹,便是这林氏祠堂,整座祠堂古朴生香,有些陈旧,与崭新的木府完全格格不入。 守祠堂的是世代的老仆,林阮和林阮家的,马氏见母女俩人毫无预兆的来了,木夫人还准备在此长住,都有些慌张,匆匆来见。 马氏小心道:“夫人,这里一向清简,怕是委屈了夫人,不如明儿准备好了,再请夫人过来?” 木夫人苦笑一声,“如今连马嬷嬷你也嫌弃我来了?” 马氏忙道不敢,木夫人叹息道:“是母亲命我来这诵经为夭华祈福。” 一听是林老太君吩咐,马氏没有松了一口气,反而更加紧张,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那那老奴老奴就带人去准备了,夫人夫人要是有需要,尽管对老奴的女儿说。” 林阮与马氏的女儿,双名挽澜,本以为会是个儿子,不想生出来一个文静女儿,与准备好的名儿不搭,可转念一想,这就是缘分,就不想别的,干脆就叫林挽澜。 木夫人看向一旁梳着夫人髻的年轻女人,道:“挽澜都这么大了,看模样是已经许了人家,是哪家的小子?” 林挽澜不语,低垂下眼,林阮有些耳背,在门外听不大清楚,又大声与木夫人见礼。 马氏尴尬的道:“这孩子命薄,她男人去的早,现在只好回来住,在祠堂的后厨房里做些活计,夫人放心,贡品的话我家有数,都没让她碰。” 木夫人也有些尴尬,这些给丫鬟配小子的事,按理是她这个主母要过问一句的,可现在连府中老人的女儿已经嫁人甚至回来守寡了,都一点不知。 木归宜上前摆手道,“嬷嬷放心,木府不会委屈了挽澜姐,燕燕,跟账房说一声,给挽澜姐的月奉按管事的给。” 马氏拉着挽澜谢过,就出去收拾木夫人要住的厢房去了,木归宜也让白苏燕去外面候着,然后同木夫人说起话来。 白苏燕在门外站了一会,见她们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想着夹竹桃的事,便悄悄走开,沿着回廊一面走走停停,一面四处打量,像在看风景。 这座祠堂供了林氏七代先人,面积不算小,白苏燕也不敢乱走,怕迷了路。 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走了有一段路,祠堂植被修理得还不错,但多是清幽的常绿松柏。 穿过一拱门,见一座小院,马氏并林挽澜正在指挥工人在院中一土坑中栽植矮松,随风传来马氏几句抱怨,“自这姑爷来了,是越发刻薄,原先拨给咱的每月三十两,现在硬生生减了一半,差点连每日的紫檀香都供不起。” 林挽澜依旧沉默,听马氏絮絮叨叨,一回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白苏燕,被她看见,白苏燕也不躲,反而落落大方的走上前一福,“打搅嬷嬷与姑姑了。” 林挽澜已经嫁过人了,称一声姑姑也是应当。 马氏被她一惊,下意识捂住嘴瞪着她,林挽澜倒是平静的问道:“你是与小姐一块来的吧,出来做什么,是迷路了吗?” 白苏燕道:“是这样,早上有糊涂下人说是从这折了夹竹桃供上来,小姐生气拿了那丫鬟,那丫鬟一口咬定是这里,小姐怕冤枉了,陪夫人来了,顺道让我来问问。” “你乱说什么?”马氏尖利的一嗓子,不仅一旁的林挽澜和工人吓了一跳,连白苏燕也被唬得一惊。 林挽澜很快定下来,扯了扯马氏的袖子,道:“我们家在祠堂守了有好几代,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经我们细细排查栽种的,没有你说的夹竹桃。” 白苏燕也没过多纠缠,“姑姑的话自然是信的,估计是那丫头的推托之词,打扰了。” 林挽澜点头道:“无事,出了这等事,是该仔细些。” 白苏燕走前还瞟了眼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马氏,又看了眼他们填的差不多的土坑,回到前头,木归宜还在与木夫人说话。 等木夫人安顿好,木归宜又去看了林老太君,用了晚膳才带着白苏燕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昭昭正扁着嘴拿把扫帚在扫小径,看到她们屈膝一礼。 木归宜今天实在累得慌,没有理会她,径自回到闺房就歪倒在小榻上,静静上前在她背后垫上两个靠枕,又斟茶,才问道:“今儿是怎么了,小姐去了那么久,先生来了坐了许久,没看到小姐,就离开了。” 白苏燕抬手示意静静别再问,小声劝道:“小姐,今日累了大半天,要不早点休息?” 木归宜只歪了一会就重新端坐起来,“不了,今天院里没什么事吧?” 静静想了想,道:“就老爷那边让人送来一封请帖,说是叫小姐明天一定要去。” 木归宜撇了撇嘴,“又是什么诗社的,一群女人叽叽喳喳,除了攀比站队还会做什么。” 静静不敢多说,又补充道:“是云家二小姐发起的。” “云家?”木归宜想起林老太君说过要带她回云家,见见外太公家的几个姑娘,想了想张开手示意静静把请帖拿过来,把请帖仔细看了两遍,帖上只说是得了新鲜螃蟹,请一块过去赏菊吃蟹。 白苏燕知道她的顾虑,“小姐要不同老太君说一声,明儿和老太君一块去?” 木归宜不答反问她,“燕燕,你在祠堂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白苏燕现在对木归宜已经完全打翻了以往的印象,也不敢小瞧了这位不过十四岁的小姑娘,当即把暗袋里用手帕包好的几片花瓣托至她面前。 “小姐,奴婢记着老太君的话,今天在祠堂里就擅自行动了,发现马氏她们在靠西面的一个小院里更种植被,奴婢在她们院墙外仔细找了下,才在一沟渠里找到这几片遗落的花瓣,看样子是早上昭昭去折,被发现,他们一家怕担事,就赶紧给移了。” 木归宜拈起一片花瓣,对着窗口西落的微光比了比,问道:“那林挽澜嫁谁了?” 白苏燕来府里时日短,不清楚,静静在这里头长大,接的快,“奴婢没听说过挽澜姐姐嫁人,真嫁了不会不请奴婢的父母去吃酒啊?” 木归宜把玩着花瓣,冷笑一声,“目光短浅就罢了,还不知死活。” 静静从未见过她发脾气,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白苏燕则是托着花瓣默然不语。 晚间,服侍木归宜沐浴一番,白苏燕将一头青丝擦得半干,才小心移来香炉,点起熏香,刚洗漱后不久,是最容易吸收香味,让身上味道能更持久一段时间。 但是木归宜不太喜欢这些熏香,不过一刻钟就挥手让把香炉灭了。 一切事毕,睡前木归宜吩咐:“明儿去诗会,你们也下去好好准备下。” 原被木归宜有些吓到,缩手缩脚半晚的静静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小姐真带我们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3 木归宜轻笑道:“诳你好玩吗?去吧。” “好嘞!”静静殷勤扶着木归宜睡下,捏好被角,又挑暗烛火,罩上玻璃灯罩,拉着白苏燕下去准备明儿要穿的衣裳。 回到房里,静静就开始翻找她那统共就两三件的衣箱,翻来覆去的换,自个儿对镜照了又照不算,还不停拉着白苏燕问哪件好。 白苏燕还在想着白天的事,思绪就不知不觉的走神了,被问了就点点头,又想着明天怎么才能透点消息出去。 到木府不过两三月,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波涛汹涌,处处都透着诡异。 这木府里里外外早被换了一圈人,留下的老人里,不是冬景这样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搅和,明哲保身的,就是祠堂里老林一家这样明显倒向木家骅的。 林氏宗祠是什么地方,没有主子授意,凭他们几个下人怎么敢栽种夹竹桃,而木府主子中谁会让他们种,答案不言而喻。 种了后,用来害谁,是林老太君还是木夫人,这样一想,当年林老太爷去得也是蹊跷。 “燕燕姐,燕燕姐,你理我下啊!” 白苏燕回过神来,看她左手一件右手一件的笑道:“咱又不是诗会主角,就是有幸杵那站着,也是看小姐们的风采,挑件颜色简单的,料子稍好的不落木府面子的就好了。” 静静一听也是这个理,把衣饰收好,麻利洗漱一番就吹熄了油灯,可是躺在铺上还是觉得兴奋,翻来覆去又是半宿。 第二日晨起,木归宜去给林老太君请安时,顺道说了今日云家诗会的事。 林老太君今日气色更差,怏怏的半躺在榻上,精神头也不是很好,却还是不忘嘱咐:“你极少与世家小姐交往,去了先不要急着出风头,在云家绝不会难为你,要是得空,千万要去拜见一下云家的一干长辈,顺道也见见你的姐妹们,日后若一同中选,也有个照应。” 木归宜一一答应着,“外祖母放心,孙女省得。” 林老太君让岳嬷嬷从她的妆匣里取了一支绿雪含芳簪,亲手插到木归宜的发髻上,“这是你外太祖母在我出嫁时,给我戴上的,我们云家出来的都有一支,也是这京城里独一份的,本来是该给你母亲的”后来为什么没给,在场诸人都是心照不宣。 木归宜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娇嗔道:“外祖母这是要赶快把夭华嫁出去不成?” 林老太君看着她,却没有了以往打趣的意思,“夭华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舍不得,也宁愿你早点离开这火坑。” 一时间气氛很是压抑,白苏燕看了看祖孙两人都面露哀色,上前不轻不重的提醒道:“小姐,时辰不早了。” 林老太君眨了眨发涩的双眼道:“去吧,多玩会。” 离开时,木归宜又跟替主子相送的岳嬷嬷叮嘱了一番,小心老太君饮食上要注意,近来府里有些不干净。 岳嬷嬷应下,目送木归宜离去渐渐有些曲线的身影,回到林老太君身边。 林老太君望着妆台上的首饰,突然问道:“你说要是让夭华管家可好?” 岳嬷嬷下意识点了点头,“小姐年纪也到了,是该学点管家的事,嫁出去后总不好一概不知。” 林老太君眼中狠厉外露,“我想好了,把林家家产通通给夭华做嫁妆,这么多年,我算是看明白了,林家败落是也是天意,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让自家人都带走,这样我这把老骨头死也能瞑目。” 岳嬷嬷一惊,“老太君别瞎想,您还没看到孙小姐出嫁。” 林老太君缓下脸色,“秀雅,你跟了我大半辈子,夭华嫁了后,你也跟着去吧,当年你跟老爷的事,我也是知道的,算到底也是我对不住你。” 岳嬷嬷忙跪下,“老奴不敢!” 林老太君继续道:“那孩子虽然死了,到底是我林氏血脉,找个日子让他进了宗祠,认祖归宗吧!” 岳嬷嬷抬起头来,先是难以置信,之后淌下感激的眼泪,“多谢老太君。”当年的事是她心大了,看在她老子娘面子上,没有赶她出府,后来有孕,却是老太爷不乐意给她一个名分,对她与她的孩子十分绝情。 林老太君为了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差点与林老太爷生分了,最终折中,孩子生出来算林老太君的,可惜她的孩子没福气,才过百日就去了。 林老太君叹息一声,“起来吧。” 两人又说了会话,就听门外传来一把鹂音,“启禀老太君,厨房让我来问您中午想用些什么?” 林老太君昨日被气病,心头郁结,没吃多少东西,今日想开了,倒是突然觉得腹内空空,“来些红烧的荤菜,清淡多少年了,该病还是得病,不如今朝痛快吃了。” 岳嬷嬷抹去眼泪,笑着应了,出去吩咐,错眼间觉得这丫鬟看着眼熟,稍作回忆,不就是被她提溜来的箫音,来了后就被林老太君扔进小厨房里干粗活。 想起木归宜的叮嘱,岳嬷嬷抬手招来一名大丫鬟,附耳如此如此一番,就让她去小厨房里盯着箫音,提防着她靠近灶台。 话分两头,这次诗会由云氏二小姐,云瑶池发起,在自家花园里办,以赏菊吃蟹为由,邀了一群世家小姐。 原先京城有赵c王c白c云c林c吴六大世家,随着林家人丁凋零,吴家衰落,老牌世家就只剩下前面四个了。 云氏与林氏在林老太爷那辈有过联姻,原本也不该疏远,偏偏木家骅觉得云家看不上他这个上门女婿,木夫人顾虑丈夫心情,就推了许多邀请,林老太君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也不好常常回娘家,面子上不好看。 平日里走动少了,感情自然就淡了,逢年过节,云氏家大业大,子孙也多,头几年,云太老夫人还记得林老太君这个女儿,会过问几句,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 这般,林老太君被自己女儿的行止气得无话可说,加之林老太爷突发急症也没心思管他们,不久之后,丈夫去了,林府变成木府。 林老太君一气之下闭了南山院,不与女儿女婿来往,直到木归宜的出生才有所缓和。 所以木归宜这是第一次来到云府,出示请帖,马车驶入,她们来得不算早,到时已经有几辆马车停在那了。 到了二门,白苏燕与静静跟着云府管事嬷嬷到二门的一处耳房候着,木归宜则被丫鬟引着往花园去。 云府花园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格,秀丽雅致又不失生动活泼,比起木府那精心修整也显得死气沉沉的地方更加可爱。 诗会设在花园里一处开阔的空地上,正对一潭湖水,水面上漂着绢扎的莲花,中心是用翡翠雕的莲心,还浮着几片用绿绸剪成荷叶形状,上头缀着水晶作露珠。 园中黄菊摆成迎客道,几丛粉菊组成圆心,期间摆了软垫小案,人坐于其间,也别有一番趣味。 在两旁又摆了陶菊c墨牡丹c白牡丹c玉翎管c瑶台玉凤等等,种类繁多,包揽名品凡种,甚至还有野菊作衬。 云氏二小姐,闺名瑶池,比木归宜大了一岁,作为东道主自然迎上来,一见眼生,一时愣住,按理没有请帖,下人是不会将人领到这里。 云瑶池看眼前少女,气质不俗,又有几分不属这俗世的仙气,她在家中模样是长得最出色的,碰上这人也觉得惭愧,目光扫过少女发髻上的绿雪含芳簪,瞬间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木归宜也在打量云瑶池,看她纤眉杏眸,琼鼻红唇,长得很是温婉,却也在一众温婉中生得很突出。 木归宜含笑先一福,“木氏归宜见过云二小姐。” 云瑶池反应过来,笑着拦住,“我可把夭华你盼来了,姐姐请了你几次,你都不来。” 木归宜道:“家父不让出门,也是无奈。” 木家骅是有名的固执守旧,不懂变通,大多世家与他都是平平,本来看在林家旧名,还愿意给他个上门女婿几分面子,偏偏他很是自负,说好听点是不与世俗同流,说难听点就是不通俗事,死读书。 云瑶池也不纠结这问题,牵着她入场后又犯难了,以往这些场合,木归宜人都是不来的,只让人送一些诗稿,诗文虽出类拔萃,但也落了个恃才傲物之名,久而久之下人们估计也忘了准备她的那份。 其她人看到云瑶池带着个陌生人进来,也纷纷围上来,一名鹅蛋脸的笑问:“云二小姐去了许久,我们还说是去迎接哪家的,猜来猜去结果都落了空。” 另一边生得一张樱桃小嘴的接话:“就是,还不快引荐一下,我是个健忘的,看着眼熟,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云瑶池道:“这是我三祖姑母家的表妹,木家的,双名归宜,小字夭华。” 几名小姐互相看看,都有些愕然,云瑶池又把这些人一一介绍给木归宜,鹅蛋脸的是雪英宗姬,姓林,即月愉长公主之女,樱桃小嘴的是金氏千羽,那位是倪氏珊香等等。 一番介绍见礼,又有一波人走来,领头两人,一者是个丰腴的胖美人,看起来十分敦厚,另一者装扮华贵,模样妍丽,也没被身上的金玉抢了风头。 身后跟着一名相比前面两者模样就逊色许多,勉强算的上是清秀,加之抿着嘴,苦着张脸,更加不讨喜,但看其她闺秀还落后几步,这人身份想必也不低。 已到场的世家姑娘们迎上去揖礼,“臣女见过雪芙宗姬c雪芊宗姬c雪莲宗姬。” 而另一拨人在三名宗姬领头下,向含笑立在一旁的林雪英见礼,“见过雪英宗姬。” 林雪英虚扶一把,“三位表妹客气,都是自家人,快起来,你们也都起来罢。” 云瑶池趁着她们说话,拉着木归宜快速低声地说道:“最前头的姓慕容,月悦长公主家的,穿着华丽的是顾姓,月恒长公主家的,后头的张姓,月惋长公主是她母亲。” 云瑶池在四名宗姬叙完话时,恰到好处的上前一礼,“宗姬驾临,是瑶池的福气,不过站着说话多有不便,不若坐下,佐以菊蟹,也别有几分趣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4 到这时,今日诗会的人基本来齐,云瑶池并没有按主客排位,而是面朝湖水围了两个半圆,更加拉近诸人距离。 大约没想到木归宜会来,实际上还是少了一套桌案餐具,云瑶池安排她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还对两边的人打趣道:“琴姐姐,棋姐姐,苍苓妹妹,这是我三祖姑母的孙女,还请您们多加关照。” 木归宜尽管被关在家里,嫌少与外头交往,但是几个世家小姐的名姓还是知道的,云瑶池不过匆匆一点,她就明白过来两边坐的是什么人,其她人对她亦然。 木归宜直起上半身,一一打招呼,“陈大小姐,陈二小姐,赵三小姐。” 陈言琴最长,先开口回应,“木大小姐有礼,之前一直读木大小姐的诗作,今日总算见到真人了。” 木归宜谦虚道:“一点随笔打法时间,陈大小姐唤我一声夭华就好。” 陈言琴莞尔,“你让我唤你夭华,那你也不该如此生分,我白长你几岁,喊我声姐姐可使得?” 木归宜从善如流,“琴姐姐说的是。” 陈言琴顺带把坐在周围一圈的人一一介绍,“这是我二妹言棋,那对双胞胎是我三妹和幺妹,言书c言画,你右手边是赵家苍苓c苍芝,本来还有位最长的苍伊,可惜不久前被派出去督军了。” 赵家亦是军功立族,家中子女大多都要去沙场上走过,如赵苍伊这般,也有如赵苍苓这般见不得血的。 赵苍苓抿嘴一笑,“不止苍伊姐不在,这云家四小姐也不在呢!” 闻言,陈言棋扫了一圈,奇道:“还真是,这京城三大才女每次都是缺这个少那个的,就是凑不到一块,也是让人叹息。” 赵苍苓又压低声道:“听闻是对河鲜过敏,来了怕扫兴,就干脆不来了。” 木归宜一直不插话,只听他们谈论,云木两府关系日渐疏远,可该知道的也都是知道的,云瑶池行二,是二房嫡女,云三小姐则是长房嫡出的女儿,可惜早夭,云四小姐则是云二老爷在外养了个外室多年,连孩子都有了,那外室出身还不清白,是秦淮河画舫上的歌姬。 这事,云府还是派人来与林老太君说了,之后马上出了白家军主母叛乱,此事就被压下去,没有闹得世人皆知,可是几家大族还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原本京城三大才女,这最后的云氏又被誉为民间才女,不想出身来历这样不凡,传得多了自然传进云太老夫人耳朵里。 后来云老太夫人与云二老爷彼此妥协,各退一步,外室给了笔银钱,送到乡下,孩子给领回来了,就是云四小姐。 可是云太老夫人还是觉得膈应,不愿意让云四小姐入族谱,就一直没有起名,只能这样拖着,按辈分排行,喊一声云四小姐。 即是赏菊吃蟹,有了菊花,又怎么少的了螃蟹,到了午后,已经来去上了四道螃蟹,每道做法都不同,且配了不同的菊花,醉蟹搭黄菊,清蒸戴白菊,红烧衬翠菊,香辣和雏菊,又怕吃多螃蟹伤胃,奉上红枣桂圆枸杞茶。 四道蟹后又上了以菊所制的糕饼点心,气氛也越发热闹和乐。 此时,云瑶池再走至中间,笑语晏晏,“虽然请诸位姐妹来是赏菊吃蟹,但是这半日下来,也是无趣,说来前些天,我家亲戚从宁城回来带了一篮子海蟹,不如做彩头,姐妹们以“菊”c“蟹”为韵,随便说两句,咱们都是女儿家,就不谈精妙与否,只论先后,如何?” “既然有才女之首在,不如让木大才女先行?”循声看去,正是顾雪芊,其她人见是宗姬开口,就都不再说话。 木归宜直起身,双手叠在腰间一福,“宗姬有令,自当从命。” 拈起一支装饰点心的三色堇,直直盯着顾雪芊,木归宜曼声吟出,“黄花知秋雁字去,红叶怀春芳华谢。” 顾雪芊被她看得很不舒服,“这句过于悲伤,未免太不适宜。” 木归宜低垂下螓首,不再说话,顾雪芊还要说什么,就被林雪英阻止,“我刚想了一句,林华匆匆去,流水潺潺泻。” 虽比不上木归宜那句,但也把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其她人也都敢纷纷上前吟诵一两句,不多高明只凑个趣。 比如陈言琴的“花开花飞花落去,香消香断香湮灭”,又如金千羽的“春走百花歇,秋来草木枯”。 慕容雪芙最后总结道:“这秋天的,也做不出什么热闹点的诗句。” 陈言画顺口接道:“可不是,听来听去,也没有夭华姐姐做得好。”陈言书在她旁边跟着点头,陈言琴回身冲她们皱了皱眉,她们俩也意识到说错话,缩了缩肩膀。 顾雪芊哼了一声,张嘴就来,“金桂黄菊香魂果,碧葵绿帘华木新。” 这句勉强与“菊”c“蟹”押韵,但一句中含六种花却不是轻易可以写出来的。 云瑶池拍手叫好,“既如此,干站了半天,臣女我也想了一句,献丑了。” “九月迎寿客,十月赏华木。冬月观凌波,牛月折腊梅。”不好不坏,恰到好处。 而另一头,白苏燕与静静从侧门进,到了专门安排她们丫鬟等候的耳房。 静静发现来来去去,只是从一个四方的院子到另一个四方的院子,有些失望,兴致也不高,但在外头,还是小心谨慎,收敛着情绪。 跟在小姐身旁的大丫鬟平日比寻常奴仆更容易接触到世家权贵,一来二去,也跟其她世家小姐身边的都熟,看到她们也是惊奇,却也没马上上来打招呼。 彼此相熟的互相招呼,却也用眼尾小心偷瞄白苏燕与静静。 白苏燕带着静静上前搭话,“打扰了,奴家贱名燕燕,这是静静,是木府大小姐身旁的人。” 能跟在世家小姐身旁的都不是傻子,也转过身来自我介绍,陈家小姐都来,就一人带了一个,带了四个,掬风c携花c捂雪和捞月。 林雪英c慕容雪芙c顾雪芊三名宗姬各带了两个,不和她们在一屋,张雪莲只带了一个叫玉帘的。 赵家两个,洗砚c茗烟,金家一个,还有别的人家带来的。 丫鬟们也坐成一个圈,吃着瓜子干果,说说笑笑,看似简单普通的对话,往往不经意间打探或透露出寻常听不见的讯息。 先是洗砚打头恭喜掬风,“听闻陈大小姐马上许人了,看样子姐姐的好日子也快近了。” 掬风红了脸,娇嗔道:“胡说八道。”一群人又打趣了几句,彼此笑作一团。 掬风不甘自己一人被取笑,“你们也别光恭喜我,她们三的好日子也近了!”说着,指了指陈家的另外三个丫鬟。 捞月羞红了脸,“你瞎说!” 掬风急道:“我可没有。” 茗烟道:“是没有,后年你家三位小姐参选,万一中选,位分肯定不低,到时候铁定要带陪嫁丫鬟,你们三年纪都大了,就明年,不今年,陈夫人绝对会选别人上来伺候。” 携花倒是面无喜色,反而是迟疑,“我想万一中选,我想随二小姐入宫。” 其她人一愣,茗烟出声问道:“携花,你可想清楚了,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 携花耸肩道:“当年我出痘,是二小姐心善,我才活下来的,否则我早死在哪个角落里,身体都烂透了。” 捂雪探过身拍了拍携花的手,叹一声傻携花。 “对了,你们知道今天为什么云二小姐会设宴吗?”洗砚突然一脸神秘兮兮的压低声,说着她听到的事,“据说,是为了提前聚聚,看看到时候参选的有哪些人。” 白苏燕这时才出声,“这是为什么,到时候不都会知道吗?” “嗨,你懂什么,这里面可有大学问!”洗砚抬手示意她们都凑近些,轻声道:“后年是当今君上登基后,初次选秀,这批人里保不齐有大造化的!” 另一个懂些“内幕”的茗烟继续道:“可不是,君上后宫简薄,前不久又病了一个。” “嘘!”掬风忙制止,“这是你可以说的?” 捂雪又奇道:“不过你们说,其她人也罢,这白大小姐好歹是上过战场的,怎么听说一病就病了这一年多了。” “就是啊,身子骨有这么弱吗?” 白苏燕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她,尴尬非常,这就是女人聊天的一大特点,聊着聊着总能偏离原来的话题。 其实什么大造化,她们在场的都懂,君上至今一儿半女都没有,若她们入宫生了一个,可是大功一件,一个高兴连带着家族也要飞黄腾达。 说着说着,不知又怎么偏到王贤妃身上,“王贤妃侍候多年,现在总算怀了,会不会一举得男,然后被封为后?” 洗砚撇嘴道:“王贤妃就是个一辈子当妾的命,君上立谁都不可能立她。” 此言一出,大家下意识往立后这方面去想,一圈算下来又觉得不对,捂雪道:“不对啊,云家也有了瑾月太后,按理也不会再续立云家的,赵家嫡出的二小姐倒是适龄” 捞月推了她一把,“你傻了吧,那可是赵二小姐。”赵家的两个丫鬟也有些难堪,在场诸人却都明了过来,难怪今天将陈家四位小姐都请来了,也难怪陈大小姐拖到这个年纪才许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5 四大世家出局,六望族里,顾家慕容家上一辈相过帝姬,这辈就不可能会出皇后,剩下温杨两家,前者没有嫡出的女儿,后者唯一一个是三房出的还堪堪十一岁,就陈太师夫人,连生了四个女儿。 细数历代皇后,虽不是没有庶出的,但绝没有一上来封后就挑了个庶女的道理。 陈家一直拖着长女婚事,未尝不是怀了这样的心思,眼看明年陈言琴都要十九了,才开始找人家,可是目前而言,陈家仍是后位的有力候选。 这大概也是云家的心思,或者说是大多世家大族的心思。 又叽叽喳喳聊了一会,就有云府的管事嬷嬷来传唤,前头诗会马上要散了,让各家准备好接主子,又单独留下白苏燕与静静,说木归宜随云瑶池去见云太老夫人了,怕还要一会。 等人走完了,静静终于忍不住,悄声问白苏燕,“燕燕姐,赵家二小姐为什么不能参选啊?” “嘘——”白苏燕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这话以后可不许再提!” 静静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点点头,过会又小声说话,“我看刚刚坐角落里的玉帘很是尴尬,两边好像都不是很待见她,她毕竟是雪莲宗姬家的,为何?” 白苏燕道:“你既知道她是雪莲宗姬家的,那你还问东问西的,吃点东西罢,估计还有些时候。”说完随手剥了个干果塞她嘴里,以此分散她注意力。 “哦。”静静嘴里嚼着也不再问了,尽管她有些单纯好奇,但是也知道什么事该掺和,什么事不该,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事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赵家二小姐是三房嫡出,那是曾被许配给九公子的人,虽然未成亲,九公子就被贬为庶人,逐出京城,但是也是被皇家定下的人,莫说别人没胆上前求娶,他们自家都不敢给女儿议亲,只得在府里修了座家庙,把女儿关进去带发修行。 另一边花园里,目送其她世家小姐统统离开,木归宜又向云瑶池盈盈一拜,“谢姐姐今日对夭华的照拂。” 云瑶池忙拦住,“客气什么,自家亲戚,再说太祖母也嘱咐过了,不必如此。” 看了眼旁边来来去去的下人,云瑶池道:“这里要收拾,说话也不方便,你急着回去吗?” 木归宜摇摇螓首,“我还想去拜会下外太祖母她们,不知可方便?” “也好,”云瑶池一面拉着她往一旁水阁走,一面让身边的大丫鬟去通禀,“你鲜少出门,有些事怕你也不清楚,今日我请的都是日后选秀会碰上的,中选也大多在这群人里了” 在水阁里坐定,听云瑶池将各家情况大致过了一遍,木归宜才问:“今日观望下来,这雪莲宗姬看着处境十分奇怪,姐姐知道多少,可方便与我说一说?” 提到此人,云瑶池眼里流露出不屑,“你也知帝姬下嫁,不是名门世家就是当朝权贵,再不济也是三代人在朝中都是栋梁翘楚,绝不会挑张家这样的小门小户。” 听她这样一说,木归宜便往那些不可说的秘辛传闻上去想,云瑶池看她一点就透,继续道:“当年张家那个谁是护送几位太妃c长公主从旧都到京城的小队长,半途遇上劫匪冲散了队伍,月惋长公主失踪,回来时,肚子都大了!” 此事因涉及皇家颜面,被封锁得死死的,先皇震怒也无可奈何,只得匆匆把月惋长公主嫁了,张家因此有了个将军的头衔。 而张雪莲出生后,不肖父不肖母,又在京城里引起一阵风言风语,有人猜测,月惋长公主怕是于那些劫匪,而这位多灾多难的长公主也因为受不了那些传闻,郁郁而终,年纪不过双十。 事情到底如何,怕除了已死的月惋长公主,就只有那位张将军清楚了。 云瑶池道:“不提她了,我与你说说府上几位长辈的喜好。” 又是一番叮嘱,一名俏丽的丫鬟进来一福,“二小姐,太老夫人那来话,说让您带木大小姐过去见见。” “知道了,”云瑶池又回头对木归宜道:“这是我身边的珊瑚,你先前见过的。” 可能是听说了木归宜来了,也可能是因为想听云瑶池说说诗会上的事,云府里空闲的有头有脸的女主子能来的居然都来了。 云瑶池领着木归宜进去,对着首座行礼后道:“太祖母,您看,这是谁来了。” 云太老夫人是难得高寿有福之人,家里如今是四世同堂,看上去身子骨还是很硬朗,面色红润,十分和蔼可亲,看这情况,想着不久前出嫁的云大小姐,可能过不了多久连来孙都看得见。 云太老夫人乐呵呵地招木归宜近前来,“是玉思的孙女是吧,来,让我看看!” 木归宜小心看了看周围人的神色,才走上前见礼,声音温软,“夭华见过外太祖母。” 云太老夫人拉过木归宜仔细看了看,又抬手摸了摸她发上的绿雪含芳簪,眼中几分怀念,“我统共就瑾月太后和玉思两个女儿,瑾月太后去的早,玉思也鲜少回来了,连样子都有些忘了,看到你,我好像又能记起来一些。” 坐在云太老夫人左下首的中年妇人,温婉大气中透着股精明,笑容可掬道:“大约夭华是长得像三姑母了,老祖宗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家女儿回来了一样。” 云太老夫人又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不像,但我见过,好像瑾月太后?” 坐在右手边的妇人,一双媚眼,眼下一颗泪痣,也出声打趣道:“那就是像老祖宗了,老祖宗天天照镜子,看自己能不像吗?”看云瑶池进来后就直接立她旁边,想必就是云二奶奶,苏氏了。 云太老夫人转头疑惑地问旁边的人,“像我吗?”屋里的其他人,自然凑趣的都说像,说得老人家这才开颜,“那就是像我了,哈哈!” 木归宜垂下脸来,好像被打趣得不好意思了,云太老夫人这把年纪,就爱看小女儿家这副腼腆的模样,心中更是喜欢,语气也越发慈和,“第一次来,玩的可开心?” 木归宜不出声,只轻轻颔首,云太老夫人又问:“你外祖母的身子可好?” 木归宜这才抬起头来,眼中带愁,“自从外祖父去了,外祖母的身子就一直不太好,调理了这么些年,也总不见好全。” 云太老夫人叹息一声,“玉思和林家那小子感情好,可就是太好了,现下倒变得不好了。” “对了,还没见过你这些表舅母吧,”云太老夫人指着最先开口的道,“这是你大表舅母。” 木归宜立起,双手交叉在腰间揖礼,“见过大表舅母。” 云大奶奶,蓝氏出生杭城,家里是当地有名儒商,她父亲那一辈,她父亲是扬州太守,叔叔是皇商,专供御用丝绸绣品。 蓝氏周身气质婉约,看着真像寻常书香门第出身,她露齿一笑,“这通身气派,说是一直长在咱们云家也是有人信的,”说着一抬手让身后捧着见面礼的丫鬟上前一步,“这杭绸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得了宫中贵人的眼,你带回去裁几套衣裳,就算不做衣裳,剪着玩也是可以的。” 云太老夫人听的很是开心,“就你会说话,夭华,既如此,给你你就拿着,就像她说的,带回去剪着玩,来,这是你二表舅母。” 苏氏生了一双桃花眼,看你时,总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年轻时不难看出是个艳丽的美人,云瑶池除了一双眼,生得都像她。 苏氏从手腕上退下一个虾须镯套在木归宜手上,拉着她道:“这府里与瑶池同岁的也没有,自她大姐姐嫁出去后,更没个说话的,你要得空,记得常来,这玩意我一把年纪了,也没你们年轻人戴着好看。” 长者赐,不可辞,木归宜在心里暗暗算着早上让带的礼品好像轻了些。 之后又见了云家另外两房,虽门第不如蓝氏苏氏,但也都是书香门第,三房周氏,四房闵氏,得了一些简单的见面礼,一圈下来,居然没有一个是来自四世家六望族的,木归宜心中赞叹云家当家的聪慧。 拜了一圈后,木归宜又坐回到云老太夫人身旁,老祖宗拉着木归宜道:“你大舅婆今天奉诏入宫去见珝月太后了,不过以后你多来,总能见着的。” 话一转,云太老夫人问:“今就你一个人吗?没带丫鬟过来吗?” 木归宜道:“今天本就打算来拜见长辈,顺路有幸就参与了瑶池姐姐的诗会,准备了一些小东西,让两个丫鬟看着。” “看这孩子实在有心,”蓝氏感叹道,“是个懂事的,不过就回一趟你外太祖母家,下次来就不用了,太客气了。” 木归宜羞涩道:“正是因为来见外太祖母才更要重视,平日也难得见,也不知道外太祖母喜不喜欢,就带得杂七杂八的。” 云太老夫人听了很是开怀,“来来来,去让人把东西搬进来,好不好是次要,这份心意才是最实在的。” 不过一会,白苏燕与静静就捧着礼物跟在云家嬷嬷身后来了,就看到这一室其乐融融的。 进去时,木归宜依偎在云太老夫人身旁,笑容可爱,像是亲玄孙女似的,看到她们来,对云太老夫人道:“外太祖母,这是平日侍候我的两个大丫鬟,燕燕c静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6 云太老夫人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俩丫鬟,然后指着白苏燕道:“我好像在瑾月太后那见过你。” 白苏燕一惊,她小时候随母亲拜会过瑾月太后,在那与云太老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木归宜笑道:“外太祖母记性真好,这是夏实夏嬷嬷的小女儿。” “哦,夏丫头家的,”云太老夫人指着白苏燕道,“我说呢,看着眼熟,这夏丫头和冬丫头跟着你外祖母嫁过去时,才十五六岁,这转眼小女儿都这么大了,来,过来,过来!” 白苏燕微抬首看了眼木归宜,见她点头,才碰着礼品小心上前见礼,“奴婢燕燕,见过太老夫人。” 木归宜亲手打开一狭长礼盒,取出一柄折扇,上好的紫檀扇,香气并不馥郁,反而是树木最原始的清新气味,最奇特的是并拢时,看着约莫是个福字,展开是幅仙鹤图。 云太老夫人年纪大了,闻不得太重的香味,也看厌了各色金银珠玉,这把别具匠心的檀扇正得她喜欢,拿在手里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还让人拿着给在场的夫人小姐赏了一遍。 这一圈下来,其她人也期待起自己的礼物来了,到蓝氏,木归宜拿起一匣子打开,恭敬递给她看,却是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 “这这不就是路边的大理石吗?”在一旁的周氏下意识脱口而出。 蓝氏拿在手里掂了掂,沿着纹路细细摩挲,兀地站起来到窗边对着光仔细端详石头的颜色c缝隙,脸上也露出惊喜之色,对着石头可以说是爱不释手。 苏氏奇道:“这是什么东西,看把大嫂乐的。” 蓝氏小心捧着石头回来道:“这可不是什么大理石,是原石,换而言之,要拿去专门的珠宝行切开,才能看见里面的翡翠玉石。” 蓝氏出身矛盾,家里世代从商,可从小就在书香里长大,有文人的雅致又有商人的精明,原石这类雅俗共存的礼物正是她中意的。 周氏在一旁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常言玉石,玉石的。” 苏氏抚着纤纤长指上的翡翠戒指笑道:“竟不知这玩意原来是这丑模样,不过怎么看得出这里头的玉是好是坏的?” 蓝氏将原石小心翼翼放回匣子里,嘱咐下人千万收好,才答道:“这玩意呀,我也只听我叔父说起过,记得他提过一句口诀,不怕大裂怕小绺,宁赌色不赌绺。” 一直文静不说话的闵氏也打趣道:“只怕是大嫂手痒了,又想玩牌了。” 蓝氏飞了她一眼,嗔道:“我看是你自己技痒了,怎么,想赢回上次你输给我的十几两银子啊?” 听她们互相贫嘴一轮,苏氏转头问道:“夭华,你给二表舅母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若是不好,二表舅母可要拿回我的镯子啊!” “啧啧啧,看你越大越爱和小辈计较了,”云太老夫人乐呵呵的,“夭华别怕,老祖宗在呢!” 木归宜垂下眼,脸上似乎露出几分羞赧,“礼品简薄,怕是入不了二表舅母的眼。” 苏氏道:“你还没给我看呢,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了?” 木归宜招来静静,却是一个小小的菱形的三彩釉盒,解开扣子,里头的脂膏乍看是红色,仔细看又偏橘红,苏氏觉得新奇,当下取了一些抹在手背上,在稍亮处是有些活泼的橘红,稍暗处则是端庄的朱红。 “这颜色真是奇了!”苏氏是个喜好装扮的精致女人,收集各色胭脂唇叶亦是她的癖好,市面上有的正红c朱红c紫红c粉红c桃红甚至暗红她妆奁台上都有,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还如此奇妙。 木归宜含蓄道:“二表舅母喜欢就好,这是夭华亲手调制的,比不得出自专人之手的。” “是夭华亲手做的,这心灵手巧的,”比起金银珠宝,这小小的一盒脂膏更得苏氏喜欢,当即从头上拔下一支镂花蝴蝶钗塞在木归宜手里,“光这亲手的心意,二表舅母就很开心了,比什么俗物都好得太多了!” 蓝氏与周氏相视一笑,“那我们都是俗人了。” 木归宜接下来又给周氏奉上一对蓝田暖玉镶红宝石手环,而闵氏则是一副翡翠镂金镯子。 “对了,这有个香囊,是我缝来送给瑶池姐姐的。”木归宜自袖袋中取出一湖蓝绣囊,以白线夹银丝绣银桂,又用浅红夹金线绣一丛金桂。 云瑶池一脸惊喜的双手接过,放至鼻尖嗅了嗅,却是芍药的味道,有些奇怪地望向木归宜,而她已经回到云太老夫人身边说起话来。 一屋子人又开开心心的聊起来,不知不觉就傍晚了,云老夫人也回来了,木归宜理所当然的拜会,又献上一份礼,也得到一份丰厚的回礼,一套金镶玉的头面。 本该就这样走了,云太老夫人又留她一块用晚膳,于是就隔着屏风见了云老太爷,几位表舅c表兄弟等,之后若非木归宜坚持,云太老夫人还想让她住一晚。 趁云瑶池出来相送,木归宜这才拿出一个绿缎绣水仙的香囊,请她转交给云四小姐,但做工用料都比云瑶池那个次了一些。 云瑶池接过拿在手里,脸上不动声色,不知喜怒,木归宜解释道:“虽然云四小姐身份尴尬,但是我作为客人第一次来拜会,总不好忘了她那份,不然就是我礼数不周了。” 云瑶池将香囊塞进袖口暗袋,笑着摇了摇头,“我懂得,你也不必太紧张,云四不过一介庶女,日后嫁人也好,品阶也好,都不如我,我又何必与她计较。” 木归宜也笑了,两人又说起下次见面,又一会马车也赶到门口,两人这才话别,看着她踩着绣墩上车,云瑶池才进去命人关了府门。 此时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路上除了几个想最后赚点小钱的小摊摆着,其余都早早收摊回家了,街上显得冷冷清清的。 驶过一糕点摊时,木归宜突然出声,“等等。” 赶车的下意识勒停,问道:“小姐,怎么了?” 木归宜一手撩起车帘,另一手还执着团扇半掩面,露出一双美图向外望了望,“果然是卖蒸糕的,燕燕,你去给我买一些。” 白苏燕还没反应,静静先道:“小姐,这路边的不干净。” 木归宜放下帘子,摇了摇团扇,“没事,俗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白苏燕拿了钱,滑下马车小跑到摊子前,老板见生意上门,憨笑着问道:“姑娘,要点什么,有枣泥糕c红糖糕,只要您说,都有!” 白苏燕道:“云片糕呢?” “好嘞——”老板拉长一声,“白糖糕c红糖糕c枣泥糕各来一份——”手下麻利的用油纸包包好蒸糕,递给她。 一递一接之间,便将夹着消息的纸条传了出去,拿着蒸糕回到车上,白苏燕看着木归宜拿过一块白糖糕咬了一口就放到一边,不再碰,反而静静闻着那香味,口齿生津,喉咙频频动着。 说真的,白苏燕有点害怕这样的顺利了,这样的顺利里,木归宜总是在有意无意间顺手推舟,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一般。 这个木归宜还是她以往所认识的木归宜吗? 回到府里,出乎意料的木家骅居然一直坐在前厅等着,木归宜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径自往后院去。 “站住!”木家骅一拍桌案,震得桌上的杯子都跳起来,“这就是你的礼教,平日先生就是这样教导你规矩的?” 木归宜冷哼一声,回身间扑面而来的气势宛若高峰雪顶,冷冽清圣也高不可攀,在这个还不到及笄之年的少女身上看到,实在让人心惊。 “我是无所谓,就不知父亲你受不受得我夭华这一拜!” “你!” 木归宜俏脸含霜,“夭华知你在想什么,我在此只一言,母亲与外祖母任何一个出了一点事,我都能让你十多年的心血付诸流水!” 木家骅瞪着眼,“你敢!” “木家骅,”木归宜缓步踱到他面前,声音轻柔,“你看我敢不敢?”她这话实在大逆不道,可她说得理所当然。 “明日我将接过这管家大权,不是要你同意,只是跟你说一声!”说完,木归宜甩袖而去。 静静被突如其来的争执吓得还在愣神,白苏燕拉着她赶紧跟上木归宜,她总觉得木归宜话里有话,怕是她无意间知道了什么,关于她自己的! 木归宜并没有会自己小院,而是先往林老太君的南山院,木府后院如同之前的一般,死气沉沉的,除了几个主子的院子门口挂了灯笼,路上连一个扫地的仆妇都没遇见。 而今日似乎注定要发生些事,老远的就听见南山院闹哄哄的,围了好多人,木归宜看得直皱眉,怒道:“乱什么?当这府里的主子全死光了不成?” 原被乱糟糟的院子一静,围着的下人慌忙分开一条路给木归宜,偶尔几个红着眼的丫鬟发出几声啜泣。 木归宜怕是林老太君出了事,顾不得仪态,直接拎起裙摆小跑进正房里,跟在后面的白苏燕也心感不妙,跟在她身后可惜到门口就被老太君身旁的两个大丫鬟拦了下来。 静静今天出去一趟本来还挺开心的,可回来后接二连三的事把她吓得够呛,此时看这眼前的架势,终于绷不住,环着白苏燕的胳膊小声哭了出来。 白苏燕侧身揽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看着乱糟糟的南山院,眉头逐渐拢起,她到不觉得林老太君有性命之忧,只怕是背后的那个人,为了更好地控制木府,干脆让林老太君“病了”,无力插手府内事务。 一炷香后,木归宜板着脸出来,身后跟着岳嬷嬷,她站在阶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一圈院内的人,“箫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7 躲在人群后的箫音忙往前几步,一礼,“见过大小姐。”声音如初次听到的那样宛曼,像丝丝细线缠绕,弄得心头痒痒,令人欲罢不能。 木归宜眯了眯眼,“岳嬷嬷,打,不用打死,打断四肢,划烂她的脸,弄成残废,给她一袋银子,扔街上去,算我们木府也不亏待你了。” 岳嬷嬷乍听这命令吓得一颤,箫音更是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台阶上的少女,那看过来的视线,无悲无喜,宛若在云端的神祗俯视着在地上碌碌的蝼蚁。 “哦,对了,”木归宜转头看向岳嬷嬷,“之前那个参糕拿来,当是赏给她的最后一餐了。” 岳嬷嬷稳了稳心神,“回小姐,那盘点心,没了,可能刚刚混乱也可能被人端走了。” “端走了呀,”木归宜笑不达眼,“正好我那还有束新鲜的夹竹桃,效果绝对比那参糕好,燕燕!” 明明不是叫她的名字,静静还是下意识一抖,更加抓紧白苏燕的手,白苏燕拉着她对木归宜一福,就带着她赶紧回院子去拿那枝本该被处理掉的夹竹桃。 那天昭昭拿来的夹竹桃,最后并没有丢掉,木归宜走前突然吩咐一句,把夹竹桃插瓶里了。 走出了南山院一段距离,到空无一人的游廊,静静终于哭出声来,“小姐,小姐好可怕!” 白苏燕走在前头,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回到木归宜住的灼华院,先将静静带回她们的房间安顿下来,离开前不忘叮嘱道:“别乱跑,今天你就不用去小姐那伺候了,有我呢,你早点休息罢。” 匆匆去木归宜房里拿了夹竹桃,不想到了楼下,静静眼泪汪汪的等在那,“燕燕姐,我一个人怕。” 白苏燕默然,叹了口气拉住她又跨过大半个木府,到南山院时,已经站满了人,前头隐隐传来棍棒打在肉上的声音,还是那种捣烂的肉酱的感觉,费点力才拨开人群,中间还被冬景一把拉住,掉了几朵花,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才到了前头。 中心空出一个圈,箫音被扒干净了衣服摁倒在板凳上,原本应该是白皙细腻的背脊臀部已是皮开肉绽,清亮的嗓子也因为嚎久了变得嘶哑难听。 杖刑并没有因为她们的到来而喊停,棍棒每次起来都带起一蓬血雾,静静被眼前的画面吓得更加往白苏燕身后缩。 上头立着三个人,当中木归宜气势冷冽,锐不可当,两旁的人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木夫人缩在岳嬷嬷后头,满眼震惊,大约是从未见过自己女儿这样声色茬厉,还有些惶惶然。 还有一个是闻风赶来的木家骅,刚要说话就被木归宜一个眼神压住,白苏燕握了握静静的手,才松开,把她交给冬景,自己拿着花枝上前,“小姐,花拿来了。” 木归宜这才抬手示停,提裙步下台阶,走至箫音旁边,似是观赏一样稀罕物的绕着她走了一圈,开口却是风马牛不及的来一句,“你的嗓子是我听过的最好的,若一朝入宫,也定是出挑的,让人念念不忘的。” 白苏燕拿着花,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那两个执刑的是年轻力壮的小伙,现下身上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脸上一直往下淌的不知是冷汗还只是汗水,看情况这箫音就算养好了,也是个半残了。 木归宜挑起箫音一缕青丝在指尖绕这玩,“你生的也是让人念念不忘的,可惜,你就一样没生好,心生得太大了。” “心大了,心眼也多了,”木归宜缓缓在她身旁蹲下,与箫音平视,轻声细语的甚至是带点蛊惑的劝说,“心眼多想的也多,所以就容易被人骗,你看你现在这样,多让人心疼,早先你要是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就好比这夹竹桃,你是可以不放的,或者少一些,都不会让你落到今天的田地,你怎么不知道做人留一线呢?” 木归宜站起身拍了拍手,“给我喂!” 一声令下,两个男仆,一个掰开箫音的嘴,一个抢过白苏燕手里的夹竹桃,折下几朵就往她嘴里塞,可怜她出气多进气少,翻着白眼要晕不晕的。 木归宜站在一旁,看着箫音的眼里充满了怜惜,仿佛之前冷酷下令的不是她,“你看,如果你心小一些,心眼不那么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没准今年年前或者明年,你就会有一个疼你爱你的丈夫,回家里关起门来,你就是当家主母,你生的是这样的好,公婆也一定是疼宠喜爱的,再过几年,你会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围着你喊娘亲。” 木归宜抬起螓首冷冷环视院子里密密麻麻的人群,“这话不是单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你们听得,我不像你们夫人性子好,一点小事就不计较了,我心眼小,眼里容不得沙子,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傻傻的,别拿自己的命给别人去铺路,不值得,仔细看着箫音的下场,这样的代价你们承受不承受得起,心里没点数吗?” 一枝夹竹桃塞下去,两个小伙一松手,箫音就口吐白沫翻下板凳,浑身颤抖抽搐,白苏燕看着那光溜溜的枝干,背后蓦地一寒,却还是轻声问道:“小姐,箫音怎么办?” 木归宜不再看地上的人,“还有口气,那就拖下去随便卖哪家青楼楚馆里,要是半路死了,乱葬岗里多的是无名死人。” 到此今夜才算彻底完结,不知是谁先哭出声,稀稀疏疏的,此起彼伏的,木归宜挥挥手,让他们都散了。 白苏燕跟着木归宜回到木氏夫妇跟前,静静也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走,伏在冬景怀里哭得直打嗝。 “今夜,父亲也辛苦了,明日还要早朝,还是早些歇息去罢。” 木家骅像是被吓了一跳,竟下意识退了几步,回过神来又觉得面子挂不住,底气不足的哼哼,甩袖而去,步下生风,怎们看怎么像逃。 木夫人也是瘫软着,被挽澜搀着,而随着木归宜走近,主仆二人都不自觉的瑟瑟发抖,对着母亲,木归宜缓下脸色,“母亲也累了,岳嬷嬷你去安排下,让母亲就近在侧厢睡下。”岳嬷嬷应了一声,扶着回不过神的木夫人往侧厢去。 待人三三两两散了,木归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神经紧绷了半晚,一动就觉得足下无力,步履不稳,整个人空落落的。 “小姐!”直到被人一先一后,一左一右架住,木归宜才晓得自己刚刚居然那么没用,差点歪到地上。 静静先前被木归宜吓到,现在看她丢了魂的模样又赶紧上去扶,托着少女纤细的手臂,心中又升起同情,她也不过十三四岁,今夜也是第一次看这等画面,还不能露出一点动摇,硬撑了半宿。 木归宜缓过一些来,又挣开两人的手,挺直腰背,调整仪容才走进林老太君房里,干巴巴的道:“外祖母,孙女可惊扰到你了?” 林老太君现瘫在床上,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双看着木归宜的眼依旧温和,充满怜爱,在这样的眼神里,木归宜反而一步都不敢上前,哽塞着声音道了晚安,又吩咐下人好生伺候才回到自己的院落。 已经是子夜,灼华院的小楼里还点着灯,梳妆台前,拆了发髻,卸了妆面,映着摇晃的烛光,木归宜苍白的容颜上才浮上两团橘红。 静静一面梳理着青丝,一面小声问道:“小姐,要不今晚奴婢和燕燕姐在这守夜,陪着您吧?” “不用,”木归宜拢了拢外衣,“你们今天也累了,下去罢,早点歇息。” 白苏燕默默理好桌上的妆品饰物,一礼就退下了,而静静不放心地偷看木归宜,她总觉得小姐好似很冷,冷到心里,冷到骨子里。 被白苏燕拉着走时,静静不知道是不是隔着屏风看错了,那头少女纤细的身形渐渐矮下去,模糊间似乎看到她眼角落下了泪来。 在此之后,木归宜一夜之间雷厉风行的夺得木府管家大权,手腕果决,完全不像一个一直养在深闺中不知世事的娇小姐。 她接手后,或打或卖的处置了几房不听话的下人,在查检历年账本时,又抓了两个管事错处,将人打发出去,提拔了旧人,又配了几对丫鬟小厮,其中就有那个琴声配给了那天动手的小伙之一。 这一套动作让人恐惧也让人惊叹,木府一切也逐渐走上正轨,木归宜才缓下动作来,与此同时,木家骅与木归宜之间犹如楚河汉界,相敬如冰,不像父女,更像仇人。 木家骅不是没想过请木夫人,以此制衡木归宜,可是木夫人命人闭了宗祠,连面也没去露过,只对着供奉的祖宗牌位,气息稍乱,拨动念珠的速度更快了些,却很快平静下来,终究是狠下了心。 一月间,木府天翻地覆,而府内事务也全压在木归宜肩上,原就单薄的身子更加瘦削,这种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疼,可在百忙间她还是喜欢午睡,每日里忙得忘了吃饭喝水,就是不会忘了睡觉的时辰。 在离瑾月太后的忌日,还有半个月时,云瑶池下了拜帖上门拜访,木归宜亲自出去接待,彼此互相见了礼。 云瑶池看着越发清减的木归宜,拉着她的手关心道:“上次在琴姐姐婚宴上见你才不过半月,你就又瘦了许多,再怎么辛苦,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怎么老祖宗拨给你的两个管事姑姑不好使吗?” 木归宜含笑摇首,“哪里的话,若没有两个姑姑帮忙,我哪能这么快把历年旧账算完。” 在林老太君出事后不久,云府就派人上前慰问,还托了熟识的太医,现在林老太君已经能坐起来,也能发出些声音了。 木归宜刚处理了一上午的事务,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却还是露出笑容,“姐姐来了,先去见见外祖母吧,自从上次你来了,外祖母就天天盼你来,都比我这个亲外孙女更亲了。” 云瑶池也在那后,常会过来帮着指点一下,木归宜到底是新手,刚开始不免手生,可在云府两个姑姑指点下,上手的速度让人惊叹,一来二去,两人就熟起来了,可以说云瑶池是木归宜在世家小姐中结交到的第一位朋友。 “你就胡说罢。”云瑶池一路与木归宜说说笑笑进了南山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8 林老太君看到云瑶池很是开心,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拉着她的手,张嘴发出几声嘶哑的气音,“蛇咧”云瑶池听得一脸迷糊。 岳嬷嬷在一边解释,“老太君是问表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 云瑶池恍然道:“刚来没一会,三祖姑母身子好些了吗?” “猴,猴。” 又简单几个问候,云瑶池才进入正题,“三祖姑母,半个月后就是瑾月太后忌日,这些年了,早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小的来作何表示,可老祖宗的意思是带几个小辈入宫拜祭一下。” 瑾月太后去了那么多年,一干冥诞忌日按礼也早与云家无关,带几个小辈去也是借口,估摸也是为了能提前与宫中贵人见个面,若能说上几句话,留个好印象也不错,顺带也是打听下当今心意。 林老太君也明白其中弯弯绕绕,往年四大世家势必有女儿入宫奉上,林c吴两家尽管没落,但是名声还在。 云家虽然上一辈已出过皇后,这一辈是没这个心思的,但是送女儿参选也是按照惯例,中选了是幸,撂牌子更是大幸。 云家家大业大,就怕人惦记,故而全族男儿不管入仕不入仕,都被长辈耳提面命,埋头做事,低调低调再低调,就连女儿家也是,否则凭云瑶池的才貌,京城可能会有四大才女齐名。 林家上一辈子嗣单薄,仅林萍实一个,加之她年纪实在太小,泽皇就免了她选秀,自行聘嫁,眼下唯木归宜一滴血脉,模样才情都是一等一,入选可能极大,自己娘家愿意相帮提携,林老太君很是开心。 林老太君又磕磕绊绊的嘱咐了一些,很快就露出疲态,毕竟年纪也大了,之前撑着口气与女儿女婿对着干十多年了,一朝倒下就是伤了根基,如泰山崩塌,需得时间细心调理。 看林老太君累了,云瑶池便请辞了,帮着木归宜服侍老人睡下,两人才相携回到灼华院。 在窗边落座,云瑶池看了眼院子道:“你这院里也不种些别的时令花草,这秋冬本就冷清,再这么对着满园枯枝,更没一点生气。” 木归宜亲手为云瑶池斟茶,闻言笑笑,“好花不常有,好景不常在,正是体味过秋冬的寂冷,才知道春日的明媚是有多难得可贵。” 云瑶池抿了一口茶,“诶,我就随便一说,你倒是大段的道理,不过,也在理,花无百日红,以后入了宫,更不知能有几时好。” 木归宜斟茶的手势一顿,“听姐姐的意思,你的事已经确定了?” 云瑶池笑容苦涩,“我家里人脉广,这选秀里的门口就是这样,有些人的名单是一早就敲定的,中间若不出错,便是十拿九稳的娘娘小主了,剩下的那些就看到时候那一位会不会一时兴起了。” 木归宜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窍在其中,所以惊讶,几个月相处下来,也是很喜欢这位温婉又不失坚毅的女子,想到她日后,眼中不免透出怜惜。 云瑶池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反而笑出声来,“你这是为何,当今又不是七老八十快入土的老头,年轻俊秀又温文尔雅,况且我的家世也是在那摆着,就是王贤妃也至多拿位份压我,你不必为我担心。” 听出她话里别有洞天,木归宜出口就带了三分试探,“姐姐家里莫不是连位份都打探清楚了?” 云瑶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率先命自己身边的丫鬟退下,木归宜便也让白苏燕与静静一块下去。 说起来,选秀里头的门道白苏燕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说来,只怕她的名字也早在那张特定名单上了,之前心里的不甘现在想来很是可笑。 等丫鬟都退下去了,云瑶池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小纸条递给木归宜,展开后一看,正是那张特定名单,当日见过的大家闺秀加上木归宜她自己都在其中,共七人。 看着最底下的两个名字,木归宜峨眉颦蹙,云瑶池叹息道:“这名单也是我昨日才拿到的,看到时比你还难以置信,万万没想到是如此安排,当今的心思也是难测。” 木归宜磨砂着自己的名字,有些委屈,“我又有些什么,值得他惦记,更何况他也没见过我。” 云瑶池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得笼统的安慰道:“以妹妹的容貌才情,自当不会屈就寻常人家,再来谁见了妹妹不会倾心呢?” 木归宜垂眸不语,将看完的名单扔进炭盆里烧了,“不知,老祖宗这次是怎么安排的,姐姐可知道?” 云瑶池道:“我随长辈们入宫次数不多,也仅是大致门清宫中几位的心思脾气,老祖宗今日叫我来,也是与你说说,再带你入宫拜会了,也好心里有底,熟悉了日后才不会太过艰难。” 木归宜微笑道:“老祖宗有心了,夭华明白。” 到底还是远了些,不如近的亲,云太老夫人看着糊涂,心里可一点也不糊涂,那场诗会一半是看各府邸参选是哪些人,另一半也是一番筛选,让云瑶池看清楚哪些人值得深交,而哪些人在日后云瑶池“用”得上。 现下,她木归宜正是“用”得上的那个,也对,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呢? 半月时间不过眨眼间,便是瑾月太后忌日,木归宜今日因入宫,难得让静静帮她梳了个发髻,也用上了云老夫人给的那套银镶玉头面,穿了身素底暗纹的衣裳,外面套了件水红罩衫。 对瑾月太后是礼敬尊重,对云府既是一种表态,也是一种生疏。 静静是头一遭入宫,从早上起来到快出门了,已经紧张的跑了五趟茅厕,最后木归宜无奈道:“算了,你留在府里罢,我怕你到宫里要更衣都找不到地。” 静静闻言不悲反喜,脱口道:“太好了!”话一出口就被旁边被林老太君派来安排木归宜出行的岳嬷嬷拧了一把,她也知自己说错话了,捂着嘴很是不安。 木归宜并不在意,摆手道:“成了不为难你了,我房里的事今天就交你了。”静静垂头应了,尽管有所收敛了,但是还是能感受到她很愉悦放松。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白苏燕看了看房里的沙漏提醒道,也有人来禀云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木归宜带着白苏燕上了云瑶池的马车,一同往那威严的皇城而去,路上云瑶池时不时同木归宜说话,让她不要紧张。 木归宜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倒是白苏燕心里是真的紧张,她怕万一撞上哪个,被那些有着七巧玲珑心的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紧张着也忘了时辰,感觉很快就到了皇城下,从角门入,白苏燕扶着木归宜踩着绣蹾下了马车。 木归宜甫一落地,便直接走到云太老夫人马车边,与云瑶池一人一边搀着云太老夫人下车。 云太老夫人笑得很开心,拉着两名少女的玉手直感叹,“真是我的好重孙女!” 云瑶池打趣木归宜道:“看看,你还说三祖姑母偏疼我,才几个月,老祖宗都在心里把你放在和我一样的位置上,都是重孙女。”木归宜但笑不语。 瑾月太后去的早,她的忌日与之相关的也只有珝月太后和几个活着的太妃了,也几乎都是礼节上的在这天裹素服,脂粉不施,不沾荤腥。 当云太老夫人带着她的两个“重孙女”到时,珝月太后正在佛堂里闭目诵经,她身后跪着烧手抄经的居然是挺着八个月肚子的王贤妃。 云太老夫人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好一会在流苏姑姑提醒下,领着两名姑娘先后拜见珝月太后与王贤妃。 珝月太后没有出声,只抬了抬手示免,王贤妃冲她们温婉一笑,将手上的手抄经全烧完了,才在身后大宫女言诗帮助下费力地站起来。 王贤妃轻声道:“母后不喜有人在这时打扰,云太老夫人与两位小姐不如随本宫去前厅稍事休息。” 云太老夫人摇了摇头,“老身这次来就为了祭奠瑾月太后,不如让老身的两位重孙女陪娘娘罢,这是瑶池,这是归宜。” 听老人的介绍,王贤妃笑容不变,目光却更多放在低首敛眉的木归宜身上,“这就是木太傅的爱女啊,久闻大名,果真不凡。”木归宜只深深揖礼作谢。 云木两人拜别珝月太后与云太老夫人,就随着王贤妃转入前厅,大约她们来前已经跪了许久,她走路的步子走得比平日慢了许多,需要两名宫女搀着,一在榻上坐下,就有小宫女上来捶腿,奉上安胎药。 慢慢饮尽药,王贤妃试了试唇角,“看,还有两个月,母后和君上就当我是个玻璃人似的,才跪了一会就让人有捶腿,又让人奉药。” 云瑶池道:“这是君上与太后疼爱娘娘,娘娘真是好福气!” 王贤妃掩唇笑道:“什么福气啊,还不是仗着君上他们疼爱,本宫才敢这么矫情。” 云瑶池不再接话,只作一笑就垂下眼帘,瞟了眼身旁的人,木归宜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垂眸看着面前茶盏,好似能看出一朵花来。 王贤妃自然也注意到她,“夭华似是不乐意与本宫说话。” 云瑶池忙道:“夭华内向,平日连熟识的人办诗会,夹了一两个没见过面的小丫鬟,她都不敢来了,更何况娘娘风姿绰约,宛若九重天上来的,叫人不敢正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9 “是如此吗?”王贤妃嘴上是在回云瑶池,目光却还落在木归宜身上。 云瑶池在案下拉了拉木归宜的袖子,木归宜才抬起螓首来,露出峨眉妙目,花瓣似的唇一开一阖,说出的话却有些刺人,她反问:“娘娘想听什么?” 王贤妃一时错愕,“你说什么?” 木归宜微微侧首,很是天真无邪,“娘娘想听什么,夭华就说什么,只是夭华想说的,娘娘一定不想听,故而干脆不说,免得娘娘更难受。” 王贤妃被这一句顶的,脸色一时间十分难看,心中本就郁结,这下越发郁闷,她木归宜算什么东西,一个破落户的女儿,现在就不把她放眼里,日后入宫了还了解! 正要发作,外头小太监高声唱道:“妍妃娘娘,到——” 白苏燕还在为木归宜紧张,突然这一声,心头情绪还没散,又添新忧。 “妍妃”像模像样的扶着冬至的手徐徐走进来,对着王贤妃一礼,“臣妾见过贤妃娘娘。” 王贤妃还有气,就没让她马上起来,悠闲的拉起了家常,“许久不见妹妹了,今儿你怎么突然来了?” “妍妃”恭谨道:“回娘娘的话,之前太后命臣妾的事做完了,就来回禀,顺路来寻一寻贤妃娘娘是否在。” 王贤妃一挑眉,奇道:“找我有何事?” “妍妃”一字一字缓慢的交代,“是君上,下朝了,在幽篁殿见不到娘娘,都寻到臣妾这来了。” 王贤妃一听此言,很是开怀,俏脸飞霞,又觉得这样在外人面前有些失礼,下意识理了理鬓发,看了看云木二人,清了清嗓子,一挥手,“你起来罢,这两位是云翰林之女,瑶池,木太傅之女,归宜。” 云木二人向“妍妃”行礼,“臣女见过妍妃娘娘。” 白苏燕跟着行礼,垂眸时与“妍妃”身后的冬至眼神一瞬交汇,看她隐晦的皱了皱眉,搭在腰间的手,小指冲王贤妃翘了翘。 白苏燕瞄了眼脸色看似红润的王贤妃,心中有数,厌胜之事对她影响不小,偏偏王贤妃又喜欢端着,大着肚子也要出头,不肯关起门来静心调养,现在只怕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了。 王贤妃是真的迫不及待要回去了,一边在言诗搀扶下起身,一边道:“既然君上那离不得本宫,妍妃妹妹你又正好来了,你就能者多劳,招待两位小姐罢。”说完不等“妍妃”应承,就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恭送娘娘。”剩下的人只来得及对着背影遥遥一拜,起身时,云瑶池弯着膝盖温言道:“启禀娘娘,太后与臣女的太祖母还在里头诵经,怕是还要一会。” “妍妃”一笑道:“既如此,本宫就先在这里坐一会,你们不会嫌本宫叨扰吧?”说着在上座左首坐下,立刻有宫女上前奉茶。 云瑶池连声不敢,木归宜在她旁边弯着膝盖,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妍妃”也不在意,笑盈盈道:“别这样拘谨,都坐下吧。” 重新坐下,云瑶池稍稍松了口气,偷眼看去,这名动一时的大倾女将,似乎真的是久病缠身,连带整个人都软和许多,气色看起来不坏不好,干坐着也是奇怪,便小心翼翼问道:“娘娘面有倦容,可是累了?”这话来的莫名,有些没话找话之嫌。 “妍妃”举着茶盏正要喝,闻言一愣,啜饮一口茶水后放下,拭了拭唇角才说话,“没什么,我一向如此的。” 大约也感觉“妍妃”不想和她们多说话,云瑶池就识趣的不再试着搭话,心中则对她估量,这“妍妃”不是很好相处,要保持距离。 木归宜则是自“妍妃”来后,更是没开口的打算,只管低头盯着茶盏上的花纹发呆。 “妍妃”即夏至却不像表面上的淡定,急得直冒冷汗,她哪有什么太后交待的宫务,只是听说木归宜来了,就想着主子可能也回来,就想看看主子过得如何,禀于洛霜玒,经得同意就来了。 也没想到王贤妃会在,脑子没转弯,就胡诌一句将王贤妃骗走了,等到被冬至暗暗掐了下手心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想到她还没单独面见过珝月太后,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又坐了一回,大约看气氛尴尬,云瑶池再度出声,“说来,娘娘入宫前与臣女的妹妹夭华熟络,今日见了,反倒说不出话来,真是”说着说着她声音又慢慢轻下去,显然她自己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妍妃”还是没理会,反到木归宜微微一笑,“自小夭华便被教导,对外祖父母就该说对外祖父母才能说的话,对父母就该说对父母才能说的话,对以前的燕姐姐也是如此,对今日的妍妃娘娘更该如是,可夭华鲁钝,对着妍妃娘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妍妃”很不合时宜的在心里嘀咕,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嘴上也不忘回一句,“甚是有理,今日重见故人,本宫心潮澎湃,也是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听完她们的对话,白苏燕站在木归宜身后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心头无奈,夏至的易容术和口技学舌都是精妙无双,偏偏这逻辑上有时会跑偏让人很是一言难尽。 而“妍妃”身后的冬至也是眉头要皱不皱,对于自己胞妹时不时的思维发散也是叹息,在背后清了清嗓子。 “妍妃”也马上反应过来,白苏燕从来不会这样说话,下意识以袖掩唇,木归宜笑容不变,“娘娘说的是,臣女也是。” 云瑶池以前只与白苏燕远远见过一面,也不觉得哪里不对,还说了句俏皮话,“真真如诗里说的,乡音未改却相见不相识。” “妍妃”尴尬笑笑,不等她再说其他,流苏从里头陪着云太老夫人出来,看到她齐身行礼。 “老夫人免礼。”“妍妃”悄悄松了口气,趁她们行礼之际,以袖按了按下颔不存在的冷汗。 流苏问道:“妍妃娘娘安康,娘娘怎么来了,太后今天要为瑾月太后诵经整日,怕是不得空来接见娘娘。” “妍妃”莞尔,“是本宫来的不巧,那本宫明日再来拜见太后。”说完,起身对着佛堂方向揖礼,又看了眼木归宜身后的白苏燕才离开。 待“妍妃”走了,云木二人才起身一左一右上前搀住云太老夫人,云太老夫人对流苏慢悠悠道:“嬷嬷留步,请嬷嬷替老身谢过珝月太后。” 流苏敛襟揖礼,直到这三人颤巍巍出了门,才直起身,目送她们出了宫门,这才转回佛堂禀告:“启禀太后,人都已经走了。” 珝月太后拨动佛珠的手指一顿,“让幽篁殿里的好好照顾贤妃,然后你去跟君上说一声,没多久了,让他多陪着。” “诺。” 回程路上,云太老夫人细细问了云木两人对王贤妃与妍妃的感受,云瑶池一一说了,木归宜就有些不上心,只在被问到时,回答是或否。 最后,云太老夫人嘱咐:“你们日后离这两人远这点,万事别出挑,上头有太后镇着,她们不敢太过分。”两人应了。 过会,云太老夫人又问木归宜:“说来,再过几天,夭华是不是要去六谜庵还愿小住?” 木归宜道:“还有十来天就是了。”六谜庵还愿,这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因当年出生于六谜庵结缘,每年生日前十日,她都会带上一些人在寺中小住,清修还愿。 白苏燕作为木归宜的贴身侍女,是头一遭陪她来到六迷庵。 六谜庵,如名,有六则谜面藏于寺中,更神奇的是,这六则谜面还要游人自己去寻,用佛家的说法,寻不寻得到,都是缘分。 少年时,白苏燕兄妹也在父母陪同下寻谜,却也堪堪找到两则,于是白洛雁玩笑说:“没准这座六谜庵本身就是一则谜面。” 六谜庵门口立着一座影壁,便是最容易寻得一处,壁上提了一首词,也是一则谜面: 昨夜东风吹小楼,今晨西月悬檐头,不若早生做大周。 美人掩面谁怜惜?书生自哀犹不及,莽夫长笑来问津。 看词句,读来是斥责李后主软弱无能,让小周后沦为赵光义的玩物,每每只顾自怨自艾,而赵光义一介莽夫又怎会怜惜这样一朵娇花。 亦写了小周后恨不得如姐姐周娥皇那样,早早去了,就不必承受这今日之辱。 同时,这词算得上是淫词浪诗,怎会立于佛门清净之地,本身又是一个谜。 木归宜撩起帷帽垂下的帘子,扫了眼影壁,转头问身后跟着的丫鬟,“你们猜这说的是谁?” 静静有些不解,“不是小周后吗?” 这是公开的谜底,所以静静有此一说,白苏燕不敢拔尖,有话也不发言,只跟着点头,好像是同意静静的话。 木归宜转回头去,笑道:“我看是说红娘,说她合该早些去死。” 静静更是不解,“小姐,这关红娘有什么事?” 她们听不懂,白苏燕在一旁却听得心惊肉跳,突然觉得这木归宜已经不是人了,已经是神人了,或许某些传闻兴许也不是假的。 转过影壁,才是六谜庵的正门,门口只站了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尼姑上前见礼,“小施主一路辛苦了,一应用具贫尼已经让人按旧例备好了。” 木归宜双手合什一礼,念了句佛,“思尘师太,今年有些不同,劳烦将西院收拾出来,今年我想更清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0 思尘听了这近乎无理的要求也并不生气,温言道:“今年庵里人是多些,那徐家夫人也带着姑娘在此小住,小施主请先入厢房稍作休息,等收拾好了再做安顿。” 木归宜道:“多谢师太好意,不过我想先给观音娘娘上柱香后四处走走,今年再来,庵里又添了新的谜。” 随着思尘往正殿的路上,恰好遇上一对母女出来,妇人模样普通,看她走路飞快,不时还被长裙绊几下,手上捏着一柄紫檀扇。 她身后的小姑娘看身量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戴着个帷帽,手上执金丝团扇,小步子追着夫人看起来很是吃力。 看到思尘,那夫人停下来与她寒暄,小姑娘才得以赶上喘口气,“师太可巧,这小丫头怎一个人,莫不是与家人走散了?”睁眼说瞎话,当周围围着的一圈下人是不存在的。 思尘一礼,“徐夫人有礼,徐小施主有礼,贫尼正要带这位小施主去往大殿。” 徐夫人眼珠转了转,笑着对木归宜道:“我看小姑娘孤身一人,赶巧我女儿丹桂与你一般大,就不免多问一句。” 木归宜微微倾身,“谢夫人好意,不过我有丫头婆子陪同,不妨事。” 这徐夫人不识趣,伸手拉过徐丹桂,帷帽被扯得一歪,“相逢即有缘,不若让丹桂陪着你一块走走。”徐丹桂匆匆扶正帷帽后屈膝一礼,这徐夫人大约看出来木归宜来历不凡,想让自家女儿结交一番,可也不像话了,哪有不停在外人面前喊女儿闺名的? 木归宜徐徐道:“若是有缘,他日定有再遇之期,何必急于这一时。” 徐夫人捂嘴笑道:“有缘,有缘,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看你年纪,必是要参加后年大选,丹桂也是,来日在宫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昭昭嗤笑一声,“我家小姐出身世家,你家小门小户的,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的,侥幸中选了,与我家小姐也是一北一南,岂用得着你家的照顾?” 此言一出,那徐夫人脸色很是精彩,良久才咬牙切齿道:“这小丫头挺伶牙俐齿的,日后怕是大有作为。” 昭昭快人快语,“昭昭死心塌地跟着小姐,自是不怕明珠蒙尘。” “胡言乱语,”木归宜戴着帷帽,又执扇掩面,让人更加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家下人不懂事,还请徐夫人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徐夫人也不想再自讨没趣,哼哼两声,“小姑娘客气了,师太告辞。”说完不等反应,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徐丹桂一愣,匆匆一福,这才追着徐夫人去了,带两人转过拐角不见身影,木归宜执扇的手往她们离开的方向一指,“这才叫明珠蒙尘,而不是鱼目混珠。” 说完就往正殿里去,六谜庵的格局亦是一谜,以供奉观音的正殿为中心,一横一纵的十字格局,与自古的“口”字四方格局大相径庭。 亦有懂佛的人猜测,这是取佛家“十方”之意,“十方世界无量无边不可思议诸佛如来,莫不称叹”。 亦有人觉得是与观世音相合,取自宋·陈师道《观音菩萨画赞》:“愿我众生,从闻反原;尽十方界,一观世音。” 还有人认为,并没有那么复杂,就是最简单的,指东c南c西c北c东南c西南c东北c西北c上c下,十个方向。 进了正殿,伫立着一尊双面观音像,一正一反,正对大门的全身色彩斑斓,五官端庄清丽,双目微垂,俯瞰世间众生相。 反面却是一片空白,素净得过头,五官都没有雕刻,石料也是最普通的,就这么灰扑扑的露在外头,脚下也无香案果品供奉,看着有些可怜。 木归宜将扇子递给静静拿着,撩起帷帘,露出精致的眉眼,在白苏燕服侍下净完手,执三炷香对着观音像三拜,旁边的小尼姑上前接过插在案上的香炉中。 拜完后,木归宜盯着观音像看了良久,久的白苏燕觉得奇怪,上前问道:“小姐,怎么了?” 木归宜眯了眯眼,转头问道:“燕燕,你说观音像谁呢?” 白苏燕犹豫会,回道:“观音大士千人千面,端看人心。” 木归宜颔首,“是呢,自是看雕刻的手艺。” 思尘在旁笑道:“小姐与佛有缘。” 木归宜将帷帘放下,“与佛无缘,只与这尊观音像有缘。” 昭昭此刻凑上来说话,“可不是有缘,当年小姐就是在这出生的,仔细看去,也与这观音有几分像呢!” 静静大约看不过她这轻狂样,难得语气重了些,“你清楚些什么,一边去,别挨着小姐心情。” 木归宜也不管她们,自己绕到另一面,仔细端详这座无脸观音,好似对其中的谜团很感兴趣。 思尘见气氛一时尴尬,便上前稽首,“小施主,厢房应当还有些时间,既来了六谜庵,不若求支签看看?” 静静与昭昭都有所心动,一时间也忘了剑拔弩张,白苏燕对此兴致缺缺,木归宜亦然,“你们若想就求一个,寻个趣味,刚那徐家姑娘有些眼熟,不知师太可知一二?” 木归宜几乎不做这些背后打听人的失礼之事,思尘想了想,道:“小施主是认得她的,便是那净空。” 木归宜恍然道:“是她啊,我原以为她是个孤儿。” 思尘道:“徐家姑娘自小与家中祖宗八字犯冲,捐了几个替身也不管用,她家无法,便安排她寄在庵中带发修行,如今也大了,徐夫人就来做主令她还俗,好尽早配的如意郎君。” 白苏燕正听得入神,突然“叭嗒”两声,静静与昭昭已得了签,又火急火燎的跑去换了签条。 木归宜便道:“师太,一事不烦二主,不若师太为我这两个丫鬟解签,指点迷津。” 思尘连到岂敢,静静与昭昭两人已在殿外听了解签,似乎都不是很好,哭丧着脸回来了。 木归宜一声吩咐,两人只得不情不愿将签条递给思尘,白苏燕在旁快速瞥了一眼,一个下下下签,一个下下签,暗笑这两人手气也真够糟的。 思尘来回看着两张签条,面色凝重,“敢问两位施主求的是什么?” 静静扁扁嘴,“平安。” 昭昭略微迟疑了一下,讷讷道:“替小姐求前程。” 木归宜冷哼一声,“你这丫头,想的不远,鬼点子却多,即借了我的名头,这下我更要听听了。” 思尘便先解昭昭的,“‘金丝玉枕付一梦’,看上句,施主将来必有一场破天富贵,但守不住,下句‘红墙绿瓦数寒鸦’,施主或许能嫁得贵人,却不得喜欢,满身珠翠也是孤枕难眠。” “一切皆过眼烟云。”木归宜总结一句。 思尘赞同道:“唯有放下,方得圆满。” 静静的看着没那么艰涩,反而很是有趣,“白马石猴西行去,大经小卷东流逝。” 光看这句并没有凶险之感,思尘脸色却较之之前更为凝重,“话本里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走得十万八千里,路途遥遥,途中又有九九八十一难,石猴指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每每遇险皆是他打头阵,白马指唐僧的坐骑白龙马,在百花国一折中,三名徒弟纷纷败下阵来,唐僧陷入险境,白龙马才现出人形,刺杀黄袍怪,九死一生,故而此签实在不好,再看下句,因唐僧忘了替老龟问寿,老龟怒火中烧,将人带经书翻入水中。” 静静又听了回解签,急得哭出来,“师太,我不贪心,就求个平安,平日也没做什么坏事,怎会抽到这样坏的签?” 思尘看她年少,安慰道:“从签上看,施主与水相克,遇水则凶,日后多避着些,谨慎些,应当无虞,且求签算卦至多三成真,莫要多在意。” 木归宜摇了摇绢扇,“莫要多心,遇事多着些,燕燕给庵里多添些香油钱,劳烦师太多为她两人念经祈福。” “阿弥陀佛,小施主客气。” 没一会,就有小尼姑过来禀报,厢房收拾妥帖了,可以请香客歇息了。 走出一段路,白苏燕才发现昭昭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她还垂着头站在原地,喊了两声也没反应。 静静觉得是她坏了自己的签运,不乐意回去叫她,只得白苏燕转回去。 走近了,才见昭昭双手死死揪着帕子,将帕子缴得不成样子,嘴里不停念着:“就算是云烟,我也要死死抓住,我要抓住,一定要抓住!” 白苏燕皱起柳眉,拍了拍她,“昭昭?” 她蓦地抬起头来,一双杏眸里裸地充斥着执念c贪婪,引得她秀丽的五官有些扭曲。 白苏燕对如昭昭之流都是不屑的,嘴上也没好气,“收敛些,各人有各人的命,快点,小姐还等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1 昭昭看向立在长廊上的木归宜,霞影纱制的帷帽,手中的绢扇是宫中御赐的宫缎裁的,还被她嫌弃颜色单调,而这些是她求也求不来的。 这样想着,眼中的贪婪便再也掩不住了,静静远远看着也是不屑,小声对木归宜道:“小姐,这丫头心大的很,若日后真让她随小姐入了宫,只怕也是个惹事的。” 木归宜倒不紧张,“是否中选还两说,就算入选,也只能带一个陪嫁,是带你,还是带燕燕?” 静静忙道:“小姐可别丢下奴婢,奴婢要一直跟着小姐!” 木归宜轻叹一声,“怕也只有你对我最是真心了。” 静静奇怪主子突然有此一叹,“燕燕对主子也是忠心的。” 此时宫中—— 怀胎十月的王贤妃终于发动,她这胎坐的也不是很安稳,厌胜之事,赔了夫人又折兵,更是心思郁结,全赖秦不寻医术才堪堪熬到足月。 生产也是一波三折,产道迟迟不开,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好不容易开始生产,王贤妃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嘴里含着参片,手上抓着棉枕,听着稳婆的叫喊跟着使劲。 “怎么先出来的是脚?!”一群人被此语吓得满头大汗,给王贤妃接生的稳婆都至少有十年以上的经验,立生八成是难产,一个不好大人孩子一个都保不住。 “快!快!快!快出去回禀太后君上!” 前厅,宫中有头有脸的主子能来的都已经在了,出来报信的稳婆说了情况后,就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珝月太后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你们之前不是说,摸了好几次胎了,胎位正常,怎么生的时候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稳婆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磕头,磕得额头通红,鬓发散乱,很是狼狈。 洛霜玒也是脸色不好,转头对珝月太后道:“母后,现下责怪这些人也于事无补,不若找秦太医并左右院判一块来接生罢。” 梁雨安立刻躬身道:“启禀太后c君上,秦太医如今正在风止宫里。” 珝月太后一点头,洛霜玒一个眼色,梁雨安就带着两个小太监亲自去请人了。 待人走了,珝月太后突然问道:“秦氏的身子还是不好?” 洛霜玒道:“听底下人说,至今仍起不来床。” 珝月太后抿了抿唇,“秦氏是个懂事的,但贤妃对君上也是真心一片。” 不待洛霜玒说话,王贤妃身边的医女,诉乐一脸焦急的跑出来,“太后,君上,娘娘,娘娘疼得晕过去了!” 珝月太后一惊,不顾产房血污晦气,直接进去探望,惊得产房里的一众稳婆宫女刚要行礼被她厉声呵止,“还在做什么,贤妃要出事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见珝月太后起身了,温玉夫人与“妍妃”原本一左一右坐在首座下手,也下意识跟着起身,不自觉走了两步。 温玉夫人瞧了洛霜玒一眼,低声呵斥还跪着的稳婆,“还跪着做什么,想死不成,赶紧起来做你该做的事去!” 稳婆慌忙间还踉跄了一下,连滚带爬的冲进产房,差点撞了端着热水的宫女。 夏至医术不弱,只听了几句,就大约推测出王贤妃这次十有是真的凶险,产道开的慢c胎位不正c母体失去意识,产后大红已是必然。 冬至在“妍妃”立起时,便上前托住她的手臂,垂着头,脑中思绪翻涌,若王贤妃死了,前朝后宫毕然又是一番波涛汹涌,瞬间就会把主子与白家架到火上烤。 珝月太后看似对王氏不满,多家责难,却都是在暗地提点王贤妃,试图保全,或许她能冷眼看王贤妃跌入尘埃,但决不包括看着她的亲侄女送命。 温玉夫人与妍妃是目前宫里位分最高的,王贤妃一死,定要从这两人当中择其一晋为四妃之一,以统领后宫。 若选的是温氏,倒对她们利大于害,可君上眼下平衡朝局势力,再立一位与王家亲近的妃子,就显得对王家过分偏宠倚重,还亲手自己把温家绑到王家的战车上。 而洛霜玒又要顾虑王家,这关口也不好再娶其他世家女子入宫,莫说世家嫡女适龄的没几个,这种情况下,特特去进宫来,不管什么由头,位份是四妃也罢,都变相是在立后,将会使眼下好不容易维持的局面,全盘打破。 如此之下,洛霜玒二选一,绝对选主子晋位,她们背后没有大族势力,只能死死抓着他这一块浮木,最好控制。 同时,也让主子成了众矢之的,白家“通敌叛国”的声浪才刚平息不久,入宫为妃常伴君侧已被多方诟病,继续晋位,就不是诟病这么简单了。 冬至从没像现在这般真心祈祷王贤妃一定要挺过来! 几个时辰前,风止宫绿绦殿—— 像是有所感应,秦贵人难得清醒,“采菊,采菊?折蔓?” 宫室内静悄悄的,不见平日守在外边的宫人,唯有香炉内燃尽的安神香升起最后的袅袅烟缕。 秦贵人起身自己扯过一件披风拢上,心下觉得有种怪异的不安,却说不出来。 转至前殿,也是空无一人,让秦贵人有些莫名,接连喊了几声“来人”也无人回应。 走出绿绦殿,眼前却是一丛丛怒放的红梅,在风雨中摇曳,风止宫里从来没有梅花。 雨水打在身上沁寒入骨,冻的衣着单薄的秦贵人抖了抖,回头想回头宫室,惊愕的发现身后一片雾蒙蒙的,哪有什么殿宇。 怎么,这这是哪? 秦贵人抬手试图遮挡雨水,惶惶然地往梅林间行去,置身其间,这么红艳的梅花血染似的从没见过,如此不合时宜的想着,就渐渐觉得不对,这雨水好像太过粘稠了。 将挡雨的手放下一看,衣袖上居然全是一朵一朵血花,宛若绽开的红梅,抬头再仔细看去,这哪是什么红梅,原该洁白无瑕的花瓣汨汨淌着血水,枝干上蜿蜒着淙淙流动的血水,在花丛间挂下一只纤纤玉手,灰白的颜色,爬满紫红的尸斑。 什么人? 秦贵人咬了咬下唇,抵不住心中好奇,拎着裙摆小心爬上那株梅树,拂开层层叠叠的花枝,花株掩盖下的人,梳着典雅精致的朝云近香髻,细心修整的水弯眉,杏眸圆睁死死瞪着她,菱唇微启,一道干涸的血迹留在唇角。 身上素白的衣裙下半身被血染透,腰间系的纹五彩六尾的鸾凤绶带,吸饱了血成了暗色,垂在身侧。 是她,她怎会死? 忽来的风卷起一阵花雨迷了眼,待秦贵人睁开眼,枝干上哪有什么尸体,只有一滩被血染透的白梅。 “小主,小主?” 悠悠醒来,是采菊c折蔓焦急的面容,“小主这是怎么了,睡得好好的忽然魇住了?” 秦贵人只觉得嗓子眼干渴的冒火,头也晕乎乎的,“今日宫里出了什么事?” 两名大宫女被她这一下问得莫名,折蔓想了想,道:“今天我们风止宫里没出什么事啊,小主!” 秦贵人摇了摇头,“王贤妃。” 折蔓怔了怔,不敢说话,采菊犹豫了一会,道:“王贤妃今天发动,似乎似乎有些不好。” “舅舅呢?” 采菊凑近了些,压低声,“在妍妃那。” “咳咳咳,”秦贵人在采菊帮助下坐起来,这才顺过气来,“折蔓,你手脚快,去跟舅舅说,说我不大好,让他火速回来,采菊你从匣子里拿两枚镇心丸给王贤妃送去,并同爹爹说,马上宣左右院判进宫,就就说是本宫梦到的。” “梦到的?” “你这样说,爹爹会懂得,你们赶紧去,快去!”秦贵人说得很是急切,最后一句几乎是扯着嗓子嘶吼出来的。 当秦不寻匆匆赶来时,正撞上梁雨安带着左右院判,一看到他,梁雨安上前一把扯住他,“可找着大人了,王贤妃难产了,怕是有性命之忧,快随杂家来。” 秦不寻迟疑着,又往风止宫看了几眼,被拽着进了幽篁殿,还不待行礼,就被珝月太后含免,催促着进了产房。 一把脉,秦不寻立刻心中有数,抬眼一扫,就看见在人群里端着热水匆忙出去的采菊,便静下心来看王贤妃。 尽管情况凶险,但是在一夜后,终是生下一位帝姬,原以为的大出血也没有,一众稳婆宫人都大大松了口气,好几个直接瘫软在地上。 这帝姬倒是可怜,在母胎里就一波三折,哭声也不响,如小猫般的呻吟,气息微弱,缓过劲来的稳婆们麻利地给婴儿洗去血污,又拿过火上烘烤过的绵衾裹紧孩子,抱出去向外面等着的珝月太后c洛霜玒等报喜。 珝月太后接过孩子,看着怀里的女婴,叹了口气,“这是君上的第一个孩子,来之不易,就唤垂佑。”望君垂惜护佑之。 洛霜玒在一旁笑道:“母后取得甚好。” 温玉夫人与“妍妃”也纷纷上前道贺,冬至与夏至也暗暗松了口气,至少这两年内,王贤妃不能出事。 采菊本来是来献药的,不想进了产房喂了药,就被抓了壮丁,好不容易趁着人员走动回到绿绦殿。 折蔓看她疲惫的样子,上前拉住她,“姐姐辛苦了,小主刚刚又做梦了,说是梦到一个女娃娃抱着她喊母妃。” 采菊听了脱口道:“贤妃娘娘刚刚生了个帝姬,封号垂佑,君上亲自拟旨。”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折蔓奇道:“不会以后,垂佑帝姬真会抱给小主养吧?” 采菊推了她一把,“别瞎想,快去看看小主醒了没,这孩子熬不熬的过满月还两说。” 秦不寻与一众太医在梁雨安陪同下,一身疲乏的往宫外走去,在宫门口,几名太医拱手后纷纷四散回家,唯秦不寻与梁雨安还在原地不动。 秦不寻满心不悦,“为何要保王贤妃,今日本可以去母留子,天衣无缝的。” 梁雨安叹息一声,“是秦贵人,她命采菊松了两枚镇心丸过来,说是做了个梦。” “梦?无稽之谈!” 梁雨安不置一词,苦笑道:“怕是为了君上罢,王贤妃此时出事于朝局确实不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2 “那下次劳驾君上,莫要让老臣来看顾贤妃娘娘的胎了!”扔下这一句,秦不寻便甩袖而去。 因王贤妃生了帝姬,君上龙心大悦,不等生日便借此将宫里正五品以下的妃嫔位份都升了一阶,以作庆贺。 秦贵人升作从正五品嫔,封号青,这封号一出来,又是阖宫哗然。 一直以来,妃嫔封号都是赞颂妇德妇工,以表君王重德不好色,如白苏燕的“妍”字封号,已经是很暧昧的。 妍,一曰容色妍丽,二曰巧,妍手,只是现在大多数人只敢说第二层意思,又从中延伸出惠巧之意。 而这“青”字比“妍”字更不如,一套书翻下来,也没什么合理的字义,勉强和时宜的也就青史留名之类的,又过于正式了。 为此事,连珝月太后都惊动了,直言秦氏献药有功,只封一阶已是委屈,封号就该上心,不若内务府拟的“柔”字好。 《礼记·内则》曰:柔色,以温立。 但是洛霜玒难得坚持,不顺珝月太后的意,直接命礼部下发诏令,司言司内宫传旨,秦氏便坐实了这个封号,为青嫔。 同时,南苑的肖氏倚贞与无名氏窈窕也都各升一级,两人一起接旨,冲东边遥拜谢恩,又转头对西面三拜,齐声:“谨遵太后教诲。” 而青嫔在采菊搀扶下,于西苑眠月殿内听珝月太后教令,气氛很是不愉快,珝月太后冷着张脸端坐于正中,暂时掌事的温玉夫人与“妍妃”坐于两旁。 青嫔着一身正装,圆心髻也难得梳成发冠,大约脸色真的惨淡,粉扑得极厚,和颈项都成了两个颜色。 “嫔妾拜见太后,愿太后娘娘金安。”声若蚊蚋,若非一室寂静,怕是直接从耳边溜走了。 珝月太后看着勉力正跪拜在底下的瘦弱女子,许久没出声,期间青嫔乏力,身子歪了歪,又在采菊助力下重新跪好。 看青嫔已跪的颤巍巍,珝月太后才终于开了金口,“你是最早伺候君上的,那时,哀家为了王氏一直压着,不肯让你过了明路,甚至不过,你既肯献药救助,想来也是个明白懂事的,青,这个字与你实在不相宜,等大选例行册封,哀家会让君上给你换一个字,你可明白?” 青嫔轻声道:“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珝月太后满意的颔首,让采菊扶着青嫔落座,又转首对温玉夫人和“妍妃”说话:“你们俩也该知晓,后年大选,莫要新人都来争奇斗艳了,你们也成了老人,却连果子也结不出来。” 温玉夫人与“妍妃”羞红了脸,躬身叩谢,“谨遵太后教令。” 珝月太后又对青嫔说道:“风止宫里眼下就你一人,若觉得寂寞,也可多去幽篁殿走动,后宫当以和为贵。” 说完最后一句,珝月太后便挥手让她们退下,不想,出了眠月殿,可人还没走出多远,就兜头倒下,让同行的人都吓了一跳。 “妍妃”快步上前帮着采菊扶着人,“你快些去传太医,顺道和君上那接驾的人告罪,温玉夫人劳烦您去和太后说一声,借个健壮的婆子把青嫔背出去。”今日青嫔晋位,照理该是她伴驾。 为示孝道,包括洛霜玒,所有人的轿辇都得在西苑门前停下,步行至眠月殿,青嫔亦然,此刻也落得个没有轿辇抬,要人背的尴尬境地。 把人都支开了,“妍妃”与冬至对视一眼,后者上前挡住前者把脉的动作。 不过一盏茶时间,温玉夫人就领着人回来了,婆子冲“妍妃”福了福,就麻利地背上青嫔,脚步匆匆奔向门口,可怜两名着繁复宫裙的妃子,又要跟上婆子的步子,又要走得合乎宫规。 好不容易将人护送回绿绦殿,秦不寻已经等在那,冲两名一块来的妃嫔拱手告一声罪,便转身跟进内室。 温玉夫人道:“今日也辛苦妹妹了,妹妹身子也不好,就早些回去,这儿有我呢!” “妍妃”何曾见过她这样和颜悦色,不等反应,冬至也悄声劝道:“娘娘,你看着气色不爽,莫要过了病气给青嫔娘娘,不若听温玉夫人的,先回罢。” 气色不爽?“妍妃”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过来冬至这是在提醒她“妆”花了,定是刚刚赶路,急出一身汗,又不知不觉擦了一些,定了定神,“妍妃”向温玉夫人弯了弯膝盖,“那就有劳温玉夫人了。” 温玉夫人笑道:“客气了。” “妍妃”与冬至便出了风止宫,上了轿,催促轿夫快些,直到进了流萤殿两人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喘完,又有人上来通禀,“温玉夫人领着太医来了。” 姐妹俩面面相觑,冬至先反应过来,一边拉着“妍妃”往内室去,一边转头嘱托绿腰,“劳驾姑姑先接待下温玉夫人,我先带娘娘去整理下仪容。” 前脚她们刚转过拐角,后脚温玉夫人就带着人直接闯进来。 绿腰一个箭步上前挡住见礼,“奴婢见过温玉夫人,愿夫人安康。” 温玉夫人直奔主题,“妍妃呢?本宫见她神色憔悴,特地领着黄太医来看看她。” 绿腰缓缓道:“奴婢在此先替我家娘娘谢过夫人宽厚,娘娘回来就看着不舒服,故而命人去了装束小憩,容奴婢先进去禀报一声,夫人请先稍候。” “不必了,本宫直接进去看望妍妃,黄太医你也跟上。”说完一马当先,领着人往里去,身份摆在那,宫人们也都不敢拦,绿腰不好太明显,使了个颜色给一旁候着的宫婢,手指点了点身上的黄色褂子。 宫婢一点头,脚下偷偷往门边挪,趁没人注意,便悄悄溜了出去。 妍妃宫室内已垂下一道道湘妃竹帘,似乎是真的就寝了,重重帷幔都放下了,温玉夫人不等宫人动作,直接亲自动手一层层撩开往里去。 拨开最后一层,看到妍妃身边的不知是夏至还是冬至,捧着“妍妃”脱下的衣裳愣愣站在云母屏风前,温玉夫人绕过她,扫了眼室内,素色的床幔只垂下一边,床上约莫躺着一个人,而妆台上拆下的首饰随意摆着。 “妍妃妹妹?” 床上的人不应,温玉夫人身边的荷叶一个疾步上前拉开床幔,床上睡着的人原是背对她们的,似被打扰,缓缓转过身来,一脸倦怠,不是白苏燕又是谁? 只见她微微撑起身来,“这是怎么了,忽然来了这许多人?” 温玉夫人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一番,笑道:“看妹妹今日气色不佳,就有些担心,特地来看看,还带了黄太医。” 黄岩躬身上前行礼,“奴才参见妍妃娘娘。” 白苏燕不看他,自己坐起身,此时匆匆放好衣物的大宫女拿着外衣也快步走进来,给她拢上,又在她背后垫了两个靠垫。 白苏燕这才开口,“劳温玉夫人挂心,只是这些天事情多了,就不免有些累着了,稍稍小睡一会就好,用不着劳烦太医。” 温玉夫人也不强求,又慢慢扫了眼布置简单的宫室,道:“妹妹这装饰简单就算了,怎么身边的人也这样单薄?” 话音刚落,另一位妍妃的陪嫁大宫女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汁就进来,看到她,忙屈膝见礼,“奴婢冬至见过温玉夫人。” 白苏燕笑笑,“少点也好,多了也杂乱,就这么点地方,何必塞得满满当当,看得人心烦。” 温玉夫人道:“妹妹到底是军武世家出身,与我们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就是不同,不过我来呀,还有件事,要与妹妹说,之前咱们说好的可别忘了。”这话一半试探,一半意有所指。 夏至冬至齐齐一惊,这些天温玉夫人交代的零碎事多得很,不知指哪一件,特地嘱咐的好像有一件又似乎没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提醒主子。 白苏燕揉了揉额角,一脸疲态,“我现下这样,怕是又要全推给夫人了。” 温玉夫人没想到她把协理之权推得那么爽快,本以为还要弯弯绕绕许久,既然目的达到了,就不在纠缠,“说的什么话,都是自家姐妹,看妹妹也累了,那就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白苏燕在床上双手叠在腰间做了个行礼的样子,“那就多谢了。” 温玉夫人走得很是爽快,连太医都没给留下,等她们走没影了,白苏燕一侧身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原本苍白的双颊浮起不健康的血色,直至咳出血丝才缓下。 夏至下意识就一个箭步上前去扶,一声“疼”又吓得她马上缩回手,白苏燕若非疼得实在受不住,绝不会出声。 冬至端着托盘快步上前,“娘娘,饮下这碗汤药会好受些!” “娘娘,您忍着点。”夏至小心喂白苏燕慢慢喝完药,放下药碗,一双手伸了又伸,想扶又不敢,怕再弄疼了她。 白苏燕感觉身上针扎般的痛感渐渐成了可以忍受的麻疼,缓缓喘出口气,“今儿宫内到底出了什么事?” 冬至看了看外头,弯腰附耳道:“王贤妃不久前得了垂佑帝姬,今天秦贵人晋位青嫔,太后不喜,青嫔身子未好全,又倒了。” 白苏燕以开始把“青嫔”听作“清贫”,再听才反应过来是在说秦氏,便问道:“哪个‘青’?” 夏至道:“青史的‘青’。” 白苏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青”字的含义,上瞧下看也没想出有何适宜的含义,反而失了皇家的庄重。 夏至看她脸色奇怪,便问道:“娘娘,有什么不对吗?” 白苏燕摇摇头,“想不出来,那青嫔现在如何了?” 冬至将托盘交给小宫女让她们下去,回来道:“我们回来时,秦太医已经到了,应当无虞。” 白苏燕其实就随口一问,她这时突然回宫,也是因为秦不寻收到侄女病情加重的消息,而她药浴行针还有一日,来回不一定赶得上时间,这才不得不把她带上。 匆匆赶回来,加之身体因功体副作用带来的疼痛折磨,已经多日未眠,现下躺在软绵绵床榻上,便昏昏欲睡的。 “娘娘倦了就睡会吧!”夏至这才托着白苏燕躺下,给他捏好被脚,看他瘦削的脸庞,直心疼,忍不住轻声嘟囔,“我们娘娘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冬至瞪她一眼,“你少说几句,在这守着,我去跟绿腰打声招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3 风止宫绿绦殿—— 青嫔悠悠醒转过来已是下午,浑身疲软无力,明明睡了这许久也提不起精神来,耷拉着眼皮,似醒非醒的。 一直守在旁边的采菊看她醒来,很是开心,“娘娘,您醒了,感觉怎样了?还难受吗?” 青嫔没有应,懒洋洋的也不想说话,采菊绞了帕子,细细的擦拭青嫔的手脸,温暖的感觉才让青嫔觉得好一些,坐起来就着折蔓的手喝了一杯糖水才感到头晕有所缓解,但还是不想说话。 采菊问道:“娘娘睡了快一天了,奴婢让厨房熬了鸡丝粥,娘娘用一些可好?”青嫔一颔首,采菊自去吩咐不提。 随后两个捧着粥食小菜的小宫女,折蔓将小案几搬来,在榻上布好,“娘娘,您可醒了,秦大人说,娘娘是久病了,身子虚,没用早饭,加之跪久了累着,一时气血不足,醒过来就好了。” 鸡丝粥以文火煨了三个时辰,鸡肉煮得稀烂,香气馥郁,入口粘稠,配上清脆的酱瓜,很是开胃,不知不觉就用了两碗才停下。 青嫔这才出声问道:“妍妃也跟着舅舅一块回来了?” 采菊看主子停筷了,让两个小宫女理好碗碟,搬走小案几,就挥手让她们出去,折蔓这才道:“回来了,现就在流萤殿里,一回来就撞上温玉夫人找茬,也是倒霉。” 青嫔不语,只眯了眯眼,倒霉吗? 王贤妃才生下孩子不久,就迫不及待要借温玉夫人之手干涉宫务,一前一后收了她与妍妃的实权,有道是,慧及易伤,情深不寿,这两样可惜她都占了。 待白苏燕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隔着床帏隐约能看见一人,坐在小榻上,对着一盏宫灯,朦朦胧胧的,轮廓温润,耳边能听见他翻阅手上书籍的书页声。 以指拨开帘子,是洛霜玒,似刚沐浴过,散着微湿的发,换了裘衣,披着一件外衣,对着烛火在读《战国策》。 “醒了?我命人熬了些粥,你起来用些再睡吧!” 白苏燕原本脑子有些混沌,听这话立刻清醒,掀开被子跪在床上,“臣臣妾叩见君上,君上万福金安。” 洛霜玒放下书,温和道:“免礼,你身子不好,以后这些虚礼可免。” “谢君上。”话虽如此,被免后白苏燕也没有就势躺下,直接下榻,候在一旁的冬至展开披风拢在她身上,夏至指挥着俩小宫女将清粥小菜在桌案上布好。 白苏燕在洛霜玒对面落座,看着对于一个人而言过于丰盛的夜宵,顺口问道:“不知君上要不要一块用点?” 洛霜玒想了想,一颔首,旁边的夏至立刻上前布好新的餐具,两人一时无话,各自净手后用餐。 白苏燕是真的饿了,一下子用了两碗半的粥才觉得半饱,一抬头对上洛霜玒的双眼,觉得在君上面前失仪,有些羞赧。 洛霜玒其实不饿,只挑了一些爽口的酱瓜凉菜随便夹了几筷子便停下,看着白苏燕用饭,直看得她不好意思,脸上少有的露出几分羞涩,顿时觉得可爱,脸上的笑意也比平日真了几分,“快二更了,半饱就好,不然晚上要睡不着。” 白苏燕放下碗筷,在冬至伺候下漱口,又饮了半盏茉莉清茶,这一顿夜宵算告一段落。 洛霜玒挥退宫人,命双胞胎在门外候着,才问起木府情况,白苏燕将所见所闻一一细说,中间偶尔停下来回忆一番。 听她说完,洛霜玒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半真半假的感叹,“这夭华若真是林家女儿,入主中宫倒也合适。” 该狠辣的时候就狠辣,该温情时就会温情,对上御下,进退有度,偏倚适当,纵使在木府那处大多人都试图遮蔽她的双眸时,依然清醒的看穿局势。 对于每一个雄心万丈的男人来说,都希望有一位长孙皇后那般的贤内助,既是妻子,又是战友,懂得避讳朝事又会适时进谏,能统领和谐后宫,使得疲惫了一天的君王回到后宫,得以放松舒心。 当然对于帝王而言,这个“长孙皇后”尽管出身显贵,温柔贤惠,但是最好家里人口简单,没什么出挑上进的父兄叔伯,无外戚之忧。 不得不说,木归宜除了血统,她就是这样的一个近乎完美的后位人选。 放下木归宜不提,洛霜玒以眼神示意梁雨安,梁雨安微躬身,自袖中摸出一信封,白苏燕接过展开,却是六谜庵的几则谜面与谜底。 第一则自然是影壁上的那首词,如木归宜所暗指的,谜底是“红娘”,伏的是前朝荣皇贵妃,如今的赭衣夫人,吴氏樱婷,吴家盛于她,也败于她。 另一个名字,鹊儿,白苏燕却是很陌生,望向洛霜玒寻个解释,他面上却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梁雨安,你说罢。” 梁雨安说得含蓄,“此人原是赭衣夫人身边的得意侍女,因她,先皇认识了赭衣夫人。” 白苏燕默然垂下眼,借此掩住眼中的古怪,若她记得没错,因赭衣夫人的倾城之貌,十三岁就被越明皇破格召入宫中宠幸,自此三千宠爱于一身。 所以,先皇居然像张生一般翻墙夜会崔莺莺,翻得还是皇宫禁苑的高墙。 第三个名字,白苏燕就更加陌生了,顺姬,这大概是个封号,可自她懂事以来,入宫次数也不少,拜会的先皇妃子中,她肯定从来就没有此人,莫不是其他皇亲贵族身边的侍妾? 这次还是梁雨安解释,“这位是前朝皇后最小的女儿,封号兰芷,因当时宫闱内乱,没来得及南逃,被降臣转而献给先皇,死后获封顺姬,厚葬于大越旧陵。” 一时间,她心情有些复杂,这顺姬现在算来应该是她的姨妈,以归顺大倾的封号厚葬,这对她,对大越皇室是多大的羞辱。 这位年纪最小的大越帝姬,死时不过十九岁,白师兄妹都未出生,而已荼蘼帝姬身份,也肯定会严令禁止府内谈论起这位可怜的妹妹。 洛霜玒道:“这首词就是顺姬写的。” 一句话让白苏燕惊愕,从词中不难看出,这位顺姬对大倾刻骨的恨意,同时她也痛恨那些把她当作礼物一般献上的叛军降臣,更加憎恶践踏了她大越河山c占据大越宫城的倾泽皇。 想了想,白苏燕道:“这六谜庵是大越叛逆据点?” 洛霜玒颔首道:“不尽然,当年知道呃,这段过往的,要么死在那场内乱之中,要么随赭衣夫人禁足冷宫,还有就像这鹊儿,集中于六谜庵出家,她的法号便是怀是。” 再往下看是六谜庵的来历,六谜庵原来也不是六谜庵,更不是这种奇怪的十字格局,而是在一次大火之后,有信徒捐资重建,便有了现在的六谜庵,加之这随缘的谜语,吸引了无数游人香客。 这其中从贵族权臣到平民百姓不等,而他们说过什么样的话,无意间又泄露了什么,不仅别人连他们自己都不得而知。 庙宇在多数人心中都是宁静圣洁c令人心安的所在,很多人都愿意把心中不能对他人吐露的话,带进庙宇,对着泥塑的佛像或和善宽慈模样的出家人缓缓道来。 面对泥像c出家人,人往往说的毫无顾忌,他们只要待在那,不用刻意引导套话,说话的人自己就会滔滔不绝,把自己交代个底朝天。 利用宗教收集信息,白苏燕第一反应想到大越祭祀,知天命,大越是政教共同的治理的皇朝,大祭司知天命在人民心中的位置甚至比君主还要高大宏伟。 久而久之,也使大越皇室对祭祀一脉越来越忌惮,彼此之间暗流汹涌,越往后几代的大越君主都在想方设法削弱祭祀的威势。 “也唯有知天命才有这样的手段,他最熟悉的方法,”洛霜玒感叹道,“查这个六谜庵用了两年之久,知天命在护住皇室的同时,又能在这都城之中埋下暗桩,当年没有先攻下大越圣教也是一个失误,不少旧民根深蒂固的信仰,时至今日还相信他们的祭祀能复辟大越的辉煌。” 白苏燕不语,都说出家人与世无争,真在这纷杂的人世间又怎能独善其身,你不去找麻烦,麻烦自己也回来找你。 佛爱众生,自不会像人一样有立场问题,要分辨自己是大倾人还是大越人。 梁雨安又自袖里摸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来,展开是一幅小像,画上的女子估摸着十六七岁,青丝束在脑后,一对弯弯纤眉下是一双圆圆的水灵大眼睛,琼鼻下花瓣似的唇,唇角要弯不弯的,身量单薄。 白苏燕觉得眼熟,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那座双面观音是照着顺姬的模样雕的?” “是的,”洛霜玒点了点画上人的眉眼,一抬头就看见她脸色变幻不定,“怎么了?” 白苏燕是想起了木归宜那句,‘与佛无缘,但与这观音像有缘’,她是知道了什么?或者从头到尾她都知道? 犹豫许久,白苏燕回道:“无事。”可心里却因这个念头不禁心惊,她这一年多来,在木归宜面前根本就是无从遁形,她就稳坐在位,冷眼看自己卖力表演。 洛霜玒也没继续关心,转了话题,“这一年多来,你在木归宜身旁,可觉得她有何特异之处?” 白苏燕感到奇怪,其实在她心里,木归宜浑身都是特异之处,同她过去印象里的真的太不相同了。 “算了,”洛霜玒摇头道,“看下一则谜面罢。” 第二则仅两个字:六猕。 白苏燕第一反应是六耳猕猴,西游记真假美猴王一折中,六耳猕猴变成孙悟空的模样,打伤唐僧,抢走行李包裹,众神明皆分辨不出。 木归宜是生在六谜庵的,真假美猴王,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木归宜以扇指着徐丹桂的背影,若有所指的话,‘这才是真正的明珠蒙尘,而不是鱼目混珠’。 当时以为是她暗自警告昭昭,谨言慎行,现在在回忆起来总觉得是话里有话,又一幕画面在脑海里出现,木归宜摇着团扇,不甚在意,‘是她啊,我原以为她只是个孤儿’。 “徐丹桂才是真正的木归宜。”不经思考的脱口而出。 洛霜玒疑惑的声音问道:“徐丹桂又是谁?” “臣臣妾没与君上说吗?”白苏燕有些吞吐,“臣妾陪着木大小姐去还愿,碰上徐家母女,听闻徐大小姐自小在庵里长大,若从一开始就调换了两个婴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4 洛霜玒以指点着桌子,吩咐道:“梁雨安,让人去查查这徐丹桂。” “诺。”梁雨安一礼后退下去办事自不提。 “孤从未想过真正的木大小姐还会活着,”洛霜玒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说道,“这世上最好保守秘密的人是死人,最具欺骗性的就是一开始就那样活着,所有人都告诉你,你就该是那样的。” 这话在白苏燕听来,仿佛意有所指,她和木归宜在成长生活中何其相似,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就是大倾白威将军的女儿,她该忠于大倾,忠于白家,所有进犯大倾疆土之人皆是她的敌人,将这些敌人诛杀殆尽是她的职责。 她如此,木归宜亦是如此,但是后者活得清醒,或者至少比她活得清醒。 不知不觉已近三更,信写了六谜庵的四则谜面与谜底,桩桩件件都让白苏燕觉得自己的过去是那样可悲又可笑。 “行了,三更了,睡罢。”洛霜玒抽走她手中的纸张,牵着她一块在榻上并肩躺下,白苏燕不知是白日睡久了,还是看了那些信息,内心波澜不平,辗转难以入眠。 白苏燕小声问道:“若徐丹桂是真正的木大小姐,君上会如何处置她们?” 是她们,不是她。 白苏燕背对着洛霜玒,不知道他现在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别想太多,明日秦太医还要来行针,你离宫也有些久,正好趁此听听这段时日的事,免得日后堆一起,反倒漏了马脚。” 白苏燕揪紧被面,“一年后,一切都会结束对吗?” 洛霜玒道:“可能吧。”一夜难眠。 隔日行完针,白苏燕趴在床上,四肢背脊都扎了针,骨骼关节处传来细密疼痒,不是很难忍受,但是一直连绵不断的疼让她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冬至原本打了盆温水想给她擦拭,可无论再轻柔的丝巾,再温柔的手法,一碰上她的肌肤,都引得她有气无力的喊一声疼。 两名大宫女站在那,一时间都手足无措的,秦太医用冬至打来的水净手,拿过丝巾擦了擦,吩咐道:“过半个时辰,你你们哪个是夏至?反正学医的那个把针拿了,冬至看好时辰,把药煎好,药浴期间,保持温热。” 说完留下药包,拿上要想就离开了,估摸是去绿绦殿了,听闻近来青嫔的身子亦是不好,反复的厉害。 冬至一直盯着殿角的沙漏,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提了药包对夏至道:“还有两刻钟,你注意些,我先去煎药了。” 最后双胞胎用天蚕丝被将她裹住,尽量轻手轻脚地扶进浴桶中,白苏燕泡进温热的药汤里,意识已经模糊,脖子靠在边沿上,脸色苍白,峨眉无意识的皱着,这药浴比起行针更不舒服,冷汗擦了一层又浮出一层,一些些血丝自针扎过的穴位流出,悄无声息的渗入褐色的药汁里。 夏至看着白苏燕香肩上滑落的血珠,惊道:“怎会这样,我我拔针早了?还是手法错了?” 冬至也急,却比夏至稍稍冷静,摁住快跳起来的妹妹,道:“你在这看着,我去绿绦殿找秦太医。” 此时,绿绦殿中—— 青嫔的气色较之之前看上去的还不如,脸色蜡黄,眼下暗沉,歪靠于榻上,懒洋洋的,精神气也不是很足。 底下言诗笑容可掬,一一介绍着王贤妃因担心她这个青嫔的身子所赐下祛邪治病的宝物,其实也是安抚她当日病中,被王贤妃与温玉夫人一声不吭夺走了实权。 青嫔耐着性子等她说完,才慢悠悠开口,“劳贤妃娘娘记挂,还请姑娘替本宫转达谢意,这里一点小小心意请姑娘喝茶的。”抓了一把金瓜子赏给言诗,言诗也不推辞,笑纳了。 见她收了,青嫔问道:“贤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本宫总想上门贺喜,又怕娘娘不便,倒是我唐突了。” 言诗奇怪青嫔都病成这副样子了,居然还想着上门道贺,嘴上则道:“回小主的话,我家娘娘身子虽在太医院调养下已经大好,但我家娘娘也知小主身子不好,且又有救命之恩,怕过了病气,岂敢劳动小主。” 这话听着客气,却是在暗暗警告青嫔别不识趣,真跑上门去,过了病气给她王贤妃,就算有救命之恩,也不是她青嫔协恩求报的借口。 “也是呢,过了病气给小帝姬就不好了,”青嫔招手示意采菊捧上一上好和田玉所雕的长生锁,“本宫躺了这些日子,错过了小帝姬的洗三日,这个还请姑娘代本宫转送给小帝姬。”说着,竟又抓了两把金瓜子要赏。 言诗忙拒绝,“不过是传交个东西,哪用得着赏,还请小主快收回去,奴婢当不得。” 折蔓捧着金瓜子至言诗面前,采菊紧随其后,青嫔道:“既是本宫赏的,你拿着就是,再说你也快二十了,多留些总是好的。” 言诗心中纠结,双手却不自觉伸了出来,屈膝接过,“奴婢谢小主赏,若没别的事,奴婢就告退了。” “去罢。” 言诗捧着长生锁退出去,正碰上秦不寻,见礼后也不停留直接走了,倒是秦不寻多看了两眼。 诊完脉开了药,又嘱咐了一番,看侄女昏昏欲睡状,问道:“是当初的那个锁?” 两名大宫女瞄了主子一眼,折蔓小声道:“本来都收起来放库里了,今儿又让翻出来,说是给垂佑帝姬的。” 秦不寻撇了撇嘴,“王家的帝姬,那王贤妃现在起得来床?” 还不待折蔓继续说话,门外有小宫女来报,“启禀小主,流萤殿的冬至在外候着。” “真是事多没个完,”秦不寻起身甩了甩袖子,“你们看好青嫔,有状况立刻来寻我。” “诺。” 隔壁幽篁殿中,倒是气氛和乐,洛霜玒又来看垂佑帝姬,王贤妃让奶妈抱着小帝姬,自己拿了个摇鼓逗她,小帝姬体弱,虽然眼珠跟着摇鼓,但是反应却不活泼。 两人看着言诗一脸纠结,捧了个长生锁回来,王贤妃便问道:“这是哪来的?” 言诗躬身道:“是青嫔娘娘送给垂佑帝姬的洗三礼。” 王贤妃不喜,眉头便皱起来了,“你拿下去入库吧!”如果洛霜玒不再,她怕是还要数落一通,然后让人直接扔出去。 “等等,呈上来,”洛霜玒拿起长生锁在手里摩挲一会,“到底是青嫔的心意,这锁也是好东西,给咱们的孩子戴罢,不然你留着等着送给谁呢?”说完起身亲自给垂佑小心戴上。 “帝姬的小名不若就唤红线?” “红线?”王贤妃正被他的话说的心中一暖,一时也忘了这是青嫔送的,会不会给小帝姬过了病气。 洛霜玒轻抚着垂佑柔嫩的小脸,看着小帝姬颈项上的长生锁,眼中也浮上几分暖意,温和道:“比翼鸟,连理枝,在孤眼里都不若一匝红线,你可喜欢?” 王贤妃在诉乐搀扶下起身,走至他身旁,一同看着垂佑,“君上取的,自然是好。” 洛霜玒笑笑,“红线也累了,你抱下去罢。” 奶妈偷眼看王贤妃一颔首,才应诺,抱着小帝姬退出去了。 转眼看洛霜玒突然闷闷不乐的,似若有所思,王贤妃唤了几次,才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王贤妃撇撇嘴,“自有了小帝姬,君上就对臣妾冷淡了许多,莫不是嫌臣妾产后,形容黯淡,不爱看了。” 洛霜玒呵呵一笑,捏了捏王贤妃比孕前还尖俏的下巴,“看菲菲这花容月貌,哪像是生产过的,不过,较之之前,是多了些娇媚。” 王贤妃面上一红,轻轻推开他的手指,“君上就哄臣妾吧,来了这些天,都是哄小帝姬去的。” 洛霜玒道:“怎么,还和自己的孩子吃上醋了,还是,菲菲也要孤哄着睡?” 被伏在耳边的轻佻语气挑的心口乱跳,王贤妃斜睨他一眼,端的妩媚艳丽,“这还白天呢!” 洛霜玒揽过她,“亮吗?帘子一放也差不多啊!” 王贤妃软软推开他,脚下却往内室走了几步,“还有人呢!” 洛霜玒扫了室内一圈,宫人们纷纷一礼退下,他上前勾了勾王贤妃的腰带,“这,哪有人?” 王贤妃娇嗔道:“讨厌。” 洛霜玒勾起她的脸蛋印上微启的菱唇,手下扯松了衣裳腰带,带着人转进内室,齐齐倒入榻上。 绣帘被一只素手扯下一边,鬓发散乱,珠钗环佩滑落,衣衫逶地,香艳无比。 言诗与诉乐退到门外守着,侧耳听里头动静,过了会言诗才问道:“真没事吗?” 诉乐脸色忽明忽暗,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希望君上疼惜娘娘,轻柔点应无虞。” 言诗到底年轻,谈论这男女之事,脸上臊得慌,“那大概是无事的。” 王贤妃这次生产,损耗极大,可眼看洛霜玒对她越来越冷淡,在她产后,也多是看望小帝姬,对她都是顺路一问,嫌少留宿,这才急了。 命诉乐下了猛药才短时间内调理好颜色,恢复身材,以此试图挽回男人越来越远的心。 “你们怎么都在外头?”忽如其来的一问。 言诗c诉乐一抬头,见温玉夫人袅娜而来,忙见礼道:“奴婢叩见温玉夫人。” “免礼,”温玉夫人奇怪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贤妃姐姐在休息吗?” 言诗诉乐对视一眼,一时间都吞吐起来,温玉夫人身旁的荷叶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去看侧厢里,洛霜玒身旁的人都在里头吃茶。 温玉夫人掐了把手心,面上才没露出别的神色,“既然姐姐不便,本宫待会再来拜会。” “恭送娘娘。” 温玉夫人带着手下人,不过一盏茶时间就走回到自己的柳色殿,过门槛时绊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5 “娘娘?” 温玉夫人稳了稳身形,“本宫只是被贤妃给吓到了,怎么,你以为本宫会在意那个男人?” 荷叶一惊,忙挥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才说话,“娘娘慎言!” 温玉夫人在榻上坐下,接过芙蓉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是呐,若他不是一国之主,王家嫡出的大小姐怎会眼巴巴赶着上门当妾,这大白天的,嗤——” 荷叶道:“看来王贤妃急了吧,先是让娘娘出面得罪人,收回妍妃c青嫔的协理权,再来让诉乐调了那种药,这是真急了吧?” 温玉夫人划拉着杯盏,“能不急吗?女人的直觉可是向来敏锐,她有感觉那人的心思不在她那,有了孩子也抓不住的心。” 芙蓉疑惑的道:“不在王贤妃那,难不成在妍妃那?” 温玉夫人瞟了她一眼,冷笑道:“反正不是王贤妃,用美色身子留的是人,不是心,得了,相比今日温婉庄重的贤妃娘娘是起不来床管这些宫务了,拿下去罢。” 捧着一叠折子的碧藕刚要退下,又被叫住,温玉夫人抚着眉宇,思虑一番后,笑道:“你算好时间,等君上走后,立刻把这叠子纸给她送去,既她想找事做,咱就不必同她客气。” 秦不寻随着冬至匆匆往流萤殿,白苏燕已经醒转,隔着屏风,扯了金线悬丝诊脉一番后,又问了状况,淡淡道:“正常的,淤血排出来就好,人醒了吗?醒了收拾下,正好同老夫一块出宫。” 夏至不安道:“现在?” 秦不寻瞥了她一眼,反问道:“难道等木大小姐回了木府再回去?” 夏至被说得一缩肩,不敢再说一句,冬至一礼道:“请大人稍候。”说完转进内室,白苏燕还泡在药汤里,之前状况,夏至也不敢动她,现在正抿着双唇解下主子腕上的金线。 “娘娘可觉得好些了?”冬至扯过一块浴巾盖在白苏燕的上。 白苏燕借夏至之力从浴桶中起来,虚弱的笑笑,“不妨事。”先前行针到底耗了她太多精力,现下步子有些飘。 双胞胎动作麻利地替她擦干身子,又拿来一早用檀香熏过的衣裳给白苏燕换上,以掩过草药的苦味。 打理好一切,冬至这才拉着主子的手说了句小心,白苏燕反握住她的,又拉过夏至的手,将她们叠在一起,“你们也是,这宫里的人都生了副七巧玲珑心,精着呢!” 回程路上,秦不寻给了她一个信封,是替她这段日子的暗卫传来的,在白苏燕离开的七日里,发生的点滴都在上头,她须得看完并记住,以免生了破绽。 当看到静静溺死的字句,白苏燕一脸难以置信,“怎会?” 秦不寻早看过这些消息,“那丫头是在你离开后的第三日晚出事,按落霞之言,那晚这丫头去打水的,然后一直没回来,去小厨房找也不见人,庵里寻过一圈也没有,隔日有尼姑去化斋,在路旁溪里发现她尸体。” 白苏燕忽然想起静静求的那支平安签:白马石猴西行去,大经小卷东流逝。 那时还嘲笑她手气差,却不想一语成谶,如今真的是掉水里淹死的。 秦不寻还在继续说道:“本来一块的嬷嬷劝木大小姐先回府的,但木大小姐坚持不肯,还要在庵里给这丫头做场法事,反而把还愿的时间延长了,也不枉主仆一场了。” 夜里在后山与落霞碰头,落霞抱拳见礼,白苏燕免礼后,问道:“静静真的是溺死的?” 落霞沉默一会,道:“是溺死,但怕是有他人手笔,属下原想悄悄查一查,可那两天走到哪,都莫名会冒出个尼姑来,使得属下寸步难行,是属下无能。” 白苏燕看着不远处的六谜庵,十字格局,中心观音殿烛火通明,隐约风中还有诵经声,心思纯净简单的如今反倒成了死人,是上天容不得,还是这复杂的人心容不得? 落霞又道:“啊,对了,属下前日在荷花池塘边,发现一截被折断的芦管。” “芦管?” “属下也是偶然,在给木大小姐寻耳坠时发现的,因那支芦管上沾了胭脂,所以属下猜想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何联系。” 静静已经十四岁了,正是春心萌动,抽芽开花的年纪,也开始在意自己模样,每日起来会花些时间在装扮上。 丫鬟都是不许涂脂抹粉的,一是谨防抢了主子风头,二是怕有心术不正的,勾引男主子,败坏府中风气名誉,但画个眉,擦个口脂还是可以的。 而就在来还愿的前几日,木归宜看静静对她妆台上的一盒唇叶发呆,眼神十分羡慕,偷偷留了她用过的,自己回房里也不拿出来用,就是放一小匣子里看,觉得静静这样很是可爱,就拿了盒新的赏给静静,把静静给乐坏了。 落霞道:“那唇叶是京里老字号新出的,她一丫鬟在用,属下就留了印象,那颜色属下不会记错。” 白苏燕默然,那盒唇叶她也知道,是新上的荔枝红,名为妃子笑,在城里一阵风靡,木归宜也喜欢得紧天天在用,庵里的确也不乏用妃子笑的贵妇小姐,但没有哪个贵妇小姐会做叼芦管这样失礼的事,那就唯有静静了。 “你辛苦了,早些回去罢。” “属下告退。”一礼后,落霞便转身离去。 白苏燕回到六谜庵,因死了人,那些贵妇小姐嫌晦气早走了,这一路走来也没碰见人,站在廊上远远看着供奉双面观音的殿上,坐着几排尼姑围着一副棺木,敲着木鱼喃喃诵经,至于究竟有没有用心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站了会,白苏燕便往木归宜暂居的西院去,路过出事的荷花池时,就不禁停下了步伐。 说是池子,其实就是一汪供游人许愿玩的较深的小水坑,堪堪过腰,一座假山怪石就占了泰半,在夏日底下还会生出一丛莲花荷叶,因山里尚寒,反倒还长了片芦苇。 这池子根本淹不死人,蹲一个人进去也是勉强,除非是在躲什么人,静静莫非是撞见了什么人,看了什么或者听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情急下躲进池子里,最后还是被发现才让人灭口的? 想得正入神,背后突来一串脚步声,白苏燕顿时神经紧绷,手指似无意拈着袖口,袖袋里一点银光在月色里盈盈闪动。 “施主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庵里走动?” 垂下手,令袖子落下掩住那点银光,白苏燕回过头,是一个陌生姑子,很是年轻,生的眉清目秀,眼下一点泪痣又添了一些风情,她笑笑道:“师太c安,只是一回去看着空出来的床铺,想着前些天还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就没了,就有些感伤。” 陌生姑子念了句佛,“施主节哀。” 白苏燕本欲走,那姑子又道:“但最近也不太平,施主夜里还是少走动些的好,若实在睡不着,各厢房里皆放了《心经》,施主可诵读几遍,平心静气。” “谢师太提点,”白苏燕笑笑,话锋一转,试探道:“师太这么晚还在庵里走动,不怕吗?” 姑子仍旧面容平静,“怀是乃方外之士,四大皆空,有什么怕的。” 这就是怀是?! 白苏燕借着月光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姑子,与洛霜玒给的画像差了许多,转而一想,这怀是当年出家才十五岁,至今日也就二十七八岁,五官都长开了,只依稀有些昔年的影子。 大概她的目光过于怪异专注,怀是便问道:“怎么,施主白日才见过贫尼,今夜就不认识了?” 白苏燕收回目光,道:“是不认识了,觉得师太在这月光里越发不似俗世中人。” 怀是道:“施主谬赞了。” 白苏燕道:“既巧遇师太,师太能否与我说说这生死之事?” 怀是稽首道:“施主有惑而问,这贫尼本不该辞,但更深露重,请施主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贫尼仍在此相候。” 白苏燕道:“是我唐突了,那请师太也早些休息。”说完双手合十一礼。 看着白苏燕叩开拱门,身影消失在关阖的门内,怀是才转身而去,整个人一般笼在月色里,一半陷在黑暗里,宛若诡异幽魂。 守门的婆子见是她,奇道:“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白苏燕一愣,敷衍道:“在房里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又不想惊扰嬷嬷,就翻墙跑出去,不想回来时,被庵里姑子撞上,翻墙就有些失礼,还请嬷嬷勿怪。” 这院墙说高不高,内里有沿墙建的花坛,踩着翻出去还是容易的。 婆子也不想管太多,打发她回去,嘴里嘟嘟囔囔的埋怨,“这多事之秋的,别再添麻烦了。” 白苏燕推门而入时,昭昭正慌忙把一盒东西往身后藏,看她支起铜镜,摆开胭脂水粉,又打了盆清水,唇上令人眼熟的荔枝红在昏暗灯火下,显出如血污一般的褐色。 神色如常的关上门,随着她缓缓走近,昭昭越发紧张,背在身后的手也慢慢收拢,捏紧那个小盒子。 白苏燕走到她身边,看昭昭侧过身来试图遮掩,冷笑道:“死人的东西,你也敢贪,真不嫌命长。” 昭昭一瞬间惊慌后,又死死抿住双唇,垂首不语,白苏燕直接上手去抢,费了些力气才掰开她的手,一紫檀雕刻的小匣子,上头的荔枝花纹图案都印在昭昭手心里,正是木归宜赏给静静的妃子笑。 被白苏燕似笑非笑的看着,昭昭脸上火辣辣一片,却依然倔强的与她对视,好像一直这么梗着就没有错。 “这盒妃子笑,静静都舍不得用,是她极心爱的东西,你不怕她还魂夜里向你讨要?” 昭昭闻言瞳孔一缩,似想到静静的鬼魂向她追讨的场景,气息也粗重起来,吐纳几次,干巴巴的说道:“我我只是说的你不想要的一样?” “什么?”白苏燕一时错愕。 “妃子笑,”昭昭似下了很大决心,咬牙道,“我分你一半!” 白苏燕这下是被气笑了,“分我一半?这是你的吗?你凭什么处置?真是厚颜无耻。”将妃子笑放在床头,准备明日去拜祭时,顺道放入棺木中。 “我无耻,你又清高到哪里去?”昭昭似被戳到痛处,“都是丫鬟,你们又比我高贵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尾章 白苏燕自顾自拆散发髻,脱下外衣准备睡下,昭昭情绪有些激动,哼了一声道:“的确,你又怎看得上一盒妃子笑,你连一件苏绸做的裙子都无所谓,呵。” 白苏燕不理她,背对着躺下,她说的绸裙,是过年时,冬景做给她的,用的上好的苏绸,只穿了一次,在年宴上,一小丫头打翻了菜碟,溅了她一身油污。 洗不干净了就被她扔了,也忘之脑后,后来不知怎么又到昭昭那,被静静与她撞见,嘲弄了一番,那时,自己是如何说的,一条绸裙而已。 面上不显,心中已是波澜起伏,她过了十多年的世家小姐的体面生活,这苏绸是常见的,自然就不甚在意了,这次昭昭忽然说起,倒给她敲了警钟,她一个小丫头,怎会不在意这一条难得的绸裙。 昭昭心思敏感,只当是她同静静一块嘲讽她贪厌,若这句话到了有心人耳朵里细思极恐,背后不禁出了冷汗,渐渐湿透内衣。 宫中,洛霜玒沐浴毕,外头落霞也将几日见闻再度禀报一遍,听得里头一声轻笑,“木大小姐倒也大方,妃子笑,呵,你退下罢。” “诺。”落霞一礼后,身形渐淡去,眨眼间原地已经没有人影。 着装整齐,洛霜玒问道:“怡人睡了吗?” 梁雨安拱手道:“底下人传来消息,用了药后就一直睡着。” “孤去看看,有人来了,你帮孤拦着,”洛霜玒顿了顿,“对了,那个徐丹桂查的如何?” 梁雨安回道:“的确是徐家在庵里收的,对外说是养女,实际上是给他家傻大爷养的童养媳,至于是不是真的木大小姐,还不敢肯定,毕竟当初接生的人都死了,庵里插的人,时日太短,还派不上用场。” 洛霜玒沉吟道:“孤记得她的年岁应当也在民间秀女送选之列。” 梁雨安道:“君上的意思是内定她为苑人?” 洛霜玒抬头让宫人给他系上披风,“若真是侥幸活下来的木大小姐,她入宫必会引来动作,若不是,也就是宫里多养一张嘴而已。” “诺。” 洛霜玒一人提了盏宫灯,穿过大半后宫,又悄无声息地入了绿绦殿。 预先也知这尊贵的主子要来,采菊c折蔓一早让其他人下去,约束他们不许出来,只她们两人自己守着,见礼后,一个接过宫灯,一个替他除去披风。 洛霜玒进去时,青嫔睡得极熟,微勾着身,双臂间拢着一靠枕,柳眉紧蹙,扇睫湿透,似刚哭了一场。 在塌边坐下,洛霜玒叹了口气,伸手轻柔板正她睡姿,而她也从善如流的搂过靠枕,试探性的去扯,她立刻把靠枕抱得死死的,像好不容易得来的宝物,梦里都怕被抢了。 洛霜玒不再去管靠枕,伸指轻轻顺开她的眉头,眉目间的温柔是从未对着其他人有过的,“今天看到了你让人送来的长生锁,本来是孤给红线准备的,可我们跟她无缘,我以为你会一直留着,没想到你会拿出来送给垂佑。” 痴痴的望着女子的睡颜,“若你想要,让王家赔一个女儿给你,也是应该的,很快的,就两年,垂佑也不过三岁,最是不记事的年纪。” 这一夜,如何心思百转,隔日晨起梳洗毕,白苏燕在小厨房吃了一碗白粥,就打了水去伺候木归宜,去时,昭昭已在门外候着,看到她笑容甜美,打了声招呼,“燕燕姐。” 白苏燕皱了皱眉,道:“你辛苦了,去吃早饭罢。” 昭昭笑的得意,“刚刚小姐已经赏了我早点,日后要同燕燕姐一块伺候大小姐了,何必这样客套。” 白苏燕不想理她,在门外高声通禀,听到一声进来,便端着水进去,木归宜青丝披散,仅着裘衣,倚在窗边的榻上,仿佛她初到木府时的模样。 只是这次她摩挲的不是棋子,而是一尊木雕,一条大蛇背上驮着一朵乌云,云上又长出一朵夭桃。 “小姐,奴婢先伺候您更衣吧,不然要着凉。” 木归宜没有应,依旧点着乌云驮花雕毒蛇三角形的脑袋,好似这木雕有什么魔力,让她一直沉迷其中,白苏燕无奈,取了披风披到她身上。 见她一直如此,白苏燕的目光也不禁被这尊木雕吸引,这尊木雕雕的栩栩如生,那条毒蛇盘旋缠住乌云,三角的蛇头对着云朵大张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毒牙c蛇信。 最诡异的是沿着蛇头c蛇身看去,越到蛇尾越发纤细,纤细成一枝花茎,花茎上徐徐绽开一朵夭桃。 “燕燕,你觉得珝月太后如何?”木归宜抚着那朵花头也不回的问道。 白苏燕回过神来,道:“奴婢不知。” 木归宜指尖沿着那花瓣,缓缓滑至乌云上,还戳了戳,好似这是一朵真正的软绵绵的云朵,“那瑾月太后又如何?” 白苏燕还是道:“奴婢不知。” 木归宜看起来也不是真的想听她的回应,自言自语道:“云家,瑾月,王家,芳菲。” “小姐,慎言。”她的喃喃自语令白苏燕心慌。 木归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坐起身来,“更衣罢。”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 乌云驮花雕,六谜庵的又一则谜面,而谜底是瑾月太后云氏是被人毒害的,毒害她的人是王家的,可是珝月太后本名王盈盈,与桃花无关。 一说到桃花,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是她木夭华,木归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柏舟的后记 我一直想写点不一样的,从小到大,我也算是言情里被荼毒过来的,可每次看完我记不住里面的剧情,记不住主角名字,更记不住作者是谁,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是男主?我觉得温柔的男二才是最好的结婚人选。 估摸会有人反驳我不懂爱情,是不懂,所以我不在自己的小说里不写感情线,因为没经历过,而且爱情也是一种感情,也是经不起作,需要双方好好经营的。 爱情也不是一个人无法无天甚至做坏事的理由,在我看来不止爱情,友情c亲情也是,它们都是经不起消耗的,都是需要彼此互相好好经营,人与人之间才能和谐相处。 有人估计奇怪,在熟悉自己的人面前还要装相不累吗?可你真的了解身边的人吗?多少人最基本的父母生日记不住,要靠手机上的日历,连父母生日都不了解,对大多数人而言明明是生活在一起最久的人。 如果假借真性情为借口,肆无忌惮的c不加掩饰的行为c不过脑子脱口而出伤人的话,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消磨殆尽,会被作完,爱你的人也会彻底寒了心。 在在意的人面前才更要装相。 回到小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披着宫斗皮的言情小说,宫斗c宅斗看得不就是斗c不就是里面勾心斗角下暴露的任性的善与恶,很多宫斗小说,我看到最后,觉得斗得无理取闹,里面的人就像要不到糖的孩子。 爱情就是那颗糖,记得金星女士的那句:现在科技发达,很多小女生在手机上受到类似以下情况的短信。 如果一个男的在你生病时,叫你多喝水,记得吃药,好好休息,如果一个男的在你一个人下班时,跟你说小心点,早点回家,如果一个男的在你早起时,跟你说早上好,记得吃早饭,那一定会让自己的女儿不要和他在一起。 而是选择那个会为你做早饭,会接你上下班,会带你去医院的男人。 一个男人,要么给我爱情,要么给我钱,要么给我滚,我们都过了只听爱情的年纪,是的,在我看来,18岁以后我们都过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一生一代一双人,听着都很美好,可是作者本人妻子前后有三个,还有一位青楼的红颜知己。 对于那个时代,制度是一妻多妾制,小妾不算人,是下人是奴仆,所以某种意义上妻子的确是一心人双人,是那个时代赋予男人的权利。 我不认为男女主角必须谈个恋爱,我更不认为一个在皇子之中脱颖而出的英明的胜利者,会被后宫里的女人耍的团团转。 注意这里的前提,英明的,我常看到那种动不动抛弃江山,只爱美人不要江山,什么为了你放弃天下又有何妨,如果你不是一国元首随便,爱咋地咋地,可是既然做了皇帝,欲戴皇冠c必承其重。 什么不得已c不得志c没有做皇帝的天分,这三者我看来都是软弱,第一种人被人推着上位,被母后把控c被权臣左右,秦始皇母后拖后腿,吕不韦专政,只要想,终能摆脱,不得已只是借口。 不得志,只能说能力不够,理由不外那两样,权臣c强势的母亲,还是软弱。 第三种人,既然有这种自知之明了,那干脆退位让贤啊,理由又是那两样权臣c强势的母亲,就不能干脆承认是自己没用吗? 在我眼里,帝王之爱,应当是仙五前里的龙溟对凌波,在我心里,你永远不会比夜叉重要,但一定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这句话瞬间戳中我的少女心,这才是一个帝王,或者如果我作为一个女生,真穿了,我希望的与帝王的爱就是这样。 我不会要求一个帝王非要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选择,因为美人只是一个人,江山却涉及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最要紧的是如果“他”不是帝王,只是个普通男人,会爱“他”吗? 常说人生而平等,可一个人存在的生命价值及他自己所能创造的价值是不同的,比如一个国家元首被刺杀跟一个小混混被人杀,前者危及的是一个国家,后者估计都要拍手称快。 因而,我希望我笔下的帝王,不是一个只有爱情c只有美人的只知道风花雪月的人。 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清代,袁枚《马嵬》 爱情对于帝王,本就是他一手打造的盛世中的锦上添花,如果是乱世,这些美人c这些爱情,不是给帝王背黑锅,就是被连累惨遭蹂躏的战利品。 帝王爱,就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给心爱女子最好的c最安全的位置,至少他失败了,也不会害得心爱的人被文人拖出来反复责骂,不会在史官笔下被妖魔化。 这也是我写这篇小说的一点初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设定 涉及大面积宫斗了,这章是我小说里设定的位份,冗杂了各个朝代排的,别当真 南苑 正一品:皇后c皇贵妃 从正一品:四妃:贵c淑c德c贤 正二品:四夫人 从正二品:三妃 正三品:九嫔:昭仪c昭容c昭媛;修仪c修容c修媛;充仪c充容c充媛 从正三品:五仪:婉仪c芬仪c芳仪c德仪c顺仪 正四品:婕妤 从正四品:四小仪:小仪c小媛c良媛c良娣 正五品:贵嫔 从正五品:嫔 正六品:贵人 从正六品:美人 正七品:才人 从正七品:宫人 北苑 一品:容华 从一品:室林 二品:御女 从二品:采女 三品:娘子 从三品:答应 四品:常在 从四品:选侍 五品:更衣 从五品:侍人 六品:奉人 从六品:苑人 品阶前有没有一个正字在文中是很重要的,哪怕是一品容华碰到从正七品宫人还是矮一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自一年前,静静在六谜庵出事,木归宜就不再去庵里还愿,第二年反去了相国寺,相国寺比之六谜庵更为恢弘大气,游人如织,川流不息,不过也更累。 因相国寺主持当年有助于大倾立国,定都平城,主持圆寂前,留下预言,大倾必取大越而代之,被封为国寺,在山脚下立落轿驻马碑。 而到寺庙还有很长一段阶梯要自己走上去,因此也更累,往年贵族女子几乎都不爱来,要戴着帷帽又要执扇,且都是养在深闺的女儿身娇体弱,这段长阶实在累人,故而多去六谜庵。 可近日,相国寺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女子,也是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新皇登基后首度大选,今时不同往日,宫里无后,宫外几个适龄王爷也多无正妃,虽然有限制名额,但是皇家主张开枝散叶,自然踩着底线尽量多入选一些人。 这尽量多的同时,也意味着门第也会适当放宽,一些在京城中的小门小户或家道中落的心思立刻都活络起来。 最明显的就是来此拜佛求签的十个里九个半是问女儿前程,剩下半个顺带问个平安什么的,为此解签的高僧都累得倒了一两个,相国寺不同一般寺庙,解签的僧人没个四五十年修炼都没资格坐那。 木归宜被林老太君催着,也就难以免俗的带着白苏燕c昭昭及岳嬷嬷并几个小厮,约了云瑶池姐妹,一同上相国寺求支签儿问一问前景。 也不知是真巧还是不巧,遇上陈家三姐妹,陈家长女言琴年前已经出嫁,于是一番见礼客套,一群姑娘家就结伴一块走了。 这也是云四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大概也知自己不受喜欢,云四打完招呼后,也不试图插话,一直缀在最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陈言棋瞟了云四一眼,小声嘀咕道:“她到懂规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瑶池有些尴尬,她不喜云四是一回事,但被别人看出来嫡庶不和,堕了云府面子又是另一回事。 “云四因自己出身,心思敏感,我是想亲近,她反而躲着我,我也无奈呀!”这话说得极为感慨伤心,若无帷帽,想来还能看到云瑶池峨眉轻蹙,杏眼里满是受伤,活脱脱一个为不懂事妹妹头疼的好姐姐。 木归宜隔着帷帘转头看了眼云四,这也是她们的初次见面,只一眼,她便知这云四小姐是颗极不安稳的棋子,落到哪端看她自己爱去哪。 被她们忽然齐齐转过来看,云四也只是停下脚步,并没有趁机上前与她们合流融入的样子,她的帷帽又下垂了一些,想来是她低垂下螓首躲开她们的视线打量。 木归宜笑道:“云姐姐家礼教甚严,棋姐姐就莫要打趣了,快走罢,今儿人多着,去晚了小心签都没了。” “对对对,走快些,相国寺如今限签了,我家里让人排了号,去晚过号了可就要明天再来了。”陈言棋性子大大咧咧,极易被转开注意力,边说边拉着双胞胎就走。 云瑶池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际冷汗,“棋姐姐真是活泼。”木归宜不语,只提裙跟上。 白苏燕跟这木归宜,走时也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云四一眼,一个在民间生养十多年的姑娘,礼节上的一举一动却都像用尺子量过的,中规中矩。 走走停停,约莫一炷香时间,终于到了相国寺,陈言棋急三火四找到自家下人一问,一听还有五个号,松了口气后,马上觉得双脚麻疼,站都站不住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让人揉揉。 可惜一环视,能坐的地方都坐满了人,就一些老百姓或下人不讲究许多,找块不挡路的地方,席地而坐,起来时拍拍沾上的灰尘就好。 陈言棋有些嫌弃的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又不乐意没骨头似的找个人或东西靠着,咬咬牙,一抬下巴,挺直脊背,循规蹈矩的立着。 看木归宜也是累得直喘气,白苏燕扶住木归宜的一把细腰,让她靠在自己手臂上,这般既让她保持着世家形象,也可稍稍好受些。 云瑶池身旁的珊瑚有样学样,云四身旁的人笑声问了句,云四摆了摆手,陈言书c陈言画今年刚满十五,陈言画最小,也最娇气,直接挂在双胞胎姐姐身上。 陈言书自己也累得慌,却拿孪生妹妹无可奈何,仍是调整身姿,站直一些,让陈言画靠得更舒服一些。 无事只得看看人来人往,签文自然有好有坏,看有人出来后步伐轻盈,像要腾云驾雾去了,定是好签了,又有人仿佛又走了一遍石阶,一步一挪地出了庙门,甚至夸张点的还有人搀着,怕是打击颇大。 轮到陈氏三姐妹了,云瑶池转头道:“我记得只比她们晚两个号,快了,夭华还站得住吗?” 木归宜不知不觉间已经整个人依偎着白苏燕,靠在她肩上的螓首动了动,低低的嗯了一声。 云瑶池当她累了,安慰道:“快了,老祖宗怕我们累着,还让方丈预备下了厨房斋饭,我们求完签去休息一晚,明儿再回去。” 说话间,陈氏三姐妹出来了,兴致都不高,陈夫人派来的嬷嬷一直安慰着三人。 云瑶池迟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签不好吗?” 陈言书摇摇头,“二姐姐c小妹都得了中签。”言外之意,怕是她自己抽的反而是坏签。 恰好也轮到云瑶池与木归宜,就不再过问,进去前邀她们待会一块去厢房坐坐,陈言棋出声拒绝,说要回去禀告父母。 云瑶池也不多做挽留,彼此告辞,就拉着木归宜进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1 因人多,两人就只带了贴身丫鬟,其余人等留在外面,而木归宜进去后反倒没求签,只是拜了两拜就看着云瑶池摇晃着手中的签筒。 得了签,云瑶池一抬头对上木归宜打量的视线,觉得莫名,问道:“怎么了,妹妹没有求签吗?” 木归宜笑笑,“我猜姐姐这支肯定是上上的贵签,贵不可言。” 云瑶池也笑了,“承你吉言,我先去解签了,到时候在外头等你,你快些。”大概是不想有人在旁边看吧?这样想着,她就体谅地起身带着丫鬟走开了。 白苏燕:“小姐?” 木归宜歪了歪头,“你们若想求一支,就求一卦玩吧!” 昭昭刚想应,白苏燕便摇头道:“奴婢就不用了,不管信不信,小姐求一卦回去也好向老太君c夫人交待。” 木归宜不应,站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别人叩拜求签,一时拿不准她的意思,白苏燕c昭昭陪她站着,看香客换了几波。 昭昭其实很想说自己想,相国寺的菩萨极灵验,这是难得机会,还在迟疑间,忽听木归宜道:“罢了,我也来抽一支。” 似乎是看久了,兴致也被挑起来了,木归宜拿了签筒,像模像样的跪在蒲团上,签筒举至齐眉,拜了三下,才开始摇签。 昭昭蓦然快步抢过一个签筒,颇有视死如归的气势跪在木归宜旁,摇起签筒来。 白苏燕被她气势弄得一愣,一时忘了去拦昭昭,张了张嘴,不合规矩四字哽在喉头,半晌吐不出来。 “叭嗒”两声,两支签落在一起,一时不知哪支是哪支,哪支是谁的又是谁的。 昭昭一时间苍白了脸,盯着地上的两支签,犹疑不决,木归宜也不急,甚至半真半假的调侃道:“两支签都一般,你想要哪支?” 一旁沙弥念了声阿弥陀佛,道:“皆是缘。” 昭昭抿了抿唇,躬身道:“小姐先请。” 木归宜看似随意地拈起一支,放眼下一看,惊叹道:“哎呀,是好签呢!” 昭昭忙紧张地抢过另一支,一看是支花签,签上绘了一朵丁香,顿时有点懵,直到听见别人发出的嗤笑声,才红着脸爬起来。 因马上选秀,相国寺也迎合时事,备了专门的花签,就是世家女儿大多在席间玩过的花签行酒令里的签,故而拿到签也知好坏。 木归宜随手把签放回签筒里,白苏燕眼尖瞄到也是一支丁香,花下四字:素艳清怀。 那白苏燕瞟了一眼,果然昭昭的是空结雨愁,冷垂串串玲珑雪,,自饮三杯,以酒解愁。 一个签筒忽然伸至她眼前,吓得白苏燕不自觉退了一步,却是木归宜捧着个签筒对她道:“抽一个。” 白苏燕忙垂头道:“奴婢不敢。” 木归宜挑了挑眉,“我都亲自举到你面前了。” “诺。”白苏燕本不信这些,被木归宜这样盯着,加之一旁也有好奇地在一旁停步观望,一时间有些紧张,手停在签上也犹豫起来。 若说有何求? 求得自是那缥缈的前程,拈起一支,绘的是梧桐花,签语是有凤来仪。 “是支好签。”白苏燕松开手指,任它掉回签筒里,在木归宜面前,她总有些心虚。 木归宜三人出去时,云瑶池正与一块来的珊瑚c珍珠说话,即使有了帷帽遮着,远远看着也能感受到她很开心,想必签运不错。 至少两个大丫鬟看到她们过来,脸上赔笑的笑容还一直收不住,云瑶池迎上来,拉住木归宜,“妹妹如何,定是好签吧?” 木归宜道:“抽了支丁香,不坏,姐姐呢?” 云瑶池乐道:“是蟾宫步月,怕做不得数,又按数字换了签条,找了高僧解,上上签,妹妹的签条呢?” 木归宜还没来得及说话,昭昭一脸糊涂,脱口道:“还有签条?” “妹妹家里没与你说吗?”云瑶池顿了顿,“每支花签背后都有数字,即使都是素艳清怀,背后数字也是不同的,妹妹可还记得?” 木归宜摇头道:“不记得了,反正妹妹只是来陪衬的,这大半天的,也累了,不如去厢房歇一歇。” 云瑶池见她不想再多谈花签之事,便作罢,让珊瑚去找迎客僧,让小师傅领着她们到预先留的厢房休息。 宫外热闹,宫里也不差,按惯例在大选前给正五品以下的妃嫔晋位。 北苑—— 青嫔晋位贵嫔,仍沿用原来的封号,听闻一开始珝月太后是不赞成的,让礼部重拟,结果君上圈了一个“晴”字,更不着调,于是“青”字就继续将就着。 南苑—— 肖答应晋为三品娘子,而窈答应却连升三级成了室林,兼有治理南苑四宫之权,美其名曰,南苑离得远,让王贤妃少些辛苦,硬生生削了王贤妃三分之一的权力。 王家女人皆要强,王贤妃笑着应完,转头让底下人把宫里几位娘娘请来,一块饮酒抽花签玩,还特地强调记得也要请两位南苑的一块过来见识一番。 为王贤妃突如其来的兴致,几个女人一同聚在幽篁殿,青贵嫔甚至一身正装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被请过来,难得换了个繁复华贵的妆容,清丽的五官也平生几分艳丽,引得旁人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看王贤妃坐在上首,梳了华美的双刀髻,别一对金簪,一对银簪,又斜插一支宝蓝吐翠孔雀吊钗,额前滴珠遮眉勒,东珠耳环,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珠翠环绕,竟比青贵嫔还要华丽三分,也比平日还要强势三分。 王贤妃举杯道:“姐妹们难得聚一起,该同饮一杯。” 看诸妃都饮了一杯,王贤妃才笑盈盈道:“今日是个好日子,姐妹们应该也听闻宫外每到这时候都要抽花签占卜,左不过无事闲来,咱们也抽一个玩玩。” 王贤妃开了口,其余人当然只有应声的份,言诗取了签,按身份自然是王贤妃先行。 王贤妃刚要抽,抬眼一扫,又道:“这宫里人少,不如让身边的人也参与进来,不拘什么身份,人多也热闹些。” 如此,王贤妃的诗书礼乐,温玉夫人的荷叶c芙蓉,“妍妃”的冬至,青贵嫔的采菊,窈室林如今也有了随侍宫女,染墨,肖娘子的挂画,都各自跟着主子插进妃嫔之中。 无论加了几个人,依旧王贤妃先请,戴着翠戒的纤纤玉指取了一支并蒂,联春绕瑞,共贺挚者三杯,大家陪同一杯。 温玉夫人领着诸人敬酒,“看样子,姐姐今年又要有好消息了。” “承你吉言。”王贤妃含笑连饮三杯。 为了有意强调位份,就没有备骰子,而是按位份轮到温玉夫人,抽中玉兰:亭亭淡雅,点破银花玉雪香,同乡者配饮一杯。 王贤妃c“妍妃”还有肖娘子陪饮,温玉夫人拭了拭唇角,道:“本宫竟不知,原来肖娘子也是京城的。” 肖娘子直起上半身,拱手一拜,“小妾是京郊人士,是小妾僭越。” 王贤妃莞尔,“京郊也是在京城下辖,好了,到妍妃妹妹了。” “妍妃”随手指了一支,却是老梅:霜晓寒姿,竹篱茅舍自甘心,自饮一杯,下家掷骰。 这支签实在不好,在宫里颇有受冷落c失宠之意,独守空闺,枯对明烛至天明,本就尴尬的场面一下子冷下来。 冬至为“妍妃”满上酒爵,“娘娘请用。”“妍妃”笑笑,混不在意,干脆饮尽杯中浊酒,仆随主,她也不怎么相信这些事。 可能觉得场面有些冷,言诗出声提议道:“娘娘,不如将骰子加进来,也增加些趣味。” 王贤妃颔首道:“也好,游戏罢了,好签坏签都笑一笑,就过了罢。” “诺。” 冬至是“妍妃”下家,拿到骰子,扔出一个五,按顺序轮到肖娘子。 肖娘子伸手拿了一支,荼蘼花:韶华胜极,开到荼蘼花事了,在席各饮三杯送春,今年春日还没开始便要送,实在不好。 连抽两签都是坏签,肖娘子被在座人直直盯着更是惶恐,忙放下花签,揖礼告罪。 王贤妃举起酒盏道:“游戏而已,来,我们陪荼靡花共饮三杯。” 三杯后,轮到挂画,挂画是个模样极普通的,但肤白如雪,却显得脸上雀斑更明显,如白玉兰花瓣上沾了褐色的花粉,又有些可爱。 挂画拿到的是枣花签,签云:蔌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得此签者,为每人捧一捧瓜子。 暗自松了口气,这事是平日做惯的,挂画仍捧得小心翼翼,给每个人的量乍一看差不多,却给王贤妃最多,几位丫鬟也按主子位份有些微偏差。 轮到语书,抽到凌波仙子,舞一曲为贺,王家对自家女儿身边的人也是下了功夫,没有刻意打扮,一曲白纻舞,柳腰绵软,步履轻盈,杏眼流盼间,似怨非怨,勾魂夺魄,很的舞蹈精髓。 因这支舞,席上气氛也略缓和了,诸人纷纷放松了一些。 言诗拿到签,脸就先红了,羞得直接给扔回去,她坐在王贤妃旁边,眼快看到是杏花,就打趣道:“是本宫忘了,你们也快到年纪了,是该给你们安排了,下次本宫母亲来请安,就先与家里通通气。” 诗书礼乐大喜,起身离座,郑重叩拜行礼,直呼谢娘娘恩典。 其实到此,王贤妃兴致已消了泰半,让诗书礼乐回座,又对秦贵嫔道:“第二轮就从青贵嫔开始罢。” 青贵嫔抽到的是玉蕊花,洞宫长闭,日暮落英铺地学,没什么别的指示,就将签筒传递给采菊。 采菊是蔷薇,蕋逐行风,总是输君浅淡妆,挚者出一成语,依次联之,至不能者止,罚酒三杯。 王贤妃点了点案几,笑道:“你明明叫采菊,拿的却是蔷薇,有趣,便用花木做成语开始吧!” 采菊想了想,道:“鸟语花香。” 窈室林:“香消玉殒。” 染墨额上冒汗,“晕晕晕头转向” 肖娘子:“向阳花木。” 挂画卡了许久,着急道:“奴婢奴婢接不上了。” “那就自罚三杯。” 挂画连饮三杯,饮得又急,白皙的两颊上浮起两片粉雾,眼里也被辣得水汪汪的,看过来时有种孩子般的天真无辜。 又玩了几轮,席上依旧默不作声,王贤妃这发起人也觉得没意思,最后拿着武陵别景的桃花签叹道:“这宫里,与本宫同姓的位高权重,该是本宫作陪,与本宫同龄的怕也没这福分,罢了罢了,都散了吧!” 总算点题了,“妍妃”与冬至对视一眼,王贤妃从始至终都在借抽花签强调自己是宫中目前位份c权力最高的妃子,还诞下第一位皇嗣,宫里最尊贵的女人珝月太后是她姑姑,宫外还有王家为她撑腰。 眼下宫里的,无论地位背景,没有一人可与之比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2 诸人起身揖礼,这话中有话的,神经也都紧绷起来,静听王贤妃下文。 让她们一直保持行礼的姿态,王贤妃也不说免,慢慢饮了一盏茶,才道:“再有半个月,就是君上登基以来的首次大选,新人入宫,难免会令人觉得新鲜,到时候你们都要稳住,莫要失了做姐姐的气度。” “诺。” “妍妃”嘴上应着,心里则腹诽,最稳不住的就你自己吧,嘴上要人大度,做事却极小气,她保持着行礼姿势,腰都要僵了。 “另外,太后有旨,在选秀时,温玉妹妹与妍妃妹妹随本宫相看秀女德艺,你们回去须得好好准备。” 温玉夫人与“妍妃”再度揖礼,“诺。” 王贤妃:“好了,都退下吧,本宫也累了!” 在温玉夫人领头下,诸妃按位份顺序鱼贯而出,出了雨歇宫,又按位份高低互相恭送,就散了。 回到绿绦殿,穿着繁重正装快一天的青贵嫔早已累出一身汗,采菊托着她的腰背,小心扶着让她稍稍好受些。 折蔓马上迎上来,从另一边一块搀着秦贵嫔在榻上坐下来,“小主现在这喝杯茶歇一歇,奴婢已经让人准备好香汤沐浴。” 青贵嫔饮尽凉好的温茶,放下杯盏,接过巾帕擦拭脸上汗珠,叹息道:“这么快,新人就要来了。” 采菊与折蔓对视一眼,折蔓小心翼翼问道:“小主之前不是还说宫里不够热闹吗?” 采菊抬眼瞪了她一下,才对青贵嫔道:“小主,香汤已经让人备好,奴婢扶您去沐浴更衣罢。” 青贵嫔笑笑,“临到头,我又不希望这宫里热闹起来了,你们有时间,让人把几个侧殿c还有主殿都收拾一下,想来很快就会有人要搬进来了。” 两人应声领命,折蔓招来小宫女吩咐完后,与采菊一块跟着青贵嫔转进内室,宽衣解带,除去花冠,拆下发饰,取了脂膏化去妆容,相较之前,脸上还是没有血色,但肤色已经是正常的象牙白。 “小主,水已经放好了。” “嗯,你们下去吧。” 另一边,“妍妃”与冬至回到还不待喘口气,冬至就把她摁到妆台前,一一把脂粉润膏摆开,又把化妆的工具笔刷在她右手边放好,“快补一补,你的妆都要脱完了。” “妍妃”撇撇嘴,执笔对镜画眉,手上忙活嘴也不带停,“你说这王贤妃今儿不难受吗?你看今这酒宴,每一个开心的,她不难受,我都替她难受。还有那个协理选秀什么的,我们哪知道这些啊!” 冬至在一旁给她递着一应脂粉工具,宽慰道:“前期的事,按王贤妃往日的做派,绝不会让咱们插手,听她意思,是第三关考较秀女女德时,让“妍妃”出现坐那就好,她问你什么,你就挑几个略说一二就好,其他的,她不问,你也别说话,坐那充当个花瓶就好。” “妍妃”抿了抿唇叶,揽镜自照,左右看看,放下镜子,歪头道:“也对,好不容易从娘娘手里把协理权收回,哪能轻易又还回来。” 两姐妹暂时把这事放下,转而担忧起主子来,三年之期即止,可关于木府通敌卖国的事实证据却还没到手,怕引得君王不喜,冷落了可就难办了。 而此事她们想到了,白洛雁同样也在忧虑,冒险趁夜与白苏燕在相国寺塔林相见商议。 按习惯的,白洛雁比约定的时间早两刻钟先到,远远就看见一人提一盏四角纱灯,裹着墨色披风背对他而立。 “苏苏?” 提灯的人闻声转过身来,浅笑道:“看来是我叨扰了。” “何人?” 那人叹息一声,除下兜帽,露出一张娇艳的容颜,“贵人多忘事,洛哥哥许久不见,归宜在此有礼。” “木大小姐?”白洛雁满心愕然,一时间甚至失礼的盯着她看。 木归宜也不恼,依然笑盈盈的,“听闻洛哥哥现今常与主持来往,归宜来这,其实也是碰碰运气。” 白洛雁回过神,忙垂眼拱手告罪,“失礼了,不知木大小姐找在下所谓何事?” 木归宜半晌不语,抬眼看去,她脸上有几分尴尬,白洛雁也不催,耐心等着,才见她启唇道:“却有一事烦扰,这事说来也是我家里丑事,事关我父亲按理,子不言父母之过,可我母亲也不是善妒之人,前些天她与我说,若若父亲提出,只要身家清白,自是接到府上,给一个名分,偷偷摸摸的万一传出去也是不好听” 白洛雁蓦地想起初探木府的所见所闻,试探问道:“木大小姐之意,是想让在下替木夫人找出这名女子?” “归宜知这事对洛哥哥冒犯了,让洛哥哥做这样的事,是大材小用,是宝刀蒙尘,”木归宜歉意道,“只是,归宜转达母亲之意,试探父亲一番过,却遭到训斥,无法,只好让身边人留意,十多天下来,也不见父亲对哪个丫鬟特别照拂,到外头除了上朝,也不去别的地方。” 白洛雁沉吟道:“或许是令堂多心了。” 木归宜盯着纱罩里跳动的火苗,“大概是直觉吧,对枕边人,女人都是敏感的,其实,三年前,家里出了些事,某天夜里,花园中突然有山石崩裂之声,母亲在自己房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匆匆去了,只看到一戴着鬼面的红衣人,飘然而去,宛若鬼魅。” 红衣人?三年前?知天命! 那那也在房里的不是木夫人?这样一想,白洛雁反应过来,自己落入思考的惯性里,按院落布局,那里就该是木氏夫妇休息的正房,里面的女声,被想当然的是木夫人的。 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亲眼看见过里面的女人是谁。 木归宜:“洛哥哥可是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白洛雁摆手道:“没有,木大小姐请继续说。” 木归宜:“一开始,母亲也以为是撞鬼了,毕竟哪有人可以突然不见的,可静下心来,细细一想,觉得应是父亲他c他” 白洛雁:“若是为难,可以不用全部说出来。” 木归宜施礼道:“还请洛哥哥帮忙,这事毕竟是家丑,归宜也不好找外人,这才厚着脸皮求洛哥哥帮忙。” 白洛雁想了想,“此人身手不凡,木大小姐可是有什么线索,不然,在下也不知如何着手。” “多谢洛哥哥,”木归宜莞尔,“每年寒食节,父亲都会去木氏祠堂祭奠木家先祖,并在那留宿几日,清明前回来,木氏祠堂就建在京郊月牙村,平日请了村民看顾。” 月牙村?那不是离藏踪山不远? 木归宜:“此事如若可能,还请在三月前完成。” “三月前?”白洛雁疑惑,又很快反应过来,木归宜是备选秀女,三月初就要入宫参选,顺利的话,怕还要在宫里耽搁半个月。 木归宜垂下螓首,支支吾吾一会,问道:“洛哥哥觉得,以归宜蒲柳之姿,可可还入眼?” “”白洛雁被问得莫名,不知如何说,就回得客套,“木大小姐何必妄自菲薄,小姐之品貌,自不会流于平凡。” 木归宜:“你是说,归宜很好,是吗?” 白洛雁一时无话,这两年关于她的桩桩件件摆满他案头,间接的让他勾勒描绘一个本无交集的人,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偶尔都会梦见。 木归宜等不到他答案,闭目一叹,“是我为难洛哥哥了,洛哥哥,这灯你拿着吧,前路渺茫,有盏灯在手里,总看得更清楚些。” 四角的纱灯,绘了一丛桃林,在灯花摇曳明暗间,似树木随风而舞,落下一阵花雨,纱灯被塞进白洛雁手里,木归宜退开一步一福,重新戴好兜帽,便与他擦肩而去。 这是唯一一次,白洛雁与木归宜单独说话,这以后两人就再也没在现实中见过面,也再不曾说上一句话。 又等了一会,白苏燕才满头大汗地匆匆而来,“抱歉,兄长,小姐突然不见你这盏灯是” 白洛雁:“随便买的,木家骅可有异动?” 提到正事,木归宜注意力也被转开,抹了把汗,叹道:“说来也怪,自小姐雷霆手段夺下管家大权,将许多大越奸细或打或卖的,反而从府里清理了许多出去,又兼有云家借力,连铺子都渐渐回到她的掌控下。” 白洛雁漠然片刻,道:“我知道了,有时间我会去那几家铺子看看的,其他呢?” 木归宜:“原来我是有个人证,唤作琴声,她亲口承认是大越细作,大概是许人后,夫家待她不错,又有了身孕,加之之前小姐手段,便不想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想寻得小姐庇护,可惜难产死了。”提到这茬,不能不说惋惜。 白洛雁:“真是难产死了?” 白苏燕被这么一问,一时也难肯定,“这我也不懂,不过琴声曾给过小姐一样东西,我私下也找过,但一无所获,不知是销毁了,还是藏在别的地方。” 两人,一个细细说着见闻,一个听了,帮她梳理,提点疏漏,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 白洛雁:“今日便到此为止罢,更深露重,快回去吧!” 白苏燕仰头看了眼天空中的星河,风一吹,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外衣,“本以为三年时间会很长,现看来,还什么都没做到就要过去了,真是时光如梭,呵。” 白洛雁宽慰道:“君上若想动木家,随便寻个由头都可以,只是事涉四大世家,他想要的是铲除大约纤细,顺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动四大世家的理由,稳固集中他的皇权才是主要。” 白苏燕苦笑,“我明白,他其实并没有抱多大期望,很多事他早就知道了,期望我查到不一样的是真,最主要的还是帮他看住木归宜。” 白洛雁:“回吧。” 目送白苏燕的身影渐行渐远,白洛雁才低头看着手上的纱灯,叹息一声,转身走了没几步,便觉得提着这纱灯有些别扭,似乎这灯太重了,总要往前倾拿不稳,调整着在提杆上的位置,摩挲间,不经意旋开提杆,露出里头的白色绢丝。 纱灯落地,火苗舔舐着绢纱,在夜风助力下,很快燃成一团,将整个灯笼拢进火焰里。 木归宜的声音在耳畔再度回响:前路渺茫,有盏灯在手里,总看得更清楚些。 记得苏苏说过,木归宜好似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挑明,今夜见了,可能她是真的都知道,也可能她并不想知道那么多,白洛雁乱七八糟的想着。 他突然很想去问一问她,“你的路,你可曾看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3 隔日,在庙里用了一顿斋饭,云木等一行人便下山了,关于昨晚之事,木归宜只笑说自己睡不着,又觉得外头清风徐徐,繁星点点,不知不觉就走到外头去了。 云瑶池心中虽有疑惑,但见她完好回来,就不多过问,让身边嬷嬷丫鬟多关注些便罢了。 在下山的路上,云四还是落后她们几步,默不作声,即使同住一个院里,除了斋饭时间,木归宜都见不到她人。 云瑶池拉着木归宜道:“这次回去,老祖宗命我与四妹妹向林嬷嬷学习宫里礼仪规矩,你不如也一块来。” 林嬷嬷是先前伺候过瑾月太后的老人之一,是自幼跟着瑾月太后的忠仆,到年纪了也不出宫,挽了头发做姑姑,直到瑾月太后去了,才被云家接到家里奉养,对宫里的一应状况最是清楚的人。 不过,木归宜有些压抑,云四居然也在应选之列,如此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明面上云四至少清白,是云家庶女,年龄适宜,都接入府内了,该给她的又何必小气,除了名字,这样想着,回话就慢了。 云瑶池以为有些奇怪,“你不愿意?” 木归宜道:“我家情况,姐姐你也知道,若我这时候走开了,家里也没个主事的” 云瑶池闻言亦叹,林老太君精神不济,木夫人是彻底撒手不管事了,嘴上还是劝着,“可你终归要嫁人,且此次选秀,机会难得,凭妹妹才貌,必能入选。” 云瑶池之前拿过那张内定名单给木归宜看,此刻话也不好说太明白,木归宜也懂得,不待她再劝,转了话题,“若真有缘,日后我们同在宫里,定有长叙的时候,何必急在这些天里。” 云瑶池见她坚持,就不再劝,这两年相处,她也知木归宜此人心思缜密,可为盟友,却难收为己用,过分要求反倒不美。 下山的路走得比上山的要轻快许多,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云木双方约定好宫里再见,就各自上了马车。 而云四一直默然到最后。 热闹一时的相国寺也在这群世家夫人小姐散去后,逐渐恢复到往日的庄严肃静。 在这群离开的夫人小姐中,也有一堆奇特的母女,看穿着也是非富即贵,可身上的气质稍微俗了些,撑不起这华贵,妇女在前头一路喋喋不休对身后的年轻女孩抱怨。 “告诉你,人我都上上下下打点了,你决计是不会中选的,就死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呸,跟着我家仲儿也是让你咸鱼翻身,要不是仲儿舍不得你,老娘才不肯让你个扫把星还俗,白白浪费几千两白花花银子,你个死丫头,生那么好做什么?啧,不生好点,怎么配得上仲儿” 这两人正是去年在六谜庵与木归宜等起冲突的徐氏母女,徐丹桂安静听着徐夫人一面絮叨数落她,一面却又连连否定自己的话,想着心上人,虽是个痴儿,待她却是极好的,她一介孤女,求得不正是这样对她的好的人。 想着想着,她便自个儿笑开了,而徐夫人已经转而骂起负责选秀的官吏,贪得无厌,一个比一个会要钱。 徐丹桂也知徐夫人最是坏了些,却是个护短的,刀子嘴豆腐心,很是疼爱仲哥,只要他们关起门来好好过,以后她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又想到先前抽得的桂花签,天香云外:人与花心各自香,不坏呢,这是不是说她旺夫呢? 又想仲哥那样,她又对他什么别的期望,他们俩个过得快乐就好。 这八字才一撇呢,就想着婚后的事,不知羞,徐丹桂暗自自责,然还是忍不住幻想着与徐家长子,徐长仲婚后的幸福生活。 于是旁人便看着这对奇怪的母女组合,一个不停骂骂咧咧,一个安静的一言不发。 如此后,又过了数天—— “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木归宜素手执筷戳了戳碗里的冷泡饭,“父亲倒是孝顺,也不忘自家祖先,每年都要回去拜祭。” 旁人还没反应,被林老太君指过来做教养嬷嬷的岳嬷嬷先埋怨道:“老爷也真是,他入赘咱们林家,林家又给足了他体面,就该先祭咱林府先人,还读书人” 白苏燕低声喊了一声道:“嬷嬷!” 岳嬷嬷意识到自己失言,偷觑木归宜平静的脸色,才小心翼翼请罪,“奴婢失言,请小姐赎罪。” 木归宜饮了一口寒食汤,不以为意的道:“我入宫参选时的衣饰都拿来了吗?” 岳嬷嬷笑容可掬,“早就拿来了,老太君心疼小姐,半年前就去订做了,一应用料都是上好的,保管那日小姐一定是最出挑的!” 木归宜笑笑,道:“这话可不能说死,这次敢往宫里送的,也是各个世家里最出挑的女孩,还有从九州三十六城中层层筛选上来的,可不都是上等佳人。” 岳嬷嬷当她是紧张了,便劝慰道:“小姐容貌才情都是京里数得上的,京城又是天子脚下,最是钟毓灵秀的地方,小姐就不要担心了。” 木归宜点头道:“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转而又问起木夫人,岳嬷嬷叹了口气,“夫人还是老样子,每天吃斋诵经,像个姑子一样。” 木归宜想了想,吩咐白苏燕道:“燕燕,把新年时云府送来的杭绸,挑几匹眼色单压的给母亲送去,对了,挽澜姑姑平日伺候母亲也辛苦了,你拿我妆奁里的蓝田玉的钗子赏她。” 白苏燕领命去了,岳嬷嬷感叹主子仁善,又忍不住说了几句,“挽澜也是可怜见的,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平日也不好穿着装扮得鲜亮一些。” 木归宜低头抚着袖子上的暗纹,不语。 另一头,白苏燕取了东西就往祠堂去了,来的却不是平日见惯的林挽澜,而是马氏,就顺口问道:“挽澜姐姐今天不在吗?” “啊?哦哦,挽澜啊,她”马氏踌躇一会儿,才道:“哦,她回婆家了,这不马上要清明了,她婆婆叫她回去帮忙祭祖,对,祭祖!” “她婆婆?” 马氏有些不耐,“是啊,怎么,你年纪小小,看不出来心思这样坏,看不得我家挽澜好啊?”白苏燕不想她突然发难,躲避不及被喷了一脸唾沫。 从没遇上过马氏这般的泼妇,白苏燕一时愣住,然后顿时心头火起,马氏还在那不依不饶,边往回走边念叨,“一个两个都是嘴里裹蜜,肚子里揣着剑,也不怕把自己给戳死,假惺惺的,装给谁看呢?” 白苏燕扯下腰带上装饰用的琉璃珠子,屈指一弹,马氏膝盖一软,跌倒在地,绸缎首饰洒了一地。 “真倒大霉了!”马氏试图起来,却惊恐发觉自己右腿软绵绵的,毫无知觉,捏紧拳头敲了两下,还是毫无知觉,这下彻底惊恐的大吼大叫起来。 白苏燕这三年间憋了不少气,今日一出手,到让自己难得开怀,脸上的笑一直收不住,对着昭昭都难得和颜悦色。 木归宜见她回来,歪了歪头道:“很少见你这么开心,做了什么坏事了?” 白苏燕一惊,忙收敛脸上笑容,垂下头来一礼,“奴婢错了。” 木归宜回过头去,“有始有终,方得圆满,就这么几天了,还忍不了了?” 白苏燕三年里已经被木归宜的神机妙算吓习惯了,从一开始的心慌慌到无可奈何,最后麻木,只要不是与她作对便好,只要不是与她作对 木归宜又转了话头,“对了,马上清明,你让厨房做些青团之类的点心,然后拿去送给云府二小姐,说是我亲手做的,顺路替我问候一番。” 白苏燕一福后退下,去小厨房让人弄些青团,想了想又觉着少,又让厨娘临时炒了盘螺蛳,俗语道:“清明螺,赛只鹅。” 等螺蛳熟了,拿了别的点心装盘摆花样,放进雕花食盒里提着走,木府与云府有些距离,坐马车也要两刻钟。 到了云府,报上名姓,很快云瑶池身边的珊瑚就出来迎客,“燕燕姑娘,许久不见了,二小姐已经在厅上等着了,随我过来。” 虽然是私人拜访,但是还要去正厅见过府里管事的云大奶奶,蓝氏及云瑶池生母,苏氏。 正厅上,蓝氏主位,左手是苏氏,她下手是云瑶池,如她所言,这半个月也不敢懈怠,气质越发沉静端庄,一举一动颇有章法。 等白苏燕一一拜过,蓝氏道:“夭华也是真想着咱们瑶池了,这时候还不忘给瑶池送礼。” 云瑶池抿唇一笑,并不说话,苏氏似有些不舒服,听声音懒懒的:“她们姐妹感情好,入了宫有个照应,我也能放心些。” “看你愁的,”蓝氏摇头叹道,“这还没入宫,你就这样,瑶池入宫后,你岂不要罢了,瑶池你带这丫头下去,想来你也有话让这丫头带回去给夭华。” 云瑶池起身揖礼,“那瑶池先告退了。” 白苏燕跟在云瑶池身后,出门前扫了一眼,如蓝氏所言,苏氏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整个人斜坐着,比之上次见到,显了两份老态。 跟着到了云瑶池的小院,她的闺房较木归宜的要更加大气,也更符合寻常世家小姐的气派,黄花梨木六柱式架子床,茜色帐幔以金线绣一丛丛桂花。 床下摆了脚踏,床头两个小几,一个上面摆了一套白瓷茶具,另一摊了一本卷着的书籍,对窗是梳妆台,一应妆奁c铜镜c粉盒等排列有序。 墙上挂了四幅美人图,对应琴棋书画,与木归宜追求适宜自在不同,云瑶池对自己要严苛许多。 珊瑚接过雕花食盒,将里头的糕饼小菜在桌上摆开,云瑶池净手后,由旁边的人提了筷子,夹了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她才拈筷尝了一些,每次量都不多不少。 每样都只尝了三口,就不吃了,让人端了茶水漱口,又饮了一杯才开口道:“珊瑚赏她,辛苦你跑这趟,本来我也要让人走一趟木府,正好你来了,就顺便带回去。” 白苏燕行礼婉拒,“这本就奴婢份内事,怎敢接赏。” 云瑶池笑容温和,“别推了,我可只赏这一回,你若不要,可没这样的好事了。” “这奴婢谢过云二小姐。”接过赏,捧在手里还不轻,白苏燕听这语气,看这做派,倒有几分王贤妃的影子,莫不是他们书香文臣家养出来的小姐都这样? 云瑶池让白苏燕带回去的是个蝴蝶风筝,看着有几分粗糙,不像是专门的匠人做的。 果然,云瑶池温婉道:“这是我亲手做的,有些粗糙,也是我对夭华妹妹的一番心意。” 白苏燕恭谨道:“奴婢一定把云二小姐的话带到。” 云瑶池道:“说来,清明这天,程大奶奶做东邀请好些人,夭华妹妹可有说何时去?” 白苏燕一愣,想了许久,才忆起昨日收到的帖子,到手后木归宜看都没看就扔一边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位程大奶奶的,即陈太师嫡长女,陈言琴。 云瑶池看她反应,疑惑道:“夭华没有收到请帖吗?” 白苏燕谨慎道:“昨儿是有封红底描金的帖子,但我家小姐没说起,奴婢一时就忘了,兴许我家小姐也忘了。” 云瑶池也不在意木归宜是否收到请帖,温文笑道:“如此,你回去同夭华说,不管她乐不乐意,我可定要拉上她陪我去赴宴的。” 白苏燕道:“奴婢一定带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4 从云府回来,已经傍晚,木归宜接过蝴蝶风筝拿在手里赏玩,听了白苏燕的转述,半晌没动静,只把玩着风筝。 直到昭昭进来点起灯火,禀告晚饭已经备好,木归宜才放下风筝,对白苏燕道:“你把我那件新做的水蓝襦裙备好,到时候我穿那套去。” 白苏燕有些迟疑,“那件不是老太君给小姐选秀时准备的?” 木归宜混不在意道:“无事,还有套茜红的。” 说来,近些天京中忽然流行起日落时,晚霞般的茜色,据闻不知是哪位心灵手巧的小姐,弄了一个“落暮茜霞妆”,风靡一时,引得夫人小姐争相模仿。 与此同时,有“落暮茜霞妆”,就有相对应破晓时分朝霞般的“懒起红旭妆”,就白苏燕自己看来,两者颜色差别不大,所幸梳妆方面,木归宜也从未叫过她,偶尔几次,也不作要求。 清明节—— 由程大奶奶做东,邀请各府小姐到程家的京郊别院踏青c打马球c玩秋千架,临到目的地,白苏燕抬头一看,匾额上书:万乘园,这不是皇家别院?! 不止还算一人迷惑,其她小姐也是不解,确认过请帖,地址无误,一时间站在门口都有些无措,哪怕园门开着也不敢上前。 白苏燕细细回忆了一下帖子上的内容,帖子上只写了地址,却并没有写明这院子的名头。 “想来不是程大奶奶做东,是宫里的贵人借了她的名头来宴请诸人了。”云瑶池今日梳了堕马髻,戴蝴蝶流苏簪,化得是时下流行的“落暮茜霞妆”,内着橘红色襦裙,外套茜红对襟大袖褙子,臂上明黄披肩,手上一柄芭蕉式样的团扇,明艳端华。 木归宜将手中的湘妃竹扇收起一礼,笑盈盈道:“今日我与姐姐是想到一块了,连衣裳都是一样的。”说话间,她发髻上垂下的流苏跟着晃动,身上同样的齐胸襦裙c对襟大袖褙子,拢着披帛,不过她是水蓝的。 云瑶池拉住她,也是笑盈盈的,“哪一样了,你今日化得明明是落梅妆,拿的也是折扇,唉,还是你会打扮。” 云瑶池这一叹也是有理由的,在场诸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茜色,上霞妆的更不在少数,显得木归宜这一抹蓝十分出挑。 “姐姐就别打趣我了,”四下望望,木归宜打开折扇,掩住绛唇,凑近云瑶池耳畔,轻声问道:“那边穿紫衣的,我看着眼生,姐姐可认识?” 云瑶池其实也早就看见那道紫色倩影,同样陌生,不过略想想也知道是谁了,便也用扇掩住半面,小声道:“大约是赵家大小姐,闺名苍伊,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见到她。” 赵苍伊与白苏燕是大倾齐名且仅有的两位女将,唯二受封的女将军,皆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累累功绩换来的。 有趣的是,这也是白苏燕第一次见到赵苍伊,她估摸刚巡边回来,身上的肃杀之气未消,宛若一柄半出鞘的长剑,剑上的寒光晃得人心生恐惧,惧于她这等气势,其她人不知不觉回避一二,就在她周围空出一圈来。 云瑶池指了指赵苍伊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指的便是赵大小姐吧!”话音刚落,隔了一丈远的赵苍伊便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的朝她们一抱拳。 “这是听到了?”云瑶池有几分尴尬,更多是不可思议。 木归宜以扇掩面,掩去唇边的弧度,打趣道:“我们又没说赵大小姐坏话,她听到了,这是在感谢我们呢,姐姐,我们该还礼!”云木二人落落大方地还了一礼。 赵苍伊觉得有趣,本想上前认识一番,不巧,万乘园里头款款走出来一人,正是这次聚会名义上的东道主——程大奶奶,陈言琴。 快一年不见,陈言琴娟丽的五官里添了属于少妇特有的鼠婉与清媚,想来婚后夫妻恩爱,诸事和顺,笑容里也多了些轻松,“可吓到诸位妹妹了?” 陈言琴的三位同胞妹妹早已围上去,陈言棋快言快语,“姐姐早先说的惊喜,真真是惊到了所有人。” 陈言画附和着点头道:“姐姐也不早说,我还以为是寻常姐妹们聚聚,挑了件常服就过来了。” 看样子,陈氏姐妹似乎也不知道今日踏青踏到万乘园里来,一个个也是疑惑不解。 陈言琴掩唇一笑,对陈言画道:“你看今日可有你陌生的,不全是熟识的姐妹。” 转而对诸人福了福,“若吓到诸位妹妹,陈氏在此赔个不是,诸位妹妹都别站门口了,快些进来吧!” 在场诸位无不出身京城显贵,早先白苏燕就扫了周围一圈,心里过了一遍,居然没有一个家里父兄职位低于五品的,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白苏燕察觉了,也有敏锐的发现这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一时间纷纷在心里猜测,是谁这么大手笔把她们聚到一块儿,目的又是为何? 走在曲折的回廊中,也有人与相熟的闺中密友拿扇子挡着,小声讨论着,其中一个木归宜还见过,金千羽,旁边那个就实在陌生,连云瑶池都不认识。 金千羽拉着密友小声说出自己的心思,也是在场绝大数人的心思,“你说,会不会是宫里的贵人提前来相看?” 她的女伴不解,“都没几天了,能看什么?” 金千羽不知想到了什么,傻呵呵的笑出声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劲敌喽!” “去你的,我看你是话本看多了,宫里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两名青春少艾拿扇子挡了嬉笑打闹,动作幅度也小,远远看去还是很端庄娴雅的。 赵苍伊在听觉上天赋异禀,方圆五丈内,一片羽毛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自然把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全。 所谓后宫争斗,自古为了两样,为家族c为皇储,而情爱只是一种锦上添花,在这两样面前都变得可有可无。 世家女儿自幼就被教导,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贵妇,懂得管家,更懂得如何在婆家与娘家之间巧妙地维持一个双赢的局面。 同时,她们从小就知道,夫君不是单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你看尊贵如一国皇后,也不能独霸着丈夫不放,还要贤良地劝着去别的女人那里,这样一对比,大多女人都会释然,毕竟天下女子谁都差不多境况,又有什么好埋怨的。 除此之外,她们每个人都时刻准备着步入深宫,深谙宫里的规则,她们在宫里过得平静与否,全看她们代表的背后家族对当今是否有所求,无欲无求的,女儿自然落得轻松,若真敞开心胸与那人风花雪月一场,这类女人只要不生儿子,都是最让别人放松的。 相反,另一类人就是这脂粉沙场里的主要角色,对于她们所处的位置,即使没有子嗣,也无法全身而退,哪怕最后除了身心上的累累伤痕一无所有,她们也要拼杀下去。 赵苍伊又瞥了眼云木二人,她突然好奇她们又是属于哪一类,反正她是有所求的。 陈言琴说好了是踏青野餐,还真就踏青野餐,有绿茵碧湖c垂柳秋千,还摆了吃食,饿得可以自己按量取食,这还挺新鲜。 面向湖水的架了十来座秋千,湖对面就是马球场,有马球场自然有马,若以上都不想玩,也可以骑马在马场里逛逛。 要还是全不感兴趣,厢房里也备了琴棋书画及一些闺中游戏物品,想休息的也可以让下人带着去。 以上种种,听来就是普通的清明日常,陈言琴说完后,就拉着三位妹妹及几位相熟的一块去打马球。 见东道主走得干脆,被留下的面面相觑一会,大多人跟着去看马球,剩下的呆站一会,便又活泼的耐不住,直奔秋千。 有人带头了,其她人左瞧右看的观察一会,便都各自找熟悉的人,成群的散开,反正傻站那也无事可做,不如在东家允许范围内让自己自在些。 云瑶池摇了两下扇子,问道:“妹妹怎么看?” 木归宜收起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随意些吧。” 云瑶池道:“马球怎样?那里人多,也热闹一些。” 木归宜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我还是头一回看马球呢!” 两人就沿着湖畔慢慢跟在大部队后面,不远不近的走着,她们说是看马球,也不见有多大兴趣,偶尔停下来对着某处景致细细欣赏品评一番,间或蹦出几句诗词,引用古人的,即兴而作的。 过长堤时,两人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中间,云瑶池望着草地上的人影,忽然来了兴致,张口就是,“桥上人,湖畔柳,柳下秋千衣袂飘,但闻佳人笑。”说完就含笑盯着木归宜。 被人这样看着,木归宜便歪靠在栏杆上,启唇道:“场中人,席上座,座满栏杆金步摇,望倩影成双。” 桥上的人看湖畔的美人荡秋千,焉不知在秋千上的人是否在看这边堤上的佳人,无论秋千上的美人还是堤上的美人,说到底都是这园子里的“场中人”,又哪知是否会有人居高临下地俯瞰这园里的风情。 云瑶池所幸也靠在栏上,“镜湖照桥影,涟漪锦鲤惊。” 忽然从湖畔传来笛声清扬,大概有哪位小姐兴起,命人拿来了笛子,木归宜便道:“微风柳絮应,闻笛秋千宁。” “秋千停了吗?我看没有呀,”云瑶池装模作样地伸长脖子眺望着秋千上的人起落间,带起各色披帛裙摆翻飞,“和歌披帛轻,淑女舞亭亭。” “我也没瞧见有人跳舞啊,”木归宜也特特回头看了眼,有些调皮的眨眨眼,“不过淑女自古对的就是君子,‘君子光明明,不知与谁听?’” 云瑶池皱眉思索片刻,接不下去了,挥着扇子道:“你也太不客气了,这韵脚太难,换一个再来。” 看样子,这两人是得了趣味,木归宜也不笑她嫌弃自己起的韵难,只说道:“那还是五律罢,姐姐先行。” 云瑶池也不客气,上下看看,指着手中团扇道:“坐倚在桥栏,素手执团扇。” 木归宜抬手抚着云瑶池发髻,道:“云鬓戴玉簪,飞燕下堂边。” 云瑶池脸一红,“我可比不得飞燕纤细,‘玉环上殿前,君王带笑看’。” “那我也没有杨贵妃那样丰满,”木归宜笑里带上两分促狭,“力士来牵线,寿王心可甘?” “高力士都来了,武惠妃也是可怜,赔了夫人又折兵,”云瑶池感叹完,接上,“忠王不相干,啃饼乐颠颠。” 武惠妃为了寿王李瑁的太子之位,挖空心思,上蹿下跳,累得病死,结果千挑万选的儿媳成了姐妹,太子之位因她动作太多,便宜了中庸的三子,当时的忠王李亨,两头空的寿王心有不甘是为了美人还是储君之位呢? 木归宜知她同情武惠妃,不想再引李杨之事,顺势转了,“饮酒魂翩翩,月供访神仙。” 云瑶池又停了许久,才道:“‘扶桑住乌鸟,挽弓九支箭’,月宫总该对应着扶桑树母才好,不许笑我错了韵!” 木归宜还没开口,另一个人便兀的插进来,“破城一夕间,忆春闺缠绵。” 循声看去,赵苍伊对着她们落落大方一礼,“赵氏苍伊,方才在那边听了两位妹妹在这联诗,便忍不住插嘴打扰了。”云木双双起身还礼,各自报上姓名。 赵苍伊看向木归宜,似惊讶似好奇,“刚刚冒昧打断,不知木大小姐接的是什么,可否告诉在下?” 木归宜却摇了摇头,按赵苍伊的接下去,“记无定狼烟。” “‘忆春闺缠绵,记无定狼烟’,”云瑶池重复了一遍后,拍手叫好,“两位不愧是京中才女,这一联,格局立意马上开阔许多,看样子这次也好,上次也是,夭华妹妹都没有出全力呢!” 木归宜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说道:“我可不敢怠慢姐姐。” 赵苍伊掩唇一笑,“哪里值得云二小姐这般称赞,不过借前人风骨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5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虽化用前人诗作,这边一个忆缠绵,那边一个记狼烟,读来到让我想问是谁在记?是谁在忆?又为何记?为何忆? 若说战士忆缠绵,夫人记狼烟,便是战事终结,即将凯旋,否则战士哪有空闲想闺阁之事,而夫人见丈夫从沙场归来,欣喜之下,又有后怕,可至少一家团圆,围坐一块。 又比如夫人忆缠绵,战士记狼烟,那定是战事还在焦灼,夫妻俩人天各一方,夫人想着远方的丈夫浴血沙场,保家卫国,不禁回忆起昔日恩爱之情,聊以慰藉。” 云瑶池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赵苍伊笑而不语,木归宜则耸肩道:“小妹可没想那么多,是姐姐聪慧。” 云瑶池娇嗔她一眼,道:“你就哄我吧!” 木归宜撇了撇嘴,扭过身去,“明明我才是妹妹,该是姐姐哄我才对!” 赵苍伊玉葱般的纤指点着下颚,玩笑道:“此话有理,该是我哄云妹妹才是,云妹妹,姐姐不懂事,还请勿怪,姐姐在这给你赔不是了。”说完真的郑重做了一个万福。 云瑶池忙拦住,笑呵呵的道:“赵姐姐客气了。” 看她们三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姐姐妹妹的叫着,彼此间其乐融融的谈天说地,讲着玩笑话,好似多年的亲密朋友,白苏燕在内心由衷佩服,以前总觉得这些大小姐娇娇弱弱的,说话也文文弱弱的,现一看她们的强大在别的地方。 不过“忆春闺缠绵,记无定狼烟”也可以是悲剧收场,忆的记的都可以是战败的将士,国破家亡,哪里寻得家人c战友,只有那一点回忆,春闺c狼烟在脑海里交叠闪过。 当然也可以是苦苦等待的未亡人,盼来盼去,盼来一抔骨灰,抚着丈夫的灵位,只能靠回忆着往昔的恩爱缠绵,苦苦支撑,转眼又想起惨烈的战事,想象着丈夫死时状况,心如刀割。 正思绪汹涌,一发不可收拾时,那厢马球场陆续过来不少人,路过桥上,冲三人见礼,有几个与云瑶池相熟的,便听来下聊上几句。 来来往往几波人后,云瑶池惋惜道:“马上中午了,怕是要散了,看不到马球了。” 中午日当头,太阳最盛的时候,女孩子们爱美,自不愿在这时段里待外头被晒,尤其这里都是即将要参选的,更是爱惜自己的容颜。 赵苍伊打趣道:“我在外许久了,这不怕晒上这几下,两位妹妹若想看,只管高台上一坐,姐姐打给你们看。” 木归宜好奇了,问道:“一个人也能打?” “姐姐这话哄人的,一个人怎么打,”云瑶池看着木归宜有些小得意,“难得也有妹妹不懂的。” 木归宜展开折扇掩住琼鼻绛唇,“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云瑶池道:“行了,咱们又不是儒学学生,懂那些做什么,日头越发盛了,我们快些去厢房坐坐,晚了,可能就没地了。” 赵苍伊试探地问道:“你们真不想看我打球?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喽!” “行了,赵姐姐,你是天生冷皮,晒不黑,就别显摆了,可怜可怜我与夭华在家里关了这许久才稍稍白一些。” 赵苍伊得意地挑了挑峨眉,上前一左一右的挽着她们找侍女要个厢房休息。 如云瑶池所言,赵苍伊的肤色较寻常的白皙还要再白一点,脸上又缺少血色,真正的以雪为肤,就不知摸上去是不是真的清凉沁骨。 三人去的也不早,已经有两位小姐在了,正是之前来时路上嬉笑打闹的两个,看见她们,忙起身见礼。 说来这两人,其中一个是在云瑶池的赏菊宴上见过的金千羽,旁边这个倒是不认识,注意到她们的目光,金千羽拉过旁边的楚楚依人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姐,姓沈,闺名曼儿。” “曼儿见过几位姐姐。” 沈曼儿模样气质都给人弱柳扶风之感,一开口,婉转曼妙的鹂音,更是让人听得心痒痒,真要让白苏燕提溜个人出来对比,就只有箫音了,不说别的,箫音的声音真称得上倾国倾城。 一群人凑一起,先叙长幼,才好姐姐妹妹的叫起来,一轮下来,赵苍伊最长,金千羽最幼,中间依次是云瑶池c木归宜c沈曼儿。 看着几个女人,笑颜如花,不过一盏茶时间就亲热地说起“贴心话”,白苏燕突发奇想的,洛霜玒是不是也常这样站在局外,看她同那些女人也是这样“说说笑笑”,好像多年的亲姐妹,而他眼里,她们是什么?笼中的鸟儿吗? 再名贵c再卑微,也都是他笼子里给他逗乐的,男人的战场从不在后宫里的女人,决定天下的力量也从来不在后宫,而在前朝,前朝决定了后宫的格局。 否则哪怕后宫人人都是武则天,接触不到政务,手伸不到前朝,纵使是武则天也只能老老实实做一个后宫妇人。 在她想东想西之际,又一群美人谈笑风生的款步而来,领头的是梳着妇人发式的陈言琴,走进来打招呼,“赵妹妹c云妹妹c夭华妹妹c金妹妹,还有这位妹妹是?” 屋里的几人在人进来时就起身相迎,此刻金千羽自然而然的把沈曼儿推到众人面前介绍,“琴姐姐,这位是我表姐,姓沈,双名曼儿,刚随我舅舅的调令回到京城。”沈曼儿随之揖礼见过。 陈言琴将人扶起,莞尔笑道:“真好又多了一位妙人做妹妹,我们过来是因为打马球累了,商量着找人抽花签行酒令,你们来吗?” 沈曼儿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这正是个认识人的好机会,金千羽当然要拉着她一块参加的,“正好,我表姐错过了相国寺的花签,在这抽一卦卜一卜也成的。” 赵苍伊很是无所谓,就说了句随意,云木两人也表示皆可,白苏燕则有些无语,心中腹诽,这群娇小姐是有多信这个,抽个没完了。 她心中再怎么念叨,那边已经布置好,她口中的娇小姐们随意坐下,围成一圈,中间自然是“主人”陈言琴,左手边是赵苍伊c云瑶池c木归宜c赵苍苓与赵苍芝等,右手起是她的三位妹妹,陈言棋c陈言书c陈言画,还有她小姑子,程家大小姐,程思兰,然后就是金千羽c沈曼儿等。 余下几人,白苏燕不太熟,分别有太常寺卿贝堂忠的两个女儿,庶长女贝怀净,嫡长女贝怀凝;国子监祭酒楚仁瑞之女,楚玉翠;中骑都尉杜宝树的三个女儿,嫡长女杜良真,庶女杜良睦c杜良眷。 东阁大学士董耀宗之女董纯贤,左春坊学士关德传两女,关蔚阑c关蔚阆,统共二十人。 行酒令开始前,陈言琴举杯笑道:“姐姐在此先祝诸位妹妹心想事成跃龙门。” 第二杯,“我家里四个妹妹,阿棋便罢,阿书c阿画c思兰都还小,不管之后如何,都请在座诸位妹妹多加担待,我们陈程两家感激不尽!” 因中宫皇后之位空悬,往年选秀,彼此之间有些不对付,最多口头上刺两句,今年形势不同,还未开始,京城里的气氛便隐隐有些紧张,已经有按捺不住的人开始冒头。 选秀期间又要在宫里小住半月,虽然皇宫禁苑,大多手段都有所收敛,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言琴干脆借这个京里五品以上官家女儿聚集一块的机会,把话撂下,看在陈c程两家面子上,对他们家的姑娘,若愿意护一护的,两家会记得这份恩情,看不过的也请高抬贵手,否则陈c程两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陈氏是五望族之一,族人众多,声名显赫的就主家陈言琴父亲陈太师这一脉,可自中央到地方,一品大员到七品芝麻小官都有陈氏的人。 程家家里乃侍奉了三朝,家里男孩又都争气,陈言琴公公就任户部尚书,叔公又刚升了工部尚书,她丈夫则是正四品的通政太常,两个小叔子一个正五品长史,另一个从五品飞骑尉,也不是可以小觑的。 赵苍伊c云瑶池和木归宜先喝了杯中水酒,云瑶池饮完还对陈言棋笑道:“瑶池不才,到时候还请棋姐姐多加照拂。”这是明确表态与陈家他们站一边了。 其余人陆陆续续都干了这杯,反正只要旁观不出手,也算不得什么,与自家利益又没多大冲突,干嘛不卖这个面子呢? 陈言琴这才笑容温和的宣布游戏开始,让侍女把一应签筒c骰子都拿上来,示意先给沈曼儿,“闻说沈妹妹错过了相国寺祈签,俗话说,心诚则灵,妹妹先请罢。” 沈曼儿不想是自己开头,突然被所有人都盯着看,秀脸一下子红透,被金千羽推了一把,才软糯道谢,拈起一支递给身后的侍女。 侍女接过,便高声念出签文,“杏花签,瑶池仙品,日边红杏依云栽。” 不等念完,旁边金千羽就恭喜道:“恭喜表姐,这次来京,必能马到功成。” 陈言琴举起酒盏,道:“杏花,必得贵婿,恭喜沈妹妹了,姐妹们恭贺你一杯。” 沈曼儿红着脸等众人喝完,才捧着酒杯害羞道:“大家同喜。” 待她喝完,签筒就转至沈曼儿下手的杜良真,不想又是一支杏花,杜良睦看到了咯咯咯的笑起来,“大姐姐在相国寺得的也是杏花签呢,现看来的的确确是好事将近了!” 杜良真被这一打趣,又羞又恼,一把把签筒塞她妹妹怀里,“先别笑我,你也是杏花呢!” 有些人离得远没听见,就疑惑地看向杜氏三姐妹,陈言琴问了,却是杜良眷笑嘻嘻的道:“之前两位姐姐一齐去求签,都得了杏花签,连换的签条都差不了几个字。”杜三小姐今年刚满十三,这次是跟着解解闷出来玩耍,凑个热闹的。 这下轮到杜良睦不干了,把签筒伸到最小的妹妹面前,“笑什么,等过两年你的好日子也要到了,快,抽一个!” 杜良眷吐了吐舌头,很直接地拿了一支签,看也不看就递给身后的人。 “鸡冠花签,俯首秋风,至今戴却满头霜。” 杜良眷冲杜良睦耸了耸肩,得意道:“尽享田园天伦之趣,平安终老,好签啊!” 杜良真噗嗤一下笑起来,“是好签,在场可没同庚者能贺你三杯。”主人闻言也嬉笑开来。 杜良眷不服气地哼了哼,嘟嘴道:“自己喝酒自己喝。” 仰头就是一杯,喝得急还呛了一下,抬手示意侍女满上,她旁边的杜良睦忙伸手挡住杯口,歉意道:“小妹年幼,实在不宜过多饮酒,接下去两杯就让我与大姐替她喝了。” 其她人也不说话,等杜良真c杜良睦便替杜良眷各饮一杯后,轮到贝怀凝。 贝怀凝模样清丽,一身素雅,取签看了,露出笑颜,自己念出来了,“竹:贞心文光,寒梢千尽将如何,从风袅袅,映日离离,坚贞娴静。” 陈言琴道:“四君子出来一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6 贝怀凝把签筒递出去,贝怀净慌忙用双手去接,得了茉莉花签:蜡芽疏雪,梅花宜冷君宜热,冷梅花陪热茉莉共饮一杯,因冷梅还未出现这茬便过了。 轮到董纯贤一拿到签就羞红了脸,一面把签递出去,一面抱怨道:“这签太坏了。” “相思草:瑶华别姿,非关春睡也相宜,诵离别闺怨诗一首。” 在众位佳丽的清脆笑声中,董纯贤不情不愿的念了王昌龄的《闺怨》: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念完,瘪了瘪嘴,忍不住嘟囔:“鬼知道我夫婿现在在哪个角落旮沓里。”话音落,又引得人群笑成一团,尤其陈言棋刚抿了口酒,尽数喷了出来,忙用帕子掩口,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她,又跟着傻笑起来,不知笑得谁? 接下去楚玉翠得芙蕖1,关蔚阑得茱萸2,与关蔚阆共饮,连诵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关蔚阆的金钱花3,赵苍苓的菜花4,赵苍芝的樱桃花5,又是在座共饮,大半个坐席过去,多多少少都饮了酒水下肚,酒量浅的已经有些微醺。 木归宜今日穿了清冷的蓝,妆容也是淡雅的落梅妆,此时饮多了酒,双颊泛红,眼神迷离,无端娇媚,支这下巴顺着执签筒的玉手看向赵苍芝。 媚眼如丝,这一眼看得赵苍芝呼吸一滞,胸口心跳砰砰的,木归宜就着她的手抽花签,放眼前一看,大笑道:“原来是萍花!” 原本席上欢乐的气氛顿时凝滞,萍花:随波飘零,随波浮沉难自主,得此签者,一生漂泊。 云瑶池担心她不快,安慰道:“游戏而已,做不得数的。”木归宜憨笑着接过签筒传给云瑶池,看不出一点受到坏签的影响。 “我看你是真喝多了,”云瑶池摇了摇头,将签筒转给赵苍伊,“我就不再抽了,蟾宫步月挺好的。” 赵苍伊接过来,显得兴趣盎然,郑重地坐好,双手捧着摇晃起来,叭嗒掉出一支虞美人花签——虞美人:剑气江山,红颜生死皆千古。 “有趣。”赵苍伊似乎很喜欢虞美人花签,把签筒传出去但把签子留下了。 陈言琴也不多话,抽中一支石榴,很是开怀,让人念出签文,“石榴花:烈炎红裙,似火山榴映小山,挚此签者,多子多福,大家共贺一杯。”对于一名新婚妇人,是没有比这更好的。 到了陈言棋,她有些犹豫,柳叶似的眉渐渐拢在一块,拿着签筒一直不动作,只盯着看。 “阿棋?”被陈言琴一唤,陈言棋咬着下唇,眼一闭快速拿了一支递给旁人,被她一脸豁出去的“惨烈”情绪影响,在座不禁都屏息盯着那支签。 “仙檀花:阆苑奇葩,笑风含露对秋光。” 听见签文,陈言棋才睁开一双妙目,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绽开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 陈言书接过签筒,也有些迟疑,抽签的动作倒也快,快得还另外带出两支落在裙边,陈言棋与陈言画不约而同地凑上去看,一看都沮丧了脸。 陈言棋还咕哝了一句,“怎么又是萍花。” 陈言书脸色也黯然下来,陈言画搂住她拍了拍她的秀肩,木归宜此时懒懒的拉长声音说道:“不还有两支签吗?”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裙摆上的花签,陈言书想着也没有比萍花更糟的,捡起来一看,一支柳絮,一支昙花。 柳絮:含得离人无限意,千丝万絮惹春风。得此签者,近日必背井离乡,远走关外。 昙花:镜花水月,最是人间留不住。 三支花签都不是什么好签,陈言书平静地收起签,也没放回去,就把签筒直接递给陈言画,却被她红着眼反手打翻在地,花签撒了一地。 “阿画!”陈言琴语气严厉起来,陈言画坐在那,泪湿羽睫,泪珠将落未落的,倔强的同长姐对视着。 陈言书拉了拉陈言画,弯腰将花签整理好放到面前的小几上,拉着陈言画起来,对诸人一礼,“抱歉,小妹失态了,大姐姐,我先带阿画出去了。” 陈言琴沉着脸看她们出去,场中人都沉默着,眼看就要不欢而散,程思兰忙笑着出来圆场,“有姐妹真好,有人为你的开心开心,为你的伤心伤心,不像我从小到大,我伤心也就罢,若开心了,我那俩兄长就非得整得我哭了,否则他们就不开心。” 陈言琴缓了脸色,勉强笑笑,“胡说什么,夫君可同我说了,自小你一哭了,不管跟他们有没有关系,公公婆婆定是要责备他们兄弟俩的。” 程思兰哼了一声,做出趾高气扬的样子,“那是他们前科累累,活该!” 陈言琴一脸无奈,“到你了。” 程思兰一摸,摸出兰花签,翻出来给众人看,“与我的名字正相宜。” “兰花:幽岩素心,千古幽贞是此花,君子之交,其淡如水,菊花c老梅以茶代酒陪饮一杯。” 然而菊花c老梅都没有出现,程思兰便道:“那就请怀凝与我这兰花共饮一盏清茶。” 贝怀凝笑容清雅,“荣幸之至。” 到此,花签也是抽完了,之后,陈言书牵着眼眶红红明显哭过一场的陈言画回来了。 木归宜也如愿以偿地看了马球赛,出人意料的是,赵苍伊这位女将军在这项游戏上似乎不怎么擅长,接连几次被其她人劫走球,最后她干脆引马在场边慢行,偶尔把快飞出场的球打回去。 “燕燕,我的湘妃扇呢?是不是掉之前的厢房里了,你去帮我找找。”木归宜话虽是对白苏燕说的,眼睛却直直盯着场内舍不得移开一会会。 白苏燕应了一声,一礼后退下,她脚程快,不过一刻钟就穿过大半别院,才刚到厢房门口,就被人拦下来。 守门的侍女捧着一柄湘妃扇,“姑娘可是在找这个?” “多谢这位姐姐了,这正是我家主子的扇子。”白苏燕正要接,那人手一缩,一枚黑色剔透的珠子先落在她掌心里,再是扇子。 白苏燕面前的侍女退开,依然保持着低眉顺眼的模样,她将珠子拢进袖里,对着侍女说了声谢才转身走开。 白苏燕没有急着看珠子里的消息,直接回到木归宜身边,木归宜接过扇,打开来扇着,坐了许久是有些热了。 到了申时,今日活动总算都结束了,如来时一样,一群女孩子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但比来时放松了不少,银铃般的娇笑声伴随一路,间或几个年轻的,还不够沉稳,打打闹闹的,一派天真无邪。 一番话别,云瑶池拉着木归宜问道:“十五这日,你预备几时到宫里?1” 木归宜不答反问:“姐姐呢?” 云瑶池以扇掩口,只露出一双笑弯的美图,“话说回来,妹妹以为今日是哪位贵人的手笔?” 木归宜挑了挑眉,“这京里的贵人可多了去,依妹妹愚见,不见得是那红墙里的贵人。” 云瑶池闻言觉得奇怪,“不是宫里的?” 木归宜拿着扇点了点下颔,小声道:“姐姐好好想想,程家的先辈。”说完一礼,扶着白苏燕的手上马车先行离开了。 云瑶池在原地愣了会,然后笑开,原来在马车边等的珊瑚见主子一直没动静,边走过来问:“小姐,怎么了?” 云瑶池回过头来,口吻里几分自嘲,“珊瑚,你知道聪明人为什么会犯蠢?” 珊瑚还没开始想,云瑶池已经说出了答案,“因为想太多。” 聪明人遇事会思虑万千,追求缜密周全,就会下意识地想太多,遇上简单的事也想的复杂,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显得愚蠢。 程家曾祖辈,程国兴中年时才到泽帝麾下做了幕僚,之后随泽帝南征中,出了不少奇策,迁都后任一品右宰相。 泽帝念他劳苦功高,夫人早逝,将自己一位孀居多年的姑姑,和静大长公主下嫁给程国兴。 这亦是程家发迹的原因之一,加之程家一直以来都很低调,没有仗着大长公主的脸面四处横行,程国兴怕被人说靠公主裙带关系,拒绝了爵位,子孙又都争气,渐渐都快让人忘了程家也是皇亲国戚。 程国兴几年前去了,和静大长公主年近七十,身子骨还很健朗,见证了两代帝王的一生,若是她入宫请旨,洛霜玒也不好拒绝。 1芙蕖: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2茱萸: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得此签者,与有血缘关系者共饮一杯,联诵重阳诗一首。 3金钱花:碎霞敷红,买却春风是此花,群芳同饮一杯,以贺今日之聚 4菜花: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得此签者,许藏一黄色物事于身上,著未满双十数人猜在何处,不中者罚 5樱桃花:正阳繁英,惟有春风独自扶,浩然正气,礼于宗庙,普天同庆,共饮一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7 回到木府已经是掌灯时分,昭昭殷勤迎上来,“小姐累了吧?奴婢算好时辰,已经让小厨房备好晚膳,现在就去给小姐拿来。” 木归宜挥手让她去,自己一进入闺房就在她平日里待的靠窗软榻上躺下,脸上几分倦怠,双眼半阖着,似睡非睡的。 白苏燕见她疲惫,小声问道:“小姐,我帮你卸妆吧?”木归宜懒懒地嗯了一声,白苏燕就转头去妆台上取卸妆的脂膏。 背后,木归宜的声音平静地说了一句让她觉得惊慌失措,甚至惊恐的话,她说:“林挽澜的秘密到你手上了吧,那就给我罢。” 手中的釉盒掉回到妆台上,釉盒“嗡嗡”地转了几圈后不动了,铜镜里,白苏燕能看见自己眉眼间的慌乱。 木归宜还再继续用她平静的嗓音说道:“别觉得奇怪,是我告诉他府里的事,引他去查,这事自然最好由我来解决,也只能是我来!” 白苏燕稳了稳心神,回身看去,木归宜仍倚靠在软榻上,闭着眼,唇边浅浅的笑痕,带了七分讽刺,“我倒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呵,木家骅外强中干,婊子立牌坊,可笑,你以为这种人会有我这样的无双的女儿?说来,你和我血缘上算,我该唤你一声表姐,唤他表哥” “你!你也是” “我不是,”木归宜打断她,扇睫颤了颤,“我与你们还是不同的,行了,东西可以给我了。” 白苏燕拢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拨弄着珠子,想了想,问道:“你你打算怎么做?” 本想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觉得这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很没意思的,有些事宁可不知道,一直留个谜题也不错。 木归宜缓缓睁开眼,看向她难得的认真道:“保住林家,林家养育我十来年,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也是最后的了。”她不再说话,只用眼睛直直盯着白苏燕看。 白苏燕垂眼思索了片刻,细细算来,这三年间不都是靠她或明或暗地大开方便之门,否则自己也不会走得如此顺利。 终究是叹息一声,将袖袋里的珠子取了出来,放到灯火旁,灯火照映下,在对面墙壁上投映出一排文字。 内容涉及木府阴私,同时也直指木家骅通敌卖国,这是无论怎么看,的确都该由木归宜出手解决来的更好。 当夜,木归宜没让白苏燕一同去,带了岳嬷嬷及冬景等几个健壮的婆子,浩浩荡荡去了林氏祠堂。 白苏燕便一直站在院子里,等一个结局,一直等,等到木归宜回来时,已经是子时后,星辰撒满深蓝的夜空,更深露重,她衣服上c青丝上都半湿了。 木归宜奔波一天一夜,脸色苍白,眼下青灰,缓步走近,递过来几张信笺,“拿着,对你足够了。” 白苏燕接过纸张,也不看就直接叠起来塞进袖袋里,唇瓣动了动,好半天才发出干涩的声音,“你自己怎么办?” 木归宜身上亦流淌着前朝王室血统,若木家骅被判罪,木府某种意义上就失了顶梁柱,只剩下老弱妇孺,凭几封信,只能抓到木家骅,他背后的人定会干脆舍弃这步棋,那么她自身也失去了价值,怕有没有命在都难。 木归宜嫣然一笑,在夜色里美得让人心惊,“放心,沧皇才舍不得我。” 长夜漫漫,再怎么黑总会过去的,阳光还是在辰时,准时降临这座四四方方的院落,驱走阴霾,给予光热。 之后,府里少了一对守祠堂的老夫妇,少了一位孀居的寡妇,林挽澜拜了林府祖先,给林太君c木夫人敬了茶,林太君赐下银钗,过了明路,成了名正言顺的二房奶奶,被安排住在南山院后头的厢房里。 同时,木太傅原来是假清高,偷寡妇,搞大肚子的传闻也在京里悄无声息地传开。 木家骅一开始气势汹汹要找木夫人理论,被岳嬷嬷拦住,还被人家用一通礼c义c信的胡骂一顿,只得通红着脸,满肚子火气来找木归宜,又被云府派来的两位嬷嬷挡下,又是一番奚落。 木家骅何曾遇上这种事,扯着嗓子嚎了两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云府来的可不是吃素的,更不怕他,她们在云府里头老人了,就是云瑶池看到都要礼让三分,对木家骅这样吃软饭的更没好感,当即一口唾沫呸在地上,一人一句唱一和c怪里怪气地数落起来。 “养外室的老不羞,老婆子这半辈子也见得多了,就没见过你这种饥不择食偷到寡妇床上的,还好意思称君子?” “可不是,偷人都偷到祖宗祠堂里,没脸没皮,说您是无赖都是捧着您,给您脸了!” “哼,一个倒插门,也好意思对老娘吆五喝六的,连云府老爷们到要对咱们俩客客气气的,您个空头学士是哪块田里的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肚里没几滴墨水,也有脸出来晃荡,我看你脸都比城墙厚了,呸!” 寥寥几句,直戳木家骅心窝子,他一直自诩才高八斗,是再世李白,是千里良驹,怀才不遇,伯乐难求,总摆出一副清高孤单c遗世独立的样子,可实际上,他那点才学在京里还拿不出手,甚至连女子都不如。 他一直试图挺直脊梁骨,告诉别人他不是个上门女婿,是他文采斐然,引得林萍实倾心钟情,更入了林太爷的眼,才将女儿许配,拿全部家财相赠。 事实却一直在打他的脸,他的文才在朝里只算得上末流,可除了舞文弄墨其他时事一点做不来,若不是娶了位好夫人,谁乐意多看他一眼? 白苏燕立在窗口远远就看见杵在院门口,脸色阴晴变幻不定的木家骅,回头瞧了瞧气定神闲与自己下棋的木归宜,犹豫地问道:“你这样,真的好吗?” 木归宜瞥了眼,扔下棋子悠然道:“木家骅此人,本来读书读的多,虽然迂腐,至少被养出几分文人骨气,可惜从一开始根就是烂的,再名贵再好的东西养着,也只是拖了腐烂的时间,迟早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会烂透。” 白苏燕也不再看,眼下选秀日子越来越近,木家骅不会在此时发作,而自己也将趁此机会脱离木府,脱离“燕燕”的身份。 令人欣慰的是,木夫人终于走出祠堂,开始管家事宜,她本就是天之骄女,自小开始学习管家,加上岳嬷嬷再旁协助,刚上手有些手生,很快就熟悉了,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对木家骅,为女儿前程计,上朝下朝的路上都安排了人看好他,一回到家里,马上关进书房里。 对此,木归宜揉了揉额角,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我走后,母亲应该也能撑起林家,所幸家里也没剩几口人,也省了许多麻烦。” 白苏燕对此则不做评价,暗暗在心底算着时间。 时间如流水,一去不返,有时候也很恍然,三年她居然就这么熬过来了,选秀的日子也到了。 这日,木归宜换上那件林太君特意为她定制的茜红描花长裙,外套纹桃花云雾烟罗衫,拢明黄披肩,脚踩蜀锦绣鞋。 梳的是朝云近香髻,白玉兰翡翠簪押发,戴玉垂扇步摇,并珍珠攒成月季珠花,红翡翠滴珠耳环c玛瑙项圈c芙蓉玉环c羊脂白玉禁步垂在腰间丁玲。 脸上是相宜的“落暮茜霞妆”,小旗眉,橘红的胭脂打在桃花眼旁,秋波婉转,回眸一笑,媚态横生。 岳嬷嬷在一旁惊叹,“小姐这样的美人,此次选秀,必让君上一眼看中,来日封作贵人,恩宠缠绵,一朝得子,就是泼天富贵,享不尽的荣华!” 木夫人在一旁却面有忧色,眉头紧皱,嘴唇蠕动了几下,念了句阿弥陀佛,才说道:“归宜,平安回来便好。” 木归宜笑颜如花,“母亲,女儿会的。” 母女之间依依不舍,说不尽的话,岳嬷嬷看着时辰只好在一旁提醒道:“夫人c小姐,时候不早了。” 木夫人抬手拍了拍女儿香肩,嘱咐道:“早去早回。” 说完又觉得不够,褪下手上的楠木佛珠,套到木归宜的皓腕上,“娘当年蒙先皇恩赦,免了选秀,所以也无法跟你说些什么经验之谈,这串佛珠,师娘这三年日日跪在祖宗面前念经祈福时戴的,现下给你,希望能保佑你心想事成。” 木归宜拨弄着佛珠,低头抿了抿唇,抬起脸时已红了眼圈,说话也有些哽咽,“女儿女儿会的。” 在木夫人c岳嬷嬷相送下,白苏燕陪同下,木归宜上了往宫城而去的马车,三年一度的选秀总算开始,近五十多位官宦小姐,还有九个从地方层层筛选,送至中央的民间秀女,共计六十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8 木府到宫城不过两刻钟,自白虎门入,停在坎月门外,白苏燕扶着木归宜小心下车,松手时,悄声道:“保重。”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同木归宜说这类的话,之后她要回到宫里了,以后这两个字大约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 木归宜没有看她,只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就收回手跟着引路的宫人去了,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朱红宫门内,白苏燕才回到车上。 按规矩,秀女的车架自白虎门入,沿外城墙从西北的角门出,车夫挥鞭打马一直接近艮山门才停下,而白苏燕的霜泊宫最接近艮山门,可以说只有一墙之隔,穿过门就是霜泊宫。 而霜泊宫里只有她一个主子,隔壁雪休宫还空无一人,只有固定洒扫的内监宫女,这个时辰,连洒扫的宫人都不会有。 白苏燕下车,三重一轻的敲了敲门,门开后落霞与绿腰已经候在那,落霞还扮好了“燕燕”的模样,也不多话,落霞直接上了马车,白苏燕跟着绿腰快步走进流萤殿。 夏至c冬至等一看到她很是激动,迎上来刚要说什么,就被绿腰制止,“先把娘娘这身装束换了,前头选秀马上要开始,娘娘总该去王贤妃那晃一圈。” 夏至c冬至这才勉强压下满腹的话语,领着白苏燕走进内室,梳洗换装,面具后的容颜常年不见光,肤色较之常人显得苍白。 简单素雅的凌虚髻,翠翘挽发,髻上饰绿玛瑙华胜,插翡翠篦梳,额角两边的点翠银钗作掩鬓,戴碧玉耳坠,颈上珍珠项链,腕上镶红宝石翡翠镯,腰上金镶紫英坠。 螺子黛扫眉,金箔琉璃贴花钿,傅粉搽脸,胭脂点唇,曳地望仙裙,罩宝蓝锦衫,披竹叶暗纹纱袍,内敛又不失华贵。 白苏燕揽镜自照,镜中人的容颜已经三年不曾见过,都有些陌生了,她弯了弯唇角,镜中人的唇角也动了动,这才是她自己啊。 她是白苏燕,是大倾君主倾沧皇手里的一柄利剑,亦是大倾从正二品的妍妃。 搭着冬至的手自妆台前站起来,白苏燕扶了扶腰上绣双色三尾的鸾凤,笑容温雅,“备轿,咱们去拜会一下王贤妃,还有这些东西记得烧了。” 夏至收拾好属于“燕燕”的东西,曲膝一礼退了出去,拿到后面小厨房里烧掉。 另一头,木归宜跟着其她秀女一起被统一安排在一个大庭院里,甫一进去,木归宜就看见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孤单一人站在廊下,几分怯懦,盈盈秋波不安地来回扫视旁人,单从容貌,这是第一个令她产生危机感的人。 “夭华,”云瑶池一眼就看到她上前来一面打招呼,一面顺手将她拉进熟人圈里,回头见她还盯着那边的美人看,便忍不住调侃,“夭华莫不是被迷住了,说来,我第一次进来也是一眼看到她,生得真美,差点以为是我眼花,看见仙人了。” 木归宜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眼,认真道:“以前夭华还挺自得于几分蒲柳之色,可今日见了那位姐姐,单论容貌,岂止不如,甚至可以说是差之甚远,犹如星星供着明月。” 周围的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又瞄了瞄那位美人,来回比较后,心里不得不承认木归宜说的是对的。 木归宜随着年龄长大,五官都长开了,宛若夭桃初绽c杏花渐红c海棠含露,清艳无匹,精心装扮后,更添娇媚,一颦一笑间,都令人沉醉,莫说男子,就连女子都要为之心折,共认的京城第一美人。 可撞上这位不知哪来的丽人,就连木归宜都比下去了,莫说其她人,满院的女孩家在她的艳光下,都失了颜色。 木归宜这话顿时让一众秀女心生危机,这等妙人,入宫后必然是备受恩宠,几个家世强盛的还绷得住,式微的脸色已经极差,但也拎得清轻重,没有无端上前找麻烦。 陈言书看几位姐姐妹妹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出声安慰道:“姐姐们莫要想太多,现在尚未定论,且这位佳人之前咱们也从未见过,看她衣饰,不是民间秀女就是地方上的普通官宦人家,日后哪怕同在宫里,初始位份也必不会比咱们高,放宽心些。” 中选后,除了看新人才貌,还要算秀女背后家世,按惯例除非家世极盛,出自天潢贵胄会破格封正五品贵嫔,否则至多是个正六品贵人。 看此人亦是底料都不好不坏,家世估摸也是不上不下的,撑死也就是个正七品的才人,再荣宠就是赐个封号,想通这一窍,刚提起的心又纷纷落进肚子里。 心情一放松,就有闲心打探别的,陈言棋又看了两眼道:“也不知是谁家的,生得这样水灵,堪比得上西施贵妃了。” 其余人的好奇心也被她的这句话勾起来,陈言画若不是有陈言书拉着,都想直接冲上去问人家了。 一直旁观的赵苍伊忽然神秘兮兮的开口道:“我来时,听到一个消息,几位妹妹可感兴趣?” 赵苍苓奇怪的瞟她一眼,心想她们明明是一块入宫的,怎么她就没听见,但也没出声拆台,同其她人一样静候下文。 等了许久,赵苍伊一直是笑盈盈的,徒惹得旁人着急,金千羽跺着小脚道:“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知道什么就赶紧告诉我们,好多人听着呢!” 还别提,真的好多人等着,周围不知何时挪过来许多人,假装在看风景的c谈论身上首饰的c装模作样聊天的,好似不经意来回晃荡的,一个个耳朵都支了起来,生怕错过只言片语。 赵苍伊清了清嗓子,只说了四个字,“赭衣夫人。” 这几个字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精彩,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转头去看那美人。 美人被一群人几乎是用瞪视的眼神看得一颤,畏畏缩缩的躲进廊柱的阴影里,瑟瑟发抖的模样很是惹人怜惜。 云瑶池是率先回过头的,以帕捂着口鼻咳了两声,将其她人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确认的问道:“姐姐没听错?真是那位的吴家?” 赵苍伊肯定的道:“你就看她那模样,别的人家生的出来?”这句话说得诸人哑口无言,一时间心头蒙上大片阴影。 赭衣,专指死刑罪犯穿的红色囚服。 赭衣夫人,吴氏,本名樱婷,从前朝旧民眼里,她确实是一名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越史上也把她比作褒姒c妲己之流,美色误国。 未入宫以前,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因其绝色被五十多岁的越元帝召入宫中,封作贵妃,自此宠冠六宫,日日夜夜伴驾,越元帝简直离不开她半刻。 倾泽帝攻打京都时,曾效仿曹操,命底下人高喊:“千里行军破京都,百战沙场为一奴。”饶是最后,越元帝也不肯交出贵妃。 改朝换代后,倾泽帝自然毫不客气把这位第一美人封作和贵嫔,夜夜宠幸,很快又做了贵妃,不仅压了当时的王贤妃,如今的珝月太后一头,甚至连当年的云皇后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正是因为和贵妃恩宠过盛,在后宫里给自己树敌过多,前朝吴家仗着和贵妃的威风,不知收敛,很快就得罪了满朝文武, 在几次御史台进谏,都被倾泽皇压下来,养得吴家人胆更肥,都敢把手伸到赈灾的款项上,以致梁州饿殍遍野,秃鹫啄尸为食,百姓无以为生,甚至发生人吃人的惨剧。 倾泽皇大怒,把吴家一撸到底,甚至把当时的沪城吴氏连根拔起,连和贵妃脱簪请罪,都不怜惜,褫夺封号,降为贵人,打入冷宫,完全不念往昔的恩爱。 直至倾泽皇驾崩,理因该安排好先皇后妃的去处,司籍司比照名单时,一看漏了个吴贵人,虽然已经打入冷宫,但是位份还在那,于是禀了尚宫,尚宫又禀了珝月太后。 珝月太后沉默良久,道:“毕竟是两位王爷的母亲,封作赭衣夫人,在冷宫里给她造个佛堂,让她修身养性,为先皇c子嗣祈福罢。” 自此,曾给两位帝王后宫中人带去难以磨灭阴影的天下第一美人暂时退场。 “吴家捂得也够牢的!”陈言棋不屑道。 这位吴家美人不知容貌比不比得当年的赭衣夫人,但至少比得过这届所有秀女了,且看她身量,年纪也不小,这时候才放她出来,吴家为的什么,不是显而易见的。 不少见识到家的尽管黑了脸,但是也强行冷静,将自己情绪渐渐调整回来,算是涵养到家稳得住的,实在冷不住也就重重哼了一声,拿眼睛剜她,眼刀若是实质,不止那柱子,连它后头的人都要被剁成肉泥。 不过一群人里,总有几个浅薄的,一名梳元宝髻的秀女抢先发难,“到底乡下来的,可怜见的,没见过这等大场面,都吓得只敢缩在柱子后头了。” 有人开头,就有人接上,“不过乡下山清水秀的养人,一张狐媚脸,把我们一群城里的都给比下去了。” “呵呵,姐姐这话说的在理,没准就是个山野精怪化的。” “那岂不是就是只狐狸精?” “不然怎么能叫做狐媚子呢——” 一人一句,奚落得躲在柱子后的人越发瑟缩,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这些话刺得她委屈至极,珠泪涟涟,完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突然就得罪了这许多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9 角落里,徐丹桂同其她八位民间秀女低调的站在一块,看着满院子的人对着吴氏美人冷嘲热讽,又是心惊c又是庆幸,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徐丹桂偷眼看见那头茜红描花长裙的京城第一美人,笑颜如花,一派气定神闲坐看好戏,突然觉得有些冷,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而那人似觉察到她的目光,转过脸来,柔柔一笑,好不娇媚,却惊得徐丹桂手一抖,手里捏着的帕子便飘然逶地。 徐丹桂身旁的民间秀女很是紧张,一块帕子落地都吓得她快步后退,撞上身后的人,身后的人又连累边上的,边上的又带上手臂张开能抓到的,这个小角落里,瞬间摔成一片,仅徐丹桂一人傻傻的站在那。 动静如此大,自然引来别人的注意力,大多贵女自矜身份,瞥上一眼就转回来,原有些热闹的院子也安静下来,大约纷纷想起刚才作为有份,忒丢人了。 不过有时候热闹是一波接一波来的,不知谁嘀咕了一句,“那是云四小姐吗?怎么站那群人里头?” 一下子大多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个角落,九位民间来的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其她八个都有意识的默默挪了几步。 云瑶池自然也听到了那话,羞恼的循声瞪过去,可惜人太多,只得迁怒地转头对几步外默不作声的云遥沫飞了个眼刀。 云遥沫便是云四,在前几天匆匆定名呈报司薄司,名字里也充分表现了云太老夫人对他的不喜,不让她从“瑶”字辈,改为谐音形似的“遥”。 沫,本义沫水也,衍生泡沫c唾沫,古通“末”,有竭,终止之意。 陈言画扯了扯陈言书的袖子,努力的压低声音道:“诶,还真的像,特别现在捡手绢微低着头的样子,越看越像!” 几个人站的近,再轻云瑶池也听得见,压着一肚子火看向低垂着脑袋的人,不知是因为人人都说像,还是本就生得有几分像,乍看过去,这人还真得比云遥沫长得还像她姐妹,至少像了五分。 想到云遥沫的来历,云瑶池顿时黑了脸,要是她选个秀还给家里又带回个云五云六的,云家的脸面就是真的不要了! 先前同意云遥沫认祖归宗,说来也是颇为无奈,一者云遥沫是个女孩,对家族影响不大,且年纪也大了,好吃好喝供个两年,转头寻个远些的书香人家嫁了也不算亏待她了。 再者从先皇开始对老牌的六大世家一直动作频频,林家吴家已经没落,剩下赵王白云四家,白家因为私下求娶前朝帝姬,元气大伤,支脉子侄都不敢争气,短时间内也只能休养生息。 因而,云家这时候才需要一个“污点”,可以狠狠打了脸面,刮下层皮来的,又是无伤大雅的,大家笑过就算了的,却不代表可以一盆接一盆往自家身上泼脏水,尤其是别人泼的! 感受周围或担忧c或幸灾乐祸c或稳坐看台c或事不关己的姿态,云瑶池几次吐纳呼吸,逼迫自己冷静理开烦乱的心绪,再抬起头来,脸上扬起娴雅温和的笑容,先优雅地对周围伙伴告一声罪。 转过身莲步轻挪,款款行至徐丹桂面前,尽量将姿态放低,揖礼道:“我姓云,闺名瑶池,对姑娘一见如故,故而特来请教。” 徐丹桂这下是真被吓到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回礼道:“民女小姓徐,名丹桂。” 云瑶池亲热的扶起她,顺势拉着她的手,“这可巧了,我最喜欢的花就是丹桂了,不知徐姑娘芳龄几何?” 徐丹桂盯着自己被拉住的手,紧张的话也说不出来,云瑶池还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别紧张,“我对徐姑娘既然如此有缘,不如就在今日,你我结为异姓姐妹,如何?” 说完,不等徐丹桂反应,云瑶池自袖中掏出一块苏绣的绫帕塞进她手里,又有些强硬地扯过她的手绢收进手里。1 如此后,云瑶池挽着她对其她人道:“劳烦诸位做个见证,今日我云瑶池与徐姑娘结为异姓姐妹,徐姑娘,咱们到一边去说些体己话。” 说是到一边去,也就往旁边移了几步,徐丹桂回过神忙抽回自己的手臂,连说了三个不,道:“民女高攀不起。” 云瑶池依然笑容满面,似很是开心,完全无视她的恐慌,再度挽住她的手臂,道:“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们云家不过是主子们的恩典,才占了个世家的名头,别的不好说,在京里还是能说上两三句话还是可以的。” 原一些幸灾乐祸的,听了这话一惊,纷纷转开眼,收起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云家又称京城云家,在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可以说动一下云家,会牵动大倾大半个江山。 若云家都自称只能说上两三句,其他的难不成还能比云家说的更多?他们敢吗? 正在云瑶池与徐丹桂僵持不下时,一名嬷嬷同一名太监领着十来名姑姑一块走进来,先对院内秀女们齐齐施礼道,“诸位小主有礼,老奴画堂,接下去请按老奴叫到的名字到近前来,然后会安排人带小主们过去。” 那位太监打千道:“奴才是储秀宫管事,姓邵,单名全。” 画堂打开手上的花名册,开始点名:“川城赵氏苍伊c石城陈氏言棋c沪城吴氏落英陕城林氏雪英c陕城慕容氏雪芙c京城云氏瑶池。” “沪城吴氏?果然是那位的后人!”金千羽听到“沪城吴氏”后就有些紧张,毕竟当年的赭衣夫人,一女侍两位帝王,恩宠深厚,可以说差点让君王废弃后宫的人物。 不止金千羽,其她许多人一时间都各种感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赵苍伊倒洒脱,招呼陈言棋一块走到前头,云瑶池对徐丹桂颇为不舍似的话别后,才跟她们汇合。 吴落英自廊柱后缓缓探出头瞧了瞧,才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刚哭了一场将妆都弄花了些,可还是一位绝代佳人,眼泪汪汪的,身姿如弱柳迎风摇摆,步履婀娜,更加楚楚动人。 这般的娇楚,令人不自觉地生出爱怜之心,就连宫中多年的管事太监都不禁动容,说话都忘了过脑,“小主这是受委屈了?” 吴落英忙摇头道:“公公误会,刚听闻他人谈论起沪城风光,想着家人不自觉的就哭了,让公公见笑了。” 被画堂瞪了一眼,邵全自知失言,暗叹美色误人,躬身让开道:“既如此,小主请行,下次若再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小主,小主便直接告诉奴才,让奴才处置,奴才的职责便是在这半个月里,为诸位小主的衣食住行都打点的妥帖舒服。” 杜良睦嗤笑一声,道:“果然是宫里混了十几年的,几句话就揭过错处,好似他有多尽忠职守一般。” 第一批人走后,徐丹桂周围有意无意地被空出一圈来,她捏着上好的云绸锦帕,直叹这是飞来横祸,云家二房嫡女的金兰姐妹,可自古南苑北苑妃嫔互不往来,北苑嫔妃扶持一个南苑的对自己也没好处,笼络她有何用? 且这世家大族出来的,又哪里是好相与的,自己落到她手里,只有被卖的份,可是自己也没腆着脸求着人家结义,这自己赶着送上门来的又是何义? 算了,想这许多干嘛? 反正日后自己是落选的命,徐家又只是皇商,碍不到人家,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一拍两散了,再往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不过,云府二房嫡女c日后君上妃嫔的异姓姐妹,别人听了都要退让三分,扯张虎皮当大旗,日后于她同仲哥完全没坏处。 徐丹桂心里可以说是百转千回,把一切都理清楚后,自觉是占了便宜,此行不虚,就开开心心地折好手帕,珍而重之的贴身放好,多了闲心凑热闹般的翘首听着画堂念着一个又一个名字,好奇地打量着一位又一位过去的官家小姐。 与此同时,沈曼儿也在感慨,“这民间来的徐姑娘怎么算都是不亏了。” 贝怀凝却另有看法,“只怕空欢喜一场。”北苑的抬举南苑的人,费力不讨好,首先这两苑的人平日里压根见不着人,不会有人无私到为南苑的苦心筹谋,这样太傻。 木归宜听见了,掩唇一笑,“我也觉得会是空欢喜呢!” 1手帕交意指关系亲密c友情深厚的女性朋友。其意等同于闺蜜。在中国上流社会中,女子通常以精神恋为主发生同恋的情况,如小姐与婢女之间c贵族女子朋友之间等。一般相互喜欢的两个女子为表心意,通常会结拜金兰姐妹,这两个女子就被称为“契若金兰”也称“手帕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0 贝怀凝敏锐的感到木归宜话里有话,正要细想,就听到自己名字,一同的杜良真和程思兰就一左一右拉着她过去了。 随着前头的人走着,贝怀凝又笑自己庸人自扰,左不过是云家关起门来说的事,同贝家无关,便将其抛之脑后。 陆陆续续走了约莫三分之一的人,听得画堂报到:“京城木氏归宜。” 满院剩下的人又纷纷抬起头来,看向那一袭袅娜倩影,因吴c云两人接连的事,一时居然忘了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兼有京城三大才女之首的美誉。 现下一看,赭衣夫人后辈又如何,哪里及得上这木归宜半分? 论姿容,木归宜也只输两分,较才情从没听说过什么沪城才女,提家世更是甩开吴落英十条街。 这样一比,吴落英算什么,空有一张脸而已,木归宜这样才貌双全的才是日后实打实的劲敌! 一行六人:顾雪芊c张雪莲c木归宜c楚玉翠c董纯贤和贝怀净,随一名自称春喜的姑姑,转进一座四方小院,还不及打量周围,便被请进正中的厢房,里头四名宫女,两名嬷嬷。 两旁放了垫子,春喜转身介绍道:“这两位是兰台嬷嬷与桂堂嬷嬷,负责初选。” 兰台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眼角唇角的纹路很深,看上去显凶,桂堂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皮肤细腻,唇角天生上扬,让人觉得平易近人。 兰台肃然道:“请雪莲宗姬先随老奴过来,其她几位小主请在此稍候。” 看着张雪莲跟在兰台c桂堂后头,又有两名宫女跟上走进内室,顾雪芊有些不满自己被排在此人身后,略微不满的哼了一声,寻了个座坐下。 其她四人不欲与顾雪芊过于接近,怕被她迁怒,纷纷挑了她身后的位置坐下,却换来她满意的一瞥。 其她人也不在意,先前在庭院里站了一个多时辰,都是家里千娇万宠出来的,早就站得脚都疼了,一坐下都不大想再起来了。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宫人出来请顾雪芊进去,也不见张雪莲出来,顾雪芊也没多问,皱着眉起身走进去。 又是差不多的时间,还是之前的宫人,“请木小主随奴婢进去。” 木归宜家里除了林太君一人参加过选秀,偏病了,时好时坏也没详说,只大略说过有初选c再选c三删,宫内住了半个月后就是四定。 云家自己两个女儿,只拨了个教礼仪的过来,于是现下木归宜两眼摸瞎,难得懵懂。 步入里头,层层叠叠的帐幔,宫人在前头一层层挽起,引着她往里去。 穿过了不知几层,才到中心,中间倒挺开阔的,兰台依旧绷着脸道:“请小主宽衣除鞋。” “什么?”木归宜难得露出傻傻的错愕表情。 兰台有些不耐烦的抿了抿唇角,又重复了一句,“请小主宽衣除鞋。” 然而,并不用木归宜自己动手,那两名宫人已经上前,手法轻柔而迅速的褪去她的衣裳,直到只剩下贴身的朱红抹胸。 桂堂边绕着木归宜走了两圈,边仔仔细细打量她身上每一寸雪肤,又执起她的玉臂,检查她的守宫砂,又示意她张开檀口,完了道:“请小主展臂。” 木归宜抱在胸前的双臂紧了紧,犹豫了一下缓缓舒展开,桂堂一脸郑重地俯到她腋下深吸一口气,闹得木归宜羞窘不已。 如此后,宫人拿来一个坐垫放在木归宜面前,兰若道:“请小主箕踞1而坐。” 箕踞是很失礼的,不过这次木归宜就干脆许多,将双腿并拢前伸,所谓底线就是越踩越低,兰若拿来一把尺子,半蹲着贴在她的玉足上,左右量过后,一颔首,两名宫人便拿着衣物过来,伺候她穿戴。 木归宜并没有被带回之前的小厅,由宫人领着直接绕过兰台身后的屏风,穿过层层帷幔,推开门走进一处天井。 先前的两人都在,一个东一个西,隔着中间的天井相对而立,见有人出来都抬头看了过去,木归宜先后对着张雪莲c顾雪芊见礼,便自顾自寻了个角落待着。 又等了一会,楚玉翠面染飞霞,又羞又窘的出来,一看她们一人占了一个角,愣了愣,按先顾后张的顺序行了礼,就走向之前见过的木归宜。 木归宜福了一礼道:“楚大小姐。” 楚玉翠还礼道:“木大小姐。” 行完礼,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言以对,楚玉翠打量着面前艳光逼人的木归宜,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去面对顾雪芊的刁难,也好过站这人身边生出自卑之心。 木归宜攀着一枝垂丝海棠,道:“不知我可有幸,能听楚大小姐唤我小字?” 楚玉翠闻言后又惊又喜,从善如流道:“那玉翠可能听夭华唤我小名?” 两人相视一笑,木归宜抚了抚脸颊,含羞道:“刚刚在里头可吓到我了,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楚玉翠掩唇一笑,露出一双月牙眼,“可不是,就算在家里长辈c嬷嬷都略略提过,心里有个底,还是羞恼不已,幸好就这么一下。”说完还拍拍胸口,一脸庆幸。 木归宜亦是悄悄松了口气,道:“之后都是咱们平日里做惯的,想必也快得很。” 楚玉翠掰着手指数道:“初选c悬诊c女红,今天就无事了。” 还有悬诊?木归宜心里暗暗惊奇,面上还是微笑着和楚玉翠说着话,在此时,董纯贤也出来了,看到她们三足鼎立的架势,温和的冲木c楚两人遥遥见礼,似没看到张雪莲,转头向顾雪芊走过去。 顾雪芊大约之前被木c楚两人的“怠慢”惹怒,正气在头上,对于自觉过来的董纯贤爱理不理的,摆足了架子。 董纯贤一时间尴尬不已,偷觑木归宜她们这边,想过去又怕被她们笑话,留着看顾雪芊的冷脸她又很难受,真正的进退两难。 楚玉翠带了几分笑话的意思,小声调侃,说的却不是董纯贤,“这雪芊宗姬也不知家里怎么教的,她身份虽然尊贵,但是董家也不算太差,如此作为未免太过失礼了,凭白堕了身份。” 木归宜不甚在意,道:“左右你我两家又没有嫡子,是没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妯娌。” 楚玉翠有些惊奇的看了眼木归宜,道:“以前我总以为方正如木大学士,教出来的女儿也合该是个固执的,不想夭华还会说俏皮话,不过啊,不用担心与她做妯娌,做姐妹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贝怀净一出来就直接向木c楚她们走去,恰好听见最后一句,觉得奇怪,出声问道:“什么妯娌姐妹的,在说谁呢?”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可把楚玉翠吓了一跳,转过脸来见是贝怀净,一时脾气上来便口不择言,“说谁?说你啊,一个庶女,做事偷偷摸摸的,上不得台面!” 贝怀净被兜头一顿骂,恼怒非常更多是难堪,尽管她是庶女,但是占了个长,贝堂忠又是个刚正不阿的,也从没偏疼过哪个女儿。 贝怀凝又性情娴静淑雅,对她这长姐除了在外头摆出一点嫡女的谱,在家里也是给予了一定的尊敬,被人大庭广众下,指着鼻子挑出身的刺还是头一回。 再有,她父亲贝堂忠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她楚玉翠的父亲,楚仁瑞不过从四品的祭酒,家世就差了她一截,凭什么这样说她? 贝怀净本要发作,又顾忌是在皇宫高墙之内,逞一时口舌之快,可能会给自己一家带来灭顶之灾,憋了这口气,憋得满脸通红。 楚玉翠身为祭酒女儿,一应礼节规条背的是滚瓜烂熟,同时也是最看重门第血统的,平日里没表现出来,实际是打心里不屑与这些庶出往来的。 如今明知是自己出口伤人,可要自己低头向一介庶女道歉,又觉得掉价,楚玉翠梗着一口气,也梗的脸红脖子粗。 木归宜不打算与这两人深交,便没有出声,甚至颇为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楚玉翠,有些人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妯娌c姐妹。 另外两头的人也疑惑地看向这一头,不明白她们怎地突然就吵起来了。 春喜就像没看到她们之间的不对付,径自走到中间,请她们聚拢过来,排好次序,带着她们穿过四合院,沿着宫墙走了一段,进入另一座庭院。 绕过影壁,向先先进来的除了第一批的人基本都在,正面简单的一排厢房,每个门前候着两名宫女,两侧分别是通往别处的月供门。 1箕踞,两脚张开,两膝微曲地坐着,形状像箕。这是一种不拘礼节c傲慢不敬的坐法。比喻轻慢傲视对方的姿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1 木归宜进来后寻了个能坐的地方就停下来休息,一上午的又是站着又是走着,也没个歇一歇的时间,从小到大她何曾遇上这样的事,不,还有上次相国寺求签。 分开后,贝怀净径自去找贝怀凝,板着张脸,怒气腾腾的。 贝怀凝被人拍了一下肩,转头便对上贝怀净的黑脸,与原先在说话的人告罪,拉着她走到一边避开旁人,才关心的问道:“长姐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贝怀净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楚c玉c翠! 贝怀凝下意识睨了另一个当事人一眼,心中寻思这楚玉翠家里是国子监祭酒,被礼规教条约束得迂腐了,估摸对着她拿出身说事了,正刺到贝怀净的痛处上。 毕竟在后宫内院,不能让她们起了冲突,便安慰道:“长姐在意她做什么,你也知道她那种刻板人家出来的,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你何必与她计较?” 贝怀净刚要说你怎么帮她说话,再一细想,贝怀凝特意咬重象牙二字,反应过来就笑得乐不可支,俗语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楚玉翠,该! 两姐妹又说了会话,打着哑谜编排了楚玉翠好一会,仍是意犹未尽的,刚要回去,错眼间隔着假山看到一名宫人搀扶着一名粉衣女子,那粉衣女子时不时拿帕子掩住口咳嗽起来。 等两人身影消失在月拱门后,贝怀凝不确定的道:“那是关家的二小姐,关蔚阆吗?” 贝怀净颔首道:“应该是了,听闻她不久前忽感风寒,看她现在这幅样子,岂不是注定要撂牌子?” “谁知道呢?”贝怀凝拉着她离开,“别人家的事咱也别管,关家主母近年来身体是每况愈下,去岁关老爷新立了侧室1,今年又纳新人,只怕家里也不太平。” 这边厢,木归宜踏入厢房,屋内光线昏暗,正对一案桌,案上摆了垫枕,拉了一根金丝线,桌后一座红木雕花折屛。 “请小主落座。” 木归宜拎起裙摆轻盈落座,宫人上前微微撸起她的衣袖露出皓腕,引放至垫枕,系好金丝线,然后提声道:“好了。” 金丝便被拉直,估摸一盏茶时间,里头传来内监尖细的嗓音,“可——” 解开金丝线,扶着一旁的人站起,木归宜随着宫人出去,拐入东面的拱门,到隔壁院里的小厅。 “请小主在此稍后。” 小厅里已有三人在,其中两人她在云家赏菊宴上见过,林雪英c倪珊香,另一人则是那天清明仅打了个照面的关蔚阑。 木归宜上前揖礼:“臣女木氏归宜见过雪英宗姬。” 林雪英伸出手来虚扶一下,声音绵软,“免礼。”如此后,木归宜才同关c倪二人分别执礼。 关蔚阑问道:“木大小姐来得比我们迟,不知可有见过我的小妹?” 木归宜摇头说没有,实际上她对关家两位小姐印象不深,乍一遇见,还真可能相对不相识,想不起来这是谁。 所幸关蔚阑也不多加追问,只紧缩了秀眉,看起来很是担忧,倪珊香忍不住问了句:“这可是有何不妥?” 关蔚阑叹了口气,道:“小妹她前天偶感风寒,我担心” “如此,怕是”怕是肯定撂牌子,倪珊香的未尽之意,她人都明白。 林雪英道:“无妨,关二小姐还小,若等得起,三年后还可再参选。”不过官家小姐极少有拖到十八岁的老姑娘就是了。 关蔚阑勉强笑笑,主动转了话题,说起女红来,“我在家也没练过几次,怕到时到众位的都栩栩如生,单我拿不出手那可就丢人了。” 林雪英掩唇一笑,“关大小姐未免太过谦虚,你的绣品可是得过珝月太后夸奖的,你若担心,那我干脆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关蔚阑忙摆手,连说了三个使不得,木归宜抿唇笑道:“姐姐们担心女红作甚,有赵大小姐在,我们总不会垫底的。” 赵苍伊常年随父兄外出督军练兵,战场上也不知来去多少回了,长此以往,自然而然的就把一些女孩子家家的东西给落下了。 赵苍伊的拿手绣活,林雪英是有幸亲眼目睹过的,一条条简单交错的线条据说是群山耸翠,红色四方形是太阳,题曰《旭日东升》,绣完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可能还有多。 闲聊间,贝氏姐妹相携进来,于是又六人一批被带往储秀宫。 今日最后一项是在储秀宫正殿举行,到这里的基本都是预备秀女了,绣活其实不过是看个妇工2,一般大家闺秀都不会太差,且对结果影响不大,所以大多人都比较放松的,有些还跟密友说说笑笑起来。 云瑶池见木归宜过来,便开心地拉出她,道:“可等到你了,若晚间我们能住一个院就好了。” “姐姐一路过来可还顺利?”木归宜也是没话找话,云瑶池是早先被内定的,只要她自己不犯大错,就是铁板钉钉的贵人。 云瑶池被她的话似勾起什么不愉快的事,皱了皱眉,凑到木归宜耳畔,压低声问道:“之后怎么样了?” 问的自然是有没有不死心的继续编排云家,木归宜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又加了一句,“那徐姑娘是个老实的,也没趁势拿乔。” 闻言,云瑶池悄悄松了口气,当时的状况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甫一出院子,她就后悔了,不是后悔当场出言认下金兰姐妹,而是不该一时冲动和人交换了手帕,坐实了“手帕交”。 万一对方是个蠢人,借云家的名头做下什么蠢事,她可真没地哭去,若无实证,她还能咬死只是随口一说,撇清关系。 幸好,真是幸好对方不傻,云瑶池不禁抬手拭去额上冷汗,回过神来,院里陆陆续续已经站满了人。 木归宜粗粗扫了一圈,在心里点着人头默算,也没少几个,中间看到吴落英依然自个儿躲在小角落里,头都不敢探出来看一眼。 画堂c兰台c桂堂等六位嬷嬷按名单将人排好,然后一一引入殿中,殿里已经摆好了绣架,都上好了白绸,各色棉线c剪子c绣花针一应具备。 全部人在绣架前坐好,邵全才出场展开试题,挂在正前方,此次题目:化蝶。 《化蝶》这题目有些刁钻,即可说是道家的《庄周化蝶》,也能说是话本《梁祝》的那个化蝶,后者在场大多人都不陌生,家里偶尔请戏班子来唱过。 但是说来《梁祝》是闲书,更是闺中,简而言之,是女儿家不该看的,读了便是有失妇德,至于道家经典,虽然是经典,但是依然不是女儿家能看的,这题目怎么看怎么绣都是有讲究的。 木归宜一开始就不欲出挑,故而直接构图打算绣一只彩蝶了事,里面内涵如何她也懒得再花时间c费心思的猜,你出题《化蝶》,我就给你一只蝴蝶,还能说是我错了不成? 木归宜的想法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看法,干脆只浮于表面,如云瑶池,但也没她的那么简单,看描的花样是要绣一幅蝶恋花了。 在诸人还在描样的时候,赵苍伊抬手示意完成了,引得一阵愕然,画堂带人来收,一看就瞪大眼愣住,一脸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赵苍伊,又看了看那绣像。 半晌,画堂摸了摸不存在的汗水,确认的问道:“这小主,是有什么吩咐?” 赵苍伊很是淡然的道:“化蝶我绣好了。” 画堂差点失态尖叫出来,您是绣完了化蝶,可此“化蝶”非彼《化蝶》啊! 赵苍伊是真的不会女红,她的绣架上绣的是“化蝶”二字,还歪七扭八,然而也说不出错,是要求只要绣好“化蝶”,是字是画也没讲明白啊! 坐赵苍伊旁边的程思兰早趁着方便瞟了一眼,看见了忙捂了嘴转过头去,笑得是花枝乱颤,连带绣架都抖得不成样子。 1很多时候被电视剧c小说引导误会,什么妾当家做主那是不存在,除非这家主母不行了,吩咐妾室做事,否则就是以妾为妻,在有些朝代是要砍头的,能具有妻子部分权利的只有侧室,侧室不是妾,侧室是可以在妻子死后扶正的,注意了,正常情况下,妾是绝对不可能被扶正的,否则也算以妾为妻。 2妇女四德:妇德(妇女的德行操守及相关妇女教育学习)c妇容(妇女对容貌的打扮装饰)c妇言(妇女的言行)c妇工(简单说是家务活c采桑养蚕c织布刺绣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2 再三确定后,画堂取下赵苍伊的绣品,令宫女带她下去厢房休息了,待人走远,其她秀女才爆发出清脆的笑声。 笑过后,又纷纷低下头重新构图描样c拣线配色,过了些时候,大多人开始穿针引线,按纹路落针绣花。 才一会又有人举手了,看过去是云遥沫,同赵苍伊一样,也只有“化蝶”二字,不过她比赵苍伊认真,绣的古朴隶书,宛若名家手笔,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之前有个赵苍伊,先下再看,画堂对云遥沫的绣品还眼露欣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怎么难看和赵苍伊一比,都能说不错了。 云遥沫的离开没能引来太多关注,只云瑶池抬眸一瞥,收回眼时,瞄到木归宜的彩蝶已经绣了一半,惊讶道:“夭华妹妹,你这是?” 木归宜手上不停,冲她促狭一笑,道:“姐姐就让妹妹偷个懒吧,实在是站久了,脚疼!” 云瑶池张了张嘴,终不再说什么,专心于自己的绣样,她身上寄托了家族的期望,由不得她懈怠。 之后,还真有人学着赵苍伊c云遥沫的绣了“化蝶”二字交了了事,大多是志不在当今或真的不擅长于女红。 不过也有如杜良睦这样的,觉着有趣,非常独树一帜,兴冲冲地在绣样旁加上“化蝶”两字。 木归宜动作不慢,不一会便绣完一只精致华美的多尾凤蝶,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绢布上展翼翩舞。 她也不急着走,沙漏才走过三分之一,时间还很充沛,便左瞄右瞟的看两旁人的作品。 右边云瑶池的“蝶恋花”刚绣好半朵芍药,嫩黄的花蕊,自内向外的,层层叠叠的花瓣紧紧团簇,由浅及深的红过渡得极为自然。 左手是沈曼儿,她绣了一对小巧蓝色闪蝶,黑色延边深蓝蝶翼,双蝶缠绵相对,底下一丛栀子花花样。 歪了歪头望了眼前头的金千羽,正纠结地挑拣颜色,一会看看左手的鹅黄,一会又转头瞧右手的朱红,还抬头扫了眼挂在面前的各色丝线,来回扫视,徘徊不定,犹豫不决。 等兰台收走绣品,木归宜起身时还不忘瞥眼后头的陈言书c陈言画,真是双生姐妹心有灵犀,不仅刺绣的姿态,拿针的手势全一模一样,连白绢上的绣样图案都分毫不差。 秀女们在储秀宫期间一般三到四人一间,木归宜这间,赵苍伊已经挑了最边上的躺下了。 在她进来时,赵苍伊支起身眯起眼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刚要睡下,还是正准备起来,见她进来,懒洋洋的道:“你不会也只绣了俩字就出来了吧?” 木归宜挑了她对面的床榻坐下,捶了捶小腿,道:“我是没有赵姐姐这样的洒脱,却也懒得动脑子解题,绣了一只蝴蝶应该能对付了。” “这样。”赵苍伊好像很累,又转身睡下,马上就没了动静。 木归宜也不介意,看赵苍伊睡得香甜,自觉的也是上下眼皮打架,困得不行,便也歪倒在床榻里,堕入黑甜乡。 等前头散了,这间厢房里最后一名住进来的是楚玉翠,见她们两人都兀自躺在床榻上,睡得昏沉,还穿着外衣,连鞋袜都不除,下意识娥眉紧蹙,嘀咕了一句,“真真失礼。” 楚玉翠想着现在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碎碎念着,我是为她们好,被别人看到就太失仪了,于礼不合,于礼不合! 脚下不禁靠近赵苍伊的床榻,刚要伸手推醒赵苍伊,手还没放上去,她便蓦地坐起来,掐住楚玉翠的玉颈,眼神狠厉,手下力气大得楚玉翠掰也掰不动,直翻白眼。 “赵苍伊!”木归宜感觉这厢动静不对,一转头惊呼出声。 赵苍伊好似这时候才清醒过来,松开手指,楚玉翠便软软的滑落在地,抚着自己的颈项直咳,涕泪纵横,一时狼狈不堪。 木归宜忙小步快跑过来扶起楚玉翠,帮她擦拭脸面,“玉翠,无事吧?”楚玉翠仍是惊魂不定,靠着木归宜瑟瑟发抖不止,喉咙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苍伊自床上起来,郑重行叩拜大礼道歉:“这位妹妹抱歉了,我在战场上习惯了枕兵浅眠,以备随时应战,故而养成这等坏习惯,若有人近身,必会暴起杀人,实在抱歉!” 一席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诚意十足,又句句在理,楚玉翠还是十分敬重保家卫国的战士,但即便如此,还是惧怕不已,刚刚自己差点就死了。 赵木二人合力架着楚玉翠到床上躺下,赵苍伊转身快步出去唤来宫女,令她去通传太医,楚玉翠抬了抬手没拦住。 一名秀女要通传太医,须得层层上报,直到目前名义上主掌宫务的王贤妃,由她首肯才可。 不一会,不仅这小小的储秀宫,而且连后宫里都听说赵苍伊梦里杀人之事,在第二天,储秀宫里就人人都在议论。 云瑶池特地过来寻木归宜,问道:“听其她人说赵氏会梦游杀人,你” “姐姐你相信?”木归宜打断她的话,“若真有这事,姐姐你是在同鬼说话?” 云瑶池嗔道:“还不是担心你,不过楚玉翠这事怎么说,那脖子上的指印可是实实在在的,我看她这几天是消不下去了。” 木归宜笑容温柔,道:“丞相非在梦,君乃在梦中耳。” 谈论此事的自然不止云木两人,贝氏姐妹与陈氏姐妹在一屋,四人围坐着,聊着聊着就聊起“赵氏梦中杀人之事”。 陈言画也是表示怀疑,道:“这赵家姐姐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传出这样的流言,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陈言书叹道:“有意和故意,有何区别,她的心机让人心惊。” 贝怀凝也是脸色阴沉,冷然道:“此等作为与曹操何异?” 陈言书苦笑道:“至少她留了一命给楚姐姐。” 贝怀净打了个冷颤,道:“我们应该往好的想,出了这等事,她也到头了,日后宫里也不会碰上了。” 赵苍伊此举表明她是个不确定因素,还是会危及帝王性命的不确定因素,如冬眠的毒蛇,美丽迷人,看似毫无危险,却蛰伏着,随时醒转过来,咬你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3 眠月殿中,王贤妃领着温玉夫人与妍妃,白苏燕陪同珝月太后品鉴这届秀女的绣作。 “这幅《蝶恋花》颇具匠心,从构图到配色,都是相得益彰,这是谁的手笔?” 王贤妃躬身道:“回母后的话,这是吏部尚书,云空达大人的嫡女,闺名瑶池。” 珝月太后摆了摆手,流苏收了《蝶恋花》,又换了一幅《双宿双栖》,旁边用小楷绣了“双蝶”二字,色彩鲜艳,明亮活泼。 “这杜家的二小姐是个明朗的,只不知是不是个有分寸的,宫里太活泼的也不好。”温玉夫人似真似假的感慨道。 珝月太后瞥了她一眼,摇头道:“宫里死气沉沉太久了,该来个活泼的,流苏。” “老奴省得。”言外之意是这杜二小姐只要无甚大错,就留牌子了。 王贤妃暗地瞪了她一眼,转脸端起笑容来,道:“母后说的是,不过一个两个还好,毕竟后宫还是以平和温厚为要,对了,之前妾身看到不少秀女干脆绣了“双蝶”二字,虽然是取巧的,但是看着也很有趣呢!” 应王贤妃示意,宫人取来五六幅只绣了“双蝶”字样的绣品,一眼望去,赵苍伊那幅实在过分精简,横折竖直,歪歪扭扭的,其她人的至少稍稍修饰一二,就显得她的特别显眼。 珝月太后指了指那幅特别简单的,疑惑的问道:“这是谁的?” 珝月太后身边另一名嬷嬷,璎珞翻了翻花名册,比对了一下,道:“回太后的话,是九门提督,赵不凡大人的长女,赵氏苍伊。” 王贤妃掩唇笑道:“赵大小姐忙于军政,女儿家的事有所疏忽也是正常。” 温玉夫人看不得白苏燕太过悠闲,便恶意道:“这舞刀弄枪久了,不知这绣花针如妍妃妹妹还拿不拿得起,能否使得像刀啊剑的那么灵活?” 白苏燕笑容清浅,不疾不徐道:“不会使,夫人使得好,不知可比得替君上绣龙袍的绣娘?” 温玉夫人大怒,正要发作,被王贤妃按下,“好了,今日的主角可不是两位妹妹,妍妃妹妹也少说些话,巧言令色如鹦鹉一样,有失妇行。” 这次交锋两人谁都没占到便宜,白苏燕拿绣娘比温玉夫人,她承认自己女红好那就有份,与下人相提并论,自认不好,那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王贤妃用鹦鹉比白苏燕,说她巧言令色是其一,鹦鹉是给人逗趣寻乐的畜生,无形之中骂了白苏燕一句畜生。 珝月太后皱皱眉,不喜她们发生口角,“拿下去罢。” 这次捧上来的是一幅《百蝶图》,各式各样品种的蝴蝶,好似抓来真的钉在绢布上,连蝶翼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珝月太后不禁抬手抚上绣作,摸着细密的针脚,惊叹道:“简直神乎其技,谁绣的?” 璎珞捧着花名册,支吾了半天,道:“太后,是沪城吴家的小姐。” 能令太后身边的老人这般的沪城吴家,只有冷宫里那位的娘家,王贤妃c温玉夫人俩都下意识柳眉颦蹙,白苏燕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沪城吴家四字代表的意义。 珝月太后收回手,取了帕子擦了擦手,道:“吴家培养女儿也辛苦了,这几天里秀女的衣食住行都妥当了?” 王贤妃躬身道:“回母后的话,兰台c桂堂并春喜c秋丰等会好好服侍的。” 珝月太后已经没了心情再看别的,便道:“今日就散了,新人在储秀宫就一墙之隔,你们不想走在一块,也莫要让他们听见什么闲言碎语,皇家还是要脸的。” 三人躬身叩拜称是,也都暂时息了争斗之心,王贤妃更是觉得里子面子都没了,这才四个人都压不住c管不好,传出去了得被多少人嗤笑。 白苏燕悄悄松了口气,她其实也有些撑不住,是药三分毒,以前底子再好,也经不住她这样折腾自己身体,违逆自然,硬把身体挤压成十一二岁的少女,本就损耗极大。 加之耗费心力,忧思繁重,正是需要调理静养的时候,这次选秀,白苏燕本只想挂个名,不掺和,偏偏你想拱手坐壁关上,她人就看不得你清闲,硬把你给拽下来。 就如同此刻,王贤妃又好似你我多年姐妹,拉着她的手亲热的道:“好妹妹,这些绣作咱们就分成三份,姐姐知你不精通此道,略减少了一些,若不是事务实在太多,这点小事真不敢劳烦妹妹,就请妹妹多多担待了。” 何止不精通,虽不至于如赵苍伊那样一窍不通,可在女红上也是“才疏学浅”勉强能看罢了。 王贤妃这一番声情并茂,体己晾人的话,她再拒绝就是太不识趣了,有得寸进尺之嫌。 被牵了手不好行礼,便屈膝道:“贤妃娘娘客气了,为娘娘分忧是妾身的本分,应该的。” 王贤妃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妹妹,辛苦你了。” 一番客套话别,白苏燕带回了一叠绣品,略微有些头疼,这判别可不是比武有个输赢,结果能够一目了然。 评鉴这些东西,不仅看绣技,还要结合秀女家世背景,而且得从其上观其四德,真的不明白,这玩意怎么看出来,白苏燕是真不知道。 身旁冬至c夏至两个丫鬟,就冬至还擅长些,夏至比自己还不如,仿佛天生不对付,让她描个绣样还成,是连穿针引线都能扎自己一手,也是别样的奇才。 又请了绿腰做参详,四人这才坐定开始评判,分上c中c下三品,上品要求构图花样,色彩配合,针脚细密不够,还要看针法技巧,事物传神与否;中品看构图匀称,色彩适宜,针脚平顺,技巧略简;下品则是构图杂乱否,色彩搭配否,针脚略乱,技巧也无太多要求,事物完整即可。 白苏燕拿了一幅绣品,道:“这个针脚都没埋好,红配绿,红花占泰半,下品了?” 绿腰忙按住白苏燕执笔的手,道:“娘娘,这位是正三品工部侍郎嫡女,金千羽。” 金千羽?似乎今年才满15岁,好吧,正三品,“呃,上品?” 换一幅,“全是线条,无形更无神,也不够完整,颜色单一,必定下品了?” 绿腰道:“赵大小姐虽是过继的养女,但她背后是四大世家的赵氏,养父乃九门提督,定个上品还是使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4 “贝怀净这双面绣绣得极好,色彩鲜明,形神兼备,又含七种针法,这等绣技在大家闺秀中实属难得。”冬至翻看着手上的《蝶戏》,真诚赞叹。 大家闺秀到底不是绣娘,日日要拿着针作绣活,她们主要学习精通的是管家事务,如云瑶池善于平绣,至少分得清三十来种针法,不过她也只会平绣,让她换别的就做不来了。 白苏燕只看着绿腰,几幅看下来她也明白,绣活好不好是次要,背后代表的家世才是主要的。 绿腰想了想,又翻了翻手上所有的绣作,道:“中品。” 夏至不解,问道:“贝大小姐家世不差,为何?” 绿腰只看着白苏燕,不说话,白苏燕伸手道:“把名册给我看看。” 王贤妃给的人是不多,不过十八人,翻找着名册,贝怀净的名字跟在贝怀凝之后,而“贝怀凝的呢?” 绿腰道:“回娘娘的话,没有贝二小姐的。” “没有?”白苏燕有些无奈,又有些烦躁,“是掉了?” 冬至摇头道:“娘娘,奴婢接过后就清点过两遍,17幅,绝不会错的。” 白苏燕撇下花名册,揉了揉太阳穴,“到底嫡庶有别,贝家也是大族,她主动送来就罢,若不然王贤妃再过也不会给人家嫡出女儿一个下品的。” 突然觉得这些挺无趣的,也很可笑,珝月太后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新人入宫,王贤妃须巩固她独一无二的地位,树立威信,而非给人一种与某个嫔妃势均力敌的感官。 否则之后局势就有趣了,新人入宫根基不稳,要么则其一而依附,要么时来运转,自成一派,她王贤妃的确是宫里目前最尊贵的,膝下又有唯一的皇嗣,离那个位置自然是最近的,可毕竟不是皇后。 白苏燕已经拿到预定名单,里头如云瑶池c赵苍伊c陈家的双胞胎都在其中,单放在族里,她们并不是最尊贵的,可背后家世绝不输于王家。 哪怕刚开始,王贤妃能拿位份压,却也不能过分打压,万一这四人在后宫抱成一团,前朝王家就可能要面对来自其他三家的打击,这绝不是王家和王贤妃愿意看到的局面。 珝月太后身为王家女儿,自然还是希望能延续家族的荣耀,处处提点,也要王贤妃看得清,她王贤妃若真想要那个位置,就不该处处针对白苏燕。 白苏燕明面上有的只是表面的宠爱,背后没有家族势力可作为助力,加之罪臣之女这条,是离那个位置最远的人。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王贤妃若清醒就该明白,纵观历史,帝王最宠爱的女人少有是结发王后,如长孙皇后c独孤皇后c马皇后这样的,数来数去一只手都不满。 王贤妃还在纠结宠爱,熟不知帝王的尊重与信任才是更重要的,以致眼下才四个人的后宫都时不时翻起水花,日后十来人,二十来人呢? 白苏燕对这摞东西厌烦了,丢开手去吩咐道:“你们三人参详着定品,定完了给王贤妃送去,问起我来就说我旧疾复发,喝了药睡下了。” 绿腰有些不赞成道:“娘娘,这怕是会留下把柄?” 白苏燕摆摆手道:“太后不希望后宫此时乱起来,但是他却不这么想,不用太乱,只要有一条缝,有野心的就如同石缝里的种子,努力挣扎,挤破沉重c狭窄的石块,然后生长c抽芽c开花c结果,不过结的什么果,那就天晓得了。” 果不其然,下午绿腰亲自带人送去,王贤妃翻了翻,随口问道:“都齐了?” 绿腰揖礼道:“回贤妃娘娘的话,娘娘吩咐下来的十七名绣作已经全部评定完了。” 王贤妃皱眉道:“本宫明明给的是十八人,妍妃怎地这样粗心,弄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她亲自过来请罪,本宫还能为难她不成?” 绿腰一脸惊讶,道:“贝二小姐的绣品不是被娘娘拿回去了?” 王贤妃生气的道:“谁和你说的?” 绿腰不慌不难的道:“是娘娘宫里的言诗,跑来同我家娘娘说,贤妃娘娘爱极贝二小姐的绣作,让冬至特地找出来,叫我们不必管了,贤妃娘娘会评定的。” 言诗怒道:“谁给你的胆子说瞎话的,妍妃就这样教导下人的?” 绿腰不卑不亢道:“我家娘娘素来仰慕贤妃娘娘调教下人的手段,处处效仿,在贤妃娘娘面前,奴婢哪敢有半字虚言,若娘娘不信,流萤殿随娘娘搜。” 王贤妃直看了绿腰半晌,道:“你以前是哪座宫里的?本宫居然不知宫里有你这等伶俐的人。” 绿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以前只是司乐司里的舞姬,当不得娘娘赞赏。” 王贤妃闻言下意识以袖掩了口鼻,眼中明显的厌恶,道:“退下吧。” 绿腰行礼后,恭敬倒退出去,王贤妃才放下手,道:“把贝怀凝改成上品。” 言诗立刻跪下磕头道:“奴婢绝没有私下擅自行动!” 王贤妃道:“本宫晓得,这次是本宫失算了,本想借她做个下马威,反倒给她们机会打自己的脸,她白妍妃料定本宫不敢将此事闹太大,当时又不过我们几人,还有太后耳目,这时挑动波澜,这事于我们不利,是本宫急躁了。” 王贤妃转而问起温玉夫人,言诗道:“还没消息,听闻一回去就小憩,休息了。” 王贤妃冷笑一声道:“烂泥扶不上墙,随她罢,不过待会派人去催催,莫要耽误正事。” “诺。” 温玉夫人舒舒服服地一觉歇到傍晚,懒洋洋地坐起来,饮了半盏冷茶,问道:“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5 芙蕖与荷叶一面伺候主子梳洗,一面道:“妍妃已经评完所有绣品,让宫里的姑姑送过来了。” 温玉夫人抬着手让她们整理,懒怠的道:“妍妃倒是勤快,然后呢,贤妃姐姐没有好好指教一番?” 荷叶难掩幸灾乐祸的笑道:“怎么没有,故意藏了一幅绣作,结果妍妃不按套路,硬赖在王贤妃自己头上,碍于太后的吩咐,只得咽下这个哑巴亏。” 芙蕖道:“刚王贤妃派人过来问娘娘这边好了吗?” 温玉夫人嗤了一声,道:“急什么,还有两三天呢!” 这三天是给新入宫的秀女一点整理适应的时间,十个人才得一名宫女可供使唤,一个个轮过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许多内务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两天后,储秀宫中—— 楚玉翠这两日一直过得心惊胆跳的,就怕赵苍伊夜里梦游杀人,完全不敢睡得沉,实在累得过了,又被噩梦惊醒,反复辗转一晚。 偏偏她对自己的仪态要求严苛,即使夜里偷偷躲被窝里,咬着被脚泣泪至破晓,白天也要装扮得体,挺直腰背,作出精神奕奕的样子,让旁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疲态。 木归宜劝了一句,楚玉翠不听也就作罢,毕竟她们之间的生活理念大不同,她自己是受不了这样的条条框框的活着。 比如孔老夫子的“肉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1,楚玉翠是绝对的拥护者以及忠实的执行者。 又如现在午饭,木归宜对烧肉就伸了两筷子,不是宫里厨子做的不好,实在是每次她一伸筷子,楚玉翠便瞪她一眼,嘴上不说什么,眼神里充满不赞同,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赵苍伊则浑无感觉,该吃吃,该喝喝,动作倒不失礼,但也比一般闺秀来的豪放,对吃食也不太讲究,只管饱腹。 楚玉翠就只用了几口饭菜,对肉一直皱眉,满眼的嫌弃,到底没把这嫌弃宣之于口,可这坐一块用饭也够让人难受了。 清茶漱口后,又饮了一杯绿茶去油腻,一顿午饭总算完了,木归宜用帕子擦拭唇角,抬眸瞟了眼楚玉翠端正的坐姿,又瞥了眼赵苍伊相对放松的姿态,心底哀叹,这种日子何时才到头。 因赵苍伊这一手,楚玉翠极为亲近木归宜,而她是那种把你当朋友,就要帮你“端正”言行,令木归宜是有苦说不出。 先前还幸灾乐祸贝怀净将有这般正派的妯娌,如今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自己先被缠上,够喝上一壶了。 午后人难免犯困,三人各自解了外衣,拆除首饰,准备小憩一会,不想赵苍伊忽然发问:“楚小姐脖颈上的伤可好了,我这有家里特调的祛疤化瘀的膏药,就是刀剑留下的疤都能消干净。” 楚玉翠颈上的淤痕,这两天都用一串红宝石项链遮挡,这项链镶嵌的宝石大颗,精致华贵,平日戴着是极不像样,硬生生破坏了她温婉的书卷气。 两天了,楚玉翠白皙玉颈上的指印还不见浅淡,可见当时赵苍伊是下了死力气,是真要掐死她,莫说大家来不是参加比武,谁会想到带什么化瘀的膏药。 再来,秀女入宫无特殊情况,不可私自夹带药品,一经查获,可要问罪家族,族里女儿三代内不得参选。 楚玉翠抿了抿唇,道:“你怎可私自夹带药物进宫?” 赵苍伊道:“我先前巡边受了些伤,这药膏是上报过的,楚小姐放心。” 楚玉翠转身收好首饰衣物,低声道:“不用了,它自己会好的。” 赵苍伊也不多加劝说,自个儿躺下睡觉去了,木归宜不想插手,扯过被子转头闭目,不一会就睡沉了。 楚玉翠反而不敢躺下去了,坐在榻上,对面便是赵苍伊,很怕她又突然跳起来,那天被她掐住逼近死亡线的感觉已经刻进她骨子里,令她一直难以释怀。 一想到后天的“三删”,楚玉翠更加焦躁,原本她是十拿九稳的,可这两日夜不成寐,精神大减,原本光鲜的容颜也黯淡了下来,眼下青黑,容色衰败不至于,可也难看许多。 她甚至怀疑赵苍伊是故意的,就为了让她落选,楚玉翠越想越焦躁,睡意全无。 赵苍伊趴在榻上,她先前大意,在背上留了一道不算浅的伤口,时至今日,才堪堪愈合。 别人都期盼中选,唯她赵苍伊十足十的不想与不安,这份不安从过了初选开始一直萦绕心头,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在直觉上都比较准确也更加依赖。 她先前有意闹出“梦中杀人”之事,也是为了提前落选,可两天过去,事情是传的沸沸扬扬,诡异的是宫里的几位主子都没有什么动作,连派个人来问询都没有。 总不会这王贤妃这么没用,连堪堪四个人的后宫都管不住? 而被赵苍伊腹诽的王贤妃现下的确是焦头烂额,冷宫里的那位居然在此时此刻出事了,事还不小,牵扯出了瑾月太后的死因。 一开始底下人上报赭衣夫人重病,王贤妃反而想起赵苍伊“梦中杀人”的事,随口让人给赭衣夫人请一位太医瞧瞧,正打算细问秀女之间的事。 不想话音刚落,另一名宫人立马来报,赭衣夫人似中毒了,脸色泛青,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鼻血不止,如同当年的瑾月太后。 “住口,赭衣夫人是什么东西,怎能与瑾月太后相比?”王贤妃一拍案桌,高声斥责。 言诗本出去安排人去请太医,此刻回来,脸色不大好,伏在王贤妃耳边低语道:“永暮宫为瑾月太后供奉的嬷嬷忽然闹到紫宸殿喊冤!” “反了!这时候各家秀女都在宫里,云家这是想让我王家下不来台,捏着鼻子认了毒害瑾月太后不成?”王贤妃摔了手边瓷盏,怒火中烧。 1出自《论语·乡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6 底下跪着的两名宫人缩了缩脖子,其中一人又大着胆子,小心问道:“娘娘,赭衣夫人那边?” 王贤妃瞪她一眼,怒道:“这时候了,谁还管得了她的死活?” 王贤妃是真急了,直接一身常服,带着人匆匆往紫宸殿去了,又命底下的语书c诉乐分别去通知珝月太后和白苏燕,温玉夫人则跟她一块去了。 这事牵涉先辈阴私,已不是她能处理的,且珝月太后才是宫里实实在在握着实权的人,白苏燕又有协理权,自然也该招呼她。 白苏燕刚让人拆了饰品发髻,诉乐就火急火燎的来了,全没有平日端着的沉静模样,甚至用了“求”这样的字眼让绿腰进去同传一声。 不得已,白苏燕一边令夏至给自己梳头,一边让诉乐进来说话。 诉乐急急忙忙一礼,不等白苏燕说话,就噼里啪啦的将事情经过简短的说了一遍。 白苏燕听完,只觉得头疼,这里面明显有黑手,谁下的现在一时间还真不好说,再来紫宸殿是帝王召幸妃嫔或后妃奉召伴驾的地方,离储秀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 要是刮一阵东风,储秀宫里耳朵灵的,都能听得几句,更何况现在人还在嚎。 夏至匆匆给她用玉簪挽了一堕马髻,又插上一支玉钗,冬至已经捧着衣服在旁边,也知时间不等人,白苏燕也只换了件外套便带人赶往紫宸殿。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闹事的嬷嬷已经被堵了口拿下,珝月太后与洛霜玒让人搬了座在院里,底下跪着王贤妃与温玉夫人。 青贵嫔亦在,用一对银簪松松挽发,一席碧色的衣裙,俏脸含羞,垂着头立在洛霜玒身后,今天似乎是翻了她的牌子。 一个个都是肃容,白苏燕有些莫名,跪到温玉夫人旁边,冲上首行了两个叩拜大礼,便不言不语的安静跪好。 “妍妃,你还有脸来?”珝月太后突然发难,让白苏燕一阵茫然,迎头飞来一串佛珠,她也不敢躲,硬生生受了,在她光洁的额头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白苏燕下意识去看洛霜玒,他脸上难得没了笑容,沉着脸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一时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叩头道:“太后赎罪,贱妾刚在午睡,听得禀报,马上起身,故而晚了,请太后恕罪。”并不松口认错。 珝月太后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俯首认罪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白苏燕伏在地上,抿着唇暗恨自己动作慢了,落入如此被动的局面,瞎子摸黑,完全不知道在她来之前发生了何事。 眼下,珝月太后是打算咬死自己,大概是为了王家,拿她顶罪了,白苏燕一咬牙,冲王贤妃就是三个响头,哀戚道:“主子,保重!” 王贤妃是被吓着了,下意识半侧着身要避开,珝月太后刚要说话却被温玉夫人抢先了,“你个贱人,此时还要攀咬贤妃姐姐,拖人下水,我打死你这个贱人!” 说完真的捏着粉拳扑上来打,白苏燕拿手臂挡着头脸,也不还手,任她打。 “反了,梁雨安!”洛霜玒终于出声。 温c白两人这才白苏燕的发髻本就拿一支玉簪压着,此时已被抓的鬓发散乱,颈项处还被挠出三道血痕,好不狼狈。 “既然你们一个两个都爱往冷宫跑,孤就成全你们,温氏c白氏目无尊上,褫夺封号,温氏降为妃,与白氏一道打入冷宫思过,平日按贵人的供奉,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再出来!” 得,不亏,至少她不用再看到温氏要行礼了,白苏燕现在是彻底松了口气,有心情苦中作乐,调侃别人了。 温妃被突如其来的旨意给弄懵,跌坐在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王贤妃忙开口要保,温妃虽然蠢,但是这时候废了温妃,无异于断她手足,多年经营,大半打翻入水。 洛霜玒瞥了王贤妃一眼,道:“贤妃平日处理宫务也是辛劳,手下的温氏c白氏,孤本以为都是聪慧的,却不知是这样不顶用的,你受累了。” 王贤妃也拿不准这话是何意,只得叩首道:“一切都是妾身的本分,应该的。” 洛霜玒起身亲自将王贤妃扶起,道:“是孤疏忽了,贤妃这些天顾着宫务又要顾着孩儿,也是繁忙,红线就暂时抱到青贵嫔这,左不过她在宫里没什么事,离你的雨歇宫也近。” 王贤妃大惊失色,跪倒在地,急得眼带热泪,一手还被洛霜玒抓着,不好磕头,只得抓着他下摆,哀求道:“君上,红线是妾身的第一个孩子,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妾身又是您亲封的一品妃,怎可抱给一个才五品的贵嫔!” 洛霜玒冷眼俯视这张梨花带雨的面容,道:“也是,那给青贵嫔提提位份,为了不辱没红线,爱妃你觉得是正四品婕妤,还是干脆提成青妃?” 秦贵嫔原本安静杵着,突然天降大饼的被这么砸一下,也不敢接,忙跪下推辞,“贱妾无功无德,哪敢越阶受封,贱妾惶恐!” 作为北苑妃嫔,贱妾一称本与她们不相配,今日已经出现在她们口中多次,实在情形险要,须得处处小心,宁可把自己贬到尘土里去,也不要在这里被拿住错。 王贤妃知已无回转余地,可那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不死心道:“君上之令,贱妾莫敢不从,只是自古以来,从无高位妃嫔之子女抱给低位的,贱妾恐此事对君上名誉有碍!” 洛霜这下是彻底黑了脸,甩开她的手,道:“你这是在告诉孤,要给秦氏一个贵妃之位,还是你这贤妃不想做了?” 王贤妃一怔,心知是无力回天,这是在明确警告她,孩子与权位只能选一个。 珝月太后动动手指,才想起佛珠被她扔了出去,蹙眉道:“君上这是在同哀家翻旧账?” 洛霜玒转过头来,道:“是母后要儿臣翻这些旧账,母后心知儿臣是孝顺的,不愿母后为难,才妥协退让,但不是无底线的一退再退!” 珝月太后也板起了脸,反问道:“这就是你的孝顺?” 洛霜玒一撩衣摆,郑重跪下叩首,道:“儿臣只想孝顺母后,只有母后与十弟才是儿臣的亲人!” 珝月太后握了握拳,看了眼面无血色的王贤妃,道:“若哀家要抱个帝姬抚养,平日陪伴解闷,君上以为如何?” 洛霜玒不言不语,只直直看着她,倔强的模样令她依稀记起长子模样,终究心疼自己孩子更多些,妥协道:“只贤妃你不许动。” 这是退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7 “姑姑——”这一声可谓杜鹃泣血,极为悲戚。 珝月太后深深看了王贤妃一眼,道:“有哀家一日,必不会让别人看轻了你,回去后好好收拾,晚上就把垂佑送到青贵嫔那。”这是给王贤妃母女争取了一下午的时间。 又转头对青贵嫔道:“你下午回去准备准备,若委屈了哀家的孙女,就是君上也护不住你!” 青贵嫔温顺应诺,便扶着采菊先退下了,之后白苏燕与温妃由梁雨安亲自看着送入冷宫,连回去自己宫室嘱咐两句都来不及。 事出突然,又涉及宫中阴私,匆忙间白苏燕点了绿腰陪同,温妃也只带了一个荷叶,现下到被她们连累,一块被关进冷宫,两人还在隔壁。 白苏燕与温妃大眼瞪小眼一阵,温妃先哼了一声,甩袖进房里,居然也不大吵大闹。 “主子?” 白苏燕被绿腰一唤也回过神,摇摇头,转而进了安排自己的那一间,说是冷宫其实也没差到哪去,一应家具都有,就是脏了点,旧了点,稍稍收拾还是不错的。 绿腰拿手帕盖在榻上,道:“娘娘先坐会,奴婢去打点水来收拾一下。” “不了,一起罢。”白苏燕自行脱了不便行动的外袍,开始挽袖子。 绿腰忙制止道:“娘娘是千金之躯,岂能同奴婢一块做这下等活计?” 白苏燕摸了摸凌乱的发髻,才想起自己来的慌乱,头上不过两支钗,一支簪子还在早先的推搡中掉了,转而摘了耳环给她,道:“你拿这个去打点打点,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多知道些没坏处。” 绿腰接过后领命去了,幸好带的是绿腰,此刻若带的是冬至,怕夏至得到消息,立时要跳起来,一个不好,惹了不该惹的人,一条小命就莫名其妙没了,至少现在冬至能安抚她,且沉稳,约束住她宫里的人也不难。 绿腰在宫里生活比冬至久,如今境况,论后宫手段,较之冬至,还是有绿腰更便宜自己行事,且比之冷宫,流萤殿至少衣食都不错,冬至夏至在那里过得不会差。 白苏燕拎了水桶正撞上荷叶,看见她,荷叶下意识行了一礼,也难为她拎了个水桶还要行礼。 而白苏燕与温妃被拖下去后不久,不知是气氛缓和令人放松,还是原先被拿住的嬷嬷一动不动,让按着她的两个内监有所懈怠了。 那嬷嬷忽然挣开钳制,吐出口中帕子,凄厉喊道:“娘娘,老奴无能啊,眼看您被王氏这贱人所害,太子之位被她们这对奸诈母子所夺,不能为您们报仇,老奴无用,云小姐,看在同族上,要为太后公子报仇啊——” 两个内监慌忙一个捂她的嘴,另一个也顾不得其他,抬手种种劈在她后脑勺上,却见那嬷嬷身子一软,口中涌出大量鲜血,竟是咬舌自尽了。 两个内监吓得跪倒在地上,动手的那个哭着砰砰磕头,喊道:“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只是想让她安静下来,奴才也不知道会这样。” “谁在门外!”珝月太后身边的流苏眼尖看到殿外一道纤细身影,众人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翩飞的裙角消失在门外,看方向是往储秀宫去了。 “太后c君上,老奴这就带人去把人拿下!”流苏躬身请示。 珝月太后却摇摇头,道:“随她去罢。” 王贤妃一脸难以置信,喃喃喊了声“姑姑”,无论瑾月太后之死是否真与珝月太后有关,刚刚那句话若被传开,无异于引得云家与王家对上,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珝月太后却对洛霜玒道:“云二小姐,哀家是见过的,温婉恭谨,品行端正,君上若喜欢,提前召幸晋封未尝不可。” 洛霜玒点头道:“那这次就不必让她再回去了。” 珝月太后接过下人呈上来的佛珠,拨动了两下,又道:“如若有其她能入眼的,就一块封了吧!” 洛霜玒道:“儿臣明白,儿臣前朝还有事务,接下来的事便交由母后处理了。” “你去罢。” 等紫宸殿里只剩下姑侄两个,珝月太后脸色一软,叹息一声,示意底下人将王贤妃扶起来。 王贤妃却执意不起,只跪着红着眼盯着珝月太后看,珝月太后念了声佛,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菲菲。” 王贤妃秀脸苍白,道:“但若生了情,也最是钟情,譬如姑姑与先皇。” 提及先皇,珝月太后一向不动声色的面上,也露出几分伤心,道:“与帝王做夫妻,就该知道这绝非一般的夫妻情爱,你说先皇待哀家好,那你可见先皇身边因为我而少了人?没了瑾月太后,没了哀家,也有其她妃妃嫔嫔,菲菲,哀家劝过你的,一跨入这朱雀门,就绝了你的那些小心思!” 珝月太后当年初入宫里,也曾少女怀春,对未来的夫君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初承雨露,也曾恩宠无数,恩爱缠绵,一时间为六宫所嫉恨。 当年蜜里调油,为了突显她王氏的独一无二,先皇下旨令宫内无论妃嫔还是宫人,都不许与她闺名有所相似,勒令当时的珍太妃更名,使得温氏大失颜面,成了她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如此盛宠之下,她依然小心谨慎,对上温顺恭敬,对下和善而不份,盛宠而不专宠,又有后来的赭衣夫人作对比,自然显得她千好万好。 珝月太后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绪,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平静,道:“早些回去吧,晚间就改把垂佑抱去给秦氏了,这次是你过分了等事情过去了,君上松口了,孩子还能抱回来,毕竟从无低位嫔妃抱养高位宫妃子女的先例。” 王贤妃闻言松了口气,叩首道:“贱妾谢太后娘娘指点。” 夜里,梁雨安带了教养嬷嬷与宫人,亲到储秀宫传旨,沧皇点了云瑶池的绿头牌,晋位从正五品嫔,今晚于紫宸殿中侍寝。 云瑶池一脸惊喜地接旨后,在一片或真或假的贺喜中羞红了脸,虽知自己必然中选,却也没想过会提前被翻牌点名,如今也是晕晕乎乎的,这等殊荣。 角落里,吴落英眼带羡慕的看着云瑶池,转眼又不知想到什么,又黯淡下去,一个人默默的回房里去。 梁雨安站在阶上,面带笑容对云嫔说着恭喜,视线却不紧不慢扫了一圈院里的人,暗自记下几个行为怪异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8 云嫔一夜后,受封正五品贵嫔,赐美号韵,迁徙雪休宫凌寒堂。 同时被受封的还有赵苍伊与吴落英,前者受封正六品贵人,赐住雪休宫蒹葭堂,后者从七品宫人,住风止宫纷绕阁。 吴落英,此刻的吴宫人还有些恍惚,她被拖到18岁,家里也是对她寄予厚望的,将一族荣辱系于她一人之身,她来次颇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现在成功了,她反而很茫然,入宫了,成了妃嫔后呢?她又该做些什么? 直至在一众人艳羡c嫉妒等目光中,离开储秀宫,真正住进纷绕阁,被下人们喊着小主,她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一苹果脸的是新拨给她的大宫女,笑容满面的过来问道:“小主,家具这样摆可还满意?” 吴宫人对家具摆放,屋内装饰并无特别要求,只要舒适就好,便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过了会,想起风止宫里应当不止住了她一个人,便问道:“朝霞,我记得这里还住了一位主位娘娘,不知她有什么忌讳的?现在去拜会可方便?” 苹果脸就是朝霞,却讪笑道:“小主想岔了,青贵嫔可不是什么主位娘娘,只不过命好,伺候君上时间长,加上宫里人少,是风止宫里位分最高的,凭小主容貌,日后,谁比谁高,还说不定呢!” “你住口!”吴宫人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吓得脸都白了,“你想送死也别扯上我!” 吴宫人知自己是绝色,单论容貌世间少有,父母也常说,她堪比她的姑母,那个天下第一美人,迷倒两任帝王的赭衣夫人。 每每听到家人一脸痴狂的追忆往日赭衣夫人的绝代风华,她为家族带来的无上荣耀,回过头叮嘱她要成为下一个赭衣夫人,自己却没来由的恐惧。 吴宫人稳了稳心神,唤来另一名叫黄昏的小宫女,吩咐道:“你去将我匣子里的吉祥如意簪装盒,随我一块拜见青贵嫔。” 黄昏先愣了一下,才领命去了,吴宫人瞥了眼朝霞,道:“你下去好好想想错哪了,没想通就不要来见我!” 让手下人换了衣裳,吴宫人领着黄昏往青贵嫔所在的绿绦殿请见。 听人禀报时,青贵嫔正逗弄着垂佑帝姬,红线,一向清清淡淡的人,像尘世外的人,如今也沾染了烟火气,变得生动鲜活了。 青贵嫔接见吴宫人时,也没放下红线,略略一点头,让人看座上茶。 吴宫人坐下,抿了口茶就放下,静静看着青贵嫔哄孩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贵嫔让乳母抱了孩子下去,此时方抬头去看这难描难画的倾国倾城,美,很美,这是她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若木归宜的美还能用沉鱼落雁c闭月羞花形容,吴落英便超过了那些形容。 甚至,拿任何一个已知的美人去比她吴落英,都太埋汰她,对她的颜色都是一种辱没,可她的美又很纯粹,让人生不出嫉妒心。 青贵嫔此时忽然有些理解珝月太后谈起赭衣夫人时的复杂,易位而出,一个除了容貌一无是处的人,却处处压自己一头,却又恨不了她,人心易变,若一个人的心会为一张皮相而改变,该恨有这张皮的人,还是变心的人? 吴宫人被她看得惴惴不安,小心唤了声,“娘娘。” 看她胆小瑟缩的模样,青贵嫔扬起温和的笑来,问道:“你看过自己的宫室了吧,可还满意?” 吴宫人躬身回话:“宫里的都是好的,只贱妾想求娘娘帮个忙,贱妾一想喜静,受不了身边的人太过聒噪,所以想求娘娘帮贱妾换个安静的,贱妾深知初来便烦扰娘娘,很不应该,但贱妾实在怕了那丫头的活泼。” 青贵嫔道:“这没什么,不过你不说是哪个,我怎么给你换?” 吴宫人被一打趣就红了脸,低声道:“一个叫朝霞的。” 青贵嫔颔首道:“采菊记下了,你亲自走趟司籍司,让她们赶紧给吴宫人备好人送过来挑选。” 吴宫人忙挥手道:“不c不用了,贱妾那地小,用不着这么多人,贱妾觉着黄昏就很好。” 青贵嫔温和道:“也好,你自己的宫室便你自己拿主意吧!” 吴宫人叩谢道:“贱妾谢过娘娘。” 待吴宫人走了,折蔓派去打听的两人已经回来了,将纷绕阁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学话说完。 “娘娘,这朝霞要不要奴婢去教训一二,她是哪块地里的葱,也敢在背后编排主子!”折蔓一脸愤愤不平。 青贵嫔道不在意,一个宫人敢在背后挑拨,说她背后无人,青贵嫔是不信的,关键在于这背后的人目的为何? 若说是王贤妃,青贵嫔与她相处这些年,冷眼看去,她这人自命不凡又矜持于身份,对家世背景不如她的都是瞧不上的,更不屑于腾出手来对付她们这些“小人物”。 温妃如今被打入冷宫,也没工夫来插手她宫里的事,温妃此人看似心思简单,手段粗暴,往往都是声东击西,隔山打牛。 最后就是珝月太后,她老人家虽然不喜吴家,但是到她这地位,连赭衣夫人都容许她活着,更加不可能到现在了反跟个小辈过不去。 南苑那两个,天生受限,在自己宫室里都不一定做得了主,更遑论把手伸到北苑。 如此一想,便是有不属于后宫的人插进来了,联想起先前两次手笔,青贵嫔便想到冷宫里的那位,还在左思右想,又听得底下人来禀,韵贵嫔与赵贵人来了。 青贵嫔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这两人怎回来?又不好拒之门外,理了理思绪便点头让请,自己也站了起来等她们进来。 韵贵嫔与赵贵人一前一后行礼,青贵嫔忙伸手拦住扶起韵贵嫔,她可不敢受她这一礼。 韵贵嫔仍弯了弯膝盖,才顺势起来道:“妾身虽与姐姐同阶,但先入门为长,姐姐受这一礼也是应当的。” 不知她这话是真心假意,但面上看不出半点不情愿,尤其和赵贵人满脸不耐烦一对比,更显得她韵贵嫔真诚可亲。 请韵贵嫔同席而坐,赵贵人坐在青贵嫔下手,眉一直皱着,青贵嫔便问了句,“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 赵贵人张了张口,最后摇头不语,青贵嫔也随她去,只要这份清虚不是冲她来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9 韵贵嫔让底下人捧上一套用珍珠c珊瑚打造的一套头面,道:“妾身入宫时日尚短,只好拿君上赐的东西,借花献佛,还请姐姐莫要嫌弃。” 青贵嫔扫了眼,笑笑道:“君上赐的,自然是好的。” 韵贵嫔是聪明的,一者她初入宫位低,该来拜会,不失礼节,再者东西是君上赏的,内务府贡的,狐假虎威,最要紧的是,出事了还能说君上给的东西有害不成? 韵贵嫔献礼了,赵贵人自不能失礼,也令人奉上礼物,相对前者就过分简单了,一对和田玉环。 青贵嫔也看出韵贵嫔c赵贵人不想多待,便以看顾孩子为由,送客了。 她们走时,青贵嫔顺嘴问道:“可拜会了王贤妃?” 闻言,韵贵嫔可以说喜出望外,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已经拜会了,谢姐姐知会,不知温玉夫人与妍妃,妹妹可方便去拜见?” 青贵嫔不信她没提前打听过宫里几位主子的情况,想问的是这两人为什么忽然被打入冷宫吧? 青贵嫔只轻描淡写的道:“对了,现在温姐姐被降为从正三品妃了,是温妃了,我也只听说她们顶撞了王贤妃受罚了,时候到了就出来了。” 韵贵嫔也不期望她会多说些什么,入宫前,宫里几位主子的身份c背景c喜好等等她都下了工夫,也知这青贵嫔一直以来都是安安静静,从不掺和宫里的事,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遇事也只管躲。 恩宠虽不如其她三人,但也不见冷落,每月总有日不等的伴驾时间,更好的是还不会主动邀宠,碍不到旁人,也就安安稳稳地在宫里扎根下来。 韵贵嫔郑重行礼道:“谢姐姐指点。”她如此,赵贵人不好独站着,便也跪下行礼。 青贵嫔倒有些意外,这韵贵嫔和赵贵人感觉与王贤妃相比要好相处许多,有着世家女儿的矜持,却也没有被养的过分自视甚高,对她一个医女出身的人说跪就跪,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干干巴巴的道:“无事,客气了。” 另一头,冷宫里—— 白苏燕扒拉着简单的一碗饭一盘青菜,两个鸡蛋,只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才多久竟不习惯这样简单的饭菜。 绿腰瞧她脸色,小心问道:“娘娘,要不奴婢帮您去打点下?” 白苏燕剥着鸡蛋,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们身上也没带太多财物,莫要浪费在这类小事上,再说隔壁那位都没闹起来。” 被这么一提,绿腰才想起这温妃也太过安静了,按她从前张狂的性子,早该发脾气大闹起来。 绿腰不得不感叹一声,“这宫里还真没有一个简单的。” 白苏燕咬了一口鸡蛋,扒了几口饭,又夹了点青菜,嚼了几口咽下,道:“温妃境况尴尬,她若不张狂些,王贤妃第一个容不下她。” 温家依附于王家,甚至该说是过分依赖了,无论朝堂后院都跟着王家走,温家男人好处是拿了不少,可怜温家女儿,说出去也是堂堂显贵之家的女儿,被家族里巴巴上赶着给王家女儿的女婿做妾,王家连给自家女儿的通房丫鬟都能省下一个。 已经沦为京城上流圈里的一个笑话,面对这事,温家男人不以为耻,还以献女讨好主子为荣。 真要算起来,做妾也罢,偏偏在婆家不受重视,真正被王家女儿当下人看,任人揉圆捏扁,娘家又靠不住,别说一儿半女,连命都比别人短一截。 如珍太妃这样的已经算是上辈子烧高香的,在温家女儿里,虽子女因缘浅,但这一生也是荣华富贵c平安喜乐c无忧无虑了。 “不提她,刚刚你出去打听到什么?” 绿腰在脑中快速回忆了一遍,组织好语言道:“说来也怪,这冷宫现在居然成了那位的一言堂,把这整治的服服帖帖,铁桶一般,若非这里有我们的人,奴婢可能真打听不到什么,就在昨日,赭衣夫人先后派了两个人出去,第一个是直往储秀宫去了,后一个才是奔向王贤妃那。” 找王贤妃的事,白苏燕也知晓,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问道:“那查清是去找谁的?” 绿腰道:“一开始奴婢以为是吴宫人,可昨日娘娘走后,流苏发现殿外有人听壁脚,匆忙下,只查到那个时段里,就如今的韵贵嫔c赵贵人和吴宫人都不在储秀宫中,具体去向还在追查。” 白苏燕有些不解道:“这也能被人听壁脚,没安排看门的?” 绿腰也觉得奇怪,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告罪,表明是自己失职。 白苏燕也不欲在这时候难为她,摆手道:“这三人如今都有了位份,除了吴氏,另外两个位分都不低,不管是不是她们中的哪一个,这是种安抚,也是种监视,端看她们是否识趣了。” 绿腰了然,大多京城贵女位份都在正六品贵人至正五品贵嫔之间,按制可携带一至两名陪嫁,韵贵嫔她们突然特例受封,她们家里再手眼通天,这时候也无力安插上什么人到女儿身边。 就算事后要补些嫁妆c陪嫁,至少也要等选秀结束,避免有心人刺探宫闱之事。 半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韵贵嫔这般的,足够她整顿宫室,拿捏住身边的人。 可同时,开头那几日也足够别人对她下黑手,只需一口,就足以管住个一年半载的,让新人的肚皮毫无动静。 白苏燕却没绿腰想得那么多,只思索这段时日该怎么过,现在她是自投罗网,主动跑人家地盘上,行事多有不便,沧皇又没明确示意,她是安安分分待一段时间,还是查出赭衣夫人联络了何人? 白苏燕左思右想后,道:“绿腰给我梳妆,我们待会试试能不能叫上温妃一块去拜会赭衣夫人。” 绿腰应声,一转头却想起这里连把像样的梳子都没有,只好拔下自己头上的雕牡丹银篦,梳理白苏燕的青丝,挽了一个倾髻,用银篦固定,又戴上还幸存的绿雪含芳簪。 白苏燕套上外袍,扶着绿腰的手到隔壁寻温妃去了,温妃的屋子和她的一般无二,如今也收拾的差不多。 她们来时,温妃侧倚在瘸了腿的床榻上,昏昏欲睡,荷叶在旁拿了把破破烂烂c不知从哪个角落旮沓里翻出来的蒲扇,小心的扇着风,不时还落下些碎渣。 看到她们,荷叶忙揣着扇子施礼,“奴婢见过妍白妃娘娘。” 褫夺封号后,称呼就成了姓氏带上位份,这白妃听着怪别扭的,先前还偷笑人温妃,如今听来,还不如温妃叫着好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0 听见有人来,温妃才睁开一双凤眸,哼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在这时候来拜会,原来是你。” 白苏燕施礼,“见过温妃娘娘。” “别,你我现在平级,我可受不起。”温妃嘴上说着,却没打算避一避的意思,依然歪靠在榻上,好一幅美人春睡图。 白苏燕没有起身,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道:“先入门为长,温姐姐永远是贱妾的姐姐。” 温妃掩唇一笑,道:“你我现在都入了这破地方,都是被淘汰逐出红粉战场了,你还想做什么?” 白苏燕道:“姐姐教训的是,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且现在这里是那位说的算,贱妾想着去拜会一二,总没坏处。” “切,拐弯抹角,”温妃还是习惯性损她一句,才道:“也好,说来入宫这许多年,也无缘见一见这传说中的第一美人。” 白苏燕依然恭敬,“谢温姐姐成全。” 温妃扶着荷叶的手自榻上起来,扶了扶鬓边碎发,道:“我稍稍梳洗下,你等着吧!” 白苏燕等的不久,温妃令荷叶给自己梳了个偏梳髻,仅在髻上插一青玉华胜,再带一对珍珠耳坠便好。 两人带着丫鬟,宛若在御花园里散步一般,说说笑笑,偶尔指着一路边野花,也能说上许久。 先皇后妃除了赭衣夫人没有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可一路走来,这些屋里也住了些人,看形容也不像一般宫人,白苏燕不禁疑惑地多看几眼。 温妃瞥了她一眼,道:“除了赭衣夫人,这里好多是前朝的后妃公主,没被看上的就关这里,任她们自生自灭了。” 正说着话,眼前忽然蹿出一张恶鬼般的脸,将一行四人吓得齐齐倒退一步,温妃更是惊呼道鬼! 那张脸像被滚油烫过似的,整张脸坑坑洼洼的,只有黑红的肉块附在森白的骨头上,一只眼球脱出眼眶挂着,一只嵌在里头滴溜溜的转,一口让人艳羡的贝齿半露在外头,令人毛骨悚然。 那个女人还只有半截舌头,说不出话来,衣袖下,一只纤纤玉手小心托着一个稻草人,另一只却是被人庖解过的骨手,轻轻拍着稻草人,晃着身子撞开她们走过去。 等人走出一段路,温妃弯腰便吐出来,苍白着脸,道:“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荷叶已经哭出声,“一定是鬼,主子,咱们撞鬼了!” 温妃横她一眼,叱道:“瞎眼的东西,有影子的,不是鬼!” 白苏燕也有些惊魂未定,与绿腰对视一眼,绿腰也是心有戚戚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此人。 温妃想起刚刚那“人”,还是一阵反胃,青着脸道:“还不走?”说完率先离开,荷叶哭丧着脸追上去,白苏燕将“人”记下,带着绿腰快步跟上。 赭衣夫人修行的佛堂外,立着两名三十来岁做宫女打扮的中年女子,看到她们便伸手拦下,冷硬道:“夫人在午睡,你们有什么事待会再来。”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温妃当即皱紧娥眉,却没发作,白苏燕先前打探过,这两人原是赭衣夫人的宫女,被主子连累一块关进来的,一个叫长夜,一个叫花睡去。 白苏燕实在对这两人扯不开笑容,有些干巴巴的道:“我与温妃姐姐是初来乍到,想拜会下夫人,以尽晚辈之礼。” 花睡去打量了一下温c白两人,冷硬的道:“等着。”转头进去通报。 白苏燕悄悄用眼尾偷瞄长夜,还梳着宫女的双环,蜡黄的脸,死水般的眼,眼下一片暗沉,眼神是呆滞的c麻木的。 不一会,花睡去就回来了,道:“进去。” 温妃更加不痛快,瞪了眼白苏燕,扶着荷叶的手一扭头就先进去了,白苏燕有些无奈了,刚刚温妃那一眼,分明在说叫你多事,赶上来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里头正中就是一座佛堂,佛堂里香烟袅袅,回响着有节奏的敲打木鱼的声音,伴随着诵经声。 小小的观音像前跪着三名女子,皆穿缁衣,稍后的两个梳着双螺,正中的一个背影曼妙,留着一头顺滑光亮的青丝。 看到她,白苏燕忽然想到,若卫子夫的青丝也像这人一般缠绵惑人,就算她是汉武帝也会思慕于她。 温c白二人相携而入,各自寻了一块蒲团跪下,双手合十,冲着观音像三拜,垂眸默念着自己知道的佛经。 约诵了三遍《心经》,最前头的人才停下来,跪她身后的两人马上上前扶她起来。 那人转过脸来的瞬间,白苏燕只觉得是难以置信,脑子里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什么“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什么“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一一掠过,可又觉得把这些句子按在这人身上都是侮辱了她。 温妃的心境很复杂,她来前想着,不管这人以前多么的风华绝代,在冷宫多年,又已是三十多岁的人,再漂亮也被时光的刀剑摧残得差不多了,有当年的三分颜色已属侥幸。 她是偷偷去过储秀宫,亲眼见着了吴落英倾城倾国的容颜,如今见了赭衣夫人,又觉得她吴落英又算什么东西,又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这人比她早生了许多,否则这宫里怕早没她温氏站的地方了。 赭衣夫人转身时,习惯性的提了提下摆,传闻她极擅歌舞,一个转身宛若落花般轻盈,沉重的缁衣也掩不住她的风流韵态。 白苏燕拉着温妃冲她揖礼,赭衣夫人拈着手上的楠木佛珠,问道:“你们找我这罪人有何事?” 这下又把她们齐齐吓到,赭衣夫人的声音不像她的娇容,反成极端,喑哑粗砺,像刮瓷碗的声音,尖利刺耳,大概是人无完人吧? 白苏燕不敢去看她的脸,怕被扰乱了心神,重复之前的说辞,道:“我们两个晚辈,初来乍到的,以后怕会常扰夫人清净,故而特来向夫人请安的。” 赭衣夫人并没有马上接话,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外头是出事了吧?” 温妃反问道:“不知夫人为何会有此问?” 赭衣夫人轻叹道:“连我这个罪人都被连累了,外头怎可能是风平浪静的。” 白苏燕试探的问道:“莫非夫人的嗓子?” “是被人下药弄坏的,”赭衣夫人承认的干脆,“我不知你们背后的人是谁,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私心不想让我家族小辈步我后尘,才想出手拉她一把,但我技不如人,被人将计就计,算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1 白苏燕还要再问,赭衣夫人已经背过身去,“还有,你们可识得我身边这两人?她们一个叫瑶台,一个叫沉香,是我被打入冷宫后,先帝赐给我的。” 瑶台c沉香?白苏燕还在疑惑,温妃却是脸色大变,甚至可以说是惊恐了,她在当今还是王爷时就入府了,也是背过宫里主子及他们身边相关人等的资料。 瑶台c沉香是倾泽皇跟前最得脸的两名大宫女,唯皇命是从,后来无声无息的去向不明,还以为是年岁到了,放出宫去了,不想是被派到这人身边。 白苏燕自然注意到温妃的大惊失色,眼尾往后一瞥,绿腰与她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看她尽管还稳得住,但是也露出三分惊讶。 赭衣夫人这边已是有送客之意,白苏燕干脆单刀直入问道:“敢问夫人,那天夫人先后派了两名宫女出去是为何?” 赭衣夫人轻叹一声,道:“我借口我身体不适,让沉香假借请太医之名,道储秀宫寻我家小辈,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我听闻也是个模样及出色的,若入宫里,力所能及能帮衬一二,若也想给她求个好去处。但如我之前所说,居然是真中了毒,才急匆匆又派了花睡去出去。” 白苏燕还在思索,温妃却出声直接问道:“那是谁向夫人透露吴家小辈入选的事?” 赭衣夫人道:“你们很聪明,至于是谁,我说不好,这冷宫里远比你们想的还要复杂,避开太多人的视线,又没阳光的眷顾,很容易滋生令你想不到的恶,你们从哪里来的,就快回去罢。” 白苏燕又问:“刚刚来时,我们撞上一面目全非的女子,不知夫人可知道她?” 赭衣夫人念了声佛,道:“她也是个可怜人,从前在这座宫城里便倍受欺负,如今这副下场又何必再去剥开她人的伤疤,有些真相就让它随着时光湮灭,知道了反徒生苦厄,阿弥陀佛。” 这答非所问,说话留一半的,最让人难受,只让人疑窦顿生,更想知道这背后布局的人是谁。 白苏燕与温妃又相携回到自己的住处,不等她寒暄几句,温妃就说自己累了,但看她脸上无半点疲色,反而比出去前还精神,心情挺好,这大概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目送温妃步履轻盈地回到房里,白苏燕此刻很复杂,有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换而言之,“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王贤妃一直把温妃当做下属对待,该给的能给的都大方给了,大约正是这种落差,大约王贤妃给的不是她想要的,所以之前一直觉得温妃在尽情地拖王贤妃后腿真不是她的错觉。 尤其今日,还发觉这宫里更深一层的秘密,看了王家两代女人的笑话,憋屈多年的温妃心情能不好吗? 之前常闻先帝与珝月太后感情甚笃,今日之后,又不尽然,或许曾经真的是感情甚笃,但赭衣夫人之后,一切都该打上个问号了。 回到房里,绿腰才压低声道:“娘娘,那两个宫女原是先帝身边的死士,只忠于先帝!” “??!”白苏燕现在才意识到这里头的不一般,她加入“氐貉”,也知道这里头的死士制度,死士一生只有一个主人,只为主人而活,若主人去了,在完成主人最后一个任务后,就会毫不犹豫自尽追随。。 细细想来,依赭衣夫人当时的情况,真一个人被打入冷宫,还不被那群前朝贵妇活生生撕了不可,倾泽皇将她打入冷宫,也是心知,自己若死了,赭衣夫人便是失去依靠,留她一人在后宫里,一来避开前朝势力,免得她被那些迂腐文人生生逼死,二来也是躲开后宫围绕储位展开的斗争倾轧。 白苏燕有些感动于他们二人的感情,至少倾泽皇是真的竭尽全力在保护她,想来他给那两个死士最后的任务就是保赭衣夫人平安无虞,也是在暗示其他人不得动她,而且白苏燕相信,泽皇留给赭衣夫人的保命手段绝不止于此。 同时,又为其她人可怜,譬如一生为泽皇操劳打算的瑾月太后,譬如陪着泽皇打下这大倾江山的珝月太后,回头又笑自己傻,作为帝王,他爱的人海了去了。 “今晚我们该好好合计,这些东西,君上可不乐意知道。”或许他已经知道了,白苏燕这样想着。 而后宫中,再翻过赵贵人的牌子后,将赵贵人按例提为从正五品嫔,为赵嫔。 也终于在今晚,洛霜玒翻了吴宫人的绿头牌,芙蓉帐来风止宫接走了人,隔壁王贤妃立在门前,看着芙蓉帐渐行渐远,愁容满面,身形微晃。 言诗上前扶住她,小声劝道:“娘娘回罢。” 王贤妃任她扶着往回走,雨歇宫里现在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在心腹面前难得露出几分泪意,哭得梨花带雨,“吴宫人生得那么好,若本宫真怕日后都没我站的地方了。” 言诗忙拿了帕子给她拭泪道:“娘娘糊涂了,您是太后的亲侄女,是从正一品的贤妃,她吴氏一个破落户出来的,区区末位宫人,往上爬的路长着呢!” 大约这些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令王贤妃心神大动,泪珠止也止不住的簌簌落下,道:“武则天c杨玉环她们不都是破落户出身吗?两位王皇后出身不高贵吗?一朝下堂,下场又是如何的?”说着掩面恸哭起来。 语书忙从另一边搀住王贤妃,劝解道:“娘娘切莫大喜大悲,太后娘娘也发话了,只要有她在一日,必不会令你受委屈的,且还有垂佑帝姬,娘娘想想帝姬也不该这样自怨自艾下去。” 见王贤妃似听进去了,言诗趁机道:“再有,温氏一向碍手碍脚,与娘娘心不齐,如今被打入冷宫也正好,眼下这次选秀世家贵女再多,也夹杂着小门小户可拉拢的,雨歇宫侧殿那么多,多住些进来也无妨。” 王贤妃止住眼泪,沙哑着声音道:“你们说得对,若是拉拢几个根基浅的为我所用,日后万一本宫无可奈何,抱养她们当中哪一个的,于本宫都是有益无害!” 今夜,整个宫里的人怕都不得安眠,青贵嫔亦然,将红线哄睡后,回到房里卸去头面,便让她们都下去了。 揽镜自照,昏暗烛火下,镜子里的人影也看的不是很清楚,青贵嫔用手擦了擦镜面,却是越擦越糊,更加看不清了。 叹息一声,放下铜镜,第一次青贵嫔感伤自己的年纪,她毕竟是后宫里年纪最大的,二十有三了,很快更加新鲜年轻的将会络绎不绝的涌进来,他身边再也不怕缺人了。 隔日,吴宫人晋位正七品才人,听得这般安排,大多人都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至少帝王是没有被这人的美貌所迷。 之后,因故推迟考较秀女才艺的“三删”也重新定下时间。 这中间最开兴的莫过于楚玉翠了,让她害怕的人走了,又推迟献艺的日子,给了她充分养伤的时间,现在她脖子上的淤痕已经浅了许多,不用戴那么夸张的项链遮挡,用些粉盖住,远远的也看不大出来。 最难受的要数木归宜,楚玉翠对她更加亲近,对她的规矩也是越加严厉,这也罢,还有些人暗地嘲笑她这京城第一美人,还不如鸡窝里飞出来的草鸡,挑拨离间的手法之拙劣也是让人惨不忍睹。 另外,陈氏姐妹与贝氏姐妹,再加上陈言琴的小姑,程思兰,走得愈发的近,隐隐有抱成一团,自成一派的势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2 在众多秀女翘首以盼中,艺选的“三删”总算到来,说不紧张也不可能。 艺选这日每个人皆梳惊鹄髻,头上饰物数量不许过五,全描寿阳落梅妆1,着蓝色宫装,腰悬禁步2,按年纪分组,组里以家世论先后,编成六人一列,带去储秀宫旁的鹊桥阁。 18岁的不过那几个,要不是第二次来等消息的,或者就是拖着年纪另有所图,赵苍伊与吴落英提前获封,还剩一位叶姓地方六品官员的女儿,于是把她和17岁的5人编到一块。 慕容雪芙c林雪英c顾雪芊c张雪莲四位宗姬,还有程思兰,大约她家老祖宗打过招呼,本来她这长公主曾孙辈的人还不够格同宗姬在一列。 突然迎来五名尊贵女儿,叶氏女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同手同脚的缀在末尾跟着走了。 过了会,第二批人,陈言棋c楚玉翠c贝怀净c杜良真都赫然在列,还有一面之缘的倪珊香。 陈言棋等进去后,只见堂上设了三个座,原来是给王贤妃c温妃及白苏燕的,现在后面两个进去了,于是珝月太后亲临,带着珍太妃及王贤妃。 堂下,由梁雨安带出来的徒弟小路子负责唱名,也隐形代表了沧皇,“正一品大员,太湿陈荣昌次女,陈氏言棋。” 陈言棋有些过分紧张,不知擦了几次汗,妆都有些抹去,乍一听到名字,身子一颤,下意识迈了一步,禁步发出极响的一声碰撞声,在场的人都不禁一皱眉。 顿时,陈言棋僵硬的不知所措,贝怀净在她旁边,小声提醒道:“棋姐姐!棋姐姐!” 陈言棋回过神,慌忙跪下见礼,这下禁步发出的声音更加刺耳,珝月太后一点头,小路子才道:“免——” 待陈言棋回过神,小路子示意底下小太监呈上一托盘,上面整齐码着六列紫竹签,每列六支。 陈言棋犹豫了许久,翻了一个,还没看清,小太监已经回到小路子旁边,小路子唱出签文:“奏琴曲《关雎》。” 内监麻利将古琴c香炉c坐垫摆好,陈言棋此刻已经面白如纸,咬着嘴唇,努力抑制自己颤抖的双手,一曲《关雎》还是顺利地弹完。 陈言棋弹完后,听上头太监拉长嗓子喊道:“陈言棋,撂牌子,赐花。” 突然松了口气,反而定下心来,起身施礼,接过绒花时,还露出微笑来,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也知自己性子过于莽撞,不适合宫廷,现在这样也很好。 第二个出列的是贝怀净,本也有些紧张,看到陈言棋那一抹笑,倒也被宽了心,上前施礼,腰间禁步轻缓摇晃,声音清脆。 免后,流苏出声问道:“《关雎》为何?” 贝怀净低垂眼眉,道:“《关雎》出自《诗经》第一篇,讲的是后妃之德,是要女子端正言行,恪守妇德,做一位温婉贤良的淑女。3” 珝月太后道:“中规中矩,但看你出身,有此见识,可见贝家家教,哀家很好奇你那位嫡出的妹妹,可比你出色?” 贝怀净先叩首谢太后赞赏,然后才回话道:“怀净斗胆,届时还请太后评价罢,怀凝是臣女的亲妹妹,在臣女心里自是千好万好的,忍不住将全部的溢美之词统统堆到怀凝身上,太后倒是若觉得百闻不如一见,岂不是臣女欺瞒太后c太妃与贤妃娘娘。” 珝月太后道:“你很聪明,哀家很希望有你这样的儿媳,流苏。” 流苏领着身后端喜鹊登梅钗的宫女上前,伴随小路子的,“贝怀净,留牌子,赐钗。”将钗子插进贝怀净的青丝中。 贝怀净很是开心,能被称为正经儿媳的,只有当今的皇后及几位王爷的正妃,勉强算的还有皇贵妃与王爷侧妃,她的出身,皇贵妃之位是不敢想的,便是给哪位王爷当侧妃了,几位王爷都是俊逸非凡,人品贵重,这结果也不算糟。 楚玉翠听到贝怀净被定为某位王爷侧妃,心中莫名泛酸,忍不住哼了一声,引得杜良真瞥了她一眼,在心里嘀咕两句,这些天她也是受够她的迂腐不化。 又走了两批人,便轮到16岁的,这届里碧玉年华的女孩是最多的,木归宜c赵苍苓c赵苍芝c云遥沫c关蔚阆与沈曼儿一道,得,又一关系户。 木家骅虽只占了个太傅的头衔,却也是一品,且大倾朝现在总体风向,重文轻武,木归宜就在六人中排在了第一个。 “正一品大员,太傅木家骅之女,木氏归宜。” 堂上三人都下意识微微前倾身子打量堂下盈盈下跪的女子,“臣女木归宜拜见太后娘娘,愿娘娘千岁。”豁免后转而先后向珍太妃c王贤妃行空首礼。 流苏问道:“可读过什么书?” 木归宜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倨傲道:“该读的臣女都有读,不该读的也都精通。” 王贤妃皱皱眉,道:“这么多人,你是最放肆的。” 木归宜道:“谢娘娘夸奖。” 珝月太后一个眼神示意王贤妃安静,道:“那流苏你随便问问罢。” 流苏想了想,问道:“‘尚书’是何义?” 木归宜从容道:“一说,‘尚’即‘上古’的‘上’,即上古之义,尚书即上古之书;二说,‘上’是尊崇,即人们所尊崇的书;三者,‘尚’代表‘君上’,因此书大多是臣下对君上言论的记载,故曰《尚书》。4” 流苏偷偷看了眼主子神色,继续问道:“白鱼入舟,出自何处?” 木归宜道:“据臣女所知,共五处,《尚书大传》卷三:‘八百诸侯俱至孟津,白鱼入舟。’ 《文选·王褒〈四子讲德论〉》:‘武王获白鱼,而诸侯同辞。’ 李善注引《尚书琁玑钤》:‘武王得兵钤,谋东观,白鱼入舟,俯取以燎。’亦作‘白鱼登舟’。 《汉书·终军传》:‘盖六鶂退飞,逆也;白鱼登舟,顺也。’颜师古注引臣瓒曰:‘谓武王伐殷而鱼入王舟,象征而必获,故曰顺也。’ 《史记·周本纪》:‘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5 流苏学识有限,也不知她说的对不对,主子没发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何为妇行?” 木归宜道:“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6 珝月太后此时总算开口道:“你书读得很多,不亏京城才女魁首之名,然身为女子居于后院,是委屈你了。” 木归宜嫣然一笑,美极艳既,“若居于一般人家的后院,自是委屈了臣女,可居于后宫,也不算辱没。”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先前还能说是恃才傲物,这话则太过放肆,对皇家的尊贵简直是一种冒犯。 王贤妃一拍桌子,怒道:“将这口出狂言的贱人拿下!” 还不待内监动手,珝月太后道:“哀家听闻你自己在闺阁排舞,试图修复《霓裳羽衣舞》?” 1,“落梅妆”又可称“梅花妆”,其式,主要是在额上画一圆点或多瓣梅花状图形。开始盛行于南北朝时期,《太平御览·时序部》引《杂五行书》说:“宋武帝女寿阳公主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竞效之,今梅花妆是也。”就是说,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在含章殿檐下休息,恰巧有一朵梅花落在她得额头上而不会掉落,皇后十分喜欢,于是让公主将它保留,三天后才得以将其以水洗去。宫女们看到后都觉得美丽非凡,竞相模仿,不久“落梅妆”就开始流行起来。 2禁步:古代的一种饰品。将各种不同形状玉佩,以彩线穿组合成一串系在腰间,最初用于压住裙摆。佩戴行步之时,发出的声音缓急有度,轻重得当。如果节奏杂乱,会被认为是失礼,古人对此是十分注重的。贾谊《新书·容经》有云:“古者圣王居有法则,动有文章,位执戒辅,鸣玉以行。” 345见百度百科 6见百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PS 让我偷懒一天吧,不晓得有没有人看,就来说点我觉得读者会有疑惑的地方。 泽皇c瑾月太后c珝月太后c赭衣夫人四个人的感情。 瑾月太后是泽皇的元配夫人,且那时,处于打江山的状态,瑾月太后留守c稳固后方,让前线的丈夫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对她,泽皇尊重男女之情。 珝月太后当时只是一名普通妃嫔,王家势力虽大,但她到底还没有走得太高,足智多谋,一路陪着泽皇打下江山,朝夕相对,生死相随,自然两人的感情更加炽热,泽皇在那时候也是最喜欢她的。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瑾月太后意外死亡,珝月太后有两个皇子,也成为后宫说一不二的主,她自然而然要为自己c为膝下的孩子c背后的王家有所打算。 男人有时候其实很贱,尤其是帝王,他渴望有个跟他并肩而立的c真心相对c无私奉献的女人,他希望这个女人符合他的审美,同时最好只能依附着他,换而言之,背景不要太强,不会对他的权利造成危害。 当珝月太后与泽皇直接开始利益冲突时,那份所谓的爱情就开始淡下来了,对珝月太后而言没有爱情,还有亲情c友情,她不是会沉迷于爱情的女人,既然没有爱情,她就转头谋划别的。 而泽皇自然而然要从别的女人身上填补他的感情空虚,这时候赭衣夫人就入了他的眼,一开始赭衣夫人于他,就是一件战利品,一件漂亮的战利品,中二点说,就是他都是独一无二的天下共主了,后宫里怎么能少了独一无二的天下第一美人呢? 换言之,无所谓是赭衣夫人还是绿衣服人或者别的什么人,他要的只是那个顶着天下第一美人头衔的那个女人。 赭衣夫人优点硬要说其实就那几样,美得风华绝代,善于歌舞,性情温顺,她太过简单,背景简单c脑子简单c感情世界也简单,所以泽皇到死时,最喜欢的是她。 他也明白赭衣夫人就攀在他身上的菟丝花,离了他就会死,所以死前一口气撸了吴家这个拖后腿的家族,以免连累到她。 将她打入冷宫,同时把身边的死士派过去保护赭衣夫人,一是防着冷宫里那些前朝贵妇,拿她泄愤;二是防着珝月太后等后宫里的人杀了她。 或许史书上会记她赭衣夫人是妲己c褒姒之流,那是他无能为力的地方,他所能做的就是在他死后安排好赭衣夫人,保她性命。 珝月太后对赭衣夫人的感情复杂,除了容貌其她的赭衣夫人没有一样不输她,而她的感情大约在帝王眼里太过斑驳,有太多的杂质,可她又能如何? 她的出身,她所处的位置,注定了她不得不争,为名为利,也为了活着。 其实我们自己也是,怎么可能真的有所谓一辈子最爱哪个这种说法,就像追星一样,只能说当下我最喜欢这个明星,过个三年五载,长点的或许十年二十年又会喜欢上别的人。 所谓的爱,我的理解是,当下最喜欢的那一个。 如泽皇,早先新婚燕尔,最喜欢的瑾月太后,珝月太后入府后,最喜欢的是她,打下江山后,慢慢的最喜欢的是赭衣夫人,就是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3 木归宜有些惊讶,道:“臣女不才,花了六年,不过排了一段。” 珝月太后道:“那你跳一支《霓裳羽衣舞》罢。” “诺。” 木归宜按着禁步起身,理了理裙摆,甩开袖子,摆开姿势,一旁早有备着的乐官,岳起舞动。 王贤妃一脸纠结的小声道:“母后,此曲不祥,还是” 珝月太后看着堂下之舞,并不回应,亡国之曲吗?那跳舞的人呢,祸国? 衣袂飘飘,禁步玎玲,木归宜的舞孤傲清绝,似误入凡间的九天仙女,让人不禁心生虔诚,不敢直视,每每看她裙裾翩飞,总生出错觉下一刻她就乘着云烟,凌空而去。 木归宜一个轻盈的旋身而止,乐声亦骤停,有些人或许原就不该待在这红尘里,珝月太后看得很清楚,这支舞里她感觉也很清晰,她这类人除非自愿,否则不会步下云端,足染尘埃。 “太后?”流苏已经很久没在主子身上感到阴沉的味道。 珝月太后轻轻颔首,小路子立刻道:“木氏归宜,留牌子,赐钗——” 王贤妃在一旁,眉间颦蹙,若不是精心装扮,旁人怕马上能看见她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现在是真有点怕了,吴才人虽美但娘家衰微,白妃受宠可是是罪臣之后,韵贵嫔族中上代已有一位皇后,而木归宜 容貌尽管不及吴才人,然京城第一美人也不是随便评出来的,再者才情,京城三大才女之首又会差到哪里去? 家世,林家衰落,也是老牌六世族出身,且没有林家,还有云家,没法把韵贵嫔送上皇后宝座,将木归宜捧上去于云家反有利无害,表亲戚,也是三代内的血缘表亲。 王贤妃第一次有了恐慌的感觉,之前曾被定为君上正妻的白苏燕都没让她产生这种情绪,木归宜却轻而易举令她生出危机感。 “这舞似乎与本宫往日见过的大不相同,太过清冷,似不符《霓裳羽衣舞》的本义。”王贤妃有些没话找话。 木归宜施礼道:“娘娘聪慧,正看出此舞的精妙之处,正所谓‘乐者无异,听者有心’,舞蹈亦然,舞蹈本身是由最基本的17个动作,排列组合c循环反复,是死的,舞者确实活的,有七情六欲,观者也是如此,或许那日舞者是快乐的,观者是伤心的,亦或许还要反一反。而《霓裳羽衣曲》本就是唐玄宗献与道家老子而作,在臣女眼里,此舞自该清雅脱俗,不染俗尘。” 王贤妃心底强压下去的恐慌,再度浮上心头,她不知道别人看这支舞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悲凉,凉透到心里的那种凉。 之后的两人在木归宜的风韵下都黯然失色,赵苍芝有些魂不守舍,几个问题也是答非所问,草草临摹了一首《桃夭》便过,即使被撂了牌子也没多大反应。 赵苍苓看她这副模样,以为是为被撂牌子而失落,安慰了几句,也不见回应,一看还是在发呆,便觉着不对,轻轻摇了摇她,“阿芝,你怎么了?” 赵苍芝回过神来,正对上木归宜恰好看过来的目光,脸忽的红了,忙垂下头来,心脏不可抑止地砰砰直跳,像要从跳上喉咙,冲出口来。 真是个赵苍芝本想到“妖孽”一词,又觉得是对木归宜的冒犯,一时间有些讪讪然。 “云氏遥沫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千岁。”与木归宜比起来过分朴素了一些,与赵苍伊相较柔和了一点,同为才女,云遥沫光外貌过分普通了,不是生得不好,只是没有自己的风流姿态。 尤其是对抱有期待的人,还以为会是怎样的殊色,结果却如此平淡,甚至平淡得泯然于众人。 流苏没主子的刻意示意,便不多做为难,只问了孔子弟子。 云遥沫慢条斯理的开口,“孔圣人周游列国,三千弟子相随,其中贤达者共七十二人,颜回,鲁国人,颜氏,名回,字子渊,也称颜渊。七十二贤之首,十哲之首,儒家五圣之一,被后世尊称为复圣。 闵损,鲁国人,闵氏,名损,字子骞,以德行著名,孔子称其孝。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禄,品格高尚1” 随着她一个个名字报出来,略点过每个人的生平c简述事迹,从一开始的轻视到惊叹,为之侧目,流苏自己也没想过要她将人名一个个数过去,毕竟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若云遥沫生为男子,当可靠状元了。 云遥沫抽到的是,随意在院中择一物作诗,见她垂眸略略思索,启唇道: “朱门碧瓦九州鼎,金砖玉阶传国玺。 金银玉石随处见,琉璃水晶顺手弃。 绫罗绸缎名家绣,粗布麻衣太新鲜。 葛巾玉版皆寻常,牵牛碗花才难觅。” 珝月太后端起茶盏慢饮,不做评价,王贤妃冷笑一声,有傲骨就别上赶着去云家认亲,原一个普通民女被捧作三大才女,与两名贵族女子齐名,已够扎眼的了。 她们都不说话,原本一直坐壁关上的珍太妃只好出声,“这临时堆的诗词至少押韵了,有心了。” 珍太妃不懂诗词这些雅物,只会看平仄韵脚,且云遥沫这诗本就无甚出彩的,说是堆砌出来的也不错。 王贤妃掩唇一笑,“代表市井小民的也尽够了,通俗易懂。” 云遥沫莞尔道:“对风雅之人才谈风雅。”一语毕,气氛凝重,剩下的关蔚阑c沈曼儿倒吸一口气,吓得冷汗淋漓,又不敢去擦,暗骂道,这云氏发的是什么疯。 王贤妃当然生气,但她不是在意她骂自己只配与市井小民相提并论,更在意她这话是她自己说的,还是谁借她之口,让她说的。 珝月太后放下茶盏,以帕拭唇角,道:“风雅客自该与风雅客谈风雅,霜玓这孩子倒是个风雅的人,你便与她去赏风雅罢。” 王贤妃对姑姑手段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笑道:“还是母后想得周到,佑安王因休养之故,不好纳人,可这么大了,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佑安王侧妃也不算亏待云四小姐了,云四小姐还不谢恩?” 云遥沫脸上无悲无喜,从容叩谢,关蔚阑有些幸灾乐祸又不禁几分同情,佑安王是出了名的病罐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是躺在床上,且性情乖戾,阴晴不定,嫁过去只空捞到一个侧妃名头。 沈曼儿正相反,羡慕中夹带一丝丝妒忌,她也是被家里寄予很大的期待,嫁过去守活寡又如何?佑安王身体那么差,也没几年可活,若趁他死前有个一儿半女,以后也是一生的荣华富贵。 1见百度百科“七十二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4 “臣女关蔚阑拜见太后娘娘,拜见太妃娘娘,贤妃娘娘。” “关蔚阑?”珝月太后仔细回忆了一番,道:“哀家记得先帝曾赞过你的画艺?” 关蔚阑闻言很是窃喜,又强压住不敢暴露太多,道:“正是臣女。” “会画画,那也是个风雅之人了”听得这句,关蔚阑一惊,胸口里砰砰狂跳起来,心脏仿佛要拱上喉咙,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 珍太妃道:“佑安王虽然身子不好,但是毕竟这么大了,先前是咱们疏忽,加上国丧又给耽搁了,现下有了侧妃,还得有个会管事的王妃才好。” 王贤妃不赞成道:“关家也至多侧妃。”她本来想说关家配不上王妃之位,临出口又转了个弯。 关蔚阑垂着头,脸上火烧般的红,羞愤c尴尬c不甘,她是关家正经嫡女,却因为母亲病弱,大权旁落,渐渐被挤兑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中选入宫侍主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出人头地的方式。 本以为凭她的容貌才情,中选是十拿九稳的,实际上,论姿容不如吴木c才情又有三大才女压在头上,比家世更有宗姬c四世家c六望族挡在前面。 王贤妃的话外之音,她怎会听不出来,区区一个病秧子,若不是好命投了皇胎,她又何来今日之辱。 珝月太后似觉得有理,不知是在赞同谁,颔首道:“关家孩子也还小,不必急于一时,虽君上后宫简薄,但不必将天下好女都收入宫中。” 这话最得王贤妃之心,不过她也就掩唇含蓄一笑,珍太妃则温言应和,“也是,万一好姑娘都送宫里了,这天下的青年才俊岂不都要打光棍了。” 三言两语的,关蔚阑连献艺都不曾,就被撂牌子了,她一时激动,一口气没喘过来居然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有些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微妙,你极渴望的,看起来仿佛一步之遥,却远如星子,可望不可即,你觉得是唾手可得的,实际上却是一场海市蜃楼。 坐了一日,才算将人看完,珝月太后毕竟是有些年纪了,不免感到疲惫,扶额靠着案桌,问道:“都完了?删下来的,明天把人各自送回家里去。” 王贤妃上前给珝月太后揉着太阳穴,语气里带了几分讨好,“母后,您放心,人都妥当了,今天一天辛苦母后了。” 珝月太后转而对珍太妃道:“你今日也累着了,早点回去歇息罢。” 珍太妃知她们姑侄彼此有话说,对着珝月太后施礼后,带人先行退下。 珝月太后又挥退下人,才道:“我知你想将垂佑抱回来,但现在不是时候,你那离秦氏的宫室也不远,想得紧就多去看看。” 王贤妃毕竟是王家花了力气培养出来的嫡女,先前对洛霜玒总有一份憧憬,如今三番五次被打压,孩子都被抱走了,这心也是凉了几分,重新再看宫内势力,反倒更看得清了。 “贱妾现下也明白君上忌惮我们王家,父亲与叔伯们也是过分骄纵了,算上母后,王家也算出了两代皇后,若贱妾再披凤袍,难免会让其他世家有所不满。” 珝月太后一面抬手推开她按摩的手,一面道:“你明白就好,所以当初本宫才极力反对你入府。” “可是,姑姑,我总是有点不甘心啊!”王贤妃美眸里透出恨意,“爷爷与爹爹常说,王家女儿值得最好的,我为他的储位,也是费尽心思,若不是我们王家,他又算什么?!” “王菲菲!”珝月太后声音提高了些,“有句话你说得对,若没有王家,哀家就什么也不是,哀家如此,君上如此,你也如此!可你也别忘了,没有哀家,没有君上,王家就什么也不是!夺嫡之路尽管凶险,但是已经是十拿九稳,有你无你锦上添花而已。” 看着王贤妃含泪的模样,珝月太后一叹,道:“哀家想你也是累了,退下罢。” 王贤妃躬身一礼后,起身走出几步,忽而问道:“君上是不是”厌恶我是王氏女? 临到头,王贤妃又不敢问了,如果她不是王家女儿,是不是他就会喜爱她?可若不是王家女儿,她或许就是今日的“关蔚阑”。 “妾身魔怔了。”王贤妃自嘲笑笑,再度施礼后退下。 流苏进来时,见主子疲劳烦闷的模样也是心疼,她是珝月太后的陪嫁,一路风风雨雨的过来,陪她万众瞩目,陪她低至尘埃,陪她苟且隐忍才有今日殊荣,落了满身心的伤痕,却还不能从这名利场中抽身。 流苏上前想扶起主子,珝月太后摇了摇头,问道:“珍太妃回去了?” 流苏犹豫了会,道:“没呢,在主子宫里候着,像有事要同主子商量。” 珝月太后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一旦入了这繁花似锦的风月1里,哪那么容易说上岸就上岸呢?走,回去还有好些事,对了,那个曲唱得不错的,姓沈的你有印象吗?” 流苏仔细想了想,道:“沈曼儿?她是金家表亲,刚随父亲调职回京,如今暂得一个闲职,六品的詹事丞。” 詹事丞掌管皇后c太子家族事务,而现在后宫无后,君上又刚登基,膝下无子,流苏才有这么一说。 珝月太后道:“哀家约莫记得,祖上有位姑奶奶好像就嫁进了沈家,你得空去查查,查不到就算了。” 流苏应下,心里则划拉着底下可用之人,这事真要知道,怕要去王氏本家里翻族志才心里有谱。 回到宫室,珍太妃果然等在那,面有急色,还是按捺住,先屈膝见礼,等珝月太后落座后,听她道:“别多礼了,你找我何事?”口吻比其她人要亲昵几分。 珍太妃直接跪下,叩头道:“姐姐,我母家无能,您也知道,求您可怜可怜温妃,拉她一把,否则否则,我怕他们就这么放弃温妃,转头又送一个进来,到时温妃处境尴尬,这不活生生要逼死她吗?” 珝月太后对温家也是看不上,但当你珍太妃一来识趣,不太受宠,又自己绝了生育之心,只抱养了一个帝姬来,二来对珝月太后是唯命是从,忠心耿耿,几次险要都是她极力帮衬,珝月太后才熬过来的。 人都是处下来的,到了今日,当年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能说说话的,就这么一个人了,珝月太后也是真把她当姐妹,故而只要温妃不太过分,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1风月:1c清风明月,泛指自然美景;2c;3c风骚c风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5 珝月太后亦知王贤妃看不起温氏一族,在父母影响中c在温氏奉承拍马下,自然而然就把温妃当奴才看。 温妃心思深沉,这么些年隐忍蛰伏,可见一斑,假以时日,必能同王贤妃一较高下,她当日未尝没有顺势除去温妃的打算。 “姐姐,您也知君上心思,眼看新人都要入宫了,若贤妃的孩子还养在青贵嫔那,于贤妃也是失了脸面” 珍太妃还待劝说,珝月太后抬手示停,道:“秦氏恐怕很快就不是贵嫔了。” 珍太妃有些疑惑,“为何?莫非君上他” 珝月太后点了点头,“哀家曾试探让垂佑抱回贤妃那,君上却说秦氏养育帝姬辛苦,要晋她为正四品婕妤,无法,哀家便将此事揭过不提。” 珍太妃也是心惊于君上对秦氏的抬举,小心翼翼道:“就算放秦氏那,保不齐君上还是会拿帝姬做借口给青贵嫔晋升。” 珝月太后道:“若帝姬还在秦氏手上,哀家压着,至多就是个小仪,若哀家实在没脸去压秦氏的位份。” 珍太妃也知当年珝月太后为了王贤妃,灌了秦氏落胎药,硬生生流掉了她四个月的孩子,之后紧接着王贤妃两个月的身子也莫名没了。 明面上看,是因为温妃不知廉耻,趁王贤妃有孕爬床,王贤妃又年轻,气性高,当场撞见,自己把孩子给气没的。 她们自己却是知道的,王贤妃两个月的身子,胎虽未坐稳,但她素来身康体健,也是赞同王c温两家的安排,心里难受是有,可也不至于落胎那么严重。 能不动声色躲过王家太医c医女两重把关,带着脏东西靠近贤妃的也只有她的枕边人——洛霜玒。 此事上,珝月太后常暗自嗟叹,她能怪谁?她为了让王贤妃先诞下子嗣,落了秦氏的胎,又压着不让人过明路,结果这么些年,三个女人谁的肚子都没动静。 甚至,他们本亲密无间的母子关系留下一道不浅的裂缝,王贤妃不过是洛霜玒无法怪罪生母的迁怒,再来也是绝不能再让王家诞下皇子,否则这江山是姓洛还是姓王? 于青贵嫔,她最是无奈,不过是碍着王氏女的路,没了自己的孩子,又被打压这些年,也是可怜。 珝月太后越想越是无奈,道:“等选秀结束,哀家会让君上把温妃一块放出来的,你找个时间劝劝温妃,温家终归靠着王家,她背后无人,如此” 珍太妃感激涕零,叩首道:“贱妾先替温妃谢过太后娘娘。” “你今日也是累了,回去休息罢。”珝月太后看着珍太妃离开,撑着头靠在案桌上,只觉头疼不已,温妃是个聪明的,没有靠山绝不敢这么大模大样扯贤妃后腿,莫非是君上? 洛家男人是情种也是绝对的帝王,他对你情深万种时,就会全心全意对你好,为你打算,对你无情时,又让你寒彻骨髓。 洛霜玒现在最喜爱秦氏,自然想尽办法给她最好的,提她的位份,免得新人入宫,仗着家世,给她脸色看。 可同时,也会令贤妃注意到秦氏,一旦想通,怕是秦氏要危险了,除非有另一个人吸引阖宫注意力。 珝月太后指尖点着桌子,脸色越发阴沉,秦氏除了白氏,莫非是要推云氏与贤妃斗? 之后接连几日,洛霜玒只翻了吴才人与韵贵嫔的牌子,位份虽无变动,赏赐却不见少,甚至今天比着婕妤的份例赏的,一时间让后宫诸人发愁。 尤其吴才人本就生得美,初承雨露,更添妩媚风情,每日请安,见她艳光迷人,一颦一笑间,全是丽色。 王贤妃很是犯愁,垂佑被抱走多日,君上自那日后,对她越来越冷淡,几乎不踏足她的雨歇宫,她不敢去问什么时候能把孩子抱回来,先前试探珝月太后,想请她老人家当说客,可听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要她继续忍,至少忍到选秀结束。 可她是真的怕啊,怕再不抱回来,垂佑就不认识她这个母妃了,她那日路过御花园,看他们三人在一块,好像垂佑是君上和青贵嫔的孩子,她想去抱一抱垂佑,垂佑却背过身躲进青贵嫔怀里。 看着吴才人娇艳的面容,加之韵贵嫔在旁也是粉面含春,越发烦躁,从太后那出来,忍不住拦住青贵嫔。 “青贵嫔待会可有空,本宫正想着去拜访一二。”青贵嫔心知王贤妃是想去看垂佑帝姬,又不愿在众目睽睽下自爆其短。 韵贵嫔走得近,闻言掩唇一笑,转头见吴才人被宫女扶着,要晕不晕的摇摇欲坠状,问道:“吴妹妹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后宫以位份论尊卑长幼,是以韵贵嫔比武才人年纪小也可喊她一声妹妹。 吴才人勉强欠身见礼道:“有些恶心头晕。” 一向不怎么开口的赵嫔兀的道:“不会是有了吧?”诸人一愣,盯着吴才人的肚子看了许久,吴才人自己也是惊讶,心中又隐隐期盼着。 王贤妃收回眼神,转头让底下人去请太医到纷绕阁,其她人纷纷找了借口,一块浩浩荡荡往吴才人的宫室去。 到时,太医已经候着,一摸脉,换了左手又换右手,半晌才施礼道:“微臣医术浅薄,不敢确定是否是” 吴才人入宫才小半个月,就算有孕也时日尚短,再高明的大夫也不能马上摸出来。 王贤妃想了想,道:“如此,你便天天来为吴才人请平安脉,直到肯定了,君上子嗣不丰,你可明白?” 太医马上扣首道:“微臣晓得。” 王贤妃又转头对吴才人道:“虽还不肯定,本宫还是觉得给妹妹配个医女才好,医女专习妇科,调理妊娠,对了,韵贵嫔与赵嫔身边也没个医女,不如趁此一块安排吧!” 韵贵嫔与赵嫔一齐行礼谢过,王贤妃又对青贵嫔道:“既是你宫里的,吴才人就交给你了,好好看护,出了事,本宫至于你清算!” 青贵嫔应了,又问道:“可要知会君上与太后?” 吴才人位卑,平安脉是一月一次,天天请脉就珝月太后与洛霜玒,并青贵嫔这个特例——君上下旨准太医院院首调理青贵嫔旧疾。 王贤妃权衡一二,颔首道:“过会你同本宫一齐罢,对了,今日翻得谁的牌子,按说这时候该有内监来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小太监满头大汗跑来,一一见礼后,道:“原来主子们都在这,奴才是奉诏来接贤妃娘娘去侍驾的。” 王贤妃闻言一喜,“君上翻本宫的牌子了?” 小太监打千道:“正是,奴才先去了雨歇宫,守门的姐姐说,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还未回来,又跑去太后那,问了说娘娘出来了,奴才又去了雨歇宫” “行了,你辛苦了,言诗,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6 王贤妃想着赶快回去梳妆打扮,嘱咐了几句,便在一阵恭送中匆忙离开。 待王贤妃走远了,青贵嫔才出声道:“采菊赏太医,吴才人好好养着,缺了什么使人到我这说一声便好。” 吴才人起身一福谢过,赵嫔见没热闹看了,就要告辞,韵贵嫔就也顺势道:“那我也就不打扰吴妹妹休息了,先走了。”不知是错觉,还是今日这一出闹得,韵贵嫔也突然感到有些头晕犯恶心。 看众人纷纷离去,只剩下自己时,吴才人抚着自己的小腹,似喜又悲,黄昏带着人来伺候她更衣,“主子这是喜事,怎么不开心?” 一滴落下的珠泪正落在黄昏的指尖,吴才人道:“还没确定呢,没准只是空欢喜!” 王贤妃回宫里换了伴驾的宫装,又叫人取来君上赏的那套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头面,细细填补妆容,一抬头,铜镜里映出洛霜玒清俊的面容。 王贤妃忙起身施礼,道:“出什么事了,花这么久的时间?” 王贤妃重新被他温情以待,竟生出小女儿家的情绪,红了眼眶,回话时也有些哽咽,“吴才人身体不适,太医诊了,可能是有喜了。” 洛霜玒只抬手轻轻拭去她娇容上的泪珠,“看你清减了许多,垂佑你抽个时间抱回来罢。” 王贤妃不想他会主动提起这事,顿时激动地珠泪涟涟,“妾身谢过君上!” 洛霜玒拉着她的玉手,至塌边坐下,道:“秦氏这些天也是真心爱护垂佑,你看着缓一缓。” 王贤妃道:“青贵嫔待垂佑好,妾身也是看在眼里的,多个人疼垂佑,妾身也是乐意见到的,不若君上提一提青贵嫔的位份,帮妾身感谢一番吧?” 洛霜玒拍了拍她手背问道:“你觉得晋什么合适?” 王贤妃想了想,若只晋一阶,不仅没显示出恩典,而且也显得自己女儿不受重视,自己面子上也过不去,便试探问道:“晋为婕妤如何?” 洛霜玒点头道:“那就同吴氏一块晋位罢,晋秦氏为婕妤,吴氏为吴美人。” 一想到孩子能抱回来,王贤妃心情大好,还有闲情打趣道:“吴妹妹早该封作美人了,阖宫里也就她做这‘美人’是实至名归。” “是吗?” 吴氏生得的确美,洛霜玒却见过比她更甚的——赭衣夫人,他随父王攻入京都,遥遥看见跪在人群中的赭衣夫人,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他当时就在想,这人大概是大越宫城的灵,哭大越倾颓。 最后一次见是在宫宴上,早没了初见时的空灵,与宫里的其她女人毫无区别,唯说得上大概是父王的态度,让他多看一眼,也大概是见过如此殊丽,之后的美人再艳烈都让他觉得不过如此。 “君上在想什么?”王贤妃看他忽然面无表情,生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他不开心了。 洛霜玒回过神来,笑笑说道:“只是朝堂上的事,孤还有些折子,晚间再来看你。” 王贤妃欣喜非常,这是要她侍寝的意思,恭顺道:“君上也要注意身体。” 当夜,洛霜玒宿在了王贤妃的雨歇宫,身为四妃本就有整夜侍寝的资格。 “娘娘,该睡了。”折蔓领着宫女熄了烛火,独留了两盏宫灯守夜。 晚间已有内监过来风止宫传旨,现在她是秦婕妤,没有保持封号,想来也是对珝月太后c王家的一种让步。 秦婕妤道:“折蔓,陪我去再好好看看红线,大概很快这孩子要离开我了。” 折蔓上前扶起主子,心中暗叹,毕竟是王贤妃的孩子,现在抱来也不会长久,总要给抱回去的,迟点早点的区别。 垂佑帝姬才三岁,最不记事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小被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他人的心思诡谲,外头的风风雨雨,似乎都与她无关。 红线。 记忆里,洛霜玒搂着她,轻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温柔道:“若是女儿,就叫红线,月下老人为你我牵的红线。” “终究是别人的孩子,不是我的红线呐。” 隔壁纷绕阁,新晋的吴美人倚在榻上,辗转反侧了半宿却还是毫无睡意,素手搭在小腹上,柳眉紧蹙,她怕,她很怕! 今日晋位的旨意一来,她就一直在怕,万一她没有身孕呢?那不就是欺君之罪? 她是不太懂一些弯弯绕绕的,但不是傻,太医说还不敢确定是喜脉,可旨意下来,却是她有孕而晋封,中间是谁在作梗? 王贤妃? 秦婕妤? 两人似乎都有可能,吴美人蓦地感到胃里一阵翻腾,趴在床沿一阵干呕,守夜的黄昏忙拿着腌制的话梅过来,“小主,含着话梅会好受些。” 好不容易止住恶心,吴美人苍白着小脸,靠回枕上,黄昏小心劝道:“小主,虽说现在还不肯定,但也是有可能,不若放宽心,好好调理身子,不然小主这般忧思繁重,有也要被折腾没了,最后说起来,反是小主你自己不好。” 吴美人怎不明白这番道理,可她就是害怕,明明自己并不像和谁去争抢,只想老老实实守着一个名分过活,为何就容不下她呢? 雪休宫凌寒堂—— 韵贵嫔以手支颐,也是苦恼,究竟是何人想对吴美人下手,她倒不是想帮吴美人,毕竟她若没了,与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只担忧这后头会不会有给自己挖下的陷阱。 “娘娘,赵嫔身边的芦苇说,已经睡下了,不好吵醒赵嫔。” 韵贵嫔闻言,冷笑一声,“她赵嫔心够宽的,还能睡得着。” 转而也是无奈,摆手让人退下,一开始初入宫的狂喜c骄傲褪下后,韵贵嫔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落在别人网中的蝶,孤立无援。 初时,她急切的四处走动,试探也是为了寻得暂时的盟友,可以互相援助,不至于太过被动。 王贤妃本是最好的盟友,却在她一上门的时候就将她拒之门外,温妃c白妃因故被打入冷宫,秦婕妤高高挂起,吴美人那张脸太过扎眼,迟早坏事。 剩下便是赵嫔,她们一同入宫,一同住在雪休宫中,照理是最方便联合的,也是最适合的合作者,不知为何,对她伸出的橄榄枝,赵嫔都是爱答不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7 正苦恼间,韵贵嫔忽觉得胃里翻涌,一阵干呕,惊动外头守夜的宫女,“主子怎么了,可要请太医?” 韵贵嫔以帕掩口,缓了好一会,又自己倒了杯清茶,抿了一口,外头的宫女又问了一遍,她才道:“不用了。” “主子,要不将榴花叫来给娘娘看看?” 榴花便是之前王贤妃指派到她宫里的医女,韵贵嫔一直不敢让她近身,只道:“都这时辰了,莫要吵到人家,本宫只是晚间吃多了,临睡了有些不通畅罢了,你们进来伺候本宫就寝吧。” “诺。” 自那日从纷绕阁回来,韵贵嫔便觉得胃口不大好,又比以往嗜睡,晨起还恶心干呕,饮食也渐渐喜酸,似乎怀了娃娃一样。 可她却高兴不起来,也没贸贸然令人去请太医,韵贵嫔在家时,没少被耳提面命过各种阴私手段,知道有一种药能令女人看起来跟怀孕了一般,且她入宫侍主才多久,就算各人体质有异,也不至于这么早就有了孕期反应。 一时间,韵贵嫔什么熏香也不敢用,只在洛霜玒来时点一下,胭脂水粉也都能免则免,每日入口的东西也不敢多,都让人验过才用,这样她也只敢用一点,不过短短几日,整个人都清减了,这疑似“怀孕”的症状反而没有丝毫减退。 这让韵贵嫔又期盼又焦躁,要不再等等,至少要看看月事会不会来,想着想着便也就沉沉睡去。 珝月太后现在渐渐觉也越发少了,坐在铜镜前看自己这么些年,保养适宜的青丝,脸上也只有些细微的纹路,昏暗中,铜镜里仿佛映出的是十七八岁的自己。 “流苏,哀家十七岁入宫时,封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流苏正用沾了精油的篦梳唯珝月太后篦发,听她这突如其来的问句,心里奇怪,斟酌着回道:“回太后,是正五品的瑛贵嫔。” “原来是瑛贵嫔啊,”珝月太后似恍然道,“太久了,都不记得了,那时候哀家可开心了,与玉相关的封号都是皇后c皇贵妃独有,连四妃都担不起,现在想想又觉得自己傻。” 流苏劝慰道:“太后福泽深厚,一路上来,哪个封号不与玉相关,连赭衣夫人都没这殊荣。”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失言了。 珝月太后却没在意,细数自己一路过来的封号,“瑛贵嫔c瑛婕妤c琼充容c琼嫔c琼贵人c琼贵嫔c昭仪c琳妃c珝贤妃c珝皇贵妃c珝月,你说当年的瑾月太后又是什么心情?” 流苏印象里的珝月太后总是温柔的笑着,气质高华,端庄自持,对底下的人也和善,行事公允,也从未搅和什么争风吃醋的事,宠爱不多,却得了一份先皇的敬重。 “我一路从陕京陪他打到大越的燕京,定都燕京,而也就是那一天,瑾月太后去了,他封我做了贤妃,转头却宠幸别的人,甚至是前朝余孽,”顿了顿,继续回忆道,“那余孽要害他,我大着肚子帮他处置,他只是提了我的位份,然后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太后,都过去了。” “流苏,其实他封我贤妃时,我的心就开始慢慢的变凉了,之前我们还生死相依c海誓山盟,转眼就开始防备我,帝王的爱太假。” 珝月太后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旁人,流苏却捂着脸落下泪来,道:“太后何必这么自苦。” 珝月太后冷笑道:“哀家倒想看看她秦婕妤能拥有这份帝王之爱多久。” 冷宫中—— 温妃房里在今夜迎来一位尊贵的客人,她的姑母——珍太妃,珍太妃来时只带了一个心腹,披着斗篷,戴着兜帽,低调的过来。 看到她,温妃很意外,这位姑母待她一向冷淡,自她入宫以来,从未单独召见过她,这时候来,不知是找她来谈话,还是帮别人叫她来传话。 温妃引她落座后,亲自斟茶,“这冷宫里也没茶叶,太妃还请不要嫌弃。” 珍太妃接过破了个口的茶盏,也不喝,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道:“这些天来,你受苦了,在冷宫里可有人为难你?” 温妃只摇头,珍太妃继续问道:“你接下去有何打算,总不能一直在冷宫里吧?” 温妃垂眸道:“贤妃娘娘会想法子救贱妾的。” 珍太妃放下茶盏,用力地握住她的双手,带了点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出去后还打算与贤妃作对?” 温妃这下抬眸看她,似乎有些意外,但嘴上还是温顺道:“太妃说笑,我们温家不一向跟在王家后面讨生活的吗?” 珍太妃有些急了,“菲菲,姑姑知你” “别叫这个名字!”温妃似被这一声“菲菲”刺痛,蓦地甩开珍太妃的手,“太妃今日若没旁的事,就请离开,冷宫毕竟不是你这等尊贵的人该来的!” “好好好,姑姑不喊这个名字,但温五,温家现在毕竟还是要倚重王家,你看在家族的份上,委屈一二。”温妃在家里排行第五,珍太妃这才折中称呼她温五。 温妃冷笑道:“太妃宽心,贱妾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傻到拿鸡蛋碰石头。” 珍太妃舒了口气,道:“你能这样想就很好了,我同太后商量了,到时候请她保你,出来后若贤妃不再用你,你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我好歹能护一护你。” “多谢太妃仁慈。”温妃不是很上心的敷衍道。 珍太妃看她如此,也是心疼她步了自己后尘,软语相劝道:“我知你怨恨族里,可你想想你的姊妹,没有家族我们便什么也不是,且入宫里来,至少比旁的那些姊妹要好一些,日子尽管有不如意的,但是谁敢看低了你。” 温妃依旧不冷不热道:“太妃的教诲,贱妾谨记,都是与人做妾的,给君上做妾,甚至比一些大家世族的正房嫡妻都要尊贵,贱妾哪会有什么怨言。” 珍太妃见她躲开自己的目光,便知她是口是心非,而她们向来不亲,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服,只得干巴巴的道:“你若真这样想便好了。” 珍太妃把一开始带来的暴富交给她,嘱咐道:“这里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现银细软,还有一些补药日常药材,你在冷宫里万一有个小病小痛的,也不方便,刚刚我已经让阿明去疏通了,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让人通知我,如果我力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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