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郡主》 正文 大梦初醒篇 第一章 醒来 简介：从重生中醒来，穆蓉发现自己的人生虽然看起来像是有另外一条路，实际上恐怕又要重蹈覆辙 明玉公主：我喜欢到处挖坑，坑到谁算谁倒霉，管坑不管埋。 驸马穆阳：我喜欢陪老婆到处挖坑，然后引诱人往坑里来，只要老婆开心，不埋才是对的。 穆蓉：我喜欢挖个大坑，把能坑的都推到坑里，管坑管埋一条龙服务，贴心吧？ 第一篇大梦初醒 穆蓉醒来看到的是水笼沙绣水鸟的帐顶。 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劫后余生的清醒，大脑反而是一片空白。内心残存的怒火，表面上看是一片灰烬，实际上只要轻微的风，便能死灰复燃！ 有人轻柔的掀开帐子，露出一张低眉柔顺的小脸来。见她醒着，惊喜地叫着郡主，上前扶她起来，靠在迎枕上，用被子仔细的裹了，又端了杯温水，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喂她喝水。 这是她身边四大丫鬟之一的立春。 穆蓉无措的心忽然慢慢安定下来，脑海里留下的最后印象是立春死死护在她身前，被冲进来的护卫猛地推开，撞上了立柱，满脸鲜血。忽然又看到这么柔和温顺的笑颜，穆蓉有一时的疑惑，哪一个才是梦？ 穆蓉喝了小半杯水，靠着迎枕发了会呆，慢慢地有了更为清醒的意识。轻轻拨开立春一直揉着她胸口的手，问道：“谁救我起来的？” “院里粗使的阿福！” “她在哪？” “在后罩房，跟两个浆洗的俾子住一起。” 穆蓉看了一眼立春，没做声。 立春上前掖了被角，声音低不可闻的说道：“世子夫人在逸明院大发脾气，说要罚均哥c隆哥去跪祠堂，二夫人抱着隆哥直哭，恳求世子夫人先请了御医看诊，世子夫人让管家拿着世子的名帖去了太医院，没等御医过来，隆哥就晕了过去，二夫人抱着隆哥回了蟾明院，太医院的王御医先来给郡主诊了脉，开了方子，现在立夏正带着人熬药呢。” 隆哥是定国公府穆陆的幼子，，二夫人二十七才有的他，对他宠爱有加，上面有哥哥姐姐，他最小，才只七岁，活泼顽劣，这样的祸倒是经常闯就是。 均哥却是定国府唯一的庶出孙辈，建康二年，一直在永昌大营任凉州军都指挥的定国公世子穆陈生擒了匈奴首领达沙汗，回京献俘，一向身边并无通房姨娘的世子，却在献俘后带回来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名莺歌，长相怪异，竟然是碧绿的眼睛，一时间全府哗然，也不知道世子跟定国公说了什么，反正世子夫人却什么都没说，好生将妇人安排妥当，三个月后，妇人生下一子，难产去世，孩子却活了下来，至今活的好好的，正是均哥。所幸的是均哥长相并不肖像其母，才让人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现在有可能均哥还在逸明院罚跪呢。 “去催催立夏！”穆蓉淡淡的说道。 立春应声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便带着立夏，端了小茶盅样大的药碗进来。轻放在炕桌上，试了温度，端起来要喂了穆蓉。 穆蓉摇头，自己接过来一饮而尽，也没像以往那样喊着苦，要吃霜糖。只是呆坐着，又开始神游。 立春立夏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轻手轻脚收好东西，立在一旁。 穆蓉还记得这件事，建康八年腊月十三，定国公向皇上请旨，端敏郡主年已十二岁，请皇上允许端敏郡主回定国公府过年祭祖。 端敏就是穆蓉的封号，皇上准了，于是穆蓉生平第一次得以在定国公府过年，住了最长的一个月。 腊月十八，钦天监再三考证的好日子，适合迁移c宜居c远行，定国公府浩浩荡荡的开正门迎回了端敏郡主。 腊月十九，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大雪纷飞，西苑的明湖结了冰，穆蓉要打冰溜子，拉着均哥和隆哥就跑，身边的人拦都拦不住，结果冰面塌裂，三人一起掉进湖里。腊月天，滴水成冰，身边伺候的小厮丫鬟都吓傻了，幸亏坦哥路过，及时通知巡逻的侍卫，这才救起了三人。事后，均哥和隆哥病了十多天，到小年前两天才勉强下床，病好之后，还让世子夫人禁足了一个月，年三十守岁让出来吃了顿团圆饭，又给扔回去禁足，足足过了十五，燕雀大街上的花灯都撤了，才准出门。 而穆蓉，喝了三天驱寒的汤药，又生龙活虎的到处笑闹，舅舅为了哄她，还特意派了冰溜子打的特别好的两个內侍专门教她，又增加了两个水性好的侍卫，随身伺候。这对比明显的区别对待，一时间让定国公府上上下下对穆蓉那是小心恭敬更加深了一层。 这只是一件小事，几乎没有被记住的可能，可随后几年发生了几件事，穆蓉也说不上来，总有种感觉跟这件事有关。比如 “立春，你拿一百两银票给阿福，悄悄的给，别让人看见。”穆蓉低声吩咐。 立春呆愣了几秒，直到看到穆蓉那冷冷的眼神，方才柔声应是。 立秋匆匆进来禀报，“郡主，世子夫人听说您醒了，要过来看您！” 许是药性发挥了作用，穆蓉昏昏沉沉只想睡觉，闻言只是冲立秋摆摆手，翻身睡去。 屋里慢慢安静下来，立春是母亲精挑细选了好几年才指给她的，什么场合该怎么处理，早就举重若轻了。虽说这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国公府，可再复杂能复杂过后宫吗？ 这不是穆蓉想关心的，一躺下，她就拉过了被子，将自己裹成粽子，浑身发抖。 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不可能是梦！她是真真切切，确确实实重活了！ 人都说人生如梦，可她的人生却是一场大戏，身边的人，每个都带了一张面具，将丑陋c恶心c扭曲的恶都掩在背后，露给她看的，全是一张张笑脸，带着高兴c兴奋c开心c欣慰c激动c受宠若惊。 可悲的是，直到死，她都没看清任何一个人面具地下那张脸长什么样子。 人生一场大梦，无论梦中多深刻的仇恨，多浓烈的情绪，醒来就好了。 可是，人醒来了，才发现，人生这场戏，还在等着自己登场！ 有限记忆里的那个人，那个对自己宠着c爱着的那个人! 那个立身如松柏，容颜似明月，允文允武，大顺朝第一美男子之称的人! 那个笑起来很温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笑的人！ 那个让穆蓉大笑大闹，幸福满满的人！ 那个怀抱总是温暖，手掌总是有力的人，那个跟自己有一对龙凤双胎的人！ 那一张张对着穆蓉笑的开心的脸，以雷击一般的速度冲击着穆蓉的脑海。 那相识十年，曾带给穆蓉最大最重的幸福的所有记忆，在脑海里翻涌着，涌动着。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争先恐后的拥挤着冒出来。 更恐怖的是，至死她都没能揭开那个人的面具，看看那底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穆蓉狠狠的拉过被子，蒙上头，蜷缩着身子，咬着被子，满腔的滔天巨怒撕扯着她的灵魂，无声的狂啸着，再化为把那一声声的嘶喊，无声的化为泪水，沾湿了被子。 哭吧，仅此一次，让我放纵自己，哭完了，好有力气爬起来，去看看那一场专门为自己演绎的大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舅舅 穆蓉迷迷糊糊的渐渐有了直觉，只觉得头好像要炸开了一样，沉重的抬不起来，恍惚中耳边有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在怒吼。 “朕念在定国公一向对朕忠心耿耿，特意恩准端敏郡主出宫，以奉孝道，结果呢？！这才第二天，就让郡主落水了，外面十冬腊月的天啊，郡主还未满十二岁呢，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罪！！！定国公府上下都是死人吗？” 朕？是舅舅吗？穆蓉努力睁开眼睛，透过隐隐约约的纱帐，看到站在她床前的那个背影，着冠带袍，隐约能看到外袍肩膀延伸的龙绣，不正是舅舅吗。穆蓉眼眶一热，干涩的眼角再一次被泪水浸湿，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努力的想要爬起来，她又见到疼爱她的舅舅了。 她奋力的挣开被子的束缚，往床边一点点挪，用手揪住帐子角，使劲扯，力气小了些，穆蓉急了，一扯帐子，总算扯开了一条缝，外面的画面慢慢在她面前揭开。 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领头的是定国公，一头花白的头发，全没了战场上的潇洒英姿，现在也只是一个在皇权下战战栗栗求存的臣民。 他跪在当地，砰砰磕头，不停的请罪，口称罪臣。在他身后，定国公府一干人等更是大礼参拜，头也不敢抬。 “朕念在你定国公劳苦功高，历年对朕忠心耿耿，又一再请旨，才恩准你迎郡主回府，让蓉儿也享受下平常人的日子，结果倒好，才一天的功夫，就让蓉儿落水了！整个定国公府就没人了？大白天让蓉儿一个人在屋里，烧成这样也没人管？阖府上下三百余口就容不下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吗？” 这是舅舅的声音，穆蓉眼眶一热，眼泪夺眶而出，生前最后的记忆，因拒绝传位，舅舅被活活烧死在文华阁内！ 蓉儿勉力睁开眼睛，挣扎着拨开被子，透过半开的帐子看去，立在她床前怒吼的正是舅舅，建康皇帝朱曦的背影，穆蓉伸出手，嘶哑着嗓门，叫着“舅舅！”手脚用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奈何声音太小，屋里又拥挤了一群跪在地上的人，还是立春发现了，忙向皇帝示意，朱曦才忙转过身来。 看见穆蓉的样子，慌忙上前来，抱住了穆蓉。 穆蓉眼泪不停的流，根本看不清人，可熟悉的气味还是勾起了穆蓉的记忆。被这怀抱一搂，穆蓉一头扎进舅舅怀里，两手抓紧了舅舅的衣服，呜咽呜咽，嗓子像是堵了什么，哭的浑身发抖，却发不出声音。 朱曦抱紧了穆蓉，感觉到这小小的人儿的委屈，心疼的一抽一抽的，皇妹去的时候，小蓉儿才三个月，当时周皇后还在世，却缠绵病榻，无力照管，后宫连个主事人都没有，只能放在自己身边。这么个小人几乎就是朱曦一手带大的，才离了一天，心里就挂念的不得了，又听说落水了，这才趁着夜色过来看看，结果竟然看到穆蓉一个人待在屋里，烧的满脸通红，也没人管，这个气啊。 穆蓉毕竟年幼，身体再怎么好，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过后，穆蓉紧抓着舅舅的衣服，晕了过去。 朱曦这才发现穆蓉竟然浑身都是汗，气急了，扯过被子裹吧裹吧，抱起来就走，“回宫！” 绕过跪了满地的穆府众人，将要出门前，朱曦停了停，“今日事，到此为止，如有外泄者，杀无赦！” 甩下被这么句话惊的心惊的一堆人，圣驾浩荡荡回宫。 思云殿其实原来不叫这个名字，这间前朝历来就是皇后的正殿的寝宫，一直叫椒房殿，是故去的靖康皇帝觉得不好听，才改名的，至于为什么改名思云殿，是因为靖康皇帝只有一位皇后，名叫袁思云，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据说，思云殿改名一事没少受那些自称百年世家的士族的嘲笑，只是这事从来没人敢当面说而已。 思云殿侧殿，是穆蓉住了十二年的地方，当然是侧殿了，她一个皇帝妹妹的遗骨，难道还能比得上皇后重要？正殿当然住不得了，用裴元阁的老夫子的话说就是成何体统。 穆蓉一早醒来，看到的就是无比熟悉的鹅黄绣彩蝶的承尘，厚厚的双蝶嬉戏的帐子静静的垂立着，挡住了外界的光线，床榻一脚静立着的宫灯旁边，立春静静的坐着，悄无声息。四周一片寂静，似乎穆蓉没醒来的世界都是这么静止的。 穆蓉睁开眼睛的时候，立春就过来了，跪坐在她身边，细细的问她感觉如何了，探探她额头的温度，又问她要不要起来。立春一向都是这么温柔的，只是今日这温柔里却夹杂着些许小意惴惴。 穆蓉坐起身来，由着立春给披了外衣，搀扶着下了塌，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妆台前了。 立春立夏一个挽头发，一个捧着黛粉盒，正给她上妆。扫了两眼，没看到立秋立冬，看了立春一眼，立春却没回话，低垂着眼睑，给梳了双丫髻，又仔细的套了一对南珠串子，这才跪下来回话。 “回禀郡主，在国公府，奴婢们照顾不周，致使郡主高烧无人照应，都是奴婢们的罪过，奴婢四人商议好了，自去慎刑司领三十鞭子，立秋立冬先去，等她二人伤好能上差，奴婢和立夏再去。陛下又拨了四个三等宫女给郡主，奴婢未敢擅专，暂时安置在左厢，还请郡主示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后宫 三十鞭子？穆蓉皱眉，有点过了，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立夏，叫立春起来，没再说什么。 收拾停当，穆蓉站在大殿门口，望着积雪皑皑的庭院，驻足沉思。 从定国公府回宫已经七天了，身上的病已经大好了，可心理的伤又该如何安置？ 穆蓉伸出手，细细打量，年纪尚幼，这手白皙细嫩，阳春不沾，毫无自卫能力，这一世，路又该如何走？ 抬头望望天，黑沉沉的，仿佛还有一场暴雪将至。穆蓉两手握紧，揣进袖笼里紧握成拳，纵是一场戏，这剧情，也不再由人安排了！ “郡主，要摆膳吗？” “摆膳吧！” 穆蓉转身回房，吃饱了好看戏。 大病初愈，膳房显然是得了嘱咐的，上的都是些汤粥小菜，金银馒头。穆蓉口重，无肉不欢，要是以前早膳敢这么上，穆蓉能罚膳房十板子，而现在呢？穆蓉任由立春扶着坐下，静静的先进一碗白粥，再吃一个金银馒头，连小菜都不用，剩下的赏给了立春立夏，穆蓉到院子里消食。 才走了两步，便听到内侍开道传禀，未几，圣驾就已经到门口了。穆蓉紧走几步，才要下跪，便被皇上抱起，洪亮的声音哈哈一笑，“让朕看看小蓉儿是不是真好了！” 虽然这身子也才十二岁，舅舅又是长辈，穆蓉也是在坐在舅舅膝上长大的，但是这芯子已经为人母了，穆蓉手脚慌乱，脸红不已，进了殿内，便挣扎着下了地。认真行了礼，才站起来偎着皇帝说话。 “看舅舅的面色，似乎有喜事啊，说给蓉儿听听，让蓉儿也高兴高兴？” 朱曦哈哈一笑，大手摸摸穆蓉头发，“舅舅送你个好玩的，保你欢喜。” 穆蓉将头上的那个大手拉下来，紧握着，看着舅舅满脸欢喜，心内悲切，鼻头一酸，忍了又忍，才露出个浅笑来。 “来人，给郡主取裘衣来！” 立夏应声而去，很快取来，朱曦接过来，亲手给穆蓉穿好，带好兜帽，又仔细摸摸小手，见是暖的，才放心的拉着出门。 出思云殿往东，绕过东花园，走过一段辅道便是西苑，西苑本是前朝低等宫女住所，本朝建立后，恩赦出宫一大批，西苑便空了出来，穆蓉鲜少来西苑，这一进门大惊，方才明白舅舅所说好玩的是什么。 只见西苑除了主殿侧殿之外全部被夷平，四周围以栅栏，那地上白晃晃的分明是冰，舅舅竟然硬生生给造了一个约有五六亩的冰戏之所。 一架硕大的犹如龙驾的冰车立在一侧，前后屹立着威风凛凛的侍卫，十几个內侍簇拥着五六个着锦蓬的半大小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及至近前才发现，那冰车赫然就是龙驾改造的，只是，本来高大雄壮，英姿勃发的龙马呢？只有十来只被吓坏了的白羊，在冰面上刨着蹄子。 穆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冰车旁边着锦蓬的竟然是皇子们。除了病弱的大皇子朱顺，尚在襁褓的七皇子朱安，其余的皇子都在这里了，二皇子朱政，三皇子朱平，四皇子朱佑，五皇子朱保，六皇子朱思。 没有去管见礼的皇子们，穆蓉挣脱了朱曦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前扑，险险一头撞上冰车之前，被立夏立春抱住了。 穆蓉呆看着这一切，这因为她任性的一个念头而劳师动众，甚至不惜被御史参奏，被大相们批评而准备的一切，眼泪澎湃着汹涌着在脸上纵横。记忆里没有父母，只有舅舅，可她却完全不懦弱卑微，反而骄纵自信甚至蛮横任性，就像，就像所有被父母宠坏的公主。 可这么好的舅舅，对她甚至能集天下之力宠爱的舅舅，却被活活烧死在乾元殿。穆蓉将手握成拳，手指甲死死扣着掌心的嫩肉，真是感谢上苍，给了她重来的机会，那就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翻天彻地的本事！ 朱曦背着手，慢慢走过来，接过立春手里的绢子，慢慢擦干穆蓉的眼泪，也不问她为什么哭，只笑着问：“小蓉儿，舅舅带你坐冰车好不好？” 穆蓉眼睛里含着眼泪，脸上却慢慢露了大大的笑容，拼命点头。看了一眼表情各异的表哥们，“舅舅，让表哥们跟我一起好不好？” 表哥们面露喜色，满怀希意眼巴巴看着皇父。 朱曦点了头，亲手扶了穆蓉上车，安置好，然后抱了最小的朱思，“王福，好生安置皇子们！” 王福领旨，按年龄大小一一请上车，冰车是龙撵改成的，空间够大，每个人又指派了贴身的小內侍小心的伺候着。 朱曦坐在中间，怀里抱着朱思，一只手护紧了穆蓉，转头说道“政儿c平儿，你们两个护好弟弟们。” 看着没问题了，对车下面的王福示意，王福躬身行礼，小步跑到前面，挥手示意，几个小內侍拥上来，每人牵住了一只白羊，看着王福的手势，用小鞭子轻轻敲击羊屁股，羊蹄子扬起来，带着冰车慢慢向前移动，沿着冰场边缘，慢慢绕圈子，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去。 皇子们礼教严格，不上宫学的日子，也被管束着，没什么娱乐。 就这不快的速度，也已经让少玩闹的皇子们满足了。一开始还记得皇父在此，不能失礼，但毕竟都是孩子，最大的朱政也才十三岁，朱思更是才五岁，过了一会，孩子天性占了上风，开始笑闹着让王福加快速度了。 穆蓉看着舅舅怀里的小皇子朱思，毕竟才五岁，尚未泯灭孩童的心性，完全没有第一次被皇父带着玩的惶恐，一手扯着皇帝的衣襟，一手身抬起在身前兴奋地上下挥舞，嘴里嘟囔着“驾驾”，屁股还坐不住，一上一下的跳动。嘴角微微一笑，谁能一眼看到以后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贵妃 也不知道溜了多少圈，转过半圈的时候，穆蓉远远看到呼啦啦拥进来一群人，在冰场旁边又是挥手，又是呼喊，远看着像是那几位娘娘。冰车放慢了速度，最终停了下来。场边的人没等车完全挺稳，就扑上来，推开挡在前面的內侍，一个个焦急的叫着“皇上”。 朱曦下了车，伸手捞了一个朱思下来，便被焦急的娘娘抢过去了。 “皇上，思儿才五岁，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冻着了怎么办？皇上也太儿戏了些！” 说话的这人尖细的声音，有些冲，带着些气急败坏。穆蓉扶着立夏的手下了冰车，抬眼看看了说话的这人，尖下巴，冗长的脸，细长的眼睛，单薄的肩膀，正是朱思的生母皇淑妃柳氏，默不吭声的立在一遍，静静地看着。 “哪有那么严重，这不是还有朕呢，小孩子还是多动动要好些！” 朱曦不当一回事，摸摸朱思的头，抬头一一看过去，赵贵妃，柳淑妃，姜贤妃，郑妃，叶淑人“你们怎么都来了？” 年约二十出头，丹凤眼，高颧骨，双颊饱满，甚至隐约有些双下巴的赵贵妃面有愧色，上来施礼，看了一眼正抱着朱思仔细检查的柳淑妃，说道“臣妾有罪，淑妃妹妹心忧皇子，臣妾实在拦不住，请皇上恕罪！” 朱曦摆摆手，接过內侍递上来的布巾，狠擦了一把脸，扫了一眼正围着众位皇子忙碌的众位娘娘，淡淡地说：“是朕大意了，贵妃辛苦了！” 穆蓉立在一边，任由立春立夏两人忙前忙后的给她整理衣衫，看着那群母慈子孝的景象，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直至面无表情。 “蓉儿，过来！”是朱曦对她挥手，招她过去。 赵贵妃隐在朱曦的后面，半掩着看不清楚表情。穆蓉脸上挂着笑容，缓缓走过去，抓住朱曦递过来的一只手，缓了缓，确信自己的微笑已经足够完美了，才对赵贵妃慢慢露出矜持的微笑。 “贵妃娘娘安好！听说宋姑姑是被贵妃娘娘的人安置出宫的，蓉儿多谢了。不知道宋姑姑的风寒好了没有，她身体一向康健，很少生病，没想到我一出宫，就赶巧了。” 赵贵妃笑着说：“蓉儿别跟我客气，你不在宫里，我当然要照顾好你殿里的人，要是出了什么岔子，皇上恐怕不会饶过妾身的。” 说着话，赵贵妃一个嗔怪的眼神抛给了朱曦，伸出手来，摸了摸穆蓉的头顶，“蓉儿也别过于担忧了，我已经让小李大人去看过了，宋姑姑身体好了，我会尽快让她进宫陪你的。不过你这风寒也才好了没两天，还是等宋姑姑好利索了再进宫吧，不然对你有妨碍，宋姑姑心里也过意不去是不是？” 穆蓉柔顺地低了头，对赵贵妃福了福礼，借此摆脱了赵贵妃停留在自己头上的手，“多谢贵妃娘娘挂念，既然这样，蓉儿就劳烦贵妃娘娘了” 说完，转头叫立夏，抬起头来，笑的一脸灿烂地看着赵贵妃，“还请娘娘派个小內侍，就让立夏一起跟着去看看宋姑姑，宋姑姑毕竟是母亲留给我的人！” 穆蓉感觉到赵贵妃呆滞了一瞬，不过也就是刹那就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的瞟了一眼朱曦，召唤身边的一等女官夏央，煞有介事地吩咐了两句。 穆蓉扯了扯朱曦的胳膊，抬起头来，照着记忆里的样子冲舅舅撒着娇，“舅舅，你让李院正去看看好不好，我走之前还好好的呢，贵妃娘娘说她快好了，让李院正去看看，如果好了尽快回来，我很想她。” 这只是一件小事，朱曦当然没有不答应的。“好，让王顺跟立夏一起走一趟吧。” 说完也不去管那副母慈子孝图，牵着穆蓉先走了。 自靖康皇帝入主汉宫，宫里的內侍宫女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前朝据说一万多的宫女太监改朝换代的时候换了一批，后来又陆续放了几批出宫，现在剩下的三千左右了。 这巍峨汉宫，乾元殿c广坤殿c思云殿c凤祈殿c慈安殿，五殿三宫，计屋一千七百余间，正慢慢褪去荣华，沾染颓败。 如今的皇室成员不足前朝的五分之一，住不了庞大的后宫，也只有主殿有些人气，其余空置十之六七。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朱曦令人将西苑整个院子改成冰戏之所，才不担心朝臣反对。 朱曦牵着穆蓉缓步在辅道，因人手有限，大雪又急，內侍们也只来得及清理出一条道路不至于阻碍出行，积雪尚未完全清理干净。两人静静的走着，偶尔还能踩着积雪，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穆蓉兀自盘算着什么，并没有注意一向停聒噪的朱曦竟然一语未发。仿佛过了很久，朱曦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舅舅因何叹气？”穆蓉不解。 朱曦停了下来，看着穆蓉扬起的小脸，小小的脸埋在毛耸耸的围领里显得更小了，只有那双眼睛大大的，闪着好奇。朱曦笑着捏了捏那小鼻子，没说话，只是牵紧了手，继续走在这斑驳了水迹的辅道上，越走越远。 朱曦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透过建康七年的冬日，若有若无的传来，“蓉儿长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开始 穆蓉算的没错。 先说宋姑姑一向身体康健，少有病患，又点出了可能出问题的疑点，怎么自己一出宫就又当着朱曦的面逼着赵贵妃当场命令內侍陪着立夏去看，再加上朱曦心领神会的神来之笔，有李院正这个自己人亲自去瞧，赵贵妃不敢也没有那个时间弄什么花样。 上一世，自己出宫后在定国公府整整住了一个月，等她回来，宋姑姑已经被送出宫很久了。 等穆蓉问起，说是感染了风寒，被移出宫没多久就去了。 穆蓉年龄小，又在定国公府玩闹了一个月，小孩心性忘性大，等回头想仔细查清楚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至死，穆蓉都不知道一个嬷嬷起了什么作用，为何 这次幸好回宫的早，事情发作的急，一切还能挽救。穆蓉坐在内殿的大炕上，抱着手炉，闻着淡淡的兰花香，呆看着火炉，眯着眼睛盘算着。 门帘子被人掀起，立夏匆匆进来，一进来就跪在脚踏上，叫了一声郡主，后面却闭口不言。 穆蓉抬眼看了看看立春，立春低头，慢慢退出内殿，轻轻合上隔扇，向新进来的如意c如兰示意，等她们退到殿外，立春也跟着出去，束着手立在殿门口。 立夏往前又挪了挪，低声说着话。“奴婢跟着若芝c王顺出宫见到了宋姑姑，她被安置在宫外一处教习院里，只有她一个，那院子隐约有很多人藏在暗处，李院正看过了，说宋姑姑没有什么大碍，调养些日子就好了。奴婢担心宋姑姑无人照管，就跟顺公公商量了，留了顺公公在那里，奴婢先回来回禀郡主，请郡主示下。” 穆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屋里染着火盆，手里还抱了个火炉，膝盖上裹了毯子，却还挡不住这寒气。穆蓉将手炉扔在炕上，炕上的毡毯是晋州贡品，质量上乘，手炉扔上去当然没有什么动静，却吓了立夏一跳，抬头看着穆蓉，又怂着肩膀，低低地低下头去。 “立夏！”穆蓉的声音并不大，却一丝烟火气也没有。 立夏肩膀颤抖了一下，又强忍住了。 “是” “你带几个人去，守着宋姑姑，今天就不要回来了。我会跟舅舅请旨，多派几个人手给你，务必保证宋姑姑病情康复，你什么时候能回宫，就看她什么时候能好，如果她出了意外，你也就不用回来了，你记清楚了？” 立夏深深地俯下身去，坚定地应到，“奴婢遵旨！” “去吧！” 立夏掀帘子去了，穆蓉挪开小炕桌上的茶盘，从紫檀镂牡丹图案的炕屏后面摸出棋盘和棋子来。 围棋对弈，穆蓉六岁刚上宫学就开始学了。 本朝宫学延续前朝，皇子皇女们六岁入宫学，十二岁之前不分男女，主要学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十二岁以后，男女分开，皇女们不再学习四书五经，增加绣工c妆容服饰c舞技。皇子们则开始学习所谓的经济之道，即封地经济学问，为未来十八岁分封做准备，至于太子，有专门的太傅，不会跟其余皇子女一起，学习内容穆蓉无从知晓。上一世，穆蓉独爱围棋，下的还不错，这个不错的意思是在皇女里没人能赢他，在皇子里，除了太子也没人能赢他，当然本朝就没有立过太子。 穆蓉打开两个黑陶棋盒的盖子，从中摸出黑白两色的玉子，捻一颗白子，下在棋盘中间，又分别捻出数颗黑子，围着第一颗白子分别列位，然后盯着棋盘开始发呆。这个方法，她见过他用过好几次，不能不说这样一摆，直观清晰，再多的复杂缭乱也会一览无余。他说过，事情是经不起推敲的，人是经不起分析的，只要找到对应的人或者团体，清楚他们的立场和利益纠结，就自然清楚他们扮演的角色，从而推演出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步骤。他们之间互相玩笑一样摆过几次，用的全部都是内院的一些小事，穆蓉从而也学会了遇到困惑就摆一摆的习惯。那么，在围绕着穆蓉的一切人事当中，他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他代表的又是谁的利益呢？是什么样的团体又在背后推动这一切呢？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穆蓉狠狠摸了一把眼泪，将思绪拉回来，看着棋盘，狠狠咬了咬嘴唇，凝凝神开始下一步。 建康十八年，西奴犯边，连破西北十三城，凉州军将军定国公世子穆陈阵亡，凉州刺史被攻入城的西奴吊死在城头，凉州军七万溃败至晋凉边境，幽定王朱温收编的时候，凉州军残部只剩不足两万人。 西奴挟大胜而来，势如破竹。 同一时间，驻守琼州的广康侯周慕借口建康皇帝弑主叛汉，窃国夺位，举旗造反，口称恢复大汉，为前朝顺帝报仇，自南北上，梁王周欑c武顺侯周沫纷纷响应，三个月以后，合并一处围困京都。 建康皇帝朱曦被烧死在乾元殿，穆蓉被一杯毒酒送上路，其余的皇子女结局如何她并不清楚，因为自京都被围，禁卫军统领朱良壁以护卫皇宫为由，将大汉宫团团围住，那三个月她被禁足在思云殿侧殿，半步未出。 中间那颗白子是皇位，围着白子的分别是前朝皇室成员黑子，禁卫军黑子，门阀世家姜家为首黑子，本朝皇族白子，定国公为首的建国新兴侯爵白子c以工部相公郑靖随为主的新兴庶族官员白子c以皇商为主的商家集团白子。 一共七颗，看起来似乎白子占多数，但是以事件结局建康皇帝被杀来看，最终黑子获胜了，看来不能以数量取胜。 穆蓉取了好些个黑子，在前朝皇室的后面，沿着直线陆续摆上三颗，代表梁王c武顺候c广康侯，又取了十颗黑子摆在门阀世家后面。 禁卫军那里还是独一颗，可鉴于禁卫军朱良壁是建康皇帝自小的伴读，没有利益纠结不可能贸然背主，所以他背后一定还有人，至于是前朝皇室还是门阀世家，或者是未知的势力，这个目前还不清楚。 取了白子，分别在本朝皇室c建国新兴侯爵c新兴庶族c皇商背后一一摆好，大顺朝利益共同体穆蓉已经知道的就这些了。他们之间的是非黑白可能并不是现在看起来的这样，有可能看起来是白的，实际上却是黑的，而应该是黑的，却偏偏站在白的立场上，因为人是最复杂的！要搞清楚究竟是黑是白，必须逐一摸清，而这个工作，可能耗时很久，还需要大量的金钱时间。 可是，如今正是建康八年，距离那件事发生还有足足十年，她一个依靠皇帝宠爱才得以幸存的孤女，没有人手也没有金钱，又该如何在十年的时间内护主朱姓江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处境 穆蓉摸出几颗白子，踌躇着摆在中间这个已经往外扩散的圆圈下面，要想获得充足的资料，来源有两个，一个就是裴元阁。裴元阁是前朝历代皇帝用来存放史料的地方，朝代更迭之际，西奴蛮夷根本不重视书籍，由此，裴元阁是经历过西奴浩劫之后保存最完整的一处宫殿。 本朝立朝后，明玉公主主领重修补充了大批的书籍，使得裴元阁的藏书增加到十四万。如果能够得到特旨进入裴元阁，估计能看到大量的资料。可是裴元阁不是随便能进的，就算是皇帝想要从裴元阁里带出什么书，还要裴元阁的七位阁老审核后全体同意才可以。而这个审核时间有时候能长达一个月之久。 另外一个来源，穆蓉摩挲着手里的白子，许久方才缓缓放置棋盘上。 另外一个，就是培养大量人手，搜集资料，追本溯源。摆弄了一会，穆蓉看着呈现三足鼎立之态的白子，人，钱，行动，没有一样是她目前能够着手的。钱财，穆蓉方才十二岁，迄今为止仅出宫一次还被昏迷着抬回宫里，在宫里，几乎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唯一可能的来源就是舅舅的赏赐。不过，这赏赐都是以物，钱财很少。要如何才能发展自己的财源呢？至于人手，目前这思云殿上下也算五十多人了，近身伺候的也有十多个，只是这些人都站在谁的立场呢？需要时间去慢慢考证。 穆蓉颇为无力，分析了半天，原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再看一眼这已呈乱想的局面，牢牢记在脑海里，穆蓉慢慢将棋子捡回棋盒。 出宫？穆蓉微微一愣，如果出宫住怎么样？首先，自己可以慢慢筛选身边的人，慢慢培养自己的人手，上一世身边得用的人可以提前接触了。其次，可以慢慢发展财源而不用担心被人察觉，身在宫中，想要秘密做点事情，太难了。还有，母亲明玉公主给自己留下一笔硕大的财富，这些东西如今就在公主府。穆蓉渐渐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实在不行，那就想办法出宫吧。 “郡主，该摆膳了！”立春隔着帘子轻声说道。 “照旧吧！”穆蓉盖上棋盒，透过天青色的浣纱帘看过去，立春正招呼着搬着食盒的內侍一一摆上案头。 自有记忆那天起，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就在穆蓉身边了，据说这四个一等宫女是母亲亲自指给她的。穆蓉身边的一切事，全由这四位分管。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选的人，这四位春夏秋冬从长相身材到能力都是一等一的，立冬是最漂亮的，但话却最少，一向不爱现于人前，从始至终掌管的都是穆蓉的衣服首饰等内务，很少对外打交代。立秋长相不显，可那一张小嘴最会说，迎来送往的活一向是她在居中联络。最是个拎得清的，她能三暑天把赵贵妃身边的得用之人晾在殿外三个时辰，还让赵贵妃说不出一句狠话来，由此可以一般。立夏，谨慎心细，一板一眼，穆蓉交代给她的事，绝对不会有丝毫含糊，如果穆蓉让她请舅舅过来，她是敢闯入乾元殿当着文武百官直接拉走皇帝朱曦而面不改色的。至于立春，温婉大方，四人当中似是以她为主。有主见，知进退，一直得她的信任。是四个人中唯一陪着她到最终的。 这样看起来，这四人似乎靠得住，是自己人？ 穆蓉眼神闪烁着，有时候，最信任的人反而靠不住。 建康十七年，穆蓉大婚，婚后一年，除了立春，其他的都婚配了放出去帮她代管产业。有了轩儿和君儿以后，立春做了轩儿院里的掌事嬷嬷，一向谨慎小心，是穆蓉身边最得用的人。 立春摆好膳，带着两个宫女进来给穆蓉梳洗，扶着她出了內室，在膳桌前坐下，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抄着银筷子，竟然要亲自试菜。 穆蓉轮级别也就只能享受二等郡主犒封，但有个偏心眼的皇帝舅舅，日常所享分明是一等公主的份例，曾有大臣提出过异议，朱曦以其母明玉公主于国有功理应嘉赏为由要封穆蓉为公主，最终在朝堂引起一番大辩论，究竟故去的公主之女是否应当嘉赏为公主之争。最终，穆蓉还是郡主，享有的仍然是公主的犒封，除了没有封地，其余禄米c仪仗等同于公主。而公主的晚膳标准计六十四式，包含了面点主菜小蝶汤品等。但是除了国宴，没人真的按照这个标准执行，晚膳也就是二三十个足够使用了，就这穆蓉身边的宫女，有头脸的嬷嬷还有专门的配餐。 穆蓉就着小乳瓜，用了一碗梗米粥便没了胃口，一碗温水轻放在她面前，穆蓉抬眼看去，一双细嫩白皙的小手正慢慢收回，手的主人仓皇地低着头，仓促间穆蓉只看到一张隐约有些熟悉的苍白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穆蓉淡淡的问道。 “奴婢贱名兰儿！” 按道理来说，立春是穆蓉身边的一等宫女，没有她的指派，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插手别人的事。侍宴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不是主子身边最得用的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这两天立秋立冬因伤不在职，立春也不敢随意人插手，没看她都开始亲自试菜了吗？所以一定不是立春安排的，果然立春一脸疑惑，眼神直盯着兰儿，隐含怒气。 “行了，立春，你下去用饭吧，用完饭去看看立秋和立冬，不要有伤在身就玩忽职守连个面也不露了，是不是今年的红封不想领了？至于这个兰儿，下去慢慢调教吧！” “是！” 兰儿浑身一激灵，吓得马上跪下，浑身瑟瑟发抖，看起来好不惹人怜。 穆蓉靠在大迎枕上，看着兰儿被小内侍拖出殿外，那仓皇失措的脸一下子击中了穆蓉的记忆，她想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守岁 上一世她是在定国公府整整呆了一个月的。年初五，舅舅朱曦微服到定国公府看穆蓉，定国公设宴接驾，歌舞助兴。席上有个蒙面纱的女子一曲破阵舞赢得满堂华彩，舅舅朱曦赏赐了一对金镶玉环。 过了花灯节，穆蓉回宫的时候才发现，宫里多了一个柳姓淑媛，正是席上跳舞得了彩头的那个，而这位柳淑媛是定国公二夫人柳氏未出五服的堂妹。 穆蓉回宫的当天，这位柳淑媛特意派人给穆蓉道乏，派来道乏的人正是眼前这位兰儿，不过当时被柳淑媛赐名如兰。 柳淑媛人娇俏可人，自有一番憨态，穆蓉很是喜欢，再加上两人也算辗转有亲，所以关系慢慢变得很好。一直在两人之间居中传话，递帖子送脂粉的就是这位改名如兰的宫女。 命运到这里已经开始不一样了，这一世，穆蓉没有在定国公府过年，舅舅朱曦自然也不会去探视，自然碰不上那位柳淑媛，那么兰儿自然也出不了头。几番转弯之下，阴错阳差却被分配到这思云殿来。不知道这件事是一次人生的转弯，还是仅仅一霎的停顿。不过想想后来兰儿做的那些事情，穆蓉还真不知道对未曾出现的柳淑媛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今天是年三十，皇上下旨在紫轩阁摆家宴守岁过年。紫轩阁是大汉宫里最高的建筑，在一座小山上。站在最高处，能看到汉宫全貌。不过，之所以在紫轩阁摆宴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唯有紫轩阁能容纳多人用膳的地龙。 亥时两刻，穆蓉由立春扶着，慢慢上山。今夜无风，云也散了，天上星辰可见。紫轩阁入口是一段长长的石阶，穆蓉数过的，共有三百九十九阶。道路两帮挂满了大红灯笼，穆蓉双手合围，也抱不动一个。石阶之上，铺了毡毯，如此可不用担心滑倒了哪位娘娘。 晚宴亥时三刻开始，但你不能准时准点才到场。一般都要提前，至于提前多久，那就看你位份如何了。如果你自以为除了皇帝你最大，那你可以尽量晚点到也没事，否则的话，还是提早一些比较好。这不是明文规定，却是大家共同默认的处事规矩。 穆蓉登上紫轩阁外门阔，稍稍缓了口气，立春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衣饰，确认无妨碍了，方才对穆蓉点点头。 “立春，你带两个宫女跟我进去，其余人等随公公去吧。” 立春闻言转身点了两个人名字，扶了穆蓉，对紫轩阁迎门的太监点头示意，在迎客太监的唱名声中，缓缓步入那一室的光怪陆离。 紫轩阁内该来的都来的差不多了，乌泱泱一屋子的人，人一多，再怎么上下尊卑c进退有据都显得杂乱无章。穆蓉走入大殿中，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顿，像是夏末的聒噪蝉被人突然捅下树，吱吱叫声戛然而止。时间不长，也就是那么一瞬，马上又恢复了原样，声音甚至还更大，更嘈杂了一些，带着些许刻意的急切。 “郡主请随奴婢来！”迎门的公公怀抱着拂尘，俾躬屈膝地走在斜前方带路，将穆蓉安置在塌几前，紧靠主位的左侧。有多紧呢，主位的人举起筷子，能夹到穆蓉身前的东西，都不用欠身的。 穆蓉在铺着厚厚坐垫的椅子上坐下来，环顾四周，果然人都来的七七八八了，就差皇帝和赵贵妃了。 建康皇帝朱曦的后宫队伍非常惨淡，差不多小猫两三只的样子，说起来真是让人悲伤。贵妃一人，四妃之位仅有两人，妃一人，淑人一人，没了。人数虽少，却没少生。 建康皇帝简直不像是一向生育艰难的朱家人，自成人起至今共有七位皇子，五位皇女，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几乎每年都有添丁进口之喜。说起来建康皇帝自入住大汉宫，还未进过新人呢，不知是何原因。 众位娘娘已经各安其位，却一个个似乎很忙的样子，没人搭理穆蓉，穆蓉也没有任何要跟她们搭话的样子，只取了糕点先垫垫肚子。 “蓉儿啊，听说前几天你得了风寒，本宫忙着照顾七皇子，也没去看看，如今可好了？” 坐在穆蓉下首的柳淑妃突然百忙之中抽出身来问了穆蓉一句，让穆蓉很是惊奇。 穆蓉抬起来，未语先笑，“淑妃娘娘贵人事忙，小蓉儿这点事就不劳烦娘娘挂念了，还是皇子的事当紧。” 柳淑妃微笑着看着怀中襁褓之中的七皇子，手里拿着拨浪鼓逗他笑，一边斜看了一眼穆蓉，“蓉儿身子看着就单薄，可要好好注意着点，风寒可是会反复呢，别再又犯了，那可不容易好利索了。” 穆蓉心里直抽抽，什么叫看着就单薄，穆蓉一向很少生病，这次也是因为意外掉进湖里，这话说的，怨气横生啊。穆蓉心下了然，柳淑妃这是不满自己作为四妃之一，又生育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却还要在家宴上屈于穆蓉之下，借机嘲讽呢。 穆蓉小小抿了一口热浆，装作没听见。她不回话，倒是有人帮她开口了。 柳淑妃对面的姜贤妃突然手捂着嘴咳了两声，慢悠悠地说：“淑妃妹妹关心蓉儿的身子，倒叫本宫不安了，好歹淑妃妹妹还记得前几日蓉儿得了风寒，本宫倒是没听说。蓉儿，你前几日得了风寒了？可好利索了？嗯，如今看着倒是脸色比往日还要白，要好生将养啊。” 如果不是坐冰车嬉戏的那天才见过姜贤妃，穆蓉就信了这番话了。心里直翻白眼，还要若无其事笑着道谢。怪不得后宫之人多短命，整天这样勾心斗角，一句话里藏着八个意思能不耗费心血嘛。 “皇帝陛下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尖利的唱名打了鸡血般的激动，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跪迎圣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众生 朱曦一身朱红色龙绣常服，神采奕奕地走入大殿，面带笑容，嘴巴乐呵呵的，似乎随时有转为哈哈大笑的可能，似乎今晚不是除夕而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一样，有着莫名的兴奋。紧随其后的赵贵妃，玫红色比甲，绛红色襦裙，也是面色红润，眉眼弯弯，似乎两人刚刚做过少儿不宜的热身活动。 “都平身吧！”皇帝陛下挥手叫起众人，率先落座，一口饮尽杯中热浆，摆摆手，让众人坐下。 “不用多礼，今日为家宴，不分大小，把那些礼仪规矩都暂且放放，咱们一家人好好乐呵乐呵。”说完，冲王福点头事宜。 王福俯身领旨，一甩拂尘，高声传话，“上膳！奏乐！舞起！” 随着叮叮咚咚编钟胡笙乍起，一队舞者步入殿中，跟着乐曲举手投足摇摇摆摆，那边上膳的队伍排出殿外去，逐一摆上案几。 穆蓉实在不喜欢这些脂粉气环绕的舞者，自先帝入汉宫以来，至今整整十载，汉宫里的各式宫女只出不进，年纪最小的宫女也已经过了二十，也难为少府能在这么一群老弱病残里凑足一支差不离的舞者，身段勉强，只是别看脸。有时候穆蓉都在怀疑皇帝舅舅这么多年未进新人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忘了正常的美人长什么样了？ 百无聊赖地拨着汤匙，穆蓉颓废地靠着椅被打呵欠。余光却看到众位皇子公主看的兴趣盎然。宫中生活乏味少娱乐，皇子皇女们礼教严格，平时极少像今天这样凑在一起，真是看什么都有趣。 正想着，有东西扯穆蓉的袖子，穆蓉低头便看到一只人形包子，是刚满三岁的五公主朱季菲。她睁着大眼睛，看着穆蓉桌上的水果盘，嘴角似乎还有没擦干净的糕点沫，扯着穆蓉的袖子，咕囔咕囔含糊不清地叫着“蓉姐姐！” 穆蓉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今晚有一道类似奶酪的糕点，穆蓉嫌太甜了，没怎么吃，不知道怎么被她惦记上了。穆蓉失笑，看看赵贵妃，她正低着头和皇帝窃窃私语，完全没察觉自己身边的小闺女的动向，只好从袖子里摸出帕子，给包子擦了嘴，又擦了手，把她抱上来跟自己一起坐着。 “小包子，你怎么来了？” 小包子朱季菲完全不知道包子是什么意思，她径自指着奶酪不停地叫“蓉姐姐！”好像那奶酪就是蓉姐姐一样。 穆蓉把盛奶酪的小碗端在手里，用小银勺一口口慢慢喂给小包子，看她吃的一脸满足，眼睛都眯起来了，还不停地摇头晃脑，真是可爱极了。穆蓉摸摸小包子的脑袋，心情骤然间低落下来。当年，她的小君儿也是这么可爱的。 紫轩阁香风阵阵，华彩缤纷。看过去，人人一张笑脸，皆大欢喜。看起来很像大臣们称颂的所谓天家融洽一体，其乐融融，跪地高呼天平盛世，继往开来。 穆蓉一一看过去，皇子朱平找上了他哥朱政，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对场中舞者指指点点，仿佛风月高手。朱保c朱思c朱佑三人正拉拉扯扯纠缠不休，貌似朱思想去看编钟，拉着朱保朱佑陪他，那两个又不想去，打不完的官司。最小的朱安，这孩子太小，已经在奶嬷嬷怀里睡过去了。再看看公主们，大公主季芸正坐在叶淑人身边给她布菜，二公主季莹眼睛像是进了东西，正由宫女拿着帕子仔细擦着，三公主季茉趴在嬷嬷怀里要睡不睡，四公主正围着二公主跳脚，因为二公主拿了她的珠花。 穆蓉转头看看舅舅，果然，他正面带慈爱地看着他们。看样子，有些事情不仅是七岁的穆蓉没留意，就连舅舅也没察觉。或者他察觉到了，只是无能无力。 “郡主！郡主恕罪，五公主想是累了，还请郡主允许奴婢带五公主回后殿安置！” 穆蓉回过神来，眼前似乎是小包子的嬷嬷，正一脸忐忑地看着自己。低头看看吃得一脸奶酪的小包子，怎么都不像累的样子。穆蓉心有所得，抬起看过去，果见赵贵妃不知何时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这里。 冲赵贵妃意味未明地一笑，示意嬷嬷抱走小包子，抚平皱巴巴的胸襟，嘴角扬起来，慵懒一笑，目光投向殿内，随着声乐敲动手指。 怎么前世这么明显，自己竟然视若罔闻？是他们隐藏的太好了，还是自己太笨了？ 建康四年，故周后仙逝，皇帝朱曦守妻孝一年后，满朝文武上书建议另立新后，舅舅朱曦以跟周后少年夫妻，富贵不能忘贱妻为由拒绝立后，由当时还是赵妃的赵贵妃掌管宫务。两年以后，赵贵妃生下五公主季菲，因长相酷似明玉公主，深的朱曦的喜爱，后以掌管宫务未出差错，生育皇女有功敕封赵妃为贵妃。这些事情穆蓉从来没关注过，现在回头想想，真是荒谬！舅舅朱曦对周后伉俪情深？富贵不能忘贱妻？周后出身前朝皇室，是前宁王的外孙女，虽是庶出，但是帝劫之后，却是血缘最近的皇室遗族。再说，王爷的外孙女，能是贱妻？由此可见，那次的逼宫立后必有隐情。 现在后宫妃嫔数量不多，不过一个个都是有来头的。赵贵妃不用说了，出身十大世家之首的赵氏，虽然只是旁支，不过在小猫两三只的顺帝后宫也可以横行一时了。赵氏据可考证的家族式有八百年，历经四朝，仅在前朝就出了十三个相公，九个大相。要知道前朝皇位更迭总共才换了十一个皇帝。差不多每位皇帝在朝时，大相之位都姓赵！ 年幼的皇子皇女们被嬷嬷们簇拥着退下了，柳淑妃提议行酒令，皇帝出了几个应景的考题，众位娘娘皇子们做了诗呈上，大家品鉴了，评头论足了，赏了罚了，膳食不知道上了几轮，歌舞也不知道换了几个，就连穆蓉手里的暖炉也被立春换过了，这场虚伪的表演方才慢慢散场。 穆蓉被舅舅背在背上慢慢往山下走，山路有些结冰了，稍不留神就会滑到。舅舅走的很小心，稳稳的托着穆蓉。已经是建康八年的凌晨了，穆蓉看着漆黑的夜空闪亮的星光，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前世今生，究竟哪一场才是真实，哪一场只是梦境？前世所经历的种种，是原样演绎一遍，还是会有所不同？ “舅舅，我母亲是什么样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姑姑 “舅舅，我母亲是什么样子的？” 穆蓉幽幽开口问道，声音似有似无，在这静寂的夜里，一丝不差地传到朱曦的耳边。 朱曦脚步停了停，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走。许久许久，就在穆蓉以为舅舅仍然会沉默以对的时候，朱曦低沉的声音缓慢地响起。 “你母亲很漂亮，很聪明，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妹妹。”朱曦转过头，似乎要看看穆蓉，明显看不到，只能放弃，匆匆一瞥之间，穆蓉只看见一个温柔笑意的嘴角。 “那我长得像她吗？” 朱曦笑了，胸腔抖动的动静带动了穆蓉，小脑袋颤动两下又停了。 “你的调皮挺像她的。” 穆蓉抬起头，两只手去揪朱曦的耳朵。 “舅舅，我什么时候调皮了，我那是活泼，活泼好不好！” 朱曦连忙求饶，“哎哎，好了好了，是舅舅说错话了。” 两人笑闹了一阵，穆蓉方才放开手，又趴下来。 “母亲也有调皮的事吗？舅舅跟我说说呗。” 朱曦却突然静默了，一直到思云殿，都没再开口。 殿门口，穆蓉从朱曦背上下来，抿着嘴，一声不吭的任由朱曦暖着她的手，只紧盯着他。朱曦却不看她，只低着头，给她暖了暖手，又拢紧了她的裘衣，看看没什么遗漏了，才示意立春过来伺候。 穆蓉却紧抓了他的袖子不放，倔强地看着朱曦。 朱曦蹲下身来看着穆蓉，眼睛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恨有忧，还有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和寂寥，他强忍着，将穆蓉拢在怀里，“蓉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母亲吗？如果她还在，所有的事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所有人都不会离开！我也不会一无所有！蓉儿，你舅舅是个窝囊皇帝，是个废物！是” 突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穆蓉心内一片悲凉，原来舅舅早就看穿了一切，然而又有何用呢？最终还不是命丧乾元殿，被那个不想要的皇位捆死了一生，却得不到一个体面的收场！ 这悲凉短暂的停留了一阵，又被巨大的怒火给烧没了，穆蓉站在那里，目送皇驾浩浩荡荡地回宫，煞是威风。她很平静，平静到面无表情，但是心里的怒火已经要烧天灭地了！穆蓉呵呵一笑，在这死寂的夜里，这笑声一点也不显得诡异，只是刺耳！ 宋姑姑是过了正月才被允许回到思云殿的。一回来，先去给穆蓉请安，由立夏亲自陪着径自进了南殿。 “给郡主请安！”宋姑姑一进门，就拜倒在穆蓉身前行了大礼。 “姑姑起来吧，坐下说话。” 立夏上前一步，搀起宋姑姑，立春眼疾手快搬了个春凳来。 自宋姑姑进门，穆蓉就细细打量。对于这个人，穆蓉早就没有了任何印象，不管是前世今生。如今一见之下，大为吃惊。宋姑姑看起来二十一二的年岁，面颊饱满，眉眼弯弯，眼眸似秋水，神情平和静谧，温柔静雅，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不悲不喜，双手交习，坐在春凳上，腰板的笔直，那优雅的坐姿，从容的姿态，哪有一丁点大病初愈的憔悴不堪？眼神与穆蓉交织，眼神偶露感激却不谄媚，坐下来之后，目不斜视，纹丝不动。这姿态，穆蓉从未见过。 “立春，给姑姑上一杯清茶。”穆蓉好久才从这种直面而来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吩咐立春去倒茶来。 立春上了茶，跟立夏退到一边。 宋姑姑静默地揭开杯盖，沾了沾唇，将茶碗放在塌几上，恭敬地俯身，“郡主是否有话要问奴婢？” 果然如外表一般通透透亮，穆蓉心里忽然起了怜才之意，看了立春一眼，见她拉着立夏悄然退出內室，又缓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姑姑这场病似有些突兀，可有教我？” 宋姑姑抬头看看穆蓉，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小人裹着袍子窝在大迎枕上，黑狐毛领映衬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惨白的，眼睛炯炯，似有水光，水粉色夹袄若隐若现，嘴角勾着笑，眼睛却说着反话，这已然不是二十多天那个天真烂漫，任性的有些蛮横的小郡主了。自己不是才离开了二十多天，怎么像是物是人非，天翻地覆了？面前这人一脸的淡然笑意，虽然年幼，却隐约能看到当年那人的影子。宋姑姑掩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脑子打着转，该说到什么程度呢？ “郡主知道奴婢的身份来历吗？” 不答反问，穆蓉愣了愣，道：“姑姑是母亲留给我的人，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宋姑姑起身跪在穆蓉身前，有些僭越地伸出双手，握紧了穆蓉的小手，声音低不可闻，“郡主可知，公主是留了四个姑姑给您的，如今就剩我一个了。这次如果不是郡主插手，恐怕奴婢也就没命了！” 穆蓉大惊，四个？怎么这是她一点都不知道？是了，前世，四个姑姑在她未记事之前全部消失了，她不知情也不奇怪。 “姑姑知道是谁做的？有何图谋？” 穆蓉寒着一张素脸，口气带着的冰冷直冲宋姑姑而去，竟让宋姑姑一激灵，打了个冷战，却不由得她深思，只能耐下心来一一道来。 “奴婢和其他三位姐妹是公主身边伺候的，临危授命保护郡主，当时郡主尚未满百天，皇帝陛下本来想安排故去的周后代为抚养郡主，只是当时周后凤体有恙，只能暂时安置在侧殿，等周后痊愈了再挪去正殿。没想到周后一病不起，第三年秋末去了。皇帝陛下守妻孝满，又不愿意立后，就想在后宫娘娘中找一位抚养郡主，就找到了故苏德妃。谁想到，才三天，就传出郡主吃了不洁之物，导致郡主上吐下泻，差点一命呜呼的传言来。皇上大怒，着内务府清查此事。事情没查清楚，内务府官员换了七个，死了三个，皇帝陛下一怒之下，就此将郡主安置在思云殿侧殿，令苏德妃闭门思过，结果德妃娘娘却悬梁自尽了。此事闹得一时传闻满京城，后来，德妃娘娘的父亲，幽州守备苏良应召进京，也不知道面圣时发生了什么，竟然触柱而亡！” 穆蓉胆战心惊地听着，后宫四妃之一的德妃悬梁自尽，幽州守备是朝廷二品大员，竟然触柱而死！这一切的因由难道都是因为她吗？再想想周后的病，这一切难道是巧合？这也太巧了吧。想到这里，穆蓉一把抓住宋姑姑的手，急切的问道“我母亲因何去世的？” 宋姑姑面露悲切，眼角隐有亮光，她强忍了眼泪，深吸一口气，道“建康初年秋，皇帝陛下携众臣到上林苑秋弥，途遇刺客，忙乱中，公主为了皇帝陛下，舍身挡箭，杀退刺客后，伤重不治，就此” 下面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宋姑姑转过头，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掉落。 穆蓉呆坐着，喃喃说道：“所以舅舅才对我这么好，连正经公主都比不上我的待遇，就是因为我母亲是为救他而死！原来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阿福 穆蓉呆坐着，喃喃说道：“所以舅舅才对我这么好，连正经公主都比不上我的待遇，就是因为我母亲是为救他而死！原来如此”。 宋姑姑急了，“郡主，万不可有此想法，整个大汉宫，只有皇帝陛下对您是真心疼爱的，其余的人，谁都不能信！” 说完，站起身来，悄无声息的走到內室的帘子跟前，悄悄掀开一条缝隙，看看外面并没有人，才放下帘子，回过身来，不顾尊卑，坐在穆蓉身侧，半搂着穆蓉，轻拍着她的背，哄道：“郡主，您已经十二岁了，从公主离世到现在，整十二年，皇帝陛下是眼看着您一天一天长大的。甚至为了您，他坚持不立后，顶了很多压力的，您千万不能有此想法！” 穆蓉也回过神来了，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姑姑既然回来了，我这里里外的事就由你把总吧，另外，舅舅新给了四个宫女，也交给姑姑调教。” 宋姑姑一愣，十分不解，“郡主，调教宫女这本是立春姑娘的活，交给奴婢，合适吗？” 穆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宋姑姑心下了然，不再说什么，躬身领了差事。 “另外三个姑姑是怎么死的？” “刘姑姑死于温病，廖姑姑死于流感，张姑姑是误卷入偷窃案被人误伤致死。”宋姑姑面无表情地缓慢开口，像是在讲一件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 看起来好像都是意外，“你认为是意外还是人为？” “奴婢不知！” 这话回的斩钉截铁！穆蓉很是意外，她看看宋姑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虽然说是不知道，但其实她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前世自己是怎么白莲花一样毫不知情，还能平安活到成年的？想想那张棋盘，穆蓉觉得从这三个姑姑身上着手像是一条思路。 “姑姑是母亲留给我的人，不管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我是必要查清楚的，嬷嬷可愿帮我？” “请郡主吩咐！” 穆蓉半晌没说话，答应的这么痛快，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了，顾不得了，目前也无人可用就是。不过说道人，穆蓉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姑姑明天帮我带个话到定国府，就说上次我住的那个院子有个粗使的丫鬟叫阿福的，让他们送进宫来陪我玩！” “是！” “你先下去歇息吧。” 定国公府上下直到过了正月，还没从年前那场混乱中缓过神来。朝廷封印，文武大臣无召不得入宫，定国公心急火燎的想要个准信，可皇上连初一的新年朝贺都没让世子妇人进宫！定国公府上下连年都没过好，过了正月，赶在二月二之前，宫里才派人传了消息回来，定国公这才稍稍松口气。 这么一番折腾，定国公连告老还乡乞骸骨的心都有了，又有內侍上门传话。 “郡主要阿福进宫陪她玩耍？谁是阿福？” 后面这句是问总管穆从的。 “公爷，阿福是明秀院的粗实丫鬟。” 穆从低头回话，又凑到定国公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定国公才恍然大悟。 “公公稍后，让老夫安排安排。” 将传话的小公公留在宴息室慢慢喝茶，定国公风风火火地回到书房，派人传唤阿福。 粗使的丫鬟，保不齐也就是那个样子，因为救了郡主，郡主想给个恩典，也是正常的，定国公把人叫来，也就是预防万一。 阿福一看也就是个粗使丫鬟的样子。七八岁的样，身板倒是结实，个头快赶上十七八的了。许是年纪还小，并不怎么怕人，行了礼，冲定国公嘿嘿一笑，大眼睛，小鼻子，大嘴巴，很是一副憨厚样。 定国公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淳朴的乡下丫头了，摸着胡子，纠结半晌，大蒲扇似的手掌拍拍阿福的肩膀，呵呵笑的像个怪爷爷。 “别怕，郡主让你去进宫陪她，你愿意不愿意？” 阿福小眼睛眨了又眨，浑然不管旁边的穆管家挤眉弄眼的暗示，憨憨地问：“陪郡主有银子不？俺这个月月钱还没领呢。” 定国公哈哈一笑，“有银子，有银子！”说着，摸摸怀里，又摸摸袖子，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冲穆从喝道：“银子！” 穆从从怀里摸出个钱袋来，才要打开，定国公一把夺过去，也不看，直接塞给阿福，“这些都是你的了，只是有一条，要好好陪着郡主，不能惹郡主生气，不然这银子就得还给我，听到没有？” 阿福捏了捏钱袋，感觉有好几个银元宝的样子，笑眯了眼睛直点头，跟着穆从下去收拾东西了。 在宋姑姑面前斩钉截铁的说要追查那三个姑姑的死因，穆蓉其实一点头绪都没有。再脑海里一再复盘那盘棋，添了几个子，又挪动了几个位置，呆看着窗外渐渐西去的日头沉思。归根究底，还是要采用他教的办法。取出棋盘，用棋子慢慢摆成两排，一遍摆一遍想。穆蓉摆的很慢很慢，棋子的位置也不是固定的，穆蓉挪动了好几次，才慢慢停下来。看了又看，手一挥，将棋子扫落在炕上，不行，要求助外援。 立秋和立冬伤好的很快，过了花灯节就上差了，毕竟是郡主身边贴身服侍的，慎刑司的人肯定留了余地的。立秋带着阿福匆匆走进西殿的时候，穆蓉才刚用了早膳。昨晚想事情想太久，走了觉，今早起迟了。 阿福进了门，好奇地四处打量，看到穆蓉，眼睛一亮，却发现带她进来的人已经一头跪下去了，才忽然想起来刚刚那个很凶的姑姑说的话，赶紧跟着跪了，心里扑通扑通跳着，不会刚进来就被罚了吧？ 穆蓉拉起阿福，说：“你别害怕，叫你进来就是陪我玩的。你多大了？立春说是你救了我，你怎么那么大的力气啊？” 阿福被穆蓉拉着进内室，她偷偷看了看立春，又看了看带她进来的那位，那两位低头各自忙碌，没人管她，想想定国公说过的让她听郡主的话，便放弃挣扎，乖顺地跟着进了内室，站在大炕边上。 “你坐呀，这么站着，我看你很累的。” “哦！”阿福应了一声，看看炕上铺的华丽丽的锦缎，不敢往上坐，低头看了看，一屁股坐在脚踏上，睁着一双眼睛四处看了又看。 穆蓉端起小几上的糕点盘子递过去，“这个芙蓉糕给你吃，很甜的！” 阿福看看芙蓉糕，一个个做成了芙蓉花的样子，小小的茶盅大小，很是可爱，再看看眼前这个穿着华贵的娇小姐，不知道该不该吃。转头看看，屋里没有其他人，再看看糕点，一阵香甜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阿福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地伸出手，抓了一块在手里，看看穆蓉没反应，另一只手又伸过去抓了一块。 那小心的样子逗乐了穆蓉，她扑哧一笑，将盘子整个塞给阿福，“都是你的，吃吧，没事的！” “都给我吗？” 阿福小心翼翼地问到，看到穆蓉点了头，开心地露了个大大的笑容，把两只手里的糕一起塞嘴里，两只手用力夺过了糕点盘子，抱在怀里护着，嘴里咕囔着：“都是我的了，别后悔！” 穆蓉笑着伸手摸摸阿福的小辫子，一阵心酸。阿福是个傻丫头，前世在定国公府住的那一个月，其他人都不敢靠近穆蓉，只有阿福，不知道害怕，一直觉得她很可怜，因为没人陪她玩。于是阿福一直陪着她，还把自己藏起来的芙蓉糕给她吃，虽然那芙蓉糕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了，都干瘪了，一片真心，却让穆蓉记到现在。朱良壁的人闯进思云殿灌她毒酒的时候，阿福拼死拦住他们不准他们进来，被活活杖杀在她面前。 “郡主，呜别哭，我不吃了，都还给你好不好？” 穆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哭了，而阿福正小心的举起手，用袖子给她擦眼泪，那小眼睛带着点委屈，好像很不舍的把芙蓉糕还给穆蓉。 穆蓉摸出帕子，擦干眼泪，给阿福把嘴角的糕点擦掉，把自己没喝的茶水递给阿福，笑着说：“给你的就是你的，喝点水吧，以后每天都有芙蓉糕吃。” 是啊，以后每天都有芙蓉糕吃，离那件事还有整整十年，穆蓉要想办法保住阿福的芙蓉糕，保住自己的小命，保住舅舅的江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王清河 过了二月二，宫学开课了，皇子皇女们的好日子结束了，又开始每日宫学c寝宫一条线的日子，今年更惨，皇帝陛下不知道哪根龙筋抽了，隔三差五要到宫学巡视一番，弄得皇子女们整天提心吊胆，唉声叹气。穆蓉全然不管这些噪杂纷乱，在一日课程结束后，找上了宫学王学监。王学监年四十余，汉顺帝十三年的状元，文采斐然，尤擅史料。 穆蓉进门的时候，王学监正在煮茶，长须飘飘，风姿卓然，好一派魏晋风度，只是别看脸。穆蓉忍不住偷看两眼那张好像被筛子狠狠拍过的脸，低下头恭谨地行学生礼。 “穆蓉拜见学监！” 王学监摆摆袖子，站起身来，先对穆蓉说一声“不用多礼！”等穆蓉起身后，再双手作揖为礼，这是遵循先师礼再国礼的规定，穆蓉虽然只是郡主，但享有的是公主犒封，理应接受国礼。 互相行了礼就坐，王学监等着穆蓉开口问询。 “学监，今日讲述，我有不明之处，还请学监赐教！” “郡主但有所问，老夫无一不言，请讲！” “请学监讲述本朝十大世家由来！” 穆蓉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选定了王学监的。王学监出生世家，虽然姓王，却跟冀州王氏不同源，而是允州王氏。本朝有点没落了，可却是十大世家中历史最悠久的两大世家之一。另外，从前世种种事项来看，允州王氏已经没落很久了，政治立场已经可有可无了，与各方利益牵扯的也少，本朝立国之初，被其他几大世家联手排挤了一阵，在权利核心已经越来越边缘化了。允州王氏与其他世家不睦，不用担心引起有心人的警觉。再者说，穆蓉抬头，不着痕迹地又看了看那张筛子脸，心里憋着笑。王学监是前朝末年的探花郎，当时游街的时候曾经倾倒了多少姑娘的芳心，最终被当时的工部相公郑学致榜下捉婿，娶了郑相公的独女。帝劫的时候，王学监还只是礼部行走，西奴破城的时候，被混乱的人群撞到，好死不死的一头撞上火盆，被热碳烫了满脸的坑。就这样一张脸，官运还能亨通？这些年慢慢被冷落，还是建康皇帝爱其才，特聘为宫学博士。赵大相极力反对，称颜面是为官者的门面，王清河，就是王学监，连门面都没有，如何做二等博士？最终双方妥协，封了三品下的学监，领宫学博士俸，专门教授皇女。 王学监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开始掰典籍。“赵姓世家据记载起源于梁朝异姓王赵显，发源于平度县，就在荆州南部，至今还有赵显庙，赵姓世家每年九月都要去平度县祭祀。” 穆蓉静静地坐着听，偶尔给王学监添添茶。可能是一向少有人说话，王学监兴致很高，从每个世家起源开始谈，所处地域，历经每朝每代有什么名人轶事，记载于何典籍，分了多少支，现状发展如何，讲述的非常仔细。而据穆蓉所知，大部分都是真实的。足足三天，才堪堪讲完。 “世家起源老夫已经讲完了，郡主可有教？” 穆蓉低头想了想，说：“王学监，有些地方穆蓉没记住，想查阅典籍默记，不知学监可有推荐？” 王学监皱着眉头想了想，起身去里间翻东西去了。盏茶功夫又出来了，递给穆蓉三本书，意味深长地看着穆蓉，点点书，说道：“郡主有不明之处，可查阅这三本，看完如有所得，可过来跟老夫品鉴一番。” 穆蓉翻看着，一本世族志，一本欧阳将军传，还有一本竟然是世婚谱。穆蓉疑惑不解，王学监却摆手赶人，“去吧去吧，小女娃子忒多心眼，吵的老夫头疼。”说罢，转身进里间去了。 穆蓉大睁着双眼，我很吵人？这三天我都没怎么说话吧？收好了书，穆蓉只能先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小心思 立春今天轮休。 本来早该轮的，只是立秋立冬过了花灯节才上值，又赶上内事堂把春裳拨给思云殿，事多人少，才赶到今日的。郡主身边四个一等宫女，约定好了每六日轮休一日，过了二月二，郡主每日需去宫学，事情清闲了下来，立春才做主恢复正常轮休。 虽然是轮休不上值，立春也没有放松，仍然是一早起床，收拾停当，用了早膳，放了小丫头的假，让她出去玩，立春则取出绣绷子，想给自己做个小衣，现在穿的渐渐有些小了，青春发育嘛。 “立春姐姐，我能进来吗？” 刚穿好线，还没绣两针呢，门外有人招呼。立春应了一声，推门进来的却是兰儿，现在已经改名叫谷雨了。谷雨进了门，反身掩好门，将手里托着的衣服递给立春。 “立春姐姐，你的襦裙浆洗院的人说人手不足，我去给你取回来了。” 立春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放那吧。” 谷雨讪讪地收回手，将襦裙放在一边。 “立春姐姐，你在绣什么？” 谷雨凑近了看，挡住了光亮，立春抬眼看她，“今日不是开放日吗？你怎么没去见见你家人？” 靖康皇帝登基之后，改动了很多项国策，与内宫有关的除了恩赦了一大批人出宫之外，还定下了内宫宫女每月初五可与家人见面，一时收到广大宫女的感激涕零，齐呼皇恩浩荡。 谷雨拉了一个小几子坐在立春旁边，撇撇嘴说道：“上个月开放日我已经将郡主给的年赏给他们了，没挥霍干净，才不会想到我呢！” 听起来这里面很有故事，立春无动于衷继续分线。谷雨等了半晌，也没见立春有什么表示，心里很是失望。 过了好一会，立春方才淡淡地说道：“这宫里，谁不是一肚子的委屈，谁又心甘情愿进来做奴婢？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没有办法，我劝你，这样的话还是少说。要知道，祸从口出！” 最后四个字，是一字一顿地说的，听得谷雨心惊胆颤，沉默不敢言。 跟她一起的四个二等宫女，她们一起在内训堂受训，学习如何伺候主上。平日里私底下，她们也会憧憬会分到哪一个娘娘院里。照说，思云殿在内训堂里是仅次于乾元殿的一个去处。一个是主子年纪小，好伺候，另一个是当今圣上对郡主的疼爱已经凌驾于后宫所有人之上，自然赏赐多多，油水多多。可进来以后却发现，赏赐多多是真的，好伺候却不一定。没看郡主身边的事她们一概插不进去手吗？除了四个一等丫鬟，前段时间又冒出了一个宋姑姑，直接接管了她们四个的管教，第一件事就是给改了名字，这件事让谷雨大为不满，叫兰儿多好听，多温柔，谷雨？什么鬼？土死了，一听就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可她不敢有意见，别说她了，没看宋姑姑连郡主用膳的安排都插手了，也没见立春有什么反应。再说了，其余三个的名字还不如她呢，什么小满，寒露，小雪。额，小雪其实还可以。除了改名字，还把她们分开了，也不分派活，就是跟着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正好一人跟一个，说是要学着怎么伺候人。呸，我们在内训堂训了七八年了，还不够吗？这不是让我们过来伺候她们了？太过分了，我们是伺候主子的，不是伺候宫女的！ “立春姐姐，那个宋姑姑是哪里冒出来的啊。改什么膳食安排，你看看改成什么样子了，郡主每日就剩十盘了，更不用说我们了，立春姐姐，这成什么样子？让皇上看见了，还不大发雷霆啊。立春姐姐，你就跟王公公提一提啊！” 谷雨说的是宋姑姑改动膳食安排的事，膳食一向由立春安排的，年前郡主说让宋姑姑把总，思云殿凡事由她安排，这下子把立春都挤下去了。宋姑姑改动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膳食安排，她说郡主一个人不用那么大的排场，每餐十盘就够了，还列了一个单子，把汤粥小菜大菜荤素分开单列，每日轮着上，也不管郡主想吃什么。这下子受到波及最大的是立春这样贴身伺候的，以往都是郡主用完，剩下的赐给她们用，她们用不完再分给下面。现在呢，十盘，郡主将将够用，完全没有她们的份，她们只能跟着吃御膳房的配餐！大厨房的配餐哪有主子的小灶出来的好吃！！！思云殿上下已经有很多人跟立春抱怨了，不仅如此，立夏立秋立冬想必也是一样的。 “立春姐姐，不用这样下去了，真的要宋姑姑把思云殿上下都掌握在手里，那您怎么办呢？再说” 谷雨剩下的话被立春一个眼刀给挡了回去。立春盯着谷雨，面若寒霜！谷雨吓得闭口不言，惴惴不安！ 立春盯着谷雨好一会，缓缓说道：“这样的话，再让我听到第二次，我亲自去回郡主，把你退会内训堂！” 谷雨吓了一跳，如果被退回去，内训堂的惩罚还是小事，关键是以后只能被分配去做粗活了。 “立春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这话并没有让立春缓和情绪，她又盯了谷雨好一会，直到谷雨被吓得要跪在地上了，才收回目光。 “宋姑姑是明玉公主留给郡主的，你要是不知道明玉公主是谁，也不配留思云殿！回去好好想想吧！” 谷雨点头如捣蒜，唯唯诺诺地出去了。她当然知道明玉公主是谁！ 谷雨出去了，这孩子似乎被吓傻了，也不记得关门。立春叹了口气，起来把门关好，重新坐下却没有了兴致。 立春七岁被指派给郡主服侍，至今已经过了十二个年头了。郡主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有皇上宠爱着，在这后宫，什么都是独一份的。她们四姐妹出去办事，私下里如何不用言表，明面上的排挤是没有过的。走到哪里，都得一声立春姐姐。之前是郡主年纪小，很多事情立春可以做一半的主，再说郡主也不是个飞扬跋扈的性格，有些不妥帖的事，你跟她说清楚，她也就不坚持了。除了有些娇惯，郡主可以说是立春见过的最乖巧的主子，当然，这是相对公主们而言的。 可是，从郡主落水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这感觉也说不清楚。长相没变，声音没变，爱好，平时也没挑剔过什么，现在更不挑剔了。但是就是不同了，这感觉立春察觉得到。心情极度焦躁，偏偏这话谁都不敢说，只能一个人憋着了。有时候，立春不经意间抬头，发现郡主看她的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像是那身躯里住了另外一个人。 “嘶，哎呀” 立春手指头一阵刺痛，痛的轻叫了一声，低头一看，针扎了手了。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把血珠擦掉，许是刺的狠了，血一直流。立春呆看着，浑身一激灵，有些想法埋死在心里都不能说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云雾初开 穆蓉慢悠悠地从宫学回来。 从宫学开课，穆蓉身边常带的人就换成了阿福。阿福心智有限，但是她不傻。穆蓉交代她在宫学外面等她，阿福绝对半步也不会离开，一直守在门口等穆蓉出来。谁都说不动她，拿糕点逗她都没用，就像一个木桩子。后来，穆蓉再上宫学，就让阿福提一个食盒，放些糕点，穆蓉上课的时候，就让阿福在宫学门口的大树荫下坐着等她。 穆蓉进了内殿，阿福自然跟着进了内殿，唔，提着食盒。穆蓉打开食盒，取出王学监给的三本书，摸摸阿福的小辫子，对阿福说“去玩吧，别让人进来！” 阿福狠点了头，从几上糕点盘里拿了两块糕点，掀开帘子，往殿门口一坐，小眼睛眨也不眨地认真地啃着糕点。穆蓉微微一笑，阿福不仅不傻，还很聪明，穆蓉跟她说别让人进来，她就坐在门口！ 三本书一字排开，最薄的是那本不着四六的欧阳将军转，剩下两本倒是可以理解，世婚谱，世族志，讲的都是世族发展婚配关系，欧阳将军传？跟世族有什么关系吗？穆蓉皱着眉头，翻开书，著者佚名？这不会是王学监自己写的吧？先看这本吧。 欧阳将军，名欧阳硕，益州三河县人，生于文帝九年，自幼丧父，家有薄田三亩，陋屋两间，靠母亲冯氏给人浆洗度日，食不果腹。但是母亲冯氏却是大家族冯姓嫡支的家谱有记的族人。当是时，如果冯氏愿意低头向冯族求助，欧阳硕幼年也不会极其穷困。可冯氏不愿意低头，原因是欧阳硕的父亲是死于冯氏子弟之手，虽然说出来的原因是误杀，但冯氏宁愿背族离乡，不愿意让欧阳硕屈于杀父仇人之下，卑躬屈膝地过窝囊日子。文帝十七年，欧阳硕八岁了，冯氏想送欧阳硕进私塾，凑不齐束脩，将三亩薄田贱卖，凑齐了束脩送欧阳硕进私塾念书。返乡时，路遇恶霸，见冯氏尚有姿色，将冯氏奸污致死，抛尸荒野。欧阳硕全然不知，直到私塾休沐之日，回家没看到冯氏，央人四处寻找方才发现冯氏遗骸，已经被狼啃去大半，只剩残衣破鞋方能辨认。欧阳硕久求无门，找到冯氏族长，央求追查真凶被拒，后从私塾退学杳无所踪。 慢慢的，这件事慢慢的被人遗忘，就连冯氏族人都已经忘了还有一个自请出族的冯氏，文帝二十七年末，文帝薨，顺帝即位，西奴犯边，有一员猛将坚守云川隘十日，亲手擒获西奴可汗边木尔。顺帝大喜过望，敕封佂奴大将军，召回京城面圣。 面圣之时，顺帝见欧阳硕仪表堂堂，伟岸丈夫，年方十七，尚未婚配，当即就要下旨赐婚，被欧阳硕所拒。欧阳硕上表言明身世，说大丈夫功成名就，要回乡祭拜父母，告慰亡灵之后再请旨赐婚。顺帝感念其孝心，封其母为三品淑人。 欧阳硕回乡，算是荣归故里。冯氏族长亲帅族人迎候，摆酒三天！只字未提冯氏！三日后，欧阳硕趁夜屠尽冯氏一族上下一百八十七口后，挂印而去。冯氏族灭！事后，州府动用督军，抓捕欧阳硕未果！之后数年，此事渐无人提起，只欧阳硕题在冯族大堂上的血字传颂至今：杀我父，辱我母，枉为世族！读圣言，奉孔孟，不配做人！ 穆蓉合上书页，眼前还流淌着满天遍地的鲜血！屠尽全族，此等狂徒，理应凌迟的。可穆蓉脑海里回荡的却是欧阳硕其母被人奸污致死，抛石荒野，被狼啃的画面。书的背面有题记，里面讲到欧阳硕后来查探得知，奸污其母的不是别人，正是冯氏族学里寄学的冯氏亲戚！ 世族，读圣言，奉孔孟，却随意杀人无人敢问责。庇护恶霸而不觉有罪，这是世家？穆蓉渐渐回过味来！ 再看世族志，穆蓉已经不知不觉间带有更深刻的审视意味。某某氏，源于何地，先祖事迹，崛起何时。如今权势最大的十大世家，发源崛起都有很多相类之处，几百年来，世族之间相互通婚，兴族学，福泽乡里，自给自治。本地衙门甚少插手世族事物，因为插不进手。甚至有些衙门官长本来就是世族出身，这种时候，官治更变成了族治。这样的官长，能为皇室治安一方？恐怕最大的可能是帮着世族，治理下民，皇室？大汉宫谁入主，都是他们说了算。 穆蓉直到出了四月，才看完世族志，世婚谱则翻了几页就丢在一边了。前世道听途说也稍微了解一些世族之间婚配关系，这个留在以后有需要再慢慢查阅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节礼 凤禧宫是后宫主殿之一，正位于乾元殿的东北方向，除了思云殿和先皇后所居的广坤殿外，凤禧宫是距离乾元殿最近的主殿了。 贵妃赵氏便居住于此！ 本朝自周后去后，再无皇后，赵贵妃作为后宫位份最高的后妃，执掌宫务，每日闲暇无多，这一日好不容易忙里偷闲的陪小公主玩耍，如月便不识相地进来打扰了。 “娘娘，乾元殿赏下了端午的节礼，请您过目！” 赵贵妃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每年都是那些东西，按份位分下去吧，谁还真的指着这点东西过活不成？” 如月躬身应是，刚要退下，赵贵妃忽而想起了什么，问她：“思云殿的节礼单子呢？” 如月一脸为难地说：“娘娘，思云殿的节礼一向不过凤禧宫的手，单子早就传到思云殿去了！” 赵贵妃冷笑道：“真以为本宫稀罕那点子东西？不过是想看看咱们的皇帝陛下给他娇贵的外甥女赏赐了什么东西罢了，去抄录一份给本宫看！” 如月是赵贵妃入宫时带进来的贴身丫鬟，自小跟着伺候她，深知贵妃的脾气，无奈地劝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那一位摆明了防着后宫呢，您眼不见心不烦不就行了？” 赵贵妃瞪她一眼，说道：“怎么？本宫执掌后宫诸事，不过问思云殿起居，连看看节礼单子都不行？本宫不稀罕那点子东西，可五公主总是皇家血脉，难道也不配享用皇家供给吗？” 眼看着贵妃要动了真怒了，如月忙道：“娘娘喜怒，您要看，奴婢去抄录来便是，不必大动肝火！五公主自然是皇家血脉，陛下也不是不心疼的，咱们凤禧宫今年的节礼不是比其余各宫也差不太多嘛！” “差不太多还是有差别！” 赵贵妃抱了抱怀里的小公主，声音轻柔却面若寒霜地说道：“本宫为皇贵妃，怎么能跟她们相比？本就应该独享一份的，是本宫心善，怜悯思云殿那位，些许小事就不斤斤计较了，可本宫不计较，有人就顺着杆子往上爬，越来越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如月即若寒蝉，不敢接话，赵贵妃低头在小公主脸上香了香，眯缝着眼睛看着如月，喝道：“还不快去？” 如月躬身退下，过了小半个时辰，果然将思云殿的礼单抄录了来。 “哼！” 果不然，礼单也送了，也看了，气更胜了。 “把这份单子抄录几份，悄悄传到各殿，连五福宫都别少！” 气在头上，赵贵妃却含着笑意，吩咐如月。 如月领了旨意，下去办差，心里有些不安，是不是给大相传个信儿？ 思云殿的礼单在立夏这里，她打发了带着前来布赏的小內侍，匆匆进了西殿，一眼看见阿福正蹲在殿门口，托着腮帮子正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立夏一行人，站起来奔过来拉立夏。 “立夏姐姐，你赶紧过来看看，我养的蚂蚁都出来了，不回家了，也不知道要去哪。” 养的蚂蚁？立夏知道，其实就是榕树底下那窝蚂蚁，偶然间让阿福看见了，非要自己养着，煞有介事的把自己吃剩的糕点丢在附近，任由蚂蚁自己爬着。把负责静扫的丫头愁的要命，都到立春跟前告过几次状了。 立夏被阿福强拉着到了榕树底下，果然见到蚂蚁排成一队队往外涌。密密麻麻的，立夏头皮发麻，转身拉着阿福避开蚂蚁的行进路线，问道：“郡主在里面吗？” 这几个月也不知道怎么了，郡主下了宫学，哪也不去，就是窝在西殿，也不让人进去伺候，只留一个阿福，也只是守在门外。立春她们几个私底下通过几次气，看郡主的样子也不像是生病，除了窝在西殿不出门，上宫学，去乾元殿问安都很正常，她们也不敢自作主张的多事。 “在里面呢！”阿福歪着头看看一地蚂蚁，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避开蚂蚁窝，忽然抬头看看西殿南窗，拉着立夏往殿内去。“郡主叫你进去呢！走吧！” 立夏被她突然拉了个趔趄，只能急走几步，跟上她的步伐。两人进了内殿，转向南偏殿。南边是郡主的晏息室，不上宫学的日子大部分的时间，郡主都会待在这里。或者下棋，或者看书，或者啥也不干，纯粹发呆。 进了晏息室，两人放轻了脚步，阿福要去掀开雨过天晴纱的帘子，立夏拉住了她，自己轻轻掀开一角，郡主正盘腿坐靠在南边的大炕上，透过半开的窗棂呆看着院外。四月份的天气正是京都最好的季节，再往后会更热，往前则凉气未消。艳丽的阳光透过榕树宽大的叶子，在穆蓉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在白皙的脸庞上留下阴影。看不清楚更多的表情，但这幅落寞孤单的样子落在立夏眼里，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宫里那些个娘娘公主从来不把郡主放在眼里，就算独得皇上恩宠又如何？思云殿平时根本没有外人来，从里到外，郡主都是一个人，连个玩伴都没有。十多岁的孩子，平时少有笑闹，像个老太太一样独自生活，如果不是要去宫学，估计郡主连半步都不愿意出宫门。立夏立在门口，摸着袖子里的礼单，心内一片悲凉，再多的宠爱，也掩饰不了郡主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的事实。 “进来吧！”穆蓉的声音惊醒了呆愣在门口的立夏，立夏掀开帘子进了內室，行礼之后，摸着礼单一时语塞。 穆蓉却没看见她神色有异，连头也没回，吩咐她们：“阿福去叫宋姑姑来！立夏，准备一下，随我去文华阁。” 阿福领命而去，立夏上前扶穆蓉下来，跪在脚踏上给穆蓉穿上鞋子，取了帕子，在铜盆里打湿了给穆蓉净面，又取来云霞织锦的披风提前备好。正忙碌间，宋姑姑应召前来。 还是如同行云流水般行礼，躬身问安。 “郡主召奴婢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穆蓉挥挥手，让她起身。 “三月三那身襦裙立春说是你拿的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朱良壁 穆蓉说的是三月三花会的时候她穿的那套襦裙，鹅黄掐紫边的比甲，配一条黄拢纱的襦裙，没有大的绣样，只按着水锻的纹路浅浅描了边。头上戴着皇帝舅舅给的翡翠葫芦手串，耳边插一支小小的黄色山茶，整个人如同百花园里的一支姚皇，在春宴上出足了风头。皇帝足足赏了立春二百两银子。 宋姑姑神色未变，恭敬地应道：“那是奴婢的一点浅见罢了，是立春姑娘手艺高超！” 穆蓉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回来连问都没问一句，闻言淡淡地说道：“宋姑姑谦虚了，端午快到了，我想给宫学的师傅们准备节礼，第一次准备，不想有纰漏惹人耻笑，你可愿意帮我？” “是，请郡主吩咐！”宋姑姑神色未变，似乎无论穆蓉说什么，她永远都是这幅样子。 穆蓉没有放在心上，她只要看结果就好了，哄下人开心，那不是她的本职。 “那你给王学监制一身夏装吧。等下你去找立秋，我记得皇帝舅舅给分了不少布料下来，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最好能快点，赶在端午之前就好了！” 说完，迈步往殿外走，神色自若地跟宋姑姑擦身而过，立夏c阿福自然跟上。 出思云殿西门，便是一墙之隔的乾元殿范围。乾元殿不是某一个宫殿的名字，而是一个建筑群名，分为四大殿，五大阁。主要是皇帝上朝c起居c平时处理政务的地方。除此以外，还是重要的政令发布地。文华阁位于后殿，属于皇帝起居建筑范围内，不上朝的时候皇帝都是在此处理政务，相当于大了几号的书房。 沿着宫道走了一刻钟，绕过一个小花园，文华阁便映入眼帘。没有走近道，穆蓉这次专门绕过九曲廊，准备从正门而入。正是寅时正，阳光正好，照射在宫廷卫身上穿着的银甲上泛着银光，笔挺而立，鹰鼻虎口，朱良壁现在也只是十六七岁的粉嫩少年，穆蓉远远地看着，嘴角微勾，这可真是巧了。 “阿福，你看见那位哥哥了没有？去把你的芙蓉糕给他吃！” 阿福点头应了，欢快地跳跃着奔过去。芙蓉糕主要是芙蓉拌着紫豆粉制成的，夹心的陷取了四种干果，其中就有栗子。如果没有记错，朱良壁是吃不得栗子的。而朱良壁父亲是先帝的廷卫出身，深的先帝信任，御膳房糕点万年不离其中，芙蓉糕里有什么，朱良壁肯定是知道的。穆蓉笑盈盈地立在一旁看戏。 阿福奔过去，凑在朱良壁跟前，左右打量着他，朱良壁没有反应，这是肯定的，戍卫宫廷，平日出入的大相相公谁没来头？没点定力，怎么在乾元殿值守？ 看了半晌，估计也没看出来为什么郡主要给他吃芙蓉糕，不过郡主说了的，阿福必要做到，否则怎么做郡主的贴身宫女呢？阿福一伸手，托着一块芙蓉糕到朱良壁跟前，喝道：“给你，郡主给你吃的！” 这下朱良壁有反应了，他低头看看那块被捏的不成形的糕点，还带着疑似汗渍的不明物体，在抬头看了看远处背光站着看不清楚表情的郡主，想了想，摇头拒绝！ 阿福大怒，“是郡主给你吃的！你敢抗命？” 朱良壁迟疑了一下，还是双手抱拳，冲着穆蓉的方向行了一礼，道：“多谢郡主赏赐，小臣正在值守，不能进食！” 阿福听不懂，她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拒绝了。收回手，攥紧了芙蓉糕，阿福有点难堪，她抿着嘴看看郡主，又看看朱良壁，下定了决心忽然去扯他的袖子。朱良壁怎么可能会乖乖任她拉扯，伸手挡住了阿福的手。阿福更生气了，把芙蓉糕扔了朱良壁满脸，神拳往朱良壁脸上招呼，阿福不会武功，没有什么章法，但胜在力气大，一拳一脚甚是有力。朱良壁又不敢真的动手，只能尽量挡着，没敢真下手。两人你来我往地动起手来。 “郡主，这合适吗？” 立夏吓了一跳，她知道郡主纯粹就是逗朱良壁呢，真看见阿福动手了，才觉得不妥，这可是文华阁啊。 穆蓉缓步上前，却没出声阻止，饶有兴味地看着朱良壁颇有些狼狈地躲闪着阿福。穆蓉渐渐收起笑容，以朱良壁的身手，几乎可以瞬间制服阿福，现在表现出来的狼狈，不过是演给她看的。 “哈哈哈哈，小蓉儿今天怎么有兴致看廷卫演武了？” 估计是听了通传，皇帝朱曦出来了。 穆蓉笑着上前施礼，“舅舅，你的侍卫太过分了，我让阿福给他糕点吃，他竟然不吃，还跟阿福动手！” 穆蓉决定恶人先告状。 朱曦哈哈一笑，“朱廷卫一向不喜欢吃糕点，你就别逗他了。”说完，喝止动手的两人，“玉才，停下吧，跟一个小宫女计较什么！” 两人停下了，阿福撅着嘴，跑回穆蓉身边，也不说话，独自生闷气。穆蓉伸手捋了捋那一头的乱发，又拍掉阿福肩膀上掉落的糕点渣，冲阿福眯眯眼一笑，阿福立刻跟着嘿嘿一笑，不再生气了。 “舅舅，阿福力气大，但是不会功夫，你能不能把朱廷卫借给我一段时间，让他教教阿福？这样以后我有什么事，有阿福在，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朱曦犹豫了，穆蓉说的也有道理，后宫公主郡主都是女儿家，未婚之前不准接触成年男性，身边也没有几个有身手的，特别是穆蓉，调皮捣蛋，确实需要一个身手好的宫女陪着。不过，朱良壁是都督朱卫宸之子，才送来当差，让他去调教一个宫女，有点大材小用。 穆蓉拉着朱曦的手，忍着恶寒，撒着娇，“舅舅，只借一段时间，不用非要教成高手，会两手就行了。” 朱曦一想也是，答应了。 “玉才，你就受累教教这个宫女，小蓉儿太调皮了，身边有个力气大会功夫的宫女，也能管着她不闯祸！” 玉才，就是朱良壁的字，还是朱曦给起的，良壁可不是玉才嘛。他实在不想答应，可圣命不可违，只好低头应了，心里直犯嘀咕，“恐怕这个小宫女学了功夫，不会管着郡主不闯祸，而是帮着郡主闯更大的祸！” 穆蓉笑眯眯地看着朱良壁，未来的禁卫军首领给她的宫女开小灶，真有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日常 宋姑姑一早来找立春姑娘。立春刚用过早膳，正在净手呢，听见扣门的声音。打开门，让宋姑姑进来坐下，让小丫头上一壶茶，才坐下来说话。 “立春姑娘，这是郡主让我给王学监做的夏装，请立春姑娘给提点提点！” 宋姑姑抿了一口茶，微笑着摊开了手边的包裹，立春忙站起来帮忙。两人合力把衣服摊在炕上，立春看了两眼，赞不绝口。 “姑姑手艺高明，立春目光短浅，哪有什么可提点的，姑姑真是羞煞奴婢了。” 宋姑姑一脸的不以为然，“可不能这么说，立春姑娘是郡主身边第一得用之人，郡主的心思你最清楚，只要你说好，那肯定郡主也会满意，就能交差了。” 立春两手捻着衣服领子，左右上下看过去，正是无一不妥帖，真心实意地赞了又赞，一时两人说不出其他的来，面面相觑了一阵，才一起笑了。这一笑，不说泯恩仇吧，两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仇怨。不过两人关系更近了些倒是真的。立春拉着宋姑姑炕上坐了，两人颇有些亲热地说起话来。 “姑姑你别立春姑娘的叫我了，在您面前哪有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叫我立春吧。”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立春。” “眼看端午正日子就在眼前了，今年是怎么个章程，姑姑您听说没有？” “自建康皇帝入主大汉宫，历来崇尚节俭，这端午毕竟比不得除夕中秋，我估计也就是摆摆宫宴罢了。” 立春取出八宝盒，捻了一块绿豆糕，把盒子往宋姑姑跟前推了推，咬了一口，细细咽了，喝了口茶水，才缓缓开口。 “这宫里，众位娘娘都是有来历的，手头财帛颇丰，就是淑人娘娘也是因为最早跟着陛下，颇得了些云太后的私藏，应付这样的小节气，宫女內侍的打赏肯定是没问题的，也不指着上赐。数来数去，也就是郡主最是没有依仗了。” 宋姑姑正吃着云片糕，闻言抬头扫了立春一眼，“听这话，立春姑娘是担心过节郡主没有赏赐给你？” 立春抬头横了宋姑姑一眼，看宋姑姑眼睛含着笑，知道她是逗着自己开心，噗嗤笑了一声，才恍悟自己刚才那话可是很有歧义。 “陛下对郡主真是宠到了骨子里了，哪会短缺郡主的东西，我们这些身边也跟着沾光。” 宋姑姑点着头，没接话，忽然间静默下来。 “郡主上宫学了吗？” 立春摇头，“没有，快过节了，宫学休假好几天呢。” “那我们把夏装拿去给郡主看看，给宫学师傅的节礼应该就是这两天就要送过去了，别耽误了郡主的事。” “说的也是，走吧，咱们一起走一遭，看看郡主还有差遣没有。” 立春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手，两人互相检查了妆容，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收起夏装，相携着走出门去。 进了西殿院门，转过影壁，猛然见到大榕树下有个男子立在那里，两人被吓了一跳。内院哪里来的外男？等到看清楚那人身上的银甲，这才明白，想必眼前这人就是君主借来教阿福身手的廷卫了。 十七岁的朱良壁很是郁闷。 他本来就不想进宫当差，是父亲发了话，加上父亲也是廷卫出身，如今做到了都督，掌一州兵权，这才妥协的。可刚上差几天就被发配来教这个愚笨的宫女这算怎么回事？他气闷极了，又不能不尊圣命。 朱良壁现在还是一个圆脸鹰鼻的白嫩少年，虽然是自幼习武，但那张面皮始终晒不黑，也真是没谁了。他手持板尺，站在榕树下，板着脸紧盯着摇摇摆摆蹲马步的阿福，心里却乐开花了，你不是让我教功夫吗，那我就好好教教。 “别打晃，还没到时间呢！” 朱良壁板尺挥过去，啪地一声打在阿福的肩膀上。阿福板正了上身，紧抿了嘴唇一言不发，心里恨恨的在想：哼，等你教会我，我就能打过你了，到时候我要把你揍的鼻青脸肿，我要把你揍成猪头，让你妈都认不出你来，你等着瞧好了。 都三天了，光教蹲马步，朱良壁心里得意洋洋，他准备接下来的时间只教蹲马步，反正初学功夫，师傅也是这样教他的，他就不信蹲三个月马步，郡主还能不放他走。想着，朱良壁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南窗，第一天来，他就知道了，郡主日常必在那里看着呢，那你就好好看着吧！一个刁蛮的小丫头，哼！转过头，两个穿粉着绿的宫女并肩站一起，大张着嘴巴呆看着他，朱良壁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背着手抬头看着这大榕树，装作没看到。 立夏和宋姑姑面面相觑，两人眉眼弯弯，眼波横飞，又仔细看了看虽然被气的涨红了脸，却连汗都没有一丝的阿福，捂着嘴相互凑着窃窃私语，然后一起相携着进殿去了。 穆蓉正捧着礼单核对节礼，这是由她第一次送出去的节礼，不想出类拔萃，也不能太过丢人不是。看见两人前来，免了问安，正要看座，却见宋姑姑挽着一个包裹，遂笑着说，“是不是给王学监的夏服做好了？” 宋姑姑应道：“郡主真是冰雪聪明，奴婢总算不负所托，郡主请过目！” 说着，将夏服展开铺在炕面上。穆蓉上前仔细打量。大顺朝官员服饰沿用前朝，实际上，自前靖康皇帝入主大汉宫，自来崇尚节俭，再者这一二十年，大顺朝天灾接踵而至，前后两任皇帝兢兢业业c如履薄冰，行那休养生息之政，朝廷赋税一再减免，这才勉强糊口。其他方面不过是萧规曹随而已，没看御膳房一道点心方子用了二十多年没换吗？这服饰也是如此，多年未曾出新。御贡的织品不过一二十种，仅能满足基本所需。官员除官服外，其余常服均需自制，材质不过雪锻c云织锦c水锻而已。宋姑姑所制的这件夏服，取的是雪青色云织锦十二道的料子，这料子只有十二层，比较透薄，是夏服的首选。雪青色算是最近比较流行的颜色了，领口袖口没有修阑边，只用同色丝线勾了兰草的轮廓，行动见隐见风采。穆蓉看了非常满意。 “果然宋姑姑兰心慧智，很不错，收起来吧，跟节礼一起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初探 立春忙上前去帮着宋姑姑将衣服收起，穆蓉正要同二人商议思云殿下值的人如何过节的事，却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一声呼喝。 “才三天你就想学把式？口气不小，这蹲马步我说什么时候合格了，才会教你把式！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要还有力气，那就去后厨打水，什么时候一刻钟能打满两大缸，什么时候算合格！我走了！” 三人透过窗户往外看，朱良壁扬着板尺，施施然地离开西殿。过一会，门帘子掀开，阿福捏着拳头瘸着腿进来，一屁股坐在脚踏上，咬牙切齿地对穆蓉说：“郡主，你看着吧，我非要学会他的功夫打败他不可！学不会我就，我就不吃饭！” 三人低头偷笑，立夏赶紧倒了壶茶来塞给她，宋姑姑则把糕点盒子搬过来，取阿福最喜欢的芙蓉糕来堵她的嘴，别再说什么傻话惹郡主笑了。 阿福狠狠地咬着点心，两口吃完，喝了一大口茶，站起来就往外走。穆蓉赶紧叫住她，“上哪去啊？” “打水啊，猪头说的，要一刻钟打满两大缸！”阿福一脸认真，全然不认为这是那头猪师傅在作弄她。 穆蓉叹了口气，挥挥手，“去吧，去吧，晚膳的时候再过来！” 阿福去了，屋里安静下来，有时候穆蓉觉得，阿福一个人就能顶整个思云殿的热闹，她一走，就又是冷冷清清。 穆蓉没了兴致，将手中的礼单递给立春，淡淡地说“按礼单上所安排的，宋姑姑c立夏和立秋带着几个內侍把节礼送过去吧，就这两天送。思云殿轮值的，按品级每人加一个月例钱。另外，皇帝舅舅赏的新巧果子我很不爱吃，你们下去都分了吧。照常轮值就是！” 忽然间的低落纷至沓来，立夏和宋姑姑躬身领了差事，悄声退下。做下人的，首要本事就是要会看主子脸色，虽然不知道穆蓉这是怎么了，两人却下意识选择了退缩，明哲保身。离开内殿，站在穿堂里，立夏脚步微停，隔着帘子看着穆蓉呆坐着的身影，心道，郡主的心思越发难猜了。 日升日落，日子照旧一天天过。皇帝舅舅照旧很忙，春耕啦，洪涝啦，盗匪啦，边患啦，不一而足。忙里偷闲地问问小蓉儿宫学进度啦，调笑调笑朱良壁和那个叫阿福的笨徒弟啦，也算张弛有度了。建康皇帝登基已经第八个年头了，很多事都已经得心应手了，再说了凡事有大相呢。 端午过后的一天，穆蓉找了个云朗风清的日子，带着阿福立夏去找王学监。进门的时候，王学监正独自对弈呢，这兴致。看见穆蓉进了门，身边的丫鬟还提着一个食盒，呵呵笑了两声。 “你这个小丫头，总算知道孝敬师长了！”说着王学监站起来，抢过食盒，打开只见三本书，啥都没有，很是失望。把食盒丢在一边，坐回原位，抄起棋谱，专心专研起来，看样子十分不想搭理穆蓉。 穆蓉笑着坐在王学监对面，欠起身子看了又看，问道：“您这是下棋？” 王学监抬头横了她一眼，没说话。 穆蓉抿着嘴笑了好一会，又试探性地问道：“那是研究棋谱呢？” 王学监书一丢，瞪大眼睛，“你这小丫头，没事做一边玩去！” 穆蓉笑盈盈的也不生气，“王学监想下棋，可否与蓉儿对弈一局？” “你？你才学棋几天？” “别管几天，试试不就知道深浅了？” 王学监捋捋胡子，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 “郡主请！” 穆蓉仔细查看这局残棋，之间黑白双子如两条巨龙头尾相缠，抵死争斗，不眠不休。根本分不出你我！从任何一个角度都破不了局，不是那么简单的。穆蓉看了半晌，忽而取黑子下在龙腹的位置。 王学监看看位置，又看看穆蓉，“你确定下这了？” 穆蓉笑着点头。 王学监笑了，取了白子，从龙尾开始点。下一子，黑子便死一片，他乐呵呵地收着死棋。 穆蓉神色不变，取黑子继续下在相邻的位置。两人你来我往对局了几手，王学监占据了龙尾的半壁江山，神色却渐渐严肃，只见龙腹之地已经渐成直捣黄龙之势，已经不可阻挡。良久，王学监长叹一口气，弃子认输。 “郡主真是天纵奇才，老夫甘拜下风。” 穆蓉笑而不语，心道那是你功力太差了，但是这话可不能说，只好微笑。 “那三本书，郡主都通读了？” 两人一起看向那食盒，都还在里面呢。穆蓉抬头扫了立夏一眼，立夏秒懂，拉了下呆呆的阿福，悄声退出门外。 穆蓉动手将棋子逐一收回，合上棋盒，将棋盘撤了。王清河取了官窑缠枝花青瓷杯，斟满了清茶，向穆蓉伸手示意。穆蓉姿态端庄，捻起杯子，凑到唇边，沾了沾唇，遂放下，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敛踞为礼。 “请先生指教！” 王清河端茶的手顿了顿，然后一扬手，一饮而尽，将杯子掷在桌上，双手理理袖子，合掌低头，回了一礼！ “请郡主吩咐！” 穆蓉看着王学监那张棋盘脸莫名地开始抖动，心里却着实笑不出来。 “我查阅了集阅阁记录，自前朝至今四百余年，未见有类欧阳硕的记载，欧阳将军传是杜撰的吗？” 王清河神色愈发严肃，胡子挺的愈发笔直，腰坐的愈加板正，他反问穆蓉：“如是杜撰，郡主当如何？” 穆蓉一时语塞，思量着重新开口说：“蓉儿观世族志，多为世家粉墨，世家起家兴业一路崛起，背后少不得阴夺他人财之事，即便欧阳硕是杜撰的，恐怕也不会相差迥异！” 王清河双手击掌，大为赞同。 “郡主大才！” 说着翻身而起，奔到离间，一番动静之后，复又冲出来，将怀里抱着的一册书册轻放在桌几上，小心地挪开茶杯，用袖子用力擦干桌面，这才捧着书册轻推到穆蓉身前，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地盯着穆蓉，嘴里催着，“打开，看看，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官场 穆蓉从王清河那一气呵成的举动中回过神来，接过被王清河宝贝一般捧着的书册，翻开看。过了一会，翻开另一页，再过半刻钟，又翻页。 王清河激动地嘬着茶，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穆蓉。 足足翻了十几页，穆蓉才抬头，“是官位图？” 王清河兴奋地直点头，想要说什么，穆蓉又低下头继续看，这次直接翻到末尾，看过最后的几页之后，合上书册，也不说话，似是受了重大冲击。这是非常有可能的，这本书记载了自前朝左明元年开始历年的官位图，如果有不同的话，那就是这份官位图详细到人名及出身。如果穆蓉所料不差的话，自前朝至今四百余年里，在朝三品以上官员，世家出身占据十之六七，在州郡地方，六品以上官员世家占比更高，甚至有些州郡全部都是世家官员，甚是惊悚。这样看起来，欧阳硕即便真是杜撰的，恐怕地方也有相类案件，因着世家相互庇佑而不被人知。 穆蓉看着王清河，淡淡地问道：“这本书册先生如果献给皇帝舅舅，一定得舅舅重用！” 王清河眼神晦暗，激动之情瞬间全消。似是悲凉似是无奈，他说：“如果明玉公主在世，老朽一定献上！现在”他摇摇头。 穆蓉心下了然，舅舅的身份干系重大，让他知道了，恐怕某些人连觉都睡不好了。不过，舅舅也不见得不知道吧。 “先生让蓉儿看到，又有何图呢？” 王清河背往后一靠，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说：“因为你聪明，老朽至今见过的聪明之人，你算第二个。” 穆蓉心跳如鼓，睁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说：“先生所说的第一个人是我母亲吗？” 王清河敛了笑容，点头称是：“正是明玉公主！” 穆蓉浑身的劲一泄，撑不住身体，半靠在靠枕上，转头看看被西垂的夕阳映红的窗子，声音若有若无，其实带着的祈求两人都心知肚明。 “先生，能跟蓉儿说说吗？我问过舅舅很多次，他不肯告诉我，我身边的人都知道的不多。我想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清河沉默地看着穆蓉，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年纪尚幼就开始表现出超常的聪明，天纵奇才的明玉公主小时候他是没见过，想来不过如此。 “明玉公主是个五百年难出一个的奇才，老朽对她所知不多，仅就只言片语可见其才。靖康皇帝入京护驾是明玉公主的主意，靖康皇帝自顺帝十五年起兵护国，至顺帝十七年入主大汉宫，期间身边带着的不是今上，也不是今幽定王，而是你母亲。郡主，你要自己去听，自己去看，自己去发现明玉公主其人。别管他人如何评价！” 穆蓉拜服！ 王清河知道的仅仅只是一些表象，作用有限，但却揭示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真相。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朝中现在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背后的暗潮涌动，都是各方势力角逐推动的结果。那前世那场逼宫大案，出来唱戏的各方首脑戏份都不小啊。还是先理清楚各方的角色最为重要，好在还有时间，足够穆蓉抽丝摸茧，推断一个真相！至于明玉公主，真的就像王学监所说，别人的评价都不可信，只有靠自己慢慢去听，细细去看，去体会，才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母亲一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穆蓉带着立夏c阿福回寝宫。半路遇到立春派出来寻找的內侍，这才加快脚步回到西殿。 “舅舅，你怎么过来了？” 朱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正翻看着穆蓉临的字帖，一边看一遍嫌弃。看见穆蓉回来了，将手里的字帖抖起来，训道：“你看看你临的字，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到处疯跑，去哪玩了？” 穆蓉心里有事，哪里静得下心来临字，即使有前世的底子也被心不在焉给毁了个干净了。穆蓉听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上去给舅舅捶背，讨好卖乖。 “舅舅，我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跟您比啊，您的字，大家风范嘛，蓉儿还要慢慢学！” 朱曦白了她一眼，“就是要从小努力，才能成大器！以后要多用心！” 总算没再继续追问她的去向。实际上，皇帝舅舅怎么可能不知道穆蓉去哪了，只是这事他不问，穆蓉自己也绝不主动说。 “坐那吧，小拳头没有二两力气，别再累着了。” 穆蓉嘿嘿一笑，坐在朱曦的对面。 “我要去掖陵，不能带你，来回十来天也就回来了，我把朱良壁留给你，王顺也一起留下，你看行不行？” 掖陵不能带女眷，后宫所有妃嫔娘娘一个没带，自然不好带穆蓉，否则也没有那么多操心事了。穆蓉知道轻重，也不纠缠，痛快应了。 六月末，圣驾出宫掖陵，穆蓉在晁华门送走朱曦，继续过自己平淡的小日子。 朱曦以为自己已经思虑周全，安排妥当了，穆蓉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很平常的短暂的离别，两人都没放在心上。事后，朱曦追查了很久，都不知道究竟是有人蓄意暗害还是纯粹意外。穆蓉则牢牢记住了那一天！ 很多东西，由那天结束！却有更多的事，由那天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找事 穆蓉一起如常，在宫学里，坐她固定的位置，每日课程大体都是重复的，临近下学，穆蓉正在思考一会要不要去找王学监再借两本书时候，立夏冲了进来，满脸焦急。 “郡主，贵妃娘娘把宋姑姑抓到慎刑司了，立春姐姐和立秋跟过去了，让我抓紧过来叫郡主！” 穆蓉霍地站起身，推开书案，疾步奔到立夏跟前，抓住立夏，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宋姑姑做了什么？” 立夏一脸的汗，又急又气，大口喘着气，“奴婢不知，郡主快跟着来吧。” 穆蓉心里发急，抬腿要走，看见阿福，立在旁边，对她喝道：“阿福，去找王顺公公，再去找你师傅来！” 阿福应了一声飞奔着去了，穆蓉拉着立夏，快步赶去慎行司，两人一路小跑，速度飞快，却还是耽误了。 刚进慎行司的院子，穆蓉便听见板子狠敲在人身上的声音，这声音她太熟了。 “给我住手！” 穆蓉不管不顾，人还没院子，便大声喊道。等进了院子，看到这幅场景，真是要气晕了。宋姑姑被摁在春凳上，两个內侍一左一右举着板子，一下下狠狠落下。立夏跪在院中，不停地磕头，嘴里念着“娘娘恕罪，娘娘冤枉！”等看到立秋人事不知倒在一旁，穆蓉眼一黑，几乎要倒下。她一横眼看过去，赵贵妃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贵妃娘娘这是何故？宋姑姑有何错惹得娘娘你大动干戈？” 立春听见穆蓉的声音，强忍着痛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扶着穆蓉。满脸满眼的泪，额头红肿一片，血顺着流了满脸。穆蓉忍着气，沉声喝问：“打狗还要看主人，贵妃娘娘是不是要给我个交代？” 赵贵妃似乎是才看到穆蓉一样，她淡淡地笑道：“蓉儿你还小，不知道下面的叼奴如何欺主，陛下让臣妾暂领宫事，臣妾便不能容忍此等背主之奴，给我继续打！” 击打声音再度响起，穆蓉急忙去看宋姑姑，渲染红了后背，脸色苍白，似乎已经气绝。穆蓉冲过去，推开行刑的內侍，“我看谁敢打！” 內侍们手足无措，纷纷转头去看赵贵妃。赵贵妃脸一沉，喝道：“给我把郡主拉开，都是死人吗？冲撞了郡主你们担当得起吗？” 內侍们过来拉穆蓉，穆蓉死抱着宋姑姑，不停挣扎，大声喊道：“都给我滚开，赵贵妃，宋姑姑犯了何罪，你为何不说！” “犯了何罪？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本宫都没脸说，如月，你去给郡主说明白了！” 穆蓉抬起身子，赵贵妃身边的得用宫女如月已经托着一样东西过来了，放在地上，一样样指给穆蓉看，“郡主，宋姑姑私相授受，跟王学监有苟且，两人还互换信物！呸，不要脸。” 穆蓉定睛去看，那分明都是穆蓉吩咐宋姑姑给王学监做的夏服和便鞋。穆蓉站起身来，沉着脸，怒视着赵贵妃。 “这些都是我让宋姑姑做的，赵贵妃你不问过我，何敢擅自定罪？” 赵贵妃神色不变，“蓉儿，你不用包庇此等恶奴了，你年纪小，容易被蒙蔽，这件事你别再过问了，否则，对你的名称不好。” “我都说了是我让宋姑姑做的，贵妃娘娘为何一定要问罪于她？她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老人了，贵妃娘娘难道还不放过吗？” 赵贵妃脸色阴沉不定，咬牙坚持，“给我继续打，私相授受，蛊惑幼主，按律庭杖一百，谁再停就是抗旨！” 內侍们一窝蜂的涌上来，拉人的拉人，行刑的行刑，慌乱间穆蓉被人拉开，动弹不了。视线中打人的板子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红的人脸，红的血，流了满天满地。地上受刑的是宋姑姑，片刻间却变成了阿福，来回切换。阿福赶到，和朱良壁解救了她，立秋从昏迷中醒来，爬过去护着立夏，宋姑姑垂死中挣扎清醒过来冲她喊着：“郡主，别管我!”这些她都没听见，都没看见，她只知道自己的无能，护不了阿福，救不了凤西和凤哲，救不了舅舅，救不了她自己。 “啊” 尖利的童声骤然间呼啸而起，院中的人都被吓住了，所有人都不敢动弹，呆看着那个仰头长啸的女童。心里惴惴不安，似乎是放了一头魔兽。 长长地一声长啸，穆蓉最终脱力收声，坐在地上定定神，由阿福扶着她慢慢站起身，缓缓地环顾四周，她看的非常仔细，像是要看清楚每一个。內侍们躲闪着不敢跟她对视，就连赵贵妃都瑟缩了。穆蓉定定地看着赵贵妃，沙哑着嗓子开口说道：“贵妃娘娘说宋姑姑私相授受，依律庭杖一百，却没有说要杖毙，既如此，宋姑姑如果有性命之忧，你们这些人，都要陪葬！一个都不能少！我穆蓉说到做到！” 声音不大，却几乎是一字一顿，行刑的內侍吓的握不住板子，当啷掉在地上。这声音吓了其他人一跳，却没人管他。赵贵妃上前走了两步，要说什么，却被身边人拦住了。 “哎呦喂，这是怎么了？贵妃娘娘，郡主年纪小，有什么冲撞希望您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郡主，跟奴才回去吧。” 双方对峙正着，外面冲进来一帮人，正是乾元殿总理太监王顺，他陪着笑，哄着让穆蓉先回去。 穆蓉看赵贵妃没再有其他的举动，冲阿福喝道：“把宋姑姑带走，想来贵妃娘娘的惩罚已经结束了！” 说着，带人转身离开，没人敢拦。 回到思云殿，众人一阵忙乱。幸好有乾元殿总管太监王顺跟着，安排请御医c熬药，还擅自做主开了皇帝的内库，取了上好的伤药来。 宋姑姑受刑极重，昏迷过去始终没醒。外伤内服的药统统用了，御医给出的答复仍然是听天由命。穆蓉让阿福日夜待在厢房守着，却始终没有听到好转的消息。忙乱过后，王顺过来问安，问穆蓉要不要给皇上报信，穆蓉拒绝了。 舅舅不是御医，早一天回来也于事无补，反而会惹出其他麻烦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血债 第三天，阿福奔过来说宋姑姑醒了。 穆蓉赶过去，宋姑姑侧躺在床上，对穆蓉露了个惨淡的笑容。与以往不同的是，这笑容脱下所有精心训练的虚浮，透着那么一股子真心来。 “郡主，请恕奴婢有伤在身，不能全礼！” 穆蓉在床边坐下来，她当然不会在乎这个。看看立春，问道：“御医怎么说？该怎么调养？” 立春看了看宋姑姑，强忍着泪，一言不发地出去了。穆蓉瞬间清醒，死死盯着宋姑姑那张即使到了如此狼狈境地仍然不失优雅的侧脸，攥紧了拳头，还是失败了吗？ 宋姑姑释然一笑，看着穆蓉，伸手出来，僭越地拉住穆蓉的手。 “郡主，请听奴婢一言！奴婢命该如此，怨不得他人，郡主也不要对赵贵妃有什么想法，特别是不要因为奴婢而怨恨任何人！”说完，宋姑姑停下来，缓了口气，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要抓紧时间。 “郡主听说过凤部吗？” 穆蓉呆愣了，迷茫的神色说明了一切。宋姑姑了然，也不再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明玉公主一手创办了凤部，有三部分，第一舆部，专门搜集情报。第二有间，专门培养密间。第三血杀，专司暗杀任务。靖康皇帝入主大汉宫，凤部出了大力。自顺朝建朝始，明玉公主逐渐解散了舆部，其实主要人员由暗转明，列入朝廷，单独设部，只是很多人不知道而已。至于有间和血杀，明玉公主的意思也想脱手，由朝廷接手，只当是靖康皇帝缠绵病榻，建康皇帝立足未稳，朝廷暗潮涌动，尚需要有间和血杀监视百官，帮助健康皇帝顺利接位，明玉公主无奈只能继续维持。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明玉公主救驾身亡，仓促之间，对有间和血杀根本没有时间安排，也就成了如今的局面了。” 宋姑姑所说，简直打开了穆蓉的另一扇大门，恍惚间似乎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释。 宋姑姑急促地喘着气，脸色一片潮红，穆蓉赶紧倒了杯水灌了下去。急急催问：“后来呢！” “就连建康皇帝都不知道有这两个部门的存在，郡主，这世上知道有间和血杀的除了奴婢，就只剩下您了！” 宋姑姑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从被褥地下摸出一个小盒子，整个人十分虚弱，哆嗦着几乎撑不住。 “郡主，这是有间和血杀的信物，按上面所说发出信号，即可有人前来接应。” 穆蓉把盒子接过来，宋姑姑劲一松，仰面躺倒在床上，眼神迷离，嘴角却带着笑。 “公主说过，在不知道郡主心性之前不能让郡主知道，否则有间和血杀所托非人，害人匪浅！郡主郡主” 声音渐息，穆蓉忍着悲痛，上前呼唤。 “宋姑姑，你还有什么意愿或者还有家人没有，告诉我，我必” 话没说完，手被宋姑姑紧紧抓住了，她睁大了双眼，瞪着穆蓉，一字一顿地说：“郡主要牢记，妥协换不来和平，只有强大，更强大，最强大，才能压服一切发对的声音！”话说完，迷离而去，嘴里含含糊糊吐出半句话：“盒子有公主手记，郡主，公主很爱”那个你字竟然半晌无息了，穆蓉手一松，宋姑姑已经去了。 圣驾照行程返回。入城的时候，王福接到王顺的传讯，涉及到郡主，王福不敢擅专，只能上报给朱曦。朱曦坐在宽大的龙撵中，听了王福的禀报，却什么表示也没有，仍然一脸和曦地跟前来迎驾的太常道辛苦，还饶有兴致地掀起帘子，冲着御道两旁跪应的百姓挥手致意，一幅与民同乐的美好画面。及至入了淳华门，龙撵过乾元殿而不入，王福才松了口气，这才是那个熟悉的皇帝陛下的画风。 龙撵径直停在思云殿门口，朱曦等不及放脚凳就跳下车来，大踏步往里闯。惊的传讯的內侍跟着一路小跑也赶不及通秉。 朱曦进了内殿，到处找穆蓉，“蓉儿，舅舅回来了，你在哪里？蓉儿！蓉儿” 穆蓉的身影出现在南阁，朱曦焦急的呼应声为止一顿，急走两步，掀开帘子，“蓉儿”更多的话却被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穆蓉坐在大炕上，身子挺的笔直，正襟危坐，双手置于膝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听见呼喊，缓缓转过头看着朱曦，那张朱曦看了七年之久的小脸除了轮廓相似，其余竟无一相同。黑亮的眼睛清澈透明，却不再像湛蓝的天空，更像是幽暗的湖面，将暴风骤雨都掩藏在后面。 “舅舅回来了！”穆蓉淡淡地问候，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朱曦浑身一激灵，竟然抖落了一身的冷汗。他呆望着那张娇美如花的笑颜，心里却隐约有了预感，有一头不得了的恶魔被放出来了。 “蓉儿，你没事吧？” 朱曦不敢相信自己所想，秉着本能慰问自己年幼受惊的外甥女。年幼受惊的是我好嘛，朱曦的内心小人庐山瀑布般地流着眼泪。 “蓉儿挺好的，舅舅可安？” 朱曦汗毛竖了起来，这语气让他产生了太多不好的联想了，其中阴影面积最大的当数明玉公主，对就是他那一眼看上去软糯可欺的妹妹。朱曦真心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厨房，除了悲剧，就是悲剧。朱曦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靖康皇帝时任幽州督蔚，掌一郡兵马，这样握有兵权的军中将领，朱曦的童年会受罪吗？答案，不会！所以小时候的那段时光，是朱曦最幸福的时光！没有之一！等到西奴入侵，父亲决定入京护驾的时候，朱曦作为家中长子，需要留守，二弟又在军营，指望不上，还要照顾母亲，于是，父亲带走了年仅十七岁的妹妹！他亲眼看见，平时跟在自己身后娇滴滴的软糯妹妹，手脚麻利地鼓捣出几个怪异的弓，然后一杀一大片！朱曦吓尿了，真的，这个妹妹平日里虽然活泼好动，可长相甜美，娇嫩可爱，昨天还抱着自己脖子撒娇呢，今天突然化身为阎罗杀人不眨眼？朱曦已经二十二了，已经要成亲了，已经可以承担家庭责任了，长子都四岁了！在那一刻，朱曦真心想抱着妹妹叫妈妈！父亲入主大汉宫，朱曦真心觉得这皇位应该妹妹来坐，如果是妹妹做女皇的话，恐怕早就马踏高丽，鞭抽琉球，让南止西岐等国跪下唱征服了，哪像他，当皇帝窝囊到连七年了连个妃子都不敢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血偿 “蓉儿，这事舅舅给你做主可好？” 朱曦语气显得可怜兮兮，他并不想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娇娇乖外甥女摇身一变成女魔头。那些打打杀杀c勾心斗角c上马追穷寇，下马治万民的事交给他就好，就算他没那么聪明，可至少他在努力啊，在进步啊！穆蓉只要好吃好喝好玩的好好活着就好了，再过两年给找个乖顺的小女婿欺负着玩，他就对得起去了的妹妹了。 朱曦现在想砍死赵贵妃，如果不是她，自己实在不用面对这一切的。 “不用！”小小闺女软糯的声音是多好听啊，朱曦心想，只是这个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舅舅借一队廷卫给我就好！” 朱曦毛发都要竖起来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蓉儿打算怎么做？你不会杀了赵贵妃吧？” 朱曦想哭，朱曦腿肚子抽筋了，朱曦想回家，朱曦想睡觉，蒙头大睡，他不想跟这些人玩了，太过分了。 “我不会让舅舅难做的。” 穆蓉说的很笃定，这个语气放在一个十二岁（不，十一岁，十二岁生日还没到呢）女童身上真是一件诡异的事情，更诡异的是，朱曦竟然坚信不疑。算了吧，在这些神人面前，自己只是个凡人，还是乖乖交出膝盖为好，反正也要经常跪，干脆别起来了。 “行，舅舅信你！不过，蓉儿” 朱曦破罐子破摔了，他双手扶着穆蓉的双肩，紧紧盯着她，“你自己要想好，迈出去就回不来了！” 朱曦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任谁摊上一个经常脱线的父亲，一个随时化身女魔头的妹妹，都不可能没有信仰。他的信仰就是，我肯定不行，还是别人上吧。不过，眼前这个总角之年的小女童，那七八年娇宠着当女儿养大的经历还是让他想最后挽回一番！ 赵贵妃有些心神不宁。作为建康皇帝后宫目前位份最高的嫔妃，她的消息是很灵通的。 宋姑姑死了不到一刻钟她就收到消息了，圣驾入城，一如往常。 朱曦直奔思云殿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是，从思云殿出来边若无其事地回乾元殿她就看不懂了。 没有派人来申斥自己，也没有传召慎行司，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要为郡主出头的意思。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一片祥和，一片宁静，一片相亲相爱。貌似那个小心眼c宠外甥女宠上天的建康皇帝突然幡然悔悟？赵贵妃不敢相信，直到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方才定下心来，该来的还是来了。赵贵妃从內室出来，在中堂站定，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急匆匆扑进殿内的正是如月，她身边最得用的心腹。脚步匆匆，面色苍白，扑通跪倒在地，砰砰磕头，嘴里念着：“娘娘救命！” 赵贵妃皱了眉头，看见自己身边的人如此狼狈胆小，真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起来说话！在这凤禧宫本宫还是能保住你了，说吧，什么事慌张？” 如月战栗着不敢起来，伏地大哭，：“娘娘，郡主带了一队廷卫把凤禧宫围了，说要拿奴婢去慎行司问罪!” 贵妃身边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能一边大哭一边口齿伶俐只字不拉地回禀事实还能描述的如此清楚让赵贵妃听着毫不费力，也是一种本事！ 廷卫围了凤禧宫？果然不愧是主子，就是能听重点，赵贵妃勃然大怒的重点全在于围宫而不是什么慎行司。 “混账！谁这么大胆！” 如月跪行上前抱住赵贵妃的大腿，现在可要牢牢抱紧了，不然小命休矣。 “娘娘息怒，是郡主带人的，奴婢们拦不住啊，如意姐姐上前阻拦，被郡主身边那个叫阿福的傻子给打了！” 如月描述的非常具有画面感，这强烈的刺激让赵贵妃气的前仰后合的几乎要厥过去。 “反了天了，来人！快来人！本宫要面圣！” 穆蓉如闲庭信步般悠然迈进殿内，赵贵妃一见气的愈加厉害，冲前两步厉声喝道：“你想造反是不是？带廷卫围宫，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谁给你的胆子？” 穆蓉却一眼都没看她，挥挥手，阿福上前扣住如月的胳膊就往外拖。如月奋力挣扎，凄厉地呼喊着娘娘，赵贵妃怒火中烧，就要上前拉人，被两个廷卫拦住了。 “大胆，混账东西，你们敢拦本宫？” 穆蓉看着赵贵妃那张怒容满面却不失精致的脸，好一张表情丰富的面具。 “奴大欺主，贵妃娘娘日理万机，恐怕不知道此等恶奴背着你做了什么事吧？娘娘真是心软，容易被蒙蔽，我既然知道，当为娘娘名称考虑，此等恶奴不除，娘娘心何安？” 赵贵妃愣在当地，这番话很是耳熟啊。 穆蓉玩味一笑，转身离开。 空荡荡的宫殿，就剩赵贵妃一个人，她想要冲上去扯住穆蓉，她想要撕碎那个恶毒女童，然而，她除了颓然倒地之外，没有胆子做任何事。 穆蓉甩甩袖子，干净利索地走了，连廷卫也退了一个干净。一个时辰之后，穆蓉以违抗上令，无旨烂杀后宫有品级的宫女为由，将慎行司六个內侍，凤西宫一个一等宫女共七人吊死在慎行司大院！ 后宫为之震动，朝野为之轰动，坊间为之沸腾。自前周朝建立至今，未曾听闻如此暴虐行径。赵贵妃听到消息晕死过去，醒来就让內侍抬着闯进文华阁哭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内宫 “陛下，您可救救臣妾吧，臣妾活不了！” 赵贵妃哭的呼天抢地的，做主子的段位当然比奴才高很多了，这一番哭诉不仅吐字清晰，嘴里没带穆蓉一个字，关键是哭的很好看呐。只见她头上绑了一块白色的宽凌布，双颊绯红，眼泪在眼眶里转悠着就是不往下落，真是我见犹怜！ 朱曦坐在南炕上，神智已经飞出七窍，人整个呆傻了。 穆蓉说不会让他难做，她说到了也做到了，他是不会难做，因为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明玉啊，我的亲妹妹，我的亲亲亲亲妹妹，你女儿比你还血腥你知道不知道？ 你把我带走吧，我死了算了，我不活了。看样子，不是我护着她，而是她护着我了！！！父皇啊，你把儿臣带走吧，世道太艰难了，儿臣混不下去了啊！！！ 朱曦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贵妃在他面前表演，神情变化莫测，看在赵贵妃眼里似乎是皇帝陛下也被吓到了，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再加一把火。 其实朱曦是在做算术题，这应该是第一个吧。 有一就有二，王顺脚步匆匆进殿来，只在门口打了个转，跟王福耳语一阵，马上出去了。 朱曦心道，第二个来了。 果然，王福看了看朱曦难堪的脸色（不是面无表情吗？你哪看出来难堪了？），面露难色，踌躇着终于还是上前禀告（朱曦心道你那个便秘的表情已经告诉朕不是好消息了，你就不能晚一点私底下再告诉朕？） “启奏皇上，慎行司掌事李公公带领慎行司上下一百一十七人（好嘛，慎行司上下一共一百二十三人，这不让穆蓉一挥手吊死六个，剩下的全在这里了）跪在文华阁院内请罪，请皇上降罪！” 赵贵妃惊了，理所当然的，在朱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伏地大哭，口称有罪。 “皇上请恕臣妾管教不严之罪，臣妾才疏学浅，管束不力，无法让郡主心服口服，又无法约束慎行司上下，请皇上免去妾身代理宫务之权以平息众怒，也让郡主满意！” 王福默默退回原位，固执地守在殿门口做摆设，低着头看着地面的金砖，似乎在数是不是少了几块，把自己假装成一根柱子，没有耳朵听不见，没有眼睛看不见，恨不能连嘴巴都没有。 朱曦蛋疼地鳖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神游。 赵贵妃一番言辞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许是跪的久了，心里有意见了，悄悄抬头看看，又低下头去，砰砰磕在地上，加大了音量，力求把自己的委曲求全，无可奈何，畏于君主淫威不得不推卸的两难境地喊给所有人听。 “皇上！皇上！念在臣妾孕育皇女有功，您就允了臣妾吧！” 朱曦被惊醒了（废话，他长耳朵了）！ 本来想再拖拖，看看有没有第三个的，赵贵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估计第三个要缓缓了。于是他开口了。 “宋姑姑已经去了，你问罪于她，说她私相授受，穆蓉解释清楚了也不行，这个朕不追究。刑罚是你自己定的，庭杖一百，却没说庭杖致死，这话穆蓉没说错。慎行司上前违抗军令，擅自行刑致人死亡，这是事实，穆蓉毕竟是郡主，宋姑姑是明玉公主留给她的唯一的人，事后追责，没有任何责怪你的话，这是她的孝顺，你知道自己错了就行了。” 赵贵妃听见朱曦开口说话，焦急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一半，不过这话越听怎么越不对劲呢。 朱曦也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话。自顾自地像个大叔唠叨家常般地往下絮叨。 “念在孕育皇女有功，朕就不追求你伤人致死了，慎行司这件事确实是你做错了，你能主动请罪让朕心甚蔚！回头补一份认罪折子给朕，应付应付宗人司就行了，不用太过认真。至于宫务，这个当口，让你继续管肯定不合适，就让郑妃管一阵子吧，反正最小的朱思已经六岁了，闲着也是无聊，就让她去操心吧。王福，你带着人去一趟凤禧宫，亲自将凤印取回来，据说凤禧宫的宫女胆子挺大的，敢冲撞郡主，你就去一趟，要是有人冲撞你，赶紧回来，朕让廷卫陪着你去。” 赵贵妃听的心惊胆战，腿都软了，这是真软了，她急急开口，“皇上” 朱曦仍然没给她机会，事实证明，中年大叔絮叨起来真是会要人命的。 “另外，来个人传朕口谕，慎行司掌事太监李公公，觉悟挺高的，知道自己犯错了，念在已经知道悔改了，朕就不大动干戈了，着慎行司掌事太监李公公庭杖五十，品级降三等，我听说他挺有年纪了，那就给个恩旨，品级降两等吧，那么大年纪万一品级降太多，显得朕不仁慈，怪不好看的。其余人等，一律庭杖二十，罚俸三个月。三个月是不是有点多了？算了，就罚三个月吧，内库现在空缺大，这眼看七夕了，朕想给嫔妃们每人赏支金簪子都抹不开手，罚三个月俸禄应该也够了，行了，就这么多，你去吧！” 应召回殿内听旨的王顺一声不吭地去了。这些人精子，肯定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给皇上掉链子，没看见文华阁外值守的廷卫都增加了三倍？ 赵贵妃憋着一口气都快气晕过去了，这一番连环拳打得她昏头转向，怎么好不整的宫务易手了？慎行司李公公庭杖五十？他都七十了，庭杖二十都未必撑得下来。其余人等庭杖二十？慎行司的人全部庭杖二十，谁来行刑？皇上这是怎么了？是她打开方式有误还是皇上今天吃错药了？ 她迷茫地看着朱曦，朱曦慢慢从龙椅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低下头，就那么平淡地盯着她。赵贵妃打了个冷战，她喃喃自语：“皇上，臣妾” 朱曦语气异常和曦，：“贵妃跪安吧，无论如何，你都是朕的贵妃，不是还有大相呢？” 赵贵妃浑身一激灵，心神俱灭，这一瞬间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这个贵妃职位是看在大相的份上吗？迷迷糊糊被搀回凤禧宫，浑浑噩噩地倒在床上，皇上是什么意思？还有大相呢，是让自己找大相出头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外朝 穆蓉孤魂一样的坐着，抱着宋姑姑留给她的那个盒子。盒子里一共有四本小册子，一本有间，一本血杀，另外两本，一本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很厚，书面上歪斜着写着几个字：朱氏厚黑学。（？）另外一本应该是母亲的手记，零零散散的，很是分散，基本上想到什么写什么。可对穆蓉来说是那么亲切，就像母亲就在她面前跟她对话。 好几天了，把宋姑姑送进茂陵，安葬在父亲母亲合墓的后方，把那七个吊死的人烧成一把灰装个小坛放进板材脚下，里里外外的事情处理停当，穆蓉才有空仔细翻阅这些东西。她对什么血杀有间不感兴趣，她更想知道母亲写了什么。 朱氏厚黑学（？）首页只有一句话，妥协换不来和平，只有强大，更强大，最强大，才能压服一切发对的声音！这正是宋姑姑临去之前告诉她的，原来是母亲说的。 仅一句话而已，穆蓉却翻天覆地般顿悟了。 武力，掌握了压倒一切的武力，才是靖康皇帝入主大汉宫的凭仗！ 否则，凭着世家把持朝政几百年，周顺帝在位时的诏书都有被打回的，遗诏有多少人会信服，真是一个好问题。 那么，建康十八年那场逼宫之所以成功，也就不辩自明了，还是武力！ 穆蓉迷雾般的眼前仿佛趟出了一条阳光大道！ “郡主，乾元殿传出旨意！” 穆蓉醒醒神，是立夏在帘子外禀报。 “进来吧！” 立夏应声而入，头也没敢抬，屈膝行礼之后，小声地将乾元殿旨意禀告一遍。穆蓉微微一笑，舅舅挡住了两拨，让穆蓉更为轻松一些，再好不过了。 “你去吧，去看看你立秋姐姐身子好了没有。” 穆蓉身子后仰，姿态颇为不雅地仰躺在大炕上，耳边听着窗外朱良壁训斥阿福的声音，脸上微微的笑容渐渐扩大，内宫的事不过是外朝的映射，处理了两拨，并不是多大的事，接下来，就看政事堂的反应了。舅舅不好做吧，想到这里，穆蓉笑容反而更大了，颇为有些期待呢。 乾元殿是个三大殿组成的建筑群。乾元殿为正殿，是举行大朝会c接待重要外宾c举行重大仪式的地方。乾元殿前百丈余，左右两侧有两个三进的院子，正堂五明五暗，左右厢房各十余间。左边的这个院子正是政事堂办公所在。 正堂北厕间，靠窗有两个书案对立而设，两位相公相对而坐。郑相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毫无想象地扯过帕子抹了把脸，冲扇扇的內侍抱怨一句：“用点力，中午的膳食没吃饱你是不是？” 郑相年余五十，忽略那肥胖的身材，只看脸，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枚美男子。现在嘛，只能称之可爱了。胖子一般都怕热，郑相出身益州郑氏，随入京为官十余载，还是没能适应京都炎热的天气。 小內侍惶恐地低头加大了挥动扇子的频率，郑相不满地皱起眉头，看看满脸大汗的內侍，咕囔一句“这鬼天气！”没再说话了。 叶相从满桌的奏折堆里抬起头来，看了看瘫倒在老爷椅上半死不活的郑相，嘴角直抽抽。他叫內侍过来：“给郑相再上一碗酸梅汤。” 內侍应声而去，郑相喘着气，几乎要翻白眼了，没好气地说：“乾元殿酸梅汤是怎么回事，子房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多跑几次静房有什么用？” 话是这么说，可等內侍真的上了，看着那冒着凉气的酸梅汤，郑相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长吁一口气，碗一丢，又瘫倒在老爷椅上。 叶相看看自己面前堆满了的奏折，再看看郑相光溜溜的桌面，颇为疑惑。 “子民，你这就处理完了？” “哪儿啊，御史台的奏折今天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未呈上来呢，那帮酸才，还不知道憋着又要参奏谁呢。来个人，去催催！” 后面这一句是冲着里间喊的。一会，离间出来个郎中，冲两位相公行了礼，出门往御史台去了。 也就是一盏茶功夫，御史台来人了，怀里抱满了奏折，刚才出门的郎中也是一怀的红色奏折，满身大汗地跟在后面。两人进了门，气喘吁吁地将奏折堆在桌上，满眼的红色像是谁家结婚准备发的喜帖。郑相公惊愕地站起来，指着满堆的奏折，瞠目结舌地问两人：“都是御史台的？” 御史台郎中点点头，许是知道自己狼狈的样子有些不雅，向郑相告了个罪，回去复命了。 郑相公抬头看了看叶相，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奏折，视线来回移动了好几回，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有必要介绍一下大顺朝公文制度。 靖康皇帝入住大汉宫第二年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改年号，给汉顺帝上尊号，改革吏治等，公文分类只是其中一个最不起眼的。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日常公文往来少了些繁琐，变得更加快捷有效。公文总共分三类，按照不同级别不同等级来区分。第一等最随便，甚至有些不正式，曰明文。多用于日常工作汇报，简报等。没有保密等级，所有人都可查看。比如，边境守军将领每日给驻军都尉汇报巡查情况。这种行文最简单，无格式要求，用最普通的草纹纸写就。第二等为呈文，多用于下级向上级正式汇报所辖事项。比如各地春耕结束之后用于向上列明春耕安排c种子耕牛分发情况等，此类公文有固定格式，青纹纸做封面，内有两三折页。此文应用最广，需要留档，递交人接收人都要签押留档。第三等就是奏折。大红扬州蚕丝锦缎做面，内里折页为沧县压花暗纹纸。这种是最高级别公文，不仅需要留档保存，还需要到兰台备案。兰台有专人负责追踪后续。 一般情况下，政事堂相公们每日的工作便是处理各地来的公文，以呈文为主，也有明文，但限于明文只是简单的上不了台面的公文，呈文还是最多的。奏折当然也有，数量不会很多。如果数量多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出大事了！ 郑相总算知道为何今日御史台的呈文为何姗姗来迟，原来他妈都换成奏折了。郑相在叶相催促的眼神中动手翻看奏折，一本，又一本，再一本。顷刻功夫看了七八本，好像失去了耐性，剩下的二三十本加快了翻看的速度。二三十本，在京的御史三分之一都上了奏折。郑相留意了，御史台主要的几个掌权人物都上了折子，这事不好弄啊。 郑相丢了一本给叶相，两人虽说都是政事堂相公，可分管是不同的，御史台归郑相管，他不发话，叶相再怎么好奇，也是无权过问的。纪相只看一眼，便惊愕地看着郑相，似是不敢相信。 “这些全都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冲突 郑相点头，神色严峻。 叶相和上奏折，低头寻思了一会，方才开口，低声说道：“子民，这事要报知大相。涉及到内务部，不是你我管辖范围，但是这么多折子，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郑相点着头，照章程走，是这个道理，可他怎么看这事怎么那么悬乎呢。 “子房，你说郡主今年有多大？十二岁？先不说这事是真是假，倘若御史台并没有捕风捉影，那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这事能做得出来？” 郑相一脸的不敢相信。说实话，端敏郡主一直深处内宫，惟一一次出宫也才呆了一天，连夜被带回宫里，传出来的话是郡主有夜惊，认床。这也就是官面上糊弄糊弄，大家打个哈哈，谁也别深究就是了。郑相倒是收到了郑妃传来的一言半语，也没当回事。一向毫无存在感的郡主，猛然间这么动，就是这么骇人听闻，这事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呢。 叶相沉着脸，撇了一眼郑相，勾勾嘴角，说：“你忘了她母亲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郑相醒悟过来，“说的是，这事非得大相出面不可，我这就给大相呈文。” 两人正说着，本朝大相赵明希阔步走进来。 “两位相公不必忙活了，我已经知道了。” 郑相叶相忙起身迎接见礼，赵大相回礼之后到中堂就坐。内侍们上茶c扇扇c拿湿帕子给擦汗，倒是一时手忙脚乱。 赵大相抿了一口凉茶，挥手让内侍们退下，郑相这才找着空隙递上奏折。 “大相，御史台红折上了二十七本，下官仔细看过了，参奏的都是同一件事。” 赵大相接过奏折，一边看一边听郑相上禀奏折内容。 “本月初九，思云殿西殿掌事姑姑宋，因私通外男被检举，贵妃娘娘查实后依律处罚，在慎刑司行刑之时，端敏郡主带人强闯慎刑司，冲撞贵妃娘娘后私自带走宋姑姑。本月十三，就是前天，端敏郡主带人围困凤栖宫，擅自闯入内宫带走凤栖宫一等宫女，后将此宫女及当日行刑宋姓宫女的六名慎刑司内侍缳首，吊死在慎刑司大院。御史台闻之群起皆愤，现联名上奏，参奏端敏郡主罪名如下一冲撞贵妃娘娘，有违孝道。二围困凤栖宫，乃大逆不道之最。三擅自刑罚，触犯国法。四心肠歹毒，有损皇家形象。要求查明实据，依律处罚，以安民心！” 郑相以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将御史台联名奏折内容复述一边，无一偏差。 赵大相眼睛盯着奏折，神色未变。哪怕奏折当中一再提到郡主冲撞的围困的是贵妃娘娘，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一朝大相，这养气功夫不到位，趁早回去养花种菜揍儿子。郑相说完了奏折内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睛紧盯着面前那块砖，态度认真地好像工部派来验收装修质量的官员。叶相兀自喝着茶，谁也不看，一言不发。 奏折内容就那么多，郑相还复述了一遍，再三回味能回味多久？赵大相还是说话了。 “依律，内务部属于皇家直管，非政事堂管辖范围，郑相所言极是，那就呈文给陛下吧。” 郑相应了，回过身来取了一本呈文递上。 赵大相意味深长地看了郑相一眼，还是接过来，摊在案几上，提笔行文，匆匆写就，这便唤人来呈给陛下预览。 叶相处理好手头的事，看看日头，也该下差了。再看看一脸若无其事坐在那里喝茶的大相，双手抱怀似是要睡过去的郑相，想想还是继续喝茶吧。这日头，喝点凉茶解暑。一边喝一边暗自寻思，收到的消息，赵贵妃在文华阁哭诉皇帝的反应，宫务，郑妃端敏郡主，浑身冷飕飕的。 终于，赶在下差前，文华阁给了回执。 赵大相打开回执细看，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看完了，站起来，扔到郑相案几上，丢下一句“照此回执！”便率先出了政事堂。 上班族最苦逼的是，上班没活，临到下班，来活了。 郑相此刻就是这样一种苦逼心情。好在回执有郎中团来写，他直管盖打印即可。 郑相打开回执，看了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抬头冲叶相笑笑，示意了几番，叶相方才一副却之不恭的样子迈着方步过来了。 “慎刑司一事，乃内务部管辖，属朕家事，春闺将至，御史台还是多多行使监察之责，务使国家取才大典公允公正！”明文拒绝了！ 郑相笑的眉眼弯弯，眉毛都快挂不住了，像极了三月三春会上调戏小娘的浪荡子。叶相哑然失笑，双手抱拳，冲郑相比划两下，郑相笑着抱拳回礼。（两人的哑谜按照现在好基友间的密文应该这样解释：叶相说：“恭喜恭喜，这下子郑妃要飞黄腾达了，你小子什么时候请大宝剑啊。我可听说红楼最近新来了一个水红姑娘，那身段，那唱腔，那胸咳咳，那风度，对吧？郑相说：同喜同喜，改天请你喝酒，大宝剑？就算了，家有悍妻不敢出门啊。水红姑娘？真的假的？咳咳，兄弟，改天你请小弟我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动静 郑宅在同安里，是一个三进的精致小院，从那饱经沧桑门楣上都能看出不同一般的历史底蕴。郑相晃着脑袋，哼着小区，摇着袖子进了门。那股子得意洋洋离了二里地都能闻得见。 郑相有两子一女，均已成亲。长子幼子外派在任上，京中只有郑相夫妇二人。郑夫人亲自迎了出来，也不使奴唤婢，自己动手给郑相去了官袍，递上打湿的帕子给他擦手擦脸，才让奴婢上了茶点来。 郑相宽袍在身，往老爷椅上一坐，懒腰塌肩的，浑身舒坦。再就着铁观音用两块茯苓糕，美哉。 郑相正眯着眼睛美着呢，郑夫人不乐意了，推了他一下，嗔怪道：“我的相公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捡了二百两银子不成？进了门都不看我一眼，真是老夫老妻，没脸面了？” 郑相被推了个趔趄，茯苓糕掉在袍子上，又滑倒地上，眼看着浪费了，郑相也不恼，笑眯眯的眼睛睁开了看了看他那满头花翠的婆娘，笑嘻嘻地凑过来，舔着脸笑道：“夫人猜我今天得了个什么消息？” 郑夫人白了他一眼，“相公大人现在了不得啦，都入朝拜相了，整天见的听的，那都是国家要事，哪是我小女子能想敢猜的？” 郑夫人闺名宝桂，听说是原本以为是个小子，提前让村头的教书先生给起的名，取蟾宫夺桂之意，谁知道生出来还是个丫头，也懒得改名字了，就叫宝桂了。宝桂姑娘十七岁上跟了郑相，现在已经年逾五十了，在郑相眼里还是跟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这白眼翻的还真像白眼。 郑相呵呵笑得像个偷了腥得猫。 “夫人，为夫得到消息，贵妃娘娘凤印被夺，如今掌管六宫宫务的郑妃娘娘了！” “真的？”郑夫人大喜，“什么时候的事？贵妃娘娘婉儿能承担的起吗？你快说说！” 轮到郑相翻白眼了，“叫郑妃娘娘，别婉儿婉儿的，你以为还跟家里一样？那是娘娘！！！” 郑夫人真想呼一巴掌上去，看在儿女的份上，忍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娘娘，你快说呀，这是怎么了，突然就”说到这里，话音沉下去了，声音低了八个八度，“是不是贵妃娘娘犯了” 郑相竖起手掌，止住了夫人下面的话头，只对她缓缓点头。 郑夫人呼了一口，想想又觉得不对：“可上面还有贤妃淑妃两位娘娘呢，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咱们娘娘吧？” 郑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夫人，眯着眼睛继续喝茶，半晌，才若有若无地吐了几个字：“咱们这位陛下，说不定，小看了啊。 ” 七龙江从京都西部穿城而过，这一段也是七龙江最平缓广阔的流域了。出京都二百余里，绕过南牙山便急转直下，呼啸而去。 七龙江东岸百多里是京都最著名的花街，红楼便位于花街最中心的位置上。与其他花楼不同的是，红楼是建于水上的，以江为屏，绵延数百丈，影影绰绰，竟没人能一窥全景。花街数百家花楼，清客红客有之，花魁清倌有之，只有红楼是最负盛名的卖艺不卖身。红楼的主人是谁，没几个人知道，但肯定不简单，没见百家花楼没有敢找红楼麻烦的？ 如今的掌事妈妈姓刘，闺名婉婉，来往的贵人贵客，当红的姑娘均称呼刘姐。白日里红楼是不待客的，刘婉婉只身一人步入后院，沿着建于水上的廊房，径自上了深入七龙江的一栋三层小楼。上了三楼，开门而入，掩上门，穿过珠帘隔开的正堂，拨开纱帘，七转八绕，到一扇黄杨木雕梨花的门前停下来，扣动门扉，得到应答，方才轻巧地推门而入。 屋内有人，相对而坐。这是一间三面临江的屋子，半开着窗，江面上来的风温柔地穿窗而入，在五月中旬这个炙热的温度下，屋内凉爽是一阵阵的。 刘婉婉跟屋内的人很是相熟，不拘礼，随便找个空位坐下，自己动手捡个杯子倒茶。才入口，眉头便蹙，凉的。抬眼看看跪坐在下首的人，没好气地开口道：“小蝶，伺候人的功夫可退步了啊，怎么给领主准备的茶都是凉的？” 刘婉婉口中的小蝶姑娘抬头看看刘婉婉，没敢说话，只给了她一个眼神，往上首的人示意。刘婉婉放下杯子，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人，又看了看小蝶，小蝶低下头去，悄无声音地起身退了出去。 刘婉婉四处看了看，连个糕点影子都没看到，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方才开口问道：“领主，出什么事了？” 坐在上首的便是有间的领主，本名无从知道，对外的名字是红莲，红楼则是有间的本营所在。红莲生性谨慎，心思缜密，不该透漏的半个字也不会说，要不然公主也不会让她统领有间。刘婉婉没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看红莲今日的脸比往日还要严肃，方才出口问上一问，谁知道红莲竟然开恩，透露了只字半文。 “宋姑姑死了！” 刘婉婉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反问了一句“那个宋姑姑？”看到红莲点头，脸色变了，眼睛里透着绝望，哆嗦着自言自语：“难道真的要解散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红莲是懂的，她却反常地没有接着消沉下去，面无表情地说着话：“赵贵妃以私通外男为由，惩罚宋姑姑廷杖一百，宋姑姑虚不受刑，卧床不起，三日后便死了，死后一句话都没有带出来。” 刘婉婉低下头，一时间神魂俱灭，几近崩溃，最后一个了，宋姑姑是最后一个了，以后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暗处 红莲伸出手，握住了刘婉婉握成拳的手。两只冰凉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彼此相依。刘婉婉抬头望着红莲，茫然不知所措。红莲却眼睛里带着笑，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些许温暖。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郡主带人闯进慎刑司，强行带走了宋姑姑，宋姑姑死后，郡主围困凤栖宫，将赵贵妃最贴身的宫女如月连同慎刑司行刑的六个人内侍一并吊死在慎刑司大院里！” 刘婉婉霍地站起身来，死盯着红莲，似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红莲对她轻轻点着头，刘婉婉泛着死灰的眼睛瞬间火花四溅，她在屋内激动地来回踱步，右手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左手掌心，整个人如同装满了开水的铜壶，满腔热气无处发泄，憋得浑身通红。来回转了几圈，终于一屁股狠狠坐在椅子上，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全然不顾杯子里是凉透了的茶。碰的一声，将杯子狠狠灌在桌子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红莲轻轻笑了笑，等刘婉婉情绪缓和了些，方才敛了笑容，继续说道：“赵贵妃到文华阁哭诉，皇上夺了她的凤印，交给了郑妃，现在宫务暂时由郑妃代理。” 刘婉婉笑的合不拢嘴，坐立不安地掰着手指，时而拉拉袖子，时而将头上的珠花摘下来，又插上，难得的竟然有些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的风韵。 “红莲，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看着刘婉婉满脸兴奋的潮红，红莲渐渐收起了笑容，转头看向窗外，冰冷的语气恢复如初，甚至更为冰凉。她一如往常的平淡语气继续说道：“刚刚传来的消息，御史台二十七名监察御史联名上奏红折，罗列了郡主四大罪状，不仁不孝，暴虐无道，要求严惩，被陛下打回去了！” 刘婉婉颇有些听折子戏的哭笑不得，一时喜一时忧，心情上下起伏，波动不休。激动的心情渐渐冷却，冷静下来才有空细想。 “赵大相是什么态度？我就不信他能就此罢手！”刘婉婉颇有些咬牙切齿，忽而想到什么，叫了一声红莲，急切地说道：“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红莲你说话呀，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在无所作为了！” 红莲愣愣地看着窗外，没有言语。 刘婉婉站起身来，走到另一边坐下，直视着红莲的眼睛，尚未说话，便先一愣，一向冷情的红莲竟然眼中含泪，紧紧咬着嘴唇，极力压抑着什么。跟刘婉婉的眼睛对视上，眼泪像是终于压抑不住，潸然而下。 “小婉，郡主才十二岁！” 刘婉婉默然，呆坐在那里，好一会才摸索着从袖子里撤出帕子递过去，默默地听着红莲似是呓语般地碎裂的话语。 “公主若冥冥有知，还不知道怎么心痛！公主为了这大顺付出了一切，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女儿，被逼到这份上！她才十二岁！闯慎刑司，围困凤栖宫，吊死七个人！这是她应该面对吗？” 红莲悲愤交加，发泄一般狠狠说道，到后来，终于消音，双手蒙脸，背靠着椅子不再说话。 刘婉婉透过窗户，望向江面。江对岸的七龙山在夕阳下烟雾缭绕，笼着一层水汽，远远看过去似云雾，似薄纱。 一阵阵悲凉袭上心头，湿润着眼眶。十二年了，没日没夜的操劳忙碌，她将红楼经营成京都最有名的花楼，整个花街只能望其项背，来往的有前朝皇亲，本朝贵族，每日每夜的灯红酒绿，觥筹交错，让人沉迷，也让人迷失。这一片片繁华似锦，夜夜笙歌，前呼后拥，她却不忘始终。她没忘那位公主是如何调教她们的，也没忘如今这一切对那位公主来说，实在是如尘似土，挥挥手便能烟消云散。她所认为的得意张扬，她所看中的颜面尊严，她所拥有的财富权限，只要那位愿意，随时能将她踩在脚下。可她心甘情愿！她愿意以最卑微的姿态献祭，奉上一切，只求她能回来！可一个人再怎么天纵奇才，再怎么运筹帷幄，筹谋万代，还是斗不过命！ “婉婉，不到最后，我不会认命的！” 红莲肩膀动了动，总算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她缓缓整理衣装，擦去眼泪，似乎用这每一个动作来向刘婉婉表明她的坚定! “接下来要做的事太多了，我们不能让郡主一个人面对，该行动了，你觉得呢，婉婉？” 刘婉婉缓缓露出个笑容，在眼角挤出个细纹来。年逾三十，徐娘半老，她只坐在那里微微一笑，纹丝不动，便似有翻天彻地的能耐。 “下令吧，统领！” 红莲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墨绿色的玉板，郑重其事地放在桌子上，摩梭了片刻，双手推给刘婉婉，一字一顿坚定地下令：“召集各长使！” 与七龙江东岸的奢靡繁华不同，七龙江西岸少有人烟。七龙山脚下，一座两层木屋孤零零地立着，木屋面朝七龙江，也没有院子，单个就一个普通小木屋。追术从屋里出来，抬头望望江边，回身掩好门，便快步走过去。 江边一人独坐礁石上，手中握着一杆鱼竿，端坐如钟。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地问道：“还没消息？” 追术默言，想要说些什么，那人却兀自开口解释，“宋姑姑去的急，恐怕来不及跟新的掌事交代，阿福又是个一根筋的孩子，新的通道未必肯信，消息传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追术愣了神，这本该是他的台词呀，“领主，你早就该换一个人的。阿福毕竟只是一步闲棋，她头脑不灵光啊，只有蛮力，真有什么事，指望不上的。这不，差点出大事！” 那人提起钓竿，看了看光秃秃的钩子，摇摇头，把一段鸡肠子挂上去，远远地抛勾，继续端坐，预计离望夫石不远了。 追术撇撇嘴，看看沾满了沙子的鞋，叹了口气，小心地往前跳了两步。 “领主，小蝶姑娘传信给我，有间启动墨板召集长使了。” 那人无动于衷，片刻后方才僵硬着身子转过头来，问道：“墨板？召集所有长使吗？” 回过头来方才看清，那人年约三旬，头戴斗笠，遮住了眉眼，只看见光洁的下颚和嘴巴的棱棱角角。此人正是血杀的统领血影。 见追术点头，血影扔了钓竿，一跃而起，摘下斗笠远远地抛进江里，便大步流星地往木屋方向走。追术急急跟在后面。 “看样子出大事了！” “领主，出什么大事了？不是没消息吗？” 血影脚步不停，抬起手敲追术的后脑勺，“你个笨木瓜，有间什么时候行事如此鲁莽了？没有红莲的首肯，小蝶想给你传信都不行，恐怕连红楼的门都没出就被沉到七龙江里了。既然是红莲想要我们知道，那就是出大事了！” 追术摸了摸头，实在不知道木瓜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领主说出大事了，那就肯定出大事了，还是不得了的大事！ 到了木屋跟前，血影脚不沾地踢门而入，径自上了二楼，一番翻箱倒柜，摸出一个盒子来。转身差点撞上跟在后面的追术。血影脚下一点，不进反退，往后面跃了丈余，狠狠瞪了追术一眼。 “跟那么紧干嘛？” 追术嘿嘿憨笑，凑上前去问：“领主，盒子里是什么？” 血影四处看看，扯过长凳，将盒子放在桌上，坐在凳子上，双手摸索着打开了盒子。追术上前只看了一眼，血影已经合上了盒子，手里摊着一枚血红色的玉板，递给追术。 “去找影卫！启动宝贝计划！” 追术尊令，接过血玉板，一头雾水，宝贝计划是什么鬼？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想了想，问：“领主，启动影卫，需要通知龙卫吗？不通知的话，龙卫要是误会，起了冲突，该如何？” 血影漆黑如墨的眼珠一动不动，平淡地说道：“不用，这些年龙卫有些不知道谁是主子了，正好趁此机会看看都有什么魑魅魍魉跳出来献人头！” 追术浑身一激灵，马上闭嘴走人。领主好可怕，不知道又有谁要丢掉小命了。 趁着夜色，追术的身影隐在暮色中，悄无声息地进城。城中宵禁之后，角角落落只闻风声，不见影子。惹得巡夜的更夫缩起了脖子，决定第二天多穿点，没见这么大风吗，天开始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国公 定国公穆山最近真是愁白了头发，年没过好就算了，这运到太差了，都快六月了，还是一出子一出子的事。思云殿死了个掌事姑姑，他没放在心上，他的孙女闯进慎刑司，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到围困凤禧宫，穆山装烟叶的手抖了两下，还没什么大不了，可听到穆蓉在慎刑司吊死了七个人，穆山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想回大漠戍边，他不想再回京都了。 定国公的书房怎么看怎么不像样。南边靠墙的立式多宝阁只摆了几只瓷瓶，还是二公子穆陈实在看不过去才找来凑数的。东边的书案倒是阔大，只是书案之上供着一柄长刀，连个刀鞘都没有，就那样光秃秃c明晃晃c大喇喇地摆着，刀尖对着门，让每一位进门的客人都以为这是要唱鸿门宴，穆山也懒得解释。 穆山坐在太师椅上，大蒲扇一样的手掌细之又细地将案上一张小小的纸条摊平，努力记住这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快一个时辰了，终于，穆山放弃了。能认识这么多字，对于一个武夫来说，穆山觉得自己已经够可以了，实在没有必要再自我摧残下去。纸上是御史台上了红折的那二十七个人名！别怀疑，自先帝入住大汉宫至今十余载，再怎么粗糙，再怎么大神经，有些事也是无师自通的。比如儿女联姻，取媳妇，选世家！嫁闺女，不用考虑，穆山没闺女。再比如在内宫安插一两个眼线。不过也到此为止了，穆山自己常年戍守边疆，三年才能进京面圣一次，眼线再多，也就是传个小道消息什么的。这一次，不知道是乾元殿保密工作没做好，还是政事堂故意放风，眼线取得名单并成功传递到穆山手上的时间缩减到了最短，短到晚膳还没用呢，名单就到了。跟名单一起的，是红折的内容及当今的回执！ 穆山盯着纸条看了又看，他把它想象成敌方布防图，想象成敌方战力分配，想象成早去的命苦的婆娘白嫩的屁股，就这样还是想不出来攻略。如何让御史台那帮酸才改变主意？ 穆山叹气，他宁愿面对十万西奴军也不愿意面对京都这摊烂泥。 “来人，去请曹参事来。” 作为大顺朝硕果仅存的四大国公之一，穆山实在是有两把刀子的。最大的刀子，他聪明！他知道自己的短处，也从来不加以遮掩，他愿意低下头向有本事的人求教，哪怕此人是个乞丐。常年领兵，戍守边疆，与西奴大小冲突每年都要数十起，没有这么两把刀子，如何十数年不让西奴进中原一步！ 穆山不怎么识字，文书往来，筹谋划策之类的事是由身边四个参事来主持的。为防止西奴趁虚而入，此次入京只带了一个曹参事，其余三个留给了世子。曹参事出身平常，能拿出来说嘴的就是他一个婶娘是十大世家冀州王氏偏支的一个庶女。曹参事自幼无母，父亲后来续弦之后也不怎么管他，机缘巧合之下，曹参事被过继给王氏婶娘。也是他聪明伶俐，颇念了几年书，汉室罹难的时候凭着一股子聪明劲带着家人躲过了西奴劫掠，入了军营，后来被穆山赏识，带在身边做了参事。 有个出身世家的养母，曹参事对京都这摊死水还是能摸两条小鱼的，因此穆山入京多带他。 曹参事来的很快，在京都他也无亲朋也无故旧，平日里也就是到平安门大街上的茶馆里喝喝茶，听听评书，百无聊赖。 穆山把知道的事情详细告知曹参事，显然他也是知道了些什么，虽然面色凝重，却并没有多大震惊之处。 “大人，您的意思是想做到哪一步？” 穆山拍拍案几，“这帮酸才太过分了，老夫是看不过他们欺负我孙女！” 曹参事低头想了想，说道：“大人，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穆山倒是虚心求教，他也知道不简单，京都就没有简单的事。 曹参事娓娓道来：“照理来说，郡主深处内宫，与外界少有接触，吊死几个慎刑司的内侍，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回执此属内务部所辖是没错的，御史台常年监察百官，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还有那么多人上红折，显然其中必有内情！” 穆山深表赞同，“先生可有教？” “既然有内情，御史台不会就此罢手，必有后招，大人静观其变就是。” 穆山傻了眼，“光看着什么都不做吗？他们欺负我孙女，老夫怎么能冷眼旁观？” 曹参事跟了定国公也有五六年了，早就知道国公秉性，可眼看着穆山一脸蠢萌，心里还是叹气不已。 “大人不用急，所谓当局者迷，照我看，郡主不会有事的。” 穆山挠头，低头看见了案上的纸条，捡起来给曹参事看了，小心地问道：“你看，是不是给这些人送点东西？” 曹参事苦笑不得，“大人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好，入宫去见陛下，表明定国公府立场就好！” 穆山疑惑不解，不过善于纳谏是他的优点，最终还是答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无题 夜半时分，朱曦突然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寝宫里却一片平静，硕大的龙帐静静地垂立着，只有外面点着的两根龙烛亮着些许光亮，透过帐子演绎成诡异的影子。一切都很平常，朱曦却心跳如鼓。半晌，他睁着眼睛，躺在龙床上，静静地说道：“今夜是谁轮值？” 猛然间响起的说话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那么诡异，黑暗处却有人回道：“是龙三和龙四。” 朱曦摸去额上的冷汗，说道：“你们首领呢？让他明天找个时间来见我！” 黑暗处的人似是犹豫了一会，方才回话：“入夜之后，思云殿似有异动，首领带人去看，后遭到伏击，重伤而回！” 朱曦猛地坐起来，“出什么事了？郡主呢？” “郡主无事，那帮人只守在殿外，并无有丝毫冒犯郡主之意。” 朱曦心放下了，缓缓躺下，“告诉你们首领，不用去管他们了，不要跟他们起任何冲突，下次有关思云殿的事，先问过朕，否则这龙卫也别做了！” “是！” 朱曦闭上眼睛，离天亮还早，却没了睡意。心里盘算着时日，算着大朝会的日子，嘴角勾起，竟是在黑暗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穆蓉照常的上宫学，只是陪伴的人除了阿福又增加了一个叫小坚的小内侍，跟阿福年纪仿佛，身板瘦小，寡言少语，似是影子一般跟在阿福身后，很不起眼。 这是舅舅给的人！ 穆蓉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直到两天前穆蓉在御花园里差点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风筝撞倒，小坚鬼魅一样扯着穆蓉和阿福不多不少退了五六步，正好躲过了。事后看看那个硕大的风筝，风骨赫然是精钢所制，如果不躲开，后果可想而知。 自此，小坚在穆蓉身边扎了根。 穆蓉进了学堂，屋里三三俩俩坐了几个人，正围坐着莺莺语语地闲谈，看见穆蓉进来，嬉笑声为之一顿，戛然而止。等穆蓉在她平常的位置安置下来，低语声渐起，只是声音更低了，近似耳语。穆蓉淡淡地扫视一眼，被看到的人目光躲躲闪闪，议论声反而未停。女学至今有二公主季莹c三公主季茉九岁和穆蓉三人，算上伴读也不过七八人。穆蓉也有伴读的，定国公府三公子的小女儿穆莲，比穆蓉小一岁。开春宫学尚未开课的时候，穆莲的外祖母病重，三夫人要带她回乡探母，至今未回。 穆蓉径自打开课本，温习昨日的功课，默算着穆莲的行程，却听见有人叫她，抬头一看，是二公主季莹。 “蓉儿，王学监被博士清退，回家自省了，你知道吗？” 这件事穆蓉是知道的，事实上，宋姑姑私通外男罪名一出，穆蓉就知道王学监肯定是第一个被波及的人，只是没想到舅舅尚未下旨，宫学博士就已经一纸明文勒令王学监回家自省！之后肯定会剥夺学监身份，至于其他处置，就要皇上发话了！ 穆蓉抬头看过去，二公主季莹笑盈盈地望着她，她身后两三个伴读正捂着嘴偷笑。二公主生母姜贤妃，出身泗水姜家，八百年世家，最讲究礼仪风貌。二公主今年将将十一岁，已经出落得娇俏皆然，削肩细腰，柳叶弯眉，一双桃花眼颇似其母。盈盈一笑，真是桃花含笑笑春风。穆蓉低头看书，面不改色地说道：“王学监毕竟是启蒙师傅，千字文c百家姓都是他所教授，莫说私通外男一事内务部尚未给出定论，即使王学监德行有亏，也不是你我做人子弟的能评论的！怎么我看二姐姐似乎很是开心的样子，你对启蒙师傅心怀怨恨？” 静默，一室静默，再抬头，季莹已经默默地转过身去了。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再收回目光时，却瞧见三公主季茉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看到穆蓉注意到，季茉冲穆蓉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穆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低头看书。 莫夫子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书放在正堂的大书案上，神色严峻地巡视着女学童们，看到她们全部乖巧地坐在位子上，满意地点点头，看到穆蓉若无其事地坐在后排，皱皱眉头，什么也没说，径自打开书本，开始今日的课程。 穆蓉入学也有一年半载了，启蒙的课程已经学完，今春开始跟着莫夫子学习四书，现在的进程刚到论语篇。 莫夫子翻了几页书，叫穆蓉问答。“端敏郡主，论语修养篇你可熟读？” 穆蓉愣了愣神，回道：“夫子，道德篇刚学完才两日，修养篇我只熟读了前两则。” 莫夫子摇摇头，“给你三日的时间，修养篇全部熟记，要烂熟于心，三日后老夫亲自查验！记住了？” “穆蓉记住了！” 莫夫子撇了她一眼，开始今日的教授。 前世穆蓉在宫学读了两年，也就是起了个蒙便出宫常住定国公府，论语大学等是在穆府学的，根本没怎么接触过莫夫子。只在建康十二年太子册立诏书中提了一嘴，三位太傅中貌似有一个姓莫，如果就是此人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了。自宫学恢复以来，莫夫子已经给穆蓉上过三个月的课了，从平日里言行点滴来看，这个莫夫子是个很古板的人，平日里不苟言笑，下课即走，但有疑问，也给你冷冰冰的两三句挡回去。四书穆蓉只完整学过论语大学，然后就情窦初开，满心思的都是他，自然不可能坐的住。不过论语她还是完整的熟读过的，莫夫子让她三天内熟记，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难的事。可对于后宫诸位公主郡主来说，这个要求就是强人所难，故意刁难了。是他自己的本意，还是有人做了什么？穆蓉看着一板一眼的莫夫子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初见 回到思云殿，用了盏茶，穆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多宝阁，宋姑姑留给她的盒子被她密实地藏在密格里。思虑再三，她低声对阿福说了一声，阿福轻快地出了内室。许是今日本来就轮到她当值，立夏来的很快。 穆蓉坐在上头发呆，立夏坐在下首看着她发呆。宋姑姑留下的东西，穆蓉都仔细看过了。实话说，穆蓉是有些茫然的，她没见过母亲，对于母亲的印象全在于别人嘴里的言语。什么天纵奇才，生而知之，什么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对母亲的孺慕之思，就这样伴着周边人的评价日渐加深。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有个机会，让她见见母亲，于愿足矣。现在这个机会来了，穆蓉却踌躇了。那个盒子，打开的不仅是几本书，是母亲的人生，是一个穆蓉完全不熟知的世界！穆蓉做过正儿八经的事吗？没有！前世，有舅舅的宠爱，有定国公府在后面撑着，穆蓉就是一个典型的娇娇女。幼年有舅舅，少年有定国公府，韶华年纪嫁了他，蜜罐里宠爱了三十年，这种情况下，穆蓉需要花费什么心思吗？她只需要操心穿什么最好看，带什么最亮眼，玩什么最有趣即可。那么，把母亲创立的那一切留在传说中，让母亲永远都是人们口中的神女，还是打开这一切，任由自己折腾一个不知道好歹的后果出来？做不做，对穆蓉来说，实在是一个很难做的抉择。 半个时辰了，立夏呆坐着一动不敢动，正是处暑的天气，冷汗却汗湿了后背。立夏从来没当穆蓉是普通的孩子，明玉公主之女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孩子？可直到穆蓉亲自下令吊死慎刑司七个内侍，眼睁睁开着他们在自己眼前断气而不动声色，立夏觉得即使明玉公主在世，也不会让自己更加恐惧了。 “立夏！” 穆蓉轻唤一声，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绵软，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立夏应该能听出这其中的挣扎犹豫的。但是立夏并没有，她被吓得一个激灵，肩膀抖动不止，只能低头跪伏在递上，低低应是。 看着立夏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穆蓉却犹如醍醐灌顶，猛然间醒悟过来。其实并不是做不做的问题，而是不做，那么舅舅和疼爱自己的一干人等终有一天会连匍匐在地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丢掉一切！穆蓉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只有一条路走到底，就看看谁的段位更高！ “立夏，你起来吧，我有事要你去做。” 立夏心下一松，手脚发软地爬起来，恭敬地等待示下。 “思云殿现在的掌事是谁？” 立夏猛地抬头看着穆蓉，满脸惊愕。 穆蓉扫了她一眼，说道：“看来你也不知道了。” 立夏呆立半晌，才犹豫着开口回道：“郡主，宋姑姑去的太急，很多事来不及交代，有间没有指示，是不能随意动作的。” 穆蓉点头，这也是为何前世自己一直都没听说有间的缘故，母亲留给自己的四个姑姑全部死了，有间失去了联络人，其他人不敢擅专，久而久之估计不是被别人灭口，就是自行启动自毁程序。 “跟外面联系一下，鸣牌在我这里，以后我是有间的主人了，让话事人尽快来见我。” 说着，穆蓉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玉牌来给立夏看，这玉牌，两寸长，半寸厚，通体白皙透彻，奇怪的是中间竟有一只翠绿的翠鸟，仰首鸣叫。模样憨厚，肥嘟嘟的身子，竟然毫无雕琢痕迹，宛如天生而成。 立夏瞅了一眼，便激动不已，这可是大事。鸣牌再不出现，有间就要解散了。 穆蓉收好鸣牌，说道：“思云殿掌使暂时由你来掌管，通知内宫各处，直接报知与你，这两天会有大事发生！” 立夏跪下来行大礼认主！ 春夏秋冬四个人是明玉公主指给穆蓉的贴身人，按道理说穆蓉本来就是她们主人。可立夏不同，她是有间的人，她的直接主人只能是直属上峰。她的任务首要是密切关注穆蓉身边所有的人事往来，其次才是侍奉穆蓉。如果二者有冲突，那以保证首要任务为上。现在，穆蓉成了有间的主人，她要指定自己做掌使，从此以后，穆蓉便是自己的主人，有间的任务从此退后，次于侍奉主人。 穆蓉对母亲一手创立的有间很有信心，却完全没想到有间的力量能到如此地步。也没见立夏做了什么，只是出去在内宫各处露个面，及至晚间，各处的消息便逐一传递过来。半是担心立夏年小，经验尚浅不懂分辨，半是好奇，想要亲眼见识有间的能量，穆蓉决定亲自查看这些消息。 都是用最普通的草纹纸写就的，卷成筒状，小小的一个，根本不起眼，一个内宫竟然有二三十个之多，穆蓉颇为惊讶。立夏逐一打开指给穆蓉看。 “郡主请看，这个浅显的印记就是有间的标志。”说着，拿起来凑到油蜡上，靠近火焰烤了烤，再用手轻轻一抹，右下角的标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3”的标示。 “这是公主发明的一套用来做计算的数字，这个意思是三，内宫各处依分位而定，一是乾元殿，二便是咱们思云殿，三代表凤禧宫，其余依次如是。” 穆蓉从立夏手中拿过纸筒，详细查看，对这张小小的纸筒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看不懂的符号，好奇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心惊 立夏摸出一个小书札，打开来给穆蓉演示。 “郡主，这是密语本子，需要对照来查找。”立夏逐一演示，穆蓉很快就看明白了，颇为惊奇。 立夏把所有的密语都找到，重新解密之后给穆蓉看。纸筒上写的便是凤栖宫今日发生的大小事，事无巨细，从赵贵妃早膳是谁侍奉的，午膳用了什么，用了多少，有没有访客，都谈了什么，甚至连晚膳后心情不佳斥责了一个宫女都写上了。穆蓉看的胆战心惊，她来回看了几遍，又转头去看案上尚未解密的那二三十个纸筒，越想越惊悚。 “把乾元殿的找出来！” 立夏应声而动，翻了几个，打开其中一个给穆蓉看，这个纸筒比别的更大一些，并不是草纹纸，而是一种说不出名字的纸。立夏打开，见是空白的，跟穆蓉告一声罪，取了一只空盘子过来，倒了些水，将纸筒浸入水中，直到纸全部湿透方才取出，摊在案上，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来，往纸筒上撒，像是粉状的东西。洒满之后，立夏住手，停了十息左右的时间，双手将纸筒端起，抖了几下，凑到油蜡底下给穆蓉看。 “郡主请看，乾元殿毕竟是陛下所在，关系重大，为防止消息外泄，传递消息的方式是最高等的密语，每个月解密步奏都要更换一次。” 穆蓉面无表情地说道：“继续解密！” 立夏照做，也就是一会功夫，便重新抄录了出来给穆蓉看。御史台上红折参奏陛下再次打回不允，文华阁议事请陛下圈定秋闺殿试范围拟召回琼州监察御史回京复命任宫学博士刘崇远为主监，监考本次秋闺侍寝郑妃。 字里行间，皇帝一天的行程历历在目，毫无遮掩。穆蓉脸色难看，这才意识到有间绝不是一个写在纸面上寥寥数语的小玩意，这才是匆匆一瞥便是如此惊艳绝伦，如惊涛骇浪一般的能量，如果掌握在别有心思的人手里，恐怕舅舅这个皇帝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如此详细，传递消息的难道是一个普通内侍能做到的？母亲都已经去了十二年之久了，之前都是谁在查看这些消息？哪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窥探皇家私密？仅仅半个下午，他们是如何将消息制成纸筒又安全地传出来的？他们有多少人？有间究竟有多少机密？ 穆蓉呆愣愣地坐在榻上，久久无语。在面对有间稍不留神就展示出来的强大腹肌面前，就连御史台二次红折参奏她都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穆蓉看看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完全不是那个吓得抖抖索索的立夏，心里想到，要尽快摸清楚有间的底细。 承平十余年，京都已经从那场沉重的帝劫中恢复过来了，人们已经渐渐忘了那场大火，忘了烈焰灼伤的痛，也忘了劫难中失去的亲人们。这一点，从红楼越来越红火，越来越奢靡体现的最明显。靖康皇帝入驻大汉宫后，京都第一次有了宵禁，延续至今，但并不妨碍花街的生意。从红楼最高的听月楼远远望去，灯红酒绿映红了七龙江面，整个京都沉默地竖立背后，一片漆黑，越发显得花楼灯火通明。红莲立在暗处，沉默地望着一片锦绣祥和的花街，却被噔噔上楼的脚步声扰了思绪。 刘婉婉脚步轻快地奔上楼来，面色红润，双颊明亮，眼波流转，泛着喜意。四下环顾，很快发现红莲的身影。 “红莲，鸣牌出现了，在郡主手里，思云殿传出消息来了。” 红莲从暗处走出来，惊喜地迎上去，从几乎要手舞足蹈的刘婉婉手中抢过来仔细看，果然又见到熟悉的标记印在纸卷的右下角。心下一松，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喜，一时忧，眼睛干涩几乎要流下泪来。再看刘婉婉已经泪流满面，正低头搜索帕子，却手忙脚乱怎么都扯不出来。一抬头，忽然伸手从红莲袖子里扯出帕子，蒙在脸上，呜咽声若有若无，竟是伤心的难以自抑。 红莲眨眨眼睛，努力将眼中的湿气抹去，沉默着看着刘婉婉哭。好一会，刘婉婉方才缓过神来，胡乱擦干眼泪，还有别的什么，红着眼睛看着红莲。 两人对视着，红莲缓缓开口说道：“那块帕子送你了！” 刘婉婉一愣，低头看看，这才发现手中素白软腻犹若无物的帕子竟然是冰丝绫的，被自己这么一擦真是暴殄天物，刘婉婉一时哭笑不得，想丢又舍不得，只能小心地用手捏着，先办正事，伤心过了，只剩下兴奋了。 “总算盼到这一天了！”刘婉婉激动地来回踱步，往日的沉稳大方全然被她丢进七龙江了。 “就是没赶巧，长使们刚散，消息就传出来了。红莲，你说我们要不要将此消息传递出去？” 红莲摩梭着纸卷，看完之后被她细细地叠好，收进袖笼中。 “不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等 刘婉婉停下脚步，转身看她，见她一脸认真不似作伪，方才疑惑地问道：“为何？” 红莲转身看着被红楼灯火映红的半面江水，面色凝重地说道：“十二年了，鸣牌十二年没有出现，有间再怎么组织严密，也不能完全担保所有人心思不变，还是等等吧，看看有没人跳出来挑事。” 刘婉婉低头寻思了一会，纵使她对有间的忠诚绝对不怀疑，也没再说什么。 “那你什么时候去见郡主？”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面起风了，胡咧咧地吹过来，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摆不休，更显得江面影影绰绰，像无数个青面獠牙的怪兽在暗中呼啸。红莲清冷的回音从风中传来，应是让刘婉婉哆嗦着打了个冷颤。 “什么叫先等等？有间认牌不认人，鸣牌一出，谁还敢违抗上命，更何况，现在郡主危在旦夕，你又不是不知道！” 红莲转过身来，背靠着围廊，也不知道是灯光还是月光投射在她冷峻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光怪绿离中，在刘婉婉眼中，红莲那娇美的容颜似乎下一刻就要化成鬼魅的厉鬼，将她扑杀在爪下。红莲的声音从风中传出来，一字一句传到刘婉婉的耳朵里。 “公主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为了入驻大汉宫，公主亲临战场有多少次？殚精竭虑筹谋划策多少次？被明着暗着威胁性命多少次？甚至为了陛下丢了性命，这些你可记得？” 刘婉婉哑然，她当然记得。公主天纵奇才没错，可她凭借一己之身创立有间，创立明武，创立血杀，外御敌，内拨乱，一次次力挽狂澜，才让靖康皇帝从东北边陲之地一步步走进大汉皇宫的。红莲的意思她明白，更危险的情况公主都闯过来，郡主面对的算得了什么？满腔兴奋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真是不好受，刘婉婉冷静下来，挣扎着还想再争取一次。 “郡主才十二岁，红莲，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不是让各位长使密切关注了吗？另外，内宫的消息暂时先传递到思云殿吧，剩下的，我们只能袖手旁观，靠郡主一个人走出来，她不走出这一步，就算再多的帮助，也走不到最后！” 红莲说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内宫的方向，黑暗掩去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猥亵心思，埋伏着的那些诡诈的c令人作呕的算计随时都能跳出来咬人。从尔虞我诈的内宫中走出来，面对的是更为缥缈诡异的京都，其实说不上是好是坏，可这一步，必须要先走出来才行！ 宫学每七日休沐一日，今日休沐。 穆蓉在调香。 身为郡主，享用上等，再者说别人口中偏心眼的当今将母亲和父亲应享有的侍用全部补给了她，可想而知，穆蓉的日常所用，即使故去的周后也比不了万一。 穆蓉骄纵c奢靡，唯爱的两样除了围棋便是调香。 沉香两钱，装入娟袋，悬于陶子，慢火烤，直到淡淡的香气弥漫而出。 已经是做熟了的步骤，穆蓉多用来放松。 旁边的塌几上放着棋盘，寥寥数子置于其上。 明日就是大朝日了，自本朝开始，大朝日逢五逢十才举办，平日里非召见百官不得见帝颜，政务堂把持了多部分的朝政事务。只有大朝日，六品以上在京官员齐聚乾元殿坐朝，共商国事。 如今的形势是穆蓉一手造成的。 她可以换一种更缓和的方法来处置那几个慎行司的內侍，其实这件事也根本与他们无关。 这大汉宫三百余年，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宫斗？只有赢得人才有资格同情那些无辜之人。那些斗争失败的人呢？对不起，他们都死了！ 要想达到目的，只有永远赢下去！ 穆蓉的目的只有一个，活下去，有尊严地活下去！谁要妨碍了她，挡在她获取胜利的路上，她会毫不犹豫地扫荡过去！ 御史台c政事堂c内务部？一场戏要唱的精彩，除了主角，生旦净末丑，缺一不可，掌弦的，捧罗敲梆的，热场的，或者站在旁边敲边鼓的。 传递到思云殿的消息，从目前来看，这些角色正在逐一登场，逐一落座。 怎么能错过这么精彩的一折戏？ 穆蓉摆弄这棋子，兴味盎然，定国公府又准备扮演什么角色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愁 定国公穆山有些坐困愁城。 曹参是正在跟他分析最近收到的消息。 “明日即大朝日，御史台今日第三次上了红折，这件事大相肯定会拿到大朝日上讨论，无论如何，陛下已经无权打回，只能照章行事。一旦这件事落到大相手里，郡主肯定落不了好，最少也会被剥夺郡主封号，弄不好落一个不敬皇妃的罪名，后果更严重。” 穆山真的是要崩溃了，“曹参事，这事你快拿个主意，别总是分析来分析去了，没时间了呀。” 曹参事一时语塞，他能拿什么主意？这又不是沙场点兵，他还能点一对亲兵灭了御史台不成？ “将军，御史台c政事堂或者内务部哪位大人与您交好？” 穆山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老夫不常入京，文武不想交，我连御史中丞是谁都不知道啊。” 曹参事无语，回头想想，这也是难为定国公了，文武想交是天家大忌，定国公又是本朝手握兵权的重臣，更是不可能与文官往来。 “二公子不是文采斐然，还曾受过寻贤馆曾夫子的赞赏吗？将军何不叫来一共商议？” 穆山挠头，真是书到用处方恨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示意从管家去叫人。 曹参事口中的二公子是定国公第二子，穆陆，四十有二，生的自有一番泱泱君子风度，容长脸，一字眉，面白如玉，总之一句话，一点都不像定国公。 定国公府以武起家，不说穆山自幼跟着先帝战场厮杀，纯粹靠军功得封国公之位，就说定国公世子穆陈，那也是自幼便聪慧过人，是远近闻名的武学奇才，一手左手箭杀得西奴闻风丧胆，弱冠之年便有小李将军之名。二十岁上于阵前射杀西奴左贤王忽而巴耶，一战定胜负！三公子穆随，四公子穆阳武艺都不错，四公子穆阳更是师从前朝武学大师赵连泰，文武双全，不然也不能被明玉公主看中，抱得美人归。 唯独二公子穆陆是个异类，虽然生的英武不凡，可却从小爱书本，小小年纪沉稳的可怕。穆山无数次想要把他拉到“正途”上，都没成功。后来入京得封定国公，在京都安家置业，见二公子渐渐融入京都文人圈，还混的风生水起，也就息了念头，由他去吧。 二公子正跟家学的夫子们坐而论道呢，得知父亲召唤，还真是惊吓莫名。父亲一向不怎么管他，这是有什么事吧？跟夫子们告了罪，穆陆来不及换一身衣裳，就急匆匆奔上院而去。 到书房门口，稍停脚步，略微整理下衣着，便迈进屋内，恭敬地行礼问安，还向曹参事拱手为礼，方才束手站在当下，躬身问道：“父亲大人召孩儿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穆山颇为无语。这还是他儿子吗？怎么越来越像家学的那班酸才了？还父亲大人，叫爹不行吗？ 穆山无奈，冲着曹参事两手一摊。 曹参事咳嗽一声，心道你们父子都够可以的，还得我来说，便向二公子说明缘由。 穆陆大惊失色，道：“怎么如此暴虐？恐怕有违圣人之道！” 曹参事心下咯噔一下，转头看看定国公，下面的话无论如何接不下去。 穆山大怒，拍案而起，怒道：“有你这般做伯伯的吗？蓉儿是你侄女，就算不看在你四弟的份上，她也是我定国公的血脉，怎么？究竟内情如何，陛下还没发话呢，你先给定罪了？” 穆陆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的，努力争辩着：“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暴虐杀人，传出去哪里还有一点郡主风范！就是因为她是定国公府的人，才更不应该惹祸上身，父亲，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定国公府的女儿还怎么嫁人？” “你！你！”穆山要被气晕了，左右转着身子想找个趁手的兵器未果，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气的胡子只发抖，到最后，破罐子破摔了，“算了，跟你这酸才讲不通，你就不是我老穆家的人，什么明哲保身那一套倒是学的样样儿的，出去吧，走吧，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穆陆真是委屈，又不能顶嘴，憋得够呛，有心想要分辨一下，又觉得不过是徒劳无功，只得退下。 曹参事哑然，平日里听在耳朵里，都是二公子如何天资聪颖，却没料到是这么一个反应。 “将军，看二公子的样子，有些不太对，二公子毕竟是郡主的伯伯，肯定不会存心加害，可就连他都是如此想法，恐怕我们已经失了民意了。” 穆山拍拍脑袋，一脸懊恼，“都怪我，早知道平日里也多跟酸相多来往，也不至于临了连个帮忙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曹参事却眼前一亮，“将军，不如请见陛下，说说好话，陛下不是一直宠爱郡主吗，想来也不会让郡主太过吃亏！” 穆山摇头，“因郡主落水一事，陛下生我气了，新年大朝都没让老大媳妇朝见郡主，都几个月了，陛下都没给我私下说话的机会，他不会见我的。” 曹参事却有不同意见，“将军，这件事关系重大，几乎说得上是轰动朝野了，陛下不会因小失大的，您现在递牌子进宫还来得及。” 穆山思虑再三，觉得曹参事说的也有道理，也不耽搁了，站起来就唤人进来更衣准备入宫。书案上明晃晃的尖刀还摆在那里，穆山看了又看，实在耽误不起时间了，才咬牙割舍。 “曹参事，你把这把刀送到武穆侯府去，啥也不别说，就说武穆侯大人大量，一言九鼎，当初愿意拿一个承诺来换这个刀，希望现在还说话算话！” 曹参事应了，送将军出门，回过身来便让人准备礼盒，看着这刀直叹气，这怎么舍得。这把刀还是在幽州军时明玉公主找人定制的，用的是天石，据说是二十多个工匠历时半年才打造的，一共只有两把，一把已经陪着靖康皇帝葬在帝陵，这一把是仅存的了。这刀可保万年不朽，跟着定国公战场冲杀，不知道斩了多少西奴的人头，立下了赫赫战功。武穆侯曾开价黄金三万两，定国公都没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陛见 收到定国公的牌子，朱曦焦躁的心稍稍平静，颇为无奈，又掺杂些许的欣慰。定国公府以武起家，常年戍守边疆，跟京都这些世家门阀少有往来，朝政大事一般甚少掺合，再加上定国公穆山除了打仗有颇有天分，其余的一概都很迟钝。这一次，事关蓉儿，如果定国公府毫无反应，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他们已经成竹在胸，另一种他们束手无策。朱曦比较倾向于后一种。 不过即使再怎么束手，定国公也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毕竟蓉儿如果背靠定国公府，想来生活也会容易一些。 朱曦心情复杂地看着定国公以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迈进殿内，笨拙地行君臣之礼，他以异常柔和的口吻说着免礼，吩咐内侍上茶赐座。 定国公不好喝茶，但是不上茶难道还上点心吗？让定国公饱经沙场，握惯了刀枪的大掌捏着那些或绿或粉的糕点君臣奏对？ 穆山忐忑不安，他脑子里回想着曹参事所教授的君臣之礼，端起茶盏小心地一口，唔，喝完，放下茶盏，两手置于膝上，抬头。 然后，君臣二人尴尬对视。 朱曦想着还是我先开口吧，“定国公一向可安好？” 穆山脑子里打着转，究竟是按照曹参事教的回一句，臣安好，多谢陛下记挂呢，还是说实话？ 朱曦叹了口气，又说错话了。 “定国公见朕是为了蓉儿吧？” 这句好回答，定国公点头，“是的，是的，陛下” 朱曦扶额，得亏穆山作战勇猛，具有超强的武学天赋，否则这性格要在官场上，早就埋骨荒野了。 “国公大人不用担心，这事朕也有过，朕会护着蓉儿的。” 定国公穆山小心地问道：“这事蓉儿做错了？不就是几个内侍吗，这也没什么的，前朝栗太子还奸杀秀女呢，不也没什么？” 朱曦手一挥，止住了他下面的话。“这是不一样的，有些事栗太子能做，蓉儿作不得。蓉儿是女儿家，落一个残暴狠辣的名声可不好。再者说，栗太子最终也没” 剩下的话含在嘴里，不好往外说，定国公却有些懂了，栗太子最终也没坐上龙椅反被乱民围攻致死，连个全尸都没留。 定国公穆山颓然地坐在那里，静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陛下，恕臣直言，臣是亲眼看着明玉公主长大的，那也是一个女娃娃，可不论是战场，还是朝堂，也没见有谁敢欺负她！臣就觉得，这事不对，肯定有阴谋，那帮酸才是看蓉儿好欺负，老夫多少年未曾在京都杀人了，恐怕有些人已经忘了我那把屠神宝刀的厉害了！” 竟然一语中的，朱曦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年过半百，头发灰白，就连胡子都不复从前之勇的老人，脑海里却开始回想父皇临终前的嘱托。你记住一句话，除非穆山实在杀不动了，否则他的兵权不要动！谁要动，杀无赦！只要有他在，可保你边境平安！父皇英名！定国公穆山，统领天下兵马二十七万余，十余年镇守边关，西奴自此半步都不曾踏入中原，靠的难道就是皇帝的宠信吗？滑天下之大稽，定国公其实是很聪明的，父皇说的大智若愚切中要害，这不随便一句话就道破天机。 朱曦思虑再三，还是做了决定。“国公大人请回吧，朕自有分晓。至于明日大朝会，即使不看国公之面，皇妹因朕而死，妹夫又战死沙场，难道朕还能保不住一个可怜的孤女？传出去，岂不令天下万民耻笑？” 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穆山一时有些接受不能，可看看皇上脸色，还是决定告退为好。 “多谢陛下庇护郡主，臣必万死以报国恩！”穆山跪下行了三跪大礼。 朱曦站起来，亲自俯下身去搀起穆山，两手抓住他的胳膊紧了紧，深深地看了穆山一眼，送到殿外。 望着定国公稍显老态的背影，朱曦发现，昔日西奴口中的穆阎王如今已露疲态。许久，朱曦轻轻地说：“明日大朝，让所有龙卫全部上值！” 言毕，也不等回复便转身回返，明日的硬仗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粉墨 京都东北方向，紧挨着大汉宫墙，是一片遍植桃树的民居。因靠着宫墙，上值便宜，加上风景秀丽，是京都不可多得的好地段。举凡家有闲资的，莫不想着在这里置下一片产业。然后，全京都的人都清楚，不是什么人都能住在这里的。这一片有个名称叫桃花坊，又名戚里。也就是说，皇亲国戚多被赐居与此。 如今的大相赵明希，赵氏世族族长便居于此。赵府位于戚里头一进，门庭开阔，影影绰绰，花木扶苏，竟看不真切。赵氏自周朝起家，如今已八百余年，仅在汉朝，便出了七个皇后，贵妃，妃位不知凡几。当今的后宫后位空缺，赵贵妃一家独大，眼看着又要出一个皇后了。 赵大相与两三好友正在此聚会，以诗文下酒，以琴棋相伴，谈笑间颇为愉悦，似没人将明日的大朝会放在心上。 “揽明月入怀，梦醒不知去处”吏部程相公站在大案前，一手持杯，一手挥毫运笔如飞，写毕，将笔置于案上，手一抬，杯中酒一饮而尽，引得旁人抚掌笑着叫好！ “好！” “妙的紧！中直兄如今越发放荡不羁了！” 赵大相坐于上位，笑眯眯的品着酒，吃着菜，任凭他们几个斗酒斗诗，听到妙处，微微点头。 诗足酒酣之后，侍女上了醒酒的酸汤，挥退内侍，赵大相招呼各位入座，醒醒神，目光从屋内众人脸上逐一滑过，御史中郎，吏部程相公相公，户部相公，礼部左侍郎，大理寺卿，还有两个敲边鼓的工部左承。 “各位，明日大朝会都安排妥当了？” 屋内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人面有惊愕，有些人则酒醉未醒。半晌，方才有人低声应答。 “回禀大相，都按大相吩咐打过招呼了！” 众人纷纷侧目，及等看到说话的人，心里了悟，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说话的是御史中郎，虽然中丞未曾出现，不过这位中郎乃是御史中丞李大人的门人出身，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有人带头，其余人纷纷应是。在座诸位都是世家出身，在官场也混了好几代人了，对政事早就烂熟于心，知道什么场合应该说什么话，纵使有所分歧，立场却不会轻易改变。赵大相为官三十余载，这大相之位也有十余年了，深谙为官之道，众人的反应落在他眼里，自然有一番解读。 吏部程相公相公捋着胡子，心有不解。“大相，照说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几个内侍，贱民而已，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他是不想多事，眼看秋闺在即，他有望任主考官，如果朝廷迟迟不定下来，怕夜长梦多。 赵大相眯着的眼睛睁大了，斜觑了一眼，说道：“中直此言差矣，端敏郡主身为皇家郡主，享皇家供奉，代表的就是皇家颜面，理当身为天下仪表。小小年纪，暴虐不堪，有损皇家名誉，依律当罚！否则，任此下去，其余皇子皇女岂不是有样学样？内侍虽是贱民，也是我大顺百姓，断没有任由践踏之理！为官之要，在于为民，你我如不能为民请命，这官还当他作甚？” 一番话大义凛然，掷地有声，说的吏部程相公相公哑口无言，只能点头称是。 赵大相身体前倾，低声说：“你忘了她母亲是谁了？如今虽然也不可轻视。” 吏部程相公相公悚然，想想靖康末年的那场剧变，再想想即便已经过了十二年有余，整个朝政都没有摆脱那个女人的阴影，也便坚定了心思，再无杂念！ 武穆侯醒的比往常还要早，其实他昨夜根本没怎么睡，迷迷糊糊就到了时辰了。侍女点了灯烛，过来伺候他梳洗，武穆侯特意要了凉水，狠狠泼面，方才渐渐清醒。 着了绣莽的大红官袍，胡乱用了些点心，武穆侯出门上车往大汉宫而去。 武穆公爵还是大汉末代皇帝汉顺帝赐封的，到他这一代降爵袭位，才变成武穆侯的。原先的武穆公府在京都西面，临江仅靠宫墙的平安坊，降爵后搬至京南，宅子小了一半不说，离大汉宫的更是远了十里有余。每逢大朝，要比别人提早半个时辰，才能不至于迟到。 坐在马车上，武穆侯闭上眼睛，有赖于京都四平八稳的京道，平日里都可以在马车上小酌一会，只是今日，虽然疲乏更甚，却了无睡意。 昨夜，定国公府曹参事匆匆入府求见，将他一直渴望定国公一直死不肯舍的天刀奉上，却没说什么事。武穆侯整夜灯下观刀，心里忐忑不安，深恐定国公又上门来讨还回去。然而直至现在，也没见半个人影。武穆侯暗暗下了决心，到他手里就是他的了，回头就锁进密室去，谁也别想碰！ 绕过南市，走平和坊前面那条道，转到御道，之行向北便是广安门。渐渐有了人声嘈在，夜色渐渐淡了，四面都是挂着灯笼的马车，间或一辆顶单人小轿，摇摇摆摆前行。大家都是上惯了大朝的，入宫门的次序虽说也没有那么严格按级别，但马车轿子规模及夜灯，都能大致看出这是某某相公，某某郎中。低头看看自己的大腿有多粗，默契地按序入宫。 从同安门而入，转进一个硕大的院子，下车下轿，然后通过六安桥，直达乾元殿正殿。到这里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能大声喧哗，在朦胧的晨曦中，排好站位，静静等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登场 文武分排，定国公恰在前列。 武穆侯下车晚了些，只能略微拘谨地越过好几排同僚，在定国公身侧站定。 此时，天已大亮，时辰却没到。 武穆侯余光悄悄看了好几次，定国公一反常态地束手而立，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 今日有些反常啊，武穆侯心道，正胡思乱想间，远远听见太监唱名“时辰到，百官入朝！”忙收了心思，端正了身子，在太监的引路下拾阶而上，进入乾元殿内。 整肃仪容，扯两把袖子，抚平褶皱，便听见三声鞭响，紧跟着唱名声又起“陛下驾到！百官迎驾！” 就在这唱名声中，武穆侯紧跟着行三跪九叩之礼，建康八年五月二十的大朝会正是开始。 对于有资格列席大朝会的三百余文武官员来说，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大朝。 可是对某些人来说，今日是值得列入本朝史记的！ “百官平身！请三老就坐！” “陛下临朝，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朱曦认为自己是一个勤勉的皇帝。 自登基以来，每月六次大朝会，没有一次罢朝，这是很难做到的。 看着下面乌泱泱的官员们，朱曦知道他们跪的不是自己，而是臀下这张椅子，是这个身份。 同样的，自己一再退让，一再妥协，一再容忍，为的也不是他们本身，而是他们背后代表的群体。 乾元殿自汉朝以始，历来便是大朝会唯一的官方用地，这三百余年来在这殿里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利益交锋，温和的言语交锋，犀利的兵戎相见，甚至血溅乾元殿！ 丑陋吗？这便是政事！ 大朝会上参奏的所谓正事，都是政事堂事先跟皇帝沟通好了的，并不是谁想奏什么就能奏的，否则一个扰乱朝堂的罪名就能让你罢官去职。 这种制度不知道始于何朝，朱曦真正坐上这个位子，才明白，这种制度简直就是保护像他这种资质平庸的皇帝最主要的手段。 因为提前沟通过，处置措施也已经大体沟通过，只需要朱曦这个做皇帝的当朝圣裁而已。 不会出现处置失当，因为是政事堂再加上皇帝共同的决定，也不会出现被有关部门打回来这种打脸行为，因为政事堂会提前通告大体内容。 于是，皇帝很圣明，大家很努力，各部各堂都很和谐，真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按照流程，当是大相出马，概述大朝会主要议定裁决的事项，然后由各部相公详细阐述，最后由皇帝在征求各部意见c政事堂意见c各位宿老意见，都无疑义的情况下，宣布通过某某决议。 朱曦知道今日肯定不是一场正常的大朝会，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颠覆认知。 大相毫无动静，众位官员在静默中相互打着眉眼官司，却无一人说话！ 朱曦端坐如钟，不动如山，眼神静静扫视着百官，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政事堂郑相公出列上奏：“启奏陛下，今日大朝需裁定事项有如下几项，第一c吏部相公程大人日前上报政事堂，需尽快确定秋闺主考。二c工部相公郑大人上报七龙江秋汛情况，请批人手物资加强堤防。三c凉州巡边监察御史传回巡边明文，此明文所述与驻边将军穆大人述职奏折有异，请陛下准其详查。” 大相不出面，由政事堂左右相公代为陈述也曾经有过，不过那是在大相身患有疾，不适合参与政事的情况下。如今大相好好的就站在那里呢，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郑相要夺权上位呢。一时间，殿内挤眉弄眼者大为有之，郑相陈述尚未完成，底下就已经眉眼乱飞，热闹非凡。大家乱了一阵，渐渐平息了，再看上去，皇帝稳稳坐在那里，八风不动。大相稳稳站在那里，不动八风。叶相及前面几位各部相公如泥塑菩萨，沉默地竖立着。 还是一贯的过场。 整个过程朱曦都很少说话。 准！可！再议！着有司尽快办理！ 寥寥数字扮演着高冷的帝皇范儿，其实大家都在等，却不能直接跳过之前的步骤直接来重点，那样太难看了些。毕竟，面子这种东西，还是要顾及的，不能让别人说建康朝君臣都是一群流氓。 最后一项终于言辞落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正戏上 赵大相做为本朝首辅，是有优待权的，他可以不用列朝，皇座下三老三宿座旁有他一个位子。 眼看着最后一项决议通过，再不说话，大朝会即将结束，赵大相慢慢站起身来，缓步向前，在皇座下最靠近的地方站定。 未说话之前，他先抬头看了看朱曦。 这是意味深长的一眼。 朱曦坐直了身体，将慵懒的劲收一收。 众朝臣细微的私语声为之一顿，大殿内落针可闻。 武穆侯都要开始打瞌睡了，又被这动静惊得瞬间清醒。 赵大相微微拱手，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公忠体国的范装的真真的样。 “启禀皇上，日前御史台红折联名参奏端敏郡主之事，陛下未曾回执，老臣特请查明缘由！” 落地有声！ 朱曦没回话，他还在等。 御史中丞李老头上前回禀：“回陛下，御史台监察御史总计五十九人红折联名要求尽快处置此事，否则民怨沸腾，有损皇家声誉。” 武穆侯听闻端敏郡主之名已经整个呆了，他悄悄转头去看定国公，偷偷扯他的袖子，焦急地想知道是何事，定国公却不理他，全神贯注地听着李老头的一五一十从头说起，似是要置身事外。 武穆侯却越听越惊悚，一时间很是同情定国公。摊上一个明玉公主般的儿媳妇已经够悲催了，现在突然发现自己亲孙女开始黑化了，还一开始就开大招，谁能承受的住。他突然想到昨天送他的天刀，莫非 武穆侯还没想个所以然来，李老头已经讲完了，大殿内重新静了下来。 朱曦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大相若无其事地站在殿中央，问道：“大相有何意见？” 赵大相心说朱曦小儿，你确定你要问老夫意见？ “陛下，老臣斗胆敢问可有此事？” “此事属内务部管辖，中郎何在？” 内务部总管顾墨年已七旬有余，年前已经卧病，由田中郎暂管。田中郎听召，上前回话。 “启禀陛下，端敏郡主冲撞凤栖宫，处置内侍一事属实！” 确实属实，这事朱曦知道，到哪都说不出不一样的答案来，朱曦也没有指望他能颠倒黑白。 “郡主乃是朕外甥女，属皇家私事，本不应朝堂讨论，事后，朕已命端敏郡主闭门思过，此事已了！” “陛下，此言差矣！” 赵大相似是有备而来，肯定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 “郡主享朝廷俸禄，乃万民供给，理应为万民之表率！一言不合任意屠杀内侍，有违天和，有损阴德，如果不处置，恐万民惊恐，民怨沸腾，有损国体，还请陛下深思！再者，凤栖宫乃赵贵妃居所，贵妃之位，乃后宫之重，属郡主长辈，冲撞凤栖宫，兵围后宫，陛下，此事乃犯上作乱的先兆，不可姑息啊！” “陛下，大相深谋远虑，万不可轻易放过此事！郡主先是朝之郡主，次为陛下外甥女，陛下当以国朝为先！身为郡主，更应该以身作则，自查自省，仁爱百姓，如此暴虐之行径，如皇子皇女有样学样，我社稷有危啊！” 御史中丞似乎也激愤有加，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此事是御史台牵头，如果他们都显得云淡风轻，那效果就不好了。 “陛下，此言甚是，臣赞同，此事要依律处置！” 这是礼部尚书姜大人，李老头的话切中要害，他可有好几个皇子外孙呢，真要有样学样，他也不活了，自挂东南枝去。 “陛下，臣”工部敲边鼓者一。 “陛下，臣”户部敲边鼓者一。 “陛下，臣”刑部敲边鼓者一。 “陛下，臣”礼部敲边鼓者一。 陛下 陛下 陛下 朱曦眼睁睁看着殿内三百多他的臣子乌泱泱跪一地，口中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其实质却是要求他亲自下令处置他唯一嫡亲的外甥女。 武穆侯吓得魂飞魄散，他很想说国公大人，天刀还给你，我也去跪可好！可是他不敢！征杀西奴的那十年，他见过太多次定国公死里逃生之后将人家西奴各部族诛之后，是如何睡族长女儿，拿族长财富，又回头得到朝廷封赏的。 怎么办？武穆侯双眼含泪，哆哆嗦嗦可怜兮兮地看着定国公，我去唱反调，说郡主真善美可以吗？ 天可怜见的，定国公终于转过头看了武穆侯一眼，摇摇头，一巴掌将武穆侯拍跪下，自己却跪行上前，伏地叩拜，口称有罪。 “臣定国公叩拜陛下，臣有罪！郡主乃明玉公主之后，身份贵重，臣常年驻边，疏于教导，方致郡主一念偏差，犯下大错，都是臣教导不当所致，郡主年纪尚幼，多加管教，一定不会再次犯错，给天家抹黑，还望陛下看在臣多年辛苦的份上，宽恕一二！” 嘭嘭嘭，定国公体格健壮如牛，磕头磕的整个大殿都要地恸山摇了。 朱曦笑了，很大声，笑的殿外驻守的廷卫都听到了。笑毕，朱曦从龙座上站起来，背手而立，问一直坐在旁边装聋作哑的三老三宿，如今仅剩四人了，都已经七旬过半，垂垂老矣。说句不好听的，天气不好的时候，根本不敢让他们四位列席朝会，生怕有个闪失。 “郡主年幼，尚未足十二岁，定国公说他疏于教导，可郡主是从小由朕一手教导长大的，就连定国公府也只去过一次。论教导之责，岂不是朕之过？三老，此事是朕之过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正戏下 安静，前所未有的安静。 像是寥无人烟的大漠，连一丝风都没有的安静。 三老们歪斜着坐在老爷椅上，气的直打哆嗦。您这话问的，谁敢指认君王之过？只能默契的摇头！ 朱曦长叹一声，神情颇为落寞。 “朕自知无能，未曾好好教导蓉儿，即使有过，也是朕之过。三老，君王有过，依律如何，还请教朕！” 三老们想晕过去却不敢，后殿随时候着御医呢，晕不好弄一个欺君之罪岂不是晚节不保？可光哆嗦不说话也不行啊！ 赵大相给三老解了围。 “陛下何必为难三老，君王何有过？陛下又不是宫学师傅，担当教导之责，言之过矣。老臣斗胆，正因为郡主是明玉公主之女，更当严加管教，以不污明玉公主之名！陛下乃当今万民的陛下，万不可因私废公啊！” 百官应是！ 朱曦真是气笑了！自己想担个罪名都不成。 赵大相一步不退，未尝不是因为穆蓉冲撞的凤栖宫赵贵妃是他族中人。不然，你以为身为大相，统领朝政，还真的一片公心，立身公正？ 赵大相一脸大义凛然地普通跪在殿内，提高了声音，再次上奏：“汉三百年社稷，历任皇帝无不克己修身，谨慎养德！皇室子女教养严苛，无不历历在册！戾太子也只有一个，结果呢？西奴入关，掳走我汉室千百余，汉顺帝更是为国罹难！皇上，勿以恶小而为之！小错不惩，终成大错啊！” 朱曦冷冷地看着大相，对他身后叩首顿拜不止的百官视而不见，这一幕何其相似！ 建康元年，他身下的龙椅尚未坐稳，明玉公主救驾而亡，他决议将明玉公主葬入帝陵，陪伴在父皇左右。赵大相就是这样跪在乾元殿，一步不肯退的。 自汉顺帝罹难，汉朝精锐被西奴一掳而空，后来大部分都自刎陪葬东陵，以罪天下！靖康皇帝入住大汉宫，明文天下要与汉室遗臣共治天下。赵大相是靖康皇帝从一干遗臣中选出来的能臣，终其一朝，始终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先帝故去，遗诏中特意点明其功德，也就指明了其顾命之身份。在这种情况下，除非他扯旗谋反，否则朱曦是一定要厚待赵大相的。换一个人，朱曦一定不会选择跟大相正面相抗！那就是一座山，谁碰谁死！ 朱曦垂下眼脸，坐回龙椅，看着他的臣子一再请命而静默不语。扛不住也要抗，蓉儿说过不会让舅舅太为难的。朱曦准备在扛一扛，不能就这样放弃，不然这江山直接交给穆蓉去玩好了，他就做个昏君，酒池肉林去，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惨。 朱曦不会轻易妥协，赵大相知道，这是他们老朱家的歪根，根深蒂固流淌在血液里的。 靖康皇帝如此，明玉公主如此，如今的建康皇帝也是如此。但是赵大相是有信心打赢这场仗的，因为建康毕竟不是明玉公主，要好对付多了。如果换成明玉公主，恐怕自己这群人走不到乾元殿，就被吊死在平安门前了，那个女人，从来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力降十会，能直接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不能再这样了，如今端敏那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心狠手辣，不能给她机会成长为第二个明玉！ 赵大相准备再逼一下，这个时候谁先示弱谁就输了。 殿外却有动静，有个腰系红带的内侍弓着身子从殿外匆匆奔来，跨过殿门便远远跪在递上，屁股撅得高高的，大声禀告：“皇上，众位皇子皇女在顺和门前长跪不起，他们说” 他们说什么，后面的话哑然而止，赵大相惊的浑身一颤，猛回过头瞪着那内侍，极度震惊。身后远远传来建康皇帝朱曦洪亮的追问声。 “哦，他们说什么了？你且说说看。” 跪伏在地的小内侍恨不得趴在地上，钻进地缝中，众目睽睽之下如一条死鱼，挣扎着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们说，端敏郡主暴虐不堪，他们羞于为伍，恳请皇上允许他们出宫别居！” 赵大相浑身瘫软，坐倒在地上，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谁出的歪主意，心里却明白大势已去。 殿内旁观的大小官员有些手脚发软，也想往地上爬，有些则默默往后退，将自己的身体隐在后面，极力降低存在感。武穆侯懵懂无知，一脑袋的问好，定国公也好不到哪里去，武官全体溜号，本来就是来打酱油的。 朱曦起身，站在龙台之上往下看，官场跟红顶白是寻常事，政事博弈有来有往也是常态，时间能缓和一切纠纷和冲突，也能掩饰博弈搏杀的血腥现场，给后人留一个光明历史。历史上挑衅皇权成功者不知凡几，失败者更是历历在册。除非你想谋反，否则，你可以跟皇权博弈，却不能真的威胁，那是傻子才干的事。皇权在上，再窝囊的皇帝也不会受人威胁。朝堂之上如何博弈冲杀是一回事，用所有皇子皇女直接威胁君上，那你先去死上一死。 赵大相没想篡权夺位，君臣再不和谐，在某些时候也要一致对外维护皇权威严，否则一朝天子一朝臣，皇权不在了，你赵大相算个屁？大势已去！ 朱曦知道这事肯定不是赵大相撺掇的，他没那么傻。但是这种情况下，却只能一推六了。 “大相，赵大相，蓉儿是那里对不住您老了，不就是冲撞了一下凤栖宫，话说赵贵妃现在还只是贵妃呢，真把自己当皇后了？” 这罪名不能认啊，赵大相内心呼喊着要拒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朱曦似是自言自语，似是专门说给大相听：“既然要集体出宫别居，那也好，你们不是说蓉儿性情暴怒吗，看来是朕不懂如何教养孩子，那就把皇子们全部送到东皇学院去吧，吃住全包，又有名师大儒，看来是能学好的。皇女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结束 “皇上不可啊！” 赵大相已经听不下去了，东皇学院是明玉公主创办的，确实请了很多名师大儒，专门教授六岁至十五岁男童。十多年间也出了不少人少，最明显的就是从东皇学院出来的参加科考，无一落榜，连一个同进士都没有，这就很可怕了。名气很大，皇子们就学东皇也是合适的。可问题是东皇是全封闭式的学院啊，一个月才许休沐一日。建康皇帝如今可还没立太子呢，这皇子们全部脱离宫廷，这以后怎么办？他是没有问题，赵贵妃现在仅此一女，尚未有皇子，可是后宫七位皇子，事涉六部三台官员，如果真被朱曦全部送去东皇了，他们这些人会撕了他的。 赵大相跪在当地再三顿首，求皇帝放弃想法，今天注定了一败涂地。 朱曦玩味一笑，这个想法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朝臣绝对不会允许的。但是，他管呢。就像赵大相联合朝臣一定要惩处蓉儿，谁又给谁留了后路？ 朱曦看着赵大相，什么话都不说。都是千年的妖精，谁还不知道谁。 赵大相有苦难言，自己种下的恶果，如今要他自己去摘，还要亲口吞下去，还要说好吃。不过大相毕竟还是大相，身在官场，根本就不知道脸皮是个什么东西。 “陛下，皇子女们心有怨言，一定存有误会，微臣以为，今日大朝已毕，您还是尽快去瞧瞧为好。” 很好，板起脸来，丢掉脸皮，就当刚才死咬着非要治罪郡主的那条疯狗不是他。 朱曦点头，他是帝王，垂拱而治而已，善于纳谏那是圣主的风范，他自己不会拒绝。 唱名声又起，朱曦在百官跪送声中翩然而去，直接往文华阁。顺和门前长跪的皇子女们？只要他们智商正常，没等他回到文华阁就会退去。 京都诡异的气氛已经持续好几天了，私下里酝酿了很久，满以为今日会有个爆发的消息，却没想到多日谋划，百般算计，总算将气球吹起来，吹到最大，吹到下不了台面，只能爆发的时候，却只听到一声爆和，然后就雨过天晴了，然后就君臣和谐了，然后就天下一统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稍晚，穆蓉少见地在本该朱曦皇帝翻牌子的时间点来见他，吓得他赶紧把牌子退回去，生怕教坏小朋友。 舅甥二人相对而坐，朱曦品着茶，穆蓉吃着糕点，静默无语。 “你是怎么做到的？” 穆蓉咬了一口栗子糕，觉得不好吃，扔回去，用帕子擦手，轻描淡写地说：“舅舅对蓉儿的宠爱人尽皆知，我让人传消息出去，说舅舅要以明玉公主和神佑将军的军功封赏蓉儿公主之位，并准备将内库一半资费用于扩建公主府，这样一来，内库空虚，其余皇子公主建府嫁妆费用只能拖后，事情不就解决了？” 朱曦瞪了他一眼，穆蓉眨着大眼睛，懵懂无辜地看着他。最终朱曦也只能一笑了之。能怪谁呢？笨成这样。 “难道贤妃她们就没动作？” 穆蓉微微一笑，“那个时候，贤妃和淑妃正好都在凤禧宫，舅舅让贵妃娘娘闭门思过，戍卫们当然要小心值守，严禁出入，以防乱人打扰娘娘。” 朱曦哑口无言，严禁出入，那就是进了就别出来，剩下郑妃刚接手宫务，正是小心谨慎的时候，当不会在大朝日随意出来惹人嫌疑，更何况今日特殊？叶淑人常年闭宫不出，当不会掺合此事，就这样简单。穆蓉能顺利收尾，朱曦颇感欣慰。 “舅舅，穆蓉想出宫了。” “出宫？可以啊，如今天气正好，你想去哪，多带点人，别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早点回来。偶尔也可以去定国公住几天，这次你外公吓得不轻。” 穆蓉默然，忽然双手摊开，跪行一礼，吓了朱曦一跳。 “多谢舅舅宠爱！只是这宫里，穆蓉继续住下去，已经不合适了。众位哥哥姐姐这一次闹事，虽说是穆蓉撺掇的，未尝不是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再加上我母亲是明玉公主，朝臣多有顾及，只要穆蓉一日住在宫里，有些人就一日不会安心。想来想去，只有辜负舅舅一片疼爱之心了！舅舅，让蓉儿出宫吧，也不用住在定国公府，就住公主府。那毕竟是母亲留给我的府邸，我还没见过呢。” 朱曦沉默下来，他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养在他跟前十二年，从小小一个小不点长成夭夭小少女，每一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让他如何放开手？ 穆蓉扯着朱曦的袖子，顺着过去拉住了舅舅的大手，极力忍着泪水。 “舅舅，穆蓉不能只在您的羽翼下苟延残喘，那是最无能的活法。穆蓉要去经历风雨，要尽快成长，哪怕做一只雨燕呢，好歹也见识过外面的天空不是？” 用力摇着舅舅的手，虽然流着眼泪，却面带笑容。 “实在飞累了，我再回来，到时候舅舅可不能不管蓉儿哦。” 眼前的小小少女巧笑倩兮，带着泪水的笑脸就像一把灼热的刀，割去他心上的烂肉，虽然短暂的疼痛难忍，却能盛开成一片生机盎然的花田。朦胧中，眼前小小少女的容颜与记忆中的那种脸完美融合，朱曦这才明白，这么多年并不是他庇护着穆蓉，相反的，小蓉儿才是他相继失去父皇母后，又失去妹妹妹夫之后还能坚强挺立着斗智斗勇的唯一助力！ 全然不顾潸然而下的眼泪，朱曦笑着敲了穆蓉的小脑袋，笑着说：“没良心的丫头，飞累了才回来，不累就不回来了？你出去之后至少每十日回宫来一次，要不然休想我放你出宫！” 穆蓉笑着答应，只有出宫，她才能隐于背后悄然布局。困于内宫，只能成为一个废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班底 自从宋姑姑去世，乾元殿的气氛一直很紧张。从立春四个一等宫女，到院子里洒扫的促使丫头，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的窃窃私语却与日俱增，偏偏没有人有胆量去问问怎么回事。慎刑司那吊死的七个人对后宫的震慑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没看皇子女集体在顺和门长跪不起郡主也没怎么着吗？ 暗潮汹涌中，唯有朱良壁和阿福两个粗神经的一切如常。 朱良壁每日午后照旧到乾元殿教导阿福习武，阿福每日里也照旧跟着郡主绕前绕后，追着朱良壁的屁股咬牙切齿。 蹲马步c提水灌满两个大缸c顶着一个装满水的大坛子打拳越来越多的花样折腾，连立春都看不过去了，几次想找郡主说说，都被阿福拦住了。 “立春姐姐，你千万别跟郡主说，我已经慢慢能追上朱良壁了，再过一段时间我肯定能打过他！到时候，你看看我狠狠揍他！” 立春看着阿福板着脸握紧拳头，撂着狠话，忍俊不禁。眼角余光看见一个身穿月白夏袍的男子慢慢走进，拍拍阿福的脑袋说句加油，便忍着笑径自进了殿内。 在殿门口停了，不急着进内殿，悄悄伸头去看，那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到阿福身后，突然抬手拍了阿福脑袋一下，冷淡地说道：“你要揍谁？” 阿福吓了一条，两手护着脑袋，退了两步瞪着他，气呼呼地说：“你又打我头，郡主说我都被你打笨了，你是不是要别人都知道你有一个笨徒弟？” “别扯开话题，你要揍谁？” “就不告诉你！你老是打我，我干嘛要告诉你！” 最后看了看这一对活宝师徒，立春转身进内室。穆蓉正窝在南厢房的大炕上看一本书，室内燃着兰花香，似乎还掺杂了些百合，看样子是今天才调的。一切悠闲的彷如从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立春心下羞愧不已，宋姑姑的事情一出，她被吓得惊了心神，束手无策，郡主小小年纪却云淡风轻，智珠在握，毕竟是明玉公主的女儿。 穆蓉抬头看了一眼立春，合上书册，随手置于一旁，招呼立春近前来。 “我已经决意出宫居住，舅舅答应了，不去定国公府，直接住公主府，乾元殿的人，愿意跟着走的，你去统计一下，拿个名册给我，不愿意走的，也别为难，照旧在乾元殿当值，等待内务部重新安排就是。” 立春刚刚决定要加强修为，却差一点破了功，好险忍住了，顺从地应是。 “至于你和她们三个，并不属于内务部，是母亲给我的，自然跟着我走，告诉立冬尽快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让立夏去帮忙。” 立春想了想，问道：“郡主，东西全部带走吗？” “全部带走，一件不留，乾元殿原本的东西一件也别带，母亲留给我的，舅舅赏赐的全部带走吧。” 立春抬头只看到略带伤感的穆蓉，却没见什么伤心的神色，心里一酸，母舅母舅，母亲没了还有舅舅，可这一出宫，连舅舅都鞭长莫及了。不知觉红了眼眶，立春咬紧了嘴唇，强打起精神，静候吩咐。 “先就这些吧，在我生辰没过完之前，恐怕舅舅不会放我出去的。你去找内务部把公主府的图纸要一份回来给我！去吧，叫朱良壁进来。” 朱良壁最近挺郁闷的。 眼看他哥都快回来了，自己这边一点进展都没有。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真不想进宫。可是他父亲是先帝亲兵出身，得先帝恩泽，赐封平掳将军！从一个下贱的猎户，最终位列四大将军，他爹很满意，觉得这条路走得通。所以他哥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爹送到军营，接着干他爹的老本行，给皇帝当亲兵。他也想战场冲杀，凯旋而归，最终当个大将军，荣归故里。他爹说了，从亲兵开始做吧，看看你爹，看看你哥。朱良壁是个老实孩子，既然他爹他哥已经证明这条路走的通，那就认命吧。 朱良壁是个老实孩子，老实人做事都一根筋的，学武是如此，当差也是如此。他爹让他当亲兵，他就当亲兵。他爹让他听皇上的话，他就听皇上的话。皇上让他给郡主当差，老实孩子想想他爹，想想皇上，他就去给郡主当差。就算郡主只是让他教那个傻宫女学武，那也得听啊。 那就教吧，老实孩子认清现实，一根筋地当好差，有朝一日封将军。什么慎行司打死人了，什么思云殿死了一个姑姑了，什么后宫守卫增加一倍了，什么郡主冲撞凤禧宫了，零零碎碎的闲言碎语很多，朱良壁不屑一顾。切，哥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哥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朱良壁充耳不闻，目前他的差事就是教傻宫女，其他的都不归他管，哪怕半夜三更乾元殿有飞人，哪怕思云殿多了八双眼睛，这事他会说吗？ 立春说郡主叫他进去，朱良壁微微点头，一摆手，训斥阿福一句：“缸里的水全部装满才准休息！”说完，背着手跟在立春身后进殿了。 到思云殿当差快两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进殿内。这个郡主有点奇怪，把自己搓弄到思云殿来却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老实孩子朱良壁板着脸，进了殿目不斜视地行了礼，让坐下就坐下，叫喝茶就喝茶，朱良壁决定不跟她客气。 茶喝了三盏了，始终没人说话，朱良壁偷偷去瞧郡主。只见一个小孩大人模样坐在塌上，一手捧着香盒，一手捻根银针，慢悠悠地来回拨。低着头，看不清眉眼，只看见挺巧的鼻尖和精致的小下巴，脸色白的吓人，头上光溜溜的没什么首饰，脖子带了一只项圈，也不知道镶了什么石头，绿的红的在阳光下闪着光。 朱良壁一时看呆了去。 他没见过比这更漂亮的小姑娘。 正胡乱寻思着什么，那小姑娘忽而抬头冲他一笑。嘴角牵动的波动顺着脸颊瞬间传递到眉眼间，朱良壁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大哥第一次带他去逛灯会。那眼睛闪着的亮光让他想起了那灯会上最大的一只莲花灯，似乎把天上的满天星光装了进去。察觉自己有些智商不在线，朱良壁赶紧收回涣散的心神，郡主原来正跟他说话呢。 “我决定搬出宫，以后常住公主府，你愿意跟着我吗？” 你愿意跟着我吗？朱良壁目瞪口呆，脸色微微泛红，这叫人怎么回答？ 面前的小姑娘闪着大眼睛看着他，朱良壁有些呼吸困难。 “按制郡主开府是有五百人的府兵的，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会请求舅舅封你做廷尉，做我的侍卫长。” 朱良壁渐渐回过神来，原来是这么个跟着她，差点被吓死。廷尉？比将军低一阶？愿意不愿意呢？朱良壁决定说清楚。 “我的目标是将军，郡主以后能让我跟着我哥去边关打西奴吗？” 原来朱良壁想做将军？这是他本来的目标还是假装给她看的？穆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会，眼前的朱良壁还带着少年的青涩，尚且不怎么会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穆蓉相信这就是他的真心话！以后又发生了什么，才变化那么大的？ 穆蓉垂下眼帘，点点头，说道：“有机会我会跟舅舅提的，想做将军仅仅武艺高超是没用的。” 朱良壁跟着点头，“我知道，大哥跟我说过很多次了，他给我找了个师傅教我兵法谋略，我还在学呢。” 朱良壁的大哥朱良玉？穆蓉想想，这个时间点朱良玉应该在凉州呢，看来这一家也要好好调查一番。不过，穆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看来暗中看她笑话的人数量有些多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余财 送走了朱良壁，穆蓉草草用了早膳，回到书房，立春早已经将公主府的建工图纸要了回来，摊在大案上。还没看仔细呢，文华阁传下旨意，召端敏郡主至文华阁觐见。舅舅这么正式的召见她很不常见，立春几个匆忙准备朝服c朝冠，手忙脚乱地给穆蓉装扮上。眼见身边人乱哄哄的忙成一团，穆蓉倒是很是从容，她倒没在意觐见的事，只是身边这群小姑娘需要加强一下锻炼了。 穆蓉赶到文华阁，不出意外地看到十数人或坐或立都在等她，宗人司c内务部，就连史记官都陪坐在后面。看到穆蓉进门，多部分人纷纷站起来，恭迎。穆蓉点头，前去给舅舅行礼，转过头却看见宁王正坐在下首。 “蓉儿来见过你宁王舅公！” 穆蓉上前见过礼，宁王挥手叫起了她，颤悠悠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双鱼佩递给了穆蓉，穆蓉看向舅舅，朱曦点了头，她才接过来，道了谢，便坐在宁王对面，好奇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宁王，算起来应该是第二次，出生之后上宗碟宁王肯定要出席的，只是那是穆蓉才几个月大，肯定不会记得的。 宁王说起来是先帝嫡亲的哥哥，先帝登基赐封宁王，掌管宗人司，按道理说也能说是位高权重了。只是朱家根基浅薄，世代武人，到朱廖轩方这个几百年出一个的奇才手里，才鱼越龙门，直冲九霄。宁王此人，并没有遗传朱家半点武学才能，资质平庸。否则，亲弟弟是当今皇帝，但凡他稍显明智，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杳然无踪，在朝中全然没有一点话语权。掌管宗人司也是皇帝说啥就是啥，全然无主见。这些年更是年老体弱，一直在七龙山别院修养，甚少现于人前。这一次，不知为何舅舅竟然请动了宁王，看来事情不小。 朱曦安置好了穆蓉，方才开口进入正题：“蓉儿，下月初七是你的生辰，就算你要搬出宫去，也要等生辰过后，你别闹脾气啊。” 穆蓉点头应是，说道：“这是舅舅对蓉儿一片爱护之心，蓉儿知道的。” 真是嘴甜人乖，小小一个人，从小就是这么乖巧惹人怜爱，朱曦心里直抽抽，真是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怎么就突然黑化了。 “你要出宫了，舅舅的小私房本来给你准备了开府的银子，可是你的哥哥姐姐前几天才刚闹过脾气，只能先委屈你了，以后舅舅的那份给你额外补上。虽说舅舅这份暂时给你记账上，你母亲那份却不能省。这次特意将你宁王舅公请来，是要他老人家见证明玉公主的产业，此次虽然只能交给你一部分，但也要你知道你母亲给你留了些什么东西。” 说着，宗人司管带上前来，将手中捧着的书册双手呈上。朱曦一挥手，王福上前接过书册奉给穆蓉，指点着穆蓉如何查看真伪，一边讲解概要。另一边史记官则运笔如飞，如实记录今日的事情。将来若是事有纷争，除了宗人司记录，史记官的记录也可作为佐证。 “郡主请看，公主府产业总计十二册，上六册是靖康皇帝给公主的陪嫁，下六册是公主的私产。公主去后，所有现银首饰财帛等物原地封存，账目备份，经手人在管人宗人司三者盖铃印以示真伪。” 说着，王福径自翻到末页，给穆蓉看铃印标记。十二册逐一查验之后，王福收回书册，呈给皇上。 朱曦转头跟宁王说道：“皇叔，这些全部转到蓉儿名下可否？” 本来就是明玉公主之物，宁王并无异议。朱曦便吩咐下去，自有王福引着宗人司管带下去办理。 朱曦从书案上取出两册，推给穆蓉，“蓉儿，你母亲的产业实在太多太杂，暂时还是由宗人司代管着吧。你还小，等你及笄，所有产业再全部交给你自己管理，我让宗人司每年向你奉帐。这些东西是产业的一部分，你先练练手，亏了盈了只能你自己担着了，谁让你比舅舅还有钱呢。” 朱曦这话却对不是开玩笑的。明玉公主的产业比皇家私产还要多，光现银财帛面值超过五百万两，去年户部所有营收也不过六千万两，皇家内库如果现银也只有两百万两。如果算上公主府偌大的产业，公主府的总价值能占据户部营收的十之有一。 穆蓉接过书册，随手一翻，便看到“虎皮六张张，玄狐皮十二张，水獭皮十二张，银狐皮十八张，狼皮六张，大毛黑灰鼠皮六卷，紫貂皮六卷”。再往后翻，才发现这两册多数是首饰药材衣裳料子，书画藏品也有半册，内里不乏名画名琴，大家之作。穆蓉心里是很清楚的，这些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 朱曦真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要被逼着放手！实在不放心，无可奈何。 朱曦像个老妈子一样，继续絮叨着交代：“现在思云殿的人你都可以带走，不过人手肯定不够用的，内务部会尽快按照公主府建制配齐人手，还缺什么，你还找舅舅，自己别瞎折腾。另外，府兵舅舅给你准备了九百，侍卫长你想要谁？” 穆蓉有些心酸地看着舅舅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地吩咐给她配置公主府，很多地方都逾制了，还不知道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呢。她不敢开口劝阻，没用的，由他吧，这样也是一种宣泄。 “我想让朱良壁做我的侍卫长。” 朱曦点头，“也行，虽然经验差点，不过也是一个好机会，让他多锻炼一下，我给他配个经验丰富的副手从旁协助。” 两人商议着，逐一定下公主府各个编制人员，全然不顾穆蓉仅仅是个郡主。不过也有妥协的地方，比如出行仪仗，朝服朝冠，座次礼仪，再比如府兵数量。除此之外，公主府长史司c左右正官c六属c工正，这些都有，不过人数上不会正儿八经全部配备。朱曦将福禄寿喜中的王喜派给穆蓉做长史，左右正官暂时不用也可以，六属里最重要的典膳c良医c司库c奉祠都要定下来，其余的有合适的再慢慢添吧。宁王枯坐一晌，不等用膳就受不了了，先退了，把铃印留给了皇帝，想怎么用怎么用吧，史记官视而不见。 整整五天，才将将顶个大概，朱曦长叹人才难得啊。国家机器是一台庞大的缜密仪器，百十个小机构上万名官员组成了超小的齿轮，慢悠悠地运转着。穆蓉开府这件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异议。六月即将过完，宫里明火执仗大动干戈地准备给郡主过寿，这么一件荒唐的事，都没见御史台说一句别的话，可见政事堂的态度。就是这样，公主府各项公主以前所未有的快速陆续到位，生怕皇帝只是一时兴起，临了又反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公主府 进入六月，京都的天气逐渐变冷，间或夹杂着不小的风，现在出门还能看见些五颜六色的花，再迟的话，就只有树叶子了。公主府位于安定坊，整个占了一条胡同，背靠七龙江，出门便是燕雀大街，直通保定门，都不要两刻钟。 穆蓉下了车，在五间开阔大门前站立着，望着先帝御笔题字的“公主府”默然无语。前世自己从宫里出来，直接住定国公府，直到成亲，另外建府，公主府一天都没住过，今生总算可以近距离看看母亲住过的地方。 公主府大门敞开，王喜带着已经入驻的各位管事跪迎在门前。今日公主只是过来瞧瞧，尚未正式搬迁。 穆蓉拾阶而上，踏进公主府大门，沿着中路一路前行，直到慈恩殿。这是公主府正殿，得益于舅舅的关照，这个公主府常驻一批人照管，年年修缮。如今看来，光若昨日，丝毫不显颓唐。跟大汉宫的颓废相比，公主府要更有蓬勃朝气一些。 王喜一路解说公主府建制，口舌伶俐，言辞便给，极有眼色。从乾元殿二等太监到公主府长史，说不上是升是降。不过，众人皆知穆蓉郡主得皇帝宠爱，前途肯定不差，王喜也是喜气洋洋，满心欢喜。 慈恩殿三明五暗，正殿严肃的有些呆板，侧殿则要柔和一些，摆设桌椅简洁大方，古朴庄严的同时透着些许活泼可爱，带着明玉公主深刻的烙印。 穆蓉酸涩，逐一看过去，原来母亲是一个开朗乐观活泼可爱的女子。 “郡主，到后殿看看吧。” 王喜猝不及防地打断了穆蓉的沉思，上前引路，一行人直往后殿去。 公主府三殿五进，标准的王爷府建制。慈恩殿c慈慧殿c慈静殿，三殿耸立。慈恩殿多为招待亲朋c节日庆贺的正殿，慈慧殿是书房，慈静殿则是寝宫。三点之间坐落着十数个大小院落，各有奇景。院落之间，草木葱郁，假山亭台错落其中，另有湖水汤汤，小河穿府而过。公主府多植常年青的树木，四季花卉永开不败。匆匆一瞥间，穆蓉看到大片的月季黄金菊不止一处。慈慧殿三间正殿堆满了书，并排两个大书案上研好的墨汁正浓，两三书册摊于其上，茶杯香气弥漫，似是主人正要品茗。 穆蓉坐在椅子上，沉浸在铁观音的淡淡茶香中，好一会才叫起了战战兢兢跪在那里的书房侍童。 “保持原状吧，你们辛苦了，等我搬进来一并赏赐吧。” 慈静殿，封条帖于门上。穆蓉不是很理解舅舅在想什么，书房能叫人常年保持原样，寝宫却封闭不许人进入。 穆蓉也没有进入，据说母亲就是在此生下她的，她还在这里呆了三个多月，后来才搬进思云殿的。应该是她搬走之后，舅舅就叫人封了此殿了。 “郡主，您确定寝宫不设在此处吗？皇上说，如果您愿意，是可以将此地做为寝宫的。” 穆蓉摇头，透过高大的窗棂望进去，可以看出屋内摆设一如从前，她还没做好准备迎接母亲的一切。 “这是母亲的寝殿，还是给我留点念想吧。” 公主府分为东西两路，西路是三殿五进的正院，东路则是规制相同的驸马府，中间以辅道相连。驸马穆阳，武官出身，生平最爱习武，驸马府比公主府稍小一号，除了正院，其余的地盘全部清平做了校场。正院建于湖面之上，主屋便是三层小楼。湖面荷叶连田，亭亭如盖。湖面有一九转千曲桥通向正院各处。 王喜偷眼瞧着穆蓉神色，小心地开口说道：“郡主，此处叫绿云轩，是公主和驸马避暑所居，您是要将寝殿设于此处吗？” 穆蓉神色微动，她也看出来了，母亲和父亲十分恩爱，虽说有个驸马府，可他们显然从来没有分开居住，连书房都合在一处。偌大个驸马府，里面能跑马，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将寝宫设于此处吧，今日在此用膳，王喜你去忙吧，我们用了午膳再回宫。” 王喜去了，立春低声嘱咐阿福好好陪着郡主，这边招呼着立夏带着小满先去安置，给郡主整个能下脚的地方。思云殿的宫女，除了谷雨，其余的都愿意跟着郡主。皇上又给郡主补了一个二等的，愿意跟着出宫的宫女内侍总计十七人。总算平日里用熟了的几个人都跟着出来了。君主开府后人手不足，此番小满小雪也跟着。 穆蓉身后跟着如影随形的阿福，摇摆着上了桥。已经是六月了，性急的荷叶已经结了莲蓬，在连天碧叶中若隐若现，大部分还是开着大朵大朵的花，在微风中摇曳。走到半道，阿福实在忍不住，偷摸着掐了一朵捧在手里，闻着花香，嘿嘿偷着乐。穆蓉偶然间回头看见了，真是哭笑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绿云轩 绿云轩是一个主体三层小楼，又有两个分出来的二层小楼拱卫着主楼。主楼正利于湖中央，前后通透，毫无隔断。只用屏风分割成几个略小些的内厅，看形制似乎是招待亲朋，听歌赏舞之所。 外面有楼梯直上二楼，东面硕大的一整层都是寝室，紫檀雕花拔步床，紫檀雕花描金画屏风，黄花梨雕花穿衣镜，黄花梨雕龙凤竖柜铺满整个北房。二楼东面南边靠窗是个小小的宴息室，两张乌木雕花大案相对而立，一张紫檀雕花架几床一张，花织锦的靠垫，条绒布的垫子，黑漆漆的乌木百宝格上面，粉彩大花或碗或瓶错落其上，只在东墙有一副董其昌的关山雪霁图。配上紫泠泠的云纱帘子，真是高贵自有风度，娇俏不失玲珑。 穆蓉也走累了，在花架床上坐下，靠着花织锦的靠垫，浑身轻松。从这里往下看，荷叶莲花自称一景。 立春立夏带着几个宫女来来回回将寝宫里的锦被摆设更换一新，绿云轩原来的使唤人排成两列静立在楼下，无人喧哗，静候安排。穆蓉扫一眼站的笔直的人群，脑海里忽然闪现宋姑姑的身影。印象中宋姑姑也是如此行的笔直，端坐如松，不卑不亢，全然没有身做奴才的卑微小心。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调教的下人！只是可惜四个姑姑一个不剩，否则自己也不能操心上哪寻一个可靠又能干的姑姑总览身边的一摊子事。 立春最近当值越发上心了，估计正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但目前还不行，经验尚浅。 缓过一阵，穆蓉越发好奇，径自起身往西面去。摆设似与慈惠殿相仿，原来是个小书房。环顾四周，不过是些常见的书本。往里面转了两转，发现还是书，不过多为幽州勘界，扬州游记等等的地方志，穆蓉随意抽选了一本名为凉州探秘的书，翻开来，著者为空，再往后看，颇为奇异的是上面的字大多缺胳膊少腿，却不影响阅读。刚看完第一段，穆蓉便来了兴趣，只见上书“公元一千四百五十七年，周圣祖皇帝下旨设立凉州郡，凉州由此而来。再三百年，凉州郡西至哈密，东至玉门，长二千二百余里，北至阴山，南至蜀北，千二百余里。”与其它地方志不同的在于，这本书分别从疆域，地理，人口，历史沿革，物产，经济等多个方面讲述了凉州风情。穆蓉随意往后翻了翻，竟然还有西奴与汉战争起源，其中所述观点颇为奇巧深刻，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穆蓉拿在手里，准备带回去给舅舅看看，随后退出了西面。走出去回头看，才发现门楣上有字，自在堂。再看东面，蜗居？什么东西？蜗牛的居所吗？穆蓉有些不解，准备回去问问舅舅。三楼是空的，穆蓉也没有往上走。 在绿云轩用了午膳，又在立春等人收拾停当的寝宫里小睡了一觉，就算穆蓉没有认床的习惯，也觉得挺舒服的。话说回来，第一次在绿云轩用膳，立春和立夏将所有的防范措施都用上了，生恐有个差使。先是提前安排人全程紧盯着厨房，再是所有经手人先试一遍菜，最后入口前银针测一遍，穆蓉前所未有的饿，却无法说他们什么。这件事一出，也坚定了穆蓉要找个能力高超的贴身主管的想法。 回宫之后，真是意外的疲累，穆蓉也打消了去文华阁的想法，只让立秋去传个话，告诉舅舅自己回来就行。穆蓉坐下来喝茶的时候，立春匆匆来报“郡主出宫的时候，各宫娘娘给郡主送了东西来。” 真是破天荒第一遭，“是什么？” “这是礼单！” 都上礼单了，看来东西不少。穆蓉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不过是些寻常的衣料首饰，能入口的是一样都没有。将礼单扔给立春，穆蓉说：“登记造册吧，以后留着赏人用！” 穆蓉是六月七的生辰，钦天监选了一个好日子报给皇帝，说那天宜远行，搬迁，祭祀，建议端敏郡主移宫的日子定在那天。哪天呢？真够巧的，六月初八。穆蓉听了呵呵一笑，朱曦大笔一挥准了。 后天便是生辰，今明两天穆蓉要带走的大物件就要开始起运，乾元殿派了戍卫帮忙搬运，阿福跟着押车过去了。所以当立春禀报说朱良壁过来拜见郡主的时候，穆蓉还觉得挺奇怪的，他不忙吗？ 朱良壁进来的时候，穆蓉直接就问了。 “忙完了，陛下亲派的府兵一半出自乾元殿，另外一半是末将亲自去选的，现在都已经开始轮值了，郡主的仪仗正在排演呢，又不复杂，现在没什么其他事啊。” 穆蓉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凶了？刚有这个念头，便强自压下去了。冷着脸问道：“没事你过来做什么？” 朱良壁并没有意识到穆蓉的态度有什么不对，还以为她一向如此呢。他说：“府兵们没事，其他有事啊。” “其他有什么事？” 朱良壁却不说话了，穆蓉左右看看，屏退了身边人。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方才说道：“好了，可以说了，没人了！” 朱良壁本来坐在下首，突然站起来吓了穆蓉一跳，他慢慢靠近穆蓉，脚步一点点毫无声响，眼睛却看着窗外。穆蓉稳稳坐着，想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朱良壁直走到穆蓉坐着的塌跟前，嘴巴微动，声音低微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入穆蓉的耳朵里。 “郡主声音小些，别乱叫，有人监视思云殿你知道不知道？” 穆蓉神色一滞，忽而明白朱良壁说的是什么了。她配合着低声问：“不知道，有几个人？” “晚上有八个，白天有四个，这会没有。” 穆蓉心思流转想着对策，这件事不能让朱良壁知道。想到这里，她神色自若地说：“应该是舅舅派的人，乾元殿应该也有这样的人。” 乾元殿？朱良壁细细回想了一阵，不是很确定。不过都那么久了，郡主安然无恙，看样子皇帝派的秘密保镖的可能是很大的，那他就放心了。 “郡主有时间还是问问陛下，确认一下对方身份为好！末将告退！” 朱良壁潇潇洒洒干脆利落地去了。穆蓉独坐一阵，心理举棋不定。没想到朱良壁武艺这么高超，竟然能察觉到血杀的存在，自己让朱良壁做侍卫长是不是弄巧成拙？要尽快见到血杀的统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叶淑人 时间来的很快，一早醒来，皇帝的旨意带着赏赐便开始陆续传递到思云殿。 “传陛下旨意，赏端敏郡主白银缠丝双扣镯一对c凤头吉祥如意步摇成对c青花瓷双簪步摇成对，金累丝嵌宝石耳坠c玉兔捣药耳坠c双龙戏珠耳环c兰花蕾形耳坠c金累丝嵌宝石白玉观音挑心c金累丝镶宝石牡丹分心c金丝镇宝蝶赶花簪c金丝嵌宝石蝶恋花簪祝端敏郡主芳辰永固，永享年华！” 这是要给她准备嫁妆吗？ 后面还没完，午膳还没用，来了四波，首饰c衣料c药材c摆设器物。 传旨的太监从乾元殿排到了思云殿，源源不断。 穆蓉午膳用的是惊心肉跳，实在忍不住想去跟舅舅说不要这么张扬了，没忍心。 午膳后小憩了一会，起来准备晚上的夜宴，头还没梳好呢，又来了。 不过朱曦或许知道穆蓉快忍不下去了，这次就一波。 “传陛下旨意，恭贺端敏郡主芳辰！众位娘娘皇子女将在光明阁为郡主庆贺！” 王福口干舌燥地传完旨意，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小册子偷偷塞给穆蓉，低声说：“这是皇上的私产，早几年就已经记在郡主名下了，皇上说以后这几个庄子收益都给你买糖吃。” 穆蓉接过来，都是京都繁华地段的黄金旺铺，一共四个，收益一年下来二万两打不住，都买糖吃，够吃到天荒地老的了，穆蓉忽然红了眼眶。自己是何德何能，能让舅舅如此疼爱？只顾着搬出宫去好行事，是不是全然忘记了，自己这一走，舅舅想找个说真话的人都没了！ 在宫里，叶淑人是个透明人。 她的位份最低，年纪大了，早已经没有帝宠了。好在有个女儿，可以时时过来看看，不至于受宫人奴才的冷眼。叶淑人是元妃的陪房，先帝登基时，给当今娶了汉朝皇室遗孤周氏做了皇后，原配廖氏直得了元妃的封号，不几年就去了。叶淑人身单力薄，加上性格孤僻，不善言辞，恩宠越薄。早些年，姿色尚新得时候也盼过怨过，现在也看开了，一个人也挺习惯的。 五福宫是距离乾元殿最偏远的一处，叶淑人挺满意，远离后宫，也就远离纷争，不用眼睁睁看着那几位接二连三的生皇子，争帝宠。每日里也就是大公主芸儿能带来些欢声笑语，平日里不过是死水一潭。 今日一早便有内侍过来传旨，跟叶淑人无关，就是通知她晚上到光明阁用膳，给端敏郡主庆生。 不过一个十二岁生辰，就要这么大张旗鼓的过，看来前几日的事情已经烟过云消了。叶淑人恭敬地送走了内侍，看着内侍悻悻远去，叶淑人也知道没有给赏钱有些失礼了，但是谁让自己无帝宠呢。 倚着门惆怅了好一会，方要回转，便看见似是大公主远远过来。于是站住了，微笑着等待女儿到来。 大公主看见母妃等候在宫门口，便加快了脚步，扑上来。叶淑人一把保住了大公主，嘴里嗔怪着没风度，手里扯着帕子给女儿擦汗。大公主今年十四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长相颇似其母。窄窄的细眉毛如惊鸿一瞥，点出一双细长的眼睛，琼鼻秀口，中间一点点绛唇。梳个流云望月髻，斜插一只金丝翡翠簪，簪尾垂下长长的珍珠流苏，行动间不断跳跃着，在乌黑秀发间来回闪动。真是风华初现，英姿不凡。 母女二人相携着进殿来，在榻上亲亲热热并排坐下。十四岁的大公主季芸在自己母亲面前，全然忘了夫子教导，扑到在母亲膝上撒着娇。 “芸儿今日是怎么了？得了夫子夸奖是不是？” 季芸笑的浑身颤抖，在母亲怀里抖成一团。叶淑人也不追问，只乐呵呵地抱着女儿笑。好半天才止住笑，季芸坐起来，拉高了衣袖给母亲瞧。 叶淑人定睛一看，白皙细嫩的皓腕上一只通体碧绿的镯子，水汪汪的油性十足，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惊讶地问道：“真好看，哪来的？” 季芸转转手腕，眯着眼睛细细观赏着，回道：“父皇给的。” 叶淑人敛了笑容，好一会，又轻轻笑了，“给你的，你就收着吧，也是该当的，我芸儿也大了。” 这话说得颇为惆怅，似有百转千回欲说还休的感情来来去去不能消散，季芸悄悄隆起袖子，坐起身来，拉着母亲到镜台前坐下。 “母亲，晚上要给蓉儿过寿，您可选好首饰了，让芸儿帮你吧。” 叶淑人照照镜子，左右看看，一如既往的素净，平淡，也就淡淡一笑，说道：“芸儿，母亲都已经收拾好了，这样挺好的。” 季芸看看母亲，又拉开几个抽屉看看，颇为丧气地低着头不说话。 叶淑人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发，拍了拍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可想而知失宠的妃嫔能有什么好看的首饰？即使有一些私房，也全部用来装点季芸了。 季芸咬着嘴唇，面红耳赤，低声说道：“我去找父皇说！” 叶淑人睁大了眼睛，紧紧握住女儿的手，说道：“哪有子女过问这种事的？芸儿，你切不可胡闹，陛下已经待我不薄了，对你也不差，人要知本份，才有后福！”说这，声音低下来“你看看大皇子，再看看你，在这后宫要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再容易不过了。你切不可胡闹！” 季芸微红的脸颊瞬间白了，什么话都不敢再说。母女两个对坐片刻，看着时辰，早早出发往光明阁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生辰 光明阁是位于明湖之上的一处楼阁，像这样有点微风的夜晚坐于其上，风从八面而来，闻着淡淡的花香，赏着月色是最好不过的了。今日天公作美，有风天空却素净一片，能看到弯弯的月牙和点点星光。 母女二人趁着夜色尚未发浓，早早进了光明阁，寻一隐蔽处坐了，用些零嘴，喝着茶说些私密话。 忽而听到外面唱名，尚未听清是谁，叶淑人老道地拉着女儿到门口，乖顺地跪下叩头。真是让人心酸，依叶淑人的位份，不管来的是谁，她都要跪迎。 来的是郑妃。 当前两个内侍引路，郑妃颇有些意气风发地迈进殿内，微微一顿，缓缓扫视殿内，见所有人都匍匐在脚下，方才微微一笑，缓步上前。一边走，一边随意问道：“去催过众位皇子女吗？淑妃娘娘銮驾到哪了？贤妃启程了吗？皇上及时到？郡主是一个人来还是跟着皇上一起，需要接吗？哎呦，就不能上点心吗，不知道还不去赶紧去问？” 直到声音远去，叶淑人才拉着女儿起来，旁若无人地坐回原位。到这一步，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去追究郑妃看见她们母女还是没看见，就算人家故意视而不见，又能怎样？ 母女二人静默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郑妃在殿内四处指点，看着内侍宫女尾随着，半步不离，叶淑人觉得还挺好笑的，身在局中不自知。 皇子女们陆续到了，叶淑人悄悄示意大公主坐到另一边，跟着皇子女坐，省的每次都要跪迎。 姜贤妃柳淑妃前后脚的到了。 随侍的宫女太监慢慢增多，殿内气氛越来越怪异，大家互相招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个个也不闲谈，就只呆坐苦等，就连平日里的保留节目一起吐槽御膳房都取消了。皇子女们今日也很沉默，一个个如被锯了嘴的葫芦，呆若木鸡般坐着。 宫里哪里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何况那件事闹得那么大。 皇子女集体造反，真以为是过家家呢？皇权不可侵犯，也不知道是谁脑子一抽，出的这么一个馊主意。叶淑人看向大公主的方向，满意地看到大公主季芸端庄地坐着，面色平静。这是她精心教养出来的闺女，如果都像其他皇子女一样那么没脑子，她才哭死了。自从宋姑姑去了，她就上了心，严厉告诫大公主不准搀和，在一旁看看热闹就行了。叶淑人眼神在大公主手腕上停留了片刻，那镯子恐怕就是皇帝对于大公主未曾掺合的奖赏吧。叶淑人心里微微一动，大公主今年十四了，明年及笄后就要开始寻婆家了，是不是能 正想着，屋外唱名声又起，这一次比以往都要洪亮刺耳，是陛下到了，果然端敏还是跟着陛下一起来的。 叶淑人反应很快，几乎是第一个站起来，就地跪下。其余人似乎有些反应迟钝，听到皇上驾到本来就已经要站起，接过又听到端敏郡主驾到，不知道为何顿在半空，像是集体被点了穴位。也就是那么一瞬的事，众人眼神乱飞，互相使着眼色，如往常那般起身迎驾，浮夸的表情和动作明明白白告诉别人他们在表演。叶淑人静心屏气，头也不敢抬，生怕跟谁的眼神撞上，那多尴尬。 朱曦才不管他们是如何浮夸的表演的，他牵着穆蓉的手，稳步向前，先把穆蓉安置好，才回道自己位子落座，清淡的叫一声免礼，便不在说话。 叶淑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跟着大部队起身的时候，慢慢起身落座。她的位置一向很偏，很不容易被上位的皇帝发现，不过今日却有莫大的好处，那就是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到屋内所有人的表情，包括皇上。 叶淑人跟着举杯，随大流庆贺郡主芳辰，俯仰之间不着痕迹地看着坐于其上的那个小小少女。凭良心说，郡主长得真好看，年纪尚幼，已经出落得眼含春水，身似杨柳，还不知道长大了是如何娇艳风流。 赵贵妃竟然没有来！叶淑人有些惊心，一定不是她不想来，都已经被郑妃夺了凤印了，还如此傲娇的话，下一步那个贵字也能被夺走了。更何况郑妃皇子都生了两个了，真要闹起来，皇后也不是不敢想。看来是皇上不准她出现的！失策了，总以为还有时间，结果就一步步拖到了现在。 “今日是蓉儿芳辰，这是她在宫里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明日就移宫公主府，政儿来年你就要开府了，要多去公主府走动走动，蓉儿一个人住在外边，朕实在不放心。” 已经十五岁的二皇子朱政起身应是，然后重新坐下，面无表情。他能说什么，穆蓉是一个人住外面吗？好歹还有定国公府吧？明年他要开府了，在京都他才是一个人好不好，父皇的心也太偏了！ 朱曦无奈，朝堂也坐了七八年了，还能读不出一个小毛孩子的心理？能强逼着自己的子女跟穆蓉亲热吗？算了，反正自己还年轻着，多护着一点吧。 今日本是节气，众人却被强拉来吃了这么一顿神思不属的饭，弄得所有人都心存不满。朱曦没指望一顿饭能改变什么，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因此宫宴结束的很早，朱曦照旧亲自送穆蓉回宫。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放手 你的东西都安置好了吗？使唤人够不够？针绣局正在给你赶制冬装，做好了我让他们给你送去。在外面别去乱地方，每日行程都要派人报给我，不听话我就把你揪回来。你确定只要王清河一个师傅就够了吗？为什么要武学师傅？你想学武吗？胡闹什么？出去之后多去定国公府走走，你祖父还是很疼你的。遇见不如意的你让王喜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啰啰嗦嗦，啰啰嗦嗦，穆蓉知道舅舅心里发慌，他说什么只管听着，提什么要求只管应下，不敢张口说话，怕掉眼泪。直到到了思云殿宫门，朱曦才发觉穆蓉一路竟然一句话都没说。看着灯火通明的思云殿，朱曦停住了，示意穆蓉进去。 穆蓉抬头看着舅舅坚定地说：“舅舅，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会好好生活的，你放心！” 朱曦张张嘴，却哽住了喉，缓了又缓，方才缓缓开口：“进去吧，早点安置。” 牵在手里的白嫩的一双小手，一开始像花生那么小，后来慢慢变大，变得更白更嫩，却一直都是那么柔软，那么容易被刺伤，终于有一天会放开，让她自己去飞的。朱曦被逼着放手，还只能安慰自己一切会好的。 红莲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有间的规矩是认牌不认人，自从郡主亮明鸣牌，宫里的消息就不再传递到她这里，而是直接传给思云殿主事立夏。红莲的消息滞后了很多，她只能通过其他同道了解事情进展。还没弄清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主府却传来消息，郡主要出宫了。不得已，调用最高权限，启用密间，综合多处消息，红莲才推断出大朝会的经过。这才发现，貌似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 有三天的时间她是茫然无措的，她以为非得借助外力郡主才能闯过这一关，却没想到人家连面都没露，这么大的危机就这样化解了！而明明郡主传出话来，她却无动于衷。有间的无所作为如果被认定为无能，倒也问题不到。可关键是，如果君主认定有间叛变了呢？自己这是把有间推往地狱啊！ 不能再等了，必须决断！红莲匆匆下了决定，让小蝶去请刘婉婉来。 有间混乱不安，紧急磋商，血杀也好不到哪里去，追术急得团团转。 “领主，你说话呀，影卫被发现了，怎么办！” 血影瞪了他一眼，喝光碗里的酒，慢条斯理地说：“阿福不是传了消息吗，一切如常！” 追术实在是操心死了，绝望地说：“可是影一亲自传出来的消息，那个朱良壁发现他们了。” “错了，朱良壁发现的是有人监视思云殿，并没有发现是影卫监视的。” “这又没区别！” 血影提起酒壶，又给满上一碗酒，嘴里啧啧有声，“这个朱良壁武艺很好嘛，白天去给阿福教一个时辰都能发现影卫。” 追术上前夺下酒壶，抱在怀里。 “领主，你别喝了，郡主要搬出宫了，那多危险，以后影卫肯定要常驻公主府了，郡主又要朱良壁做侍卫长，迟早会跟影卫起冲突的。领主，咱们是不是要早点跟郡主讨个主意啊？” 血影看看被抢走的酒壶，再看看眼前就剩一碗的酒，叹了口气，小小喝了一口，有些不过瘾。 “郡主应该早就知道思云殿有影卫了，你别这么沉不住气，着急的应该是红莲姑娘才是，至于朱良壁，想办法把他们的轮值安排给偷出来，找个空档我和红莲一起去拜见郡主。” 追术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把酒壶还给血影。 “领主，你也少喝点酒，郡主以后要用我们的时间太多了，喝多酒误了差使我看你怎么办！” 血影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睛说：“你个小兔崽子，敢管到爷爷头上来了。我告诉你吧，咱们这位郡主不是一般人！那帮杀才以为把郡主逼出宫就万事大吉了，嘿嘿，这下子乳龙入海，有好戏瞧了。以后咱们血杀肯定没有悠闲日子过喽，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说着端起碗一饮而尽，舒服地长啸一声。 穆蓉还不知道她还没出宫，就已经被预约了两次拜会。她正在乾元殿拜谢皇恩。 礼部真是挺高效的，几天工夫，无中生有一整套郡主拜别皇上的礼仪行程，甚至连礼服都额外给准备好了。只是这流程怎么看怎么像嫁女儿呢？ 拜谢帝后，没有后，就拜拜故周后的牌位。 圣上赐福！ 叩谢皇恩！ 礼送出宫！ 穆蓉一步步走出乾元殿，走出舅舅的庇护范围，从此要靠自己一双娇嫩的翅膀去飞，去感受风的力量，去体会天空的广阔，去经风历雨，看世间繁华！ 站在乾元殿门口转身回望，建康皇帝龙袍在身静静地看着她。整个过程中，舅舅的话很少，一切尽在不言中。穆蓉最后看一眼舅舅，冲他露齿一笑，然后转身，带着笑走下石阶，出宫门，上车碾，马车辘辘声中放声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入住 入驻公主府的礼仪简单很多，不过在府外燃香叩拜，然后入府，至宗祠跪拜双亲，礼部官员便忙不迭地撤走，没他们什么事了。 穆蓉坐在慈恩殿内，等着公主府大小人等逐一过来拜会新主。公主府遗留的各处男仆女奴，各处管事多大二百余，穆蓉从宫里带出来四十余人，加上舅舅给配得府兵九百人，公主府原先的府兵尚有五十多人驻守，这些新人旧人相互只见如何协调，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长史王喜叩拜之后便留在穆蓉身边，逐一指点前来叩拜的人，各处管事的姓名，所辖事务，讲述的非常清晰。穆蓉一边听，一边点着头，不愧是乾元殿出来的，这么短时间记住了多大五十多号的管事信息，能力不俗。 “公主府原大管家孙文远，四十有六，四个儿子均在府中当差，据说是自幽州便跟随公主，如今十五六年了。一直总掌后府，除长史司其余都归他管。” 王喜着重介绍了这一位大管家，穆蓉多看了两眼。孙管家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却精神矍铄，面色红润。跪拜动作流畅自然，口齿流利，言简意赅，穆蓉有问，回答言之有物，恭敬却不失谄媚。穆蓉翻看过这位孙管家的手记，这些年公主府虽然处于封闭状态，各岗各处却维持了现状，除了个别因病除名的下人，其余人等全部各司其职，毫无怨言，真是厉害。穆蓉给孙管家记上一笔，继续接受其他人的拜见。 左右正官暂时空缺，尚膳的四个管事外加二十多位膳食房厨工，典祠的管事，典宝的管事以及舅舅亲派的御医一名。这些人得以进殿拜见，至于他们手下的杂工杂役，只能在院子里远远叩拜。工正也就是管事能见见穆蓉，其余皆是贱籍，远远叩拜都是恩德，其余的别想了。 以上都是男工，除了王喜是太监，其余都是正常男子，本来要垂帘子的，穆蓉拒绝了。因此，公主府众位管事人员才得以一窥真貌。见过的只有一个想法，真像明玉公主！ 剩下的便是各处院落伺候的婢女，也是一个院落一个主事人，人数过百。穆蓉最好奇的是母亲是如何调教的这么一批人，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进退有据，平和大方，就算是最普通的一个点茶，看着也才十三四岁，面见时丝毫不见局促。 穆蓉注意到四个人似是与众不同，从年龄上，这四个人与宋姑姑人等同龄，年近三十，如今都是各处管事，以花为名，含笑c丁香c紫荆c冬梅。春夏秋冬，永开不败了。含笑管着绿云轩，丁香管着慈恩殿，紫荆管着慈慧殿，客院如今仅剩四十多人却是冬梅在管。别的人穆蓉全部都没动，只是因她入驻绿云轩，贴身使唤的当然是立春她们几个。按道理说含笑一上来就被夺了权，受到的影响最大，可据立夏传来的消息，绿云轩一切如常，没有任何人跳出来说些什么，好的坏的都没有。立夏说就连私下里都没有任何不当的言论。立春她们如果有要求，她们会毫不犹豫的遵从执行，没有任何推托，如果没有要求，她们也不会主动提出协助，别说越俎代庖了。立春带着小满几个忙活了四天，将绿云轩西部寝宫宴息处摆设器具换了个遍，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了。 穆蓉合上花名册，究竟如何更改，她心里也没谱。公主府毕竟要做为她常住的地方，肯定要更换成她信任的人，否则怎么住的安心？别的不说，膳房一定要小心吧？否则每次用膳都要像上次那样来一遍？典宝的管事要过一遍吧？仓库要清查一遍吧？这么大的公主府，有十二个仓库，光实物册子都有一大箱子，就算没人中饱私囊，也要查清楚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吧？茶房呢？要不要换人？工正底下四十多虽说都是贱籍，可这些人做的是暗处的活，巡更，上灯，清扫，花草，要不要派人盯着？ 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一头开始。穆蓉可以都丢人下面的人，不用这么烦。前世可以，因为她不管，始终有人给她兜着，今生则不行！就当这是第一个历练吧，穆蓉安慰自己。回到绿云轩，格局已经大改，第三层一整层做了寝室，二楼的蜗居隔成几间，各有用途，穆蓉日常所居便设于此。 第一夜，穆蓉了无睡意，四处很安静，绿云轩的婢女们很能干。虽然临水，穆蓉却连蛙鸣都听不到。今夜是立夏值夜，春夏秋冬，每人带两个二等丫鬟，除了谷雨寒露小雪小满，舅舅又给了四个，梅兰竹菊，都是小字辈，小梅小兰小竹小菊。人手增加了不错，日常值夜的却还是她们四个。敲了二更了，穆蓉一个人在寝宫坐着，她在等人。旁边的罗汉床上躺着阿福，从此后阿福跟着她一起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适应 立夏很快引了人进来，阿福似是睡着了，穆蓉眼见她睁开眼睛，看见来人是谁又闭上眼睛装睡。 这是红莲第一次见到穆蓉。她跟血影两个身着黑衣黑袍，黑布笼着头，黑暗中，鬼都发现不了。 进门就跪下了，红莲知道自己要拿出态度出来。血影跟着跪，他是真心佩服郡主。 穆蓉坐在黄花梨描金的桌前，看着跪在脚下的两人，没有叫起二人，对二人视而不见。 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红莲硬着头皮挺着，这是自作自受。好半晌，才听见郡主叫起的声音，意外的并不像公主那般清冷，反而有些娇憨的柔弱。 二人起身，穆蓉示意他们坐下，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红莲姑娘，有间的领主，二十多岁，清清淡淡的妆容，冷冷清清的眸子，面带愧色。血影，血杀的领主，眼睛明亮，面带笑意，略微发福，走路却毫无声息。 穆蓉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二人点头，各自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册子奉上。穆蓉打来开，随意翻了两眼，丢在一边，再开口却问血影：“你派了几个影卫在绿云轩？” “还是八个！这是目前闲置能调用的所有人了，如果郡主有其他要求，属下可以从别的地方再调几个过来。” 穆蓉心里默算了一会，说道：“不用那么多，你抽回去四个，留四个轮换，另外有没有女影卫？有的话想办法给个身份，调到我身边来贴身护卫。” 血影点头，道：“有，属下尽快办好！”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郡主，朱良壁那里” 穆蓉打断了他的话，“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他的轮值安排我也看过了，内府不是轮值重点。重点的几处位置都在中央，远离院墙，除非贼人会飞。府兵中有影卫吗？” “有！” “公主府这么多年安然无事，若有事，肯定也在老人不是新人。贼人若要做乱，肯定是冲着我来的，防守重点放在绿云轩即可。” 血影痛快应是，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红莲，你看看你，自作聪明，郡主能是普通人？ 血影的事告一段落，穆蓉目光转向红莲，红莲低下头，不敢与郡主对视。 “你有什么说的？” 红莲起身，痛快地跪下请罪。“郡主恕罪，有间事关重大，公主留给郡主的姑姑接二连三地出事，红莲掌管有间，宁肯解散，也不能让有间落到无能之人的手里，那样只能害人害己。” 穆蓉无语，说了半天，原来是有间对她这个主人的考验，看样子这次自己不能化解危难的话，这有间还能换主。穆蓉神色一动，忽然若有所思，前世有间没有认自己为主的话，最终是解散了，还是另寻其主了？ 穆蓉眯起眼睛，忽而问红莲：“你本家姓什么？” “姓木！” 对不上，看来没那么简单。 “你起来吧！” 穆蓉摸出鸣牌，放在桌上，严肃地说：“这是你最后一次自作主张，有间的规矩，认牌不认人。之前的事，我放你一马，以后再有下次，你知道规矩！” 红莲冷汗直流，“郡主放心！红莲记住了！” “尽快换个身份进府，做我贴身的主事，替我管着所有婢女，暗里的差事还是有间，先把公主府筛一遍，要抓紧时间。” 红莲不敢有异议，恭敬的应了。换个身份很简单，可为什么要抓紧时间？不敢再仔细想，郡主已经展示了强大的肌肉，证明了其主人的身份，只能听命，不能质疑。 第二天，穆蓉在床上多躺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换了地方。有很多事情需要理清楚，很多规矩要改，大体上虽然能够维持一贯的生活习惯，细节处还是有些不同，穆蓉感到不适的恰恰是这些细节。慢慢再调整吧！ 梳头的换成了小雪，手艺还不熟练，好在穆蓉只是个少女，简单的几个发型就能应付大部分场合，慢慢学吧。破天荒地梳了个双平髻，简单的一对蜜蜡珠花，黄澄澄的，毫无杂质，尊贵又不失大方。 早膳的花样很多，比平时多了两倍有余，完全是王侯规格。当然托赖明玉公主之功，穆蓉本来享用的也就是王侯供奉，只是以往从来没有如此张扬过。穆蓉坐在膳桌前发呆，全然没有一点口味。看起来膳房的人很是用心，平时常用的金银馒头，烧卖，玲珑小包子，水晶虾饺都做了，光粥品一眼望去有十多种，小菜一碟碟铺满了大案，穆蓉却一点用膳的都没有。 “郡主，用这个！” 还是立春有眼色，用翠玉小碗盛了小半碗的白粥，太湖早春稻米，精挑细选，用白瓷钵熬制两个时辰而成。 穆蓉喝一口，发现还是熟悉的味道，这才松了口气。匆匆用了一小碗，打发了早膳。 膳房的管事匆匆赶来，一进门二话不说就跪下请罪。头磕的地面嘭嘭作响。穆蓉真心无奈了，怎么自己开府就这么遭罪呢。有心说什么吧，看这管事头发已经花白，实在不忍心。 “你起来吧！” 管事战战栗栗地爬起来，看着一桌子动也没动过的早膳，几乎要晕过去了。 “你是什么到公主府当差的？” “回郡主的话，奴才是建康二年来的。” 建康二年，正是母亲过世的第二年，原来不是母亲用惯的，穆蓉心下了然。 “你下去吧，以后不许这么铺张浪费了！” 管事想哭，我是按照规制来准备的呀，如果不按规制，你再治我罪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真相 头一天就这么不顺，穆蓉满心郁闷，王学监，哦，王夫子已经派人催了三遍了，到了上课时间了。只能丢下这一地乱麻，匆匆赶去绿荷馆上课。 王夫子从宫学辞馆在家闭门思过快一个月了，实在闲极无聊，穆蓉请他到公主府做她的先生，他二话不说就应了，公主府还没收拾好，他就搬过来了，一点读书人的矜持都没有。绿云轩前面有两栋二层小楼，其中一栋便给了王夫子，二楼做寝室，一楼做学堂，转为自己上学使用。另外一栋准备给红莲做办事之所。 王夫子对居所满意程度是非常高的，风景好，陈设高雅大方，关键是学生就一个，还是个很听话很乖巧的学生，这话让当今听了会哭的。迫不及待的就想开始自己的教学工作，生怕失职再丢了这份活。 茶续了三遍，才见穆蓉匆匆而来，王夫子实在想训斥两声的，话到嘴边又强忍下了。 “郡主日后万不可再迟到了，学不可一日懈怠！”勉强算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悦。 穆蓉行了师礼，坐下来喘匀了气，气呼呼地说：“夫子，我昨天不是让人告知与你吗，以后每日己时学一个时辰，您是不是忘了？” 咦？王夫子老脸一红，全然忘记了。 “是夫子记错了，就听郡主的，正好今日时间还早，郡主想大概想研习哪方面，可否告知夫子？” 王夫子有个优点就是能够低下身段来承认错误，穆蓉还是挺开心的，想了想以后的安排，说道：“夫子，我想多学一些治国方略，史记，战国策这方面的。” 王夫子正捋着胡子听呢，好家伙胡子硬生生拽下两根来，治国方略？你是某全错位吗？ “夫子也知道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我不想谋朝篡位，只是想多一个自保的手段，不至于出了什么事只能躲在舅舅羽翼下苟延残喘。朝中对我看不过眼的人比比皆是，我想以后少不得有人弄些阴谋诡异对付我，我当然要未雨绸缪了！” 这还差不多，王夫子倒也理解穆蓉的想法，毕竟前段时间那件事他也算是无辜被波及之人。在他看来，穆蓉还是有丰厚的资本自保的。 “既然应郡主所邀，老朽当然唯命是从！这样吧，咱们先讲汉史，先弄清现在的处境，再抽丝剥茧慢慢往史记上引，如何？” 这样最好了，穆蓉并无异议。王夫子便从汉高祖虞子骞二十七人怒斩押解官从而拉开汉朝建立序幕开始讲起。 穆蓉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王夫子此人精于史记，熟读各朝正史野史甚至话本，对各朝各代，世家门阀的发展历史门清，言语诙谐有趣，如酒楼里说书的先生，抑扬顿挫，偶尔还来个起承转合，深深吸引了穆蓉。 时间过的很快，一个时辰，王夫子才讲到雁鸣山之战，照这个速度，半年能讲完汉史，两三年讲完史记都算快的。穆蓉也不是一点基础都没有的蒙童，后面史记可以加快速度，这件事也不急。 回到蜗居，穆蓉抓紧时间研究昨天收到的两本小册子，那是红莲和血影给她的，分别记录有间和血杀的成员情况，任务安排等。对照着宋姑姑留下的本子一一对应，基本上两位对她都没有任何隐瞒。这是好事，不然的话，不管母亲是如何器重他们，穆蓉都要想办法亲自了结这两个组织。 有间人数最多，这十二年间没有增加任何一个人，只有减少，如今尚且还有上千人。这些人大多分布在京都各处，顺朝十三州每处都有人，每人都有任务。有些是长期的，比如有间规定每个三品以上官员家里必须派驻两名有间，六品以上驻京官员必须派驻一名有间，其余各州三品以上派驻一名，三品以下不派驻。甚至各军都有有间，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联络的。六部三台无一错漏，也不知道母亲当年是如何做到的，如果有间如今运转正常的话，穆蓉要知道赵大相今晚见了谁，招待了几个菜，睡了哪个小妾都能在敲过三更之前知道。 穆蓉觉得要尽快将有间握在手里了，如果她要谋朝篡位，有间在手，简直不要太简单。 血杀相对来说简单一些，成员人数比较少，四百上下。主要负责监视各军，护卫特殊任务的安全，刺探敌国情报。有意思的是，有间和血杀有些时候任务竟然是相同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分工的。 两本册子都显示，自母亲过世之后，有间和血杀没有发布过任何命令，因为发布指令需要鸣牌，而鸣牌不在他们手上，宋姑姑临死之前才交给郡主的。宋姑姑有鸣牌，为什么她不干涉有间呢？很简单，有间和血杀认牌不认人，光有鸣牌也没用，还要穆蓉的铃印。宋姑姑走后，穆蓉花费了很大的劲研究母亲留下的东西，才在母亲留给自己的东西里找到这个铃印。不然，明玉公主又不是傻子，有间和血杀一旦落到敌人手里，整个朱姓皇族就可以去死上一死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穆蓉一开始就知道，却没想到这么复杂。站起身推开内室的门，进入隔间。这间是隔出来的，不是很大，没什么摆设，中央两条长案并排，案上几盒棋子，没了。穆蓉试着将棋盘摆上长案，怎么看着都别扭。丢下棋盘转身出去了。 “立春，你去找王喜，让他找个木匠给我做一个大的棋盘，长宽六尺，要用精钢做。再做两盒磁石的棋子来。” 穆蓉要做一个硕大的棋盘镶在墙上，这样，复盘的时候就不用收棋了，看事情也更清晰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琐事 公主府的各处人马都在磨合，膳房的事一出，各处有可能交集的地方，旧人渐渐学会了做事之前先问问穆蓉的喜好，也算是一种进步。膳房的进步最大，原来的管事自动退居二位，由穆蓉带出来的原思云殿小厨房的人主理郡主的用膳。也由此穆蓉得以用了两餐尚算舒心的午膳和晚膳。 会越来越好的，穆蓉很有自信。 果然，第三日，下了课，立秋过来接她，便带来一个挺奇怪的消息。 “你说，内务部送了四个人过来？” “是的，郡主，四个年纪相差仿佛的姑姑，来人有内务部开出来条执，确信无疑。据说是两个膳房大厨，另外两个没说是什么职位，只说您见了就明白了。” 穆蓉有点知道来人是谁，只是怎么掺合到内务部去了？ 穆蓉回到绿云轩，那四个人已经在等着了，红莲正在其中。一共四个湛蓝棉布夏衣，毫无点缀，只揽了边，一般无样的元宝髻，板板整整插着银簪子，略施粉黛。面容亲和有力，一望便心生好感。穆蓉一眼便看出哪两位是大厨，略微发福的两位便是。让立春带走两位大厨好生安置，穆蓉让众人退下，她有预感，另一位也来头不小。 红莲冲着郡主笑笑，往旁边让开一步。第四个人身量高挑，一般无二的衣着被她硬生生穿出一股子潇洒来。年约二十多岁，面色白净，眼神刚硬，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味道。就连行礼，都是那样僵硬。穆蓉忽而明白了，这是影卫。 穆蓉走到她跟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女侠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抱拳一礼，干脆利落地回到：“影十一！” 这叫什么名字？穆蓉迷惑不解，“你们是影一影二接着往后排的吗？” 影十一说道：“是！” 穆蓉失笑，道：“前段时间思云殿驻守，有你吗？” 影十一摇头，“没有，我是昨天才被紧急召回来的。” 穆蓉也不问她从哪召回来了，“我身边还有个阿福，力气大，正在学武，我给她找了个师傅教了两天，现在成了侍卫长，没时间教她了，正好你来了有时间顺便教教她吧。” 红莲莫名地笑，影十一却没有，只恭敬地应了。穆蓉抬头找阿福，刚还在的。 红莲笑着给穆蓉解了惑：“郡主，影卫里影十一是唯一的女人，阿福刚被血影捡到血杀，就是影十一负责教她的，阿福最怕她了，刚才看到我们就跑了！” 穆蓉也笑了，“那正好，我的寝室在三楼，阿福跟着我睡呢，你上去自己找个地方安置吧，我也不让别人安置你了，反正你大部分时间都要跟着我。” 穆蓉说着忽而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改个名字？这个名字不妥当。” “请郡主吩咐！” “叫素心吧！” 影十一从始至终一张脸说笑不笑没有变过，只在穆蓉说起阿福的时候，眼神稍有变化，那是有些温暖，有些无奈。 穆蓉没空去细究了，赶紧交代红莲马上上任，赶紧把自己身边的杂事全部揽起来，快点恢复正常，再这样下去，穆蓉要发脾气了。 “红莲，绿荷轩那栋小楼就留给你使用，内府的所有事务交给你统领，你多带着立春立夏一些，争取把她们交出来。我这边人手不够，要尽快理顺内府的这些事，不然什么事也干不成。” 全部丢给红莲去处理，安排立春带着红莲去找王喜，剩下的穆蓉就不打算管了。 出宫的时候，穆蓉跟舅舅约好，等她理顺了，就在公主府设宴款待舅舅。看目前一地鸡毛的样子，可有的等呢。 绿云轩的三楼一整层都是穆蓉的寝宫，东面睡房，西面全部打通，格成几个大房间，是穆蓉的私库，专门放置穆蓉数量庞大的衣物首饰。 穆蓉年纪尚小，平日里也少有正品大妆的时候，不过是简单的发髻，单一的簪钗，间或珠串珠花即可，极少穿戴复杂的步摇，整套的和田玉白玉首饰更是从来不爱上身。管私库的是立冬，这孩子甚至责任重大，从来不爱串门子到处晃荡，一个人整天带在私库里盘点上册。搬到绿云轩，又给了这么大一个地盘，立冬心痒难捺，没日没夜忙活了几日，才算把新入库的物品点清除。 前两天立冬找了穆蓉几次，穆蓉给增加了两个人手，寒露c小菊。没过两天，立冬又面带为难找穆蓉。 “放不下了？什么东西放不下了？” 穆蓉感到很奇怪，绿云轩的私库已经比思云殿大了三倍不止，怎么还放不下？ 立冬双目通红，神情疲惫，没有点完所有账目根本睡不好，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郡主，皇上给您赏了的东西到还好，首饰不多，多是衣料，直接造册就可以。可公主给您留的东西，多是金镶玉点翠成套的头面，实在太贵重了，奴婢不敢直接封存，需要妥善保管，定期保养，占用的空间太大了，根本放不下其他东西。” 穆蓉也头疼，舅舅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股脑的把母亲的头面首饰全部塞给她，实在怀疑是不是后宫娘娘惦记上了，舅舅怕扛不住才甩给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安置 “小满，去叫王喜来！速度快点!” 都出宫快三天了，无论如何要去定国公府拜见祖父，可这边乱成这样，还怎么去？ 小满是个伶俐孩子，郡主说速度快点，她就一路小跑，穿宅过院直奔长史司。 王喜来的也很快，虽说是公主府，可郡主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也没有那么多外事可处理，他的工作也就是熟悉一下府内各处管事，真正要他决断的事并没有很多。 再怎么急，也要保持风度，王喜在屋外喘匀了气，才从容地进屋见郡主。 赐了座，赏了茶，一切流程走完，穆蓉方才开口说道：“王喜，后府的事我让红莲姑姑把总，你虽然作为长史，但是公主府并没有多少事情需要长史处理，前府的管家品性如何尚未可知，这段时间你先担起管家之责吧。” 王喜心里一喜，公主府管家，统领所有下人，除了长史正官，其余人等都归管家管辖，让王喜暂代，那就是说除了后府婢女，前府六属杂役管家下人都归他管辖。 “郡主放心，奴才一定用心，不负郡主所托！” 穆蓉将管家的牌子丢给了王喜，开始吩咐：“现在有几件事你要注意，跟红莲商议一下私库如何分派，最好能分拣开，放一些到大库里去，私库放不下，立冬也管不过来。另外你要尽快点检一下公库，查一查前府那些管事。还有银库的账目，从外面找两个高手来查查帐目有没有问题。再有其它的，配合着红莲的安排，让前府配合后府吧。” 王喜恭敬地应着，心里却在嘀咕这个红莲是从哪冒出来的，听郡主的意思是要以红莲为主了？ “你去吧，安排听事房将我的名帖送到定国公府，就说我要上门拜见祖父，你选几个公主府原典仪的人配合着定国公府定个章程出来。” 王喜脚下生风，趾高气昂地去了。 能力有，只是太年轻，还要多历练历练。 有间那么多年的工作还真不是白做的，到晚间，红莲不仅把自己安置妥当，还把内府的人在尽量保持郡主之前的生活习惯的基础上，重新调派妥当，给穆蓉列了一个详细的单子。穆蓉也就是随便看看就丢开了，既然选择信任红莲，那就没有必要对她的工作指手画脚。 值夜的人还是春夏秋，只是给每人增加了一位二等丫鬟，全部是原绿云轩的下人，都是花名。再加上阿福和改名素心的影十一，值夜的人员增加到三人了。结合穆蓉所说，恐怕春夏秋只是过渡，等四朵花完全熟悉了，春夏秋冬就能抽出身去各自领一摊子事了。 给绿云轩单设了小厨房，只负责郡主和王夫子的膳食。除了穆蓉带出宫的三位，舅舅后面又给增加的两位，从大厨房抽调了一位专做点心，一共六位师傅。南菜北肴，茶点小吃，一应俱全，既保证穆蓉一向的口味，又能满足大部分的需求。 茶房管事没变，原思云殿上茶的宫女只沦为二等丫鬟。原绿云轩管事含笑被红莲调在身边听用，这个含笑应该是有间的人。其余各殿的管事大部分都没有变动，偶有调整，也只是发配了一两名小杂工。看样子有间做了不少工作。 不过，红莲同时提醒了一件事，公主府十多年没有主人，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不可能事无巨细管那么多，抓大总就行。管事下人婢女只见婚配之事完全无人在意，也就是说目前府内上下人等超龄的很多。 穆蓉决定缓一缓，过段时间再说。不过却点了红莲一句，让有间从现在开始就召集人手，采买男女慢慢培养。穆蓉有预感，人手不够用的现状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就寝，都没看到阿福的影子，穆蓉让素心去找，原来一直躲在三楼没出来，一出来，就往郡主背后躲，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阿福，这么胆小，怎么做女侠？” 阿福躲在穆蓉背后，就是不出来，嗡着声音说道：“郡主让她发誓不准欺负我我就出来！” 穆蓉看看素心，素心倒是一脸平静。 “素心，阿福还小呢，你别动手，讲道理她会听的。” 素心无奈的一笑，：“郡主，阿福虽然脑子笨，可是她力大，只要严格要求肯定会成为影卫的，血杀不养废人的，她要不学，就要被除名了。” “我学着呢！”阿福不愿意了，探出头来顶了一句，“我跟我师父学着呢，你好凶，我要我师傅，不要你教！” 穆蓉头疼不已，却不能惯着阿福，转过身板着脸看着阿福。 阿福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下，却噘着嘴一言不发。 “无论如何，素心教过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就算心里对她有意见，却不能不尊师重道！给素心师傅道歉！” 穆蓉很严厉，阿福觉得很委屈，可她不敢抗命。 “素心师傅，阿福错了！” 素心点点头，径自走开，还是让郡主教吧，这么个毛孩子，真不乖！ 穆蓉苦口婆心，连哄带骗，总算让阿福接受了现实，男的师傅已经不可能回来教她，要想做女侠，好好保护郡主，只能跟着素心好好学武。可怜的孩子，被忽悠的够惨，只能接受现实。等穆蓉后来发下素心是如何教导阿福学武的，才后悔没早点制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国公府上 日子渐渐恢复平静，一切慢慢走上正轨。穆蓉终于腾出手来，几乎每日午后都听红莲讲述有间这些年的布局和任务。蜗居里穆蓉要的巨大的棋盘镶嵌在正面墙上，穆蓉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复盘整个顺朝势力。有间的工作持续进行，红莲每日里将收到的消息报给穆蓉，如此三两次之后穆蓉才发现，这可不是个小工程啊。 十二年的时间，有间和血杀处于无主状态，有间还好，有整个红楼做为填补，银子并不缺。这些年除了完成公主下达的指令之外也没有其他大的动作，维持现状即可。血杀不同，这就是一个隐蔽的组织，何况影卫都是寻一些学武的苗子自小培养的，七年没有任何动静，再不补充恐怕会青黄不接。穆蓉很快就拨了一笔银子给血杀，她需要人手，大量的人手。 穆蓉很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除了每日不断跟随夫子研读汉史，她很快看完了那本凉州探秘的书，开始攻读其他地方志。问舅舅要了一份最全的大顺朝舆图，分了很多个小的棋盘复盘军力布局。终于在去拜见定国公的前一日，穆蓉向有间下达了第一个指令，往青州青冥山查一个叫王文远的人。就算立足未稳，穆蓉还是决定亲手揭开伤疤，看看那下面是已经长好了的红肉还是流着黑血的烂泥。 明日做客定国公府，拜见祖父，王喜征询了红莲，按照定国公府众人身份拟定了一份礼单。穆蓉看过了，将给均哥的笔墨换成了九连环，给隆哥的袁大儒的正版三字经换成一对能自动打拳的小铜人，又给定国公世子的女儿快及笄的芳姐增加了一套珍珠头面，这才送去礼房安排。 为了配合穆蓉行程，王夫子特意停课一日。穆蓉用了早膳，带着阿福素心，立春随行，一行人上了车撵。 如何招待一个小姑娘？不过是准备几个同龄的玩伴，备一桌席面，大人不要多去干涉，随她们玩自己的就好。如何招待公主？自然有一番仪礼规程，重要场合礼部甚至会派出礼官唱名，务必保证皇家排场。如何招待一个享用王爵俸禄，封号却仅是郡主的小姑娘？定国公府犯了难。 也不知道阖府众人是如何商议的，穆蓉拜访定国公的议程从一开始便走岔了道。 穆蓉在定国公府门前下了车，只见正门大开，定国公府公子穆陆为首，所有能独自行动的男丁迎在大门口。能独自行动的意思是刚满四岁的城哥也摇摆着列在末尾。穆蓉满头黑线地叫众人免礼，看着她亲二伯咬文嚼字一板一眼地行迎礼，致辞慰问。然后引着穆蓉进了正门，绕过影壁，送上软轿，看着轿子其行，再诡异地跟着轿子一同前往二门。 二门照样有一众人迎候。世子夫人带领能出来见见世面的女眷正在候着，好在这一次没有局促地行古礼，否则穆蓉真想调头回去。 许是看到穆蓉身着便服，对长辈行小辈礼，定国公府众人面色和缓了很多。虽然衔接不畅，好歹把所有人都让进花厅安置好位置了。 穆蓉很给面子的端茶喝水，然后送上给众人的礼物。送的人给的尴尬，收的人也结结巴巴道谢，实在令人直翻白眼。穆蓉心下叹息，站起来对世子夫人薛氏说：“大伯母，还请着人引路，带蓉儿拜见祖父。” 这也是商量好的程序，世子夫人薛氏虽然出身商家，在京都这么多年，游刃有余地主持国公府中馈，自然有她从容不迫的态度。遂让众人在花厅等候，亲自带着蓉儿去正院拜见定国公。 世子夫人四十过半，小麦色的皮肤，毫无细纹，能看出来特意为今日换上的新衣，妆容齐整，梳着流云髻，两支花点翠簪插与其上，行动间干脆利落，举手投足间英姿飒爽，全然与其他贵妇不同。大伯母穆蓉见过很多次了，每年大朝会总会到思云殿坐坐，意思意思给穆蓉送上些小玩意。现在正牵着穆蓉的手，微笑着询问搬到公主府后的生活。 “蓉儿，以前你长居思云殿，进宫觐见困难，你大伯母有心无力也不能常去看你，现在好了，你搬到公主府了，要多来国公府坐坐，跟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多亲近亲近，一家人和和气气的。” 既然住公主府了，穆蓉本来就是有此打算的。 “大伯母，蓉儿以后肯定会常来坐坐，只是还请您跟祖父提一提，以后万不可如此客气了，国公府也是我家，哪有回自己家还行国礼的？” 薛氏站住了脚，颇为惊异地看了看穆蓉，心道这个小闺女很聪明啊。 “国礼不可废，人无礼万事不可为。不过，能简化一些倒是好的，一家人不能因礼而生疏了不是。” 一个说，一个应，一唱一和间已经到了正院，定国公正在里面望眼欲穿呢，曹参事急的不行，这郡主再不来，我可拦不住国公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国公府中 好在穆蓉还是来了。定国公听闻，站起来就要往外奔，被曹参事死命拦住了，眼看着那边穆蓉已经进了院子，国公才想起来要走什么什么议程。既然人已经看到了，也就不急了吧，定国公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 穆蓉对定国公倒没有多少孺慕之思，定国公戎马一生少有败绩，最后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对舅舅都没提任何要求，实在令人钦佩。穆蓉跟他接触不多，可有限记忆里的那些印象莫不是一个疼爱孙女的祖父，总把她当小孩。她生了龙凤胎坐月子，祖父去看她竟然带了一盒乳酪。 “蓉儿拜见！” 穆山坐立不安的等着穆蓉进来，刚刚跪下，礼还没行完，就冲过去把穆蓉拉起来了。 “好孩子，好孩子，不用跪，祖父好着呢。” 穆山拉着穆蓉，两手一插，把穆蓉抱起来塞进一个铺着软垫子的老爷椅上，弯着腰翘着胡子仔细瞅。瞅着瞅着眼眶一红，豆大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真像，真像小夭。曹参事，你看是不是。” 曹参事c穆蓉和跟着进来的世子夫人薛氏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不管不顾，曹参事拼命点头，公爷啊，控制，控制啊！ 祖父口中的小夭应该是父亲了，穆蓉从小听得都是她母亲明玉公主如何如何，从来没听说过她父亲如何如何。仿佛她是被母亲一个人生出来的，根本没有父亲。现在猛然间听到有人说她像父亲，穆蓉一阵心虚，连她自己都忘了还有一个父亲好嘛。 “祖父，我真的像父亲吗？” 穆山大手擦着眼泪，很是羞赧，失态了。听到穆蓉的问题，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你的眼睛像公主，嘴角和鼻子都像小夭。” “小夭？是您给父亲起的小名吗？” 穆蓉故意逗着闷子。 “是啊，你父亲从小就生的漂亮，那个白净啊，眼睛漂亮的像妖精，就有了小夭这样的小名。” 哪一个靠谱的家长会说自己的孩子像妖精？ 穆蓉心塞塞的，心里却意外感觉很是温暖。她的父亲不是虚无的人了，至少穆蓉已经知道他从小生的漂亮，还有个小夭的小名。 世子夫人实在看不过去了，公公的不靠谱是出了名的，要是再不转移话题，还不知道脱线到哪去。 “父亲，让蓉儿跟芳姐她们去玩吧，都是小孩子，应该能玩到一起。” “哦，对对，蓉儿，你去吧，跟你哥哥姐姐玩去，这次千万别去水边了？听话，祖父给你买了奶酪，都在你大伯母哪呢，去吃吧。” 为什么祖父总觉得奶酪好吃呢？穆蓉愁白了头发，她根本不喜欢吃奶酪，总觉得有股怪味。也不好违背了祖父一片心意，便带着笑谢了祖父，跟着大伯母逃了似的出了正院。 刚出了院子，薛氏亲亲热热地拉着穆蓉的手，笑容真诚了很多，对她说：“蓉儿，你祖父很是疼爱你，只是没有机会表现罢了，有什么不适的，暂且忍忍啊。” 穆蓉对她一笑，道：“蓉儿知道祖父一片心，也知道大伯母很是疼爱蓉儿。” 薛氏欣慰地笑笑，真是个可人的小姑娘。 “大伯母，三伯母有信吗？莲姐姐什么事后回来？” “你三伯母月初的时候刚回了家信来，说是莲姐儿舅舅的生辰过了再回来，算算日子，要到八月去了。” 能这么快赶回来，看来穆莲外祖母没有什么大碍。 两人一同返回花厅，途中过来一个管事姑姑在薛氏耳边耳语了几句，薛氏对穆蓉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应该是送给芳姐姐的珍珠头面被她们发现了。穆蓉转过头，观赏着定国公府巍巍风景，对那边视而不见，她非常不想带着恶意揣测这一整府的亲人，可人情世故逃不过世俗，平常心吧。 世子夫人把穆蓉安置在花厅，又陪着说了一会话，便借口看看灶上的准备情况，将空间留给了孩子们。 隆哥c桂哥c坤哥年纪相仿，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早就坐不住了，没有大人在，一窝蜂地你拉着我我扯着你出了花厅。一晃的功夫，花厅就剩下坦哥一个外男颇为尴尬。 坦哥是定国公府第三代的长子，年已十四了，已经是半大的孩子了，平日里多跟着武学师傅操练，身板硬实，面色坚毅，倒是不像母亲更像其父，英武不凡。听说明年就要跟着世子巡边了。 今日因穆蓉回府特意告假在家，其实并没有他什么事，不过是多找几个孩子凑合着也能热闹些。 坦哥就是去年腊月看见穆蓉掉进明月，通知管家救人的那个，穆蓉事后想寻他道谢，却被偏心眼的舅舅裹回宫了。正好趁此机会道谢。 坦哥倒是没想到穆蓉还记得这一茬，忙不迭站起来回礼，说了两句，见一屋子都是女孩，皱了眉头告了罪便出了花厅。 剩下两个个堂姐，彼此之间打着眉眼官司，都不敢先开口。还是芳姐年纪大，稳重，知道光坐着不说话很是失礼，才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向穆蓉道谢：“多谢郡主赏赐，那套珍珠头面我很是喜欢。” 芳姐是大伯母的女儿，下个月初四及笄，相貌随其母，略黑，性情倒是文雅贤淑。这两年大伯母肯定在帮她寻摸婆家，只是定国公武官之家，虽然权重，却不被世家看在眼里，愿意联姻的，大伯母又看不上，颇为不顺。那套珍珠头面按定国公府财力倒是不难，只是没处寻摸那样品质好的珍珠去。 “芳姐姐别叫郡主了，咱们姐妹之间直呼其名即可，你叫我蓉儿吧。” 坐在下首的芙姐向来人小鬼大，对母亲的耳提面命“离郡主远着点”听而不闻。听到东珠两个字，眼神闪了闪，郡主给她的东西是一对珠花，莲子米大小的珍珠，颗颗珠圆玉润，母亲的珍珠步摇上的那颗珠子都比不上这对珠花，她还没看过瘾呢，母亲就给她收起来了。如今看来这对珠花不过是寻常物了？ 想到这里，便站起来走到穆蓉身边去，拉着穆蓉的手，笑嘻嘻地说：“蓉儿，我也是你姐姐，你送我的珠花很好看，可是被母亲收走了，我本来想带给你看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国公府下 芙姐如今刚过十三岁，比穆蓉大一岁，比芳姐好看多了，完全挑着双亲的优点长的，丹凤眼，眉若远黛，少女初长成，却在言行间夹杂着一股子娇憨气质，甚是惹人恋爱。只是不免失于大方，有些小家子气。恐怕跟二伯母脱不了关系。二伯母柳氏，一直以前朝柳氏世家后人自居，穆蓉后来才知道，确实是柳氏族人，不过二伯母柳氏祖上不过是柳氏偏支，还是庶族。可能自觉立身不正，平日里好摆个排场，拿个谱捏个架子，全然不知画虎不成反类犬是多么可笑。由此也就养就芙姐明明一副清天玲珑相貌，却偏偏一股子井底之蛙的扭捏姿态。 穆蓉历经两世，还能看不出来这位堂姐的小九九？ “芙姐姐别怨二伯母了，我那还有别的珠花，改天我让人给你送来。” 芙姐喜的直点头，不顾芳姐在一边皱起眉头打着眼色，只管拉着穆蓉的手，一会夸夸她的襦裙好看，一会摸摸她的缠丝金钗做工精致，不过是些小玩意，穆蓉也乐得哄她玩。 过了开始的尴尬气氛，花厅里慢慢变得热闹起来。芳姐也看明白了，这位郡主堂妹是真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也就不再纠结，跟着穆蓉讨论京都新开的银楼都出了什么新样子，哪家款式新，哪家成色足。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热闹极了。 正说着，花厅拱形门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穆蓉正对了门口，一眼看见了，等看清是均哥，便冲他招手。那小脑袋又缩回去了，好一会，方才试探着又出来看。穆蓉召过立春，对她耳语一阵，立春从糕点盒捡了几样糕点，出去了。 等到二夫人来叫众人入席，便看到五岁的均哥正坐在穆蓉跟前，埋着头吃着糕点，眼睛便是一闪。转过头看到女儿几乎半搂着穆蓉，眉间一跳，便要板着脸训斥，再看穆蓉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只能强忍着无事的样子请郡主入席。穆蓉交代立春好生牵着均哥，便跟着二夫人出了花厅。 开席的地方绿鸣轩，位于明湖畔，因临水而建，晚间能听到虫叫蛙鸣，因此得名。是一大三小的群建筑，今日开宴的地方特意选了主厅。 大顺朝民风开放，也没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定国公府上下主子能坐不满三桌，如今更是只坐了两桌而已。世子夫人薛氏，带着坦哥c芳姐陪穆蓉坐了定国公这桌，二夫人带着三个小子和芙姐坐了另一桌。薛氏忙着安顿众人，叮嘱丫鬟上菜，亲自摆箸，给定国公等人布菜。忙里忙外的未曾留意，上汤的功夫一转身看见均哥坐在坦哥身边，手里握着瓷勺大口吃着狮子头，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二夫人撇撇嘴，示意丫鬟给几个小子盛汤。 穆山一直不停地给穆蓉夹菜，那感觉好像穆蓉一直饿肚子吃不饱的样子。今日是家宴，能拦着的曹参事不便出席，剩下的都是小辈，总不能指望儿媳拦着公公吧？世子夫人薛氏c二夫人都只能硬着头皮视而不见，随他去吧，反正国公大人的不着调是连陛下都知道的。 穆山指着一盘圆菜炒肉沫对穆蓉说：“这道菜你知道叫什么吗？” 穆蓉伸长了脖子看了看，摇摇头。 穆山得意地笑，“这道菜原本就叫肉沫粉丝，你母亲给改的名，蚂蚁上树！” 穆蓉睁大了眼睛看了又看，可不是嘛，圆菜脆生生绿莹莹的，肉沫贴在上面，远远看着不就是蚂蚁嘛。 定国公呵呵一笑，吱溜了一杯幽州春，拍着桌子叫声好。薛氏已经放弃治疗了，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公主都已经走了，当着郡主总提这事，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穆山有些醉了，脑子却清醒的很，他指着酒盅，喷着酒气，冲穆蓉喝道：“蓉儿！你知道这幽州春是怎么来的吗？” 穆蓉放下筷子，从袖子抽出帕子，给祖父擦着嘴角，被穆山躲开。 “知道吗？” 穆蓉有些意识，却始终不失很明白。 穆山跟着摇头，鼓鼓囊囊讲着过去：“幽州春是你母亲发明的，也不知道她哪有那么多奇思妙想，最开始幽州春只是酒，不过就是，嗯？那帮酸才是怎么说的？哦，气香味醇，饮一口入喉，三月醉梦如初！嘿，我都记着呢。” 穆山一伸手，把酒壶抄在手里，指给穆蓉看，“蓉儿你看，在这写着呢。就是这一壶一壶的幽州春，给幽州军赚足了银饷，才让我们这群老杀才不至于光着屁股上战场。朝廷？朝廷顶个屁用！” 穆蓉眼睛一扫，才发现大伯母二伯母早就已经带着孩子们退下了，冲立春点点头，看着立春带走了屋内听唤的丫鬟们，才放下心来。 穆山的唠叨还在继续，越发激动，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清醒着。“要不是公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们这群老杀才谁也不服，谁敢欺负公主，幽州军上天入地，也要揍得他叫爷爷！” 穆蓉静静地坐着听，听祖父讲述一个看起来跟她很亲近，实际上自己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子。穆蓉前世到死都摆脱不了公主之女的标签！每个人都在说着明玉公主如何，好像穆蓉从来都没活过一天属于自己的日子。接触了有间，知道了血杀，某些前世看来无解的谜题看起来有了答案。看着定国公手舞足蹈地描述当年之勇，穆蓉知道，想要活出真正的穆蓉，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难题 定国公府与公主府之间要绕过大汉宫，用了午膳，婉拒了世子夫人要留穆蓉歇个午觉的邀请，告辞回府。 车马辘辘稳步前行，京都的街道宽而平，坐车比坐轿要舒服多了。天气不错，时间还早，穆蓉特意交代绕行静安门大街，那里是著名的夷街，卖些新奇古怪的外来物件，甚至能看到长相怪异的夷狄人。这条夷街长百丈，大小店铺百余家，穆蓉最喜欢到这里逛，总能发现一些好玩的东西。 “砰！哎呦！”车间里突然一阵骚乱，穆蓉回过头，阿福正从车底爬起来，一只手揉着额头，满脸懊恼。 穆蓉笑着问：“这次坚持了多久？” 立春正捂着嘴偷笑呢，说道：“不到半刻钟！” 车厢很大，除了穆蓉的位子，两侧分别放置了坐塌以供使用。唯一的问题是坐塌有些窄，平时坐着还好，立春就坐的好好的，可素心要阿福学着她的样子盘膝而坐，打坐默念心法。阿福自然做不到了，还没到公主府呢都摔了三次了。 阿福鼓着脸颊，看了看郡主，又将目光放在姿态优美的素心身上，十分不解，为何自己做不到。 “师傅，素心师傅，我能不做吗？一点都不好玩，我要跟师傅哥哥学拳！” 武艺高超的女侠素心闭着眼睛坐着，车厢内的摇晃对她来说真是小菜一碟，纹丝不动。听到阿福抱怨，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如果你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把所有灯都灭了，我就让你去学拳。” 公主府有等总计上千盏，日落而起，日出而灭。阿福每次犯错，素心都会惩罚她去灭灯，要求是不能用任何工具，什么事后完成任务，什么时候才准吃饭。这些灯大多离地一丈过半，不用任何工具只能跳高了去吹。阿福被折磨的很惨，经常吃不上饭，穆蓉只好偷着塞点心给她。 阿福垂头丧气地盘好腿，双手置于膝上，很不情愿地继续尝试。 穆蓉微笑着转头继续看窗外风景，目光落在一家北货商铺上若有所思，盱眙，马车前行，渐渐越过。更多的店铺更多的风景渐渐闯入穆蓉的眼脸，那商铺门牌的标记却始终因在她脑海，袁记！再等等吧。 回到蜗居，补了个午觉，醒来之后立春告诉她王长史求见。 郡主让他接管前府，眼看后府的红莲姑娘两天时间就把所有人员调整完毕，他这边连才有个头绪，从府库开始清查账目。如果查出来有问题，正好借此机会清除异己，如果没查出来，有这么一段时间缓冲，自己对外府这些管事也能摸透了。这不，匆匆拟了个方案来给郡主过目。 “郡主，请您过目！” 王喜忐忑不安，如果有选择，王喜更愿意慢慢打磨出一个一击必杀的方案，可红莲给了他太大的压力了，不得已只能如此，希望获得郡主的认同。 不得不说王喜还是很有能力的，穆蓉一眼便能看出这份方案的重点所在。公主府多年人事凋零，实权旁落，留守的人最重要的事就是府库了。 “不错，你能这么快抓住重点，私下里肯定下了不少功夫。查账盘库都是理所应当的，不过府库数量多，账面浮杂，你人手够用吗？” 看样子郡主同意了，王喜大喜过望，点头不迭地应着：“有府兵呢，奴才打算先封库，然后召集人手，一个一个库地清理过去，所有相关人员当面点检，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者决不姑息！” 根据这些天翻阅有间的密录，结合多方信息验证，穆蓉对有间的信息准确度还是挺认可的。外府管事虽多，也敌不过有间天罗地网的筛查。穆蓉本来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安排王喜调换，现在看看王喜一脸兴奋等她下令，想想，还是让他先去试试。 “查账点检可以，但是那些管事都是母亲跟前得用的，注意分寸，别闹的太过！你去找朱侍卫长，让他拨两队府兵给你，如果有人趁机司事，你也别客气！” 王喜兴致高昂地走了，穆蓉浑身轻松了些，往靠垫上一爬，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还没发一会呆，便听见红莲在外面跟立春说话的声音。 不一会，立春便进来禀告，穆蓉点了头。有间组织严密，人数众多，事务繁杂，光靠花名册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穆蓉交代红莲将这些年有间收集到的信息整理出来给她看，估计是差不多了。 果然，红莲进来行了礼，便奉上名册。只是个很薄的册子，穆蓉心下不解，翻开来马上就明白了。公主府上百下人，红莲说调整就调整了，总计不到两天。有间的复杂程度估计比大汉宫的宫女太监还要更甚，红莲花费十日，总不能就整出这么点东西吧？果然，这本小册子证明穆蓉真的想歪了。 这只是一本总录，就是用来引路用的。每一州单列一册，按时间为标准分开汇集，早层编号储存。比如幽州册便有靖康一册，靖康二册，直到现在建康八册，靖康一册便是靖康初年幽州境内收集到的所有信息汇集，又按照郡细分几部分。穆蓉往后面翻番，京都篇，按官位名称分类造册，吏部，每一任相公，左右侍郎，中郎。三品以上官员又单独造册，从出生至今皆有记录，比如赵大相篇，落生至今按历任官位详细汇集。 穆蓉抬头看着红莲，问道：“这些东西都在哪里？” “红楼！” 穆蓉眉头一皱，红楼她不方便去。 “有很多吗？能移到公主府吗？” 红莲静默片刻，说道：“无法做到悄无声息，总计六千七百余册。” 六千余册是个什么概念？穆蓉留意过自在堂的藏书数量，不过千余。六千余册，那就说整个绿云轩上下三层才能放下。 穆蓉看着红莲，确定不是你故意刁难，不给我看？红莲若无其事地回看着穆蓉，我巴不得早点丢掉这个烫手山芋，你说吧，搬到哪去？ 穆蓉是一定要看的，那就是说东西是一定要移出来的，只是放哪？穆蓉看向慈慧殿，跟红莲示意。红莲这次没急着摇头，先想了想，然后轻轻点头。 “属下要先考察过，另外，郡主不适合住绿云轩。” 穆蓉这才意识到，如果放在慈慧殿，已经靠近外府，她再住在远离公主府的绿云轩，护卫薄弱，不能兼顾。 “郡主，公主府有密室吗？” 红莲问的很小心，这话题有些敏感。 穆蓉眼角一跳，看了红莲一眼，没有说话。这其实很明显了，公主府的图纸有间肯定早就有，有没有密室红莲不知道吗？ “你准备多久了？” “公主去世之前交待过这件事，她走之后，安排的所有计划都没有改动，照原计划执行完毕才封存的。” 原来公主府的密室是准备做这个用的，她就说为何内务部的图纸上没有，有间提供的却有。 “需要多长时间？” “三天！” “准备吧，我给你三天！” 红莲面露难色，说道：“需要郡主离府三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舅甥 穆蓉真想叫阿福来把红莲赶出去！舅舅现在整天派人盯着她，去哪都是一堆人伺候着，还要出府三日？ “既然内府你来管辖，那你来安排行程吧，看看去哪呆三天不会惹怒舅舅把我抓回宫去。” 穆蓉决定把这个棘手的事推给红莲，红莲却面不改色地应了，似乎胸有成竹。 第二日算来正是入宫的日子，穆蓉早起写了两页小字，算着时间带着阿福和立春，由王喜引车，朱良壁带着二十府兵开户，往宫里去。 马车转了几个弯，绕到燕雀街，从广安门而入。今日并不是大朝会，没有多少人入宫，王喜向廷卫出示了腰牌，一眼看见王顺已经候在宫门口了。王顺知道马车里的便是郡主，忙上前打千：“奴才王顺给郡主请安！陛下吩咐奴才前来迎候郡主，请郡主下车！” 王喜眼见，瞧见宫门西侧不远处的软轿，便回头禀报郡主，这边忙着放脚凳。阿福先钻出来，手一撑翻身下了车，挡在王喜前面，和后面下来的立春一左一右扶着郡主下了车。 穆蓉下了车，看到王顺还在地上跪着，说道：“顺公公请起！” 王顺谢了恩，起身站定，说道：“陛下让奴才带软轿来迎候郡主，陛下说郡主体弱，还请乘软轿前往文华阁觐见。” 穆蓉点点头，王顺上前引路，将穆蓉送上软轿，吩咐抬轿的宫女小心着，和王喜一行人簇拥着轿子往文华阁而去。朱良壁等人不得入宫，只能侯在宫门口。 穆蓉下了轿，朝议尚未结束，看看天色，拒绝了王顺安排她去侧殿喝茶的提议，站在廊下等候着朝议结束。 站在文华阁门口的石阶上，远远看去，朝阳正扑在乾元殿金黄的屋檐上，金光闪闪，红墙黄瓦，雄伟堂皇。穆蓉笑笑，似乎越是卑鄙无耻藏污纳垢，行事龌龊毫无底线，越是要冠冕堂皇，作出一副公忠体国，大公无私的样来。 大门开了，当先走出几位政事堂的相公，赵大相一马当先，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挥动着正说着什么。抬头看见穆蓉，微微一愣，脚步未停，昂着头，下了台阶，大步流星地去了。穆蓉静静地看着，动也没动。郑相冲她微微点头，其他几位相公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匆匆而去。穆蓉勾唇一笑，不以为意。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惊扰了穆蓉，抬头看去，王福和王顺正奔过来行礼。 “郡主安！陛下让您进去！” “两位公公不必多礼，请起吧。” 穆蓉在两位公公的引领下往殿内去了，以往来文华阁，穆蓉可没有这么生疏过，从来不看时间，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直接推门而入即可，谁也没拦过她。但是现在不同了，自己日渐长大，该有的礼仪还是要准守，小事上还是不要授人于柄的好。 进了正堂，朱曦正坐在书案后面揉着额头，似是满头烦恼丝。 “蓉儿给舅舅请安！”说是要遵守礼仪，穆蓉这请安礼还是行的很是敷衍。 “蓉儿来了！过来，走近些让舅舅看看！” 穆蓉笑着走近了些，由着朱曦上下打量。朱曦看看穆蓉红润的脸颊，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过的还不错。 “王福，去后宫传旨，召各位公主到文华阁来，今日蓉儿进宫来了，让她们姐妹聚聚。” “遵旨！”王福笑着领旨，出门往后宫去了。 朱曦从书案后面出来，牵着穆蓉的手，到南书房坐下，连声吩咐王顺上茶和点心来。 “在外面住的可好？” 穆蓉点了头，说：“舅舅挺好的，我住绿云轩，你知道是哪吗？是一处位于湖上的三层小楼，风景很漂亮呢。” 朱曦笑着说：“舅舅当然知道了，当年”说到这里，声音一顿，再开口声音不免低沉下去：“当年我经常去找你父亲喝酒，夏天的时候他跟你母亲总是住在绿云轩，有时候喝多了，就住在那里不回宫。那里有两个小楼你知道吗？” 穆蓉情绪低落，跟着点头说：“我知道，跟绿云轩是连着的。” 朱曦回忆过去，不免徜徉一笑，说道：“那两栋小楼你母亲给取了两个很奇怪的名字，叫绿云一号，绿云二号，我跟你父亲笑她不会取名字，她还振振有词说这样多好记，别人一听就知道这三个是一体的。” 朱曦笑的无奈又悲凉，摇摇头，振作精神，转移了话题。 “府中的事都理清楚了吗？还缺什么人？” “目前不缺什么人了，我让王喜暂时管这前府的事，后府的事我找了一个母亲的人帮我管着，等立春能上手了，准备让立春做贴身的管事。前府也没什么重要的，只要仓库不出问题，其他都是小事，王喜准备过几天进行清帐，如果没出问题，我就不准备换人了，还让老人继续管着。” 朱曦一边听一边点头，夸赞穆蓉做得好，他说：“你母亲眼光毒辣，她看中的人总有独到之处，手下能人辈出。公主府多年无主，如果账实相符，那就证明这些人没做鬼，可以继续信任。如果账实不符，你也要谨慎一些，相差不大的话能放就放一放吧，毕竟是你母亲的旧人，不要让人说你凉薄。水至深则无鱼嘛，钱财不过是小事。” 穆蓉深表赞同，忽而想起来，问朱曦：“舅舅，母亲原来的寝室为什么叫蜗居？这是什么意思？” 朱曦哭笑不得，“你母亲就是喜欢搞怪，她说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住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房子里，就像蜗牛的壳那般大，连转身都困难，所以就给自己的寝室起名叫蜗居。蜗居的对面是不是有个小书房？最开始你母亲起的名字竟然叫四千年，要不是你父亲拦住了，估计要成为整个京都的笑柄了。” 穆蓉想了想，说道：“自皇帝逐鹿称帝如今确实已经四千余年，小书房的书籍多是地方志c周记游记，这个名字很贴切，我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公主 朱曦揉揉穆蓉的头发，说：“你要喜欢，就改过来。” 穆蓉说：“公主府每一处的名字我都不会改动的。” 朱曦一愣，沉默下来。穆蓉自幼失怙，对父母的孺慕之思却不会改变。明玉公主淫威深重，但是时间会冲淡一切，最终还能记得这世上还有明玉公主的，也就只有穆蓉了。 舅甥二人对坐无语，各自想着心事，外面传来王喜的禀报声，众位公主到了。 建康皇帝有五女，大公主季芸年已十四，今年腊月及笄，生母叶淑人。二公主季莹，今年十一岁，母亲姜贤妃。三公主季茉九岁，母亲郑妃。四公主季萌五岁，母亲柳淑妃。五公主季菲最小，今年才三岁，就是去年宫宴上跟穆蓉讨点心吃的小包子。 王福拦住了陪伴公主前来的众位嬷嬷和宫女，只让公主们进店。二公主牵着四公主，跟着大公主一起进入南书房，给她们皇父行礼问安。 朱曦笑呵呵地叫起了，数量不对，王福一见皇上皱眉，心里惴惴不安上前禀告：“陛下，贵妃娘娘说五公主贵体有恙，不敢让公主出门。” 朱曦脸沉了下来，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贵体有恙了？穆蓉已经跟众位堂姐堂妹互相见过礼了，回头看见舅舅脸色阴沉，忙上前说道：“舅舅，小包子不舒服了，是不是让御医过去看看？这天气多变，菲儿体弱，别真是病了！” 朱曦无奈点头，也是真怕菲儿有个好歹，便嘱咐往王顺叫御医去看看。看看锯了嘴的葫芦般的公主们，摇摇头，对王福说：“去把沧浪亭收拾出来，午膳就摆在那里，让公主们去那玩吧。王顺盯着点，别让公主们玩水。” 众人应是，而后慢慢退出了文华阁。 沧浪亭是文华阁后花园的一处敞轩，四周流水潺潺，假山环抱，遍植花木，是健康皇帝休闲放松的一个地方。 穆蓉在门口稍停，等着立春阿福前来汇合，二公主季莹拉着三公主季茉率先往沧浪亭去了，急得四公主季萌跳脚，差点摔跤。大公主季芸连忙上去拉住了她，“四妹妹别急，等嬷嬷来了再过去。” 季萌年方五岁，是公主里唯一不像健康皇帝而像其生母的。生就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眉毛淡淡的，眉心一个小小的黑痣若隐若现，脸颊圆圆的，带着尚未消退的婴儿肥，倒是和小包子有些神似。她极力挣开季芸的手，嘴角不停的叫着“二姐姐！” 四公主和二公主的生母寝宫相邻，二人比较要好，连带着四公主和二公主关系也近，平日里四公主总是喜欢缠着二公主玩，二公主毕竟大几岁，虽然不耐烦带她，也会抽空陪她瞎闹。四公主看到二公主跑远了，当然着急。 季芸体弱，根本拉不住季萌，又不能让她就这样一个人先走，只能对穆蓉笑笑，认命地任由季萌拉着往前冲。 等到立春等人过来汇合了穆蓉，众位公主的嬷嬷和贴身宫女才急匆匆的赶过来，追着公主往沧浪亭去了。 穆蓉由立春陪着，不急不缓地沿着青石铺就的小道前行。小道两旁是半人高的华强，大片大片的紫薇花花开正茂，五颜六色的花蝴蝶正扑在花丛贪吃，被公主们惊扰了用膳，扑棱棱地漫天飞舞。穆蓉问着花香，漫步花丛间，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阿福快走两步，对穆蓉等人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转过头，紧盯着一个硕大的黑蝴蝶，聚精会神地慢慢靠近，然后猛地出手往前一扑。穆蓉上前去，看看阿福光秃秃的手笑。 “没抓到？你要跟素心多学学就能抓到了。” 阿福失望地四处张望，“怎么飞那么快呢。” 穆蓉伸手摘下一束开的最热闹的花，递给阿福，说：“你觉得它可爱，想要抓住跟它玩，可它觉得你可怕，会要它的命，怎么不会拼命逃跑呢？拿着这花，要给它释放善意，让它知道你不会伤害它，它自己就回来了。” 阿福有些半信半疑地接过花束，“真的吗？它会回来吗？” 穆蓉忍着笑点头：“你用手举着慢慢往前走，别走快，慢点走。” 阿福果然慢了下来，一步步往前挪，手举高。 穆蓉和立春笑着越过她，往前去了。直到走远了，才回头看她，几只蝴蝶被花香引着，围着阿福飞，阿福生怕吓走了蝴蝶，慢悠悠地往前挪，那样子特别滑稽。穆蓉和立春忍不住相对而笑。 进了沧浪亭，热闹的气氛为之一顿，季莹和季茉正拍着手，看了穆蓉一眼，熟若无睹继续玩自己的，季萌啥也不懂坐在一旁，正就着嬷嬷的手小口小口喝茶。倒是季芸，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招呼：“蓉儿过来坐。” 穆蓉一眼都不看季莹和季茉，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径自走过去在季芸身边靠着栏杆坐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季莹和季茉念拍手歌。 季萌喝够了水，前来拉季莹的袖子，“二姐姐，我想看去鱼。” 季莹玩的正尽兴，甩开季萌，没好气地说：“看什么鱼，老实坐着，父皇不让我们去玩水。” 季萌撇着嘴，低着头站着。 季莹玩过一轮，看见季萌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拍了她脑袋一下，说：“做这个怪样子干嘛，不看鱼，姐姐陪你抓蝴蝶行不行？” 季萌高兴地直点头，她只是要跟季莹玩，做什么她不在意。 季茉不乐意了，冲季萌喊道：“怎么每次都是你，你就不能自己玩，非要过来搅乱。” 季莹说：“季茉你喊什么呀，让春嬷嬷听见又该罚你了，礼仪规矩全忘啦？四妹妹还小呢。” 季茉翻了个白眼，说道：“小什么啊，她都六岁了，只有你总把她当小孩，父皇说入了秋就让她进宫学呢，每次跟你玩都要带上她这个裹乱的，我看呢等入了宫学，你就整天带着她吧，老嬷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生事 季莹又气又急地说：“谁是老嬷嬷？她才五岁呢，带着她怎么了？你怎么一点姐妹之情都不讲！” 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人跟着心浮气躁，还是今天穆蓉也在场，季茉脸上下不来，她也生气了，红着脸说：“就你讲姐妹之情，假惺惺！你怎么不跟穆蓉讲姐妹之情！” 无缘无故的，穆蓉被裹进一场纷争里，真是躺枪。 季莹这下是真生气了，冲季茉喊道：“你说谁假惺惺呢，她姓穆我姓朱，我是公主她是郡主，我跟她讲什么姐妹之情？不怕哪天不小心被她吊死！” 两人一开始的斗嘴不过是半开玩笑，季芸也习惯了她们这样吵闹，一会肯定就好了。没想到越说月离谱了，等听到季莹说的，季芸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去拉季莹，“二妹妹，你说什么呢，还不快停下，都是姐妹，闹起来像什么样子” 话还没说完呢，季莹一把推开季芸，“有你什么事呢！谁跟你是姐妹！一个下贱婢子生的下贱种，也配跟我说话！” 季芸被推了个踉跄，人倒是没受伤，就是季莹说的话也太难听了些，瞬间红了眼眶。 季萌早就被吓呆了，被嬷嬷半搂着，呆呆地看着她几个姐姐。 季莹怒气冲冲，口无遮拦地喊道：“凭你也配让父皇赏你翠玉镯，你还要不要脸了！” 穆蓉慢慢站起来，板着脸走上前去，吓得季莹往后退了两步又止住了，仰起头瞪着穆蓉不说话。 穆蓉沉着声问道：“二公主的教养嬷嬷呢？” 噗通一声，一个半老嬷嬷吓得跪在地上，膝行上前，跪下来磕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身为公主，冲撞长姐在先，又口吐秽言，不能慈爱幼妹，你做为教养嬷嬷是怎么教的？” 教养嬷嬷砰砰地磕头，哆嗦着认罪求饶。穆蓉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阿福，给我赏她十个耳刮子！” 阿福应声上来一手抓起嬷嬷，另一手左右开工，啪啪啪迅速打了十个耳光，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阿福便已经收手，双手一松，嬷嬷晕倒在地，血流满脸，双颊肿起，面目全非。 季莹气炸了，猛地上前手扬起来便要打穆蓉，穆蓉动也不动，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季莹的手落下来，却被阿福抓住了手腕。 “怎么？你还想打我？” 季莹气的双手乱挥，抬脚遍踢。一边喊道：“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阿福抓着她一只手腕，不敢动手，被季莹拳打脚踢不知道挨了多少下。阿福皮糙肉厚，倒是没什么感觉，穆蓉却真生气了，大喝一声：“够了！” 季莹吓了一跳，看到穆蓉板着的脸，瞬间想起那七个被吊死的人，开始浑身哆嗦。 季芸怕穆蓉真的动手打人，忙上前来拦着穆蓉，劝道：“蓉儿算了，二妹妹她口无遮拦不是有心的，你让阿福放了她吧，她还小呢。” 穆蓉看看满脸焦急的季芸，再看看怒容满面，隐含恐惧的季莹，推开季芸，走到季莹面前，说道：“季莹，你要记住，真心要打死一个人，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喊出来，那是没有用的，反而让对方有所防备！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你也许没事，不过就是被舅舅罚闭门思过，可是你的教养嬷嬷，你身边得用的宫女就倒霉了，轻则被罚出宫，重则丢掉性命！你难道忘了宋姑姑是怎么死的了？” 季莹愣住了，被穆蓉的话吓得一激灵，看看倒在地上的教养嬷嬷，再看看跪在亭子里的宫女，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阿福放开她，跟在穆蓉身后，紧盯着季莹，害怕一个不注意她再扑过来。 穆蓉叫王喜把晕过去的嬷嬷带下去，让人把打翻的茶碗糕点收拾了重新上新的来，边坐回了原位，看也不看她们。看样子舅舅要加强公主教育了，要不然这五个公主三个半是废物，小包子年纪虽然小，可是却有个脑子脱线的娘，前景实在不好。特别是季莹，脾气暴躁，后来舅舅给找了驸马，和离了三次，只有一个女儿，穆蓉死之前，她还过着整日放荡不羁的日子呢。公主教养一般都由生母和教养嬷嬷来负责，皇帝一般不插手，要改变她特别困难。不过，想想自己的下场，穆蓉反而觉得季莹就这样活着也挺好的。与整个江山相比，几个公主的个人幸福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几个人各有所属地默默坐着，等朱曦忙完公事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场默剧，各自分开坐着，没人说话，没人喝茶吃点心，要不是季萌不时地扯着季莹的袖子，阿福又不停地跳着捉蝴蝶的话，朱曦还以为看到的是一副行乐图呢。 “怎么都没精打采的？” 亭中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朱曦大手一挥，免了礼，走进亭中坐下，很是奇怪地看着几位公主，怎么这么听话？ “舅舅，天太热了，我们刚才都玩过了，都饿了，等着用膳呢。”穆蓉解释道，置于信不信她就不管了。 “哦，饿了啊，那就摆膳吧。” 王福领了命，小跑着去传膳，亭中宫女嬷嬷开始给各自的主子打理衣着，拜访桌椅，一会功夫，上膳的太监穿花蝴蝶般进进出出，将午膳摆满了桌面。 京都位于顺朝北部，多食面食。汉三百余年与周边各国互通有无，食用香料，异国菜肴多有传入中原的。这些年虽纷争不断，却相对平和，民生经济发展平稳，水害旱灾比较少，造成亩产丰富，物资丰沛。民以食为天，和平年代民众才有心思想着奇巧花样犒赏肚皮。因此饮食上便呈现南菜北药，西荤东素，互相转化的局面。宫廷菜谱虽说多年未曾改变，从小的地方做些微调整还是可以的。 今日并不是正宴，人数也不多，健康皇帝一向崇尚节俭，御膳房今日给准备的除了皇帝特意交待的几样，其余的便是标准配餐，四十八样，便是八荤八素八冷八热八果八碗而已。膳齐开宴，许是真饿了，许是没话可说，朱曦示意开饭，众人便默不啃声地用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牵扯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本来就不应该发出声音，只是今日也太安静了些。朱曦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几个女儿，给王福一个眼神，王福心领神会，悄然退下。 众人心神不属的草草用了午膳，朱曦试图让气氛更加融洽一些，屡屡挑起一两个话题，得到的却是更加沉闷的回应，也就放弃了。 “都回宫去吧，歇个晌儿，该去宫学的别偷懒，让朕抓到了，可要惩罚的。” 朱曦是刻意放轻了声音，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的，没想到以往还会撒个娇耍个赖的公主们，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起身告退，沉默着离去。 内侍们撤了膳，上了香醇的碧螺春消食，朱曦轻抿一口，神色舒缓些，挥手让内侍们退下。王福极有眼色，指挥着内侍们退出十丈外，自己远远守在亭子外，随时留意着吩咐。 “说罢，刚才除了何事！” 穆蓉放下茶盏，用帕子沾沾嘴角，说：“舅舅，有些话不适合由我来说的。” 朱曦哦了一声，有些头疼。自穆蓉入宫，他尽力调和公主们的关系，收效甚微。症结在哪，他心里是有数的，遂换了个话题。 “蓉儿，内侍的事可不能再做了啊，你一个小姑娘，真落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声，对你不利。” 穆蓉勾勾唇角，没应声。 朱曦知道穆蓉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不会因为自己说了什么而自我约束的。可话还是要说的，万一穆蓉听了呢。 “你可知道舅舅我的处境？” 朱曦一指后宫方向，再点点政事堂，说道：“后宫牵扯前朝过深，有很多事，舅舅身不由己。公主们还好，年纪一到，多给些嫁妆，找个性情温顺的嫁了，至少能过两天恣意的日子。可皇子们” 朱曦摇头不再继续，可能是觉得做为父亲，看着皇子们不成体统却无可奈何是很丢人的事吧。 如果穆蓉真的才八岁，可能还有些懵懂，可是她多了一世的修为，跟千年老妖似地，什么事不明白呢。 后宫如今才五位娘娘，除了叶淑人，其余人等皆是有身份来历的。舅舅这些年都没有选新秀女入宫，一方面是因为守过了母孝守父孝，父孝过完，周后又去了，实在是没有时机。另一方面也是与舅舅颇有儿女缘有关系。五个公主，七个皇子，目前还都好好的活着，并没有那么迫切需要宠幸信任，绵延皇家血脉。 政事堂权利过大，公主册封，皇子封王建府，差不多政事堂一言而决，做为皇帝的朱曦除了从内库里给喜爱的公主皇子多给些私房，并没有多大的发言权。内库有多少存银呢？好在公主们的生母多出自各大世家，嫁妆不菲，并不需要内库额外补贴。宫学师傅更是靖康皇帝在位时指定的，至今未曾更换。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公主们的教养权在其生母手里，皇子们的教导权在宫学师傅手里，也就是政事堂手里，公主们和皇子们一不靠皇帝吃饭，二不靠皇帝成才，对皇帝的态度不言而喻。平日里能恭敬顺从便是很大的孝顺了。这就是为什么五位公主废了三个半朱曦还无可奈何的原因所在。 “内宫之事，关于皇子女，舅舅是想掌握话语权吗？” 朱曦瞪了一眼穆蓉，这还用说？ 穆蓉点头想了想，心头一动，今日的事未尝不是一个切入点？于是便一五一十把今日的冲突说给舅舅听。 朱曦一听头疼不已，“贤妃是怎么教的，这么一个爆炭脾气，如何了得！”说着狠狠瞪了一眼穆蓉，说道：“你也是，平日里看着乖巧可爱，一发作起来整个皇子女绑一块也比不上你闯的祸大！” 穆蓉笑笑，不接这个话茬，说：“大姐姐腊月及笄，准备的如何？正宾打算请谁？攒者呢？” 朱曦无奈而笑。穆蓉看着舅舅笑也不说话，等他笑完了，才接着说道：“大姐姐尚未册封，及笄之礼过后便已成年，是不是该册封公主了？” “这是应当的，我已经跟礼部通过气了，先办及笄吧，册封之后便要寻驸马，我不舍得，想多留她几年。” 穆蓉笑的一脸的莫名其妙，“舅舅，公主册封，按道理来说要推恩其母的。” 一句话给朱曦提了个醒，他眼睛一亮，惊异地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低头想了想了，说：“这可是个好主意，公主之母理应推恩，婉如这么些年做个小小淑人也是委屈了，她还有一哥一弟吧，公主外戚惯例是要加封的。” 越想越觉得行得通，兴奋地说：“我这就通知礼部！” 穆蓉摇摇头，拦住了朱曦，也不知道这些年舅舅是如何安全地活下来的。 “舅舅着急什么呢？礼部可是姜大人管辖！” 朱曦悚然一惊，慢慢冷静下来，这才想起礼部相公正是姜大人，姜贤妃出自姜氏，虽说是偏支，按血缘关系也要叫姜大人一声叔公的。今日季莹这么一折腾，朱曦不得不罚，罚了人家姜家的公主，还要人家为大公主及笄出力？想想也不可能。看到穆蓉笑的一脸平静，便知道她肯定有主意。 “蓉儿你跟舅舅说说，该怎么办？” 穆蓉从容地给朱曦分析了目前的局面，点出应当介入的点，出了好几个主意，朱曦听得不住点头，末了，感慨万千地说：“蓉儿，纵然你是明玉之女，这聪慧也过于惊人了，舅舅这是多了个智囊啊。” 那是因为你太笨！穆蓉心道，却没敢说出口。母亲走了这么些年，舅舅寸功未进，皇权一步步被削弱，这是什么智商？要知道如今兵力最强的幽州军凉州军可都在舅舅掌握中呢，就这样还能被政事堂压制地连纳个妃子都不敢提？看样子任重而道远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姜贤妃 乾元殿北麓是一个五宫三殿建筑群，主殿广坤殿为皇后正宫，自周后去后，一直空置。围着广坤殿呈星状分布着五个宫殿，分别是凤栖宫c元尚宫c凌春宫c暮雪宫c五福宫。东面两个并排又有花园环绕自成一体的便是柳淑妃和姜贤妃所居。柳淑妃的元尚宫对门便是姜贤妃的凌春宫，平日里季萌要寻二姐姐季莹，都不用带随侍的宫女，一个人迈两步便进了凌春宫。 季莹拉着季萌，快步回宫，在殿外，把噙着眼泪的季萌甩下，不顾季萌的哭叫，蒙着头扎进凌春宫西厢便狠狠关上门，一头扑在床上痛哭出声。 姜贤妃正查看两个儿子的课业呢，听见季萌在门外的哭声，叫一声含烟，任由她去处理。季萌和季莹两人经常打闹，哭哭啼啼是常事，姜贤妃没有放在心上，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皇子们。二皇子朱政是被查的重点，五皇子朱保才八岁，还在学论语呢，不过是捎带着查查。听见季萌的哭声，朱保眼睛眨了眨，看看母妃正和哥哥说话，便悄摸着起身往殿外挪，挪到殿门口，对着母亲喊上一句“母妃我去看看四妹妹！”便撒丫子跑出殿外。 儿子尚小，姜贤妃也由着他，看见他跑了，只是笑着摇头，叫朱保的主事宫女含锦赶紧跟上去服侍，便低下头继续看朱政的习文。 姜贤妃出身姜氏世家，是顺朝仅次于赵氏的八大世家之一。虽说姜氏只是偏支，却因与当朝礼部相公姜大人辗转有亲，加上生的容貌秀丽，小时候也得以入族学研习，四书五经通读过。造诣多深也不一定，但是也勉强看得懂朱政的习文，偶尔还有新颖的观点令朱政望望眼睛一亮。朱政今年十五，生的仪表堂堂，学问也屡受赞赏，一手丹青更是颇受赞誉。姜贤妃近些年多半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皇上可未曾立储呢。 建康皇帝仅有一后，便是周后，周后早逝，未曾留下血脉。当今有七子，都不是嫡出，只有长子朱顺早年曾寄养在周后膝下，却未曾记名。再者说，朱顺体弱多病，常年闭宫不出，就连新年大朝都很少出席。算起来，朱政便是仅存的有学识又身体康健的年长皇子。宫务？她才懒得管，内库能有几个银子，还不如省下时间好生教导皇子，叔公早就给她支过招了，姜贤妃算盘打得自然不错。 朱政的习文姜贤妃正看到一半，朱保噔噔噔冲进了殿内，大声呼喊叫。 “母妃，母妃，不好啦！” 姜贤妃放下习文，皱起眉头，看着冲进殿内，差点撞进她怀里的朱保，板着脸说：“朱保，你的莽撞行为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晚膳你是别想用了！” 朱保冲进殿来便看到母亲板着的脸，心道不好，马上停下脚步，远远退后，防着母妃生气。 “母妃，二姐姐在房间哭呢！” 姜贤妃眉头紧皱，不是季萌吗？ “怎么回事，不是你四妹妹吗？是不是你惹祸了？” 朱保跺跺脚，气呼呼地说：“母妃，孩儿一向很听话的好不好！你快去看看吧，二姐姐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哭呢，门反锁了，我进不去！” 朱政站起来来搀母妃，说：“母妃，孩儿跟您一块去看看二妹妹吧，您忘了，父皇叫几位妹妹去陪穆蓉了，许是受了什么委屈呢。” 姜贤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由朱政搀扶着往外走，说着：“政儿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咱们快去看看，你二妹妹就是脾气火爆了些，心眼却是极善良的，真对上穆蓉，肯定会吃亏。” 两人出了殿门，往西厢去，朱保在殿内转了两圈，想想还是跟上了。 到西厢，果然见到季莹的主事宫女含柳和几个宫女正守在门外，拍着门哄着季莹开门，看样子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怎么回事？好生生的这是怎么了？”姜贤妃问道。 含柳等人看见姜贤妃，吓得忙跪下叩头，却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敢说。 姜贤妃隐隐听见季莹在屋里的哭声，心里便开始着急，季莹性情活泼，外向好动，脾气又倔，自懂事起便很少哭了，这冷不丁的一哭，姜贤妃便乱了方寸，急忙扑到门前，开始拍门。 “莹儿，我是母妃，你快开门，受了什么委屈，母妃给你做主，别哭了啊，好莹儿，开门给母妃说说。” 听着屋内穿出来的隐隐约约的哭声，看着母妃心急如焚拍着门安慰妹妹，朱政脸色黑的可怕。他走到含柳跟前，叫她们起来。 含柳等人看见朱政，似是松了一口气，贤妃娘娘性格爽利，平日里对身边的人还算和气，可真碰上涉及皇子女的事，那真是能化身为狼，咬死犯错的内侍。朱政不一样，虽然贵为皇子，却性格和熙，待人温柔，甚少发火，很多时候都帮着内侍们在贤妃面前说好话，很多内侍由此躲过惩罚，很是感激二皇子。 “说吧，二妹妹这是怎么了？” 午膳发生的冲突实在太可怕了，含柳自知此事谁也扛不住，便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清楚，也没有添油加醋，谁说了什么，谁动了手，都说的很明白。 朱政静静地听完，面色平静地让含柳退在一旁，走上前去，抓住母妃拍门的手，“母妃，您先一旁休息吧，孩儿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拍了那么久的门，季莹也没反应，只是哭，姜贤妃这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朱政拉着母亲退到一边，高声吩咐几个内侍撞开门，一边冲母亲使着眼色。姜贤妃会意，顺从地退到一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忧喜 果然，门内有了动静，先是哭声顿止，接着门便开了。姜贤妃和朱政对视一眼，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走进屋里。 季莹还在床上，没再哭了，却不肯抬头看人。姜贤妃坐到床沿上，扳过季莹的身子，吓了一跳，只见季莹双目通红，肿得老高，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连忙叫人，去洗了帕子过来。亲手用帕子给季莹擦着着脸，用干净的湿帕子敷在她眼镜上，心疼地说：“莹儿你这是怎么了？受了委屈只管跟母妃说就是了，光哭有什么用？你看看眼睛肿成这样，母妃要心疼坏了。” 朱政让人去取冰来，那样消的快。站在床边，把凑上来的朱保一把抓住衣领，拖到一边去，回过头问季莹：“二妹，含柳都跟我说了，穆蓉真的把你的教养嬷嬷打了一顿？” 姜贤妃手一抖，听见穆蓉就心惊，急忙问道：“政儿，这怎么说？莹儿，你哥说的是真的？” 姜贤妃抬头往屋内看，叫含柳过来。含柳丢下洗了一半的帕子，过来跪下又把事情说了一遍，气的姜贤妃胸膛上下起伏，满目赤红。咬着牙狠狠说道：“这个穆蓉真是胆大包天，活腻歪了，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我倒要看看她有几个胆子！不给莹儿出了这口恶气，这宫里还有我们娘几个的活路吗？” 光发狠是没用的，也就是气头上说几句罢了，这个道理季莹是明白的，所以她回宫没有第一时间找母妃哭诉，而是自己关起门来委屈。朱政也是明白的，所以他一声未出，静默不语。 姜贤妃隐隐是知道的，可为母则强，这口气让她忍下去，她做不到。但具体如何出气，却要好好筹划一番。不过看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静静流泪的季莹，姜贤妃决定还是先教导女儿为上。 “含柳，伺候不上心，又不知道拦着公主，罚你二十鞭子，让凌春宫的掌殿公公执刑，自己去领吧，其余跟着的罚两个月例钱，以儆效尤！再有下次，本宫一定不会轻饶！都下去！” 不用去慎刑司就好，含柳松了口气，叩头谢恩后退出了房间。 姜贤妃开始数落季莹。 “季莹啊，你就不长长脑子，惹那个穆蓉干什么？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泥腿子出身，脚上的泥还没擦干净呢，运气好让他们入了大汉宫做了帝位，母妃平日的教导你全忘了不成？咱们姜家出身荆州泗水，那可是六百年望族，你何必自降身份跟她一般见识？万一她发了狠，伤了你，你让母妃怎么活？” 季莹默不啃声地听着。姜贤妃看看女儿的狼狈样子，心里也是不忍。 “你呀，这口气母妃会想办法，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母妃的话吧。” 姜贤妃说着，便起身，示意朱政好生陪陪季莹，一个人先回去了，让他们兄妹几个说说话，兴许能好点。 回到主殿，姜贤妃坐下来取了一块布帛，写了十几个蝇头小字，卷起来安排人送去姜大人府上。 姜贤妃是根本没想到皇帝竟然敢把这事闹那么大，酉时初，看到前来传旨的公公，姜贤妃是错愕的，等听到旨意内容，姜贤妃更是震惊地无所适从。 “传陛下旨意，二公主季莹口出秽言，言行失当，推搡长姐，毫不估计姐妹之情，性情暴虐，需严加管教。罚抄论语百遍以示惩戒！念在公主年幼，教导之责在于其母，姜贤妃未尽教导之责，罚闭宫一月，供奉减半！公主身边的教养嬷嬷疏于教养，主事宫女未尽值守，其余服侍人等计一十二人，剥夺其职，贬至浆洗司，永不复用！” 姜贤妃呆滞地接过旨意，眼睁睁看着王顺带着二三十个内侍按册点名，将季莹身边服侍的一干人等全部押解出宫，等回过神来，看到院子中间新补上的十二服侍的宫女内侍，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 后宫就没有能隐藏的了的秘密。季萌哭哭啼啼回了宫，柳淑妃便知道了，郑妃掌管宫务，午膳还没结束她就收到了消息，没等皇上发话，她自己主动将季茉禁了足，罚抄十遍论语。赵贵妃宫禁刚除，为了以示改过，最近对凤栖宫出入都严加管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不过该知道的毕竟都知道了。 赵贵妃庆幸自己英明果断没有让季菲出去，反正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他死不死呢。柳淑妃第一时间关闭宫门，闭门不出，对隔壁铺天盖地的哭喊视而不见。郑妃忙着安顿替换出来的二公主的服侍人，而叶淑人，则平静无波地听女儿讲述了整个事情经过。也生气，她是元妃廖氏的陪嫁女，说是奴婢是没错的，但这么些年早就惯了，伤心难过哭泣都已经过了，没什么用，哭给谁看呢。 在姜贤妃被惊愕的同时，叶淑人也同样受到了惊吓，传旨的公公找上了五福宫的门。 “皇长女季芸，贤良淑德，仁心厚德，慈善姐妹，待人以诚，赏金丝绣花长裙一件c百褶如意月裙一件c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一件c镜花绫披帛一件c银镀金嵌宝蝴蝶簪一对c嵌珠珊瑚蝙蝠花簪一对c银镀金嵌宝玉蟹簪一对c银镀金嵌珠宝蜻蜓簪一对c珍珠一斛c大红嫩黄水绿杭纱春绸洋各两匹！” 叶淑人惊愕地忘了谢恩，直到内侍将圣旨塞给她，方才忙不迭地叩头谢恩，内侍低声说了一句，便复旨去了。 季芸稳得住，让宫女们将赏赐安顿好，便来搀扶母亲。叶淑人呆愣愣地任由季芸扶起，在榻上坐下，呆看着季芸，愣愣地说：“陛下晚上要来五福宫。” 季芸脸一红，她都快及笄了，男女之事早已经萌芽，自然知道父皇到五福宫来是什么意思。忍着羞意推了推母亲，说道：“母亲还不快收拾收拾，这乱糟糟的，别让父皇见了生气。” 叶淑人恍过神来，看见季芸红着的脸颊，也跟着面色泛红，慌不迭地叫主事宫女玉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往事 穆蓉回到公主府，疲乏地半躺在榻上缓了许久，年纪尚小，身体弱，需要加强锻炼，寻思着从明日开始跟着素心练练拳，立夏来回禀今日的事。 “郡主，定国公世子夫人送来拜帖，说明日来拜见郡主，问可否方便。” 每日上午都有很多事，都两天没上学了，夫子要生气了，穆蓉想着，问立夏：“夫子在干嘛？” 立夏回道：“在心湖钓鱼呢。” 穆蓉满头黑线，心湖便是绿云轩所在的这片湖泊，里面根本没有鱼，钓那门子鱼？ “走吧，去看看。” 沿着水上铺就的九曲回廊，走到湖中心，转向西北，尽头便是一处敞轩。因深入湖中，建于丛丛荷叶之上，仿佛菩萨的莲花座，名为莲花台。王夫子便身影寂寥样坐在小几上，手握着钓竿，一动不动。 穆蓉慢慢走到夫子身边，父子身边服侍的小童逐墨有眼色地搬来一个小几子，让穆蓉坐下。 探头看看桶里空无一物，穆蓉问夫子：“夫子，你钓的鱼呢？” “不听话，跑了！” 穆蓉呵呵一笑，坐在夫子旁边，双手托腮，笑着说：“这鱼也太大胆了，竟然不听话，我让他们弄个网来，网个百十条给夫子下酒可好？” 王夫子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彘，吃的了那么多？” 穆蓉笑笑也不接话，两人静默地坐了一会，王夫子扭头问她：“似乎是进宫不顺？” 穆蓉摇头说：“没有，就是觉得心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几个人做正事，也不知道他们活的累不累。” 王夫子淡淡地说：“我倒是想做正事呢。” 王清河受穆蓉牵累，丢了宫学的差使，如今只能教导穆蓉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学生，关键是这个学生还不怎么听话，真是苦了夫子了。 穆蓉歉意地说：“夫子没事可以出府跟老友聚聚，没有必要一直呆在府里。” 王夫子扭头看了她一眼，说：“天生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肠，却偏偏有时候就那么傻呢。我哪有老友？” 穆蓉哦了一声，方才想起王清河那不同于一般读书人的彪悍经历，说道：“是啊，你有限的几个老友都去了！” 王夫子点点头，忽然对穆蓉说：“其实，我最好的老友是你母亲和你父亲。” 穆蓉颇为惊奇，上下打量着王夫子，问道：“您老贵庚？我母亲年方三十有三，您是如何跟她忘年交的？” 王夫子抬手轻敲穆蓉的额头，斥道：“小小丫头不学好，一点不知道尊师重道，夫子我才四十。” 穆蓉点着头，一本正经地说：“是啊，小小丫头不学好，也不知道她夫子是谁，怎么教的？” 王夫子被她逗乐了，把手里的钓竿一丢，站起来迈步就走。穆蓉跟着起来，一并回返。 两人并排走在回廊上，王夫子望着远处的绿云轩，笑着跟穆蓉说起往事。 “从前我也曾在绿云轩住过，你母亲真是个起名黑洞，这是你父亲说的，意思就是不会起名字。你看看，多好的两栋小楼，非要起名绿云一号，绿云二号，幸好你父亲拦住了，不然的话，本夫子这么文采斐然，天纵奇才的大才子就要住绿云一号楼，真是丢人！” “舅舅跟我说过了。” 王夫子带着淡淡的笑容说：“你母亲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很是与众不同，多大的难题到她手里跟玩似的就解决了。那个时候你父亲，当今皇帝陛下，还有定国公世子，现在幽州军凉州军中各大将军，都对你母亲敬佩万分。只要有你母亲在，不管是什么情况下，都会很欢乐。” 王夫子脚步慢下来，穆蓉静静地跟着慢慢走，不肯出声打扰了他的回忆，听着他似乎沉浸在回忆里的呓语。 “我从小就被称为神通，十二岁中秀才，隔了一年考举，一路过关斩将，高中状元。人都说我是不世出的天才，十六岁的状元郎，说出去多骄傲啊。那个时候我是那么得意洋洋，自认为全天下就我一个聪明人，其他的都是土鸡瓦砾，直到认识你母亲。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我所学的经史子集，我所研读的史记国策，在武力面前一无是处，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保不住。你母亲，明玉公主才是真正的大才，才是不世出的天才！世家，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世家。每日里不是走马遛狗，就是蝇营狗苟，尸位素餐，自以为高人一等，血脉高贵，不肯低下头看看四周，认不清现实，一味闭门自夸。” 王夫子摇摇头，不再继续说了。穆蓉明白他的矛盾，本身作为世家的一员，王夫子经历过世家从极盛转衰的巨变，更是亲身经历过帝劫，亲眼看到士族门阀在面对绝对的武装的时候是如何一击即溃，一泻千里的。对世家既爱又恨，怒其不争！ 王夫子这样的算是世家当中的异类，经历过巨变，思想上已经意识到世家的尾大不掉，可世家尚未觉醒，还以为能恢复往日荣光，甚至复国！穆蓉冷冷一笑！ “夫子，以后上课的时间改为申时行不行？上午要处理的事太多了。” 这倒是无所谓，王夫子只要穆蓉保证上课时间就行了。 得到了王夫子的同意，穆蓉让人传信给王喜，王喜安排人去定国公府回话不提。 晚膳时分，接到了有间的传信，穆蓉交代红莲密切关注此事，将礼部姜大人和凌春宫的信息提高为一级，便自用膳，没有过多关注其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反应 姜大人年过七旬有余，满头白发，精神尚好，目光炯然，望之令人生畏。接到传信，打开来看完，忽而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案上，怒气冲冲，冲口而出：“陛下这是糊涂了吗？” 说完才发觉不妥，正值礼部官员上差的时刻，屋内不仅内侍众多，礼部大小官员也有十数个。礼部左侍郎施大人见机的快，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找借口离开，内侍们潮水般退走，眨眼间便只剩姜大人和施大人二人。施大人是姜大人的心腹重将，更是其座下弟子，今年年近不惑，四十岁坐到礼部左侍郎之位，官居三品，与顶头上司姜大人破例提拔有很大关系。这个时候君臣师徒夫子那是三大重要伦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由此可见施大人与姜大人的亲密程度。 见人都退走了，施大人小心地上前问相公：“大人，何事如此愤怒？” 姜大人怒气未消，把手里刚收到的迷信给施大人看。 不过寥寥数字，施大人很快看完，看看愤怒地在屋内来回走动的姜大人欲言又止。 姜大人气在头上，也没有多想，喝道：“有话就说！” 毕竟是自己座师，施大人对姜大人的事情还是挺在意的，他说：“大人，此事事有隐情啊。” 姜大人不信，问道：“何以见得？” 施大人一边想一边慢慢组织语言，说道：“陛下对端敏郡主的宠爱满朝皆知，前不久宁愿顶着六部三台的压力也不肯处置郡主，按道理来说应该会消停一阵才对。可昨日竟然破天荒直接下旨给六宫，同时处置二公主和贤妃娘娘，这要不是二公主犯了大错就是陛下故意如此。大人，还是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为好，否则，贸然向陛下追问，万一” 后面的话施大人没再说了，姜大人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皇帝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维护了郡主，正是要千方百计弥补君臣关系的时候，肯定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贸然发难。现在圣旨虽然处置了二公主，却言语不详，自己贸然去追问，万一真是二公主犯下大错，到时候二公主便罪名确确，再无挽回余地了。 施大人忽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大人，二皇子年已十五了，除了大皇子，他是目前学识才智最好的年长皇子，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岔子！” 姜大人赞赏地看一眼自己的得意弟子，说道：“永才啊，还是你沉得住气，老夫险些犯下大错。” 施大人，字永才，忙受宠若惊地说：“大人过誉了，是大人关心则乱而已。” 两人你夸我推的来往一番，姜大人也不再客气，直接叫过自己随身的心腹，吩咐一番，心腹自去查证。 大伯母薛氏今日上午要来拜访穆蓉，穆蓉用了早膳，写了两页小字，处理了几件小事，便在绿云轩一楼的花厅等候。 因为特意交代过，因此薛氏的马车直接到慧安殿东门才停。薛氏下了车，便看见立春迎候在垂花门。 “世子夫人安好，郡主特命奴婢前来迎候！” 立春行了礼，上来搀扶大夫人，薛氏笑盈盈地盈了，扶着立春的手过了垂花门，往绿云轩去。 大夫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公主府了，对这里的景致很是熟悉，一路上应和着立春，夸赞着府里的风景，说说笑笑变到了花厅。穆蓉出门迎接，虽然身为郡主，但薛氏是长辈，到垂花门迎候有些过了，但是都已经到门口了还不出门接一接，这也太失礼了。 看到穆蓉在门口迎候，薛氏心里感叹，小小年纪行事如此老练，真不愧是公主之女。 “大伯母安好，快进来歇歇吧，今日天气炎热，难为您还出门来看蓉儿。” 穆蓉把大夫人请进花厅。 大夫人进门来四处张望，这花厅她来过几次，因为摆设新鲜，她印象颇深。这一次来，发现大变样了。之前整个一楼的花厅通体无隔断，宽敞透亮，四处垂着竹帘子，窗子上笼着绣花鸟的云纱，同色的纱线绣在同色的云纱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知道，还以为那小鸟就停在屋外耸立的竹林间，很是有趣。现在不一样了，还是那个花厅，不过用若干屏风隔断成几个小间，现在薛氏在的这一间，便是用五块组合在一起的玻璃山水浮雕屏风做隔断，靠着窗子摆了矮榻和炕桌，湖绿色的素缎简单地铺设在榻上，同色的靠枕个随意地摆在榻上，枕上绣着翠竹，简单勾勒，若隐若现。风穿过窗棂，隐隐听见叮当之声，寻声望去，只见窗棂下挂着的风铃竟是紫玉制成，下面垂着碧绿的玉铃铛，真是平淡处显富贵，低调奢华，毫无做作。外面骄阳似火，屋内却有轻柔的凉风拂面，定眼看去，却见花厅一角有一个紫檀镂空的小隔扇，冒着丝丝凉气，看来里面是冰盆。薛氏一见，心里便透过一阵清凉，这屋内陈设和屋外翠竹似乎连成一体。薛氏已经可以想象到在躺在那榻上看书，累了看看屋外翠竹和满湖荷花，听听紫玉风铃传出来的叮当之音，这生活是何等惬意。 薛氏感叹着郡主真是会享受生活，耳边听见穆蓉让座，便携着穆蓉的手，在榻上坐了。穆蓉往后面一靠，半倚着迎枕，薛氏一瞧，面前有书有棋，看来穆蓉正在对弈。薛氏笑着摇头，她可不会下棋。 立秋端着茶盘上茶来，仔细摆在大夫人跟前，大夫人一瞧便笑，连茶杯都是官窑孔雀绿的。 “蓉儿，你这也太会享受了吧。不过这样一摆设还真是挺清凉的。这屋里的东西不会全是绿色吧？” 穆蓉笑着说：“没有，那个冰台找了半天都找不到绿色的，立春说让人用翠竹做了来，我嫌麻烦，让立春做一个罩子凑合用。” 大夫人往立春看过去，她正坐在小几子上手里运针如飞缝着什么，再一看，那料子竟然是绿色的澄水绸，一百两银子一匹也买不来。 大夫人无语，不过想想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这便有了三分底气。 “大伯母请用茶！也不知道你惯常爱喝什么茶，也就随着蓉儿的口味来了，可别嫌弃。” 穆蓉心道，并不是不知道你惯常爱喝什么茶，而是你惯常根本不爱喝茶，只喝水。可待客不能只有一杯清水，这可不像话。 大夫人倒是没说自己不爱喝茶，牛嚼牡丹一样用了茶，便详细询问穆蓉起居。 “蓉儿，你搬来公主府一个人住，想来陛下这么疼爱与你，日常起居定然不会少东却西的，你祖父让我给你送些东西，我是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送什么，只好胡乱凑些东西，你拿着赏人也好，千万别嫌弃。”大夫人说着，从袖子里拿出礼单来，递给穆蓉。 如论如何都是祖父的一片心，穆蓉肯定不会嫌弃。翻开来，不过是些吃用等物，客套了两句，便也收下了。 “大伯母，今日来可是有事？如果有难为的事，您千万别跟蓉儿客气，但凡蓉儿力所能及，肯定不会推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凤簪 穆蓉主动问起大夫人的来意，让大夫人心里倒是一松，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人家一个孩子单独自己住，没让定国公府操过什么心，自己还要上门讨要什么，这真是拉不下来这个脸面。 “蓉儿你说了，大伯母也变厚着脸皮开口了，这也是实在没法了，不然大伯母也不会劳烦你。” 大夫人有些羞赧，穆蓉到觉得没什么，明玉公主可是给她留下了几乎相当于十分之一个大顺朝那么多的财富。 “大伯母，您跟蓉儿客气什么，是不是大姐姐及笄的事？” “正是，你大姐姐及笄还有三天了，可原本定的赞者是你大姐姐舅家的长女，今年已经十七岁，前些天给我来了信说已经订亲了，对方催的急，要下个月成亲，没有办法过来，所以我想请你做赞者，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赞者一般是女子的闺中未婚好友，负责给及笄者加笄，是及笄之礼很重要的一环，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大夫人找到穆蓉，主要是穆蓉毕竟是郡主身份，给芳儿做赞者，面上要好看些。 穆蓉当然是愿意的，很爽快地点头应了。 大夫人很开心，期期艾艾的开口问道：“蓉儿你能不能借一件凤簪给你芳姐姐用，你放心，用完了就还给你。” 这倒是出于意料，按道理来说定国公府这些年营收不错啊，祖父和大伯这些年常年驻守边关，大小战役不断，缴获很多才对，怎么看大伯母的样子捉襟见肘啊。 “这倒是可以，大伯母你想要什么样的凤簪？” 大夫人连忙说：“不拘什么样的，你这里的凤簪肯定都很好。公主留下的都是好东西。” 穆蓉明白了，这是看中了母亲的陪嫁，想来当年母亲和父亲成亲的时候，大伯母肯定见到过母亲的陪嫁，别的凤簪看不上眼也是正常。穆蓉叫立春去取册子来，对大夫人说：“大伯母，芳姐姐及笄之礼，如果母亲在世，肯定也要送上贺礼的，所以等下你选一支，就当是母亲的贺礼，送给芳姐姐吧，别提还不还的了。” 大夫人连忙拒绝，坚决不肯，“蓉儿万不可如此，公主留给你的东西都是留给你傍身用的，他们去的早，你就只能靠自己，我们这些长辈不能庇护你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还要你的东西，万不可如此！” 穆蓉拉着大夫人的手说：“大伯母，我父母亲去得早，自我有记忆以来，除了舅舅便是众位伯母经常进宫来看我，陪我说话，定国公府是蓉儿的家，你们是我唯一剩下的亲人了，你要跟蓉儿这么见外，把蓉儿往外面推吗？” 穆蓉说的恳切，她心里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不能活成一个孤家寡人，定国公永远是她的后盾，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大夫人眼睛一红，不好再拒绝，只能接受。只好心里暗自寻思以后慢慢补给穆蓉吧。 立春取了册子来，光是凤簪就是整整六本，恐怕要数以千计了。 穆蓉翻开了，问大夫人：“大伯母，芳姐姐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凤簪？金镶玉的，珍珠的，点翠的，还是缠金丝的？” 大夫人看着物品册真想吞口水，好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穆蓉径自翻着，看到一个合适的，便指给大夫人看，原来这是一本画册，每支凤簪都有图在上面，更加直观。 “大伯母，你看，这一支便是珍珠莲花凤簪，簪头金丝缠就的莲花台，中央镶一枚珍珠，另有十八枚小珍珠点在莲花花瓣上，你看行不行？” 大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莲花台有茶盏大小，莲花台中央一枚龙眼大小的珍珠点缀其上，真是熠熠生辉，巧夺人工。她想点头，穆蓉却翻过去否决了，理由是不够华贵。 华贵？这一枚凤簪不要上万两银？这还不够花贵吗？ “大伯母，还是金镶玉的吧，你看这一支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真好，就要这一支！大夫人真想大喊，却发现自己压根说不出话。这一支实在是名副其实的凤簪，足金簪杆，簪头是金丝缠就的凤凰，长长的尾羽，高昂着凤头做长鸣状凤眼是两枚血红玉，身子是通体透明的白玉，光是看着图，大夫人都已经能想象到如果有这一支凤簪给芳姐及笄，那该多耀眼。 “蓉儿，这一支太珍贵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穆蓉混不在意地说：“我一个人能戴多少，母亲给我留了很多呢。” 这可不是客气话，明玉公主留给她的首饰，各色镯子一百二十八对，还没算上百只单镯，每一支都能做传家宝，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存的。 最终，穆蓉选定了这支做为芳姐姐插鬓的凤簪。立春从私库中取出来，下了册，交给了大夫人。大夫人紧紧抱在怀里，都不敢打开看，生怕看了不敢要。 送走了大伯母，穆蓉揉揉眼睛，看了这么多首饰，头晕眼花，她自己又不喜欢带，平日里不过是一根簪子，一对二环，最多再带只镯子，其他的实在无感。 “立春，你把丙字第七册拿给我。” 芳姐姐及笄，穆蓉也要送些东西的，也懒得一个个选，直接送成套头面首饰吧。 丙字第七册全部都是成套金缠丝的头面，最多不过偶尔镶嵌一两枚宝石，芳姐姐身份放在那里，肯定别想着往世家里寻，也就是功勋之家最是相配。功勋之家，再多的古玉古玩也看不出来珍贵，金银最实在了。穆蓉选了一整套金缠丝镶嵌鸽血红宝石的头面。 朱曦用了午膳后小憩了一会，睡到自然醒，伸个毫无形象的懒腰，起了身。在王福的服侍下，净了面，用了碗参茶，抖抖精神坐在案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王福，没人请见吗？” 王福摇头，“陛下，没有人请见！” 奇了怪了，昨天那么大动静难道没传到宫外去？ “凌春宫没往外传消息？” “陛下，昨日未时三刻凌春宫往姜大人府上送了消息，直到现在没有任何动静。不过，二皇子今日一早派人去了礼部。” 政儿？朱曦笑笑，知道曲线救国了。没人请见正好，落个难得清净。朱曦抓了一本书，到南边榻上一歪，随意翻看。 “那个，陛下” 朱曦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陛下，姜大人身边得用的听竹与后宫的内侍接触过。” 朱曦将眼睛从手中的书本上移开，看着王福，问道：“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吗？” “离太远了，没听清，不过礼部听用的内侍传来的消息说姜大人一开始很气氛，还发了脾气，后来不知道为何又不生气了，接着听竹便开始与后宫的内侍接触，午膳前已经回了礼部。 朱曦哦了一声，继续看自己的书，赶王福出去，“没什么事别来扰朕，让朕清闲清闲。” 王福笑着退下了。 朱曦看了两行，把书丢下，回想着刚才王福说的消息，看来今日这么清闲，没人打扰是因为姜大人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真是有些无趣，好不容易蓉儿给支了招，就这么平稳过去了？还想着跟那群为老不尊的老臣子斗斗呢，看来能安然活过帝劫，坐到今日的朝堂上的，没有一个是傻子。 那接下来是照常还是略微调整？唉，蓉儿搬出去了，不然可以去问问她，这下有点不方便啊。 朱曦算着时间，准备往这潭死水中放入一只活鱼，看看能不能搅动风浪来。 这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姜大人经过调查，查清事情经过，便知道此事不能深究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姜大人不深究，其余人等自然不会多事。说一句不好听的，还巴不得姜大人能暴跳如雷，直接打上乾元殿去呢，哼，立储，大家都不是嫡子，长子无望，凭什么你就觉得非二皇子不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姐妹 六月二十二日，大吉之日诸事皆宜。定国公府长孙女穆芳及笄之礼开始。 三夫人方氏终究没能赶回来，大夫人觉得有些缺憾，也无可奈何，好在娘家侄女虽然没来，却亲派了贴身嬷嬷过来送贺礼，也算面上有光了。 女儿及笄没有男人的事，一早世子夫人便交代坦哥把几个年纪较大的孙辈带去前院，交给二老爷暂管，给女人腾出空间来办女人的事。 穆蓉一早便来了，身为赞者，自然需要早点过来，就算不帮着接待亲朋，也要熟悉一下流程，方不至于忙中出错。 穆芳一早起来用了早膳，便在房里不能出门，穿一件雪白的中衣，略施粉黛，头上光秃秃的挽着髻，留一缕散发披在而后，等下及笄的时候穆蓉要帮她挽上去。 穆芳局促地坐在那里，今日对她来说意义重大，乃是女子成年礼，及笄之礼便是向众人宣告，吾家有女初长成，可以过来求亲了。 穆蓉进来了，穆芳忙站身手足无措地行礼，两人互相福过，穆芳低声道谢。 “母亲说凤簪是蓉儿你给的，多谢你了，我用了还还给你吧，太贵重了。” 穆蓉一愣，问道：“大姐姐，你看到凤簪了？”按理来说，穆芳是不能看凤簪的，这代表她一生的运道，乃是天机，不可私下窥视。 穆芳摇头，“没有，母亲说是公主之物，既然如此，肯定贵重，还是你收着吧。” 穆蓉笑着说：“那是母亲留给你的，你就收着吧。你我姐妹，大姐姐把蓉儿当妹妹，就收着！我还给你带了一样东西。” 说着，穆蓉对立春招手，立春捧了个盒子送上来，呈给穆芳看。穆蓉就着立春的手，打开了木盒，只见蓝色呢绒铺就的盒子里面静静排列着一整套金缠丝镶嵌鸽血红宝石的头面，环镯钗簪一应俱全，一时间黄色红色交相呼应，晃花了人眼。 穆芳看一眼，忙合上盒子，推给穆蓉，死活不肯要。穆蓉威逼利诱，好说歹说才让她收下。 “二姐姐，送你点东西可真累，你嫁人的时候我就不给你添妆了啊。” 穆芳脸一红，嗔道：“蓉儿瞎说什么呢，小小年纪整天嫁不嫁的挂在嘴上，羞不羞人？” 两人正说着，穆芙陪着两个身量高挑，浓眉大眼，皮肤白皙，嘴角带梨涡的女孩走了进来。 “大姐姐说什么羞人不羞人的呢？” 穆芙开口揭二人的短，穆蓉和穆芳相视一笑，没接这话茬，穆芳知道穆蓉肯定不认识来人，便主动介绍。 “蓉儿，这是二妹妹舅舅家的双生女，柳家静，柳家姝，这位是端敏郡主。” 柳家双生子年约十一二岁，闻听面前这人便是端敏郡主，都目瞪口呆状，半天才掩着口，匆匆一福礼，跟穆芙使了个眼色，便借口走开了。 穆蓉也不以为意，看来自己的恶名恐怕已经传满京都了。 穆芙却没跟着出去，她眼睛尖，早就看到榻上摆了一个楠木盒，问道：“大姐姐，这是什么？” 穆芳想要阻止她，穆芙手快地已经揭开盖子了，当下便呆愣在地，喃喃说道：“这也太漂亮了！” 穆蓉穆芳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穆蓉还未如何，穆芳只觉得愧对穆蓉。 “大姐姐，是不是郡主送你的？” 穆芙眼睛直冒金星，兴奋地一把抓住穆芳的手追问。穆芳无奈只能默认。 穆芙姐转过头便扑在穆蓉身上，喊道：“太漂亮了，蓉儿你不能偏心，给大姐姐不给我，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 穆蓉今年才十二岁，身量瘦小，这一扑穆蓉如何受得了？好在立春反应快，推了一把穆蓉，自己挡在身前，将穆芙接了个满怀。 穆芙也知道自己差点闯下大祸来，讪讪一笑，绕过立春，过来拉穆蓉的手。 穆蓉闪过去了，没让她碰，有些不想跟她说话。眼皮子浅不是什么大毛病，可穆芙眼看都要十二了，做事这么莽撞不长脑子，也不知道二伯母是怎么教的。 穆芙着急了，她可不想得罪穆蓉啊，财神啊。 “蓉儿，我错了还不成嘛。” 这一道歉，穆蓉却不好跟她计较了，都还是孩子呢，何况穆芙本身并不坏。 穆芙见穆蓉站定了，笑着跑过来，牵着穆蓉的手左右摇晃着，直告饶：“我错了，刚才是我着急了，你别生气，也别跟我娘说，不然她又要罚我了。” 穆蓉笑着说：“你看我像爱告密的吗？” 穆芙跟着傻笑，却没忘了正事：“蓉儿，你不能厚此薄彼啊，大姐姐有，我的呢？” 穆蓉说：“大姐姐今日及笄，等你及笄的时候我自然有礼物送上。” 穆芳看穆蓉一脸轻松，不像是放在心上的样子，方才松了口气，对穆芙说：“二妹妹，蓉儿不是小气人，自然会想着你的。” 穆芙这才放心，谢了又谢，才说起正事：“蓉儿，大伯母让你去花厅，有好几位世交的夫人过来了，让你去见见。” 穆芳忙对穆蓉说：“那你快去吧，二妹妹你陪蓉儿过去，我这里有翡翠和碧玺陪着我呢。” 翡翠和碧玺都是穆芳身边的服侍人，看着老练精于世故，年纪和穆芳相仿，容姿秀丽，穆蓉心里一动，这两个肯定是大姐姐的陪嫁丫鬟。既然如此，穆蓉就跟着穆芙先去花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长辈 定国公敕封国公定居京都也不过十多年，要说有多少世交那就是一句客套话，花厅中人并不多，不过十多位而已，看着品级却不低。穆蓉二人进了花厅，大夫人正和一位年约二十五六，肤色白皙却身着二品夫人大服的女子说话。 穆蓉二人走上前去，大夫人看见了，忙亲热地前来牵穆蓉的手，给穆蓉介绍：“蓉儿，这是你大姐姐今日的正宾武穆侯夫顾夫人。顾妹妹，这是端敏郡主，小名蓉儿。” 武穆侯夫人顾氏虽是继室，出身却不低。湖州顾氏以五华山书院闻名，前朝文坛八大怪杰之一的顾诗说的顾晏，便是出自顾氏。 穆蓉微一福礼，顾夫人忙避过然后回礼，“可不敢当郡主之礼！” 按道理说顾夫人是二品夫人，穆蓉虽是郡主，却享有王侯待遇，顾夫人是要先向穆蓉福礼问安的。只是今日是定国公府孙辈的长女及笄，穆蓉是做为定国公小字辈出席的，自然不能摆王侯的仪驾。 眼前的顾夫人虽然已经嫁入京都五六年，但眉眼间仍然带着江南女子如水般的婉约柔顺，说话声音轻柔细腻，笑容如春水潺潺，不染凡尘。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妙人儿，是怎么嫁给武穆侯那个大老粗的。 顾夫人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大夫人，这端敏郡主比她品级还高，给表礼是不是不合适？ 大夫人笑着说：“顾妹妹，今日蓉儿是小辈，你只管享受一日吧。” 顾夫人放下心来，示意婢女送上表礼，面带赧然地说：“郡主别嫌弃，只是南边的一些小玩意儿，不过带个趣儿罢了。” 穆蓉谢过了顾夫人，立春上前接了。 大夫人这边拉着穆蓉，给她介绍另外一位梁国公世子夫人宋氏，这一位与大夫人长相酷似，应该是有亲戚关系。 “蓉儿，这是宋夫人，我们是姨表妹，她呀，可是个大迷糊，我今日不派人去接她，她估计都不会记得日子。” 两人哈哈大笑，看来感情极好，穆蓉婉儿，给宋夫人福礼。 这位宋夫人可是个很有趣的人，公侯之家大多不会纳妾，因为男主人大多都在边关戍守，很少回家，家中事务都是由各自的夫人操持，纳了也没空睡。可这位宋夫人很有趣，不仅给丈夫纳了妾，还每年都换一个，每次梁国公世子巡边回京，便能做一回新郎。至今梁国公世子已经有七个女儿六个儿子，只有长子次子是宋夫人所出，其余都是庶出。宋夫人也大度，把几个孩子教养的都很好，这不，今日定国公府大姑娘及笄，宋夫人便带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过来，正围在一处叽叽喳喳呢。 宋夫人冲着三姐妹招招手，“过来见过你们蓉儿妹妹。” 宋夫人倒是不客气，丝毫不顾及穆蓉郡主的身份，全然一副把穆蓉当小辈看待的坦然态度，穆蓉对她顿生好感。 三姐妹年纪仿佛，长相仿佛，穿戴也一视同仁，虽然性格活波，跳脱可爱，行福礼问安却如行云流水一般自如，看样子宋夫人并没有疏于管教。 杨子琳，杨子瑶，杨子琪，这是三姐妹的名字。年纪都差一岁，听到穆蓉的名字也毫无异色，极其坦荡，看来在面对穆蓉的问题上，功勋之家和世家大族的态度是皆然相反的。 “你们去玩吧，我跟你姨母带你们蓉妹妹见过其他几位夫人你们再一起玩。” 三姐妹异口同声地应道：“是！” 莺声燕语，真是可爱。穆蓉带着笑容，逐一见过其余几位夫人，辅国公世子夫人廖氏和佑国公夫人袁氏都没能前来，也怪不得这两位，幽定王王妃的父亲袁百鸣七月六十寿辰，是佑国公夫人袁氏的亲叔父，而辅国公世子夫人廖氏要叫袁百鸣一声外祖父的。关系这么亲近，当然不能推辞。两厢权衡之下，只能放弃定国公这边，毕竟只是一个及笄之礼而已。不过两人都派了身边的管事婆子送上重礼，也算全了情谊。除此之外，其余几位夫人大多是军中将领的内眷，对穆蓉很是礼遇，甚至过分的恭敬，带了女儿的，全部将女儿叫过来拜见郡主，完全是以臣子自居。这些全部都是明玉公主的余泽，穆蓉礼数周全一一答礼！ “蓉儿，来，这几位都是你二伯好友的内眷，你来见见。” 剩下几位都是二夫人的好友，柳氏本来没想介绍穆蓉，不过大夫人这样做了，她不跟着做肯定不妥。 穆蓉打定了主意今日做一天的小辈，礼数周全，自然乖乖跟着二伯母见礼。 不过这都是什么人？吏部行走王太太，大理寺中郎谭太太，国子监教习莫太太 见了三个，穆蓉福礼，不过对方这不冷不热倨傲扭头的样是做给谁看？没有一个有品级的，还敢在穆蓉面前托大称长辈？ 今日是大姐姐的及笄之日，穆蓉不想惹是生非让大夫人为难，便止住脚步，对二夫人笑笑，说道：“二伯母，我去看看大姐姐吧，改日有时间再来见过众位伯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闹剧 说着，转身便走。 方才走了两步，后面却传来一阵低低的嗤笑声，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端敏郡主果然是不懂家教，连给长辈见礼都这么不情愿，二夫人，你呀心别太善良了，以后让芙儿远着些她，免得芙儿跟着学不孝不仁。” 穆蓉转身，说话的是二夫人柳氏娘家大嫂，就是柳家静柳家姝的母亲。 花厅众人安静下来，颇为惊愕地看着说话的这妇人，心道这也太失礼了吧。 穆蓉扫一眼花厅，人群瞬间分为两个阵营，勋贵对二流世家的偏支。 对立春使了个眼色，立春马上退出花厅去找阿福。 大夫人上来挡在穆蓉身前，极力压抑着怒气对二夫人低声说：“弟妹，你这是闹哪一出？蓉儿可曾得罪于你？” 二夫人面红耳赤，只觉得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却不认为自家嫂子有错，不过身为定国公的媳妇，还是要维护定国公的颜面的。 于是便扯着大嫂的胳膊往一边带，半开玩笑地说：“嫂子心急什么，这是芳姐及笄又不是蓉儿，你要称长辈有的是时候，走吧，咱们该入位了。” 柳家大嫂也不是非要争个什么，不过是看着穆蓉到自己跟前却转身就走，面子上过不去吧，有小姑跟着打圆场，哈哈一笑，这是也就过去了。 穆蓉要是能随意让此事过去，那就见了鬼了。余光看到阿福已经进了花厅，往前走了两步，高声叫道：“二伯母留步！” 二夫人不想留步，刚要加快脚步的时候，自家大嫂却停了，也只好跟着停下来，打着哈哈：“蓉儿，到时辰了，该入位了，你快去陪你大姐姐吧。” 阿福到了穆蓉的身边，穆蓉缓步上前，一步步走近柳家姑嫂。 柳家大嫂倒是心大，柳眉倒竖，满脸嘲讽地说：“怎么，现在想起来我是长辈了？对长辈恭敬，是小辈最该学会的礼数，你一向没人教养，以后要多向你二伯母请教，我可没那个闲工夫教导你！” 阿福已经站在了穆蓉身边，穆蓉一步步向着那对姑嫂走过去。二夫人这才想起了穆蓉的赫赫战功，急的几次拉着大嫂的袖子，恨不得掩住她的口。 在离两人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穆蓉反常地并没有多生气，甚至还带着些微笑，淡淡地扫视着二人，慢条斯理地说：“我大顺朝以礼治国，先帝和当今陛下向来尊礼守道，对各品级仪仗披挂皆有明文公示，我为一品郡主，享王侯仪仗，参见君王可不跪，你是什么品级？” 二夫人哑口无言，真要追究的话，大顺文武百官c功勋世家，连男带女，除了皇帝，就连皇后见穆蓉都要回半礼，何况自家大嫂无品无级？二夫人这个后悔啊，真把穆蓉当成小辈，以长辈自居？真是猪油蒙了心！ 大夫人围过来也不知道该拦谁，柳家大嫂那颗蠢猪脑子的却还没看清形势，扬着脸，长着口刚说了一个字，立春边甩过来一个耳光，啪！惊呆了众人！ 立春厉声喝道：“郡主问你话呢，回话！” 一巴掌打蒙了姑嫂二人，柳家大嫂面上火辣辣的疼，眼看着半边脸肿起来不成样子，目瞪口呆，又惊又怒：“你，你敢打我！你个下贱婢子！我们柳家” 大夫人心里直叹息，宋夫人和顾夫人对视一眼，满脸鄙夷。花厅众人三三两两耳语议论，只言片语传进二夫人耳朵里，只臊的二夫人满脸通红。自家大嫂这是在湖州呆时间久了，井底之蛙，便认为京都也没什么了不起。 穆蓉一点都不生气，这些不过是小事，不知者无畏，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去，禀报祖父，将柳家列为拒绝往来户，找些人把这些都赶出府去！” 大夫人一听，赶紧拦住穆蓉，这要真赶出去了，那可真是无法挽回了，毕竟是亲家。 “蓉儿，使不得啊，你就看在你二伯母的份上也不能这样办啊，大伯母让她给你道歉，你给大伯母一个面子吧。” 二夫人真是魂都要吓飞了，自己公公对穆蓉那是恨不得放在心尖上宠着，再说还有皇帝在后面呢，这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家大嫂给穆蓉一个没脸，估计自己在这府里也无处容身了。 “蓉儿，都是你二伯母的错，你二伯母给你道歉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宋夫人也过来打圆场，毕竟是亲友，犯了再大的错误，穆蓉真要不依不饶，传出去也不好听。 这根本不是饶不饶的事，穆蓉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如果柳家大嫂不是口头上对母亲不敬，还捎带上舅舅的话。 “总听你说柳家如何，立春回头给吏部右侍郎柳大人手书一封，问问柳家的家教是不是都是这样的，还能不能教好，能教好就把人给我领回去重新教，不能教好还做什么吏部侍郎？连自己家的孩子都教不好，如何教化万民？” 这话说得二夫人整个要厥过去，自家知道自家事，说什么他们柳家，不过也就只能在湖州糊弄糊弄外人，到京都这个遍地勋贵，世家满京都的地，人家正儿八经的柳家根本不甩他们。穆蓉这一招真是狠，釜底抽薪，柳大人为了柳氏一族的名称，也不会承认他们跟京都柳氏有关系，那湖州柳家可就臭大街了。 柳家大嫂晕晕乎乎看着自家姑子在这个小姑娘跟前赔礼道歉，低头哈腰的，心里直泛嘀咕。直到小姑狠狠瞪了她一眼，拼命扯着她跪下，她的心才嘭嘭嘭地飞快跳动，这丫头来头这么大？ “蓉儿，二伯母给你跪下了！是你二伯母的错，我这就让大嫂给你道歉！” 说着用手摁着柳家大嫂，低声催促：“快呀，磕头认错，否则别怪我与柳家断绝往来！” 柳家大嫂捂着脸，耳边听着小姑天方夜谭般的威胁，被迫低头。 冷冷扫视了一眼二伯母口中所谓的二伯的好友至交，目光所及，众人纷纷噤声低头，哼了一声，转身走开。后面的事自然由大夫人出面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及礼 大夫人见穆蓉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全是汗。后知后觉地扶了弟妹起身，安慰了两句，再三答应会帮忙说说好话，便叫人好生送到二叔院里安置。 这一耽误，时辰到了，也来不及更衣，只好匆匆请客人依次入座，及笄之礼正式开始。 幸好大姐姐所在的内室距离花厅有一段距离，芳姐对花厅的纷乱一无所知，看看时辰，也没怎么耽误，穆蓉心里稍微好过了些。陪芳姐稍坐不一会，便听见外面纷纷扰扰的人声，两人打起精神来，开始了。 举行及笄之礼的是在定国公世子日常待客的静安堂，也证明了定国公府对长孙女及笄之礼的重视程度，唱名的是从管家家的贾姓婆子。 听到笄者就位，穆蓉对芳姐一笑，率先走出内侍，就着侍女捧着的盥稍微沾了沾水，接过白色布巾擦了擦手，到西面站定。 一声轻轻的磬声响起，芳姐着白色中衣，双手交叉放至小腹，赤脚着白袜，缓慢走至场中，面南而跪。三拜之后，穆蓉上前搀起芳姐，令其面西跪坐，从侍女手中的大托盘上拿过梳子，象征性地梳了几下，把芳姐散落的头发挽上去，她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退回到场外。 唱名声再起，正宾顾夫人面色静素，仍然是穆蓉的程序，洗手，擦干，行至场中，侍女送上罗帕发笄，顾夫人高声唱道：“今有我女，十五而笄，顺德贤淑，勿忘慈恩！”。唱毕，给芳姐逐一别上罗帕，插上发笄。穆蓉扶着芳姐返回内室，给芳姐披上素衣襦裙。 陪着芳姐回到场中，叩拜父母，感谢养育之人。之后再面东跪坐，侍女呈上发钗。顾夫人又唱：“今有我女，十五而服，威仪慎德，勿忘师恩！”而后给芳姐簪上发钗，穆蓉扶正发钗，扶芳姐进内室更换交颈百蝶裙，然后出来复至场中，拜谢亲朋，以谢师恩和长辈。 最后一加便是凤簪。顾夫人唱道：“今有我女，十五成人，父母俱在，兄弟康健，使我之女，愿握刀枪，以报皇恩！”说着，侍女呈上凤簪，黄橙橙的金簪凤凰，点缀指甲盖大小的鸽血红宝石，熠熠生辉，惊诧了众人。顾夫人看到凤簪，一时间有些失神，神色更为郑重地插在芳姐发髻上。穆蓉再次陪着芳姐回内室，这次边正品大装，着广袖大礼服，出内室，至场中，伏地叩拜，以谢皇恩。 大夫人喜极而泣，强忍着眼泪，双手持盏，给顾夫人送上美酒。顾夫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侍女端来托盘，奉上纸笔。顾夫人借着酒意，提笔挥毫，写下宜春二字，这边是芳姐的字了。 至此，及笄正式结束，穆蓉和芳姐回到内室，更换常服，大夫人则招呼大家至花厅入席用膳。 进了内室，芳姐小心地将凤簪取下来，轻轻地放在塌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根凤簪，应该是明玉公主之物。 “蓉儿，这凤簪太贵重了，应该是公主留给你的吧。” 穆蓉手拂过凤头，轻轻点头，说道：“再名贵，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我宁愿母亲什么也没有留给我，只要她能陪着我长大！” 芳姐轻轻点头，小心地看了穆蓉一眼，发现她只是情绪稍稍低落，并没有其他，才开口说道：“我娘常说，公主她对我很好，从宫里回来经常给我带些小玩意。蓉儿你长得很像公主！” 穆蓉笑笑，并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大姐姐，赶紧换衣服吧，宾客都在花厅等候开席，今日你要好好谢谢顾夫人。” 芳姐点头，翡翠和碧玺早就撑着衣服等很久了，主子发了话，两人便一拥而上，快速地给穆芳换上常服，姐妹两人相伴往花厅而去。 今日宾客并不多，花厅一共开了四席，正厅三席，给小花厅开了一席让穆蓉她们几个小姑娘坐。 穆蓉和芳姐进了小花厅，七七八八坐了满桌，只主位留了两席。杨家三姐妹依次陪坐次席，接着便是柳家双胞胎，还有三个年龄稍大的，刚才未得机会介绍，芳姐一一给穆蓉说了。上将军岳家的姑娘，四平将军桂家的两姐妹。小姑娘家没多少心眼，刚才在花厅被吓一跳，现在见穆蓉面色和熙跟她们互相打招呼，也小心地行礼拜过。只有柳家的双胞胎坐立不宁，惶恐不安。 “蓉儿，我们能去公主府找你玩吗？”问话的是杨家三姐妹之一的杨子琪，年约十一二岁，嘴角有颗美人痣。 “当然可以，我一般下午上课，上午来吧。”对京都四大国公，穆蓉肯定要加紧联系的，这些人可以说都是幽州军嫡系，算是自己人。 三姐妹互相嬉闹着，你推我我我推你，还是大姐姐杨子琳胆子大一些，压低了声音兴奋地对穆蓉说：“郡主，你可真厉害！那么小年纪就做赞者了，要我我肯定干不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穆蓉笑呵呵地说：“你过两年不也要及笄了？怕人看怎么行啊，你家姐妹多，看得人更多，你要害怕了，让底下的妹妹们怎么办？” 杨子琳也是颇为烦恼，“那怎么办呢？” 穆蓉给她出主意：“那你回去问问宋夫人，看看谁家女儿及笄，愿不愿意请你做赞者，你做几回，就不怕了。” “啊，你说的这个法子是不是父亲说的以毒攻毒啊！”杨家二姑娘杨子瑶口无遮拦地说，引得其他人忍俊不禁都笑了。 一桌子的莺莺燕燕，各有容色，都是花般的年岁，花骨朵一般的身段，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时候。再过几年，陆续及笄之后，嫁人生子相公婆家柴米油盐，便要开始操持劳累，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放在别人身上，又有几人记得今日的笑闹呢。 开席了，大夫人把芳姐叫过去，给顾夫人宋夫人敬酒。再回来的时候，一群小姑娘喝着甜酒，装模作样学着大人推杯换盏，煞有介事。柳家的双胞胎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在这融洽的气氛里早就忘了母亲的再三交代，径自开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出城 回程的时候穆蓉反常地沉默，阿福喝了两杯梨花白，趴在车上呼呼大睡，怎么都叫不醒，气的素心决定回去就打发阿福回血杀总堂改造。穆蓉没有喝酒，只是身上沾染了些酒气，立春给准备了花茶，都放凉了，郡主也没有反应。 马车一路往南，在城门口稍停，接上了红莲，出了城，慢悠悠地前行。 冷不丁地上来一个人，立春吓得就要尖叫，被素心捂了嘴。等到来人脱下披风，漏出红莲那张妖艳的脸，立春才放下心来，回头看看一直望着窗外默不啃声的郡主，立春默默退到马车尾部。红莲去了披风，坐在立春的位置，端起茶杯试试温度，倒了杯中的茶水，清洗干净，重新续上一杯清水，奉给穆蓉。 穆蓉接过来，抿了一口，又放下。自始至终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葱绿的树林。 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行了一二十里，便拐进一处尚算平坦的小道，景致又有不同，树林逐渐减少，农田慢慢增多，偶尔还能看到两三个农夫在田里忙活。田里的庄稼早就收完了，也没什么忙的，那农夫不过是给农田积肥。 郡主眼睛都不眨地看着窗外，问也不问一句事情进展，似乎漠不关心的样子。红莲顺着郡主的视线望过去，除了农田还是农田。不问就不问吧，红莲心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看着郡主发呆。 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在干嘛？红莲突然想问这么一个问题，仔细想想，好像正在逃荒的路上。弟弟病死，父母饿死，临死之前让自己发誓宁肯饿死不做奴婢！于是只能看着别人自卖自身，跪在地上给人当狗，求一口活命粮。现在是做人奴婢吗？不是，公主从一开始就没有让自己卖身，自己是自由的。自由的？红莲自嘲地笑，身体是自由的，可精神确被牢牢钉死在那里！最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是自愿的！ 公主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公主的，那个只比自己大了六岁的小姑娘，最开始只是一个武人之后，红莲是一天一天看着她强大起来的，从幽州到凉州，再到京都。从一个小姑娘到军神，再到公主。意外啊，天命不可违啊。就像她说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是天道！ 目光从过去拉回来，转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身上。其实，除了眼睛之外，郡主跟公主并没有太多相似。公主是活泼的，跳脱的，不安静的，就算坐着的时候，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那手指会一直绕来绕去，脚尖不停地点着地面，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很忙，我很赶时间。说话语速很快，你要打起精神来，一旦溜号，她就会过来拧你的耳朵。那是真疼！那脸上一天到晚挂着笑，那“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独特的笑声三里地之内都能听见。那就是一个让京都世家门阀处处看不惯的疯女子！可有人敢说吗？没有，敢有意见的人都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她的名言就是，妥协换不来和平，只有强大，强大，强大到你有实力压下一切反对的声音，那才是真正的和平。 再看郡主，真是除了眼睛没有一处像公主的。公主给郡主留下了太多东西，余威尚存，朝中谁不忌惮？京都八大世家，政事堂文官总计上百余，联合起来对付一个小姑娘，难道是针对穆蓉的？不是，是针对公主的，公主已经把他们打怕了，打伤了，那种痛到骨子里的恐惧让他们即使对上公主之女，一个十二岁的孤女，也要孤注一掷，猛虎扑兔，全力一击，还失败了！公主留下的有间和血杀能护佑着郡主安然长大，留下的财富，力量，说一句到家的话，就算郡主要坐大汉宫那张龙椅，应该也没有多大问题。 衣食无着，安全无虑，就算公主驸马早逝，也还有要倾尽内库之力宠爱她的当今圣上。郡主的处境比公主强太多了！那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美好，你在面对她的时候，却总是不由自主地为她感到伤心呢？ 郡主忽然转过头来看她，眼神平静无波。对视了一阵，红莲发现马车停了，到地方了，立春和素心已经率先下车了。红莲面色一红，转身下车。往前走两步，站在皇庄门口，对着远山伸了个懒腰。看着立春扶着郡主往皇庄而去，红莲微微一笑，心道郡主有一个地方倒是挺像公主的，那就是这种不动神色杀敌于万里的从容。 这就是红莲的解决方案，趁着郡主到定国公府的机会，找个替身代替郡主回公主府，公主府后府的人都是自己人，把关键的几个人全部带走就行了。算算时间，三天正好。 这个庄子是所有皇庄当中最小的一个，不过才三进的小院子。因为建在山脚下，一般用来避暑使用。红莲命人赶在今日之前收拾停当，穆蓉到的时候，庄子里里里外外无不妥帖。 穆蓉住了正院，难为红莲这么短时间竟然将正院收拾出来布置得跟绿云轩有几分相似。铺盖陈设，一模一样，穆蓉实在想问问红莲是不是把绿云轩的东西搬来了。 院子里种满了白兰花，花开正好，院子左右各有一个硕大的桐树，叶子如锅盖般大小。树底下石桌石凳，精巧可爱。穆蓉在树下坐了，看着阿福被素心赶着跳着脚来回搬运东西。立春提了壶龙井过来，给配了几个小杯子，端了几碟小点心。 “郡主，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开了很多的花，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你先收拾寝室，我要去躺躺！” “是！” 红莲走过来，坐了一只石凳，给两人续上茶，捡了一个凤梨酥咬了一口。 “郡主，这是荣庆斋的糕点，你不尝尝？我特意交代立夏去买的。” 穆蓉也不理她，站在榕树下，微仰着头，看着阳光从穿过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洒了一身。 “郡主，我把那几个丫头都弄来陪你了，一会我还要回城，这三天有事的话你让立夏通知我，我已经交代好了。” “红莲，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红莲微微一愣，心里忽然有些不安：“郡主，你问！” “有件事，不能做，但是你想做，你会做吗？” 红莲寻思了一会，嘴里默默重复了好几遍，“我为什么想做？又为什么不能做？” 穆蓉沉默良久，喃喃自语地说：“不做心里放不下，做了又于事无益！甚至” 甚至后面是什么，红莲没听清楚，她想了又想，才说：“既然不做心里放不下，那我就会做！就算于事无益，至少我心里放下了，能心无旁骛地处理后果。” 也不知道穆蓉有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红莲骑马回了城，穆蓉开始了三天脱了主线的平静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彭管事 放下了心事，穆蓉一夜好眠，第二日是在一阵鸟鸣声中醒来的。 心情很好，穆蓉面带着笑容用着早膳，立春那丫头缩在一边小心地伺候着，这孩子有点吓着了。 碗里的粥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白瓷小勺送一口到嘴里，顺滑而不黏腻，穆蓉很是喜欢。 “立春，这粥是谁做的？” 立春浑身瑟缩了一下，小心地回话道：“是庄子里的厨娘。” “把她叫来！庄子管事也叫来！” “是！” 立春快步出门，奔着厨房而去，那速度，好像着火了。穆蓉笑笑，真是难得看见立春惊慌失措的样子。 真是巧了，庄子里的厨娘正是管事的媳妇，管事姓彭，已经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精瘦的身板，本身便是侍弄庄稼出身，很是有两下子。这些年在庄子做管事，闲了也下田。照他的话说，庄稼汉不下田就废了。他的婆娘，本来就是庄子上的厨娘，后来两人凑做一对，结成亲，有两儿两女，长子今年就要成亲了。 庄子已经空置了七八年了，除了每年都有人下来查账，其余的时间，上面仿佛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小庄子。倒是衣食无忧，只是下面的孩子不好安排。没有上面发话，连像样的职位都不敢安排。 昨日来了许多人，坐着大车来的，肯定有主子，彭管事跟婆娘商量着求个情，看看能不能给长子安排个差事，不能安排也说句话，放出去做个小生意也好啊。 这不，一大早的婆娘便绞尽脑汁做了份粥，好说歹说给摆到早膳桌上去了，没想到却闯了祸了。 立春风风火火地跑步过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厨房用膳呢。 “快点，彭管事，彭婆子，郡主要见你们！” 彭管事霍地站起来，惊喜地问道：“立春姑娘，那粥郡主可喜欢？” 立春站定了，平复着呼吸，催道：“问什么呢，郡主只吃了一口，就让我过来找你们了，快着点，别让郡主等！” 彭婆子腿一软，就要坐到地上，彭管事一伸手拉住了。彭婆子吓得直哆嗦，嘴里说着：“当家的，坏事了，看来郡主不喜欢啊，这下完了！” 立春也跟着来搀彭婆子，“您老还是赶紧来吧，郡主还等着呢。” 两人颤巍巍地互相搀扶着，苦笑着跟在立春姑娘往正院去。到了门口，立春松开彭婆子，让他们在门外等，便进去禀报。不一会，便有个小丫头叫他们进去。 彭管事看了看自己婆娘，互相打气，相互支撑着进了内堂。一进门，头也不敢抬，跪下就叩头。 “奴才给郡主请安！” 刚跪下，便听见一管清凌凌的声音温柔地叫他们起来。还是彭管事稳得住，自己先起来，然后再把自家婆娘扶起来。刚起来，刚才带着二人进门的小丫头便引着二人上前，竟然还赏了座。 彭管事和自家婆娘心惊肉跳地不敢坐，那小丫头力气大，双手一推，两人没站稳，双双倒在椅子上。 “阿福，又淘气了！” 那小丫头舌头一吐，做了个鬼脸，便躲到外面去了。 穆蓉见两人惊吓的不轻，忙放轻了声音，笑着问道：“哪位是庄子里的管事？” 彭管事一激灵，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话：“回郡主话，小人便是。” 穆蓉摆摆手，“坐下回话！” 彭管事缩着脖子坐下，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婆娘，这赏了座，那就是不是坏事，对吧？自家婆娘也对自己眨眼睛。 穆蓉问道：“你是姓彭对吗？这庄子你管了多久了？不用站起来，坐着回话便是。” 彭管事两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老老实实一板一眼地回话：“回郡主的话，小人姓彭。小人自小就在这庄子里做事了，是十年前升做管事的。” “庄子上有多少人？每年收成如何？你们的例钱每月都按时给吗？” “回郡主的话，庄子上目前有百三十七户，一共千一百五十三人，有田八十倾，五十倾种了果树，三十倾种了栗米。收成不错，果树结的果子是要上交的，田里的粮食是庄户的，例钱都是足额的，没有克扣。” 一五一十说的很清楚，从言语中可以听出来这个管事应该识的几个字。穆蓉又问了几个问题，都回答的上来，有不知道的，并没有言语不详胡乱敷衍，老老实实说不知道。 彭婆子挓挲着两只手，等了小半个时辰，才问到她。 “这粥是你做的吗？” 彭婆子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彭管事再三给她使眼色，才结巴着说道：“回郡主的话，是老婆子做的。” 穆蓉笑着说：“别紧张，很好吃，明天还做吧。”说着，让立春赏她十两银子。 二人惊喜交加，不顾阻拦，硬是要跪下叩头谢恩。 又问了问庄子里使唤人的情况，穆蓉最后问彭管事：“庄子里最近有什么事吗？我也是最近才接手这个庄子，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彭管事看看自家婆娘，犹豫再三，可能是穆蓉一直很是柔和的态度给了他勇气，于是开口央求道：“郡主，小人有子二人，长子已经成年，小人擅自给寻了一个小娘，下个月进门，小人恳请郡主恩准！” 长子已经一十九了，早该成亲了，一年前彭管事多次向上面请示，上面倒是允许了。但是这突然郡主接手了，还是要请示一下，万一郡主另有安排，那就糟糕了。彭管事还是存着私心，希望郡主能给安排一个差事。 十多年的时间，有很多遗留问题，婚配是最大的。其他的都可以等，只有婚丧嫁娶一旦过了时间，就会自乱阵脚。这个庄子还好，公主府更严重，后府听差的上百名婢女，过半的人超龄。穆蓉很快就会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也不差这一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进人 “彭管事，这个庄子还有其他人需要婚配吗？如果你们有自己看好的，只管报上来，没有的话，想让我给你们做主也行。” 彭管事大喜，这真是一件好事。 “多谢郡主，庄子里听用多为庄稼汉，有些需要婆娘做活的庄户自家婆娘就能做了，所以除了小人，暂时没有其他的，如果有小人会尽快报给郡主。” 穆蓉点点头，看在彭管事老实本分，当差多年一如既往的份上，穆蓉决定看看他家小子的资质再说。 “你家小子几个？姑娘几个？” “回郡主，小人有两个小子，两个姑娘，要成亲的是小人的长子。” “去带来给我看看！” 真是意外之喜，彭管事高兴地手脚无措，连声答应，扯着婆娘的袖子，快步如飞地回去叫人。 “郡主，你要用他家的人？”立春问道。 “看看再说！”穆蓉无意多说，“带他们到书房去，我先去更衣。” 很快，穆蓉在书房见到了彭管事的四个孩子。 说孩子其实很不恰当，至少每个都比穆蓉大。长子彭大柱，人如其名，已经十九岁，身高七尺过半，虎背熊腰很壮实。二子彭石头，比他哥小三岁，个头已经追上他哥了，身材没有他哥那么健壮，还在抽条，很有往他哥那么熊腰虎背发展的趋势。两人都面容憨厚，眼睛却带着一股子机灵劲，恭敬地垂手竖立，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穆蓉实在很好奇，彭管事个子寻常，是如何生出这么两个高大健壮的儿子的。 两个姑娘都是妹妹，大妹妹彭小兰，十三岁，姿色寻常，举手投足却不显拘束，有些从容不迫的味道。小的彭小梨也就穆蓉那般大小，实际上已经十岁了，看样子有些先天不足，面色微黄，身板单薄。两人手牵手站着，小妹妹好几次都想往大姐姐身上靠，看来平日里是姐姐带着的多。 一家人高矮胖瘦各行其色，却都带着朴实踏实的味儿。眼神清澈透明，就连最小的妹妹看见屋子里博古架上案上的珠玉宝石陈设，眼神都只有羡慕并无其他。 “识字吗？” 彭管事面有愧色，“小儿认识几个字，在家也教了些，名字会写。不过，小梨会用算筹！” 穆蓉奇怪地问道：“庄子里没有书塾吗？” “有的，只是早些年庄子没人管，书塾师傅走了，后来也请不到。” “两个小子都做什么差事呢？” “都跟着小人打个下手，不过郡主，他们两人领的是半例，这，不算违规吧？”彭管事急忙解释道。 立春有些心酸，跟着郡主这么久，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管着这么一个大庄子，换成其他人早就把自己的子女亲朋安插一遍了，这么多年没人过问，不过是些擦扫庭除，看管农田，庄户哪家做不来？可这个彭管事真是老实的过了，一直让儿子领半例，也就是小工的意思。立春看看郡主，想着要不要帮着说说情。可想想红莲姑娘的再三告诫，还是忍了。 穆蓉怎么也不会让这么老实本分的人跟着吃苦受罪没个说法的，她先吩咐立春：“跟红莲说一声，尽快派两个师傅把书塾重新开起来，束脩由从庄子里走账。” “彭管事，你愿不愿意让你的小子姑娘跟着我？” 彭管事正高兴着呢，这下子庄子里的孩子能继续念书了，猛地听见郡主问话，这下子真是喜从天降，一下子悲喜交加，眼泪猛往上涌，这肯定愿意啊，拼命点头。 穆蓉的意图可并不仅仅是这几个孩子，她吩咐彭管事：“你把庄子里十四岁以上的孩子男女都要，未曾婚配的列个清单，已经婚配没有差事的也另外列个单子，交给立春姑娘。我这里会统一安排当差的。另外，你跟着立春姑娘去账房领银子，按照名册，庄子里当差的使唤人每人赏银二十两，庄户每户赏银十两，今年果园的收成留一成分给庄户。” “多谢郡主赏赐，小人以后一定用心当差！多谢郡主！” 彭管事领着婆娘儿女跪下来磕头，熬了多年，终于盼到希望了。 让彭管事退下，穆蓉低声对立春说：“去给红莲姑娘传讯，以后公主府的使唤人优先从庄子里选。这次回去你记得提醒我，尽快要把公主府超龄的婚配出去。” 临时处理了一桩正事，繁琐但不复杂，穆蓉心情很好，决定给自己松松绑，做做小孩子应该做的事，叫阿福去问彭管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她要去玩。” 阿福更是孩子心性，一听玩，转身就跑远了。过一会，手里拖着两个小姑娘过来了，是小兰和小梨。小兰还好，小梨是被拖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福，你又淘气了！” 阿福嘿嘿一笑，把两人往穆蓉跟前一推，两个小姑娘忙不迭行礼。 穆蓉让二人起来，兴致勃勃地问小兰：“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小兰已经十三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在庄子里不讲究点的都已经可以嫁人了，面对这个郡主小姑娘，惧怕有些，更多的是对主人的恭敬。 她温顺地回道：“回禀郡主，半山腰果园旁边有一条小溪，可以钓鱼。” 穆蓉发现小兰虽然其貌不扬，却有一管好声音，叮咚脆响，如珍珠落玉盘。 “那就去钓鱼吧！立春你在庄里，立夏跟我去。阿福，去叫你素心师傅。” 难得看到郡主今日如此高兴，立春笑嘻嘻地应了，去给郡主准备。吃的用的准备了两个大盒子，派了个内侍帮着提了，送郡主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端宁 庄子在山脚下，本靠着山脉，山势并不很陡峭，沿着青石铺就的山道往上走，几乎都是缓坡，一路行来很是轻松。大片的梨树沿着山脚一路往上，正是梨子成熟的季节。阳光正好，穆蓉不疾不徐，边走边看，树叶间清脆的梨子露着脑袋，随着清风摇摆不休。 树林渐渐稀疏，山道拐了个弯，视线突然开阔，这里山路缺了一块，细细的一道瀑布挂在远处，流水潺潺成小河。到树林这里，水势放缓，悠闲而过。两岸柳树成荫，遮天蔽日。河边恰好有一处平坦之地，旁边一棵歪脖子的硕大柳树，垂着纸条来回舞动，有调戏众人之意。也不知道是谁搬了石凳石桌，摆在树下，正好便宜了穆蓉。 穆蓉四处观望着风景，阿福已经窜上了树，站在高处，哈哈直乐。立夏带着小兰姐妹先打了河水清洗了石凳石桌，然后用帕子擦干净，摆上茶水点心，内侍跑远了去挖地龙做饵，只有素心一直陪在穆蓉身边。 “郡主，你来看呀，这里能看到庄子呢。郡主，我喊一声，立春姐姐能听见吗？” 穆蓉哑然失笑，素心摇摇头，满脸无奈。看见立夏招手，便要陪着郡主过去。忽然停下脚步，侧耳静听，然后脚尖点地轻轻一跃，人便拔地而起，飞到树上。往四处张望了一会，展开双手，呼地人便回到穆蓉身边。 穆蓉正感觉奇怪呢，身边一沉，却是阿福不声不响地下了树，凑了过来。 “郡主，有人过来了！” 素心低声说，阿福已经不管不顾地挡在穆蓉身前，睁大了眼睛，警惕地望着山道另一个方向。立夏已经感觉不对了，拼命跑过来，要挡着穆蓉，却被素心给拉到身后。 穆蓉并不担心，这里虽然属于七龙山的范畴，却位于七龙山腹地，是个半山环绕的山谷，入口处有官兵驻扎。这山上更是是有一条通道，便是这石板路。纵使素心那样的武艺高超之辈，也无法飞跃过来。 果不其然，渐渐便有了人声，听着只有三四个人，莺语燕声的，还是小姑娘。 穆蓉对来人的身份已经有了判断，可看着从树林里转出来的由三个婢女簇拥着而来的那个人，还是惊在当地！ 来人似乎也没想到这里有人，也呆愣当地，双方便是这么诡异地沉默对立。 “你们是何人？” 还是素心稳得住，率先问道。 来人似是训练有素，有个稍大两岁的穿着水红色坎肩的丫头上前两步，脆生生的报出身份：“我们是宁王府的，你们是何人？” 立夏先松了一口气，素心让过一边，让立夏前去回话。立夏走过去，和那丫头低声交流了一会，转回来的时候已经面带笑容了。 “郡主，真是宁王府里的！我已经亮明您的身份了！” 穆蓉却根本不看她，似乎是一点都没听见立夏的话。立夏等不到回应，抬头看了看，宁王府的人已经笑着走上前来打招呼了。 “端敏郡主安好，这是我们家郡主！” 穆蓉毫无反应，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子，心里惊涛骇浪百转千回冲着七龙江一头扎进去！ “是蓉儿妹妹吗，我是你” 没等来人说完，穆蓉忽然开口接道：“端宁姐姐！” 来人面带诧异，“你认得我？” 穆蓉斩钉截铁地否认：“不认得！”。怎么会不认得？这位端宁姐姐是闻名于世的佳人，是所有皇家郡主当中唯一一位得到众多承认的。小小年纪，便难得的美貌，寻贤馆姜大夫形容她袅袅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及等成年，更是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最可怕的是，她虽然生的貌美，却以文采出众闻名于世，贤德孝顺世所罕见。穆蓉将她视为终身大敌，没有之一！她们俩今生尚未见过，而前世，信息量太大，穆蓉拒绝接收。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呢？”端宁眼含笑意，笑盈盈问道。 穆蓉板着脸回道：“舅舅跟我提起过，说宁王叔公在附近养居，有个比我大几个月的孙女叫端宁。” 是的，人家就叫端宁！朱端宁！就是以名为号！穆蓉的封号端敏便是从此延续而来。从端宁始，朱家所有郡主封号以端字为封。生气也没有用，人家长穆蓉三个月岁，却是朱家第一个旁系血脉。 端宁了悟，有些惊讶，“蓉儿你好聪明啊，就凭只言片语便推断出我的身份！好厉害！” 穆蓉盯着她看了又看，那双以后媚态毕露的眼睛此刻除了惊奇并没有其他。 说实在的，这么温柔亲切，谁不会喜欢她？ 穆蓉强忍着情绪，转身便走，默不啃声寻一个石凳坐了，接过立夏递过来的钓鱼竿，专心致志开始钓鱼。 心思全然不在鱼竿上，旁边悉悉索索，倒是不客气，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在石桌上，选了个石凳，再三擦拭过，将端宁安置好，另外有人递上钓竿，端宁熟练地甩出钩子，端坐下来。 穆蓉目不斜视，只盯着河水看，耳朵却清晰地听到低低的耳语：“郡主，我们回去吧，看端敏郡主很不好相处的样子”“闭嘴，她先来，我们后来，让一让又如何？” 穆蓉充耳不闻，好心情消失殆尽，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不应该这么早遇到她的！ 前世，穆蓉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端宁姐姐，还是在季芸的及笄礼上，端宁是作为赞者出席的。宁王舅公其实命挺苦的，早年丧妻，只有一子，后来战场上伤了身，再无后嗣，宁王一直未曾续弦，早早的给世子取了亲。可宁王世子更命苦，成亲多年只有一女，自己战死沙场。宁王世子妃何氏伤心太过，落下病根，卧床多年。据说，端宁一早便着手接过府里中馈，在宁王府能做一半的主。从小便照料祖父，侍奉母亲，端宁郡主之孝名很快传遍京都。季芸的及笄礼，端宁是第一次公开露面，一出面，便以惊人的美貌名满京都，成为少年郎心中完美的女神。 这一次，早了三个月！其实穆蓉早该想到的，宁王舅公的府邸不就在隔壁？真是乱了心神，竟然忘了这一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鱼 “蓉儿？蓉儿？蓉儿！有鱼上钩了！” 连声的叫唤总算唤醒了穆蓉，定定神，看到鱼漂在水里上下摆动，便下意识地提竿。猛一提，没提起来，人却趔趄着往前迈了几步，紧接着有人过来帮忙，双手紧紧抓着竿子，往前一送，又猛地往后一甩，一条尺多长的青鱼便跃出了水面。 穆蓉鼻尖问到一股淡淡的馨香，转头看去才发现过来帮忙的竟然是端宁。都没用立夏她们过来帮忙，端宁手脚利落地将鱼摘下来，丢进木桶里。也不嫌脏，亲自给挂了地龙，最后一个漂亮的甩手，重新下了钩子，将鱼竿递给穆蓉。 穆蓉呆愣着看完了全程，下意识地接过鱼竿。恐怕究其一生也难看到这个样子的端宁。贵为郡主，她始终是矜持的，优雅的，骨子里写满了世家千百年的底蕴，举手投足间风华尽显，恰是那不经意的清贵。而现在，似仙娥浣纱，君子庖厨，沾染了些许人间滋味。 “蓉儿你也喜欢垂钓吗？我常年住在庄子里，也没有别的玩伴，这里也没什么玩乐，只好来钓鱼。现在想想，这种感觉其实很不错。垂钓不用动脑子，也不用花心思，只要下了饵，剩下的静静等待就好，总会有收获的。” 端宁说着话，坐在石凳上，单手托腮，一手持竿，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话的声音如黄莺鸣唱，清脆悦耳。 忽然之间，穆蓉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了。不过一个端宁，就让她乱了方寸，那有一天再次相遇，她又该如何守住自己？ “端宁姐姐，谢谢你！” 穆蓉忽然改了态度，恢复常态。端宁转头看她，眼睛带着诧异，嘴上却没点破，点了点头，说道：“一点小事，客气什么！这青鱼做汤最好，午膳赶不上了，晚膳吧。我那里有个厨娘，做鱼很好吃，你要没带厨子，我借给你？” 穆蓉婉拒，“那倒不用，我自己带了好几个厨娘呢。不过，我不是很喜欢吃鱼。” 端宁很是诧异，眼睛睁大了，满脸惊奇，似乎在想这世界上还有人不喜欢吃鱼的？“为什么不喜欢吃鱼？鱼有很多吃法，喝汤也可，吃肉也可，怎么会不喜欢吃鱼呢？” 穆蓉抿抿嘴唇，笑了笑，“不喜欢那个味道。”实际上并不是，她两岁的时候舅舅带着她在文华阁玩，有大臣请见，舅舅把她放在大炕上，让内侍围着不让她掉下来，自己去外间处理政务。结果，内侍们面朝外围在大炕边上，只防住了她掉下来，却没防住她把琉璃缸里的锦鲤捞出来一个往嘴里塞，结果可想而知。自那以后，舅舅便下令整个大汉宫禁止养一切活物。 端宁估计是不知道此事，反问她：“那你还喜欢钓鱼？” 穆蓉说：“喜欢钓，不一定非要喜欢吃！”说着，看了一眼木桶里游得欢快的那条青鱼，笑着对端宁说：“这条鱼送给你了，要不要？” 端宁一点都不客气，笑着接纳了，“好啊，正好熬个汤，奶白奶白的汤，下细细的春面，什么都不放我都能吃两碗。”似乎觉得受人恩惠没有回报有些不好，端宁顿了顿，忽然说道：“你明日到我家庄子上玩吧，我带你骑马！你不喜欢吃鱼，我用河蟹招待你！” 穆蓉一点都不想去，张口就要拒绝，转头看见端宁泛着柔光的眼睛，不知为何却点了头。 端宁满载而归，穆蓉两手空空，钓到的鱼全部送给端宁了。其实喜欢钓鱼这一点是穆蓉和端宁唯一相似的地方，理由都是一样的，钓鱼不需要动脑子，简单直接，而且大差不差都会有收获。 转身离开垂钓的小河边，穆蓉便低声问立夏：“派往青州的人有信了吗？” 立夏微微一愣，青州距离京都千百多里，快马加鞭赶去也要十多天，再加上选派人手的时间，到青州找接头人的时间，搜集信息的时间，最起码要一个月才有消息。这才半个月啊，但是主上问起，总要老老实实回答，立夏恭敬地回禀道：“回郡主，还没消息！” 穆蓉有些乱了心神，她当然知道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会有消息？ 这天晚上，穆蓉罕见地做了梦。其实她很少做梦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人都说在梦里，会出现你渴望的东西。穆蓉想，自己没有梦，是不是没有渴望的东西？ 到处都是迷雾，天半黑不亮的，看得清路，却始终走不出去。穆蓉一个人不停地走啊走啊，一个人也看不到。前后左右都是一样的白雾笼罩，穆蓉也不知道要往哪走，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不要停留。穆蓉走了很久很久，精疲力尽，她不想走了，想放弃了，实在太累了。这个时候迷雾散去了一些，前面有些微的亮光，穆蓉快步走过去，却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遍布尸体的战场上。血肉横飞，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骸断肢，穆蓉踉跄着倒地，却发现脚下躺着一具女尸，面容很是熟悉，穆蓉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谁，意识却逐渐模糊，眼前一黑，一切归于死寂。 黑暗中小小的皇庄静静地耸立着，红莲蒙着面，在黑暗中敲敲了门，静静等待。不一会，门开了，红莲闪进门里，跟着开门的人绕过辅道，又穿过几个门洞，进了一个小院子。西厢亮着灯，其余的房间漆黑一片。红莲往西厢去，进了门，结下披风，扯下面巾，回过身来发现刚才开门的是立夏。“出了什么事？” 立夏不答话，抄起小银剪，剪了一半灯芯，屋内顿时黯淡下来。 “首领，郡主催问有没有青州的消息。” “这才多久？去的人估计都还没接上头呢！郡主怎么好生生的突然问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恼 立夏也坐过来，面带惶然地说：“我觉得郡主在害怕什么，尤其到了这里，你不知道，今天” 立夏将白天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红莲，郡主见到端宁郡主之后的异样瞒不了身边贴身的她们。 红莲沉思了一会，问：“立春说什么了没有？” 立夏说：“立春姐姐自从发现了我的身份，就已经很少过问其他事了。特别是我这边的事，从来一个字也不问。” 红莲想了想，很是疑惑：“端宁郡主？郡主跟端宁郡主之前也没见过面啊，有什么不对吗？” 立夏说：“今天刚见过端宁郡主，郡主回来就催问青州的事，你说这二者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红莲业想到了，来之前还特意去查过宁王府，没发现端宁郡主跟青州有什么联系，这更奇怪了。 “你别想了，首要的是保护郡主的安全，其他的等郡主安全返回公主府咱们再慢慢查，如果真有事，不可能瞒得过我们有间的。” 立夏点头，“首领，那就委屈你跟我一起睡了，天亮了，见过郡主你再回城吧。反正今日郡主也安排你把庄子里的使唤人安置好，你也有借口。” 红莲叹了口气，说道：“这个郡主，也过于善良了，这点小事还要她开口。” 立夏笑着说：“郡主其实心很善良的，一点都不是他们说的暴虐不仁。现在郡主还小呢，皇上不放心把公主产业全部交给郡主，怕她管理不好，只给了一点，估计也存了让郡主练练手的想法。以后就好了，这些事自然由大管家处置，也劳烦不到首领。” 立夏说完，起身去取铺盖，给床上添一张被子，红莲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立夏铺陈好，站起身来叫红莲安歇，一眼却发现红莲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吓了一跳。 “首领，怎么了？” 红莲压低了声音问道：“立夏，你觉得皇上会不会扣着” 立夏马上捂住她的嘴，静静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好半天才慢慢放开。 “首领，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可以的话，皇上愿意把内库的东西全部送给郡主，不会扣着公主的东西不给的。” 红莲哼了一声，“内库能跟公主留的东西比？如果他知道算了，你说的对，皇上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穆蓉翻身起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已经过了起床的时辰，是立春叫她起来的。 “郡主，红莲姑娘一早就来了，说要见您，另外您昨日答应过要去宁王的庄子拜访的，再不起就晚了。”立春面带愧色地对穆蓉说。 “没事，起身吧！” 洗漱完毕，穆蓉用早膳，果然，昨天那道粥又做了，还增加了两个小菜，腌的脆生生的小胡瓜，切成细丝拌了芝麻油的萝卜丝，真是配粥的绝配。 “红莲姑娘怎么一大早来了？有急事吗？” 立春回道：“红莲姑娘没说，不过奴婢看应该也没有急事，现在正慢条斯理地跟立夏用膳呢。” 穆蓉点点头，草草用了一碗粥，便让撤了。 “叫红莲姑娘过来吧！” 穆蓉坐在镜台面前由着小雪梳头，小姑娘而已，实在没有多少可供选择的发型，穆蓉坚决不梳双丫髻，小雪换了两三种，穆蓉都不满意，急的小雪满头都是汗。最后还是立春出了个主意，将头发双分，上部成髻，下部分披散在肩上，额发高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穆蓉才勉强点头。等到选首饰的时候，轮到立冬急出汗了。左选右选，把带来的首饰试了个遍，没一个满意的。 红莲进来的时候，立冬双目通红，眼含热泪，端着盒子垂着头站着，好不委屈。郡主正板着脸坐在春凳上，冲立春发脾气。 “昨天就告诉你了吧？结果今天都没准备好，你就这么忙？事务繁杂脱不开身是不是？” 立春跪伏在地上也不敢回话，一声不吭任由郡主数落。 “郡主，这是怎么了？” 穆蓉见是红莲，脸色稍缓，也是觉得这是怪不得立春，“你先下去吧，看看马车准备好了没有，让阿福留在庄子里，素心跟着我去，你也跟着留下，让立夏跟着我就行了。” 立春轻轻叩头，红着脸去了。这真是无妄之灾。郡主因是年纪尚小，二来也不喜奢华，平日衣裳首饰都是简单大方，不失礼即可，特别不喜欢带一些繁杂名贵的头面。这次到庄子里，因为时间短暂，立冬只带了些平日里郡主常用的，不过就些珠花耳坠，两三副手镯。要平时的话，这些都用不上的，没想到郡主临时要去宁王庄子拜访，这下子抓瞎了。 红莲弄明白了事由，才明白这事也是她没考虑周到。 “郡主，这事怪我没考虑周全，立春姑娘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现在说这些没用，你还是过来看看怎么补救吧。” 红莲上前在铺满了衣裳的床前再三看过，选了一件襦裙，又挑了一件对襟外裳，拿给小雪，让她先给郡主着衣。 红莲常年呆在红楼，那是出花魁的地方，眼光当然不是一般二般的，穆蓉看也没看，任由小雪服侍着换上了衣裳，等穿好一看，霞云紫束胸襦裙，配湖水绿对襟外裳，趁的穆蓉面色红润，皮肤白皙，整个人犹如白兰从中的玉簪花，半开不开，引人注目。 等到穆蓉带上红莲选就的翠玉耳环，碧玺额坠，更是显得眼眸深邃，眉眼似拢上一层纱，似真似幻。 穆蓉心静下来了，才察觉到心里的焦躁，折腾这么久不过是想在端宁面前不落下风而已。穆蓉自嘲地笑笑，终于还是放弃了在这方面争锋相对的心思。 “红莲，你专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红莲摆弄着镜台面前的首饰盒，听到郡主问话，头也不回地回道：“郡主昨日不是让立夏给我带话吗？我怕误了郡主的事，就亲自过来问问郡主的打算。” 打算？穆蓉的打算很多，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完的，“过两天，庄子管事就会递上名册，这两天你先查查这个庄子的人，没有问题的话，能用的人就想办法用用。” “有间肯定不行，其他的话，进公主府需要专门训练最少六个月。” 穆蓉沉吟了一会，问道：“有间自己的人需要培训多久？” 红莲耐着性子解释：“有间的人比较复杂，最好找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的，从小开始培训，要经过一系列的考验，确认忠诚之后才能派上用场。” “你考虑一下，扩大规模，不用非要无父无母，最好有牵挂的那种，我们需要扩大人手。回公主府再说吧，先安排庄子里这些人。对了，彭家四个孩子资质不错，你今天就带回去，看着安排吧。那个小兰，安排在绿云轩，我喜欢她的声音。”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宁王 穆蓉上了马车，便把一切繁杂都抛到脑后，一门心思放在要去见端宁这件事上。宁王的庄子要大的多，正位于谷口处，依山而建，门厅开阔，纵深极大。马车径直从侧门而入，行至内院方才停下。 穆蓉下了车，端宁已经笑盈盈地上来拉穆蓉的手。 “还想着派人催催，蓉妹妹是不是忘了时间了？” “端宁姐姐，初次登门，怕失礼，装扮的时间长了一些，让姐姐久等了。” 穆蓉想抽开手，端宁攥的死紧，只好由着她牵着往前走。 端宁今日颇有些寂寞久了终于有了个玩伴的兴奋劲，一边拉着穆蓉，一边给穆蓉介绍各处院子。 “我们先去见过祖父，然后去我院里。你看，蓉妹妹，这里漂亮吧？” 端宁没提醒，穆蓉也发现了，与穆蓉的小庄子种满了玉兰花不同，宁王的庄子五颜六色种满了各色花，每种花占一处地方，挨挨挤挤开的热闹。穆蓉一路沉默着听着端宁乐呵呵地说着她在庄子里的杂事，不过就是些摘花扑蝶，调香做脂。穆蓉听着这些她本来就知道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可笑的是，穆蓉比端宁自己还要了解端宁，却还要听着本人一一说过去。 一路穿过繁花似锦的花园，来到正院。这里要正常一些，花很少，树很多，高切密。穆蓉看看硕大的树冠，密不透风一样，心里在想，这树上也有影卫吗？ 迎面一个年近五十，胡须花白却脚步稳健的管事迎上来行礼。 “郡主安！” “齐管事不必多礼，祖父在哪里呢？” 齐管事恭敬地回道：“王爷在马厩看大威！” 端宁点了点头，拉着穆蓉绕过正院，往后面去。等到了马厩，穆蓉才发现，大威不是一匹马，而是一条狗。 齐管事推开马厩的门，让二人进去，所谓的马厩空荡荡的，一匹马也没有。一间低矮的马厩围了门，齐王正在里面。靠近了才发现，齐王正坐在太师椅上，旁边的坐垫上趴着一只黑色的大狗。 齐王抬头看见二人，低下头摸摸大狗的头，像是对待老朋友一般笑着说：“大威，你看谁来了！是端宁来了，你不是最喜欢跟她玩吗？我让她来陪你玩好不好？” 大狗眼皮抖动了几下，试着睁开眼睛，没成功，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又不动了。 穆蓉好奇地看着，齐王总算是转头看她了，忙躬身见礼：“见过舅公！” “哦，是蓉儿来了。” 齐王慢悠悠地说，慢慢抬起左手，右手在左手手腕绕了几圈，取下一物递给穆蓉，“给你拿着玩吧，这是大威的狼牙，带着以后狼都不会咬你了！” 穆蓉看看端宁，端宁嗔怪着祖父，“祖父，蓉妹妹常年呆在京都，上哪碰到狼去？” 齐王脸上带着淡淡的失落，“也是，现在在京都了，不在伊萨，没有狼了。” 穆蓉忽然伸手接过来，看形制是成年狼的狼牙，原来大威是一只狼啊。 “多谢舅公，京都虽然没有狼，可世道艰险，未必没有其他危险，蓉儿带着这枚狼牙，没准正能遇难成祥呢。” 齐王欣慰地笑，“好孩子，真不愧是我朱家的种！端宁，你看看蓉儿，再看看你，整天弄花斗草的，你要多学些傍身的本领啊，世道艰险，不知道什么时候西奴又来喽，到时候只能靠你们了。” 端宁撅着嘴，跺跺脚，不依不饶地说：“祖父，端宁不是会骑马吗，怎么蓉儿一来，你就不喜欢我了！” 宁王哈哈大笑，安慰端宁道：“都喜欢都喜欢！去吧，去玩吧，别跟我这个老头子呆在臭烘烘的马厩里了。端宁好生招待好你蓉儿妹妹！” 端宁跺跺脚，哼了一声，拉着穆蓉转身就走。等出了马厩，才放慢了步子，收起了满脸委屈的样子。 “蓉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对祖父有些不恭敬？祖父身体不好，多说说话，多笑笑，午膳能多吃点饭！” 穆蓉点点头，脑海里还在回想端宁刚才那副跺着脚撒娇的小女孩样，原来她不是唯独在他面前才如此！ 两人去了端宁的院子。穆蓉一眼便能分辨得出端宁的风格。正堂悬挂董源的云山图，雪宜山人的八宝太师椅成套摆设，两侧博古架上宋窑天青釉c明青花琳琅满目。端宁带着穆蓉进了用琉璃珠帘隔开的内室，又是另一番景象。通体古朴大方，摆设多为古玉古瓷，少金玉之物。坐塌简单铺陈的是百蝶花的褥子，也没有迎枕靠垫，小茶桌早就水正沸，杯中茶香四溢，正是端宁常喝的君山银针。端宁请穆蓉入坐，穆蓉问她：“舅母身体还好吗？。”端宁浑不在意地说：“母亲身子弱，这山上水汽重，不利于她休养，所以一向都是我陪着祖父来庄子上消暑的。多谢你挂念，母亲这些年还好。” 穆蓉默然，她不记得端宁的母亲何时去世的，不过前世她死的时候还活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一病几十年从来不曾见过外人。 在端宁对面盘膝坐下，两人对视一会，端宁忽然扑哧一笑，穆蓉无奈。有些人有些事，似乎亘古不变。 “也不知道你爱喝什么，我爱喝什么，你就跟着喝吧。” 穆蓉短期茶杯，闻了闻，又丢回去，“我爱喝碧螺春，给我换了吧。” 穆蓉算是明白了，跟端宁客气，她会当真，干脆不客气，凭什么要委屈自己？穆蓉今天是抱着献祭的心态来的，她想看看自己能扛到什么时候。 端宁冲婢女招手，吩咐换碧螺春来。忽然轻笑着问穆蓉：“蓉妹妹，我喜欢吃桃花糕，你跟着我吃桃花糕还是换成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逗弄 端宁在故意逗弄她，穆蓉下了定论，毫不客气地说：“我喜欢合欢饼。” “哦，那就上合欢饼，是红豆还是绿豆？” 穆蓉真想翻白眼，“红豆！” “碧螺春，红豆合欢饼，去吧，给端敏郡主尽快换来。” 端宁眯着眼睛笑着喝茶，吃自己的桃花糕，表情充满了小孩子恶作剧的得意忘形。真是幼稚！穆蓉心想。念头转过，想起来端宁才十二岁，也确实没脱离小孩的范围。 “端宁姐姐今日就这样招待我吗？” “啊，也不是，午膳我可是亲自吩咐厨房多准备几道好菜呢。” 不用想了，肯定一桌子鱼。穆蓉扶额，无奈地笑。谁也别想跟端宁郡主过不去！还是这样，转换了时空又回到。 “好吧，今日你要做什么，尽管说吧。” 端宁放下茶杯，优雅地擦干净嘴角，慢悠悠地问道：“我能确定我们从未见过，但是你昨日的表情告诉我，我们不仅见过，还可能有过很大的冲突，你能解释一下吗？” 何止很大的冲突，是彼此的终身大敌更确切一些。母族出身八大世家，是真正清贵的出身。祖上从未当朝听政，可却和莫家一样，是出了名的帝师之家，汉朝所有的太傅逃不了莫何两家，可以说除了开国皇帝，汉朝以后的每任帝皇都要对他们执弟子礼。怕了没有？人家专业培训如何做皇帝！ 宁王真是一个奇人，宁王妃出自豫州何氏，在自己还是一个泥腿子将军的时候，给自己同样是泥腿子还没做将军的儿子取了豫州何氏明珠！比靖康皇帝都厉害！ 有这样一个母族，再加上皇室血脉，可以说整个大顺朝有谁得到两大势力的共同认可，除了端宁再无其他！ 身份，性情，美貌，处处完美，穆蓉知道端宁才是他内心里毫无挑剔的妻子人选。而端宁对他也是青睐有加，芳心暗许，对于女人来说，这就是终身大敌，没有之一！ 穆蓉静默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半响才幽幽地说：“我要说你前世欠了我，你信吗？” 端宁很是惊讶，无奈一笑：“蓉妹妹，你要讨厌我就讨厌吧，以后我都不问你了，行不行？” 穆蓉张张嘴，找到自己常用的声线：“我没有讨厌你！” 端宁眨眨眼睛，看穆蓉竟然说的像是实话，也不好追究了。 “好了，好了，不讨厌就不讨厌吧，我们去骑马好不好？” 穆蓉摇头：“我没带骑装！” 端宁真是哭笑不得，想了想，再提了一个下棋，穆蓉才点了头。 “下棋，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唤人摆上棋盘，两人开始对弈。端宁一开始并没有上心，不过随意应付。可下着下着，发现自己竟然被困死了，才开始郑重其事。结果先失一局，接着再下，再失一局，不甘心，再来，再失一局。 连输三局，端宁脸都黑了。母亲当年可是书画棋三绝啊，这也太丢脸了。 穆蓉心情好了很多，总算找回场子了。 “还来不来？” 端宁看着面前这个没良心的，刚才还在自己怀里哭呢，眼泪一抹，翻脸不认人了！ “来！”咬着牙，非得找回场子不可。 一连下了十多局，全部兵败垂成。端宁怀疑母亲对她说了谎，自己其实下的很烂，母亲每次都在让她，要不然就是自己学的是假棋。 比端宁多整整十九年的时间用来学习围棋，还能再输给她，穆蓉可以自挂东南枝了。 “蓉妹妹，你棋艺可以啊，咱们改日再下，先用午膳。” 穆蓉微笑着点头，最后看一眼追逐不休，铲斗不止的棋局，起身跟着往外走。 午膳当然没有一桌子都是鱼了，两人下棋的时间足够训练有素的端宁郡主贴身主事宫女打听清楚穆蓉的喜好了。 用了午膳，端宁死活非要拉着穆蓉一起歇晌，实际上是躺在床上说话。 说起来也是孽缘，穆蓉身边有春夏秋冬，端宁身边也有春夏秋冬，分别是春芽，夏花，秋果，冬藏。 “咱们姐妹还真是挺有缘分的，连丫头的名字都这么像。” “我没有端宁姐姐这么有学问，四个名字，正好一年。” “蓉儿妹妹是想让我多夸夸你是不是？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也正好一年呀。不过，你比我的要好。” 穆蓉问她：“为什么？” 端宁振振有词地说：“你看，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以后你添了丫鬟，就不用花心思想名字了，全部按节气命名，多省事？” 穆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两人上辈子为什么没做成朋友？小雪她们的名字不就是如此来的吗？她还真的打算以后添了丫鬟就按节气命名，一听就知道是一个系统的。 “那你呢？你再添了，给起什么名？” 端宁浑不在意地说：“我还有四个丫鬟呢，叫子琴，子棋，子书，子画。一共八个丫头，足够用了。以后如果再增加，那就放出去一个，新来的还用老的名字。” 穆蓉了然，怪不得她身边的管事丫鬟一直都是春芽。 “蓉儿，你的棋是谁教的？” “宫学师父教的。” “我也是宫学师父教的，为什么下不过你？” “我比你聪明！” 端宁无语，呆愣着看了她一会，忽然跳过来拧住穆蓉的腮帮子，气呼呼地说：“会不会聊天！会不会聊天！” 脸上一疼，穆蓉下意识地去捂脸，端宁已经放开了。穆蓉捂着脸，瞪着她：“小人动手！” 端宁回瞪她，两双大眼睛彼此瞪着，不一会，双双破功，扑哧一笑，并排倒在床上笑。 笑完了便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穆蓉转头去看端宁，发现她已经睡着了。静静地看了一会，穆蓉心情复杂。这辈子能重来，她是肯定不会跟他在一起的。不过不管他在那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也不会允许端宁跟他在一起，因为宁王。 半下午才睡起来，穆蓉婉拒了端宁非要留她过夜的邀请，坚决地回了自己庄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回府 第三天下起了小雨，穆蓉没再出门。用早膳的时候，厨房一连上了十多道的粥。 穆蓉看了一眼立春，立春乖觉地马上过来禀告：“是彭管事家的，说要感谢郡主，连夜做的。说让郡主尝尝哪道好吃，以后想吃了，她还随时给做。”看来是红莲姑娘带走了她家的小子姑娘的缘故。 “哪一碗是昨天的那道？” 立春忙端到前面来，给穆蓉添了大半碗。穆蓉就着小咸菜，慢悠悠地用完，吩咐立春赏厨娘十两银子，“明日我们就回公主府了，以后有时间过来再让她做吧。” 第四日起早，天阴沉沉的，好在没有下雨。穆蓉一行往京都赶，这庄子夏天住凉爽宜人，天气稍稍变凉，人便受不住了。 进了城门，路过国子监，门口乌泱泱地站满了人，吵闹不休。读书人吵起架来跟贩夫走卒一个样，都是面红耳赤的，好在都自恃身份，没有动手。 穆蓉掀起帘子看了看，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立夏回道：“七月初三。” 哦，秋闺的日子在七月初十，还有七天，应该是国子监贴出本次秋闺的告知事项了。 回到公主府，绿云轩一切照旧，要不是事先知道，穆蓉压根不相信三天的时间，绿云轩进了六千多册的名录。 最先解决的是王夫子啊。穆蓉午膳都没用好，心惊胆战地不知道王夫子会怎么为难她呢，一走就是三四天。午觉压根都没怎么合眼就到时辰了，穆蓉硬着头皮走进绿柳轩，忐忑不安地看着王夫子。 王夫子倒是一如往常，首先检查穆蓉的课业。十篇大字，十篇小字。随着年岁增长，加上穆蓉开始跟着素心练拳，力气渐长，字开始慢慢有了根骨，娟秀而有根，平顺五华，很是赏心悦目，王夫子满意地点点头。 “请郡主讲述景田制的由来！” 穆蓉过了一关，心里稍稍一松，再听景田制，这个当然难不倒穆蓉，身为郡主，成了亲是有庞大的陪嫁田的。上一世她穷极无聊时，曾经很认真地研究过景田制的。 “景田制是汉景帝颁布的亩田法制度的别称，因为是景帝颁布，后世统称景田制。汉景帝以前，无丁户只有岁户，以岁户为基准，缴纳税银口赋粮。一岁纳银五粮八担，汉景帝时，全国岁户仅有九万户，一年岁银尚不足以支撑百官年饷，其因便在于岁户人口增多而赋税不便。汉景帝遂下诏，拆岁户为丁户，以父母子女为丁，成年男子析出成户。重新划定天亩，以每丁田五亩重新分配，按丁户缴纳税银。每户银一两，粮三担。此一项历经五载完成，析出丁户千三百余万户，口两千八百余万。汉景帝十三年时，年税银已经达到两千万两银，当此之时，丁户丰沛，钱粮充足，四洲平稳，未有灾祸。” 王夫子满意地点着头，看来郡主这几天还是用了功的。 “郡主，老夫有一问，还请郡主作答。大公主及笄将至，及笄之后陛下当为其征寻驸马，依律公主有六千至万亩田作为陪嫁田，皇上应当选择何处作为陪嫁田？” 穆蓉傻了眼，她哪知道选哪处，王夫子是故意刁难她的吗？ 王夫子板着脸，严肃地说：“郡主乃明玉公主之后，那是本朝唯一一个享王侯仪的郡主，郡主成亲之后，自然要迁居封地。身为郡主，封地乃是你的子民，如何治理方不至于让你的子民忍饥挨饿，是你要学习的重中之重。丰年如何治理？欠年如何赈济？封地所处何地，适宜种植何物方能保证亩产？对你来说，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不过是穿凿附会，囫囵吞枣。封地经济之道才是你要学习的重点，你没有端正态度，一味诵读书本而不加以思考，你可知赵括纸上谈兵最终却兵败垂成？” 穆蓉站起身来，双手交叉，高举至眉，郑重而拜。 “多谢父子教我，穆蓉记住了！” 王夫子有才，这个穆蓉早就知道，可今日方知王夫子不仅有才，还有大才！ 公主府的夜晚跟皇庄相比要热闹一些，最起码多了些灯光。阿福学会了收灯，跟素心得瑟了不一会，素心决定以后上灯也让阿福来，把阿福气的哇哇叫，到了时辰却乖乖跟着素心去上灯。 除了公主府的正门外挂的是三尺高的特大灯笼，其余的屋檐下，隔三丈便有一灯，高一尺，离地两丈余。上灯人手中持一长竹竿，顶头挂着火柱，高举着从底部伸进灯笼里，点亮灯芯。素心会让阿福用这么笨的办法吗？当然不会。 阿福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看灯笼，比划着距离，活动着手脚，兴致勃勃地看着素心。 素心一笑，摊开双手，一手是烛，一手火石。用火石把烛点亮，素心对阿福说：“看着动作，只教一次！” 说完，左脚一点地面，人便拔地而起，持烛的手伸进灯笼底部，灯便亮了。再看素心，已经落到地面上。整个过程不过数息，吸口气的时间变结束了。 阿福兴奋地拍手：“哇，素心师父好厉害！” 素心将蜡烛递给阿福，“夸我没用，这就是你之后的功课，接下来交给你了！” 素心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回去睡觉。 “哼，有什么难的！看我福侠女给你点灯！” 阿福手高举，学着素心脚点地，拔地而起，然后“哎呦！”劲太大了，撞了头了。再来，起的猛了，火灭了。再来，哇，不好了，着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密室 阿福这边哇哇乱叫，一个人能闹出五百人的动静来，那边，红莲提着琉璃灯，前面引路，在穆蓉的寝室西面的双排衣橱里拧了一下，一阵轻微的吱吱声过后，一扇小门便在穆蓉眼前打开了，露出黝黑的木梯，一路往下。 “郡主，走吧。” 红莲当前开路，让穆蓉抓住了她的衣袖，两人下了木梯，约有十阶，便是一个转角。转过去，是个隔间，红莲引着穆蓉进去，将门推上，拉了一下门旁垂下的细绳，穆蓉便觉得身体轻微一晃动，整个小隔间跟着变往下降。 “郡主别怕，这叫升降机，是公主设计的，很好玩，很安全的。” 穆蓉颇觉惊奇，有些像打秋千一样。很快小隔间不动了，红莲推开门，拉着穆蓉走了出去。 穆蓉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这里还空荡荡的，这次再过来，已经截然不同了。呈在穆蓉面前的，便是一排排的黄杨木书架，分成两列，足有三十排。穆蓉走过去依次查看，每排都有标牌，写着幽州，豫州等字样，这些一共十三排，看来十三州都有了。再往后，便是官位名称，六部三台每部一排。还有八大世家，各地方望族，俱在此列。转到戚族那排，穆蓉发现，书架分了很多小格子，有些是按时间从前往后，有些则是按地域分开。戚族这里是按人名来的。在宁王所在停下，这里大小数十个压花暗纹纸卷，随手一抽，是关于宁王妃何氏的。随意扫了两眼，放回去。往后一转，定国公府便赫然在目。穆蓉走过去，定国公世子c二子c三子，没了。 红莲说：“驸马爷的资料跟公主在一处，属于最高机密，单独管辖。” 穆蓉说：“在哪里？带我去！” 红莲前面带路，绕过这些书架，后面还有宽阔的空间，简单的黄杨木屏风隔出了另一半空间，里面是另一种不同的书架。有些像是药铺的柜子，全都是抽屉，并且全部有锁。每个小抽屉上面都有人名，穆蓉在第一个横排便发现了母亲的名字。伸出手，在那雕刻而成的冷冰冰的木板上拂过，似乎那两个字都带了温度。 红莲从怀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穆蓉。 “郡主，这个柜子带有自毁装置，这把钥匙能打开所有柜子，但是不能同时打开两个，只能关上一个才能打开另外一个，还有柜子里的所有书卷，只能看半个时辰，然后就要放回去，否则书卷上的字全部都会消失不见，无法恢复！这是为了防止消息外泄。” 穆蓉几乎颤抖着手打开了写了明玉两个字的柜子，就着灯光，迫不及待地打开看。 “明玉公主，哀帝三年生，卒于建康一年，死因中毒。 夫穆阳，有女一人，名蓉。顺帝十年，于幽州左良山县改良农具，亩增产四成，活人无数，被誉为神女，建神女庙。顺帝十一年，随父移居边境，帮助治军，出谋划策，制连弩c十连巨弩c重弩，亲练骑兵，后成镖骑营。顺帝十二年，制幽州大曲，建军医所，并培养数百军医服务各军，亲手撰写伤病治疗条例，在幽州全军实行，此一项救人无数，被誉为军神。顺帝十三年建立书塾，免费收养战士遗孤，供其衣食，教授学问。顺帝十六年，随父救驾，抵御西奴外侵，顺帝十七年，亲帅骠骑营救回汉顺帝。靖康元年，得封公主。改良农具推行全国，改制制盐之法，对丁户实行平价盐配给制，惠及万民。建康初年，西奴余孽行刺陛下，公主以身挡箭，后中毒不治身亡。公主此生，文能安邦定国，武能御敌于千里，公主之死，乃大顺之觞！” 聊聊数百字，便是她的母亲，穆蓉不知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黑暗中，红莲隐藏在暗处，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沉默地流泪，一声不出。眼泪早便流光了，那些无用的情绪早就被红莲狠狠丢进七龙江。 许久之后，穆蓉情绪渐缓，低声问红莲：“她有话留给我吗？” 红莲低声说：“公主说，让蓉儿健康成长，快乐生活，平安一生即可，不要让她走我的路！” 这就是公主一生心酸的最大感受，临终之际对女儿的最大愿望是让她健康成长，平安一生即可，没有任何其他的要求。如果公主是寿终正寝的，恐怕就不会有这么简单的要求了。终其一生，明玉公主达到了作为公主能达成的极限，除了大汉宫的那个位子，她什么都拥有了，可临终最大的不甘心，却是没有看着穆蓉平安长大。穆蓉不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不知道母亲去的地方是不是管理松散能让母亲知道她的消息，穆蓉知道的是，重生而来的目标，不仅是平安活下来那么简单！ 重新来过，咱们欠债还钱，血债血偿！ 穆蓉点头，转身离开。进小隔间往上行，回到寝室。立夏静静守在外面，见两人回来，忙过来扶穆蓉。红莲便要告退，穆蓉叫住了她。 “所有的都在这里了？没有别的备份了吧？” 立夏有些糊涂，红莲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赞赏地看着郡主点头说道：“是的，没有任何备份，所有的都在这里了。以后有间会按月重新编写最新的消息，再送过来存放。郡主放心，有间事务司这么多年都没有出问题，我会小心的。” “以后每三日给报一次，我有额外要知道的消息再告诉你。” “是！” “退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婚事 进了七月，热气一退，天气变得越发凉爽宜人。这一日早起，穆蓉叫王喜来，嘱咐他去燕雀三街同安堂，让管事的公主府来见她。王喜领命去了，穆蓉又低声吩咐了立夏一声。立春进来禀告说大夫人来了。 “大伯母？” “是的郡主，大夫人和大姑娘，二姑娘一起来了。” “快让她们进来！” 立春去迎人，穆蓉下楼，在花厅门口等候，果然不一会就看到大夫人带着芳姐芙姐穿过回廊往这里来。 “蓉儿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大伯母又不是外人！快进去吧，一会别再晒着了。” 穆蓉笑着说：“大伯母前来，穆蓉肯定要迎一迎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穆蓉能这么礼遇她，对定国公府来说当然是好事。 芳姐儿和芙姐儿很知趣地上来行福礼，穆蓉坦然受了，和大夫人互相谦让着进了花厅。进入七月，天气转凉，花厅又换了一种陈设，绣着花鸟的云纱换成了浅紫的素纱，隐隐绣着嫦娥奔月，琉璃山水屏风换成了三扇大的惠云绣山居屏风，仔细看，三扇合为一体，便是整张图，矮塌铺了褥子，紫色素锻上面用金线绣成的小鱼儿，正欢快地吐着泡泡。矮几上多了一个细瘦的梅瓶，几株山茶花开正好。博古架上各色玉兔，形态各异，憨态可掬。大夫人还记得那叮咚作响的紫玉风铃，转过头看过去，如今竟然换成了盏琉璃跑马灯，下面垂着小小的翠玉葫芦，风一吹，滴溜溜转，自成一景。大夫人心生羡慕，笑着说：“蓉儿你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看着真让人舒服，什么时候也教教你两位姐姐。” 穆蓉看了看两位姐姐，芳姐儿还好，一向便是这么文静，芙姐儿今日却反常的安静。听到大夫人说的话，眼睛一亮，张口便要说话，大夫人眼睛扫过去，便闭上嘴巴，讪讪跟着笑。 “这些都是下面的丫头胡乱摆弄的，我从来没问过。”穆蓉倒是不居功，她却是没有操心过这些。 “芳姐姐如今闲在家里都做什么消遣呢？” 芳姐儿回说：“如今多在家里做绣活呢。”说着，取出一个荷包来，递给穆蓉，“这个送给你，感谢你做我的赞者。” 穆蓉大大方方接了，道了谢。这位大姐姐绣活很好，当年还送了穆蓉一对枕巾，实在太漂亮，被立春做了两个小炕屏，很是别致。 大夫人对着芙姐使眼色，穆蓉假装没看见，跟芳姐讨论着荷包上的配色。 芙姐也是没有办法，她不说话，穆蓉也不会问她。 咬咬牙，红着脸将一个小盒子送上来，说：“郡主，我母亲让我给你带的何首乌，这个何首乌用了头发会黑亮有神，很有效果的。” 好像怕穆蓉不相信，一手从背后拽着自己的头发，指给穆蓉看：“你看，我就是用了何首乌，头发才这么黑的，你收下吧！” 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哭音了。 芙姐儿被二夫人带的一向眼高于顶，从来不屑于向穆蓉示好，好像自己骨子里真是世家大族，应该穆蓉反过来交好她才对。眼皮子又浅，见不得穆蓉的好东西，堂堂定国公府正经八百的小姐，竟然像小门户里出来的计较些针头线脑，真是不成样子。 芳姐儿及笄的时候闹得那一出，当时二夫人还有些不服气，天之后，柳家传出话来，说不知道什么别的柳氏，话里话外摆明了说定国公府二夫人冒充世家，真是恬不知耻。二夫人这才真的着急了，眼看着平日里跟自己交好的夫人太太全都不再出来，二老爷也大发雷霆，就连定国公都真的把府里管事叫过去，交代以后不许自家大嫂上门，二夫人这个着急上火啊。实在没有办法，只要苦苦央求大夫人帮忙去跟郡主说句好话，自己没那个脸面出面，把自己女儿推过来，郡主还能真的不顾姐妹之情？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穆蓉无奈，她能怎么样呢？就算不想放过，还能真的喊打喊杀的吗？二夫人知道个教训，以后不要这么肤浅，也是好事。 “我知道此事与二姐姐无关，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舅母，你回去之后跟你母亲提一提吧。” 芙姐儿心里一松，这算是和解了吧。至于不见她舅母，那就小心点，京都这么大，也不是很难做到。 正事办完，去了心事，芙姐儿便恢复了正常，笑容自然了许多，这不，一眼便瞧上了那提溜转圈的走马灯，笑着问穆蓉：“蓉妹妹，那灯是从哪买的？我让父亲也买一个给我，挂在窗棂地下，看着真好玩。” 大夫人真想扶额，二弟妹这是怎么教的？那走马灯一看就不是凡物，光地下那个玉葫芦恐怕就价值不菲，能随便能买来吗？ 穆蓉觉得很正常，经历过上一世，这些她都习惯了。 “那是大辽给舅舅三十寿诞的贺礼，舅舅看着好玩，就送我了。” 大辽给皇帝的贺礼？芙姐儿吐了吐舌头，脖子一缩，不再问了。 大夫人无奈，对穆蓉说：“这两个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蓉儿你叫人带她们在园子里逛逛吧，省的在这丢人现眼！” 穆蓉笑着应了，便叫立春亲自陪着，叫上谷雨随侍，到外面园子里去了。 两人去了，穆蓉敛了笑容，问大夫人：“大伯母是有什么烦难的事要问蓉儿吗？” 大夫人苦笑：“让你看出来了。蓉儿你还小，按理来说这种事不该让你知道，可是你大伯母实在是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蓉儿你是公主之女，当不能以平常人视之，还请您能给我出个主意。” 穆蓉给大夫人添上茶，柔声说：“大伯母尽管说来，蓉儿肯定会尽力。” 大夫人满腔苦涩，总算有个能吐一吐苦水的地方：“你大姐姐及笄之礼已经过了，这个岁数也该寻婆家了，你知道咱们家与别家不同，世家大族那是不用想了，我也不舍得让你大姐姐去受那些迂腐的礼仪规矩，所以还是以功勋之家为主。可功勋之家，学武之人，往往性格不那么那么”，那么了半天，大夫人也找不到合适的词，“你大姐姐的性格你也看到了，我这样出身的孩子再跟你大姐姐聊不到一块去，真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 穆蓉想想，便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学武之人，阳刚之气重，性格多大大咧咧，直来直往，大姐姐性格温顺，喜静不喜动，这样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夫唱妇随。可读书之人，小门小户的门第不对等，大家世族的人家又看不上定国公府。 “这事您问过大姐姐吗？” 大夫人一脸为难，“这让我如何开口！” “那大伯的意思呢？” 大夫人忽然叹口气，幽幽地说：“你大伯父一门心思在战场上，问了好几次，都是一句话，让我看着办！” 穆蓉忽然想起那个大伯父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异族女子，看来大伯父与大伯母之间也有故事啊。再想想这些年大伯母再无所出，穆蓉意识到大伯母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易。 “那我帮你问问大姐姐有何想法吧。” 大夫人颇为感激，“蓉儿能帮我问问最好了，你不知道，这夫妻之道一定要互相瞧得上眼，成亲之后日子才能过得顺遂。不过，我要选中了人选，还要蓉儿你帮我拿个主意。” “如果你有了人选，可以拿给我看看，我帮你查查底细。” 大夫人高兴地直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同安堂 王喜从回事处选了两个人，又问朱良壁要了几个府兵，出门往燕雀正街去了。 京都的街道横平竖直，东西南比平行分布，将京都分割成几十个大小均等的区域，这些区域或者曰坊或曰市。以大汉宫为中轴线，南北方向称燕雀街，东西方向称汉宫街，以通往大汉宫的御道为燕雀正街，汉宫正街，与燕雀正街平行，分列两侧，以此有九条，分别是燕雀一街，以此类推。同样的，东西方向与汉宫正街平行的则是汉宫一街等。 京都专门的市场之所有四个，分列在京都四个方向，交易内容有所不同。市场之所多为临时交易，也有店铺，不过是些杂货居多。京都繁花之地还在燕雀正街到燕雀三街之间。 同安堂便位于燕雀三街与汉宫一街交汇处，是一家三间门脸，装饰古朴的药材铺。这里是医馆汇集处，闻名于世的四诊馆便位于此。同安堂毕竟是家专营药材的店铺，开店于此也在情理之中。 同安堂如今经营已过百年，是京都知名的老店，声誉极佳。各大医馆，小医署，走方郎中，皇宫御医都知道此店品种齐全，药材地道，品质上乘。 如今的管事姓郝，据说与户部周大人辗转有亲。只是据传，详情不为外人知，且听听罢了。郝管事年仅二十五，已经接管同安堂四年了。办事能力不可考证，不过看看郝管事在同昌坊新添的宅子，三进大宅，正对着汉宫二街，由此可知一斑。 到了他如今的段位，早已经不需要按时点牟，照点上差，因此直到巳时二刻，他才从想好的床上爬起来，等到了同安堂，已经巳时过半了。 穿过正堂，郝管事眯着眼睛进了日常办公之所，伙计急忙笑着上了茶。这可是上用的好茶，明前龙井。浓浓的一杯茶下肚，唤醒了沉睡的器官，浑身舒坦。伸了个懒腰，唤过伙计，郝管事要找坐堂谈事。 郝管事职责分明，外事财权他掌，平日里经营买卖另有坐堂来负责。 伙计去唤人了，郝管事往太师椅上一趟，脚抬起来支在小几上，侍女极有眼色地围上来一个捏肩，一个喂点心，这种生活不要太萎靡了。 茶喝了两壶了，坐堂还没来，郝管事生气了，“叫个人去催催，去凉州叫人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才睁开眼睛，坐堂便推门进来，礼也不顾的行，冲上来急着禀告：“郝管事，外面来个一个太监，说是公主府的，郡主叫你过去说话！” 捏肩膀的侍女手中一停，郝管事抓了一把那小手，淡淡地说：“别停，继续！” 坐堂急的团团转，郝管事却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问：“哪个公主府啊！” 坐堂说：“明玉公主府！” 郝管事哦了一声，悠哉哉问道：“她不是死了吗？” 坐堂急的团团转，却不敢催，只好老老实实回话：“她是死了，她女儿端敏郡主住进了公主府。前段时间宫里不是派人来说了以后同安堂向郡主回账！” 郝管事看了一眼坐堂，淡淡地说：“那以后就向郡主回账就是了，这同安堂不过是勉力支持，根本没有多少赚头，你们的例钱多久没涨了，正好报给郡主，让郡主批一笔银子来，也给你们涨涨例钱！” 坐堂急了，“郝管事，郡主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呢，让你马上去见郡主！” 郝管事瞪了他一眼，说：“我这不是忙着呢，你去回了吧，就说我约好了武顺侯府的人谈公事，办完了马上去见郡主！” 坐堂傻了眼，“这样说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那端敏郡主不过是个小姑娘，又不懂经济，这同安堂还是要靠我们来支撑啊。” 同安堂掌柜的身份，郝掌柜一直挺迷糊的，内务部每月会有一个內侍出来查看账目，从来也没有过问过经营上的事，郝掌柜几次试探，送银子送物品，对方照收不误，却始终一个字都没吐露过。郝掌柜最开始的时候是很规矩的，后来看没人过问，便小心地在账目上弄个小手段，一直也没事，才放开了胆子，上下其手。 猛然间听闻以后给公主府回账，郝掌柜还不以为意，大汉宫的那位也不过如此，一个郡主而已，小姑娘懂什么。为了以防万一，郝掌柜决定找个机会问问自家表舅公。 穆蓉留了大夫人三人用了午膳，亲自到二门送三人上了马车，正要午歇呢，王喜一脸怒气冲冲地回来。一进门，便跪下请罪：“郡主，奴才无能，差事没能办成！” “你没见到人吗？” 王喜一脸的愤怒，气愤地说：“没有！他们太过分了！郡主，我赶到同安堂亮明了身份要见他们管事的，坐堂的说管事不在，问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说。后来奴才留了个心眼，出门在同安堂对面的胡同等，过了小半个时辰，见到一位穿锦衣的进去，好半天不出来，奴才心想这应该就是管事了，于是奴才又去了。可那坐堂的却说他们管事的跟武顺候府的人约好了，等他办完事再来见郡主。真是气死奴才了，奴才本来想马上回来回禀郡主，可是就这样跑回来那是对不起郡主，于是奴才就悄悄在四周打听了这同安堂的事，这才回来回禀郡主。” 穆蓉挺纳闷，难道舅舅没有交待清楚吗？ “以后同安堂向我回账，他们知道吗？” 王喜说：“看样子是知道的，奴才亮明了身份，坐堂的并没有问何事，看来是知道内情的。” 既然知道内情，还一再推脱，这里面有事啊。穆蓉没有那个闲心思去揣摩这其中究竟又有何子丑乙某，到她这个段位，跟这样的耍计谋那是自降身份，管他后台是谁，有胆子跟穆蓉对上，那就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王喜，你去找朱校尉，让他给你准备一队府兵，如果申时一道，还没见到人，明日一早你就带府兵过去封了同安堂，把所有人员都押回来，一个不许少，那个郝管事，不管他是谁的人，都给我绑回来！” 王喜今日可是碰了一鼻子灰的，闻言大喜过望，斩钉截铁地表决心：“郡主放心吧，奴才一定办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承恩伯 京都地大人多，聚集了大顺朝将近十分之一的人口，京都的人对这座上千年的都城的认同感已经深入骨髓了。这里有权力中心大汉宫，有最繁华的街道，八方来夷将这里视为上都，京都人的骄傲是写在血液中的，除了京都，其他全是乡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京都庞大的人口，交织的各色人群，南北文化冲撞了上千年，也孕育了许多奇怪的人，承恩伯便是其中之一。 京都权力圈是很复杂的，阵营很多。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谁是哪个阵营的，不能按姓氏来，也不能按地域来，更不能按官位来。权力场上你进我退，每天都有新势力进入，也不断有人淘汰退出。但就世家圈，公认处于第一位的便是八大世家。就算大多数世家嫡支都觞在那场帝劫中，几百年甚至动辄上千年的历史底蕴不是盖的，偏支屡出不穷的人才也能力挽狂澜，当朝听政，身居高位。没有办法，在这个几大书院全部都是八大世家自己的族学的年代，泥腿子，小地主，根本没有多少资本可供子弟读书上进。每年能取得一张上京参加论政大典门票的又不是世家出身的人，那可真是比西洋镜都难得。别的不说，自建康元年秋闺时，至今已经产生了两千多位进士，非世家出身的有吗？有的，仅十一位，差不多两百人能出一位。在这种情况下，世家只要不是自己作死太过，想要被淘汰还真是一门技术活。 如今的承恩伯周家还真是技术高超。 涂州周氏，最早的历史可以推朔到周天子时期，这可是历史最为悠久的世家了。汉朝三百余年，余韵尚存，出过三位皇后，七位皇妃，仅次于赵氏一族。汉顺帝最后一个皇后就是出身周氏。帝劫之时，一同被掳走的包括周后在内，周氏一族被洗劫一空，以至于靖康皇帝登基之后，想要恩赏周氏后人都找不到人。廷议了三天，无果，只能暂时空置。建康皇帝登基后，原王妃周氏被册封为皇后，恩赐母族必不可少，寻来寻去，只找到一个周广孝。 此人是何人呢？据传，此人不过是周氏偏支的偏支的庶出小辈，生母不详，这些都不是问题，可问题是此人早年浪荡形骸，不学无术，已经被逐出周氏一族了。 能怎么办呢？当朝皇后，母族一个人都没有的话，可是大不祥啊。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封个承恩伯，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于是，一个伯爵爵位空降到这个浪荡子身上，已经四十岁了，还是个光棍，一夜之间做了伯公了，你说说该找谁说理去？ 周广孝此人虽然早年浪荡，不学无术，说他走鸡逗狗都是夸他，就差捧个破碗要饭去了。可是他本人却是聪明的，一朝翻身做了伯爷，便经常进宫给皇后请安，还时不时倒腾些小玩意给周后解闷。周后体弱多病，闭宫不出，也就只有周广孝时时进去看望，说说话，都逗闷子，周后对他怒气不争却也存了一分感激之意。周后临终之时，将自己贴身的宫女送给周广孝做妻，也算是给周广孝成家了。 要不怎么说周广孝聪明呢？仅仅如此他也就是个小聪明，周后去了，周广孝最大的靠山没了，可他举全府之力，硬撑着以母族之礼给周后送了奠仪，并一路跪行送周后进了东陵。建康皇帝念其尚顾及仁孝，平日里不免多加照顾。内宫采买不是大的军资，关系不大的都愿意让他分润一二。 同安堂乃是建康皇帝自己的私产，向太医院供应药材，算是从左手到右手，让周广孝从中联络，收些分润，贴补家用，并不是多大的事。于是便是如此操作的，周广孝从太医院取得药材采购清单，然后交给同安堂准备，结账则是周广孝从内务部领银子，再与同安堂结算，事情就是这样的。 再说郝管事，还是跟周广孝有关。有建康皇帝照应，周广孝不是个傻子也知道要让同安堂的管事便是自己人，可巧，有个少年时曾经有过绮思的表妹的儿子年纪合适，脾气相合，表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己若是一直没有子嗣，将此子过继给他也行。周广孝当然愿意了，不过他不是傻子，一旦过继，再安排他进同安堂，那太明显了，因此与表妹私下里约定，暂时不通知族里，两人口头先定好，等时机成熟再到族里上谱，反正周氏一族就剩他一人了，什么时候上谱还不是他说了算吗？于是郝管事就做了管事，另外寻了宅子安置，表面上的舅甥，实际上的父子联合发财，不亦快哉。 郝管事进承恩伯府从来不用通报，进了门房，门房说承恩伯出去访友了，要晚间才回来。郝管事一想，那晚间再来吧，便去了小情那里胡闹了一下午，酒劲上头，也忘了正事，一觉醒来已经第二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人手 红莲收到立夏的传信赶过来的时候，穆蓉正在用早膳。见她进来，指了指膳桌，问道：“用过早膳没有？一起？” 红莲也不推辞，她是沧口连夜赶路回来的，早就饥肠辘辘了。 两人默不啃声，对坐着用了膳，转到花厅说话。 “怎么样？” 红莲顺手给穆蓉添上茶，然后一一禀告此次行程。 “这一批有间还是公主在的时候招的最后一批，培训了整整八年，总算不负众望。一共二百四十人，男女各半。这次主考动用了京都十八位主使，一共进行了五天，我看过了，没有问题，可以用了。” 红莲说的是有间的培训基地最新出的一批有间使者，据说这一批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年龄在十五到十八岁间。八年才培训了二百四十位，太慢了。 红莲继续说：“应郡主的要求，我已经这一批有间分配下去，另外安排他们立刻着手下一批计划，预计明年开春开始，如果放宽要求的话，最少也要两年才能放心使用。” 穆蓉问道：“下一批预计能招收多少人？” “最多三百。” 穆蓉皱眉头，人真是不够用。之前有间的人已经大部分被她调往益州交州扬州一带，新的这一批有间只够补充十三州，京都没有多余的。再三百还要两年后才能用，两年，京都风云变幻，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穆蓉摊子铺的太大，再有三千差不多才够用。 “我需要一支两千人的营兵，红莲有没有合适的人办理这件事？” 红莲震惊地看着穆蓉，问道：“郡主，你难道想造你舅舅的反，自己做皇帝？” 穆蓉一笑：“这么点人就能造反做皇帝，舅舅还会好生呆在乾元殿吗？” 红莲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郡主，你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有些事有间不能出面，血杀是暗处的，不适合出面，那就只有另外培养一批人来做这样的事。你也知道母亲产业有多少，阴谋诡计咱们有有间和血杀，但是就怕有些不长眼的搓弄人来闹，难道我还天天领着府兵去守店铺守工坊不成？” 红莲心里大概有数了，“郡主，这些人选从何处来？是签死契，还是活契？” “我记得并州一带洪水多发，百姓流离失所每年都有许多，可以选这些流民出身的人。男丁两千，不论婚否，如果有家眷，一并接收，签活契吧，最少十年，工钱开高些。” 红莲沉吟了片刻，说道：“郡主，不如从益安堂选吧，益安堂如今在册人数已过五千，稍加筛选，选个二千人是很容易的。另外，益安堂的人从小屡受公主恩惠，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红莲一说，穆蓉也想起来了，益安堂是母亲建立起来的纯粹救济堂，主要接收战死兵士的孩子，救济失去劳动力的军属。 “益安堂有这么多人吗？” 红莲沉默了一会，说：“这些年，边疆虽然没有大的战事，但是小摩擦不断，将士战死人数每年都有上千人。益安堂负责收养没有能力抚养的兵士遗孤，这些年数量早就超过五千了。” 穆蓉默默点头，战争，从来都是要流血牺牲的，靠着人命挡住西奴的铁骑，包住关内这一方太平。 “益安堂在哪？” “本部在幽州郡，分部在永昌。” 永昌，是凉州驻军所在，最靠近战场的地方。 “我要的是保密，最少半年的时间，这批人不能暴露。” 红莲点头，“郡主你提要求吧，我尽快让人送信去幽州，让益安堂秘密培训，到时候你要跟幽定王打好招呼，否则带不出来的。” “我心里有数！” 这件事告一段落，红莲给穆蓉汇报了这些天京都的动静，她说：“这几天，京都各处走动的人忽然增多了，切多为礼部c礼部相公及各大学士府。” 穆蓉笑着说：“肯定是秋闺闹得，都想弄点内部消息，最好把考题都透露出来。” 红莲说：“考题有没有人透露这个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却有人写了一本秋闺功要的小册子在坊间疯传。我也看过了，倒是有点水平，不仅收录了顺朝历次的可靠论题，还把历次科考前三甲的文章印了上去。” “这些暂时别去管，历次考举莫不是五花八门，各有手段，那么多状元，也没见出一个能入朝拜相的。” “入朝拜相？如今京都八大世家虽然势力渐微，但朝政还是牢牢把握在他们手里，外姓之子想要留京都难。据有间得到的消息，八大世家联手打压异姓人，逐年加力，现在就连外放县官，他们都要插手了。” “反正不是八大世家，就是十大世家，我们手头上也没有自己的势力，掀翻了他们，我们也没有人占那个位子。” 红莲想了想，说：“益安堂可以尝试弃武从文吗？” 穆蓉摇头，“谈何容易！培养一个读书人非得十年之功，而培养一个进士，几十年都不一定能成。不过，可以从现在开始想办法，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那岂不是又回到汉朝末期，重蹈覆辙！” 红莲说：“郡主，皇上有什么措施吗？” “舅舅也没有什么办法，总要人做事的，不拘出身，总要有那个能力吧？没有那个能力，贸然撤换，会出大乱子的。” 穆蓉也无可奈何，往窗外一看，王喜一手扶着小帽，跑得飞快的往绿云轩而来，便笑着对红莲说：“总会有办法的，先一件事一件事的做吧。这不，事情便来了！” 红莲往门外一看，也跟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动手 袁记商铺的张管事从马车上下来，刚要进店，便看到两三个自家伙计正凑在一处和隔壁马车行的伙计闲话，板着脸喊了一句，伙计们忙一窝蜂地散了。 “二狗子，干嘛呢，活都干完了是不是？” 叫二狗子的伙计一脸憨相，笑嘻嘻地冲张管事作揖告饶。 张管事四十有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平时待人严厉，但心眼不坏。 张管事瞪了一眼二狗子，抬手照着他光秃的后脑勺就是一下，笑骂道：“你个二狗子，就知道偷懒耍滑，小心我告诉你爹，赶你回去遛马去！” 二狗子笑着讨饶：“张管事，二狗子错了，您大人大量饶了这一回吧。” 张管事抬腿轻踢了他一下，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花来，今天公子要回来了，让他听到，我算哪门子的大人？” 二狗子一听，高兴坏了，笑着说：“太好了，公子回来了，二奶奶就不用一天问我三遍了，我解脱了！” “你小子欠打，二奶奶也是你能说的！” 二狗子嘿嘿一笑，眼看着要进内堂了，赶忙停住脚步，拉住往侧门一带，侧门背后是个小楼梯，通往二楼，二楼主要是待客的地方，现在时辰还早，没有客人来，在这说话，稍微有些放心。 “你个二狗子，又闯什么货了？我可告诉你，这次要是再给客人拿错了东西，我可不给你兜着了，看公子回来怎么收拾你。 “张管事，看你说的，我二狗子总不能老是没长记性吧？” 二狗子神神秘秘地对张管事说：“张管事，刚才隔壁车行的大胡子告诉小的一个消息，你肯定感兴趣。” 张管事一听，不是很感兴趣，这是袁记商贸，从来不愁生意。 “去去去，你不知道以后这商谈进货都是公子负责的？以前那是没办法，咱们京都没人做主，我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代管，现在公子来了，你小子可别给我惹事啊。” 二狗子连声说：“张管事，不是那回事。大胡子刚才说他从三街过，发现同安堂被封了！” 张管事一听，伸手抓住了二狗子的衣领子，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二狗子被拉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赶紧抓着旁边的楼梯扶手，稳住身体。“真的，大胡子虽说爱喝两杯，但从来不说瞎话。” 张管事松开手，点点头，这话倒是。 “二狗子，大胡子有没有说是什么人封了同安堂？” 二狗子扯着自己的衣领，没好气地说：“说了，他说看着像府兵，他没敢往上凑。” 张管事寻思了一会，忽然低声对二狗子说：“二狗子，你现在悄悄转过去看看，也别靠近，就在人群里悄悄听听，有什么消息你马上回来告诉我！” 二狗子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张管事拉住了他，从怀里摸出二两碎银子，塞到他手里，说：“三街同安堂对面是徐记糕饼店，徐老头见多识广，你去他店里不拘买点什么糕点，悄悄问问他怎么回事，他肯定告诉你！” 二狗子高兴地攥紧了银子，悄悄说：“我喜欢马蹄糕，张管事，我能买马蹄糕吗？” 张管事哭笑不得，又打了他一下，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样子，你先去问徐老头，他要是不告诉你，你就说你要二十盒马蹄糕，给他二两银子的定钱，送到袁记商贸我来会账，要是告诉你，你就买几盒自己吃吧。” 二狗子一溜烟去了，张管事回到内堂去处理事务。 半个时辰之后，二狗子空着两只手回来了，张管事一看心里就有数了，拉着二狗子到内堂，两人窃窃私语半晌，张管事马上出门回了袁府。 郝管事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上差的时候还挺正常的，进了同安堂刚坐下，外面便吵吵嚷嚷一阵纷乱，一个太监引着四五个府兵冲进了内堂，问明了他的身份，便五花大绑，推出了店外。 “反了天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到同安堂闹事，活得不耐烦了吧？赶紧放开你爷爷！否则你爷爷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郝掌柜骂骂咧咧，双手被捆在后面，扭的生疼，问对方身份，却没人理他，怒上心头，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 等被推出来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店里所有伙计跑堂包括坐堂的一个不少，全部反剪了双手捆得结实，那个太监手里拿着一张纸，正逐一核对人名。 这是官府的人？不像啊，太监也能当官了？想到这里，软了态度，嘴里带上敬语，高声问道：“那位爷，因何绑我们呢？我们这可是皇家店铺，您是不是搞错了？这铺子可是有宫里贵人的份呢，您是不是打听清楚了再说？” 那点册的太监点完了数量，冲着郝管事走过来，抬起一脚，当胸一踢，郝管事哪受得了这个，当即被踢倒在地上直哎呦。 那太监蹲下身来，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得郝管事嘴撞在青砖上，满口牙松了一半。 “哎呦，你敢打你爷爷，我告诉你，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爷爷不抽了你的筋，爷爷跟你姓！” 郝管事气的满嘴放炮，没有人再理他，两个府兵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胳膊，拽起来，推出店外，扔到架子车上，前前后后塞满了五辆车，也没有个遮挡，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拉着车，顺着燕雀三街往西走，全然不管满街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袁家兄弟 王喜一马当先，得意洋洋地骑在马上，昨天受的屈辱今日算是找回场子了，还没人不把你喜公公放在眼里过。 朱良壁看也不看王喜一眼，那个嘚瑟的样，看了伤眼。要不是他筹谋划策，能这样一个不拉地包圆了吗？ 张管事为了赶时间，骑着马回了袁府，急匆匆地往三爷院子里去。公子三爷昨日才回到京都，从杭州一路骑马而来，日夜兼程半个月才到京都，人疲马乏的，现在肯定还歇着呢。公子成亲了，住在内院，张管事不方便进去，只好先去找三爷。 没想到的事，三爷起了，在书房呢，公子也在。张管事进门的时候，三爷正歪在塌上半闭了眼睛由着婢女捶腿，公子站在大案前，正提笔挥毫。 给两位爷请了安，张管事也是懂规矩的，便束手站着等主子问话。 三爷懒洋洋地开口问：“我说张千依啊，你不是去店里了吗？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地又赶回来啊，店里着火了？” 张管事啼笑皆非地站着听着，这个三爷袁明靖是袁家二房幼子，年仅十三岁，生的眉目分明，鼻梁挺直，一双丹凤眼常常含着淡淡的笑意，平日里说话做事有点不着调。因为自己名字里有个靖，小时候常常被人耻笑是娘们，所以烙下病根了，每次见到自己都要叫全名，千依，千依，听着更娘们，仿佛这样才解气。 公子背在身后的左手突然从笔架上抽了一只笔，头也不抬地冲着三爷扔过去，好巧不巧正砸在三爷胸口上，三爷吓得翻身坐起，到处找是什么砸了它，嘴里直抱怨：“二哥，你心情不好，拿我撒什么气？二嫂不让你进门，你找她去呀，就会冲我发脾气！” 公子淡淡地说：“告诉你多少次了，叫张管事，不许叫全名，你再不听，我就把你绑了送回家交给祖父！” 三爷不说话了，往后一倒，没声了。 张管事心里着急，叫一声公子：“公子，小的有重要的事禀报。” 公子抬头看了一眼给三爷捶腿的婢女，婢女站起来，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说吧！” 张管事忙从头说起：“公子，三街上的同安堂您应该知道，今日一早，公主府现任长史带了一队府兵，封了同安堂，并且带走了郝管事在内的所有跑堂伙计，总计二十六人一个没跑！” 公子袁明诚，同样的丹凤眼，却带着冷峻，鼻梁高耸，坚毅的下巴，不怒自威。他不疾不徐地写着大字，轻描淡写地问：“是那个公主府吗？” 张管事说：“是！” 公子没开口呢，三爷突然翻身坐起，一脸兴奋地问：“就是郡主的那个公主府？” 张管事点头。 “二哥，一定是出什么事了？我们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去见郡主？” 公子扫了一眼三爷，接着问张管事：“打听清楚了没有？因何被封？” 张管事摇着头说：“不知为何被封，不过前段时间有传言说同安堂是郡主的私产！” 奴大欺主？还是欺上瞒下？公子的心思转了几圈，放下笔，说：“张管事，你派人尽快把这幅字送到杭州去，让他们按这个来做牌匾。” 张管事上前一看，袁记商贸四个大字跃然纸上，带着杀伐之气，杀气腾腾，看来这一趟去杭州事情不是那么顺利啊。 三爷急了，从塌上一跃而起，跳下地来，问公子：“二哥，下面要做什么啊，让我去做行不行？都闲傻了！” 张管事也眼巴巴地看着公子，等着吩咐。公子往太师椅上一坐，抬抬眉毛，说道：“我们什么都不做！” “啊？”“公子！” 三爷和张管事异口同声地发出声音来，看来是对公子的决定不赞同。 “公子，那是郡主啊，是公主”后面的话没敢继续说了，再说就有点逼宫的意思了。 “二哥，我们来京都是干啥来了？你忘了祖父的嘱咐了？” 袁明诚哼了一声，说道：“我不管祖父说了什么，我也不管她是谁，事关重大，在没有得到证明之前，我们只能什么都不做！” 张管事猛地低下头，极力压抑内心的情绪，公子说的有道理，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天底下所有的道理都那么理直气壮的话，人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袁明靖耷拉着肩膀往外走，嘴里鼓囊着：“要是早知道这么无聊，我就不缠着二哥非要跟过来了，无聊死了，二哥，我去骑马了！” 袁明诚看着三弟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勾。看看站在当地的张管事，说：“张管事，多派点人手，去打听打听郡主为何封了同安堂。” 张管事猛地抬头看着公子，眼睛里似有光亮，大声地应到：“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收尾 王喜把郝管事一等人带回公主府，往前院拆房一扔，郝管事则单独提溜到净房，就往马桶堆里一丢，便回去给郡主复命。 “红莲，你安排人手，先查账！重新招募伙计，管事的话，你有什么建议吗？” “药铺管事？郡主，你看公主府原大管家孙文远如何？” 孙文远？穆蓉想起来了，这倒是个人选，也便点了头：“王喜，派人去叫孙管家。” “红莲，店里有我们的人吗？” 红莲摇摇头，说：“同安堂不过就是个药材铺，平日里主要往宫里供应药材，跟我们很少有交集的地方。” “没办法，尽快查一下账目，提审郝管事和坐堂先生，伙计们如果没有大的问题，选几个能用的，皇庄的人抽几个合适的送过去，先从学徒开始做吧。派个有间的人先过去看管一段时间，没问题了再调回来。” 穆蓉想了想，忽然想起来立秋来，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立秋负责的事情慢慢全部被分配出去，慢慢的把她空了出来，这么一个一等的宫女，整日坐着二等的活，有点浪费了，对小满低声吩咐了一句，小满去叫人了。 “红莲，我准备把立秋放出去给孙管家打下手，你看如何？” 立秋，红莲也接触过，仔细想想，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立秋会说话，使眼色，做人做事圆滑不惹事，稍加锻炼，以后也能独当一面。 “郡主，公主府原来的那四朵花你有什么打算？” 穆蓉一听就知道红莲另外有想法了，那四朵花现在并没有单独的差事，据立春的禀告这四个人平日里没事全部待在房里，绣花裁剪缝制，一个月的功夫给穆蓉制成了八套常服，针脚细密，绣的花活泼带着灵气，款式新巧又贴身，穆蓉实在满意极了。不过这样的人才，只给穆蓉做衣服，实在是浪费的紧。 “红莲，你有何打算尽管说吧，这些人恐怕你要更熟悉一些。” “郡主，那我就直说了，同安堂不过就是一个小铺子，公主府留下的可是个巨大的摊子，如果你想自己掌管，那就要从现在开始培养人手了。” 穆蓉点着头，那边立秋便随着小满进来了，穆蓉让她们在一旁先候着。 “母亲真的好厉害，她给我留的人没有个平庸的！” 红莲笑着说：“郡主这话我就当是夸我了，我也是公主留下的人！” 穆蓉笑笑，孙管家终于姗姗来迟，一进门顶着满头的汗给穆蓉行礼，穆蓉留意看了，脚步稳健，行动利索，实在是个果敢的人。 “孙管家，近日很闲吧？”穆蓉玩笑般地问道。 先是红莲姑娘接管了内府，然后是王喜接管了前府，孙管事就剩下杂工所一件事了，就这，晚上上灯天亮收灯还时不时被阿福掺和一脚，何止是很闲哪。 孙管家也实诚，实话实说：“回郡主，确实有点闲！” 穆蓉赞赏地点点头，说：“舅舅给了我几个铺子，我刚刚才接手，有个药材铺叫同安堂的，原来的管事不行，我决定换过新人，你愿不愿意去同安堂做管事？” 好像觉得从堂堂公主府管家降低为同安堂管事，有些降级了，穆蓉颇为不好意思。 孙管家却大喜过望。他考虑的可不是降级的问题，公主已经去了，郡主再怎么受宠，却不能一直享受公主待遇吧？所以这个公主府管家无论如何也没有大的前景了，出去做商铺管事却不一样，公主府产业众多，管事做的好了，将来未必不能独当一面，就算不能再进一步，也可以给子女铺铺路，以后儿女也不止一条出路了。 孙管事跪了下来，叩头谢恩，大声说：“回郡主，奴才愿意！多谢郡主眷顾！” 孙管事有些控制不住流了眼泪，这些年守着这么个空荡荡的公主府，衣食是无忧的，却看不到什么前途。终于等来了主人，可却慢慢被夺了权。一再安慰府里的下人郡主会对他们有交代的，一再约束他们配合郡主带来的人做好交接，不要心存怨愤。午夜梦回，连自家子女也开始怀疑的时候，孙管事压力实在是很大的。 果然，他是对的，果然信公主是没错的。郡主终于还是给了他们出路了。 穆蓉心里是有愧疚的，她双手扶起了孙管事，惭愧地说：“孙管家，穆蓉年纪小，除了舅舅，也没有可靠的能依靠的人，生怕信错人，母亲留给我偌大的公主府，我就像是三岁小孩抱金过夜市，每一步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踏错一步，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对你们的安排迟迟没有办法定下来，你和其余的公主府的老人千万别怪罪于我！” 孙管家老泪纵横，连连摇头：“郡主折煞奴才了，郡主心里念着我们呢，我们都知道！奴才能力浅薄，能做的不多，但是只要郡主需要，舍出命去我们也是甘愿的！” 穆蓉郑重其事地说：“多谢！还请转告其余的人，只要是有能力，我会慢慢全部安排的，我也缺人用啊。” 说着，叫过立秋来，对孙管家说：“这个丫头从小跟着我，能力是有的，就是没什么经验，就让她跟着您打个下手，端个茶倒个水，跑个腿，你带带她吧！” 立秋也听明白了，忙对孙管家福礼：“请孙管家多多指教！” 孙管家哪敢真的受礼，忙跟着福礼。 “时间紧迫，王喜你带着孙管家和立秋过去跟着查账吧，正好着手熟悉熟悉。” 众人各自领了差事，马上散了去办差。王喜带走了孙管家和立秋，现在应该叫孙管事了。红莲则去给益安堂的堂主传信，顺便查一下这个郝管事的背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反应 京都很大，大到一转眼的功夫丢了银子，都没处找去。京都也很小，有些消息就像天降大雨一样，临到每个人头上。同安堂被封的消息，京吾卫先知道的，然后扩散开去，一个时辰都没用，该知道都已经知道了。 吏部相公程大人：同安堂是什么东西？药材铺？现在的重点是秋闺，等秋闺完了之后再说。 礼部相公姜大人：端敏郡主又作什么妖了？暂时不管她吧，娘娘刚刚解除宫禁，还是低调些为好。 工部相公郑大人：药材铺跟我们没关系，不管她！ 御史台李大人：我就知道这妖女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行我要上奏折。 政事堂赵大相：同安堂的后台是谁？承恩伯？他能斗得过穆蓉？我要不要上个折子说说？这光天化日动用府兵查封商号，影响也太不好了！是不是太明显了？跟老李头说说，让他上个折子。 程大人发了话，万事以保证秋闺为先，其余的先放一放，吏部左侍郎柳大人心里憋屈，也不能不顾全大局。前些日子，自家夫人说定国公二夫人，就是那个湖州柳氏，在定国公府大姑娘及笄之礼的时候被端敏郡主申斥没有教养，不懂礼仪。柳大人火冒三丈，马上安排人查清楚事情经过，结果还真不怪人家端敏郡主，让自家夫人专门摆宴，请了交好的几位世家夫人，当众人面表明湖州柳氏跟京都柳氏不是一回事，也算撇清了关系，否则，光这件事就够柳氏丢人的。可还是憋屈，湖州柳氏可是大财主啊，每年的上贡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柳大人沉思良久，眼睛一亮，叫管家来：“同安堂无故被封，承恩伯的生计肯定大受影响，你去给承恩伯送个口信，就说如果衣食无着的话，本大人愿意接济些，毕竟是先皇后母家，这人走茶凉，也太凉薄了些！” 柳大人得意洋洋，完全不用自己出手，这借力打力，自己独坐高台好乘凉啊。 郝管事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最起码周广孝是这样认为的，每两天都会来请个安，汇报一下商铺的工作进展，顺便问问大汉宫最近又缺什么药材了。 可今日一早起来，周广孝就觉得不对劲了，两天没来了，今天都第三天了，这是要造老子的反不成？ 找管家过来问问，哦，昨天下午来过，自己不在家，那是错怪这孩子了。又一想不对啊，往常都是晚上来，很少下午来的。 这边正寻思呢，那边管家进来了，“伯爷，外面有个自称柳府的人过来拜会伯爷！” “柳府？那个柳府？” 不要怪周广孝满脸不相信的样子，虽然周家也是八大世家之一，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从帝劫以来，其余的世家话事人明显越来越不爱搭理周家了，别说派人拜会，自己上门拜见都见不到正主，好一点派个管家，不好一点的，直接拒之门外了。这冷不丁的突然派人上门，必有蹊跷。 周广孝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不疾不徐地让管家叫人进来，自己正襟危坐，微闭着眼睛，纵然心里着急上火，也要做出一副你家着火关我甚事的态度来。 看看来人，先是一惊，竟然是柳府大管家出面。进门很是客气，面带笑容，虽然那脸上属于世家的矜持劲还是摆的足足的，但是最起码竟然带了笑容了，已经很不容易了。 柳府大管家上来行叩拜礼，周广孝坐立不安硬逼着自己八风不动地受了。 “是柳大管家呀，真是稀客，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周广孝有板有眼地咬文嚼字，心里对自己的文化底蕴还是认可的。 柳大管家尚未说话，笑容先加深了三分，颇为恭敬地说：“我家大人叫小的给伯爷带几句话。” 周广孝等着听呢，看看柳大管家却闭上嘴不说话了，再一看自家管家，正呆愣着站在一边跟个呆头鹅一样。 周广孝叹口气，挥挥手，将管家赶出去。 “说吧，柳大人有何指教呀！” 看看，指教这词用的多好。 柳大管家说：“伯爷，同安堂被封了，郝管事和一干伙计全部被公主府的府兵带走了，这是您还不知道吧？” “什么？”周广孝大惊失色，顾不得再摆伯爷的架子，急急地问道：“什么人干的？出什么事了？” 柳大管家心里鄙夷，面上就不必带了，微笑着将事情说清楚。 端敏郡主？周广孝一听，浑身瘫软，怎么惹了这么个魔女了？ 柳大管家想尽快办完正事，早点回府，这承恩伯府再待下去，他真是要疯，下人不像下人，主子不像主子，没规没矩的。 “伯爷，此事还要尽快行动，不然你家外甥恐怕有性命之忧啊！照例来说这是伯爷家事，我家大人也无权过问，不过我家大人说，这青天白日的，出动府兵封锁商号，让其余商家看见了，岂不是会觉得皇家过于霸道，欺辱商家？要是多位商家觉得京都不安全，将商号全部撤走，对皇家影响可不好啊。再者说，这同安堂不就是给伯爷准备的？伯爷是谁啊，就算是先皇后都要叫您一声叔叔，您可是皇亲国戚啊，这一查封，以后伯爷如何维持生计？不过我家大人说了，要是伯爷手头不宽裕，我家大人愿意资助一二！” 周广孝既惊切怒，柳大管家这一番话说的他连连点头，他可不就是皇亲国戚，皇后都要叫他一声叔叔，皇上当然也要叫他叔叔，一个小小的郡主，还要叫自己舅公呢？就连舅公的生计她都要插手，这不是让伯爷府绝户吗？不行，一定要想些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柳大管家看着承恩伯面上风云变幻，心里幸灾乐祸地大笑不止，强忍着告辞回府复命去了。 周广孝坐困愁城，想了许多个主意，都觉得不行，下不了决心，一时觉得他应该去宫里告御状，一时又觉得应该直接打上门去问罪，看看那个臭丫头敢不出来迎接她舅公。 六神无主的时候，周广孝想起了什么，赶紧叫管家， “快去请夫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对策 承恩伯夫人原本是周后身边最贴身的宫女，周后去之前，把这宫女赐给周广孝，周广孝当然很愿意了，因为他一直光棍，婚姻是个老大难。这宫女也是没落世家之女，也算是相配了，再说还有周后的香火情在呢。 承恩伯夫人性情娴静，不喜热闹，人却是很能干。自跟了周广孝，整个伯府一举一动全在其掌握中，周后在世，她曾经打理过整个广坤宫，区区一个伯府当然是不在话下了。周广孝能在不惑之年娶上媳妇，不用自己一个人睡孤零零的被窝，积年的臭袜子臭衣服也有人给拾掇干净，就已经很感恩戴德了，对女子嗣，实在没有过多要求。成亲几年承恩伯夫人没有动静，他也就绝了念头，一门心思培养郝管事继承香火也就是了。 承恩伯夫人对周广孝生意上的事全然不关心，因为皇上已经给他铺好了路，只要他不是很作死，那就是一辈子躺着花银子也花不完。承恩伯认为，以周广孝的智商，太作死的事情他是干不出来的。 日子不过就是一天天过，眼看着郝管事那边娶了媳妇，怀了孩子都快生产了，承恩伯夫人就等着孩子生下来，她给接过来自己带了，便听说承恩伯在前面叫她。 承恩伯夫人对周广孝也真是有些无语，自身薄弱，本来就是厚着脸皮，全赖皇恩才有的好日子，偏偏好摆个世家的谱，也不看看自己能挂上世家多少关系。每次有个什么事，非要叫自己大张旗鼓地到前院去见，还非得在书房谈。没办法，整个伯府都是皇上念在他的份上才有的今日的恩典，那就忍忍吧。 周广孝叫的急，承恩伯夫人看看自己一身便装，还算得体，给头上加个鎏金步摇便去了前院。 周广孝正着急呢，一遍遍看，怎么人还没到，正要派个人催催，便看到婢女搀扶着夫人慢悠悠地过来了。周广孝大喜，亲自过去扶着夫人迈过门槛，请到内室安坐。 “夫人呐，我这头有个急事不知道该如何，还请夫人给出个主意？” 承恩伯夫人好整以暇地坐下，看看周广孝，心想还真是急了，怎么都不咬文嚼字呢。 “伯爷请说，妾身丁当尽力。” 周广孝一五一十把事情说清楚，看着夫人慢慢脸色发白，双眼发直，自己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了。 “夫人，你看如何是好？” 承恩伯夫人没说话，周广孝推一推她，还是没有反应。 “夫人！你说话呀！” 承恩伯夫人被周广孝加了料的喊声给惊醒，呆看着周广孝，怎么以前就糊了心思认定周广孝不会作大死呢？ “伯爷，你意欲何为？” 这句话，周广孝听懂了，他急的转着圈说：“我就是不知道该何为，才找夫人你呢！你说郡主是个什么意思？” 承恩伯夫人定定神，有些无奈，还是先问清楚的好：“同安堂是皇上私产，怎么郡主突然闹出这个事了，伯爷你好好想想。” 周广孝想起来了，他说：“前些日子皇上派人传话，说这个铺子以后给郡主回帐，我想着给她就回呗，反正也没赚多少，正等着郡主上门来说呢，结果就突然出了这么一事。” 承恩伯夫人啊了一声，追问道：“皇上特意给你说的，你为什么不先去公主府送帖子，问问郡主什么时候交账，怎么交账？” 周广孝皱着眉头说：“我是长辈，怎么能低下头去先去见晚辈？再说了，账目上的事，有些需要好好调整调整，我让郝管事抓紧时间把账目清理清楚，好给郡主看啊。” 承恩伯夫人真是无语，你在郡主跟前充什么长辈呢？再说了，这账目的事皇上肯定跟郡主交代过了，不然查出来你们这些年中饱私囊的事，也是皇家没脸啊。 “就突然封铺子了？事先没有动静吗？” 周广孝好像是找到了理一样大声说：“当然没有提前打招呼，要是她提了，我还能不给吗？提也不提，突然封了铺子了，还绑了郝管事，这叫什么事？我看呐，我还是进宫找皇上吧，这也太过分了！”。 承恩伯夫人不是这样认为的：“我听说郡主虽然年纪小，待人行事却极有分寸，她肯定不会突然封了铺子，再怎么说她也要顾及民意民心，她的名声在坊间已经很不好了，不会这么鲁莽的，伯爷你在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事忽略了。” 周广孝绞尽脑汁地想自己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嘴里自言自语道：“我也没得罪她呀，我都没见过她几面好不好。至于郝管事一面都没见过她，能怎么得罪她？这个郝管事，昨天下午过来我不在不能晚上再来吗？” 承恩伯夫人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你说他昨天下午过来找你过？” 周广孝点头说：“管家说下午来过，我不是不在家嘛，他就走了，走之前还跟管事说晚上过来的，结果晚上也没来。” 承恩伯夫人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系，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事。 “伯爷，你现在马上递帖子去公主府，想办法见见郡主，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才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呀。” 周广孝答应了，拿了帖子出来，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问道：“那见了郡主我该怎么说？” 承恩伯夫人说：“你以郝管事表舅的名义去公主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问她为何封了铺子，是不是郝管事做错了什么惹郡主生气了。” 关键时刻还是夫人靠得住，周广孝马上出门备车，赶去公主府。 穆蓉正在用午膳，王喜匆匆进来跟立春耳语了一阵，立春看了一眼郡主，很是为难，也不知道王喜说了什么，立春点点头，走过来低声对穆蓉说：“郡主，承恩伯递了帖子要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告状 “现在？” 穆蓉看了看沙漏，她午膳时间比别人要早半个时辰，这个时间过来虽然说奇怪一点，也是正常的，不过，穆蓉没时间见他，用了膳，要歇晌，起来就要上课。 “你让他先回去，明天上午再来！” 立春点点头，下去跟王喜回话了。穆蓉用了膳，净了手清水净了面，在绿云轩后面的回廊来回走了走，消了消食，王喜又回来了，脸色难看的很。 “郡主，承恩伯在府门前大骂不止！” 穆蓉皱了皱眉头，冷冷地看着王喜：“让府兵给我绑了，堵上嘴扔到马车上送回承恩伯府，这点小事还要我教你？” 王喜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地说：“郡主，那，那是承恩伯，先周后也要叫一声叔父的，奴才” 穆蓉打断了他，冷冰冰地说：“伯爷就能在公主府大骂不止，那侯爷呢，公爷呢，王爷呢？是不是有爵位在身就能到公主府门前撒个野？” 王喜浑身大汗淋淋，吓得不住地磕头。 “去吧，第一次给个警告，再有下次，连你一起罚！” 王喜忙不迭去了，肯定没有下次了，再有下次，自己这个长史也做到头了。 承恩伯夫人认为周广孝去郡主府，肯定会用了午膳再回来，也就没有等他，自己一个人用了午膳，稍微走动几圈，准备歇晌。却没想到，周广孝去了就回，还被五花大绑，塞住了嘴巴。而跟车的则是呆愣愣地看着，也不知道给伯爷解开。 承恩伯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赶紧上去给周广孝松了绑，心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伯爷，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周广孝气的浑身哆嗦，挣扎着死活不让夫人给她松绑。 “别松开，就这样绑着，夫人，咱们进宫去见皇上，让他看看他那个好外甥女是怎么对他舅公的！丢人哪，夫人，这次咱们的脸算是丢尽了，让皇上看看吧，哎呦我的皇后侄女啊，你死的早啊，你也睁眼看看你叔父是怎么被人欺负的啊。” 承恩伯夫人看着周广孝这个狼狈样子，头发了松了，衣服带子也开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想想周广孝说得对，就这样让皇上看看也好，这也太过分了。 朱曦心情不错，朝臣们都盯着秋闺呢，好几天了都没找事，很是过了好几天的舒心日子。这天午膳，难得有兴致，召叶淑人侍驾，一个皇子女都没叫，省的看了消化不良。老两口正含情脉脉，焕发第二春呢，全然没想到找事的正在往大汉宫而来。 好歹用了膳，老夫老妻这么久不见看着也怪新鲜可人的，两人打着眉眼官司，你看我一眼，我看一眼，那感觉都快溢出来了，正寻思着干点啥呢，外面呼啦啦跑进了几个人，王顺动作利落地跑进来，头也不敢抬，当头就跪，伏在地上，飞快地回禀道：“皇上，承恩伯在宫门口非要见皇上，侍卫拦不住，跟郡主有关，怕影响不好，只好放进来了，现在已经到文华阁外了，另外他是被人五花大绑的！” 朱曦正要呵斥王顺呢，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被谁五花大绑的？” 王顺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进来回事啊，鬼都知道要回避好不好，这下好了，虽然扰了皇上好事，但总算让皇上知道事出有因，自己这算是逃过一劫了。 “回皇上，据承恩伯的话来说，应该是郡主绑的。” 朱曦真是头疼，：“让他进来吧！” 周广孝被绑着双手，腿却可以走的，他就这样直挺挺地走进来，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皇上，你给微臣做主啊，微臣这是没活路啊。” 周广孝的小聪明全部用来告状了，一进来跪下就哭。 “怎么回事？王顺赶紧给伯爷松绑，给伯爷赐座，这是谁这么胆大包了天了！” 王顺上千给周广孝松绑，周广孝这也是演够了，只要让皇上看到就是成功了，任由王顺给松了绑，哎呦哎呦拧着胳膊，一屁股坐下，这可不是装的，被绑了那么久，往马车上扑通一扔，硌得这个疼啊。 “你说是蓉儿绑了你？” 周广孝作势用袖子擦着眼泪，点着头。 “皇上，我也没惹她啊，皇上您说同安堂要给她回帐，臣也没有怨言啊，都给她都行，可她打我干嘛呀。皇上啊，你可要给臣做主啊。” 朱曦铁青着脸，一声不吭。这么大的事，周广孝不会说谎，否则一查就知道是不是蓉儿绑的。承恩伯就是朝廷竖起来的牌坊，证明朱家不忘恩情，善待前朝遗孤。真正有多为承恩伯考虑的，那也是没有的事。蓉儿和承恩伯发生冲突，朱曦是想都不想就站在蓉儿的立场的，只是如果这事真是蓉儿干的，朱曦还真不好为她开脱。 “她在哪绑的你？蓉儿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很是乖巧的孩子，无缘无故是不会这样对你的。” 朱曦真是脸皮厚着夸着穆蓉，就蓉儿那些事也能说乖巧的吗？不过护犊子嘛，话总是要说的。 周广孝一听急了，“皇上，真是郡主绑的臣呐。就在公主府门前，绑臣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围观呢。” 朱曦问道：“你去公主府做什么？” 周广孝说：“同安堂不是要给郡主回帐吗，臣接到旨意就让同安堂郝管事整理账目好给郡主过目，谁知道郡主今日上午忽然查封了同安堂了，郝管事是臣的表外甥，对臣素来孝顺，管理同安堂这些年，也是很有起色，他被郡主带走了，微臣担心他冲撞了郡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去了公主府想问问郡主，弄清楚来龙去脉也好让郝管事给郡主道歉呢。结果呢，微臣在公主府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没见到人不说，还被绑了扔回马车上赶回府了。” 周广孝心酸地掉着眼泪，朱曦看他眼泪鼻涕一起流，实在是不成样子，示意王顺递上帕子。 等周广孝好歹拾掇的好看一点，朱曦说：“这件事如果真是穆蓉做的，那是她不对，你先回去吧，好生歇着，朕会去查的。” 周广孝傻眼了，就这样把他打发了？那郝管事怎么办呢？ “皇上，郝管事还管着呢，总要把他放出来吧？微臣好歹有个爵位，郡主就算打几下绑几天不过受些皮肉之苦，可微臣那表外甥可无官无职啊，那还不没命了呀。” 朱曦板着脸说：“这是朕也会一并调查的，真有此事，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周广孝没有办法，只好告退回府。走到半路，忽然改了主意，改道去柳大人府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怒 穆蓉歇了晌起来，赶着点去绿柳轩上课。这些天王夫子改变了讲课的方式，以前将内容当堂讲完，然后留几个问题让穆蓉回去作答。后来发现穆蓉本身对汉史有所了解，并不是一无所知，便加快了讲授的速度，剩下的时间，当堂提几个问题，师徒二人当堂坐而论道，这种方式穆蓉更喜欢，两人你来我往，观点很是相似，师徒关系愈发融洽。 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课程，穆蓉心满意足地出了绿柳轩。一出门就看到王喜缩着脖子等候在门口，脸一拉，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又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到公主府门口撒野了？” 王喜脖子缩的更厉害了，“不是的郡主，是郝管事，一直在骂骂不休，问什么都不说，从头骂到尾？” “他骂谁？” 王喜垂下头不说话，穆蓉便明白了。 “你们一天给他几顿饭？” “两顿！” “有力气骂人，看来是撑到了，以后就给一顿，还要减半供应，一天只给一个馒头，一碗水，多给了我就扣你的伙食，听到没有？” 王喜唯唯诺诺地应了。 穆蓉忽然叹了口气，说：“王喜，你要摆正你的位置，你是公主府的长史，你知道公主府长史是什么样子吗？不知道的话，我跟宁王舅公说一声，让你跟着宁王府长史学学？” 王喜扑通跪在地上说：“郡主，奴才无能，未能揣测上意，您罚我吧！” “我罚你有用吗？本来就缺人用，你不上谁上？” 穆蓉怒其不争，王喜做长史却是不够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舅舅最开始根本没想到公主府有这么多事，把王喜给她，不过就是让她多一个可以放心使唤着给她跑腿办事的人，这个长史的名号不过就是对外说起来好听的。可穆蓉手头上没有其他人可用，公主府原本的人能力者有之，却无法贸然使用。对穆蓉来说，信任比能力重要的多。 王喜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诺大个公主府，光库房整整十二座，就算有府兵帮忙，可府兵只能帮着封锁库房，没有办法点检啊。整整二十多箱清单，一个个对过去，他今年都不要做别的事了。郡主这边的事又不能耽误，实在是三寸的蜡烛两头烧，整个人都快熬干了。现在听郡主口气，还是信任他的，并没有放弃他，那就放心了。 “郡主放心，奴才会多去向红莲姑娘请教的，没事奴才就去宫里找福总管多学学。” 穆蓉脸色微霁，点点头说：“你起来吧，我对你期望很大，你要抓紧时间成长起来，否则我只好换人了！” “是是，郡主放心吧！” 王喜也不是一无是处的，郡主绑了人，这个人还是承恩伯，王喜留了个心眼，前脚把承恩伯赶回府，后脚就想办法进了宫给乾元殿总管福太监送了信。这信辗转几圈到了王福手里，王福一看自觉事情重大，马上禀告皇上。朱曦这才得以知道事情真正的过程。 “碰！”朱曦狠狠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气的七窍生烟。 “朕给他个点脸面，他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到公主府门口谩骂郡主，冲撞公主府，还有脸面到朕面前告蓉儿的状！简直厚颜无耻！气死朕了！” 王喜给福总管传的信可是原原本本把承恩伯在公主府门前都骂了什么一字不落全部写上去了，而福总管怎么会给那个来文华阁从来大摇大摆摆皇亲国戚的架子从来不给赏钱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伯爷掩饰呢？自然原封不动，一字未改呈给皇上。这可捅了马蜂窝了！ 偏心眼的皇帝找到偏护蓉儿的理由，这批暴躁的龙还能拉的住吗？请佛祖来也没有用，龙游逆鳞触之即死！ 朱曦气的在文华阁来回走动，重重的脚步声都消不了心头的怒火。 “这个杀才，朕要杀了他！他竟然敢欺辱皇妹！不杀了他难消朕心头这口气！” 王福一看事情闹大了，赶紧跪下劝阻：“皇上使不得啊，让朝臣们知道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郡主的！” 朱曦气在头上，吼了一声：“滚！”拿起桌子上青花瓷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扔！谁也别想劝他！这个皇帝他做够了！ 王福狼狈地退出殿外，茶盏的碎片飞过来在王福的脸颊擦过，直到出了殿门，本守门的小太监提醒才知道自己流血了。顾不得了，要赶紧想办法拦住皇上，否则会出大事的。王福往外面跑，出宫找郡主，只有郡主才能拦得住皇上，正和王顺撞了满怀。 “福哥，你去哪？” 王福来不及解释，拔腿就要跑，被王顺拉住了袖子，“福哥，你脸怎么了？” 王福急的跳脚，吼道：“快让开我要去找郡主，否则会出人命的！” 王顺误会了，还以为郡主要出什么事了呢，他对王福扬了扬手，说：“福哥，你放心吧，郡主挺好的，这不，她给皇上送帖子来了，说要请皇上移驾公主府，她要设宴招待皇上！” 王顺没说完呢，王福听到郡主两个字就劈手夺过来，手脚发软，急匆匆打开看，看清楚落款果然是郡主，拔腿就往文华阁飞奔，把王顺晾在那里。 王顺这个气啊，这个福哥，又抢他的差事，等会皇上还不知道怎么赏呢，不行，这赏钱不能让他一个人落了！王顺也匆匆追着王福而去！ 王福跌跌撞撞地闯进文华阁，高举着手里的帖子，喊着皇上，皇上。 朱曦正黑着脸坐在书案前，听到王福的大呼小叫，脸更黑了。 王福却不管那么多，进去就跪下，大声说：“皇上，郡主送了帖子来！” 朱曦听见是穆蓉的帖子，把笔一扔，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王福跟前，抓过帖子，打开。先是脸色稍缓，继而嘴角微勾，露了个笑容。 王福吓得不顾礼仪，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朱曦合上帖子，哈哈笑着埋怨着：“这个蓉儿，自己有多少东西？非要请朕吃饭，还要陪自己游览公主府！当朕没去过公主府呢。” 一转身的功夫看见王福脸上的血迹，再一转头看见刚才摔烂的茶盏，有些心疼地说：“王福，你脸上流血了，快去找御医看看吧，是朕之过，到内府拿五十两银子，就算是给你的医药费了。” 王福惶恐不已，忙不迭地磕头谢恩，心里默念着，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参 秋闺在即，吏部忙的脚打后脑勺，柳大人拖着疲倦的身体下了衙，在门房便碰上了等候已久的承恩伯。 已经知道对方来意，柳大人不顾倦意，让承恩伯到书房等候，他先去更衣。 去了大衣裳，换了身便衣，净了面，浑身轻快了些，柳大人溜溜达达去了书房。 “大人，卑职是来求救的啊！” 柳大人斜觑了承恩伯一眼，心想，卑职是什么鬼，你又不是我的部下。 “伯爷请坐，喝茶！” 无论如何，世家大族毕竟底蕴深厚，礼数就是周到。承恩伯全然忘记了之前数次拜访被拒之门外的遭遇，对柳大人这番礼遇新生感激。 装模作样跟着照猫画虎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眼巴巴地看着柳大人生怕失了礼数，不敢再随意开口。 柳大人惬意地往椅子背后一靠，随意地问道：“伯爷此来，有何指教？” 周广孝连忙站起来，对着柳大人深深一揖说道：“还请柳大人能给卑职出个主意，卑职被人打了！” 柳大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实话，公主府竟然把承恩伯五花大绑仍在马车上赶回府，可真是够嚣张的。不过，虽然看不过眼，柳大人确不会轻易出头。 “伯爷言重了，伯爷是陛下亲口御封的爵位，又是故周后的叔父，受了委屈，你应该去找皇上才对，皇上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周广孝苦笑着说：“卑职去了，也见到了皇上了，可皇上说要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摆明了维护端敏郡主，我这打就白挨了！” 皇上当然要维护端敏郡主，也就是你这脑袋拎不清的才会去招惹端敏郡主，还去找皇上告状。皇上没有治你得罪，还真算是你运气好，柳大人心想，不过这话却不能说。 “皇上一向对郡主爱护有加，你去了他当然要维护郡主了，皇上说要先了解一下，那就等皇上了解清楚再说吧，金口玉言，还能骗你不成？” “那卑职就这样干看着？” 柳大人想了想，忽而笑着说：“你要心急，那就多去宫里走走，催催，皇上日理万机不一定记得这件事，你要多提醒几次，不然下面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的，万一拖拖拉拉不去了解，那你表外甥可怎么办？” 周广孝皱着眉头思索着，柳大人却不愿意跟他纠缠不清，站起来便要送客，嘴里敷衍着说：“郡主也太过分了，对前朝遗孤这样大动干戈，动辄打骂，实在不成样子，我找机会跟礼部姜大人说说，看看他能不能上个折子，说说郡主。” 周广孝信以为真，感激不尽，告辞而去。 第二日七月初九，因秋闺之日定在七月初十，因此大朝日便提前至今日举行。秋闺在即，所有事情全部推后，本次大朝日不过就是走走过场，吏部礼部政事堂御史台各部门汇报了秋闺各项工作完成情况，对考场布置巡考人员安排，以及之后的阅卷统计工作做了全面系统的阐述。 都是做惯了的程序，总有一两处调整，增加的工作也有限的很，君臣很是顺利地就要结束大朝日。 “陛下，臣闻听一件事，实在过于惊悚，因事涉皇家成员，不得不向陛下禀告一二，还请陛下恩准！” 柳大人睁大了眼睛，昨日不过是戏言，没想到今日礼部姜大人真的跳出来了。难道昨日周广孝特意去找了姜大人吗？柳大人有些不相信。 “爱卿有本奏来即可！” 姜大人说：“臣昨日听闻承恩伯被人五花大绑仍在车上押回府，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朱曦淡淡地说：“朕也听说了，确有此事！” 竟然承认了？姜大人有些不敢相信，身后的文武众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相互普及，承恩伯是谁，什么时候被绑的？谁干的？这是怎了么？满殿的问号到处乱飞，撞到赵大相身上，赵大相微微眯着眼睛无动于衷。吏部程大人于工部兵部的几位大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疑惑，看来姜大人事先并没有跟任何人通过气，是自己擅自决定上禀的。 姜大人正气凛然地奏道：“承恩伯乃是国之伯公，是先皇后之叔父，乃前朝遗孤，陛下一直恩赏有加，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青天白日竟然把伯爷五花大绑？” 朱曦那张脸看不出多少表情，很平和地说：“据承恩伯所说，是端敏郡主！” 满殿哗然，众人皆惊！出乎姜大人的预料，皇上竟然丝毫不加掩饰地承认了，这往下该怎么说？ 姜大人悄悄看了一眼赵大相，又看了看几位相公，忽然发现自己被仍在火炭上了。皇上承认的这么痛快，一定有所准备，那自己今天就是枉做小人了，不仅伤害不到郡主一根毫毛，还可能惹怒陛下。 吭哧了半天，姜大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御史台李大人忽然上前奏道：“陛下，郡主此事是不是不妥？于公，承恩伯是三等伯爵，是朝廷大臣，郡主此举那是亵渎国法，有辱国体。于私，从辈分上说伯爷是郡主舅公，这以下犯上，有失人伦啊。陛下，不可再继续姑息了，郡主年纪尚小，是非不分，现在教导还来得及啊。” 有人接盘，姜大人松了一口气，李大人说的句句也是道理，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些人与皇帝斗法的技术看长啊。 “依爱卿看，如何教导？” 李大人被问住了，他哪知道该如何教导？就算知道，这能说吗？ 朱曦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俯视着一众大臣，心生厌恶。这些人，无时无刻不盯着穆蓉，一个个道貌岸然，心肺却已经烂透了。别看一个个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国法，一个个装的有多么恭敬，实际上，朱家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不过是家臣，泥腿子上岸换了身衣裳撞大运做了龙位。朱曦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下了台阶，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旧地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地在唱名声中退出殿外，结束大朝日。还没走远呢，乾元殿总管太监福公公引着一队人来传召。 “传陛下口谕，端敏郡主今日于公主府设宴招待陛下，特许礼部相公姜大人，吏部相公程大人，御史中丞李大人随驾公主府！” 姜大人眉头一跳，看了看程大人，又看了看李大人，三人接了旨。 朱曦有没有到过公主府？ 说实话，来的没有想象的多。 自入住大汉宫以来，也有十四五年了，前几年一直住在延禧宫，皇父去世之后，就搬到文华阁。皇妹成亲之前，住在春熙宫，成亲之后才搬到公主府居住。总共不到两年，便去世了。自那以后，公主府便封了，朱曦睹物思人，从来没有再踏入公主府半步。 今日总算有机会再次踏入公主府，朱曦站在偌大的府门前，看着门楣上那三个大字出神。那三个字真不是什么名家所提，就是皇妹的游戏之作，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和偷工减料，缺胳膊少腿的，皇父说她，她还不乐意。非要照这样做，驸马对她是言听计从，何况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如今斯人不在，物是人非，朱曦再也看不到那个盈盈一笑前来迎接自己的妹妹，取代她的位置，站在门前迎接他的是年仅十二岁，笑的一脸平和的小小少女，皇妹的女儿，他的外甥女，当朝郡主，端敏郡主！恍惚中，皇妹的身影似乎跟眼前这个小少女重合了，朱曦这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穆蓉在他心里占据了原本属于皇妹的位置，那是代表家这个字眼的温柔而坚如磐石的位置。 穆蓉笑嘻嘻地上来福礼，不等叫起，便奔过来挽着朱曦的胳膊，对身后的一连串拖油瓶视而不见。姜大人眉头皱了皱，真是不成体统，只能腹诽着罢了。好在奴才们还是知礼的，王喜带头，一干人等分男女列成两排跪迎接圣驾。 有十二年没来了吧？朱曦一路行来，不停地在寻找熟悉的记忆。 “啊，这块山石还在这里啊，你母亲说过很多次不好看，不想要，到底还是没有挪走。哦，这里有个锦鲤池的，因为你不喜欢养鱼，朕让他们夷平种了花，这是山茶吗？开的不错！哦，这个秋千我记得，你母亲跟个孩子一样，非要装，我说装了干嘛呢？谁会在前院装个秋千啊，你母亲说等生了孩子，让他玩啊。好吧，那就装吧，没想到装了是你母亲玩的，真是个孩子，你父亲还由着她，有时候还被逼着一起玩。” 朱曦站在慈恩殿前那两颗粗大的榕树底下，一手来回推着秋千，沉浸在回忆里。 穆蓉默不啃声地陪着，心肠愁结万分。父亲母亲竟然是这样恩爱的一对伉俪，令人艳羡。活的像母亲那样，才算没有白活吧。 朱曦带着淡淡的惆怅回忆往昔，姜李程三人站在一边真是尴尬万分。 姜大人是到过公主府的，当年靖康皇帝入主大汉宫的时候，他只是礼部一个小小的郎中，品级不够得以幸存，赶鸭子上架升为礼部左侍郎代理相公之职位，三年前终于升为相公。靖康皇帝登基，赐封有功之臣，上朔家载，都是他一手办理的。靖康皇帝在边疆拒敌未反，京中诸事都是由明玉公主主事。明玉公主那个人，姜大人宁愿下放也不愿意跟她打交道，固执己见，独断专行，手握着一支对她言听计从的府兵，在京都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姜大人是吃足了苦。 现在这座公主府给了她女儿，姜大人是很有微词的，因为郡主毕竟只是郡主，住在公主府这逾制了啊。好吧，享受王侯待遇也勉强说得过去。可你作为一个郡主，就不能安生一些吗？养花斗草，做做漂亮衣裳，弄弄胭脂水粉，哪怕你整天骑着马去打猎呢，也不碍着谁的事啊。可是你看看，杀內侍，七个，兵围凤禧宫，将前朝遗孤五花大绑，这哪是个郡主能惹出来的乱子？姜大人有些心惊肉跳，其实他最担心的是公主之女千万别是第二个公主。 摆宴的地方在慈恩殿，公主府建制完整，三大殿以此耸立，巍峨壮观，不比乾元殿差多少。慈恩殿带着浓浓的公主之风，一整个大殿几乎没有隔断，通透敞亮，正是宴客之所。 等皇上入座，三位大人相互推让着入了席。姜大人是下了决心要做锯了嘴的葫芦，只看不说话，估计程大人和李大人也是一样的想法。 穆蓉坐在朱曦的下首，以茶代酒先敬帝王，再敬三位相公，然后挥手上舞姬。 舞姬是寻常的舞姬，酒是寻常的梨花白，菜肴一道道一盘盘甚是规矩，姜大人首先松了一口，他可是领教过公主府的大厨的手艺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曦挥手屏退了舞姬，举杯和众人共饮了一杯，笑着说：“蓉儿，这酒还是你从内务部给淘弄的吧？内务部都找朕诉苦了，说你才几岁，要那么多酒做什么！” 穆蓉说：“我还小不喝酒，可是我总要招待客人啊！舅舅你不是喜欢幽州曲酒吗？这梨花白绵软柔和，适合女人，多给我点，我好招待女客啊。” 朱曦指着穆蓉哈哈一笑，笑完了才说：“你有多少客人，今年不许再去内务部要了啊，你要缺，跟朕说，朕从文华阁小库房给你补，内务部缺口大啊。” 穆蓉佯装委屈地说：“好吧，那我没有了找你要，舅舅可不要不舍得给！” 朱曦板着脸说：“舅舅什么时候少过你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自作 说着，看了地下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的三位大臣，说起了正事。 “今日大朝，姜大人说你把承恩伯五花大绑了？” 穆蓉扫了一眼姜大人，点头承认。 朱曦一拍桌子，骂道：“胡闹！你绑他干什么？他可是三等承恩伯，不是无名小卒！” 穆蓉笑笑地跟舅舅一对眼神，再往下一扫三位支棱着耳朵听的大臣，明白了舅舅的意思。 “舅舅，蓉儿年纪虽小，也是您教养长大的，礼仪规矩我或许还有所欠缺，可尊老爱幼，仁爱友善却是记得牢牢的。我绑他，自然是有原因的。姜大人人云亦云，恐怕被人蒙骗了。” 姜大人表示这个罪名他不背：“皇上，郡主，不管有何原因，您都不应该对承恩伯不敬，绑人一事既然属实，陛下臣以为郡主理应受到惩戒，否则日后公侯伯子男等爵位威严何在？还有谁愿意为国效力封妻荫子？” 朱曦看了看李大人，问道：“李大人，你掌管御史台，一向便是风闻言事，监督百官，此事你有何看法？” 李大人老老实实实事求是地说：“既然郡主绑人一事属实，臣以为姜大人所言甚是。承恩伯毕竟是前朝遗孤，郡主对其大不敬，那就是亵渎汉室皇族，当治罪！” 朱曦又看向程大人，似乎程大人掌管的是吏部，与此事更无关系，可是程大人出身益州程氏，当朝所执行的爵位律便是程氏出身的前朝大儒撰写，程大人当然很有发言权。 这件事看起来并没有毛病，程大人当然不能颠倒黑白，硬要说郡主无罪，便认同姜李两位大人的意见，认为郡主有罪。 朱曦转头问穆蓉：“蓉儿可还有说？” 穆蓉讽刺一笑，说道：“既然三位大人都认为蓉儿有罪，那么就请承恩伯亲自来说说我为何绑他吧！” 说着，叫一声王喜，便有个內侍从殿内退出去请人了。 姜大人看了看李大人，又和程大人交换了一个颜色，心里有些没底，这么证据确凿的事情，难道郡主还能逃脱罪责？ 不一会，承恩伯周广孝便战战兢兢地进来了。一进殿，便跪俯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微臣给皇上请安！见过郡主。” 周广孝的礼仪规矩是受过承恩伯夫人特训的，否则他肯定不知道还要跟郡主问安。 朱曦也不说话，示意穆蓉继续。 穆蓉问周广孝：“承恩伯，昨日午时，你是否到我公主府求见过？” 周广孝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皇上，马上低头，低声说：“是的！” 穆蓉继续问道：“姜大人说我命人把你五花大绑扔在马车上赶回承恩伯府，有这回事吗？” 周广孝心惊胆战，他当然想说有，可是又不敢。悄悄抬头看看姜大人，姜大人对他轻轻点头，周广孝咬着牙，想想自己受的屈辱，狠狠地说道：“有这回事，我到公主府求见与你，你不见我就罢了，还让人把我绑了，扔回府！皇上，姜大人，微臣现在的胳膊还疼着呢，都青了！” 姜大人微微一笑，都到了这个份上，就看看皇上和郡主还要玩什么把戏？ 朱曦无动于衷地看着周广孝，心里无悲无喜。 穆蓉冷冷一笑，问道：“我为何绑你？为了赶你？” 周广孝心道，我怎么知道，默不啃声不予回答。 姜大人看不下去了，他愤然而起，说道：“郡主，你不要太过分了，打了人绑了人还要问人家你为什么打他绑他，这是何道理？你打了人绑了人，应该问你自己！” 总算忍不住了，总算是冒出来了。姜大人针对她她是知道原因的，姜贤妃因为她被罚，季莹因为她不被舅舅所喜，这口气，姜大人能忍到现在，也是本事。 穆蓉冷笑着说：“姜大人，承恩伯有你为他出头讨个公道可真是有幸！你又何必着急，舅舅今日请来三位大人，不就是要众人做个见证？周广孝！要不要我把你在公主府门前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全部说给各位大人听？” 周广孝刷地一下，汗如雨下，他这才知道坏事了。 穆蓉招招手，立夏上前，呈上几本册子，穆蓉拿起一本摔到周广孝跟前，厉声说：“好好看看，可有一字冤枉你！” 立夏起身，将其余的册子给三位大人每人一份。姜大人狐疑着打开，看了两眼便合上了，大势已去。李大人更是满脸愤懑，程大人则默默看完正本，合上之后一言不发。 周广孝看着自己那天在公主府门前气急败坏的言语，下下意识地摇头否认：“我没说过！” 穆蓉真是气笑了，轻蔑地一笑：“周广孝，周后的那点遗泽算是被你败坏干净了，可真是巧了，昨日午时，汪阁老从城外入京，路过公主府，你觉得刚的那些言论汪阁老有没有听见呢？” 周广孝浑身发抖，如筛糠般舞动不停，汪阁老是三老之一，为人最是正直坦荡，如果真听过，肯定不会否认。 朱曦开口说话了：“三位相公以为此事如何处置？”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有脸说话。姜大人张张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穆蓉看了看，点了姜大人的名字，说道：“姜大人不是说我绑了他有损国朝威仪，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人为国效力，封妻荫子吗？周广孝在公主府门前大放厥词，辱末明玉公主在先，冲撞我在后，又对皇上出言不逊，对先周后心怀怨愤，该当如何处置？” 姜大人说不出话来，这些话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他无可辩驳。 “皇上，小人错了！皇上饶过这一遭吧！”周广孝忽然惊醒，以他说过的那些话，斩立决都是轻的，他不想死啊。 “小人是有苦衷的，真的有苦衷的，小人的表外甥，同安堂的管事，被郡主无缘无故绑到公主来了，她还封了同安堂，小人是救人心切啊，皇上啊，求求你饶过我这一遭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自受 姜大人轻轻咳嗽了两声，找到自己的声线，试图挽回一些颜面，却没看到程大人在对面冲他直摇头。 “皇上，承恩伯罪有应得，可是同安堂何罪之有，因何封了商铺？” 朱曦无奈，一手抬起扶着额头，支在几上，不再看他。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家外甥女这个满级大神怒怼自家臣子这个新手村新人。 穆蓉既然出手，肯定不会给人留活路，就让姜大人彻底死心也好，省的以后给她找这些鸡毛蒜皮的麻烦。 “去，把承恩伯的好外甥带来给大家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 自然有人应声去办，殿内一片安静，周广孝实在没有力气再求饶了，三位大人各有各的心思，不过从今日起，所有人心里都要埋下一个念头，永远不要试图找端敏郡主的麻烦。 郝管事整个人都不好了，都已经两天了，实在是不了了，谁想的恶毒法子？把人仍在净房，守着一堆马桶？臭烘烘的味道一刻钟也待不下去。第一天有人给送吃的，郝管事也是有脾气的人，这味道，这环境，能吃进去的都不是人。郝管事是人，还自认为是个比较有品位的人，他当然没吃！ 晚上，有点受不了了，如果再送吃的，吃不吃呢？郝管事觉得，如果再送来，那就勉为其难吃点吧，饿肚子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第二天了，还没有人送吃的，郝管事饿红了眼 “知道爷是谁吗？承恩伯府的人！先皇后那是我姐！你们公主府算什么？不过是跪在我姐脚底下的一条狗！反了天了，要造反是不是？趁早把爷放了，爷可以宽宏大量饶了你们的狗命，不然的话，爷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拍着门，郝管事一边狠狠地咒骂着，闻闻身上都要馊了的味儿，气不打一处来，“把爷放了！听到没有！小心爷抄了你们家，把你们全杀了，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威胁起了作用，门外有了人声，然后便是门锁被拧开的声音，郝管事先是一喜，随即恶狠狠地盯着门，准备给来人一个好看。 门开了，那天绑了自己的內侍站在门口，捂着鼻子，看了看郝管事，瓮声瓮气地说：“这味儿可真冲，郝管事，挺享受的吧？” 郝管事猛地就要扑过去，掐死他，掐死他，心里的渴望如野草施了肥，疯狂地猛涨。可惜，闪过两个府兵擒住了他。 “你这个龟儿子！没根没种的东西，活该你断子绝孙！放开你爷爷，爷要杀了你！” 王喜冷冷地对兵说：“带走！”率先领头往外走，府兵一左一右扛着郝管事的胳膊，压着他跟在后面。 “一群龟儿子，放开你爷爷！是不是郡主那个臭丫头让你们绑我的？我呸，一个绝了户的天煞孤星，欺负到你爷爷头上来了，知道我是谁不？承恩伯是我爹，那臭丫头见了我爹要跪下磕头叫舅公！你们敢这么对我，我让你们不得好死！郡主，哼，郡主怎么了？你们老朱家不过是我们周家的奴才，换二十年前，要跪下来舔爷爷的脚趾头！你们放开爷爷，听到没有？” 王喜带着人停在殿外，没有任何人说话，就听着郝管事失了心疯一样胡乱咒骂。 殿内一片安静，朱曦面无表情，穆蓉坦然自若，三位大人脸色铁青！周广孝已经绝望了，他想找个柱子一头撞死。他的小聪明全部用来巴结周后了，真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屁用都没有。 外面郝管事的咒骂还在继续，穆蓉站起来，高声叫人：“来人！把外面那条乱棍打死！一棍一棍地打，别一下子就打死了！” 姜大人浑身一哆嗦，脑海里一片茫然。怎么就这样了？身为礼部相公，承恩伯周广孝以及外面的便宜外甥所说的话，诛九族都不过为。如果皇上下令，凌迟处死，诛九族，缳首，他都能接受。因为这毕竟是亵渎皇室之罪，甚至辱没祖宗，别说是皇家了，如果有人这么骂他，姜大人自认为没有唾面自干的本事，一定要想办法杀了他，狠一点的杀了人家全家都有。 可皇上一言不发，却是这个小姑娘一个轻描淡写的吩咐，便亲手了解一条生命！还不准马上打死，一定要慢慢一棍棍活活打死才行！ 活人一般都怕鬼，最让人害怕的是什么鬼？小鬼！对，尤其是小姑娘样的鬼，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鬼最让人害怕！而现在，穆蓉身着湖绿云锦襦裙，头上总角小髻挂了两串黄玉珠串，娇嫩可爱的面庞让姜大人想起了自己的外孙女，每次见到他，柔柔的小嗓子，软糯着叫着他外公，真是可人极了。 姜大人大了个冷战，深深地后悔，怎么就跟她结了怨了？ 周广孝已经半死了，殿外郝管事杀猪般地开始惨叫，一声声惨叫，先还硬挺着骂，后来语气放缓开始央求，最后开始痛哭着哀求，最终慢慢没气了。 三位大人位极人臣，说真心话，一路走到如今的位子，手上有没有沾血？说没有的有人会信吗？可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当着他们面，轻飘飘地就夺了一个人的性命！ 程大人在想两个月前那场逼宫，赵大相是对的，不能把端敏郡主当成普通人。但是，就算已经很高估她的能力了，却还是低估了。 李大人在后怕，恐怕两个月前是他们舅甥手下留情了，否则他们这些人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姜大人却不合时宜地走神了，他想起了明玉公主，那个给他留下的阴影至今未退的女人，如果是她会怎么办？姜大人从记忆中诸多的琐事推断出一个结论，明玉公主会杀了郝管事，也不会放过周广孝！ 扭头看了一眼周广孝，再看看一脸平静站在上头的端敏郡主，心里务必确信，穆蓉肯定不会饶了周广孝。 有个二十五六岁，相貌艳丽的女管事进了殿，往郡主而去，给了郡主一个东西，便悄然退下。 穆蓉打开看了看，随手递给了朱曦。 姜大人才看清是一本小册子。 朱曦翻看着说道：“朕自即位以来，对周家一向礼遇有家，同安堂不过是专为供养周家而设的，朕每年从私库补贴一万两银子给周广孝。” 朱曦抬手一扔，手里的小册子啪地被扔出去老远，正好落在周广孝身边。 朱曦说：“周广孝勾结同安堂管事，低价买入高价卖出，每年从太医院的采买订单中获利超过十万！整整十万两银子！朕要没记错的话，在京官员四品以上总计一百五十九人一年的俸禄是十一万两银。周广孝真是能干，一个人一年从内务部便搜刮了一百五十九位四品朝廷大员一年的俸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处置 朱曦看了看穆蓉，她正坐在那里吃甜瓜呢，好像此事与她无关。 朱曦问姜大人：“爱卿觉得周广孝该如何处置？” 姜大人很想说杀了人家表外甥就够了吧，却深知这话不能说。犹豫再三，才试探着说：“周广孝侮辱公主，又辱及先皇，不配享有皇家供奉，臣建议夺其爵位，贬为庶民！” 朱曦点点头，又问李大人。 李大人说：“姜大人说的是，让这种人再继续为爵，只会让朝廷蒙羞。” 朱曦看了看程大人，程大人乖觉地说：“臣赞同姜大人的意见！” 朱曦眉头一挑，笑着说：“哦？三位都是如此意见，那朕处置了，政事堂会不会有不同意见？” 三位大人齐齐摇头，政事堂恐怕不敢有意见。 朱曦轻轻笑笑，看看蓉儿吃完了甜瓜，正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手，笑着说：“蓉儿，你觉得呢？” 穆蓉低头很认真地擦手指，擦完了将帕子丢在空盘子里，这次的甜瓜味道不错，回头让王喜再去内务部要一筐来。 穆蓉抬起头，很认真地说：“蓉儿觉得不妥！” 三位大人竖起耳朵，心跳加速，难道看错她了？她不是一个斤斤计较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而是一个宽宏大量顾全大局思虑周全的好郡主？ 朱曦小小诧异一下，问道：“有何不妥？” 穆蓉说：“周后乃先汉顺皇后嫡亲的侄女，又是前朝皇室唯一仅存的嫡系血脉，皇外祖父得汉顺帝传位，曾经下召永远善待前朝遗孤，舅舅您遵皇外祖父之命，善待承恩伯，礼遇周家，这么多年贴银子给赏赐，也养了那么久了，不能因为周广孝一人作恶，就把之前所有的心血都废了吧？” 朱曦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处理了周广孝只是小事，可是承恩伯从此绝了嗣，周家血脉断了传承，世人会怎么看待朱家？ “那你说怎么办？” 穆蓉说：“刚刚接到的消息，郝管事的内人今日午时一刻生下一男婴，产后出血而死，男婴活着。承恩伯夫人是先周后的贴身宫女，周后在时是广坤宫主事，识规矩知进退，就把男婴记到她名下，改姓周吧，承恩伯也算有了传承了。至于周广孝，自知罪孽深重，自刎谢罪吧！” 狠辣，但是老练，算无遗策，多智近妖。程大人作为吏部相公，相人无数，年轻俊杰，天纵奇才者不知其数，却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天生如此。别说十二岁，就是二十二岁，三十二岁，处事也绝对做不到如此地步。 姜大人压根不相信产后出血死，根本就是郡主做了手脚。看看天色，如今不过午时二刻，才一刻钟就已经收到消息了，这端敏郡主消息如此灵通？ 朱曦又是喜又是忧，在他看来这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不处置的话，皇家尊严扫地，处置的话，又涉及前朝，有卸磨杀驴，不念旧恩的风险。穆蓉的处置真是神来之笔，该死的死了，顾全了朱家颜面，又全了皇家名声，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周广孝这个毒瘤不说，对周家一点影响都没有，没有任何一人能说出什么不妥当来。跟穆蓉比起来，朱曦真觉得他干脆退位让贤，穆蓉一定做得比他好。 跟姜大人一样，朱曦也认为那产后出血死不是个意外，心狠手辣，果断下手，蓉儿的心肠这么硬，真的好嘛？ 朱曦浑身轻松却忧虑重重地回宫了，三位大臣也一次告退，或者回府歇息，或者回去当值。 穆蓉叫住了姜大人。 姜大人低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穆蓉并没有要怎么着他，只是有些话提前说明白了也好，信与不信她可不管。 “姜大人！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姜大人闭口不言。 穆蓉淡淡地说：“姜贤妃一事，是不是跟我有关，你心知肚明。就算如此，你对季莹言行举止毫无反省之意，反而迁怒于我，想给我找点小麻烦！你身为朝廷官员，礼部相公之位，监察百官举止，对皇室言行也有约束之责，我没说错吧？可是你做了什么？周广孝身为承恩伯，在公主府门前大放厥词，你没有找人问过！如果你问了，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职责范围之内的事，你全然不管，一门心思只想跟我这个小小女孩闹别扭，你以为皇上会永远容你这么不务正业？” 姜大人悚然一惊，眼皮动了动。 穆蓉轻哼一声：“同安堂本来就是舅舅的私产，私下里贴补给我，就是我的私产，所有管事伙计如果我愿意，那就是我公主府的下人，打骂有我，生死在我，不过一件小事，无知小民非要上蹿下跳，露丑卖蠢！姜大人，有一句话送给你，希望你引以为戒，当然你可以听了就算，不放在心上，但是我还是要提前告诉你，省的还有下次，我再伤了舅舅的大臣，让舅舅为难。” 姜大人睁大眼睛，盯着穆蓉。穆蓉矮了他两个头，气势却高高在上。穆蓉上前一步，盯着姜大人的眼睛说：“想要找我麻烦，那就来个狠得，最好一出手就要了我的命，否则，只要我一息尚存，死的永远都不会是我！” 穆蓉转身走开，真心觉得这动作这语气实在太潇洒了，太爽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震慑 姜大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值班房，先去找了赵大相，赵大相再三确认，才终于相信这是真的。紧急派人去查，就算查不到什么，也好过无动于衷。 “大相，这个郡主不好对付，我们倍加小心了！” “公主之女，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只是老夫没想到这小小年纪行事如此狠辣，以后难了啊。” “大相，你说她会干政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姜大人似是呓语般地说出了两人的心声。“拦不住啊。” 此事对穆蓉来说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一股惊涛骇浪正席卷京都。 第二日是秋闺的第一天，就在应考举子陆陆续续入考场的时候，承恩伯府的新上任的管家跌跌撞撞地奔向了大汉宫，将周广孝自刎谢罪的折子递进了宫。 半个时辰的时间，经过御笔亲批，政事堂大印加盖的红折经过听事房传至各处。 周广孝中饱私囊，贪墨内务部采买银数十万，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见天颜，自刎谢罪，恳请不要罪及伯府。 皇上旨意，周广孝知罪反省，身死罪赎，不祸及家人，其表外甥刚生下的男婴，因父母双亡过继给承恩伯夫人，继承承恩伯爵。 承恩伯府默默地给承恩伯发了丧，简单装殓，也没有给任何人报丧，悄悄拉去城外埋了，回来之后紧闭府门，低调度日。 原本全京都的目光都已经在国子监才对。也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消息，同安堂被封一事一夜间传遍京都。当然这只是个夸张的说法，普通民众当然不知道同安堂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什么被封的。对于他们来说，京都的热闹全在国子监了，抓紧时间赶过去找个好位子。三天之后应考的举子考完出来，运气好的话还能抢到进士老爷的纸笔，给自家孩子，沾沾状元爷的福气。有些纯粹就是来做生意的，进士老爷用的纸笔，抢到了转手卖出去，五两十两都不是上限。 所谓的传遍京都，不过就是那么一小撮人知道了而已。可大顺朝的权利却恰恰掌握在这一小撮人手中。 朝臣的心态大多如此，不放在眼里的现在知道了不好惹，内有乾坤的，将这个人郑重其事地放在最难对付的名单上。至于朝中大佬，无论是担忧，害怕，还是厌恶，都在第一时间做了同一件事，召集自家小辈，咱三告诫，离端敏郡主远远地，遇上了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礼数周全，闭紧嘴巴，有话回来再说。 张千依在笑，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摸出身上所有的银子，连整的带碎的，一股脑地全部交给二狗子，拍着他肩膀说：“二狗子，干得好，晚上去买两斤猪头肉，从铺子取两坛上好的幽州曲，给大家加餐！” 说完，丢下满脸兴奋的二狗子，张管事跳上马车，赶回袁府。 “公子，这下你放心了吧？真不愧是公主之女，郡主颇有公主之风啊。” 袁二公子和袁三公子正对坐着下棋呢，听完张管事禀告，三爷跳下炕，兴奋地说：“二哥，什么时候下帖子！我要去见见郡主，真厉害！二哥，公主十二岁的时候有这么厉害吗？” 袁二公子笑笑说：“公主十二岁的时候发明了广犁，一人一牛一上午能耕地两亩，比以前提高了五倍有余，你说谁厉害？” 袁三公子眼睛直冒星星，“哇，都这么厉害！” 袁二公子宠溺地看着自家小弟，转头问张管事：“同安堂现在如何？” 张管事说：“还封着呢，不过今日一早贴了告示，说是三日后重新开业，正常营业。” 袁二公子点点头，说：“我们不用等了，去给公主府送上拜帖吧。” 张管事高兴地说：“好的，公子，我马上去！” 袁三公子凑过来，问道：“二哥，你不会不带我吧？” 袁二公子推开他，淡淡地说：“我也想不带，你会老实待在家里吗？” 袁三公子果断摇头，袁二公子说：“那就是了，还是我带着吧，不然你又要惹你二嫂生气了。” 袁三公子一脸无辜地说：“二哥，惹二嫂生气的明明是你好不好？我不过是逗逗丫鬟而已，又没有做什么坏事。” 袁二公子抬手敲了他的脑袋一下，斥道：“你那是逗吗？把那丫鬟头发剪了一半，哭了一下午！” 袁三公子嘿嘿傻笑，看二哥真有点生气了，悄磨叽的往门外挪，然后一蹦而起，大声喊道：“我去给二嫂报信，去公主府总要带点礼物！” 袁二公子摇摇头，还是个孩子心性，真跟养个儿子差不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 收手 穆蓉正在上课。 今日王夫子格外沉默，这里所说的沉默并不是说他一直没说话，相反他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述马尔罕之战的前后过往。只是除了讲课之外，他跟穆蓉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也不再当堂提问题，让穆蓉说出她的看法。 穆蓉默默地听。 她知道王夫子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却没有办法劝解。因为这只是小菜一碟！如果他连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那么以后怎么办？ 在大汉宫那张椅子周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哪一条路不是活生生的人命铺就的？既然决定挡在座前，穆蓉要有那个决心，对每一个心存妄想的人举起屠刀！ 只要达到目的，死人算什么？ 在皇权面前，人就是草芥，死了也就死了，同情不过是虚伪的面具。 穆蓉就不相信前世她死了之后，真正为她说一声可惜的又有几个人？ 课讲完了，穆蓉静静地看着王夫子，等待着。王夫子轻轻合上书本，今日第一次抬头认真地看着穆蓉。 王夫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建康元年，当今登基为帝，原本想要老夫入朝为官，老夫拒绝了。因为老夫永远都忘不了帝劫时候的场景。西奴在京都四处杀人，到处放火，冲进一户户宅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京都就如同炼狱一般，处处有哀嚎之声，遍地横尸。老夫是眼睁睁看着好多人，老人小孩，女人男人，在西奴人刀剑之下好无抵抗的之力，任人宰割。人命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这官场已经烂透了，否则我大汉国都之地，岂能让那西女蛮夷亵渎？老夫才能欠缺，无力回天，不愿为官。是明玉公主亲自登门来请，老夫才愿意去宫学做个博士，教授皇子女，以尽绵薄之力。郡主，你知道明玉公主是怎么说的吗？” 王夫子看着自己的女学生，这女学生天资聪颖，举世罕见，似有过目不忘之本领。虽然年纪小，却已经初显芳华，容姿不凡。现在正睁着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等待师长教诲。 王夫子微微一笑，说：“公主说，正因为朝廷糜烂，官场靡费，老夫才更要出来做官，因为多了老夫一个，便少了一个烂了心肝的朝廷败类，朝廷也多了一个可用之人，百姓也能少受些盘剥，多喘口气。” 王夫子郑重其事地对穆蓉说：“朝廷之事就是如此，老夫并不认为你有错，郝管事周广孝等人，活着就是我朝廷的耻辱，百姓的不幸。可是，郡主，你要记得，要尊重人命，爱惜羽毛，不要这么尖锐地非要以杀人来达到目的！否则，杀人多了，你就会慢慢丧失本性，失去自我！” 穆蓉知道王夫子说的是郝管事的媳妇，她是无辜的。本来也有不伤人命的处置方法，远远地送走看关起来，养她一辈子也花不了几个银子。 穆蓉静默地拜谢夫子，这话也就是王夫子会跟她说了，就连舅舅都不会说。 秋闺结束了，京都大街小巷酒楼茶肆这几天全部人满为患，有自知名落孙山借酒浇愁的，有发挥不错，上榜有望的，也有信心十足，等着金榜题名的。一时间热闹非凡。 在这非凡的热闹间，同安堂悄悄开了张。一个四十多岁的自称姓孙的胖管家笑呵呵地带着伙计给左邻右舍送上礼盒一封，拜帖一张，告知大家，以后我就是同安堂管事了，有事您多照应！ 知道内情地惶恐不安地接了，客客气气送走来人。不知道内情的也不会怒目以对，开店做生意，笑脸迎人，就算与己无关也要结个善缘，万一哪天真碰上事，也多条路不是？ 孙管家本身便是铺子学徒出身，从跟着公主从幽州一路走来的。虽然不懂药材生意，不过这做生意，内里的门道都是相似的，再说了这同安堂多做的是内务部的生意，有郡主在，还愁没生意？ 孙管家很聪明地让立秋姑娘管了账，原来的伙计留下了六个，其余的遣散回家，坐堂先生倒是留下了，还干他的老本行。重新给了六个新的伙计，看起来虽然是泥腿子出身，却腿脚利索，口舌伶俐，憨厚中带着一股子机灵劲。留下的老伙计经此一事全部加紧了尾巴，老老实实上差，连个假都不敢请。新来的伙计从田庄到京都来，一个个牟足了劲多学多看多干活，争取早日得大用。一时间同安堂倒是从里到外处处妥帖。 其实应该感谢郝管事毕竟胆子没有那么大，铺子里的药材品质上说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是账目混乱，基本上没有存银。 孙管事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逐个联系之前的药材贩子，恢复供货渠道。当然避免不了根据品质提提价，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孙管家看账是个老手，经过他推断，同安堂正常情况下，一年营收也有上万两。正常的意思是指出货价格保证了正常利润之后没有加价太狠的情况下。内务部采买单子，药材虽然不多，但是品质要求极高，利润可观，是同安堂最大的营收来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梨 穆蓉的生活恢复了平静，错了，穆蓉的生活一直这么平静。她在看信，是端宁写来的。皇庄的梨子成熟了，彭管事派人送了一筐过来，端宁的信便是跟着送进门的梨子一起到了穆蓉手上，还带着些青梨的清香。 端宁在信里说她最近不常去钓鱼了，空余的时间除了骑马便是下棋，手上的棋谱全都看完了，又学了两招，下次再跟穆蓉下棋，肯定会赢的。山上的梨子成熟了，彭管事给她送了一筐，个大水分足，可是没有她自己从山上偷摘的好吃，问穆蓉是不是她家管事不舍得给她吃好的。另外，大威死了，祖父最近心情很不好，她每天都要陪祖父，脱不开身回城，让穆蓉有时间去皇庄她们再聚。信的最后，端宁问穆蓉要棋谱，还信誓旦旦地说穆蓉肯定有绝世棋谱，不然怎么会那么高超的棋艺？ 穆蓉婉儿一笑，对正香甜着吃梨子的阿福说：“你去把彭管事叫进来吧。” 彭管事是特意来公主府的，一来梨子熟了，要开始采摘了，怎么处置还要问过郡主。二来，听说他家二子去药铺当学徒了，他家婆娘非逼着他来给郡主磕个头。 “给郡主请安！” “彭管事不必多礼，起来吧，请坐。” 彭管事起身，小心地坐了，婢女送上茶来，彭管事赶忙起身接过来，再一看，给他上茶的赫然就是他大姑娘，绫罗绸缎，满头珠翠，全然变了样子。 “小兰，你去找立冬姑娘，把小梨叫来，等下你们父女也聚聚。” 小兰躬身福礼，转身出门。 彭管事感激不尽，只怪自己嘴笨，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小兰和小梨都很听话，你放心吧，等下给你们私底下聚聚的时间，有时间的话你也可以去看看你两个儿子。这次你进城主要有什么事？” 彭管事赶紧说正事：“郡主，皇庄的梨子熟了，这两天小的正组织人手采摘，还请郡主示下，梨子该如何安排？” “以往都是怎么安排的？” 彭管事说：“以前有内务部的人过来直接拉走。” 穆蓉想了想，问道：“能产多少？” 彭管事说：“一般能产上万斤。” 穆蓉看看彭管事送来的那匡梨子，用小小的竹笼装的，约有十来斤，用竹子编制的盖子扣住，间隙很小，甜香味透过笼子，很远就能闻到，是上好的秋梨。 “都是用这种竹笼装的吗？” “不是的郡主，内务部是用更大的笼子装的。这种笼子是小的婆娘自己编的。” “很麻烦吗？我需要很多这种笼子，需要多久能制成？” 彭管事仔细想了一想，说：“这个很简单，庄子里那条河对岸全部都是竹林，庄子里男女都会编，郡主要三四百个的话，一天也就够了。” 穆蓉大概了解了，“你先下去吧，我要先问问内务部，然后才能给你答复，你先在府里住下，明日一早再回去。” 彭管事下去了，穆蓉让小梅去给王喜送口信，让他通知内务部来个管事的到公主府回话。 内务部收到讯息哪敢怠慢？田中郎亲自骑马快马加鞭赶到公主府面见郡主。 “竟然是田中郎亲自来了？” 田中郎一路狂奔而来，气还没喘匀呢，努力憋着，不敢大喘气，小心地陪着笑脸。 “郡主有召，内务部岂敢怠慢！” 穆蓉也不当真，直截了当地问：“城郊皇庄的梨子，内务部往年都是如何处置的？” 田中郎算是明白了郡主的意思，自公主去后，皇庄的秋梨都是由内务部统一处理，因这个秋梨于南面的水梨不同，水分虽然没有那么足，却更甜，很是受欢迎，多少人盯着呢。今年内务部哪敢再插手这件事，当即对穆蓉说道：“皇庄归属郡主，内务部不敢过问，郡主尽管处置就是。” 穆蓉看了他一眼，还算上道，她淡淡地说：“这么多秋梨，我也用不了那么多，这样吧，往年乾元殿和后宫众位娘娘皇子女各处以及各位宿老大学士等处需要多少，你给个数量出来，先尽着内务部分配吧。不过先说好，除了舅舅那份，其余的内务部要按市价付账。” 田中郎大喜，按市价付账就付账呗，市价二钱银子一斤，算起来买下所有的梨子也才两千两，到哪倒腾不了两千两银子去。 “郡主，有六千斤足够了。” 穆蓉自己还剩四千斤左右，足够用了。 “那你去吧，尽快组织人手去皇庄取，付现银，不要拖欠！” “是，奴才告退！” 穆蓉这边把梨子处理好，那边彭管事正在和两个姑娘说话。小兰分在茶房，这些天正在学分辨茶叶，小梨因为身体瘦弱，穆蓉特意交代红莲，红莲便把她给了立冬。立冬掌管小库房，整日闭门不出，除了点检的时候忙些，其余时间都比较闲，正适合小梨。小兰和小梨住在一个屋里，是单独的房子。因为是婢女集中的地方，不好叫彭管事进去，红莲在绿荷轩小花厅给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让父女三人好好说话。 “小兰，你是姐姐，要懂事一些，郡主待咱们家不薄啊，你要听话，也要教导小梨听话，好好学，好好当差，听到没有？你母亲说了，你要是不听话，她就过来揍你！” 小兰狠狠点着头，小梨也跟着点头。 彭管事稍稍放了点心，感叹着说：“咱们老彭家是祖上烧了高香了，能遇到这么好的主子。” 小兰抿着嘴笑，“爹，你见过哥哥了吗？” 彭管事摇摇头，说：“我一早就从庄子里往这来，怕梨子碰了不好看，走的很慢，过了晌午才进城，郡主正在上课呢，下了课才得以拜见，哪有功夫去见你哥？小兰，你说说，听说你二哥去药铺做学徒了？是不是真的？你大哥呢？” 小兰说：“爹，你别急啊，我总要慢慢说吧。二哥去同安堂了，跟着跑堂呢，红莲姐姐说过几年要是他学出来了，就让他做大伙计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施恩 店铺里一般是掌柜，管事，坐堂，三个管事的。掌柜的就不说了，那是东家，一般不管事。主要管事的就是管事，坐堂的两个人。但是所有伙计还有个头目，就要大伙计，在管事坐堂都不在的时候，往往就是大伙计做主。大伙计不是一般的伙计，已经可以算是最低级的管事了，大多大伙计过段时间就能升坐堂先生，做管事也不是不可能。彭管事也是做过大伙计的，闻言大喜，乐坏了。 “那你大哥呢？” “我大哥在校场呢，红莲姑娘说公主府侍卫长缺个贴身小厮，我大哥给他做小厮去了。” “侍卫长？那是兵头子啊，你大哥当兵了？” 小兰也有些迷糊，“没有，我见过那些府兵，他们的衣服是一样的，我大哥没有穿那样的衣服啊。” 彭管事有些忧心，这年头，只有吃不饱肚子的穷汉才去当兵。可是郡主要是安排他去当兵，也只能接受了。 小兰说：“爹，你别急啊，红莲姑娘说了，她会派人通知大哥二哥，晚上给个假，你晚上就能见到了，到时候你问问大哥不就清楚了吗？” 小梨看着大姐和爹说话说个没完，就把桌子上的糕点盒打开，推给她爹，“爹，你吃糕点吧，这里有十样点心呢，你吃吧，可好吃啦。” 彭管事看看自家傻姑娘，比郡主还小不了几岁，傻乎乎的就知道吃。 “小梨，你别总是想着吃啊，要好好当差知道不知道？” 小梨闪着小眼睛，疑惑地说：“可是郡主每次见到我都给我好吃的，我跟着立冬姐姐，立冬姐姐也天天给我吃糕，我不吃还生气呢。” 彭管事一头雾水，这叫当差吗？怎么听着郡主就是白养着自家姑娘呢？ “你跟着立冬姐姐，你立冬姐姐没叫你做事吗？” 小梨吃着糕，鼓着腮帮子说：“立冬姐姐教我识字，她说要先识字才能当差呢。” 还能识字？这么好的事？彭管事问小兰：“那你呢，你也识字吗？” 小兰点着头说：“茶房的香叶姐姐也教我识字，然后认识各种茶叶，尝各种水。” 彭管事睁大了小眼睛，惊奇地问：“各种水？水不就是一种吗？” 小兰摇摇头说：“爹，当然不是一种啦，有井水，有泉水，还有江水。泉水还有冷泉水，温泉水，还有雪水，梅花水，荷叶水，多了去了。这些天我正跟着香叶姐姐天天出来收集荷叶上的露水呢。” 彭管事目瞪口呆，感觉都白活这么大了。 “那你这些天就不用服侍郡主吗？” 小兰说：“爹，绿云轩有几十号丫鬟呢，都有各自的分工，我就是专门上茶的，现在还在学呢，再说我们茶房的一般不会直接服侍公主，烧好了茶，送到花厅外，自然有郡主身边贴身的姐姐送过去。我听香叶姐姐说，她都没有资格给郡主上茶。” “那你今天怎么进去了？” “红莲姐姐让我去的，我还不敢呢，红莲姐姐说爹你来了，让我只管给你上茶就好了。” 彭管事这才明白，感情上个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梨似懂非懂地坐在小几子上啃着马蹄糕，小口小口吃着，才几天功夫，便养的面色红润，头发乌黑柔顺，扎个两把头，带两个镶了琉璃的珠花，脖子上还有一个银项圈，哪里还想田庄里出来的粗鄙丫头？ 彭管事放心了，自己这两个姑娘跟着郡主真是享了大福了。摸摸小梨的脑袋，彭管事笑着问她：“小梨这两天都学了什么了？” 小梨说：“玳瑁c珊瑚c碧玺c红豆c血玉c石榴石c珍珠c东珠c和田玉c琉璃c宝石” “这是什么？” 小梨说：“这些都是郡主的珠花，立冬姐姐先教我认字，然后告诉我玳瑁是什么样的，珊瑚是什么样的。” 好吧，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彭管事自我安慰到。过不一时，有人来请彭管事用膳，用了膳，给安排了个住处，前院东厢房一整排靠北侧的一间，就一张床，却干净整洁，纤尘不染。床上堆了半床的东西，药材吃食彭管事知道，剩下的一卷卷的衣料，一看就知道是好料子，彭管事也不敢动，只在桌前坐了。直到听事房的人领着自家两个小子过来，才告诉他，床上的东西都是郡主赏的，这才明白过来。 和两个小子来来回回说了一会话，彭管事便明白过来，大柱并没有当兵，只是在府兵里听用，主要任务就是给侍卫长跑腿。大柱长的壮实，力气大，每天都跟着府兵一起操练，进步很快，大柱说侍卫长对他很好，很照顾他。彭管事这便放下心来。 第二日，彭管事起了个早，寻着记忆往听事房去，恰好碰到王王长史，说明了来意，王长史说：“彭管事你别急，你现在听事房稍候，我去看看郡主怎么安排，然后派人过来叫你。” 彭管事再三道谢，只管在听事房等候。 穆蓉没有再见彭管事，她正在研究袁家的拜帖呢，给了彭管事一封信，让他顺路捎给端宁郡主，剩下的让王喜转告了。 “郡主说，秋梨收货之后，内务部会拉走六千斤，一千二百两银子，留二百两银子给你，你自己分配给收梨的人。另外准备四百个竹笼，就是送给郡主的那个，把剩下的梨子摘了放进竹笼里，郡主会派人去取的。” 彭管事喜上眉梢，庄户里收梨的人满打满算也就二百来个，差不多一人可以分一两银子了。 王喜留了个心眼，多嘱咐了他一句：“二百两是收梨的人的，你自己留二十两。郡主说了，梨子一筐就装十斤，多余的全部分给庄户。” 彭管事不停地点头应着，高兴坏了。 “还有，大柱什么时候娶妻，你给公主府报个信，让大柱提前回去，娶了妻之后看你们是怎么安排，要是愿意让大柱媳妇到城里来，公主府会专门给大柱准备一间房子，要是不愿意呢，大柱媳妇在庄子里做事也行，大柱每个月可以有三天休息。” 彭管事千恩万谢地回了皇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人选 穆蓉这边叫红莲来问问袁记的情况。 明玉公主留给穆蓉的小册子最后一页写了几个字，袁记，廖家，薛家，朔州。结合有间的情报，穆蓉知道袁记是起源于幽州的一家商贸，主营酒品，便是幽州曲。目前有商铺总计十七家，总店在京都，实际上并没有幽州的大，可能幽州的店面还要负责往其他十几家铺货吧。 袁记，采买贸易，这是那册子上的六个字。眼前一件大事就需要用到大量人手，袁记正符合要求。穆蓉是在皇庄才打定了主意要插手那件事的，之前袁记没有联络她，可以暂且放一放，等到腾出手来，肯定要把袁记握在手里的，对方主动联系更好。 “郡主，袁记目前当家的是袁家二房，袁至德，此人年近五十，有三儿两女，据有间传来的消息，袁家二爷三爷上个月二十六突然进了京，在关内坊买了宅子，二奶奶也随着公子到了京都。京都袁记商贸管事叫张千依，一直都是他主理京都袁记的事宜，袁家两位爷到了京都之后，好像很少去袁记商贸，七月初一，袁家公子三爷去了杭州，初八刚刚返回。” “红莲，袁记跟我母亲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红莲眼里含着淡淡笑意，能首先想到这一点，郡主真是聪明。 “郡主，幽州曲酒是公主的酿造法子，在幽州时，曾经和薛袁廖三家合作共赢，靖康皇帝登基之后，薛家廖家放弃了经营权，改为袁记独家经销。幽州曲酒厂全在幽州，一共四个，全部都是袁家管理，公主与袁家约定四六分成，公主占六成，但不插手管理，只取分红。” “自建康初年到现在，始终没有分红吧？” 红莲沉吟了一会，说：“郡主，为什么没有分红这件事我并不清楚，但是袁家能独享幽州曲经营权，肯定是公主信得过的人，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穆蓉笑笑，“你不用紧张，我又没有怀疑袁家从中捣鬼，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红莲问道：“那郡主什么时候见他们？” 穆蓉却问红莲：“幽州曲这些年的经营状况你那里有数据吗？” 红莲一愣，摇摇头说：“郡主，有间是暗探，像这样的属于机密信息，有间要得到十分困难。不过，幽州曲几家共营的时候，一年出酒上百万斤，据此推断一年营收超过百万。” 超过百万，利润至少六成，那就是光母亲的那份每年最少三十万？穆蓉吸了口气，七年的时间，三百万了。这是个什么概念？如今朝廷一年的赋税收入也才六千万！ 母亲的账册上显示有现银五百万，加上这三百万，正好相当于整个户部银库里的银子。财帛见人心，因为三分银子闹出人命这种事比比皆是，穆蓉不得不多个心眼。 “红莲，公主府的现银都存在哪了？” 穆蓉只看账册，不会看分账的，她知道有那么多银子，但是这么多银子怎么可能全部存库房？那要找多少人护着？ “郡主，四大票号都有些，内务部还借用了些。公主府现在的库银有二十万。” 二十万，足够幽州军一年的军费了，留这么多给她平日里花用，怎么着都是够得。 “袁家有多少银子？都有几房？关系如何？” 红莲老老实实地详细说来：“一共三房，目前来看还算和睦，袁家大房主要经营商队，从幽州往大辽西奴察哈尔红毛子等地盘用酒换取各种物资，然后供应袁记商贸。袁家二房便是主要负责袁记商贸，而袁家三房，因为就一个儿子，主要掌管酒厂。袁家的底蕴还是很深厚的，酒厂不用说了，幽州曲根本不愁销路，出多少酒卖多少。袁记商贸更是因幽州曲名动京都，而袁家大房的利润是翻着滚地涨的。就如东珠，这东西他们在鄂伦春地区论斤收的，运到京城按品质分开，就算最差的品质一颗都要几两银子。” 穆蓉点点头，也没管红莲话里话外有点说她杞人忧天的意思。 “你的意思呢？什么时候让袁家来拜见？” “看郡主的安排！不过公主在时，袁家什么时候来拜见，都是随意想见就见的。” 红莲的意思是袁家跟公主府关系比较密切，穆蓉了然了。算算时间，定了日子。 “明日大伯母要来，就定后日吧。” “好！我这就去安排。” 芳姐儿上一世的丈夫是谁？穆蓉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人名，马维良，禁军三队侍卫长，祖父曾经是定国公的亲兵，父亲前几年跟着世子边疆轮换戍守，后来中了箭，伤了肩胛骨，便调入禁军任骑兵教头。 马家因世代跟着定国公，家风相似，芳姐不会有太多不适应的地方，另外马维良这个人，职位是禁军侍卫长，那么就不会上边关，一直到十九年以后都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果穆蓉做到了，那么就永远不会遇到危险了。再有一点，这个马维良据说长相腼腆，性格温和，跟芳姐也能说道一块去。最后一点，长相平常，应该不会嫌弃芳姐姿色平庸了。穆蓉回想着上一世芳姐两夫妻相处的情景，决定这一世尽量还是维持原状吧。 可是穆蓉再三看过大夫人带来的名单，从前到后，却没有一个姓马的！ 大夫人看到穆蓉许久没出声，惴惴不安地问：“蓉儿，这些人是不是不妥？” 穆蓉摇摇头，从名单上来，大夫人真是动了大心思了。多数为军中将领，大多是家中次子或三子，而且家境殷实，或者家中另有经济来源。把京都众多世家大族适婚男子全部排除出去，又要次子三子家境殷实性格妥帖，能剩这么多，已经很是可以了。只是，马维良呢？ 穆蓉不好说什么，先查查看吧。 “大伯母，我让王喜帮着先查查脾气性格，咱们女眷不好过多接触外男，这真正的脾气秉性如何，还要多多查看一番，毕竟是大姐姐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一番话说的大夫人心里这个熨帖，她笑着说：“这当然好了，你大伯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过多打听，再说，这事还真不能大张旗鼓，传出去了，我这脸面可往哪搁呢。” 穆蓉笑着说：“这些人，谁要是被大姐姐相中了，那就有福了，大姐姐性格极好，这才是宜家宜室呢。” 大夫人叹着气说道：“我呀还就宁愿你大姐姐性格强硬一些，我们是以武传家，性格强硬一些呢，轻易不会被人欺负！” 穆蓉一时间无话可说，她倒是性格强硬了，可结果呢。反而是芳姐，柔柔顺顺的性格，夫妻和睦。 “这话是说不准的，大伯母你不也是性格温柔，不喜与人辩论，不争不抢的吗？这不是跟大伯父也挺好的！” 大夫人苦笑，可对着一个小姑娘说夫妻之道，她没这么厚的脸皮。 “对了，快放榜了吧，蓉儿你那天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放榜的地方在国子监，那条街对面就是有名的江鹤楼，每到放榜，都有权贵之家的小闺女在江鹤楼包了房间，等候放榜。从楼上能直接看到贴榜的公示板，唱榜的人声音一大，在楼上就能听见了。 穆蓉没打算凑这个热闹，摇摇头，拒绝了。 “大伯母，你定好房间？” 大夫人说：“是，早一个月之前就订好了。” 一个月之前？穆蓉微愣，还没秋闺呢。 大夫人面色黯然地说：“你大姐姐及笄之后就要嫁人了，像这样能开心出来玩的时候不多了，我就想趁此机会让你大姐姐多高兴高兴！” 穆蓉伸手握住了大夫人的手，笑着安慰她说：“大伯母，大姐姐一定会幸福的！谁敢欺负端敏郡主的姐姐？我打上门去！” 大夫人被她逗的一乐，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面见 第二日，穆蓉早早用了膳，穿戴齐整等在花厅。 红莲说袁家是很守时的人家，说几时到，不会早到也不会晚到。果然，巳时初刻，王喜便派人通报，袁家的人到了。 穆蓉站起来，走到花厅门口迎候。 顺着九曲回廊，徐徐走进的正是袁家兄弟。虽然年岁相差几岁，个头却相差仿佛。一前一后，从走路的步子都能看出来年长的稳重，年小的活泼，还是个中二少年。 走近了，便能看清两兄弟都是丹凤眼，鼻梁挺直，眉目分明。只是哥哥眼中平静无波，弟弟眼中常含笑意。 很多年以后，袁明靖回忆当初初次见到端敏郡主的情景，仍然是印象深刻。瘦而小的一个小姑娘，这是初见，一张脸就那双眼睛吸引人，这是二见，看久了，却发现通身气韵不凡，年纪虽小，举手投足间却彰显华贵风采，这是三见。处久了，却慢慢发现，你很难用任何一种你见过的女孩类型来形容她。袁明靖是没见过明玉公主，否则，他肯定会对穆蓉更感兴趣的。 “见过郡主！在下袁明诚，这是我胞弟袁明靖。” 穆蓉点点头，指着红莲说道：“有劳二位今日上门拜见，这是我身边贴身的管事红莲姑娘。” 主客四人相互见礼，依次进入花厅落座。 袁二公子在穆蓉下首坐定，微不可查地留意四周，一触即收。一个身条细长，容貌娟丽的婢女上了茶，便出了花厅。侍女笑容柔和，脚步从容，进退有据，袁二公子心里下了判断。 花厅只剩下对面安坐的容貌颇有些动人心魄的红莲姑娘，坐在上手，年纪虽小，却坐姿优雅的郡主，以及站在郡主身后，微微歪着脑袋打量自己兄弟二人的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目光纯净，只有好奇之色，看衣着非奴非主，但是从其板正的上身，纹丝不动的站姿来看，应该是有些身手的。 穆蓉伸手示意：“请用茶！” 袁二公子欠欠身，端起茶盏稍抿了一口。茶自然是好茶，以袁二公子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眼界来看，应该是贡茶。 这时一阵细细的嗡鸣声传来，袁二公子不由得抬头去看，窗棂下一只走马灯正滴溜溜团团转，声音是从下面吊着的一支小小的翠玉葫芦发出的。袁二公子眼神一正，这件东西他见过。 “袁二公子，到京都几时了？可曾适应？” 袁二公子定定神，恭敬地回道：“是上月底入京的，如今已经二十来天了，京都天气与幽州相仿，只是要偏暖和些，倒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穆蓉笑着说：“听说二奶奶也跟着来了？” 袁二公子说：“是的郡主，商家末流，也没见过世面，怕冲撞了郡主，改日我让贱内来给郡主请安！” 穆蓉说：“公子客气了，请安就不必了，我们两家也算辗转有亲了，两位舅母都出自袁家，外婆也是袁家出来的，都是自家亲戚，有空过来公主府坐坐即可，我平日里也没有个说话的人，二奶奶从幽州而来，正好给我说说幽州风貌。” 袁二公子不由得愈加端正了态度，这压根就不像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 袁二公子说话的态度愈加小心了三分：“蒙郡主不弃，在下感激万分，那我就让贱内过来叨扰郡主了。” 穆蓉满意地点点头说：“我年纪小，对长辈们之间的关系不甚了解，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谅解。” “郡主客气了！”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了半天都没说到正题上，袁三公子无聊地数次想要插嘴，却生生忍住了。后来看他们说的愈加高兴，没他什么事，便有些坐不住，眼睛四处乱看。看着看着，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一路行来，公主府大小管事婢女个个有礼有节，从容不迫，规矩丝毫不差，可眼前这个一会翻白眼，一会捏手指，一会拉头发的是个什么身份？ 袁三公子对上了阿福，好玩了，一个玩的不亦乐乎，一个看的热热闹闹。不一会，阿福就发现了，瞪了袁三公子一眼，看什么看？袁三公子嘴角的笑容更大了，那丫头小眼睛小鼻子，心里想的全在眼睛里写着了，真是好玩。 阿福瞪，狠狠地瞪，还在看，阿福生气了，捏起拳头冲他扬了扬，还看叫你好看！ 袁三公子扬起眉毛，你打得过我吗？ 阿福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高举了左手，踮起脚尖往身前很高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右手狠狠挥拳。 袁三公子看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你长大了再狠狠揍我？还是你有个比你高的师傅会揍我？ 阿福高兴了，得意洋洋地办了个鬼脸，低下头不看他。 袁二公子正说道：“初次登门，带来一点小玩意，也不知道郡主喜欢什么，这些给郡主玩吧。” 袁三公子看见二哥从左边袖子里抽出礼单递过去，正好挡住郡主视线的当口，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珠子，轻轻丢过去，正好砸阿福头上。 阿福猛地抬头，四处看看，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小东西，这个珠子，还是粉红的，真好看，阿福露了个笑容，眯着眼睛欢喜极了。往头上比划比划，自己又看不到，看见郡主伸手接礼单，露出雪白的手腕上带着的碧玺手串，忽然挽起袖子，露出手腕，把珠子放上去左右比划，才心满意足地将珠子塞进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幽州曲 穆蓉接过礼单，随手递给红莲，客气地道谢，却发现袁三公子一脸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一脸的目瞪口呆的样子，眉头皱了皱，问道：“袁三公子这是怎么了？” 袁二公子转头看弟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拳头痒痒，真想揍这个二货一顿。 穆蓉转身看看背后，阿福正笑的一脸偷了鱼的猫的样子，心下了然。 “三爷要是不嫌弃，就让阿福陪你去园子里逛逛吧，呆坐着也是无趣。” “不用了！” “好啊！” 袁二公子和袁三公子两个不同的回答，袁三公子都已经兴致勃勃地站起来了，穆蓉莞尔一笑，说：“公子不用客气，我正好还有事要你帮忙，就让阿福陪三爷去逛逛吧。” 阿福不乐意，不过郡主的吩咐却不能违背，便噘着嘴往外走。 袁三公子很高兴，终于不用呆在这里受罪了。 红莲起身送到花厅门口，给立夏使了个眼色，立夏明白，马上去叫小满远远地跟了上去。 花厅里袁二公子正问穆蓉呢：“不知在下有何能效劳的地方，还请郡主吩咐！” 穆蓉也不客气，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袁二公子，说：“我想问问公子，这上面的药材袁记能帮忙采买一些吗？” 袁二公子打开看了，倒不是很罕见的药材，不过是些金银花甘草之类，有个鱼腥草不是很好买，不过这东西也不是没有，只要有门路。 “郡主想要多少？” “足够三万人使用！” 袁二公子大吃一惊，“这么多？郡主要这些是？” 穆蓉淡淡地说：“给军中准备的！” 这是穆蓉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了，舅舅宠爱她众所周知，她又有一个往太医院供药材的同安堂，那么通过同安堂采买一大批军需的药材，似乎也是很合情合理。 袁二公子稍稍放了点心，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要？” “明年二月以前买齐就好。” “可以，没有问题。” 穆蓉正色道：“这事第一需要保密，袁记自己想办法对外人解释，第二无论如何限定之日必须备齐。” 袁二公子点点头，承诺道：“放心吧，郡主，我袁明诚做事，既然承诺了必定是会做到的。” 那就好，穆蓉放下心来。 两人忽然静默了下来，似乎话已经说完，袁二公子想了又想，还是从右手袖子里抽出一本账册，对穆蓉说：“郡主，这是经过袁记外销的幽州曲这些年的经营情况，请您过目！” 穆蓉笑着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还是拿出来了。穆蓉接过账册，翻开来看，这是一本简账，不过是某年入多少，出多少，利几何，从建康初年到建康八年，最后面有金额汇集。 穆蓉的目光在最后的金额上面流连许久，袁二公子开始给她解释：“幽州有酒厂四座，制酒由袁记专营，这几年陆续在凉州开了三家酒厂，去年在青州开了两家酒厂，当初与公主约定四六分账，这些年公主不在，袁家擅自做主新开设的酒厂按比例投入资金，保持四六分账不变。另外公主另外留了几样秘方，分别是口感更佳醇厚柔和的幽州春酒，适合小姑娘喝的甜酒悠悠酿，这些秘方分别折算成本算入新酒厂。袁记商贸分店扩大到了四十二家，这个月在杭州新开了一家，以专卖新品花露水，驱蚊水为主。新品我给郡主带了两箱，郡主可以试试，如果还需要可以直接到袁记提货。” 账册最终显示，应该分给公主府的七年半的分成金额达到六百一十四万两，比穆蓉当初预计的要高一倍。 “郡主，如果您有需要可以查验细账，我父亲说建议您指派一位总账先生常驻幽州，这样方便些。” 袁家果然没有辜负母亲！穆蓉很是震惊！这是多少钱？差不多富可敌国了！ 穆蓉合上账册，沉吟了片刻，说：“我现在手头上人手不足，没有办法派遣总账，还是袁家多操点心吧。” 袁二公子点头，“银子多部分我已经换成银票带来了，现银不多，如果郡主需要大批现银，我可以通知父亲从幽州调一笔来。” 穆蓉摇摇头，“现银到不必了，公主府现银够用，如果我有需要，大概多久能调到现银？” 袁二公子笑着说：“那要看郡主需要多少现银。如果只要几十万两，不用调，京都袁记就有，如果上百万，那要半个月的时间。” 穆蓉点头，表示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落水 阿福从来没有领过这样的差事。 逛花园？花园有什么可逛的？ 阿福闷着头往前走，也不管人跟得上跟不上。 袁三公子笑的肚子疼，这个丫头实在太有意思了。 “喂，你叫阿福是不是？” 袁三公子腿长脚长，很轻松地跟在阿福身后。 阿福回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个笨丫头，当然是你主子说的。袁三公子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我猜的！” 阿福狐疑地看着他，忽然眨着眼睛说：“你骗我，肯定是郡主告诉你的！” 阿福往前走，袁三公子悠哉哉地跟上。 “你告诉我，刚才你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袁三公子比划了一下。 阿福撇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笨？等我长大了，就能狠狠揍你了！” 袁三公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好奇地问：“你会武功？” 阿福脖子一拧，下巴高抬，得意洋洋地说：“当然！我是阿福女侠！” 袁三公子哈哈大笑，“阿福女侠，哈哈哈，谁会叫这个名字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阿福笑容慢慢收起来，脸板起来，怒气慢慢挂上脸庞。她好歹还记得这个是郡主的客人，于是捏着拳头警告说：“你再笑，我揍你哦！” 袁三公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看她板着脸一脸认真，捂着嘴摇头乌鸡哇啦地说了什么。 阿福气的跺脚，“你还在笑！” 袁三公子看看人真生气了，忙放下手，正色道：“我不笑了！” 阿福满意地点点头，查看四周，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平日练功的地方了。 “你不信，跟我去看看，我会飞呢！” 阿福伸手拉袁三公子，往绿云轩后面奔过去。 绿云轩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前面说过绿云轩建于水上，位于湖中央的位置。这湖有多大呢？绿云轩的位置距离岸边百丈，前面的百丈湖面郁郁葱葱全部都是荷叶，挨挨挤挤，叽叽喳喳，热闹的很。后面不一样，目之所及，碧蓝的湖水澄清一片，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与前面那九曲回廊不同，后面的回廊挺括笔直，横竖两条，成十字状静立在水中。 阿福拉着袁三公子在这回廊上一路狂奔，是真的狂奔，阿福这些天练习收灯上灯可不是盖的，会不会飞袁三公子还有点怀疑，但是这速度却是很快。 离岸边约有十丈的时候，阿福停下来了，二人到地方了。袁三公子一看，这地方有意思啊。 只见说中高低立着数十根木桩子，似乎也没有什么规律，东一根西一根胡乱立着。袁三公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 “怎么这么大的湖没有鱼的？” “红莲姐姐说郡主不喜欢鱼！”阿福挽着衣袖说：“看着，我真的会飞！” 说完，展开双手，跳上回廊边的扶手，一手扶着柱子，脚下一点，人便如同小鸟一般飞到了最近的一根木桩上。然后双手展开，脚下飞快地点着步子，在木桩上跳来跳去，身手矫健，从容不迫。 袁三公子看了一会，原来有些木桩在水里呢。摸清楚了木桩的位置，袁三公子跃跃欲试。撩起衣摆往腰间一扎，也学着阿福的样子跳了过去。 阿福已经转完一整圈，正回头呢，猛然看见袁三公子也上来了，心里一慌，脚下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要往湖里掉。 袁三公子看见了，心里跟着一紧，这可是公主府，可千万不能把郡主的丫鬟给弄哭了，不然二哥不会放过我的的。 要说起来，袁三公子的伸手比阿福可高了多了，他脚下猛地一施礼，人如大鹏般飞起，几个纵越，人便到了跟前，伸手一捞，好死不死地正抱住了人家小姑娘的腰。 阿福手正乱挥呢，腰被人抱住了，人更慌了，抬起的手啪地打在袁三公子眼睛上。 这下可惨了，两人谁也站不稳了，双双掉进湖里。袁三公子不会游泳啊，幽州深处内陆，也不靠海，哪有要游泳的地去？在水中慌了神，手脚胡乱比划，人却一直往湖里沉。慌乱间喝了好几口湖水了。 正迷糊着呢，发觉有个人影拉住了自己的手慢慢往湖面带。袁三公子下意识地抓紧了那双手，恍惚中只觉得那手掌心有着淡淡的茧，手指细长，细腻，有力却不强硬，温顺却不柔弱。 不知不觉人便出了湖面，长长呼了一口气，袁三公子不停地咳嗽，任由来人托着他往回廊边靠。 到了回廊那边，来人先撑着栏杆上去了，而后两手并用，将袁三公子拉上去。 袁三公子坐在廊下呼哧呼哧地喘了好一会，才发现救他的人是阿福。 都七月末了，湖水要说有多温暖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将近午时，太阳正好，湖水并不很凉，再加上今日无风，两人到不至于着凉，不过这衣服看来要尽快换下来。 “阿福姑娘，多谢你了！” 袁三公子认真地说。 阿福歪着头，拍着耳朵，往外面倒水，闻言抬头看了看他，抿嘴一笑。 袁三公子心里一暖，跟着笑：“我不会游泳有什么大不了的？幽州很多人都不会！” 公主府可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两人闹出那么大动静，都没有人发现。袁三公子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从回廊各处都有人往来奔。 袁三公子往阿福身上看去，小小少女，还未发育，也谈不上什么曲线毕露，不过衣服全部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倒是不很雅观。袁三公子伸手就剥自己的衣服，才解了两个盘扣，人影一闪，一个着青衣的女子已经挡在袁三公子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袁三公子脸色微红，收回目光。 “素心师傅！” 那女子正是素心，她板着脸训阿福：“让你领着客人逛逛花园，你怎么逛到湖里去了？” 阿福不乐意了，还训我！ 素心看看快要奔到跟前的婢女侍卫，看见立春就在其中，便弯腰抱起阿福，抬腿便飞上湖面，几个纵越之后，人便不见了。至于袁三公子，素心就不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礼物 “袁三公子，您没事吧？” 袁三公子把目光收回来，放在面前这个一身紫衣的丫鬟身上，突然发现郡主身边的丫鬟长的都很好看，除了阿福。 看到袁三公子回了神，立春歉意地说：“袁三公子，奴婢是立春，还请您跟奴婢来，要尽快换身衣服，否则要着凉了。” 立春上来要搀扶袁三公子，袁三公子赶紧摆手拒绝，开玩笑，又没受伤，扶什么？ 袁三公子利落地站起身，“前面带路吧！” 立春看看确实无甚大碍，便引着袁三公子，安置在绿云轩的小罩房。这里是来回事的管事们暂歇之地，虽然简略，也是有床有桌，换个衣服歇个脚还是可以的。 公主府没有外男，好在侍卫长朱良壁身量相差不多，便派人寻他要了一件没怎么上身的常服，凑合着换了。 虽然高矮差不多，但是朱良壁略微强壮些，袁三公子穿着他的袍子，袖子有些长，虽然不怎么合身，但要说有多难受，也是没有的事。 “这是谁的？怎么这么长的胳膊？” 袁三公子颇有些抱怨，这也不像个样子，等下阿福那丫头又要笑话他了。 立春抿着嘴笑：“袁三公子，这是公主府侍卫长朱校尉的，他比您壮了一些，所以显得衣服大了。” 袁三公子撇撇嘴，很是不高兴地说：“爷也很壮！” 立春笑着上了茶点，也不好跟客人顶嘴，便笑盈盈地站在一旁服侍。 袁三公子也是大大咧咧惯了，袁家二房老爷年近四十才有的他，不免娇惯了些，加上袁三公子嘴甜人机灵，袁家老太爷更是溺爱有加，有求必应，便养成了不拘小节的性格。就算这是公主府，他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顺其自然，坦坦荡荡地坐下来吃糕点。 这公主府的糕点还真是好吃！袁三公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袁家在幽州那也是躺在金山银山上过日子，各色糕点还能少了？但是这公主府的不知为何，吃起来却少了一些什么，又多了一些什么。 吃着糕点，袁三公子想起阿福来，那个丫头脸颊那么圆，肯定也是个贪吃的。 “立春姑娘，阿福怎么样了？” 立春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答道：“阿福没事，她就是个皮实的，有素心姑姑在呢，袁三公子放心。” 他又不担心，不过就是问问而已，袁三公子悻悻地想着，二哥怎么还没出来，我饿了。 可怜的袁三公子指着手里的如意饼问立春：“这个还有吗？” 等到袁二公子从花厅出来，才知道自家三弟落水了。立夏口齿伶俐地把事情说清楚，袁二公子还没如何，穆蓉先发火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马上禀告？” 立夏小心地说：“郡主息怒，立春姐姐说袁三公子不让禀告，说他没事，不想耽误了袁二公子和郡主的正事！” 袁二公子忙说：“郡主别怪罪他们了，肯定是三弟淘气才落水的，您千万别责怪众位姑娘！” “赶紧去看看！这天可是入秋了，别再着了凉！” 两人匆匆赶到小罩房，进门便看到袁三公子好生生坐在那里，桌子上好几个糕点盘子，袁三公子手里拿着如意饼，正一边吃一边跟立春聊天，眉开眼笑的一点事没有。 袁二公子满头黑线，暗下决心，以后一定不带三弟来了。 看见袁二公子，袁三公子高兴地站起来招呼：“二哥，你来，这个如意饼很好吃！郡主，你家厨娘手艺真好！从哪买的呀，我也想要一个！” 越说越不像话了，袁二公子赶紧喝住他：“三弟，别胡闹了！郡主，在下这就告退！” 穆蓉不以为意，笑着说：“袁二公子别客气，三爷天真烂漫，直爽率真的性格挺高的，甚是惹人喜欢！” 袁三公子睁大了眼睛，郡主这话是看上他了？那可不行，他才不尚郡主呢，以后不能纳妾，很不自由的。想到这里，袁三公子往二哥背后一躲，闭嘴不敢再开口说话。 “郡主见谅，在下三弟被祖父宠溺坏了，在下回去一定严加管教，郡主，在下告退了！” 袁二公子快顶不住了，赶紧告退，晚一步还不知道要捅出什么篓子来呢。 送走了袁家兄弟，穆蓉让立春去查查做如意饼的是哪位厨娘，然后马上打包送去袁府。 直到晚间，穆蓉都没看到阿福。 “立夏，你去叫阿福来，就说我不罚她！” 立夏去了，然后又一个人回来了，没叫来人。 “回郡主，素心姑姑说阿福今日险些酿下大祸，她罚了阿福禁足了。” 穆蓉也不好说什么，素心姑姑一向对阿福要求严厉，不过今日的事情还真的挺惊险的。 “立春，你告诉王喜，让他把今天的事告诉朱校尉，府里各处没人的地方也要有人巡查，特别是绿云轩，前后各处让他安排固定值守的点，避免有人再落水。” “是，郡主！” 用完膳，立冬匆匆过来了，小菊抱个箱子跟在后面，小梨则捧着一个小篮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郡主，这是袁家礼单上的东西，因为奴婢没见过，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还请郡主过目！” 说着，让小菊小梨上前把东西放在案上，先打开箱子给穆蓉看：“郡主请看，这里有二十四瓶名曰花露水的东西，六种香味，分别是玉兰c菊花c茉莉c牡丹c山茶c丁香。奴婢开了一瓶，发现比香料味淡，还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花露水？是花上面的露水吗？穆蓉疑惑着拿起一瓶，这瓶子倒是挺漂亮，竟然是琉璃制成的，六种不同的颜色，细长的瓶颈，鼓起来的肚子，很像单脚站立的鹤，亭亭玉立很是漂亮，塞子是松木的，拔掉塞子，凑过去闻了闻，这应该是茉莉的香，掺杂着些薄荷其他的比较淡，穆蓉没闻出来，不过确实挺好闻的。这应该就是袁二公子说的新开的品种花露水了。 “还有这个，郡主请看！” 立冬打开那个小梨带来的小篮子，满目的刺目的珠光，竟然是一篮子东珠，还是罕见的粉红色，每个都有鸽子蛋大小，足有上百颗。 东珠京都所有银楼都很少卖，即使有，也就是一两颗作为点缀制成头簪，却很难找到这么大的。穆蓉有一整套的东珠首饰，珠子是白色的，大小却相差仿佛。不过粉红色东珠从来未曾见过，是极其罕有之物。 难怪立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穆蓉很少有这样散珠，公主府本身就有自己的银楼，穆蓉想要什么款式，自然银楼会制成什么款式送过来。同安堂一事结束之后，舅舅给的银楼也派人上门请安，还带过来足有上百种最新款的各色首饰供穆蓉选戴，穆蓉哪看得上这些平庸之物，让他们全部退回去了。不过银楼的管事却将首饰画册留下了，说以后每个月都会送新的画册，郡主看上什么款式的首饰，他们会送来的。 小菊处在这种震惊里还未回过神来，心里一直在默默算着这些东珠该值多少钱。 立冬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过就是数量多一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只有小梨，还是那副懵懂的样子，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只是对那花露水很感兴趣。 穆蓉忽然想起了银楼送来的首饰画册，心头一动，对立冬说：“从画册里选几个适合的款式，让银楼把这些东珠做出来，我要送人。大公主c芳姐姐和端宁，先做三套吧。其余的做一批单件，让师傅看着安排，花露水先等等，我先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手札 放榜那日，穆蓉没有去看，王夫子却去了，言明到晚间才回来，穆蓉难得偷得一日空闲不用上课，便把朱氏厚黑学拿出来看。 妥协换不来和平，只有强大，更强大，最强大，才能压服一切发对的声音！ 这是写在扉页上的一句话，是母亲的字迹。其实公主府处处可见母亲的字迹，公主府的门牌，蜗居那两个字，还有自在堂里面众多的游记地方志，都或多或少留有母亲的笔迹。说真心话，母亲的字跟她声名远播的公主名称有点不相配，以穆蓉的眼界，都看出来诸多幼稚之处，更何况其他人。不过，因为是自己母亲，也因为母亲诸多让穆蓉仰望的地方，穆蓉对这字迹只觉得温暖，再无其他。 第一次听宋姑姑说起的时候，穆蓉不是很明白扉页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穆蓉渐渐有些了悟的苗头。当然只是苗头，离顿悟还远着呢。 不能心急，你要走的是一条艰难而漫长的路，穆蓉再三告诫自己，然后翻过扉页，往下看。 其实这么久了，穆蓉到现在才翻看这本书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本书行文之间极为随意，甚至有些地方根本就读不懂，大多数的文字缺胳膊少腿还是小事，关键是时不时地夹杂着一些难懂的标记，这就很让穆蓉纠结了。根本看不懂，连文字都是连蒙带猜的，更何况这些标记？ 穆蓉想哭，却不能轻易放弃，她有一种感觉，这本书恐怕藏着一些秘密，一些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一些母亲谁也没说，留给自己独享的秘密。 皇权，这是标题，然后是正文，全文如下： 皇权自三皇五帝开始，延续至今已经四千余年。华夏各族已经习惯了皇权在上，天子代天牧民。皇权有这样几个特点，第一c皇权不可分割。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便是如此。任何一位皇帝都不可能会将皇权与人共享，千万不要相信朕与皇叔共享江山，n一，n一，n一认真你就输了。历史长河中，功高盖主能得善终的有几位？没有那位懂得自污，外出战场还不让问皇帝要钱要地的强人的厚脸皮，你还是早点洗洗睡吧。第二c皇权不可亵渎。皇帝自有皇帝的尊严，威仪，皇帝可以跟你客气，合同为一家，可以跟你通家之好，但是你不可以当真，当真你就一ver了。第三c皇权至上，高于一切。在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皇权最高，永远不要做威胁皇权的事，想都不要想，有这个念头你都活不长，主弱臣强的朝代有很多，能凌驾于皇权之上的臣子也都是强人，可是下场如何？在皇权面前，皇权才是正义，皇权才是真理，皇权高于所有东西，民心？钱财？治国重臣？别想了，在皇帝眼中，没有皇权，他就是个屁，不要妄想在威胁皇权的时候跟皇帝谈什么民心民意！ 穆蓉恍然大悟，如果不是发生了逼宫那件事，她可能对此文根本稀里糊涂，可是逼宫过后，她搬出宫了，全身而退了，就在满朝文武咄咄逼人，在这个朝野上下人人讲仁孝，讲修身养德，讲仁制的大顺朝，她围攻凤禧宫，残杀七个内侍，冲撞一品贵妃，就这样她还全身而退了！事后，穆蓉也曾反思过原因，冥冥之中似乎明白什么，却说不出所以然来，直到看到母亲这样一段文字，这就是原因所在了。皇权不受威胁，至高无上，皇子女们自认为是天子之儿女，就敢逼宫威胁皇上，那就是皇权受到了威胁了，触动了皇帝的死穴。这一点皇上明白，众位大臣也明白，所以此事一出，强硬如赵大相也不得不妥协。 穆蓉眼前打开了一扇大门，全新的世界冲着她扑面而来。想一想当初，她是准备舅舅扛不住的时候主动出面自请剥去郡主封号，移出宫别居的，是立夏给她出的主意，不，立夏想不到的，这恐怕是红莲的主意吧。看来，红莲当初说是要看看她的资质，其实还是私下出手拉了一把。 看看时间，穆蓉决定找红莲聊聊，说不定另有收货。 绿荷轩，穆蓉这还是第一次踏入。母亲取名字真的很随意，绿荷轩，带个荷字，其实在三栋小楼当中，就数这个绿荷轩偏僻，荷叶最稀疏了。 王喜正在红莲这里，两人坐在厅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见穆蓉，忙站起来见礼。 “都起来吧！你们在说什么？” 红莲笑看了王喜一眼说：“王长史有个事拿不定主意，来找我讨主意呢。” 穆蓉来了兴致了，看来王喜学聪明了：“是什么事难住了我们王长史啊，说来听听！” 说着，穆蓉往主位上做了，红莲连忙让人送郡主的茶具来，给上了茶。 王喜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奴才脑子笨，没有红莲姑娘脑子灵活，有些事情奴才没有处理过，怕处理不好郡主生气，所以先过来跟红莲姑娘讨个主意。” 红莲亲手给郡主奉了茶，笑着说：“王长史其实自己已经有主意了，就是不敢跟郡主回禀，想拉着奴婢一起，到时候郡主不满意了，还可以多个人背锅！” 穆蓉哈哈大笑，红莲王长史也跟着笑。 “你这个滑头，做错了就做错了，下次改过就好了，只要大的方面不出错就行了。” 王喜说：“那不行，郡主的事都是大事，奴才都要圆圆满满完成才能让人无话可说！” 穆蓉听出话外之音来，看了一眼红莲，红莲垂下眼睑。 “是不是前府有人说什么风凉话了？” 王喜嘿嘿笑着说：“还不是孙管家一步登天出去做了管事，有些人眼红了，仗着资格说了两句不好听的，不是什么大事。” 人无完人，穆蓉也不是揪着小毛病不放的，既然王喜说没有什么大事，她就不问了。 “那你今天因为什么事情找红莲？” “郡主，因为那个梨子的事情。” 穆蓉一听就明白了，皇庄的梨子内务部提走了六千斤，还剩下四千斤，穆蓉让彭管事用十斤的小笼子装好，昨天来回了说已经准备妥当了。穆蓉就让王喜想办法列个单子，看着分，正好锻炼一下王喜的能力。没想到这个王喜寻摸到红莲这里来讨主意了。 “那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了？” 王喜有些为难地说：“郡主，名单倒是不难列，我把公主府以前常来常往送节礼的名单找出来，删减了一些，又补增了许多，也就差不离了，可是梨子太多了，四百笼呢，名单上最多也就三十来家，总不能一家送十笼呀。” “把你的名册给我看看。” 王喜赶紧奉上名册，定国公府c武穆侯府c宁王府c钱府c禁军左护卫方府c京吾卫都尉薛府，再剩下的便是公主府有头脸的管事，如今又加了袁府。 穆蓉点点头，也算考虑周到了，忽然想起来那箱子花露水来，对王喜说：“每家送四笼秋梨也就是了，定国公府送十笼，宁王府就别送了，我让彭管事送过了，袁府多送些，六笼吧，另外我房里新来了一箱子花露水，等下你过去拿，一共六种口味，给定国公府每样送一瓶，正好两个姑娘一人两瓶，大夫人和二夫人每人一瓶，端宁那里每样一瓶，剩下的给我留一份，其余全部备好，我要送给大公主。 至于剩下的三千多斤的梨子，皇庄有冰窖，暂存着放到过年都没事。 打发了王喜，穆蓉和红莲先说了给定国公送行的正事，又问了问大夫人那批女婿候选人背景调查的情况，最后穆蓉才问起书本的事。 意外的是红莲并不认得。 “郡主，这本书公主从来没有说起过，有间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这应该是公主的私密手书。” 穆蓉有些失望，红莲都不知道有这本书，那就肯定不知道那些古怪的文字是什么意思了。 “你觉得有谁会知道这本书？” 红莲想了想，表情很是为难。 穆蓉心想，恐怕知道的人都死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琼林 七月最后一天，宫里摆琼林宴。其实没有穆蓉什么事，只是赶上了她进宫的日子，既然碰巧，那就去瞧瞧热闹。 琼林宴是摆在御花园沧浪亭的，这里风景好。其实就是为了方便公主们偷窥。离沧浪亭不远处便是一座小山，小山顶上有个小小的阁楼，还有个高大全的名字叫望月楼，也不知道是哪一位不靠谱的主子给起的。说是两层，其实能用的就上面那层，多是皇帝用来放松身心之处。其实朱曦皇帝根本就懒得来这个地方，说是山，又不高，说是楼，才那么一丁点大。就是二楼一个房间能用，人多一些就坐不下，随身伺候的内侍宫女都只能窝在楼底下。但是此楼有个很好的地方，就是离沧浪亭很近，非常近，又处于高处，隐蔽性比较强，似乎每年琼林宴，公主们躲在此处偷窥学子们，才是此处唯一的正经用途。好吧，这个用途根本不正经！ 穆蓉跟季芸坐在一处说着话，对面便是季莹和季茉，季萌还小，季菲更是个团子，这种场合轮不到她们。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一个多月了，小姐妹们哪有什么国仇家恨，季莹成熟多了，见了穆蓉礼数周全地互相见礼，面色平静，对季芸也似乎多了些许恭敬。季茉还是那样没有存在感，态度一如既往，对穆蓉不冷不热，不远不近。还是季芸的变化最大。 许是最近叶淑人正得宠吧，季芸身上的穿戴明显精致起来，举手投足间也多了一些从容不迫，淡淡地吩咐内侍照顾几个妹妹也似模似样，能看出来一些公主的威仪来。穆蓉很是欣慰。 两人正坐在靠窗的地方，透过半开的窗棂悄悄往外看，不时地咬着耳朵说私密话。 “蓉儿，母亲说父皇要给她封淑媛了。” 穆蓉早就知道了，却装作惊讶的样子说道：“真的吗？那就太好了，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叫母妃了。” 淑媛是妃子品级，上面便是夫人c妃之位，大顺朝有规定，只有妃位才可以独立抚养子女，子女才能称呼为母妃。不过，周后在时，因自己常年无子，压根懒得过问其他娘娘的子女，也就由着各宫自己带，从而便宜了季芸，可以一直跟着母亲。也幸亏季芸是公主，要是皇子，肯定不行。 季芸笑的一脸满足地说：“父皇说等我及笄之日就正式下诏书。” 穆蓉心酸酸的，其实舅舅是想直接封妃的，就算封个夫人也好，这样季芸册封公主的时候就能有更多的福利了，可是跟政事堂礼部掰扯几回，都未能如愿，原因也很简单，淑人是四品，到淑媛已经是越级了，封妃，直接连跳四级？不可能！于是双方妥协，最终定位妃子的最后一级淑媛。 穆蓉回想着后宫品级，再想想对应公主的待遇，联想到季芸以后的人生际遇，希望这是一个好的改变吧。 季芸是宫里唯一一个试婚年龄的公主，今日的聚会主要便是给季芸寻摸驸马候选人来得，其余的都是一群孩子，季莹才十一岁，季茉才九岁，穆蓉更是才八岁，都对外面那场走个过场式的琼林宴不感兴趣。不过就是无聊，才看上两眼。 “蓉儿，你给我的花露水是什么呀，怎么用啊。” 穆蓉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季茉过来了，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呢。穆蓉抬头看了一眼季莹，发现季莹正目光烁烁地看过来，脸上并没有嫉妒不满，看来这问题是季莹问的。 “这是底下商铺送来的，说是当香水用即可，可以防蚊虫叮咬。可以直接涂抹，也可以洗澡的时候放点到浴桶里。” 季茉是被季莹逼着过来问的，没有办法，穆蓉送了六瓶，季芸得了两瓶，季莹得了两瓶，季茉和季萌分别得了一瓶，季莹的两瓶是丁香和菊花，她想跟季茉换一瓶菊花，季茉不舍得，因为她那瓶是茉莉，正是她的名字，季莹就逼着她来问用途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竟然可以防蚊虫。 “那怎么没有闻到艾草的味呢？比艾草香很多！” “里面有薄荷，薄荷也可以防蚊虫的。” “那你还有吗？” “我那还有一份，我不是很喜欢用，你想要的话，我回头送给你。” “太好了，我想要两瓶茉莉花的。” 季茉想要两瓶茉莉花的，正好给季莹一瓶，给母亲一瓶。茉莉花的就剩一瓶了，穆蓉也没当个事。 “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驸马 季芸忽然用胳膊碰了穆蓉一下，穆蓉以为她也要茉莉花呢，抬头看过去，却发现季芸脸色微红，眼神流转。 顺着季芸的视线看过去，沧浪亭靠近水台处，有两个人临水而立，正好侧对着望月楼，沧浪亭悬挂的硕大的灯笼正好照亮两人的面庞。 也不怪季芸脸色微红，在一大帮坐三望四的进士群里，这两个是最年轻的，看着不过二十许，脸庞白净，面容俊秀。一个摇着扇子侧耳倾听，一个指着月亮似乎在吟诗作对。两人身量修长，举止潇洒，步伐平稳有力，隐约传来的声音也是洪亮有声，简直是未婚女子完美的试婚对象。 穆蓉冲王喜招招手，在他耳边耳语了片刻，王喜便笑着下楼去了。 许是三人说的热闹，许是季芸的动静吸引了季芸，总之季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三人的背后，低声问季芸：“大姐姐，你是看中了哪一个？” 穆蓉和季茉捂着嘴笑，季芸脸刷地红了，缩着脖子，扭过头，默不啃声。 季莹挤过来，窗口小，容不下那么多人，季茉让开了位子，季莹扑到窗前，悄悄推大一点窗口，看了一会，说：“大姐姐，传月白袍子的要好看些，穿青缎的个高些，我看月白袍子的好看！” 季芸毕竟是公主，以历史上公主的彪悍程度来看，再怎么害羞都是有限度的，听了季莹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细看。 季莹这都是学了什么？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了？穆蓉再看一眼那两人，心想，别惦记了，这两个都不是你们的菜。 果然，王喜很快就回来了，当面说了那两人的身份：“月白袍子的那个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大爷，今年十七了，金科甲榜第九名。青缎长衫的是项城范家二房的公子，今年十九岁，据说已经成亲了。” 季芸一脸失望。柳家的大爷，肯定不会尚主，范家的公子差不多可以考虑，但是已经成亲了。季莹甩甩袖子，坐回原位，笑着说：“大姐姐，要是我，我就去求父皇赐婚，我就不信柳家还敢抗旨！” 穆蓉却摇着头说：“柳家真敢抗旨，婚姻之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跟帝皇无关，只有那些卖身为奴的下人，主人才可以任意婚配。柳家是世家大族，根本不是下人，舅舅不会下诏的。” 这个道理，季芸是知道的，因为宫学的师傅肯定会教她。季莹还小肯定没有接触过，季茉更不用说了，倒是穆蓉，很是让人意外。 “你是怎么知道的？”季莹盯着她问。 穆蓉干脆说的通透些，省的季莹以后真的逼着舅舅下诏赐婚。 “不信的话你回去问问贤妃娘娘，你们虽然身为公主，一旦成亲，驸马便不能入朝参政。世家大族嫡系子弟，从小便是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精心培养出来的，不能入朝参政肯定不行。仅此一点，公主择婿，便要排除这些人，就算要选世家大族出身的人，也要对方愿意，直接下诏赐婚，除了有可能招惹世家抵制，还有可能让舅舅成了笑柄。所以，大姐姐，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尚主的驸马是不能参政的，既然如此，那么好家世出身的年轻俊才就算对你有好感，你也千万要警惕，一个宁愿放弃前程都要尚主的人，本身能有多大的本事？” 这些话与其说给季芸听，不如说是给季莹听的，季莹前世初嫁便是硬逼着舅舅下的诏书，被世家大族联名抗议，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最终世家妥协了，却严重损伤了皇家权威，弄得那阵子整个皇室成员的风评都不好，关键是最终季莹和离了，并没有得到幸福。 “蓉儿，你怎么懂这么多？”这是季芸。 “蓉儿，到时候你帮我出出主意吧？”这是季茉。 而季莹则若有所思地默默想着心事。 摆膳了，内侍们流水般送上膳食，屋里的四个人全然都没有心思用膳。 看着气氛实在是沉闷的紧，穆蓉无奈地说：“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你们都是公主，这种事还用操心吗？哪家尚主不是天大的恩赐？实在要是过的不顺心，就让驸马少来几次，他过他的你过你的不就好了？” 季芸首先噗嗤一笑，说：“蓉儿，你最小，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们年纪相差不大好不好？” 季莹眼睛却一亮，似乎找到了出路一样，季茉则有些疑惑，还有这种操作？ 好在气氛没有那么凝重了，姐妹们用着膳，不能喝酒，但是有甜酒，也算聊胜于无，互相说笑着，倒是其乐融融。今晚季芸没有收获，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姐妹间的友谊吧。 穆蓉完全没想到今晚的一席话，转变了三个人的命运，其中并没有她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次开单章 我是纯粹的新人新手，这是我写的第一部小说。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少文采，不过是纯粹为了爱好而写的。 喜欢看书，特别喜欢看穿越重生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了自己也想写一部的想法。 我就是想把这个故事讲出来，讲给那些真正能听懂能看懂的人。 小说节奏比较慢，这一百多章全是女主的角度，也没有追求什么小大的，也没有什么架构清晰什么的，大家凑合着看！ 已经有几个一直追着看的人了，我心里很惶恐，不知道大家在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如果有意见，我希望能留下评论。 目前存稿一百四十万，每天能写五千左右，全书完结应该在二百万字。 如果有可能，我会一直保持每天日更一万字的。 毕竟我也是个读者，喜欢的书一点断更或者卡文，是很不舒服的！ 以上，献给每天都会看这本书的十几个读者！ 谢谢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闺蜜 八月悄然来临，在女儿节之前，定国公决定启程返回凉州。这一去就是一年，正好把去了快一年的世子换回来。 穆蓉提前到了定国公府，因为就在昨天，离京已经大半年的三夫人和穆莲回了京都。 穆莲一见到穆蓉便扑过来抱着一条胳膊，大声指责她：“蓉儿，你好狠的心，我给你写了那么封信，你一封也不回，你个狠心的丫头！” 说完就过来拧穆蓉的脸，穆蓉自知理亏，任由她拧。穆莲给她写了很多封信，最开始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事情繁多，没有心思，再后来想想穆莲也快回来了，也就没有写了。 “好了好了，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饶了我吧，穆莲。” 穆蓉和穆莲两人的关系特别好，好到一直都是互相叫全名而不是姐姐妹妹的叫，穆蓉比穆蓉说是大一岁，其实就大几个月，小时候穆莲很不情愿叫她姐姐，一直就叫名字，后来两人就变成了互相直呼其名，却关系极好的姐妹。 穆莲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我是那点东西就能收买的吗？穆蓉，我记住了，你休想让我饶了你！” 芳姐儿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莲儿，你不知道穆蓉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她实在是没有心情给你写信，其实她常常找我问你好不好呢？” 穆莲嘟着嘴，抱着双手，抬高下巴，趾高气扬地问：“算你有良心，给我带了什么东西？要是一般的东西，可不行！” 穆蓉转身找阿福，阿福左右手各握着一个瓶子，正是花露水。穆蓉接过来，递给穆莲，笑着赔罪：“好啦好啦，我真的有些忙，再说了有些话我想当面跟你说，不想写在纸上，那样没有意思。喏，知道你喜欢玉兰香，特意给你留的。” 穆莲一看，惊喜地叫了一声：“啊，花露水，你怎么会有的？湖州要十两银子一瓶，还要排队买，等我回来的时候都没排上。三舅舅家的玉函姐姐外家在杭州，给带了一瓶，每天只肯让我闻闻味儿，小气死了。我出五十两银子都不给我。” 穆蓉真心觉得前世她和穆莲关系那么好不是有原因的，现在看到穆莲一脸率真的样子，从来不虚伪的客气，偶尔也冒出些银子之类的，却丝毫不带铜臭气，拿得起放得下，处事有分寸，君子所好，取之有道，又很有自知，坦坦荡荡，很是对穆蓉的胃口。 穆蓉笑着说：“是个交好的朋友送的，你喜欢以后再有我都留给你。” 芙姐儿今儿也大方一回：“莲儿，我那也有两瓶呢，不过是丁香味的，你要喜欢丁香味的我们可以换。”芙姐认为，穆蓉和穆莲两个关系最好，穆莲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如果她愿意换最好了，不愿意也没损失。 莲姐儿跟芙姐儿说话一向最客气，她笑着说：“多谢芙姐儿，我要想换，就去找你。你们现在这里呆着，我跟穆蓉说说私房话去。” 说着莲姐儿拉着穆蓉就走，转过了花厅，进了茶房，挥手把茶房的人都赶出去，拉着穆蓉在茶桌前坐下，准备严刑逼供。 “嗯哼，端敏郡主，这里有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交代，如果交代的我满意呢，我从湖州给你带了好东西哦，如果交代不清楚，我不满意，那我就扔到明湖里面去，一件也不给你！” 莲姐儿凶巴巴地说，穆蓉笑了，真是好久没有看到这个样子的穆莲了。 “好，我老实交代，你问吧。” 莲姐儿竖起一根手指头，郑重其事地问道：“第一，那个花露水是你朋友送的？什么关系？湖州这么难买，杭州都要排队，京都还没有看到这样的铺子，你哪来的朋友有这么大能耐的？是不是那人有不轨之心？” 莲姐儿唠唠叨叨就是一大堆，穆蓉微笑着听着，穆莲对她的关心就藏在这唠唠叨叨里。 “说话呀，穆蓉！走什么神呢。” “说什么呀？” 莲姐儿满脸不敢置信，伸手就过来拧她胳膊，“让你不听我说话，让你不听我说话！” 穆蓉左右躲闪，笑着告饶：“好了好了，我听到了！” 莲姐儿狠狠瞪了她一眼，四周看看，忽然起身去提了一壶茶来，穆蓉这边摸了两个杯子，两人配合默契，一个递杯子，一个倒茶。 一切准备就绪，穆蓉说：“你想哪去了，这是和母亲合作的商铺送的，以后想要多少都行。那商铺有我母亲的份子，现在全部给我了。” 莲姐儿放下心来，接着问：“说到你母亲，穆蓉你怎么忽然搬出宫来了？我问大姐姐，她也不肯说。” 穆蓉慢慢给她说了来龙去脉，莲姐儿快要气炸了，猛地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双手紧握着拳头，狠狠一挥，说道：“真应该让祖父和大伯把他们都杀了，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都忘了公主当初是如何救下顺帝的！” 穆蓉已经不当一回事了，她拉着莲姐儿坐下来：“你呀，这个脾气要改改，口无遮拦的喊打喊杀，让别人听去了，又是一桩罪。” 莲姐儿乖顺地坐下来，忽然眼圈红了，带着哭腔抱住了穆蓉，“蓉儿，你怎么这么命苦！要是公主没去那多好，你也不会别人欺负了。” 穆蓉静静地坐着，任由她抱着，伸出手，慢慢拍着她的背。好一会，莲姐儿才缓过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同住 “那你为什么不住国公府呢，年前给你的院子还留着呢。你要不喜欢，那就搬过来跟我住，那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处了，多好啊。” 穆蓉叹了口气，惆怅地说：“穆莲，我不是那个单纯的什么都不懂的穆蓉了，我长大了，作为明玉公主的女儿，我身上天生带着众多的关注度，我不想一直待在舅舅的羽翼地下小心翼翼地苟活，我要活的自我，活出我自己，活的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我要尽快强大起来，这样我就能反过来保护关系我的人不受他们的伤害了！” 穆蓉转头看着莲姐儿，笑着说：“我要成为我母亲那样的人，谁也不敢惹我，听到我的名字就怕，这样的话，穆莲，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敢欺负你！我们就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莲姐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穆蓉，眼前的穆蓉真的变了，变得更有自信，更坚定，更坚强，更有魅力。 莲姐儿忽然一笑，说道：“那我就等着喽，我等着端敏郡主变得好厉害，好厉害，我就能跟着沾光享福了！” 穆蓉握住莲姐儿的手，肯定地说：“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要相信我！” 莲姐笑嘻嘻地把头靠在穆蓉的肩膀上，说：“我当然相信你，你从小就比我聪明，功课比我好，我不靠你靠谁？你可要罩着我呀，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我全指望你了！” 两姐妹相互依靠着，互相支撑着。莲姐儿以为穆蓉是她以后享福的最大依仗，却没想到，她自己才是穆蓉一步步艰难前进的动力一一一之一。 莲姐儿是穆蓉前世为数不多的欢乐记忆，她最大的特点是正经不过三秒，果然，三秒过后，莲姐儿忽然跳起来说说：“穆蓉，公主府好不好玩？我去公主府跟你一起住好不好？反正我母亲也不管我，有了弟弟，她一天都难得跟我说两句话，我去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穆蓉傻眼了，要是前世一起住也没什么，可是如今有间血杀产业布局这么多事情，让莲姐儿知道了怎么办？ 莲姐儿想到就去做，她跳起来，拉着穆蓉往外就走，要去找祖父，“快点快点，明天祖父就走了，最好今天就定下来。只要祖父同意，母亲肯定不会反对的。” 穆蓉任由她拉着走，脑子里飞快转着圈，到底行还是不行？其实，她一个人住诺大的公主府，确实很寂寞，平时也没有一个说话的人，莲姐儿住过去，也是一件好事。不过麻烦也很多，如果能解决有间和血杀的事，也不是不可以。 一路上，莲姐儿兴致勃勃，叽叽喳喳地说着在湖州的事，舅舅家的表兄妹们都如何如何啦，湖州街面上如何热闹啦，他们还去看赛龙舟了，去西湖了，西湖可漂亮了，买了很多漂亮的绸缎，还给穆蓉带了什么啦，甚至拉起袖子给穆蓉看自己新买的镯子，说还给穆蓉带了一对，一样的款式，就是颜色有不同。这让穆蓉下了决心，同意莲姐儿搬到公主府去住。 事实证明，定国公对孙女的抵抗能力为零。 这个问题，最主要的是穆蓉。 “蓉儿，你一个人住公主府却是冷清了些，让莲儿陪你作伴也不错，你觉得合适吗？” 穆蓉笑笑说：“祖父，没什么不合适的，实际上我都没有住在公主府，我是住在驸马府的，驸马府可是定国公府的产业，莲姐儿是定国公府的孙女，住定国公府的产业里，谁会不长眼的说三道四？” 穆山看着眼前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都是花一样的小姑娘啊。穆蓉他是不担心，既然穆蓉说了没问题，那有问题也变成没有问题了。 “那祖父就同意了？” 穆蓉笑了，“祖父，同意吧。” 穆山点点头，说：“那祖父就同意了吧。莲姐儿你先去跟你母亲打个招呼，等我走后，找个日子你就搬过去，不过提前给你说好，你去了第一不许跟蓉儿胡闹，第二功课不许耽误，第三自己掌握点分寸，公主府的东西都是留给蓉儿的，她给你，太贵重的不许要，听到没有？” 莲姐儿笑嘻嘻地点头说道：“祖父，你放心吧，我肯定听您的话，等您明年回来了，发现要是我没做到，那我以后都不去公主府了，好不好？” 当然好了，娇滴滴的小孙女软糯着撒个娇，穆山乐的都找不到自己的骨头了。 “莲姐儿听话，朝中那些酸儒很无聊的，总会想办法找机会欺负蓉儿，你可不要给他们留把柄啊。等祖父回来，你想要什么祖父给你买好不好？” “好！” “那你先去吧，祖父跟蓉儿说两句话就好。” 等莲姐儿走了，穆山拿出一个礼单来，递给穆蓉。 “蓉儿，祖父知道你母亲给你留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是你父亲的，国公府家大人多，虽然是你父亲的东西，你父亲却一直交给府里管着，贴补定国公府。现在你自己住了，不能总是坐吃山空，老是用公主的东西，我定国公府的孙女我自己养得起。这些东西你收着，也别嫌少，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贴补了这么多年，现在才还给你，你别怪罪你祖父啊。” 穆蓉接过礼单，心里感觉沉甸甸的，祖父真的是尽力去疼爱她了。 “多谢祖父，蓉儿收下了！” 穆山老怀大慰地笑笑，叮嘱穆蓉：“蓉儿，我这一去，最多一个月你大伯父就会回来了，这段时间定国公府要有什么事，你帮忙盯着一点，尽力就好，你小孩子以保全自己为要，听到没有？要是有谁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你写信给祖父说，祖父这个国公之位不做，也要给你打回去！” 穆蓉点头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同意 这应该是这一世穆蓉第一次参加定国公送行的宴席。定国公的众人都已经习惯了。不是世子戍边，就是定国公戍边。定国公走了，代表世子就回来了。世子走了，那就是定国公就回来了。定国公府一直都处在这种纠葛当中，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忧虑。 好在，近些年边关尚算太平，有限几次的战事，规模也不大，这些年凉州军幽州军都是装备优先供应的重点，可以说是粮草丰沛，武器充足，兵强马壮，在战争中占尽了优势，一旦开战，都是赢的，区别在于是小胜还是大胜。 宴席上，众人逐一敬酒，预祝定国公一切顺利。定国公则一如往常，简单的吩咐公子三爷：“在家好生呆着，别惹事，等你大哥回来！” 对，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对他们的要求已经降低到了别惹事就好。二爷还好，从来都不惹事，就算偶尔惹事，范围也很小，事情也很小。穆三爷有些麻烦，他当值的是禁卫军教练营，已经四年没有升迁了，原因是对上峰不敬。这话以后再慢慢说吧，家宴上讨论这个，一肚子火。 家宴过程中，莲姐儿一直很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偶尔看穆蓉一眼，却一句话都没说。穆蓉看着她临时抱佛脚装着乖顺的样子，很是想笑。 三夫人方氏脸上带着淡淡的忧虑，显得心不在焉，很是把一个担忧公公的儿媳扮演的十分到位，但很明显她更担忧的是自家闺女。 男人们酒还未尽兴，女人们先散了，三夫人回到望春院，没好气地对死皮赖脸跟着一路过来的莲姐儿说：“去去去，回你院里去，你祖父都答应了，我还能不让你去？真是个没良心的！” 莲姐儿腆着脸赔笑了一会，直到三夫人脸上稍微转晴，才回了自己院子。 三夫人问她贴身的婢女春丫：“城哥睡了吗？” 春丫回道：“刚吴嬷嬷来回说是已经睡了。” 三夫人轻轻点头，神思不属地问：“你留意着，我先歪一歪，三爷回来了叫醒我。” 春丫笑着说：“奴婢遵命！” 春丫伺候着三夫人洗漱完毕，歪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大人的消息渠道更广阔一些，她在湖州就已经听说端敏郡主的重大事迹了，虽然情节不详，原因也不清不楚的，可是一出手便杀了七个內侍这件事是真真的。三夫人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找二嫂确认过了，没有一点认为作假的可能。更恐怖的是，竟然还兵围凤禧宫？ 另外二夫人话里话外说起的另外一件事，让三夫人的心一直心惊肉跳的，始终没放下来过。芳姐儿及笄那天，穆蓉狠狠落了二夫人的面子，至今二房的娘家嫂子都被拒之门外，这也太狠了？三夫人今晚都没怎么跟穆蓉说话，只顾着担忧了。 定国公府跟穆蓉关系最密切的，逃不脱她自己的女儿莲姐儿。以前三夫人觉得，自家女儿跟郡主走得近，好处多多的。首先，宫学不是一般人能上的，名师大儒出手，教的东西能寻常吗？另外一个，郡主身份在那里呢，又极为得皇上宠爱，莲姐儿肯定也跟着沾光，将来不管婆家是哪家，能怠慢一个在皇上面前叫得上名的儿媳妇？ 可是，这个优势在今天看来倒不知道是喜是忧了。郡主小小年纪，继承了公主府偌大的产业，只要指甲缝里露一点给莲姐儿，也足够莲姐儿以后衣食无忧。可这郡主名声会不会影响到莲姐儿？ 这也是三夫人为什么在湖州迟迟不归的原因。回了京都，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胡思乱想间，外面有了动静，春丫快步走进来，低声说：“夫人，三爷回来了。” 三夫人赶紧起来，走出內室，三爷正由春喜伺候着宽衣呢。三夫人倚在门上，呆看着三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春丫春喜赶紧加快了速度，拧了湿湿的帕子伺候着三爷擦了手脸，就赶紧下去了。三爷正想着要不要洗个澡呢，一转身人没了，自家夫人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两人成亲十多年，感情一直不错，如今也三个孩子了，不过这三夫人去湖州一去大半年，两人真是有些小别胜新婚的意思。 “夫人，你没睡呢？”三爷温柔地看了一会三夫人，转身找茶壶。 三夫人走过来，从三爷手里把茶壶接过来，寻了个杯子，亲手给斟了一杯茶递给他。 “多谢夫人！” “三爷，您把坤哥送去他院里了？” “送去了，还给嬷嬷交代了，让他早睡，明日一早还要起来送父亲呢。” 三爷一口气喝光了茶，一碗茶下肚，感觉舒坦了些，便拉着三夫人往內室走。 进了內室，三夫人掩上门，三爷也不知道想什么，忽然伸手开始宽衣。 三夫人过来拦住了他，拉着往床沿上一坐，低声说：“三爷，妾身有件事想问问您的意思。” 三爷挠头，他一向只管外面的事，对家里的家长里短根本不擅长，三夫人在湖州的大半年，望春院的事情是由三夫人的奶嬷嬷代管的。 但是自家夫人既然开口了，为人夫的怎么着也要表示支持。 “夫人，什么事这么为难？” 三夫人斟酌着把莲姐儿一事慢慢说了，她说：“父亲都同意了，我这里不知道怎么安排！” 三爷不以为意：“父亲已经同意了，那你就给莲姐儿准备好随身的衣服就行了，也别带太多东西了，公主府什么没有？我住过一段时间，那里环境真好。” 三夫人气结，我是不知道该带什么吗？ “三爷，我是说，真让莲姐儿住过去啊！那是公主府，郡主还好，毕竟是公主的子嗣，可莲姐儿什么身份，这合适吗？” 三爷笑着说：“父亲跟我说了，说到这个蓉儿也真是聪明，要让莲姐儿多跟穆蓉学学。”便把穆蓉说的驸马府的事跟方氏学了一遍。 三夫人真有些鸡同鸭讲的意思，她担忧的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不过，这个穆蓉还真是胆大心细，有急智，莲姐儿跟着她好像也不错？ 三夫人赶紧摇头，怎么这么快就动摇了？想了又想，才小心地开口说：“三爷，你们爷们怎么看宫里那件事？” 三爷有些倦了，这大晚上的不干正事，也不让睡觉，真是受不了。 “哪件事？” 三夫人说：“就是那七个內侍的事！” 三爷总算明白了夫人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担心穆蓉太过暴虐的脾性会影响到莲姐儿。 三爷静下心安慰夫人说：“夫人，这事你就不要多问了，朝中的事很复杂，蓉儿若是平常郡主倒也好说，可她偏偏是公主之女，这其中牵扯的事情比较多，一时半会也跟你解释不清楚。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行了，如今凉州军幽州军也慢慢知道了內侍的事，你知道军中做何反应吗？” 三夫人一头雾水：“这跟军中有什么关系吗？” 三爷笑着说：“你想想公主有个名号是军神，你再想想凉州军幽州军，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夫人你还没想透吗？” 三夫人仿佛明白了什么，公主有个名号是军神，幽州军不用说了，是公主一手训练出来的，而凉州军自从帝劫之后已经被打残了，几乎不存在了，是公主一手重建的，就是这两支军队把公主奉为至高位上的军神的。 “可这跟郡主有什么关系？” 三爷沉默下来，迟迟没再说话，三夫人别看心急火燎的，其实极为聪明。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催着三爷问，便静候着默默地等。 好一会，三爷才轻轻地说：“本来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在军中不比官场，先人遗泽是当不了多大的事的，你要用武力来征服他们！可关键是，军中一直传说公主之死是个阴谋，这个时候，郡主便成了军神唯一的子嗣，恐怕这两支军队会豁出性命来护佑郡主平安！” 三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大顺朝目前虽然世家当道，可他们毕竟是功勋之家，跟世家本来就势同水火，是不能跟世家有过多接触的，那么如果取得军中的大势，这路势必走的很顺。大顺朝目前说得上话的武官七八cd在两军服役，如果这两军对郡主是这个态度的话，那她不仅应该让莲姐儿跟穆蓉多亲近，还要努力让穆蓉成为莲姐儿的依仗才对。 想通了这一点，三夫人放下心来，寻思着明天就去公主府递帖子，问问郡主莲姐儿什么时候搬过去合适。 三夫人下定了决心，便开始寻思给莲姐儿带什么东西，最好把她院里的东西都搬过去，但肯定不现实，贴身衣物带些，以后再慢慢给她送过去，把两位小哥儿带上，这真是个好主意，正好跟穆蓉多亲近亲近，三夫人激动起来。 三爷悄悄抱住了夫人的腰，手慢慢顺着纤细的腰往前走，三夫人反应过来，羞红了脸。 三爷嘿嘿一笑，说：“夫人别想了，夜深了，该安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安排 第二天，穆蓉当着红莲立夏立春的面，说了莲姐儿要住过来的事，出于意料，首先表示为难的是立夏。 “郡主，绿云轩地方是尽够的，可是有些事毕竟没有那么方便。” 有立春在，立夏说的含糊，穆蓉明白她的意思，有间和血杀是绝对不能暴露的存在，何况还有影卫。但是此事穆蓉已经决定了，告诉她们不过是让她们做好准备。 “此事祖父也知道，改变不了，还是看看如何安置吧。” 立夏没再说话了，往后退了一步，都交给红莲吧。 “红莲，你看如何安排？” 红莲也很头疼，最为难得并不是如何安排的事，既然郡主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郡主是打算将莲姑娘的寝室安置在何处？也在绿云轩吗？” 穆蓉无奈地说：“我只能说服她不要跟我一个床睡，不把她安置在绿云轩，肯定不行。” “那只有把小库房挪走了。” 穆蓉的寝室占据了绿云轩三楼整个东面，西面便是小库房，中间隔了一个正堂，有时候穆蓉会在那里用午膳，但次数不多，更多的时候穆蓉是在花厅用饭的。这个花厅并不是用来待客的花厅，而是另一处专门用膳的膳房。莲姐儿要搬过来，只有把小库房挪走，把西面空出来给她做寝室，这样两个寝室离得近，也方便。 可是小库房挪到哪去是个难题。 穆蓉忽然问立春：“你觉得呢？” 立春有些意外。自从到了公主府，立春的话语权越来越少，前府不用说，就算不交给王喜，立春也不合适。可是后府的事突然空降了一个红莲，能力人品那真是没得挑，立春自知拍马也赶不及。因此日常中，立春负责的事情，只剩下小厨房了。长此以往，在郡主身边的比重会越来越低，直到慢慢消失。立春很焦虑，虽然郡主平日里待她也一如往常，外出也经常带上她，可是看看立夏，看看立秋，就知道她不能没能进一步，还正在慢慢被淘汰。今日忽然叫她来，立春直到自己只是个摆设而已，却没想到郡主竟然问及自己的意见，难道以后打算让她去服侍莲姑娘吗？ 立春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郡主既然问起，那就是一个机会呀。 “郡主，奴婢觉得不如把自在堂挪到绿柳轩去，把小库房挪到自在堂。” 穆蓉一听，还真是个好主意。自在堂是母亲和父亲的小书房，里面大多都是些地方志游记，还有些各种兵书笔记等，穆蓉用到的很少，挪到绿柳轩去，正好靠着讲堂，王夫子空闲了也可以看看打发打发时间，穆蓉要找什么了也方便，反正每日都要去绿柳轩上课的。更重要的是绿柳轩有地方放呀。 绿柳轩绿荷轩是绿云轩裙楼，比绿云轩稍小一号，这个稍小是相对绿云轩说的，只是比绿云轩少了一层而已。现在王夫子住了二楼，也只是占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地方，一楼有六间呢，只有一间做了穆蓉的讲堂，还有一间是王夫子的书房，其余全部空着呢，选两间连一起的房间去掉间隔，就能把自在堂的书全部搬过去。 红莲赞许地看着立春，微笑着点头。 穆蓉对立春说：“这个主意好，立春，你还要多跟红莲学学，她不能总是窝在绿荷轩管管我身边这些琐事，公主府还有偌大的产业呢，所以我身边管事的人选你是最合适的，至于什么时候接手，就看看你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了。” 立春咋问喜讯，兴奋不已，心里也充满了惭愧，立秋去了同安堂的时候，她心里对郡主不是没有埋怨的。 “好了，红莲你把该挪走的都挪走，该空出来的都空出来，莲姐儿的寝室立春你看着摆弄吧，缺什么直接去找王喜，从大库里取。说到大库，这个王喜点检还没结束吗？” 红莲说：“王长史昨天来回过，还剩下两个库房没点检了，其余的都完工了。” “什么情况？” 红莲说：“没有大的问题，小的问题不少，不过都是些小东西，库房的管事还是挺尽责的。” “还剩哪两个库房？” “丁字五号和六号。” 穆蓉想了想，“这两个库房放置的都是瓷器对吗？” “是的！” “其余十个库房里面不乏贵重摆设和玉器，这两个最重要的都没有出问题，瓷器出问题的可能就很小了，让他加快速度，把人手空出来，不能总耗在这上面，事情还有很多呢。” 因为点检这一件事，总共动用了四百多府兵封库，监视库房管事，库房大总管更是全家都被软禁在公主府了。除了府兵，点检的人还包括从红楼借来的五个账房，另外五个公主府商铺里的账房，总计二十个各类坐堂先生，还有四个从内务部借来的负责掌眼的大人。这些人吃住服侍都在府里，可以说王喜的压力不仅仅是穆蓉给的，还是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带来的诸多琐碎问题。 红莲立春退下去安排了，穆蓉要求的比较急，三天内就收好。穆蓉很怀疑莲姐儿今天就会带着包裹私自跑来。 昨天祖父给了穆蓉一个小匣子，穆蓉还没打开过，正好趁这个机会打开看看。 两张契约，一张是湖州梅岭万亩茶园，一张是临水县千亩盐田。还有两本总账，总账显示，从建康元年至今，这两处产业每年给定国公府带来超过三十万两银子的受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难过 穆蓉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再想什么，过了一会，忽然叫一声：“立夏！” 立夏正在收拾茶壶茶盏，将刚才红莲立春等人用的茶盏撤下去，抹干净桌面，糕点盘子收起来。忽然听见郡主叫，立夏走过来，静候着郡主吩咐。 许久许久，穆蓉都没有任何动静，立夏正要悄悄退下，穆蓉突然说话了：“立夏，我很难过！” 立夏惊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郡主说她很难过！谁，谁惹得？立夏赶紧去看谷雨，使了个颜色，谷雨悄悄退出去，然后狂奔跑去找红莲。 这边穆蓉并没有管立夏有什么反应，她自言自语地径自说着话：“我真的很难过！祖父是尽了全力来疼爱我了，整个定国公府一年的花费都不会超过十万两，可他将最值钱的盐田给了我，从来没考虑过伯父们会怎么想。从前舅舅总是怜惜我无父无母，对我比对大皇子大公主他们都好，大公主她们最开始很嫉妒我，可是后来就习惯了。有这么好的舅舅，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没有父母有什么了不起的，父母能给的舅舅也能给我。可是现在我很难过，原来有些东西是舅舅给不了的，取代不了的。我在想，如果父亲和母亲还在，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父亲会不会天天查我的功课？会不会带我骑马，教我射箭，给我耍一遍刀枪剑戟？会不会带我出去玩？给我买糖豆吃？母亲会不会给我缝好几个荷包，告诉我哪些装糖豆，哪些装碎银子，哪些装糕点？会不会陪我打秋千，我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我闯祸了会不会打我？打哭了我又抱着我一块哭？会不会亲手给我换衣裳，给我洗澡？那样的话，我就能在京城横着走，做一个蛮横不讲理的郡主，看谁不顺眼就抽一顿鞭子！我就能整天偷戴母亲的首饰，偷着骑父亲的大马，就能每天早上给他们请安，晚上一起用膳，就能任性地挑食，只吃肉不吃菜。就能养一群小狗小猫小兔子，满院子跑着撒欢，不喜欢哪个人，就让小狗上去咬他！” 不知不觉，穆蓉嘴角扬起了笑容，仿佛真看到一个蛮横不讲理，任性霸道的小郡主，眼泪却流了满脸。 红莲进来的时候正听到缝荷包，郡主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塌上，看着窗外，走马灯在她面前转悠，变幻莫测的光线在她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她是穆蓉，是端敏郡主，却不是那个明玉公主之女应该长成的样子，她优雅，从容，有着明玉公主始终都学不会的华贵姿态。这一刻，红莲决定，排除万难，尽快让莲姑娘搬进来。 立夏忍不住哭出声来，红莲狠狠瞪了她一眼，走上前坐在穆蓉对面，笑着说：“郡主，你可想错了，依属下对公主的了解，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公主会拉着你玩，会让你推着她打秋千，闯了祸会推到你身上，至于功课，公主肯定会拖你的后腿，让你玩不成夫子留的课业，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夫子罚你，最后还要教训你，课业是你自己的事，自己的事自己统筹安排好，怎么能指望别人监督你？至于荷包，我想她恐怕会跟你抢荷包，吃光你荷包里的糖豆，还美其名曰小孩子要注意保护牙齿，不然会生虫。至于驸马爷，他肯定会检查你的功课，因为你母亲是靠不住的，肯定会带你骑马，教你射箭，原因是要尽量减少你跟公主胡混的机会。” 穆蓉转过头看着红莲，虽然红莲说的都是贬低母亲的话，穆蓉却毫不介怀，甚至笑容更大了。 红莲继续说：“郡主，你只有眼睛像公主，其余的一点都不像。公主是离经叛道的，是迥然不同的，是超脱的，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而你不同，你可以是优雅端庄的，也可以是刁蛮的，可以使文静贤淑的，也可以是活泼外向的，你可以是任何样子，这个权利属于你，因为你是端敏郡主，不是明玉公主，你可以活出你自己想要的任何样子！” 穆蓉微笑着点点头，是啊，她是穆蓉，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她有一整个人生去慢慢怀念母亲，却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往里出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查证 小库房和自在堂搬迁工作交代下去就行了，自然不需要穆蓉操心，就连红莲都不关心，只管和郡主陪坐着说话。 “郡主，往大河衡水段去的人已经传了消息回来，我看了没有发现异常。” 穆蓉问道：“都查到了什么？” “冀州河道总督杨仁毅，自接到工部明文后，派了一名族侄叫杨文道的，专门协助衡水段督工郑谦负责加固堤防，目前已经征调上千民夫日夜不停忙活着，有间的人特意混进民夫中，在堤上干了一段时间，不管是砂石还是民夫的工饷银子，都没有做鬼的地方。下面管事有克扣口粮，但量也不多，伙食还算过得去，每三天还有一顿荤的。” 那就是一点苗头都没查到，穆蓉犯了难，这一点问题都没有，她也不好贸然就跟舅舅说撤换冀州河道总督啊。怎么办？冀州河道肯定有问题，否则不会出现明年那场天灾。可又查不出来，干等着爆发能做的就非常有限了。 “工部有没有派遣水务官督查？” 红莲说：“没有，工部的水务官多是郑家出身，衡水段督工就是水务官出身，所以工部就没有费那个事。” 是啊，郑家世代居于扬州广陵郡，那里是有九曲长江最曲折地势最复杂的一段，郑家世代河工出身，是治河的行家，衡水段督工更是郑家下一代最主要的主事人人选，那治河本事可见一斑，有他在，郑家其余的水务官不过是拾人牙慧，哪能班门弄斧？于是工部郑相公就没有给衡水段配备水务官。再说，冀州总督已经派了一位协助郑督工，郑相公要再派遣水务官，那就是裸的不信任杨家了。 那么，跟此事有关吗？穆蓉努力回想，建康九年二月，乍暖还寒之时，正是北边冬麦生产的关键时刻，突然温度骤降，黄河水夹杂着冰块冲衡水段喷涌而出，一泻千里，一日夜淹没良田万顷，民宅万间，致使最少三十万民众流离失所。仅仅三天，整个衡水郡一片汪洋，衡水郡总计十一万倾农田冬麦全部淹死，收成无望。这还是不是最可怕的，三日之后，温度突然回升，随后的一个月太阳高挂，炙烤着大地，随之而来的便是可怕的疫病，几乎是一夜间传遍衡水郡，来势汹汹，朝廷束手无策。这场灾祸整整过了三个月才勉强平息，而结局便是，衡水郡损失了超过七成的民众，死于疫病的达到十万人，饿死的有七万，整整四千余幼童成了孤儿，朝廷整整花了四百万两银子，才勉强平复此事。 同一时间，西奴东部的一支趁虚而入，攻占定凉山，随后的三个月内，幽州军用了整整三千条军兵的性命才夺回，自此之后，本来实力占优的幽州军元气大伤，用了整整两年才算缓过神来。 穆蓉要阻止这一事件，最先确认的就是衡水段为什么会破堤？她以为是河道总督贪墨银子，致使衡水段防堤偷工减料，结果却查无此事。这下难办了。 “郡主，你觉得衡水段会出什么事？”红莲很是疑惑，她以为郡主是得到了什么隐秘的消息，知道冀州河道不干净呢。可是经过查证，冀州河道虽然不干净，却比其他河道要好得多了。 “红莲，你觉得衡水段会不会破堤？” 红莲想了想，果断摇头说：“不可能，衡水段虽然是朝廷提防的重点，可是据有间的数据显示，近二十年都没有破过堤了。” 穆蓉也很头疼，因为衡水段很特殊，一直都是朝廷的堤防重点，衡水段过来，往京都方向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没有任何阻碍，这一段土地肥沃，平整利于耕种，是北面最大的粮食产地，如果衡水段破堤，那么整个朝廷都要饿半年。衡水郡的灾民衣食无着的时候，最有可能往京都而来，到时候京畿重地，朝政都会大受影响。 “再派点人手，密切监视郑督工，和杨文道，看看能不能拿到河道总督府的信息。能找个懂河工的人吗？不要郑家的，找个懂行的人去瞧瞧。” 实在没有办法了，又不能不查，这个关键点还在上头。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进入十一月，就不适合再动河道了。 不行，药材买的有点少了，要十万人用的才勉强够用。 “红莲，你去支十万两银子，给袁家送去，就说我上次要的东西要加量，买够十万人用的！” 红莲也不问什么事，只是提醒了一句，“郡主，公主府现银只有二十万了，我要支十万走，府里万一要急用，就不够了。” 穆蓉说：“不用担心，你去支吧。” 穆蓉不担心这个问题，袁家那里还有她六百多万两银子呢，过两天这批银子应该就有信了。 下午，穆蓉去上课，立春立夏王喜领着一群府兵搬运东西，自在堂好办，大多是书籍，事先用红木大箱子装好，搬过去就行了。小库房比较麻烦，东西都比较贵重，立冬不敢让那些粗手粗脚的府兵插手，只点了绿云轩伺候的婢女，来来回回多跑两趟也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家事 三夫人是定国公走之后的第二日到公主府来拜访穆蓉的，顺便拉上了定国公世子夫人大夫人。俩人来的时候，正赶上立春带着人往三楼搬运床铺衣柜摆设之物。 穆蓉让两位伯母在花厅安坐，奉上清茶。大夫人来过几次了，已经习惯了，三夫人这还是第一次来，不由得细细打量，啧啧称赞。 三人互相客气了几句，三夫人道明来意：“蓉儿，莲姐儿那个淘气包我是真不放心她，会不会很麻烦？” 穆蓉笑着说：“三伯母，我跟莲儿一直交好，她来了，我也能有个陪伴，您放心吧，功课这方面我会让人寻个好父子专门教她的。前面那层小楼就是我们上课的地方，等下我陪三伯母过去看看，您要是哪里不放心，只管说。” 三夫人笑着说：“蓉儿你自小就比莲姐儿懂事些，我当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怕莲姐儿过来会给你惹祸。既然父亲也同意莲姐儿过来，我也不说什么了，以后她要淘气，你只管说她，她要不听，你就告诉我，我来骂她！” 穆蓉说：“莲儿平时活泼闹腾，但是真遇到事，她是很能拿得住的，大事不慌，不拘小节，性格很像三伯父，这样的性格到哪都惹人喜欢，怎么会淘气闯祸呢。” 大夫人笑着说三夫人：“三弟妹，你就放心吧，蓉儿心里有数。你看芳姐儿寻婆家，蓉儿可帮了我不少忙，要不然我可不是要抓瞎？” 说到芳姐姐的事，穆蓉拿出那张候选女婿名单，给大夫人一一说明情况。 “大伯母，这个江家的孩子不行，今年十七岁了，虽然在禁军当差，可是据说经常病休，看来身体很不好。这个冯家的孩子也不行，都十八了，还没有个正经差事，我找人查过了，据说上面两个哥哥都很上进，他是老三，一直想去经商，做商贾事毕竟上不了台面，不合适。这个崔家的孩子也不行，这才十六，身边已经有三个通房了，有个通房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不过生下来就养在外面，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大夫人目瞪口呆，自己提供的名单上七个人，逐一被穆蓉否定，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 三夫人才真的惊奇呢，大嫂竟然让穆蓉给她参谋芳姐的女婿人选，而穆蓉还真的查到了些东西。 “蓉儿，你查的是真的吗？怎么都一点都没听说呢？” 穆蓉笑着说：“大伯母，一般这事怎么会让外人知道呢，尤其是大伯母在京都一般都不怎么出来交际，这些事情知道的就更少了。” 大夫人真是万念俱灰，“那怎么办？这些人家已经是最合适的了，难道要芳姐儿下嫁给大头兵吗？” 穆蓉摇摇头，说：“大伯母，我这里倒是查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员，你看看！” 穆蓉将马维良的资料递给大夫人，大夫人看了看，眉头一皱，说：“这是家中长子，底下还有三个弟弟？禁军侍卫长？这个倒是可以，性格平和，为人厚道？这个倒是挺好的。祖父没了，父亲是禁军教头？” 大夫人问穆蓉：“这马家营收来源有哪些？” 穆蓉说：“永昌郡有一个牛马场，每年可出牛三千，耕马两千。” 那就是个小马场，大夫人想想自家的马厂，再想想耕马的价格，眉头紧皱，看来不是很满意。“蓉儿，这马家是不是家底有点薄了？再说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呢，这都十九了长子都没成亲，等下面几个弟弟成了亲再分一分，就没多少东西了呀。我并不是看中什么东西，不过这生计总要维持吧？” 这恐怕就是大夫人没有把马家列为考虑的原因吧。穆蓉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说马家性格好吧？ “大伯母，这事急不得，慢慢寻摸吧，缘分都是天注定的。” 大夫人也赞同，只好如此，反正芳姐儿也才及笄呢，多留几年也是好的。 “你大伯父下个月就要回京了，等他回来问问他的意见吧。” 三夫人忙道：“不过蓉儿能查到这么多情况，还真是了不起，帮了大忙了，到时候莲姐儿还要麻烦郡主呢。” 大夫人才意识到她的态度有些轻佻了，忙对穆蓉说：“没有合适的怪大伯母考虑不周，等你大伯父回来，我跟你大伯父再商量一下，如果有需要，还要麻烦蓉儿你呢。” 穆蓉又不是真的才十二岁，自然不当一回事，不过还是笑着应了，随后跟三夫人说起了莲姐儿搬过来的安排。 三夫人说：“蓉儿，你看莲姐儿带几个人过来合适？” 穆蓉说：“您要不放心就多带几个，不过我这里人手都是够用的，带两个平时得用的也就够了，其他杂事都有人管呢。” 三夫人默默记下，最多带两个，剩下的让郡主看着安排。 “不过，三伯母，莲姐儿的东西，惯常用的那些带过来就可以了，其他的我这都有。莲姐儿喜欢南边的菜，我这专门有会做杭帮菜的厨娘，您放心吧。另外，住的地方就在我隔壁，我领您二位去看看吧。” 三夫人很高兴，能亲眼看看当然是好的。跟着穆蓉出了花厅，上了楼梯，到了三楼。 有过道一直通道头，先进了正堂，左右两边各有湘妃帘垂挂。穆蓉指着左边说：“这是我的寝室，这边便是莲姐儿的住处，二位伯母，请进来看看吧。” 三人一次进了西厢，进门便看到一个小小的暗房，从布置来看应该是婢女值夜的地方和回事的婆子暂歇之处。再往里走，场景一变，靠窗是个矮塌，背靠着一个紫檀博古架，已经大致摆上了瓷瓶玉石盆景等物。中间用了垂到地面的琉璃珠子串成帘子隔开，帘子后面，隐约可见镜台，雕花衣柜，新式拔步床。穆蓉带着两位伯母绕过博古架，三夫人看到竟然有个小小的书房，有大案正靠着窗棂，桌上大如灯笼的红蕊花球，花开正艳。和博古架并排对立着一个小书架，上面唐诗宋词，四书五经俱全。有个四季花卉的玻璃屏风挡住了视线，三夫人过去，有扇小门，打开来便是净室，也不知道燃了什么香，只觉得香气袭来，心旷神怡。净室有门直通寝室，到是方便。 三夫人满意地直点头，不说别的，但就这布置就很是合理实用，美观大方。等看到立春带着三四个婢女怀抱着水红绣茉莉花的棉被，粉红云之锦的帐子，三夫人更满意了。 立冬带着小梨捧着首饰盒子带着一堆瓶瓶罐罐在立春后面进来，打开给穆蓉看过，便放在镜台上。大夫人无意走动，便在镜台边坐了下来，三夫人正摆弄拔步床头那接精巧的抽屉呢，便听见大夫人惊呼一声。 三夫人赶紧去看，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找穆蓉，说：”蓉儿，我给莲姐儿备了首饰了，那些太贵重了，你还是收回去吧。” 原来，那首饰盒里珠光宝气，琳琅满目放满了珠串头花手镯等物，都是适合莲姐儿年纪穿戴之物。每一样都不是凡品，光泽做工不是一般的精致。三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湖州方家也是当地大族，但就是方氏自己，这么好品相的也是压箱底之物。 穆蓉笑着说：“三伯母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再说我这里平日里来往的都是公主郡主，莲姐儿身为定国公府的小姐，总不能显得太小家子气吧？” 大夫人是见识过穆蓉的大方的，闻言也是笑着劝三夫人：“弟妹，你就别跟蓉儿客气了，她有分寸的。” 三夫人只能接受，心里也是忐忑不已，这以后该如何回礼啊。 穆蓉留两位伯母用了午膳，挑好了日子，定下莲姐儿搬家的事宜，便送走了两位伯母。 莲姐儿要来的那天，穆蓉本来打算亲去定国公府迎接的，但端宁突然派人送急信，宁王病了，疑似痨病，宫里最好的太医在公主府呢，穆蓉只好交代了红莲去接莲姐儿，她去安排王喜护送太医去皇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袁三 袁三公子最近很焦躁，很别扭，如意饼都不吃了。先是袁家二奶奶察觉到异常了，怎么三弟有些日子没有调戏丫鬟了？然后派人告诉了袁二公子。 袁二公子最近有些忙，扬州新开的铺子生意太好了，第一批特意备好的货已经卖空了，第二批货还在幽州呢，要运到杭州至少需要二十天。听管事说，湖州的大批客人提了很多次了，要他们在湖州再开一家。袁二公子事先没有考虑到，南边的天气比较热，一年四季蚊虫不断，并不是只有夏季花露水才好销的。这下子给弄了个手忙脚乱。 再怎么忙，自家三弟的事还是最要紧的，夫人给他说了第二天，确定幽州的货已经起运，酒厂也已经加班加点开始生产，暂时没急事了，便离开书房，到三弟院子里去看看他。 还没进院子呢，便听见下人不断惊叫的声音：“三爷，您快下来吧，这要是摔了，公子非得扒了奴才的皮不可，我求求您了。” 袁二公子板着脸走进院子，三弟这是又淘气什么呢？一进去，便皱了眉头，这几天没来，怎么变样了？院子里摆了十几个五十斤装的大酒坛子，都倒过来扣在地上，也看不出什么阵型。而自家三弟正穿着一身短打，在酒坛子上面来来回回出溜。站在一边满脸焦急着哀求的便是三弟小厮花江了。 “你这是练什么功呢？” 袁三公子一口气没停跳了一炷香了，变着花样转了三圈，正好累了，听见二哥的声音，便顺势跳下来，闷着头往屋里去。 “公子，您看这”花江急的不行，跟他诉苦。 袁二公子看了看院里这一团糟，似乎想起了什么，说了句：“进去看看！”便率先进了屋。 花江看到袁二公子并没有像生气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跟着进屋赶紧伺候三爷换衣服去。 袁三公子衣裳，看见花江进来，没好气地吩咐：“去提热水，爷要洗澡。” 花江跑着出去叫人了，袁三公子光着膀子，闷闷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袁二公子来三弟院子里，反正是不指望三弟好好招待，自己寻了地方安坐，过一会一个不起眼的婢女战战兢兢地过来倒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管三弟了，就退了出去。袁二公子皱皱眉头，这丫头怎么回事？ 看看眼前这个突然变成闷葫芦的三弟，袁二公子有些不适应，：“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你跟你二嫂说了没有？让她给你换一个。” “跟丫头什么关系，是我让她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的。” 袁二公子更奇怪了，这赌气一样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三弟，你是不是哪里受委屈了？你说出来，二哥给你做主。这京都虽然遍地蛟龙，可要欺负我袁家人，还不是那么容易！” 袁三公子翻了个白眼，起身进了净房，扑通，把自己摔进浴桶里，含含糊糊的声音传出来：“二哥，你别瞎操心了，我这么大人了，还有人能欺负到我头上？” 袁二公子才不会跟着进净房，他沉默了一会，大声说：“三弟，要不然你跟二哥说实话，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幽州。祖父要是怪罪，我自会回去请罪！” 净房没声音，袁二公子也不急，慢悠悠地喝茶，一个老猎人一定要有耐心，才会有收获。 果然，不一会，袁三公子披散着头发，一边绑腰带一边走出了净房，坐在袁二公子旁边，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开口说：“二哥，我想要个丫鬟。” 袁二公子真想把手里的茶全泼他脸上去，感情您老人家闹了这么久，就为了一个丫鬟？ 袁二公子面无表情地问：“说吧，你要哪个丫鬟？” 袁三公子低着头情绪低落地说：“算了，二哥也弄不来，我不要了。” 袁二公子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三弟要作死了。 硬着头皮追问：“你说说看！说不定我有办法呢！” 袁三公子忽然抬起头，眼睛里亮闪闪的闪着希望之光，他高兴地说：“二哥，只要你帮我弄来这个丫鬟，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叫什么名字，谁家的？” “公主府的阿福！” 啪，这是茶杯落地的声音，袁二公子板着脸站起来，咬着牙说：“三弟，我明天就送你回幽州！” 撂下一句话，袁二公子转身就走，袁三公子神情落寞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句，你送我走，我就半路逃跑！我一定要弄到这个丫鬟。 袁二公子身体一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没有回头，回头就输了。走出了三弟的院子，袁二公子对自己身边的贴身小厮花平说：“封了他的院子，从现在开始不许出入！” 花平知道事情要紧，赶紧去叫管家安排。 院子被封了，花江急的团团转，袁三公子躺在美人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笑嘻嘻地看着花江着急。 袁家二奶奶快疯了，袁二公子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公子，你赶紧想想办法呀，这可不是好玩的，听说贵妃娘娘弄死了郡主身边一个姑姑，郡主杀了人家七个内侍啊。这要是让郡主知道咱家三弟打她丫鬟的主意，会不会直接杀上门来啊。” “你闭嘴！不知道就别瞎说，那是普通的姑姑吗？那是公主留给郡主的，就剩那么一个了，被贵妃用莫须有的罪名给害了，要你你甘心？” 袁家二奶奶这是头一次被训斥，脸上下不来，心里又委屈又害怕，眼中含着泪，坐在一边也不敢哭。 袁二公子看着真是无奈极了，便放轻了声音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伤心了，不过郡主真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话你以后提也不要提，否则祖父和父亲都饶不了你。” 袁三奶奶连连点头，心道不用祖父和父亲，就你都不会饶了我。 “前两天我给你的东西呢？” “妾身锁起来了，公子要吗？我这就去拿！” “不用了，你明日去一趟公主府，见见郡主，把那东西递给郡主，如果有可能，侧面了解一下一个叫阿福的丫头是个什么情况，没有机会要不要紧。把浩儿带去，有个孩子跟着，气氛要好一些。” 袁二奶奶吓了一跳，“公子，妾身，妾身行吗？” 袁二公子叹气，“不行也得去呀，总不能我去吧？我一个外男，跟郡主打听她的丫鬟，肯定会当场没命的。你不一样，你就说看阿福长得面善，话里话外注意听郡主说了什么就行了。还有，这个手串你拿着，就说送给阿福姑娘压压惊，毕竟上次是她救了三弟。” 袁二奶奶无奈只好应了，当天便开始翻箱倒柜，把自己身边的四个嬷嬷都叫过来参谋穿什么带什么，弄得整个院子乱糟糟，袁二公子晚上只好到书房凑合了一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衣 穆蓉还不知道有人惦记上了阿福，她正在花厅坐着，看万花楼的师傅给莲姐儿量身段呢。 是的，莲姐儿搬进来了，虽然穆蓉没去接她，但是看在寝室很是合她心意的份上，很大方地原谅了穆蓉。 “蓉儿，我做那么多衣裳干嘛呀。” 量身的师傅量完了身段，取出画册让莲姐儿选款式，莲姐儿一听要做十二套，还全部都是秋装，不包括冬装，吓了一跳。 穆蓉翻着画册，随手指着图片，万花楼的师傅赶紧记下。听到莲姐儿这话，头也不抬地说：“过两天你生辰，我要给你办个赏花会，从头到尾你要换三套。再到九月，端宁生辰，你最少要两套吧？十一月是大公主及笄礼，我们从头到尾都要参与，你要三套不算多吧？平时呢，不要换洗了？” 莲姐儿一屁股坐在穆蓉对面，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这就去了八套了，那就是日常换洗就剩下四套，也不多。这傻孩子，完全忘了人家及笄礼你穿的那三套平时就不能穿了？ “哇，这套好看，要这个，要这个，穆蓉，我还没看够呢!” “那套是新娘装，你确定要吗？要不要我给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新娘装？” “啊，怎么那么好看啊。好想要啊！” “真那么喜欢，你成亲的时候我就送你，其他东西就没了，就一套衣裳1” “你以为我傻呀，不干！” 叽叽喳喳，你言我语，莲姐儿往往活泼话多，但可爱的惹人喜欢，穆蓉沉静，往往成竹在胸，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让莲姐儿吃瘪。可每每又对莲姐儿的天真话语给弄得无语，最后妥协。 “好啦好啦，我看看有没有相似的款式！” 又一次，莲姐儿取得了胜利！她得意地一笑，招招手，叫万华楼的师傅来。 “我问你，这种款式有没有不是新娘装的？” 万华楼是京城第一大成衣铺子，生意好的没边了。以款式新颖，料子齐全闻名京都。就连丝绸之都杭州苏州湖州一带，都有人慕名上门定制，手艺可见一斑。 能享受到万华楼师傅上门服务的，就算在京都都屈指可数，不信，定国公府大夫人就享受不了这个待遇，除非有一天定国公世子继承国公之位。 能在万华楼做到师傅，那是绣娘界的顶尖人物了，据传有个蜀绣高手，向万华楼发出求职请求，都被拒绝了。理由是，蜀绣华贵有余精致不足，不符合京都贵女的喜好。消息一出，谁家衣衫要是万华楼定制的，那是整个圈子里都有面子啊。 今日来公主府的是一个姓田的师傅，带着一个半大的姑娘，应该是她助手。想让两个都是师傅的，可以洗洗睡了。穆蓉记忆里能享受这种待遇的，周后，然后没了。 田师傅面相平和，笑容恬淡，让穆蓉想起了宋姑姑。莲姐儿毫不客气的态度，田师傅也不以为忤，仍然是淡淡地笑着上来翻了几个款式给莲姐儿看。 莲姐儿一看就喜欢上了，嚷着说：“要这个，要这个，要这个！” 穆蓉凑过去看了看，轻轻点了头，田师傅的助手赶紧记下来。 “蓉儿，你定了多少套？” 穆蓉看了她一眼，没答话，立春笑盈盈地说：“莲姑娘，郡主外出的次数比较多，这次做了十六套。” 莲姐儿：“啊，那她一年不要七八十套衣服？” 立春笑着说：“也没有那么多，冬天的大毛衣裳都是上好的皮子，会稍微做大一号，能穿两年，所以一年也就五六十套尽够了。” 莲姐儿说：“我一年才二十四套呢，现在也跟着沾光了。” 穆蓉没理她们，她问田师傅：“这批衣裳什么时候能制成？” 田师傅笑着说：“五日左右！” 这速度真是吓人，其实万华楼有自己的诀窍，做衣裳速度比别人快，这就不为外人道了。 穆蓉想了想，说：“莲姐儿的先做，三天内给送来！我的不急，慢慢做就好！对了，这些衣裳，我的全部用公主府的料子，莲姐儿的一半用你们的料子，一半用公主府的料子。” 田师傅也能理解，万华楼的料子再好，能有公主府的贡品好？ “郡主，如果都用府上的料子，您的最少要七天才能制成。” “没事，做成一批先送来，后面慢慢补，谁也不是等着新衣裳过年。冬装款式出来了吗？给我看看，顺便把冬装也做了吧，省的还要跑第二趟。” 给万华楼送生意，田师傅能不接受吗？笑着应了，亲自从箱子里选出画册递给穆蓉，穆蓉也不细看，捡着款式大方的随手订了几款，到没有多，只让做六套，另外给莲姐儿订了四件大毛衣裳。 选好了款式，穆蓉叫一声立春：“你带她们去大库房选料子吧，选完了好生送田师傅回去，再赏她一百两银子。” 田师傅千恩万谢地告退了，其实这个也就是个过场，穆蓉未必相信她真的把这一百两的银子看在手里。不过有这么个恭敬的态度就行了。 穆蓉看着莲姐儿正趴在窗棂上，鼓着腮帮子对着走马灯吹起，把走马灯吹得滴溜溜一直转，根本停不下来。真是跟个孩子一样！穆蓉失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嬉闹 “穆莲，下午跟我去见师傅，要开始上课了！” 莲姐儿头也不回地说：“你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我记着呢。” 穆蓉笑着说：“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莲姐儿回过头来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说：“你看呢？我好困，能不能睡一会？” 穆蓉看看天色，说：“马上要用午膳了，你现在睡了，午膳怎么办？” 莲姐儿瘫倒在塌上，有气无力地喊道：“啊，不行了，我要睡觉！” 穆蓉摇摇头，对小满说：“那就摆膳吧，早点吃完，我们莲姑娘要睡觉！” 莲姐儿精神了，翻身做起来，说：“我要吃水晶团子，凉糕，万记烤鸭！” 穆蓉说：“知道了，你一早就已经说过了，早给你买来了。” 莲姐儿欢呼一声，蹦跳着去净手了。 穆蓉早便托王夫子给寻摸一个诗文好点的给莲姐儿做夫子，她学的课程跟穆蓉不一样，四书五经大概知道些就是了，诗文要好好学学，京都贵女圈诗会众多，不懂诗文岂不是让人笑话是土包子。 王夫子有个交好的朋友，姓施，正好符合穆蓉的要求，举贤不避亲，也就推荐给了穆蓉。人比王夫子还要大几岁，秀气的长胡子，面容望之可亲，能跟王夫子说到一处，性格上肯定不会迂腐，穆蓉这边同意了一半了。等看到履历，这家伙竟然是顺帝十六年的榜眼！顺帝十六年，算算年龄，那个时候他才二十多岁！穆蓉放心了，就他吧。 也好安置，至今孤身一人，也没成亲，身边连个小厮都没有，在绿柳轩二楼找个随意点了一间，正好跟王夫子作伴。讲堂也紧靠着穆蓉的讲堂。据王夫子所说，这个施夫子是看中了绿柳轩的书。反正真的假的，穆蓉也不追究，人来了能用就行了。 莲姐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穆蓉要跟自己分开上课。 不过莲姐儿很聪明，她不明白的事情，不会第一时间问，除非确定能确定这件事不伤大雅，可以让她知道。至于什么事情不伤大雅，什么事情很敏感，莲姐儿分辨不出。硬要她说，她会告诉你一个答案，凭感觉。 凭感觉，莲姐儿知道这件事暂时不好问，那她就不问。默默不乐地一个人坐在硕大的讲堂里，看着坐在上面的夫子讲平仄仄平，莲姐儿有些无聊。但是，就她一个学生啊，连走个神都能被夫子发现，根本不敢偷懒。只好听，支棱着耳朵硬听，听不懂也要听。谁知道听着听着就听出味道来了，原来这个施夫子讲一句就会紧接着举个例子，很好懂啊。莲姐儿很高兴，我果然很聪明。 “穆莲，今天的课就结束了，你今天的课业是从唐诗中找三首符合平仄押韵规律的诗，不拘诗题。” “好的，夫子！学生告退！” 莲姐儿很高兴地跟夫子告别，然后马上溜出讲堂，去找穆蓉。夫子留的课业太简单了，她现在就能背出来，可不能让夫子反悔。 穆蓉这边也结束了，正和王夫子在门口说话，看看穆莲蹦蹦跳跳地来了，便止住了话头，笑着看着她。 “穆蓉，我下课了，回去吧回去吧，我跟阿福约好了，她要飞给我看！” 穆蓉屈膝跟王夫子道别，莲姐儿也匆忙地屈膝，然后拉着穆蓉就跑。 “你快点，阿福说迟到了，就不给我看了！” 穆蓉无奈，只好跟着跑，到了绿柳轩，穆蓉已经气喘吁吁了。缓了半天，才算平复下来。穆蓉看看跟着莲姐儿的人，就对莲姐儿说：“你去吧，别把丫鬟撇下了，我还有点事。” 莲姐儿答应一声，一溜烟地跑走了，丫鬟们苦哈哈地跟在后面跑。像刮了一阵风一样，从前院刮到后面。 穆蓉摇摇头，径自去给端宁回信。 红莲从听事房回来，刚上曲廊，便听到莲姐儿喊叫的声音“阿福，要那朵，那朵大，肯定甜！哎呀，不是那朵，是后面那朵，你怎么这么笨，哪一朵大你不知道吗？” 红莲微微一笑，自从莲姐儿来了，绿云轩每天都很热闹，郡主脸上的笑容也日渐增多了。过了这么几天，红莲慢慢明白，为什么郡主这么看中这个莲姐儿，一点不担心有间会泄露。这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不该问的从来不问，看见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叫什么名字，只笑不说话。她跟郡主回话的时候，莲姐儿自己会主动避开，更多时候是去后面找阿福。 这不，又来缠着阿福了，湖里的荷花全部结了莲蓬了，只是大部分都没成熟。莲姐儿瞧上了，每天缠着阿福找成熟了的摘。摘一个，踩坏十个，眼看要糟蹋的不成样子，管园子的婆子心疼的要命，郡主没发话，谁也不敢说什么。 红莲站住了看了一会，阿福这丫头真是耿直，几句话被莲姐儿支使的团团转，还以为是自己主动要求的。 “莲，好了没有？你说过就要十个的，你能吃这么多吗？” 阿福不想摘了，很累的。 莲姐儿睁大眼睛，认真地说：“是你说的，别说要十个，二十个都小菜一碟，看我福女侠的吧！然后我说好啊！你看，福女侠都说了要给我摘二十个，福女侠从来说话算话的！” 阿福糊涂了，她是这样说的吗？ “哦，好吧，那我说话算话，肯定给你摘二十个，你等着。”说完，阿福跳上栏杆，双脚一点，忽地飞跃到湖面上，脚下点着荷叶，伸手一捞，便是一个莲蓬到手。 莲姐儿高兴地直拍手：“福女侠，好棒哦，福女侠会飞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袁二奶奶 红莲摇摇头，也不去管这对活宝，反正素心肯定在附近守着呢，让她们玩去吧。 说来也真是挺奇怪的，郡主比莲姐儿只大了一岁，竟然一点小孩的样子都没有。 红莲转身便要往绿云轩去，眼角看见立春引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拖曳而来，正要上曲廊，便站住了脚定睛细看。心里微微一愣，只见那妇人头戴红宝石额坠，耳朵上一对鸽血红的耳坠，头上更是红宝点翠的不摇，垂下的穗子都是点点猩红的碎玉。眉目含春，樱桃红唇，琼鼻秀口，未语先笑，竟是如此面熟。这是谁呢？ 红莲还没想起来，人便到了跟前，等走近了，才发现妇人身后跟着嬷嬷，怀里抱着个未满周岁的哥儿，瓜皮小帽，眉间一点红点，唇红齿白，一双凤眼眼珠滴溜溜转，望之可人。 “红莲姑娘！”立春站定了给红莲行礼，红莲忙回了礼。 “这是郡主的客人，红莲姑娘，奴婢先去回禀郡主！” 红莲让出道路来，看着这位丫鬟婆子前后簇拥着的妇人若有所思。 这妇人正是袁家二奶奶。 她有些紧张，虽然公主府的人自她进门开始，所有人都一脸微笑，有礼有节，礼数周全但不谄媚。可她还是紧张。 她不是贵女出身，也没有一个好的姓氏，倒是接触过实权贵人，可是像郡主这样一言定人生死的毕竟还是少见。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尽量放慢速度，深呼吸。这是当初上课的时候嬷嬷教的诀窍，一直都没丢。 这公主府真大，袁二奶奶心想。前面引路的丫鬟一直走在侧前方，不时地轻声介绍些景致，院落。声音清脆，婉转动听，美貌可人，真是与自己不相上下。实际上恐怕这通身矜持的贵气，远远不时限于流俗的她能比的。 袁二奶奶不经意地想着，刚才遇到的那位红莲姑娘，看容貌更是绝代佳人，似缥缈仙子，美得不成样子。这个公主府怎么会有那么多美人的？ 袁二奶奶忽然站住了脚，往湖面上看，只见一个着白衣的小姑娘正在湖中上下翻飞，脚点荷叶，如鸟雀般飞跃，姿态漂亮极了。而前面曲廊则有个略小些的姑娘，正合掌大笑。身边两个丫鬟，捧着的小篮子已经装满了莲蓬。 袁二奶奶站了一会，浩儿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回头看时，发现浩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湖中飞来飞去的姑娘。 “那是谁？” 袁二奶奶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 立春笑着说：“那是阿福，最是调皮不过了。不过她身手越发好了，都可以跳这么久了。” 立春指着莲姐儿跟二奶奶说：“那是定国公府的莲姑娘，一向跟郡主交好，郡主一个人住公主府，百无聊赖，就让莲姑娘搬过来陪郡主，也是个淘气的。郡主常说，阿福遇到莲姑娘，真是和尚遇到了小和尚，一天到晚光念经就够吵的，这和尚还会武功，可了不得了。” 袁二奶奶看了看莲姑娘，面容娇嫩，形容尚小，衣着装扮随意中却透着一股子不起眼的名贵。再看阿福，还是个没长开的丫头。袁二奶奶想想自家年近十四，已经身高体长，举止潇洒，言行未脱稚气，却常有惊人之语的三弟，有些迷糊，夫君是不是搞错了？三弟要这个阿福是要逗着玩吗？ 一行人复又前行，到了莲姐跟前，立春屈膝行礼，笑着问：“莲姑娘，今天有多少收获？” 莲姐儿捂着嘴悄声说：“小声些，阿福答应给我摘二十个，现在已经三十多了，我没敢跟她说。让她发现又要生我的气了！” 立春忍俊不禁，笑着直点头，然后指了指前方，悄声说：“郡主的客人到了，奴婢先去回禀郡主，等阿福累了，不摘了，奴婢再来问您。” 莲姐儿笑着点点头，一转眼，看见嬷嬷怀里的小哥儿了，很是好奇。这个小哥看来比她弟弟还要小一些，不过却比他可爱多了。莲姐儿忽然弯腰从篮子里拿了一个小莲蓬，小心地用帕子擦了擦杆，递给小哥儿。 “给你，拿着玩吧！” 袁二奶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上前接过来，不住地道谢。浩儿挣扎着往她身上扑，小手就要抓。袁二奶奶便把莲蓬塞到他手里，浩儿一把抱在怀里，冲莲姐儿哦哦哦叫了几声。 莲姐儿忽然笑了笑，垫高了脚尖，轻轻摸了摸浩儿的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说：“好的好的，不用客气，乖乖的，姐姐等会陪你玩。” 袁二奶奶暂别了莲姐儿等人，郡主还在等着呢，实在不好再耽误了。 不一会便到了花厅门口，立春也没有禀告，直接引着袁二奶奶进去。经过刚才那一番，袁二奶奶紧张消了三分，对郡主越发好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来意 进了门，心里便是一静，这厅里布置实在太让人舒服了。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红色，从粉红，到玫红，到水红，到大红，层次分明，依次加深。粉红的罗曼纱窗，琉璃珠帘，玫红的水帛绣万花献春屏风，高耸在主位背后。靠窗美人榻上有水红的素锦桌布，粉红的杭稠褥子，玫红的大迎枕。人高的大红瓷瓶，插着粉红水红相间的茶花，如成人拳头大，开的正热闹。就连茶桌上的茶壶和被子都是粉彩瓷杯。 花厅还可以这样布置的吗？袁二奶奶掌管袁府内务，各屋摆设，各色布置也是懂一些的，让她来做，只会想到不要撞色，不要繁杂，却根本不会想到全部使用同一色系。这样看起来确实新颖别致，关键是很好看啊。 毕竟是女人，被花厅吸引了心神，忘了紧张，恍恍惚惚地跟郡主行了礼，等回过身来，才发现郡主已经让随行的嬷嬷把浩儿抱过去给她瞧了。 穆蓉微笑着上下端详了这位袁二公子的长子，夸了一句生的好，便有小满送上一个小盒子。很小的盒子，还没有巴掌大，赏了浩儿。 嬷嬷看了看自家二奶奶，然后小心地接了。 袁二奶奶赶紧谢郡主赏赐。 穆蓉笑着说：“袁二奶奶不用如此多礼，你我两家本是亲戚，这些繁文礼节就省省吧。不然总是谢来谢去，话也说不了几句了。” 见到了郡主本人，袁二奶奶心下感叹，天下竟然有如此风度之人。小小年纪端坐如钟，言笑晏晏中不失其态。这才十二岁，这般端庄英姿是如何练出来的？袁二奶奶想不通，只能说公主之女，本来就不是凡人。 “郡主待人和气，是我等之福，万不可失礼于郡主。” 穆蓉笑笑，看了看小哥儿，问道：“这孩子满周岁了吗？” 袁二奶奶忙道：“他是九月初四生的，下个月就满了。” “抓周的时候，别忘了给我送一份帖子。” 袁二奶奶大喜：“郡主能去，那是再好不过了，我袁家真是有幸！” 穆蓉让茶，袁二奶奶谢过，端着粉彩瓷茶杯揭开盖子，红茶！真是有趣。 用了茶，袁二奶奶示意婢女送上来一个盒子，呈给郡主。 “郡主，这是公子嘱咐我带给您的！” 穆蓉微笑着接过来，也不打开，随手递给小满。 外面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些小姑娘的笑闹之声，转眼间，阿福一手扯着莲姐儿，闯了进来。 进门就告状：“郡主，你说说莲吧，她骗我！” 阿福脸颊骨气，气呼呼地说。 穆蓉问笑的一脸狡猾的莲姐儿：“穆莲，你又欺负阿福了？” 莲姐儿赶紧摇头，说：“我没有欺负她呀！冤枉啊！” 阿福要气死了，狠狠一甩莲姐儿的衣袖，快步走到穆蓉身边，往塌上一趴，闷着头不说话。 莲姐儿不以为意，冲着穆蓉摆摆手，又对袁二奶奶点点头，伸手勾了浩儿小下巴，说：“等着姐姐啊，姐姐去换衣服，马上过来陪你玩啊。”便咯咯笑着出门了。 袁二奶奶说：“这就是阿福姑娘吧？我家三弟上次多蒙姑娘出手搭救，真是感激不尽。公子让我送上贺礼！” 袁二奶奶说着，摸出一个珠串来，给穆蓉看。 阿福听见有人叫她名字，便抬起头来看过去，立刻被袁二奶奶手上的珠串给吸引了。 看了看穆蓉，穆蓉对她笑着点点头，阿福欢快地跳过去，先是屈膝道了谢，然后拿起了珠串，又蹦回穆蓉身边，翻来覆去地看。 这珠串是小东珠串成的，一模样大小，闪着淡淡的珠光，全是粉红色的东珠，很是漂亮。阿福戴在手上，扬着手笑的开心。 袁二奶奶有些明白三弟为何对这丫头念念不忘了。 一看即知，阿福不是普通丫头，天真烂漫，纯净可爱，长相虽然很是普通，却自有一番潇洒态度。尤其刚才飞跃着摘莲蓬，那真是飒爽英姿，动人心魄。 而郡主，明显没有把她当普通丫头，要不是郡主年纪小，袁二奶奶都要误解郡主把这丫头当闺女养了。看看阿福姑娘高兴地冲穆蓉显摆，还拉着穆蓉的手，露出欺霜赛雪般白嫩的手腕，凑过去跟郡主比谁的珠串好看，真是纯洁心思，惹人发笑。 莲姐儿很快下楼来，阿福见她来了，马上拢好袖子，站起来，若无其事地站在穆蓉身边，学着小满的样子微微低着头，双手交叉，置于小腹。 莲姐儿却没看她，直接奔着浩儿去了，张开手便要抱，嘴里说着：“小弟弟，姐姐来陪你玩了，来让姐姐抱抱。” 袁二奶奶心里发急，生怕浩儿不给面子，自家儿子可不是谁都让抱的。平时高兴了，让她抱抱，不高兴了连她也不让抱，只要奶嬷嬷。可这次奇怪的是，浩儿看见莲姑娘，首先把手举起来要抱抱，真是奇怪。 莲姐儿似模似样地抱着浩儿，跟他说话，反正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浩儿哦哦两声，然后跟着张嘴呵呵笑，口水都要流出来，莲姐儿早就准备，手里的帕子也不嫌脏，直接抹上去了。 “蓉儿，你们说正事吧，我带他去隔壁玩，这位夫人，您别担心，我有个弟弟比他大半岁，平时我也经常带的，再说还有她奶嬷嬷呢。” 袁二奶奶能说什么，只好让奶嬷嬷丫鬟婆子都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去了隔壁花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辰 “二奶奶别担心，莲姐儿虽然调皮一些，但是她知道分寸的。” 袁二奶奶笑着点点头。 穆蓉忽然转头去看阿福，袁二奶奶反正没看出什么，只看到郡主微笑着冲阿福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别跟着淘气！”接着阿福姑娘就欢快地离开了。 “二奶奶，袁三公子还好吗？” 穆蓉是什么人？前世整整十年浸润于京都贵女圈，什么人没见过？袁二奶奶这次过来，三句话不离阿福，要说跟袁三公子没关系，穆蓉可不相信。 袁二奶奶笑容一滞，嘴角慌乱地扯了两下，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郡主，三爷挺好的。” “那就好，三爷跟阿福似乎挺投缘，知道阿福喜欢什么。” 袁二奶奶要晕倒了，郡主怎么知道那珠串是三弟的？ “郡主，三弟说阿福身手不错，是个学武的料子。也是怪公子平时太忙了，袁家在京都根基浅薄，也没什么亲友，三弟对生意不感兴趣，平时也每个地方去，整日在家不免寂寞了些，难得跟阿福姑娘投缘，颇能说两句话，仅此而已。” 穆蓉点点头，如果仅此而已，那你脸色白成这样干吗？有必要这么害怕吗？不过，如果袁家对阿福有什么企图，也真是自寻死路了。想来袁二公子应该不会这么愚蠢吧？ 袁二奶奶坐不住了，又说了两句话，便要告辞。穆蓉站起来，亲自领着袁二奶奶去西花厅找莲姐儿要儿子。 在西花厅外，便听到小哥儿的笑声和小姑娘的欢叫声，两人进了花厅一看，众人正围在大炕边上逗小哥儿呢。 炕上铺了长绒的细毯，磕碰了没不会伤到。小哥儿正在炕那头，这边莲姐儿手里拿着个玉佩，阿福手里则是一个五彩斑斓的荷包，两人逗着小哥儿，吸引小哥儿往她们这边来。 可怜的小哥儿本来想往莲姐儿那里去，可阿福手里的荷包太好看了，跌跌撞撞走到一半，又改了方向，又走了几步，听见莲姐儿的叫声，再次改变方向，弄了半天，一个都没有拿到，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穆蓉莞尔一笑，对袁二奶奶说：“你把小哥儿养得很好！” 袁二奶奶说：“妾身初为人母，最开始很是惶恐，闹了不少笑话，战战兢兢地浩儿也跟着吃了很多苦，还是公子心疼妾身，从袁府找了好几个积年的老人家，手把手地教，妾身一点点学，这才学个囫囵样子。” 穆蓉问道：“小哥儿单名为浩吗？” 袁二奶奶说：“是的，他们这一辈取单字。” 穆蓉点头，看看浩儿满脸开心的笑容，真是可爱。 “袁家并不重男轻女，过两年你呀再给浩儿添个妹妹，那就圆满了。” 袁二公子是袁家二房的次子，继承家业，接管宗祠轮不到他们这房，传宗接代的压力便没有那么大。 袁二奶奶颇为奇异，跟郡主之间说话，感觉就像对着同龄人，有时候还像面对长者一般，公主之女便是如此不凡吗？ 送走了袁二奶奶，莲姐儿有些舍不得浩儿，穆蓉笑着说：“明日便是你生辰，派个人去定国公府说一声，让大姐姐把城哥带来给你玩。” 莲姐儿撇撇嘴说：“我娘才不舍得呢，自从有了城哥，就不管我了，也不让我抱，我只能偷偷抱，然后就挨骂。” 穆蓉说：“那是城哥年纪小，怕你抱不好再摔着了。” 莲姐儿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那明天大哥他们也会来吗？” 穆蓉说：“明日我请了大公主和二公主她们，恐怕不太合适。” 莲姐儿就说：“那就别让城哥来了，他还不到两岁，万一冲撞了那位公主，我母亲又要骂我了！” “那就光女孩聚聚吧，改日再把大哥他们一起请来，我们几个单聚。” “嗯！” “用膳吧，下午还有课呢！” “嗯，啊？还要上课啊，明天是我生辰啊，不能放假吗？” “你也说了明天，不是今天呀！” 穆蓉这次请的人很多，宫里除了五公主，都给下了帖子，端宁郡主那里，武穆侯府，梁国公府。后来穆芙派了人来问柳家的人能不能来，穆蓉拒绝了。 这倒不是穆蓉还记恨着柳家，而是因为明日生辰请的不是公主郡主有皇家身份的人，便是功勋侯府的小姐，柳家一个商贾之家，过来只会自寻难堪。当然这番话，穆蓉是不会跟穆芙说的，就看她能不能参透这一层，如果能参透，那还有挽救的希望，不能参透的话，那就背靠着定国公府乘凉，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吧。 花厅的一番布置当然是为了莲姐儿生辰用，穆蓉又不是很喜欢红色，不会自寻烦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伤心 穆蓉在上课。 夫子与学生对目前的现状纷纷表示很满意。夫子讲课越来越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将枯燥乏味的汉史讲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铺陈转折，犹如封神演义。学生则越来越灵气逼人，思维敏捷。 王夫子今日讲述的是云岭叛乱。汉史关于云岭叛乱只是寥寥数十字，毫不起眼，可王夫子整整讲了大半个时辰才讲完。 “郡主，您觉得云岭叛乱有何特殊之处？” 穆蓉说：“汉朝社稷总计三百余年，有记载的叛乱总数为五十一次，尤以汉昌帝之后为甚。四十余年大小叛乱总计三十九起，合每年一起。最多的时候，可以说是四处有叛军，处处有乱匪。云岭叛乱从叛乱人数c波及地区c持续时间上都不算其中之最。之所以说云岭叛乱较为特殊，便在于云岭叛乱既不是失地流民，又不是饱受诸侯摧残不堪重负的封地之民，而是织厂织工作乱。” “此乱因何而起？” 穆蓉答道：“此乱起因有三，其一织工多为无地之民，逼不得已才入厂做工，工薪微薄，不过勉强果腹而已。织厂无故拖欠工薪近半年之久，织工无地无粮，没有任何活命的后路，不做乱只好饿死，虽然作乱也是死，却好过白白等死。其二c织工为无地之民，不在民籍，官府没有应对之策，加上织厂掌柜与官府勾结讨好，对织工数次上访视而不见，态度冷漠，逼得织工不得不另寻他法。其三c因织工并不属于良民百姓，织厂掌柜将之视为下贱奴仆，任意打骂，漠视生死，最终酿下大祸。” 王夫子不停地点头，心里满意极了，面上却不动神色。 “郡主也有封地，如果你管辖的封地出现叛乱，该当如何处置？” “派人招降，言明只诛首恶，余者皆恕，绝不赶尽杀绝，以工代赈，先让他们填饱肚子再说。最后打乱安置，全部去垦荒，垦出来的田就是他的！” 王夫子再问：“如果云岭叛乱发生在你封地呢？” 穆蓉这下子没有马上答话，想了一会才说：“夫子，我自己封地的官府如果贪贿无能成这样，不等叛乱我就要大开杀戒了！所以云岭叛乱不会出现在我的封地上。” 王夫子笑了，十二岁之龄能想到这一步已经比朝中大臣要强多了。 “郡主，今日课程就此结束，我听说明日是莲姑娘生辰？给你放一天的假，今日也不留课业了，你们好生松快松快。” 穆蓉倒是无所谓，不过莲姐儿知道这个消息应该很高兴吧，穆蓉谢过了夫子，便走出了讲堂。 施夫子估计也没有给莲姐儿布置课业，看莲姐儿一脸轻松地在门外等着穆蓉就知道了。 姐妹俩并肩往绿云轩去，莲姐儿生辰的事，穆蓉比较重视，这是莲姐儿在京都贵女圈亮相的第一站，当然不能有所轻忽。红莲c立春c立夏，就连立冬都被穆蓉要求着全力配合。一时间忙的团团转，穆蓉身边只剩下一个半丫鬟了，一个是小满，那半个是阿福。 两人在花厅门口分开，莲姐儿回去更衣，穆蓉则径自进了花厅。一进门却发现端宁赫然就坐在美人榻上低头看棋盘呢。 “端宁？你怎么这个时候到了？” 穆蓉看看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没人跟她禀告。再看看端宁，手里握着一杯茶，热气正好，看样子没有受到怠慢，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端宁闻声扭头，面容憔悴，双目红肿，似乎消瘦了很多，这哪是那个风华绝代的京都第一美女啊？穆蓉心里咯噔一声，快步走上前去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端宁勉强笑笑，低下头也不答话，反而问穆蓉：“你这是哪一道玲珑棋局？我看了半天也没出所以然来。” 穆蓉看了看棋盘，这是她上午随手摆的，就是个简单的千层宝阁，端宁能看不出来吗？ 穆蓉伸手握住了端宁的手，轻轻地说：“端宁，究竟发生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吧，就算我不能帮你什么，你也不用死死憋在心里要好受啊。” 端宁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头也不抬，穆蓉却分明看到眼泪掉在棋盘上。 穆蓉坐在端宁身边，握着她的手也不说话。给莲姐儿使了个颜色，莲姐儿会意，悄悄走出了花厅。 端宁忽然趴在穆蓉肩上，呜呜地开始哭。 穆蓉任由她发泄，什么也不说，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两人一个坐，一个哭，谁都不说话。过了有三盏茶的功夫，端宁才哭声渐止，抬起头来，用帕子沾着眼泪。 “是不是宁王病了，你很难过？可是御医回来了，跟我说已经控制住了，没什么大碍了啊。” 端宁抽噎着说：“祖父是没事，我只是跟母亲吵架了而已！” 宁王世子妃何氏？ “你这很少回京，怎么一回来就跟你母亲吵架？” 端宁伤感地说：“祖父病了好些天了，这些天才稍微好些，我本来不想回京的，是祖父一定要我回来跟你聚聚，放松一下心神。回京之后，我去见母亲，我想让母亲去皇庄照顾祖父两天，可是母亲说过两天是外婆寿辰，她要去豫州给外婆过寿，要准备寿礼，没有时间。我就跟她吵了几句！” 穆蓉默然，宁王府的事她前世也有所耳闻，不过是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恐怕传闻是真的了。宁王世子死在战场上，那个时候何氏已经有孕了，想让世子回来，可是宁王不同意，结果战争很快结束，宁王府却收到了宁王世子的噩耗。何氏对宁王心存怨恨，宁愿一直窝在府里不出门，也不跟宁王打照面。这些年宁王身子不好，长居皇庄修养，何氏从来没有去看过。从头到尾都是端宁跟着两边跑！其中苦楚，又有几人知？看来端宁这个名满京都的贤名并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斗嘴 穆蓉劝慰端宁说：“大人们之间的事，我们就别要搀和了，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痛，我们只能干看着，看他们哪一天能想通吧。” 端宁点点头说：“我也不想跟她吵，这些年母亲也很苦，可是我已经没有父亲了，祖父再走了，我，我这心里，我受不了！” 穆蓉说：“生死有命，宁王是个有福的，有你这么孝顺的孙女，他会长命百岁的，不是有句话嘛，蹦跶跶短命鬼，病歪歪百年身！” 端宁噗嗤一声笑了，“蓉儿，你哪里听来的这么粗俗的话！” 穆蓉不想提起那个名字，忙转换了话题，问端宁：“那你今天晚上就住在我这里吧，你带来了几个人？我去让立春好生安置。” 端宁随口说了几个人，春芽夏花跟着来了，还有一队府兵，两个嬷嬷，两个内侍，三驾马车，十几匹马。 端宁笑着斜看了一眼穆蓉，说：“你妹妹过生日，我肯定要给你面子，光贺礼都准备了满满一车，你要怎么谢我？” 穆蓉呆看着端宁，前一秒还哭着呢，这一秒那个诡异调皮的端宁又回来了。 “晚上，我们一起睡？” 穆蓉点点头，一起睡就一起睡，你这表情别这么诡异行不行？ 穆蓉反应过来，推了一把端宁，说：“一起睡就一起睡，你别那个表情行不行？” 端宁说：“我还是你姐姐呢，怎么没见你给我过生日？” 穆蓉说：“我才认识你多久？我认识她都九年了，她三岁就进宫陪我了！” 端宁才不管那么多呢，没有从穆蓉这里占到便宜对她来说就是吃亏，她振振有词地说：“我的生日就在下个月，初九，记住了，你要给我过生日。我想想，在皇庄过吧，那个时候秋鱼正肥，正好吃鱼。” 穆蓉拍了她一下，佯装怒道：“九月初九重阳节，我要跟着舅舅登凤凰山祈福，哪有空啊！” 端宁哼了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年大公主及笄，这次的重阳，轮不到你！” 穆蓉语塞，说不出话来，表姐妹两人互相瞪着，然后同时噗嗤一笑，烟消云散。 穆蓉笑着说：“好吧，这个重阳，我去给你过生日，就在皇庄，行了吧？” 端宁胜利了，得意地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面带忧色的说：“刚才那个着红衫的是你妹妹吗？糟了，我是不是吓到她了？” 穆蓉没好气地说：“放心吧，我妹妹也是定国公府的孙小姐好不好，能那么容易被吓到？走吧，我们先去给你换身衣服，你看看你这眼睛肿的，我去找人给你弄些冰来敷一敷。”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花厅上了楼，穆蓉让小满告诉王喜安置端宁郡主的人，便和端宁进了穆蓉的寝室。 “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箱笼都已经到了？” 穆蓉的寝室，端宁的箱笼已经堆在地上了，春芽和夏花正候在门外。 端宁说：“你刚去讲堂我就到了，你那个立春丫鬟把我带到花厅，说要去找你，我没让，只管让她去忙，我想一个人静静，她便去忙活了。看来你这里明日可是大场面啊！” 穆蓉招招手，让春芽和夏花进来，又叫小雪来，帮着先把箱笼给归置好。 小雪见机的快，先一步打了水来，弄湿了帕子，给端宁擦脸，又找了块干帕子，包了些碎冰，轻轻给端宁敷在眼睛上来回滚动。 等差不多能见人了，春芽机灵地找出一套常服，和小雪一左一右给端宁换上。 “蓉儿，你这根本没什么胭脂粉啊，就用香脂，能行吗？” 端宁年纪小，用什么胭脂敷什么粉啊，平时连香脂都不用，只在秋季冬季脸上干燥的时候才稍微涂一涂。 “我才多大？我看你也少用点胭脂粉，那东西据说伤皮肤！你才多大，用点香脂就行了。” 端宁咦的一声，转过头来细细打量穆蓉的脸色，还伸手没正经地勾了穆蓉的下巴一下，笑嘻嘻地说：“这小脸果然顺滑，你都怎么养护的呀。” 穆蓉说：“那不简单呀，蛋清绿豆粉搀和起来敷在脸上，过一刻洗去，连续七天，保证你皮肤白嫩可人，人见人爱。” “还是你懂，等下把方子写出来，我要带走！” “姐姐跟妹妹抢东西，真有面子呀！” “妹妹给姐姐孝敬，天经地义呀！” 这两人到一起，斗不完的嘴，感情却越斗越深，真是奇也怪哉。 端宁当然不至于连敷脸的粉都没带，不过穆蓉说了，对皮肤有害，端宁也就简单地擦了香脂便完。 重新净面，梳头，妆点了脸面，换了新衣，头上的首饰也换了，整个人就像换了样子，容光焕发，又是那个充满了骄傲矜持的高贵郡主了。 “走吧，去找你妹妹，我要跟她当面道个歉！” 莲姐儿不用说，肯定去找阿福玩了，穆蓉带着端宁一路往后面直廊走。 端宁不停地埋怨穆蓉：“你这也太浪费了，这么大的湖不养鱼，就算不吃，养着看看也好啊，有很多鱼很漂亮的！太浪费了。” 穆蓉不为所动地说：“你觉得好看或者好吃，鱼不是这么想的呀。再说了，好吃好看有罪吗？因为人家好吃你就把人家给杀了，因为人家好看，你就把人家关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你这是强词夺理！照你这么说，那花花草草也很漂亮，瓜果蔬菜也很好吃，那你为什么要吃要看？还很残忍地把花摘了，插到花瓶里！” 穆蓉就笑：“可我最少比你强，我不吃鱼，少了多少杀孽？” 端宁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那你吃鸡吗？吃鸭吗？” 穆蓉这个没有办法否认，只好点头。 端宁抚掌大笑说：“我也吃，咱们爱好好像哦！” 穆蓉满头黑线，这是什么神展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过往 袁二公子在家里等袁二奶奶回来。 袁二奶奶脸色凝重，回来之后不顾浩哥儿哭闹，让奶默默抱出去，挥退所有的婢女，一五一十地跟袁二公子说起了今日公主府之行的经过。 袁二公子默不啃声，听完了也面无表情。 袁二奶奶说：“公子，依妾身来看，这个阿福姑娘不是一般人，根本不像个丫鬟，倒像郡主的妹妹一般。郡主已经有所察觉了，千万不能提呀，一提就不死不休了。三弟那里，慢慢开导吧，不行的话让管家多留意，看看哪家有相似的买一个回来给三弟吧。我看呢，三弟根本不像对阿福姑娘有了什么绮思，倒像是觉得她不像一般的丫鬟那样唯唯诺诺，好玩罢了。” 袁二公子点点头，夫人这话说的还是挺在理的。想到这里，袁二公子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我去三弟那里，你先歇歇吧。” 袁二奶奶还没用膳呢，疲倦之极，只好先行洗漱，通知厨房稍后再摆膳。 袁二公子进了袁三公子的院子，袁二公子忙的焦头烂额，袁三公子倒是挺享受的，这个时间躺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翘着腿，正在吃胡瓜。 看见袁二公子进来，袁三公子远远地招呼：“二哥，这胡瓜真甜，是哪家的？再买点呗。” 袁二公子走到树下，对花江说了一声，花江跑出了院子去办了。 袁三公子擦擦擦地吃完了一块，远远地把瓜皮一扔，拍拍身子底下的塌，挪动着给袁二公子让了一个位子。 “二哥，坐呀！” 袁二公子也不嫌弃，稳稳当当地坐下，顺势往后一躺，兄弟俩并排躺着仰头看着树叶。 这风景真是不怎么好看，京都天已经很凉了，树叶一半变黄，一半正在变黄。 躺了一会，袁二公子说：“三弟，你二哥尽力了！” 袁三公子哦了一声，没说话。 袁二公子说：“我给祖父飞鸽传书说了你的事，你别怪二哥告状。你知道祖父是怎么回复的吗？” 袁三公子很给面子地问道：“祖父怎么说？是不是要绑了我回去打断我的腿？” 袁二公子却没说，只是忽然转换了话题：“三弟，你知道从前我们袁家是什么样子吗？” 袁三公子没说话，他出生的时候袁家就已经平地而起，直上青云了，还真的不知道以前的袁家是什么样子。 好在袁二公子自己挖的坑，自己会埋。袁二公子悠悠地谈起从前：“三弟你还小，你二哥刚记事的时候，连肚子都吃不饱。那个时候我们袁家全家住在毛山子沟里，婶娘和母亲常年守着两亩薄田，吃了上顿没下顿，祖父带着大伯和父亲冒着风险，把脑袋系到腰上，往大辽走私粮食，换回大辽的毛皮，赚个辛苦钱。你能相信吗？你二哥吃到平生第一块肉是跟大哥一起打的田鼠的肉。” 袁三公子一阵恶寒，袁二公子却脸含笑意，似乎那是人生最好的美味。 “后来，祖父回来了，带回了很多的粮食和银子，但是大伯从此瘸了一条腿，而祖父则落下了腰疼的毛病，从此阴天下雨便疼痛难忍。但是他们总算平安回来了，还把我们全家从毛子山沟里搬出来，搬到了县城。招募了很多帮手，再次往大辽走商。后来咱们家慢慢有了大房子，慢慢的又把家搬到了海伦郡，距离大辽最近的地方。就在海伦郡，祖父想办法把堂姑姑送到了海伦郡都督朱廖轩的床上。” 袁三公子啊的一声，惊讶地坐起身来，朱廖轩便是先帝的名讳。 袁二公子淡淡地看了一眼弟弟，平淡地继续说道：“仅仅如此，肯定也是不够的，后来” 袁二公子忽然眼睛里涌起莫名的笑意，口气慢慢变得异常温柔：“后来，父亲认识了明玉公主，那个时候明玉公主还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像郡主那么大的小姑娘。可就是这个小姑娘，制成了一种叫幽州曲的烈酒。此酒入口如刀，浑身滚烫，就像流淌在我们幽州血液中的骨气一样，炙热，热烈，不可阻挡。幽州天气严寒，喝一口幽州曲，真是浑身都是汗，寒冷全部消失。你可以想象，幽州曲对于幽州人来说，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那么大辽呢？西奴呢？这些部族深处草原深处，一年有六个月都是冰天雪地的寒冷天气，幽州曲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救命的药，价比黄金！” 袁三公子默默地躺了回去，静静地听着：“祖父就是英明果断，放低了姿态，把全部家产都押了进去，只为了换的幽州春的经销权。九成家产换一股幽州曲，要你二哥可做不到。可祖父顶着全族的反对，硬生生地促成了此事，从此赢得了明玉公主的友谊，再之后的事，有些你已经知道了，二哥就不说了。” 袁二公子语气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咱家的酒厂，你是知道的，到现在都有公主的六成份子，就算公主早死，郡主一个孤女尚小，我们袁家也没有想过要忘恩负义，独吞幽州曲。甚至现在新发的幽州春，花露水，也不忘给公主留出份子，咱家只占四成。其中原因，你只知道我们袁家不忘本分，守住本心，却根本没有想到另外一个原因。” 袁三公子却是没想到其他原因，他很是为袁家有这种思想觉悟自豪，如今听二哥的语气，其中另有内情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夜 袁二公子说：“这其中是另有内情的，否则，六成的份子那是多少钱？我们袁家要负担所有的生产成本，工人工薪，建厂费用，运输保管费，甚至要拿人命去填，却只能拿四成，你以为我袁家真的有那么高风亮节吗？” 袁三公子忽然觉得冷，他有些不想听，他怕听到另外一个残酷的版本。 袁二公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语气有些咬牙，有些阴沉沉地说：“明玉公主如果只会制酒，那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偶然得到几个秘方而已。可是她同时改制了弩箭，锻造了盔甲，甚至制糖，晒盐，最不可思议的是，幽州军最开始的那支所向披靡的骑兵营是她训练出来的！幽州军凉州军曾经有一度对她言听计从，就连当今陛下都指挥不动！你说，这么一个神奇的女子，你能相信她跟袁家合作，没有留一手吗？” 袁三公子忽然觉得自己只是个宝宝，忽然间不想长大。 袁二公子轻哼了一声，“现在公主去了有十二年了，郡主自小没有无父无母，看起来很是弱小对不对？但是你知道郡主安排我做了什么事吗？她让我采买药材，要足够三万人使用，前天更是追加到了十万。仅此一项，便是足足三十万两银子。你说什么样的人才需要这么多药材？要这么多药材做什么使用？她就那样大喇喇地把药方交给了你二哥，一点都不怕你二哥会知道些什么，这是一个普通的弱小的没有依仗的郡主吗？她做的那些事，别说你了，就连祖父都不一定做得到。动了她身边的姑姑，她就杀上门去杀了你的内侍，整整七个！对她出言不逊，柳家到现在还被定国公府拒之门外！到公主府闹事，结果你不是知道了吗？堂堂一伯爷，死了，唯一有点血亲的表外甥死了，就连刚刚生产的孕妇都死了，就剩下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就这，你看到满朝大臣有一个敢说什么的吗？” 袁二公子真是苦口婆心了，他说：“三弟，阿福姑娘可能很可爱，那是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如果你习惯了，就不会觉得她很可爱了。如果我们对阿福姑娘做了什么的话，我敢肯定，都不用过夜，京都袁府，你二哥二嫂，还有你，一个都逃不过，祖父还要亲自到京都上门请罪，以祈求不要祸及袁家祖宅！” 袁二公子走了，袁三公子静静地躺在树下，看着阳光慢慢移动，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二哥临走的时候把禁足给取消了，二哥说到了这份上，如果他不顾及二哥二嫂的命，不顾及年迈的祖父，不顾及袁府上下人等，那他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自己的想法？袁三公子讽刺地笑笑，他什么时候被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了？不都是他们硬生生地给了他想法，还整天努力让他相信这是他自己的想法吗？ 袁二公子到最后也没有告诉弟弟，祖父的回信写了什么。袁二公子看了就烧了，这件事被他死死地埋在心里，谁也没说。 穆蓉找到莲姐儿，把莲姐儿介绍给了端宁，两个臭味相投，不是，两个趣味相投的人对视一眼便像找到知己一般，三句话过后，便勾肩搭背，嘻嘻哈哈闹在一起。 用膳的时候，两人旁若无人，叽叽咕咕把寝不言食不语完全抛在脑后，穆蓉决定理她们俩远远地，因为她们俩说这话便不约而同地把诡异的目光放在穆蓉身上，有点不妙。 “蓉儿，今晚我跟莲儿睡，就不跟你睡了，你一个人乖乖的啊。” 端宁左手持杯，笑的跟猫一眼，跟莲姐儿煞有介事地碰杯。 穆蓉无语，你俩杯子里是梨子汁，你们要碰杯好歹喝点甜酒吧？ 但是她们不喝甜酒，就喝梨子汁，还要现做的，把小厨房的人指使的团团转，穆蓉一下午都没看到红莲的影子。 我的丫鬟！穆蓉悲催地想着，果断决定后天就把端宁踢走，送回皇庄去，还要给丫鬟多给点赏钱，她们真是辛苦了。 穆蓉气恨恨地嚼着饭，看着她们在哪里觥筹交错，完全忘了还有穆蓉这个主人。 结果就是，穆蓉罕见地吃多了，不舒服，不得不顶着夜色，在后面直郎来回走动消食。 夜风有点凉，月朗星稀，看来明日天气不错。四周很安静，夜色浓郁中还能隐约听到莲姐儿和端宁的笑闹的声音，看看灯火通明的绿云轩，穆蓉有点不想往那群热闹中去。 穆蓉终于见到红莲的面了，立春一个人忙不过来，把红莲叫过去帮忙，明日的一应器具摆设都要一一提前备好。王喜其实是最忙的，他要找人确认明日会来的各位贵客，然后收集贵客饮食禁忌，找内务部从御膳房借了两个御厨，确定菜单，安排专人去内务部提前取用鸡鸭鱼肉蔬果糕点。和各处管事抽调人手，分组协调各组的职责和明日的流程，和听事房c车马厅c朱良壁按照流程，走了好几遍，确定万无一失。红莲也是挺可怜的，跟立春在大库里折腾一整天，翻找相对应的碟盘碗壶，满眼的红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假 两个主子不像主子，仆人不像仆人的人并排默默地走，不紧不慢。 穆蓉忽然长叹道：“真不应该让她们认识！” 红莲忍不住想笑，郡主只有在跟莲姐儿端宁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红莲跟穆蓉谈起了今日来访的袁二奶奶。 “郡主！袁二奶奶的身份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 红莲说：“我没有看错，袁二奶奶是建康三年红楼当年的花魁！” “花魁？”这个脑洞开的有点大，穆蓉一时接受不能，不过如此便能解释当初她让袁二奶奶多来走动走动，袁二公子那古怪的脸色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红楼的人大多出身都是清白的，花魁一般也卖艺不卖身，不过能嫁入袁家，也是她的厉害之处。” 穆蓉并没有对红楼出身的人有什么意见，都是可怜女子，何必互相伤害呢？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不要过问了，就当不知道吧。看样子，她跟公子还是一对恩爱夫妻呢。” 红莲点头，接下来她要说的恐怕是个不好的消息。 “郡主，青州的人传来信息了！” 穆蓉眼睛眨了眨，似乎吃饱了肚子影响了她的智慧，好半天才意识到什么，“什么结果？” 红莲说：“查无此人！” 穆蓉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红莲忙上前搀扶。穆蓉跌跌撞撞踉跄了两步，靠在柱子上，缓缓地坐在直廊两侧平缓的座椅上。 眩晕一直在持续，始终没有恢复原状。穆蓉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去感受自己现在所处何处，身边都有谁，明日是什么日子。 或许人生真是一环套一环的九连环，不解开第一环，你永远无法直接到最后一环。是穆蓉的重生改变了某些人某些事，还是这其中有穆蓉没有想到的迷局？ 穆蓉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人生应该是一直往前走的，就像水往低处流，永远不可能往高处走一样。穆蓉违背了这个规律，穆蓉往回走了，回到从前了，或者说再活一世了。那么是不是前世的人也有不同了？穆蓉睁开眼睛，望着前面静静矗立在夜色中的绿云轩，莲姐儿还是那个莲姐儿，端宁还是那个端宁，是什么有了不同呢？ 红莲很着急，她不知道青州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郡主要查他，可她能看出来这个人对郡主很重要。 “郡主，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御医？” 穆蓉一把抓住了红莲的手，低声问道：“确定没有查到吗？” 红莲迟疑了一下，马上点头说：“确定！没有这个人，连个名字同音不同字的都没有！” 穆蓉闭上眼睛，忍着脑子里一阵阵的颤栗，任由周边的景致绕着她一直旋转，就像那盏走马灯。 可人生是真实的现实，她住进了公主府，掌握了有间，影卫时刻在暗中保护着她，她手头上有了足够支配的财富，有一批批她都交不上名字的绝对忠诚的人为她所用。穆蓉用力掐着掌心，很疼，这些都是真实的，她真实的重活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不可能没有他！没有他，穆蓉的前生就是一整个的空白，发成可谓。 顺其自然吧，穆蓉心想，也许这事就不能强求，他会在那天突然出现的！ “把人撤回来吧，青州恢复常态监视。” 穆蓉淡淡地吩咐红莲，就这她的手，站了起来，笔直地慢慢走回绿云轩，明日是莲姐儿的生日，莲姐儿十二岁了。她比穆蓉小了三个月，穆蓉也能算是十三岁了，这日子过的很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娇客一 时隔十二年，明玉公主府再次出现在京都人的视线中。 虽然仅仅是定国公府孙小姐的散生，可这阵势真不小。先是定国公府的孙小姐们倾巢出动，府兵环绕，浩浩荡荡地往公主府而来。其实声势也没有那么大，定国公府孙小姐总共就剩两位了，大姑娘穆芳，二姑娘穆芙。 穆莲亲自在大门口迎接，姐妹们见面，一阵亲热，其实也就几天没见面而已。 “哎呦，怎么敢劳烦今天的寿星公亲自来接呀。” 穆芙酸溜溜地说道。她是很有权利心里泛酸的，同样是定国公府的孙小姐，她父亲又不是小妾生的，她也是嫡小姐呀，为什么穆莲可以住到公主来，她就不行？祖父偏心穆蓉，她服气，可是连穆莲一起偏心了，这算怎么回事？论起来，她比穆莲还大两岁呢，要说给穆蓉作伴，难道她不合适吗？ 穆芙什么性子，穆莲还会不清楚？看在郡主精心给她过生辰的份上，穆莲怎么会自乱阵脚？ “芙姐姐说的什么话？咱们姐妹，我当然要来接了？” 穆莲笑盈盈地说。 穆芙也不是小孩子了，心里酸归酸，心里却明白，今日如果自己不依不饶的，恐怕以后这公主府是别想进了。看在穆莲笑脸应人的份上，穆芙也算有了台阶了。 “是啊，咱们姐妹谁跟谁啊，这不你过生辰，我这不是来了嘛，还给你带了贺礼呢？” 穆芙转身从丫鬟手上接过来一个小盒子，递给穆莲，得意地说：“这是母亲给我的，我自己都不舍得带，谁让你是我妹妹呢，送给你吧。不过等我过生辰，你可要回礼啊！” 穆莲笑笑，接过来递给身边的小满。然后转身，领着芳姐儿芙姐儿进了公主府。 为什么芳姐儿芙姐儿会来这么早呢？ 虽然穆莲在公主府过生辰，可她毕竟是定国公府的孙小姐，芳姐儿她们作为堂姐妹，自然要提前过来尽地主之谊，帮忙招待其余的贵客。这也是个姑娘们互相展示风采的机会，尤其对芳姐儿更重要。 穆莲在前面领路，芳姐儿和芙姐儿跟在后面，一路往绿云轩去。芳姐儿和芙姐儿上次过来，各有心思，没有怎么留意周围景致，这次才得以细细留心。 只见一路行来，仆从交织，忙而不乱，井然有序，进了绿云轩范围，便有府兵值守，上了曲廊，每隔十步便有当值的婆子站在回廊上。 穆芙知道穆莲一进公主府肯定是乌鸦变凤凰，却没有想到变化如此之大。正红色百褶裙裙角飞扬，在腰间一束，便隐约显出已经开始发育的曲线。飘扬的裙摆晃动着，走动间露出红色绣鞋，鞋面上一颗红宝隐隐偷着奢靡。黄橙橙的足金步摇，随着主人走动，摇曳生姿。穆莲就那样板着身子，缓步前行，所过之处，仆从婆子纷纷屈膝，穆莲目不斜视，微微点头，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真有傲视群芳之感。 穆芙不自觉就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穿的太素了？首饰太少，宝石不够亮，衣服款式也老土。真是处处不如穆莲。 等到了绿云轩，进了花厅，穆芙才真是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布置吗？ 穆蓉正和一个眼角眉梢都隐含贵气的小姑娘下棋呢，看那装束，也是一个郡主。 看到芳姐儿一行过来，穆蓉笑着站起来，寒暄几句，给双方介绍各自身份。 果然，那女子竟然是传说中的端宁郡主！穆芙差点就掩饰不了内心的嫉妒！端宁郡主是那么好请的吗？ 穆芙心慌意乱地跟着芳姐儿给端宁郡主行礼问安。 端宁郡主在面对别人的时候一向都是矜贵有礼的。 “不用多礼，你们都是穆莲的姐姐吗？” 芳姐儿笑着称是。 端宁郡主却冲穆莲一扬下巴，说：“穆莲，你姐姐们都比你漂亮！” 穆芳和穆芙有点惶恐，这端宁郡主怎么好像很不喜欢穆莲？ 穆莲却丝毫都不生气，理所当然地说：“那是，我是最难看的！你还以为我们家的人都丑得见不了人啊。” 端宁郡主笑了，忽然伸手拧了拧穆莲的胖脸颊，说：“我不过一时口误，你就记到现在，你说你有良心没有？” 穆莲疼的跳脚，“端宁，你放手！别老掐我，今天我是寿星公，我最大！” 穆芳和穆芙已经呆住了，看来端宁郡主不仅不讨厌穆莲，两人的关系还非常好。 穆蓉很是头疼，她不知道该怎么分开她们了。 “大姐姐，你们别管她们了，咱们到西厢去，先换身衣服吧，今日来的客人有些特殊。先去换衣服，今日还要劳烦大姐姐和芙姐姐帮忙待客呢。” 芳姐儿忙说：“蓉儿我们就是来帮忙的，有事你尽管吩咐就是。怎么着也不能丢了定国公府的里面！” 芙姐儿耳朵尖，听到穆蓉说要换衣服，就已经跃跃欲试了，她拉着芳姐儿，赶紧跟上穆蓉，往西厢去。 穆芙说：“大姐姐，恐怕今日公主会来，咱们这身可不合时宜，既然蓉儿已经准备了，肯定是换了妥当，抓紧时间吧，一会该来客人了。” 穆蓉带了她们到西厢，这里用屏风隔断成了五六间，每一间布局相似，都是有塌，有桌，还有两个婢女专门伺候，这是给客人准备的更衣休息之所。 芳姐儿三人进来，屋里已经有四个婢女在等候，衣裳首饰都已经铺陈好了。 芳姐儿有些忐忑不安，芙姐儿却一脸的迫不及待。婢女们一拥而上，给二人换衣，梳头，更换首饰，稍稍改动妆容。也就是盏茶功夫，便一切妥当。 芙姐儿站在镜台跟前，张开手，左右照照，真是满心欢喜。这衣裳明显就是按她的尺寸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娇客二 今日穆蓉给她们姐妹定下的都是大红襦裙，足金首饰。金银虽俗，却只有足金才能压得住大红。不过，今日几人佩戴的金银首饰，穆芙是从来没见过。细密的金丝缠就的镂空的镯子，拉丝金一层层绕成的步摇，还有如莲子米大小却精雕人物风景亭台楼阁全都历历在目的耳坠子。穆芙得了一整套，真是欢喜的不能自已。 今日对于公主府来说真是忙且忙的一天。 前府所有的丫鬟婆子被抽调一空，大部分负责值守在绿云轩各处曲廊直廊处，这么大的湖面，要万一出个什么事，谁也兜不住。 通往绿云轩的各处的道路被府兵占据了，层层封锁了绿云轩，客人到齐，一个人都进不去。 随车的车夫，跟车婆子自有王喜安排，贴身的丫鬟婆子每个客人留两个在身边服侍，其余的送到绿柳轩安置。 王喜在前府，红莲在后府，居中调配。 穆芳穆芙穆莲三人负责迎宾。芳姐儿腼腆，性格活泼些的立夏带着谷雨跟着芳姐儿。芙姐儿泼辣，性情沉稳大方的立春带着寒露跟着芙姐儿。莲姐儿最是个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的主，小满和小梅跟着莲姐儿就好了。在加上每个人贴身的大丫鬟，也尽够使了。跟小满同一批来的小竹，小兰也历练出来了，她们两个跟着穆蓉。 穆蓉把阿福也带在了身边，今日贵人多，阿福这个呆丫头只有在她身边，才不至于闯祸。 穆蓉给穆芳和穆芙配好了人，各自分开行事。 杨家三姐妹来的比较快，芙姐儿她们是见过的，就由芙姐儿陪着先进了绿云轩。因年龄相仿，性情相投，杨家三姐妹和芙姐儿很是说得来。 先见过主人，杨家三姐妹似乎很怕穆蓉，行福礼的动作有些僵硬。穆蓉也在意，介绍了端宁郡主，便让芙姐带她们去玩。 杨家三姐妹这才松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芙姑娘，你的衣服真漂亮！在哪做的呀？”这是杨子琳，比芙姐儿稍大一岁。 穆芙很高兴，终于有人看出来了。 “琳姐姐，这是万华楼最新的款式，我们姐妹今天穿的是同一批做出来的。” “我说呢，这种款式难得一见，原来是万华楼的啊。”这是杨紫瑶，和芙姐儿同岁。 “我听说万华楼不是谁都能去的，母亲给我们姐妹在万华楼也订了，没想到要一个月才能拿到。还是郡主的面大，一下子做这么多，要很久吧？”这是杨子琪，比芙姐儿小一岁。 杨家三姐妹真是很有意思，年纪相差特别近，大也就大一岁，小也就是小一岁。穆芙总算在杨家三姐妹这里找到了自信。 穆芙说：“好像没有很久，莲妹妹说三天就送来了。” 三姐妹惊叹，满脸佩服。穆芙开心的笑。 “你们要玩什么？” 东厢的几个花厅去掉了隔断，在正厅周围，用垂到地面的粉红珠帘给隔开了几个偏厅，能看得出来有些摆了茶桌，有些则是围棋双陆，还有一个放了琴琵琶古筝长笛，甚至还可以投壶。偏厅之间互相能够听到说话的声音，却互相之间并不妨碍。 杨家三姐妹对琴棋书画都不感兴趣，便一窝蜂地去投壶了。 这倒是正中穆芙的下怀。 几个人去了偏厅，不一会，便听到砰砰砰的声音传来，偶尔夹杂着些欢呼惊叫。 穆蓉低声吩咐丫鬟注意点别让她们伤着人，抬头却看见芳姐儿陪着一位脸颊瘦长，下巴尖尖，身体似乎略有不足的十五六岁的少女进了花厅。 芳姐儿介绍了来人的身份，穆蓉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武穆侯府的大小姐高琦瑶。 高琦瑶比穆蓉大了六岁岁，前世，穆蓉能出面交际的时候这位高小姐已经嫁人了，等穆蓉成了亲，来往的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再不然就是定国公府的亲眷们，从来没见过这位高小姐，只是听说她嫁到南边去，后来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高小姐说话声音也是怯怯的：“见过端敏郡主，见过端宁郡主！” 穆蓉和端宁互相对视一眼，估计端宁也没见过高小姐。 “高小姐不用多礼，今日不过是莲姐儿的散生，我们就是闲极无聊，想找众位姐妹聚聚，随意些便可。” 高小姐比芳姐儿还要腼腆，闻言点点头，微微笑笑，便垂下头去。好在高小姐的大丫鬟还是靠得住，这个自称叫喜鹊的嘴角带颗胭脂痣，眼睛如春水般柔和的丫鬟笑着给两位郡主福礼问安，送上贺礼，有意无意地挡在高小姐身前。 穆蓉只好放轻了声音说：“高小姐不用担心，不过就是我们姐妹之间聚聚，相互认识认识，你随意就好！” 说着，给芳姐儿使了个颜色，芳姐儿会意，问明了喜鹊高小姐的喜好，请了高小姐去品茶。 这个高小姐真是个挺奇怪的人，武穆侯一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粗怎么他家闺女像养在笼子里的白兔子一般胆小怕事？ 穆蓉对别人家的阴私事其实是不关心的，武穆侯不过一个从来没有在权力中心的人，高小姐的事，穆蓉也就是想想就算。 算算时间，公主们应该快到了，穆蓉问端宁：“你跟我一起去迎接公主吗？” 端宁淡淡地说：“我就不去了，留在这帮你招待贵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芳辰上 公主们品级一定会大于郡主吗？ 那倒不好说，公主们没有册封之前，不过有个皇女身份而已，而郡主一落地，皇室为了以示对皇家子嗣蔓延的重视，往往很快就给予封号，定品级。因此，没有封号的公主无品，而有品级有封号的郡主一般则是二品，像端宁端敏这样因父母恩泽直接册封的朝品郡主，除非是当朝皇后亲生的公主，否则一般的公主还真不放在眼里。穆蓉去迎候，不过是看在平日里交好的份上，面子上好看，端宁不去是正常的。 穆蓉只好出去找穆莲，今日她是寿星公，理所应当去迎接。 内务部汇同礼部早就把公主驾临明玉公主府的流程给定下来了，详细到每刻钟该到哪，坐什么车，带几个人，给什么赏赐都提前通知了穆蓉，所以穆蓉卡着时间到公主府大门前，正好看到前来封路的皇宫戍卫鸣锣开道。 不一时，公主凤驾到达，三辆车，每车坐两人，最后一辆是跟来的礼仪嬷嬷。 穆蓉带着穆莲笑着上前见礼寒暄。穆莲自四岁入宫陪伴穆蓉，六岁陪着穆蓉上了五六年多宫学，对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很是熟悉。四公主季萌见得不多，但是也不陌生。 “莲儿你回来了？湖州什么样的呀？好玩吗？” 季茉跟穆莲年纪相仿，只比穆莲小了四个月，她今日特别高兴能出宫玩一日。 “就是，穆莲，我们可等着你的礼物呢，怎么你也不去宫里了？” 季莹笑盈盈地打趣。 其实穆莲跟宫里各位公主的关系都不错，因为她有些人来疯，跟什么人都能玩到一起。 “二公主，三公主，不是我不去啊，实在是夫子功课太重，脱不开身啊，你们就帮我跟穆蓉求求情好不好？夫子全听她的！” 穆莲笑着半真半假的诉苦。 穆蓉虎着脸说：“你的功课还重？每天都要疯玩半天，半个时辰就把功课做完了，还有脸跟公主们诉苦？” 毫不留情地被穆蓉揭了短，穆莲吐吐舌头，求饶地双手合十连连拜托，逗得季莹季茉哈哈大笑。 季萌做了个鬼脸，说：“穆莲，你要是嫌功课多，那你还回宫学上课呗。” 穆莲呵呵一笑，装傻充愣地说：“哎呀，公主们快请进吧，站在外面多不像话呀！” 季莹和季茉手挽着手，拉着季萌进门了。 季芸笑看着她们，对穆蓉说：“我怎么看莲儿大半年不见，变了很多了？难道公主府这么养人？” 穆蓉笑着说：“大姐姐什么时候也学会取消我了？你要愿意啊，我去跟舅舅请旨，让你也搬过来住！” 季芸微微一笑，摇摇头说：“我看你呀，跟莲儿呆久了，也学会了她的油嘴滑舌了。你就真的请旨，父皇也肯定不会答应的。” 穆蓉挽着季芸的胳膊，缓步进府，一边往绿云轩去，一边说：“这可不一定，其他公主还小，所以宫禁管的比较严，但是你都及笄了，要在前朝，都能开府另住了，舅舅肯定不会对你管那么严的。” 季芸情绪突然有些低落，她轻声说：“我倒愿意做个永远都找不到的小公主，永远和母妃住在五福宫，闲的时候绣绣花种种草，偶尔去看看父皇，承欢膝下。” 可能每个女孩在面对就要长大成人这件事都有这样的恐惧心理吧，公主也不例外。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遇到的那个他会对我好吗？似乎成人之后的人生幸福全部寄托在他会不会对你好上面。 穆蓉说：“长大成人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有很多小孩子不能做的事，你都可以做。没有人再把你当孩子，所有人都会把你当成人一样对待，不会轻易敷衍，隐瞒，欺骗。” 季芸笑笑，握紧了穆蓉的手说：“看来蓉儿迫不及待想长大了呢。要不咱们换换？” 穆蓉睁大眼睛，笑着说：“人生能互换的话，我倒宁愿做季芸，大公主呢。倒是公主，肯定不愿意做穆蓉。” 季芸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确实如此，不过你做大公主肯定做得比我好，可是我却做不成你，连你一cd做不到。” 两人已经上了曲廊，走在一片葱绿的荷叶田里。 季芸的话让穆蓉沉默下来，其实如果能够更换，她更想做母亲，天地之间，我为规矩！可是没有如果，她还是只能做端敏郡主，希望这次她会做的没那么失败吧。 两人笑着进了花厅，众人上来相互行礼，又是一番寒暄之后，才两三人一伙聚在一处，只管玩自己的。 “蓉儿，你这里真好看！花厅还可以这样布置吗？”大公主很是惊讶，四处好奇地观望。 芳姐儿一直陪着高小姐，刚才露个面又不知道藏到哪去了。 穆芙则一直和杨家三姐妹在一起，投完壶，出来跟穆蓉说了一声，去外面坐船摘莲蓬去了。 穆莲也想去，却不敢带公主们去，过来凑在穆蓉身边擦前擦后，绕的穆蓉头晕眼花，只好让她去了，好生叮嘱了一番不许下水，看中了哪只让婆子摘，否则就不准去！穆莲当然连连点头，穆蓉不放心，让阿福去叫素心过去看着点。 一群人呼啦啦走个干净，花厅里安静下来。 季芸性格恬淡，不愿意往外面跑，就坐在旁边看端宁和穆蓉下棋。 穆蓉看季芸对花厅布置很是好奇，说：“芸姐姐，要不我叫丫鬟带你四处看看？” 季芸摇摇头说：“不用了，我看你们下棋也很好啊！不过，端宁，我怎么看你都要输啊！” 端宁苦着脸说：“你不知道蓉儿的棋艺有多厉害，到现在我都没有赢过。” 季芸很惊讶，看了一阵这才发现端宁可不是谦虚才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芳辰中 一局结束，端宁小败，她把棋子一丢，站起来就往外走说：“我也去摘莲蓬去，还从来没有自己摘过呢。” 穆蓉长出一口气，她也赢得很是艰难，从头到尾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思前想后，一点都不能放松。 “蓉儿，你真的很厉害！” 穆蓉笑笑，看看季芸，忽然说：“芸姐姐，要不咱们来一局？” 季芸这个单纯孩子，肯定说好了。 两人收回棋子，重新开盘。 结束的很快，季芸大败，溃不成军！简直一败涂地！输的汗都出来了。 “蓉儿，你这也太较真了吧？不能让我两把吗？” 穆蓉坚决摇头，跟季芸下棋就是她想换换脑子，让棋不行？那样她还要思考，更累好不好！ 季芸将棋子一丢，站起来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蓉儿，我去看看季萌，她还小呢，别真的掉湖里了！” 没等穆蓉说什么，人就不见了。穆蓉浑身轻松地往大迎枕上一靠，哈哈大笑。 笑完了才突然发现高小姐正一个人面色微红地看着她。 有点尴尬啊，穆蓉收起笑容，轻轻点点头算是招呼了。没想到高小姐却轻巧地过来了。 “郡主棋艺高超，不知可否与我对弈一盘？” 看来这个高小姐棋艺不是一般的好，穆蓉都已经连下二局了，还有勇气主动求战。 穆蓉笑着说：“穆蓉正愁无人可对呢，高姐姐来得好，请坐吧！” 高小姐姿态优雅地坐下，细白的手捻起一枚白子，笑看着穆蓉。 穆蓉微微一愣，围棋一般执黑先行，占据先机，穆蓉一般都是执白子以示承让。高小姐这不是一般的自信啊，穆蓉被激起了一番斗志！ 穆蓉笑笑，执黑子先行，率先出招，笑着说：“高姐姐，多谢承让！” 高小姐笑容不变，从容落子。 十数子之后，穆蓉收起了轻慢之心，沉着应对。 两人的风格全然不同，穆蓉一向赢在布局，不会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往往你以为你赢了的时候，最后算下来你却偏偏输了。 高小姐不同，她擅长近身缠斗，紧紧咬住对方，片刻不松口。 穆蓉的布局很快被打乱，一次次重新来过，一次次不得脱身。到最后，整个局面变成了一片混乱，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布局，天仙难救。 棋子越落越慢，两人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穆蓉下的浑身难受，高小姐也不见得轻松多少。两人逐渐收起笑容，满头大汗，却神色肃穆，全身心凝聚在棋局上，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 摘莲蓬的回来了，纷纷换过了衣裳，兴高采烈满足而归。立春来看了三次，时间快到了，要摆膳了，都不敢打扰，只好候在一边。 众人围了过来，除了最小的季萌，其余的人没有几个不懂围棋的，不过是棋艺有高低，学艺有先后而已。端宁和芳姐儿还有季莹都算是对弈高手，被棋局所吸引。其他人不过能看懂一半，也津津有味地看着。 棋局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两人都疲惫不堪，穆蓉早就放弃了布局，只咬紧了牙跟着咬着白子不放，不让对方收口。终于，穆蓉惨胜！真是惨胜，如果不是她执黑先行占了先机，估计这局最好的结果就是和棋。 棋局终于结束，周边围着的众人也跟着尝尝吁了一口气，这动静惊醒了两人，高小姐被这么多人围着，顺便手足无措起来。 “蓉儿，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下棋了！太恐怖了！还有高小姐，你的棋艺真是太高明了，我端宁甘拜下风！” 端宁郑重其事地对两人说，穆蓉她是别想赢了，看看高小姐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其实端宁想错了，她以为穆蓉年纪尚小就有如此棋艺，长大了还了得吗？肯定会是一代国师圣手！其实，穆蓉的棋艺并不会再增加了，这就是极限了。 穆蓉也笑着对高小姐说：“高姐姐，没想到你下棋这么厉害，今日是我黑子占了便宜，咱们改日再战！” 高小姐红着脸摆着手说：“不是不是，蓉儿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我比你年长，是我占了便宜才对。” 季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别在互相谦虚了，都很厉害，如果刚才换成我，最多撑半个时辰绝对缴械投降！” 芳姐儿也是心有余悸地说：“是啊，没想到还有棋艺如此高超之人，我是心服口服了！以后再不敢说会下棋了！” 端宁赶紧拦住了众人，再说下去就不要用膳了。 “好啦，都别谦虚了，蓉儿和高姐姐都很厉害，咱们择日再聚，再看她们碌战不休好不好？现在快开膳吧，快饿死了！” 穆蓉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近午，赶紧叫立春通知摆膳。 经过此事，高小姐虽然还是腼腆害羞，不过话却多了。摆了两桌席，穆蓉和端宁大公主三公主带着高小姐坐了一桌。穆莲穆芙带着杨家三姐妹由芳姐儿照顾着坐了一桌。 今日大家玩的尽兴，也却是饿了，便觉得这席面菜肴竟是难得的好味道。因为是宴席，也不讲究大小，不按品级，不遵守那些繁文缛节，大家共同举杯，饮一杯甜酒，贺莲姐儿芳辰，然后又这桌子窜到那桌子互相敬酒，一群小姑娘，煞有介事地相互碰杯，觥筹交错，尽兴而归。 公主们有时间要求，众人先送走了公主们，然后高小姐依依不舍地告辞，最后把杨家三姐妹送上车，剩下的除了端宁就是定国公府的姑娘们了，都是自己人，也没了顾及，忙活了一天，累的实在不行，在花厅横七竖八瘫倒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芳辰下 端宁躺在美人榻上，枕着穆莲的腿，摸索着从穆莲身上扯下荷包往穆蓉身上丢。 穆蓉被靠着大迎枕，微微笑着也不知道再想什么，看都懒得看她。 “穆蓉，下个月我生日，你记好了，我也要像今天这么开心！” 穆蓉撩撩眼皮，问她：“你确定是开心不是累？你看看穆莲，不睡个两天她能起来吗？” 穆莲挣扎着想起来，翻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不过嘴上却不认输：“谁说的，本女侠晚上就能恢复过来，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姑娘！” 这是严重的阿福风格，都跟着学坏了。 端宁不住地笑，穆莲也跟着笑，两个人很快就你推我一把我打你一下开始胡闹。穆蓉头疼不已，只好装作看不见。 芳姐儿毕竟年纪大些，还算稳的住，就这样走肯定不妥，还是多呆一会，两位实权郡主都在，这机会可是那么容易碰上。 给穆芙使了个眼色，再冲端宁一努嘴，穆芙不知道接收了什么信息，问端宁说：“端宁郡主，下个月是你生日吗？那我们再好好乐一日！” 端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听见，只顾着跟穆莲打闹，根本没回话。 穆蓉神色淡淡地说：“大姐姐，芙姐姐，你们在我这里歇个晌再回去吧！” 芳姐儿知道芙姐儿说错了话，哪敢多呆，忙站起来说：“来的时候，母亲叮嘱过让早点回去，我们这就回府了，蓉儿你也别送了，让立春送我们出去就行了。” 穆蓉点点头，还是站起来送到花厅门口才转回。 芳姐儿一路拉着芙姐儿，快走两步出了公主府，上了车才松了口气。 穆芙很是不忿地说：“大姐姐你拉我干嘛？” 芳姐儿无奈地说：“端宁是郡主，端敏也是郡主，品级还比端宁要高些，端宁过生日请蓉儿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人家有意请我们，会主动问我们的，没有主动问，那就是我们还不够资格融入人家的朋友圈。你这么一问，显得我们要多么巴结端宁一样，很不妥当！你没看穆蓉一向好脾气，话里话外都没有留我们的意思吗？” 穆芙哪里会想那么多，她气呼呼地说：“那我们走的时候穆莲为什么送了不送？我们都是姐姐，她是妹妹，她算什么品级？” 芳姐儿悠悠地说：“二妹妹，穆莲从此以后就跟我们不一样了。” 穆芙气的直跺脚，“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也姓穆！就是郡主偏心！” 芳姐儿急忙捂住穆芙的嘴，压低声音警告说：“禁声！” 直捂得穆芙消了音，才严肃地说：“二妹妹，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想想你舅母是如何进不了定国公府的，再想想她们是如何跪在地上哀求穆蓉的！你好好想想，穆蓉为什么就有这么大的能量，说封杀柳家，就让柳家在京都寸步难行！” 穆芙脸上白了颜色，眼神充满了恐惧。芳姐儿看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便慢慢放开了手。 最后还是不放心，提醒穆芙说：“你以为今天去的公主郡主都是看三妹妹的面子吗？不是的，是看的郡主的面子！穆蓉毕竟是郡主，虽然跟我们同一个姓氏，却跟我们不一样。而她看中了穆莲，穆莲也就跟我们不一样了，你最好记住，以后不要当穆蓉只是你堂妹！她可是京都唯一享受王侯待遇的超品郡主！” 到晚膳前，听事房把今日收到的贺礼清点完毕，拿给穆蓉看。 大多是些锦缎金银珠花之物，公主们合力送了一尊尺高的玉观音，比较少见。端宁送了很多东西，大多是各种小玩意，不过却有六匹洛水锻，较为罕见。洛水锻是豫州特产的一种水锻，用的是冰蚕丝织成，薄如沙，却最少有六层，是做夏衣的绝好的料子。因为材料难得，手艺复杂，整个大汉宫一年的贡品数量也只有十匹，以穆蓉的受宠程度，每年只能分得一匹。端宁一出手便是六匹，看来这是何夫人的陪嫁之物。 “端宁，这个太贵重了，你自己留点吧，给穆莲两匹就够了。” 端宁浑不在意地说：“我舅母每年都要送好几匹给我，宁王府人少，根本用不完，送给穆莲给她做嫁妆！” 穆莲和端宁正对坐着剥莲子玩呢，听到端宁这么说，便拿莲子丢她。 端宁一边躲一边笑着说：“穆莲长这么丑，不多备点嫁妆怎么嫁的出去哟！” 穆莲羞红了脸，说：“端宁，你一口一个嫁妆一口一个嫁出去的，看来是你春心动了，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谁了？” 穆蓉心头一动，扭头去看端宁。端宁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然后佯怒道：“不先给你穆莲找个小女婿，我肯定不嫁！” 一语成谶！端宁到最后还真的在穆莲之后才成亲！ “好了，你们俩越说越不像话了！小姑娘家家的，乱说什么呢？” 穆蓉喝道，两人便住口，停手，然后继续剥莲子，不一会又开始往对方脸上抹莲子水。 穆蓉视而不见，只要她们别吵起来就行了，其他的，随她去吧。 穆蓉点了几样，对立春说：“明日一早，把这些东西，再各添一套头面，从大库随便选两套金点翠金缠丝的，一块送到定国公府，就说是答谢两位姐姐今日忙碌。剩下的，另外造册，不要入大库，另外寻一个私库放，账目做好了，给嫣红管着，告诉她这是莲姑娘的私房，让她管好了。” 立春应着，然后去找库房管事，找出两套头面，其余东西按郡主安排寻摸了地方，好好安置好，另外造册登记，赶着晚膳后，找到嫣红姑娘，把郡主的话传递过去。 嫣红便是穆莲带过来的大丫鬟，一向是穆莲身边用的顺手的，这次过来公主府，三夫人让穆莲自己点带去的人，穆莲便点了嫣红和另外一个焉白。嫣红接到立春给的账册，再听郡主一说，深觉责任重大，便跟立春约好了，明日去大库看看，这些琐事就不必细说了。 第二日，端宁要回皇庄了，穆莲依依不舍。 “端宁，你什么时候还来？” 端宁难得没有取笑穆莲，很是平静地说：“这个月我就不来了，下个月初九我生日，你催着穆蓉提前几天到庄子上去，我们好好乐几日。” 穆莲知道宁王身体不好，不好拉着端宁常住，只好盘下个月在日来。 送走了端宁，穆莲一整天心情都不怎么好，穆蓉答应过几日校场修好，陪她去骑马才算缓和了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骑马 过了几日，王喜来回郡主，他终于把大库清点清楚了，真是要鞠一把泪啊。 “你用了早膳没有？” 王喜回道：“郡主，奴才已经用过了！” 穆蓉点点头，看了看王喜身后跟着的两个內侍抬着大木箱子，不用说，这肯定都是大库的细账。 “先放着，你先去歇歇，我要跟莲姑娘去骑马，等我回来再说。” 王喜这才发现郡主和莲姑娘还有阿福丫头都是一身短打，手里提着花鞭，头发用布巾包了严严实实，正是骑马的装扮。王喜忙退下，自去找地方先安歇了。 其实公主府是有校场的，还很大，可那是府兵用的，让穆蓉两个小姑娘用不合适，于是穆蓉就让人重新做一个小的校场专门给她和穆莲使用。 公主府府兵是有马匹的，不然公主出行，府兵全靠走的怎么当差？给公主府府兵选马的时候，朱曦给穆蓉准备好了四匹半大的小母马。这几匹马一直放在前院，交给府兵伺候，最近才转到小校场来。 穆蓉对马一窍不通，但是素心懂啊，一眼看出这是外蒙矮脚马，都是母马。这种马个子矮小，性情温顺，耐力好，经得起新手的折腾，是初学者最常用的。 穆莲很高兴，她一来就奔着那匹雪白的去了，抱着马头不放手，直叫：“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穆蓉自然不会跟她抢，素心更不会了，她骑的是一匹高头大马。 只有阿福，看看那匹白的，再看看其他几匹，有些跃跃欲试。 素心点了一匹，把缰绳扔给阿福，说：“你骑这个！” 阿福噘着嘴走过来，摸摸马脖子，这一匹是灰色的，只有额头带一块白斑。 穆蓉随手挑了一匹，自然有人上前给备好马鞍骑具。 其实除了穆蓉，其他人都是会骑马的。穆蓉也会，那是前世不是今生。不过穆蓉决定做一个天才，第一天骑马就会了，她才不会从头学起，没那个闲工夫。 “穆蓉，我要给我的马起名字！” 素心说：“郡主，这几匹马还没认主呢，起个名字以后好跟它沟通，这是有必要的。” 穆蓉看了看穆莲那匹通体雪白的，再看看自己这匹，心里暗笑，问穆莲：“你要起什么名字？” 穆莲说：“叫女侠！” “我还以为你会叫雪球呢！” 穆莲说：“舅母家的姐姐有条狗就叫雪球，我们女侠这么漂亮，怎么能叫狗的名字呢！” 穆蓉问阿福：“你的呢？” 阿福想了半天，才蹦出一个名字：“芙蓉糕！” 穆莲一听，哈哈大笑，“阿福，你的马又不是点心！叫芙蓉糕你是要吃掉它吗？” 阿福说：“我喜欢吃芙蓉糕，我就叫它芙蓉糕。” 新鲜出炉的芙蓉糕忽闪着大眼睛，忽然扭头在阿福的胳膊上蹭了蹭，阿福高兴地说：“你看，它喜欢这个名字！” 穆莲忍着笑问穆蓉：“穆蓉，你的呢？” 穆蓉说：“闪电！” 素心忍笑忍的很辛苦，三个姑娘取名字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矮脚马叫闪电？那速度，那画面，不要太美了。 穆莲和阿福率先上马，扬鞭就走，两匹马你追我赶，倒是热闹。 素心扶穆蓉上了马，先牵着慢走两圈，热热身。 穆莲远远的奔过来在穆蓉身边绕着圈子取消穆蓉：“穆蓉啊，原来你不会骑马啊！作为定国公府的孙小姐，你怎么不会骑马啊！” 穆莲娴熟地操控着她的女侠，颠颠地跑在穆蓉前面，引的闪电几次想要跑起来。 素心说：“莲姑娘，郡主这是第一次，您还是别来惹她了，万一摔下来可是不好！” 穆莲哈哈一笑，轻踢马肚子，女侠长鸣一声，跑远了。 穆蓉笑着摇头，有穆莲在，她不捣乱才奇怪呢。 转了几圈，素心看穆蓉稳稳坐在马上，便试探着放开手：“郡主，你自己拉着缰绳，轻轻踢它的肚子，让它慢慢跑起来。记住我刚才讲的要领！不要慌！” 素心放了手，穆蓉果然轻轻踢闪电的肚子，闪电早就等不及了，快步跑了起来，不过那速度应该叫颠。素心看看没有问题了，赶紧上了自己那匹马，紧紧跟在旁边，随时准备拦截。 穆蓉也不加快速度，就让马自己颠着跑，或者慢慢溜。第一天就能策马扬鞭那也太惊悚了，这样就好。过几日再慢慢加快速度，就不引人注意了。 三人跑了足有半个时辰，出了一身的汗，穆莲直叫痛快。 “穆蓉，以后我们天天来骑马行不行？” 当然行了，骑马可以强壮身体，疏通血脉，不过穆蓉很怀疑穆莲能不能坚持。 “穆莲，这可是你说的，你要天天骑得，要是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可就把女侠送给端宁去。” 穆莲笑嘻嘻地说：“送就送呗，她又不是不会骑！不过我肯定天天来骑马的，我的女侠多漂亮！” 感情你骑马还要挑漂亮的骑？ “走吧，回去洗澡，浑身臭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点库 洗了澡，穆蓉让小满去叫王喜。 王喜就在绿荷轩听红莲说女儿节呢，听见郡主有召，赶紧紧跑两步，赶到绿云轩。 “郡主，大库已经清查完毕了，总计有十二个，分成甲c乙c丙c丁四类，细账全在此处了！” 穆蓉哪有时间看细账，她只要知道大概情况就可以了。 “王喜，你说说都是什么情况吧！细账你清楚就行了！” “是，郡主！甲字号库有四个，存放的多是木制桌椅案床等大件，格式屏风小摆设也在此列。乙字号库有三个，存放的多为瓷器，乙字三号库多为各类漆器c宗祠祭器等物。丙字号有三个，存放各类布帛，丙字一号为各类贡缎，其余两个多是青锻做工细致的杭稠之类。丁字号库是金银珠玉，一号为各类金银珠玉制成的首饰，二号库为各类玉石c未经打磨制作镶嵌的各类宝石等。” 穆蓉翻看着总账，听着王喜的介绍，父亲母亲真是敛财童子，给她留下的东西比得上舅舅的小私库了。随手一翻，丙字二号，应该是存放各类布帛的库房，其中雪锻有二百匹。雪锻因颜色洁白，质地柔软，多用来制作里衣。穆蓉还记得前世大公主成亲的时候，陪嫁里雪锻是二十匹。当然大公主生母身份卑微，也不受宠，陪嫁不免绵薄了些。可是季莹呢？她可是姜贤妃所出，礼部相公姜大人是她舅公，能亏待了她吗？可就是她陪嫁单子上面，雪锻也不过三十六匹。由此可见，公主府库藏有多丰富了。 王喜也是咋舌不已，郡主该有多少钱财？ “实物都与账目相符吗？” 王喜忙道：“回郡主，奴才逐一查验过，各类物品都是由先生逐一鉴定过，质地数量不可能出错的。” “那就行了，库房管事都有功劳，你开着安排吧，每人赏银二百两，告诉他们用心当差，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王喜答应了，随即面有难色地说：“郡主，银库的管事跟奴才诉苦了好几回了，说府里的银库就剩五万两银了，远远低于正常数据，再少，他就不敢再往外支了。” 穆蓉差点忘了这一茬了，府库现银原本有二十万，公主府日常府兵兵饷是穆蓉自己承担的，这一项每个月要开支要上万两，府内各处采买灯油火烛，也是一笔，穆蓉最近让银楼做首饰，做衣裳，这些费用也要上万。各级管事丫鬟每月月俸c大厨房外府厨房每月支出，这个公主府每个月正常支出要五万两银。怪不得银库掌柜要诉苦，再不补充，银库就要空了。 公主府各处产业，最赚钱的那部分在舅舅手里，暂时还不能给公主府回账。而舅舅给的四个铺子，同安堂从现在开始一直都是花钱的重点，根本不可能有银子上缴。银楼c胭脂铺子，酒楼都是每三月回一次账，要到月底才能回账呢。 其实这真的不怪穆蓉，前世她并不是公主，只是郡主，成亲之后前府的银库跟她无关，她只管顾好自己的嫁妆就好了。因此袁二奶奶把历年的分润带过来给她，她就随手给小满了，根本没有意识到前府的银库如今也要她来贴补。 “没事，你只管去支吧，回头让银库管事到我这儿来取银票，去钱庄关些银子回来就行了。” 这件事也给穆蓉提了醒，不能用前世的经验来掌管公主府！ 王喜的这项工作告一段落了，他却不告退，仍然站在那里，支吾着不知道想着什么。 “还有何事？” 王喜说：“郡主，丙字库的管事说库里的布帛绸缎已经存放近十几年了，虽然现在看着并没有什么事，管事也经常安排人手进行晾晒，但是也快到极限了。” 这还真是，公主府已经建府整整十五年了，这些东西在库里肯定也接近十年了，管事提醒的是正确的。现在不处理，再过两年，这匹布料先不说花色是否过时，首先质地上将会大受影响。 王喜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却难不倒穆蓉，不过就是数量多了一些，道理却是一样的。 “你去找红莲，把有避讳的料子都调出来，其余的都分给府里的人吧。” “那也分不完，郡主，足有两千匹，有忌讳的只有两百匹左右，其余的怎么分都分不完。” “不是还有府兵吗？府兵九百，凑一凑差不多的料子，一人分一匹，其余的分给管事下人，挑一些质地上等的送到定国公府去，另外，给袁府也送些过去。” 王喜领命就要去，穆蓉叫住他：“叫管事多去东市看看，京都各大绸缎庄子，也去转转。有好的料子，多买点。年前宫里还会赏赐一批，趁此机会，把所有的旧的全部更换了。有忌讳的那些你留个单子，凡是端宁郡主宫里的大公主们生辰之日，你记得提前提醒我，做成衣裳送人了吧。” 王喜默默记下郡主的吩咐，出门找红莲商量着办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权上 穆蓉去找王夫子。 说好了今日放假，王夫子正和施夫子一块对弈呢，看见穆蓉进来，两人欠欠身，招呼穆蓉坐下。本来就是夫子与学生的关系，熟了便不会计较些繁文缛节，穆蓉冲着两位夫子屈膝，之后便在小桌旁坐了下来。 施夫子看两人都没说话，估计有话要说，便起身要走。王夫子止住了他，说：“施兄，郡主过来想来是讨教课业的，你也帮忙听听吧，学无止境，三人成师嘛。” 穆蓉站起来，请施夫子坐下，她本来就是过来请教学问的，有施夫子这个榜眼在，说不定有不同见解呢。 施夫子不好走了，便坐回原位，示意穆蓉开口问。 穆蓉思量再三，终于开口：“夫子，蓉儿也想请教一下关于皇权的事！”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似掷地有声，吓得施夫子手腕一抖，差点摔了茶杯。 还是王夫子稳得住，实际上这老家伙是被穆蓉吓习惯了，更大逆不道的问题她都问得出来过，这算什么？ 王夫子也是存心挖坑，没有先回答，而是先对施夫子说：“施兄，您高中榜眼，后来便一直都是上书房行走，掌管印台，更亲身经历过帝劫，关于皇权，小弟以为，没有人比你更有发言权了，您先说说吧。” 施夫子看了看穆蓉，又看了看王夫子，确认他们都是认真的，并不是刻意挖坑给他跳，低头想了想，才斟酌着开口说道：“自三皇五帝始，皇权便是神受，顺应天命，代天牧民，是为天子是也。纵观历史，每朝每代无不遵循这样一个规律，朝代初建，皇权至高无上，之后便渐渐衰减，直到新的朝代取代旧朝。因此也能得到结论，凡事皇权威严，没有消减的，如果治民有数，那就创下一片盛世太平，如果荒淫无道，对芸芸众生的伤害便会放大，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可如果皇权衰微，那就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大权旁落，权臣当道，朋党横行，官场混乱，成风，百姓被盘剥压榨，少有活路。因此，老夫认为，皇权至上，不容分割，最重要的问题是要加强帝王的培育工作，务必教导帝王要克己修身，以民为要，则万世盛朝可期！” 穆蓉和王夫子都没有第一时间接话，施夫子这话说的中规中矩，当然也夹杂了一些自己的观点，他是主张及早对储君进行全面系统的圣君教育，以培养出合格的下一任帝皇。这本身是没有错的，可是却没有考虑到作为皇帝来说，皇权的不可分割性是一个很强的立场，强到会对威胁到自己的所有人心存不满，包括自己的儿子。如果要对储君进行及早的教育，首先你要及早确定储君才对。哪一个皇帝不是被逼到了实在无法再推脱的时候才答应立储君的？ 所谓君权神受，指的恐怕是除了皇帝自己，他认为所有人都配不上神受皇权，自己才是天命所归。 穆蓉看看王夫子，意思是该您老说话了。王夫子微微一笑，说：“施夫子老成持重，这种观点确实老成。看看那些短命的皇朝，秦始皇如何？开天辟地，纵观上下四千年，也无人能出其右，然而秦二世二代而亡，恰恰便是缺少合格的储君。前汉仁帝的栗太子更是如此，虽然后来仁帝终于撤换了新的储君，可万一没有撤换，栗太子登基为帝，恐怕汉朝也就没有了后面的一百年辉煌。郡主以为呢？” 穆蓉就是看了母亲的厚黑学，有些地方想不通，没想到两位夫子一个比一个能扯。看来她需要说的再明白一些。 穆蓉说：“王夫子，我听说母亲当年也曾拜您为师？” 王夫子赶紧摆摆手否认：“郡主这话还是收回吧，明玉公主天纵奇才，我等凡夫俗子只能望其项背，苦苦追赶而已，说拜师与我，那是折我的寿的呢。” 施夫子说：“贤弟何必自谦，当年西奴余孽未除，先帝远在西昌，暂由明玉公主朱政，她却是跟着贤弟学习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有点师徒情分！” 王夫子面有愧色，连连摇头：“施兄，你只知其一啊，那段时间，公主只是找我切磋诗文而已，至于治国之要，朝政方略，明玉公主那是顺手拈来，游刃有余，否则京都乱世，顺帝一朝大小官员皇室内眷总计一千余人全部被害，几乎汉朝三品以上官员一扫而空，处处缺人手，人心惶惶，明玉公主用了三个月便稳定民心，使朝政各部恢复正常，为先帝登基扫平了障碍，这当中种种所为，老夫至今想不透其中关节，遑论其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君权下 夸她母亲的话多了去了，王夫子还是挺客观的，言之有物。可是穆蓉今日前来，是要解惑的，不是听他们对故去的母亲推崇备至的。 “王夫子，都说皇权神受，可先帝乃是得顺帝遗诏传位，这也是皇权神受吗？” 王夫之说：“自然是！顺帝乃是天子，代天传位而已，因此先帝便是皇权神受！” 穆蓉问：“王夫子，京都世家门阀恐怕不是这样认为的吧？” 施夫子愕然，看了王夫子一眼，眼睛里的惶恐藏都藏不住。 王夫子对施夫子轻轻摇头，然后很自然地回答穆蓉这个问题：“郡主，你要知道世家之所以称之为世家，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历史底蕴。你很难说一个家族仅仅过了五十年，便是世家了，那是玩笑呢。而世家上百年是初步的门槛，五百年的也才能广为人知，得到众人承认。而我朝世家门阀，七百年上千年的都有。说句到家了的话，朝代更替，江山易主，在世家眼里，他们才是唯一不变的存在。很多短命皇朝，连几十年都撑不下去的比比皆是！百年世家千年大族，不是说说而已。我朝疆域就这么大，世家大族就那么几个，每个家族分一块地方，经营数百年之久，早就已经树大根深，不可拔除！利益圈一旦形成，正如皇权不可侵犯，他们的利益也不会轻损。不管是谁做江山，能保他们利益的，他们便欢迎，不能保他们利益的，这江山也无法稳固。朱家与其他皇室有所不同，本身并不是世家出身，在这上面便弱了一层，其次前朝臣子的身份如今也备受指责，鸠占鹊巢，也不是没人说过。再次，朱家与世家之间关系永远不可能共存！这一点，郡主你年纪尚小，恐怕还未深入接触。总之你记住，世家是敌是友，是否为我所用，全看你的立场站在谁那里！” 穆蓉点点头，王夫子分析的是正确的，但是有一点穆蓉不敢苟同，世家对朱家的刻板印象已经根深蒂固，除非朱家放弃皇权，垂拱而治，把权力全部交出去，否则与世家之间不可能调和的。至于朱家为什么与世家不能共存，很简单，先帝以武立国，跟随先帝一路鞍前马后拼死冲杀的那群人，活下来的都已经封侯封国公了。汉朝以文治国，武官已经几近与无。先帝挟大胜之威，登基后大封功臣，世家根本扛不住。可是，现在京都已经恢复了，十几年，那场帝劫带来的劫难，世家早就已经遗忘干净了，武人也越来越被排除在权力之外了。在这种情况下，世家想要掌控朝政，保证他们的利益，跟朱家怎么可能没有冲突呢。 施夫子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教莲姑娘吧，跟郡主比起来，莲姑娘真是又乖巧又聪明，最起码不会经常刺激这把老骨头。 施夫子努力把自己想成是一条狗，坐在旁边一点都不想引起那两位的主意。 穆蓉和王夫子的交流还在继续。 穆蓉说：“王夫子，皇权不可分割，世家大族又有自己的利益需求，这两者对立姿态已经愈发严重了，依夫子看，是世家最终获胜，还是皇权能得到进一步巩固？” 王夫子摇摇头说：“郡主，陛下性情才智你是直到的，性格温和，对百姓常怀仁人之心，爱民如子。在朝政大事上，尽力周全，遵循平衡之道。除非有外力介入，否则，这种情况短时间不会有大的变动。” 穆蓉心道，王夫子说的很婉转了，其实舅舅就是性格懦弱，对对朝政失去了掌控力，如果不是有幽州军凉州军这两支战力强劲的军队在背后支撑，恐怕舅舅早就被软禁在文华阁做太上皇了。 穆蓉忽然笑看着王夫子，他刚才说了外力介入，看看自己能不能做这个外力吧。 实际上厚黑学穆蓉已经读到了正义篇。 母亲是这样说的，正义永远掌握在赢家的手里。 历史是由赢家写就的，正义永远都是掌握在赢家手里的。在你弱小的时候，你没有资格拥有正义，因为强者不会因正义放过你。只有努力成为强者，永远掌握先机，处于不败之地，压下所有的弱者，你才是正义的。当所有反对的人都被你打败了，当所有异样的声音都烟消云散了，那个时候，你才是正义的一方！ 这些话真是字字珠玑，一语道破乾坤。在皇权的问题上，正义这个观点也可以套用。只有皇帝能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掌握摧毁一切的力量，才能说皇权至上，唯我独尊。否则的话，再怎么谈皇权神受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施压 已经八月中旬了，冀州衡水一带传来的消息很不好，因为没有任何进展。看起来真是上下一片清白，毫无贪腐渎职之事。可能冀州河道上下都是清白的，尽职尽责的，也可能是隐藏的足够深，查不出来。这个是很有可能的，毕竟有间更倾向于内宅，对官场，办事能力还是不够。 穆蓉决定不等了，没有证据，那就炮制证据，没有问题，那就制造问题。在这场战争中，没有谁是纯粹的好人，只有赢家和败者。她不做败者，自然有人要成为败者。 红莲沉默了很久很久，穆蓉也不催，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郡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穆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红莲知道自己多余一问，不过她实在不明白郡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起给袁二公子的那十万两银以及要购买的药材，红莲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查到有什么效用。 看着郡主冷峻到近乎无情的脸，红莲从未感到如此恐慌过。于此相比，公主给的压力简直就像度假一样。 红莲不得不问：“郡主，我能知道原因吗？” 这可不是小事，炮制证据诬陷朝政大臣，把一州河道掀个底朝天，致冀州七十万百姓于不顾，要一个知情权，总是应该的吧？ 穆蓉冷冰冰地说：“红莲，如果是母亲要你这样做，你会想要问原因吗？” 不会！红莲下意识地摇头。可能所有人表面上都害怕郡主，但是实际上对郡主憎恨至极的人更多。可是，在红莲看来，郡主从不曾对普通民众下手，哪怕那是西奴族人！所以，基于对公主的绝对信任，有间帮着公主做了一切公主想要做的事。在大顺皇朝建立的过程中，有间做的仅仅是刺探情报这么简单吗？很显然不是的！谁的手也不是那么干净的！ “不会！” 红莲咬着牙说出了这个答案。 穆蓉从座位上下来，慢慢走向红莲。 红莲这才发现，她从一开始就低估了郡主！从一开始，就对郡主心存怀疑，以至于两人之间的信任摇摇欲坠。 郡主年级尚小，身量还未抽条，努力站直了，也只能到红莲的胸。所以在三米远处，穆蓉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她可以很方便地威胁到红莲，又不至于仰望。 “自鸣牌到我手上，我就是有间的主人！你曾两次怀疑过我的能力，我能理解！可是，从今天往后，如果你再有任何犹疑，我会亲手杀了你！你知道我办得到！” 红莲掌心全是汗，她自然知道郡主绝对做得到的。 穆蓉转身回到原位，施施然地坐下，很是平淡地说：“我做了个噩梦，黄河决堤了，就从衡水段那里开始，水淹千里，百姓流离失所，后来又接着爆发瘟疫，死伤无数。尽管就是个梦而已，我却不能等闲视之。我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这个万一而准备的。对我来说，几个臣子而已，换了就换了，真是清白无辜，大不了这件事之后再找机会弥补。可是，我不能因为查不到证据就置之不理！” 红莲浑身一松，原来如此。 “你去办吧，我要尽快看到结果，另外，好好找接手的人！” 红莲就要退下，穆蓉有些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红莲，这是最后一次！” 红莲浑身一震，默默屈膝然后转身离开！ 穆蓉也是暗自松了口气的，就算她能除掉红莲，也没有人手能接替。看来还是要有自己的人手！ 接下来几天，诡异的平静，朝中京中地方，一片祥和的样子。其实真正的交锋一直都在暗地里。 八月十六，翰林院院试。两天后，女儿节。 其实这个女儿节说起来以前是没有的，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位高人觉得，人生四大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些中了举的人如果能够双喜临门，该多好？于是便有了女儿节。（也就是说女儿节就是变相的集体相亲活动，别说古人都很封建，比我们开放多了） 后来，有人觉得仅仅是中了举的，数量未免太少，不如扩大到全城吧？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女儿节。 女儿节这天，适龄的姑娘们在七龙江边长约四里有余的平坦的河边，绿草茵茵处建起自己的帐篷，邀请亲友陪伴在帐中等候。而适龄的男子，则手持兰花，漫步其中，心悦哪位姑娘，边可上前献上兰花，如果姑娘没有拒绝，你便可以或者吟诗作对，或者舞刀弄枪，总之表演一个节目，把你的优点表现出来，以赢得姑娘芳心。姑娘如果看中了，可请男子入帐面谈，如果不愿意就让男子自行离去即可。为了区分当朝新进进士，这些人手中的兰花是御赐的紫兰，其他人均不可持紫兰，只能持白兰。而有品级的贵女们或者世家大族的女儿们，可以在帐子上注明标记。当然了，不是所有的女儿家都可以参加的。一般这份名单会由礼部统计核查，已经定亲的，或者明显不符合要求的，一律不许擅自进行。每位贵女要在礼部指定的地方搭建帐子，不能过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银庄 穆蓉并不符合要求，实际上穆蓉根本不想去。可是，这次女儿节的名单公示之后，穆蓉发现，她还真得去。大公主本年腊月及笄，芳姐儿已经及笄了，这两位都赫然在列。而两人都邀请了穆蓉作陪。 “郡主，二小姐会陪伴大小姐，大小姐说你尽管去培大公主即可。” 王喜往国公府送首饰，正好赶上这趟差，也就顺带着帮芳姐儿带个话。 “大伯母怎么说？” “世子夫人说如果不麻烦的话，还请郡主能抽空帮着照看一下。” 这有什么可烦恼的，穆蓉说：“你去派人去跟世子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会全程陪同的。” 穆蓉打算跟礼部打个招呼，把大公主和芳姐姐的帐子安排在一处，并排而建，后面开个小门，她不就可以两边跑了吗？ 其实这个法子是前世季莹想出来的，季莹和季茉只差两岁，季莹要求多多，等到季茉要参加女儿节了还没有寻到合心意的，季莹只好一年年参加女儿节，直到十九岁。 “奴才遵旨！” 夜半时分，穆蓉忽然醒了。一室静谧，窗外传来沙沙的响声，原来下雨了。 穆蓉坐起来叫人，今日是立夏带着谷雨值夜，听见动静，很快进内室来。 穆蓉很少起夜，一般都能一觉天亮。给穆蓉值夜是个好差事。 这一次很反常，立夏想想红莲的叮嘱，心里有些着急，脚步急促，几乎要带着踉跄了。 “郡主？郡主，您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穆蓉从迷糊中渐渐清醒，便看到立夏一脸焦急，额上见汗。穆蓉心里一暖，笑笑说：“我没事，叫你来就是问问外面是下雨了？” 立夏松了一口，却还是提着灯，避开穆蓉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会穆蓉的脸色，好一会，吩咐谷雨去倒一杯热茶来，才放下心来，笑着说：“郡主，您没听错，确实下雨了，不过很小，不会影响女儿节的。” 穆蓉哪里会关心这个，闻言便摆摆手，就着谷雨的手，喝了几口滚热的果茶，便让她们退下了。 穆蓉做梦了！ 还是那个梦，四处一片漆黑，挣扎半宿，才跑出那片黑暗，却发现四周全是死尸。不同的是，这一次，穆蓉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第二日起来，果真下雨了，不过确实是很小很小的雨。整个绿云轩笼罩在一片大雾之中，就连近在咫尺的绿柳轩绿荷轩都不见了踪影。 穆莲刚刚梳好头，便笑哈哈地跑下楼，站在廊下，伸出手去，大声叫着穆蓉：“蓉儿你来看，我看不到自己的手了！” 穆蓉下了楼，看见穆莲不停地把手伸进雾中，然后又伸回来。看不见是有些过了，不过确实看不清到是真的。 就这么来回几次，穆蓉再伸回手的时候，却发下手上沾满了水。 “别玩了，小心着凉！” “立夏，叫王喜去礼部问问今日怎么安排，是否有变动。” 穆莲跟个小孩一样，吃饭的时候也不住地吃吃发笑，在穆莲看来，这笑恐怕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用了早膳，阿福从后面过来，穆莲一看，笑的弯下腰去，直不起来。 原来雾气太重，阿福从后面一路过来，眉毛头发全湿了。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水。 “莲，你笑我！我就不信你一整天不出门！”阿福很是平静地说。跟着素心久了，阿福也越来越聪明了。 穆莲收了笑容，想想等下还要出门参加什么女儿节，便愁坏了。 “穆蓉，这种天气怎么出门？” 穆蓉看着大雾弥漫，宛如仙境，笑着说：“礼部应该会暂停吧，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问题，今天没法骑马了，穆莲回去写大字！” 穆莲翻了个白眼，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叫嫣红去准备了，你来吗？” 穆蓉看看快要走出浓雾的红莲，说到：“一会吧。” 穆莲什么也没说，转身上楼。书房在二楼，就是原来的蜗居，穆蓉没有改名字，还叫蜗居。对面的自在堂搬到绿柳轩了，名字没有换，不过留给立冬管理的穆蓉的小私库了。 说到库房，银库的管事果然很快来找穆蓉，他也真是着急了，府里的银子勉强能撑一个月，还要祈祷郡主不要又临时增加大额支出。 穆蓉给了他五十万两银票，让他直接去银装庄一笔银子过来，银库管事这才兴高采烈地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又愁眉苦脸地回来了。 “郡主，银庄说没有这么多现银！” 穆蓉看着这个耿直的近乎死板的银库管事，突然意识到他可真是一个最适合的银库管事。死板，耿直，严格按照府中规定支出收入银子，不会多占，也不会少收。 “殷管事，你让银庄暂时给五万两应急，然后告诉银庄尽快调集现银来，府中银库长留二十万两银为准，少于这个数量，你自己只管去关就是，多于这个数量，换成银票也可以，多换些小额的，跟商铺结账可以用银票，没有必要全部用银子！” “可是郡主，各大商铺使用的银票是不同的银庄的，银庄之间转换拆借费用高昂，很是不便，因此除非商铺正好用的是同一个银庄的银票，否则一般要求用现银结算的多。” 银庄拆借？怎么会这样？ “京都有很多银庄吗？” “很多，十多家了！” 这也太多了些，穆蓉有些糊涂，前世她没成亲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银庄，也没有管过这些事，成亲之后，京都银票已经统一了，没有区别，拿着银票去哪一家兑换现银都是可以的。可能还没统一吧，想到这里，穆蓉对殷管事说：“拿一张银票给我看看，要大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密信 殷管事赶紧从怀里掏出银票来，恭敬地双手递给穆蓉，正是刚从穆蓉这里领走的这张。 穆蓉拿在手里仔细观看，这张银票面额五十万两，是幽州票号所出。因为面额巨大，做了很多道防伪措施，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只印了一半的铃印。去银庄兑换的时候，银庄会仔细比对另一半铃印，合得上就是真的，合不上就是假的。 根据殷管事的说法，这张幽州票号的银票只能到幽州票号去兑换银子。看来这幽州票号应该是发源于幽州，怪不得袁二公子给的银票全是这家票号所出，看来这家票号是有袁家的份子才对。 有个想法在穆蓉脑海里转着圈，不过有很多问题需要先搞清楚。 “殷管事，有个事需要你去办！” 殷管事受宠若惊，惊喜地说：“郡主，清您吩咐！” “你去查一下京都有多少票号，每个票号拆借银票费用是如何收取的，再查查每个票号每日可兑换多少现银，调集五十万两现银需要多少时间。就这些，尽快查清楚，我有用！” 殷管事迷迷糊糊，兴奋交加地去了。郡主用人，从来不拘一格，行事大胆，看看原来的孙管家就知道了，虽然从公主府大管家到一家药铺的管事，看起来好像是降职了，可是再看看他那两个儿子？全部都得到恩准，跟着在药铺做学徒，以后不用干伺候人的差事，可以帮着郡主掌管生意。虽然都是下人，可是能一样吗？只要能取得她的信任，那就是前途无量呀，终于轮到他了！ 殷管事自然万分尽心地去给郡主办差了。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看穆蓉，还是那个房间，还是她们两个，仍然是一坐一立，不过这次红莲坦然许多。 “郡主，这是照您的吩咐做的！” 红莲呈上这些天的成果，穆蓉翻开一看，便赞赏地点点头。作为一份炮制出来的证据，最大的忌讳就是完全无中生有。这一份证据，完美的避开了这个短板，完全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不过就是略有加工而已。比如，户部给冀州河道拨银十万用作加强提防，这些银子本来应该以现银挑拨，不知为何户部却给了银票，还是燕京银庄出的。没有殷管事说的那番话，穆蓉恐怕根本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拆借费用高达一成，也就是说这批银子还没怎么动弹呢，就少了一万两。再说，燕京银庄虽然是京都最大的银庄，可是这些年现银已经越发不足了，这批银子全部到位，最少需要三个月。三个月，黄河衡水段都已经结冰了，还修什么修？ 来年化冻，修河堤，正赶上农户春播，按朝廷规定，春播期间，严禁任何调动工役的行为。等春播结束，就进入黄河的枯水期了，水少的都能看到河床了，还修什么？ 三拖两拖，一年就过去了，入了秋，又到了另外一年的提防银子划拨的时候了，下一年的银子又到了。 然后，这其中虽然有诸多拖拉，但是经过有间调查，这银子并不会被银票扣留，还是会如常解付给冀州河道。而衡水段在该修河道的时候还是有河工在劳作的，规模虽然不大，却也在正常范围之内。所以红莲才说没有查到有什么问题。 现在红莲做的，就是人为地炮制挪动河道银子，贪墨己用，中饱私囊的证据。认证物证，时间地点，每个过程，每个人总计贪墨了多少数额，都罗列的一清二楚。 写密信，有间是行家，要让衡水段换个督工，甚至连杨家的那个也换了，动静就要折腾的大一些。 穆蓉很满意，这份证据递上去，冀州河道上上下下百口莫辩，只能停职接受调查。一旦这些人停职，冀州河道上下工程肯定不能停摆，尤其是衡水段，那就要派人暂管，那个时候有间安排的人就能见缝插针地占位子了。 “就这样吧，把这份密信多写几封，给御史台各位监察御史送去。” “郡主，御史台监察御史轮换频繁，主要给哪几位送比较好？” 穆蓉想了想，说了几个人名，这些人不是冀州河道监察御史，就是冀州按察使，要不然就是平日里为人秉直，好拍案而起。 “为了预防万一，给李大人也送一份，省的他太闲了！” 李大人便是御史中丞，奉命掌管御史台，上次穆蓉逼宫事件，大朝会上他是力主要严惩穆蓉的。既然你是这么嫉恶如仇，那么就好好发挥你的长处吧，别让我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女儿节 时辰将近，还没收到礼部的通知，看来女儿节如常进行。好在太阳起来了，雾散了一些，不至于三步之内不见人影了。看着影影绰绰，更有一番美态。 穆蓉准备妥当，叫上穆莲，两姐妹上了车往七龙江而去。 七龙江乃是黄河的分支，绕过栖霞山，一路往南改道，到七龙山拐了个弯，给京都留下一片平坦的河岸。经过多年修正，变成了女儿节专用举办地。 此处绿草茵茵，树木成荫，远望能看见栖霞山，近处便是波光粼粼，绿水荡漾的七龙江，美不胜收。 沿着河岸，从北到南，一顶顶帐子已经星罗棋布，遍布在树林间。帐子尺寸是规定死了的，不能任意改动，不过却可以稍加装饰。于是，你可以看到，纯白如雪，门前白纱舞动的雪山帐，也能看到红似晚霞，以珠为帘的异域风情帐。 这个女儿节，更像一个郊游活动，而不是相亲节目。这是很明显的，参加的人不是贵女便是世家大族之女，男子也多是青年才俊，这些人的婚姻代表了太多东西，根本不可能在女儿节上看中一个人，真的回家告诉长辈！长辈们不打死你都是真爱！ 有了穆蓉的介入，芳姐儿和大公主的帐子紧紧靠在一起，看起来两个帐子之间是有一段距离的，但其实树木挡住的视线后面，两个帐子各开了一扇小门相连，方便穆蓉从这里参观到那里。 穆蓉先去了芳姐儿的帐子，芳姐儿的帐子便是雪山帐，一层纱帘子挂在门口，风吹动间，便能隐约看到帐中人的面貌。 芳姐儿已经到了，正局促地坐着和芙姐儿说话呢。看到穆蓉到了，赶紧站起来。 芳姐儿和芙姐儿今日竟然不约而同地带了穆蓉送的东珠首饰。芳姐儿是头簪c步摇c额链一应俱全，再加上一个冠，都能蒙上头巾上娇了。 芙姐儿简单一些，就带了一个头簪和二环，当然了她还不能挽髻，带步摇也没有地方插。 “两位姐姐今日都很漂亮啊！”穆蓉打趣道。 芳姐儿脸色一红，嗔怪地看了穆蓉一眼，便羞得转过身去。 芙姐儿很满意，这次总算没有厚此薄彼，她收到的东珠首饰，虽然没有芳姐儿那么一整套，但是数量却不少。 “蓉儿，你放心吧，我留在这里陪大姐姐呢，你去陪大公主吧。” 穆莲也说：“对呀，穆蓉，我也留在这里吧，你尽管放心地去吧。” 就是因为你们俩，我才不放心。穆蓉心想，先去隔壁看看吧，等下再来也行。穆蓉点点头，让阿福也留在这里。 “郡主，我能不能出去一会？” 阿福有些不乐意。 “你要做什么去？” “我刚才好像看到师傅哥哥了，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我要去找他说说话。” 今日大公主出行，廷卫肯定不会少，不过为了预防外衣，穆蓉还是把朱良璧和素心都带来了，让他们一个负责芳姐儿这里，一个负责大公主那里。朱良璧应该在大公主帐子附近吧。 “阿福，你现在这里待着，我让你师傅哥哥来找你。” 穆蓉决定让朱良璧和素心换一下，芳姐儿这里全部都是女的，让朱良璧过来看着点也好。 穆蓉从帐子正门出去了，大公主还没有来，朱良璧一身戎装，正站在帐子门口，看到穆蓉过来，忙抱拳行礼。 “你跟素心姑姑换一下吧，你那个傻徒弟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你去定国公府的帐子吧。” 听到郡主说起阿福，朱良璧脸上露出个浅笑来。自从到了公主府，就很少见到这个傻徒弟了，傻徒弟有了更厉害的素心师傅，会不会已经忘了他这个师傅了？朱良璧点点头，转身走了。 过一时素心过来了，走到穆蓉身边，看来是朱良璧让她过来的。 京都的娇娇小姐们正陆陆续续到来，芳姐儿和大公主的帐子正好位于正片河岸的中间最好的地段，两边都有人要往对面走，穆蓉隐在树影背后，静静地看着这些千篇一律的脸，努力跟前世对上号。 左右两边的帐子渐渐有了动静，一个脸胖微圆，身量中等，鼻尖上带着一点美人痣的女子在丫鬟婆子前后簇拥下下了马车，往帐子里走，偶然间抬头，看见穆蓉，满脸好奇地打量了两眼，便微微点头，进了帐子。穆蓉记得她，泗水姜家二房长女，姜四娘。 “郡主，外面有些冷了，还是进账吧。”立夏低声劝说。 穆蓉看了看来路，大公主车驾还未到，便抬脚往芳姐儿帐子里去。 刚转到道上，迎面一辆马车正快速冲了过来。速度太快，穆蓉来不及反应，素心眼疾手快地把穆蓉拉倒路边，却来不及救立夏。 立夏已经完全呆住了，手脚僵硬，动也动不了，眼看着马车已经到跟前了，穆蓉大喊一声：“影卫！” 眼前似乎闪过一道黑影，也许没有，不过有人拉住了马缰绳，马长鸣一声，停下来了，再看立夏，吓得跌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穆蓉怒从心起，扭头去看谁家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跋扈 马车到是没有明显标记，车窗打开露出的一张面孔却让穆蓉认出了身份，那张脸怎么可能会忘？ 杏花眼，鼻梁高耸，一张薄唇，两个梨涡，不笑不说话时候，简直美的如同一幅画！ 王寄舒，当今户部相公王大人的独女！前世穆蓉的姑姐！ “刘长路，怎么赶得车？你找死啊，想挨鞭子了是不是？” 看看，还是这个脾气，身为世家之女，全然没有一点世家风范，娴静雅致静若纯水，跟她一点都不沾边。不爱诗文爱武装，性格大大咧咧，比穆蓉这个勋贵之后还要鲁莽跋扈。 纵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猛然间这么直面过去，穆蓉还是有些猝不及防。有些事有些人，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个十七八岁，面容清秀的小哥从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握着鞭子呢，很显然刚才便是他赶得车。 “小姐，小的该死，是刚才过去的一匹马惊了我们的马，这才有些失控。” 刘长路低头认错。 显然这位王家大小姐脾气够暴躁的，随手拿起一物砸在刘长路身上，然后啪地摔在地上，竟然是一个茶杯。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干什么？茶杯的钱从你月银里扣！还不赶紧上车！” 刘长路头也不敢抬，面无表情地应到，然后转身就要上车。 王寄舒扭脸看见穆蓉一行人，余怒不消，想也不想就怒骂出声：“看什么看？滚开！” 穆蓉沉着脸，对素心说了一句：“拦下他们的马车！” 素心也是一脸怒气，闻言便上前一把抓住车夫往下一甩，便冷着脸对王寄舒说：“郡主请你下车！” 穆蓉看看四周，周边的人被这动静引得围在远处，纷纷侧目。朱良璧已经大步流星地过来了，阿福正跟在后面。 “郡主，你没事吧？” 朱良璧没看到事情经过，却听见王寄舒的那句不逊的话。脸色阴沉下来，对穆蓉说：“郡主，如何处置？” “你干什么？好大狗胆，你知道我是谁吗？什么郡主请我下车，谁家郡主有这个胆子？滚开！” 王寄舒继续作妖，素心没那个耐心，抓住王寄舒的衣服便把人揪了出来。吓得王寄舒大叫，叫完了便恶狠狠地威胁，然后谩骂。可真是一个世家当中的奇葩。 穆蓉前世没少受气，一大半都是来源于她。这一次却不会再容忍，“让她闭嘴！” 今日女儿节，来往的非富即贵，都是有一定脸面的人家，素心比往常要还要谨慎小心，就算抓王寄舒下来，也没有伤到她。现在听她出口不逊，冲撞郡主，又听到郡主吩咐，哪会再犹豫？扬起手，左右开弓连连打了五六巴掌，只打得王寄舒两面红肿呜呜不停地哭，再不敢开口才收手！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你们是何人？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竟敢下此毒手，不要命了是不是？” 两个骑着马的婢女匆匆赶来，挤过人群，一个去扶王寄舒，被素心反手扣住喉咙，另一个便扬着鞭子就要打人。 朱良璧上前一步，一手抓住了鞭子，一手便掐住了那丫头的脖子。 “郡主，怎么处理？” 这两个婢女，穆蓉也是认识的，就是王寄舒身边最得宠的两个丫鬟，前世没少仗势欺人，欺负其他小丫鬟，掐的浑身青紫，见到他们就瑟瑟发抖。 穆蓉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既然那么喜欢打人，断了两只手！” 朱良璧闻言，鞭子夺了丢在地上，一手便抽刀，王寄舒听到穆蓉吩咐，拼命挣扎，面露惧色。那丫鬟已经面若死灰，浑身战战，几不能立。 正在此时，一声大喝：“住手！” 便有一匹白马越过人群，闯入场中。俩人利落地下马，倒头便跪。 “端敏郡主，请您大人大量，饶过吾妹，她年小不懂事，还请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我王寄秋愿意代她受罚！” 说完，便深深磕下头去。 王寄舒被这一幕刺激的目眦尽裂，她再怎么不懂事，也知道自己的依仗便是出自王氏一族，族中被寄予厚望的长孙，她的亲哥哥竟然要向眼前这个小姑娘下跪！王寄舒接受不能！那是谪仙一般的亲哥啊，那是王氏一族日后的话事人啊！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哥你不准跪她，她不配！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杀了我！” 王寄舒疯狂地喊着！ “你给我闭嘴！”王寄秋大声喝道。 好一番兄妹情深啊，穆蓉眼中寒光一闪，抬头却看见穆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帐子，就站在帐子外面呆呆看着。阿福守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劝解，反而看得兴致勃勃。 穆蓉垂下眼睑，冷冷地问道：“王寄秋！你知道你妹妹是被纵容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吗？” 王寄秋一愣，抬起头看着这个传说中的暴虐不仁的端敏郡主。娇嫩的面庞，如秋水一般柔和的双眼，眉间一点红点，唇红齿白，犹如族中娇养着的妹妹们。偏偏那双眼却带着寒光刺骨，似乎眼中有刀，直直刺入他的心！噗通，噗通，王寄秋放佛听见自己的心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题 她绝对不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这是王寄秋唯一的想法，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思绪的渐渐清明，方才明白，她问了他问题，正在等待他的回答。 面前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却极好地掩饰过去了，几乎就是一闪而逝的瞬间，王寄秋垂下头，说：“我知道她被长辈宠溺坏了，还请郡主高抬贵手，日后我王氏一族必有厚报！” 穆蓉淡淡一笑，说：“你说早了，你还不是王氏的话事人，再说，你以后只要负责把你妹妹看管好，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就好！” 说完，穆蓉一指愣在旁边呆看着的刘长路，说：“这个奴才我要了，即可着人把他的身契送到公主府！” 说吧，转身便走，很快到了穆莲跟前，拉着她的手，两人进了帐子。 朱良璧松开那丫鬟，素心放开了王寄秋和她的丫鬟，一切似乎已经过去了。 素心却伸手拦住了朱良璧，朱良璧一愣，手中的刀便到了素心的手上。尚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刀光一闪，两匹马轰然倒地，哀鸣不已。 素心手一扬，朱良璧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刀便回到他手上了。 “下一次，倒下的就是人了！” 素心冷冷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跟上了穆蓉的身影，亦步亦趋守在身边。 朱良璧摇摇头，离开之前揪住了已经快傻了的刘长路的衣领，拎走了。 王寄舒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地看着满地血污，捂着嘴便要吐。两个丫鬟手脚发软地扶起王寄舒，呆愣着站在路边不知所措。 王寄秋默默牵过自己的马，将王寄舒扶上马，对两个婢女说：“你们先好生将小姐送回府，就说是我说的，一个月不许她出门！” 王寄舒毫无反应，木然地夹着马肚子，跟在两个丫鬟后面回府。 女儿节尚未开始，便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众人很有眼色地散去，窃窃私语。王家，户部王大人，朝廷的钱袋子主管，他闺女受欺负了，对方是声名赫赫的残暴郡主，这下子热闹了。有人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则幸灾乐祸。 然而，官方却毫无反应。将死马很快拖走，清水洗了地面，很快，一切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穆蓉坐在穆莲身边，看着她呆呆的很久没有晃过神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叫嫣红过来，低声吩咐：“以后跟紧你家小姐，像刚才那样的场面，不要让她再看到！” 嫣红只有唯唯诺诺应了，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穆莲脸上没有了往日没心没肺的笑容，呆滞的眼睛看向穆蓉，木然地问：“蓉儿，王家真是那么厉害吗？你都摆明身份了，那个恶女仍然敢这样对你？” 穆蓉握住穆莲的说，柔声说道：“我又不是银子，人人喜欢！讨厌我的人肯定有一些的！不过王家并不算什么的，你别瞎操心了！” 穆蓉难得的俏皮话并没有逗乐她，穆莲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芳姐儿和芙姐儿面面相觑，刚才她们并没有出去看，只是立夏进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有人冲撞郡主。芙姐儿想说什么，芳姐儿对她轻轻摇头。 公主车驾来的最晚，一路很是顺利地到达，平静地下了车，进了帐子，相互寒暄过，大公主才问起刚才发生的事。 “蓉儿，我听王顺公公说王家的车驾冲撞了你，你没事吧？” 穆蓉摇摇头，说：“我是没什么事，立夏差点被撞倒，好在素心反应快！” 大公主看了看端着茶盘的立夏，再看看一声不响站在穆蓉身后，一步也不离的素心，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蓉儿，如果是别人还倒罢了，我听说王大人是户部相公，掌管财政大权，是朝廷的钱袋子，这个不会有问题吧？” 今日女儿节，只有季莹陪着大公主来了，很难说清楚是陪大公主来，还是自己感兴趣。 听到季芸说的话，季莹也很是担忧地说：“对呀，蓉儿，你可掉以轻心，那王氏可不是一般人家，尤其那王寄舒，据说在家极为得宠，你可要小心点啊！” 季莹也说这话，倒是让穆蓉刮目相看，话里处处为她担忧，说王家势大，让她小心。其实是不是有其他小心思，穆蓉还真是挺得琢磨琢磨的。姜家和王家都是当朝世家，都是历史悠久，祖上出过很过高官，无论是财力权利都不相上下。可是王氏虽然没有族人在后宫，柳淑妃却是王家长房的舅家，姜家有最靠近东宫的二皇子朱政，两人一人掌礼部，一人掌户部，现在都快反目成仇了，让季莹瞅准时机给王家挖个坑，让穆蓉对上王家，也绝对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穆蓉不想深究，就当她们是真心关心自己吧。 “两位姐姐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吃亏过？一半吃亏的都是别人！谁要来动我，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要不然就是设了夫人又折兵，要不然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尽管来吧！”穆蓉半真半假地说。 大公主推了穆蓉一把，说：“蓉儿你什么时候开始整天喊打喊杀的了？这可不好，夫子不是说要宽以待人吗？打一顿就好了，别动不动杀也杀的，母妃说造多了杀孽下辈子受苦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柳和然 穆蓉浅笑不语，看着季莹一脸不自然的笑意，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帐子外人来人往，好生热闹，就是没人在这里驻足。这是肯定的，大公主出现在女儿节上，不过就是一个象征意义，皇上绝对不会允许大公主这样随意地定下亲事的。公主择婿，比科考还要难些好不好！ 女儿节上的男子，也都是知道的，因此根本就不会往这里停步。帐中的人只能听着别的帐子琴声和鸣，吟诗作对，这边就只能孤零零地对坐着喝茶。 王寄舒今天过来实际上是陪柳家二房的次女柳采薇的，她自己今年才十一岁，年龄不够。现在突生变故，王寄秋只好去找柳家的帐子，道个歉意。 王寄秋今年刚十四，也是年龄未到，不过柳侍郎长子柳和然不仅够年龄，还是今科最年轻的进士。 十七岁的年轻进士，又考进了翰林院，将来那是要入朝拜相的，出现在女儿节上，自然处处引起轰动一片了。只要他走过，每个帐子主人都守在帘子后面，把门帘高高掀起，露个笑颜，有些甚至招手叫他，全然没有一点女儿家的矜持。王寄秋找到柳和然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已经被众多女儿家给团团围住了，而他的小厮空竹被挤在人群外面，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王寄秋冷着脸过去，抓住柳和然的胳膊，把他拽出了人群，转悠到一个清净的地方，才放开。 “寄秋，你怎么才来，我快要急死了！” 柳和然被围了有一段时间了，衣服凌乱，连领口别着的紫兰都快挤掉了，头发乱糟糟的，真是狼狈极了。 “你活该，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你得意洋洋非要出来显摆，才招来的！” 柳和然理着头发，抻抻胳膊，笑着说：“我不就是不想让母亲为我终身大事操心吗？我要是在这自己看上了，那多省事！” 王寄秋才不相信这家伙的操守呢，不过这家伙根本没有操守！ “我找你有事，今日可能不能陪你了，我要先回府了！” 柳和然很是诧异：“这么早走干嘛？明知道今天是女儿节，机会难得，你还回府？什么事情那么当紧？” 王寄秋却不好说这事，不耐烦地说：“反正我有事，你一个人我看也挺滋润的，也不需要我陪！” 柳和然急了，他才不要一个人呢，王寄秋消息灵通，他最知道哪家姑娘长得好看了。他一走，难道他还能一家一家去偷看啊。 “不行，我不让你走！你非得陪我过了这一遭不可，你不知道，上门跟我母亲提亲的都是些什么人，长得那个难看，我才不要！我要自己找！你要陪我！” 王寄秋无奈，只好轻描淡写地将事情说了。 柳和然脸色铁青！ 王寄舒从小是养在柳家的，可以说是柳和然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他那么疼爱的小妹妹一入京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王氏不出头，那他柳家出面讨个公道。不就是一个定国公府吗？常年戍守边关，在京城一点根基都没有，怕什么？端敏郡主？呸，两个小姑娘都应付不了，他还当什么官？干脆回家种红薯去！ 王寄秋连忙说道：“表兄，你可不能乱来！” 柳和然默然地看了他一会，忽然笑嘻嘻地说：“寄秋，你真可怜，正面对上那残暴郡主！怎么样？她生的如何？是不是青面獠牙，膀大腰圆，像个屠夫的女儿？” 王寄秋狠狠瞪他一眼，小心地查看四周。 空竹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王寄秋让他留意着四周。 柳和然嘿嘿笑笑，站在那里摸着下巴，想些不怀好意的主意。 “唉，你听到没有？现在我可以回家了吧？” 柳和然被王寄秋打断了思路，越想越觉得可行，便拉着王寄秋的胳膊悄悄说了。 “不行！绝对不行！”王寄秋断然拒绝。 “柳兄，咱们两家可是亲戚，我们王家实力如何你也清楚，虽说来硬的，未必挡不住那端敏郡主，可是咱们堂堂丈夫，何必跟她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柳和然说：“寄秋，你错了，我没有要跟她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啊，我是确实仰慕定国公府大小姐的贤名，特意上门求一面不行吗？” 王寄秋无语地看着他，真是不想搭理这家伙，可是王寄秋知道柳和然的性格，那是绝对的想一出是一出，他要真走了，柳和然万一真去了，他又不在，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呢。 “你确定只想见见那定国公府的长孙女？” 柳和然当然很痛快地点头承认！ “那先说好，见了一面马上就走！否则，以后别怪我跟你绝交！” “行啦行啦，你年纪不大却跟个小老头一样！你还不相信我吗？” 就是不相信你我才留下的！王寄秋心里恨恨地想，为什么这家伙要是他亲表兄哦。 表兄弟两人找找方位，往大公主的帐子走去。柳和然肯定不止见一面那么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仰慕 一般世家大族都不会跟勋贵之家联姻，是因为文武殊道，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朝野有更替，勋贵之家往往寿命短暂，唯一能亘古不变的只有世家。因此，世家多与世家互相联姻，其他的，我不是针对谁，我的意思是，在座的诸位，都是垃圾，就是这种感觉。 但是勋贵之家却很想与世家联姻，一方面世家大族把持着朝政，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底蕴，搞文字搞政治，握枪的怎么都干不倒！另一方面，世家大族的子女成材率比较高，最起码以后的后代可以洗洗手上岸，念念书，做做诗，顺带着就把科举给考了，以后有空做个官老爷，不必战场上杀敌冲锋，今天不知是否有明日要强？ 所以，柳和然认为，如果他表现的对定国公府的长孙女很感兴趣，那么定国公府一定就像刚才那群女人一样，疯狂地围上来，求着他娶！可他就一定会娶吗？等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定国公府求嫁，而他却断然拒绝了，那么定国公府那脸色应该肯定很精彩吧？ 王寄秋做梦也想不到表兄打的是这个主意。女儿节，慕名而来，见某某女一面，聊表仰慕之情，是非常正常的，现在又不是宋朝，女人连门都不出？ 两人很快到了地方，柳和然站在帐子跟前仔细看了一会，不得不承认，作为土包子，定国公的品位还是有一点的，最起码这帐子颜色他很喜欢，都是白色的嘛。 柳和然看看王寄秋，笑着说：“寄秋，你一边呆着去，看看你表兄我是如何征服女人心的！” 王寄秋默默地站到一边去，他就一个想法，等下要不要装作不认识这货？ 柳和然整整衣服，潇洒地一摆头发，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来，一边摇着，一边大声说道：“在下柳和然，仰慕穆小姐之贤名，特来请求一见，还望穆小姐不吝一面！” 柳和然施施然地站在那里，摇着扇子，摆出他自己以为最得意的潇洒动作！正等着帐子里的欢呼雀跃的欢迎声呢，却等了又等，毫无反应？ 没听见？柳和然有些尴尬，重来一遍。 修长的手指缓慢划过衣领，袖口，温柔地抚过头发，扇子刷地撑开在胸前，轻轻摇动两下，一手背后，带着淡淡的笑意，大声说道：“在下柳和然，今科进士，新进翰林，仰慕穆小姐，还请一见！” 这次的发挥，柳和然给自己打九分，扣掉一分是怕自己太骄傲了，以后不再有长进。 四周的人渐渐围拢过来，个个面带惊异之色，而女儿们大多羞红脸。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柳和然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可帐子里没有声音！ 穆蓉被阿福从大公主帐子拖过来的时候，帐子的女人已经快疯了！ 穆蓉很快听明白了事由，柳家？这是要干什么？ “蓉儿蓉儿快答应快答应！” 穆蓉被人推了一把，“二公主，你过来了，那边就大公主一个人了！” 季莹不耐烦地说：“哎呀，反正也没有人来，一个人就一个人吧，快答应啊蓉儿，那是柳家哥儿，最年轻的进士呢，你想什么呢？” 穆蓉想了想，便点了头，说：“大姐姐，你先去公主的帐子避一下，这个人来者不善！”。 跟着芳姐儿来的便是翡翠，听见郡主这么说，赶快过来扶着芳姐儿去了隔壁帐子。 穆蓉让立夏出去接人。 总算有人出来了，柳和然都快下不来台了，才总算见着一个人。再一看，相貌较好，皮肤白皙，笑容温和，容貌上乘，看来这定国公府还是有几个长得不错的丫鬟的。 柳和然笑容更佳和曦了，笑眯眯地说：“小姑娘，在下” 立夏笑盈盈地打断了他：“你就是柳和然？” 柳和然愣了愣，下意识地点头。 “郡主有请！” 郡主？这不是定国公府的帐子吗？哦，想起来了，端敏郡主也是定国公府的孙小姐。 怎么办？柳和然心下惴惴不安，没见到长孙女就要直面残暴郡主吗？ 王寄秋在立夏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留意了，看到表兄踌躇，忙快步走过来，冲立夏抱拳施礼，说：“姑娘，这是在下表兄，慕名前来请见穆小姐！” 立夏当然记得王寄秋，心想郡主猜的是对的，这两个人来者不善。 “两位既然来见穆小姐，那就请进账吧？” 柳和然和王寄秋对视一眼，既来之则安之吧。 两人抬脚进账，立夏却拦住了空竹。 “小厮不能进！” 柳和然冲空竹点点头，让他在外面等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对子 王寄秋和柳和然进了帐子，便看到端敏郡主正端坐与主位，王寄秋赶紧碰了碰柳和然，接着连忙上前施礼，说：“见过郡主！这位是在下表兄！” 柳和然这才知道，原来面前这个如观音座下的小童的便是端敏郡主，长得很好啊，为什么一副烂心肠？ 容不得他多想，赶紧学着王寄秋上前见礼。 穆蓉没有理睬王寄秋，只看着柳和然问道：“你是柳和然？你要见穆小姐？” 柳和然渐渐缓过神来，留意到帐子里的人并没有他要见的穆小姐，除了郡主，其他的三个都是十一二岁大小，其中一个看服饰应该品级不低。其中一个表情呆板，目不斜视，正在看着某处发呆。另外两个包括那个品级不低的正在窃窃私语，不时抬头看着他吃吃发笑。这种场面才是柳和然熟悉的，他的自信又回来了。 浅浅一笑，满意地看到那两个窃窃私语的笑容更加甜美了些，便施施然地说：“在下正是柳和然，慕名请见穆小姐！” 对方还算有礼，穆蓉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伸手请入座。 柳和然迈着方步，飘然入座。王寄秋倒是平静多了，跟刚才冷峻的郡主相比，现在她虽然脸上也没有多少笑容，至少表情平静多了。 立夏上了茶来。 闻着茶香，还不错，上品碧螺春茶。 柳和然喝着茶，还不忘了冲王寄秋挑挑眉。小子，看来了，跟着表兄混，就能喝上好茶，你自己呢？马都被人杀了！ 穆蓉无意过多浪费时间，便直截了当地问：“不知道柳公子有和才艺？” 柳和然放下茶杯，自信地说：“诗书骑射，琴棋书画，在下都行，不知道在下如何才能见到穆小姐！” 柳和然是知道分寸的，端敏郡主他不敢正面挑衅，今天的正主是定国公府的长孙女，他记着呢。 穆蓉一听，这口气大的没边了，不知道王寄秋听了作何想法。十年后，王寄秋直接跳过了其父亲，叔父，以二十四岁之龄，入主户部，任户部左侍郎！而早了王寄秋整整四年入仕的柳和然则在六年以后因为误判一桩入室盗窃案，被撤职查办，其才能可想而知。 穆蓉笑笑，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笑着说：“柳公子既然无所无能，可真是巧了，我前些日子正好遇到一难对的对子，还请柳公子帮帮忙，对对子，柳公子可以吧？” 对对子，柳和然还真是没看上这么小儿科的东西，最不济也要做首诗啊，真是没文化。 王寄秋一看穆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便知道事有蹊跷，刚要提醒表兄，柳和然已经高傲地大包大揽说没什么能难得到他的对子。 立夏把写着对子的纸送到柳和然面前，柳和然得意洋洋地一笑，打开一看，笑容便凝固在脸上，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不一时额头见汗，眉头紧锁，呼吸急促。 王寄秋是知道自己表兄在学业上的造诣的，不能说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也是腹有乾坤之人，要说做对子，迄今为止，还并没有人真的能难道他的，不过花的时间要多些就是了。可如今这个样子很是不对劲啊。 王寄秋凑过去一看，先是一愣，这不难啊，再一想，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接着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一盏茶，两盏茶，一刻钟两刻钟，眼看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别说柳和然了，就是王寄秋也想不出什么眉目来。 穆蓉淡然地喝着茶，穆莲还在继续沉默着发呆，而芙姐儿和季莹则渐渐失去了兴趣了。这就是名门世家子弟吗？还新科进士呢，一个对子都对不上来，怎么考进翰林院的？ 柳和然和王寄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轻声讨论的，这个对子就五个字，烟锁池塘柳！咋一看很是平常，简单至极，可仔细一琢磨，才发现根本没有那么简单，简直是细思恐极。 简单的五个字，蕴含了五行学说，涵盖了金木水火土五个偏旁，意境上还要对的上，两人想了好几个，都差一些。对于两个学霸来说，差一些便是不够好，不够好就是不合格，而学霸是不允许自己不合格的，因此不够好的全部摒弃不用。宁肯无解，也不凑合！ 眼看着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穆蓉说：“柳公子，可有结果了？实在想不出也没关系，不过就是一个对子而已！” 柳和然茫然地看着穆蓉，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实在想不出，便哀求地说：“郡主可否容在下回去细思？” 穆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可以回去想个十年八年的，不过见穆小姐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吧？” 柳和然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在下才疏学浅，对子没有对上，哪有颜面再请见穆小姐！” “如此甚好，两位公子，恕不远送！” 柳和然惶然地站起来，摇晃着往外走，今日对他的打击真是太大了。还以为自己是人生赢家，却没想到被一个对子打回原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谋算 王寄秋站起来，施过礼便要告退，忽然站住了脚，低声问穆蓉：“郡主，今日之事，能不能不要对外宣扬，表兄刚进翰林院，以后前程” 穆蓉打断了他：“王寄秋！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王寄秋很少被人这样直呼其名，心内一滞，呆看着穆蓉，说不出话来。 “柳和然前来究竟意欲何为，还要我说给你听？怎么？前脚答应好好约束王寄舒，后脚就带上自家表兄前来，你以为谁是傻子？” 她知道了？王寄秋呆看着穆蓉冷冷的眼神，配合着娇嫩可爱的脸，忽然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慢慢滋生。 穆蓉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说：“凡是对定国公府动心思的人，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心里准备！你未必不知道柳和然是什么心思，却存了一丝侥幸，也想为王寄舒找回点面子，便装傻充愣，任由柳和然上门。还自以为是，生怕做得不够明显，别人发现不了，自己也跟着上门瞧热闹！王寄秋，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王寄秋无法反驳，这些确实是他的心声。王寄舒确实态度嚣张，不过就是一些言语上的冲撞而已，便被打了十几个巴掌，都快破相了。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柳和然生气，想找点麻烦，他不生气吗？那是他亲妹妹，他该有多大的涵养，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还要卑躬屈膝忍气吞声？ 可是，郡主才十二岁啊！这才多久的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凭柳家和王家的关系，便一眼看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这是何等妖孽的聪明？ 王寄秋被人成为天纵奇才，三岁能作诗，四岁能背诵大学全文，五岁通读资治通鉴，六岁就能把自家夫子辩得哑口无言。十岁的秀才，十三岁的举子，如果不是祖父拦着，可能他会是十四岁的进士，一再刷新历史记录。可跟眼前这个少女相比，他王寄秋算什么？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柳和然被一个对子摧毁了整个世界观！而他王寄秋则被一个少女摧毁了整个世界，美好的未来给蒙上了一层阴影。挥之不去！ 王寄秋走了，跟他表兄一样，魂不守舍。 穆莲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神来了，拉着穆蓉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莫名的光彩！一个好好的天真烂漫的姑娘从此被带坏了，成了腹黑党的一员！比穆蓉这个腹黑党正派传人还要活跃地努力发展下线，从此在腹黑这条路上一路走到黑。 穆蓉去公主的帐子说了会话，送走了大公主，然后好生安慰了芳姐儿一会，嘱咐定国公府的丫鬟婆子好生陪伴芳姐儿回府。 终于无事一身轻，穆蓉才上了马车，一路回府。 “立夏，交代人去传消息，我要这件事三天内传遍京都。另外，以公主府名义发出悬赏，能对的出来下联的，毫无瑕疵的，赏银一万，并且由公主府向朝廷推荐直入文华阁听政。” 这个对子是前世京都很有名的一段轶事。这个对子出处已经不可考证，是个不知名的落魄秀才，在一本古书上发现的，后来当成趣事传了出来，立刻在京都引起了波澜。无数读书人被这对子弄得欲仙欲死，一大批各地的所谓饱学之士死在这对子跟前，最后还是那个落魄秀才最终对出了一个最接近的下联，对仗工整，意境相合，除了不像上联那样随意的正好，有些刻意的讨巧，其他方面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不过这件事发生在五年之后，现在那个落魄秀才估计还是个童生呢。 穆蓉就是想有理有据地让柳家的名声臭满大街！ 你不是自诩名门世家吗？你不是洋洋自得自家子弟成为最年轻的翰林学士吗？你不是处处以文学大家自居吗？那就让世人看看，你柳家连个对子都对不上！ 穆蓉绝对会安排自己人出面对上这个对子，把柳家踩下去的！人选他都想好了，就是坦哥儿，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后代，一个注定了以后只会参加武举，然后征战沙场的定国公长孙！名门世家，哼，穆蓉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世家所标榜的历史底蕴究竟是什么东西！ 立夏马上从身上翻出一个小本子，一支怪模怪样的笔，在上面沙沙沙地不一时就写完了，然后拿给穆蓉看。 这便是红莲最近开始要求的，凡是郡主身边的管事，一旦郡主有吩咐，要立刻记录下来，回去报给总务房备案。 总务房便是红莲和王喜最近的成果，以立春为管事，红莲和王喜不过是普通成员，管辖的内容便是总揽郡主身边一切事物。总务房设置了听事房，由王喜总揽，钱柜，由立冬总揽，内务房，由立夏总揽。所有郡主发出的命令，由总务房安排，分派到各处。值夜c外出c待客c送礼c接待等等全部都由总务房出面安排。 就像这次发出悬赏，立夏这个内务管事是接到命令的第一人，由她记录并盖铃印，回府之后交到总务房，总务房自然会安排听事房在京中各处张贴告示，钱柜记账，表示有这样一笔银子需要银库随时准备支出。 总务房的办事所在设在绿柳轩一楼，二楼则为红莲所用，闲人一概不准无故上楼。 经过这么一整合，穆蓉身边的杂事渐渐有了条理，顺畅许多。穆蓉有事再也不用让身边的小丫鬟去叫立春王喜立夏红莲来，不管是谁，只管吩咐，自然有总务房安排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处置 穆蓉回到绿云轩，茶正热，香正好，就连平日里躺惯了的美人榻都被收拾好了。 穆蓉很是满意，看来真是要多给下面的人机会，立春一旦得到了机会，做的就很不错嘛。 惬意地喝了一口茶，满意地往美人榻上一靠，穆蓉决定缓缓脑子。 穆莲趴在穆蓉身边，笑嘻嘻地说：“蓉儿，我也要跟着王夫子上课！” “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一茬了？” 穆莲笑着说：“那你别管了，只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吧？” 穆蓉到是无所谓，反正王夫子大部分时间讲的课都是很正常的。 “那施夫子呢？” “我可以上完施夫子的课再上王夫子的呀。” 穆蓉很惊讶，“那你以后每天下午就干不了别的了！” 要知道王夫子和施夫子的课都是一个时辰啊，每天下午上两个时辰的课，真的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穆莲不当一回事：“施夫子就是讲作诗对对子，然后赏析历代绝诗好赋，很轻松很有趣，一点都不累。再说我不是小孩了，要多学点东西，让母亲吓一跳！” 穆蓉觉得让穆莲跟着她一起学史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开阔她的思维。 “蓉儿，你答应好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上进的呀！” 穆蓉只能答应了：“你知道上进，我当然要支持了？我会跟王夫子协调好，把他的课往后调整一个时辰，不过王夫子的课你只上半个时辰吧，其余的时间多是我跟夫子在闲聊，没有什么意思！” 穆莲却不答应，“不行，你上什么课我就上什么课，最多你跟王夫子说一声，给我留的课业比你稍稍少点就行了！” 穆蓉很头疼，有些东西她真的不愿意让穆莲接触。 “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跟着我的课走？你知不知道母亲给我留个封地，以后要我接手的！王夫子一半的时间都在教我以后怎么治理封地，你学这个做什么？又没有什么用！” 穆莲沉默下来，不说话了。穆蓉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语气太冲了，刚要开口解释什么，穆莲却忽然平静地说：“蓉儿，你一直过得很苦，有很多东西，没有人帮你分担，就像我明明比你小了也就一岁而已，还有大姐姐比你大了好几岁，可是每次都是你在保护我们，好像你是姐姐，我们是小妹妹一样！你比我们聪明，比我们沉稳，比我们都有钱，也比我们都有权利！可是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我不想一直受你庇佑而不能帮你分担！我不要这样窝囊！我知道我很笨，脑袋不灵光，想的也少，可是我要学，就算不能帮你分担什么，我至少能自立，至少不成为你的负担！不变成你压力的一部分！” 穆蓉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一向大大咧咧，万事不往心里放的穆莲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比别人多活了一世，穆蓉自认为自己有责任扛起来定国公府的未来，有责任扛起来朱氏江山的重担，苦吗？压力大吗？一个定国公府穆蓉还是能扛得起来的，毕竟有间和血杀真不是吃素的。朱氏江山呢？穆蓉只能说她不会轻易放弃，她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到。但是究竟能不能做到力挽狂澜，这个还真是未知，否则，穆蓉因何接连做噩梦？ 她自己累，自己苦，自己扛所有的事情，定国公府对她来说真的不是那么扛不起来。不过，穆莲这番话却让她很是心动，她也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奋战，也想有个并肩战斗的小伙伴呀。 穆蓉说：“穆莲，你真的不用如此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能！” 穆莲笑嘻嘻的，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那你答应了？” 穆蓉叹口气说：“穆莲，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穆莲拍了穆蓉一下，斗志昂扬地说：“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刮目相看！” 穆蓉微笑着看着她，说：“你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 穆莲瞪她：“不一样的，我要全方位的折服你，让你反过头来叫我姐姐！” 穆蓉噗嗤一笑，点着头说：“好啊，那我就等着叫你姐姐！” 穆莲欢快地乐着去了，穆蓉渐渐收起了笑容，低声吩咐了小满一声，小满出去了，不大一会，嫣红便局促着惴惴不安地走了进来。 穆蓉看着嫣红，她是自小便跟着穆莲了，一路陪着穆莲长大的，对穆莲是忠心耿耿，一向也是心思细腻，处处妥帖。如果穆莲仅仅是定国公府的三姑娘，嫣红到是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可是今日发生的事，让穆蓉改变了主意。嫣红或许是个适合的丫鬟，却并不是个适合的管事。那种场面不应该让穆莲看见的，否则也不会有刚才的一段对话，穆莲也不会想要改变什么，只管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在穆蓉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即可。 是时候给穆莲换一个贴身的管事了。 “你应该拦着你家小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益安堂 冷不丁的便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嫣红却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郡主，奴婢错了，请郡主降罪！” 穆蓉却没有理睬她的哀求，自顾自地说着话：“你家小姐性格鲁莽，万事不过脑子，那王家恶女口出秽言，举止狂妄，你实在应该拦着她的，幸好阿福挡在她身前，也幸好我及时发现给带回了帐子，否则，让她看见素心杀了两匹马，肯定会被吓着，到时候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嫣红吓哭了，不停地磕头哀求。 穆蓉叹了口气，淡淡地说：“看在你平日里伺候穆莲很是用心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 嫣红还以为自己要丢了性命呢，听到穆蓉说要给个机会，眼里便生出强烈的渴望来。 穆蓉说：“彭家的二子彭石头，就是在同安堂做学徒的那个，听孙管事说进步很大，我的意思让你嫁了他做媳妇，好生待他，用心伺候公婆，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奴婢愿意，多谢郡主，多谢郡主！” 嫣红哪有不愿意的，本来做错了事，郡主怎么处置都是应该的，现在非但不怪罪，还把她嫁了彭家的人。虽然现在看来只是个学徒，可谁都知道彭家是入了郡主的眼的，以后肯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两日你仍旧好好伺候着你家小姐，我会尽快安排彭家去你家求亲。不会伤了你父母的颜面，你出嫁的时候允许你恢复本家名字。但是有一条你要记住，彭石头是我要重用的人，彭家也是我要照顾的人，对公婆如何，对夫婿如何，我都会看着的！” 嫣红万分感激地连连磕头，指天起誓要好生孝敬公婆，照顾夫婿！ 穆蓉点点头，让她下去了。 穆蓉对彭家没什么印象，彭石头的大名却是听过的，不过是在前世。南彭北薛，说的就是两个极会做生意的人。南彭，便是彭石头，他孤身一人前往苏宁之地，白手起家，建织厂，专做被服生意。十多年便创下诺达的家业，富可敌国并不夸张。建康十七年，曾向朝廷捐献五百万两银以供朝廷疏通河道，恢复河运，以便苏宁太湖流域的田赋粮直达京都。十余年的时间便能捐献五百万两银，可见其家业之巨。算算时间，穆蓉如果不搬到公主府，接受皇庄，那么彭石头今年年末便会只身下扬州了。 穆蓉对这个彭石头本来没有什么想法的，机缘巧合之下，看见彭家一直忠心耿耿守着皇庄，自家却甘于清贫，这才起了照顾的心思。再后来，才将这个彭家二子跟前世的南彭对上号的。 无论如何，彭家二子人生轨迹被拐了弯了，也不知是好是坏，最起码不用向上辈子那样白手起家了到是真的。 用午膳的时候，穆莲恢复了正常，跟着伺候的嫣红更加除了更加恭敬周到之外，别无其他。 午膳之后照旧是歇晌，睡了一觉起来，外面的浓雾已经全部散去了。 红莲领着三个男子来拜见穆蓉。 “见过郡主！” “起来吧，不必多礼，请坐！” 三人闻言依次入座，小满上了茶，便退了出去。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头发斑白，面色苍老，这便是益安堂的管事张百顺。 穆蓉疑惑地看看穆莲，这张百顺不是才四十多，怎么看着像是六十好几了一样？红莲轻轻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张百顺张管事，喝着茶，偷偷看了穆蓉好几眼，语气激动地说：“郡主生的很像穆将军！” 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穆蓉笑着问道：“张管事见过我父亲？” 张管事连连点头，感慨万千地说：“益安堂虽然是公主创办，可小的是外男，不好跟公主接触频繁，因此只要穆将军在，小的有事都是直接求见穆将军，对穆将军更加熟悉一些。” 穆蓉说：“张管事这些年也辛苦了，益安堂这么多年都未曾停下收留兵士遗孤，补贴兵士家属的举动，张管事居功至伟！” 一句话说的张管事老泪纵横，“郡主，真不是小的叫苦啊，这些年虽然并无大的战事，可是零零碎碎每年发生的冲突也有上百起，战死重伤的幽州军凉州军每年都要上千。这兵士一死还好，朝廷好歹有点抚恤银子，兵士的父母双亲妻儿老小，只要有田种，凑活着还是能活下去的。就是这受了重伤的惨啊，没有抚恤银子，重伤者治好了也是终身残疾，做不了农活。有些甚至还要举家贴补，常年吃药，真的活不下去了，也不愿意问朝廷伸手。所以幽州军凉州军这两年，兵士一旦受伤，轻伤还好，重伤宁愿自我了结在战场，也不远活着拖累亲人啊！” 这样的事别说穆蓉没有听说过，就连红莲都不知道。穆蓉默然无语，早知道幽州凉州百姓这些年以一己之力支援战事，其中疾苦可想而知，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益安堂在这方面是如何安置的？” 张管事抹一把眼泪，平静了情绪，慢慢向郡主汇报：“公主设立益安堂主要是收养遗孤，从幽州兵工接一些轻巧的手工活，安排兵士家眷统一做工，以此补贴些银两给兵士家眷，使他们不至于挨饿受冻。前些年公主在世，情况也还可以勉励支撑，公主每年补贴益安堂万两银子便可支撑一年使用。益安堂在凉州幽州所在地都有田亩可供耕种，也有马场收益可以补充。公主去后，虽然伤亡士兵减少，可同时益安堂也少了公主府的补贴。小的和益安堂上下节衣缩食，尽最大的努力支撑，不过勉强维持现状而已。可是郡主，益安堂的兵士遗孤不能只吃饱了肚子就行了啊，他们总要学些本事好谋生啊。小的无能，只能勉强不让他们饿肚子，其他的小的实在没有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打算 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益安堂是设有善堂c学堂和工坊的。善堂负责衣食，学堂负责教授学问，而工坊则是分派活计。 张管事逐一给穆蓉介绍：“益安堂的学堂总计有夫子学工二百余，因益安堂多年未曾发出月俸银子，目前夫子只剩下十一位了，学工则全部都走了。善堂总计收养的遗孤目前在册的有六千一百人，凉州两千四百余，余下的都在幽州。这些人在善堂是要待到年满十六岁，才能离开善堂的。工坊到是可以勉力维持，这些年幽州军工并没有克扣应该放给工坊的活，所以没有受到大的影响。” “六千一百人都是多大的？” 张管事挠挠头，看向另外一个小眼睛，圆脸庞，身长七尺有余的汉子。那汉子从怀里摸出一个账册，递给张管事。 张管事不好意思地说：“郡主，小的识字不多，记性不好，实在记不住那么多的数字，不过小的把名册带着呢，这就念给您听。” 穆蓉指着那汉子问道：“这两位是谁？” 张管事连忙指着那圆脸汉子说：“这是明彪！十九岁了！”又指着另外一个身形瘦小，眼睛却炯炯有神的汉子说：“那是明顺！二十一岁了！” 明彪明顺赶紧站起来施礼！ 张管事说：“这两个家伙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离开益安堂，再加上他们俩身手还可以，小的就做主留下他们俩，平时帮着看管一下工坊，省的那些地痞无赖总是来捣乱！” 说到这里，张管事有些惶恐地说：“郡主，不是小的徇私，他们二人是从来没有拿益安堂一分银子，益安堂只管他们吃饭！” 穆蓉有些心酸，这两个汉子既然身有武艺，到哪都能找到一份看家护院的活，月俸银子一个月最起码也要二两银子。可他们宁愿不要一分银子也要守在善堂。再看看张管事四十余岁的年纪却长相老迈，未尝不是平日里操心太过的缘故。 “让他们两个下午用些茶点吧，小满，吩咐厨房上一桌上好的席面！” 明彪和明顺虽然是大老粗，却懂规矩，赶紧道谢，然后看看张管事颜色，见到张管事满脸高兴地点头，这才退下去了。 穆蓉说：“张管事，你继续说！” 穆蓉决定早点弄清楚益安堂的情况，早点接手过来。 张管事唯唯而已，然后颤抖着打开名册，仔细看看，然后再慢慢报上数量。 张管事是这样报的：未满周岁的多少个，一岁的多少，两岁的多少，以此类推。 穆蓉默记了，十二岁以上的有两千四百三十三个，其余的都小于十二岁。 “你先下去歇息，名册留给我，我跟红莲商量一下如何处置，再告诉你。立夏，你去安排，让张管事三人住在外院住下，好生服侍。” “多谢郡主！”张管事也真是累了，陪着小心不敢说错话，还要努力回想益安堂的情况，组织语言怎么说才能说清楚。 “郡主，如果您能用得上，益安堂的人到是忠心可嘉！” 红莲见过的惨事估计太多了，益安堂的人好歹还都能活着。红楼这些年见过多少因为各种原因家庭败落不得不堕落红尘的女子？ 穆蓉不管什么忠心不忠心的，只要能好好把事情办成功了，就算不为忠心为银子她也不是付不起。不过，能忠心耿耿为她，当然最好了。穆蓉既然继承了公主府，当然不能只享受荣华富贵，这些东西也是她理应承担的。 “红莲，我想抽一批人送到沧口去接受培训，你认为呢？” 两人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穆蓉想要一批经过培训的人手，这些人最好放在沧口。可是红莲认为有间需要保密，不能对外暴露，所以没有同意。现在穆蓉旧事重提！红莲有什么说的，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郡主一意孤行，自然有她的道理。 穆蓉却没想强制红莲同意，她详细地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何这样做。 “红莲，有间的人手严重不足，最主要的原因是要保证有间的忠心，要有坚定的意志，经过长年累月的培训，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有间使者。可是你没发现，益安堂的人在忠心这方面远远要比你从各处搜刮来的人强吗？” 红莲微微一动，这倒是她没考虑到的地方。 “郡主，您是如何打算的？” 穆蓉说：“我想让益安堂的学堂那一部分全部搬迁至沧口，益安堂在幽州凉州的分部全部只剩下收集遗孤，工坊派活补贴家眷。年满六岁以上的男童女童全部送到沧口来，六岁至十二岁主要任务就是学习，这一点可以参考沧口原来的培训教程，稍微增加一些基础的武学锻炼，比如出操，慢跑，骑马射箭等。十二岁以上的男童便编列成军，要按军队建制来操练他们，女童便是你有间的主要人手来源了。” 红莲问道：“郡主，你要他们编列成军做什么？上战场吗？” 穆蓉摇摇头，说：“他们本身便是兵士遗孤，父母双亲已经为了战事付出了生命，朝廷亏欠他们，他们没有必要再为朝廷牺牲，只管平安一生就行了。” 红莲放下心来，仔细想想这个安排，也是非常可行的。 穆蓉说：“接下来的工作需要大量用到有间的人手，公主府的人手就不掺和了。你跟孙管事联系一下，平时跟同安堂接触的肯定有大量的走方郎中，有多少请多少，最好有二百人。那些小的药铺不得志的坐堂先生也可以，不计代价，月俸银子开高一些，请到益安堂去，给遗孤调养身体，我要他们全部健健康康的。另外，原来学堂的先生，走了哪些，留了哪些，你问张管事要个名单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调整 红莲以身作则，正在这边刷刷地记着郡主吩咐的事呢，听见这么一句，手一抖，字写歪了一个，若无其事地隔过去，继续往下写。心里直叹气，郡主小小年纪，公主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性格到是学了个十成，红莲不由得开始同情那些走了的先生，兴许性命无忧，但是要想有什么前程，恐怕是难了。 穆蓉说：“派个人到益安堂接管账目，吃的用的不计代价，我就一个要求，全部吃饱穿暖！” 穆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红莲道：“还有，穆莲的贴身丫鬟我要换一个人，你看谁合适？要有眼色，最好身手好的。” 红莲想了想，还真是为难。 穆蓉也明白了，身手好的人一般怎么还会做伺候人的差事？就像素心，穆蓉也没有指使她端茶倒水吧？ “算了，加两个吧，现在她身边就一个焉白，没有一个持重的人掌控大局，加个管事姑姑，再加个身手好的保护她的安危。” 红莲说：“郡主，管事姑姑的话，丁香姑娘就合适，身手好的，您是要素心那种水平吗？那还是要找血影！” “那就找吧，不过血影最近干什么去了？好久没见过他了！” “郡主，血影半个月会来一次公主府，现在正在加紧训练人手呢。” “让他去沧口，益安堂十二岁以上的二千多孩子，全部交给他，三个月后，我要见到一支如同府兵一般的军队！” “那还要他来见您吗？” “不用了，让他找个女影卫来，还是让他来见我吧，益安堂从幽州到京都需要人防护，他最合适！” 八月末的这几天，一地鸡毛，事情又多又乱，穆蓉耐着性子一件件处理。 先是把丁香派给穆莲，又把血影送来的一个叫素梅的女影卫指给她做贴身侍卫。 和张管事一一说清楚了对益安堂的安排，张管事当然千肯万肯的。 送走了张管事和血影，把彭管事叫过来说了嫣红的事情。彭管事听说是莲姑娘身边贴身服侍的，喜出望外，当即就答应了。穆蓉又分别赏了成亲的银子给彭家的两兄弟，正好彭大柱婚期九月，穆蓉就做主来个双喜临门，让他们兄弟俩同一天成亲。 派人把嫣红送回定国公府，请了大夫人上门说话，把嫣红的事告诉了大夫人，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大夫人自然不会反对，还赏了嫣红五十两银子做添妆。 眼看要进入九月了，河道上的事仍然没有反应，穆蓉心焦地很，叫红莲过来询问进展。 “郡主，按您的吩咐，我已经把密信分别送到相关的人手上，可是有间的人传来的消息，一切如常，就是御史台的李大人往郑大人家里去了一趟，然后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穆蓉思索着，是官官相护？还是密信的所有证据太荒唐，他们根本不相信？ “郑相家里也没有动静吗？” 郑相公虽然也是郑家出身，对水务却一窍不通，跟郑家本家虽然同根，却传说关系不好，少有亲近。但是郑相毕竟是郑家如今入朝拜相的最重要的人选，话语权应该不低，郑家真有什么事，郑相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红莲说：“郑家的人也没有跟郑相接触过。” “那封密信收到的人都是怎么处置的？” 红莲说：“有七个人看都没看就烧毁了！御史台李大人笑了几声，然后就去赵郑相了，那封信如何处置的，有间的人没查出来！” 穆蓉点点头，“你说，这封密信给郑相看看，会怎么样？” 红莲低头想了想，说：“或许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吧！” 柳和然欣喜若狂地来找王寄秋。 表兄弟两人感情一向很好，柳和然是王府的常客，门房不仅没有阻拦，还很殷勤地亲自陪着，一路送到公子的院子里。 柳和然高兴的忘乎所以了，根本没有发现院子门口多了两个守门的壮汉。 柳和然一进门，便高声叫道：“寄秋，寄秋，我想出来了，哈哈哈，我想出来了！” 王寄秋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我在书房！” 柳和然对王寄秋院子很是熟悉，直奔书房去。一进门，便把手里的宣纸展开，平铺在书案上，得意洋洋地说：“寄秋，你看这个下联如何！” 柳和然兴奋地来回踱步，又冲书房小厮喊了一声：“去给爷倒好茶！” 王寄秋毫无反应。他站在大案后面，正在一张夹蚊纸上写大字。 柳和然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凑过去一看，一张纸上全是静心二字。 柳和然急了：“寄秋，你先放放，快点帮我看看这个下联，我都想了好几天了，这个是最令我满意的！快点啊，我要去报了一箭之仇。” 王寄秋不紧不慢地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放下。走到门口，双手插进水盆中，细致又耐心地洗手。 柳和然急的团团转，却不敢再催，只好喝茶，却被刚刚端上来滚烫的茶水烫了嘴，呦呦呦地直叫唤。 王寄秋总算洗好了手，回到大案前，随手拿起那张宣纸仔细观看。 柳和然屏住了呼吸，就等着王寄秋被吓一跳，然后夸奖自己文采斐然呢。 王寄秋却只看了一眼，便轻飘飘地随手一扔。 “哎哎哎，你干嘛呀，这可是我日夜苦思的心血！” 柳和然急了，上去抢过来，自己再次来回念几遍，满意地点点头。 “柳兄，舅舅不在家吗？” 柳和然随口说：“你不知道吗？翰林院都上差了，其余新进进士的安排还没有定下来了，我父亲已经五天没回家了，整日整夜在吏部开会，研究安排方案。哎，你问他干嘛？找他有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困局 王寄秋看着柳和然，半晌才问道：“柳兄，你这几天都没出门？” 柳和然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是啊，那个对子我还没对上呢，这几天全部窝在家里想下联呢。你还别说，我回去想了又想，足足想了十几个下联，都不满意，这个是最满意的一个了，你觉得如何？” 王寄秋忽略他后面的那段话，没有出门，那就是没有听说这件事了，舅舅又不在家，难怪！ “柳兄，我被父亲禁足了，你这几天也别出门的，等舅舅回来看看他怎么安排吧。” 柳和然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寄秋，发什么事了？” 王寄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表兄的性格，说鲁莽都是夸他。可要是不说，他这样四处宣扬这下联，闹的乐子更大，还是说了吧。 “柳兄，当日的事被人传出来了，满京城都知道，因为涉及柳家和王家，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你已经臭名远播了！” 柳和然不敢相信：“我？臭美远播？” 王寄秋点点头，说：“更过份的是，有落榜的举子聚众闹事，说本次科考有人徇私舞弊，要求朝廷彻查重考！还说你这个翰林纯粹就是靠裙带关系，没有一点真才实学！” 柳和然勃然大怒：“谁说的？谁说的？谁不知道我柳和然的大名？我师从顾明泉大家，怎么就没有真才实学了！是谁这么烂了心肠污蔑我？是不是那个臭丫头？真是太恶毒了，我要去找她算账！” 王寄秋无奈地看着柳和然在自己书房跳脚，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表兄完全没有把握到关键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味地愤怒说狠话又有什么用？这件事的关键并不是科考舞弊，说实话，朝廷论才取仕不是儿戏，肯定不会被人说几句就真的要调查的。最主要的还是柳家的名称，这件事一出，大顺朝众多士子如何看待柳家？柳家几百年的声誉将大为受损，甚至有可能一蹶不振。 “柳兄，你先冷静一下！” 柳和然气愤地说：“让我怎么冷静？寄秋，一定要狠狠教训一下那个心肠歹毒的恶女！” “柳和然！”王寄秋大吼一声，“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柳和然瞬间哑然，被王寄秋这么一吼，心肝直颤抖。其实他比王寄秋足足大了整整三岁，他是兄长。可是两人相处的时候，往往更睿智更冷静更有兄长风范的是王寄秋而不是他。 王寄秋放低了声音说：“人家端敏郡主并没有做错什么，没有对上对子的确实是你，还不准人家说了？至于其他人举子怎么想，跟郡主有什么关系？如果仅仅如此，并不是什么大事，每年科考都会有人说舞弊，但是朝廷不是过家家，怎么会理会？可是，公主府发出悬赏，说能对上那对子的赏银一万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柳和然愣住了，一万两？公主府这么有钱？ 王寄秋摇摇头，真是不指望这个表兄了。 “如果这对子被无名之人对上了，那柳家就惨了，以后肯定会落一个沽名钓誉名不副实！” 柳和然呆住了，他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了，就这么一件小事影响能这么大？ 想了半天，柳和然互相想到一个主意：“寄秋，既然如此那我赶紧去应征，我已经相处下联来了！” 王寄秋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说：“就那个下联？这几天公主府门前的悬榜前每天都是水泄不通，你那种水平的对子都已经上百个了，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 说着，王寄秋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他：“你看看，这是其中还算有些水平的！” 王寄秋没有说错，这上面有十个下联，每一个拿出来都比自己的还要好！ 柳和然已经完全疯了，那个下联他想了六天了，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却没想到有人比他的还要好，尽管如此跟上联相比，还是不够好！ 他十七岁了，师从如今最著名的文学大家顾明泉先生整整十年。顾明泉先生是轻易收徒的吗？不是这样的，顾明泉先生今年七十有一，至今只有五个有师徒名份的学生，除了柳和然，另外四个全部入朝听政了。其中两个在帝劫中遇难，另外两个，其中一个是他父亲，被视为吏部下一任相公人选。另外一位是国子监现任祭酒！ 柳和然觉得很茫然，是我不够努力还是我天分不够？为什么我就想不出来一个完美的下联？ 王寄秋同情地看着他，端敏郡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直击要害，就这么轻飘飘地毁了柳家，弄不好表兄整个人都会消磨了心志，自信被一瞬间击碎。 可怕的是端敏郡主做了什么？一件多余的都没做，一件过分的事都没有，只是把那天的事传出来，然后再高价悬赏下联。 不动声色便能让对手束手无策，父亲说这是谋略中的上策，有一个这样的敌人，是最可怕的！ 凡是对定国公府动心思的人，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心里准备！ 王寄秋忽然想起那天端敏郡主说的这句话了，真是失算了，王寄秋完全没想到这句话不仅仅是句狠话而已，否则，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跟父亲汇报，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觉寺 九月初一，大夫人约了穆蓉去皇觉寺上香。传话的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穆蓉一个人去，穆蓉想了想，答应了。 好不容易把穆莲安抚在家里，穆蓉一个人带着素心立夏小满跟大夫人汇合了一起往皇觉寺而去。 皇觉寺建于前朝，如今也快三百余年了。是栖霞山上唯一的寺庙，也是唯一的皇家寺庙。 皇觉寺位于栖霞山顶，有多达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石阶从山脚下直通山顶。好在有一条稍微平坦的便道可供马车同行，否则常人无论如何是很难短时间走完这么多石阶的。 因提前打过招呼，皇觉寺封了山门，只招待穆蓉一行。方丈是先帝御赐的惠安大师！ 在山门处迎接的是个笑眯眯的胖和尚，自称惠行！ 大夫人似乎与惠行和尚很相熟，笑着打招呼：“惠行大师，您看起来更圆润了呢。” 惠行也不生气，仍然笑眯眯地说：“多谢施主夸奖，老和尚就是好点口福之欲。” 穆蓉想笑，能明目张胆地承认自己好吃的还是很少见的。 “知道您的喜好，所以来之前特意给您带的刘记糕饼，给您送到禅房吧？” 惠行笑的眼睛更小了，“多谢施主！劳您费心了！施主是先上香，还是先歇歇脚？” 大夫人问穆蓉：“蓉儿，你看要不要先歇歇？” 穆蓉并不累，于是摇着头说：“大伯母，还是先上香吧。” 惠行笑眯眯的小眼睛看了看穆蓉，忽然双手合十便是一礼：“阿弥陀佛，这位便是端敏郡主了吧？” 穆蓉问他：“你认得我？” 惠行摇摇头，说：“老衲并没有那个福气见过郡主，只是郡主这眼睛，与明玉公主很是相似，老衲才大胆一猜。” 惠行伸手向前引路，带着二人往大雄宝殿走。一边走一边饶有趣味地跟穆蓉说话：“郡主，这还是第一次来皇觉寺吧？” 并不是第一次！穆蓉心想，嘴上却说：“是第一次！我年幼长居宫中，不曾出过门，这还是第一次来。惠行大师，这皇觉寺毕竟是皇家寺院，巍峨大气，很不一般！” 惠行笑着说：“这还是托赖今上之福啊！” 穆蓉说：“大师真会说话，皇觉寺作为皇家寺院，多少任皇帝都未曾短缺了香油钱，跟舅舅有什么关系？” 惠行哈哈一笑，说：“郡主有所不知啊，今上在位，这些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手里有了活钱，才有我皇觉寺的香火鼎盛啊！” 穆蓉抿嘴笑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不过皇觉寺毕竟是皇家寺院，一路行来，来往的知客行僧森然有序，举止有礼，面色平静，慈眉善目。眼睛里都带着对现状的满足，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大夫人还真是来上香的。 两人到了大雄宝殿，大夫人异常虔诚地跪拜，上香，足足给了五百两香油钱，在七位本尊神佛面前逐一叩拜。走出正殿，大夫人还要往月老那里求签，穆蓉这小姑娘不合适跟着去，便先去了安排的厢房歇息。 立夏给穆蓉铺好床铺，把府里带来的茶杯清理出来，用山泉烧水泡好了茶。 穆蓉了无睡意，看看立夏不时地看向屋外，便笑着打趣她说：“怎么立夏你也春心荡漾了？要不你也跟大夫人去给月老上柱香？” 立夏羞红了脸，“郡主，您说什么呢？” 不过一句玩笑话，穆蓉却若有所思。说起来立夏已经十六了，过了两年也要出去配人了。 “立夏，你几年十六了吧？将来你是怎么打算的？是嫁人做个管事婆子，还是有别的打算？” 穆蓉年纪虽然小，却对婚姻这件事坦坦荡荡，毫不顾忌地随口谈起。其他人就没有这么毫不遮掩了，立夏脸色微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蓉鼓励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别的人就不说了，她身边的这些春夏秋冬她肯定让她们随她们的心意过日子。 “立夏，别害羞，这是都要经历的一件事，凭我们之间的情分，你就算想要嫁个秀才举人做娘子我也一定会帮你办到！” 立夏知道郡主说的是真心话，她心里感激不已，不过，立夏还是摇着头说：“郡主，奴婢是有间的人，有间的人培养一个出来要花费的心血太多了，所以，一般来说有间的人对外是不能成亲的。” 穆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规矩。 “那，红莲呢？” 立夏说：“首领是自愿不嫁人的！” 穆蓉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知道红莲发生了什么事吗？” 立夏低头想了想，低声说：“奴婢知道的不多，就知道首领本家姓木，家在益州，小时候益州大水淹了田地和房屋，他们一家被迫流离失所，一路逃荒到京都。一路上，先是首领的父母饿死，然后是她弟弟生病无钱医治病死，最后首领遇到公主的时候应奄奄一息了，是公主救了她，之后过了几年，公主创办有间，就让首领总揽有间的事物了。” 又是一个可怜人，穆蓉叹息着， “有时间你帮我问问红莲，有没有什么想要达成的心愿，什么样的都行，就算她想嫁人，我也会允许的。” 立夏应了：“郡主，首领不会嫁人的！公主问过她好多次了，甚至要把她嫁给有功勋的将军，她都不愿意！她曾经说过，女儿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男人身上？为他生儿育女，日夜操劳，就为了换他一个真心相待吗？她不愿意，她说女人应该靠自己！” 穆蓉忽然问立夏：“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立夏说：“郡主，我是有间的人，有间是为了郡主而存活的，那我活着的意义也是为了郡主，郡主需要我嫁人，我就嫁人，郡主需要我做事，我就做事！” 穆蓉无语，这也是一个没有自己主见的。 “如果我要求你做的事跟有间相违背呢？” 立夏立刻严肃地说：“郡主，以前我先是有间的人，然后才是郡主的人，可现在我先是郡主的人，然后才是有间的人，所以一切以郡主为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波折 穆蓉满意地点点头，大夫人回来了。 “大伯母，快来坐下来歇歇吧，你都忙了一晌了。” 大夫人面色极不自然地坐下，喝茶的手都在颤抖。 穆蓉吓了一跳，问道：“大伯母，您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放下茶杯，忽然间落下泪来，哽咽着说：“我苦命的芳姐儿！” 穆蓉大惊，急急问道：“大伯母，芳姐儿怎么了？” 大夫人看来真是伤心，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往下落，可把穆蓉给急坏了。 “您说话呀，芳姐儿怎么了？大伯母，你说啊，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抽出一根竹签来，往桌子上一放，抽噎着说：“我给芳姐儿抽了支签文，是下下签，解签的师傅说芳姐儿命运多舛，婚姻不顺，子女不丰！” 穆蓉拿起签文看了看，这才明白过来，心里也是松了一口，她还以为芳姐儿出什么事了呢。不过想想签文所说，倒不是没有道理，芳姐儿是十八岁那年才成亲的，按照年龄来算，应该是婚姻不顺了，至于子女，虽然生了三儿儿两女，但是却只有一儿一女长大成人，这也算是子女不丰吧。不过还是要劝劝大夫人。 “大伯母，签文如果能定人一生的话，那人还怎么活？签文只是一个参考，最主要的还是要自己努力才行。就比如应考的举子如果抽到了上上签，接过就不看书了，认为自己一定能中举，最后怎么着？大伯母，都不看书了还能中举吗？” 事已至此，伤心也无用，大夫人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过就是被签文这么一刺激，再加上前段时间搜集的合适的人选都被穆蓉给否定了，心里难受，这才失了态。 穆蓉这么一说，大夫人也渐渐缓过神来了，很是不好意思地对穆蓉说：“蓉儿，你看看我，还不如你沉得住气呢。” 穆蓉笑着说：“关心则乱，大伯母这是对大姐姐太过于关心的缘故。” 大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从怀里摸出小镜子照照，赶紧叫人打水来重新净面。 “蓉儿，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见见一个人，帮着掌掌眼。” 穆蓉早就想到了。 大夫人擦干净了手，叫丫鬟给她重新梳头，一边对穆蓉说：“是你三伯母给说的人家，姓毛。父亲在太医院当差，母亲是金华江家出身，家资颇丰。兄弟三个，他是老小，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经成亲了。如今跟着他父亲学医呢，家里有个医馆，有个专门买卖药材的商铺，两个哥哥一人掌管一个。你三伯母说这家人性情很好，两个嫂嫂妯娌关系也很和睦。家里也是有点底子的，这个老三听说医术上颇有天分，将来可能是进太医院当差的。就算不去太医院，学出来了，开个医馆，做个坐堂大夫也是很好的路子不是。” 大夫人很是兴致勃勃地说，穆蓉听了也觉得这样的家庭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然来了，那就看看人呗。 大夫人说：“那三子已经十七了，正好比芳姐儿大两岁，男孩子最好比女孩大一两岁，这样才好过日子。” 看来大夫人还真是对这家挺满意的。 两人正说这话，便有一个婆子前来扣门，在门口跟定国公府家的婆子说了两句话，两个婆子便一起往厢房这边来。 “夫人，这是毛家的，说是毛家太太来上香，听说大夫人在此处停留，就想过来请个安。” 毛家的婆子赶紧上来见过礼，恭敬地说道：“见过大夫人！我家太太许久没见大夫人了，想来拜见一下，不知道可否方便？” 本来就是约好的，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大夫人笑着说：“毛太太太客气了，我也是很久没见她了，听说皇觉寺最近又请了一个素斋师傅，不知道毛太太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品尝一下！” 那婆子欢天喜地去回话了。不过一时，便看到几个婆子丫鬟围着一个身材丰满，头戴珠翠的中年太太进了院子，大夫人也不托大，亲自到门口接了，互相寒暄了几句，大夫人的目光便放在毛太太身后那个身量一般，面色白净，鼻梁高耸，下巴微尖的少年身上。 第一眼看上去，大夫人心里便一松，很是热情地让毛太太进屋，又介绍了穆蓉的身份。 毛太医在宫里当差，擅长的是妇女生育方面的顽疾，这一点跟穆蓉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穆蓉从来没有见过毛太医。但是太医院就那么大，同僚之间是非常熟悉的，毛太医没有见过穆蓉，却听同僚不止一次地谈起过。毛太医因此也有了点印象，毛太医知道了，毛太太自然也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毛太太是如何想法，反正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就是端敏郡主，她到是面无异色，很是平常地招呼，倒是让穆蓉另眼相看。 双方互相见过礼，相互让着坐下，从始至终，那个毛家三子毛本真都没有抬头看穆蓉一眼，很是知礼的样子。 大夫人到目前为止都是满意的，她跟毛太太随意闲聊了几句，便将话题扯到毛家三子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毛三郎 “这就是我家不成器的小三，因为上面有两个哥哥，这个小三被我们宠坏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好在跟着他父亲学医到是有点天分，以后恐怕就要吃这碗饭了。” 这是委婉地再次确认毛家三子以后的发展前途。 大夫人笑着说：“毛太太你真是太过自谦了，看小公子这个样子，性格腼腆，哪有一点被宠坏的样子？” 两人对着笑笑，大夫人问低头看着茶杯一直没说话的毛公子：“毛公子，平日里有什么爱好啊？” 毛本真红着脸说：“不敢劳伯母叫公子，您唤一声本真就是了。我平日里喜欢读书，看医书，偶尔还下下棋。” 声音虽低，口齿却伶俐，言语清楚，礼数周全。大夫人暗自点点头。 “看书好啊，人都说人从书里乖，可见书读多了，对人很有裨益的。看看本真你就知道了，多乖巧的一个孩子！” 毛公子说：“伯母过誉了，我有时候也会淘气惹父亲生气的！” 大夫人奇怪地问了一句：“你都做什么了惹你父亲生气？” 穆蓉也是很奇怪，一般这都是只谈好的不谈坏的，怎么这个毛本真自曝其短？穆蓉看了看毛太太，毛太太却看着自家儿子微笑不语。 毛本真大胆地抬头看着大夫人说：“我跟着父亲学医，总想尝试着不按照方子搭配药材，能不能更好的治病，我父亲因此经常骂我！” 大夫人严肃地问：“你配出来的方子给人抓药吗？” 毛本真羞赧着说：“未经验证之前，不敢随意给人下药的，我养了一群猫，配出来的方子都给猫用了。” 大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本真你还小，医学方子不是一天两天能研究出新的来的，那些古方虽然老旧，可是都是先人经过无数次验证才定下来了的，你也别急，慢慢来，如果你能定几个方子也能证明有效，那可是青史留名的大好事啊。” 穆蓉也在旁边默默点头，这个毛公子性格虽然腼腆，可是却懂事例，有分寸，知道上进，小小年纪想要改良古方，看来不是一个只知道循规蹈矩的人，如果家里成员真的像三伯母说的那样，还真的是个良配。 “毛公子，你现在能独立看诊了吗？” 穆蓉忽然问道。 毛本真惊讶地看着她说：“寻常的病症倒是难不倒我！不过疑难杂症还是要父亲决断。” 大夫人问穆蓉：“蓉儿，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穆蓉摇摇头，直接对毛本真说：“我有个药铺，坐堂先生有事请了半年的假，最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不知道毛公子愿不愿屈就？” 毛太太一愣，看向大夫人，大夫人不知道毛太太是什么意思，也没说话。毛本真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大夫人，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毛太太见得不到大夫人回应，又一想穆蓉的身份，咬咬牙，对毛本真微微点点头。 毛本真这才放心地说：“郡主有需要，在下当然是愿意的，只要郡主不嫌弃在下医学浅薄就是！” 穆蓉点点头：“我会让同安堂的孙管事去找你的。” 大夫人和毛太太又说了一会话，却不过惠行大师的挽留，在皇觉寺用了一顿斋饭，才各自回府。 毛府在城东，国公府在城西，两人不同路，下了栖霞山便道了别。 本来是给儿子寻媳妇的，媳妇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到是给儿子寻个了差事。毛太太心里直嘀咕，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毛太太抬头撩了一眼坐在对面一片纯真仿佛什么事都不挂心的儿子，懒洋洋地问道：“真儿啊，你可知为娘为何同意你应了郡主邀请？” 毛本真摇摇头，大人的世界，小孩子不懂。 毛太太说：“你父亲交代我了，说如果遇到端敏郡主，要客气有礼，但不要谄媚。” 毛本真眨眨眼睛，等待下文。 毛太太说：“你想问你父亲没有交代郡主相邀，要答应，我为何让你答应对不对？” 毛本真眨眨眼睛，没有反应。 毛太太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问自答了，这个三小真是能把人气死，平日里话说不了三句，两句半是跟医学有关的。这一次好不容易磨着他答应出来相看相看，条件是给他娶了妻，就任由他再养一百只猫。 “你父亲虽然没有其他交代，但是我能从你父亲说话的口气里听出来他对端敏郡主还是有点敬佩的。能让你父亲敬佩的主屈指可数啊。” 毛太太忽然低下身子，低声说：“就连今上，都不会让你父亲敬佩，你说说这个郡主能是个普通角色吗？” 毛太太坐直了身子，笑着说：“咱家发达是因为你父亲跟对了人，当年公主请她出山，他就毫不犹豫地跟了公主做事，现在呢？做太医了，多受人尊重？所以说，本事不再高低，跟对人很重要。我有预感，郡主也会是咱们毛家的贵人！” 毛本真眨眨眼睛，等了又等，终于母亲不再说话了，于是毛公子问道：“娘，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毛太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跟你没关系，你只要记住好好做事，让郡主重视你就行了！” 毛公子张口就要说些什么，毛太太连忙说：“我说错了，你只要好好做你的坐堂大夫，看好你的病就好了！” 毛公子答应的很快：“哦，我记住了！” 不提毛家母子斗法的事，再来说说穆蓉这边吧。回京的路上，大夫人自己的马车不做，非要做穆蓉的，实际上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要跟穆蓉好好说说心里话。 “蓉儿，你看着如何？” 穆蓉看着确实不错，否则不会邀请毛公子去同安堂做事。 大夫人激动地说：“真是个老实孩子，长相性格都相符，这个年纪也不错，芳姐儿平日里也爱好读书下棋，这倒是碰到一块了。关键是毛太太我看着脾气挺好，这以后婆媳关系应该不难，蓉儿你不知道，婆家婆家，一个好的婆婆对女人来说非常重要。” 接着大夫人长篇大论，给穆蓉好好上了一课，关于如何处理婆媳关系！穆蓉呆住了，大夫人嫁给大伯父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世了，她是一天都没有跟婆婆相处过，这如何处理婆媳关系她是怎么悟出来的？ 直到定国公府，大夫人的课还没结束，看着大夫人一脸意犹未尽地想要邀请穆蓉吃了饭再走，穆蓉果断拒绝，马上走人。 不过走之前，大夫人并没有忘了正经事：“蓉儿，就麻烦你找人查查这个毛家，重点是毛公子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大伯母等你的好消息！” 这件事大夫人不提她都要找人去做的。 从定国公到公主府，并不是很远，不一会的功夫，便到了地方，穆蓉下了车，却看到素心手里揪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 章 错愕 “郡主，这个小子在公主府门前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哪来的大胆毛贼！” 那大胆毛贼灰溜溜地被素心提着衣领子，听到素心这样说，马上不服气地抬头喊道：“我不是毛贼，我是袁家三公子。” 穆蓉定睛一看，果然是袁家三公子，“放了他吧！” 素心手一松，袁三公子重新得了自由，赶紧整整衣服，不好意思地过来见礼。 “袁三公子，你来公主府做什么？” 袁三公子嘿嘿笑笑，从袖子里抽出一个请帖来呈上，“二嫂说浩儿抓周，想请郡主过去。” 穆蓉接过来打开看，果然是浩儿抓周，就在本月初四，想想时间安排，便对三公子说：“你回去跟你二嫂说，我那天肯定会到。” 袁三公子点点头，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的脚尖也不说话。 穆蓉好奇地问：“你来送请帖，怎么不进去呢？说来，为什么叫你来送请帖？” 袁三公子单脚站立，一只脚化拉着地面，低声说：“是我从管事那里抢来的这个差事！” 穆蓉颇为好笑地说：“请帖也送到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袁三公子继续划拉地面，低声说：“我想去绿云轩坐坐！” 这还是个孩子呢？穆蓉无奈地说：“好吧，跟我走吧！” 袁三公子这才高兴了，大声地嗯了一声，然后屁颠屁颠跟在穆蓉身后，东张西望地进了公主府。 穆蓉把他请到花厅暂坐，她先去换了身衣裳，才过来。袁家跟母亲关系匪浅，跟她目前又在继续合作，穆蓉也没把袁三公子当小孩，换了衣服真的过花厅来陪着说话。 袁三公子正在摆弄窗台上放着的一只嗡嗡响的磬，手里拿着小银锤，不停地敲一声，然后再敲一声，弄得花厅里充满了嗡鸣声。 穆蓉看他玩得高兴，便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了一会，忽然说到：“三公子这么喜欢这只磬，那就送给你吧？” 袁三公子没想到背后有人说话，吓得跳起来，等看到是穆蓉，才放下心来，拍着胸口说：“郡主不用了，这是你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 穆蓉看看那只磬，再看看袁三公子，笑着说：“那是底下人摆上来的，也不是我心爱之物，你想要我可以送给你！” 袁三公子此次前来是有事求郡主的，他当然不会再要其他东西，万一郡主生气了，不同意他可就拿人手短不好开口了。所以袁三公子很是态度坚决地摇头说不要。 穆蓉笑着说：“不要就不要吧，坐吧，有你喜欢的如意饼！” 袁三公子依言入座，果然看到茶桌上有一盘如意饼，他很久都没吃如意饼了，今天一看，食欲来了，也不客气，拿起来便吃。 一入口，眉头便是一皱，疑惑地问道：“郡主，怎么味道变了？没有上次的好吃了！” 穆蓉打趣他说：“那我怎么办呢，做如意饼最好吃的那个厨娘送给你了啊，我就只能凑合着吃吃呗。” 袁三公子把嘴里的如意饼吐出来，扔到盘子里，立夏赶紧上前端走盘子，吩咐下面的人上一盘十六宝。 袁三公子不好意思地说：“那郡主，实在不行，我再把那厨娘还给你呗。” 穆蓉看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实在好笑，刚才那如意饼不好吃是因为照顾她的口味，她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所以那如意饼里面没有放冰糖。并不是送给袁三公子的厨娘真的那么厉害，做一个如意饼满京城都找不到比她做的更好吃的。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我也不是很喜欢如意饼，不过是你喜欢吃，所以特意给你上的。” 袁三公子放心了，他自己的东西，就算用不上，但是让他舍给别人，还是不舍得。 立夏笑着端了一个点心盒上来，放在茶桌上，打开盖子，便是一格一格的点心，有十六种，所以又叫十六宝。 “三公子，您尝尝看是不是有您喜欢的！” 袁三公子说自己只喜欢如意饼，但是好意不可推却，只好勉为其难挑拣着随便尝尝。 这位三公子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喜欢的东西就很喜欢，比喜欢的东西就很讨厌，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喜欢，执着地喜欢，喜欢到吐也不会转换阵营去喜欢别的。这种性格的人如果能够常常得偿所愿，那会是非常幸福非常简单的一种人，但是如果一直求而不得，那么最终会疯癫吧。 袁三公子终于还是没能下口，索性也就不吃了，看了看穆蓉，又看了看四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穆蓉从思绪中醒转过来，看到袁三公子垂头丧气的样子，从头顶都能看到他一脸的沮丧。 “袁三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袁三公子没有抬头，只是摇摇头，也不说话。 穆蓉对付这种人实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柔声说：“我知道你肯定有事找我的，你说吧，是让我帮忙还是找我要东西，不管是哪一样，我能做到的都不会推辞，怎么样？” 袁三公子猛地抬头满脸欣喜地看着穆蓉，不敢置信地追问：“真的吗？” 穆蓉被他眼中欣喜若狂所表露的喜悦之情给震惊到了，这表情似曾相识，记忆中也曾见过。 穆蓉点点头。 袁三公子高兴地站起来，说：“郡主，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人！你肯定会帮我的！” 穆蓉回过神来，问他：“那你总要告诉我是什么事吧？” 袁三公子说：“郡主，我问你要一样东西！” 穆蓉笑笑说：“你要什么东西！” “我想要阿福！” 穆蓉震惊地抬起头看着他：“袁三公子，你没说笑？你要的是个人不是个东西！” 袁三公子哀求着穆蓉说：“郡主，你就答应吧，你把阿福给我吧，我会待她好的！” 穆蓉真是满头黑线，她就不该答应他。 “袁三公子，你先坐吧！” “我不坐，郡主，你把阿福给我吧，我保证马上就走，不叨扰你！” “这不是叨扰不叨扰的问题！” “郡主，你刚才还说不管是要东西还是找你办事，你都答应的！” “你要的不是东西，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人也是东西的一种，人难道不是东西吗？那个厨娘也是个人，你不是说给我就给我了吗？郡主，你就答应吧，就当你又少了一个厨娘啊！你有那么多厨娘呢，你看十六种点心，至少有十种我都没吃过，少一个厨娘也没事的！” “阿福不是厨娘！” “她当然不是厨娘啊，我知道的啊！” 穆蓉被他绕来绕去给绕晕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就是不能答应。 “郡主，为什么呢？我不会虐待她的呀，我会对她好的，我身边的小厮我一直对他很好的，他母亲都很感谢我，每年都要找我磕头，阿福那么可爱，我肯定会对她更好的呀，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你不是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吗？我喜欢阿福，阿福是我的最喜欢的，你非要抢了去，那不是君子所为！” “郡主，君子不夺人所好呀，我更喜欢阿福啊，你这里有那么多丫鬟，你喜欢阿福能喜欢多少呢，你的喜欢分到阿福身上只有一点点，我不一样啊，我院子里一个丫鬟都没有，我全部的喜欢都是阿福的，我更喜欢她呀，所以君子不夺人所好，郡主你更应该把她给我了！” 穆蓉没想到袁三公子竟然口才这么好，不管她怎么说，都能接得上话。不过，穆蓉脑子进水了也不会把阿福给人！ “阿福不是丫鬟，她救过我的命，你看我平时待她像丫鬟吗？我从来没有让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吧？” “那我也不让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呀，这些都有小厮做呢。” “我说不行就不行！” 袁三公子撇着嘴，睁大了眼睛说：“郡主，你说话不算数！” 穆蓉气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讲理 “要不然我把阿福叫来，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如果她愿意，我就送给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女不事二夫，好仆不事二主，她当着你的面肯定不会跟我走的，你直接送给我，她肯定会听话的！” 穆蓉正色道：“袁三公子，阿福就像我的家人，我不会把家人送人的！你会把你二哥送人？会把浩儿送人？” 袁三公子说：“阿福难道是你妹妹吗？” 穆蓉正要说是，却突然闭口，她是郡主，她的妹妹是什么意思？舅舅再宠她，也不能允许她随便认个妹妹。 穆蓉忽然感觉到这件事非常棘手。 看看如意饼就知道了，袁三公子绝对是个执拗的人，距离上次袁二公子过来拜访已经整整过去两个月了，穆蓉敢肯定袁三公子这期间绝对见不到阿福，都两个月了，这念头还没有消退，恐怕这便成为袁三公子的一个所谓喜欢了，既然喜欢，那就一定非她不可！ 觊觎她身边的丫鬟，但是她偏偏又不能喊打喊杀的，实在头疼极了。 “袁三公子，你先坐下吧，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袁三公子想了想，坐了下来。 “袁三公子，你为什么想要阿福？” “我喜欢她！” 好吧这是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你把阿福要走了，又如何处置呢？” 袁三公子想了想说：“我都想好了，我要带在身边，她只管天天陪我玩就好了，其他的都不用管！” 穆蓉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女人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你把阿福要走了，她长大了怎么办？” 袁三公子这下子答不上来了，眉头紧皱着，苦苦思索。穆蓉缓了一口气，终于有时间喝点水了。 袁三公子忽然斩钉截铁地说：“她长大了，我娶她！” 穆蓉口里没咽下去的茶全部喷了出来，不停地咳嗽，立夏赶紧上前掏出帕子给穆蓉擦嘴，一手拍着她的后背，对袁三公子怒目而视。 穆蓉缓过来了，没好气地说：“袁三公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袁三公子一脸认真地说：“我知道我在干什么！郡主，你提醒的对，只有我娶她，才能把她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你把她嫁给我吧，我今年十三了，也能成亲了！” “袁三公子，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你父亲母亲祖父都不会同意的！” 袁三公子很是疑惑地说：“二哥娶亲他们也不同意，后来不是也同意了吗？” 穆蓉沉默了，心想原来袁二公子最开始也是没有得到袁家同意的。 “他们开始不同意只是想看看二哥是不是认真的，后来看二哥非常认真，二嫂人也还不错，就同意了。如果是我，他们最开始不同意，那我就证明给他们看我是认真的，阿福也很好啊，他们最终还是会同意的。” 穆蓉说：“你知道不知道，虽然他们同意了你二哥的亲事，却不让你二哥在幽州安家，而是搬到京城来住，哪怕你二嫂刚生了浩儿，还没满周岁。你真要是娶了阿福，那以后你也只能待在京城，回不了家了。” “京城也挺好的，正好我跟二哥互相做个伴！” 这个执拗的十三岁的少年，认准了阿福就不放手了，穆蓉内心很是羡慕阿福。但是穆蓉不能轻易答应什么，这不是小猫小狗过家家，过得来就过，过不来就散。人跟猫狗不一样，人是有感情的。 “三公子，既然你非要得到阿福，那么我问你，你能不能为了阿福做几件事？” “我能！不过，郡主，你不要提太过的要求，比如让我上天摘星星，那我肯定办不到，还有我怕老鼠，其他的我都行！” 穆蓉笑着说：“我怎么会让你做你做不到的事！你既然喜欢阿福，你有没有想过阿福会不会喜欢你？人这一辈子很长很长，如果不是互相喜欢，两人不会互相陪伴着走完一生的。所以，我不反对阿福跟着你，但是有个前提是阿福也喜欢你，真心实意愿意跟着你走！” “那我要怎么做？” “这样吧，阿福是素心的师傅，你回去跟你二哥说一声，就说要拜素心为师，学习武艺，让你二哥同意你搬到公主府来住一段时间。这样你就跟阿福是同门了，你就机会天天看到阿福了，剩下的就靠你了，怎么让她喜欢你，你自己去讨好她吧！另外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你不能对任何人说你跟素心学武艺是为了阿福，也不能对任何人说你喜欢阿福，否则我会敲断你的腿！” 袁三公子想了想说：“也不能跟阿福说吗？” 穆蓉摇头，“要等她自己发现！” “好！我这就回去跟我二哥说！” 袁三公子一跃而起，便要飞回家里，想了想，又回来问了穆蓉一个问题：“我怎么让我二哥相信是你同意的？” 穆蓉笑笑，这家伙很聪明嘛，从腰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他，说：“这快玉是公主府之物，上面有标记，你给你二哥看看，他就知道了！” 袁三公子高兴地去了。 穆蓉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嘱咐立夏，刚才的对话过程全部保密，连红莲也别说。 然后叫素心来，把事情说了。素心睁大了眼睛，说实话，穆蓉还真没发现素心的眼睛可以整这么大的。 “郡主，这可以吗？” 穆蓉说：“袁家二奶奶是青楼出身，袁家都同意他的婚事了，如果袁三公子真的坚持下来了，并且阿福也喜欢她，那我就放穆莲认她做妹妹，我定国公府的孙小姐，总不会配不上袁家吧？” 素心放心了，郑重其事地感谢穆蓉。说实话，郡主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很令人感到意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变化 穆蓉以为，袁三公子至少要等到浩儿抓周之后才会搬过来，却没想到第二天她早膳还没用完呢，便听到袁三公子一路大呼小叫的声音：“郡主，郡主，我来了，你在哪呢？” 一定是立夏跟总务房备案了袁三公子将要搬过来的事情，袁三公子一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畅通无阻地直接奔到绿云轩来。 穆蓉叹了口气，冲七夕挥挥手，七夕便退出去将袁三公子给迎进来。 说起来穆蓉身边的春夏秋冬已经各有各的去处，都做了管事，立秋跟着孙管事在同安堂管账，立春总理总务房，立夏做了内务房管事，立冬做了钱柜的管事，原来的四个二等丫鬟全部升了一等，接替了原来立春等人的位置。小雪c小满c谷雨c寒露，除了小雪专门负责梳头之外，又从原来绿云轩的老人里选了以为稳重大方的七夕负责揽总。穆蓉平日里常用的人变成了七夕领着小满谷雨寒露四人轮值，又添了四个二等的，若干个三等的。 袁三公子一进门，看到穆蓉正和穆莲对坐着用膳呢，根本没拿自己当外人，冲七夕喊了一句：“给我加副碗筷！”然后勾着头看看穆蓉跟前的碗碟，又加了一句：“我要碧梗粥！” 说完，便理所当然地坐下了。 穆莲惊讶地筷子上的水晶虾饺都忘了往嘴里送，掉到桌子上了都不知道的。还是焉白过来给收走，才回过神来。 “蓉儿，这是谁呀？” “袁三公子！” 穆莲哦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粥，然后又问：“袁三公子是谁？” 这孩子还没见过袁三公子呢。 “你别管他，他是素心新收的徒弟，阿福的师兄！” 穆莲又哦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粥，再抬头还没开口呢，穆蓉说：“食不言！” 穆莲闭嘴了，世界清静了！当然这是穆蓉想当然的希望了，可惜希望破灭的很快！ 丁香，穆莲新换的贴身大丫鬟，站在穆莲身后，轻声细语地开始读诗。 “送郭司仓王昌龄，映门淮水绿，留骑主人心，明月随良掾，春潮夜夜深。” “独坐敬亭山李白，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穆蓉面色如常。 说实话，穆莲真是让穆蓉刮目相看。自从跟着上王夫子的课，穆莲的课程整整增加了一倍，整个下午两个时辰马不停蹄的听听听，课业也增加了一倍。大部分的时候晚上都做不完当天的功课，只好第二天上午再补。就这样，她还觉得津津有味，一点都不叫苦！ 这不，施夫子说学诗文，初学者最好把千家诗背下来，以后便能轻易理解大部分的诗文的妙处了。穆莲是没有时间了，但是她竟然在用膳的时候，叫人在身边念给她听。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看着她这么用功的份上，穆蓉当然要支持，虽然被吵得头晕脑胀，却只能坦然接受。 袁三公子是第一天见识这种场面，很是觉得奇异。不过这种方法好像不错哦，袁三公子摸摸脑袋，二哥总说我功课太差，我也试试这种方法，肯定能让二哥大吃一惊。 丁香是受过特训的，不仅识字，而且还很会断句，声音柔和一点都吵人，一首平平淡淡的诗文被她读出来平白多了三分韵味。穆莲听着这妙音，饭都能多吃两口。 穆莲用完了一碗粥，焉白低眉顺眼地端了一杯梨子汁来。 穆蓉一看，眉头便皱起来：“去换一杯热的来，这都九月了，还喝凉的？你是怎么怎么伺候的？” 焉白吓得噗通跪在地上，脸色苍白。 穆莲赶紧说：“不怪她，不怪她，是我非要喝凉的！” 穆莲的脸色也变了，她身边的大丫鬟嫣红，跟了她有七八年了，被穆蓉一夜之间给弄走了，对外说是伺候的用心，特意恩典给配了婚。穆莲才不相信呢？穆蓉是谁？这么一个小丫鬟，能让她操心婚事？但是穆莲什么都不说，偷偷赏了嫣红二百两银子，心里还是愧疚不已。这焉白一定得保住了啊！ 穆蓉看穆莲脸色有些不对，再看看焉白，心里哪会不明白。 “这天气已经很凉了，女儿家不能受凉，你喜欢喝天天喝都没事，只是要热了才行！记住了没有？” 穆莲只好点头，使着眼色让焉白赶紧起来去换热的。焉白赶忙爬起来快步去换了。 袁三公子呆住了，这怎么比二哥还严厉？看来郡主真是很喜欢他，那天他无理取闹也没有对自己这么严肃！恩，一定是的！二哥还千叮万嘱让自己老实一点，看来二哥也有错的时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事 小满从绿云轩出来，上了曲廊，快步走到绿柳轩。 刚进门便看到小梨正坐在侧厅的门槛上吃糕饼呢。 “小梨，你怎么在这呢？” 小梨抬头，嘴角沾着糕点渣，小眼睛努力睁大了，仰头看着小满，傻乎乎地说：“小满姐姐，我给立冬姐姐送早膳呢！” 小满笑着说：“怎么是你送啊，秋霜呢？” 小梨说：“秋霜姐姐被立春姐姐借走了。” 小满就是来找立春的，听小梨这样一说，便问道：“那立春姐姐不在？” 小梨点点头，低下头继续吃糕饼。这孩子虽然瘦小却有个永远都吃不饱的肚子，这早膳还没用完呢，就开始吃上了。不过小梨很乖巧，吃东西的动作也是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咬，跟老鼠一样，吃一整天都吃不了多少东西，也是郡主惯着她，随她爱吃什么，一般也不会让她做什么正经事，不过是跟着瞎掺和。 立冬从里间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小梨赶紧站起来，从袖子里抖出一个帕子，像模像样地擦了擦嘴。 立冬看见小满，便问道：“你这是刚服侍郡主用完早膳吗？” 小满摇摇头说：“今天是七夕和谷雨，明天才是我。我是来找立春姐姐的，郡主吩咐了几件事要办！” 立冬点点头，说：“立春去给袁三公子安排住处去了，没想到他来这么快，袁家来了三辆车，都等着呢，早膳还没完，交班的人还没来，一时半会人手不够，你先等等，有没有特别急的事？” 小满说：“也没有特别急的事，郡主说给袁三公子不要安排丫鬟，屋里放两个懂事的小厮就行了，院子里洗衣洒扫的给两个粗实婆子就够了，不过要嘴紧不乱嚼舌头的。” 立冬说：“立春已经想到了，昨天就定好人给红莲姑娘过了目，红莲姑娘说没有问题，原本想着今日先安排了，统一给郡主回话的。” 小满忙说：“既然红莲姑娘点了头，那人选肯定没有问题了，还请立冬姐姐转告立春姐姐一声，安排好了尽快给郡主回个话！或者给妹妹传个信也行，妹妹抽个功夫给郡主汇报了，省的郡主惦记！” 立冬点点头，说：“行，等立春回来，我马上转告她！还有其他的事吗？” 小满说：“后天就是袁家小公子抓周之礼了，郡主让挑出两样礼物来做贺礼，立冬姐姐，你看是等立春姐姐回来安排人去选，还是我去选？” 立冬沉吟了一会，问道：“郡主是怎么说的？选什么样的东西有没有交代？” 小满忙拿出自己的小册子，翻看着找，然后念道：“选两样精巧的，不要那么俗气，别那么大！适合抓周用最好！就是这些！” 立冬想了想，说：“我记得郡主的私库有些小玩意是放在丙字第三册了，你可以去看看。立春姐姐看来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先去私库吧，正好让小梨带你去，回头你挑好了东西再过来给立春姐姐备个案。后天就是抓周了，别再耽误了郡主的正事！” 小满答应着道了谢。 立冬这才转头看小梨，笑着问道：“你这两天有没有淘气？有没有惹小菊生气？” 小梨说：“立冬姐姐，我很乖的，小菊姐姐还夸我呢。” 立冬笑着说：“你可要听话，不要乱跑，去哪要跟小菊姐姐说一声，记住了吗？” 小梨点点头，立冬提了提食盒，不是很重，便放心地交给小梨，叮嘱说：“把食盒还给小厨房吧，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就过来告诉我，别一个人提着食盒到处跑了，知道吗？” 小梨说：“我知道了，立冬姐姐！” 小满赶紧过来接食盒，说：“我来提吧，小梨还是太小了，别伤了力气！” 立冬却说：“你让她提吧，郡主说总是不动对身体不好，郡主还整天骑马呢，现在看着身子都比以前强了！” 小满只好住手，跟立冬告了别，跟在小梨后面，先去小厨房还了食盒，然后从绿云轩东头上了二楼。 绿云轩有两个楼梯，西侧有一个，东侧有一个，郡主的寝室在三楼西侧，因此郡主经常使用的便是西侧的那个。东侧一般就是管理私库的原来是立冬，现在是小菊上下之用，再有就是莲姑娘身边的丫鬟婆子。 小满和小梨上了二楼，进了自在堂。虽然换了用途，这名字郡主却不让改。于是私库有了自在堂的名字，小满也不知道私库跟自在堂有什么关系。 一进门先是一个小退步，并不小，前头是桌椅，中间有屏风，后面是床，小菊和小梨必定有一个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除此之外，只有北面有一个通向里间的小门，黄橙橙的大锁在上面，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平日里用膳，都是小梨去小厨房取回来，两人就在房里用。今日也是凑巧，立冬那份没有人去取，立冬管着钱柜脱不开身，正好小梨去送食盒，小厨房便让小梨把立冬那份给送过去了。 小菊一个人正坐在桌前点帐呢，看见小梨回来，便露了个笑容，又让小满进来坐，给上了茶。 小菊是郡主搬到了公主府内务部给补的最后一批丫鬟，她和另外的梅兰竹三人来的时候，小满她们也才只是二等呢。这眼看着立春她们做了管事了，小满她们跟着水涨船高顶了立春她们的位子，小菊她们四个心里兴奋极了。立春她们便是很好的奋斗方向，只要好好当差，最起码可以向立春姐姐那样做管事，说不定还能像立秋姐姐那样帮郡主打理生意呢。 小菊问明白了小满的来意，便去里屋取了钥匙，开了抽屉，找出立冬说的丙字三号册，打开来看，果然都是一些小玩意。 “小满姐姐，你来选吧，你看哪个合适，我去取了来给你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抓周 小满道了谢，翻开册子仔细观看。说是让她选，其实并不是让她对着写满字的条目一条条看，每样物品名称下面都配了图，做了详细的描述，比如材质，做工，来源，如果是哪个知名大家的手笔，也会注明的。 这册子都是小东西，什么金镶玉长命锁啦，什么青玉九连环啦，什么纯金脚环了，并不是什么大的物品，跟其他名贵首饰相比，要不起眼多了。虽然有配图，不过都是小图而已。 小满很快就挑花了眼，这么多要选哪一个合适？没办法只好向小菊求救。 “小菊，你帮我选选吧，我实在挑不出来。怎么感觉哪样都合适？” 小菊问她：“是做何用途的？” 小满详细地说了，还把她记录要求的小册子给小菊看。小菊想了想，翻开册子找到一样东西给小满看：“这个行不行？” 小满一看，顿时高兴了，这是一个纯金珠子，玉做杆的小算盘。袁家是出了名的商贾之家，应该不会避讳商用之物，反而会高兴。 “这个好，这个可以用来抓周，我记得抓周的物品是可以有算盘的吧？” 小菊笑着记下编号，说：“是可以的，笔墨纸砚，刀枪剑戟，甚至还有女人的胭脂水粉荷包首饰，都是有的。” 小菊又翻了两下，指着一个长命锁给小满看：“既然是抓周，送一样应景的也就是了，最主要的还是长命锁之类的。你看这个，我觉得很符合郡主要求，精巧别致，不流俗，又是长命锁，从尺寸看比较小，适合小孩子带。” 小满点点头，：“劳烦你了，这两个能不能拿来我看看？” 小菊笑着说：“这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不过是两个小玩意。不过我先说好，小满姐姐，你看看可以，可是你要带走，就必须要总务房给的手书才行！” 小满说：“那是自然的！我先看看，觉得不错再去找立春姐姐要手书！如果郡主看了满意给了赏，我分你一半！” 小菊去取钥匙，听到这话，便笑着回道：“赏银就不用分给我了，你要有机会出门，帮忙买一瓶凤仙花油吧，我给小梨染指甲！” 小满看看坐在小桌子旁边正一本正经地描红的小梨，笑道：“这还算个事吗？行，我记住了！要不要顺便带一盒水粉？我看小梨从来也没有用过，你也该教教！” 小菊说：“立冬姐姐不让，说是郡主没说话，就把小梨当妹妹养着，再大一点再说。” 小菊从小门进去，也不让小满看里面的情景，很快把门合上，过了一会，人便回来了，手里果然捧着两个木盒子，一大一小。 小菊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回身去锁好了门，又走到里间把钥匙放好。这才回来打开盒子给小满看。 算盘很小，小满轻轻拿起来放在掌心比划了一下，只有她手掌的一半大小。但是却珠圆玉润，滑动毫无迟滞。算盘大框和珠子都是金子做的，只有竖着的杆是玉做成的，那玉筒体洁白，竟然比小满手上戴着的手镯都要通透。 小菊掌管郡主的私库，好东西见多了，没觉得有什么。小满则不同，最近也才近身服侍，郡主穿戴之物当然不同寻常，小满只觉得好看，不过那是带上身的首饰啊，肯定不同寻常。可这随便寻出来的不过是件小玩意，都这么精巧别致，小满真是咂舌。再看看那长命锁，小满已经说出话来了，以她的见识肯定没见过这种东西，还是让郡主看看吧。 初四那天，穆蓉本来打算一个人去，穆莲也想浩儿了，便死缠着也跟了来。 京都袁府在夷街附近的安和坊，是一处三进的宅院，典型的北方处处大气雄厚的风格。袁家二公子便住了上房，袁中有一人粗的垂杨柳，树下秋千石桌石凳。也有花架子，不过光秃秃的没有什么花。倒是有一从花开正艳的秋菊，黄橙橙的很是耀眼。 袁二太太亲自到门口迎接，一路陪着进了上房，笑着解释：“这宅子空置了好几年了，我们赶得急，也顾不得收拾妥当，只能先安置下来，以后慢慢在修正了。” 穆蓉笑这说：“这宅院长久无人住，衰败的很快，袁太太既然在京都安居，这宅子便慢慢就能活过来了。” 穆莲凑过去看那从秋菊，一色的金黄，毫无杂色，很是好看。 “好了，你不是吵着说想浩儿了吗？怎么看花看个没够了？” 袁二太太说：“难得莲姑娘喜欢，回头我送您一盆吧。” 穆蓉谢绝说：“袁太太别管她，她呀养个乌龟都能养死，让她养花，活不了两天的！” 穆莲跑过来笑嘻嘻地说：“袁太太，我看看就好，送就不必了，我就是看着没有杂质，很是好看。我们赶紧去看看浩儿吧。” 三人笑着进了屋内。 袁家在京都说一句孤零零真是一点没错，基本上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不过就是几个铺子管事媳妇过来凑凑热闹，不至于太过冷静。 穆蓉到的时候，这些人反正也住得近，又是自家朱家的大喜事，来的都很早，人早便齐了。 看到袁二太太亲自陪着两位十几岁的小姑娘走进来，这些管事太太连忙上前施礼，也不敢问身份。袁二太太也不方便对穆蓉详细介绍这些人的身份，这也不合适。便笼统地说了这些都是家里管事媳妇便完。 穆蓉微笑着点点头，也算受了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礼物 袁二太太早就让贴身婆子去抱小公子过来了，穆莲一看浩儿，便凑过去逗他笑。 袁二太太跟穆蓉解释到：“之前找人算过了吉时，还没到呢，郡主且先稍候片刻。” 穆蓉点点头，示意小满把贺礼送上来，对袁二太太说：“这两个小玩意是我跟莲姑娘送给浩儿玩的！” 袁二太太赶紧道谢。抓周的贺礼都是当面送的，小满打开给袁二太太看，那小算盘精巧别致，令人啧啧称奇，袁二太太当即便让人把桌子上紫檀木的算盘给换了。另外一个长命锁，别说是小满了，就是袁二太太看了，都愣了半天，才对穆蓉说：“郡主，这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吧！” 长命锁并不是常见的金银玉，而是很罕见的紫玉制成的。如果仅仅如此倒还罢了，不过就是材质难得而已，也就是名贵一些，可是凑在阳光下，能清晰地看见紫玉如一只玉蝉趴在碧绿的树叶上，紫光闪动间，隐约可见长寿二字被扣在紫玉内，浑然一体，仿佛天生如此。做工细致不说，这寓意实在是好，又轻巧，玉之物长带身边能驱邪避祸。这礼物真是太合袁二太太心意了。 穆蓉不当一回事地说：“既然给浩儿，你就帮他收下吧，不过是个器物，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再贵重也没有人贵重！” 郡主这么说了，袁二太太再继续推辞就是见外了，自家三弟都已经住进公主府了，以后麻烦郡主的地方还多呢，袁二太太也就不再推辞，交给贴身的大丫鬟好生收好，找大师算个吉日，给浩儿沐浴过再好生给他戴上。 抓周之日怎么可能少了袁二公子和袁三公子呢？穆蓉出门的时候叫袁三公子，袁三公子说忙，没空，没跟着一起过来。穆蓉才不惯着这个调皮孩子呢，到了袁府便通知了袁二公子，袁二公子亲自去公主府押人了。 吉时将近，袁二太太正想着要不要催一催袁二公子呢，人已经到了。 袁二公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袁三公子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见过郡主！”袁二公子施礼见过穆蓉，袁三公子老老实实地跟着学。 吉时开始，袁二公子上去抱浩儿往大案跟前走。袁三公子悄悄凑在穆蓉身边，低声抱怨说：“郡主，不是说好了不告状的吗？我哥揍我了！好疼！” 穆蓉微笑着看着浩儿在大案上乱爬，低声说：“你疼关我何事？” 袁三公子说：“郡主，你真不管啊，我现在住公主府了，我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管我！我哥凭什么揍我？” 穆蓉忍俊不禁地笑着说：“袁三公子，别乱说话，什么就是我的人了？你又没有签卖身契？” 袁三公子闭嘴了，抬头看看在大案上乱爬，什么东西都捡起来看看，然后就往嘴里塞的自家侄子，很认真地在想他是不是跟袁府脱离关系比较好？这么傻的小屁孩真是自家侄子？ 众人跟着凑趣，不停地夸着聪明伶俐，一看就是富贵之人之类之类的，反正没人不长眼的说以后一定金榜题名入朝拜相这样的丧气话。 抓周的最终结果便是，浩儿一手抓了那个小算盘，一个抓了一支金簪。金簪马上交给了袁二太太，然后小手勾着小算盘，不停地摇，这孩子是听这声音好听了。 没有在袁府用午膳，穆蓉打道回府。 歇了个晌起来，谷雨来回说端宁郡主送了信来。 端宁在信里指责穆蓉没良心，眼看着她生日快到了，还不动身去皇庄。 穆蓉笑笑，让谷雨好生收好端宁的信。就算端宁不来信，穆蓉也打算明日就去皇庄了。穆莲这两天有点走火入魔了，功课本来就很重，还擅自给自己加了担子，真的要通读千家诗。穆蓉想着干脆提前去皇庄，好好放几天假，给穆莲歇歇脑子。 “蓉儿，我先去上课了，你记得时间，不要迟到哦！” 穆莲挥挥手，往绿荷轩而去。 穆蓉发现自己最近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自从袁三公子住进公主府，她就没停止过操心。穆莲说的迟到，便是上次阿福又来找穆蓉告状，说袁三欺负她，她只好去调节纠纷，这才耽误了时间。难得迟到一次，就被穆莲牢牢记住了，总是拿出来说事！ 看看天色，穆蓉确定去后面看看。 沿着直廊，吹着细小的风，穆蓉慢慢走到后面阿福练功的地方。 袁三公子毕竟不是阿福，虽然有些功底，却很是轻浮。素心一点都不手软，怎么操练阿福的，现在就怎么操练袁三公子。 袁三公子也硬气，让蹲马步就蹲马步，让拿大顶就拿大顶。唯独有一条要求，他要跟阿福一起练功。这很好解决，阿福练功的地方就在那水上飘的地方，不远处就是直廊。素心便让袁三公子在直廊底下蹲马步拿大顶，上蹿下跳。 穆蓉远远地走过去，袁三公子正在蹲马步呢，阿福围着他转悠，引得他不停地转头去看。他的头一动，阿福便扬手抽他。穆蓉眼见，远远便看见阿福手里正握着半截细树枝。 “阿福，又淘气了？你打他干嘛？” 阿福看见穆蓉过来，本来是很高兴的，可一听穆蓉说她，便噘着嘴说：“郡主，我没有打他，师傅让我看着他不许动！” “那你也不能动手啊！” 阿福生气了，一跺脚气呼呼地说：“郡主，你没看到他欺负我的时候！他才过分呢！” 袁三公子不敢起来，保持着姿势跟穆蓉说：“郡主，你别怪阿福，我不疼！” “袁三！不用你假好心！你昨天把我收回来的叶子藏起来，害的我在湖面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差点挨骂，是不是你！” 素心给阿福增加了功课，在湖里不同的位置放十片荷叶，每个距离都不同，阿福每次只能去取一片，全部取回来才算完成。阿福说的叶子应该就是这个了。 袁三公子嘿嘿笑着说：“阿福，你别生气，我那是逗你的，谁知道素心师傅那么严肃啊，以后再也不敢了，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临 阿福不理他。 穆蓉失笑，她实在看不出来袁三公子喜欢阿福什么，就是喜欢这么逗她，不是在阿福正练功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吓唬她，就是藏她的东西。这个袁三难道不是来讨阿福喜欢的，反而是来报仇的吗？ “三公子，我有个朋友过生日，要去皇庄住几天，你待在府里，我把阿福带走，让你清净几天行不行？” 袁三公子一听，立马站直了身体说：“不行！我也要去！我还没有去过京郊呢！” 阿福看见袁三公子站起来了，这下得意了，扬着手就抽过来，“袁三，你偷懒，我告诉师傅去，师傅肯定会打你！你倒霉了！” 其实那树枝很细很细，打在人身上根本没什么反应，这又是深秋了，天气凉，都要穿夹袄了，那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是袁三却装作很疼的样子，哎呦哎呦地求饶，然后马上蹲好。 不过嘴上还是没有忘记提醒穆蓉：“郡主，我要去皇庄，把素心师傅也带去，不会耽误功课的。你那皇庄有多大？能住下吧？我随便一个小屋就可以了，小厮可以一个都不带，我一个人可以的。” 穆蓉笑着说：“那我真不给带小厮了？平时洗脸洗澡你要自己打水烧啊！” 袁三公子摆摆手说：“这算什么，小事一桩，我在家的时候也会自己干活的。” 穆蓉才不信呢，不过就是逗他玩而已。 京都那场关于柳家公子柳和然是不是徇私舞弊才进的翰林院的讨论仍然每天都会有人说出新的观点。 血影到了幽州，益安堂有了郡主的支持，开始旧貌换新颜，上上下下沸腾一片，最先有了肉吃，然后有了新衣，然后所有有大夫给所有孩子们都检查了身体，再然后就会被逐一编队送往沧口。 同安堂的孙管事去了毛府，见了毛家公子，约定了坐堂时间，抽调了十名伙计跟着袁家采买的管事奔赴各地查看药材采买情况。 公主府银库的殷管事花费了大半个月时间收集了京都所有银庄现状，又连夜挑灯仔细写好，终于赶在穆蓉奔赴皇庄之前送到了她手上。 朝廷里新晋的进士安排已经经过大朝会讨论通过，聚集京都的士子们终于渐渐散去，并且把柳家公子对不上来一个下联的事传遍了大顺各处。 郑相收到了一份匿名信，据说当即便砸碎了最心爱的元青花笔洗，要去郑宅找工部相公被郑夫人所拦，有间传来的消息是建议郑大人先调查一番再说，万一是无中生有呢？ 公主府门前的悬榜前每天都是水泄不通，虽然随着科举的结束，各地士子纷纷返乡。但是，随着消息的传开，大顺朝各州士子纷纷入京想要一试身手，围在悬榜前的人不减反增。每一天都有人报出新的下联，可每一条都被否决，不够好！ 以上种种，跟穆蓉有关的无关的，穆蓉暂时都不打算过问了，她带着穆莲，带着阿福素心袁三，还有一大堆的丫鬟婆子，浩浩汤汤地往皇庄去。 这一次有了充足的准备，皇庄管事们的提前迎候在村口。 立夏掀开帘子，远远看见一大堆的人围在村口仰望，便叫停了马车，跳下来，想问问怎么回事。 朱良璧当前开路，已经问明了情况回来禀告了。“是庄户，知道郡主到了，自发前来迎接！快去通知郡主！” 立夏赶紧小跑着往后面去，到了郡主的马车跟前，跟穆蓉说了情况。 穆蓉想了想，说：“让前面的车驾把路让开，我们上前！” 立夏很快去传了话，朱良璧招呼着府兵牵着拉车的马往两边去，给郡主的车驾让开一条路。 车停了，穆蓉从车上下来，由素心扶着走到迎候的人群面前。 都是一些土里刨食的粗汉子，见到郡主亲自下车走过来，忙跪下行礼。 穆蓉忙叫起了众人，再三劝说，彭管事知道郡主性格，也跟着劝说大家起了身。 庄户有一百多户，一千多人，上一次穆蓉带走了一批庄户里闲置没有差事的姑娘和小子，现在几乎每家都有小子姑娘在穆蓉手下各处做事。庄户之人朴实，嘴拙，说不出感激的话，因此这次前来迎接郡主，也不过送上一些家里自家摘下来的山枣，野鸡蛋，还有一个庄户送上了一窝兔子。 “郡主，您别嫌弃庄户人粗鄙没见过世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感谢郡主，这些东西无论如何您要收下！” 彭管事代替庄户们跟穆蓉解释。穆蓉看看这些面色黝黑，双目赤红，尽力穿戴整齐的衣衫，握着篮子的手露着粗大的关节，笑容却充满了纯粹的感激。 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穆蓉坦然收下这些不值一钱的东西。 “彭管事，你替我多谢庄户们，这些东西我都很喜欢，劳他们费心了，我要在皇庄住几天，如果他们有事只管来找我。” 彭管事把穆蓉的意思一说，庄户们便嘿嘿笑着，让开了路，目送穆蓉一行人进了皇庄，这才窃窃私语着散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宗祠 冀州王氏的祠堂与别处不同，是一座六层的宝塔，木制。第一任王氏族长打下了根基，后来的十几个族长历时三百余年最终才成今日的模样。 宝塔位于鸡鸣山山腰处，这里恰有一片空地，青石铺就百丈宽余的广场，周围用石墩子围成栅栏，以防乱人入。 当然也没有什么乱人能上到这里来，实际上，宝塔所在是王氏重地，不可随意出入，否则惩罚极其严苛。 当然了，王氏现任族长不在此列。 此刻他正站在广场之上，背对着宝塔，望着山下出神。 山下是依次往远处延伸的高屋矮墙，灰色的屋顶如鱼鳞一般沉默地立在薄雾中。 山脚下有人顺着山道踏步而来，冀州已是深秋，这家伙着一身月白袍子，手里持着长萧，姿态优雅，神情惬意，倒不像是来参拜祠堂像是郊游来的。 族长苦笑着摇摇头，表情甚是无奈。 来人已经来到跟前，轻施礼，极为柔和蛊惑的嗓音在这空旷所在听上去都无端端多了三分魅惑。 “见过父亲！” 是的，来人正是族长亲子，第三子，王宁之。 族长叹气，“宁之，你怎么上来了？” 王宁之也叹气，他也不想上来啊。 “父亲，京都有信来！” 族长转身，王宁之手中正有一已经开封的信。 接过来，看了王宁之一眼，遂低头看信。 片刻之后，抬头问道：“你怎么看？” 王宁之很明显想翻白眼，又觉得和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形象极为不相衬，生生地忍住了，语气却极为平淡地说：“父亲又不是不知道孩儿的性子，要不是事涉侄儿侄女，孩儿怎么会多事？父亲问孩儿怎么看？孩儿没看法！” 王宁之没翻的白眼让族长翻了，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把信收好，看王宁之睁着眼睛等他发话，又翻了个白眼，道：“他们俩没事！” “那二哥求助的事呢？” 族长不答，反而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忽然说起了京中形势，“京都八大世家，如今已去其二，程老头把控吏部，也只有柳家能为之一战，如果柳和然真的背上名不副实学识有限德行有亏的罪名，柳维安这下任吏部相公之位保不保得住恐怕还要看看那一位是不是愿意息事宁人了！至于寄秋，这件事就当成他的磨练吧，能撑得过去，才是我们王氏下一任的主事，撑不过去，纵然得王氏再多襄助，还是扶不起来的！” 王宁之又不是真的混迹风月，对时事不闻不问，父亲说的他也想到了，只是不愿意去理而已。 “父亲，那就听之任之吗？柳家毕竟是姻亲，柳维安做吏部相公，总比程家更有利，您为何不想过问？” 族长笑道：“怎么说我不想过问呢？我也想过问呀，可是，那个对子你能对的上来吗？” 王宁之哑然，“所以，父亲也是束手无策吗？” 族长敛了笑容，郑重地说：“此局难解也好解，只要对上这一精妙绝对即可破局！可难解之处便在于此，对不上就绝难破局！” 就连父亲都这样说，王宁之倒是颇为诧异，问：“父亲，此女真的聪明至此？难道真的有天纵奇才之说？” “天纵奇才？嘿嘿，当年也有人这么评价明玉公主，结果如何？” 族长笑的意味深长。 王宁之沉默，反正在父亲面前，他一向很沉默，族长并未觉出什么异样来。 “父亲，真的决定好了？” “怎么，你不愿意？” 王宁之忽然笑笑，说：“孩儿是没那个本事给王家绵延后嗣了，父亲既然决定了，孩儿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族长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你这语气听起来这么不情愿？” 王宁之辩解道：“那一位毕竟身份特殊，就算只是权益之计，难保日后不惹祸上身，孩儿只是担心而已！” 族长笑道：“没想到一向桀骜不驯的王宁之竟然也会关心王家事务，真是难得！” 王宁之觉得很委屈，“父亲，孩儿一向很关心好不好？” 族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戏谑道：“既然那么关心，要不京都那一位交给你？你不是对女人都很有办法的吗？” 王宁之会答应才有鬼了，“我对聪明的女人不感兴趣！更何况，她才多大？不过有两分聪明而已！既然父亲没有其他吩咐，孩儿告退了！” 说完，忙不迭地就要转身下山。 族长拦住了他，指了指他手中的长萧，道：“来一曲！” 只要不拉了他做壮丁，这点小事当然难不倒王宁之，撩了袍子，在石墩子上坐了下来，悠然的萧声随即响起。 族长背着手站着，嘴角噙着笑意。 对付聪明人，自然要用聪明的办法。 仙姑说：这章埋了伏笔，不知道有没人能看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安顿 彭管事陪着郡主进了庄子，一路悄声说着庄子的近况。 “郡主派的先生把书塾开起来了，还免了束脩，各家各户足龄的孩子都去念书了，已经找不到满大街跑着调皮捣蛋的小子了。大家都知道上进，都说要好好学识字，给郡主当差。” 穆蓉点点头，嘱咐道：“上次内务部收梨子的银子，你别不舍得花，我让你专门给书塾的孩子开的厨房你开了没有？平时都给孩子吃什么？” 彭管事连忙说：“郡主，厨房已经按您的吩咐开了，就是中午给孩子们做一顿饭，厨娘都是庄户自己家的婆娘，您放心吧，小的都再三交待了，一定要好生供应孩子们的饮食。小的婆娘每日都去看看呢。” “银子够不够用？现在有多少学生了？” “郡主，银子是足够的，孩子们的粮食都是庄户自己种出来的，菜也都是自己开的菜田里出来的，不过就是花点力气，不要什么钱的，庄户们从山上打得猎物，现在都优先送到厨房来给孩子们加餐了，几乎都不用买肉！” 穆蓉皱皱眉头说：“以后再有人送猎物到大厨房，按市价给银子！给孩子吃了，大人们做活也需要力气！你跟庄户说清楚，这些孩子们已经是我公主府的人了，不需要他们贴补，如果不收银子，就不要他们的猎物！” 彭管事吓了一跳，赶紧说：“好的，郡主，小的记下了，马上就通知下去！” “现在都有多少个孩子了？都是多大的？” 彭管事扳着手指头一样样说：“一共有三十七个，十四个是十岁以上的，其余的都是十岁以下的，男童女童都有。” 上一次红莲带走了三十多个，现在还有将近四十个，穆蓉进村的时候看见四处跑着玩的小子还有不少，看来这长日漫漫，庄户无事可干，就生孩子了。 “村里有郎中没有？” 彭管事一呆，郎中是什么？忽然想明白了，赶紧说：“有个赤脚大夫，懂点医术，经常往庄子里来，人还不错！” 又多了一桩事，穆蓉默默记在心里。 “行了，你赶紧去安排吧，你婆娘肯定在厨房忙活呢。让她少弄两个菜，我带了厨娘来了。” 彭管事笑着说：“郡主，您就由着她去吧，有大柱和石头帮忙呢。这两天大柱和石头天天上山，野鸡野鸭子，野猪打了个遍，还抓了不少鹌鹑，都养在笼子里了，郡主想吃什么只管说。” 穆蓉想起来了，大柱和石头婚期就在九月初十，给端宁过了生日，正好能赶上。 “原来他俩已经回来了，婚事准备的如何？你要做公公了！” 彭管事面带笑容，感激地说：“都是托赖郡主的福气，都准备好了，小的跟小的婆娘已经商量好了，等成亲以后，就给他们在京城赁一处房子，让她们小两口住一处，就近照顾大柱和石头，让大柱和石头好生当差！” 穆蓉奇怪地问道：“你们二老难道不要留媳妇照顾吗？” 彭管事笑着说：“郡主，小的跟小的婆娘也才四十多岁，身强力壮的，又不是卧床不起，老的走不动道了，哪里需要媳妇照顾。让他们年轻人去好好过日子吧，也早日嘿嘿嘿嘿。” 彭管事不说了，穆蓉却明白，让他们住一处，也早日生下后代来。不过他一个做公公的，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 “我应该能住到初十，那天如果有空，过去讨一杯喜酒，彭管事可不要吝啬不舍得？” 彭管事大喜，激动地结巴着说：“郡主，小的求之不得！” 母亲厚黑学里所说，收服人心有多难？全看他的弱点你找不找得到。看这效果，这一课，穆蓉拿了满分。 皇庄不过就是一个三进的宅子，素心带着调皮二人组住了第三进，整个第三进让给他们去折腾，穆蓉不想管了。 穆蓉自己带着穆莲住了第二进的正房，带来的众多丫鬟婆子密密麻麻占满了两侧的厢房。朱良璧只能带着府兵住在第一进，有些府兵实在住不下，只能到书塾去凑合。 好在提前给了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午膳前，也就这么顺利地安置下来了。 午膳很丰盛，看这风格有一半的菜都是彭婆子做的。得益于彭家兄弟正得宠，彭婆子这次不用在厨房守着听信，可以随身伺候郡主用膳。其实也就是陪着说说话，真的要她动手也是没有的事，谷雨事先得了嘱咐，关于用膳这一方面绝对不假手于人的。 “郡主，这是大柱打来的鹌鹑，昨天晚上就腌上了，奴婢用竹篾编成的细筛子搁着火烤成的，您尝尝看！” 彭婆子很是热情，逐一介绍每道菜是怎么烧的。穆蓉对那个碎玉芙蓉羹很感兴趣，穆莲却更喜欢那烤鹌鹑，一连吃了两个，丁香拦着无论如何不让继续吃了。 “袁三公子那里都送了吗？” 谷雨忙道：“都送了，郡主，每道菜都是一样的！” 穆蓉指着剩下的五六个鹌鹑说：“这些你们分了吧！” 穆莲流着口水，一脸的不乐意。 彭婆子笑着说：“莲姑娘要喜欢，奴婢回去再做，一定少不了您的！” 穆莲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就明天中午再做吧！” 穆蓉撇了她一眼，她到乖觉，知道晚上吃了会积食。 穆蓉对彭婆子说：“好了，别总是纵着她，已经够挑嘴的了。您下回去吧，我把小兰和小梨带回来，她们已经回家了，你们快去一家人亲亲热热说说话！” 彭婆子大喜，跪下来结结实实给穆蓉磕了三个头，才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票号 用了午膳，在院子里随便走了几圈，兰花已经谢了，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穆蓉很快和穆莲回房睡觉。 一觉起来，却不见了穆莲。 “莲姑娘呢？” “回郡主，莲姑娘带上阿福和袁三公子去后山钓鱼了！莲姑娘说端宁郡主喜欢吃鱼，她要亲手钓鱼送给端宁郡主。” “都带了谁？”穆蓉很不放心！三个都是调皮捣蛋的主。 谷雨笑着说：“跟着袁三公子来的两个小厮，还有丁香c焉白，立夏姐姐又找朱校尉要了几个身手异常出色的府兵跟着！再说了，素梅也跟着呢。” 穆蓉点点头，立夏也跟着历练的越来越稳重了。 正好趁着清净，穆蓉把殷管事递上来的关于大顺朝银号的发展历史及现状分析报告拿出来研究。 殷管事做的非常用心，他不仅详细调查了各大银号大致的规模，分号的数量，能调用现银的最短时间和拆借不同银号银票的利钱差别等情况，还非常详细地列出每家银号的势力组成。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的情况，背后究竟有哪家靠山在做背书，这就不得而知了。就穆蓉知道的，京都最大的银号安平钱庄背后都有七八家世家大族的影子。 十多家银号，分号基本上遍及各州，每个银号的主要生意往来对象是不同的，比如幽州票号就是发源于幽州，更多的是围绕着酒c东珠c以及边关各地的特色物产毛皮人参等物。银号之间竞争激烈，柜钱一再降低，几乎毫无利润，甚至每年都要发生好几起流血事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建康十年，将会由安平钱庄发起，各大银号之间掌柜坐下来成立了一个银号商会，共同约定银号之间的行为，统一柜钱和拆借利钱，以求得大家能工和平共处。虽然私下下的械斗并没有停止，好在明面上大家好看一些吧。 穆蓉很快就看完了，她并没有想到自己当初一时兴起的一个念头，竟然能发现这么一件惊悚的事情。首先是银号的资本，如果殷管事没有夸大其词，那么这十多家银号每年的现银数量高达六千多万两银。朝廷一年的税赋收入才多少？在民间竟然有能与朝廷匹敌的资本在流转运营，不知道舅舅知道不知道。这一个庞然大物必须掌握在她手里，而且要快，赶在所有人都发现之前。 可是，现在并不是统一银票的好时机，银号之间势力繁杂，世家荀贵清贵甚至皇族都有牵扯，没有一个够身份的人出面压服，可以说根本不可能。实际上，这也是前世直到建康十四年，才有人提起，又整整用了两年时间，才最终施行的。穆蓉倒是可以建议由朝廷出面，可一来舅舅对政事的掌控有点令人堪忧，一旦朝廷介入，这股力量最终落到谁的手里还未可知。二来，朝廷办事，效率极低，相互之间掰扯磨合，更多的精力都用来铲除异己了，这件事办不好不说，说不定还会坏事。 穆蓉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不能由她出面开一家银号吧？先不说只要跟公主府有关系，必定引起其他银号的联手打击，还指望他们支持统一银票？就说她也不可能短短时间便能开起一个分号遍布全州的大银号！ 找一家有实力的银号入股可以吗？穆蓉忽然想到幽州票号。翻一翻幽州票号的资料，穆蓉笑笑，果不其然，幽州票号发源于幽州，背后怎么可能逃脱那几家的影子呢。至于目前的最大权柄人物殷管事没能调查出来。穆蓉想到了袁二公子，看来要尽快见见袁二，希望他能对自己说点什么。 写了一张纸条，让小满送过去给立夏，穆蓉看看天色，决定去皇庄走走。 谷雨面有难色地说：“郡主！皇庄” 穆蓉看看她，忽然明白了她没说出来的话，谷雨是个庄里孩子，虽然从小入宫，可毕竟对庄子还是有些印象的，脏乱差，光着身子赤脚乱窜的孩子，根本没有羞耻之念，随处蹲坑。虽然这是皇庄，条件可能要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穆蓉也无意让她为难，就改了主意：“那去书塾看看吧。” 谷雨没在阻拦，忙传了命令出去，这边赶紧取郡主的披风，跟着出了门。 有了总务房，真是顺畅多了，穆蓉再也不用操心出门的时候带几个人，都带谁了。 穆蓉这边抬脚便走，还没出皇庄的门呢，素心匆匆跟了上来，等到了皇庄门口，小兰和小梨已经等在门口了。 说道小兰，穆蓉身边有一个小兰了，因此就给小兰更名为玉兰，小梨倒是没有改名字。 玉兰和小梨上来给穆蓉见礼，穆蓉笑着说：“让你们回去，怎么又过来当差了？过两天你们俩个就要娶嫂嫂了，家里的事情，你们母亲能忙得过来吗？” 玉兰笑着说：“多谢郡主体恤，因现在是农闲，并没有很多事情，庄子里的婶娘们都过来帮忙了，人手很是够得，郡主要出门，身边还是有个熟悉情况的，奴婢们别的帮不上忙，也就能帮郡主认认路。” 既然如此，穆蓉也就不强求了。 “那就走吧，带我去书塾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刘今 皇庄是位于谷口的底部，山脚下的位置，庄子围绕着皇庄在谷内往外扩散，四周农田环绕。所有的梨树都从山脚下一路往山顶种植，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而书塾也在山脚下，更靠近皇庄的位置。以前是给看梨园的人准备的一个简陋的住处，后来这一处被皇家征用，大家避之不及，也不用看管梨园了。 公主在世的时候，把这一处收拾出来做了书塾，庄户们闲来无事，重新起了几间大屋，以及供夫子住的厢房，还用废弃的梨树干给密实地扎成了篱笆，围成了院落。 穆蓉一行人走在青石道上，两边都是高大的梨树，颇为阴冷。好在一路上小兰不停地给穆蓉讲解庄子里的趣事，还有小梨时不时地从树木之间摘了草菇给穆蓉看，说哪种能吃哪种不能吃，叽叽喳喳，倒是热闹。 走了有一会了，素心忽然靠近穆蓉，低声说：“郡主，有人跟着我们！” 说完还没等穆蓉又反应呢，人便窜出去了，眨眼的功夫，从身后树丛间揪出一个瘦小的半大小子。 “你是谁？跟着我们做什么？” 半大小子看着还是个孩子，身高与石头倒是差不离，却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到。眼睛不大，却是溜圆，眼中并无惧意。 素心问话他也不答，反而睁大了眼睛看着穆蓉。 “郡主，我知道他，他叫刘山，父亲是个猎户，那边的山里！” 玉兰倒是认出了他的身份，远远地给郡主指了个方向，接着为那小子求情道：“郡主，他不是个坏人，他父亲早年被山里的熊瞎子给咬死了，剩下了他和他妹妹，这些年他都是从山里打了猎物到庄子里换些吃的用的，养活他妹妹，没有坏心眼的。” 那小子听到玉兰替他求情，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并没有说话，还是死死看着穆蓉。 穆蓉让素心放开了他，轻声问道：“你是找我吗？” 那小子被素心抓住，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见穆蓉问他话，便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是郡主，所以我找你！” 谷雨皱着眉头看着他，这小子穿戴极其简陋，也不知道从哪淘弄的旧衣服，不伦不类的，穿个裤子，腰间围着一圈像是狼皮东西，上面光着身子穿了个坎肩，头发简单一束，不过勉强不显那么毛糙。跟郡主说话，就这么你你我我的，毫无礼数。 穆蓉却不以为意，笑着问：“你找我有事吗？” 那小子说：“我想请你说句话，让我妹妹也能进书塾念书！” 有事相求，但是这小子是不知道呢还是胆子太大，一点求人的意思都没有，也没有行礼，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 穆蓉沉默了，她以为这小子见她是求差事呢，没想到却是他妹妹的事。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把你妹妹送进书塾，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刘山说：“我妹妹才七岁，她太小了，我现在只能照顾她吃穿，不让她饿肚子，可是却没有办法负担更大的责任，所以我想请你同意，让她待在书塾，这样我就能脱身出来去京都赚银子了。” 穆蓉来了兴趣，这小子说话不卑不亢，条理清楚，字正腔圆，说话间透着一股子自信，好像去京都赚银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刘山沉默了一会，说：“郡主你心肠很好，我已经留意了很久了，你对庄子里的人安排的都很好，每天出那么多银子给那些孩子造反，找夫子教他们读书，我也去书塾看过了，夫子教的跟京都的书塾教的是一样的。所以，郡主肯定会答应的！” 这小子很有意思，穆蓉跟素心对视一眼，忽然起了别的心思。 “你愿意跟着我做事吗？” 刘山一向平静的脸庞忽然带上了错愕的表情，很显然穆蓉的提议出于他的意料。 “郡主，我只会打猎，本来是想给妹妹找个去处，然后打了猎物去京都换银子的！” “这你别管，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刘山纠结了，他要赚银子的，去公主府做下人，能有多少银子？半大小子遇到了难题，他低下头，无意识地单脚点着地面，有些难以决断。无意间抬头看见了玉兰，才忽然大悟，真是蠢蛋，跟着郡主，只要有本事，还怕没有前程吗？看看玉兰就知道了，她两个哥哥郡主都是怎么安排的？他最起码比彭大柱有脑子吧，最起码比彭石头身手灵活吧？ 想到这里，刘山大声说：“郡主，我愿意！” 穆蓉眼里带上了淡淡笑意，能想这么久，说明这个人有上进之心，最后这么痛快的答应，什么条件都没提也没问，说明这个人心里有数，是个聪明的。一个聪明的人又有上进之心，对妹妹这么好，人品便确定了一半。这样的人，只要用心，以后成就不会小。 “既然你愿意跟着我做事，首先就要改个名字，刘山这个名字有忌讳，改名叫刘今吧！” 刘山很痛快地说：“郡主做主便是！郡主，我什么时候把我妹妹送到书塾去？” 穆蓉说：“你妹妹进不了书塾！” 刘山睁大了眼睛，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穆蓉说：“你要跟着我回京都，你妹妹最好也带到京都去，那个是小梨，你认识吧？我把她们放在一处，你可放心？” 刘今看看手里抓着一束野花，提个小篮子在林子里追着鸟跑的小丫头，看看她如今红润的脸庞，无忧无虑的表情，便满意点点着头说：“多谢郡主！” 穆蓉点点头：“我要去书塾看看，你是现在回去收拾东西，还是跟着我一起去看看？” 刘今本来想马上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妹妹，可想了想，还是说：“郡主，我先陪您到书塾看看吧，从书塾回我家更近一些。” 于是一行人被中断的行程得以继续，刘今耐着性子陪郡主到了书塾，看了看夫子上课的情况，检查了一下书塾的大厨房，问了问厨娘每日饭菜情况，事无巨细，几个荤素，多少主食。还专门等夫子下课之后跟夫子交谈了一会，又给每个孩子发了霜糖，才准备回皇庄。 “刘今，你回去吧，明日就搬到皇庄来，到了之后找立夏姑娘。” “好的，郡主，我先回去了！” 刘今大喇喇地一抱拳，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另一条路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师徒 等人都不见影子了，谷雨才抱怨着说：“郡主，您也太好性子了，这刘今太不懂礼数了，就算您要用，也要找人好好教会他礼数才行！” 穆蓉笑着说：“我用的是他的才，只要他有才，并且能为我所用，礼仪规矩都是次要的。我宁愿要一个不懂礼数的能人，也不愿意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只会磕头的蠢材！谷雨，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看来郡主很看重他，谷雨心里想着，笑着应是。 花江轻巧地推开门，却发现公子已经坐在床沿上穿鞋了。赶紧放下水盆，忙过去蹲下身去帮忙。 “公子，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袁三公子穿着中衣，一边取了帕子打湿了洗脸，一边笑着说：“臭小子，爷按时起来你还不高兴？” 花江一边找梳子一边嘿嘿直乐：“公子，奴才发现自从您到了这公主府，可是比以前好伺候多了。” 袁三公子对着镜子左右扭着头，大差不差就这么地吧，伸手打了花江一个脑崩，便站起来往外走。 “你个花江啊，敢取笑爷！等着爷回来再找你算账！快点走，阿福说今天还要去钓鱼呢！” 花江紧紧跟着自家公子，心里嘀咕着，公子啊，你每天去阿福姑娘那里蹭饭吃，奴才可吃不饱啊。 这皇庄虽然好玩，却有个缺点就是不够大，袁三公子跟着素心师傅和阿福住了这第三进的左右厢房，把正堂空了出来。原本安排袁三公子住正堂的，但是他却说师傅都不住正堂，弟子也不敢住啊。于是，正堂空着，都住厢房。住厢房有个好处，离得近，膳堂是共用的。所以，其实袁三公子不是每天都要跟阿福蹭早膳，而是袁三公子不愿意在自己厢房用膳，非要到膳堂来。 今天的时间刚刚好，袁三公子刚进膳堂，素心师傅和阿福才刚坐下，膳还没上齐呢。 “师妹早，师傅早！” 袁三公子真是个乖乖弟子乖乖师兄，来了便嘴甜地叫人。 素心点点头，伸手示意他坐下。 对于一向冷情的素心来说，这个动作已经表示她很热情了。 袁三公子喜滋滋地坐下，正好对面便是阿福。 阿福对他的厚脸皮已经表示放弃了，只好以视而不见略表不快。 袁三公子自说自话，才不管她心里想什么呢。对于他来说，每天起来看到阿福，他心里怎么都是高兴的。 “师妹，给你，这个小馒头很好吃！你尝尝！” 袁三公子给阿福夹了一个小馒头，这是彭管事的婆娘亲自做的，数量不多，给前面郡主供应之外，也就只能匀一小盘来送到素心这里。 阿福想扔回去，可是这小馒头焦甜的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钻，嘴里哼哼了两声，还是没舍得扔回去，夹起来吃了。 “师兄，你吃这个煎饼，很好吃！” 阿福投桃报李，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地给袁三公子夹了一块煎饼。 袁三公子乐呵呵地接了，香喷喷地吃了，阿福真可爱。这煎饼其实有山葱，特别冲的一种味道，喜欢的会很喜欢，不喜欢的一般特别讨厌。主子的膳食一般来说不会出现这种很冲的配餐的，但是素心喜欢，于是就成了常备。阿福不喜欢，甚至很讨厌，没看她每次都坐在离这块煎饼最远的地方吗？ 但是，阿福不知道袁三公子其实很喜欢，装作不喜欢不过就是逗她而已。 袁三公子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皱着眉头吃糠咽菜一般慢慢吃了。 阿福捂着嘴偷着笑，袁三公子面上为难，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素心摇摇头，每天看这两个活宝徒弟耍怪，这日子真是精彩极了。 趁着阿福正高兴呢，袁三公子对素心师傅说：“师傅，我和师妹今日还去钓鱼！” 素心说：“可以！从树上过去！” 袁三公子愣了，不敢相信地反问道：“中间都不能下地吗？” “不能！” 袁三公子看向阿福，阿福得意地说：“师兄你别看我，我能过去的！不过，我不能带你，那样就是作弊，对不对，师傅？” 袁三公子头疼了，想半天才纠结着问道：“那莲姑娘怎么办？” 阿福说：“师兄，你忘了昨天回来的时候端宁郡主说今日上午来接莲姑娘去她庄子上住？恐怕人已经到了，我们不用管她了！” 袁三公子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我也行！” 两人嘻嘻哈哈地用了早膳，然后一起出门，在庄子门口看见穆莲和一个穿着大红褙子，水红湘裙的女子正站在一处说话。 阿福乐呵着跑过去叫她：“莲！” 到了跟前才发现那水红湘裙的女子竟然是端宁郡主，阿福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便躲在袁三的背后，嘟囔着：“你怎么来了！” 袁三还正奇怪呢，那女子佯怒地要过来拉阿福，嘴里说着：“臭阿福，见了我躲什么？” 阿福抓着袁三的衣服，只露个脑袋出来，有恃无恐地说：“你老捏我脸，我不跟你玩！” 端宁要抓阿福，袁三当然不能让她抓了，左右移动着脚步，张开双手挡在阿福跟前。 袁三毕竟是小子，十三四了，早就抽条了，身量远远高于这群半大不小的姑娘们，纵然端宁身量算是比较高一些，比袁三也要低了一个头。自然是怎么都抓不到阿福了。 端宁住手了，生气地问袁三：“你是谁？” 袁三踌躇着不敢说话，这女子看衣着身份不低啊，别给郡主惹祸上身啊。 阿福却没有任何顾忌，得意洋洋地说：“这是我师兄，他会保护我的，你休想再欺负我了！” 袁三挡在前面，背后阿福紧紧抓着他的衣服，那种被人需要和信任的感觉让袁三一时间有些飘飘然，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充满了他的脑海。管他呢，谁也不想欺负阿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所思 袁三一本正经地点头承认，说：“我是袁明靖，是阿福的师兄，你以后不要再欺负她了！” “袁明靖？袁家？幽州袁家？” 袁三点头，“正是幽州袁家！”没想到二哥说的是对的，有事的话就说你的袁家的人，一般报出来，任谁都要给两分面子。 端宁是知道袁家的，幽州票号宁王的那一成分子，每年给宁王带来的收益，省着点用也够一年的嚼用了。祖父这些年已经慢慢教端宁看账，打算把这份子留给端宁做嫁妆。袁家在幽州票号有份子，还是有实权的份子，她当然是知道的。本来就是跟阿福闹着玩的，现在有袁三，端宁也就顺势收了手。 “好吧，福女侠，这次算你过关，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了！” 阿福冲她做鬼脸，拉着袁三就跑，郡主说过让她对端宁郡主要像对她那样恭敬，要让她知道她又顶撞了，肯定会骂她的。 端宁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手拉着手飞快地往后山跑，直到人看不见了，才回头对穆莲说：“莲，我们走吧！” 穆莲说：“真不跟蓉儿说一声吗？” 端宁真是想翻白眼，“穆莲，我跟你说过几次了，有些事听话要听音，咱们毕竟不是小孩了。刚才立夏是怎么说的？” 穆莲现在当然不同以往，已经下了决心要好好学，也就真的端正态度，认真想刚才立夏说的话。 “她刚才说，蓉儿在书房呢，请我们稍等片刻，她回禀了郡主之后再做安排！” 端宁笑着问：“从她话里你能听出来什么？” 穆莲想了想，忽然笑了，说：“这个难不倒我，从她话里可以知道蓉儿在书房，不是正在想事情，就是约了人见面。” 端宁问她：“那你再猜猜是想事情，还是约了人？” 穆莲忽然看看庄子门口，有些不确定地说：“听事房的人变少了，说明有些人外出了，现在早膳刚过，蓉儿有事不会那么早吩咐，那么肯定是昨天就定好的，那就是约了人了，听事房的人都去谷口迎接来人了。” 端宁抚掌大赞说：“莲，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这进步速度也太快了！真的就是跟着蓉儿的夫子上课？没有其他的夫子了吗？” 穆莲得了端宁夸奖，很是得意地说：“没有其他夫子了，就是跟着蓉儿上课！她那个夫子好厉害，到现在讲的东西我都不能完全听懂！” 端宁若有所思地问：“那蓉儿能听懂吗？” 穆莲忽然叹了口气说：“端宁，你也是郡主，你们这些皇家郡主都活的这么累吗？她当然能听懂，而且还会问一些我一个字都听不懂的问题。” 端宁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穆莲看了看她，忽然有些惭愧地说：“端宁，我不能把上课的内容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问蓉儿，我想如果能说她肯定不会瞒你的。” 这就是端宁喜欢穆莲的地方，小事迷糊，大事却精明地很，牢牢把握着分寸，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说，还不会得罪人！ 端宁笑着说：“莲，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你偷偷打听蓉儿的什么消息的！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了，我也是郡主，我也有我的课程，不一定比穆蓉差，她只是她只是” 端宁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 穆莲眼睛亮晶晶地说：“她只是太过聪明了，对吧？公主走的时候，我没出生，大姐姐刚三岁，听我母亲说公主很喜欢大姐姐，每次见了都要抱一抱，还送很多好玩的东西给她。公主的不凡之处，我没有办法亲身体会，可是蓉儿的聪明，我却是亲眼见到的，我想公主的天纵奇才应该也是蓉儿这个样子的吧。” 端宁一时沉默下来，抬头看看这皇庄。跟宁王的庄子不同，哪怕一个庄子，也是有名字的，叫悠然庄园。可是公主的这处皇庄就叫皇庄。无厘头的正如公主这个人。穆莲对公主没有印象，她却是有的。记忆里的那个无论何时脸上都带着笑容的有些不着调的女子，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动作一定是捏脸，然后哈哈大笑。 “莲，我们明天就动身去西山吧！我的生辰打算在那过！” 穆莲没意见，在端宁c穆蓉和她三者之间，她从来就是那个顺从的人。 “叫上蓉儿吧，我们给她留个话，让她今天无论如何把事情处理完，明日一早我们来接她！” “好，那上车吧，快点回去，我告诉你啊，祖父给我寻了一群很特别的小鱼，身上的颜色是五颜六色的，特别漂亮，祖父说这鱼没有名字，我等着你给我取名字呢。” 穆莲跟着端宁去宁王府邸看金鱼了，袁三公子跟阿福则像猴子一样返璞归真了，袁二公子到了皇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票号 昨天穆蓉传信给他，有事相讯。袁二公子急匆匆地一大早就出了城往皇庄而来，生怕来晚一步见到的就是浑身青紫的三弟。 不过穆蓉找他说的事压根与袁三公子无关。 “幽州票号？” 袁二公子有点愣神，郡主问幽州票号做什么？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了公主还是幽州票号的东家呢。 袁二公子从头说起。 幽州票号是十五年前突然兴起的，当时天下初定，靖康皇帝刚刚入住大汉宫，幽州商业重心随之南迁，搬至京城。幽州的幽州曲酒，随着袁记商贸在各州各处开设分店开始铺设全国，幽州票号也逐渐跟着开了一家又一家的票号分号。在所有老牌银庄里，幽州票号实力雄厚，又有军方背景，各方大佬虽然存有异议，却不敢明着相抗，只能退一步由着幽州票号开遍全国。 “目前幽州票号总计有二十一家分部，京都一家，幽州三家，凉州三家，其余各州都有分部，而分柜数量已经不可统计。朝廷往幽州凉州调拨军饷，都是由幽州票号来承理的。” 如果单纯论资本实力，幽州票号应该能占据第三。不过这些明面上的数据，穆蓉已经知道了，甚至有间给的数据更详细。 “袁二公子，我想知道幽州票号背后的股东都有哪几家，所占份额都是多少？” 袁二公子沉吟了一会，忽然觉得这些东西就算他现在不说，将来郡主接管整个公主府产业的时候还是会知道的，保密没有任何意义，也就不卖关子了。 “郡主，幽州票号的股东主要薛c袁c廖c宋四家，薛家占股二成半，袁家占股二成，廖家占股两成半，宋家占股半成，另外宁王占一成干股，公主府占一成半干股，不干涉经营，只领受益。票号的管理事宜由薛袁廖宋四家按占比选派管事组成柜爷，薛家二房的大爷薛长贵目前是幽州票号的大管事！” 穆蓉觉得有些奇怪：“那廖家呢？廖家说起来可是元妃的母族！还是宁王的妻族” 袁二公子说：“这其中有原因的，幽州票号的前身是大丰银楼，就是薛家的产业，薛家掌管票号经验老道这是其一，其二，宁王和公主府的一成半干股，没有实权，全部托给薛家代为管理，平时只享受分红，对票号管理并不插手过问。因此薛家以五成的股反而最有发言权，也就一直管理着幽州票号。这些年，幽州票号发展迅速，虽然每年分红增长并不快，可分号数量却逐年增加，袁家廖家也并没有什么意见，一向站在薛家这边。” 原来如此，看来薛家在经营银号上倒是眼光独到，经验老道。 袁二公子说：“这只是最开始的股份占比，后来又经过了多次调整的，定国公世子夫人薛氏就是出自薛家，不过是三房，后来定国公敕封国公之位，薛家给大夫人补了半成的股，也是干股。辅国公世子夫人廖夫人也得了廖家给补的半成，仍然是干股。因此现在幽州票号虽然只有薛袁廖宋四家，但却同时有定国公府，辅国公府，以及宁王的份额在内。而这些，也是这些年幽州票号发展迅猛却无人敢动手脚的原因。” 袁二公子说的很清楚，穆蓉也不管他话里是不是有其他方面的意思。 “薛家是什么情况？薛长贵多大了？其余的子侄资质如何？” 袁二公子说：“薛袁廖宋四家是幽州大族，互相之间通婚配亲频繁，因此四家关系密切，可以说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对于薛家，在下作为小辈，实在不敢背后论人是非，我母亲便是薛氏出身，所以，郡主请您见谅！不过，您可以去问问大夫人，她是您大伯母，跟母亲是堂姐妹，有些话在下不好开口于，大夫人当没什么问题的。” 袁二公子说的也是人之常情，穆蓉也就不为难他了，这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辛苦二公子了，既然来一趟，就住几天再回城吧，三公子已经乐不思蜀了。” 袁二公子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他呀，自从进了公主府，本来就已经乐不思蜀了。郡主挽留，在下本来不该辞，只是重阳将至，家中琐事繁杂，不好在此逗留，郡主，在下告退!” 穆蓉也不好强留，便站起来，亲自送到书房门口，让王喜好生给送到谷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收拢 等回过身来，却发现皇庄空荡荡的一片诡异的安静。 “莲姑娘呢？” “郡主，端宁郡主把莲姑娘接走了，还给郡主留了话，说明日去西山玩一天，让您无论如何今天把事情都处理完。” “这都到了门口了，都不进来看我一眼，这个端宁，真是过分。” 穆蓉嘀咕着，又问阿福和袁三，果不其然，又去钓鱼了。她就不明白了，难道她不喜欢吃鱼还是个机密吗？怎么都这么没眼色？ “刘今来了吗？” “郡主，今日一早就来了，王长史出门去接袁二公子的时候，就等在皇庄门口了。” “把他叫过来，他还有个妹妹，如果一起来了，就一并带过来。” 谷雨去带人，穆蓉让小满去准备一些霜糖容易克化的点心来。 不一会，谷雨带了刘今兄妹过来了。 看得出来，两人今天穿的应该是他们最好的衣服了。刘今穿了一件不太合身但是也算规矩的短打，能看出来改动的地方，针脚歪歪扭扭的。他七岁的妹妹看起来跟她一点都不像，漂亮的眼睛清澈透明，小巧的鼻子，面皮虽然有些皴裂，但却白净可爱。衣服干干净净的，头上还有两个镀银的珠花。刘今牵着妹妹的手，两人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笨拙地行礼，看来这是昨天才找人现学的。 “小满，你带她下去换身衣服，我看她跟小梨身量差不多，找些她的衣裳先将就着穿吧，回城之后再让针线房给她做新的，找些点心给她吃。” 刘今对他妹妹很是上心，低声哄着她跟小满走，还一直目视着她们一直出了门。 穆蓉应该庆幸，刘今毕竟还是信任她的。 刘今目光很坦然地看着穆蓉。 对付聪明人也要直接的办法，穆蓉也不拐弯，直来直去地说：“你想让你妹妹过好日子，我相信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我不会让你卖身与我，我们就是东家与伙计的关系，跟我做事，安全是能保证的！” 刘今点点头。 穆蓉见他理解她所说，便继续往下说：“我对你一无所知，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这个恐怕你自己也不清楚，你是愿意跟着听事房先跑跑腿，还是愿意去铺子里做学徒？” 刘今说：“奴才愿意去听事房！” 很聪明的选择，穆蓉说：“你并没有卖身，不要自称奴才。既然你想去听事房，那是公主府外派办事的地方，事关重大，我找个人做你师傅，带你一段时间，你愿不愿意？” 刘今点头答应，说：“小的愿意！” 穆蓉满意地点点头，知错就改，不错的优点。 “你识字吗？” 刘今说：“以前跟着父母认识了两个字，后来书塾重新开始上课又偷偷在窗外跟着认了两个字，郡主，你不用担心这个，小的会自己学会认字的。” “我相信你，等下你去找王长史，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他是谁了。对你的安排就是跟着他，至于做什么，由他决定！你妹妹就跟在我身边，我会安排好的，你可以随时进来看她！” 刘今抱拳行礼，说道：“郡主，小的三天会进来看花花一次，如果她惹了麻烦，郡主，还请您看在小的份上，先不要罚她，让人找我，我替她受罚！” 刘今的妹妹叫刘紫，小名花花，穆蓉笑着说：“我知道了！” 谷雨在一旁听着也想笑，郡主从来没有惩罚过下人，看看小梨就知道了，完全是养着玩儿。 刘今走了，从此开始刷他的副本，争取早日养成。刘紫如何安排，还是个头疼的事。 “这几天让小满先带着，别给她安排什么差事，先教些最简单的规矩，也别拘了她，平时让她跟小梨一块玩吧，不是什么太犯忌讳的，随她去，等回城再安排。” “是，郡主。” 立夏进来回事，“郡主，袁二公子已经送走了，红莲姑娘派了一些人来，是同安堂的，有两位郎中，随行的有两个小厮，还有一大车药材。” 穆蓉昨天才送信回去，今日人就到了，孙管事速度很快，穆蓉很满意。 “你把人给彭管事送过去，就说这几个人这一个月都在庄子里，先给孩子们统一检查一下身子，庄子里其余人等有什么头疼脑热不妥的地方都可以过来找郎中，诊费药钱由皇庄负担，以后同安堂每个月都会派两位郎中在皇庄坐堂。” 穆蓉是立志要把皇庄作为公主府主要的人手培养基地的，所以一定要好好养好这些人。不过就是一些小恩小惠，穆蓉也不吝于施恩。不过，怎么施恩施的恰到好处，请参考朱氏厚黑学第九课做主子是一门学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瞒 还是那个小院子，立夏如今身份不一样，大小也是个管事了，得以自己独享一整间厢房。她正在灯下穿针引线，便听见门被推开了，抬眼看去原来是小满。 “立夏姐姐，劳烦你了！” 立夏冲她嘘了一声，扭头看看东边炕上睡着的小小人影。隐约的烛光之下，呼吸平稳，睡得正香的正是刘今的妹妹刘紫。郡主让小满带着她，小梨这几天都在自己家住，小满只好晚上让她跟着自己睡。去给郡主回话，不敢让刘紫一个人待在屋里，只好把她送到立夏这里来。 立夏看那小人儿没有动静，放下心来，小声问：“郡主歇下了？” 小满也跟着降低了声音说：“歇下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小满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说：“是郡主的两件常服，说是花色不好看，让给刘紫穿。” 立夏无语，这分明还是刚入秋针线房给做的，郡主都没上身呢，花色怎么不好看了？这是宫里赏赐的一批贡缎，四种颜色一共做了十来套常服，花色都是一样的呀。 小满看看桌子上已经改好的好几套衣服，羡慕地说：“郡主对刘今兄妹真好，光这衣服都已经有五六套了吧？” 立夏白了她一眼，伸手把那两件贡缎常服摊开，比划着尺寸，嘴里说着：“郡主对你们不好吗？平日里犯了错从来没有打骂过吧？还找人给你们寻亲，上哪找这么好的主子去？” 小满笑呵呵地说：“那是郡主宅心仁厚，待人宽和，这刘今兄妹遇上郡主，那是祖上积德了。” 立夏说：“郡主虽然宽厚，我们这些当差才更要用心伺候，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万一再出上次女儿节的岔子，不用红莲姑娘发话，我们自己先去面壁思过去！” 小满心有余悸地说：“是啊，上次多亏了素心姑姑，不然立夏姐姐你也差点没命啊！” “别说这个了，今晚上是谁值夜？” “是谷雨带着小兰值夜，我出来的时候看见素心姑姑了，今晚她肯定会在的。” 立夏诧异地说：“素心姑姑今天晚上值班？明日要去西山，素心姑姑熬得下来吗？” 小满说：“我通知了素心姑姑了啊，她说没事！” 立夏也挺无奈的，小满不知道素心的身份，她是知道的。女儿节过后，素心姑姑每夜都要值夜，白天除非确定了郡主不会出门，否则她肯定会跟着。原本以为血杀派了一个素梅姑姑是来和素心替换的，没想到却让郡主给了莲姑娘。 立夏想着，要不要跟首领提一提，再派一个影卫来。小满轻声说：“立夏姐姐，我这就把花花抱走，你也早点歇息吧。” 立夏回过神来说：“别抱了，就让她在这里睡吧，你明日一早还要早些去接谷雨的班，先回去睡吧。” 小满看看立夏这屋里，两张床就她一个人睡，花花还睡得正香，也不客气了，抽身便回去睡觉了。 立夏把手里的衣裳改好，收拾停当，侧耳听听都已经敲了二遍更鼓了，怎么人还没到呢？ 立夏悄悄打开窗户往外面看看，漆黑一片，什么动静也没有。回身往床上一躺，睁大眼睛不敢睡。 立夏还是睡着了，红莲直到天大亮才赶到皇庄，早膳都已经用完，出行的仪仗都准备一半了。 立夏心急火燎地问道：“首领，你昨天怎么没来啊，现在怎么办？” 红莲也是累惨了，脸色白的吓人，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说道：“重阳节皇上要去祭陵，京都提前三天开始戒严，你传的信太晚了，我根本出不了城，还是今天一大早才出来的，连早膳都没吃，什么事这么急？” 立夏跺着脚说：“郡主要去西山！” 红莲说：“去就去呗，是缺什么少什么吗？” 立夏一愣，“首领，是西山啊！” “我知道是西山，郡主要去就去吧！” “可是” 红莲看了看上房的方向，说：“放心吧，郡主不是普通人，这一关她是必须要过的！” 立夏心里难受的紧，“这也太残忍了，郡主才十二岁！难道就不能等一等吗？好歹等过几年，郡主再大几岁！” 红莲摇摇头：“再大几岁又怎么样？终究还是要面对的，不过你还是注意点，找个机会跟端宁郡主说说，让她不要提起。如果郡主不问，绝对不要主动提！” 立夏接受不了，红莲看她这个样子实在不放心，叹了口气说：“算了，你也别去西山了，在皇庄呆着吧，我跟着去西山，那地方说来我也十几年没去过了。” 立夏咬咬牙，说：“还是我去吧，总不能郡主能面对，我反而面对不了！” “随你，反正我正好有事找郡主，就跟着去一趟也行！” 立夏心里明白红莲也是不放心，也不再说什么，眼看着郡主就要出行，只好急匆匆吩咐小丫鬟胡乱装了些点心塞给红莲。 端宁自小独立，很早就接过了管家的担子，没有办法，祖父一个王爷总不能还要管鸡毛蒜皮的小事，母亲又是万年难得开口说一句话，她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将出行的事项一样样点过去，见妥妥都是齐全的，也便放了心。 “端敏郡主的车驾出发了吗？” 春芽忙说：“回郡主，刚来禀告过，说是辰时两刻开始动身。” 端宁算算时间，告诉春芽：“通知管事，我们辰时二刻出门，辰时三刻出发。” 春芽下去传话，端宁看看摊在塌上直打哈欠的穆莲，笑着说：“你的东西都齐了没有？丁香，昨天交代的，你都提醒你家姑娘了吗？” 丁香恭敬地回道：“回端宁郡主，奴婢已经再三查过了，都是齐全的。” 穆莲懒洋洋地说：“你别找我丫头的麻烦了，都怪你，昨天非要拉着我闲话，弄得我走了困，现在还要反过来怪我？” 端宁自知理亏，忙说：“好好好，是我的错，等下我们莲姑娘只管在车上睡大觉就好，什么都不用操心，行不行？” 穆莲闭着眼睛，脑袋昏沉沉的，摆摆手，也不说话。 夏花进来禀告说：“端敏郡主身边的立夏姑娘求见郡主！” 立夏来有什么事？穆莲听见立夏这两个字，睁开眼睛看看夏花，问道：“她这个时辰过来干什么？难道蓉儿又不去了？” 自家郡主对这个穆莲姑娘很不一样，夏花也不敢怠慢，很是恭敬地说：“端敏郡主车驾已经往这里来了，立夏姑娘直说求见郡主，没说什么事。” 端宁说：“让她进来吧！” 立夏进来之后屈膝一礼，参拜过端宁，被问起什么事，并没有开口。端宁看了看夏花，说道：“你们几个先下去！” 夏花应了，招招手，带走了屋内伺候的大小丫鬟，连丁香都看了看穆莲然后也跟着退出去了。只有素梅站在穆莲身边无动于衷。 立夏视而不见，跪下来大礼参拜，说道：“奴婢有一事恳请郡主！” 端宁真是有些惊奇了，这丫头能有什么事求到她头上来。 “你说吧！” “端宁郡主，西山乃是公主陨落之地，奴婢恳请郡主今日不要主动提起此事！” 端宁有些意外：“蓉儿还不知道这件事？” 立夏低声说：“奴婢们没有提起过，郡主是不是已经知道，奴婢们不清楚，只是从未听郡主提起过。” 端宁看了看穆莲，穆莲沉着脸说：“这事昨天为什么不来回？不去西山就是，现在再改也来不及了！” 立夏说：“莲姑娘，此事奴婢不敢擅专，郡主最恨身边人自作主张，奴婢连夜给红莲姑娘送信，想让红莲姑娘来阻止，结果红莲姑娘昨日被困在城里出不来，今日一早才到皇庄的。” 这正是两下不凑巧，穆莲翻身坐起，想了想，对立夏说：“事已至此，只好随机应变了，你赶紧回去吧，私下叮嘱其他人。” 立夏应声是，也没问再问端宁郡主的意见，随即告退。 端宁懊恼地说：“怪我没有想周全，好心办了坏事。” 穆莲宽慰她说：“这也不是你的责任，蓉儿迟早会知道，只是现在她也太小了些，所以生怕她承受不住。能拖几年就拖几年吧。” 端宁噗嗤一声笑了：“这话说的老气横秋的，你比蓉儿还小呢。” 穆莲往塌上一趴，闭着眼睛说：“你不知道，她平时一幅思虑周全，稳重大方，看着比已经及笄的大姐姐都要靠得住的样子，其实我们这些人里，她的承受能力最差了。” 端宁愣了愣，很少见穆莲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不习惯啊。 端宁笑嘻嘻地问：“那我呢？” 穆莲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端宁一眼，淡淡地说：“你呀，没脸没皮的样子，很有我三分神韵！” 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时辰到了，端宁和穆莲上了车，慢悠悠地往西山方向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伤 整个七龙山，是个很奇怪的构造，从北到南依次排开，有很多个奇怪的山谷，就像牢房里的号子，都是由一个主峰，两三个侧峰做臂膀，然后张开双手，想要把七龙江揽入怀中一样，呈u型。 西山便是其中最为庞大的一个山谷。主峰高千丈，两侧却忽然降下高度来，到谷口开口处，已经几乎与平地持平。 马车沿着北侧更有平缓的山势上修建成的青石山道缓慢上山。有宁王府的府兵开道，一路很是波澜不惊。 下了车，便是一处阔大的草滩，看来宁王府的府兵没少干这活，早已支好了帐篷，四散开来，一边清理地面，务必保证没有太大的坑洼之处，一边四处警戒。 训练有素的丫鬟们早就奔赴各个帐篷，铺陈摆设，毡毯蚕丝被，绣花枕头，鹅黄帐子，等端宁下了车，帐子里茶都已经到了能喝的温度了，保证入口刚好。 端宁四处环顾，然后望着不远处的猎宫陷入了沉思。 没错，西山乃是皇家猎场，曾经是。 这片空旷的草甸之地便是狩猎时大部队驻扎的地方。 再往外围，便是灌木丛矮小稀疏的树林，最外围便是高大浓密的树林了。 端宁的印象中，这里特别热闹，帐篷林立，人来人往，大家面上都带着笑容，骑着马奔驰，仰天长啸。 那个午后，她被丫鬟带出来看射箭，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哭着喊着要娘亲。丫鬟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得了什么吩咐，就是不肯带自己回去。正哭的天昏地暗的时候，有个清脆爽朗的声音传来，那声音问道：“是谁欺负我们端宁啦？” 那个时候端敏郡主还不满三岁，是在京都的唯一的郡主，所有的丫鬟小厮管事婆子都围在周围拼命地献媚，谁敢欺负她？也就只有她，会这样开玩笑一般逗着自己玩。 “明玉姑姑，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记忆中那个笑的一点都不温柔反而显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女子，下了马，蹲在自己面前，笑着说：“姑姑带端宁骑马好不好？” 那是一匹白马，额头一块红似火的斑点，眼睛大大的，很是温顺的样子。 端宁一点都不害怕，那女子抱她起来，抓着她的手去摸那马的头，柔软的耳朵，有些痒痒的，可是那怀里的温度却是温暖的。 “姑姑，它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呵呵笑着说：“它叫小白兔！” 端宁清楚地记得自己银铃一般的笑声，“姑姑，它是一匹马，为什么要叫小白兔？” “因为呀，它是白色的呀。” 小端宁歪着脑袋想了又想，忽然问道：“姑姑，那小羊也是白的，为什么不叫小白兔呢？” 那女子便翻出了一只胡萝卜，对她说：“它爱吃胡萝卜，怎么就不是小白兔了？” 端宁词穷，她还是认为这不是小白兔，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于是，那个女人带着她一起骑着小白兔逛了一下午。 端宁那个时候很小，有些事情根本记不清楚了。当天还发生了什么事，端宁想不起来，事后找人查过，也查不到，只是第三天，她收到了一窝四只真的小白兔，小小的，白白的，毛软软的。她很高兴，提着笼子跌跌撞撞地在草地上走，想要找那个女人给她看，这才是小白兔，那个大的是白马，不是小白兔。可是，她再也找不到那个女人了。 记忆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都那么久远了，端宁仍然记得那个晚上，她在这片草甸上横冲直撞地找人，营地上处处燃起了篝火，却不再有人围着篝火笑谈。每个人都很忙，急匆匆地来去，还是祖父发现了她，把她抱回了帐篷。 小小的端宁趴在祖父的肩膀上，手里提着小白兔的笼子怎么都不肯丢。 “祖父，我要明玉姑姑！她去哪了？” 祖父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也许说了，端宁没注意。 “祖父，你看，小白兔，明玉姑姑是错的，她的小白兔是白马，这才是真的小白兔，祖父，你跟明玉姑姑说说吧，别让她再弄错了！” 回应端宁的是什么呢？一片沉默，一片永久的沉默。端宁嘲弄地笑笑，她还是个孩子，当时并不懂那沉默代表了什么。 后来她懂了，却不再是个孩子了，心里想流的眼泪也已经慢慢消散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那小白兔分明是明玉姑姑送的！ 端宁看到穆蓉下了马车，朝她走来，阳光洒在她脸上，似乎隐含笑意，那张小脸与记忆中的那张笑脸隐隐有七分相似。端宁忽然明白了立夏她们为什么不愿意让蓉儿面对这一切。 对于她来说，想起那个人，还可以有温暖的回忆可供凭吊，还可以微笑着想着那个人的笑容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聊以。可是穆蓉呢？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一片茫然？连一丝温暖的记忆用来支撑着她不断地走下去都是奢望？ “端宁，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 远远地传来穆蓉的问候，端宁真是想笑，明明她才是那个天下最可怜的人，却偏偏看不到自己的悲伤，第一眼看见的都是别人的不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茫然 穆蓉慢慢走到端宁跟前，左右看看，“穆莲呢？她惹你生气了？你也是的，她那个性格大大咧咧都是夸她，万事不过心，你还跟她计较？” 端宁忽然失笑，说：“蓉儿你怎么就认定莲惹我生气了？让她听到了，又要不依了。” “就是，蓉儿你又背后说我坏话，我什么时候惹端宁生气了？” 两人转身一看，可不就是穆莲嘛。 穆蓉笑着说：“你惹得还少吗？平时你惹我生气，我都不跟你计较，端宁能像我这么大肚吗？” 一句话激怒两个人，端宁看了一眼穆莲，两人对视，然后嘿嘿笑着围上来，一个抓穆蓉的手臂，一个伸手和痒。 “好你个蓉儿，我看你还敢不敢说我坏话了！” 穆蓉见势不妙，就想跑，已经晚了，被端宁抓住不能动弹，穆莲又伸手和她的痒。 “哈哈哈，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两位女侠！” 两人应声放手，三人笑闹一阵，围观的丫鬟婆子都是忍俊不禁地笑着围观，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穆莲的笑是最洒脱的，像个男孩子，双手叉腰，笑的前仰后合。端宁也笑，却是另外一种风姿。她一手叉腰，一手捂着肚子，小声咯咯咯的，矜持又大方。而穆蓉则特别含蓄，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挡着嘴，笑声几不可闻，只有不断耸动的肩膀表明了她的情绪。 笑完了，穆蓉问：“好了，端宁，现在你来说吧，下面是怎么安排的？” 端宁说：“我们先去骑马，看看能不能猎到鹿，晚上就烤来吃，顺便热热身！” 晚上？穆蓉奇怪地问：“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端宁睁大了眼睛，说：“呆到我的生辰过了啊！” “你要在这过生辰？” “不可以吗？” 穆蓉无语，四处看看，除了帐篷再没有其他东西。再一看，发现异样了，所有的帐篷都是白色的，白顶白边挂着白色的加棉帘子，所有的马都是白色的，府兵穿的衣服都是黑色的，而丫鬟婆子管事穿的则全部都是绿色的。她们三个，红色，清一色的红色。这天地之间，绿草绿树，就算有些野花，穆蓉也眼见地看见府兵正在清理。好吧，蓝天，白云，白帐蓬，白马，红的衣，绿的衣，黑的衣，就像一幅水墨。这样看起来，真的挺别致的。 端宁得意地说：“蓉儿好看吧？真是我亲自定下的方案，还是受了你的启发。” 穆蓉说：“确实不错！不过，你确定这样可以吗？你都邀请了谁？家里都会同意？” 端宁说：“我只请了国公家的女孩们，还有武穆候高家的小姐。”说完了还对穆蓉眨眨眼睛。 穆蓉充满了无力感，看来端宁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好了，端宁，蓉儿，别站在这里了，这么好的风景你们总站着说话多暴殄天物啊。” 府兵早早地把马备好了，穆莲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端宁忙说：“好了好了。”然后回过头来跟穆蓉说：“你放心吧，我还是有分寸的，你还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问吧。” 穆蓉点点头，说：“好吧，我就不去了，我想去那看看！” 穆蓉往山上指，端宁望过去，百丈外便是荒废的行宫 端宁眨眨眼睛，看了穆蓉一眼，忍着回头看穆莲的，挤出个笑容说：“那是行宫，我已经派府兵清理过了，没有什么危险，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穆蓉笑着说：“我不过就是不想跟你们一起去疯，有没有什么看头，不过消遣而已。” 端宁犹豫再三，扭身闷着头往穆莲那去，和穆莲低声说了会话，然后上了马。跟着一起去的还有阿福和袁三。穆蓉看着她们人小鬼大，都骑得的是大马，叫素心跟上去。 素心摇摇头说：“我跟着郡主！” 穆蓉说：“你去吧，我这有朱校尉呢。” “那就让朱校尉去吧，我跟着郡主！” 素心很坚决，哼，朱校尉，上次杀马都是我出的手。 “郡主，让小的去吧！” 说话的人是刘今，穆蓉看到他才想起来这家伙是半个猎户呢。 “你会骑马吗？” “会！” 穆蓉只好同意了，让朱校尉带着刘今再带一队府兵跟上去。 穆蓉往山上走，红莲跟了上来。立夏安排谷雨小兰小竹留下守着营帐，带着小满，也伺候着一起往上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行宫 行宫并不大，当然是相对于大汉宫来说的。实际上，整个行宫占据了西山半山腰处整整一大片平缓的山坡，再往上，只有一条陡峭的山道通往山顶。 穆蓉没想往上走，不过就是在行宫转了转。已经荒废良久，府兵清理也只是四处查看是否有危险，并不会清扫积尘。事实上，在时间的冲击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你是皇家的什么而有所不同。蜘蛛网遍布，地上厚厚一层积尘，空荡荡的也没有什么东西，就连壁画都被灰尘厚厚地掩盖住了，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 出了主殿，再往后去，便是后宫女眷居所。格局大概相似，不过正房显得宽敞些。都争些什么呢？百年之后，大家不是同样的都是黄土一捧吗？不过是有些人的陵墓要大一些罢了。 正房背后，紧靠着陡峭的山壁，是一处小小的院落，正房退步，东西厢房，院中有个小门直通山下的行营。穆蓉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许久。 其实，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是她母亲，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死在何地，又是如何死的呢？ 西山，就是这处小院，当时她已经尚未满百日。 有刺客行刺，她只身挡箭，本来不严重的，只是谁也没想到箭上有毒。 她挡箭的时候想过她这个女儿吗？临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呢？ 红莲和立夏悄悄地打着眉眼官司，看来她们一番交代是白费了。 红莲有些不安地上前对穆蓉说：“郡主，该走了！” 穆蓉很平静地点点头，缓步离开。 沿着原路返回，下山。一路穆蓉都很沉默，红莲仔细打量她的神情，看不出悲伤难过或者愤怒的情绪，也不是那种面无表情。 红莲更担心了！回想起来的路上跟郡主汇报的消息，冀州温度骤降，黄河已经有结冰现象，衡水段已经停止继续施工，河工大多已经遣返回家。这个时候，就算把工部相公换了都没有用。郡主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很吃惊，表情很是惆怅地说了一句时也命也！ 情绪不得发泄，累积在心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回到营帐，谷雨已经按照郡主所喜铺陈妥当，见郡主回来，赶紧退出去泡上茶来。 穆蓉神色平静地安坐在矮榻上，斜靠着迎枕，语气可以说是很轻快地招呼红莲坐下。 “不用担心，我没事！”穆蓉露个浅笑来，笑着说。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红莲都只能当真话听，她长出了一口气说：“没想到郡主已经知道了！” 穆莲点点头，“舅舅从来不让人跟我提起，不过，从搬到公主府，该知道我就全部知道了。” 穆蓉看看红莲一脸的欲言又止，忽然笑笑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一点都不伤心对吗？” 红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以对。 穆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说：“母亲肯定是疼爱我的，这个不用我说，你肯定知道。作为一个母亲，自己的女儿才三个月，即使如此，她也有不得不背负的重任，为此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哪怕明知道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也不曾后悔。红莲，我也有不得不背负的重任，所以，我跟母亲一样，该舍弃的，再不舍得也要舍弃！你说母亲舍弃了生命难道就是为了看我整日的以泪洗面伤春悲秋吗？” 红莲摇摇头，以公主的性格，如果郡主懦弱到只会哭，恐怕会挨打的！ 红莲从未觉得郡主可怜过，公主当年面对的局面比现在不知道险恶多少倍，那是真正从战场上修罗地狱里一步一步趟出来的血路。 可真正看到郡主如同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变的铁石心肠，多智近妖的时候，红莲才发现，其实郡主真的很可怜，连悲伤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好了，说正事！”穆蓉打断了红莲的胡思乱想，开始安排下面的事。 “既然事情已经不可避免，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一切都要以这件事真的会发生为前提来制定应对措施，这一点你要切记！” 红莲抖抖精神，郑重地答应。 “既然如此，赈灾主力还是朝廷，我们不能越俎代庖，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你查查历年洪灾之后发生的大致状况，所需物品，以及朝廷的赈灾过程，看看我们应该怎么做。” “是！” “同安堂有什么进展？” “孙管事目前主要在召集人手，已经把京都附近的走方郎中都筛一遍了，医术过得去的很少，孙管事的意思是能不能先培训一番。” 穆蓉低头想了想，问道：“现在有多少人手了？” “五十七！” “太少了！” 红莲忙说：“郡主，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孙管事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抢别的医馆的坐堂先生，真那样做，同安堂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医术本来就是一个很难短时间内就能出师的，坐堂大夫都是从学徒一点点开始做，至少七八年才能说勉强出师。大部分都是像毛家公子那样世代从医，一辈传一辈，最后才成医学大家。 毛公子从小学医，到现在十几年了，也不过跟着自家大哥打个下手，真正上手自己开方子，最后还要大哥掌个总。 沧口那里，幽州凉州附近，穆蓉是打算每一处都至少要放五十人的随队郎中的，现在也才五十七，太少了。 “让张管事从幽州本地招募如何？” “郡主，幽州本地的郎中大多都被幽州军征用了，民间郎中本来就捉襟见肘，恐怕很难招募啊。” 是啊，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实在没有办法了，穆蓉说：“沧口先把同安堂医术高明的坐堂大夫派过去，等到幽州的人到了沧口，从那些人里选机灵识字最好能认识一些药材的跟着坐堂大夫学，不要学太高深的，简单的一些病症，伤患处理就可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谈话 短期之内只能如此，长期来看也不是个办法，红莲说：“郡主，我有个提议，有间培养的时间现在能缩短一大半，幽州凉州的人不全是适合做有间和做府兵的，我们可以另外开设一个两年三年就能学成的短期书塾，专门培养这方面的人，不求医术多高明，只要能应付简单的伤患疾病即可，您看呢？” 穆蓉想了想，红莲这个提议很有道理，这一方面给益安堂的人多了一条出路，另一方面也能解决郎中严重不足的情况。不过，红莲想的还不全面，有个想法在穆蓉心里滚动，穆蓉想了又想，还是暂且搁下，衡水的事过了再说。 “这个法子很好，现在时间紧迫，你送信给张管事，让他就地在幽州益安堂抽调合适的人，越多越好，我给你的那张药方给张管事送过去，让这些人到明年二月之前，学会这张药方如何配药，熬制，其他先别管，这两样先学会再说！剩下的人先不着急往沧口送，就地修养，学习，调养身体，适当的进行一下劳作。” 事情就这样逐渐有了头绪，药材，人手，简单的培训，如果一切顺利，幽州的人足以应对这场灾祸。红莲决定回去马上查阅资料，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京都还有什么动静吗？” 红莲急匆匆地记下郡主说的几个要点，听到穆蓉问话，便说起了一件事：“前日，御史台接到红折，有人参奏定国公世子穆将军杀良冒功！” 穆蓉吃了一惊，杀良冒功这罪名可是大不赦啊，“是谁上的奏折？” 红莲摇摇头，“暂时没查出来！” “政事堂做何反应？” “叶相公主张彻查，郑相公不同意，说要等穆将军回京陛见之后再说。赵大相则没有表态。” “有证据吗？” “红折到是说了杀了哪里的良民，但只是一个数据，没有铁证。” 穆蓉想想她那精于世故，年纪轻轻便老谋深算的大伯，忽然笑笑说：“这件事先不用管！” 红莲问道：“真不用管吗？如果将军真的罪名落实，恐怕国公也会大受影响的。” 穆蓉摇摇头，红莲还是眼界小了，不过要不是自己重活一世，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也跟红莲一样，觉得事关重大，然后自乱阵脚。 穆蓉说：“我大伯是个聪明人，这么多年他跟祖父轮流值守，几乎把凉州军管的只知道国公府不知道有朝廷，即使这样，其余三大国公府，诸多侯府，三公九卿都没人出来说个什么，祖父什么心性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大伯有多聪明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件事要不然就是朝中有人借机生事，要不然就是我大伯自己一手策划的。如果是后者，我们不能贸然出手，否则万一坏了大伯的计划就不美了。如果是前者，我大伯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该担心的应该是出手的人，不是我们！” 红莲点点头，郡主这么一说，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不简单。只是，红莲忽然抬头看了穆蓉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心里觉得很是奇异，穆蓉很少出宫，与穆将军见过的面应该屈指可数才对，而且最近两年都没见过，难道郡主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开了神眼一样，见了穆将军一眼就知道穆将军不是个凡人？ 想到穆将军，红莲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郡主，初五那天，大夫人带着芳姐去万华楼，路过同安堂，进去买了两株百年参。” 这又没什么奇怪的，穆蓉说：“看来我大伯父要回来了，大伯母应该是买来给大伯父补身子用的。” 红莲笑着说：“可是，大姑娘也进了同安堂，还见到了毛家公子。” 这倒是出乎预料，穆蓉兴致勃勃地问：“他们都说了什么？” 郡主毕竟还是小孩子，对着男女之事也是好奇的很，红莲抿嘴一笑说：“当时孙管事把大夫人母女让到了后堂等候，他亲自去库房选品性最好的人参去了，大夫人要跟着去，就一起走了。后堂就剩下大姑娘和翡翠，这个时候毛公子从后院过来，进了后堂，说是孙管事让他送人参来给姑娘过目，然后两人就照上了面。两人不过说了两三句话，倒是脸都是红的。” 穆蓉笑了，笑完了才想起大夫人抽的那个签文，心里一沉，这婚事恐生变故，也不知道是否如愿。 替芳姐儿发了一会愁，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穆蓉让红莲在营地好生歇歇，用了午膳再回京城，红莲也便受了郡主的好意，出门去找立夏的帐篷，在那里歇歇脚，用了午膳，便骑马回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纵情 日头都老高了，才听见端宁和穆莲叽叽呱呱的声音，穆蓉出了帐篷驻足观看，只见两人手挽着手，空着的手里提了两只锦鸡，正嘻嘻哈哈地往这边走。至于端宁说的鹿，影子也没见一个。 两人到了跟前，穆蓉故意问道：“你的鹿呢？晚上有鹿肉吃吗？” 端宁眼神闪烁着，躲躲闪闪地说：“你就躲在这里，什么力都不肯出，还想吃鹿肉，你就想着吧！” 说完，拉着穆莲就往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对穆蓉喊道：“我去给厨房送锦鸡，中午有鸡汤喝了，看我对你多好！” 穆蓉忽然觉得到这过生辰真是个好主意，看看端宁都能放下身段大笑大闹就知道了。 出乎意料，午膳还真的有炙鹿肉。穆蓉笑着看了看端宁，说：“这是你猎的吗？” 端宁说：“不是，是你那个叫刘今的小伙计！” 穆蓉有些小得意：“看来某些人指望不上，还是指望我自己吧。”然后转头对立夏说：“去厨房，把刘今猎的鹿肉好生放好，端宁郡主要自己猎，我们没那本事，只好吃下人猎的了。” 立夏明知道郡主在开玩笑，笑嘻嘻地应了，也不去办，只管给主子备膳。 端宁一点都不生气，她笑着说：“我们今天下午碰到一群鹿呢，朱校尉和刘今联手，猎了十多头，莲，我看你也别吃了，都留给蓉儿吃吧。” 穆蓉愣住了，十多头？这要吃到什么时候去？ “这么多？看来后天你生辰，可以摆个全鹿宴！” “我也是这样想的，上个鹿肉锅子，再把鹿脯片了腌好，我们自己动手烤着吃，肯定很有意思。” 穆蓉笑着说：“那感情好，端宁，你这生辰肯定令人难忘！” 端宁叹着气说：“过了生辰，我就十四了，好日子不多了，趁此机会好好乐一乐吧。” “端宁，要说别人说这话我还真就相信了，你嘛，我看不管什么时候，你的小日子都挺快活的。”穆莲一点都不相信端宁会是个委曲求全过日子的人。 端宁笑笑没说话。 穆蓉也安静下来，端宁的人生也一个悲剧。 用了午膳，穆蓉躺在床上酝酿睡意。说是床，其实就是几个矮榻拼成的，铺了很厚的毡毯，又铺了几床厚被子，立夏还细心地把郡主寝室常用的水拢纱帐子给挂上了，穆蓉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人闭上眼睛的时候，听觉就异常的敏锐。四处很安静，偶尔能听见立夏压低了声音嘱咐谷雨把她明日要穿的衣服拿出来先晒然后悬挂起来熏香。声音若有若无，穆蓉渐渐有了睡意，刚好迷糊过去，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人掀开帘子进了她的帐篷。 穆蓉闭着眼睛躺着，等来人的脚步声到了床边，悉悉索索地拨开她的帐子，她才睁开眼睛笑看着来人。 “你们俩个又要做什么怪？” 端宁和穆莲一脸失望，一边往床上爬，一边说：“我们本来想吓唬你的，谁知道你根本没睡着。” “蓉儿，不是我出的点子，都是端宁出的坏主意。” 穆莲赶紧撇清责任，和端宁一左一右把手里的枕头放到穆蓉身边，掀开锦被钻了进来。 穆蓉看看左边，是穆莲，再看看右边是端宁，笑着说：“你俩真是淘气的没边了，我这里有花啊，非要挤过来睡！” 端宁侧过身子，半趴着说：“没良心的，你以为我愿意来啊，还不是穆莲，非说你认床，肯定睡不好，求着我过来陪你！” 穆莲拉着被子，蒙了半边脸，声音含糊着说：“端宁就喜欢赖在我身上，是谁说蓉儿这里位置最好，没有异味，非要到这来睡的？” 端宁中间隔着穆蓉也要伸手拧穆莲的脸，被穆莲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两人在穆蓉的脑袋前面你来我往的斗了几个回合，穆蓉无奈地说：“好了好了，还睡不睡了？” 两人消停了，收回手，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穆蓉满意地闭上眼睛，床很大，可是两人却拼命往中间挤，一人抱了穆蓉一只胳膊，不一会便没声了。 穆蓉嘴角含着淡淡笑意，渐渐地入了梦。 穆蓉真是悔不当初，两人就此在她床上扎了根，呼啦啦地往她床上堆了不少东西，有布偶，有抱枕，有棋谱，还有一个风铃，谁会往床上挂这东西的？更别说两人随身伺候的丫鬟，两人的衣服鞋袜，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晾衣服的屏风，浴桶，茶桌，棋盘。穆蓉要疯了！ “叫人来，挪一个帐子过来，打通了，把浴桶挪过去，值夜的丫鬟，烧水的小炉子全部移过去，看看这下脚的空都没了！” 端宁和穆莲自知理亏，起来就往外跑着骑马射箭逮锦鸡，不到睡觉不回来，气的穆蓉想找人发脾气都找不到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哭 晚上，三人肩并肩坐在行宫前的空地上看落日。都说栖霞山日落最美，穆蓉更喜欢这西山的落日。天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遮掩，太阳到了交班的时候，很是不情愿地死活就是不往下落。拖拖拉拉，慢吞吞地往西走。最后终于隐在西山背后，把整个颓废的行营染上一层红晕，真是日落西山红胜火！ “蓉儿，下次我过生日咱们也来这里吧！这里好美！” 穆莲心神恍惚地说道。 穆蓉笑着说：“只要你不嫌无聊就好！” 穆莲笑着看看穆蓉，又看了看端宁，忽然伸手一左一右抱住了她们俩的胳膊，把脑袋放在穆蓉肩膀上，放了一会又觉得穆蓉太矮了，那姿势不好受，又把脑袋往端宁肩膀上放，这下子爽了。 端宁看着已经消失的落日，忽然对穆蓉说：“蓉儿，你知道吗，我上一次在这里看落日，是明玉姑姑陪着我一起看的！” 穆蓉震惊地看着她，穆莲也好不了哪去，一双眼睛直朝她使眼色。端宁却不管不顾地说下去：“那是我第一次看落日，那个时候我还小，不知道这日头有什么好看的。”端宁脸上带着笑，沉浸在回忆里，“明玉姑姑说，端宁啊，等你什么时候看懂落日你什么时候就长大了！” 端宁转过头看穆蓉，说：“那个时候，母亲常常把自己锁在院子里，也不理我，遇到明玉姑姑，我小小的脑袋瓜整日想着如果我是你多好，那样明玉姑姑就是我母亲了，她就能每天都陪着我玩了。” 端宁脸上渐渐带上了哀伤，眼睛里隐含泪水，似乎在为自己曾经有过这个想法而高兴。 穆蓉淡淡地问道：“你现在还这样想吗？” 端宁扭过头不说话，泪水分明从她眼角滑落而下。 穆莲握紧了她的手，扭头看着穆蓉，眼里带着哀求，似是在说端宁不是有意要提起这件事的。 穆蓉扭过头，不再看她们俩。 过了一会，端宁的声音传过来：“蓉儿，自从我看懂了落日，我不止一次地庆幸，我不是你！不止一次地为我的母亲不是明玉姑姑而是何氏而感到万幸！” 穆蓉站了起来，转身径自下山，一开始还记得看清楚石阶，后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终于在她差点跌倒之前，素心伸手抱住了她。 端宁急匆匆地追过来，这才发现穆蓉已经泪流满面。 端宁急了，拉着穆蓉的手说：“蓉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气了！别生我的气！” “我都跟你说了不要说不要说，你非要说，端宁，你是不是故意的？” 穆莲也跟上来了，很是生气地一把拉开端宁，挡在穆蓉面前。 端宁心慌意乱，没想到就连穆莲都生她的气了。 “莲，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实在忍不住。明玉姑姑对我太好了，我最近总是忍不住想起她，我实在忍不住，对不住，蓉儿，你别怪我好不好？” 穆莲转身半抱着穆蓉，瞪了一眼端宁，说：“你让开，让蓉儿自己呆一会！” 穆蓉伸手拉住了端宁，穆莲赶紧去看她，端宁不敢动，呆呆地看着穆蓉。 穆蓉睁大了眼睛问她：“你曾经幻想过你是我，幻想过我母亲是你的母亲？” 端宁点头。 穆蓉脸上挂满了眼泪，有些怯怯地问道：“如果她还活着，你还会这样想吗？” 端宁愣住了，想了想，才说：“如果明玉姑姑还活着，虽然我母亲也是有难处的，但是我想我还是会很想要一个明玉姑姑那样的母亲！” 穆蓉忽然挣扎着扑进端宁怀里大哭不止。前世今生，她这是第一次得到确切的证实，如果她母亲还活着，肯定会是一个个令人喜欢的母亲！她母亲不是对她不好，只是没有机会对她好。如果有机会，她过得会是人人羡慕的生活，即使是端宁也比不上。 端宁抱着她，眼泪也是忍不住，穆莲早就咬着袖子呜呜哭个不住。这动静惊动了整个营地，阿福和袁三，后面还有朱良璧带着一堆的府兵，穆莲的人端宁的人，一窝蜂地就要涌上来，素心伸手制止了众人，摇摇头，示意大家散去。 三个人彼此相拥着哭泣，穆蓉哭了很久，把心底压抑不知道多久的情绪全部化作眼泪发泄出来。等三人情绪平复，都已经错过了晚膳的时间。 哭过一场，三人的关系更亲密了，就着烛光，三人盯着三双红肿的眼睛，彼此嘲笑着，简单用了晚膳，然后并排躺在床上，由着丫鬟给敷眼睛。 “端宁，我们要狠狠吃你几天才行，都是你招惹的！”穆莲眼睛不能动，嘴却不闲着。 “好好好，你说你要吃什么吧，管够你行不行？” “穆莲，你个没出息的，你应该去她私库选一样东西，光吃哪能回本？” 穆蓉难得的也跟着凑趣。 端宁赶紧告饶：“我错了，两位女侠放过我吧，穆莲，我那私库你不是进去过吗，什么都没有，哪有蓉儿的私库好东西多？蓉儿，要不你开开私库，让我们开开眼？” 穆莲可不上这个当：“蓉儿的私库就在我寝室的下面，我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倒是你，上次给我看的肯定不是你私库！” 端宁无语：“那真是我私库，我又不像蓉儿那么有钱，不过我的私库都是我祖父给我的东西，你看不上正好，下次你生辰我就不用送了。” “那不行，我看不看得上是我的事，送不送是你的事，你不能看不上就不送啊，那我看上的你是不是都要送？” “只要你看上了，我就送，不过你拿什么回礼呀，别每次都要蓉儿帮你回礼。” “我倒是想回礼来着，可定国公府有你能看得上眼的东西吗？反正蓉儿说了她的东西有我一份，蓉儿送的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东西？” “我发现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你怎么不说蓉儿的东西都是你的东西？” “蓉儿才不像你呢，她从来说话都算话的！” “你这话说的我可不乐意听，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的？” “那好吧，我记得有个人答应要介绍那谁谁给我认识的，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了？” 端宁词穷了，她憋了半天才咬着牙说：“好，既然是你自己想要认识的，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穆蓉听着两个人斗嘴，没个消停的时候。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穆莲，你要认识谁呀？” 好吧，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求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第二天醒来，才发现穆莲枕着端宁的肚子，端宁的腿搭在穆蓉身上，穆莲还搂着穆蓉一只胳膊，三个人硬是睡的横七竖八难解难分。 端宁坐在床上，一只手揉肚子，一只手揉眼睛，怪穆莲脑袋硬，弄疼了她的肚子。 穆蓉生怕两人再打起来，赶紧催着起床：“赶紧吧，端宁，你请的客人都是今天到吗？” 端宁赶紧跳下床，伸开手让春芽和夏花伺候着穿衣服，还扭着头催穆莲。 “莲，赶紧起来，你要认识的人今天上午就到，你不要描眉画唇啊。” 穆莲顶着乱蓬蓬的脑袋，从床上往下爬，然后把端宁往一边一推，也学着端宁伸开手，丁香和焉白忍着笑，上来给她穿衣服。 端宁白了她一眼，也不跟她计较，做到镜台面前，伸手划拉着首饰，选了几个都不满意，忽然看看已经梳好头正在往头上插簪的穆蓉说：“蓉儿，你这个簪子是谁家的，很漂亮啊！” 这是那一匹东珠做成的散件，整套的穆蓉也用不上，平日里也就是插个簪，带个珠花，顶天了再带一副耳环而已。 “立夏，把散件都拿出来给端宁郡主看看。” 穆莲穿好了衣服，也跟着过来坐在镜台面前，扒拉着自己的首饰盒，问丁香：“我那套东珠的没带来吗？” 丁香说：“小姐，你那套是一整套，分开戴不好看的。” 穆蓉摇摇头，立夏端了个盒子过来了，打开给穆蓉看。 上次的东珠做了四套头面，分别送给了芳姐儿，大公主，端宁和穆莲，剩下的全部做成了散件，十多件都在这里了。端宁左右看看，挑不出来，穆莲先抽了一支白玉莲花东珠做芯的步摇，然后又选了一支红玉点翠，镶嵌东珠做凤目的凤簪给端宁。 “你带这个，我带这个，咱们三个今日全带东珠好了！” “莲，你的眼光不错嘛，我怎么看不出来这支好看！” 穆莲说：“那是因为你挑花了眼！” 有了她们俩，穆蓉觉得她这帐子藏了一千只小鸭子，整日呱呱呱呱每个消停的时候。 嘻嘻哈哈用了早膳，宁王府回事的婆子便一个接一个地过来禀告。 佑国公家的小姐已经动身了。 梁国公家的小姐们已经过河了。 武穆候家的小姐已经出城了。 辅国公家的小姐已经过了谷口往西山来了。 表少爷上山了！ 穆蓉有些迷糊，这个表少爷是哪里冒出来的？ 反正是端宁的客人，由着端宁去迎客，穆蓉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不一会，端宁领了四位年轻有大有小的少年郎进了帐子，引荐给穆蓉。其中两位穆蓉是认识的，正是王寄秋和柳和然。 跟第一次见面柳和然那洋洋得意踌躇满志的神情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王寄秋和柳和然的神情全然不同。王寄秋还是一如平常的平淡，眼神里却多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柳和然则面无表情，似乎三魂丢了七魄，只会笨拙地跟着行礼，然后呆愣愣地坐下。另外两位，穆蓉不认得，不对，是这一世的穆蓉不认得。 走在前面，一直行着地主之谊，作为半个主人招待着其余三位的是端宁的表兄何敏之，与端宁年纪相差仿佛。身量中等，面皮不那么白净，却生了一双多情的眼睛，总是眯着眼睛带着笑容。十年之后，这人凭借京都无头女尸案的缜密推理闻名于世，后入大理寺做佐郎卫，专查疑难案情。 后面那位无论何时都要摇着一把桃花扇，生就一双桃花眼，喜欢处处留情处处无情的，便是湖州顾家三房长子顾修之，十六岁。这家伙生就一副好皮囊，却没干过几件正经事，十四岁中了举，便自觉已经为家族做够了贡献，从此便放浪形骸，寄情于山水，死也不肯去考进士。二十一岁，遇到名满京都的名妓花美兰，从此就像遇到了人生真爱，也不放浪形骸了，也不喝花酒了，居然老老实实地和花美兰过起日子来，后来以写话本子闻名于世。 端宁有些羞赧地说：“蓉儿，我表兄有事要见你，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听他说说吧，要是为难，不给他办也行！” 穆蓉看着端宁红晕未消的脸，在看看穆莲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何家表兄？说来我们两家也算是辗转有亲了，只是从未见过面，你有何事，说来听听！” 何家表兄忙站起来一揖到底，然后说道：“端敏郡主，请恕小生唐突，是王家哥哥和柳家哥哥的事，小生不过牵个线而已。” 穆蓉早就知道他们的来意，这何家表兄到是坦诚相告，并不隐瞒。穆蓉心下直叹气，还要笑着问王寄秋两人：“不知道王家公子和柳家公子又有何相托？” 柳和然嘴唇蠕动着，终究是脸皮薄，实在开不了口。 而王寄秋则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直接给穆蓉跪下，神情肃穆地说：“请郡主放过柳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求 这个情必须得求。那女儿节的事随着各地的举子返乡，传的沸沸扬扬，言之确确，柳家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柳氏族学几百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据传信下人说，族学里借读的外姓之人走的最快，已经一个不剩了，大家都说柳家名不副实，柳和然这个翰林不过是靠裙带关系，用卑鄙的手段取得的，柳家有口难言，总不能让朝廷出面来澄清这些坊间流言？柳和然出入翰林院，四周同僚明着嘲讽，暗地里柏手称快者比比皆是，柳和然都已经快要精神分裂了。柳家舅舅求到王家的门上，求着王寄秋的父亲给出个主意，否则柳家百年世家清誉将毁于一旦。更何况，京都最近来了很多不知名文采却不弱的学子，围在公主府门前，那好对子是一个接一个的出来，有好几个看着不比柳和然想的要弱，这真要是让一个无名之辈对出来，那柳家才是真的完了。 穆蓉倒是一点都没有装傻充愣的意思，她很淡定地问王寄秋：“王公子，不知道柳家要我做什么？” 王寄秋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要求说出来真是太无耻了，难道要让端敏郡主收回悬赏？那上联文采锦绣，浑然天成，连他看了都以为是绝世好联，匆忙忙给续个不知四六的下联，那不是帮柳家的忙，而是打柳家的脸！你连这么个不知四六的东西都想不出来还能舔着脸说自己是百年世家？ 柳和然忽然站起身来，跪倒在地上，砰砰砰地连磕了三个头，也不要脸面了，板着脸说：“端敏郡主，是小的做错了事，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我娶了穆姑娘就是，只是恳请你饶过柳家！” 王寄秋面如死灰，换了一个人，听到柳和然要取自家堂姐，还不知道要多开心呢，可是端敏郡主，人家根本不稀罕！ 果不其然，穆蓉笑了起来，笑出了声音，柳和然那傻货还以为这招起了作用，穆蓉这边笑着，那边便招手叫素心，笑着吩咐：“给我赏他十个耳掴子！” 柳和然愕然，王寄秋低下头，不忍再看。 拍拍拍拍，素心的动作很快，十个耳掴子很快打完，柳和然满脸通红，那腮帮子眼看着就要肿起来了，双目赤红地挣扎着就要说话。 王寄秋眼疾手快地上前捂了他的嘴，伸手抽出帕子，揉成一团，塞进他嘴里，把柳和然嘴里呜呜咽咽的咒骂之声给堵了回去，又低声叫小厮把他拖了出去。 穆蓉笑盈盈地看着，从头到尾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王寄秋心里凛然而惊。他王寄秋长这么大，自然为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个大傻逼。 “郡主，是柳家不知好歹，自不量力冲撞于您，您怎么生气都不为过，小的这就回去，让柳家舅舅辞官回乡，终身不踏入京都一步，希望您高抬贵手，给柳家人留一条活路！” 王寄秋深深地跪在地上，暗地里发誓，这辈子不会再招惹这个女人！ 穆蓉淡淡地问道：“你可知道，就凭柳和然刚才说的那番话，我当街杀了他，再打上柳家的门，柳家都要跪在我脚下瑟瑟发抖，双手奉上柳家的一切，任我予取予求，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王寄秋浑身瑟缩了一下，又强忍住，整个人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以最卑微的姿态为柳家求一条生路。 帐子里的众人都已经处于呆滞状态了，何敏之双眼发直，第一次觉得端宁妹妹太温柔了，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娶来做妻子。顾修之不知道在想什么，浑身颤抖，还伴随着时不时的抽搐。穆莲坐在屏风后面，双手握拳，咬着牙，怒容满面。而端宁则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穆蓉，起伏的胸表明了她激动的内心。 穆蓉眼中对这些都视而不见，只有她此时的目标，锁紧他，摧残他！ 内心里激烈的波动却大象无形，没有一丝表露在面上。甚至更为从容淡定，仿佛她下一秒的决定不是决定生死而是今晚加餐一样。 “王寄秋，我可以放过柳家，不知道你能做多大的主！” 王寄秋知道端敏郡主不会拿柳家怎么样，可并不知道柳家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脱身而退。 “郡主，您只管说！” 穆蓉说：“让柳和然以上联为聘礼，求尚大公主季芸！” 王寄秋愕然地看着穆蓉，尚主？切不说尚了公主柳家再也没有机会荣登一流世家，单就驸马不得参政一条，就能让柳和然一辈子只能系在女人的群带上，满腔报复，十年寒窗苦读全部化为乌有了啊！ “怎么，不愿意？” 王寄秋看着眼前这个笑盈盈的女子，古井无波的眼神，忽然打了个激灵，如果不愿意的话，恐怕柳家再难有翻身之日。 王寄秋深深地低下头颅，哑着声音艰难地说：“小生会如实禀告舅舅！” 王寄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何敏之和顾修之双双告退，陪王柳两位下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难 客人陆续到来，端宁出门迎客便没有再进来。穆莲若无其事地从屏风后面出来，坐到穆蓉身边，有模有样地招待着前来庆贺的贵女。今日来的人大多穆莲都是见过的，论身份大家都是差不离的，除了端敏端宁这两个郡主之外，其余的人也无所谓身份高低，不过就是互相礼遇而已。 高琦瑶来的最快，几乎何修之四人走了，她的车驾也就到了，估计还跟顾氏表兄互相见了礼，说了会话。 也许西山真是风水宝地，人杰地灵，高琦瑶到了西山，整个人便精神了三分，褪去了初见时的羞涩，变的从容淡定了许多。一见面，还挺有兴致地邀请穆蓉对弈。 “郡主，我读了一本少见的古棋谱，有两个点很是精妙，郡主可愿手谈一局？” 穆蓉笑着应了，伸手请高小姐入座，拿起白子说：“高姐姐，这次让你执黑先行，你让我两子可好？” 高小姐摇摇头，说：“郡主的棋艺我不用让都不一定能赢你，再让你两字，我直接认输即可。” 穆蓉摇摇头，丢下白子，拿起黑子，说：“那我让你两子，我先行了！” 说着，便在最边缘落下一子。高小姐一见便愣住了，围棋围棋，讲究的都是围而灭之，在方寸之间挥斥方遒，见招拆招，如高手过招，半刻马虎不得。结果，穆蓉偏偏反其道而行，偏偏从最边缘开始，不应该犯这么大的错误啊 高小姐虽然暂时看不出穆蓉的用意，却不敢把穆蓉当做初学者，否则你会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 穆蓉和高小姐的棋局慢慢在这方寸之间拉开阵势的时候，王寄秋和柳和然一路默然地回到了柳府。 柳和然一言不发，也不去见柳大人，一个人回了自己院子，把自己关在书房。 王寄秋看着他进了院子，一句劝慰的话都没有，转身去了上院。果不其然，舅舅舅母和父亲母亲都在这里。 王寄秋规规矩矩地向长辈们行了礼，茫然无措中这规矩却一点都没忘。 “秋儿，如何了？” 柳夫人何氏最沉不住气，不等王寄秋行完礼便急急问道。 王夫人柳氏心里也急，不过还算能稳得住，她拉了一下柳夫人的袖子，示意她先冷静。 王寄秋一板一眼地行完礼，也不入座，沉着脸一字一句说完了事情的经过。 举座皆惊，似是不敢置信。柳夫人气的跳起来大骂：“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泥腿子，倒反了天，我倒要看看她能拿我柳家如何？” 柳大人脸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王大人还算有点涵养，虽然也是怒气冲冲，却开口先让儿子坐下。 柳夫人简直被毁了三观，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那个妖女真的这么说？她这是摆明了车马要跟世家为敌吗？她哪来的能耐？” 王大人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王夫人闭口不言，转身去安抚柳夫人。 柳夫人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厉声喝道：“她休想得偿所愿！我呸，什么郡主公主的，真以为我柳家多稀罕？寄秋，你去告诉那个狗屁倒灶的郡主，我何氏跟她没完！我倒要看看她是铜墙铁壁，还是三头六臂了，竟敢挑衅世家！” 柳大人被夫人说的心烦意乱，大喝一声：“你住嘴，别说了！” 柳夫人被丈夫吼了一声，也不害怕，柳眉倒竖，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是王夫人见势不妙，赶紧拉着她到一边低声劝慰。 柳夫人说什么，不过是气上心头一时失言，柳大人认为她并没有说错什么，这也太荒谬了些。 “王兄，让我家然儿去尚主，这个端敏郡主在想什么？她以为她是谁？别说是朱家，就是前朝，我柳家都从来没有尚主这么一说！” 王大人说：“此事说来确实荒谬不已，大公主选婿到是几个月前就有人提起，不过当今还是有分寸的，并没有大张旗鼓，不过就是功勋之家有合适的托人悄悄传个话，有那个意思再安排两个孩子见见面。对功勋之家，当今尚且如此，更何况你我世家？以我之见，只怕尚主的事只是郡主一人之见。” 柳大人稍稍放了点心，说：“大公主选婿之事，我也听说了一两句，好像多是从四平将军侯伯子嗣中挑选合适的，跟世家没有任何关系。再说，我然儿可是翰林，少年英才。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陛下对待俊才一向优待，此事肯定不是当今之意。王兄，要不把这件事上奏皇上，请圣上做主？” 王大人摇摇头，说：“你只知其一，陛下对俊才确实优待，可陛下对我等世家的忌惮之意从未消减，然儿身为金科最年轻的翰林，别的事情上面，陛下或许会宽厚一二，但是，你别忘了，世家宗子尚主对陛下来说意味着什么？恐怕到时候，陛下要然儿尚主之意更绝！” 柳大人被浑身浇个透心凉，无望地说：“王兄，如今，我该如何？” 王大人沉吟了一会，问道：“顾老乃是然儿的师傅，怎么会看着弟子被人欺辱而无动于衷？” 柳大人面上一红，说道：“此次科举，顾老不想让然儿参加，说他学问轻浮，弃本逐末，就算侥幸得中，以后在官场也走不远，坚决不同意。然儿执意要参加，便背着顾老下山，擅自报了名。顾老一气之下，扬言要与然儿断绝师徒情分！还是我舍了老脸上门苦求，顾老才没有对外宣扬此事，不过从此之后，然儿已经被顾家拒之门外了！” 王大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万分惋惜地说：“顾老的弟子这是多么难得的身份，既然顾老不同意然儿参加科举，必定有他的道理，你又为何非要如此呢？” 柳大人羞愧地说：“然儿性格固执己见，他说顾老只是担心他名落孙山伤了他的颜面，只要他榜上有名，顾老肯定会原谅他的。考举之前，我拿着然儿的行文找莫夫子问过了，莫夫子说稳过，因此我才让然儿去试试的。没想到，顾老如此固执，然儿都入了翰林院了，他还是不肯原谅然儿！” 王大人无言以对，这个大舅兄，看着挺聪明的，却总是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人家顾老难道稀罕一个翰林的弟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迷局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王大人说：“就算顾老不肯原谅然儿，以他的性格，也不会任由别人这么欺辱他的弟子。你还是赶紧派人去湖州，别说什么求教不求教的，只说有人拿上联求然儿对下联，然儿对出来了不合对方心意，对方到处传播流言蜚语，说然儿文采浅薄，顾老的弟子不过如此，求顾老给对个下联。这样顾老当不会拒绝！顾老既然出手，什么对子对不上来？到时候，把顾老的对子对外公布，这师傅为徒弟出头分属应当，朝廷论才考据又不是看谁对对子对得好，否则，还考四书五经行文做赋干什么？” 柳大人大喜，连连点头说：“是这个道理，这个主意好，王兄，我这就派人去湖州！” 柳大人欣喜若狂地叫管家过来，叮嘱一番。 屋内的气氛总算没这么沉重了，柳夫人眼看脱困有望，也便冷静下来。吩咐贴身丫鬟重新给众人续茶，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他大姑，请姑父和小姑一道留下来用午膳吧，为了我然儿的事，倒是劳累二位奔波劳碌，我叫然儿来给两位道谢。大姑，跟我去花厅说话吧，让他们两个老头子自己喝酒去！” 柳大人深表赞同，连连说到：“对对，看我，都忘了时辰了，王兄，小弟这有三十年的梨花白，咱们俩一块喝两杯。” 柳王两家关系密切，互相留饭是常事，王大人也不推脱，便应了下来。柳夫人带着柳夫人去了花厅，吩咐厨房好生整治一桌席面摆上来。 一切谈定，王大人才发现自己儿子王寄秋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对他们刚才的谈论无动于衷。 “寄秋，你怎么了？” 王寄秋站起来，也不看任何人，给父亲施了一礼，说到：“父亲，孩儿认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自家儿子自小聪慧过人，常常语出惊人，事后再想想，才发现往往他说的才是对的。随着儿子逐渐年长，王大人有很多事都慢慢开始征求他的意见，虽然不至于言听计从，可也愿意听听他的想法。此刻，听到王寄秋说这话，王大人是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只是柳大人并未将他放在心上，自家然儿已经十七岁，还不是一派天真的想法，这王寄秋虽然聪明，也才十三，能有何惊人的见解？不过柳大人现在心情正好，有那个闲工夫能逗一逗自家的外甥，便笑着说：“寄秋，你有何高见，说说听听？” 王寄秋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说道：“父亲，舅舅，端敏郡主此人您二位恐怕远远低估了她，就凭她简单一个动作，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悬赏下联，甚至没有任何上不了台面的龌龊行径，就已经让整个柳家都陷入危机，那么湖州顾氏，顾老的力量，她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表兄尚主之事，她身为皇家郡主，其中要害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既然知道了，仍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恐怕还有后招。父亲，舅舅，我见过她两次，这一次上门，等于说柳家已经向她低头认错了，可她笑谈间，玩笑般地就定下了要表兄尚主之事，这个女子不是一般的女子。还请父亲舅舅两位三思！” 柳大人不以为然地说：“顾老出手，难道还斗不过一个郡主？她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过才十几岁，你以为她是神仙？有我们想不到的手段？” 王大人却不会轻视他儿子的意见，他问王寄秋：“依你看，该如何解局？” 王寄秋说：“父亲，此去湖州，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方能回转，半个月的时间，悬榜估计已经落下帷幕了。” 柳大人心里便是一紧，不安地看着王大人，迟疑地问：“半个月，会有人对出精妙绝伦的下联吗？” 王大人想了又想，摇摇头说：“此联极为难对，别说然儿，就是老夫都没有把握，你我世家出身，浸润诗文几十载，纵然天分有限，水平也到了顶尖了吧？如果民间真有高人，这么长时间，该出来的也都来了，不来的那些现在没有出现，以后也不会再来，我觉得，应该不会再有能对得上的下联了！” 看起来，明面上的反击手段，顾老已经是天衣无缝的破局关键了，柳大人再三思索，实在想不出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妥之处，便将疑问的眼神看向王寄秋，这个外甥是不是傻的？ 王大人问道：“寄秋，你觉得如果还有后招，会是什么？” 王寄秋绝望地说：“父亲，我觉得郡主已经有下联了！” “什么？” “寄秋，你说的可是真的？有何为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说破 王寄秋闭上干涩的眼睛，满腔苦涩地说：“听说端敏郡主擅长对弈，至今未逢对手，与武穆候家高小姐对弈都稍占上风。如果以此来推断，端敏郡主一定特别擅长布局，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行事怎会如此莽撞，给了我们充足的时间去求救？” 王大人这才发觉儿子今日与往日大相径庭，往日也是沉默寡言的，却不曾像今日这般言语间透着绝望。 柳大人简直不敢相信，“这，这，她哪来的下联？” 是啊，她哪来的下联？ 王寄秋苦笑着说：“舅舅，你想想她哪来的上联！” 王大人果断地说：“事已至此多思无益，无论如何也要等湖州的人回来之后再说，总不能真的让然儿去尚主！我府上还有事，先回去，有什么消息你再着人去通知我！” 王大人叫小厮去通知夫人，一拉王寄秋的胳膊，转身便往外走。柳大人苦留无用，只好亲自送到门口，看着王大人上了车才转身往柳和然的院子里去。 王夫人正和柳夫人说话呢，被急着催着回府，都来不及跟嫂子道别。着急忙慌地上了车，气都没喘匀呢，就嗔怪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用了午膳再回去吗？弟弟弟妹两人遇到此等事，还不知道如何心里惶恐不安呢。” 王家父子两人全都一言不发，王夫人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看看丈夫，再看看同样沉着脸的儿子，闭上嘴不说话了。 马车晃晃悠悠往王府去，王大人忽然开口问王寄秋：“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王寄秋愕然地看着父亲，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王大人说：“你是不是想说错的是柳和然，你已经尽力去阻止了？” 王寄秋想说是，但终究沉默以对。 王大人沉着脸说：“你祖父回信说此事由你一力处置，我王氏一族的主事人自然要能当得起责任才行，可是你呢？你先错在轻敌！如果当初你妹妹跟郡主发生冲突，你能第一时间回府告诉我，而不是陪着你表兄去找回场子，恐怕你表兄也不会知道寄舒受辱的事，自然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你二错在自以为是。你认为柳和然那点心思肯定不会被看破，那定国公府对柳家上门肯定欣喜若狂，如果不是你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才是那个世上最聪明的人，如果你能一开始就保持谨慎小心的态度拦住你表兄，也就没有后面这一系列的事。你三错错在没有守住内心，坚持自我，太过妄自菲薄，被郡主打击的一溃千里，再也提不起来抵抗的意志！这些我有说错？” 王寄秋低下头去，心有不甘。父亲所说，大部分也是事实，他无可争辩。只是父亲说他被郡主打击的一溃千里，他不怎么愿意承认。 王大人说：“秋儿，其实此事也怪我！” 王寄秋猛然抬头看着父亲，愧疚地说到：“父亲，您说的对，都是我的错，跟您无关！” 王大人摇摇头：“你才十三，比你表兄小了将近四岁，是我平日里对你要求太过苛刻，才造成你心性早熟，过早地承担了一些不该你承担的责任。可是，寄秋，你该记住，这是你的历练，就像你三岁开始通读大学一样，三岁的时候，大学对于你来说是一座翻不过去的高山。而如今，这高山变成了端敏郡主！你能翻过去的，就是现在有点失了方向而已！” 王寄秋眼睛逐渐转回清明，他满怀希翼地问：“父亲，我能翻过去吗？” 王大人看着这个脸庞尚显稚嫩，却已经开始逐渐有了棱角的儿子，老怀大慰地点着头说：“寄秋，你可以的！你是父亲的骄傲，父亲相信你一定是可以的！” 王寄秋渐渐恢复了正常，又是那个丰富翩翩的王家公子。 王夫人不知道如何培养宗子，却知道如何尽母亲之职。她默默无声坐在一旁，直到丈夫训子结束，看看没有其他话了，才扶着儿子的肩膀说：“我秋儿长大了，你父亲的教导要好生牢记！” 王寄秋点点头，伸手拉下母亲的手，然后握在手里。 王大人看看他们母子，忽然说：“秋儿，此次事了，你就去东皇书院吧，不得我的许可，不准回来，静下心来好生读书！” 王夫人大惊失色，“老爷，秋儿怎么受得了？” 王大人淡淡地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王氏的宗子，要承担的责任比柳氏可要大的多，你不要不舍得，慈母多败儿，为了秋儿好，不舍也要舍。以后，你的任务就是好生教导寄舒，务必把她风扬跋扈的性子给改了！” 王夫人含着泪点头，抓紧了儿子的手，一时间心痛如绞。 王寄秋默默抓着母亲的手，少有的放肆地靠着母亲坐着，贪一时的温暖。 马蹄声声，几匹马急匆匆离开京都。 车马粼粼，马车到了王府，王大人闭门谢客，除了上值，闭门不出。柳家也是如此！一时间，京都暗潮涌动，一股莫名的潮涌正缓缓侵蚀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乱撞 西山，终于客人全部到齐了，端宁可以放心地围观穆蓉和高小姐的高手之战了。两人手谈了四局，穆蓉一败三胜！眼看着午膳将至，高小姐缴械认输。 “郡主手下留情了，否则我一局都赢不了！” 穆蓉笑着说：“是高姐姐棋艺又进益了，蓉儿侥幸而已！” 端宁说：“你们俩个别再谦虚了，就刚才那四局，换做是我，早就败下阵来。你们再谦虚，那我们连活路都没了！” 一众姑娘笑着跟着打趣，高小姐腼腆一笑，穆蓉跟她颇为相合，自然要维护她，忙说：“我可是脸皮厚不怕说，你们只管冲我来，可别惹恼了高小姐，以后不找我对弈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一阵欢声笑语之后，端宁拉着两位姑娘介绍给穆蓉。辅国公崔家的大姑娘和佑国公单家的小女。崔小姐身量中等，面色略微发黄，身材瘦小，已经十六岁了，显有先天不足之症，丫鬟婆子带了好几个。另外一个年纪尚小，看着跟端宁相差仿佛，一双眼睛秋水汪汪，浓密的长睫毛，眨着眼睛，像个好奇宝宝般看着你，配合着她那圆圆的脸庞，挺巧的小鼻子，真是惹人怜爱，正是佑国公单家的姑娘。 两人见过了穆蓉，穆蓉笑着回礼，说：“两位小姐不必多礼，我们之间也是亲戚。” 说的也是，穆家，廖家，袁家可不是互相之间都是亲戚嘛。 崔小姐身体单薄，声音也是细细小小的：“初次见面，有失礼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单小姐人长生的可爱，声音却脆生生的，看来跟崔小姐很是相熟：“我跟崔姐姐一早就听过郡主大名，如雷贯耳啦，今天才得以见面！” 穆蓉笑着说：“两位姐姐不必客气，叫我蓉儿即可。” 崔小姐低声叫了一声蓉儿，便上前拉了拉穆蓉的手。单小姐也笑着上前拉手。 穆蓉有些懵，这是什么礼仪？转头看见端宁躲在一旁乐呵呵看笑话，心里也是无奈。 穆莲反常地一直陪着杨家三姐妹，不对，杨子琪没有来，她一直陪着杨家姐妹。 西山营地上热热闹闹地开始摆膳的时候，柳大人和柳夫人却无心用膳，两人聚集在柳和然的书房门口。 “然儿啊，你开开门吧，你父亲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你放心吧！这都过了点了，你好歹要用些东西啊！” 柳夫人焦急地拍着门，哀劝着，还不停地埋怨柳大人。 “你倒是说句话呀，咱们然儿受了这么大委屈，你到底怎么说啊，那不就是郡主吗？就算皇上护着又怎么样？难道任由她这么横行霸道欺负我们柳家？” 柳大人唉声叹气地说：“夫人呐，王兄出的主意你也听到了，我已经派人去湖州了，只要顾老能出面，这件事便能解决。” 柳夫人问：“那顾老能出面吗？老爷，咱们还是多想想其他办法，万一顾老不肯出面呢？” 柳大人肯定地说：“不会的，然儿好歹是顾老的徒弟！打了徒弟，他做师傅的也面上无光！不过妇人你说的也是有理，咱们是应该多想想其他法子！” 说到这里，柳大人狠狠拍了两下门，喊道：“然儿，你开门，咱们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法子，你老子一定要给你找回场子！” 也许是这话有了效果，门开了，柳和然蓬着头发出现在两人面前。柳夫人一见他那脸，便惊呼出声，眼泪唰地下来了，扑上去抱着柳和然心疼地哭着说：“我的儿啊，你这脸是怎么啦？我的然儿啊！” 柳大人也没想到儿子竟然是这副样子，脸肿的馒头一样大，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 虽然心疼，柳大人却保持着三分清明，赶紧叫管家去请大夫。 “然儿啊，你告诉娘，这脸是不是那妖女给打得？我跟她没完，这个妖女，我要她碎尸万段！” 柳夫人发着狠，赶紧拉着柳和然坐到榻上，吩咐丫鬟给洗了帕子来，亲自上手给轻轻擦洗。一遍擦洗，一遍悲痛欲绝。 “这是有多大的愁啊，把人打成这样，老爷，这事你一定要给我们然儿出口气啊！我的然儿啊，受了大罪了啊。” 冰凉的湿帕子擦在脸上，柳和然清醒了两分，忽然抱着母亲哭着说：“母亲，宁王世子妃不是我亲姨母吗？您去求求姨母吧，孩儿疼啊，孩儿受大委屈了！” 柳夫人被儿子给苦醒了，她扭头对柳大人说：“老爷你在家陪然儿，我这就去宁王府！” 柳大人赶紧把夫人拦住了，跺着脚说：“我的夫人呐，你先等大夫来给然儿看过了，再说其他的行不行？你这一走，丫鬟婆子的能有多尽心？” 柳夫人也是极了，被柳大人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赶紧催问大夫到了没有，把一个柳府的管家给急的团团转。 与王府闭门谢客不同的是，柳府一时间鸡飞狗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成长 第二日是端宁生辰的正日子，也是重阳节。男人们大多需要登高插萸，约上好友小聚。西山曾经是皇家猎场，离京都有一段距离，少有人来，这些因端宁生辰而聚集的姑娘们也放心大胆地放开了笑闹，无拘无束。 骑马射箭，一群小姑娘也就是能猎个锦鸡，野兔，再大一点的野物，早就被府兵拦在外面进不来。就这样也是高兴的！ 穆蓉骑着马，跟在穆莲后面，不时地叫她慢一些。穆莲很不乐意，回头埋怨穆蓉说：“你看端宁她们都跑远了，蓉儿你快点行不行？” 穆蓉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笑着说：“端宁她们多大？我们多大？你也不怕摔下来，慢着点吧，跑那么快干什么？反正她们猎到了东西也吃不完，总不会少了你我的就是了！” 穆莲一扯缰绳，身下那匹白马扭着头跳着脚，很是不乐意地慢下了速度。 “我是怕少了那点东西吗？我是想尝尝自己猎的是什么味道，端宁总是说自己猎的更好吃一些！” 穆蓉说：“她逗你呢，哪里真有什么不同？” 穆莲放开缰绳，任由马颠颠地跟着穆蓉走。 “蓉儿，昨天你说的是认真的吗？” “你是问柳和然的事？” 穆莲点点头，说：“那是柳和然，最年轻的翰林院学士，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尚主呢？那你不是害了大公主吗？” 穆蓉似笑非笑地说：“大公主要的不过就是他的身份，至于他是不是心甘情愿，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驸马而已，高兴了就见一面，不高兴了就让他待在驸马府里，眼不见为净，自己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不好吗？” 穆莲忽然沉默下来，闷着头又骑行了一段，才说：“蓉儿，两个人过日子不是要情投意合吗？就算是公主，驸马有异心，这日子也不好过啊。你看看前朝那些公主，有几个过得快活的？” 穆蓉心头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地说：“穆莲，你也说了公主没有几个能过得快活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找个至少自己不讨厌的？大公主对柳和然起了心思，我想你也发现了，不管是谁做了驸马，注定了是个悲剧，既然如此，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大公主只管让自己开心就是了！再说了，柳和然毕竟是世家之子，再怎么着世家的傲然傲骨不会丢，大公主性格温和，只要柳和然不作妖，这日子怎么都是能过的。难道让大公主寻一个目不识丁粗鄙不堪的人了此残生？” 穆莲忽然抬起手，挡在额前往前面看，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端宁那一群疯癫的姑娘们。 “你说，是不是端宁已经明白了这些，所以才选在这里过生辰？” 穆蓉也往前面看，淡淡地说：“端宁与你我又有不同，她虽然贵为郡主，如果母亲不是世家出身，倒是可以在军中择一佳婿，夫唱妇随，日子过好不容易，过差了也难。但是，她母亲何氏，据说当年成亲的时候极为不情愿，这些年跟整个宁王府都格格不入，想来应该不会愿意让自己女儿再这样下去，端宁的婚事，还要看何氏如何想法。说到底，无论结果如何，就像端宁说的，以后日渐长大，便多了很多了身不由己，恐怕再难如今日这般纵马狂奔，恣意玩乐！” 穆莲回过头来看看穆蓉，想想端宁，再想想大公主，最后回到自己身上，忽然笑了笑，说：“蓉儿，你觉得我们这些人里谁的日子过得最逍遥？” 穆蓉笑了笑，忽然伸手指着前方，说：“应该是阿福！” 穆莲随着望去，之间前面那一群莺莺燕燕中，已经逐渐落后的两个人，正是阿福和袁三。两人马头对着马头，骑在马上，都是双手叉腰，正互相瞪着眼说着什么。穆莲噗嗤一笑，双腿一紧，后脚跟轻轻踢了两下马肚子，一拨马头，跑上前去，爽朗的笑声随之传来，蓉儿，快点来，他们要打起来了！ 穆蓉微笑着看着她远远跑去，心里酸涩不已。她没有说实话，她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活的恣意的，阿福其实是最惨的一个，孤零零地一个人陪着她，始终没有归宿，最后被人活活打死！ 穆蓉看到阿福扬起了鞭子，作势要抽袁三，这个时候穆莲的马奔到了跟前，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阿福和袁三被冲散了，也不敌对了，各自扭转马头靠在一起，两人一前一后同仇敌忾地往穆莲追过去。 穆蓉笑着摇摇头，有些事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样子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转变 疯玩了一天，各位贵女们依依不舍地告辞回京，端宁穆蓉决定在西山多待一日，吩咐立夏先回皇庄，代表她给彭管事的两个儿媳妇送上新婚贺仪。 最后一晚，端宁和穆莲仍然挤在穆蓉的床上，三个人身着一色的中衣，把伺候的丫鬟全都赶了出去，就连值夜的婆子都不要了。 三人独自霸占这个硕大的帐篷，嘻嘻哈哈玩闹不休。端宁和穆莲你抓我一把，我捞你一下，玩着你敢碰我我就敢碰你的幼稚游戏，穆蓉坐在床边看书，不一会也被卷入战团。 玩累了，仰面躺在床上，寿星最大，穆蓉不跟端宁争，让她躺在中间。 端宁左右看看，忽然握住了她们俩的手。三个人都是脸色微红，急促地喘着气。 “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生辰了！”端宁笑着说，“我好开心！我好开心！”端宁大声喊道。 穆莲侧过头去，也跟着喊：“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我耳朵被你熏聋啦！” 端宁咯咯咯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忽然站起身来，提议：“咱们喝酒吧？我让他们带了悠悠酿！” 端宁说着跳下床去，跑出去叫人，然后亲手抱个坛子，放到床上，又去茶桌上摸了三个茶杯过来。 伸手把她们俩拉起来，“来帮把手！” 端宁把被子拉直，又去抱小茶桌。穆莲赶紧跳下去帮忙。 三人摆弄茶桌，把茶杯放好，费了半天劲才打开酒坛子，到处都找不到勺子，也就不找了，就着床沿，倒了三杯酒，一人分了一杯。 清澈的悠悠酿在青玉茶盏里，竟然意外的很是贴切。穆蓉低头看看，这一杯该有三两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端宁一咬牙，说：“先碰杯！” 三人手往前伸，三只杯子碰到一起，叮，发出清脆的响声。穆莲问道：“端宁，这一杯敬什么？” 端宁却看着穆蓉，要她先说。 穆蓉低头想想，说：“咱们不敬天地，不敬鬼神，敬我们自己！” 端宁眼睛一亮，赞赏地说：“对，我们不敬天地，因为我只是小女子，不敬鬼神，因为鬼神很忙，顾不上管我们，我们只敬自己！” 穆莲点点头，说：“端宁，穆蓉，我们只敬自己，愿我命由我不由天！” 穆莲率先一扬脖子，干了。穆蓉笑着也干了。端宁还没喝酒就要醉了，她大笑一声说：“愿有来世，还做姐妹！干！” 酒尽杯空，三人对视着傻笑。 先是穆莲撑不住，笑着笑着身子一歪，倒在床上。穆蓉头开始发晕，迷迷糊糊往床上倒，耳边听着端宁叽叽咯咯的笑声。子时将近，端宁十三岁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除了头疼其他到是没什么。穆莲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该赖床赖床，该躲懒躲懒，只是一早起来便不见了端宁。 两人梳洗完毕，端宁笑盈盈地从外面进来，柔声让人送上浓汤。 “先喝点吧，这个是解酒的，昨天忘了安排了，喝了就不头疼了。不过你俩还小，以后酒要少喝！” 端宁似乎不一样了，还是那个长相还是那个笑容，只是骨子里却像换了一个人，变的从容淡定，一颦一笑都透着优雅金贵，越来越像前世那个风华绝代的十全郡主了。 穆蓉一言不发喝了汤，坐下来一起用了早膳，便各自回皇庄。不过这一次，穆莲跟着穆蓉坐了。 到了谷口，端宁下了车，微笑着看着她俩，然后挥挥手，转身进府。穆莲呆呆看着她，直到眼泪流下来都忘了擦。 “蓉儿，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穆蓉伸手放下车帘子，挡住穆莲的目光，什么都没说。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行，穆莲半趴在丁香怀里，一手揪着车帘子，偷着瞧着车外的行人和店铺。 “你别叹气了行不行？三伯母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要怪我了！”穆蓉实在看不得她那长吁短叹的样子。 穆莲手一松，车帘子缩回去了。她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体，呆看着穆蓉。不一会，身体又一歪，丁香早就做好了准备，手一伸，穆莲又掉进了丁香怀里。丁香对穆蓉小心地笑笑，说：“郡主，您别责怪三小姐，她是听说今日回国公府，兴奋地睡不着觉，走了困！” 穆蓉扭过头不再看她，伤眼睛！什么走了困，回城的这几天她都是这个鬼样子好不好？算了，交给三伯母吧，她是没有办法了。 她们已经回城好几天了，从西山回到皇庄又呆了几天，穆莲去找端宁，才发现端宁一个人搬回京城住了。穆莲一个人气呼呼地回来，生了好几天的闷气，催着穆蓉回城。回了京都，她气嘟嘟地冲到宁王府找端宁，结果午膳都没用，就回来了。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做什么都没精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让吃就吃，吃饱了也不会停，让睡就睡，闭上眼睛看着没事，其实夜夜做噩梦。 穆蓉知道症结在哪，却没有办法开解，毕竟穆莲还小，她更小。有些话不是这个年龄的她们能说的，正好城哥明日两周岁生辰，她明日要进宫没办法过来，就提前过来送贺礼，顺便把穆莲带回来让三伯母开解开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母女 两人是突然回来的，也没有提前送个信，大伯母大夫人正在花厅跟管事婆子处理中馈，来不及出门迎接，等接到信，穆蓉已经进府了。大夫人来不及更衣，只能匆匆到二门口迎接。 “蓉儿，怎么也没有提前送个信，倒显得大伯母不懂礼数了。” 大夫人嗔怪道，亲亲热热携了穆蓉的手往上房去，一面还回头跟莲姐儿说话：“莲姐儿这几日不见，眼看的要抽条了。还是公主府养人，这面皮白净的，你芳姐姐有你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穆莲乖乖叫人：“大伯母！”然后就蔫头耷脑跟着往上房去。 大夫人颇觉得怪异，疑问地看了穆蓉一眼，穆蓉轻轻摇头，知道不好问，也就略过这个话题，谈起明日的安排来。 “城哥明日两周岁，你三伯母的意思不过是个散生，咱们自家人聚聚也就是了，这怎么能行呢？城哥可是我们定国公正经八百的爷，要我说，外院摆几桌，请个杂耍班子演两出戏，让孩子们热闹闹地高兴一日最好。好不容易说动了你三伯母，这戏班子也请好了，就是菜单不好拟啊。这时节，哪有应景的新鲜菜呀。正愁着呢，可巧蓉儿你来了，你给大伯母出出主意吧！” 穆蓉笑笑，说：“内务部有个温泉庄子，专门盖了暖室种些新鲜菜，前些日子还给公主府送了点，大伯母需要什么给列个单子，我让王喜去弄，保证不耽误我们城哥过生日！” 大夫人笑着说：“我可不就整日想着我们蓉儿嘛，这么一件为难事，到了你这倒真是随手就解决了。” 两人说笑着进了花厅，大夫人赶紧让座，又让上新茶来，还把青州新进来的新鲜果子给送了两碟子上来。 穆蓉喝了茶，捡那新鲜樱桃吃了两颗，看穆莲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凑着果盘挑挑拣拣，这心里就是一个烦。 冲谷雨招招手，谷雨递上来一个礼单，穆蓉交给大夫人，说：“大伯母，明日是我进宫的日子，城哥生辰恐怕不能来，这是我给城哥的一些小玩意，给他留着玩吧。” 东西是给城哥的，大夫人又不好拒绝，只好接过来，让丫头给三夫人送去，大夫人说：“蓉儿你呀，三天两头往府里送东西，这些小辈的散生，随便送些小玩意就好了，可千万别送太名贵的，小孩子都不知道好歹，房里人一个不小心再给弄坏了，岂不可惜？” 穆蓉淡淡地说：“再名贵也就是玩物，都是给人玩的，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说着，穆蓉叫丁香，“送三小姐去三夫人的院子里，让她们母女说说私房话吧。” 大夫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叫丁香的丫头，恭敬地领了差事，都没有询问莲姐儿的意思，招呼着那个叫焉白的丫头，扶着莲姐儿出了花厅，丫鬟婆子跟了去了一半。大夫人心下微动，转头看看淡定喝茶的穆蓉，心道不得了，这莲姐儿的排场渐渐也养起来了，眼看着这气场都不一样了。 这边大夫人和穆蓉说这话，那边穆莲闷闷不乐地往三房的院子里去。三夫人听丫鬟禀告说莲姐儿回来了，高兴地就往外走，正好在院门口遇上了。三夫人眉开眼笑地上去搂了莲姐儿，一口一个我的好闺女，半搂着回了屋。 “你可算回来了，我听说前几天你去西山了，可把我担心坏了，那地方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好玩的？那野物没伤到你吧？” 穆莲懒洋洋地摇头，闷不吭声地趴到母亲怀里，这心里的烦躁劲儿，好像听着母亲的絮叨才能消解。 三夫人很久没有这么跟闺女亲近了，心里真是受用的不得了。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细语地问些日常，又掰着脸仔细打量了一回，越看越满意。 “这个蓉儿，还真是懂事，小小年纪把你照顾的这么好，原想着你住过去就是陪陪她，两个都是孩子，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没想到，她才多大的人，竟然有模有样地反过头来照顾你，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莲儿啊，你可要好生跟她多学学！” 三夫人有说不完的话，丫鬟递上礼单，说是郡主送给城哥的玩物，三夫人随手一摆，说道：“都送到西厢去。” 莲姐儿一直没怎么说话，这个时候还迷糊着问母亲：“是给五弟的，怎么送到我房里？” 三夫人拍了她一下，说道：“你耳朵都怎么长的？你弟弟都两岁了，早就不跟着我睡了，你都常住公主府了，我就把西厢收拾出来让你五弟住了！” 莲姐儿猛地坐起来，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尖声问道：“那我住哪？” 三夫人吓一跳说：“你这孩子，已经搬到公主府去了，还霸着一间屋子干嘛！” 莲姐儿忽然扑簌簌地落下泪来，她伤心地喊道：“你从来都只管弟弟不管我，我就算搬到皇宫去，这里也是我的家！你为什么不问过我，就把我的地方给弟弟，那我呢？我回来了以后要住外面不成？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母亲，你就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三夫人起先还觉得愧疚呢，被莲姐儿这么一哭一喊，真是恼羞成怒，她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是你弟弟，不是外人！什么叫我从来不管你了？你二话不说不征求我同意就搬到公主府去了，让我怎么管你？你捡着高枝飞走了，还回来做什么？还管你弟弟干什么？你这个不孝女，气死我了！” 母亲把她的住处给弟弟，不跟自己说，还骂自己不孝，莲姐儿真是悲痛欲绝，她哭着喊道：“我什么时候不孝顺了！我搬到公主府去，可天天都想你，想父亲，天天都想弟弟，可是你呢，眼里只有弟弟，根本没有我，你都不去公主府看我过得好不好，我什么时候死在外边你也不知道！你生我干什么？” 越说越不像话，三夫人脑子都要气炸了，这说的什么话！她腾地站起来，满屋子找东西，嘴里气狠狠地说：“你你你，你个臭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死呀活的了？这还有个姑娘样吗？你看我不打死你！你等着，来人，给我拿鸡毛掸子来，我要打死她，省的这一天天的不回府，一回来就气我！” 屋里人看着母女俩火炭般的暴脾气说发就发，赶紧上来，一边拦着三夫人，一边安慰莲姐儿，又分出人手去通知大夫人和郡主。一时间闹得是鸡飞狗跳。 大夫人听说三夫人要打莲姐儿，吓了一跳，穆蓉已经起身先往三房去，大夫人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 两人到三房的时候，两人还正闹着呢，三夫人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扬着手要打莲姐儿，两个丫鬟死死抱着三夫人的腰。而莲姐儿，则一脸绝望地站在那里哭喊：“你们放开，让她打死我吧，又不管我，连我的住处都没了，都不要我，让她打死我吧，我死了好给弟弟腾地方！” 三夫人真是气的失了心智了，猛地往前一窜，摆脱了两个丫鬟，这冲势来不及收回，眼看鸡毛掸子就真的要打在穆莲脸上，穆蓉和大夫人两人大惊失色地想要上前拉住三夫人。也就是这一瞬间的事，穆蓉和大夫人还是没拦住，三夫人的鸡毛掸子落了下来，丁香挡在莲姐儿面前，用背狠狠挨了一下，总算护住了莲姐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二章 风波 三夫人呆住了，莲姐儿也呆住了，接着面如死灰，绝望大喊一声：“原来你真的会打我！”喊完，人便倒地不起。 大夫人穆蓉三夫人吓得三魂丢了六魄，好在素梅一直关注着这场骚乱，赶在莲姐儿落地之前抱住了莲姐儿。 三夫人呆看着穆蓉，结结巴巴地说：“我真不是想要打她的，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说着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是我闺女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怎么能说那种话气我啊！” 现在不是说理的时候，穆蓉吩咐谷雨去公主府接孙御医。大夫人也赶紧安排人去找大夫，叫丫鬟婆子将莲姐儿就近安置在三夫人的內室，还要安慰泪流不止的三夫人，一时间真是人仰马翻，分身乏术。 莲姐儿醒来的时候，身边除了丁香和芙姐儿没有其他人。她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一会才发现这是母亲的內室。外间隐隐约约传来母亲的哭泣声。 “我这是怎么了？” 芙姐儿正站在屏风内侧，屏息静听，听到莲姐儿说话的声音，扭头一看她醒了，赶紧过来坐在床边，小声问她：“你感觉好点了吗？” 莲姐儿扭扭脖子，动动手脚，没觉得有不舒服的，便点点头，疑惑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芙姐儿压低了声音说：“丁香说你晕过去了！” 莲姐儿啊了一声，芙姐儿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说：“御医来过了，说你没什么大碍，就是急怒攻心，气血上不来，缓一缓就好了。” 外间三夫人的声音忽然加大了音量，芙姐儿侧耳静听，然后似笑非笑地跟莲姐儿说：“你母亲真是好厉害，竟然正面跟郡主对上了！一直在质问郡主把你怎么着了？” 莲姐儿有点糊涂，穆蓉没怎么着她呀。 莲姐儿安静下来，细细地听外间说话的声音。 “郡主，别的我也就不说了，您也不嫌我说话难听，我莲姐儿性子如何你又不是不清楚，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郁结于心了？” 然后是大夫人的声音，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三夫人忽然大声说：“大嫂，你这话我可不赞同，莲姐儿以前如何你不知道？怎么在我身边的时候一点事都没有，这才去公主府多久？穆蓉你就算是郡主，也是姓穆，这一点你不能不承认吧？你敢说莲姐儿这样你一点责任没有？” 莲姐儿静静地听着，母亲很少见地发了脾气，竟然敢这样跟穆蓉说话，看来是真急了。 大夫人也生气了，很严厉地喝止了三夫人：“弟妹！无论如何，蓉儿是郡主，你就是不看在公主的份上，也应该看在驸马的份上吧？你口口声声说蓉儿怎么了，她才多大？莲姐儿只小她一岁，两个人都是孩子，谁照顾谁的事？你倒是扪心自问，莲姐儿最近如何？是功课不让你满意了，还是礼仪规矩全忘了？” 三夫人的声音隔着门板屏风，有些含糊，可后面几句还是很清楚的，三夫人说到了嫣红，“嫣红是从小跟着我们莲姐儿的，你说换就给换了，穆蓉，你是不是太霸道了？莲姐儿是你姐姐，不是你女儿，你不能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去待她，你看看，自从去了公主府，回来过几次？她是穆府的小姐，不是公主府的郡主！” 后面声音重新低下去听不清再说什么了，芙姐儿笑嘻嘻地说：“三妹，我真的很好奇，穆蓉这次会不会发脾气！” 莲姐儿有些发呆，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到穆蓉的声音，想想西山的时候她轻描淡写地要柳和然尚主，想想她淡淡地令人赏了柳和然十个耳刮子，王家是什么人家？都要跪在她脚下苦苦要求求放过。母亲是什么人？方家难道比得过柳家，比得过王家？穆蓉为何任由母亲数落一个字都不说？莲姐儿忽然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莲姐儿抬头看看芙姐儿，看着她一脸的幸灾乐祸，心中不快，虎着脸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这不是听说你被婶娘打了，担心你才来看看你嘛，怎么，嫌弃我？” 莲姐儿没心思跟她计较，翻身就要下床，丁香忙上来劝阻。 “三小姐，郡主让你多躺一会！” 莲姐儿不同意，执意要起来，丁香没有办法，只好扶她起来，给她重新梳了头，又不知道从哪寻摸一套替换衣裳给莲姐儿换上。 莲姐儿出了內室，三人的话还没说完。穆蓉先看到莲姐儿出来，便站起来，打断了三夫人的话：“三伯母，莲姐儿出来了，你还是问问她的意思！” 三夫人一扭头，看见莲姐儿愣愣地倚着门看着她，忙站起来，眼泪刷地又往下掉，哽咽着说：“莲姐儿，娘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娘就是吓唬吓唬你，没想要打你！” 莲姐儿也忍不住掉了泪，往前走两步，扑进了三夫人怀里，放声大哭。 大夫人和穆蓉对视一眼，这心里更疑惑了，这莲姐儿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穆蓉伤感地看着她们母女，心里酸酸的。有些事，是穆蓉无法做到的，而这一点，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莲姐儿解释。 三夫人很是伤心，自家闺女自己是知道的，还没有这么伤心过，看来是真委屈。莲姐儿哭了好一会，把这些天的郁闷全部发泄一空，心里觉得轻快了，才渐渐收了哭声。 三夫人给莲姐儿擦着眼泪，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咬咬牙，就算惹恼穆蓉还是问穆莲：“莲姐儿，你搬回府来住吧！” 大夫人大吃一惊，穆蓉却还不意外，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三夫人又是真心疼爱闺女，会这样要求，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莲姐儿摇摇头说：“我回来住，蓉儿就一个人了，多可怜，我不回来，就这样挺好的。就是端宁不跟我玩了，我心里难受。娘，我不是有意要冲您发脾气的。西厢让城哥住就住吧，白放着也是闲着，我都搬走了，哪能还让城哥跟着您和父亲挤在一处呢。” 三夫人看看穆蓉，再看看大夫人，不放心，又问了一遍，莲姐儿还是摇头，只好罢了。 看着雨过天晴，大夫人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她笑着对三夫人说：“弟妹，都说小孩见了娘，无事哭三场，我呀算是相信了！” 莲姐儿不好意思地往三夫人怀里躲，三夫人忙挡了莲姐儿，对大夫人和穆蓉说：“大嫂，郡主，我刚才有些口不遮拦，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您二位千万别放在心上。” 穆蓉说：“三伯母为人母，真心疼爱穆莲，我又是穆莲的姐姐，怎么可能因此生气？” 穆蓉又叫穆莲：“你今天晚上就住在府里吧，我明日要进宫，一天都不在，你一个人在公主府也无聊，正好明日城哥生辰，你就替我给他好好庆贺庆贺！” 莲姐儿点点头，跑过去拉着穆蓉的手说：“那我后日一早再回去，我写的那首诗你帮我给夫子，让他看看我是不是又进益了。还有，我想吃八宝鸭了，你让小厨房提前准备好，我后日就想吃。” 穆蓉笑着一一应了，问她：“好，我都记住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穆莲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说：“上次打的那批首饰你是不是要给大公主送过去？你把我的那个花翠的手镯送给她吧，她的皮肤白，带那个好看。” “好，你先跟三伯母好好说会话，别再闹脾气了，你看看你把她气的！我去跟大伯母说说话，等下用了午膳才回去，你的人都给你留下，你有什么事只管让她们去办！” 穆蓉说着，又跟三夫人点点头，这才挽着大夫人，招呼着芙姐儿一起去上院。 三夫人看着莲姐儿跟个小孩子一样在穆蓉面前要东要西，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知道这闺女怕是回不来了。 莲姐儿拉着三夫人去看城哥，她兴致勃勃地说：“娘，我给五弟带了很多好玩的东西，我们去看看！” 一场风波风平浪静，母女哪有隔夜的仇？方氏母女亲亲热热地去西厢房看城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伏笔 穆蓉和大夫人重新回到了花厅，大夫人筋疲力尽地往塌上一坐，端起茶盏就是半盏茶下去了，显然是累的不轻。 穆蓉看看芙姐儿，忽然说道：“三妹，我带了很多新式的衣裳料子，你和大姐姐每人分些，让大伯母找人给你们多裁几件新衣裳等大伯父回来好吃宴，你的应该送到房里了，快去看看，有不喜欢的花色回来告诉我，我给你换新的。” 芙姐儿一听，眉开眼笑地跟大夫人打个招呼，便兴高采烈地回房去了。 芙姐儿走了，大夫人才开口问穆蓉：“蓉儿，你今日来是不是有事要问你大伯母？” 穆蓉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问大夫人：“大伯母，前些日子女儿节发生的事，您听说了吗？” 大夫人沉吟着说道：“听说了，芳姐儿回来也告诉我了！蓉儿你处置的很是妥当！” 穆蓉说的并不是这件事，她问大夫人：“那，前些日子，公主府悬赏下联的事，您是如何看的？” 大夫人虽然是商贾出身，可薛家是什么家庭？无论男女，就算经商，每个人也都是学过四书五经的，吟诗作赋恐怕差点，但是看一首诗文好坏还是能分辨的。大夫人说：“那上联确实精妙，我也找人问过了，称得上是千古绝对！” 穆蓉叹了口气，还是详细地把柳家王家以及这件事的始末来龙说给大夫人听。 大夫人脸色便沉了下来，铁青着脸坐着一动不动。 穆蓉说：“这件事别说是大伯母，就是我都不能听之任之，幸好大伯父不在京里，否则以他的脾气，能当街砍死柳和然！” 大夫人点点头，也是心有余悸地说：“幸亏蓉儿你当机立断，否则我定国公府非得成为京都的大笑柄！” 穆蓉说：“这件事就是跟大伯母说一下，让您心里有个数。现在柳家四处求人，估计去湖州的人都已经见到顾老了。不过我既然出手，当然不会让了柳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过关，不把柳家从一流世家踩下去，我这个郡主头衔也可以不要了！如果有人到大伯母面前求情，大伯母要心中有数才好！” 大夫人杀气腾腾地说：“蓉儿你放心，此事事关芳姐儿，你大伯母自然不会被宵小所蒙蔽！蓉儿你说得对，既然已经做了，就要承受代价！动我定国公府，这口气不出了，以后阿猫阿狗都能来撒野，我定国公府威严何在！” 穆蓉笑着说：“大伯母，您放心吧，这件事到月底也就尘埃落地了，说不定那个时候大伯父还没有到京城呢。” 大夫人感激地说：“多亏了蓉儿你聪慧过人，要不然你芳姐儿就要蒙受这不白之冤了。” 穆蓉笑着说：“这件事究竟如何收尾，恐怕还要大哥帮帮忙。” 大夫人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蓉儿你尽管开口，你大哥是定国公府长孙，无论如何也要出一份力就是！” 穆蓉于是把想法一说，大夫人已经听呆了，结结巴巴地问：“蓉儿，这，你这是如何而来？” 穆蓉含笑不语，大夫人呆愣了一会，忽然想明白了诀窍，双目放光，兴奋地说：“这真是太好了！他柳和然不是青年俊才吗？他世家不是自诩百年世家，诗文传世吗？这下子不把他脸皮揭下一层来才怪！” 穆蓉点点头，笑着说：“其实有好几个很精妙的，差不离能配上的，只是顾家毕竟一向还好，能不祸及顾家最好。” 大夫人抚掌大笑：“蓉儿你可真是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啊！我穆家真是祖上积德了！” 穆蓉跟着笑，大伯母有时候说话真是可爱，这两个词能随便用吗。 笑过了，穆蓉最后对大夫人说：“大伯母，薛家伯父是在京都，还是在幽州呢？” 大夫人一愣，问道：“蓉儿，你问的是哪一位？” 穆蓉说：“薛长贵，就是二房长子，大伯母堂兄！” 大夫人有些糊涂，想问穆蓉找他做什么，想想柳家的事，最终还是没有问。只是笑着说会帮着送一份信！到底没说薛长贵现在在何处！ 穆蓉丢下穆莲一个人回了公主府，准备明日进宫的事。 下午，上完了课，红莲卡着点来找她。 “有急事？” 红莲摇摇头说：“是端宁郡主的事！” 穆蓉往迎枕上一靠，垂下眼睑说：“查清楚了？” “是！” 红莲迟迟接不到指示，便抬头去看，只见郡主正愣着神呆看着窗外那一湖的残荷发呆。 前世，自己没有那个机会和闲心去了解端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恨不得离她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见面。可这一世逼不得已接触过的几次，端宁跟记忆中相差甚远，如果她的性情一直没有变过，那么穆蓉和端宁，不会是一生的敌人而是朋友。所以，端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变了个样子呢？这其中是哪里发生了偏差？看来很多事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那他呢？这其中是不是有其他误会？穆蓉想到可能存在的一丁点可能，便开始心跳如鼓，那些温暖与笑声，那些亲吻与拥抱，那些长达十年的日夜相伴，那对龙凤的可爱点滴穆蓉像是再做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何氏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有人在叫她，穆蓉呆呆地转过头来，是一张满是担忧的焦急的脸，穆蓉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脑海里却回想着端着毒酒的那张盘子，正黄的锦帛做成的垫子，泛着青绿的美人壶，波光流转的小酒盅，包括端盘子的那张脸，都是她熟悉的，不会有假！穆蓉瞬间清醒过来，她是穆蓉，这里是绿云轩！ “红莲，我没事，你说吧！” 穆蓉谢绝了红莲要找御医过来的提议，让她把有间调查的结果报上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西山行宫石阶上穆蓉哭泣时愿意给出的那个温暖怀抱，穆蓉也决定要试一试。 “根据有间传来的消息，何氏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世子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因时间久远，并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但是有一点是确定，那就是何氏与世子实在谈不上琴瑟和鸣。根据身边伺候的丫鬟所说，何氏与世子成亲两年的时间内，少有笑颜，谈话不多，甚至何氏与世子寝室都是分开的。世子出征前夕，宁王和世子大吵一架，当晚世子醉酒歇在了何氏院子里，第二天出征，三个月后，战死沙场！宁王得知这个消息，当即中风晕厥，从此多告病在别院修养，很少回王府。后来，何氏传出有孕，宁王曾回府居住，何氏生产后，又借故身体不适搬回别院，自此再没有踏入宁王府半步。何氏闭门不出，直到端宁郡主五岁，开始往来于别院和王府之间。我们很难查到端宁郡主五岁以前的生活状况，不过端宁郡主五岁到现在，生活都很规律，一年有七个月都是住在别院，剩余的时间在京都。即使如此，端宁郡主甚少出门，一向都是豫州何氏去宁王府拜见，十次有八次都是不见。八月二十七是何氏生母其实寿辰，豫州来人请何氏归宁，何氏拒绝了，只送了贺礼。就在月初，豫州何氏长房三子何敏之突然到了京都，并且住进了宁王府，还去西山给端宁郡主送了贺礼。端宁郡主自西山归来后，一向对端宁郡主不闻不问的何氏突然开始过问郡主的功课，不仅请了莫家大归的姑奶奶给郡主讲解女学女戒，还请了四个女夫子，教授琴棋书画裁剪绣活，一条到晚排满了课，几乎没有休息的空闲。莲姑娘去宁王府根本没有见到端宁郡主，何氏让人以端宁郡主的口吻传了话给莲姑娘，她说，她跟莲姑娘前程殊途，以后还是少见几次，免得耽误了各自的前程！” 穆蓉默默地听着，听到何氏让人传的话，也不生气。 红莲最后说：“有间的人就查到这些，何氏身边的人都是自小的陪嫁，我们的人根本插不进去手，不知道何氏意欲何为！” 穆蓉冷冷一笑说：“还能意欲何为？她自己后悔嫁到勋贵之家，后悔与宁王结亲，估计每时每刻都在为了不得不跟泥腿子生活在一起而感到恶心！她人生最痛苦的，就是好不容易把世子盼死了，自己却逃不出那个宁王府，只能孤零零地死在那里！现在看到端宁长大了，就像把端宁嫁回世家中去，以为这样她一生的责任也算尽完了！” 红莲也是开了眼界，事实还真的像郡主所说的那样，否则根本没有其他解释。 “端宁郡主” 穆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应当是世子的骨血，何氏这点操守还是有的！只是一味地守着世家那点底盘，自认为高人一等，实在可笑！” 红莲忽然笑着说：“郡主这么针对柳家，是想打击一下世家的气焰吗？” 穆蓉说：“前朝是如何破灭的，红莲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就算西奴不入侵，这朝政官员也已经烂到根子里去了，撑不了多久，可笑的是世家还以为自身是所谓的百年世家，秉承正义，弘扬孔孟，自诩名门，眼高于顶，把持了朝政大权，打压杂姓，使得杂姓出身之官员寸步难行。这些就是他们所谓的孔孟之道？” 穆蓉冷笑着说：“雄霸一方，汲取民脂民膏供养几身，满口仁孝礼仪，背地里干的都是见不人的丑事！舅舅登基这么多年，再不反抗，这大顺朝不过就是换了一个皇姓的大汉朝，迟早江山不保！柳家不过是个开始，我们要面对的是整个世家世族！朝中不该只有一个声音！” 这还是穆蓉第一次明火执仗地摆明自己的立场，世家，该限制一下了！ 红莲心潮澎湃，兴奋之情难以自已。她有今日，罪魁祸首也是世家，她当然对世家毫无好感。郡主虽然年幼，却跟公主走了同一条路。想到公主，红莲心里一咯噔，忽然想起公主之死来。 红莲说：“郡主，世家百年经营，不是小事，有间虽然隐秘行事，至今未曾暴露，但世家也有自己不曾露出水面的力量，势力不容小觑啊！郡主，您身边的防卫是不是加强一些？影卫的数量你减了一半，有些不妥，还是叫回来吧，我这就跟血影传信！” 穆蓉制止了她，说：“没有那么严重，这绿云轩上上下下都是有间的人，外来的人都有有间严密的监视，就这还能出问题的话，那活的多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谈话 红莲严肃地说：“郡主，以前从未跟您提过，是因为您还小，没有自己的力量，提了也是无用。您可清楚当年刺杀陛下的刺客是哪里来的？” 穆蓉还真的没有往那方面想，闻言也是上了心，问道：“我记得当初听谁说过是西奴南支的余孽？” 红莲说：“刺客被当场击毙，从面相上看确实是西奴人的面貌，后来经查，身份也是确凿无疑。但让我感觉到疑惑的是既然敢派刺客，难道就不知道万一行刺失败，南支将是什么下场吗？行刺案之后，世子穆将军怒火中烧，不顾刚刚轮换回京，人还在半路上便上奏皇上，自请出征，然后未等旨意，擅自返回边关，亲自率领三千骠骑直入草原深处，一举尽屠西奴南支，杀首领，将四千多俘虏就地坑杀！此后守边还数次征讨南支，赶尽杀绝！正因为如此，皇上这些年都赐封世子为大将军的诏书都未曾通过政事堂！如果真的是西奴南支，这种后果难道他们事先没有想到吗？” 穆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确实如红莲所说，确实事有蹊跷！穆蓉咬着牙问红莲：“有间查到了什么？” 红莲摇摇头，说：“公主之死非常突然，她又身在西山，身边的影卫第一时间都被她支走保护皇上了，连一个字都没有留给有间和血杀。有间咋逢巨变，一时间不知所措。等我回过神来要调查当日发生的事，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人证物证都是齐全的，也经得起推敲，根本没有其他人牵扯其中，所以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多想。后来，南支被灭，几乎说是毫无抵抗能力，我才渐渐觉得有些不对，这些年始终有一支有间游荡在草原上，一方面关注战局，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搜集到什么信息！” 如果母亲对待世家的态度跟穆蓉是一样的话，那么世家是有足够的理由杀了她的。只是，刺客一开始是冲着舅舅去的？难道这就是个意外吗？ 穆蓉冷冷一笑，说：“是不是世家的手笔，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查！你说的有道理，绿云轩的防卫公主是要增强一些！不过光靠血杀是不行的，红莲你去告诉王喜，找人去沧州暗访高手，不计代价，请一批好手来养在公主府，平时负责绿云轩的外围以及车驾出行的防卫！” 红莲答应了，这件事必须尽快办好。 “郡主，为防止柳家狗急跳墙，我建议对柳家进行一级监视！” “由有间出面吗？” “是！” “有间还有人手吗？” 红莲说：“郡主，有些事不需要动用秘间的，有间自然有手段！” 穆蓉点头同意，说：“你去安排吧，不过我觉得去湖州找顾老的人没回来之前，柳家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反倒是王家，王大人深谋远虑，估计还有后招，多多留意王家吧。” 红莲笑着说：“郡主这一点倒是猜错了，王家并没有什么动静，反而是最近有些闭门谢客的架势，而柳家则是小动作频频，我们回京的前一日，柳家何夫人才去宁王府见过何氏。” 穆蓉倒是很惊讶，“说了什么？” 红莲说：“何氏根本没有见何夫人！连门都没让进！” 看来何氏对何家的怨恨不浅呐，穆蓉说：“看来柳家是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通知他们，可以放出来一个下联了！” 红莲很是同情柳家，不对，从此之后她应该同情所有跟郡主为敌的人！ 穆蓉揉揉额头，忽然问红莲：“你说，操心多了是不是就长不高了？” 红莲忍着笑，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不过公主说过这样的话，应该会的！” 穆蓉叹了口气说：“现在还没有接管公主府产业呢，都这么多事，靠我们俩十个脑袋也想不过来，想办法寻摸些谋事吧，我还想这最迟明年年底就接管公主府产业呢。” “郡主，这合适吗？”最近随着女儿节的事，柳家的事，红莲慢慢地凡事以穆蓉意见为主，她自己的脑袋瓜已经开始慢慢跟不上趟了。郡主这又是闹哪一出？ “寻摸些谋事，以后我只管提要求，至于怎么做，交给谋事们去完善细节，盯着进程。就像这次柳家的事，我只要柳家屈服，至于这些细节，我不想管，否则以后不要累死？” “那有些事，事关机密，是否？” 穆蓉看了一眼红莲，怎么今天有点智商不在线？ “他们只管制定计划，至于执行，不用他们，这样的人要个十来个也就是了！全部住在公主府，包括家人，平时一律不准外出！” 红莲脸一红，这才明白穆蓉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尚主 第二日，穆蓉进宫，先去看过大公主，再去文华阁。 最近，建康皇帝的事情有点多。先是各地秋收已经结束，具体收成情况已经渐渐集结成册报了上来，朝廷要根据这些奏折来推断预测本次秋收税赋收成的大概规模，还要测算各地歉收应该减免的以及受了灾需要朝廷赈济的数额，最终得出的数字便是今年下半年到明年秋收之间能够支配的银子。这可是大事，身为皇帝，他虽然不用详细记录各地收成情况，却要做到大概心里有数，否则明年某某说一句某地如何如何，他要不清楚情况，胡乱下决定，那是闹笑话的。 穆蓉来了有一会了，朱曦终于看完手上这份奏折。扭着脖子抬起头来，看看穆蓉正惬意地坐在摇椅上晃荡，便没好气地说：“你这一阵子就每个消停，每天都有人到朕跟前告状！蓉儿，我发现你这闯祸的本事越发大了！” 穆蓉笑着说：“舅舅，谁跟你告状了，你跟我说？我去跟他辩论辩论！” “行了吧，无论如何那可是朝廷大臣，跟你小丫头辩论什么？岂不是有份？” 穆蓉也没好气地说：“您也知道那是朝廷大臣，天天到您这来告状，还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难道就不份？” 朱曦一看快恼了，忙求饶：“好好好，你是对的，他们都是错的，跟你一个小孩计较，真是失了心智了，对不对？” 穆蓉满意了，点着头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这一天到晚有多少军国大事等着他们去决断？那眼睛却偏偏盯着我，舅舅，看来你的臣子们都很闲，你要给他们加加担子，不然他们该说你不重视他们了！” 朱曦算是怕了她了，歪理一套套的。 “说吧，最近在外面有没有惹事？先说给我听听，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穆蓉说：“舅舅，惹事倒没有，不过我给大公主寻了一个驸马！” 朱曦扶额，这小丫头真是生来考验他的。 “你才多大，知道什么驸马不驸马的？” 穆蓉不乐意了：“舅舅，在这一点上，我还真的比您知道的多一些。” “哦，说来听听？” 穆蓉把柳和然的名字一说，朱曦瞪大了眼睛说：“柳家？哪个柳家？” 穆蓉理直气壮地说：“难道是我二伯母的柳家？怎么可能，那不是辱没了大公主吗？” 朱曦瞪她一眼，说：“就你二伯母的柳家才合适，那个柳家，不行！政事堂不会通过的！” 穆蓉淡淡地说：“舅舅，这次，是柳家主动求尚公主，不是皇室低三下四求来的，他们凭什么不同意？” 朱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柳家，柳家亲自，求尚公主？” 穆蓉点点头！ 朱曦瞪大眼睛看了她一会，忽然问道：“你做了什么？” 穆蓉想翻白眼，还真的翻了一个。 “舅舅，你应该问问他们做了什么！我能做什么？还能拿着砍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 “你肯定做了什么？你说吧，是不是跟前段时间的流言有关系？” 穆蓉就把女儿节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曦。 “舅舅，就是这样，那柳和然以为他上门求见我大姐姐，我穆府就应该感恩戴德？这件事我可没有做错什么吧？他上门求见，我出题考验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他答不上来，那我好奇想知道下联，出银子悬赏有什么错？至于京都流言，事实俱在，别人说什么我可管不着！” 仔细一想却是是这样啊，你对不上来下联，公主府出银子悬赏找个精妙的对子这也是雅事一桩啊。 朱曦想了又想，都没想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那柳家为何会愿意尚公主？” 穆蓉一笑，说：“舅舅，柳和然没有对上来的对子，如果被一个无名小卒对上来了，那柳家的名声是彻底臭了！舅舅你想想柳家是因何而立足朝廷的？文坛名声对柳家意味着什么？因此柳家几次上门想让我把悬榜撤回去，什么世家，揭下那张面具，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朱曦默默无语，大脑有些宕机，转不过来弯。原来此事就这么简单，就是一个精妙的对子？看着眼前这个喝着茶，一脸淡然的小外甥女，朱曦再一次深深地折服了。 “蓉儿，你可知此事一出，你跟世家之间便是死局了！” 穆蓉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她说：“舅舅，当初我长居深宫，什么都没做，难道世家跟我之间就不是死局？” 朱曦哑口无言，从穆蓉是皇妹之女这一点，她跟世家永远不可能共存！只是，这是不是太妖孽了一些？才十二岁，抬抬手，便是一个死局，让柳家脱不开身的死局！那可是柳家，历代在吏部行走，柳氏族学收录了几百号学子，每年考举入仕者十几人甚至几十人，身边聚集的能量堪比八大世家啊！这一局，反正朱曦破不了！ 不过，朱曦有一点不明白，“蓉儿，柳家就算就此屈服，被迫尚主，如果他以后心存歹念，芸儿性子绵软，岂不是羊入虎穴？” 穆蓉实在是不明白舅舅这个脑子是如何安然坐在皇位上好几年的。 “舅舅，芸姐姐再性格绵软，也是公主，柳家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太龌龊的事也是没有的，只要大公主喜欢，这日子总能过得。再说，舅舅，柳家尚主一事，可是世家对皇室的妥协！这一点您还没看明白吗？” 朱曦灵光一闪，问道：“芸儿喜欢柳和然？” 穆蓉含笑点头说：“舅舅，芸姐姐不喜欢柳和然的话，我费那么大劲干嘛？” “你费劲了吗？” 穆蓉说：“其实没怎么费劲！” 舅甥两人对视一笑，诡异地呵呵呵呵结束了话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路 柳夫人拖着疲倦的身躯回了府，一进门就问老爷，门房忙说：“夫人，老爷还没下衙呢！” 柳夫人疲倦地揉着额头，吩咐管家去给柳大人送信！ 柳夫人贴身的大丫鬟香兰赶紧扶着夫人回上院休息，刚刚更了衣，茶还没喝一口，柳大人已经走了进来。 柳夫人赶紧站起来迎上去，半是气愤半是担忧地说：“老爷，我那堂妹还是没见到面！” 柳大人哪里还顾得这个，他铁青着脸，眼睛里透着慌张，极力保持镇静，轻描淡写地说：“你赶紧让人进来给我换身衣服，我去王府！” 何夫人忙吩咐丫鬟去取老爷的常服，忧心忡忡地问：“老爷，这次你去王府，如论如何也要让姐夫出面，给那个妖孽一个狠的，不能再这样忍下去了啊！” 柳大人一言不发地换了衣服，就要出门，临行之前想想还是对柳夫人说：“夫人，你看紧门户，任何人都别出去，如果有人上门，你就说我病了，无法招待来客，客气点送出府！” 柳夫人大愕，吓得浑身一抖，就要往地上倒，柳大人赶紧扶住了，和春兰一左一右给扶进内室。 柳夫人不管不顾地拉着老爷的袖子，惶恐地追问：“老爷，老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老爷，咱们然儿”话没说完，已经潸然泪下。 柳大人看着自家夫人仓皇失措的眼神，全无焦点，透着一股子绝望，心里真是如百爪挠心，疼痛难当，还要极力掩饰着，劝慰夫人：“夫人，没事的，我就是不放心，去找王府求个主意，你先别急，在家等我回来！” 柳夫人眼神呆滞，愣愣地看着柳大人，口里说着呓语，手里却惶然地松开了柳大人的袖子。 柳大人又说了些宽慰的话，嘱咐春兰好生照料夫人，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出门往王府而去。 正值秋收已毕，朝廷核算岁赋的当紧关头，王大人连日劳碌，实在是撑不得了，方才告假半日，在府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和儿子寄秋，品着香茗，书房对弈，也是松快松快身心。 “秋儿，你这棋艺，再过几年，恐怕老父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王大人输多赢少，不怒反喜，乐呵呵地夸着王寄秋。 “孩儿的棋艺多是父亲不吝指导，有所进益也是父亲的功劳！” 王大人指着王寄秋说：“这嘴也是我的功劳？” 王寄秋理所当然地说是，逗得王大人哈哈大笑。 两人重新摆开了阵势，准备再来一局，管事匆匆来报，回了事情，又送上一纸条。 王大人接过来一看，眉头便是一跳，随手递给王寄秋，说道：“寄秋，你看看吧！” 王寄秋接过来一看，纸上只有五个字，烛铄浅坳村。王寄秋收起了笑容，仔细揣摩，然后抚掌大赞。 “父亲，好联！如果上联出的浑然天成的随意，这下联便对的是漫不经心的巧妙，果然，郡主手里是有后招的！” 王大人不管他，径自问管家：“知道是谁对上的吗？” 管家说：“据说是一个姓金的学子。” “有功名吗？” 王寄秋说：“父亲，不用问了，肯定是没有功名的，而且是籍籍无名读过两年书的童生！” 管家忙说：“公子说得对，确实如此！小的已经令人盯着那童生了，看看有没人跟他私下接触！” 王大人挥挥手，让他退下，然后和王寄秋继续下棋。 然儿，王寄秋毕竟养气功夫不到家，棋艺大受影响，被王大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局终了，王大人大胜，终于逮着机会教训儿子了，王大人把王寄秋训得诺诺不敢言。 柳大人慌慌张张失魂落魄地到了王府，是被王府管家给搀进来的。王寄秋赶紧起身去扶舅舅，和管家一左一右把舅舅扶进书房，往老爷椅上坐。 柳大人已经神志不清，浑浑噩噩地任由两人摆弄。 王大人一看这个样子，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让管家退下去，亲手给倒了一杯茶来，叫王寄秋去拧湿帕子过来。 王寄秋拧了湿帕子，往柳大人脸上一擦，带着凉气的帕子总算让柳大人些微清醒了一些。 柳大人呆愣着看着王大人，忽然悲从中来，噗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痛哭流涕地哀求：“姐夫！您可救救然儿吧，救救柳家吧！” 王大人叹着气，把柳大人搀扶起来，好生安坐。 “你我两家本为一体，然儿一向待我恭敬，真要有事，我能不护着然儿吗？你先喝口茶，缓一缓！” 柳大人哆嗦着接过茶盏，颤抖着勉强喝了两口，便希翼地看着王大人。 “姐夫，你都知道啦？” 王大人点点头，说：“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不是让你往湖州找顾老吗？顾老的回复还没到吗？” 柳大人语无伦次地说：“管家说人已经到湖州了，有没有找到顾老，还没有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妥协 王大人问儿子：“寄秋，当时郡主是怎么说的？只说让然儿持上联去求亲？没有限定时日？” 王寄秋说：“她是这样说的，并没有限定时日！” 王大人有些疑惑：“既然没有限定时日，必定是有后手的，然儿是顾老的弟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柳府向顾老求救也该是在郡主所料之中才是，这去湖州的人都已经走了七八天了，如果是郡主的手笔，应该早就出来了，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一个下联，又是为何？” 柳大人老泪纵横，嘶哑着嗓子悲痛欲绝地说道：“还能为何，不就是想将我们柳家置于死地吗？” 王大人不置可否，问王寄秋的意见。 王寄秋想了想，问柳大人：“舅舅，这些日子，表兄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去招惹郡主了？” 柳大人拍着大腿愤然说道：“你表兄连门都不敢出了，那脸上的伤至今未愈，哪里还敢去招惹她？” 王寄秋说：“郡主此人，不能等闲视之，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既然划下道来，就不怕我们出招，可现在我们根本都没有出招呢，她先动手，绝对不是她的风格，这其中一定有事！” 王大人忽然问柳大人：“这些天，你都做了什么？” 柳大人说：“我没干什么，照常当值，下了衙就回府，任由他人传些流言蜚语，我一概当作没听到！不过，我夫人这几天常常去宁王府，姐夫，你也知道，宁王世子妃是内子的堂妹，我那夫人想试试找世子妃帮帮忙！宁王世子可是那妖女的长辈，那妖女总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王大人和儿子对视一眼，心道果然。 王寄秋说：“舅舅，别说宁王世子妃的面子了，端敏郡主连宁王的面子都有可能驳回！” 柳大人羞愤交加地说：“宁王世子妃根本没有见内子，连门都不让进！姐夫，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然儿尚主不成？” 王大人低头寻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长叹着说道：“贤弟，你去向皇上求亲吧，以那个上联为聘礼，求尚大公主！” 柳大人断然拒绝：“我宁愿辞官回乡，也不要然儿尚主！” 王大人无奈地说：“贤弟，你听我说！这一次的下联我们看着精妙绝伦，勘称是对的天衣无缝，可是据说对出来的是个无名童生，不过读了两天书而已。可是你想想，你怎么知道郡主就没有后招了？她的目的就是这么单纯？她想要然儿尚主，想要世家向皇族妥协低头，就一定有后招的！你辞官回乡有什么用？你辞官了，事情更严重！堂堂朝廷三品大员，忽然辞官，原因何在？你柳家会因为这件事被死死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王大人越说语气越严厉，带着满腔的恨铁不成钢，厉声说：“贤弟，此事一出，你柳家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要不然就赔上全族的名声，退出世家谱，隐性瞒名，从此杳然庙堂，要不然就只能牺牲然儿，保全柳家！你要知道，你柳家四房不止你一个人为官，真逼到那份上，轮不到你辞官，柳氏一族就会断尾求生！” 柳大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大人，惊恐地意识到，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恐怕京都柳家会被开革出族，从此与柳氏再无关系，那不仅自己这官做到头了，然儿也休想再踏入官场，从此一家要夹着尾巴，耻辱地活着！ 柳大人不敢相信事情真的就这样无可挽回，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进死胡同的？ 柳大人垂死挣扎着说出了一个名字：“顾老” 王大人击碎了柳大人最后的希望，他说：“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顾老身上，你也看到了，你我浸润诗文多年，作诗的本事可能还差点，难道不会欣赏吗？难道就不知道好坏了？顾老再怎么造诣深厚，也只能给出一个不差的下联，难道会比这个还要好吗？更好的那个，肯定在郡主手里，在大公主手里，你现在去求亲，尚公主，还可以说成是仰慕大公主文采，求才若渴，这脸上不至于说不过去，至少还能保全颜面啊，贤弟！要当机立断啊！” 柳大人哑口无言，也许他应该在端敏郡主发了话之后第一时间就屈服，马上去大汉宫求见皇帝，也许颜面上还要更好看一些。是他心存侥幸，一拖再拖，最终才无可挽回，还是要尚主，并且是以最卑微的姿态，五体投地，双手献上柳氏一族的尊严！ 都是他的错啊，大错特错，柳大人呆坐半晌，终于抬起头，看着王大人，决绝地说道：“姐夫，明日一早，我便去求亲！这一次，我认输！可是，端敏那个臭丫头，我不会放过她！” 王大人点点头，下这个决定，对于柳大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了。就连他自己，如果此事发生在他身上，他是否能像柳大人这样硬着心肠放弃自己精心培养数十年的儿子？ “贤弟，你放心吧，此事一出，端敏郡主就已经站在所有世家的对立面，与我等世家为敌！老夫定然会让她付出代价！” 送走了颓然老迈心灰意冷的柳大人，王大人在书房独坐半晌，然后去了后宅，吩咐夫人给儿子准备行装，明日一早送王寄秋去东皇书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事成 建康八年九月二十，晨起有薄雾，太阳出来一晒，便散了。 今日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朱曦站在文华阁三楼，伸了个懒腰，背着手，龙行虎步，施施然地去了五福宫。 叶淑媛坐在侧殿南边大炕上，低着头，嘴角噙着笑，手里捧着绣花绷子，上上下下，飞针走线，姿态安然。 朱曦轻咳一声，然后慢慢走过去，微笑着问道：“绣什么呢？” 叶淑媛听到声音，抬头看见朱曦，连忙站起身来，仓促间施礼问候，被朱曦拉着手扶起来，送回原位。 朱曦笑着坐在小炕桌对面，问道：“你绣什么呢？” 叶淑媛拿给朱曦看，说：“回皇上，臣妾绣的是个枕头套，皇上看这配色如何？” 朱曦接过来看看花色，确实很好看，其实他又不懂什么配色，不过就是看个新鲜。 “爱妃好手艺，怎么没见你给朕绣过什么东西？” 叶淑媛惶恐地便要起身请罪，朱曦抬手制止了她。 “这没别人，爱妃不用多礼！” 叶淑媛微红着脸欠欠身子说：“臣妾手工粗糙，怕污了龙目，因此一直未曾奉上过针线。” 朱曦笑着说：“朕今日可是来讨功劳的，爱妃可要好好给朕绣个好看的东西！” 叶淑媛抿着嘴笑：“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自当尽全力，不知道皇上想要个什么？” 朱曦存心逗弄叶淑媛，笑着说：“爱妃不问什么功劳吗？万一朕得了东西又没有功劳给你，爱妃可不是白忙活？” 叶淑媛嗔笑着说：“皇上这是打趣臣妾呢？只要皇上您喜欢，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朱曦摇摇头说：“不行，不能白的爱妃的东西，这功劳一定得先给才行！爱妃呀，朕给我们大公主寻了个好驸马，这功劳够不够？” 叶淑媛差点被针扎了手，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皇上，皇皇上说的可是真的？” 朱曦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叶淑媛慌乱的容颜，笑着点头。 叶淑媛定定神，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心情，小心地问道：“皇上，是哪家的孩子？” 朱曦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脑袋说：“吏部左侍郎柳家的公子，柳和然，正是今科最年轻的翰林院学士！” 叶淑媛越听越心慌，听到柳家已经稳不住心神了，等听到翰林院学士，便浑身瘫软，撑不住倒在炕上，哆嗦着大着胆子问朱曦：“皇上是不肯给芸儿封公主吗？” 朱曦一听就知道叶淑媛误会了，忙说：“怪朕没说清楚，芸儿是朕的长女，怎么会不册封公主呢？你放心吧，柳和然确实是尚主，芸儿不用下嫁，朕这就叫内务部择址给芸儿修建公主府，待及笄之日，朕便下旨册封公主！” 叶淑媛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很不解地问：“柳翰林是少年英才，皇上如何舍得？柳家怎么肯？” 朱曦说：“芸儿性子柔顺，贞静贤淑，很得朕的心，只要她喜欢，朕怎么会舍不得一个少年英才？至于柳家，你就不用管了，是柳家主动求亲，自然是同意的。你先好生给芸儿准备及笄之礼，朕意再留芸儿两年才准成亲！” 叶淑媛连连点头，反应过来赶紧下了炕，跪下给皇上磕头。 “多谢皇上对芸儿爱护之心！” 朱曦亲手扶起了叶淑媛，感叹着说：“此事蓉儿出了不少力，你见了蓉儿可要多谢谢她，再者说，芸儿也是朕的女儿，朕也不会委屈了她！你抽空悄悄告诉芸儿吧，朕就不出面了，省的她脸上挂不住。” 叶淑媛笑着应了，朱曦一笑，说：“这下子，要给朕好好做个绣活了吧？” 叶淑媛羞红了脸，面若春桃。 从叶淑媛这里满足了身为人夫的虚荣心，又蹭了一顿午膳，歇过了晌，朱曦春光满面地回到了文华阁，传旨召礼部c钦天监c内务部等官员到文华阁议事。 王福赶紧分派人手往各处传旨，他亲自去了政事堂。 三位相公正在埋头公文，听见有旨意，也就是站起身来躬身静听而已。自前朝至今，为了表示天子与士人共治天下，特意规定，除了大朝会，官员平日里觐见之礼不过是揖手而已，前来传旨的公公，非正式旨意，不用行跪礼。 王福言简意赅地传达了皇帝的旨意，赵大相三人互相对视，赵大相说：“老夫去吧，二位相公继续审核，今日务必要审核完成，下发各部，还有的扯皮呢。” 两位相公躬身应是，礼送赵大相出门。 今日的主角是礼部内务部，钦天监不过打个酱油，而政事堂的相公，不过依例列席而已，算是出个闲差。 上个月，顾总管以病告老，田中朗暂代内务部总管之职，最近正是努力表现，争取早日转正的时候，听到皇上传召，来的最快。 礼部姜大人，钦天监秦老头，依次而来，赵大相年迈，速度最慢，不过也是盏茶功夫人便到齐。 众人依次见过皇上，然后赐座，上茶，反正是陛见的例行程序。 朱曦见人到齐了，也不卖关子，首先点了内务部的名，说道：“吏部左侍郎柳大人今日上书，以其子柳和然仰慕大公主贞静贤淑之名，请尚公主，朕准了，田总管，你尽快去柳家，拿到柳和然八字，交给钦天监合上一合，看看这大好姻缘好日子定在何时最妥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朝廷 一言已出，举座皆惊！除了田总管晕晕乎乎地起身领旨，其余人等面面相觑，把惊诧表现在眼睛里，脸上却不露分毫。 柳家柳和然？新进的翰林院学士？今科最年轻的翰林？尚公主了？还是柳家主动上书请求的？这是什么情况？ 赵大相最近忙于公事，都没出过宫，对外界流言一概不闻不问，倒是听到过两耳朵，不过没放在心上。今日听闻此事，心下骇然，这是怎么了？ 赵大相将疑问的目光放在姜大人脸上，姜大人微不可查地摇摇头，静默不语。 姜大人不说话，朱曦也有事情要找上礼部，朱曦说：“姜爱卿，大公主及笄之礼筹备的如何？” 姜大人奏报说：“回皇上，臣等遍阅汉制，拟以汉宣帝安平公主之礼为大公主及笄！” 朱曦默默想了一会，汉宣帝？哦，那个木工皇帝，安平公主？哦，那个汉宣宁宜皇后之女，虽然是记名，生母不过是一宫婢，到是也相合。 朱曦又问：“攒者何人？正宾是谁？” 姜大人说了两个名字，朱曦说：“让端敏郡主做攒者吧！” 姜大人已经下了决心遇到跟端敏郡主就退避三舍，默默领旨。 朱曦问赵大相：“大相，大公主及笄在即，朕意及笄之后先行订婚礼，待芸儿满十七岁后再行结婚礼，大相以为如何？” 不过不是涉及到柳氏世家，赵大相根本不管一个婢子出的公主什么时候结婚，有这个闲工夫，他还不如回去再看看幽州奏报，说不定还能加点税银。 不过，赵大相很谨慎地决定先问问情况：“陛下，臣对大公主及笄订婚没有意见，可是臣想问问柳翰林的安排！” 朱曦说：“这有何难？” 赵大相说：“皇上，按制，驸马不得参政，武官不得高于二品！这柳翰林可是今科最年轻的翰林，学问踏实，据翰林院掌院所说，平日里编纂史料，每每多有精妙见解，这个” 朱曦笑笑，说：“正是因为柳和然年轻俊才，前来求亲，朕才允了，否则，朕的公主也不是随便配人的！至于驸马不得参政，册封之后，按制而行便是！大相还有为难吗？” 赵大相心中腹诽，说的好像公主不愁嫁一样，那可是世家。什么仰慕大公主之名，大公主有什么名？ 赵大相还是不愿意就此放过此事，他为难地说：“陛下，柳家毕竟是世家，柳和然又是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十年寒窗才得以侥幸得中，为朝廷所用，这未免也太” 朱曦打断了赵大相的话，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柳和然尚主一事，自然有朕和柳侍郎商议，大相如有异议，可去问柳大人，既然柳大人上书求亲，又是柳和然这样的少年英才，朕爱女心切，自然不会错过如此佳婿！至于朝廷用人，我大顺朝疆域辽阔，难道就寻摸不出第二个柳和然来了？朝廷离了柳和然就运行不畅了？大相是不是太过夸大其词了？” 赵大相哑口无言，这双方都自愿的事，他在这里枉做小人似乎确实有些难看，于是也便无话可说，领旨而去。 众人各有差事，纷纷告退。 赵大相阴沉着脸回到政事堂，将事情告知两位相公，各人反应自有不同，但都是心存疑惑更多。 郑相出了门，往礼部去了，足足半个时辰方才回转。 赵大相这边等的心急如焚，郑相也不卖关子，一一说明实情，实情说完，屋内便陷入诡异的沉默。 “就因为一个对子？”赵大相一点都不相信。 “据姜大人所说，确实就是因为一个对子！田总管不是要去柳家吗，姜大人以事关重大为由，派人跟着田总管一起去了，柳大人今日应该在府中等候，过一会我们就能知道究竟内情如何了。不过，姜大人说的很是笃定，确实就是因为一个对子！” 郑相说着，便走到大案前，提笔写下那个五字绝对。赵大相和叶相凑过去观看。 “烟锁池塘柳，唔，确实好对！”叶相倒是一脸的赞赏之意，“也不知道郡主从何而来！” 赵大相说：“叶相，现在不是吟诗赏对的时候啊！你先说说，这对真的是千古绝对，无人能对的上？” 三人当中，属叶相诗文水平最高，叶相闻言也不谦虚，详细分析了此对的精妙之处，然后说：“以此对来看，柳翰林对不上也是应该的，恐怕就是顾老出面，也难以做出浑然天成的下联！” 赵大相想想京中传言，再看看这猛一看上去很是简单的五字上联，心头猛跳。 “两位相公，此事万万不可啊！”赵大相说着，再次提醒两位相公，说：“自前朝三百余年至今，从未有世家之子尚公主之说。驸马身份虽贵重，你我子弟志不在此，十年寒窗苦读，倾举族之力，提携子嗣，当承祖宗之志，报效朝廷，享庙堂之尊啊！此例不可开啊，陛下可是有五位公主啊，我等皆有子侄，年少多才啊，二位！” 郑相和叶相心有戚戚焉，世家之子，每一个都是宝贵的，更何况柳和然已经入了翰林院，这眼看着两年之后就能主政一方，突然间仕途戛然而止，余生只能做个吟诗作对附庸风雅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驸马，柳大人如何舍得？ “看看姜大人能得到什么消息吧！”郑相说。 赵大相急得跳脚，也没有其他办法，朱曦说的对，这是柳家主动求的，还正式上了书，被记录在案了。别的事，政事堂可拖一拖，否一否，议一议，最后逼着皇上收回想法，可公主寻驸马之事，你情我愿，与政事堂何干？除非有证据证明皇家威逼，否则，政事堂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坊间 下值前，田总管回宫复命，姜大人也得到了消息，赵大相等人已经不顾的避讳，亲自跑到礼部下值处全程旁听。 “柳大人说，柳翰林女儿节见过大公主之后，便钦慕其才华，听说大公主对上了那千古绝对，便心生爱慕之心，愿意以上联为聘，求尚公主，从此夫唱妇随，结为秦晋！” 姜大人的小厮板板整整一字不落地重复着柳大人所说，赵大相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在睁眼说瞎话！ 眼看着当值时间已经过了，郑相提议：“要不，我们再去柳府一趟？” 赵大相摇摇头，双手往下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赵大相说：“既然柳大人如此说，柳和然尚主一事已成，除非钦天监能不长眼地算出一个八字不合来！” 姜大人苦笑着说：“陛下的意思，话里话外已经点出了这是一桩绝好姻缘，秦老头出了名的万事不管，肯定会顺着皇上的意思往好了合！” 赵大相起身，说：“大家散了吧，正值多事之秋，明日还要上值，散了吧，散了吧！” 说完，便率先往外走，别人他是管不着，他自己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一定要查清楚究竟内情如何，他压根不相信柳家真的甘心情愿尚主，废掉一个以后能承继家庙的嫡长子！ 但是，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钦天监用了三日就算出了天作之合，相辅相成，子嗣丰沛的批语，朱曦会同礼部择正月初八的好日子为两人行订婚之礼，那个时候大公主正好及笄一个月。 朝野震惊，京都世家议论纷纷，咬耳朵的，走动的，走亲访友的忽然增多了，大家好像突然想起来哦，原来我们已经很久没去谁谁谁家了，真是不应该。 正在相亲还没谈定的加快了速度，先口头订婚也是可以的，还没有意向对象的，上蹿下跳，恨不能今天给儿子定亲，明天就把儿媳妇取回来。 建康八年九月二十三日，公主府门前长达一个月的悬榜终于揭晓最终答案，三尺高的大红绸子悬挂其上，绝世好对终于配上了对，上联烟锁池塘柳，下联桃燃锦江堤，围观的一种举子纷纷拍手称妙，然后感叹着散去。 朝廷如何，民众根本不关心，还是茶楼的说书先生讲的话本子更好玩一些。 建康八年九月二十四日，京都各处茶楼都开始传播着柳家公子慕其才华，以一对子求聘公主，公主以下联配对，最终终成眷属的雅事，一时间柳家家学渊源，柳家公子年少多才的美名传遍了京都，慢慢传向周边州郡。不知道有几人相信，反正民众们信了，沉寂了一个月的柳氏族学，不知何时，忽然迎来大批求学的书生，大家都说柳氏族学出能人，柳家人求才不计身份，坦然求尚公主，是读书人的楷模！ 坦哥和穆家三爷坐在二楼临窗处，听着楼下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讲的兴起，仿佛亲眼所见，便笑着说：“三叔，你听听，都十几天了，还在说！也不嫌烦！” 穆三爷吃着五香豆，正偏着头看着窗户外面，闻言回头说到：“这自古都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最受欢迎，听听就算，别当真了！哪有那么多的才子佳人？” 坦哥笑着说：“就是没有那么多才子佳人所以心生向往啊，如果才子佳人到处都是，恐怕也不会人人称颂了！” 穆三爷点点他，说：“你可别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你爹今天就要回来了，让他知道，非得揍死你不可！” 坦哥说：“什么才子佳人，那是酸秀才吃饱了撑的鼓捣出来的，我整日上差累都累死了，还有那个闲工夫？” 坦哥站起来，走到窗户跟前往外看：“三叔，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爹还没到？” 穆三爷说：“确实今日到京，算着时辰也差不了多少了！” 叔侄两人正说这话，便看到从城外进来一队骑马兵士，两人精神一振，仔细一看，便抬脚下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定国公世子 进来的这队兵士打头的正是定国公世子穆陈，年过四十，浓眉星目，目光沉寂。身材高大，腰背挺直，身着银甲，银枪在手，一路骑马入城，真是威风凌凌。 身后跟着两个手持战旗的校尉，进了城，便呼啦啦一展旗帜，路人惊呼，这是凉州军！ 路人渐渐围在路两边，恭敬地望着凯旋的儿郎，不时地跟身边的人悄声说着凉州军又打胜仗了，把那个什么什么奴的脑袋给砍了，我汉家儿郎真是好样的！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什么，路人跟着神情激动地振臂大呼，凉州军，威武！凉州军，威武！ 穆三爷和坦哥站在人群中，心中激情澎湃，恨不能马上上阵杀敌！ 定国公世子穆陈骑在马上，一手高举手中银枪，微笑着跟人群点头致意！两边眼神一对上，穆陈微微一愣，随即手握成拳，碰地一声碰在胸口！穆三爷激动地双目赤红，也是握手成拳，猛地砸了一下胸口！ 坦哥这是第一次在城门口迎候父亲归来！ 都说定国公府马上封侯，战功赫赫，那些都是人说，坦哥没有机会亲眼所见！今日真是开了眼界，原来凉州军这么有名，原来定国公府如此得民心！他是定国公府长孙，以后要承继家庙，接过父亲的长枪的，可千万不能辜负了万民心之所向啊！ 穆陈进京，先要去大汉宫陛见过，方能回府。穆陈骑马一路慢慢前行，穿过燕雀大街，直达宫门。 政事堂叶相公携兵部纪相公等大小官员在安和门前迎候，随后陪同入宫陛见。 今日陛见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真正谈不了正事。 穆陈拜见皇帝，递上驻边奏报，皇上说几句辛苦，便放人回府家人团聚。 穆陈出宫，穆三爷和坦哥便在宫门口候着了，随行的除了近卫，还有几位一同入京的将军。 穆陈出了宫，跟各位将军抱拳为礼，笑着说：“众位将军辛苦，我也不留各位，先行回家见过父母妻儿，我穆陈改日在定国公府设宴犒赏几位！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 众位将军哄笑着一哄而散，各自返家。近卫们也有假，不过要护送穆陈返回定国公府。 近乡情怯，穆陈离京一年，说不想家，那是骗人的，看到坦哥，还能把持得住，拍拍肩膀，说一句长高了，多余的话也没有。 大哥回来了，穆三爷很是激动，兄弟二人一路骑马并肩而行，不一时便到了，定国公府众人大门口迎候自不必细说。 两位爷，五位公子，包括刚满两岁的城哥在内，二夫人，三夫人，大小姐，二小姐，甚至穆莲都从公主府专门回来迎接。众人等候在正堂，穆陈先去内院更衣。 穆将军和夫人一年没见，心里众多言语自然是欲语还羞，却不是说话的时候。大夫人亲自给穆陈换下银甲，披上常服，然后洗手净面。 穆陈吩咐大夫人：“近卫不管有家无家的都放假三日，每人赏银一百两，三日后再来上值，你去交代一下吧！” 大夫人应声是，然后出门。 穆陈坐在老爷椅上，长长地透了口气，闭目寻思了一会，看见大夫人回返，便起身往外走。 正堂内，大家按序就座，即若寒蝉，落尘可闻。 穆陈出来往正堂一站，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来，静候在下手听训。 穆陈背着手，立在当中，直挺挺地站着，说道：“我这一走就是一年多，大家在京都各自辛苦了，众位弟妹打理中馈，教养子女，功不可没，我从边关带了些小玩意，等下分给各房，弟妹们别嫌弃！” 二夫人，三夫人忙躬身说不敢。 穆陈说：“几位小子，明日一早检查你们的功课，都给我紧着点皮，下去吧！” 隆哥坤哥均哥还是小孩，听了这话，暗自松了口气，悄悄往外面走，不一会便跑散了。坦哥和桂哥年纪稍大，便相约着去校场临阵磨刀去了。只有城哥年纪小，懵懵懂懂地站着，看见哥哥们往外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穆陈看见城哥那呆样，难得露了一丝微笑，招招手叫城哥上前。城哥的嬷嬷在旁边哄着，轻轻推了推城哥，城哥也不怕生，歪着头好奇地打量这眼前这位陌生男子。 穆陈弯腰伸手抱起城哥，往上颠了颠，说：“臭小子，大了一岁到是只长肉，没长个子，还记得大伯父不？” 城哥被颠得咯咯直笑，穆陈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狮子，给城哥戴在脖子上，然后把他放到地上，示意嬷嬷带出去。 小孩散场，剩下的便是秋后算账了。 穆芙脖子一缩，往母亲身边靠了靠，柳夫人心里发苦。 果不其然，穆陈接下来的话说的可真不好听。 “我才走一年，国公府就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们太让我失望了！穆陆，我不在家，你就是最年长的哥哥，你都说说做了些什么事？” 穆陆最怕这个大哥了，听到大哥点他的名，平日里的之和者也子曰全忘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c 穆陈板着脸瞪着他说：“蓉儿落水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搬出宫为何住公主府不回国公府来住？大朝会参奏她是怎么回事？同安堂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悬榜的事，这些你都做了什么？” 穆陆很委屈地说：“大哥，落水的事跟我无关哪，搬出宫是因为她杀了七个内侍，大朝会能不参奏她吗？小小年纪这么残暴，后宫诸多皇子公主当然担心会受她影响了，至于同安堂，大哥，她把人家一家杀了个干净，就剩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我能做什么呀，还有悬榜的事，那是好事啊，那个对联我也想了好几天，实在对不上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管家 总之一句话，说来说去，这么许多的事，他什么都没做就是了。 穆陈真是怒其不争，喝道：“你是定国公府的二爷，你是蓉儿的伯父，蓉儿是定国公府的孙小姐，她被人欺负，你就一句话都不说？” 她被人欺负？穆陆真心无语。“大哥，从头到尾都是她欺负别人好不好？一言不合就杀人，弄得现在我那些朋友一见我就躲，还让我说什么啊，我总不能拍手称快说杀得好吧？” 穆陈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穆陆越说越心虚，终于还是闭嘴低下头不敢看他！ 穆陈冷冰冰地说：“你侄女被群起而攻之，满朝上下都要对她喊打喊杀的，你担心的却都是你那狐朋狗友？我看你是酸书读多了，满脑子都是豆腐！” 穆陈怒气冲冲地叫管家：“去，告诉门房，以后二爷出门要先回过我，没有我的允许，谁放他出门我打断谁的腿！” 穆陈冷冷地对他说：“没有国公府，你算什么？在你那些狐朋狗友面前，你又有什么脸面跟他们结交？这么大的人了，是非不分，结交一些乱七八糟毫无出息的酸秀才，你还有理了？都给我断了往来，否则，你别怪你大哥心狠，当街杀几个人对你大哥来说是很难得事？我是没有那个本事，还是没有那个胆量？” 穆陆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劈头盖脸一顿骂，连打带杀的，丝毫不给穆陆留面子！柳夫人惊恐不已，摇摇欲坠，下意识的拉住了芙姐儿的手，大伯不会放过她的！ 穆陈却连看他一眼都欠奉，直接下令：“去个人，给二夫人娘家送信，让他们限期离开京都，十天之内让我知道他们还在京都，别怪我不顾亲戚颜面！以后芙姐儿少跟那边的人接触，好好的孩子，学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穆陆，这还是你的责任，女人家不懂事，乱说话，该管你就得管！” 真正事到临头，真是羞愤难当，柳夫人真想一头碰死，娘家兄弟到京都，这铺子开起来没两个月，就要卷铺盖离开，以后她有何面目回娘家？不对，她以后都回不了娘家了！ 芙姐儿眼中含着眼泪，握着母亲的手，羞愧地低下头去。 大夫人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知道，事情还没完。 二房的事说完了，穆陈把目光转向三房。三爷倒还好，一直在禁卫军中当差，尽职尽责，屡受嘉奖，眼看着就要往上再走一走了。三夫人却吓得不轻，拉着穆莲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捏疼了穆莲也不知道，直到穆莲疼的受不过，轻轻推她，方才醒悟。 穆陈对三夫人说话语气却和缓很多：“三弟妹，你能穆莲陪着蓉儿住公主府，这很好，那个的公主府，蓉儿一个人住，确实少个作伴的。穆莲，好好陪着蓉儿，别调皮啊，大伯父给你带好东西了！” 穆莲苦着脸勉强露了个笑脸，然后低下头，也不敢说话。耳边传来大伯父训斥大夫人的声音：“蓉儿住在公主府，你都去看过几次？日常嚼用有没有过问？她身边伺候的是不是合心意？你是世子夫人，这些都是你的责任，既然蓉儿不回来住，平日里该她的份例你都送了没有？” 细细碎碎的大事小事，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也是习惯了，这是惯例。定国公府，祖父不像主事人，反而是这个大伯父撑起了整个国公府。 训完了话，穆陈也便不那么严肃了，定下明日晚上家宴，便让众人散了。穆陈也累，但是父亲不管事，总要有人承担起责任来。 大夫人也是习惯了，众人散了，她看看天色，问道：“爷，给你上膳吧，您回来还没用膳呢。” 穆陈点点头，让芳姐做到自己身边来，难得和气地说：“你及笄的时候，爹不在身边，委屈你了，爹给你带了好东西，算是一点弥补吧。” 芳姐儿对父亲又敬又怕，柔声说：“爹爹辛苦了，女儿不觉得委屈，爹爹战场杀敌，为国建功，保重身体为要，不必念着女儿，女儿一切都好！” 穆陈对儿子要求严格，对女儿却难得宠爱，笑着摸摸她的头发，说到：“爹也不觉得辛苦，边关虽苦，可是有众多将士陪伴，也是一种乐趣！” 父女说着话，底下人摆膳上来，大夫人亲手乘汤奉茶，让芳姐儿下去休息。 芳姐儿年长，也慢慢懂些人事，便知趣地退下，让父母说说私房话。 “你别忙了，也坐下歇歇！陪我用些！” 穆陈指着身边的位子，对大夫人说。 虽然成亲多年，大夫人还是脸色微红，欠身坐下，端个红裴瓷小碗，食不知味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穆陈常年军旅生涯，吃饭一向很快，刻意放低了速度，也不过盏茶功夫，大夫人叫人撤下去，泡了熏熏的茶来，两人隔着炕桌而坐，琐琐碎碎地说着家常。 “帖子叫人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蓉儿这些日子常在公主府，下午上课，上午一般都是空的。” “给她上课的是什么人？你查过吗？” “爷，哪里轮到妾身来查呢，您不知道，蓉儿不愧是公主之女，那脑子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一手把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比妾身还要强！” 穆陈来了兴致，问道：“她才八岁，一个人打理公主府？” 大夫人说：“可不是！我去过很多次，明日爷您去过就知道了，伺候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调教出来的，个顶个的顶用。莲姐儿身边跟着的那个叫丁香，就是蓉儿给配的。爷看着如何？” 穆陈说：“我去看一个丫头干什么？不过，莲姐儿身后那个穿青色衣服的，可能身上有功夫，还不低呢，也是蓉儿给配的？” 大夫人想想，说：“那个叫素梅，没听蓉儿说起过她会功夫的事，不过看那行事跟蓉儿身边的素心很像，应该是会功夫的！” 穆陈点点头，说：“公主给蓉儿留了不少人手，如果收用得法，应该不会缺人手使。” 大夫人说：“妾身倒是没有问过，毕竟是公主府的人手，我这一张口，让蓉儿误会反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我听从管家说起过，公主府就没有停了聘人！前些日子，从管家去从沧州回来，还跟我说起过，公主府的人好像在沧州寻访高手！” “蓉儿要那么多高手做什么？难道是有人要对她不利？”穆陈脸色沉了下去，坐起身来，严肃地说：“这事你应该问问的，毕竟咱家在军中有些人，如果需要防卫安全，有什么比得上从站上浴血冲杀幸存下来的人更合适的？” 大夫人也认真起来：“爷，这事妾身也是才听说，还不知道真假呢，爷明日去公主府，要不要问问蓉儿？真要人手，咱们从近卫里选一批人，实在不行，幽州军也有路子！” 穆陈点点头，有太多事要问郡主的了，慢慢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武举 第二日，还是先去大汉宫，这算是正式述职了。 在文华阁单独跟皇上汇报了各项事务，事无巨细，详细禀来。 最后，穆陈说：“皇上，臣纵观这些年幽州凉州战事，发现西奴犯边次数逐年增多，人数却越来越少，臣以为，西奴必定有内乱！因此臣多次派人深入草原，秘密探查西奴各部，这才得知自建康初年至今，西奴各部分而治之，内乱频繁，目前主要有十八个主要部族，其中五个势力比较大，靠近大顺边境的便是原达尔罕所部和马奇奴所部，这两部在内乱中分为三个部分，互相之间争斗不休，因此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朱曦翻看着穆陈的奏报，这两年凉州边境冲突每年数百起，可每次犯边的人数大多在几百人左右，千人的很少。朱曦很清楚地记得建康初年的情况，因为那年他初初登基，完事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葬送了皇父皇妹以命给他保下的江山。那年凉州境冲突不过一二十起，每次犯边西奴都是千人铁骑领头，乌央央大几千人一窝蜂地冲上战场。顺朝将士每年都要死伤上千人，才能保证边境安宁。这些年，死伤人数都能把幽州凉州全部更换一遍了。 “以你之见，当如何调整战略？” 穆陈说：“臣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不能让西奴再次合为一统。达尔罕所部和马奇奴所部，两部拥有的兵马部族是整个西奴的三分之一，骑兵战马更是能占半数，臣以为，这两年抓住机会干一场大的，把这部全部歼灭，以后我顺朝当有十年太平！” 朱曦默默点头，论行军布阵，定国公是个好手，可战力布局，谋略全军这方面，还是穆陈更擅长。不过，这不是一件小事，需要投入的人力物资几乎要挖空国库私库，要是赢了还好说，万一输了，将危及社稷。 “朕是赞同将军意见的，但还是从长计议吧，输不起啊！” 穆陈当然知道这不是短期能解决的，不过有件事可以提前准备：“陛下，臣以为，粮草兵马这些都好说，挤一挤，攒一攒，省一省，还是能凑齐的，但是兵马易得，良将难求，臣的意见是明春复开武举，为大战储备人才！” 朱曦说：“将军此言甚是，朕支持开武举！将军可回去详列奏折，先同政事堂廷议，然后大朝会上讨论！” 开武举，可不是说开就开的，现在朝政大权掌握在政事堂手中，朝廷设置大将军，大都督等，目前也大多都是幽州凉州军中将领兼任。因边关常年战乱，现在并没有谁提起收回兵权的事，不过不收兵权并不代表政事堂就愿意开武举。武举好开，可这些人如何安置？文官集团会甘心将手中权力分割出去？会甘心武官队伍人数激增？ 不过，开武举肯定是要开的，就是如何开的问题。朱曦决定把这个头疼的问题交给穆陈，反正是他提起的，总要出点力不是？ 不能不说，当皇帝当久了，朱曦也渐渐有些腹黑的苗头了。 “将军中午陪朕用膳吧！” 穆陈说：“陛下，臣约好今日去看看郡主！” “哦，那行，朕就不留你了，将军一路辛苦，此次回京要注意修养身体，朕得了一些百年参，你拿几株回去用吧！” “臣谢陛下赏赐！臣告退！” 说是几株，其实是好几十株，皇帝也是用心良苦，知道穆陈肯定要分给其他人，干脆由他自己分发，至于念谁的好？朱曦深刻地明白，就算他把皇位让出去，某些人也还是不会念他的好，也就不费这个脑筋了！你说军心？皇帝要军心做什么？只要带兵的大将心向皇帝，这江山稳着呢。 穆陈从大汉宫出来，也就带了两个随身的小厮，骑着马往公主府去。穆蓉早早地候在大门口，看着穆陈大步流星，器宇轩昂地下了马，眼里带着笑意往她走来。 定国公世子穆陈实在是个奇人！他是武人出身，却有着完全不同于武人的智谋。文能安邦定国，武能马上追穷寇，说的就是他。从小跟着定国公在幽州军中打混，一年到头在军营比在家里的时间多很多，军中将领大大小小，都是跟着他一路成长起来的。掌管凉州军后，如臂指使，在边关多有凶名。有计谋，武艺高，可以说是绝世难得的帅才。按理来说，这么一个强人，在边关不宁，战事纷起的时候，应该早就位居高位了才对。可是，恰恰相反，穆陈此时身上只有一个四平将军的封号，至于原因，后面会知道的。 定国公府实际上的主事人是定国公世子穆陈，至于定国公，不说也罢。定国公世子穆陈实在不是一个很好接触的人，也不是一个很好对付的人，首先这人聪明，你不能随意下套，会被他察觉，而被他察觉你有害他之心，就算你尚未实施，他也会先把你咬下马！其次，这个人是个能人，定国公是个什么人？说句不好听的，除了会打仗，其他的就是个草包，什么都不懂，可就是这么个草包，在定国公世子穆陈不在的一年里，定国公府上下大小管事按照世子划下的道道来行事，都能安然无恙地等到世子回京，你说是不是个能人？最后，他是个小心眼的人，非常记仇，睚眦必报！至于为什么，后面你也会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叔侄 穆陈快步走到穆蓉跟前，忽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了君礼，洪亮的声音掷地有声地说道：“臣见过郡主！” 这一幕是多么熟悉！大伯父每次见到他，都是先行过君臣之礼，在论其他。因为这个，她不知道头疼过多少次！ 穆蓉上前双手扶起了穆陈，待穆陈站定，便屈膝盈盈一福，行家见之礼。 “蓉儿见过大伯父！” 穆陈哈哈大笑，扶起了穆蓉，上下看过一遍，笑着说：“嗯，长高了点！” 穆蓉笑着请穆陈进府。 这公主府穆陈不知道到过多少次，这一次前来，还真是事过境迁。昨日听夫人说蓉儿把公主府打理的如何如何，穆陈今日前来，便留了心，四处留意。 公主府今日是倾巢而出迎接他的，管事内侍大小男仆跪在大门口迎接，然后起身分立两旁，叔侄两人一走动，便有长史带领工所的管事静心屏气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穆陈留意观察，从大门而入绕过影壁，便是正殿，穆蓉虽然是郡主，不能享受公主之尊，正殿基本上是用不上的，但也是窗明几净，俨然有序，就连正殿前那两颗大榕树，都显得精神抖擞。 再往里去，便是书房重地，闲杂人等全部退去，只有长史得以跟着进入，慈慧殿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穆陈在门外驻足片刻，摇摇头，没有进去，直接绕过去，去了慈静殿。 与前面两殿安静整洁，有序中透着勃勃生机相比，这慈静殿要静寂一些，门窗紧闭，竟是封闭的。只有院子里的山茶花开争艳，五颜六色。 穆蓉轻轻地解释道：“舅舅让人封了此殿，我把日常起居设在绿云轩，就让这里保持原状了。” 穆陈想到战场上那个铁骨铮铮的四弟，一时感慨万千。 两人穿过月亮门，便是另外一番景象。整个公主府三大殿，也有人气，不少人使唤，可却独独缺了些什么。穆陈一踏入绿云轩，便明白前面那三殿缺了烟火气。 穆蓉指引着穆陈进了花厅，让到上座，自己坐在下手。自然有人上了茶点后悄然退出。 穆陈暗自点头，这一路行来，下人仆从一路脚步从容，神情淡定，不慌不忙地施礼，然后静候在路旁，在到这绿云轩，婢女丫鬟面带笑意，淡然而不谄媚，轻巧地上了茶，退出去的脚步几近无声，如行云流水般自如，怪不得夫人如此放心。 穆陈一揭茶盅，心中便是一愣，竹叶青！滚烫的水冲过两遍，第三水泡半支香，然后揭开盖子散去浮香，最后再加上盖子过三息呈上。这是他独特的习惯，闻闻茶香，从茶盏的热度可以感觉出来，这是掐着点准备的。 这个侄女，有意思。 穆陈下了结论，喝了几口茶，意外地对今日的这番谈论充满了期待。 “大伯父在凉州行营可还好？战事有什么变化吗？” 穆蓉一开口问的便不是家常，穆陈也习以为常，早在奉明玉公主为主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对女人的陈旧观念，一本正经地跟一个女娃讨论军国大事，只是这女娃从公主换成了郡主而已。 穆陈说：“凉州军驻边十余载，凉州行营所在的永昌，已经慢慢发展成了一个小城镇了，来往客商交汇于此，贸易频繁，很是热闹。所以，凉州行营并不荒凉，也不寂寞，我看比关内的某些县镇还要繁华些。” 穆蓉好奇地问：“我听说行营所在有一些长相怪异的夷人，大伯父是不是真的？” 穆陈笑着说：“夷人也是有的，长相倒没有很怪异，不过就是肤色有不同，眼睛有些是绿色的，你要实在好奇，我给你买个歌姬回来玩，她们唱歌还是挺好听的。” 穆蓉想起了均哥的母亲，也是一个绿眼睛的歌姬，但是大伯父好像并不避讳谈论这个，这倒是有些奇怪。 穆蓉笑着说：“大伯父，我不要歌姬，哪有时间逗她们玩？” 穆陈挑挑眉，说：“哦？看样子蓉儿还挺忙的？” 穆蓉微微一笑，说：“我就不相信大伯父不知道！这几个月，京都发生的大事，多数跟我有关系，恐怕外面早就已经沸反盈天了。” 穆陈收起笑容，面色肃穆地说：“我也听说了，蓉儿，你别担心，有你大伯父呢，谁欺负了我们穆家人，自然有我给你讨回来！” 穆蓉轻描淡写地浅笑着说：“用不着大伯父出手，我心眼不大，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穆陈哈哈大笑，这脾气跟他对味！ 穆蓉忽然摸出一个书本子递给穆陈，“大伯父，您回来之前朝中有人参奏你杀良冒功，我让人摸了摸情况，都在这里了。不知道大伯父是什么意思，蓉儿也没有多事，怕坏了大伯父的布置。” 穆陈接过来，打开来看了两眼，眉心便是一跳，这股子熟悉的味儿是怎么回事？抬头看了穆蓉一眼，内心的感受竟然与皇帝陛下有些相似，有一个多智近妖，手头上有银子有人手，又心黑胆大的侄女是个什么感受？穆陈想说，这种感觉欲仙欲死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交谈 穆陈虽然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可真正事到临头，还是把持不住激动的心情，他上身前倾，双目闪着精光，含笑看着穆蓉。 “蓉儿，京都喧嚣纸上的什么柳才子尚主也是你的手笔？” 不用怀疑，穆陈在京都自然有一批人手用来时刻关注时局，否则，等他回来再去一一了解发生了什么事，黄花菜都凉了好嘛。他人还没入京，消息已经传到他手上了。 穆蓉笑着说：“那也是临时起意，谁让柳家不知死活地撞了上来！” 穆陈抚掌大笑，“蓉儿，这一笔可真是神来之笔啊！我的参事都赞不绝口！这下子，世家可就永远抬不起头来了！妙的紧啊！最让我佩服的事，这件事蓉儿你从头到尾都是明谋，真是太高明了！” 穆陈激动地难以自抑，以后自己再也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了，京都有蓉儿在，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把精力全部放在凉州。 穆蓉笑着说：“大伯父过誉了！此次回京，大伯父有什么事需要蓉儿效劳的吗？” 穆陈平静下心情，那件事倒是可以跟蓉儿商量商量。 “凉州军情，我想你也有了解，我就不多说了，边境多年战乱，朝廷已经日渐难以为继，幽州凉州两地每年军饷军备占用了太多税赋，以至于各地民众多年困苦，生活艰难。西奴目前正值内乱，凉州军幽州军尚可以勉力维持，但是西奴一旦又大一统，恐怕对大顺是祸不是福。我意趁此机会，断其一臂，换我大顺十年安宁！蓉儿，此事你有何看法？” 这件事前世也是有的，大伯父趁西奴战乱深入草原，歼灭西奴一部，而后，凉州重镇金昌遭到西奴反扑，凉州行营倾巢而出，支援金昌，后被西奴断了后路，凉州军惨败，从此军力大降，只能放弃金昌，退守西州。 穆蓉说：“大伯父老成持重，所谋甚远，边关不宁，民生经济便很难发展。蓉儿认为大伯父这个想法是很正确的，有详细的计划吗？” 穆陈说：“陛下让我回去列个条陈上政事堂讨论，目前京都各方势力混杂，我离京一年，恐怕已经物是人非，早已经变幻莫测，原来的消息恐怕用不上了，这一点上，蓉儿可能提供最新的消息？” 穆蓉点点头说：“大伯父尽管说，别的事情不敢保证，收集一些消息，这一点不是很难！” 穆陈笑笑说：“别小看探子的作用，知己知彼，是能左右战局的大事！有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件事毕竟不急于一时，就算调整战略，也要等到我明年轮值的时候再说，否则，贸然转换轮值安排，容易引起地方警觉！” “打仗大伯父是其中行家，这件事当然是以您为主，蓉儿不过跟着敲敲边鼓而已。不过，在蓉儿看来，打仗不过就是钱粮兵将，钱粮好说，只要朝廷通过大伯父的奏本，举全国之力支撑还是不难的，兵将这里大伯父有什么想法？” 穆陈真是越来越惊异了，难道公主之女真有不凡之处？ “我的意思是从青州冀州豫州司州允州等地以招募青壮，补充禁卫边军的名义征兵，幽州凉州一个人都不要征，为防止泄露意图，负责整备军训的人最好也不要从凉州幽州军中抽调，这一点很难办。不要凉州幽州的人来整备，如果保证将来上了战场，能军令如一？至于将，我已经向陛下建议重开武举！” 冀州？穆蓉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了那即将流离失所的三十万流民，有了个想法，不过现在不是跟大伯父说这个的时候。 “武举？大伯父准备什么时候开？” “明春！” 穆蓉皱着眉头说：“这很难通过政事堂！” 穆陈点点头，说：“确实如此！不过”穆陈拿起穆蓉给他的书本，扬了扬，说到：“有些人就是欠收拾，你大伯父可不是只会打战的呆瓜！” 穆蓉笑着说：“看来大伯父早就有所准备！” 穆陈叹着气说道：“没办法，朝政大权多在世家手中，武官一向饱受鄙夷，别说开武举了，就是封个将军，都要来回扯皮，再三推诿。” 穆蓉抿着嘴笑笑，这话说的是他自己吧？大伯父屡立战功，按说早就应该封大将军了。 穆陈也是挺尴尬的，便略过这个话题，说：“你且等着看看吧，后日便是大朝会，估计有些热闹瞧！” 穆蓉说：“大伯父每次回京都有热闹瞧，可惜穆蓉不是男子，无缘得见！” 穆陈嘿嘿一笑，忽然想起了大夫人的交待，便问穆蓉：“你大伯母说你往沧州派人了？” “嗯，柳家的事一过，世家已经与我势不两立，我可没低估他们的操守，为了预防万一，我让人去沧州多招募些好手护卫公主府！” 穆陈脸色沉了下来，板着脸说：“蓉儿你别担心，这口气我自然会帮你出了！不过，你需要好手的话，找你大伯父啊，去沧州能找到什么好手？” 穆蓉说：“这不是不敢跟大伯父张口吗？大伯父也是用人之际，人手总是不够用，这个我还不知道吗？放心吧，我不过就是想寻一些身手好的丫鬟婆子护卫内宅，外院有府兵呢。” 提到府兵，穆陈很是看不在眼里，“就那几个软瓜蛋子？也就能看看门，真要上了战场，肯定吓尿裤子！” 穆蓉笑着说：“大伯父也太小看我了，我把朱良璧要过来做侍卫长了，我的府兵平日里操练都是他在做，难道朱氏军法还能训出来一群孬兵？” 穆陈若有所思地问：“朱良璧？是朱良玉的弟弟吗？” “是！他大哥不是跟着大伯父你去凉州了吗？表现不俗吧？” 穆陈点点头，夸赞道：“确实表现不俗，这次还救了我一命呢！这次回京，我把他带回来了，还有点事要办！不过，朱良璧这家伙今年有十七了吧？” “确实十七了，怎么，大伯父不会想把他也带走吧？” 穆陈一瞪眼睛，说：“怎么会？大伯父怎么也不会跟你抢人啊！” 穆蓉稍稍放了点心，说：“我现在还离不得他，过两年吧，等他把府兵训出来了，你便把人领走吧！” 穆陈没说话，只垂着头寻思什么，好半天才问穆蓉：“那小子长得如何？” 这可是奇事，没听说大伯父用人还要看人长相的。穆蓉奇怪地问：“给大伯父当兵还要长得好看吗？” 穆陈笑笑说：“那倒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说完，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有点别扭地站起身来，说：“我这就回去了，对了，晚上家宴，你是跟我一起回府，还是晚点在过去？” 穆蓉说：“我下午还要上课，下了课再去吧。” “那也行，三姑娘住在这里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穆蓉起身，跟着往外走，送穆陈出门，闻言笑着说：“莲姐儿陪我作伴，解了我很多寂寞！” 穆陈说：“那就好，你一个人住在公主府，有什么事只管去找你大伯父，你大伯父不在，你就去找你大伯母，她办不了的，让人传信给我，我给你办！” 穆蓉点点头，虽然她解决不来的问题，找谁也解决不了，可还是领这份情。 眼看着要出了曲廊了，穆陈站住了脚步，对穆蓉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知道怎么出去，晚上早点来！” 穆蓉点点头，也不再送，看着大伯父大步流星地走远，才转身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御史台上 御史台是六部三台当中最特殊的一个衙门。 别的衙门各有司职，六部各管其事，唯独御史台没有固定的职权。或者说监察御史干的就是密探的活，只是名头好听，还能领一份堂倌俸禄，大摇大摆地着紫袍，入朝参政。 御史衙门办公所在，是在乾元殿配殿东偏北的位置，是一处三间正殿两处暗房，还有东西厢房的院子。出门往左，吏部，出门往右，户部，很是耐人寻味。 御史衙门平日的上值时间，也不像其他衙门那样人潮涌动，公文堆满案头，忙的时候焦头烂额，闲的时候聚了堆喝茶打屁，东家长西家短，跟长舌妇没什么区别。大部分的在京御史平日里的日常便是到衙门上值，打个照面，然后人就不见了。不用说，肯定不知道猫到哪处隐蔽的地方，查探百官去了。 卢永真便是其中的一员。 卢永真，临安县人，今年三十有七。二十一岁中举，历任卫属，代理县令，后在遂平任掌史长达十年，去岁十月末入京，现御史台从六品监察御史。 别看品级，对于御史来说，不分品级，只按职务。御史台如今在京官员四十余人，其中掌史二十七人，监察御史十一人，御史中丞，中郎等六人。掌史二十七人没有奏折专奏权，监察御史是有的。换句话说，掌史是打杂的，监察御史才是正主。 卢永真运气好，也不知道是入了哪位大佬的眼，封了个监察御史。 他很喜欢这份差事，能光明正大地刺探，看不过眼了就奏一本，没人会说御史多事，这就是人家本职工作嘛。 除了轮到他上值，其余的时间他不会来御史衙门坐班的，今日便是如此。他在值日官那里记了一笔，便坐到他常坐的位置，最角落的一张案前，整理最近收到的消息。卢永真跟别人不太一样，他基本上是谁位高权重，他参谁！人生最大理想就是能做到像汉明帝时期参倒了当朝大相的顾永朝！ 监察御史每个月考评标准便是呈文十篇，红折两本。卢永真每个月都不够用，没办法，看不过眼的实在太多。被上峰说了好几次，才慢慢控制在标准之内。如今正是月初，卢永真憋足了劲，想要上一本红折，能上大朝会的那种。上一次参奏定国公世子杀良冒功的折子，虽然进了政事堂，可是却被压了下来，政事堂给出的答复是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卢永真发了狠，这一次要让政事堂的人无话可说！你不是要证据吗，我有！ 卢永真再三斟酌，逐字逐句审阅，每一个字眼都要扣几遍，务必要做到一鸣惊人！ 思虑再三，终于有了点头绪，却被一阵窃窃私语声给打断了。卢永真很是懊恼，抬头一眼，个掌史正围在门口，也不知道低声说些什么呢，嗡嗡嗡地扰人清净。 卢永真丢下笔，站起来，背着身走过去，特意加重了脚步声。那个掌史其中有一个抬起头来看是卢永真，无动于衷地重新低下头去凑着耳朵仔细听。 走进了，渐渐能听到议论之声，人群中围着的一个身量中等，嗓子暗鸦的一个掌史正说的起劲，卢永真刚要咳嗽一声打断他们，便被那小子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哎呀，可真是惨啊，我那侄儿看得真真的，尸首被拉出来，挂到树上，横七竖八抽了几十鞭子，那身上的孝衣被抽烂了，一条一条的，血肉横飞啊！” 有人疑惑地问：“都这么久了，尸身没腐吗？” 那小子眼睛一瞪，说：“难能不腐呢？都臭啦，鞭子再一抽，那个味儿啊，别提了，我那侄儿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另外有人兴奋地说：“真的假的？这也太大胆了吧？” 他身边有人推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说：“那个阎王，再大胆的事都做得出来，你以为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官拜大将军？还不是因为他功劳虽大，可每到京城，必然生事，两相抵消了！” 那人瞠目结舌地说：“可这也太过分了，人都死了，还要拉出来鞭尸！那可是承恩伯啊，前皇后的娘家的啊！” 也不知道是谁拉了他一把，众人抬头看见了卢永真，便讪笑着散了。只有那最开始说话的小子没有走开，笑嘻嘻地跟卢永真打招呼：“卢大人，忙着呢？” 卢永真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问他：“姜掌史，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那小子正是姜掌史，卢永真倒是认得他，因为他也曾经给卢永真跑过腿。 姜掌史笑嘻嘻地说：“卢大人，什么真的假的呀？” 卢永真板着脸说：“你以为我没听见吗？是不是承恩伯的坟被抛了？” 姜掌史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拉着卢永真避过一旁，低声说：“卢大人，小的就告诉你吧，反正这件事已经传遍京都了，你还记得承恩伯周广孝吗？” 卢永真当然知道周广孝，京都各大势力大人物他都是知道的，闻言便点点头。 姜掌史说：“周广孝不是因为冲撞郡主，被那个了吗？” 姜掌史伸手往脖子上一抹，卢永真倒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定国公世子回京了吗？您可能不知道定国公世子的脾气，只要谁欺负了穆家的人，他一定会找回场子的，偏偏他常年驻边，战功卓著，朝廷拿他没办法，只好功过相抵，也奈何不了他！这一次他把承恩伯的坟给刨了，还把尸体拉出来鞭尸！人都死了，还要遭此大罪，真是狠人啊！” 卢永真眉头一跳，随即勃然大怒，怒斥道：“这是什么道理？还有王法吗？就没人拦住他吗？京兆呢？金吾卫呢，禁军呢，岂有此理！” 姜掌史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了卢永真，焦急地说：“卢大人禁声！京兆大人根本不敢管，金吾卫多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定国公世子可是人家老上司，怎么会管他的事？再说了，这个跟禁军有什么关系？” 卢永真怒气冲冲地说：“光天化日，京畿重地，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出来主持公道吗？” 姜掌史无奈地说：“什么叫公道？承恩伯死的本来就不明不白的，现在整个承恩伯府就剩下孤儿寡母两人了，给谁主持公道？” 卢永真不相信，天理昭昭，竟然还有此等荒谬的事，没人出头，他出。 “我去找顾大人！” 卢永真甩袖子就走，姜掌史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道坏了，不会给御史台惹祸吧？结果卢永真走到一半，便转身回来了，从自己案上把拟好的折子底稿给带上了。 卢永真也不是一个蠢人，蠢人早就死了，不会安然活到现在。有事找上峰，这是他总结出来的官场学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御史台下 顾中郎顾大人是湖州顾氏三房长子，柳和然的老师顾老便是他祖父。今年虽然才二十九，但已经是正三品的御史台中郎了。真是少年多才，又有一个好的姓氏，再加上贵人扶持，前途无量！ 卢永真事先收拾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显得胸有成竹一些，把怒气只留三分在面上，显得余怒未消，又老成持重。 顾中郎办公所在便在正堂东侧，两位中郎得以共用一间房，有专门的宫人可供使唤。窗明几净，古朴雅致。可巧了，顾中郎正一个人在呢，卢永真在门口稍停脚步，轻声问候一声：“顾大人可在？下官卢永真前来拜会！” 稍候听见一声请入，便正冠而入。进门便是一礼，“下官卢永真前来拜会顾大人！” 顾大人其实比卢永真小了七八岁呢，跟卢永真那青面獠牙透彻灰黄色的脸皮相比，出身顾氏的顾大人自然是青须飘飘，面白如玉，风度翩翩。他抬抬手，叫起了卢永真，还体贴地让了座，如果有茶喝就更好了，卢永真心想，听说正堂这里的茶叶都是贡品。 “卢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卢永真听闻，忙站起来，上前施礼回道：“顾大人，上次卑职上奏定国公世子杀良冒功的折子，下关重新去调查过，取得了人证物证，重新拟了呈文，请顾大人过目！” 说着，双手呈上写好的呈文。都怪那帮小子，扰了他的思绪，不然红折他都写好了，哪里还用给顾大人看呈文呢。 顾大人静静地看完卢永真的呈文，淡淡地问：“怎么不上红折呢？” 卢永真忙道：“顾大人，下关文采鄙夷，恐上不了台面，特请大人指教如何写红折！” 顾大人抬抬眉毛，这倒是有长进了，便点点头，说道：“既然人证物证齐全，就这样写了红折报上来吧！” 卢永真诺诺应承，看看顾大人再没有其他可说的，便小心地开口说道：“大人，京中有流言，您可听说了？” “什么流言哪？卢大人，监察御史虽然可以风闻言事，但市井之言切不可随意上折啊！” 卢永真说：“不是市井之言，下官听来很有几分可信，方才禀告大人您的！” 顾大人心想听听也无妨，便说：“你说来听听吧！” 卢永真大喜，忙将刚才听到的事情详细说给顾大人听。卢永真聪明的地方便在于会审时度势，会做人。在他口中，那件事变成了他从同僚口中得知，身边小厮也回报说确有此事。 顾大人听完，毫无动静，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如此荒谬的事，当然是有很多不妥，光是民众言论，百姓为之惊恐交加，便能好好地上上一本。但是，这件事是定国公世子做的，一切就不同了，谁敢上他的奏本？ 御史台检查百官言行，风闻言事，按道理来说是一视同仁，只问事，不对人。意思就是不管是凡夫俗子还是皇亲国戚，更或者是朝中重臣，只要有违纪，御史台都可以上奏本弹劾。越是位高权重，越要上本，否则要言官何用？ 但是实际上的情况呢，御史台收到消息，自然不可能好不调查，直接上本，那一天到晚什么都别做了，蹲到燕雀大街茶楼去，一天能上百本奏折。因此，不要以为风闻言事，御史台就能听到风吹草动，不经调查，便直接上书的。 掌史是用来做什么的？监察御史收到线报，谁谁谁干嘛干嘛了，或者收到举报信，不管什么途径，只要这消息事关朝廷官员，都可以指使掌史先去查看，然后再根据调查结果决定是不是上奏，以何种形式上奏。当然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御史台自己没有收到什么信息，其他衙门有需要，可以请示政事堂，要求御史介入调查，最后再上表。 就算是事关朝廷官员，也不是所有事都上表的。比如，各部相公啦，政事堂啦，内务部谁谁谁啦，御史台内部人士啦，总之一句话，你觉得你跟他关系不错，碍不过情面，可以提前给他打个招呼，赶紧改正过来，只要没有人高密，我就不给你上奏了啊，你欠老哥哥一顿酒啊！ 就是这样，你要把御史台想想成为铁面无私的地方，那你错了！但是你要认为御史台都是酒囊饭袋尸位素餐看人下菜，其实也不尽然。承恩伯周广孝一事，就算承恩伯府只剩下孤儿寡母，无人可依靠，御史台该管的还是得管，不用问原因。但是怎么管，却是个大问题。 周广孝一事，当初御史中丞李大人回来之后再三告诫说不要过问，并且把其中内情告知了几位中郎。顾大人是知道内情的，说实话，就凭当初周广孝做出来的那些事，定国公世子刨份鞭尸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不过，就这样轻飘飘地当做看不见，顾大人也是心有不甘，存了心给他找点麻烦，也是能做到的。（你要问为何顾大人非要找定国公世子的麻烦？顾大人姓顾，是不是很眼熟，他的祖父是顾老，想起来了没有？顾老晚年收了个徒弟叫柳和然，还用我多数不？） 顾大人面色几经变换，始终拿不定主意，抬头看看恭敬地立在下手的卢永真，顾大人心里有了主意。 “卢大人呐，关于杀良冒功的事，你先稍微等等，待本官带回去仔细揣摩了，明日再给你，这次务必要引起政事堂的注意，直接上大朝会朝议！至于你刚才所说的这件事，你回去赶紧写个红折吧，一并递上去，这也太过分了，真是岂有此理！就算他是穆将军，再怎么战功赫赫，也不能一手遮天，嚣张跋扈，欺辱本朝侯爵！” 卢永真大喜过望，连连道谢，然后拜别顾大人，回房构思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牙呲 卢永真走了，顾大人又看了一遍呈文，便起身去找御史中丞李大人。 李大人正在焦头烂额呢。顾大人一进门，便吓了一跳，一共十一名监察御史，除了卢永真，其他的都在李大人这里哭诉，一个个愁容满面，神情呆滞，年纪最大的叶大人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神情激愤，如鬼神上身，站在那里咆哮出声，两个宫人都拦不住。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夫要去告御状！太过分了，老夫为官多年，还未受过如此侮辱！” 其他人则围着李大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李大人您要给下官做主啊，下官府上的人都不敢出门了啊！” “李大人，求您救命啊，下官现在一到晚上就做噩梦，已经连着三天了啊！” 顾大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团乱，然后再看看坐在角落里皱着眉头苦着脸一言不发的三位中郎，便走过去悄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中郎苦着脸说：“顾大人，您还不知道呢？定国公世子三日前往这些人府上送礼去了！” 顾大人颇觉怪异，“送礼？这是好事啊，怎么送礼送成这样了？” 田中郎一拍大腿，说：“顾大人你今岁才入京，还不知道呢，定国公世子送的不是好东西！” “他送了什么东西？” 田中郎浑身一哆嗦，哆嗦着说：“送的是酒器！” 顾大人更觉得奇怪了，“酒器有什么不好的吗？” 李中郎说：“顾大人有所不知啊，那可不是普通的酒器，那是牛马羊的头骨制成的，外面莲一丝装饰都没有，光秃秃的就是森森白骨啊！” 顾大人啊了一声，满脸惊愕，结结巴巴地指着那一群围攻李大人的问道：“他们都是？” 李中郎点头。 顾大人看着人群中满头大汗，异常狼狈的李大人，顿生荒谬之感。 “给他扔出不去行吗？” 田中郎说：“不行啊，那穆阎王派了好几个兵士就守在门外，每天都要进府检查，你不收就是瞧不起武人！” 这，这，这真是难以置信！顾大人不敢置信地说：“难道就是因为郡主？” 田中郎无奈地长叹着说：“还能是别的原因吗？” 顾大人无语，看看李大人已经快撑不住了，便要上前去解救，李大人大吼一声：“够了！” 屋内嘈杂纷乱一下子安静下来，李大人铁青着脸拨开人群，冷冷地说：“都给我回去写红折上来，老夫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到陛下跟前讨个公道！” 红折对御史台意味着什么，众人都是知道的，得了李大人一句话，还有什么可说的？一众监察御史感激涕零地回去，连家也不回，在办公所在就已经写好了红折奉上，生怕李大人会后悔。 人都散了，李大人抹了一把汗，疲倦地坐了下来。顾大人赶紧上前给奉茶。 “大人，这穆阎王也太过分了，您这上红折也是逼不得已，想来陛下应该能够体谅一二。” 李大人苦笑着说：“上红折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真以为能把他怎么样吗？必要要问起来，我们参奏何事，难道我们要说定国公世子送的礼不合我们心意？” 顾大人语塞，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向好打抱不平的李大人这次这么为难，非要监察御史逼着，才肯下红折！ “难道真的拿他没办法吗？” 李大人身心俱疲，多年来跟定国公世子斗智斗勇，已经成了常例了。 顾大人想到自己怀里的呈文，咬咬牙，拿出来给李大人过目。 “李大人，卢永真参奏定国公世子杀良冒功一事，据他所说已经查证属实，认证物证俱在，这是呈文，您请过目！” 杀良冒功？李大人有些糊涂，不是已经打回去了吗？ 李大人接过来，大略一看，问道：“顾大人，这个卢永真所奏，确实属实吗？” 顾大人笑着说：“李大人，只要有认证物证，不就是事实吗？” 李大人疑惑地看着顾大人，顾大人则笑的一脸和熙，李大人慢慢低下头，重新一字一句又看了一遍这篇呈文，良久，才下定了决心。 “让他写红折报上来！” 顾大人应了，接着说起了卢永真所说的这件事。李大人咬咬牙，同意了顾大人的安排，既然出手，那就雷霆一击，不要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第二日，顾大人果然把呈文还给卢永真，命他誊写红折，连同刨坟掘墓的那份一并送到政事堂。 既穆蓉逼宫事件之后，政事堂再一次收到了御史台联名红折参奏的都是同一个人，一共三件事，一滋扰朝廷百官，胁迫言官言论，二侮辱承恩伯遗骸，辱没皇家，三杀良冒功，滥杀无辜，欺君罔上！ 政事堂炸开了锅。 “大相，此本绝对不可上！” 郑相义正言辞地拒绝，并一五一十说明缘由：“头一件，滋扰百官，根本讲不通，那定国公世子是上门送礼，不过送的比较特殊，据下官所知，对于蒙罗人来说，酒器相当于祭品，是极贵重之物，只有对非常敬重的人，才会送上酒器，以帮助对方祭祀祖先！第二件，承恩伯事，大相，此事你我皆知不可深究，否则定国公世子别说刨坟掘墓了，把承恩伯满门都灭了也在情理之中。第三件，杀良冒功，滥杀无辜，欺君罔上，这是什么罪名？诛九族也不为过，那定国公父子常年驻边，在那苦寒之地苦苦支撑，才保大顺安宁，如果此本一上，下官担心凉州军营会哗营啊！大相，请您三思！” 叶相也跟着附和，赞同郑相所说。 赵大相如果不是被李大人威逼着，也会认为郑相说的是没错的。 “两位相公所言甚是，老夫也认为不可上！可李大人言之确凿，称穆将军杀良冒功认证物证俱在，辩无可辩！李大人说我等身为朝廷命官，难道眼看着欺君枉法也无动于衷吗？难道就因为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就对如此恶性行径置若罔闻？” 郑相再问大相：“李大人所说认证物证齐全，经过证实了吗？” 赵大相说：“李大人一力担保说奏属实！至于认证物证，李大人说，已经派人严加看管，因为事关重大，不能交给政事堂，大朝会上自会出示！” 郑相无奈，其实这件事御史台全体联名，他已经拦不住了，不过，想想那是定国公世子，想想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郡主，他心里真是惴惴不安，隐约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大相！”郑相垂死挣扎，死之前还想要再尽尽力。 赵大相摇摇头，说：“此事，政事堂已经不可阻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 台下 十月初五，大朝日。 公主府，穆莲磨磨蹭蹭地用着早膳，穆蓉也不催她。 “蓉儿，你跟我一起回去吧，非要我先回去做什么嘛！” 穆蓉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是三伯母叫你回去，又没有说非要我跟着去？肯定是你外家又给你送什么好东西了！赶紧回去看看吧！” 穆莲十分不情愿，一碗粥几乎要数着米粒用了。 穆蓉十分无奈地说：“你放心吧，今日是大朝会，大伯父入朝参政了，肯定没工夫搭理你！” 穆莲睁大眼睛，笑意满上涌上了眼睛，高兴地把剩下的粥大口吃完，说：“谁说我怕大伯父了？” 穆蓉说：“没人说你怕呀，我准备请大伯父中午到公主府用午膳，要不你别去了，留着帮我招待大伯父？” 穆莲忽然跳起来，跑出膳堂，蹬蹬的声音传来，人已经上了楼，远远听见她叫丁香的声音，“准备好了没有？东西都带齐了吗？快点回府，我想城哥了！” 穆蓉笑着摇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 穆蓉看向丁香，叮嘱道：“让素梅无论如何不要离身，多带一队府兵，最近京都不怎么太平！” 丁香应了，看穆蓉没有其他吩咐，便赶紧出门去寻莲姐儿。 穆蓉去了花厅，幽州薛家的资料看了才一半，要赶在薛长贵到京都之前全部看完，否则，怎么跟掌管幽州票号长达十年之久的商界大佬打对台？ “蓉儿，中午我就不回来了啊，我娘总说我不要那个家了，那我今天中午就陪她用午膳吧！” 穆莲从楼上换了身衣裳下来，振振有词地说。 穆蓉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恩，莲姐儿是个孝顺孩子，今日就别回来了吧，好好陪三伯母用膳！” 穆莲去了，穆蓉看着她裙摆飘飘，欢快地上了曲廊，不一会便看不到影子了。 估摸着时间，穆蓉抬头看了立夏一眼，立夏深深地低下头去，悄然退出了花厅。 政治，是最邪恶的东西！在面对政治的时候，人心都是肮脏的，没有下限的！在政治中，要永远站在赢得那一方，你就只能比所有人都要没有下限！朱氏厚黑学，母亲的原话。大伯父还是久在战场，忘了这世上最险恶的其实并不是战场冲杀！ 红莲在绿荷轩等着立夏，还有一个头发被兜帽裹住，白纱蒙面的女子。立夏静悄悄地走进来，冲红莲点了点头。红莲站起来，走到那蒙面女子跟前，轻声说：“都记住了吗？” 那女子身量娇小，声音竟然意外的娇嫩，听着仿佛尚未足年。 立夏心有不忍，面上不由得带上了那么两分。红莲却面无表情地说：“你的哥哥和两个妹妹，有间会安排妥当，如果有本事，我红莲保证一定会大用！” 那女子娇声说道：“首领放心吧，这是我自愿的！” 说罢，女子跪下来，给红莲磕了三个头，低声说：“首领，这是跪谢郡主的，我不好进去见她，你帮我带一声好！” 说完，便翻身站起，快步出了绿荷轩，素心正在门外等候。 看着她走远，立夏呆看着那酷似郡主的背影，心中不忍。 “郡主还是太心软了些！” 红莲淡淡地说，看了立夏一眼，语气严厉了些，厉声说道：“这是你必须经过的一课！如果学不会，你就永远都不能接掌有间！” 立夏板正了身体，恭顺地应道：“是！” 红莲神色稍缓，拍拍立夏的肩膀说：“郡主还小，有些事，做不到太狠，这一点跟公主是一脉相承的，所以，这个狠只能我们来承担，否则，如何成事？” 红莲看着湖面尚未消散的雾气，难得推心置腹地跟立夏说：“你要是在过不去，就当是为郡主承担杀孽吧！想想郝管事的婆娘，哪一个又不是无辜之人？难道还要让郡主脏了手吗？这些肮脏的杀孽就由我们来承担吧！” 这下子立夏心里好受多了，她坚定地应下！ 王寄秋回京给母亲过寿，得以有两日的闲暇。好不容易回京一次，当然要见见表兄柳和然，两人约好了万春楼见面。 万春楼位于燕雀正街南部，旁边便是南市，热闹无比。王寄秋在二楼定了包厢，早早地出门等候在此，尚未到约定的时间，柳和然便垂头搭脑地推门进来。 “表兄！” 王寄秋看见柳和然的样子，纵然是心理有所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满目赤红，脸色萎黄，随便套上身的一件儒衫被他穿的是肩膀不是肩膀，袖子不是袖子，十分狼狈。 柳和然冲王寄秋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敲着桌子喊道：“小二，上酒！” 王寄秋默默地点了几个菜，挥手让小厮全部退下，两人独坐对饮。 柳和然闷着头喝酒，一杯一杯死灌，菜却一口不碰。 王寄秋实在忍不下去，一把抓住了柳和然的手，劝道：“表兄，何至如此！” 柳和然抬头赤红着双眼看着他，颓废地一笑，指着自己说：“寄秋，你看看我这个样子，为什么那劳什子的公主非要我尚主？是看我生的漂亮吗？我没有文才吗？十年寒窗，我在湖州吃了多少苦？十年，人有多少个十年？就这样了？” 其实王寄秋在东皇书院的时候也曾经想过，易地而处，说不定他比柳和然还要不堪，自小追寻的大道眼看光明就在眼前了，却旦夕间毁于一旦，谁能坦然受之？ 王寄秋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任由柳和然往烂醉里喝。 柳和然喝着，笑着，自言自语着，还嘲笑自己酒量为什么这么好，怎么喝都不醉。王寄秋看看他手里的梨花白，忽然说：“表兄，你要醉，换幽州春吧，那酒烈！” 柳和然猛地把酒壶往地上一摔，啪，摔个粉碎，拍着桌子嚷着：“不要幽州春！那个臭丫头的短命娘发明的，我死也不喝！” 王寄秋赶紧劝道：“好好好，不喝不喝！” 柳和然愣愣地坐着，忽然双手蒙着脸，呜咽之声不绝于耳。王寄秋没有再劝，任由他发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和然终于抬起头来，袖子一抹，擦干了眼泪，人似乎清醒了些，把面前的酒杯往旁边一推，王寄秋赶紧提壶给他上了茶。 “寄秋，让你笑话了！” 柳和然平静了很多，虽然还是双目赤红，却不再面如死灰。 王寄秋暗自赞赏，表兄毕竟世家出身，不会轻易被打落凡尘，丢掉风骨的。 “表兄，我知道你心里苦，也就只能说给表弟听，没事，你说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 柳和然摇摇头说：“不说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提这个事了。说起来，表兄对不住你，要不是因为我，姑父也不会送你去东皇书院了。” 王寄秋摇着头说：“表兄，这个跟你无关。再说，东皇书院也挺好的，我是应该静下心来好好读两年书了！” 柳和然问道：“你冀州王氏族学也是远近闻名，怎么你反而舍近求远，要到东皇书院去？那里有什么可学的！” 王寄秋说：“族学所授，我已尽知，夫子说我要在有所进益的话，只能靠自己去悟了！东皇书院更多的像是一种修行吧，书院后山有菜田，有树林，夫子会要求我们下地农事，或者进山打猎。你还别说，山上有一种袍子，肉很鲜嫩，下次我带点给你尝尝！” “你还下厨房？” 王寄秋倒没觉得有什么，“君子远庖厨，孔子说这话是因为他不善厨艺，而不是君子就不应该进厨房！习惯了就好了，大家都是如此的，其实自己弄出来的东西更好吃，我手艺不行，过几个月吧，过几个月有长进了，亲手弄给你吃！” 柳和然勾勾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勉强笑着说道：“那我可等着了！” 王寄秋嗯了一声，低头吃菜。 柳和然忽然觉得王寄秋变了，变的更内敛，更从容了。那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笃定，带着智珠在握的自信，全然不是他所谓的肤浅的翩翩风度。他的心情忽然又低落下来，对于王寄秋来说，他的未来充满了期待，而他将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交锋一 乾元殿 大朝日的流程都是走惯了的，正值税赋征收的关键时刻，今日一大半的事情跟税赋有关系。拖拖曳曳，总算走完了例行事项，真正的主折开锣了。 御史台李大人亲自奏报：“陛下，御史台在京官员总计四十四人，联名上奏，弹劾定国公世子穆陈，头一件滋扰朝廷百官，胁迫言官言论，二侮辱承恩伯遗骸，辱没皇家，三杀良冒功，滥杀无辜，欺君罔上，人证物证俱在，查证属实！红折在此，请陛下御览！” “呈上来！” 朱曦的声音听不出来喜怒，想来也是习惯了。 李大人板着脸将奏折呈上，自有内侍上前取了，呈到御案上。朱曦若无其事地翻开，逐一看过，然后把滋扰百官的和侮辱遗骸的扔到地上，淡淡地说：“这两件给我打回去！谁上的折子，记名，再有下次，官降一级！” 李大人看着两本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奏本，默默上前收起起来，仔细收好。 “至于杀良冒功，穆将军可有话说？” 李大人很想回头看看穆陈的表情，强忍住了，耳朵却不由得竖起老高，跟他同样动作的，恐怕有不少。 穆陈干脆利落地出列，单膝跪下，回道：“臣无话可说！” 殿内嗡的一声似是炸开了什么，李大人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穆陈，他竟然承认了吗？ 朱曦笑着问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穆陈大声回道：“回皇上，李大人说认证物证俱在，臣无话可说，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李大人！恳请皇上恩准！” “准了！” 皇上是明摆着偏袒，李大人心知肚明，心里闪过一丝失望，还以为穆陈就此认罪呢。 王家 王寄舒好久没有露面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只在女儿节出来扮演了个惹是生非的路人甲，然后就强制下线。先是闭门思过一个月，然后又被加强看管，不准出门。今日也是奇怪，怎么好不生地突然想起来出门了？ 门房上一遍纳闷，一遍点验着出门的人，那几个护院是怎么回事？ 王家小姐身边的管事婆子过来，趾高气昂地说：“那几个你不用管了，公子说小姐以后出门必须带护院，那八个护院是新来的！” 小姐的管事，门房可惹不起，忙讪笑着给放行。那婆子往车辕上一坐，前后护院簇拥着，嘚嘚地开路。 车内，王寄舒嘟着嘴，气呼呼地坐着，身边一个嬷嬷陪着，对面两个丫鬟正跪在那里用帕子给王寄舒擦汗，马车一晃，擦帕子的手一个不小心擦到鼻子上去了，王寄舒大怒，一脚踹过去：“擦个汗都不会，要你干嘛？” 那丫鬟倒在一旁，也不哭闹，默默爬起来跪着。另外一个则好像是习以为常地视而不见。王寄舒一见她们俩这个窝囊样子，心里有来气。 女儿节过后，王寄舒身边的两个丫鬟全部给换走了，换成了这两个窝囊废，什么话都不会说，只会端茶倒水干些粗活，王寄舒要出门，她们俩就往地上一跪，死拦着，也不说话，任你打骂。王寄秋气的给她们俩起了名字，就叫木头石头！ 这一次还是母亲发了话，又特意安排多派了几个护院，千叮咛万嘱咐地才肯放她出门。 “小姐，你别跟她们俩计较了，不过就是两个小丫头，传出去失了身份。” 王寄舒也是气的没了脾气，挥挥手，没好气的说：“退下吧，要不是嬷嬷发话，我要你们好看！” 两个丫头默不啃声磕了个头，便退到马车角落里，沉默地并排坐着，如两个雕塑，名为受尽屈辱的丫鬟群像。 嬷嬷捂着嘴笑，王寄舒脸一红，推了嬷嬷一把，嗔道：“嬷嬷笑什么呢？” 嬷嬷被推了一把，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小姐是去见柳家公子吧，奴婢是高兴，柳家公子一向宠爱小姐，又是年轻翰林，有他帮着说说好话，小姐以后出门就不会这么难了！” 王寄舒脸色微红，随即拉下脸来，咬牙切齿地说：“都是大公主那个不要脸的，非要我柳哥哥尚主！臭不要脸，身为公主，难道嫁不出去了吗？” 嬷嬷连忙拉着王寄秋的手，焦急地说：“小姐小声一些，被别人听到可是大不敬之罪！” 说着嬷嬷悄悄掀起帘子往外面看，这才发现已经上了燕雀大街，不过外面人来人往，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里这点声音实在传不出去，也就放了心。 刚要放下车帘子，王寄舒眼睛尖，一眼看见前方不远处那辆马车，赫然是郡主车驾。京都的郡主是有数的，这个王寄舒还是知道，宁王家的端宁常年不出门，因此眼前这辆马车肯定是那妖女家的。 王寄舒眼中火光四射，脑子飞快转着各种念头。看到前面马车在一间商铺前停了，便拍拍嬷嬷，说：“让车慢一些，这段太颠簸了！” 嬷嬷掀帘子给跟车的婆子说了，马车果然满了下来，王寄舒定睛看过去，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蒙着白纱的少女，看身形正是那妖女。 王家的马车很快越过去，王寄舒低头寻思，柳家哥哥尚主的事，据说是这个妖女一手折腾出来的，如果能让那妖女改主意，柳家哥哥说不定就不用尚主了，哥哥不是说那妖女深不可测，智谋过人吗？王寄舒想想今日带着出门的八个护院，再想想刚才那妖女的马车前后不过两三个府兵，心想真是天助我也。 “前面找个僻静的地方停车！”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柳家公子和公子已经到了好一会了，再不去他们就要散了呀！” 嬷嬷很是奇怪小姐怎么停了，这眼看就到地方了呀。 王寄舒不理她，满心眼都是帮着王家柳家解决这么一个大难题的喜悦，掀开车帘子，把护院叫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那护院满脸为难！王寄舒脸一沉，冷冷地说：“你可是到我王家做护院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有什么事自然由我王家承担！做成了自然有你的好处就是！” 那护院咬咬牙，硬着头皮把剩下的护院召集到一起商量了一会，然后对王寄舒点点头！ 王寄舒得意地一笑，静坐在马车里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交锋二 万春楼前，王寄秋是最先发现那下马车的貌似是端敏郡主，仔细一看，确实是郡主车驾，对面那楼是家银楼，想来是出来买首饰的吗？王寄秋自嘲一笑，自家小妹也是不时地出门往银楼胭脂铺子逛，每次回府，都要带上半车的东西，也不知道哪里用得了，看来所有的姑娘都是一样的！ 公主府，穆蓉从侧门上了马车，除了立夏，只带了小满一人。赶车的是那个从王寄舒手底下救下来的刘长路。你还别说，这刘长路赶车的技术真是不错！ 乾元殿 穆陈昂身直立，冷眼看着李大人。 李大人毫无惧色地回看过去，冷冰冰地问：“不知穆将军有何指教？” 穆陈大声问道：“李大人可知杀良冒功是何罪名？” 李大人冷哼一声，说：“老夫自然知道，就怕穆将军自己不知道！” 穆陈说：“下官从未犯过，自然是不知的，还请教李大人给下官详细说明！” 李大人不耐烦地说：“穆将军这话可笑，十大不赦之罪人人皆知，穆将军竟然会不知道？据老夫所知，穆将军可是军中诸葛，智谋过人，难道这些都是荒谬的传言吗？” 有人轻声笑，也许没有，李大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却没有理会。 穆陈说：“原来杀良冒功是十大不赦之罪，下官还真不知道，看来李大人不亏是御史中丞，各种罪名倒是了解的非常透彻！” “穆将军究竟意欲何为？此乃大朝日，朝堂之上，也不是穆将军闲话家常的地方！” 李大人大声说：“如果穆将军认为御史台参奏有谬误，大可直言，不必绕弯子！” 穆陈忽然笑笑，说：“李大人又何必着急？御史台参奏下官何种罪名，下官总要知道缘由吧？顺便了解一下将会有何种刑罚，也是理所应当吧？” 李大人气极反笑，指着穆陈说：“老夫不给你胡扯，你要知道有何刑罚，刑部相公赵大人在，赵大人，劳烦给穆将军解个惑吧？” 刑部相公赵大人乃是赵大相的族侄，闻言先看了赵大相一眼，又看了上首的皇上，低着头上前一步，语速轻缓又字句明晰地把杀良冒功的刑罚说给众大臣听：“杀良冒功，属于欺君罔上，为十大不赦罪名之一，犯此罪名者，从轻问罪首恶，杀无赦，从者流放，重者，从者一律杀无赦，首恶诛九族！” 李大人板着脸看着穆陈，冷笑着说：“穆将军明白了吗？还需要老夫重复一遍吗？” 穆陈摇摇头，说：“看来杀良冒功这个罪名刑罚非同小可，下官好歹也是一品国公之子，陛下亲自御笔册封的国公世子，如果一旦罪名落实，我定国公府恐怕难辞其咎，我这话李大人同意吧？” “穆将军杀良冒功证据确凿，恐怕抵赖是没有用的！至于定国公府，自然由陛下圣裁，老夫可没有那么大权力敢一言而定！” 李大人冷眼旁观，决定陪他周旋到底，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穆陈冷笑着问李大人：“既然事关重大，下官请问李大人所谓的证据确凿，御史台派人查实了吗？” 李大人混乱的脑子忽然间一惊，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赵大相，心里模模糊糊意识到什么，尚未来得及回话，穆陈便转身向着皇上抱拳施礼，大声说道：“下官相信御史台肯定不会这么轻率地就定下官这么严重的罪名，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一定是经过查证的！下官惭愧，实在不知何时犯下大错，还请御史台出示认证物证，好让下官心服口服！否则，御史台就是随意污蔑朝廷武将，还是刚刚从战场上浴血而归的武将！” 郑相暗自摇头，赵大相一力主张呈送御史台的红折，口口声声说人证物证俱在，事实确凿无疑，根本没有想过这其中会有什么不对。郑相已经不敢去看赵大相的脸色了，如果一旦查证所谓人证物证都是伪造，御史台自然难辞其咎，可政事堂恐怕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是别人，换成任何一个军中将领，杀良冒功罪名不实不过一个失察的罪名而已，可穆陈是谁？定国公府又意味着什么？此事如果传出去，恐怕政事堂御史台将会在世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还要祈祷凉州军幽州军都乖乖的，不要跳出来生事，可能吗？ 王寄秋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往窗外看，可是这眼睛似乎自己长了脚，怎么也拉不回来。虽然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那瘦小的单薄背影缓步走进银楼，然后就剩几个婆子围着车，跟马夫说笑着什么。 心思不属地看了几眼，那身影已经从银楼走出来了，白纱蒙面，风帽掩住了半张脸。银楼管事讪笑着躬身跟在后面，身后便是捧着盒子的丫鬟。 那女子上了马车，不一会的功夫，马车重新上路，渐渐就要离开王寄秋的视线，王寄秋心下叹息，忽然想到万春楼是个三层的小楼，周边商铺似乎都是两层，心念一动便压抑不了心里的那根刺，起身说着上净房，便出了门，转到楼梯口，反而往上走。 三楼格局与二楼相似，此时尚未到午膳时分，没有多少客人，很是安静。王寄秋估摸着位置，推开尽头的一间厢房，扑到窗前往外看，人头涌动，却不见了那人那车，忽然觉得这行为真是傻透了，王寄秋摇摇头，站立片刻，也就出了厢房，眼神往楼下一扫，人便愣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交锋三 这个时候有必要交代一下万春楼的格局，万春楼是一个三层的小楼，临街而立，楼梯都在后面，每间包厢门对着后街，窗户靠着前街，正好方便客人观景不是？ 王寄秋从包厢出来，一眼便看到后街的情景，正是那辆马车，只是情况却有些不对！ 赵大相承担不起未经查实，便在大朝日贸然朝议当朝二品将军杀良冒功的参奏奏折，御史台李大人当然更承担不起，更何况，李大人惊恐地想到奏折上面联名的四十四位御史台全体官员，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朱曦淡然地问道：“李大人，这件事事关重大，御史台查证了吗？” 李大人冷汗直流，他要是说没查证那就坑苦了政事堂了，只能咬着牙硬挺着说：“御史台，御史台查证，属实！” 这句话掷地有声，落在众大臣耳朵里，也把御史台绑上了耻辱柱！李大人只能祈祷确有此事了！ 朱曦无悲无喜地看着李大人，也许过了很久，李大人是觉得过了很久的，其实也就是那么几息的时间，说：“既然查证属实，穆将军要求当庭出示，李大人应该没有意见吧？王福，把御史台的人证物证摆上来给大家看看！” 今日大朝会应该是卢永真最辉煌的一天，三本弹劾穆陈的折子，有两本是他上的。一大早，他便安奈不住，前所未有的兴奋，除了排位列班的时候位次太靠后，其余的倒没什么可抱怨的。果不其然，御史中丞与穆阎王正面杠上了，火花四射，卢永真也只能偷着看两眼，过过眼瘾。 终于轮到他出场了吗？真想流一把宽面条泪，王公公唱名声刚落，他便牢记着步骤，先出列，然后趋行上前，跪，大声见礼，报上姓名，而后双手高举，呈上证据！ “呈上来！” 卢永真发现在这个位置听圣上的声音真是环绕立体声的感觉。 随即手上一空，证据被递了上去。 是一本血书！ 王福亲自展开，放在案前，一股子腥味扑面而来，朱曦皱着眉头大概看了，这是一位行商临死之前写就的，字还不少，大体意思就是他行商的商队遭到截杀，他冒死得以逃出，被一山民所救，只是伤势过重，撑不了太久，无奈之下咬破手指，以血做墨，将自己的冤屈写出来，并把随身的所有银两赠给山民，恳求山民上京告御状！ “看来这告状的山民千辛万苦还是到了京城了，穆将军，你是就此认罪，还是叫山民上来对质？” 政事堂御史台六部三台官员寂若寒蝉，无人敢说话！赵大相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听郑相的话，李大人已经放弃治疗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证人身上。朱曦和穆陈君臣二人已经一唱一和地叫山民上殿了。 万春楼后街比前街清净很多，这个时辰大部分商铺都在忙碌，没有人有闲工夫到后街来，这马车从后街穿行而过，显然是走近道赶路。 王寄秋站在三楼，居高临下看到几个大汉从两头围了上来，转眼时间便冲上来，把车夫拉下马车，手起刀落，人便没了气息。也就是一转眼的事，人便夺了马车，有汉子进了马车内部，也不见什么动静，马车便平稳地上前行进。 王寄秋看着便要大呼出声，忽然觉得这群汉子虽然蒙着面，可那衣裳却如此熟悉，便没有叫人，独身一人匆匆下楼，正和柳和然撞个满怀。也不敢多做停留，王寄秋拉着柳和然便跑，暗自庆幸自己今日骑了马。 匆匆忙忙奔到马厩，找到自家的马，翻身上马的时候看到急匆匆赶过来的王府小厮，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他知道那蒙面的汉子的身份了！ 那马车在前方拐了弯，王寄秋心里发急，紧赶慢赶追上去，到了胡同口，却不见了踪迹，柳和然落在后面，也不知道王寄秋在追什么。 忽然看见前面人影一闪，王寄秋大喜，赶紧催马过去，却听到了自家小妹的声音，尚来不及询问，便有呼声从耳边闪过，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山民确实是山民，满脸褶子，被山风吹得皴裂的嘴唇，一双骨瘦如柴的手黝黑发亮，穿着破烂的坎肩，趿拉着鞋，腿还有问题，一走一瘸。 山民一颤一颤战战栗栗上殿了，恐怕他十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官。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吓得两股战战，几欲晕厥。 朱曦放轻了声音，捻着那张血书问他：“这是谁给你的？” 山民不敢抬头，哆哆嗦嗦胡乱说着听不懂的话，穆陈忽然笑了，他说：“这倒是巧了，还真是金昌等地的口音，为了避嫌，下官就不给他做译了，陛下，鸿胪寺应该有能听得懂的人吧？” 朱曦笑着说：“哪里用得着鸿胪寺的人，朕记得户部中郎左大人精通各地方言，他应该能听懂，李大人，让他做译，你可放心？” 李大人已经麻木了，他还能说不放心吗？ 果然，朝廷辈有人才啊，户部左大人还真的能听懂这鸟语一样的言语。 山民叽叽呱呱一阵说话，左大人译道：“山民说，这是一个穿锦衣的大人给他的，那大人死了，给了他银子让他进京告状！” 朱曦问道：“问问那山民，这血书是不是他亲眼看着那大人写的！” 山民叽叽呱呱，左大人译道：“是的，是那大人亲手写的，血都流干了！” 朱曦又问：“那大人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留下凭证？” 左大人叽叽呱呱，山民叽叽呱呱，然后从怀里摸出两个东西来，也带了血迹，自有公公奉上。 山民手脚不用，连说带比划，左大人译道：“这两样东西都是那大人留下的！” 面前案上，一个是血迹斑斑的玉璜，看出材质如何，也没有标记，另外一个朱曦见过，正是凉州军中所用之物，兵士银甲腰间的配扣。朱曦似笑非笑地看着穆陈，说道：“穆将军，看来确实认证物证俱全啊，你还有有何话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风平？ 李大人心头一松，转过头去看着穆陈，到了这一步，算是赌对了！ 穆陈却微微一笑，往前一步伸手抓住了山民的领子，另一只手边掐住了山民的下颌，咔的一声，竟然生生卸了山民下巴。 李大人吓了一跳，跳起来指着穆陈怒气冲冲地说道：“穆将军，岂有此理，你竟然在乾元殿行凶，你眼里还有没有君父？” 说完，转身跟皇帝说：“皇上，穆将军目无君上，亵渎君威，请皇上处置！” 朱曦没理他，兴味盎然地看着穆陈，而穆陈下了山民的下巴之后，伸手从山民口中拔了一颗牙下来，托在掌心，给朱曦看。 “皇上，我大顺居民和西奴之人虽然大部分长相相异，也有部分因为血缘交织，无法分辨。可是有一种办法是能分辨的出究竟是西奴之人，还是我大顺百姓。皇上请看这颗牙，西奴之人因常食肉食，牙齿跟我大顺决然不同，牙尖而厉，而我大顺百姓则平而光，皇上不信，可看看身边两位公公。” 穆陈笑着看了一眼李大人，笑着说：“李大人不信的话，在下可以再拔几颗给大人你仔细看看！” 李大人愣了神，呆呆看着穆陈手掌中的那颗牙，果然如同野兽般尖儿厉，下意识地抬起手伸进嘴里，摸摸自己的牙齿，果然是平滑的。最后一丝希望轰然倒塌！现在已经不是御史台捏造证据诬陷军中大将了的问题了，李大人六神无主地看着倒在地上一脸痛楚，却分明与大顺百姓处处迥异的所谓山民，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有侍卫匆匆进殿，拉走了山民，卢永真跪在地上，已经浑身瘫软再也爬不起来了。一叶障目，被人蒙蔽，诬陷军中大将，这项罪名推无可推，砸在他身上，丢了命倒是小事，可他生生把整个御史台推向深渊了！ 朱曦把奏折往地上一摔，啪，四分五裂。李大人浑身一颤，卢永真动都没动一下，而赵大相一个字都不敢分辨，整个御史台全体已经跪在殿下请罪了。 “好的很，御史中丞，御史台联名，真的很好！未经验证就能随意在大朝日诬陷当朝将军！你让朕如何向凉州七万儿郎交代？他们在前线浴血冲杀，以生命为代价，护卫我大顺边境，朕是怎么对他们的？他们的将军，他们的统领，迟迟封不了大将军，就是因为你们这群窝在京都锦衣玉食，全凭一张嘴，没脸没皮的人整日里鼓捣的这些玩意！” 朱曦这火发的是理直气壮，穆陈在京的日子，对他来说就像度假一样，穆陈从来不让他失望！ “说话！有没有个长嘴的能说句人话的？” 一众大臣倒烛般跪倒在地，无人能说一句话。 朱曦不准备和稀泥，这稀泥和久了，他自己也生了稀泥了。 “大相，你说吧，政事堂在想什么？未经查实的东西都呈上来，传出去，朕还要脸呢！” 赵大相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他在想难道自己真的老了？糊涂了？怎么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呢？ 朱曦气笑了，“都不说话是不是？平时不是都挺能说的吗？跟朕耍无赖？以为朕拿你们没有办法？” 李大人知道自己再不说话，一切就真的无可挽回了，他重重磕在地上，跪伏着请罪：“请皇上喜怒，这事都是老臣的责任，是老臣对穆将军心存怨愤，一意孤行，逼着大相上折子的，一切都是老臣的责任，老臣甘愿受罚！” 朱曦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地看他自作自受，年纪一大把了，分不清楚主次，只会窝里斗，就不知道检点自身，这就是他的朝廷重臣。 “退朝！” 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朱曦起身往外走，经过赵大相，停了脚步，淡淡地说：“御史台如何处置，今日未时初刻朕要看到政事堂的处置方案，未时三刻，召集二品以上官员文华阁廷议，大相，不要再让朕失望！” 朱曦走了，穆陈起了身，一言不发地跟着退出乾元殿。赵大相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看着众位大臣纷纷散去。 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们慢慢围上来，面带哀求，赵大相看看瘫软在地还没站起身来的李大人，便无奈着摇头让监察御史都散了。 终于只剩下政事堂三位相公，郑相和叶相去扶李大人。 “大相，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只是责任我一个人扛了，还有这个，卢永真，其他人能保就保吧！” 李大人老泪纵横，都快七十的人了，一世英名啊，没想到自己晚节不保。 赵大相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此次事情实在过于严重，连他都推卸不了责任，还能怎么处置？不牺牲一两个人是不可能的。 “李大人，别的就不说了，老夫能保几个保几个，不过，继任人选，你觉得哪位合适？” 继任人选，李大人倒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他都快七十了，还能干几天，继承人倒是早就开始培养了，只是，李大人心里想了一圈，还是摇摇头，对赵大相说：“大相，我看此事就交给陛下圣裁吧，这个节骨眼上，最重要的事如何保下御史台！” 赵大相也听懂了李大人的话外之音，他想用一个御史中丞换陛下放过御史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交锋四 穆莲在国公府高高兴兴地用午膳。 除了特定的日子，定国公府各房多是分开用膳的，三爷中午不回来用膳，三夫人便带着莲姐儿和坤哥城哥娘几个自己用了。孩子们还小，规矩也不是很严，只要不太过分，三夫人也由着他们。因此，三个孩子是嘻嘻哈哈地用了午膳的。 城哥虽然才两岁，已经不用喂饭，自己一个人也能吃的像模像样，只是这满襟的汤汤水水是免不了的。 “哥，你看城哥！” 穆莲指着城哥的衣服跟坤哥说话，两兄妹笑的叽叽咕咕的。 三夫人瞪了他们一眼，看看城哥，也是忍俊不禁。 “莲姐儿，你小时候还不如城哥呢，还有脸笑！” 穆莲压根不信哥哥说的话，“你才比我大几天？我小时候的事你能记得？” 穆莲跟坤哥是龙凤双胎，同一天生的，坤哥不过比莲姐儿早了半个时辰。 三夫人听着儿女们的童言童语，脸上带着笑意。 贴身的婆子忽然走进来，凑到三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三夫人有一刹那的呆愣，然后很快又反应过来，轻轻点点头，便让那婆子退下去了。 用了膳，陪城哥玩了一会，看看城哥揉揉眼睛要睡不睡的样子，穆莲拧了拧他的鼻子，哈哈笑着跑出去找母亲。 “娘，我先回去了，下午还有课呢！” 三夫人正坐在那里愣神，冷不防听见穆莲的声音，赶紧露出笑容，笑盈盈地拉着穆莲说：“莲姐儿，刚才公主府派人来说，蓉儿进宫了，大公主马上及笄了，想让蓉儿陪她几天，这几天你一个人待在公主府也是无聊，不如在国公府住几天吧，你大伯母知道你挂念功课呢，已经派人去接两位夫子了！” 穆莲很是意外，这消息来的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不过两母女前不久才因为找个吵过，穆莲不想惹母亲不快，便笑嘻嘻地抱住母亲的胳膊，撒着娇说：“娘，那我中午跟你睡！” 三夫人心里十分愿意，嘴上却嫌弃着说道：“都多大了，还跟娘睡，快去洗洗吧，等你醒来上课的夫子就来了！” 穆莲应着，转到净室，洗了脸，出来跟母亲说：“娘，夫子们的住处好安排好，伺候的人肯定跟过来了，添两个跑腿的小厮就行了，用膳要跟着我们的来，两位夫子有些忌讳，让小厨房问清楚，别惹夫子生气了！” 三夫人笑着说：“你呀，小大人似的，懂得倒不少，还用你说吗？你大伯母都安排好啦！” 穆莲嘟着嘴往床上爬，说：“娘也真是的，天天念叨着我不懂事，现在又说我懂得不少，娘，我到底什么样啦？” 三夫人看着渐渐长成小少女的样子，脸上仍然一团稚气的宝贝闺女，内心一片冰凉，郡主是真心疼爱莲姐儿的啊！ 大夫人在这里已经急疯了，世子在宫里到现在没回来，她有事只能找管事，管事已经把所有能调集的人手都调集起来了，可是没有世子发话，什么都做不了？ 去公主府找人，公主府的府兵两队跟着莲姐儿到国公府来了，两队轮休，还有两队要守着公主府，根本走不了，郡主身边得用的，全部跟着出来了，要不然就是临时不在，一个人都抓不到。 这事非同小可啊，那是郡主啊，明玉公主之女，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不知道通知世子的人跟宫里接上话了没有。 政事堂的处置方案也拟的很快，有李大人壮士扼腕，还有卢永真始作俑者，其他人不过就是胁从，给个罚俸降级，留用察看也就是了，反正陛下又不能把整个御史台都给开革了。 拟定了方案，胡乱用了点东西，未时三刻，二品以上朝臣便聚集到文华阁廷议。 六部三台相公左右侍郎中郎政事堂相公们，这是文官序列，人数三十六人，武官只有佑国公辅国公在列，梁国公在幽州驻边，梁国公世子破例列席，再加上一个穆陈，人数，有点可怜，四个！ 出于意料的事，廷议一开始，朱曦便首先点了穆陈的名，没有先处理御史台，而是廷议封穆陈为大将军的事。 “诸位，都说说意见吧，是反对还是赞成，表个态！” 大顺朝的武官系统分为三套，互相交织，同时也相互独立，互不干涉。首要为州驻军，每军万人，三年一轮换，军中设都督，由朝廷指认，也是三年一换。其次便是衙卫，人数不定，数量很多但没有专门统计，主要维持地方治安，各县衙门捕快捕头便是其中一种，第三种便是边境驻军。这第三种边境驻军又分两种，一种是朝廷直辖，一种是藩王亲领。其实就是有封地的，封地又在边境的，那么边境驻军朝廷就不管了，只要不超过一定数量，由藩王亲领，比如当今皇帝朱曦的弟弟幽定王朱景，封地幽州北部，紧邻边境，便是主要有幽定王亲领。经常谈起的幽州军驻守的是另外一段边境，跟凉州接壤。而朝廷直接掌管的兵马主要便是边境守军以及各郡的驻军。当然，有两种特殊的兵种是不在这三个体系里面的，一是禁军，主要负责大汉宫防卫，一是廷卫。廷卫的主要功能并不是防卫，因为其成员多是荀贵世家需要恩蒙的子弟，换句话说有点人质的意思。 军中升迁当然以军功论，主要以军功论，因为全部以军功而论，那么穆陈早就是大将军了。大将军是一个什么职位呢？ 在大汉朝，是没有这个职位的，大将军最早便出现在大顺朝，就是当年朱廖轩救驾有功，汉顺帝临时封给朱廖轩的。朱廖轩登基为帝后，这个职位一直空缺至今。如果以军功而论，穆陈是当之无愧的大将军，但是穆陈这个人，你懂得，只要回京，都会发生一些诸如刨人家祖坟啦，送头骨做成的酒器啦之类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因此才被文官集团死死压住，不得而升的。 这一次，朱曦旧事重提，郑相和叶相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再看看赵大相，手里的折子都没递上去呢。这下子算是明白了，皇帝这是要用御史台换一个大将军之位。 只是，大将军之位不是随便能给的，甚至根本不可能给，政事堂为何压了穆陈这么久？大将军可节制包括藩兵在内的天下兵马，权利极大，可以说算是武官系统的顶峰，相当于政事堂大相之位，这能是随便给的吗？ 几位国公面面相觑，眼睛里的兴奋激动之情难以自抑，一旦穆陈当上大将军，这就相当于武官在朝廷里也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有一个大将军，谁能担保没有第二个大将军？必须支持！ 文官们则互相使着眼色，想着反对之词！ 赵大相只觉得手里的折子万分沉重，如果反对，那么御史台一定要牺牲，可如果不反对，谁会愿意朝廷里多一个政事堂？至少他不能允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交锋五 “皇上！”赵大相还是决定反对，他说：“如今边关不宁，凉州幽州已经战乱了数十年，穆将军文韬武略，战无不胜，这些年确实辛苦，老臣本不应该反对，早就应该论功行赏！只是，如果战乱未停，边关不宁，如果现在封了大将军，以后怎么办？” 户部姜大人眼睛一亮，妙啊，现在就封大将军，等到击退西奴，就赏无可赏了！ 朱曦淡淡地说：“赵大相真是老成持重，思虑深远，诸位以为如何？” 姜大人扭头看了看程大人，程大人会意，也便开口说道：“皇上，臣以为可以田亩金银为赏，犒赏众位将军，等到穆将军评定边关，再封大将军，岂不水到渠成？” 王大人也随即表示赞同程大人所说，并且补充道：“皇上，今岁税赋收入涨了一成，即便皇上要犒赏三军，户部也是拿得出银子的。” 工部c刑部c兵部，礼部也表达意见，总之就是一句话，现在封不行，非要等到西奴全死绝了才行。 整个过程中穆陈一言不发，也不失望，也不愤怒，就是面无表情，一眼不发。 朱曦知道不容易，却没想到反弹这么硬，宁肯舍弃御史台，也不肯让步。看来赵大相是摸准了他的脉，御史台无论如何不会株连过多，总还要有人干活的。 王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引得正心烦意乱的朱曦直皱眉头，张口便要呵斥，可王顺进了殿，没走两步便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满脸焦急不似作伪。王福赶紧过去搀扶，王顺一把拉住王福的袖子，几乎把王福也拉倒在地，像被掐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一般急促着什么。王福也跟着脸色大变，几乎是挣扎着往皇上方向扑。 “皇上，皇上，皇上，不” 王福干张嘴说不出话来，朱曦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很重大的事，否则王福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用得着吓成这样吗？ 王福总算是扑到朱曦身边了，几乎是和王顺一样急促地说了两句话，朱曦脸色刷的煞白，然后看了朝臣一眼，忽然一抖袖子，振臂一会，龙案上的东西哗啦啦全部摔在地上。 朱曦铁青着脸，几乎是喊出声的：“来人，叫禁卫军！把禁卫军统统给朕叫进京城待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穆陈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皇上，冷静，发生了何事！” 朱曦和穆陈是发小，两人一块长大的，朱曦对穆陈的信任与依赖无人可代替，听到穆陈的声音，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用几乎要窒息的声音喊道：“穆陈，蓉儿被劫持了！” 穆陈大惊失色，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谁干的？是谁？皇上，是谁干的？” 朱曦答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忽黑忽亮，全是星星。 穆陈转过头，大步冲过去把王顺从地上揪起来，吼道：“出了什么事？说？” 王顺衣服领子被穆陈提着，翻着白眼喘不过气来，穆陈还是得不到答案，把王顺一丢，跟朱曦大声说了一句：“我有亲卫，我去叫亲卫！”便旋风般地冲出了文华阁。 朱曦天旋地转，就要往地上倒，王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喊人去叫太医。 赵大相看了看郑相叶相两人，又看看了六部相公，竟然还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眼里带着幸灾乐祸！ 佑国公和辅国公上前，一个扶住朱曦，一个轻轻给他顺着气，又叫王福倒一杯烈酒来，给灌了下去。 也许是时间过去了，也许是那杯烈酒起了作用，反正朱曦算是缓过神来了，指了指书案，还是王福最了解皇帝的心思，取了一个玉盒来，朱曦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是一个令牌，交给了梁国公世子，他比较年轻，经得起折腾。 “你去，拿着这令牌给穆将军送过去，所有禁军全部听他号令，务必把郡主找回来！” 事情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廷议明显无法继续下去，朱曦也不想再看到这群官员，便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可是王顺这个时候终于喘匀了气，看见众位大臣纷纷往外走，便大声喊道：“皇上，根据郡主身边的车夫所说，劫持郡主的是王大人之女王寄秋！” 王大人闻言大骇，大声说：“不可能！” 朱曦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了，抬头看着这一屋子的所谓朝廷栋梁，像是再看一群死鱼！ “王顺，说！” 朱曦一字一顿，咬的很重。 王顺大声说：“是公主府的长史王喜前来报讯的，据郡主的车夫所说，郡主是从金镶玉银楼出来之后在万春楼后街被劫持的，匪徒有八个，虽然蒙着面，可是身上穿的却是王府标记的衣服，他被打晕了，在胡同口便看到王家小姐正指挥着那八个匪徒把郡主抬到另外一辆车上！” 朱曦坐着听着没有任何反应，王大人越听心里越慌，八个匪徒，最近家里是请了八个护院，怎么还有寄秋的事呢？ “皇上，寄舒性格暴躁不假，可她是干不出劫持的事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朱曦忽然抓起案上的砚台砸了过去，好在准头不够，砸偏了。朱曦忽然咆哮着：“都是误会？一定干不出来？女儿节上你的宝贵女儿口出秽言，侮辱蓉儿也是误会？那周广孝在公主府门前大放厥词也是误会？一个下三滥的管事口口声声说我们朱家是奴才出身也是误会？” 朱曦怒不可赦，碰地双手砸在案上，吼道：“你们一个个吃着朱家的粮，领着朱家的米，却从头到尾瞧不起朱家，一个个谱摆的多高啊，你们多清高啊，啊！穆家父子常年轮换沙场，你们行吗？一个个软蛋玩意儿，帝劫的时候受的伤结疤了没有？” 越说越生气，越说越伤心，朱曦眼泪掉下来都不自觉，指着赵大相一群文官，跳着脚骂道：“明日朕就下诏书，把你们这群软蛋货干的事告知天下，就凭你们干出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一个个全都杀了，只有罪轻的，没有一个冤枉了！全部绑了送到凉州去，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战场，什么是流血！让你们看看我们朱家是流了多少血才给你留下这片太平的！我们朱家不欠你们，蓉儿不欠你们，皇妹不欠你们！都是一群孬种，一群蠢货，被西奴牵着鼻子走的孬货！” “皇上息怒！” 佑国公和辅国公悲从中来，双双跪在地上痛哭。 六部三台相公侍郎一个个被骂的涨红了脸，羞愤交加。 朱曦缓了口气，极力克制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冷冷地说：“穆陈封为大将军！谁要反对就自动上折子告老还乡，朕一个不留！没了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猪？你们最好祈祷这次蓉儿没事，否则的话，朕这江山不要了也会托着你们被万民唾弃，你们也不别想好过！世家！哼！都给朕滚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交锋六 文华阁朱曦发了一顿脾气，乾纲独断定下穆陈封为大将军，至于御史台，卢永真杀无赦，李大人渎职，一念私怨构陷朝廷大将，贬黜永不叙用，本来李姓子弟都要清退，念在李大人多年为官，为朝廷耗费心血，特从宽，不波及子侄。御史台其余监察御史罚俸半年，当年考评记劣，一年内不许升职。由顾中郎暂代御史中丞。 众文官被打击的没了脾气，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尤其是王家，已经快炸了锅了，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更何况官位？ 王家比谁都希望穆蓉能够安然脱身，否则，王家根本不可能承受住皇上的怒火，更何况还有穆家呢，现在是大将军了，节制天下兵马，就问你怕不怕？别担心，还有幽州军六万，凉州军七万，这些人可都是心向公主的啊！ 王寄舒呆呆看着一江秋水发愣，事情有点脱离控制了。父亲从那里请来的护院这么能干？不仅真的把人绑了，还精心地规划了逃跑路线，穿过七龙江，直入七龙山，还贴心地给指明了方向，说有个人会在江边接应？ 回头看看就剩下四个的护院，正团团围住船舱，而自己的嬷嬷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了，窝在一角瑟瑟发抖。而两个丫鬟虽然没有那么不堪，也是脸色苍白，双眼发直。 王寄舒再怎么嚣张跋扈，也只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想想留在江那边跟公主府的追兵缠斗的四个护院，王寄舒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王寄舒转过头来，看着越来越靠近的江边，把心一横，那个领头的护院说得对，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人都绑了，就把事情给解决了吧，就这样放回去，罪名也是不轻，还于事无补。 穆陈可不是个愣小子，他出了宫，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找自家小厮先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不能这么蒙着头稀里糊涂地莽撞行事。 梁国公世子杨宣毫不费力地追上了穆陈，把禁军令牌一亮，传达了皇帝的口谕。穆陈也不跟杨宣客气，让他带着腰牌去传令禁军城外列队等候军令，他随后就到。 杨宣很卖力地去了，就是不看在同为国公世子，功勋新贵，也要看穆陈马上就是大将军了，这大将军可是有将军府的。 穆陈让小厮飞马快去通知亲卫，小厮说：“夫人已经把亲卫召集起来了，在国公府待命呢！” 真是个贤内助，穆陈来不及细想，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便纵马狂奔先回府召集亲卫。 到了国公府，亲卫们果然已经整装待发，穆陈也就不进府了，准备即刻出发，六百多亲卫人手一匹骏马，呼啦啦地往西门去，在城门口遇上了公主府的侍卫长朱校尉和金吾卫指挥史武穆候世子高秉忠。 朱良璧也是刚刚赶到，今日他轮休在家，消息知道的慢一些，当机立断先来西门堵人。也是巧了，正好赶上。 穆陈得知来人是公主府侍卫长，特意多看了两眼，见小伙子长得精神，面白无须，双目有神，虽然看着有些绵软，举手投足间却利落干脆，很是洒脱。 高秉忠看着更沉稳些，向大家通报情况，他说：“根据城门吏所说，确实看到王府的马车出城，大约有十来个护院跟在跟着，公主府的府卫追在后面，两伙人估计在江边交手过，金吾卫去查看过了，确有交火痕迹，但是却不见死伤，两伙人都不见了。下官推测，过江的可能最大。” 穆陈点点头，朱良璧说：“将军，下官带了几个熟知七龙山地形的府兵过来，另外，所有轮值的府兵已经在城外集合了，愿听将军差遣！” 穆陈点头，也不废话，当先一步出了城，高秉忠吩咐城门吏封闭城门，许进不许。禁军c公主府府兵c定国公府的亲卫，三处合兵为一处，还有金吾卫帮忙，这些人马攻占京都都不是不可能了，更何况找寻一个从来没有绑过人的生瓜蛋子？ 王寄秋慢悠悠地醒来，却看不到身在何处，摸索了一会才发现自己是被人盖了东西，仔细听了听，并没有响动，便小心地弄开束缚，这才发现这里正是他被打晕的地方，四周无人。王寄秋站起来，原来他被一堆破毡布盖住了。 稀里糊涂地站着发了半天的楞，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了最关键的事，看看天色，扭身快步赶回府。 进门的时候，门房是喜极而泣地上来迎他：“公子，夫人和老爷都在找你呢，你赶紧去看看吧！” 王寄秋点点头，也来不及更衣洗漱，快步先去了上院。 进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呜呜地哭，父亲则正在和站在堂中间的表兄说话，看见他回来，母亲脸上挂着眼泪，痛苦地扑了过来，大叫一声：“秋儿！” 父亲和表兄则神色各异，表兄问他：“寄秋，你去哪了？” 王寄秋匆匆回了一句，便转头看着父亲，问道：“父亲，事情您都知道了吗？” 王大人冷峻着脸，点点头，对柳和然说：“和然，你先回去吧，此事你就不要掺和了，记住，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今日之事！” 柳和然抿抿嘴唇，决然地说：“姑父，此事事关表妹，我不能不问！” 王大人沉着脸说：“就是因为事关寄舒，你才不能过问！要是让陛下知道他已经定下的驸马，心里挂念他表妹，宁愿顶撞皇家，也要护着她，你说会是什么下场？” 柳和然哑然，他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驸马的身份！ 王大人缓和了口吻，说道：“然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意不说姑父也是知道的，可是，这不是讲亲情的时候，就算为了寄舒好，你也要袖手旁观，你要知道，你身份已经不同了，有些时候，你不问，反而也是一种保护，听到没有？” 柳和然沉默地站着，倔强地不肯离去，还是王寄秋知道事关紧急，不能再拖延，死活劝走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交锋七 王夫人呜咽着说：“然儿一向宠爱舒儿，要是没有大公主，这该多好。” 王大人喝道：“你少说两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王大人见儿子一脸的疲倦，便让他坐下说话。 “大体的事情你表兄已经跟我说了，不过他说就知道你说了两句什么舒儿怎么的，我问你，你真的看到舒儿绑了郡主？” 王寄秋点点头，说：“父亲，这件事小妹是避无可避的责任，我不仅看到了咱们家的护院，还听到了小妹的声音，那马车车夫都是咱们家的。” 王大人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一时间面如死灰。 王夫人扑了过来，拽着王大人的袖子，哭着说：“老爷，你要去跟穆阎王说啊，尽量不要伤及我舒儿的性命啊。那穆阎王可是杀过人的，就怕他冷酷无情直接杀了舒儿啊，恐怕到时候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虽然是我舒儿的错，可是至少也留她一条命吧！老爷，那可是你我的亲女儿啊，你可不能不管啊！” 王大人又何尝不知呢？现在已经不是保住舒儿一条命的问题了，而是如何保全整个王家。 “寄秋，你去东皇书院，现在就去，马上出发，对外说从来没有回过京！” 王夫人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王大人，这是要放弃舒儿了吗？王寄秋知道父亲的意思，却不能遵从父亲之命，他安抚地看了母亲一眼，说：“父亲，我就算逃去大辽，这件事情一出，也逃不过身死族灭的下场！父亲，没有用的！” 王大人抓住了王寄秋的手，攥的死紧，咬着牙说：“你只管去东皇书院，你父亲这些年可不是袖着手只当官，什么都没做，好歹也有点关系，无论如何，都会保住你的性命的，别忘了，你还有弟弟妹妹！” 王寄秋看着父亲，悲痛莫名，恐怕父亲是打算豁出命去为他求一条生路！真到那一天，他就要撑起王家唯一的希望了。 不过，王寄秋还是摇摇头说：“父亲，您想错了，这件事事关重大，已经不是我王家能承担的了的，一两条人命，还不足以平息皇上的怒火！唯一的生路就是我去找小妹，赶在穆将军之前找到她，把郡主救回来，这样才能戴罪立功，为我王家求一线生机！” 王大人摇摇欲坠，仅剩的一丝清明知道王寄秋说的是对的，可却不敢放手让王寄秋去，赶在穆将军之前找到寄舒？那可是禁军啊，穆陈可是马上拜大将军的人啊，王寄秋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书生，能做到吗？ 王寄秋跪了下来，含着眼泪说：“父亲，事态紧急，要当机立断！否则，您失去的，就不止小妹一个了！” 王大人潸然泪下，老泪纵横地说：“寄秋啊，你是我王家最大的依仗啊，你要出了事，我要这老命做何用啊！” 王寄秋凄然一笑，说：“父亲，母亲不是常说我是文曲星转世吗，文曲星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中途陨落呢？” 王夫人悲痛地大叫一声，昏了过去，父子两人已经顾不上她了。王大人欣慰地拉起王寄秋，平生第一次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王寄秋已经长得跟他一样高了，能依靠了！ 王寄秋从父亲怀里脱身出来，看了看母亲，再看看一脸老迈的父亲，决然地点点头，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天色渐渐暗了，王寄舒的船靠了岸，果然有接应的人前来扶她下船。王寄舒下了船，转身后望，江对岸或许是追兵燃起了火把，星星点点照亮了江面，看看木头石头扶着嬷嬷下了船，又回头想去搀扶人质，前来迎接的人面色焦急地说：“小姐赶紧走吧，来不及了，小的听说追过来的是穆阎王，他可是端敏郡主的大伯父，从来小心眼的很，要是让他追上了，您就没命了！” 王寄舒摇摇头，指着船舱说，你说的那个端敏郡主就在船舱里，她现在落到我手里了，穆阎王根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那人果然不再催王寄舒，赶紧过去帮着护院一起把船舱里一直被堵着嘴的郡主拉出来，就着尚未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王寄舒得意地看了郡主一眼，然后皱起了眉头，上前把她嘴里的东西拉出来，才发现根本不是穆蓉。王寄舒大惊：“你是谁？穆蓉那个臭婊子呢？” 那女人面色惊恐地说：“我只是一个丫鬟呀，我不是郡主啊！” 王寄舒傻了眼，如果这个是丫鬟，那自己拿什么来威胁穆阎王。仓皇地看了对岸一眼，王寄舒傻眼了。 “不行，不行，快走，快走，快躲起来，不能让穆阎王先找到我！” 王寄舒已经慌了神了，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转身往岸上跑，护院紧跟着赶了上去，木头石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搀起嬷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江边人走个精光，只剩下那丫鬟，那丫鬟脱了风衣，把头上的首饰全部摘了，连同白纱一块堆在一起，又找了个大石头，用风衣裹了，打了个死结，抱起来往江里走，水深到腰处，便轻轻放开手，那黑色风衣连同白纱首饰一块沉入江底。 那女子走上江边，上了小船，翻出一枚匕首，这可是王家小姐贴身爱物。那丫鬟笑笑，转过头看看已经慢慢到了江心的追兵，胡乱扯了扯衣服，又撕破裙摆，然后扬起手，好不留情地狠狠扎向心窝处，用最后的意识强迫自己将一脸的愤懑与屈辱留在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交锋八 夜里风大浪急，禁军的船靠了岸，夜色都已经浓郁地看不清楚人了。好在人手够多，点起火把，穆陈等人发下了江边的小船。 朱良璧脚步快，先一步上了船，片刻之后抱了一具女尸出来，穆陈心里一惊，慌忙上前查看，不是穆蓉，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随即汗湿了后背。 “这个丫鬟我见过，是公主府的，看来我们找对了方向！” 朱良璧面无表情地说，穆陈这才仔细看了一眼那女尸，衣裳破损，发丝散乱，显然是受了些折磨，可是那脸上却全无惊恐之色，全是愤懑。 穆陈火冒三丈，脸上青筋直冒。朱良璧面沉如水，小心地把女尸放在地上，抬头看了高秉忠一眼，说道：“高大人，你做个见证！” 说着，朱良璧小心地拔下女尸身上的匕首，给高秉忠看过了，才撤下一片衣襟，仔细裹了，然后交给一个府兵！府兵接过来，转身上了一艘小船。这是要带回去给皇上过目的了！ “女尸已经没有温度，看来她们离开已经超过半个时辰了，将军，我们连夜搜山吧！”朱良璧说。 穆陈也是这个意思，便点着头，对高秉忠说：“高大人，这片区域太大了，我们分开搜吧，金吾卫的兄弟便守在江边，防止匪徒过江，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朱良璧忽然说：“为了防止朝中有人扯皮，高大人还是派几位金吾卫的兄弟跟着一起来，最好是世家子弟！” 穆陈颇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朱校尉考虑的周到些，高大人，劳烦了！” 高秉忠应了，回身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不乏姜姓，王姓，赵姓。 穆陈却挡住了这几个人，对那王姓之人阴沉沉一笑，说道：“姓王的滚开！换别人来！” 那王姓之人随即大怒，便要上来论理，被高秉忠一把拉了回去，重新换了人来，才好生地送众位上山。 穆莲慢慢觉得不对劲。 晚膳的时候，父亲还没回来，母亲也没有派人去问，还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显得心事重重。 “母亲，我明日一早就回公主府吧！” 三夫人神思不属地说：“可以啊！”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穆莲说的话，便强笑着说：“蓉儿不在公主府，你回去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就安心住下吧，蓉儿回来之后会派人来接你的！” 穆莲到现在要是还察觉不出什么不对劲的话，她就是个傻子了。她是傻子吗？不是，所以穆莲板着脸问母亲：“娘，究竟出什么事了？” 三夫人强忍的笑颜还未完全退干净，眼泪便唰地流了出来，把穆莲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您这是怎么了呀，我不回去了还不行吗？您要想我了就直接说嘛，这个样子被我爹看到了，回来又要收拾我了！” 三夫人泪眼摩挲地一把抓住了莲姐儿的手，颤抖着声音说：“莲姐儿，蓉儿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就没过过两天好日子，老天为什么要这么磋磨她呢！” “蓉儿？蓉儿出什么事了？” 三夫人说不出话来，只顾着哭，穆莲问了几句，都问出什么了，急了，连声叫丁香。 “你赶紧去备车，咱们马上回公主府，蓉儿出事了！” 丁香闻声却没有动静，静静地回禀道：“三姑娘，郡主的命令是让奴婢守着你，半步也不准离开国公府！” 穆莲这才恍悟，满脸惊骇地质问丁香：“你们一早就知道了？” 丁香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没有回话，也看不清表情，不过这决绝的态度表明了，她要坚决执行郡主的命令。 三夫人过来劝她说：“你别裹乱了，好生待着，你大伯父和你父亲都知道了这件事，你大伯母也知道了，宫里的那位也知道了，他们哪一个不比你有办法？” 穆莲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面上表情变幻莫测，她紧闭着嘴唇听三夫人说完，轻轻推开母亲，看向素梅，厉声问道：“素梅，你是听我的，还是听穆蓉的？” 素梅面无表情地说：“我听三姑娘的，但是这件事不行！” 穆莲气得跳脚，伸手指着她们俩，口无遮拦地吼道：“难道你们就不担心她吗？她才多大，我是她姐姐，我不能不管她，你们不陪我去，是不是？那我一个人去！” 丁香走上前来，穆莲大声说：“停下，别过来！我知道你们的本事，都不是一般人，蓉儿让你们跟着我，也不过是怕我出事，可是你们想想，我是姐姐，她是妹妹，再怎么说她也才多大的人？” 丁香说：“三姑娘，不是我们不关心郡主，实在是郡主说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们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三姑娘的安危，寸步不能离身！无论发生何事！三姑娘，你应该相信郡主的能耐，相信无论何事，郡主都是能够应付的，您这样贸然掺和进去，说不定还会坏她的事！三姑娘，您就耐心在国公府等等吧。” 穆莲被气愤冲昏了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想想丁香说的，再想想绿云轩的防卫，素梅，红莲，还有蓉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做的诸多准备，忽然觉得很是无力。原来自己已经无能到这种地步了吗？原来穆蓉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了吗？她还整天幻想着要多学学，以后帮蓉儿的忙呢，现在看来，丁香说的是对的，自己只会添乱，什么都做不了！ 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穆莲说：“娘，我不能呆坐着什么都不干，我们去逸明院，去大伯母那里等消息！” 只要穆莲不闹着回公主府，去哪都行，三夫人也是放心不下，便和穆莲一起去了上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交锋九 路上，三夫人才把事情详细地跟穆莲说了。 穆莲听了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一路都没再说话。 逸明院，大夫人精疲力尽地靠在大迎枕上发呆。芳姐儿端着一碗参汤，轻轻推门进来，将托盘放在几上，大夫人目光呆滞，毫无反应。 芳姐儿心里一酸，轻轻推了推母亲，说道：“娘，您用些参汤吧，晚膳一点都没用，身体怎么扛得住？这满府上下三百余口还要您来管呢？” 大夫人呆滞地看看芳姐儿，再看看那托盘，忽然悲从中来，失声痛哭：“都怪你母亲没用，如果我能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召集亲卫去追，蓉儿肯定就能追回来了，都怪我，都怪我！” 芳姐儿也是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两母女哭了一阵，芳姐儿强打起精神来劝慰母亲：“娘，这事不怪您，您的处置是正确的，蓉儿毕竟是郡主，这种事传扬出去对蓉儿的名声也不好，再说亲卫没有父亲的命令，您也指挥不动呀，这怎么能怪您呢？” 大夫人连连摇头，悲痛不已，难以自制。 三夫人带着莲姐儿急匆匆地进了门，连声催问：“蓉儿有消息了吗？” 芳姐儿忙招呼三夫人坐下，都这个时候三夫人怎么会管这些，摆摆手，便坐在大夫人对面，莲姐儿则静静地站在母亲身边。 大夫人这个样子应该也没有什么消息，三夫人失望地叹了口气说：“大嫂，你也别太伤心了，大伯出面肯定会找回来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又不是真的匪徒。” 大夫人眼泪止都止不住，拉着三夫人的手，两人对着流泪。 大夫人声音都嘶哑了，哀痛不已地哭着说：“公主如果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伤心呢，弟妹，咱们都是为人母了，你说蓉儿为什么这么多灾难？如果能替的话，让我替了她吧！我这心呐，钻心的疼啊！” 三夫人连连点头，眼泪也是不停地往下掉，连带着芳姐儿和莲姐儿也是泪眼朦胧。 莲姐儿更甚，想想平时在公主府，凡事都是穆蓉做主，事无巨细，考虑的细致入微，想起这些，更伤心了。 王寄秋从家里出来，带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一个护院都没带，径自来到江边，天已经完全黑了。 王家这些年在京都经营，也不是埋头做官不管世事的。一艘小船还是能够避开耳目，悄悄准备好的。没有从码头开船，特意选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连灯都不敢点，摸着黑上了船。 王寄秋看看南边的江面，星星点点全是火把，看来禁军尚在过河，便催着船夫加紧划船，一定要赶在禁军前面到江边。 这一段江面狭窄，水流更急，只能过小船，不能行大船，撑船的船夫是积年的老手，紧赶慢赶，王寄秋午膳都要吐干净了，才终于上了岸。 没有时间耽搁，王寄秋让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一左一右扛着自己的胳膊赶路。 小妹只是刁蛮任性而已，劫持郡主肯定是临时起意，不可能有太多临时的准备。临时起意，就不难推断行踪。人在慌乱时刻，最可能去的就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小妹新到京都，对京都压根一点都不熟，不过身边的嬷嬷却是京都人事。那么，小妹肯定躲嬷嬷知道的一个地方，这个嬷嬷是母亲的奶嬷嬷，特意指给小妹，就是因为一般的人可看不住小妹。 王寄秋虽然是临时决定，却做足了充足的准备，奶嬷嬷有个儿子，就被王寄秋带上了，刚才经过询问，奶嬷嬷老家就在七龙山，是个偏远的小村子，车马船一概进不去，完全要靠双脚走的。 王寄秋回头看看陆续上岸的禁军，算算小村子的位置，再算算脚力，心中稍微松了一口，看来自己应该会在其他人之前赶到小村子找到小妹，前提是小妹真的就在那个小村子。 王寄舒虽然不在那个小村子，可也离那个小村子不远。一行人沿着嬷嬷指定的方向，在大山里转来转去，天太黑，王寄舒后来是被护院轮流背着才勉强支撑到现在的。木头石头已经没了踪迹，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还剩的四个护院和前来接应的三个人，也走失了一大半，只剩下来接她的两个人和嬷嬷。 后来嬷嬷也走不动了，坐在地上连连摆手，对王寄秋说：“小姐，你别管我了，你先走吧，记住我给说的地方，小村子西侧有个石碑，往东走百丈那座山，山腰有个山洞，很隐蔽，外面是一片山菊花，躲在里面别出来，轻易不会被人发现的。” 王寄舒也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到现在这一步，她已经知道大错已经铸成，难以挽回，被抓到她就是个死，抓不到她只是怀疑，皇上也不敢轻易定王家的罪。所以她不能被抓到，不过嬷嬷这个样子，王寄舒也是心有不忍，她强忍着自己走了两步，然后对嬷嬷说：“嬷嬷，我能自己走，让他们背着你，我们一起走！” 嬷嬷姓石，却是个软心肠的，听见王寄舒这么说，心里很是宽慰地说：“小姐，你就别管嬷嬷了，我老了，活够了，小姐你却不行啊，你是王家小姐，不能被他们抓住了，你快走吧，以后记住要好好听你娘的话，这些小毛病都改了吧！” 王寄舒心一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母亲呢，不过也真是后悔了，这些罪可不就是她自作自受吗？ “嬷嬷，我答应你，如果这一次我能够逃脱出，那我以后一定好好改正错误，好好生活，再也不闯祸了！” 石嬷嬷含着泪连连点头，催着王寄舒赶紧走。王寄舒只要站起来，一步一回头地消失在夜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交锋十 夜色黑，禁军分成了几个队，分别搜山。七龙山太大了，搜到天亮，估计也搜不出个什么名堂来。可穆陈心里发急，还不知道蓉儿怎么样了，看刚才那具女尸的样子，蓉儿肯定也受了不少侮辱，想到这里，穆陈真是想杀人！穆陈蒙着头，也不休息，一股脑地往前走。 “将军，穆将军！”朱良璧喊他。 穆陈停下来等他，朱良璧追上来，指着东北方向说道：“将军，刚才府兵说附近有个不知名的村子，位置很隐蔽，王家的小姐带着几个护院和管事婆子，这群人在山里藏不住的，估计会往那走。” 穆陈往东北方向看了看，天这么黑，能看出什么名堂来？不过，朱良璧说的是有道理的，看看地形，穆陈说：“天太黑，如果他们往树林里随便一窝，我们都发现不了，让后面的人一字排开，往那边去，派个人回去报信，找找有没有人知道那个村子的信息，等天亮我们再进村！” 朱良璧说：“将军，那府兵说那村子人口虽然不多，可是却是出了名的嬷嬷村，就是说村里有人在大户人家做嬷嬷，还不止一个，将军夫人应该能打听到！” 穆陈叫亲卫过来，交代了一下，便有两个府兵转身下山，回京报信！ 望山跑死马，王寄舒一行人甩掉了所有累赘，两个人相互替换着背着她，总算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了小村子。小村子很安静，还没有早起的百姓做活，三人也不耽误，找到了石碑，按嬷嬷指示的方向上山，果然发现了一个山洞，外面挂满了山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王寄舒大喜，赶紧催着那两人给她开路。 山洞并不大，竟然意外的干净，还有几个石台可供休息。王寄舒一屁股坐在石台上，瘫在那里再也不想动弹。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说道：“小姐，你现在这里休息，我们去想办法给你弄点吃的喝的来，你别轻易出山洞，我们不叫你，你别出来！” 王寄舒懒洋洋地点点头。 两人走了，还细心地给她掩好山洞的门。 王寄舒一个人待在这里，开始的时候并不害怕，后来天慢慢亮了，能看清楚这山洞的全貌的时候，才看到地上豆大的蚂蚁乱爬，吓了她一跳，脑袋被重重一击，然后晕了过去。 王寄秋跟禁军不同，虽然速度慢，可是他有明确的目标。天色大亮的时候，王寄秋到了那个山洞，四周并没有人来过的迹象，可王寄秋仔细看看那一丛开的很刻意的山菊，忽然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你们守在外面，我不叫，谁也不准进来！” 王寄秋一个人推开花丛，钻了进去。 山洞真的很小，小到那种你能一眼看清全部的程度，可王寄秋一进去，便被石台中央端坐的一个女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郡主，你还好吗？” 穆蓉是醒着的，王寄舒一个人昏沉沉地趴在一边，毫无知觉。不过从她绵长的呼吸声中可以知道，并没有大碍，只是昏了过去。 穆蓉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却是他，闻言淡淡笑着问他：“你妹妹劫持了我，你问我还好吗，我该如何回答你？” 王寄秋浑然不觉，只呆呆看着穆蓉，只见她虽然衣衫凌乱，脸色发白，却端坐如钟，神色淡然，仿佛正坐在自家花厅待客，脸上仍然带着笑意，眼中还是含义未明意味深长。 王寄秋呆看着穆蓉，很久都想不起来要说什么，直到王寄舒不知觉地呓语一声，王寄秋才醒悟过来，随即脸色微红。 “既然来了，也不着急走，坐吧！” 穆蓉落落大方地指着对面，王寄秋也不扭捏作态，施施然地用袖子轻轻拂过石台，坐了下来。 “郡主，你意欲何为？” 王寄秋很是郑重地问穆蓉。 穆蓉浅浅一笑，问道：“王公子，是你妹妹劫持了我，你还问我意欲何为？” 王寄秋低头看看倒在地上的王寄舒，抬起头，很是笃定地说：“郡主，我妹妹没有劫持你！” 穆蓉很好奇地问：“我倒是很想听听你怎么说的！” 王寄秋说：“从门口的痕迹来看，这山洞在我来之前，近期只有五个人进来，其中三个是女的，两个是男的。可是我进来之后，只看到郡主你和小妹两个，其他三人不见踪影，我仔细问过门房，小妹出门的时候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两个丫鬟弱小无力，那个婆子身高五尺，却体胖如球，这三人的足迹跟不可能是清而匀且只有浅浅一层，什么人会留下如此足迹？只有内功深厚的人，郡主显然不是，小妹自然也不会功夫，那么只有郡主身边的人才有这本事。有这么高的内功，不可能轻易就被几个护院制住毫无反抗之力。因此我推断小妹劫持的根本不是郡主！这是第一点，第二点，郡主虽然面带疲色，衣衫凌乱，然儿脚底却是干净的，从江边一路过来，如果是小妹一路走来，就算中途有家丁背着，也会像现在一样，污秽不堪，因此，郡主肯定是刚刚才出现在这里，这是其二。其三，我进来的时候，小妹这个劫持人质的匪徒反而是昏迷在地上，而郡主却精神尚好，想来不像是连夜赶路的样子！郡主，不知道我推断的是否正确？” 穆蓉静静地听着，原来世家不全是酒囊饭袋，也有王寄秋这样的璀璨明珠，怪不得十年之后他便坐到了户部郎中，直接跳过了其父亲，叔父，成为王家下一任主事人。 穆蓉颇为赞赏地笑着说：“王公子推断都是正确的，我确实是刚刚才到这里，只是王寄舒劫持郡主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京都，恐怕就连你父亲都深信不疑，你觉得刚才那番话，有几个人会相信？” 王寄秋默默无语，没错，能看清事情的真相固然可贵，可怎么破局却是一个更大的难题。穆蓉有没有被劫持不重要的，重要的事小妹却是劫持了郡主！ 王寄秋看着穆蓉，眼前这个仿佛不染凡尘的小小少女如智珠在握，自信而淡然地看着他，她出手布的局，他能解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棋局 把这场局从头想到尾，王寄秋忽然意识到，这场局恐怕早在定国公世子被弹劾杀良冒功就已经开始了，这是一个死局，根本无解。御史台会放过弹劾定国公世子的机会吗？在好不容易有一个确切证据的前提下？很明显，不会的。而前些日子定国公世子又是掘坟，又是送羊头酒器，肯定也是布局的一部分，意图就是要激起御史台的怒火，让他们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冲昏了头脑，只能孤注一掷在未曾查实的情况下，贸然上折。政事堂会不会拦住？正是会拦，如果这只是个小罪名，政事堂不会平白无故得罪定国公世子还让他不痛不痒地罚点俸禄了事，定国公府什么时候靠俸禄过日子？政事堂不会阻拦，那么杀良冒功案一旦查实，定国公世子有什么下场？轻者杀无赦，重则诛九族。御史台和政事堂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如果查不实呢？ 王寄秋直冒冷汗，明明只是十月天，却生生觉得冷风直往骨头缝里钻。多智近妖，这还能解吗？这一切都是这个小女孩想出来的吗？对人心揣测之深，对庙堂把握之妙，王寄秋深信自己再过十年，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根本无法破局，这场局恐怕只有这个小女孩自己能破！王寄秋心服口服，愿赌服输！不过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郡主，因何是世家？” 是啊，穆蓉处处针对，招招狠辣，针对的都是世家，这是为何？ 穆蓉轻描淡写地反问：“什么是世家？” 王寄秋语塞，他认真回想从小到大，伯父父亲族长师长夫子所教诲的一切东西，想不出来答案。 穆蓉看看王寄秋，缓缓说道：“世家，世禄世卿之家称之为世家！” 穆蓉抬头看着王寄秋，问道：“这句话你总不会不明白吧？” 穆蓉一言中地，王寄秋觉得这话说的妙，世禄世卿所以才是世家，如果仅仅是历史悠久，国祚绵长，那么周姓才应该是第一大世家，因为从周天子始，周姓已经四千余年。可世家是这回事吗？不是，如今最大的世家恰恰是赵家，而赵家凭什么称为第一世家？还不是因为赵氏迄今为止，已经出了十多位大相！ 王寄秋很疑惑地问：“这有什么不对吗？” 穆蓉轻轻地说：“世禄世卿，禄米何来？卿位何来？” “上赐之！” 回的好，穆蓉再问：“既然是上赐之，因何藐视皇权？” 王寄秋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是啊，世禄世卿，世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上赐之，又为何藐视皇权呢？王寄秋三岁习文，至今已满十载，穆蓉的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所以，根本不可能给出答案。 穆蓉根本没想他会给出答案，在她看来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可以结束了，于是她站起来，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山洞的四周，阴沉沉的不见阳光，也有花草开的正盛，穆蓉笑着看得入了神。 “郡主！”王寄秋叫她。 穆蓉转过身来，挑着眉看着他等待下文。 王寄秋低头看看小妹，面无表情地问道：“郡主如何处置小妹？如何处置王家？” 穆蓉哑然失笑，摇着头说：“王公子，你言重了，处置王家处置你妹妹，可不是我的事，本人这么劫持而来，吃了这么多苦头，我只想赶紧回去泡个澡，睡一觉，再好好吃一顿！说起来，我想吃卢记的香酥鹌鹑了！” 王寄秋睁着眼睛看她自说自话，这才有些小少女的样子，惦记着吃好的，好好泡个澡睡一觉，好像刚才那个摆明车马与世家为敌的不是她一样。 “郡主，你要怎样才能留王家一条生路？” 穆蓉忽然打了个哈欠，扭着脖子说：“留不留生路是你王家会不会放着生路不走非要走死路，跟我无关！” 王寄秋说：“郡主，你我做场交易可好？” 穆蓉终于正眼看着他说：“都到现在了，你还跟我做交易？你觉得王家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而要不到的？” 王寄秋说：“有，我，王寄秋！” 穆蓉笑笑说：“你别把自己想得太好，我要你干嘛？” 王寄秋郑重地说：“我愿奉你为主，郡主，我，王家寄秋，奉你为主！就算我本人能力很差劲，根本也做不了什么，可是我的身份总还是对你有点作用吧？” 穆蓉收起了笑容，很认真地考虑王寄秋的请求。王寄秋的身份她倒没什么需要的，可是王寄秋的才干，穆蓉忽然眼睛一亮，她不是一直在发愁没有人帮自己分担吗？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选择吗？ 王寄秋心里燃起了希望之火，他看得出来郡主正在思考他的提议，显然这个提议对她来说很有吸引力。 王寄秋整整衣摆，正正衣冠，郑重其事地跪下来大礼参拜，结结实实叩了六个头，这是认主之礼！对于饱受孔孟熏陶的世家弟子来说，这一跪，便是代表着他王寄秋永远匍匐在她的脚下！ 不得不说王寄秋还是挺有吸引力的，先不说长相有多俊俏，但就是这才干，恐怕这世间上除了穆蓉，连王寄秋本人都不知道。这一跪，大大地满足了穆蓉的虚荣之心，她一时间有点飘飘然。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王寄舒忽然有了动静，而这动静也惊醒了穆蓉，她淡淡地说：“起了吧！” 王寄秋默不啃声地爬起来，然后去扶王寄舒。 王寄舒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情况，看见王寄秋，还叫了一声大哥。过了一会，发现周边的不对劲，才惊醒过来，惊吓莫名地大叫一声，指着穆蓉喊道：“你怎么在这里？” 穆蓉淡淡地看了王寄秋一眼，王寄秋叹了口气，抬起手，拍在王寄舒的脖子上，王寄舒又晕了过去。 小心地把王寄舒扶着靠在山壁上，王寄秋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才重新在石台前坐了下来，看看天色，又看了看这石台，忽然笑着对穆蓉说：“听说主公棋艺了得，在下不才，于围棋一道也有建树，请主公不吝赐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尾声 这是刚刚认主，便想要找回一局吗？ 穆蓉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指着空白一片的棋盘说：“无棋子无棋盘，怎么下？” 王寄秋笑着说：“不知主公下过盲棋吗？” 穆蓉没下过盲棋，这倒是可以试试，便点点头，说道：“可以！” 王寄秋说：“黑白？” 穆蓉说：“白！” 王寄秋皱了眉头说：“在下从未执黑！” 穆蓉看着他不说话，王寄秋很快妥协，说出第一子：“横三竖十六！” 王寄秋挑了一个右下的位置，倒是很罕见。 穆蓉见招拆招，就在他旁边跟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果有人旁观，很定很奇怪。两人盯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石台，嘴里不时念一些数字方位，互相也不看对方，都很认真，全神贯注，对周边嘈杂一概视而不见。 穆陈和朱良璧带着大批禁军赶来的时候，看到便是这幅景象。两人赶了很多冤枉路，还是天亮之后陆续发现了王家的那两个丫鬟和石嬷嬷才算问出了方向。 两人进了山洞，发现那两人对坐着全神贯注说着什么，而旁边的地上，靠着山壁，则是这一场闹剧的始作俑者王寄舒。 穆陈看到穆蓉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也不敢打扰，悄悄问朱良璧：“他们在干什么？” 朱良璧也看不懂，不过他知道郡主脾气，便拉着穆陈站在一旁，生怕穆陈等的无聊，还跟他解释说：“郡主入了迷的时候，很不喜欢别人打扰，将军，我们就稍微等等吧。” 等等就等等吧，正好穆陈把这两天的事捋一捋，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失去控制的呢？两人本来商定好的剧本，就是逼御史台仓促上红折，参奏他，然后倒戈一击，趁着御史台政事堂渎职失察之际，把他这个常年不得封的大将军给落实了，其他的就好说了。大将军可以开府建衙，有一定的官员配置，文武俱全。他完全可以以给大将军府配属属官的名义，建议开武举，等到武举一开，以后便成了常例，武官多了，说话也硬气了，文官一手把持朝政也就成了历史了。 可是，文官集团的固执出乎意料，宁愿牺牲御史台，也不愿意妥协，如果不是，是啊，如果不是恰好发生了穆蓉被劫持这件事，恐怕这次又要失望而归了！穆陈扭头看看正恍若未闻，一心沉迷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上面的自家侄女，忽然有一丝明悟，看来这事逃不出蓉儿的算计！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穆陈真想大笑三声！穆家得此后人，家族兴旺有望了！ 也就是等了盏茶功夫，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王寄秋先动了，他站起身来，抹了一把汗，双手交叠，躬身一礼，笑着说：“在下认输，郡主大才！” 这话他是认真的，他自认六岁学棋，九岁开始尝试下盲棋，如今已经四载有余，据他所知，能下盲棋的整个大顺朝也不超过十位，能跟自己对战不落下风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可郡主才学棋多久？根本不可能下过盲棋，竟然能与他斗得难解难分，真是酣畅淋漓的一场对弈。王寄秋颇有一种得遇明主的欣喜。你所有的算计，所有意图都被对方识破，还能逐一化解，同时还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设个小全套，让你沉浸其中，无法挣脱。高处不深寒，高手做的久了，便倍加寂寞，只能自己跟自己玩，连个能明白心里的都没有，更遑论旗鼓相当！ 穆蓉整整衣襟，笑着说了一句客气，转身往穆陈走去。 “大伯父辛苦了，我没什么事！您可以回宫复旨了！” 穆陈不放心，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瞪了王寄秋一眼，便说：“蓉儿，我们回京！” 穆蓉摇头，说：“大伯父，是你回京！” 说完，转身看看王寄秋，又看看王寄舒，说道：“你先回去吧！至于令妹，她已经是第二次冒犯与我了，就交给我处置吧，至于王大人，身为朝廷重臣，掌管户部，天下钱粮，连一个女儿都教养不好，让他自己上折子请辞！晋州郡守不是刚刚被免职？让他去那里做两年郡守吧！至于你，家里的事情安排了再来找我！” 王寄秋知道这番话是对自己说的，毫不反驳，躬身应是，然后一眼都不看王寄舒，冲着穆陈两位拱拱手，便出了山洞！ 穆蓉一番话，完全是把整个王家当成自家家丁一样，训斥教导，安排差事，不假辞色！穆陈总感觉自己有一种很强烈的双膝下跪叩拜认主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朱校尉，把王寄舒带回公主府严加看管，别饿死了，谁也别跟她说话，等我回去！” “是！” 朱良璧应了，也不叫人，亲自上前把王寄舒抱起来，出去了，把空间留给这对叔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真相 “蓉儿，这是怎么回事？” 朱良璧一走，穆陈便急着问，实在是太疑惑了，说好的不是这样的剧本。 穆蓉笑着说：“伯父，事情成了吗？” 穆陈点点头，满脸敬佩地说：“还是蓉儿你厉害！你是不知道那帮大臣在大朝会上那脸色啊，真是精彩极了！” 穆蓉说：“成了就好了，伯父你回宫复旨，就说王寄舒对我心存怨愤，绑了公主府丫鬟泄愤，我就不出面了！” 穆陈脸一沉，说：“这怎么行？那王家胆大包天，你这次放过他们，难保没有下次！” 穆蓉笑笑说：“伯父，王寄舒本来就没有劫持我，她劫持的就是一个小丫鬟，只是眼花，把她当成我了！现在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用对王家穷追猛打，何况这一次世家元气大伤，揪着王家不放，容易引起朝中大臣的逆反心理，危及政事就不美了！” 穆陈沉思了一会，问道：“王寄舒你打算怎么处置？” 穆蓉说：“她绑了我一个丫鬟，那她就给我做三年丫鬟还债吧，让她知道做丫鬟的苦，省的以后对身边人非打即骂的！” “这样也好，不过还是便宜王家了，没伤筋动骨不说，你还帮他们教养女儿！” 穆蓉笑着说：“伯父，反正这一次又没有出人命，算了吧！” 穆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想到估计她还没有接到消息，便说：“你还不知道吧，那个丫鬟被杀了，估计是王寄舒干的！” 穆蓉悚然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护院说没出人命的？ 穆蓉脸色沉了下来，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难看至极！ 穆陈说：“好了，你也不要伤心了，我这就回宫复旨，你一个人怎么办？我给你留几个亲卫吧？” 穆蓉摇摇头，叫了一声素心，便有一个青衣女子飞身而下，吓了穆陈一跳。进来这么久，他都没察觉这山洞还有其他人，看来是个高手！ 穆陈多看了两眼那青衣女子，相貌寻常，肩背笔直，走路悄无声息，手里轻飘飘拎着一个包裹，放在石台上，轻轻解开，看来是穿着之物。 穆蓉说：“大伯父，我直接去皇觉寺，对外说起，就说我噩梦缠身，心神不宁，去皇觉寺住几天去去邪神！” 穆陈看看穆蓉，隐约显出红润的脸颊来，便知道她不过是一句戏言，于是点头说：“这个主意好，你轻车简从，突然决定，很少有人知道，也便能说得过去你为什么不在公主府了！那你去吧，我这就回宫复旨！” 穆蓉说：“我也就是去皇觉寺打个转就回来，大将军敕封的圣旨什么时候下来？” 穆陈摆摆手说：“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伯父手下还是有些能人的，大谋略干不来，出小主意还是勉强够的。有不解的，伯父再去公主府找你！快点回去吧，这山洞，待着闷气！” 穆陈转身离开，撤走了所有亲卫。上山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把所有禁军都留在山下，带上山的都是亲卫和公主府府兵。 日上三竿，赵大相今日没有去值守，相信发生了昨日的事情，很多人也不愿意再踏入大汉宫。 上午，他迎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御史中郎顾大人。 “顾大人今日不当值？” 顾大人笑笑说：“卑职点了卯随意找个借口便出来了。御史台今日当值的人多，少我一个也没什么！” 赵大相说：“顾大人已经暂领御史中丞了，少了你可不行！” 顾大人苦笑着说：“经此一役，御史台哪敢随便上书了？现在已经是没人敢说话了，哪有什么差使？” 赵大相一时无言，只好提笔蘸墨，继续挥毫。 顾大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忽然问道：“大相，那件事有消息了吗？人找到了吗？” 赵大相淡淡地说：“有没有消息重要吗？至于人，你觉得她会有什么事？” 顾大人一时无言，想了半天，才小心地问道：“这件事总不会是穆阎王一手操纵的？那他也太狠了，连自己侄女都不放过！” 赵大相嗤笑一声，说：“他狠？以前或许老夫还会以为他是个狠人，可现在，真正的狠人是端敏那个小丫头！小小年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辣心肠，手段高明，脸皮又厚，这样的人真正是铜墙铁壁，毫无破绽！” 顾大人不相信，真是怪不得他，他是趁着今科调整才得以入京的，之前在涂州任郡守，此次入京，虽是平调，但以他四十当龄的年纪，肯定是奔着往上走一步的。关于端敏，京都诸多传言，顾大人全然没放在心上，一个才八岁的小丫头，纵然天降奇才，还能奇到哪去？ “大相，端敏郡主其人，真能办下如此一件大事？” 赵大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顾大人不信的话，就拭目以待！老夫深信，端敏那个妖孽，会是那种当街被人劫持的人？恐怕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公主府，偏偏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就连王家对王寄舒劫持郡主都深信不疑！” 顾大人无语，一时有些茫然地问：“大相，卑职下面该做什么？” 赵大相想了想，说：“先摆出知错能改的态度来吧，御史台此次的责任不小，如果不摆明态度，恐怕日后再难有威信。另外，金吾卫指挥史高秉忠是不是你外甥？” 顾大人苦笑着说：“按理来说，确实是卑职外甥不错！” 顾大人的胞妹，嫁给了武穆候做继室，高秉忠是前头所生的长子，目前已经长成了，说是他外甥，其实他也就见过一面而已。 赵大相点点头说：“只要明面上是你外甥就行了，你给他送个信，让他想办法到大将军府任职。” 顾大人惊讶地说：“大相，这大将军府开府建衙，可是跟政事堂打对台的，我们这是要帮他吗？” 赵大相面色凝重地说：“穆陈开府建衙，此事已经不可更改，我们不仅不应该拖他的脚步，反而应该盼着他越快建好越好。就怕他自己想通了这一关节，不那么着急。” 顾大人一脸茫然，赵大相心里叹息，这位顾大人并不是顾氏最合适的话事人，有些事根本没有意识到，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帝劫之后，多少世家一时间青黄不接？这位顾大人虽然开拓不足，可守成还是可以的，撑个十来年，顾家下一代也就出来了。 想到这里，赵大相耐着性子解释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赵大相说：“按制，大将军府是可以上书开武举的，一旦武举开科，你明白什么意思了吧？” 顾大人又不是笨到家了，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武举武举，别以为真的只看武，不看文。错了，武举也是考时文的，不过更多偏向于兵法概要，对文采要求不多而已。武夫之所以被文官唾弃，是因为武夫大多不名一文，粗鄙不堪，可一旦武举开科，日后出来的武官都是能文能武的，文官的优越性一点都不占优势了，日后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顾大人赶紧点头应了，告辞往宫里去，在宫门口出示腰牌等待查验的时候，顾大人看到宫门外侧有几个等候的亲卫看着十分眼熟，也许说哪位将军的家丁吧。顾大人没有在意，径自回了御史台，还没进门，忽然想起来了，那亲卫分明是穆阎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主仆 顾大人快走几步进了御史台，已经有公公把他惯常用的东西给挪到了正堂，李大人人走茶凉，那张他常用的大案已经被清理一空，如今放的都是他的东西。 顾大人愣愣地看了半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李大人对他有半师之恩，当年他参加科考的时候是指点过他的时文的，这次入京任御史中郎，李大人就是想把他作为御史中丞的接任人选来培养的。没想到自己一个昏招，害了老师，他反而因此得以上位，虽然是暂代，但是御史台目前这个样子，谁还不长眼的往这里跳？暂代一年半载，这暂代不就落实了吗。 顾大人坐在太师椅上，呆愣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田中郎和李中郎联袂过来找他。 “卑职见过大人！” 两位中郎很是乖觉地见礼，顾大人赶紧站起来回礼，惶恐地说：“两位大人不必多礼，你我同僚，不用如此！” 田中郎说：“大人于危难中一力承担其御史台，责任重大，卑职等一切听从大人指示！” 李中郎也连声附和！ 御史台一共五位中郎，现在顾大人暂代御史中丞，中郎便少了一位，除了田中郎和李中郎，剩下的那两位不过杂家出身，一向只管自己分内的事。田中郎和李中郎表明了态度，御史台上上下下便无人敢挑刺了。 顾大人再三客气了几句，三人互相谦让了一番，顾大人终于还是接纳了两人的效忠。这就是一个烂摊子，既然接了，总要担负起责任来。 “田大人可有什么消息？” 田中郎忙说：“大人，卑职让掌史去打听了，昨夜穆将军一夜未归，王府大门紧闭，王大人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半个时辰前穆将军进宫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顾大人点点头，说道：“昨日之事，御史台难辞其咎，两位大人召集所有的监察御史来，无论如何，先检查自身，然后给陛下上了认罪折子，先把态度摆出来吧，否则以后还如何行事？” 田中郎看了看李中郎，两人不约而同地躬身应是。 穆陈进了文华阁这么久，两人其实真正讨论劫持事件也就是两三句话的事，既然知道了这是蓉儿一手搞出来的，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也就按照蓉儿的意思来办。剩下的时间，两人都在讨论大将军府的事。 朱曦说：“朕的意思大将军府还是要建的，可以离定国公府近一些，但是不能和国公府混为一谈，否则看在外人眼里，就变成穆家的将军府了，影响不好，穆陈，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说，今岁各地税赋充足，朕有充足的银子给你建一个大大的大将军府！” 当年朱廖轩得封大将军的时候，他还在领兵作战，不过一个月的功夫，顺帝就已经下了诏书传位与他了。等他回到京都，直接就入住大汉宫，根本没有必要建一个大将军府。因此，穆陈这个大将军虽然不是第一个，却很幸运地能够重新开府建衙，就连属官都要自己一个个重新配。 穆陈想了想，说：“皇上，臣想尽量靠近公主府！” 朱曦意味深长地笑而不语，穆陈面上一红，也不遮掩，很是坦荡地说：“皇上，蓉儿的聪明才智，如果我家那个臭小子能学到其中一二，国公府肯定还能兴盛五十年！我父亲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也就那么点战场冲杀不落下风的本事，这些年年纪愈大，已经不像从前了，恐怕日后臣待在边关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大将军府根本不可能随着臣搬迁到永昌去，因此臣不在的时候，就全部交给蓉儿，靠近公主府要方便些。” 朱曦摇摇头，叹着气说：“也不知道蓉儿这么小年纪，能不能扛得住！” 穆陈笑着说：“皇上，您要相信蓉儿，她可比臣聪明多了！” 朱曦也跟着笑：“是比你我加一块都要聪明多了！” 君臣二人哈哈大笑，最后两人定下大将军的位置，便在驸马府隔壁，还真是巧了，那里原本便是前朝一位尚武的王爷的府邸，后来划了一半用来建驸马府，另外一半至今空置，把旁边的几处民居扩进去，整修一番，连正殿都不用重新盖了，最多一个月就能齐备。这些就是工部的活计了，自然由皇帝下旨交给工部尽快去办，穆陈的事就是回家，吃饭睡觉候旨！ 穆蓉在皇觉寺，没有上香也没有拜佛，不过给添了一千两的香油钱，便在偏院歇脚。 说是歇脚，其实她在发脾气，对象便是红莲。 穆蓉板着脸站着，红莲板着脸跪着，两人谁都不肯让步。 红莲不认为自己有错，她说：“郡主，如果她不死，王家小姐劫持郡主的事到最后真相大白，不过就是绑了一个丫鬟，还毫发未损，大费周章地因此重罚王家，无法令人信服，反而会因为郡主小题大做，嚣张跋扈，不过一件小事便大动干戈，王家反而占据上风，成了受害者！郡主殚精竭虑煞费苦心制定的计谋难道就为了让郡主的名称变的更差吗？” 穆蓉气的浑身发抖，立夏赶紧上来给她顺气，被穆蓉一把甩开。 “怎么在你红莲眼里，我端敏郡主的名声比一条人命还重要？”穆蓉怒不可赦地吼道：“你以为就算王寄舒绑的真的是我，我事后还宽宏大量原谅了王家，那些世家大族就会到处夸奖我了吗？你想错了，我就算跪下来把公主府双手奉上，还是他们嘴里的妖孽，妖女，贱人，绝了户的扫把星！我什么时候在意他们的狗屁看法了？你红莲是第一天认识我？整整十二年的时间，都不够你摸清你自己主子是什么心性？” 穆蓉真是气的狠了，怒气直冲脑海，气的她浑身发抖，双目赤红。立夏拼命给红莲使眼色，让她赶紧道歉。 红莲置之不理，垂着头，声音还是那么平缓，没有一丝波动。 “郡主，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世家的看法，你从一开始就摆明了要与世家为敌，对世家嗤之以鼻。我也知道你聪明绝顶，你要哪家死，哪家活不到第二天！可是郡主，这一步你迟早都是要走的！不管多么光明正大的谋略手段，凡是与他人有利益冲突，流血死人都是不可避免的！就连公主，手上也是有人命的。你的善，对于自己人来说是幸事，对于敌人来说，就是给我们自己酿的毒酒！郡主，可能现在你还接受不了，不过，这一关你迟早都要面对的！” 红莲抬起头看着穆蓉，面带笑容地说：“郡主，你可以不沾染这些，没关系的，你只管定下策略，这些动手的事交给我们，罪孽由我们承担！郡主，你要往高处走，就不能怕脚下踩得是活人的肩膀还是死人的尸骨！” 穆蓉看着她笑的一脸的淡然，这平日里看起来如此妖艳的笑颜，现在看来真是面部狰狞，丑陋不堪。 穆蓉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点着那妖艳的眉梢眼睑，余怒未消的脸上渐渐带着的是一脸的悲怆。 她轻轻说：“红莲，母亲早早走了，留给我一个烂摊子，我无法拒绝，拒绝就是个死，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可百般算计谁我都不怕，日夜筹谋，与世家为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间摧毁一个百年世家，让他们身死族灭，我也不惧。郝管事是我亲口下令处决的，周广孝是我亲自逼上绝路的，再往前说，宫里那七个内侍是我亲口下令处死的！你看我可曾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 穆蓉摇着头，“没有，那个时候我一点犹豫都没有，一点心软也没有，这些也是杀孽，这些本来就该我承担的！母亲说过，面对着卑鄙无耻如同恶鬼的敌人，你只有把自己当成更恶的鬼，自己主动下到十八层地狱，才不会惧怕任何人！我可以成为一个暴虐不仁的恶鬼，见谁咬谁！可是，红莲，跟着我做事的人，本来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非到万不得已，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亲手送他们上路！” 穆蓉自嘲地一笑：“也许我就是这么个虚伪做作的人，可我愿意守着内心仅剩的一点清明，仅有一点善良，我不想变成有一天连我自己都憎恶的那种人，你明白吗？” 红莲静静地听着，忽然伸手拉下了那双在她脸上不断滑动的手，握在掌心，红莲说：“郡主，我答应你，如果有下一次，我会征求你的同意，你如果不同意，我不会再做同样的事！” 穆蓉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双手，默然无语。片刻之后，把手抽出来，说：“我回京了，你在大觉寺给她做个道场，亲自念三天的往生咒才准回去！” 红莲低头应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廖长志 王寄秋心神俱疲地回了王府，还不能休息，去了上房先见父亲母亲通报了一番，关着门和父亲两人谈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当天王大人便上了折子，以教女不严，冒犯郡主之罪请求罢免户部相公之职，自请调任晋州郡守，文华阁的批复很快就下发，同时下发的还有穆陈敕封大将军，择日祭天拜将。 穆蓉回到公主府，午膳也没用，直接倒在床上一睡不起。吓得立夏赶紧找太医，还好太医说是劳累过度，气血有点虚，开了点补气的汤剂，嘱咐立夏让郡主只管睡，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再用。因此穆莲回到公主府的时候，穆蓉还没睡醒。 混混沌沌一阵睡，等到猛然间醒来，屋内黑漆一片，就着些微的烛光，穆蓉翻身坐起，往头上一抹，竟然一头的汗。 “谁在外面？” 穆蓉叫人，烛光更亮了些，显然有人拨了灯芯，悉悉索索，一阵脚步声，床帘子被掀开了，是立春亲自值夜。 “郡主，您醒了，可要用些粥，您可一天没吃东西了！” 立春轻声问道，轻手轻脚地给穆蓉擦了汗，又披了一件外裳，有人递过来一杯参茶，亲手喂给穆蓉喝，竟然是立冬。 “怎么是你们两个值夜？” 立春柔声说：“奴婢们不放心，立夏又跟着您跑了两天了，就让她们都去歇了。” 立冬说：“郡主，莲姑娘一直守着您，刚刚睡着，就在外面榻上。” 穆蓉这才明白，怪不得立春和立冬压低了声音说话。 穆蓉浑身是汗，很不舒服，拧着身子要下床，立春低声吩咐立冬“让厨房烧点热水，给郡主泡个澡！” 立冬点点头，沉默地去了，刚掀开内室的珠帘子，穆莲揉着眼睛进来了，一进门就问立冬穆蓉醒了没有。 立冬指指内室，轻轻点点头，穆莲赶紧进去看穆蓉。 “蓉儿，你可醒了，吓死我了，你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 穆莲连珠炮一样问了好几个问题，穆蓉实在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便答非所问地说：“我没事了，你别这么大惊小怪行不行？” 穆莲也不理她，看她坐在床沿上，脸色看着还好，便把手放到她额头上，疑惑地说：“你这也不烧啊！” 穆蓉啼笑皆非地说：“我只是累了，又不是发了热了，你摸我额头做什么？” 穆莲收回手，低着头坐着，也不说话。 “你怎么了？” 穆莲垂头丧气地说：“我还想着要学多点东西，以后好帮你呢，结果一点忙都帮不上，还让你分神照顾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搬回国公府，不给你添麻烦了？” 穆蓉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添麻烦了？” 穆莲很认真地说：“你看，这一次如果不是我要回国公府，你就不会把公主府的府兵给我，也不会让素梅跟着一起去，如果素梅素心和府兵都跟着你，你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劫走了！” 穆蓉明白过来，看来大伯父并没有把实情说出去。 “你呀，就是胡思乱想，如果你不在，我一个人多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再说了，你很聪明啊，功课进步多快，两个夫子都夸你，将来肯定能帮得上我的忙的！” 穆莲眼睛一亮，兴奋地说：“你觉得我肯定能帮得上你的忙吗？” 穆蓉很肯定地点点。 穆莲高兴了，笑的一脸的得意，大半夜的，一点睡意都没有，陪着穆蓉泡了个热水澡，又陪着用了一碗粥，吃的比穆蓉还多，说了好一会话，也不回去了，凑着穆蓉的床，两姐妹互相依靠着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民众们还是照常过平凡普通的日子，而朝廷则每天都有很多人事变动，御史中丞李大人卸任了，平日较好的官员在城门口送了一程。王大人匆匆携夫人上任，走的很是低调，只有柳大人去送了一程。然后，接替他的，不是户部左侍郎，反而是原任涂州郡守，年仅三十有七的李佐之调入京都接掌户部。 再然后，御史台全体联名上奏认罪，自查反省，引以为戒，算是给皇帝表明了一个知错能改的态度。 跟这些热闹相比，大将军府的动工反而显得平淡低调，仿佛所有文官都约好了，绝口不提此事。对大将军府选址紧邻公主府，除了某些人心里过了一遍，其余人等全部静观其变。 大将军府属官，文武官员按制是有三品以上八人，六品以上二十六人的编制，其中文武各半。一众文官默契地当做不知，更不用提有谁会主动申请调职了。 就在大将军府都建的大差不差的时候，时间将将进入十一月，穆陈来找穆蓉了，还带了一个想不到的人。 “蓉儿，这是廖长志，你要叫表哥！” 花厅里只有他们三人，其余人就连立夏都被穆蓉屏退了，眼前这位年已经十七岁的少年，身量高挑，脸色微黄，显然先天不足，不过那双凤眼却带着笑意，身板瘦弱似弱不禁风，却站得笔直，落落大方。 穆蓉觉得事情有点不妙，这是什么意思？微服出巡？穿着倒是一身锦衣，却不是多名贵的料子，挽着髻，带着的却是学生冠，一根桃木簪子朴实无华，其余毫无装饰。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光身一人跟着穆陈进了花厅。 穆蓉对廖长志笑了一下，疑惑地问穆陈：“大伯父，这是怎么了？” 穆陈笑的不怀好意，大喇喇地坐在那里喝茶，也不说话。 穆蓉只好问廖长志，“表兄，你这是有事？” 廖长志长身玉立，深深一躬，笑着说：“郡主，我名廖长志，以后就要多赖郡主照顾了！” 穆蓉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扭头去看穆陈，张张嘴，指指廖长志，穆陈对她点点头。 这真的好吗？穆蓉一阵无语，她还是个孩子啊，让她照顾廖长志，这是何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建府 穆蓉这呆滞的小表情还真是难得一见，穆陈乐呵了半天，才从怀里弄出一张纸来递给穆蓉。 “这是他平日的一些饮食忌讳，我看过了，除了燥热的肉食不能使用，其余的也没什么，皇上的意思是让你把他当做你的一个谋士，陪你上课也行，陪你下个棋也行，甚至可以陪你玩耍，对外就说他是廖家，也就是你外祖家的远房亲戚！” 穆蓉看看那张纸上，满满当当写满了不能吃的是哪些，少吃的是哪些，爱喝的茶点，习惯的作息。满头黑线，这真是把她当善堂了，一个袁三，一个王寄舒，过几天再来一个王寄秋，一个个都比她大，这是逗她玩呢？ 再看看廖长志，一脸的人畜无害，笑眯眯的也不见外，在穆陈身边坐下，揭开茶盅，闻了闻，便自顾自得饮茶，还一脸满足的样子。 想想他的下场，穆蓉犹豫了，这就是一个火烫的炭团，不接，忍心吗？ 想了半天，穆蓉心一横，一只羊也是养，两只羊也是放，收了吧，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笑着打趣了一阵，穆陈说起了正事，从袖子里拿出另外一份名册给穆蓉看。 “大将军府府正一名，由谭先生担任，如果我在京，府正的事情全部报到你这里来，左右将军各一名，左将军朱良玉，右将军崔勇，这是一直就跟着我的，另外武穆候找到了我，把他的长子高秉忠送了过来，我的意思四卫的位置给他留一个也就是了，武官好办，凑一凑也能大概能凑个差不离，辅国公梁国公家都有到年龄的子弟，坦哥这次我没有安排，明年我走的时候，让他以亲卫的身份随我驻边，先磨炼两年再说。文官现在一个也没有，我也不熟悉，还要蓉儿你帮忙指点指点。” 文官？看来这其中还是有人推波助澜啊。穆蓉笑笑，说道：“大伯父，大将军府的文官序列，不过一些参知录事，做一些文字记录工作，只要定一个高明的属正就行了，剩下的人让属正去操心！大伯父，这事也不难啊！” 穆陈笑着说：“就是这个属正不好找啊，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朝中大势了如指掌，还要对个世家烂熟于心，这种人怎么会与武官为伍？” 穆蓉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说：“大伯父，蓉儿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不过，我要先问过他的意愿才能给您答复！” 穆陈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将军府要到月底了，只要在此之前定下来就行，蓉儿先问问，如果愿意，我亲自上门去请！” 穆蓉点点头，忽然说：“大伯父，让朱良璧去给你做卫属吧。” 穆陈坚决不同意：“不行，你身边要有这么一个武艺高超的侍卫长，否则我不放心！” 穆蓉说：“朱良璧有大才，在我身边也不是长久之计，伯父有从沙场退回的英武兵士，选一个合适的给我就行了，一群府兵而已，不过做些日常防卫，真正关键的安危我另外有人的！” 穆陈想问什么人，却看到廖长志扫了他一眼，于是便不再问了。又说了一会闲话，把穆莲叫出来问了问，穆陈告辞回府！ 送走了穆陈，穆莲看了看廖长志，这位长志兄很无辜地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穆蓉无奈地挥手叫小满去把立春叫过来。 “看到那栋小楼了没有？现在是我和穆莲上课用的，二楼还是空的，你就住那里行不行？过两天会有一个王姓公子过去给你作伴！” 廖长志笑眯眯地点头应了，说：“郡主不用刻意照顾，平常就好！” 穆蓉眨着眼睛看了看他，再三确认他确实不是开玩笑的。 立春急匆匆地过来，穆蓉交代她给廖长志安置起居，把那张满是忌讳的纸给了立春，她说：“给他按大哥的标准配人，无必要谨慎小心的，那上面的忌讳，叫底下人牢牢记住，送一份到小厨房去，平日里给绿柳轩单独开灶，都给我盯紧了！” 按定国公府大公子的标准配人，立春明白了，这是两个小厮，两个管事，四个丫鬟的标准。红莲姑娘也不在，立春压力巨大，完全要自己一个人去选定人手。 立春去了，廖长志起居还没有安排好，只能跟着凑在穆蓉的花厅里。廖长志看了看穆蓉一脸头疼的样子，笑着说：“郡主不用烦忧，我的棋艺还是挺好的，最少能陪你下棋，不是一无是处啊！” 穆蓉无奈地说：“廖公子，我没觉得你一无是处！只是你的身体不好，平日里需要多费心一些，其余的没什么的。” 廖长志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只要没有给郡主添太多麻烦就好！” 正说着，立夏过来回话，有人送了拜帖来。 薛家总算有反应了，穆蓉笑看着薛家的拜帖，薛长贵，还是他亲自上门。 “让他明日午后上门！” 穆蓉笑着说，随手把拜帖往小几上一放，对立夏说：“给红莲送信，让她今天下午就给我回来，总赖在皇觉寺算怎么回事？偷懒不当差是不是？再不回来我就扣她月钱！通知王寄秋，明日就搬过来，他的事也该处理干净了！” 立夏笑着应了，然后出门办差，全然没有把穆蓉说的扣月钱的话放在心上，因为郡主从来没有给红莲开过月钱。 零零碎碎的事竟然一上午都没得闲功夫，用午膳的时候，穆蓉也不避嫌，让廖长志跟着她们一起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夫子 以往的时候，就穆蓉和穆莲两个人，她们是挤在一张案上用膳的，反正两个小姑娘也用不了多少东西，不过简单的十多道菜，也就够了。这不知为何，加了一个廖长志，午膳便分开三张大案，分桌而食。 穆莲很不习惯，总是往穆蓉的案上看。 “别看了，你我都是一样的，不过你的多了一个十全鸭，而我的是八宝鹌鹑！” 穆蓉笑着说，穆莲红了脸，因有外人在，完全没了平时的张牙舞爪，只是暗自白了穆蓉一眼。 上午的时候，穆莲只是跟廖长志打了个照面，相互认识了一下，都没仔细看。这坐下来用膳，便有了时间看仔细。越看越是好奇，长相很是普通的一个人，眼睛倒是生的好看，其余的也就是平常，脸色还微微发黄，貌似身有暗疾。可是，整个人坐姿优雅，用膳的动作不紧不慢，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仿佛眼前用的不是平常的菜肴，而是至上的美味佳肴一般。 难道他的就特别好吃吗？穆莲很好奇。穆蓉忽然让丁香给穆莲重新乘了一小碗面，正是廖长志用的。 清淋淋的细面，什么都佐菜都没有，才一入口，穆莲便是眉头一皱，差点吐了，竟然没放盐。 穆莲嘟着嘴推到一边，重新吃自己的飘香面，才觉得这才是能入口的东西。 廖长志笑呵呵地也不说话，只管用自己的。 穆蓉说：“穆莲，这位廖哥哥身有暗疾，因此饮食多与我们有所不同，你平日里调皮，对我可以，对他不可顽皮！” 穆莲很是同情地看了廖长志一眼，这是什么暗疾，竟然连盐都不能吃？ 廖长志笑着对穆莲点点头，说：“莲姑娘活泼可爱，怎么会顽皮呢，郡主切不可经常说她顽皮，我听说人要夸，不能损，损多了，便长歪了。” 穆莲嘻嘻笑着说：“这是什么歪理，我还从未听说呢！” 廖长志说：“我也是听一个长辈说的！” 穆莲说：“那你这个长辈真是有意思，他是不是经常夸你，从来没有骂过你？” 廖长志笑容不减，只是淡了两分，他柔声说道：“她确实没有骂过我，据我所知，所有的孩子她都没有骂过！” 穆莲心生向往，憧憬地说道：“如果我娘也这样想就好了，她总是骂我，很少夸我，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我要回去说给她听，让她以后少骂我两句！” 廖长志又说了一遍，穆莲煞有介事地默记，看样子还真的打算回去说给方夫人听，也不知道方夫人听了会不会揍她！ 用了午膳，分别去歇晌。起床之后，穆蓉去了绿柳轩。 王夫子还是那个样子，仙风道骨，过他的悠然日子。师徒二人也有些日子没有坐下来说话了。 “郡主最近事务繁忙啊！” 穆蓉笑着说：“没办法，谁让我是当家郡主呢！” 王夫子问她：“当的是公主府的家，还是国公府的家？” 穆蓉微微一笑说：“我倒是想当大顺朝的家！” 王夫人挑挑眉，穆蓉却换了话题。 “夫子，大将军府开府建衙，属正人选大伯父定不下来，让我给引荐一个，我觉得夫子很合适，不知道您愿不愿去？” 大将军府的属正？王夫子低头寻思，这是个正三品的文官，职责往大了说是参谋全国战事，往小了说就是一个谋士。不过，王夫子如今不到五十，还心有余力，自然不甘心就此沉寂在公主府，给两个女孩上课。 “郡主的意见呢？” 穆蓉说：“我听夫子的！” 王夫子摇摇头说：“郡主，这件事老夫要听你的！” “为何？” 王夫子说：“这个大将军府去不去，要看郡主现在是否需要老夫！” 穆蓉明白了，王夫子对她可不仅仅是个夫子而已，更像是谋士！ 想想最近两人上课的内容，再想想有间血杀益安堂袁家薛家，穆蓉忽然间意识到，王夫子对她来说，目前还真得就是个夫子而已。 “夫子去吧，大将军府参知战事，夫子可以解除到一些与孔孟儒学，仁孝节义截然不同的东西，说不定还另有收获，再说了，大伯父说最近两年，想趁机会打一把大的，保边疆十年安康，如此重大的功勋，如果有夫子一份，也足以青史留名了！” 王夫子点点头，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穆蓉很少需要他参谋什么事，她的疑惑，他解不了，恐怕无人可解，更需要她自己去摸索答案。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去大将军府历练一番。 “我要去了，郡主的功课找谁接手？” 穆蓉说：“我只需要一个夫子给我讲述史记，寻一个博学多才的老师傅也就是了，只讲学问，不谈其他！夫子如果没有合适的人，我就让大伯父给我找。” 王夫子想了想，忽然提笔写了一个人名，递给穆蓉看：“郡主如果能找到此人，当为良师！” “莫不语！莫家的人？” 王夫子点点头，说：“不要以为莫家的人都跟莫老头一样迂腐呆板，这个莫不语相可去详细了解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入府 王寄秋接到公主府的传信，心里不知为何有一些说不清的躁动，他很想马上搬过去，却只能按耐着性子等待明日。一夜没睡，京都王府的人手被父亲带走了大半，管家自然也跟着走了，给他留了个二等管事和两房下人，还有他身边的两个小厮青白青木和两个丫鬟。王寄秋把两个丫鬟留在府里，只带两个小厮过去。 第二日，神思不属地用了早膳，王寄秋一半忐忑一半期许地上了马车，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在门房来带他的是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一路跳脱着领着他往内院去，穿过了正殿，王寄秋心里暗自数着规制，直到穿过了第二道中门，还没停，眼看着就要往内院去了呀。到了内院，仍然没停，绕过了一个小花园，远远地便是一道雅致的月亮门，正对着门，大老远便能看到水汪汪一片。 那小丫鬟径直穿过月亮门，上了曲廊，前方湖心处，便是一栋三层的小楼。王寄秋忽然有些心悸，心跳的极不自然，说不清楚是害怕还是心虚。 中途有个廊厅，左右两边有分岔，一左一右两座形制一模一样的小楼静立其中，那小丫鬟却拐了弯，直往东边去。 小楼前候着的丫鬟，王寄秋是见过的，正是那日小妹的马车冲撞的叫立夏的姑娘。立夏姑娘笑着迎上来便是一个万福，行了礼说：“王公子，郡主交代先安置您的起居，请跟奴婢来！” 说着，便躬身相请，当前带路。这是一座回行楼，上小下大，中间镂空，房间分别排列在四周，楼梯在中间。 沿着楼梯拾阶而上，一会便是二楼，四面各有三间厢房。立夏引着进了往左手方向走，到西面的门前站定，推开门示意王寄秋进门。 王寄秋进了门，房间简洁大方，左手是寝室，右手是书房，中间正厅，竟然完全是按照他在王府的住处给布置的。除了这是二楼，窗外是一片残荷，不是那棵老槐树之外，其余的一般无二。 王寄秋浑浑噩噩地走进书房，往书案前一坐，书案上欧阳修著新五代史正翻在昨日看的那一章。徽墨，文瀚斋的宣纸，那小号狼毫握在手里都是熟悉的触感！ 王寄秋呆愣愣地抬头看着正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立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世家还能撑多久？ 立夏笑着说：“王公子，您看还满意吗？” 王寄秋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看着靠窗的大案上那一个大肚子瓷缸都装满了卷轴，心里敢肯定，那里除了没有自己的笔墨之外，其余的全是他喜欢的大家。能不满意吗？如果一个人对你了解到如此地步，你要如何才能不被她拉下？ 王寄秋点着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郡主真是太过厚爱了，在下很是惶恐，不知道郡主何时召见在下，在下也提前做好准备，免得的失仪！” 立夏笑着说：“郡主正在和莲姑娘习字呢，奴婢会将王公子的意思转告郡主的！” 王寄秋点点头，又呆坐了一会，才睁着眼睛找青白青木。 那两人正在寝室给他整理衣服，这伙计一向是丫鬟做的，他们两个笨手笨脚地又担心手粗伤了衣物，正磨叽着呢。立夏看看，对外面招招手，便进来四个丫鬟，两个大的，两个小的。 立夏说：“王公子，这是给您配的丫鬟，您只管使唤，如果有不妥当的，尽管找奴婢，名字就不说了，公子随便起吧。郡主说了，她们的月钱您一概不用操心！” 王寄秋一一看过去，四个丫鬟，两个稍微小点，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两个稍微大点，十六七岁，都是相貌较好，眼神清明，举止从容，他的眼神看过去，便垂头施礼，毫不惊慌。 王寄秋不知心里是何滋味，这随便一指几个丫鬟，便是风度不凡，这还是泥腿子出身的武夫？世家门阀不过如此！ 立夏说：“王公子，其余琐事您尽管差遣，两个小哥儿要随我去内事房备录，有人会带他们去府中各处露露脸，以后他们出入公主府没有限制，叫车叫人都方便！” 王寄秋点点头，他这一会只能点头。 立夏说：“郡主说，如果你想见王家小姐，随时都可以，不过目前一个月只有三次见面的机会。以后会增加，主要是考虑到王家小姐见您的次数多了，不利于平复心境！” 十多天没见过小妹，父母临走的时候叮嘱他要多看顾王寄舒，他当然要找机会看看她，不过既然来了，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请姑娘回禀郡主，如果在下想见小妹，会提前禀告郡主的！” “那王公子请歇息，奴婢先告退了！” 立夏走了，王寄秋看看在他面前排成一排站的笔直的四个丫鬟，再看看内室笨手笨脚的两个小厮，忽然很想叹气。 “你们两个先去找刚才那位姑娘吧，什么内事房的要去备录，早点去吧。” 王寄秋说着，随手给四个丫鬟起了名字，那个冗长脸的叫知书，另外一个嘴角有颗美人痣的叫知画，两个小丫鬟分别叫知琴和知棋，琴棋书画，端的风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书房 在书房静坐一时，心里实在静不下来，便出门站在廊下发呆。对面门开了，走出一个比他年长三四岁，长身玉立着锦衣公子。王寄秋往对面看过去，两人眼神一碰，各自笑笑。一个长身玉立，面带笑容，一双凤眼熠熠生辉，一个面白如玉，鼻梁挺直，面色和善，真是如皎皎明月正辉，分不出高下。 王寄秋首先拱手笑道：“这位兄台，在下王寄秋！” 那人也揖手为礼，笑着说：“在下廖长志！” 王寄秋一指院子中间的木桌木凳，笑着说：“聊聊？” 廖长志点点头，率先走过来，两人在楼梯口汇合了，一前一后下了楼，在那桌凳前坐了。 两个陌生人见面会聊些什么？天气是最安全的话题。 王寄秋说：“这小楼倒是雅致！” 廖长志点点头说：“炎夏住来更为合适，这冬日即将到来，没什么风景可看了！” 王寄秋说：“四季交替，亘古绵延，自然是有一番道理的，自然之道，便在于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廖长志笑道：“王公子这话说的很有哲理！” “在下顺帝十七年年生人！不知兄长？” 廖长志回道：“你都叫兄长了，我长你几岁，今年十七！如果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可好？” 王寄秋点点头说：“小弟求之不得！” 知书和另外一名没见过的丫鬟端了茶点来，给两人奉上，便站在一旁伺候。 廖长志指着茶盏笑着说：“贤弟，兄长我身有暗疾，一向只能喝味淡的银针，贤弟如果有需要可让他们更换，这里的茶叶不错！” 王寄秋心理有所感应，端起他面前那盏，哪还需要更换呢，正是冲过三味的白茶。 喝着茶，吃着点心，时间过得很快，午膳的时间到了。膳房便在一楼，两人相约一起，临湖而坐，沉默着用了午膳。王寄秋发现廖长志真的是个趣人，时时刻刻都面带笑容，就连用膳脸上都是笑意，让人一看就心生愉悦。 用了膳，在湖边走了两圈，言谈之间，两人隐隐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原来廖长志喜欢作画，喜欢看兵书，而王寄秋则更喜欢下棋，对各种史书游记感兴趣。 “贤弟，这一楼有一间藏书阁，全是兵书和游记，想来你会喜欢！” 两人围着小楼转圈，廖长志给他介绍各处用途，指着其中一间说：“那里就是郡主上课之所，只是原本的夫子被大将军征辟做了属正，因此每日来上课的只剩下莲姑娘了！” 王寄秋心头微微一动，姓廖，他原本以为是郡主外祖母家的那位表兄，可是谈起郡主又恭敬有佳，言谈间直呼郡主而不言及其他，好像跟郡主的关系又不是那么亲密。这人，身份成谜！ 王寄秋心里思索着，眼睛却顺着廖长志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楼下比楼上稍微大一些，每间房都阔大毫无隔断。两人转过的那半面，其中有两间住了人，廖兄说是给郡主上课的夫子，有两间便是藏书阁，剩下两间全是讲堂，看来莲姑娘与郡主是分开上课的。王寄秋想起了山洞里跟他对弈的那张苍白而笃定自信的小脸，忽然想知道她的夫子是谁。 两人上楼午休，各自回房，进了门，只有知书知画静静坐在小机子上悄声说着什么，看见他进来忙站起来恭候。 知书柔声说：“公子，奴婢们已经准备好床铺，请您午休！郡主刚刚派人通传午休之后召您去见！” 王寄秋问道：“郡主一般几点起来？” “未时两刻！” “那就未时一刻叫我起来！” “是！” 两个丫鬟上来给王寄秋解了外裳，便轻轻退出内室，看来很是了解王寄秋的性子。王寄秋躺在床上，看着真是一模一样的帐子顶，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睛。 王寄秋被知书轻轻推醒，睁开眼睛愣了一回神，才起身更衣洗漱。两位丫鬟只管给他准备好衣服，洗好帕子，并不怎么近身，这倒是让王寄秋感觉很自在。 王寄秋出了门，便要往绿云轩去。对面的房门开了，廖长志换过了一身装扮，表情还是那样笑眯眯地走了出来。王寄秋微愣，笑着点头算是招呼过，便抬脚下楼。 知书在前面引路，一路都很沉默，王寄秋不主动问，就绝不开口说话。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王寄秋回头一看，眉头便是一蹙，廖长志正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不近也不远。 出了绿柳轩，上了曲廊，过了廊厅，向北，只有一个去处，绿云轩。 这家伙也是去绿云轩的吗？王寄秋收回视线，绿云轩已经就在眼前了。 跟绿柳轩的小巧别致有所不同，绿云轩是一栋大气磅礴的三层木楼。两边有楼梯直通而上，一楼门窗大开，隐约可见室内的情景，美人榻，罗汉椅，琉璃珠子做成的帘子直垂到地上，看来是个花厅。 楼梯口有丫鬟在等候，笑着自报姓名，名为谷雨。 “王公子，郡主在书房！” 立夏，谷雨？看来郡主的丫鬟是按节气取的名字。王寄秋微微一笑，抬脚上楼。 楼上却是只有两个隔着正堂相对而立的大房间，王寄秋注意到，这书房有个很奇怪的名字。来不及细想，谷雨轻轻撩开雨过天晴色的轻纱帘子，请王寄秋入内。 王寄秋对她点点头，进了书房。 进门先是一个楠木镂空四季景的巨大隔断，隐约能看到书房中有人正娇声细语地说话，却看不清面容。绕过这隔断，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书房，四周有三面都是高大的檀木书架，堆满了书。南边靠窗是巨大的书案，有王寄秋自己常用的两个那么大，再仔细一看，竟然真的只是两张书案并排而立，如此而已。 书案前一个着黄杉的女子正在说话，听着声音清脆，落地有声，看来是个极为爽朗的性子。而郡主，着一身紫衫，两人竟然是同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薛掌柜 王寄秋看了两眼，忽然察觉有些失礼，便垂下眼睑，不再看，由着谷雨引领着往下首六张座椅安坐。 刚刚坐下，眼前黑影一闪，王寄秋抬头去看，才发现廖长志也上来了，正在他对面就坐。看来对这里很是相熟，也不用丫鬟伺候，提着小银壶自己上茶，看起来怡然自得。 王寄秋端起茶盏，掀开盖子，让腾起的茶香掩盖所有的表情。耳朵却高高竖起，听着那两人的软糯之音。 那着黄杉的说道：“为什么你都不用上课，我还要去？” 郡主回道：“原来你不想上课啊，为什么不早说呢？早说的话，我就把施夫子撵回去了！” 那着黄杉的少女很是懊恼地说：“蓉儿，你为什么总是捉弄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郡主回道：“你看我的表情，我也很正经呀！要不要上课？” 着黄衫的少女嘟了嘴，气呼呼地说：“上课上课，我这就去上课！” 说着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书房，门口人影闪动，陆续有人下楼，想来都是跟着她的人。 屋内伺候的三两个丫鬟都是面带笑意，司空见惯，想来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想想那少女嘟着嘴撒娇，却不敢真的把夫子撵回家，王寄秋想起了小妹，也曾如此刁蛮！ 穆蓉从书案后面走过来，想来今日是心情好的缘故，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笑着说：“王公子久等了！” 王寄秋很不习惯，这样的穆蓉他从未见过，已经留下的深刻刺痛告诉他，穆蓉越是笑颜如花，越是隐藏着无限杀机。 王寄秋惶恐地站起来施礼，连问候的话都说不出口。穆蓉却真的没有什么别的表示，笑着让他坐下。 “起居可有什么不如意的？” 王寄秋别扭地坐着回话说：“多谢主公挂念，一切都好，并没有什么不如意的！” 穆蓉笑着点头，然后说：“称呼我为郡主吧，这个主公听着有点别扭！” 穆蓉全然一副没打算给王寄秋介绍廖长志的身份，对他视而不见的样子，王寄秋也自然装作若无其事。 立夏进来回话，说是红莲回来了，穆蓉说：“王喜传了信来，说是人选已经订好，即日启程，你把信给她看，让她自己看着办！” 穆蓉这才腾出功夫问王寄秋，她先问王寄秋以后的安排。 “在下既然奉郡主为主，以后安排自然由郡主做主！” 穆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要是把王氏举全族之力培养的百年难得出一人的奇才当成谋士养着玩，王氏一族是不是会杀了我，不死不休？” 王寄秋冷汗直冒，站起来便要跪下去，穆蓉止住了他。 “好了，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下跪，很耽误时间，我的事情很多，刚才不过一句戏言而已。” 王寄秋有些憋屈，这样的戏言再来几次，他会短命的！ 穆蓉没管他有些难看的脸色，淡淡地说：“你奉我为主，我便会对你负责到底，不会把你养着玩的。” 王寄秋选择相信这话，他郑重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说：“郡主，这是在下的身契，还请郡主过目！” 还真的写了契？穆蓉挑挑眉，看来这王寄秋很是知趣。 大顺各项规制，大多延续前朝，身上有功名的人，任何人都不可以以此人为奴，王寄秋说是向穆蓉投靠，也就是表明一个主从关系而已，干的大部分是谋事的活，可以不用立契约。王寄秋是什么人？王氏一族不是小门小户，王寄秋以后可是要入朝为官的人，给人做门下客，说出去都是一种污点。现在他写了契书，那就意味着他把自家的性命前途全部托给了穆蓉。否则，就凭穆蓉有他的契书在手，日后就算王寄秋贵为相公之位，穆蓉也能随时把他拉下马！ 不过，王寄秋用一个契书表明自己坚决的立场，倒是让穆蓉刮目相看。 穆蓉收起了契书，也不推辞，她可不会玩那套收买人心的小把戏，人心？哼，人心需要收买吗？ “等会幽州票号的薛掌柜过来，你到隔壁坐坐。” 王寄秋应了，还是那个小满，微笑着带着他穿过垂地的珠帘子，绕了几个弯，才进入一处静室。 这是一间棋室，放了五六张棋桌，黑白子掺杂，竟是摆了好几个棋局。王寄秋好奇地一一看过去，一时间竟然看不透形势。 身后有脚步声，王寄秋扭身一看，廖长志走了进来，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示意安静。接着便是眼前一亮，也跟着过来弯着腰一一看过去。然后在其中一张棋桌前坐了下来，伸手向王寄秋示意，竟是邀他对弈。 对弈，他未曾怕过谁，王寄秋笑了笑，施施然地走过去，在对面入座，两人就着一盘残棋你来我往开始续盘。 一室静好，两人渐入局中，棋兴正高，便听到外间有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浑厚的男人在说话。 “小的薛长贵见过郡主！” 接着是郡主的声音：“薛掌柜免礼！请坐，请用茶！” 悉悉索索，似乎双方入了座，接着还是郡主的声音：“薛掌柜不辞辛苦，亲自从幽州赶来，我很感激，也不知道薛掌柜喜欢什么茶，也就捡好的上了，不和胃口，还请勿怪！” 王寄秋忽然想笑，不知道喜欢什么茶？只要郡主觉得有需要，连人家睡的床挂什么帐子都知道，还会不知道喜欢什么茶吗？ 果然，薛掌柜说：“郡主说笑了，小的正是喜欢竹叶青！” “那就好！”郡主说道：“我这还有上好的竹叶青，谷雨，你去给薛掌柜包些带走！” 薛掌柜笑着说：“郡主使不得，哪有第一次上门就讨东西的！” 郡主说：“薛掌柜不用客气，从国公府这边来说，您是蓉儿长辈，从母亲这里说，薛家也是姨母家，你我两家渊源深厚，实在不用太过客气！” 薛掌柜便笑着谢过了郡主。 然后谈起了茶叶，今年天气好，雨水充足，南边茶叶丰收，看来茶园收益日渐好了，然后是饮食啦，幽州的风土人情啦，京都的久居不易啊。总之，就是一些毫无营养的寒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生气 王寄秋看到对面的廖长志翻了个白眼，随手下了一子，便微微一笑，跟着拆招。 总算，郡主也觉得这对话实在无趣且无聊，话头一转，谈起了正事。 郡主说：“薛掌柜掌管幽州票号也有十多年了吧？” 薛掌柜说：“到今年正是十五年！” 郡主说：“幽州票号有如今的规模，薛掌柜功不可没，薛家于经济之道还是很有见地的！” 薛掌柜说道：“不敢得郡主夸奖，幽州票号有如今的局面，也是薛袁宋廖四家苦心经营得来的！其中心酸，不说也罢！” 王寄秋落下一子，笑看着廖长志，廖长志耸耸肩，无奈一笑，回了一子。 郡主轻声笑了，然后说：“薛掌柜，幽州票号我要占股八成！” 这话一出，便是一室寂静，王寄秋手里摩挲着棋子，顿在那里，廖长志却笑容不减，一手撑着头，一手撑着棋桌。王寄秋往那手上一看，果不其然，青筋直冒！ 过了一会，薛掌柜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郡主这是何意？” 郡主说：“大伯母给薛掌柜传信的时候，薛掌柜人还在京城吧？然后你连夜启程回幽州，接连拜访了袁家廖家宋家，又和薛家老爷子关门密谈了两日，才回京。但是，你明明上个月底就已经到了京城，却足足过来七日才来见我，这七日你在做什么？你去见了宁王，又去见了辅国公世子夫人，见了大伯母三次，才于前日给公主府送上拜帖，这些我可有说错？” 无人应答。王寄秋笑着摇摇头，又下一子，这次可是一个包了一角，吃了好几子。 郡主说：“你不知道我见你的意图，但是你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是不是？” 郡主很明显是不打算从薛掌柜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了，她径自说道：“你以为你联合了幽州票号所有的股东，达成一致，我就算想做什么，也无能无力是不是？” 廖长志忽然笑容加深，下了一子，反吃了几子，挑衅地看着王寄秋。王寄秋一笑，再下一子，封关！ 室外的对话还在继续，其实还是郡主一个人在说话。 郡主说：“你我亲戚，你既然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那我就不遮遮掩掩了，没得伤了和气。幽州票号八成股，我要这些，你不能拒绝，也没有那个能力拒绝。当然你可以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我想你之所以那么恐慌，恐怕早就知道与我穆蓉为敌，是什么下场！看在亲戚的份上，我把话给你点明白了，也算是顾念亲戚的情分！” 王寄秋笑看着廖长志，挑挑眉，廖长志指指自己，然后摇摇头，摆摆手，表示无能无力。 郡主说：“幽州票号，公主府占股一成半，宁王占股一成，宁王的那一股，你说我要，宁王会不会给我？” 那不是废话吗？宁王府全赖君恩，郡主还缺君恩？恐怕宁王府十分愿意奉上这一成股，以讨郡主欢心。王寄秋撇撇嘴，他很想见见这位薛掌柜，是怎么样的脑袋瓜子会以为宁王会站在穆蓉的对立面！ 郡主说：“辅国公世子，辅国公年迈早已退休，世子不过是凉州军旗下一名四品将军，你不会不知道凉州军统帅现在已经封了大将军的跟我是什么关系吧？” 穆蓉实在是有些生气的，足足一个月，薛家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做了一些徒劳的反抗，如今过来见自己，还要摆出长辈的架子，拿幽州四大家族说事！ 穆蓉冷着脸，语气也越来越冰冷：“这就是四成股了，袁家，你猜我如果拿幽州曲酒的份子跟他们换幽州票号两成股份，他们换还是不换？” 薛掌柜直冒冷汗，早已经瘫倒在椅子上。袁家，他当然知道，幽州曲每年给袁家带来多少收益？袁家恐怕做梦都想独占，怎么会不愿意？ “五成！我都不用找廖家，我想你不会不明白我跟廖家的关系，你肯定忘了我今年才十二岁，还没有长成！不会不知道依我现在的实力能帮助宫里的那位走到什么地步！廖家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么说来，穆蓉不用找薛家就完全能够掌握八成股份，薛家还上蹿下跳内外勾连，真是可笑。 薛掌柜爬到地上，连连磕头，颤抖着声音问道：“郡郡主，您要幽州票号作什么？” 穆蓉冷着脸说：“我自然有我的用途，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你就告诉我，幽州票号八成股，我要做得到吗？” 薛掌柜连连点头说：“做得到，做得到，郡主请息怒，是薛家错了！郡主请息怒！” 薛掌柜已经年过四十了，也是着锦带银的，现在满头是汗，扭着身子跪在地上讨饶，样子实在狼狈。 穆蓉脸上和缓了一些，叫小满把人搀起来。小满搀起了薛掌柜，还很有眼色地递了一个湿帕子给他擦汗。 薛掌柜收拾停当了，才小心地看了穆蓉的脸色，问道：“郡主有什么需要薛家效劳的，还请您吩咐！” 看来是回过味来了，穆蓉只说要幽州票号八成股份，另外两成归谁？薛家手上不正好有两成吗？ 穆蓉说：“关于票号，我随后会有安排，现在首要的问题便是把其他人的份子都买回来，你以后就知道了，我这么做对薛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给你三百万两，你出面，把除了袁家，其余的份子都给我买回来，照价付款，袁家的我亲自来谈，这个价位可以吧？” 幽州票号目前所有的股本也才五百万，除了袁家那一成半，其余需要出出钱购买的也就是五成，三百万已经足够了！ 薛掌柜连连点头说：“够了的！” 穆蓉脸色微济，说：“薛家的股原封不动，日常经营还是你来，以后要换人经营，先问过我。” 薛掌柜一开始就失去了先机，后面便处处被动，几乎毫无反抗能力。当然，到了这一步，还要再反抗的，那就是纯粹的傻蛋！ 薛掌柜掌管幽州票号十余年，显然不是这样的傻蛋！穆蓉后面交代的所有事，他全部态度坚决c语气诚恳地应下了，毫无敷衍！ 谁是朋友，谁是合作伙伴，是谁家人，谁又是下人，穆蓉分得很清楚。因此袁三可以住在公主府，跟她没大没小，袁二随时上门随手会招待一顿膳食，而薛掌柜很冥想就没有这样的待遇，说完了事，穆蓉端茶送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东皇书院 隔壁的內室，棋局已经到了尾声，王寄秋最后一子落下，胜负已分！廖长志面色如常，若无其事地对王寄秋拱手赞赏。王寄秋欠欠身，以示谦让。 两人相视一笑，竟然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外间客已经走了吧，小满笑着进来请二位出去。 三人重新坐下来，廖长志倒没觉得自己身份尴尬，直截了当地问穆蓉：“郡主，这个问题我很好奇，不知道能不能问！” 既然都说出口了，穆蓉怎么会不许他问呢。 廖长志问道：“郡主想要幽州票号八成股份，从这一点来说，幽州票号对郡主而言应当很重要，那么为什么要事先就把自己的举动说出来？难道不怕薛家狗急跳墙吗？” 王寄秋很是对他侧目而视，什么叫狗急跳墙？他姓廖，难道不知道廖家尚在人世的老太太娘家姓薛？ 穆蓉没有回答，反而转头问王寄秋：“你的看法呢？” 王寄秋思忖了片刻，毕竟已经跟穆蓉交过几次手，对她的风格也是有所了解的，他说：“在下姑且猜猜，郡主这一招应该算是阳谋吧！正大光明地把自己会如何做说给对方听，如果对方识趣，自然会极力配合，那就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达到目的。” 廖长志问：“那要是对方不识趣呢？郡主，薛家毕竟跟穆家有亲，大将军的结发妻子，定国公世子嫡出的长子的生母可是姓薛啊。” 看来廖长志也不是没长脑子，身为定国公府世子，那就天然地被视为定国公府法定接班人，是得到朝廷明文认可的，就连定国公自己没有充足的理由，想换一个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定国公夫人早逝，定国公一直未曾续弦，大夫人薛氏可是定国公府当家夫人，将来的主母。这跟薛家翻脸，穆蓉虽然是郡主，可毕竟姓穆啊，合适吗？ 王寄秋没说话，穆蓉看了他一眼，笑着对廖长志说：“谋事者，先算败再算胜，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仔细研究过薛家的行事风格，胆子大，但是眼光却异于常人，行事干脆利落，重诺守信！尤其薛长贵，极为聪明，否则也不会有幽州票号这十数年的辉煌，你要知道幽州票号最大的依仗可是我母亲，而我母亲早就不在了，但是幽州票号并未受到什么影响，薛长贵的聪明可见一斑。因此薛家不会翻脸！” 廖长志默默点头，接着又问：“薛家如果是新进崛起的商家，自然胆大敢拼，可是承平十几年，幽州并未受到什么大的兵祸冲击，四大家族在当地，说一句土皇帝不为过，富贵日子过得久了，这面子渐渐比银子重要，郡主这么下薛家的面子，就不怕薛家宁愿破家灭族，也要跟郡主斗个鱼死网破吗？” 穆蓉忽然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王寄秋一眼，然后微笑不语。 王寄秋苦笑，这不就是再说王家吗？ 廖长志常年闭宫不出，消息闭塞，对穆蓉的事了解的不过就是一星半点，看两人神色有异，颇为疑惑。 穆蓉笑笑说：“幽州票号我另有安排，薛家如果识相，自然还是掌柜，对于薛家而言，不过是另外的股东变成了我而已，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份上！当然了，如果薛家蠢笨至此，硬要找回什么所谓的面子，笨人跟聪明人为敌，什么时候能赢？” 廖长志点点头，笑着说：“郡主思虑周全，在下自愧不如！” 王寄秋却忽然问道：“郡主，幽州票号对郡主而言如此重要，薛家上蹿下跳虽然不会影响大局，却会对幽州票号伤害极大，难道郡主不怕事情有变吗？” 穆蓉忽然转身，从东面的书架上取下一个小盒子，轻轻拍了拍，笑着问王廖两人：“猜猜里面是什么？” 廖长志还在思索，王寄秋却眼前一亮。 穆蓉笑着说：“薛掌柜回了京都，七日后才登门，这七日，已经足够我把大伯母，宁王的股都拿到手上了，加上袁家便是四成半，我已立于不败之地！” 廖长志恍然大悟，王寄秋则面带赞赏。 穆蓉很郑重地对廖长志说：“表兄！你要记住，没有人会一直都是赢家，只能保证尽量少输，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输一两次都没关系，可是越是关键的时刻，越要求稳，宁愿少赢，也要保证不输！” 廖长志郑重地点头。 不知不觉到了晚膳时刻，穆蓉，邀二人一同用膳，当然廖长志仍然是顺带的。 席上，穆蓉问王寄秋：“寄秋，你知道莫不语莫老吗？” 王寄秋一愣，还是第一次听郡主这么叫他，莫不语莫老只要在东皇书院呆过的，没有不知道的，他便点头回道：“在下见过他几次，不过只是远远看看而已，莫老已经不带弟子了，在下没有那个福分能聆听莫老教诲！” 廖长志微笑着说：“关于莫老，我倒是知道一些！” 两人转头看他，穆蓉回过头来没有接他的话，对王寄秋说：“我原本的夫子被大将军借过去做属正了，临走之前跟我推荐了莫老，如果能请了莫老教授我学问，他便能心无旁骛地辅佐大将军。我准备过两日亲自去一趟东皇山，也不知道莫老喜欢什么，能不能打动他出山。” 王寄秋很是奇怪，怎么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却对莫家一无所知？ 为什么有间没有莫家的资料？这个事情还要从公主创立有间开始谈起。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总之，一句话，公主认为莫氏一族从不入仕，他们只专注于学问，是最纯粹的文人，跟朝政大事没有任何关系，因此，莫家便不在有间的探查范围内。于是，除了宫学的莫夫子，穆蓉因为听他见了几回课，有个半师之谊，其余的莫家人也就是见过而已，详细情况一无所知。 王寄秋沉吟着说道：“东皇书院在下也有几个亲友在求学，可以打听一二，不知郡主想要知道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拜师 穆蓉说：“既然拜师，那就不能或多刺探之事，否则日后不好相见，了解一番性情爱好，够备束脩的也就是了！” 廖长志忽然咳嗽了一声，很无辜地看着两人说：“郡主，我说了这个莫不语我知道一些，你怎么不相信呢？” 穆蓉无语地看着他，咱能别闹了吗？您老人家久居深宫，差不多全天下人都忘了您老了，您能知道什么消息？ 王寄秋则是面有尴尬，因为一个廖姓，他下意识地认为廖长志是幽州商户廖家出身，商家嘛，你懂得，子孙都无法入仕，自然也就不需要了解这些的嘛。 廖长志说：“我身有暗疾，自幼便不能正常跑动，不能骑马射箭，不能快走，不能打拳，一切户外全部被禁止，只能整日守在房里静养，所以，身为一个正常人，我只好以书为友了！莫老的全部大作，我都是拜读过的，甚至倒背如流，对目前仅剩不多的还存活于世的大贤，我去了解一番，很正常吧？” 穆蓉心头微微一动，她也是完全忘了，莫老作为一品博士，寻贤馆肯定收录了他迄今为止的所有著作，表兄身在内宫，并不代表人家孤陋寡闻。 穆蓉忽然问道：“汉三百年，黄河决堤一共一百七十四次，发生在汉献帝时期的是哪一次？” 廖长志笑着说：“汉献帝在位时期，一共发生七次决堤事件，汉史所载只有六次，又一次漏记了，是在汉献帝九年，那一年，呼伦可族万里归降，献帝大喜，赏赐土地牛羊以安置，举国同欢。正是那一年，发生过一次决堤事件，被郡守隐瞒，直到汉献帝末年，才因被人检举而暴露。” 这真是意外之喜，看来大皇子看书的范围不止寻贤馆啊。穆蓉意味深长地看了廖长志一眼，两人默契地一笑。 “既然兄长知道一些，还请告知详情！” 廖长志傲娇地单手托腮，望着远方，颇为惆怅地说：“唉，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人能知我心！” 穆蓉抿嘴一笑，以茶代酒给廖长志满上，笑着说：“兄长勿怪，是蓉儿错了！” 廖长志端起茶，笑嘻嘻地一饮而尽，感叹一声：“这茶真是香啊！” 耍够了宝，廖长志将莫不语的生平娓娓道来。 “莫不语其实原名为莫言，是汉宣帝六年生人，宣帝二十五年中举一举夺魁，被宣帝钦点入翰林院，年限届满之后，宣帝以通晓经学，上下史学通彻古今为由，钦点莫不语入宫学讲习，宣帝去后，莫不语直接越级提拔，被顺帝奉为帝师，当年他年仅二十七岁。帝劫之后，莫不语辞官归隐，从此更名莫不语。先帝曾再三求聘，莫老均以才德匮乏，不配为师为由，拒绝朝廷招揽。公主建立东皇书院，本意是收养战事无辜，没想到不知道怎么入了莫老的眼，从此迁居至东皇山，闲来读书习字，不过他从未给应试的举子讲过课，反而会时不时地教一教蒙学的小学童，不过是玩闹而已！近些年，东皇书院中举的人数日渐增多，传说是得了莫老的指点，其实也是没有的。王贤弟曾在东皇书院就学，应当是清楚的！” 王寄秋点点头，颇为赞同地说道：“在下曾在东皇书院看到过莫老，不过确实是给学童开蒙，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学生未得机缘得莫老指点。近些年，东皇书院已经慢慢不再接受应试举子了！” 益安堂，东皇书院，看来这东皇书院不过是给能读书的战士遗孤预留的，只是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做的，竟然名声至此！想一想益安堂庞大的收养人数，穆蓉心头一动，忽然看了王寄秋一眼。 “东皇书院现在是由谁主事？” 廖长志说：“莫老的关门弟子，叶琛！” 穆蓉说：“表兄啊，你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莫老的喜好啊，他都不给应试举子讲课，难道会轻易答应我的请求吗？” 廖长志摇摇头，忽然笑的很诡异地说：“如果是别人去求学，莫老一定闭门不见，不过，郡主可不是一般人！” 穆蓉眨眨眼睛看着廖长志，廖长志笑的一脸灿烂地会望着穆蓉。过了好一会，穆蓉才说：“喜好呢？我是送一副宋景明的山水画，还是东山居士的泼墨图？” 廖长志眼睛一亮，问道：“郡主又东山居士的泼墨图？游龙惊凤有吗？” 穆蓉没好气地说：“没有！” 廖长志投降了，他终于道出事情。 “莫老此人虽然文史子集无一不通，可是他本人却异常喜爱楹联，郡主不是有一个千古绝对吗？只要您报上这对子，莫老绝对逃不脱你的手掌心！” 忽略廖长志最后一句不着调的话，穆蓉对王寄秋说：“寄秋，你去我私库选几幅望梅先生的字吧，他喜好写楹联，选几幅得意之作，我们改日上门拜访莫老！” 王寄秋应了，廖长志却搓着手，小心地问穆蓉：“郡主，那个，东山居士” 穆蓉没理他，径自对王寄秋说：“寄秋，今日辛苦，早点回去歇息吧！” 说着，便站起来送客，王寄秋忙站起来，躬身告退，哪敢让穆蓉送，好歹拦住了她，一个人几乎有些仓皇地出了绿云轩。 王寄秋慢慢走到廊厅处转身回望，整个绿云轩上下三层灯火通明，映红了半边湖面，曲廊转折，上面吊着一排排的红灯笼，已经是冬天了，夜风很冷，这心头却是五味杂陈。王寄秋想起了王氏祖宅，也有这样一处水上宅院，曲径通幽，亭台楼阁，真正论起来，不比这里差。可是，临到冬夜，也不知道是那红灯笼，还是那通透亮堂的主楼，感觉总是少了点什么。 王寄秋一个人背着手站在廊下，看着或明或暗的湖面，想了想远去晋州的双亲，再想想身在这院子里但不知何处的小妹，一家人竟然四分五裂，四处仓皇，无家可依。 站了半晌，王寄秋沉默地回房，心安处，便是家，他安危自己。房里亮着灯，间或听见两个小厮说话的声音，王寄秋脸上露出一个浅笑来，一切宛如从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调教 推开门，王寄秋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知书知画迎上来施礼，两个小厮正从小几上起来，也笑嘻嘻地对他躬身行礼。这些王寄秋都没管，他的目光透过这些人，直接望着落在最后的一人身上，有些瘦了，精神却还好，也随着这些人上前施礼，那动作虽然僵硬，却已经开始有些模样了。 “寄舒？你怎么在这里？” 王寄舒咬着唇没说话，知书笑着说：“郡主让寄舒姑娘前来见过公子，可以待半个时辰！” 知书知画行了礼，便退下去，还贴心地给带上门，显然是留给他们说私话。 青白青木赶紧过来给公子去了外裳，然后对视一眼，也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王寄秋拉着小妹，上上下下地看了，没什么伤患，衣裳首饰虽然不那么名贵却很齐整，拉着手看过了，还是那么白皙细嫩，显然并没有受什么苦，也就放了心，拉着她坐下。 王寄舒却红着眼睛叫了一声大哥，眼泪便潸然而下，随即便呜呜呜地开始哭，却咬着袖子，不敢放声。 王寄秋无奈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好容易见一面，你哭什么？快别哭了，跟我说说过得如何，我还要跟父亲母亲回信！” 王寄舒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帕子，小心地折了，沾着眼角，擦干眼泪，对王寄秋说：“大哥，你对父亲母亲说一切都好，让他们别担心！” 王寄秋一愣，这才发觉自进门开始，小妹便不同以往了。照以前的性格，哪会等到人都退下，早就扑过来哭着叫苦了。这忽然改了性子，不仅不嚷着让自己带她回家，反而知道劝慰父母不用担心，这是怎么了？ 王寄秋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问，问了又不能管，不问吧，心里又过意不去，想了想便小声问她：“你现在每天都做什么？她们打你骂你了？” 王寄舒摇摇头说：“没有打我骂我，郡主说我杀了她一个丫鬟，要我做三年的丫鬟给她还债！” 王寄秋傻了眼，就这样吗？ “那你现在就做丫鬟了？” “没有，立春说，就是内务房的管事，她说我做丫鬟肯定不合格，需要从头开始学，我现在还在学呢！” 学？学什么？怎么伺候人吗？ 王寄舒说：“我现在在茶房，大哥中午在书房喝的茶是玉兰教我的，你喝着怎么样？好喝吗？原来大哥平日喝的茶就是这样沏的，我还是第一天才知道，哥哥你也才挑剔了，你那一杯茶我学了一上午都没学会，要不然你上午一到，就能喝上我沏的茶了！” 好喝吗？王寄秋下意识地点头，如果小妹不说他压根就不知道。 王寄舒很是得意地说：“玉兰夸我聪明呢，说她学了三天才学会，我学半天就会了！” 王寄秋静静地看着她，听她手舞足蹈地说着她学了怎么分辨茶叶种类，什么样的茶叶配什么样的水，水要烧几开，茶要过几遍，每个人都是什么口味，这些零零碎碎都要学。 “没想到一盏茶的学问都这么深！” 王寄舒感叹着说道。 王寄秋忽然问她：“这是郡主让你学的吗？” 王寄舒说摇头说：“郡主根本不管下面人的事，都是立春说了算，也不是谁都能沏茶的，更不是谁的茶都能呈到郡主面前去。我才来几天，要不是你是我哥，恐怕我再学半年都未必能上台面！” 王寄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想问为什么在这里这么听话又不敢问。 最后还是王寄舒自己说了：“我刚来的时候，根本不愿意做丫鬟，哥，我可是王家的女儿，我爹是户部相公，是财相！我还骂她们呢，结果，立春把我关在屋里，不让我出去，也不让人跟我说话，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一开始我还能忍得住，后来就受不了了，屋里什么都没有，我除了睡觉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没人跟我说话，我都快疯了，后来没有办法，只好屈服了。可是没想到茶房这么有趣，我学了很多东西呢，哥，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会成为茶道大家？我开一家茶馆怎么样？” 那脸上的兴致勃勃，就连眼睛里都带着跃跃欲试，王寄秋忽然发现，原来这样充满活力，自信但不跋扈，静下心来学东西的小妹，身上才渐渐有了世家门阀娇生女儿的风范。 送走了王寄舒，夜色已深，王寄秋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小妹之所以难教，是有原因的。当年生产小妹的时候，正赶上帝劫余波，母亲从京都匆匆回祖宅避祸，长途劳累奔波动了胎气，差点滑胎，小妹还早产，生下来只有一点点大。全家对她心存愧疚，对她不免就偏爱了一些。再者，小妹出生当日，西西奴正式向我朝敬献国书求和，祖父母认为小妹生来便能庇佑亲人，乃是天生的贵人！父亲到京都任职，祖父祖母不舍得小妹，特意留在身边教养，可以说小妹是自小便在祖父母身边长大，祖父母对她爱之深切，冀州王氏在当地的地位，从来只有别人巴结王家，没有王家朝别人低过头的。于是便养成了小妹这样飞扬跋扈唯我独尊的性子，父亲母亲也不敢太过约束，否则你是指责长辈的教养手段吗？ 王家这场祸，不管内情如何，表面上的起因全在小妹，一来女儿节她冲撞郡主在先，口出秽言大不敬在后，二来便是胆大包天，劫持郡主。这些罪名，真是言之确确，认证物证俱全，铁一般的事实，无法狡辩！王寄秋赌上自己的一生，也才勉强换回她一条命，以后该如何管教，说实话，王寄秋是束手无策的。如果王寄舒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情，日后恐怕还会再次闯下大祸！穆蓉当初把小妹扣下来，王寄秋以为她就是要扣个人质，逼王家屈服，可没想到的事，她所说的教导还真不是戏言。 王寄舒那个棘手的刺头，到了君主手里都跟软面条一样，任捏任打，他王寄秋能撑多久呢？会不会过不几个月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呢？ 王寄秋迷茫中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账册 第二日起的迟了，还是知书来叫才起来。 “什么时辰了？” “公子，辰时两刻了！早膳摆在哪里？” “就在正堂吧，郡主有什么吩咐吗？” “郡主正在用膳，尚未传令！” 王寄舒点点头，起身洗漱，安静地用了膳。绿云轩那边估计是掐着点来的，这次换了一个丫鬟，自称小满。 “郡主让公子去书房！” 还真是节气的名字啊，王寄秋心想，便跟着出门。 还是那条路，仍然是书房，还是那个昨天着黄杉的女子，只是今日换了一身水红，而郡主则是一身桃红，仍然是相同的款式。 王寄秋进门的时候，着黄杉的女子抬头看他，随即视而不见地低下头写字。 王寄秋知道她是谁，女儿节的时候见过，穆府的三小姐穆莲。王寄秋对穆莲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没什么反应，这才正常的反应吧，郡主那种异类毕竟还是少见的。 穆蓉对他点点头，继续对穆莲说教：“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只有持之以恒，方得始终！你以为书法大家都是一夜间成名的？” 穆莲笑着说：“我听你的就是了，你怎么老是说我，你的夫子什么时候到？” 穆蓉说：“也就是这两天了，你还要跟着我听课吗？” “当然了，我才上了多久的学？王夫子讲的挺好的呀，大伯父怎么跟我们抢人嘛，现在好了，夫子没了，新换一个能聊得来吗？” “夫子是陪你聊天的吗？” “好好好，我又说错话了！可以了吗？阿福还在等我呢，你快点行不行？” 穆蓉拿着穆莲的课业，再三检查过了，才点点头说：“下次要更认真一些，否则，就不是罚写三遍这么容易的事了，听到没有？” 穆莲连声说：“听到了听到了，蓉儿，你不过就是比我大几天而已啊！” 穆蓉抄起书就拍穆莲一下，说道：“那也是你姐姐！我什么时候偷懒不做功课？” 穆莲吐了吐舌头，扭身往外走，临出门还回过头来高声说：“你夫子都没了，还做什么功课！” 说着，人就蹬蹬蹬地下楼了。 气的穆蓉直瞪眼睛。 转过身来，穆蓉恢复了正常，问王寄秋：“昨晚歇息的可好？” 王寄秋忙起身施礼，道：“多谢郡主垂询，小的一切都好！” 然后双手交互，双膝跪地，竟然大礼参拜！施完礼，王寄秋潇洒地站起身来，面带感激地说：“这是为小妹谢过郡主教导之恩！” 穆蓉笑道：“你见过她了？” “是！” “那你应该知道谢错人了，我从来没有过问过她的事情，都是底下人办的！” 王寄秋一本正经地说：“肯给她机会，便恩同再造！郡主受的！” 穆蓉没接话，谷雨招招手，谷雨呈上一本书，轻轻放在王寄秋身边的小几上。 王寄秋看看穆蓉，穆蓉对他点头，便拿起这本书翻开来看，竟然是一本账册！ 王寄秋疑惑地看向穆蓉，穆蓉说：“这是幽州票号的账册，从靖康初年开始到现在的，你手上的是京都分部的账册，我需要你尽快看完，按我的要求，算出几个数据来！” 还真是让他看账册，王寄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真的没想到给人做谋事，接的第一个活是账房先生的，那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干嘛用？ 穆蓉解释道：“这样的账册一共三千余册，涉及到幽州票号总计四十七家分部，而我需要的数据包括这些年幽州票号每年流动资金规模，每年的利润所得，其中拆借利润多少，借贷利润多少，每一年相对前一年的利润增长比率，这些数据我明日上午就要用，今日晚间必须完成，你觉得，能做到了吗？” 王寄秋沉默了，看来是他想错了。这项工作还真的非他不可！王寄秋忽然抬头看看穆蓉，又很快低下头去，他很想问问是她一开始就有这个需要，才处心竭虑地算计王家，最终把他拉下水，还是自己先来投靠，然后才把这件事交给他了呢？ 不敢问，不能问，也不用问！王寄秋很快下了结论，然后很郑重地说：“在下尽力一试！” 穆蓉神色严峻地说：“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做到！我知道你算学出色，这些对别人来说很困难，对你一定不难！” 他该为有人这么信任他而喜极而泣吗？王寄秋苦笑，然后郑重点头！ 北面跟书案相对是一条很长的长桌，穆蓉对谷雨点点头，谷雨便叫了二十位丫鬟进来，分别在长桌左右坐定了，每人面前一摞纸，一支简易的速记笔。 王寄秋站在长桌顶头，看看身后十余个木箱，深吸一口，坐了下来了。既然穆蓉先给他看的是京都分部，那就先从京都分部开始吧。 谷雨特意站在他身边，随时以备吩咐，对她点点头，王寄秋翻开账册，开始理账。 你说账册很难看懂吗？其实也不尽然，上面的内容只要是识字的都是能看懂的，不过是某年某月某日进什么出什么而已。可就这么简单的账，却非得账房先生来看，那是为什么呢？因为，普通人根本看不出这其中的诀窍所在。进了什么，为什么进的，用了多少，还剩多少，完全没有记录。所以说，多少管家的太太倒在了这账册上。 当然，今日他们是不用管其他的，这上面进出全是银子。王寄秋翻看了几页，才发现这账册不过是流水，按月记录，看起来也是很快，难点仅在于计算而已。 “京都分部靖康初年一月，拆借五笔，金额十一万两，利一分半，记一千六百五十两银，借贷七笔，总额二十二万两，利三分，记六千六百两银，无存银！” 一个月的账册能有多厚？每日零碎进项出项，再怎么俭省，也要五六十页，也就是这么几息的功夫，前后翻看过一遍，便从这琐碎账目中报出穆蓉需要的数据，还做了总计。王寄秋一一报出，底下自然有人匆匆速记。 盏茶功夫，已经到了京都分部靖康初年五月的账册了。王寄秋速度越发快了，把刚进门的廖长志看的双目圆瞪，惊叹不已，对穆蓉投去一个敬佩的眼神，这神人，穆蓉是怎么发现的？ 穆蓉淡淡一笑，怎么发现的，前世王寄秋便是因这一手，能在一天内统计完所有州郡的赋税年报而显露头角的。 廖长志看了一会，忽然上前取过一本已经看过的账册，从前翻到后面，先还记得几个数字，再往后便混了，根本记不住。 廖长志也不在这碍眼了，他看了一眼穆蓉，确信她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便笑着说：“郡主，那个东山居士呵呵！” 穆蓉无奈地说：“我没有几幅了，你只能看看啊！” 廖长志大喜，连连点头说：“我就看看，郡主，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穆蓉叫一个小丫鬟带他去，这些东西都在穆蓉的私库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举棋不定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将军府已经建好，人员陆续入住，王夫子早早搬过去开始上值。 穆蓉叫了王寄秋陪她下棋！ 下棋本来是件高雅的放松身心的古艺，可碰上王寄秋和穆蓉，两人棋艺不相上下，不想输的只能全神贯注，王寄秋反正是觉得下一盘棋，不写一篇时文还累。 这几天他全部都在书房看账册，而穆蓉，没有其他的事的时候，也总在书房看书，两人互不干扰，或许是见面的次数多了，对穆蓉渐渐有些了解，王寄秋也稍微放松了些紧绷的心神，两人相处渐渐变得自如融洽了些。 不过今日，穆蓉似乎心有所属，一股子郁闷难以纾解的情绪始终影响了她的棋路。她下棋的棋路，一向是大开大合，精于布局，又心思缜密，过目不忘，能在她手上赢上一星半点，王寄秋已经把这件事列入最需要克服的心理障碍！可今日，这棋路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气，寸步不让，步步紧逼，真是一点后路都不给对方留。王寄秋被冲的七零八落，狼狈至极。 一局终了，王寄秋看看自己这边仅剩的寥寥数子，苦笑着说：“郡主，您好歹给在下留条活路吧！” 穆蓉看看这残局，心里乱糟糟的，把棋子一扔，往后一靠，扭头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王寄秋除了自家小妹，其余的女孩子从来没有怎么接触过，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他小心地把棋子收好，逐一放回盒子里，然后才轻轻地问：“郡主，似有心事？” 穆蓉很是心浮气躁，偏偏这事不能随便找人说，穆蓉想进宫，但是这两天大公主及笄之日日渐临近，叶淑媛情绪很不稳定，舅舅政事繁忙又要抽空安慰叶淑媛，分身乏术啊，她这个外甥女只好往后靠了。 “寄秋，你知道庄子吗？” 王寄秋说：“知道，在下读过三玄。” 穆蓉倒是颇为惊讶地问道：“王大人还允许你看这些？” 三玄乃是道家学说，跟孔孟之道是平生大敌，在汉朝三玄是！ 王寄秋赧然地说：“自然是私下读的！” 穆蓉问他：“庄周梦蝶，你怎么看？” 王寄秋说：“庄子与睡梦中化为蝴蝶翩翩起舞，世人多视为荒诞，在下认为庄子所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穆蓉笑着说：“要是孔孟大家知道你这样想，恐怕就要将你视为异端了！” 王寄秋笑着说：“这不过是在下一点小见解，不会动摇孔孟之根本的!” 穆蓉没说话，仍然看着窗外发呆。 大将军府建成了，就在公主府隔壁，跟驸马府相邻，为了出入方便，还特意在两府之间开了一扇门。朱良壁如约去了大将军府当值，所谓四卫之一，比前世提前了两年，不过还是走回了正轨。给穆蓉当侍卫长的半年时间，会改变多少事情？穆蓉不知道，但是她不能冒险扣着朱良壁不放，因为朱良壁是那个关键的人，至少穆蓉知道是谁给她递上的那一杯毒酒！如果不让朱良壁回归正轨，那么最后这个人是谁就变成了未知，这一点穆蓉接受不了，最让人害怕的，难以防备的，不就是未知吗？ 可是，明明知道结局，却偏偏要亲手推动这一切的发生，穆蓉有点迷茫。究竟前世不过是今生的一场梦，还是今生到目前为止，穆蓉都在梦里没有醒来？ “是庄子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自己变成了庄子？” 穆蓉喃喃自语。 王寄秋笑着接话：“在下看来，如果在下跟庄子一样是人，是庄子做梦变成了蝴蝶。如果在下是蝴蝶，那么就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子！” 穆蓉扭过头看他，这种见解倒是新鲜。 王寄秋笑着说：“郡主何必为了此事烦恼呢，在下是这种看法，其他人未必没有自己的看法，或许每个人的看法都是不同的，究竟谁的看法是对的，谁的又是错的，有什么要紧呢，你愿意相信哪种，哪种就是对的，否则，就是错的！” 穆蓉忽然了悟，这种想法虽然有些霸道，却极为适合她的性格，不管他前世今生，也不管是不是在梦中，她要做那个一直赢到最后的人！其他的人，要么死，要么跪下来唱征服！ 穆蓉笑着说：“再来一局？放心吧，这次肯定给你一条生路！” 穆蓉心情变好了，王寄秋能感觉到，那笑不再是敷衍在眼角眉梢，而是实实在在从眼里往外扩散。 书房外忽然传来穆陈的声音：“蓉儿，我给来给你送个好玩的东西！” 两人循声看去，穆陈已经大步流星地进了书房，看见两人正对坐下棋，屋内空无一人，穆陈脚步一滞，面色诡异，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穆蓉笑盈盈地迎上去见礼，然后问道：“大伯父带了什么来？” 穆陈看看对自己行了礼，便默默让到一旁的王寄秋，转身让开两步，露出身后的人，原来他还带了一个人来。 穆陈指着来人笑着说：“你把朱良壁给了我，我总要回你一个人吧！这是庞统庞将军，是军中最好的神箭手！” 这位庞统将军年约三十五六，身量不高，却身手矫健，脚步沉稳，给穆蓉见礼的举动潇洒自如，面色黝黑，却眼神清明，乍见高位，却丝毫不显慌张，看来是个稳妥人。 穆蓉笑着对他点点头，让座，安排丫鬟上好茶。 “伯父，你怎么舍得把庞统将军给我做侍卫长啊，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穆陈哈哈一笑，说：“这小子，去年好容易才娶了个婆娘，这次回来，一个月就有了身孕，家中也没有父母照管，他都这么大年岁了，我就让他在京都呆两年，好歹陪着婆娘生个大胖小子！” 穆蓉一听，便笑着对庞统说：“恭喜庞将军了！” 庞统面色微红，却大大方方地道了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提醒 穆陈说：“蓉儿，这庞统可是我的一把好手，神箭手之名可不是闹着玩的，伯父我只借给你两年，两年一到，你要还给伯父的！” 这不过是句玩笑话，穆蓉便跟着凑趣说：“伯父给了蓉儿，便是我的了，想要回去，可以，拿好东西来换就是！” 穆陈指指穆蓉，故意侧着头，却大声对庞统说着“悄悄话”：“你看看，我这侄女，简直就是公主的翻版，明明是天下第一富贵之人，却偏偏一幅死抠的样子！” 庞统不敢笑，又不敢不笑，最后只能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表情古怪至极。 她笑着问穆陈：“大伯父，你给蓉儿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穆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玩意，递给穆蓉，说：“就是这个东西，还是庞统专门给你做的，这叫袖箭，你戴戴看！” 真的像个比较宽的镯子，扣在手上，严丝合缝，袖子一拉，便看不到底细，穆陈小心地给掩饰用法。 “你看到没有，这两边分别有个暗扣，只要你的手这么一抓，同时扣住这两个暗扣，便能发出暗箭！” 穆陈手握住袖箭，用力一抓，轻微的一生哒，袖箭便射出一支小小的箭来，直钉在书架上，穆蓉好奇的过去看，从穆陈所在位置到书架，约有三丈，书架是硬木质地，竟然都能入木三分。如果是人的话，早就一箭封喉了。 穆蓉大喜，“果然是个好玩的东西，多谢庞将军！” 庞统说：“这还是受了公主神弩的启发，不过就是做了些赶紧，郡主客气了！” 穆陈将箭支取回来，又装了回去，亲手给穆蓉带上，这大小正合适。穆陈再三交代说：“这袖箭一共有十支小箭，只要你不用手抓，不会轻易飞出来的，留着给你防身用，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啊，不然伤到就不好了！” 穆蓉又不是小孩子，她笑着点点头，把袖箭收好。 “大伯父，大将军府何时开衙？” 穆陈头疼地说：“这一百多位属官，能定下来的不到三分，这还是王先生帮了很大的忙呢，开衙了又能如何呢，没有做事的人啊！” 穆蓉奇怪地问道：“我怎么听说有些世家子弟也有上门自荐的？” 穆陈一脸懊恼地说：“别提了，倒是有子弟自荐，可是王先生说这些人不是要求做属正，就是要求做府正，最不济也要一个参卫的名头，关键是如果有那个能耐也就不说了，王先生给他们准备了一份考卷，结果呢，一个个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我乃某某世族，到你这应征你不仅不倒履相迎，反而要我们考试？你以为你是朝廷取仕吗？上门自荐的人倒是不少，真正愿意考试的，只有几个人，还都不合格，被王夫子全部清退了！” 一开始有世族子弟上门自荐，穆蓉就留了个心眼，让红莲专门盯着这件事，没想到还没用穆蓉出手，王夫子就已经把人全部清退了，这倒是省了麻烦。 “大伯父也不用着急，缺人就问皇上要人啊，上书开武举啊！” 穆陈忽然看看王寄秋，穆蓉摆摆手，示意王寄秋不用回避。 穆陈说：“此事我已经跟陛下说过了，陛下说等大公主及笄之礼过后，我再正是上折子！” 穆蓉点点头，忽然笑着问道：“大伯父一个人可以吗？” 穆陈老脸一红，随即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一件小事，大将军都已经立了，还能不开武举？不过就是跟他们周旋一阵子而已！” 穆蓉掩口而笑，小了好一阵子，才说：“放心吧，大伯父，你就正常上书，如果有人反对，你就当庭出示王夫子出的考卷，把王夫子说的为什么要考说给朝臣听，保证不会有人再反对！” 想想王先生是怎么说的，穆陈也就笑了。 大将军府那边还等着朱良壁上值，庞统也就不耽搁了，起身告辞去侍卫所交接，王寄秋知趣地起身告退，留给人家叔侄说私话。 人都散了，穆陈收起笑容，换了一个样子，严肃地说：“蓉儿，你虽然年岁尚小，也要注意影响，像这样两人独处一室，毕竟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利，就算不让廖长志陪着，也要多几个丫鬟随侍！” 穆蓉倒是一愣，认真应了。 穆陈叹口气，说：“你年小早慧，我们已经不把你当做小孩看了，这些东西你只是一时没想到，日后多加留意也就是了！现在还没到能够掉以轻心的时候！” 穆蓉看着穆陈一脸疲态，问道：“大伯父，筹建大将军府很累吗？” 穆陈站在大窗前，看着大将军府的方向，绿云轩地势高些，又是三层建筑，倒是能隐约看到一些围墙校场。 “建府倒没什么，开衙不易啊！我已经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政事堂三台六部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可还是高估了他们的操守。礼部审核将军府规制是否逾制，亲卫上门三次都没见到人，工部又不敢贸然动工，户部拨个饷银，半个月前就递了条陈过去，到现在还没见影子呢。吏部，按理是要派两个录事的，可是吏部侍郎竟然说没人可派，你说说我又不要什么进士老爷，你从候选的举子里挑两个给我不就行了？特别是兵部武选司的那帮人，一直想往大将军府塞人，可塞进来的是什么人？连马都不会骑，我能要吗？就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你说我能说给你陛下听吗？” 穆蓉宽慰他说：“伯父，外事开头难，已经兵拜大将军了，这些不过是小事，最多磨一磨而已，再过分的事他们也是不敢的。人选难以配齐，不正好给了我们机会开武举吗？我原本以为最少几位大相应该会让族中子弟到大将军府应征的，没想到，还是我想简单了。” “你倒是没有想错，倒是有人应征，不过全部被王先生给打回去了！”穆陈笑着说：“说到这个，还要多谢蓉儿，这个王先生实在是厉害，这才几天功夫，硬是凭一手之力撑起了整个将军府的日常运作，明明是个文人，说起兵法概要竟然头头是道，出的那些个考题，我看就是凉州军中将军过来应试，想要考过也要费一番周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赏菊 穆蓉想了想，问穆陈说：“伯父，武举也考文吗？” 穆陈笑着说：“你真以为武举就考打架吗？” 穆蓉前世还真的没有关注过武举，恐怕所有人听到武举都会下意识的觉得是考拳脚功夫吧，就像打擂台，大家逐一上台，能打到最后的就是状元。穆陈好好跟穆蓉说了一番武举考试，穆蓉才明白个中缘由。 其实武举还真的要考文，不过内容于科举有异，更多的则是兵法概要上的东西，甚至还有模拟对战。当然骑射拳脚也是考的，不过并不是打擂台那种，而是分为几科，可选考，说起来并不比科举容易。如果沿用前朝初年武举的考试科目，竟然有兵法概要c骑马c射箭c刀枪剑戟拳法，最后是模拟对战。 穆陈说：“武举出的进士，直接就是四品将军起步，不过想要领兵还是要在军中历练几年才行，一味只会拳脚功夫，那是匹夫之勇！” 穆蓉想了想，说：“伯父，你想办法让大将军府承办此次武举吧，考试卷文内容让王先生去拟定，我觉得他那一套选出来的人短期之内更适合凉州局势！” 穆陈摸摸下巴，说：“这个倒是可行，不过不让武选司的人插手恐怕通不过！要好好规划一番！” 穆蓉笑了，刚才有庞统王寄秋在，大伯父装的一脸无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现在人走了，便原形毕露了吧？ “伯父，你是不信任王寄秋吗？” 穆陈说：“那小子一肚子心眼，我信不过！” “他签了契的，一旦有异心，可就臭大街了！” 穆陈很惊讶地问：“他竟然愿意？” 穆蓉点点头说：“是他自己愿意的，我当然不好推辞，毕竟也是一片忠心！” 穆陈很是鄙视地看着她，你都把人逼到这份上了，口上就积点德吧。 自从王大人离京，柳大人的日子渐渐有些难过了，上峰程大人还倒好，毕竟柳氏程氏也算同一个阵营，他一向对程大人恭敬有假，贸然出了此事，程大人倒是时时宽慰。同僚就不一样了，当着面不敢所，背地里却指指点点，传些闲言碎语，这他还能忍，当做听不见也就是了，可一个个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是怎么回事？尚主的是他儿子没错，可他不止一个儿子啊？再说了，就算尚主了，他家还是那个湖州柳氏啊！ 疑惑不解！同样疑惑不解的还有今天这事，腊月初三，休沐日！赵大相邀他上门赏菊！ 这倒是很罕见，柳大人不过是吏部一侍郎，整个吏部，光侍郎就有十二个，其中赵大人的族侄就两个，柳大人如今不弱三十五六，在吏部侍郎位置上已经五年了，程大人如今年逾七十，退下去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之前确实曾经暗示过下一任吏部相公的人选，柳大人机会最大。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赵大相的族侄上不了位，连带着赵大相对他也是公事公办，难有笑脸，更别提主动邀请了！ 这贸然示好，柳大人自然欣然接受，特意起个早，精心着了一身八成的新衣，卡着点到了大相府！ 门子将柳大人迎进了花厅，柳大人一看，确实有两株菊花，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品美人，柳大人自己家都有，看来今日是醉翁之意啊。 过不了一时，并肩来了两个人，柳大人一一上前施礼，为什么，这些人官位都比他大啊。政事堂的郑相，礼部姜大人，正主还未亮相呢。 三人在花厅寒暄几句，柳大人小心地说了几句话，话里话外不无试探之意，可两位大人都闭口不言，柳大人也就歇了那个心思，静候赵大相！ 赵大相来的不紧不慢，进门便拱手向三人示意：“三位老弟久候了，老夫来迟了，等会自罚三杯！” 三人纷纷站起来躬身回礼，赵大相笑着招呼三位入座。上茶寒暄，也是例行的程序。 姜大人看看屋内随意摆在几上的两盆菊花，笑着说：“大相这菊花开的就是新鲜呐！” 几人扭身去看，不过寻常而已，姜大人这话也是戏言了。 赵大相哈哈一笑，指着姜大人说：“姜大人既然喜欢，老夫送你可好？” 郑相和柳大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 姜大人赶紧拱着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大相肯摆出来给我等开眼，已经知足啦！” 几人哈哈笑了一阵，赵大相才说起正题来。 “姜大人，大公主及笄之礼，筹备的如何？” 话说后日便是正日子，大相今日问起，不过就是引入话题，也没有什么查漏补缺的意思，想来要是有不妥，也来不及补了。 姜大人很明显也是知道的，他说：“方略递上去，陛下责令修了好几遍了，前些日子里里外外也过了两遍，当是没什么问题了！” “正宾是谁？赞者呢？” “正宾是武穆侯夫人顾氏，赞者则是定国公府长孙女！” 赵大相听了没说话，姜大人对郑相抱怨道：“皇上要求正宾赞者必须是五福俱全，还找了钦天监算八字是否与大公主相合，礼部再三考虑，最终能定武穆侯夫人已经算是好的了，原本的候选之人，皇上更倾向于佑国公夫人！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想的，不过是一小小淑媛所出，就算是长公主，可是让一品国公夫人做正宾，后面的公主该怎么办？” 郑相说：“姜大人殚精竭虑，心系社稷，真乃我朝之栋梁，依老夫看呢，大相也没有不满的意思！” 赵大相点点头说：“老夫对姜大人此番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顾氏的身份却有些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正宾 说着，他问柳大人：“柳大人，老夫听说柳家老夫人到了京都，可有此事？” 柳大人苦笑着说：“大相，此事还是因犬子而起，犬子自幼便承欢家父家母膝下，代属下尽孝，家父母对犬子多有疼爱，这入京也才半年，便风云变幻，硬生生给逼得尚主了，明旨已下，又是我柳氏主动求亲，家父母怎么可能对属下没有意见？这不，家父多病已经不怎么出门，家母不顾老迈，硬是挺着病残之躯千里迢迢到了京都，这些天属下在家多受埋怨，却无法反驳，也是我等不孝啊，家母眼看要奔古稀的人了，还要受这番罪！” 姜大人颇为同情地看着柳大人，说道：“柳大人，贵府公子尚主一事，你我都心知肚明是何缘故，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了！” 郑相听出了些话外之音来，他问赵大相：“大相，您的意思是让老夫人做正宾？” 柳大人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呢，姜大人却眼前一亮，抚掌大赞说道：“妙呀，虽然柳翰林乃是尚主，可名义上老夫人可是公主的祖婆母啊！由她来人家亲自做正宾，皇上也说不出来什么不是！” 三人一起看向柳大人，柳大人目瞪口呆地说：“可是家母年迈，有些” 姜大人摆摆手说：“汉朝有过先例，正宾不过就是过过手，可委派她人代为插簪，大相，你看呢？” 在姜大人看来，柳家老夫人真是最合适的人了。首先身份，她是大公主未来的祖婆母，再者说不看柳家，从皇室身份来说，柳家老夫人可是前朝郡主，汉顺帝还要叫她老人家一声表姐，至今还享用着郡主供奉呢。其次便是年迈不得不找人替代，插鬓的另有其人，这不是正好吗？大公主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婢女所出，这样一来，既圆了皇上面子，又不至于太过。 这关节柳大人已经想明白了，不过他做不了母亲的主，于是便答应回去问问母亲的意见。 “大相，大公主地下还有好几个公主呢，让家母给她做正宾，抬面子，这合适吗？” 赵大相看了柳大人一眼，又和郑相姜大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心想怪不得你家公子被算计得不得不尚主呢，连这个关节都想不明白。 赵大相说：“让柳家老夫人出面，并不是要给她抬面子，而是要压一压端敏郡主！柳家老夫人一是前朝皇室，二是同样的郡主身份，三则是因为定国公府柳夫人是湖州柳氏的庶支，见了老夫人要行妾礼的！” 柳大人这才恍然大悟，旋即面露喜色，笑着说：“属下这就回府，无论如何一定劝说家母同意！” 赵大相点点头，对姜大人说：“就劳烦姜大人跟着柳大人回府，柳家老夫人一旦同意，姜大人即刻入宫禀报陛下，老夫与郑相就在府里等候二位的佳音啦！” 姜大人柳大人离开了赵府，郑相还真的留在赵府听讯。 “大相，这又是何必呢？” 赵大相说：“郑相，相比你也收到了消息，那大将军府竟然对前去投靠的举子进行考核，从来只听说朝廷取仕才会考究学问，这大将军府难道位比朝廷吗？” 郑相摇摇头说：“大相，那考卷我也是看过的，确有道理啊！” 赵大相一拍桌子，怒道：“那也不行！郑相，你是没有往深处想啊，从来文武殊途，两不相交，他大将军府不过区区几个六品录事，便大动干戈考究什么学问，如果那考卷真的是有关经史子集，孔孟之道倒还好，可那些都是什么狗屁东西？粮草调拨如何计算，战事预算如何考虑，战后遗孤如何安置，这些是录事应该考虑的问题吗？录事都做了这些了，那还要将军做什么？这些不过是那穆阎王的托词而已，他是一点都不想我等插手他的大将军府！” 郑相默然，大相所说也是有理，天下学科唯独经史子集孔孟之道才是正统，其余全部都是逆道。可大将军府却偏偏倒行逆施，一旦让其做大，正统大道如何维系？这是文人的根，是天下读书人的根本所在，一旦动摇，则正统危已。 赵大相说：“按制，大将军府是可以上书请求开武举的，老夫本想帮着凑一凑人手，只要人手充足，老夫就有理由给他驳回去！可万万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王先生，把将军府守的密不透风，老夫安排的几个世家子弟那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正经举子，不堪受辱，愤然拒绝，老夫舍了老脸欠了一圈人情，结果却一个人的没插进去！” 郑相说：“大相，如今已然无法阻止，让柳家老夫人去压一压也于事无补啊！” “不过是给她添添堵，让她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当朝大相牟足了劲跟一个小姑娘针锋相对，说出去都能笑掉大牙。不过，郑相想想那个一出手便天地为之惊色的郡主，也便理解了大相的心情。 晚间，终于传来了消息，皇上没有任何理由能反对柳老夫人做正宾，再者说，柳老夫人出面给大公主插鬓，也能缓解一下前些时日承恩伯周广孝引起的负面影响，事情便就这么定了下来，至于委派之人，那就还是武穆侯顾氏，反正柳老夫人娘家不正是姓顾吗？ 赵大相接到消息，沉默半响，然后叫管家去送了几封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布局 穆蓉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膳过了，正半躺在美人榻上看书。红莲讲给穆蓉听的时候，她还以为在听画本子。 “万华楼的绣娘被抢了？” 红莲笑着说：“可不是嘛，也就是突然发生的事，万华楼二十多个师傅不够用，剩下四十多个绣娘也没抢了！听说莫家的马车差点撞了人，现在燕雀大街可热闹了！不只是万华楼，郡主的绣楼，银楼，胭脂铺子，都准备延迟打烊，否则应付不了这么多的贵客！” 穆蓉微微一笑说：“看来南边来的世家家底都很不错！” 是的，南边来的，最近入京的不只是湖州柳家，顾家，程家，姜家，甚至何家都有人陆续到京，顾家柳家还好一些，毕竟祖宅就在湖州，从湖州而来是很自然的事，可程家姜家就奇怪了，一个祖宅在泗水，一个在益州，也能凑到一块入京！ “郡主，您准备如何应对？那个柳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从皇觉寺回京之后，红莲变了，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又好像多了什么，说不清楚，不过对穆蓉倒是越发恭敬了，像以前，这话她可不会问出口。 穆蓉浅笑着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说：“你都说了，第一我们身份相当，第二她是长辈，第三她是前朝郡主，我还能如何？她说着我听着呗，实在不高兴听了，就躲的远远的，反正正主不是我，是大公主！” 红莲才不相信郡主会是逆来顺受之人，不过看郡主如此云淡风轻的样子，看来也并不是没有准备，红莲也就放心了。 “郡主，这是王长史从沧州选出来的人员资料，请您过目！” 穆蓉扫了一眼红莲手上的小册子，兴致缺缺地说：“先放着吧，以后有时间再看，没有问题的话你先大概说说都是什么情况。” 红莲笑着应是，然后说道：“王长史此次真是用了心了，他选的有两家人，一是沧州谭家庄的人，一是燕凤楼的人，燕凤楼的多些，谭家的少些。有间仔细查过，这次选出来的人自小便有迹可循，未曾与不明势力接触过，身手比不上血杀，不过却比府兵好很多！一共四十二人，其中八个是谭家庄的，有一对双胞姐妹，年仅十四，身手非常好，也不知道王长史是怎么把她们请来的！” “王喜什么时候到京？” “从路程上算，应该是后日！” 穆蓉想了想，说道：“后日是大公主及笄之日，我可能回来的比较晚，你先和立春商量着给这批人安排好起居，那对姐妹就先交给立夏，住在绿荷轩吧。至于剩余的人，先交给庞将军过一遍，他点了头再做其他安排！” “是！” 第二日，不管京都怎么乱糟糟的，穆蓉仍然把自己关在书房整理资料，幽州票号的流水王寄秋已经算出来了，但是穆蓉发现，如果要说服舅舅，仅此一家根本不够，其余的所有银号流水都要纳入计算范围。这工作量，那真是，靠王寄秋一个人，三个月内能算完都是快的。这还只是第一步的测算，后面还要细化，复算，明年下半年应该可以吧？穆蓉实在不能要求更快了！ 十一月初五，大公主及笄之日。 要说皇上对大公主也算真的是疼爱有加了，特意把及笄之礼定在思云殿举办，这个举办地就很有意思了。跟普通民众权贵之家不同，大公主的及笄不全是女人的事，所有四品以上在京官员也都要参加，不过女人们在思云殿举办典礼，而男人们则在乾元殿后殿设宴，君臣同欢！ 姜夫人带着姜四娘进了凌春宫，时辰还早，她特意先来半个时辰，便是想给娘娘请个安再去参加典礼。 宫婢引领着两位进了凌春宫正殿，姜贤妃一身明黄掐金线比甲陪紫色飘纱裙，端的是泱泱皇家气派，正坐在主位笑盈盈地看着她。她身边站着的，一身水红百蝶群的正是二公主季莹。 姜夫人拉了姜四娘一把，小步趋行向前，盈盈下拜：“姜门施氏参见娘娘！” 姜贤妃落落大方地伸手叫起：“平身吧，赐座！” 有宫婢利落地搬上春凳来，姜夫人轻轻坐下，然后对姜四娘说：“去给娘娘请个安吧！” 姜四娘脸颊微圆，鼻尖一点美人痣，肤白貌美，这面相让人见之忘忧，听见母亲吩咐，脆生生的应了一句，便上前施礼，娇滴滴婉如黄莺般的声音，婉转动听：“给娘娘请安！” 姜贤妃这次笑容更热情些，笑着说：“四娘平身吧，嫂嫂也真是，咱们姑嫂都是姜家人，意思到了就行了，还认真上了！” 说着，姜贤妃叫过季莹来，说：“去见见你舅母和表姐！” 季莹笑着给姜夫人行了礼，姜夫人忙回避，不敢受礼，然后又忙不迭还礼。 季莹这才和姜四娘手拉着手相互问了安，便坐的远了些，亲亲热热一处说话去了。 姜贤妃看看季莹，姜夫人也看看自家闺女，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家有熊孩子的家长总算有了点共同语言。 姜夫人笑着问道：“娘娘，今日典礼是何章程？还请娘娘明示，大人忽然要臣妾带着四娘来，这臣妾还没摸清头脑呢。” 姜贤妃笑着说：“嫂嫂今日就当是出来松散一日，其余的事就别操心了，让该操心的去操心吧！” 姜夫人若有所思地说：“娘娘今日是何打算？要不让四娘和二公主晚些时间过去？” 这是要小孩子回避的意思，生怕某些场面吓坏了小朋友。 姜贤妃摇摇头，看看季莹正和四娘说的高兴，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嫂嫂，这顺朝的公主可不能是懦弱无能软弱可欺的那种，还是要像明玉公主那样，以后才活得潇洒！别人如何暂且不论，季莹本宫今日是准备带在身边的，过两年就轮到她了，不能再是一幅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样了！” 娘娘说的倒也是，不过，看看四娘，姜夫人心里犹豫了，低声问道：“四娘倒是已经定亲了，娘娘是知道的，程家的长孙，这种场面是不是要非礼勿视？” 姜贤妃想了想，小声说：“嫂嫂想的倒也对，只是程家老太太今日也来了，四娘不出面似乎也不好，依本宫看，嫂嫂不如先带着四娘过去看看，看情况不对，本宫再让宫婢带她出来。最起码要给程家老太太请个安吧？” 姜夫人一想，倒是露了这茬，便说：“还是娘娘惊醒，是臣妾相差了！” 姜贤妃笑着说：“是嫂嫂关心则乱！” 姜夫人脸上带着笑，扭头看看四娘，季莹正拉高了袖子给四娘看腕上的镯子，四娘脸上带着笑意，静静地听着，真是静女其姝，桃夭年华！ “娘娘难道不是也对二公主爱之深且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落子 两人在这边笑逐颜开，互相取笑，那边季莹和四娘说的很是开心。姜四娘是典型的南边的人，生的娇小玲珑，秀眼琼鼻，鼻尖上一点美人痣若有若无，眼含星光带雾气，未语先笑。季莹话多，四娘会听人说话，季莹很开心！ “姜姐姐，你看我母亲跟舅母再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姜四娘悄悄回身看看娘娘，然后低声说：“应该再说我们怎么淘气吧！” 季莹转身去看，却发现母亲根本没有看她，和舅母两人低声也不知道说什么，才知道姜四娘是开玩笑的，便笑着推了她一把，说：“淘气的是姜姐姐吧，我才不淘气呢！” 姜四娘也不回话，捂着嘴笑。 季莹心虚地别开头，忽然拉开了衣袖，伸到姜四娘面前，给她看自己新得的一对镯子。 “姜姐姐，你看，这是父皇赏给我的，听说是暖玉镯，是热的，你摸摸！” 姜四娘低头看看，这是一支水头极好的玉镯子，伸手摸摸，确实不像其他镯子一样冷冰冰的，便好奇的问道：“镯子不是成对的吗？你怎么就带一只？” 季莹撇撇嘴说：“这么好的东西，总不能只给我一个人吧？那一只给大姐姐了，她要及笄了，好东西都要给她一半，我娘说，她及笄之后就嫁人了，那就不会跟我抢东西了吧？” 姜四娘笑着说：“我娘说前世的善行，才能修就今生，你们今生有缘做姐妹，上一辈肯定是互相亏欠，应该珍惜才对！” 季莹说：“我们姐妹五个呢，上辈子到底干什么了，亏欠那么多啊！谁欠了我的，我不要了还不行嘛！” 姜四娘咯咯咯地说：“二公主，这缘分是不由我们自己做主的，你不要都不行，你不要，亏欠你的这辈子换不清，下辈子还接着要还你，那不是要跟你生生世世做姐妹了？” 季莹失望地说：“我不想要姐妹，烦死了，季茉还好，季萌整天缠着我，要跟我玩，她才五岁，我都十二了，我们怎么能玩到一起去啊，我总不能像个宫婢一样整天陪她玩沙包吧？” 姜四娘想了想，便说：“看来你上辈子欠了四公主的，这辈子才要做她姐姐，照顾她！” 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好一会，季莹说一个人，就要姜四娘帮她分析是谁欠了谁的。 “好啦，你们姐妹等会再说话吧，现在也快到时辰了，我们先去思云殿，你大姐姐及笄，你还要去陪她呢，走吧走吧！” 姜贤妃打断了两人的密谈，叫宫婢给两人带了大衣裳来，两对母女上了软轿，往思云殿去。 思云殿与乾元殿一墙之隔，是后宫所有宫殿中最大的一群建筑。今日举行典礼的当然不是正殿，正殿乃是新春时节皇后接受朝廷命妇朝贺的地方。绕过正殿，便是思云殿后殿，形制比正殿略小，也是五间朝阳的的大殿。今日及笄有些特殊，公主及笄一般内务部自行筹备即可，可今日确有礼部的中郎前前后后帮着打点接待，甚至门口唱名的都是礼部中郎。 姜贤妃带着姜夫人一行入了殿，殿内寥寥几人，还未到时辰，大多数人都在侧殿歇息。 姜贤妃在正殿略站了站，便有一宫婢凑过来跟她耳语了片刻，很快便退下了。姜贤妃笑着对姜夫人说：“嫂嫂，我们先到侧殿歇息，让她们两个小的去內室见见大公主吧！” 姜夫人自然是客随主便，只管跟着娘娘行事。 “娘娘您做主便是！” 姜贤妃交代季莹：“你大姐姐就在內室呢，你带了四娘好生去內室陪你大姐姐呆一会，看到穆蓉来了，你就回来找我，我跟你舅母就在东侧殿呢，记住了吗？” 季莹点点头说：“母妃，我记住了！” 说着便招呼着四娘往內室去，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宫婢內侍丫鬟。 穆蓉其实早就到了，她好歹是在宫里长大的，跟宫里的人更熟一些，特别是皇子女们，自从上了宫学，每日都要见面的，别的不论，香火情总还是有的。 季莹和姜四娘转到內室，才发现这里竟然比正殿人还多。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们，辅国公府的崔小姐，佑国公家的单小姐，梁国公家的三姐妹，武穆侯府的高小姐，倒是济济一堂，季莹好险找不到大姐姐了。 “大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季芸穿着一身雪锻内衣，披着大衣裳，盘腿坐在炕上，杨家三姐妹把她团团围住了，听见季莹的声音，众人赶紧起来互相见过了礼，也不按大小的胡乱坐了。 “季莹，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是穆莲，一早就来了，呆在这里没有什么可玩的，无聊死了，便凑过来跟季莹说话。 “我哪有你早啊，穆莲！” 季莹跟穆莲的关系有点奇怪，两人虽说性格相似，却往往不能相容，总是要针锋相对一番，可奇怪的，两人虽然针锋相对，却往往并不吵架，真是拿斗嘴当成两人相处的手段。 “这可是我姐姐及笄，又不是你姐姐，你姐姐及笄早就过了，你没忘吧？” 看吧，季莹一见穆莲就开始呛上了。 穆莲也不甘示弱，趾高气昂太高了下巴说：“我可是被皇帝陛下邀请过来观礼的！你有收到邀请吗？” 季莹嗤之以鼻，她傲然地说：“我是公主，皇宫是我家，我在我自己家里还要别人邀请吗？” 穆莲说：“你就是没有收到邀请呗！” 季莹拉下脸来，板着脸说：“你无理取闹！” 穆莲像被抓了尾巴的猫，蹭地就窜了起来，她往季莹身上一扑，两手作势要掐她脖子，嘴里说着：“谁无理取闹了，谁无理取闹了？” 姜四娘先还怕两人吵起来，结果两人说着说着便动起手来了，吓了她一条。不过，屋里其他人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笑盈盈地观战。再看季莹穆莲两个人，虽然是你掐我我掐你，却极有分寸，并不下狠手，就是玩闹，才稍微放下心来，只觉得奇异！ 还有这样的相处方式吗？是不是我的打开方式有误？ 两人玩闹了一阵，便有一个年纪稍小两岁，却显得温和沉稳的小姑娘过来拉开了两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 “你俩就不能消停一阵子？穆莲，你看看你头发都乱了，季莹，你看看，衣服扣子都快开了，还不收拾收拾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 就位 奇怪的是两人竟然住手了，挨了一顿说没有任何人觉得没面子，反而互相做了个鬼脸，任凭那小姑娘叫人帮她们整理衣服，重新梳头，满脸无奈又带点歉疚地对自己说：“让姜姑娘看笑话了，她们两个，就是属猴的，还是两个母猴子，就不能见面，一见面就掐架！” 姜四娘有些别扭地笑着说：“是她们关系好，虽然打闹，却显得亲近！” 那小姑娘看看两人一边梳头还一边你踢我一脚，我推你一把，把梳头的宫婢弄得哭笑不得，便摇摇头，笑着做了自我介绍：“姜姑娘，我是穆蓉，我们在女儿节上见过一面！” 穆蓉？端敏郡主？那个残暴郡主？姜四娘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一些的小姑娘，看着才岁的样子，穿一身的桃红色的湘裙，头上只挽了个髻，光秃秃带了个小凤冠，连耳环都没有，却偏偏显得人比明月，把周边的莺莺燕燕全都盖下去了。那眼神隐含笑意，偶尔看看季莹和穆莲，就像看两个淘气的妹妹，带着些无奈和宠溺。这分明就是一个心肠极善的小姑娘啊。 “看来姜姑娘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姜四娘回过身来，脸刷地红了，好久没有这么丢脸了，人家报名了身份，结果自己就傻站着，毫无反应。 姜四娘赶紧屈膝施礼，歉意地说：“郡主，是臣女失礼了！” 穆蓉笑着说：“姜姑娘不用多礼！我们这些人一向大大咧咧惯了，受不得拘束，你别介意！” 姜四娘对端敏郡主印象颇佳，知进退，懂规矩，对姐妹很是有爱，有沉稳大方，从容淡定，姿色过人却不咄咄逼人，知道藏拙，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一个暴虐的传闻的。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等到季莹重新整理好衣服，过来陪姜四娘，穆蓉方才离开，转身去陪大公主说话，姜四娘看着这么一个妙人儿，真是好奇极了。 门外忽然急匆匆进来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一进门就直奔穆蓉而去，噗通跪在地上，拉着穆蓉的手，满脸焦急地说道：“蓉儿，你快去救救我娘吧，蓉儿，求你了！快点救救她吧！” 众人被吓了一条，端敏郡主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却没有惊吓之色，她弯下身扶起了那女子，柔声问道：“穆芙，你慢慢说，怎么了？” 那叫穆芙的女子焦急地说道：“是那个柳家的老太太，非要我母亲给她磕头，还骂她，说话可难听了，蓉儿，我知道我母亲曾经冲撞过你，你对她心里有意见，可是就算我求你了，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总不能让别人这么欺负我们穆家的人吧？” 穆莲和一个年纪稍大两岁的姑娘并肩站在穆蓉身边，听穆芙说完这话，便一起看向穆蓉，姜四娘隐约觉得，端敏郡主是这些人的主心骨！ 穆蓉低头想了想，便点点头，叫门外伺候的人过来：“素梅丁香翡翠，你们陪着三位姑娘待在屋里，一个都不许放出去！季莹，你是待在这里陪大姐姐，还是去寻你母亲？” 季莹还没说话，穆莲先说话了，她态度坚决地摇着头说：“蓉儿，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我们穆府的事，我们穆家人要一致对外，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那个稍大一些的估计也是穆家的小姐，从年龄上看应该是穆家已经及笄的长孙女穆芳。 穆芳站在穆莲一边，她说：“蓉儿，别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可是这件事不行！这关乎到我们穆家的尊严，任何一人侮辱我们穆家人，都别想全身而退！” 穆蓉头疼不已，这好好的孩子都是怎么了？好的不学，非要跟着去见现场！ 穆蓉想了想，虽然无奈，却也是很认真地再次确认：“你们确定要跟过去吗？” 穆芳穆莲一脸严肃地点头。 穆蓉说：“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一起去吧，不过我事先说好，等会看到或者听到什么不好的，要挺住，不能倒下！也不能随便说话，只准站着看！听到没有？” 穆莲先肯定地点点头，穆芳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点点头，穆芙比较为难，不能说话，那是她母亲啊，可是想想穆蓉的战斗能力，也便咬着牙点头答应。 穆蓉看向季莹，季莹一个激灵，想起了母亲的话，忙说：“母亲让我带着姜家姐姐去找她！” 好吧，那就不管你们了，穆蓉看向其余的几个人，杨家三姐妹倒是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毫不犹豫地跟穆蓉站在一起，高小姐想了想，咬着牙微微摇头。而崔小姐和单小姐则很意外地早就跟着站在穆蓉这边。 好吧，屋内的人，除了高小姐和不方便出面的大公主，其余人等一个不拉，全部跟着出去见现场。 由穆蓉带头，众人呼啦啦往外走，姜四娘跟在最后面，看看走在前面的穆家姐妹，全部比穆蓉大，却人人都奉她为主，脸上不见悲怆与屈辱，倒是幸灾乐祸以及兴奋之情更多些，姜四娘看不懂了。 季莹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附耳过来，悄悄说：“你等着看吧，柳家老太太要倒霉了！” 柳家老夫人姜四娘自然是知道一些的，那就是个奇人，她是唯一幸存于世尚健在的前朝郡主，未出格便以刁蛮任性远近闻名，嫁了人倒是好些了，不过据说一张嘴能说的儿媳妇恨不得去上吊。这么一个吹不得打不得的娇贵身份的老人家，端敏郡主一个小字辈能拿她怎么样呢？ 內室离正殿有多近呢，近到姜四娘还没有决定究竟先去找母亲，还是先跟着去瞧瞧情况，这便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 杀招 进了正殿，前面乌央央的人群挡住了姜四娘的视线，姜四娘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正在高声说话，才听第一句，姜四娘就恨不得捂上耳朵。 “你就跟你那不要脸的娘一个德行，真是龙生龙，鼠生鼠，什么样的根子养下什么样的不孝子孙！想当年，你那不要脸的娘都快饿死了，要不是我善心的母亲大发慈悲，哪还有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儿女？我母亲救了你娘一条命，没想着你娘能报答什么，是你娘自己自卖自身非要到我顾家为奴的，我娘那是好生好意给你娘一条生路，把她待在身边，那是锦衣玉食地养着啊，结果啊，这人啊，烂了心肠，不要那张脸面，那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啊” 姜四娘皱着眉头往一边走，渐渐地才看清，场子已经布置妥当，礼部官员已经请了众位宾客入位。柳家老夫人正坐在正宾的位置上，脚下却跪着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妇人，正捂着嘴哀哀哭求。 周围的贵妇命妇们有些面带同情，有些则幸灾乐祸，还有些则面带憎恶之色。端敏郡主带着穆家的小姐们走到场中，站在一位正板着脸，面色铁青的中年妇人身边，想来那应该是定国公世子妇人了吧。 那柳老夫人对周遭一切都不闻不问，径自自说自话：“小小年纪，贱货一个，偷偷爬上了二叔的床，害的二叔只能纳她做妾，我柳家好好的爷们的名声，就被你那不要脸的娘给败坏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说到这里，柳家老太太狠狠顿了顿手里的拐杖，恶狠狠地说：“你就跟你娘一个样，都是贱种，都是不要脸的贱货，今天还有脸面出现在这里，你怎么不像你娘那样悬梁自尽？哦，看来你比你娘还不要脸，还贱，是不是？” 姜四娘捂上耳朵，这些话实在无法入耳。却看见穆府众人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只有穆蓉往前走了两步，姜四娘把手放下，睁大了眼睛，就想看看端敏郡主是怎么让柳家老夫人倒霉的。 乾元殿后殿也是热闹的很，内务部今日特意把最好的舞娘都派了过来，翩翩起舞。建康皇帝不好舞乐，这种场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喝着美酒，观赏着歌舞，大部分人都已经半醉不醉了。 当然有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会保持警惕的。 朱曦又一次举杯，邀众臣对饮，姜大人笑着说：“陛下海量，微臣拍马不及，请陛下恕罪！” 朱曦也是难得高兴，闻言也不声音，指着他笑着说：“今日盛景多赖姜卿一力筹划，无论如何，这一杯要饮胜！” 顶头上司都这么说了，姜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好在内务部安排的很妥当，给大家上的都是小酒盅，酒是绵软些的梨花白，而不是凶残的幽州春。姜大人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然后拱手向皇上告饶：“陛下，饶了臣吧，臣再喝，就要军前失仪了！” 朱曦哈哈一笑，转头找上了大将军。 姜大人松了一口气，扭身对郑相说：“陛下海量，我等还要多加锻炼，否则新年贺朝总免不了一醉！” 郑相微微点头，低声说：“这些年南边还算太平，国泰民安的，以后恐怕这种宴饮机会会增多的！” 姜大人苦笑着说：“老夫不行，郑相，以后这种事要靠您啦！” 郑相下颚往对面杵了一下，一努嘴说道：“姜大人，我看呐，轮不到本相喽！” 姜大人看过去，赵大相正和新上任没多久的户部相公李大人对饮，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了，两人都是面不改色。 姜大人啧啧称赞，他自己酒量不行，又特别爱喝酒，特别羡慕那些千杯不醉的。 添了一杯热汤，滚烫着喝下去，姜大人才觉得翻涌的肚子好受了些，抬眼看见一个內侍，从后面靠近了赵大相，给重新换了一壶酒，然后凑过去耳语了几句话，又快速退了出去。 赵大相心有所悟，抬头看过来，对姜大人使了个眼色，姜大人会意，以手支头，作势干呕了两下，然后叫人过来扶着自己往殿外去。 京都四品以上官员该到的都到了，整个乾元殿后殿人潮涌动，姜大人这个样子往外走，看见的也没有多想。 姜大人出了后殿，往净房而去，摆摆手拒绝了內侍的随侍，一个人进了净房。算计着时间，姜大人从里面敲敲窗棂，叫內侍过来：“劳烦公公帮我叫小厮过来！” 酒醉之后如厕容易尿沁，这个时候就需要随身的小厮过来帮忙更衣，內侍没有多想，恭敬地应了，然后小步去了侧殿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绝杀 穆蓉走到场中央，叫一声素心，素心走上前去，搀起柳夫人，半抱着往穆府众人那里去。 穆蓉高声说：“柳老夫人，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你顾家你柳家的名声，难道还有比你顾家你柳家更污秽不堪的世家？口口声声不要脸，要不要我告诉你你那二叔是一个怎么不要脸的人？” 柳老夫人霍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穆蓉，口里呵呵冷笑着说：“又来一个不要脸的，鸠占鹊巢，愚弄世人！脸皮真是够厚的！” 穆蓉淡淡一笑说：“柳老夫人就剩下一张嘴能说了！既然你那么能说，那么你能不能告诉众位命妇，你二叔被西奴掳走之后都做了什么？” 穆蓉一脸平淡地看着柳老夫人面色大变，死咬着唇不说话。她不说，她替她说：“柳家二叔？哼，被西奴掳走，为了活命，跪下来舔西奴人的脚趾，装疯卖傻喝西奴人的尿，为了一块肉，亲手捅了顺帝十一刀！这些，柳老夫人不知道？” 殿内众人一片哗然，想来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柳老夫人眼睛直冒火，却无法反驳，因为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 一直站在后面没有说话的柳夫人却跳出来指责穆蓉：“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这是污蔑！” 穆蓉笑着问柳老夫人：“需要我拿证据出来吗？” 柳老夫人不敢详细她真的能拿出证据，可是柳夫人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猛地跪倒在柳老夫人面前，凄厉地喊着：“娘，这不是真的！这肯定不是真的，这是污蔑，污蔑啊！” 如果这是真的，柳家才是真的完了，柳大人也完了。柳大人这一房乃是三房，没有子嗣，柳大人亲生父亲却是二叔族过继而来，柳大人应该叫亲爷爷的，柳夫人能不急吗？ 柳老夫人死死盯着穆蓉，紧咬着嘴唇不敢放松，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骂道：“贱货生的贱种！” 穆蓉脸色一变，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布帛出来，抖开给众人过目：“这是顺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公公冒死送出来的求援信，是顺帝御笔，还有顺帝私章，不相信真假的，可以请王阁老出来验证一番！” 不用验证了，看穆蓉的表情，众人也知道此信真实性十有。姜四娘真是开了眼，就这么一会便已经攻守转换，端敏郡主占尽上风！ 可是事情还没完，穆蓉生平最恨别人侮辱母亲，就一个二房早死的叔祖，有点不够。 柳夫人已经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柳老夫人则面如死灰！ 穆蓉冷冷一笑，说：“你柳家有什么名声？你顾家又有什么名声？顺帝十一年，柳家长房父子争妾，儿子告父亲夺妻，父亲告儿子不孝，此事被柳家买通知州压了下来，鲜为人知！顺帝十六年，柳家二房争产，兄弟相残，最终兄死，只剩下弟弟，便是你那弑君的二叔祖！至于柳老夫人你，十一岁，把庶妹推进井里淹死，第二年才被人发现！十四岁，跟姐姐争夫，把姐姐推进湖里，后来姐姐虽然被捞起来，却因此多病，未满二十香消玉殒！而你，则顶替姐姐嫁入柳家，亲姐夫做丈夫，也就是你们顾家柳家能干出这样的龌龊事！你还口口声声跟我谈柳家顾家的名声，你柳家顾家有的不过就是欺世盗名，男盗女娼的名声！怎么，这些，柳老夫人你也要我提供证据吗？” “你，你，你，你这贱!”柳老夫人气的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青紫，浑身哆嗦。 穆蓉却不容她说半个贱字，她大声打断了柳老夫人的话，再次提高了音量，高声说道：“至于你母亲，长宁郡主，成亲当晚便被发现不是完壁之身，气的顾家老太太，也就是你祖母，当场厥过去，醒来便中风在床，两年后去世，死不瞑目！这事，找个积年的老人问问便知，不需要我给你找证据吧？至于你父亲” “够了！” 柳老夫人大喝一声，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先不论真假，这些都属于家族密辛，现在被这端敏郡主知道了，大势已去！柳老夫人不能再让她继续往下说了，从柳家到她，再到顾家，一个不拉，全部被揭了面具露出地下那淌着脓的发着恶臭的烂肉！柳家顾家这一次算是毁在她手上！柳老夫人一时间有些迷茫，难道她真的老了？怎么现在的小姑娘战斗能力都这么强？跟这个妖孽相比，柳老夫人真是觉得自己小时候善良极了！柳老夫人虽然年迈，可她聪明，脑子还没有坏掉，她杵着老拐颤巍巍地站起来，接着往前走了两步，慢慢跪在当地。 “端敏郡主大人大量，老妇人口无遮拦，有冲撞之处，还请谅解，老妇人这就离京，终身不踏入京都半步，还请郡主大人大量，不要跟老妇人一般见识！” 说着，柳老夫人托着残躯，跪在地上砰砰直磕头。 众人皆心惊，纷纷看向穆蓉！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柳老夫人怎么会低头认错？ 穆蓉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周的众人，众人凌然而立，纷纷低头避过穆蓉的视线！ 柳夫人爬起来，去扶婆母，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大殿！这一次，顾家柳家满盘皆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收盘 姜大人过了两盏茶功夫才回到殿内，姿态比刚刚出去的时候还要不堪！摇摇欲坠，随时都像是要倒地，面色通红，眼神茫然！跌跌撞撞回了原位坐了下来，郑相还扶了他一把。 “姜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姜大人眼神没有焦点，似乎没有看到郑相，双眼发直，直勾勾地看着坐在上首的皇帝。 郑相看过去，乾元殿大总管王公公正躬身站在皇上身侧，侧耳静听吩咐。皇上说了几句话，王公公扭头看了姜大人一眼，说了什么，皇上也看过来，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挥手让王公公退下。王公公下了龙台，往郑相这边来了。 “郑相，思云殿出了点事，看姜大人的样子估计是醉了，皇上的意思是让您跟奴才去看看！” 郑相忙放开姜大人，站起身来，对皇上拱手示意，而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赵大相，便跟着王公公出了殿，往思云殿而去。 从乾元殿到思云殿虽然是一墙之隔，却要穿越两个花园，路程反而不近。郑相谢绝了软轿，一路步行过去。 “王公公，思云殿出了什么事？” 王公公不着痕迹地快走两步，跟后面跟着的几位小內侍拉开距离，地生根把思云殿发生的事一一说了，郑相停住了脚步，震惊地看着王公公。 王公公微微点头，低声说：“现在柳老夫人已经由內侍送出去宫了，这正宾已经改了，礼部中郎很是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郑相心道，现在难办的难道是正宾人选吗？你们搞错重点了吧？郑相无语。 两人加快脚步，赶去思云殿处理善后，不过就是恢复原本的计划安排，由武穆侯府人顾氏做正宾。 大公主的及笄之礼，便在一种很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芳姐和芙姐两人放着国公府的马车不坐，非要过来跟穆蓉挤着坐，穆蓉没有办法，只好决定先送国公府的人回府。 大夫人薛氏扶着二夫人柳氏上了车，有点不放心，自己也跟着上了车，让丫鬟婆子去坐芳姐儿和芙姐儿来的时候坐的那辆。 二夫人浑浑噩噩地坐着，大夫人很是同情地看着她，亲手从盒子里摸出茶杯倒了茶给她。 “弟妹，你别放在心上！这件事，跟你无关，跟亲家也没有关系！” 二夫人下意识地点头，一时间手足无措。 大夫人叹了口气，说：“以前总以为蓉儿不过是早熟一些，人又聪明！可今天一见，才发现将军所说的事对的！” 二夫人混沌的脑海里抓住了一点什么，茫然地问：“大伯说了什么？” 大夫人说：“将军被弹劾杀良冒功一事，弟妹也是知道的，此事过后将军说，以后家中有疑难解决不了，尽管去找蓉儿！我很是疑惑不解，蓉儿是个小姑娘，再怎么早慧，也不过才岁，能做什么呢？真是没想到，将军说的是对的，国公府有了蓉儿保驾护航，弟妹，你看着吧，这一次湖州柳家和顾家要臭大街了！” 二夫人点点头，随意喝了一口茶，便把茶盏丢在一旁。湖州柳氏，对于二夫人来说，那就是天上的谪仙，可望而不可及。以前仗着姓氏，二夫人没少自说自话，非得跟柳家扯上关系，这种关系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些炫耀的资本，可对于娘家哥哥来说，那就是非同小可了！报上名号，生意都好了几分，到哪都有人给行方便！二夫人享受着这种方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柳家会臭大街，会让她避不可及！ “大嫂，蓉儿说的是真的吗？” 大夫人果断地点点头说：“蓉儿说的必然是真的！否则柳老夫人是那么容易就认输的人？” 二夫人面露不忍，大夫人说：“弟妹，你还是尽快给亲家弟弟送封信吧，让他早点跟柳家断了关系，反正你们早就被分出来了，也不算是柳家的人了，告诉亲家弟弟，以后若是再有人说什么湖州柳家，让他硬气一点，把今日蓉儿说的都说出来，就说当日亲家就是看着柳家不成样子，才果断割裂，任谁也说不出来什么！” 这倒是没什么难办的，一向都是他们死缠着非要跟柳家扯上关系，柳家可从来没有承认过！ 穆家四姐妹还很少像今日这样挤在一辆车里，有了今日的经历，四人之间倒是更显得亲热了两分。 穆莲满脸兴奋的潮红还没有完全褪去，她激动地说：“蓉儿你好厉害！” 穆芙也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还带了些不好意思：“蓉儿，对不起，以前我总是拿你东西，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你放心吧，我穆芙也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的人！” 穆蓉说：“没有那么严重，什么恩不恩的，我也是穆家的一份子，有人欺负穆家人，我不出头，丢脸的话我也有份的！” 穆芙嗯了一声，靠在穆蓉身上，倒是乖顺可爱，全然没有平日里那么拈酸吃醋的小家子样！ 穆芳忧心重重说：“蓉儿，你可是把柳家顾家得罪惨了，他们不会找你的事吧？” 穆蓉笑着说：“他们什么时候没有找我的事过？” 穆莲拉着穆芙，跟她换了一个位子，自己坐回穆蓉身边，往她身上一靠，抱着她的一条胳膊，兴奋地说：“蓉儿，以后我要是能有你一半功力我就知足了，不，一成我就满足了！” 这孩子有点过于兴奋了，穆蓉调整了坐姿，让她靠的更舒服些，问穆芳：“大姐姐，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穆芳低头想了想，赧然地说：“蓉儿，我随便说说，要是说的不对，你可别笑话我！今日的事，其实关键在于蓉儿说的那几件事，如果没有那几件事，我们再怎么狡辩，都是没有办法占据上风的！” 穆芙点点头说：“是啊，柳家老夫人身份贵重，人又不讲理，说话难听，柳家人人都怕她！蓉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蓉笑而不答，反而问道：“如果是你们遇到今日的事，会怎么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训妹 会怎么做？穆芙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大姐姐，又看看穆莲，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个最弱小的。 穆芳说：“不管柳老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当众侮辱家中亲人，我会当场唾她一脸！然后骂她一顿，以后跟着众人划清界限，断绝往来！” 穆蓉有些意外，没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大姐姐会是这般干脆利落。 “这也是个好办法！穆芙你呢？” 穆芙期期艾艾地说：“我会跑开，找能帮我的人帮我骂回去！虽然难听一些，也比任由她侮辱好！” 这个也不错，至少扛不住了知道去求援，而不是自己死撑！ 穆蓉拍了一把穆莲，问她：“穆莲，说说你的做法吧！” 穆莲死不抬头，笑嘻嘻地说：“如果是我，我就打回去！她没脸没皮，骂些污言秽语，那些话我说不出口，不过我可以揍她一顿，然后找大伯父给我做主！如果别人要问我的罪，我就说就准她侮辱我的父母，我就不能揍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找十个八个老婆子，到你家门口从你祖宗开始一直骂道你孙子，你敢揍我吗？” 三姐妹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么粗暴的行事风格，怎么那么像穆大将军呢？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等到笑完了，马车忽然停了，国公府已经到了。穆蓉却没有动弹，也没有让两人下车，收敛了笑容，很严肃地说：“今日之事，以后恐怕不会少，大伯父赐封大将军，穆府声势一往无前，挡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道，你们以后出门都要加强防卫，自己多加小心，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除了信任的人，别人说什么，心里都要先过一遍，别轻易下结论！有想不通的，回来问大伯母二伯母，或者过来问我都行，自己不能办的，不想劳动父母，也过来找我，受到欺负了，就像刚才你们所说的那样，果断给我打回去，凡事有大伯父有我给你们撑腰，如果任由对方欺负，什么都不做，我会先把你揍一顿再论其他！听到没有？” 其余三姐妹全部肃然答应。 穆蓉板着脸说：“今日看起来是我们占尽了上风，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为什么能占尽上风？那是因为我事先做好了准备，知道今日会有哪些人列席典礼，不管有没有人找麻烦，多做些准备，总不会错！今日是柳老夫人跳出来了，算他倒霉，其实我手上还有其余的几大门阀世家的丑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打回去！大伯父经常说，欺负穆家的人，就要做好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这句话你们要牢牢记住！” 三姐妹神色各异，不过却都严肃地点着头。穆蓉神色稍缓，伸出手来，三人相互看了看，也伸出手来，四个人八只手相互握在一起，摇了好几下。穆芙头一次觉得有姐妹真好！ 马车到了定国公府，几位姐妹迟迟不下车，大夫人和二夫人下了车，便过来接几位姑娘，正好站在马车外，听完了穆蓉的这番话，两人相互对视，二夫人眼眶一红，又强忍着眼泪，笑看着大夫人。 三夫人今日留守府里照顾几个孩子，听到传信，匆匆赶出府来迎接，看着两人站在门外，也不说话，几个姑娘一个都看见，便奇怪地问道：“大嫂二嫂，你们这是怎么了？芳姐儿芙姐儿呢？” 二夫人笑着说：“三弟妹，今日发生了一些事，回头我再告诉你，芳姐儿芙姐儿还在车上呢！” 三夫人有些愣神，二夫人一向眼高于顶，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今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大夫人笑着拉着三夫人的手说：“三弟妹，我那得了好几摊子精酿的幽州春，咱们妯娌几个把孩子全部丢给爷们，也抽空乐一乐？” 三夫人愣愣地说：“好啊，那就偏了大嫂的好酒了！” 二夫人凑上来，笑着说：“我那还有湖州送来的干鳊鱼，让厨下给整两个下酒菜，也让你偏一些好东西！” 大夫人看了看她，两人一起笑，三夫人难得看到二嫂也大方一回，哪有不高兴的，三人笑成一团。 芳姐儿几个终于下车了，便看到了这一幕。 二夫人迎上前来，拉着穆蓉的手说：“蓉儿，今日晚了，你先回府吧，改日二伯母做东，请你们姐妹几个到二伯母这里吃好吃的！” 穆蓉笑着点头，应了改日再约，跟大夫人说了几句话，便上了车回了公主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心悸 姜夫人正看着自家小闺女一脸兴奋的样子发愁。 “娘，端敏郡主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太厉害了！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击，你没看到柳老夫人临走的时候那副表情，真是生无可恋！” 姜夫人心道，我怎么没看见？你娘就在你身后呢！ 姜四娘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坐的笔直，一脸的心生向往之情兴奋地说：“娘，我还没见过如此奇特的女子！她真是个奇人！小小年纪，胸有成竹，真是泰山压顶也不动神色，怪不得她的几位姐姐全部对她言听计从呢！” 姜夫人扶额，知道端敏郡主厉害，可没想到她这么厉害，今日一见，竟然触目惊心，说出的那几件事，越想越惊心！大家大族几百年繁衍生息，到如今哪一个说得上号的世家大族没有几百上千人的族人？这么几百号人，哪家没有几个极品纨绔？哪家没有几件讲不出口的密辛？不过是看着表面光鲜罢了，脱下那身臭皮囊，底下有几个是干净的？可是，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让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把家族丑事往外一晒，整个柳家，半个顾家，加一块上千年的老世家，就这么毁于一旦。柳大人官位不保不用说了，整个柳氏一族几十号未曾婚配的男男女女，谁家还会跟他家攀亲？就这样的，一夜之间，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顾家呢，恐怕也好不到哪去，长宁郡主，婚前失贞，顾家老太爷做了现成的龟公，头顶带绿，让一向自诩孔孟礼仪大家的顾家如何自处？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一个才八岁的女童！然后这又怪谁呢？人家小郡主是主动说出来的吗？人家那是被逼的，当众辱骂穆府的二夫人，是个有血性的，谁能忍了这事？几句话毁了两个世家，说出去还令人无可指摘，真是厉害到没边了！ 姜夫人想想夫家，再想想自家，越想越害怕，这才发现，柳老夫人还真是老寿星吃毒药，找死，非要硬碰这么个煞星！想到这里，姜夫人坐不住了，隔着门扇，催了婆子加快速度，赶紧回府找夫君商议。 李大人陪着赵大相回到府里，两人倒是没有醉意，不过是脸色微红而已，婢女送上醒酒汤，两人凑合着喝了一气，然后脸色难看地对坐着。 “卑职实在不懂，这些事情，端敏郡主如何得知？” 这话听得赵大相难色更难看了，伸手狠狠拍着案几说：“她是如何得知，还用说吗？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大人疑惑地问：“赵大相是说？” 赵大相长吁一口气说道：“柳老夫人是临时决定入京的，初一才到京都，我们是初三才确定临时更改她作为正宾的，昨日一天的时间，端敏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搜集到这些密辛的！还有那个所谓的证据，究竟是真是假？” 李大人说：“以卑职来看，这件事恐怕是真的，不过那证据估计是假的！” 赵大相说：“应该是这样了，不过柳家恐怕不敢要求查证，否则一旦证据确凿，柳家真是万劫不复了！” “大相，柳家不会要求查证，可顾大人一定会要求查证的！” 赵大相想了想，忽然大惊失色，是啊，此事顾家是最冤枉的，无缘无故被搅和进来了，如果顾大人是个聪明人，就一定会上书请求查证的，否则顾家这口气算是白受了。 “李大人，你觉得任由顾家出面去处理此事，如何？” 李大人想了想，说：“大相您的意思呢？这件事要不要查证？” 赵大相说：“老夫的意思，此事就此罢手，到此为止！否则，不管有没有查证，坊间传闻都不大好！” 李大人说：“卑职也是这个意思，可是顾大人不会罢手的！” 赵大相无奈地说：“老夫找他说说吧，现在要以大局为重！” 李大人低头想了想，说：“大相，其实顾家非要查证也不是不可以，卑职认为，如果柳老夫人聪明的话，柳家也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赵大相诧异地说：“李大人是说端敏吗？” 李大人点头说：“端敏真是卑职前所未见的天纵奇才之人，别人束手无策，她肯定有办法！” 赵大相心有余悸地苦笑着摇头，说：“端敏此人，真是不比”说到这里，赵大相闭口不言，看看屋内，人都被他遣散了，便站起身来，悄悄走到门前，透过窗棂往外看，四周都静悄悄的，外面也没有人，方才长吁一口气，回身坐下。 李大人奇怪地问：“大相，这是何意？” 赵大相低声说：“李大人，柳家顾家密辛，被端敏知道了，你说她手上难道就没有别人家的密辛吗？” 李大人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几分，看来他也意识到了。 “大相，这” 赵大相点点头，低声说：“从承恩伯那件事上，老夫就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周广孝在公主府门前打骂，怎么这件事就偏偏让王阁老碰上了？还有，他那个表外甥，同安堂的账目，端敏是如何弄到手的？” 李大人满脸惊恐莫名，这也太可怕了。 “大相，这以后怎么办？” 赵大相摇摇头，一时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大人，你先回去吧，顾大人那里老夫会派人去说的，至于柳家就算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反正柳和然要尚主，端敏不会看着柳家家破人亡的，不过就是这名声算是回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袖手 姜贤妃则正坐在那里教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规规矩矩坐在下首，垂首静听。 “季莹，母妃再告诫你一遍，以后遇到穆蓉，给我客气点！少说话，多笑，不要轻易接她的话头，也不准跟她别什么苗头，记住没有？” 季莹点点头，表示收到。 姜贤妃则看看二皇子，问道：“今日之事，你知道了什么？” 朱政说：“母妃，儿臣今日才明白端敏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恐怕举世难寻！” 姜贤妃点点头，看看一脸懵懂的季莹和一团孩子气的五皇子，算了，还是教好朱政为先吧。 “你详细说说！” 朱政毕竟大了几岁，又是皇子，自小在宫学就读，还经常跟着皇上在文华阁旁听众朝臣廷议，见识自然不凡。 朱政说：“从今日之事，儿臣明白了，如果你要替人说话，不能直接从这人入手，要另辟蹊径，效果更好！单看今日之事，不过是柳老夫人侮辱穆府二夫人柳氏在先，端敏如果要给柳氏出头，只一味跟柳老夫人争辩，为柳氏的母亲辩护恐怕是不行的，端敏是个聪明人，她根本没有为柳氏辩护，而是从柳老夫人下手，先一招毁了柳家二叔祖的名声，再一招毁了柳家的名声，这么做，根本不用为柳氏辩护，只要柳家二叔祖背上弑君叛国的罪名，柳氏清白自然能够不辩自清！这就是端敏出招的高明之处！” 姜贤妃点点头，问道：“政儿，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朱政想了想，说道：“孩儿及不上端敏，万一遇到今日之事，孩儿会听柳老夫人说完，然后问她要凭证，拿不出来，孩儿就去宗人司告状，告柳老夫人污蔑之罪！孩儿也要什么补偿，只要她当众跟孩儿道歉就行了！否则，孩儿就找人把柳家的丑事写成画本子，到处去演，直到她道歉为之！” 姜贤妃说：“这是两败俱伤的法子，事情成功与否，两家的名声都会受损！不过，这也是个办法！” 朱政说：“孩儿无论如何做不到像端敏那样当场抽回去，毁了柳家还能全身而退！” 姜贤妃说：“此事的关键，你想到了吗？” 朱政说：“孩儿想到了，此事关键就在端敏掌握了柳家的丑事的证据！” 姜贤妃长叹一口气说：“是啊，此事可怕之处便在于此了，柳家的事其余的倒还好，不过是些狗屁倒灶的事，哪个大家大族没有几件见不得人的丑事？可是柳家二叔祖，太狠了！这下子柳大人不致仕都不行！” 朱政想了想，忽然问道：“母妃，柳和然已经尚主，这亲事都已经定了，柳家如今这样，不会影响大姐姐的名誉吗？” 姜贤妃嗤之以鼻，嘲讽地说道：“驸马的名誉能影响到公主？尚未成亲呢，驸马的名誉就是柳氏一族的事，跟公主无关，只有成亲之后，驸马整日不干正事，四处寻花问柳，公主不闻不问才会有影响！” “那柳氏一族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姜贤妃笑着说：“这要看柳老夫人怎么做了！” 季莹渐渐回过味来，母亲和哥哥的对话，她倒是懂了七八成，听到这里，很是诧异地问母亲：“母妃，柳氏一族还有挽回的余地？” 姜贤妃笑着说：“你端敏妹妹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别人没有挽回的余地，不代表她没有，如果柳老夫人聪明的话，就知道此事的症结还在端敏身上，舍下面子去求她，那么柳氏一族还有希望！” 朱政想了又想，都想不出来柳氏一族如何解局，只好求助母妃。 姜贤妃想了想，摇头说：“母妃也想不出来！” 不过，有一件事姜贤妃却告诫朱政。 “政儿，你妹妹天真没心机，只要对端敏恭敬一些，她不会对你妹妹如何的！可是你不一样，有机会的话，多跟端敏走近一些，她肯出手帮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朱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姜夫人是敲了二更鼓才等到姜大人进门，她赶紧迎上去，却没有追问什么，只是亲手给他解了大衣裳，也不要丫鬟动手，打湿了帕子，给姜大人净面，然后灌一盏醒酒汤，泡上熏熏的热茶来。 姜大人一口气喝光了茶，才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拉着夫人的手，阻止她续茶。 “夫人，四娘睡了吗？” 姜夫人忧心忡忡地说：“睡下了！” “她被吓到了吗？” 姜夫人愁坏了：“老爷，她要是被吓到，妾身倒不担心了！可看样子她不仅没吓到，还认为端敏是个很有趣的人！” 姜大人惊讶地问：“夫人，这话怎么说？” 姜夫人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女儿是什么表情啦，都说了什么话啦，事无巨细的跟姜大人讲述了一遍，然后担心地问：“老爷，这可怎么好啊，咱们四娘多乖巧的一个人啊，这可是要被带坏了啊，这眼看她都要及笄了，我们难道还能锁着她不出门吗？要不，把她送回祖宅吧？” 姜大人神色变幻莫测，看不出喜怒，却也没有担忧生气的表情。姜夫人乖巧地闭上了嘴，悄悄出去吩咐下人准备几道容易克化的菜，才小心地坐在旁边等。 可直到饭菜摆上来，姜大人都没回神。姜夫人轻轻推了推他，轻轻叫到：“老爷！老爷！” 姜大人终于醒过神来，看着姜夫人，疑惑地问：“怎么了？” 姜夫人把满腔疑惑和担忧暂且放在一边，先照顾好夫君再说。 “您用些羹汤吧！这一天肯定没怎么吃好！” 姜大人这才闻到饭菜的味道，笑着说：“多谢夫人！” 虽然胃里空荡荡，可是却没什么胃口，姜大人神思不属地草草用了些东西，便严肃地问夫人：“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姜夫人也是系出名门，自小也是读过书的，自然见识不凡，她说：“老爷，这件事往小了说不过就是柳老夫人倚老卖老不成，反被郡主揭下面子，如果柳老夫人能拉的下脸去求郡主，柳家倒也还有一线生机。往大了说，那就严重了！郡主今天说的几件事，除了那个父子争妾妾身尚有所耳闻，其余的从来没听过，妾身可是有一个堂姑嫁到柳家去了，对柳家的事情可不算毫无头绪啊！由此可见，郡主的消息来源也太可怕了些！” 姜大人一边听一边点头，事情最让人感到心惊的也就是这一点了，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郡主是怎么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 想的头疼，都没有什么头绪，姜大人说：“你刚才说四娘对她很感兴趣？” 姜夫人点点头。 姜大人低声说：“小女孩之间比较好来往，郡主平日里也就跟定国公府的几位小姐来往密切一些，其余的并没有什么亲近的闺友，你也不用叮嘱四娘，如果她对郡主感兴趣，你也别拦着，顺其自然吧！咱们四娘可不是王家那个没有教养的闺女！” 姜夫人惊道：“老爷，这合适吗？那郡主可是杀人不” 姜大人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看看屋内，丫鬟早就撤下了，这才放开夫人，低声说：“夫人禁声！我怀疑郡主是有一群密间专门刺探的！” 姜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慌张地说：“老爷，那咱们家” 姜大人摇摇头，想想说：“身边贴身伺候的都是家养的奴婢，应该没什么问题，那些外来的，你抽个时间悄悄查一查，别惊动别人！” 姜夫人慌乱地点着头说：“老爷，你是想通过四娘，然后想郡主投诚？” 姜大人说：“什么投诚不投诚的，不至于！你没留意，郡主虽然出手狠辣，可从没主动招惹过谁，你看看王家，那是自家闺女作死，再看看周家，周广孝可是犯了忌讳了，再看看柳家，那就是一群蠢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只要我们不那么没眼色地非要跟她过不去，她不会怎么着我们的！” 姜夫人一向对夫君很信服，夫君这么说，姜夫人也就稍微放了点心。 “老爷，你说柳家这一次会脱身吗？” 姜大人轻笑着说：“这要看柳老夫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四十章 震虎 季莹渐渐回过味来，母亲和哥哥的对话，她倒是懂了七八成，听到这里，很是诧异地问母亲：“母妃，柳氏一族还有挽回的余地？” 姜贤妃笑着说：“你端敏妹妹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别人没有挽回的余地，不代表她没有，如果柳老夫人聪明的话，就知道此事的症结还在端敏身上，舍下面子去求她，那么柳氏一族还有希望！” 朱政想了又想，都想不出来柳氏一族如何解局，只好求助母妃。 姜贤妃想了想，摇头说：“母妃也想不出来！” 不过，有一件事姜贤妃却告诫朱政。 “政儿，你妹妹天真没心机，只要对端敏恭敬一些，她不会对你妹妹如何的！可是你不一样，有机会的话，多跟端敏走近一些，她肯出手帮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朱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姜夫人是敲了二更鼓才等到姜大人进门，她赶紧迎上去，却没有追问什么，只是亲手给他解了大衣裳，也不要丫鬟动手，打湿了帕子，给姜大人净面，然后灌一盏醒酒汤，泡上熏熏的热茶来。 姜大人一口气喝光了茶，才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拉着夫人的手，阻止她续茶。 “夫人，四娘睡了吗？” 姜夫人忧心忡忡地说：“睡下了！” “她被吓到了吗？” 姜夫人愁坏了：“老爷，她要是被吓到，妾身倒不担心了！可看样子她不仅没吓到，还认为端敏是个很有趣的人！” 姜大人惊讶地问：“夫人，这话怎么说？” 姜夫人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女儿是什么表情啦，都说了什么话啦，事无巨细的跟姜大人讲述了一遍，然后担心地问：“老爷，这可怎么好啊，咱们四娘多乖巧的一个人啊，这可是要被带坏了啊，这眼看她都要及笄了，我们难道还能锁着她不出门吗？要不，把她送回祖宅吧？” 姜大人神色变幻莫测，看不出喜怒，却也没有担忧生气的表情。姜夫人乖巧地闭上了嘴，悄悄出去吩咐下人准备几道容易克化的菜，才小心地坐在旁边等。 可直到饭菜摆上来，姜大人都没回神。姜夫人轻轻推了推他，轻轻叫到：“老爷！老爷！” 姜大人终于醒过神来，看着姜夫人，疑惑地问：“怎么了？” 姜夫人把满腔疑惑和担忧暂且放在一边，先照顾好夫君再说。 “您用些羹汤吧！这一天肯定没怎么吃好！” 姜大人这才闻到饭菜的味道，笑着说：“多谢夫人！” 虽然胃里空荡荡，可是却没什么胃口，姜大人神思不属地草草用了些东西，便严肃地问夫人：“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姜夫人也是系出名门，自小也是读过书的，自然见识不凡，她说：“老爷，这件事往小了说不过就是柳老夫人倚老卖老不成，反被郡主揭下面子，如果柳老夫人能拉的下脸去求郡主，柳家倒也还有一线生机。往大了说，那就严重了！郡主今天说的几件事，除了那个父子争妾妾身尚有所耳闻，其余的从来没听过，妾身可是有一个堂姑嫁到柳家去了，对柳家的事情可不算毫无头绪啊！由此可见，郡主的消息来源也太可怕了些！” 姜大人一边听一边点头，事情最让人感到心惊的也就是这一点了，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郡主是怎么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 想的头疼，都没有什么头绪，姜大人说：“你刚才说四娘对她很感兴趣？” 姜夫人点点头。 姜大人低声说：“小女孩之间比较好来往，郡主平日里也就跟定国公府的几位小姐来往密切一些，其余的并没有什么亲近的闺友，你也不用叮嘱四娘，如果她对郡主感兴趣，你也别拦着，顺其自然吧！咱们四娘可不是王家那个没有教养的闺女！” 姜夫人惊道：“老爷，这合适吗？那郡主可是杀人不” 姜大人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看看屋内，丫鬟早就撤下了，这才放开夫人，低声说：“夫人禁声！我怀疑郡主是有一群密间专门刺探的！” 姜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慌张地说：“老爷，那咱们家” 姜大人摇摇头，想想说：“身边贴身伺候的都是家养的奴婢，应该没什么问题，那些外来的，你抽个时间悄悄查一查，别惊动别人！” 姜夫人慌乱地点着头说：“老爷，你是想通过四娘，然后想郡主投诚？” 姜大人说：“什么投诚不投诚的，不至于！你没留意，郡主虽然出手狠辣，可从没主动招惹过谁，你看看王家，那是自家闺女作死，再看看周家，周广孝可是犯了忌讳了，再看看柳家，那就是一群蠢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只要我们不那么没眼色地非要跟她过不去，她不会怎么着我们的！” 姜夫人一向对夫君很信服，夫君这么说，姜夫人也就稍微放了点心。 “老爷，你说柳家这一次会脱身吗？” 姜大人轻笑着说：“这要看柳老夫人了！” 京都又添诸多谈资，不过，出言嘲笑的也就是一些不明真相，不入流的吃瓜群众，京都世家世家，错了，现在就剩下八家了，周家已经灭族，王家主力已经滚去了晋州，远离了京都权利中心。真正的权利中心的这些人，对柳家顾家都是心存同情，颇有些唇亡齿寒的感觉。 整个京都都在诡异地等待柳家老夫人的反应，这反应来的很快，也大大地出乎预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四十一 章 结束？ 公主府 穆蓉正在书房听廖长志讲后唐的一段历史，穆蓉绝了请莫老出山的心思，她还嫌跟世家的仇结的不够深的吗？莫老该有多大肚，才会心甘情愿地给穆蓉做夫子？ 那就凑合着让廖长志给她讲讲史记吧，别的不说，博文广济这方面，廖长志差的也就是经验了。 王寄秋坐在一旁，静默地听着，不时给两人添着茶，廖长志讲到兴起，手舞足蹈，跟说书一样，还有起承转合！ “说到这个唐鲁皇帝，真是有趣，此人一生醉心于研究木工活，专门建了一个工坊，整日钻在里面研究手工，还亲手做了好几个木几送给他的大臣们，还真是奇怪了，就这样一个皇帝，生平没做过什么正经事，却终其一朝，没有发生什么的大的暴乱，民生经济增速也一直很平稳，甚至死后还有大臣要给他谥号加个贤字，真是咄咄怪事！” 整个史记在廖长志口中，什么事都变成了有趣，怪事等等，在他看来做皇帝的估计没有一个是正常人，就连先汉景帝，都被他说成了好色，贪吃，吝啬到连除夕宫宴都不肯摆。 穆蓉似听非听地坐着，一言不发。廖长志讲完了后唐，讲完了帝皇宫婢朝政民生，讲完了天文地理蛮夷贵族，终于讲无可讲，才停下来喝茶。 “廖兄博文广济，小弟佩服！” 王寄秋说的是真心话，滔滔不绝讲了有一个时辰了，一点顿都不带打的，虽然有诸多可笑的评语，可但大部分都是事实，那小部分自由发挥的，仔细一想，也未尝没有道理。 “郡主，你在听吗？” 穆蓉撩撩眼皮，说：“我在听！” 廖长志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他还是跟穆莲学的呢，“我讲的那么辛苦，郡主不说些什么？” 穆蓉淡淡地说：“你辛苦了！” 廖长志语塞，好半天才说：“我也知道我也辛苦了，郡主也不用太过于感激，过两日是我父亲的寿辰，郡主送我一样东西，让我给父亲做贺礼就好了！” “不行！”穆蓉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廖长志苦着脸说：“郡主，你不答应，我就没办法了，我要没办法，那就没心情讲课了，我都讲了好几天了，这束脩总要给的吧？” 穆蓉说：“束脩？你每天吃的不是吗？” 廖长志哑口无言，王寄秋无声地笑了，这个廖长志总是要跟郡主逗逗嘴，可每次都是吃瘪的，但是又不吸取教训，屡败屡战，也是一景了！ 立夏在书房门口回事说：“郡主，柳大人府上送了信来！” 穆蓉说：“进来吧！” 立夏掀了帘子进到了屋内，站定了回禀道：“柳大人府上送了信来！”说着呈上信笺。 信笺已经是打开的，这种信不可能不检查就送到穆蓉手上，信上的内容一目了然，穆蓉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就那么大喇喇地看。 廖长志扭着脖子还在看内容呢，王寄秋霍地站了起来，惊讶地问：“柳老夫人过世了？” 立夏看了看郡主，低头回话说：“是的，柳老夫人自缢而亡，留下认罪书信，便在眼前了！” 是的，穆蓉手上的确实是柳老夫人亲笔遗书。 廖长志长叹一声，说道：“柳老夫人也算是爽快之人了，只可惜，年迈体弱，还要被为子孙计，以命相托！” 王寄秋沉默半晌，忽然问道：“郡主，柳老夫人已死，您会如何处置柳家？” 按理来说，柳王两家结亲，王寄秋要叫柳老夫人一声叔外祖母的，王家主母王寄秋的生母要回来奔丧的。 穆蓉问立夏：“柳老夫人的后事如何办理？” 立夏回说：“柳府的人已经递折子进宫了，具体什么章程还要看宫里的意思！” 穆蓉又问王寄秋：“你要上门拜祭吗？” 王寄秋默然，然后摇头：“在下就不去了，看宫里如何安排吧！” 穆蓉想了想，对立夏说：“把那证据给柳府送过去，就说给柳老夫人陪葬，让她走个心安！” 立夏应声去了，王寄秋沉默着对穆蓉施礼以示感谢。 廖长志说：“郡主这是又赢了一局吗？” 穆蓉淡淡地说：“这一场没有人是赢家，所有人都是输的，不过有大小之分而已！” “怎么说？” 穆蓉说：“本来柳家经过尚主一事，就已经后继无人了，柳大人就算能做到吏部相公又如何？也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罢了！这一次柳老夫人出面，纵然柳家再一次大伤根骨，不过就是提前退出朝廷，而顾家，则是无辜受连累，恐怕子女婚事要多难了，柳老夫人已死，顾家这口气也只能咽下去了！而穆家，公主府，我，则要背负上逼死前朝遗孤的罪名，朝廷颜面也会受损不小！” 廖长志啧啧咋舌：“这是谁呀，跟世家朝廷有这么大的仇恨，如果不是郡主也要饱受苛责，我都要怀疑这是不是郡主的手笔了！” 穆蓉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不会做这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廖长志嘿嘿一笑，王寄秋问：“郡主，此事到此为止了？” 看起来是这样的，柳老夫人一死，顾家便不好逼着朝廷彻查那份证据的来源，顾家不主动提，这件事变成了一桩糊涂命案，随风而去！柳家没了主母，柳大人报丁忧，守母孝三年，正好可以有个时间来缓冲。三年之后，柳家余泽尚在，柳大人出仕也不是没有可能重回朝堂。 但是穆蓉却摇头，廖长志睁大了眼睛，王寄秋却淡淡一笑，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就不是穆蓉的风格了。 可是直到华灯初上，王寄秋回到寝室，洗漱更衣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发现，他忘了问穆蓉，这个事情没有结束是别人不愿意结束，还是她不愿意结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四十二章 收手 第二日，穆蓉进了宫。 宫主及笄之礼已经完成，朱曦又有时间在文华阁见见外甥女了，话说回来，大公主及笄礼成之后，册封的圣旨便下了，大公主封号明熙！ 舅甥两人闲话片刻，朱曦终于问到了柳家的事。 “蓉儿，你这是命犯太岁吗？才出宫半年，这事就没完没了了，能不能消停一段时间？” 穆蓉说：“舅舅这话说得，是我不想消停吗？” “那这次是柳家主动找事？” 穆蓉摇摇头说：“不是，柳家也是无辜被卷进来的！” 朱曦很是奇怪地问：“那是谁还能由此能耐，能指使柳家？” 穆蓉但笑不语，朱曦睁大眼睛，诧异地问：“赵？” 穆蓉点点头，说：“正是赵大相！” 朱曦摇摇头，说：“他这是何苦！” “有些人就是太闲了，所以有时间胡思乱想！” 朱曦小心地问：“你不会找他的事吧？” 穆蓉瞥了朱曦一眼，说：“舅舅，我是那种主动找事的人吗？除非事到临头，我什么时候主动出击过？” 朱曦放了心，想到什么，脸又黑了，虎着脸说：“你还不找事，被劫持算是怎么回事？” 穆蓉讪讪而笑。 朱曦说：“我也不强求你不找事了，只是下次你主动找事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穆蓉无奈地说：“舅舅，我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会主动找事啊，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现在就有人过来撩拨我呢！” 朱曦也很无奈：“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分寸，上次那样的劫持事件，不要再发生了！” 当皇帝的也很悲催啊，对自家外甥女的要求一降再降，只要她不受伤，没有生命危险，随她去玩吧，反正吃亏的永远是别人。 “还有，公主府选址已经定了，离你不远，大公主要是搬出去，你可以熬时时照应着点！” 这下子穆蓉真的翻白眼了，没好气地说：“舅舅，我才几岁？你把他丢过来给我就算了，还要把大公主也丢给我？我还是个孩子啊！” 朱曦真是气笑了：“你还知道你是个孩子呢，谁家孩子像你一样让人头疼？” 好像是有些让人头疼吧，不过也是一点点，没有很多好不好？穆蓉忽然问朱曦：“舅舅，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事要我去办的？” 朱曦无语凝噎，看了她半响，才幽幽地说：“姑娘家不像个姑娘样子，你就不能笨一点？” 穆蓉说：“我要是笨了，你又有话要说了，说吧，是什么事，不说的话我可走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呢！” 朱曦忙说：“就是柳家的事，姜家程家李家顾家都打了招呼，希望你能就此罢手！” 穆蓉眉头一挑，就要说话，朱曦赶紧说：“我不逼你答应，全看你自己的意思，你要不罢手，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说着，朱曦低声说：“政事堂透了话了，武举的事，他们不反对，条件就一个，此事到此为止！” 穆蓉说：“舅舅，朝政大事是这样儿戏的吗？能作为交换条件吗？再说了，这次我就要白白背个骂名，一点好处都没有？武举的事谁爱反对谁反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就看看到现在还有谁敢反对武举！” 朱曦真心觉得这个皇帝做的真是苦逼，朝政大事他做不了主，自家外甥女他做不了主，现在双方谁也不肯先放手，让他这个做皇帝的情何以堪？ 就这样，还要柔声细语地安慰自家小外甥女：“蓉儿，你别生气，不同意就不同意嘛，我看他们有几个胆子还敢反对武举！不气不气不气啊，舅舅从私库送好东西给你，你亲自去选好不好啊？” 穆蓉其实也没怎么气，她说：“要我罢手，可以，我答应，此事到此为止！” 朱曦大喜：“你同意了？那太好了，武举的事如果朝臣能统一意见当然是好的，明年春上就开始，争取让大将军回凉州的时候就能带走一批！” 说到这里，朱曦忽然狐疑地看了穆蓉一眼，问道：“什么条件？” 穆蓉没好气地说：“没有条件！我就是这么大度！” 朱曦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穆蓉一想，这么也不是个是，那就提个条件吧，穆蓉说：“舅舅，我记得母亲的封地在晋州？” 朱曦点头，这事倒是没什么可争辩的。 穆蓉说：“舅舅，我想要封地的管辖权！” 当年先帝要给你明玉公主封地，明玉公主拒绝了，她说，大顺国土永远不应该裂封出去，否则一代代皇帝坐下去，疆域岂不是越做越小？先帝不同意，说明玉公主对社稷之功劳，已经远远超过他这个皇帝，如果明玉公主不要封地，那么他就只好把皇位让给公主了。于是满朝文武跪在公主府门前，哭求公主同意接受封地，明玉公主摊上这么一个坑闺女的亲爹，有什么办法？只好同意了，不过却点了晋州的一个强项僻壤的郡做封地，死活不肯要南边那些丰饶之地。于是皇帝便下旨晋州朔州郡作为明玉公主永久封地，后世子孙永享供奉！ 穆蓉是明玉公主唯一的子嗣，自然有封地的继承权，不过穆蓉今年还小，朱曦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你太小了，等你及笄，我就把封地给你，行不行？要不我让他们现在就把封地的收益全部交给你？” 穆蓉瞥了一眼舅舅，板着脸说：“那么个穷乡僻壤有什么收益？不让我贴补就不错了！再说了，我小吗？” 朱曦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忙说：“不小不小！” 年纪小能做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谁敢拿年龄说事，穆蓉就能糊他一脸！ “那你要管辖权干什么？” 穆蓉不耐烦地说：“我本来没打算要的，这不是你们非要我提条件吗？我不提条件你们又不放心，我提了又问这问那，给不给？” 朱曦不说话了，他也不敢保证那帮家伙会不会同意啊。 想了半天，实在是有求于人，朱曦咬咬牙，答应找那群老货问问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四十三章 待客上 穆蓉从宫里出来，给柳家传信的人就出了宫，朝廷准了柳大人丁忧的折子，派了一个四品內侍上门倒了恼，送了二百两祭银，却对长宁郡主一脉留下的爵位绝口不提。柳家的人已经没法奢求太多，匆匆停灵七日，便装裹了，启程送柳老夫人棺柩回湖州。 朝廷对此一言不发，政事堂，六部三台官员有关系好的也不过是上门点一炷香，绝不留下用饭，柳家也不强求，低调地处理完此事，就此退出朝堂！ 十一月二十日，大朝日，大将军穆陈上书，请开武举，政事堂三台六部各官员一致通过，随即公文下发各州各郡，拟明年二月二十开武举，此事由大将军府全权统筹安排，武选司协助！ 刚刚进入腊月，就反常地连续下了三天的暴雪。第四日晴了，立夏拿着一张帖子，脸色怪异地进来回话。 “大将军下了拜帖，问郡主何日得空！” 穆蓉一头雾水，大伯父想来就来呗，还下什么帖子。 穆蓉问道：“我最近很忙吗？” 立夏说：“郡主最近没有出行计划，并没有很忙！” “那就随时可以上门啊，大伯父跟我客气什么？” 立夏笑着说：“大将军说将携定国公府全体前来公主府拜见郡主！” “全体？” 立夏说：“是全体，拜帖后面有名册！” 穆蓉伸手要过来，打开看，果然从大伯父往下，定国公府可以说大大小小的主子全都来了，就连两岁多点的城哥都在名单上，这是定国公府解不开过了，集体过来蹭饭吗？ 穆蓉有些想不明白，找人去叫红莲来。 “定国公府最近有什么事吗？” 红莲也是一头雾水：“没有啊，很正常啊，除了大将军每天都去大将军府当值，其他一切照旧啊！” 穆蓉很头疼，把拜帖给红莲看，红莲看了看，便笑着说：“郡主别着急，如果真有什么事，大将军肯定不会拖家带口的来找您了！” 穆蓉觉得有道理，来就来吧，穆蓉定了日子，叫王喜和立春来，商量如何招待。 先是地方，绿云轩不合适，因为冬天了没什么景致，再说，还有几个孩子呢。 “郡主，就摆在桃花坞吧，在公主府正殿西侧，是一片梅林，依着山势而建，山上有亭，山下便是梅花坞！紧靠梅花坞有一处敞轩，四面都是琉璃，是看雪景的好去处，不如在那里设宴！梅花的景致也不错，这两天天寒，已经长了骨朵了！” 这是立春的建议，穆蓉同意了，其余的便是小事了。 王喜和立春也是经历过几次宴请的人了，剩下的都是门清，两人凑到一起商量了，分别分了工，派人去请人，国公府各个主子的喜好禁忌都是现成的，再找人去问问最近有没有其他不适的情况，烧地龙，前前后后清理一遍，定下殿内殿外摆设器具，开了库房，一件件往外搬，订好了菜谱让郡主过目，没问题了派人采买，找内务部要，然后是防卫问题，和庞将军再三商量好了，定好了人，排了班次，零零碎碎的，也就是两三天功夫。 腊月初六，定国公府倾巢出动，大大小小十数辆马车，浩浩汤汤地往公主府来。公主府也是倾巢出动，大开正门，在府门前寒暄过，马车便径直从西门而入，一直到二门方才停下。 众人复又下了马车，看着这片梅林，啧啧称赞。 穆陈神色复杂地对穆蓉说：“这片梅树林，是四弟拉着我和你三伯父一起去皇觉寺后山偷回来的，皇觉寺的主持从此拒绝让您父亲上山！” 穆蓉还是第一次听到此事，看看自家梅林，上百株梅树，全部都是合抱粗的树干，树冠绵延开去，虽然仅有百颗，却足足占了五亩的山地，足见树冠之大。 三伯父也从后面走了上来，笑着说：“是啊，这件事我还记得呢，他口口声声说是给公主的聘礼，其实就是打赌输了，被逼着去偷的！” 二伯父在旁边揶揄一笑说：“我看呐，是嫁妆不是聘礼！”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紧随其后的大夫人二夫人也跟着笑，三夫人走的慢，要照顾城哥，只听了一个尾巴，没明白是什么事，二夫人转身悄悄说了，三夫人听了也是满脸笑容。 穆蓉陪着大伯父在梅林旁边站了片刻，便相互礼让着进了院子，在正堂依次入座。 丫鬟们上得茶来，众人寒暄两句，穆蓉刚要叫婆子们带几个小的出去玩耍，穆陈忽然站起来身来，挥挥手，屋内伺候的人潮水般退出去，看起来是有话要说，立春看看穆蓉，穆蓉点了头，公主府伺候的人便跟着退出正堂，守在门外！ 穆陈一撩袍子，跪在当地，吓了穆蓉一条，她赶紧起来搀扶，焦急地说：“大伯父，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穆陈没有起身，定国公府众人反而逐一跪在他的身后，一个个面上带着坚定认真，一脸严肃！ 穆陈神色肃穆地说：“郡主，臣惭愧！您虽然姓穆，可却没有吃过穆家一天的饭！不仅如此，穆家却多赖您多多护佑！女儿节，您让芳姐儿避免了名誉受损，顾全我穆家的颜面，前些日子更是以身犯险，不惜深入险境，以促成大将军府成功敕封！思云殿之事，您悍然挺身，维护我穆家声誉，不惜身背骂名，受尽屈辱！穆家没有为您做过任何事，可您反而处处庇护穆家，臣率国公府全体感谢郡主庇佑之恩！” 说着，便当先一个头嗑下去！身后众人如倒烛般磕头下拜！国公府由大将军领头，二公子，身领上恩将军衔，三公子，身领点校将军衔，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然后是六位公子，三位小姐，除了在外领兵的定国公，其余都在此了。人人一脸肃穆，十分认真地叩拜，就连才两岁多的城哥，也在嬷嬷的帮助下，乖巧地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四十四章 待客下 穆蓉愣了在那里，看大伯父认真的样子，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三拜已过，穆陈站起来立在一旁，二伯父却没有起身，端素着脸说道：“臣惭愧，得承您大恩却无法回报，思云殿之事，您挺身而出，维护臣妻，臣感恩五内！” 说着，看了一眼二伯母，又看了看几个孩子，点头示意，带领着二房跪谢穆蓉！ 穆蓉真的被弄得手足无措，忙站起来说：“几位伯父今日是怎么了？不把蓉儿当穆家人不成？快起来吧，再不起来我就生气了！” 穆陈笑着说：“快起来了，真要惹蓉儿生气了就糟了！” 二伯父和三伯父互相笑着，总算起身入座。 穆蓉松了一口气，忙招呼众人入座，让丫鬟上热茶点心来。 互相谦让着用了茶点，穆蓉说：“校场可以打冰溜子，也有滑车，让几个孩子去玩吧，呆坐着也是无趣！” 桂哥几个早就坐不住了，一听这话，都眼巴巴地看着各自的父亲母亲。得了允许，一个个高兴地由丫鬟嬷嬷陪着往外走，穆蓉叫立夏亲自带着人过去！坦哥已经大了，早就不跟那几个小孩子一块玩了，至于城哥，才两岁多一些，穆蓉叫小满带着他去看阿福养的一群小狗。 穆莲一直跟母亲坐在一起，也想出去玩，有大伯父在，她不敢说，穆蓉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刚要开口说话，二夫人柳氏面带愧色地拉着穆芙，对穆蓉说：“蓉儿，这个丫头这几天一直闹着要跟你住，你看这事？” 穆芙满脸通红，却咬着唇，态度坚决地站在那里，认真地说：“蓉儿，我知道我脾气不好还小气，经常拿你的东西，还爱斤斤计较。但是我还小，只要你肯教我，我都会改的，你就让我住过来行不行？我就跟莲姐儿一处住就行，你放心吧，我肯定听话！” 穆蓉狐疑地看看二伯母，这一向对穆芙不是管的很严吗？怎么舍得放手了？ 二夫人是羞得面色通红，过去自以为身份高贵，处处以世家自居，发誓要教出一个礼仪规矩步步不错的大家闺秀来，根本不怎么理睬大房和三房！还是思云殿一事，让她明白，她所谓的出身名门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反而是国公府平日里她不怎么看得上的这些人，毅然决然地站出来维护她。 夫妻本为一体，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他妻子，二伯该有多大的心胸才能装作若无其事？二伯不过是喜欢孔孟伦理之道，人略有些迂腐，可并不傻！就凭这些人，他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可也没有惹什么祸就能看得出来，有些事他心里有谱。此次世家露了个大丑，也让他有一些明悟，看来他对自家人忽视很久了。 二伯羞愧地说：“蓉儿，以往那是你二伯和你二伯母错了，你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都怪你二伯父没用！” 穆芙忽然抬起头，大声说：“父亲母亲，你们别说了！蓉儿，我想变强！我想在别人欺负的时候像你那样一巴掌打回去！我不要过被人欺负还不敢回话的日子！” 眼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穆蓉说：“好了好了，二伯父也别自责，二伯母也不用羞愧，这件事不过就是有心人冲着我来的，跟你们本来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不过，如果二伯母放心的话，芙姐姐想来我是欢迎的，不过还真的要你和莲姐儿住一块，可不能吵架啊！” 穆蓉半开玩笑地说道，总算让穆芙破涕为笑，二伯和二夫人也脸色稍缓和，一时间气氛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穆陈说：“好了好了，蓉儿答应了，莲姐儿就充当一次主人，带着两个姐姐出去玩会吧。” 莲姐儿眉开眼笑地跳起来，拉着芳姐儿和芙姐儿就往外走，穆蓉真是个操心的命，叫素梅丁香赶紧跟上去！ 穆陈这才说起正事：“你大哥早几年定了亲事，是幽定王的长女，去年及笄了，我准备在去戍边之前把亲给他成了，正好跟着我去凉州！” 穆蓉想起来了，坦哥的未婚妻子是幽定王的长女，乳名玉娘，闺名朱瑾萱，今年十六岁，正是明年成的亲。 看看坦哥，虽然已经是成人了，谈到自己的婚事还是面色通红。穆蓉笑着说：“那就恭喜大哥了！六礼怎么过？需要用到蓉儿的地方，大伯父不用客气！” 穆陈笑着说：“幽定王有七八年未曾回京了，前些日子给陛下上了折子，说是先皇后六十冥寿，恳请陛下恩准回京祭陵，陛下已经允了，因此我想让坦哥即日启程迎接他未来岳父去！” 这就是纯粹放心不下爱女，要亲自到京城来送嫁了。 穆蓉说：“那感情好，今年过年可热闹了！大伯知道幽定王都带何人进京吗？” “问清楚了，幽定王王妃和几个孩子都来！” 穆蓉笑着对大夫人说：“大伯母看来要多准备几份表礼！” 幽定王上一次进京，还是公主过世，孑然一身，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几个孩子里面，除了世子和玉娘，其余的孩子都没怎么见过面呢。 大夫人笑着说：“好东西都是尽有的，早就准备妥当了！” 大伯哪次回来不带很多好东西？大伯母当然不用为几份表礼发愁。 三伯母方氏笑着说：“我们三房比不得大嫂，恐有短缺，如果求到蓉儿这里来，蓉儿可要帮忙啊！” 三伯板着脸说：“蓉儿是小辈，怎么你还拿小辈的东西了？缺什么，我给你补！” 二伯母柳氏笑着说：“看来三叔藏了不少私房钱！”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跟着笑，三伯倒是闹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地说：“二嫂说什么呢，我怎么藏私房钱了！我看二哥倒是有可能！” 二伯父摆摆手说：“怎么扯到我身上了，我又没说你，谁说的你找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四十五 婚事 嬉笑一阵，穆陈说：“坦哥婚事是早定下来的，按制走就行了，反正有内务部和礼部呢。芳姐儿的婚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穆蓉一愣，看了看大伯母，大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渐渐变成了苦涩。怎么，大伯母没有跟大伯说吗？ “大伯，您是怎么打算的？” 穆陈有些小兴奋，身为父亲，能为自家姑娘选到一位各方面无可挑剔的夫婿，穆陈很为自己骄傲。 “你还记得朱良壁吗？你的那个侍卫长，他的大哥朱良玉在凉州军营。说起来他父亲曾经是先帝的近卫，现在是转运使！这个朱姓还是先帝所赐！人嘛，我见过了，长的一表人才，就是有些不苟言笑，其他的都挺好。这些日子我也侧面留意过，在大将军府做事有板有眼，没有所得，必言之有物，是个好的！” “不行！” 穆蓉压根没想到大伯父的人选是朱良壁，这个人她最开始要过来做侍卫长不过是想近距离观察观察，等到摸清了他的性格，又没查出什么问题，穆蓉毫不犹豫地让事情回归了原本的方向。现在朱良壁如愿以偿入了大将军府做四卫，明年肯定会跟这大伯父去凉州军营。三两年过后的那场大战，一战成名，得封神武将军！至于朱良壁前世的妻子，穆蓉一点印象都没有，毕竟前世朱良壁虽然名声很大，却没有跟她效力，她怎么会关注一个将军之妻？ 但是，关于朱良壁的一切事情，穆蓉都要保证维持原样，更何况把芳姐儿许给他？两人根本不合适！ 穆陈倒是很是诧异，他疑惑地看了妻子一眼，又看看二弟三弟，这是怎么了？朱良壁这个人没什么问题呀？他家是先帝的死忠，他大哥又是当今的禁卫军统领出身，和穆家基本上算是一个战壕里，两家互相婚配，有什么不好的吗？ 穆陈问道：“蓉儿，你是怎么想的？” 把这件事说给穆蓉听，也不过就是交代一下，让蓉儿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在他看来，蓉儿再怎么天纵奇才不过也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姑娘，要不是事情赶到这份上了，这话题本应该对她回避的。 穆蓉回过身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不过，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的。 “大伯父，朱良壁你既然见过，应该知道他的性格，寡言少语，不苟言笑，或许身手不错，长相也过得去，又有那么一个家事，按理来说也算是良配了。可是，大姐姐性格柔顺，谨小慎微，说实话相对于武官出身的穆家来说是有些懦弱的！喜好也偏温和，除了绣活，有时候下下棋，其余的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你让这两个人凑一块，哪有什么话可说？” 穆陈心里松了一口，原来不过是小姑娘的伤春悲秋，那他就放心了。穆陈摆摆手说：“蓉儿，你还小，这夫妻相处，也不过就是那回事。女人嘛，安于室，照顾好家里就可以了，外面的事有爷们儿呢。再说了，你看看你几位伯父，谁成亲之前还看谈得来谈不来的？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成亲以后慢慢就好了！” 大夫人已经低下头去掩饰她那一脸的心酸了，穆蓉头疼不已。她还要负责协调大伯父大伯母夫妻之间的沟通问题吗？ 穆蓉忽然对三伯母说：“三伯母，劳烦您和二伯母一起去看看那几个小子吧，别玩疯了失了分寸，再吵嘴打架就不好了！” 说着，对三伯母试了个颜色，三夫人会意，忙笑着站起来招呼二夫人，两人说笑着搀起大夫人，一起出去了。 穆蓉又对两位伯父说：“外面桃林风景正好，两位伯父去看看吧，说不定二伯父能触景生情，诗兴大发，吟诗一首呢！大哥，扶着两位伯父去吧，雪天路滑，别摔了！” 三言两语把所有人都支出去了，穆陈板正了脸色，这是要长谈的架势。 穆蓉正色道：“大伯父，别人怎样我是不管的，大姐姐不行！她跟朱良璧两人根本过不到一处！虽说成了亲慢慢的也会过到一处去，可是万一呢？所以，大姐姐不点这个头，我是不会同意的！您也不用现在去问大姐姐了，您是大姐姐生父，父母之恩大于天，您去问，大姐姐无论如何不会反驳的！” 穆陈头疼了，这事如果蓉儿明摆着不同意，以她的能耐，是一定会搅黄这件事的。 穆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蓉儿，你不明白，自先帝去后，我们穆家已经是位高权重，烈火烹油一般处在风口浪尖了，这你肯定是明白的！身为四大国公之首，常年手握兵权，边关不宁的时候还倒没什么，一旦边关平定，世家一定会想办法削弱穆家，收回兵权还倒是小事，弄不好就要按个什么罪名，身死家破了！朱良玉不同，他是先帝的嫡系，当今的贴身护卫出身，日后国公府有个万一，朱良玉就是最好的接手之人，你大伯父这也是给穆家留一条后路啊！” 穆蓉坚决不同意，她说：“大伯父这样一说，蓉儿更不能同意了，女人不应该成为家族的牺牲品，尤其是穆家的女人！穆家的荣耀不能靠牺牲女人来换，否则，还不如就此退隐，安安分分去做个富家翁！” 穆陈怒了，这件事本来就不是穆蓉能过问的，不过是看她有些小聪明，说出来让她知道有这件事而已，什么时候穆家的主事人换人了？ “穆家男人战死沙场，用命才换来穆家如今的荣光！芳姐儿身为穆家的一份子，就应该为了家族出力！谁的命不是命？你祖父长年累月戍守边关，不是牺牲？你伯父我和你祖父二人，常年难得见一面，不是牺牲？凉州军数十万将士浴血拼杀，有些人至死都见不到亲人，不是牺牲？” 穆陈怒气冲冲地说：“你母亲，你父亲，难道不是为了这朱家江山牺牲的？再说你，才几岁？跟朝堂上那些成了精的老匹夫们斗智斗勇，甚至不惜以身犯险，这不是牺牲？芳姐儿为什么不能牺牲？她是我姑娘，她姓穆，她的婚事就必须为了整个穆家考虑！何况，你又怎么知道她跟朱良璧过不到一起？” 穆蓉良久无言，她总不能说日后朱良璧就是那个背叛了朱家，亲手给她端上毒酒的那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四十六章 相让 穆陈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心中怒火难以平复，怎么好好的一件事，到了穆蓉这里就变成了为了家族必须牺牲芳姐儿了？这是牺牲吗？这是很正常的婚配！ 两人一坐，一站，都很执拗地坚持自己的立场不肯妥协！倒是不像叔侄，而像父女。从这一点上来看，穆蓉骨子里也是流淌着穆家的血液的！ 这梅花坞内烧了地龙，很是温暖，与室外白雪皑皑迥然不同，但是这温暖却让穆蓉根本没有感觉到，她觉得冷，她觉得自己本来尚有余温的心正在一点点变冷，变硬！ 王寄舒劫持的那个丫鬟，芳姐儿的幸福，这一切不过是小事而已，根本与大局无关，朱良璧那个性子估计也不会因为娶了她堂姐就不会给她送上毒酒！ 可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成了穆蓉重生以来内心里还存留的唯一温暖，现在，难道这唯一的温度也要被剥夺了吗？ 许久以后，穆蓉也不知道具体时辰，反正茶是早就冷掉了，而穆陈也早就坐会原位，一言不发！ 穆蓉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轻声说：“我父亲母亲牺牲，那是被逼的，从来没有人在明知会死的情况下，还亲手把他们往前推！而我，不认为跟那些老匹夫斗算什么牺牲，毕竟我还好生生地坐在这里，好生生的活在公主府里！但是，大姐姐不行，穆府养大了她是没错的，可她没有那么大肩膀能抗这么一重的担子！穆府的荣光不能靠女人的牺牲来维系！大伯父，您和祖父在边关浴血，不就是想让穆家其他人过得好一些吗？不能因为芳姐儿是您的女儿，就把她排除在外，她也姓穆！不是说能耐越大，责任越大吗？大伯父，承担重担的事交给我们吧！此事先放一放吧，如何？” 两人谁都无法说服谁，只好到此为止，穆陈点点头，忽然一摆袖子，出了正堂。 穆蓉去了侧厅，三位夫人果然都在这里，二夫人孤零零地坐着，三夫人则在低声劝慰大伯母。看到穆蓉进来，别人尚可，大伯母却腾地站起来，满怀希望地眼巴巴看着穆蓉。 穆蓉笑着说：“大夫人别担心，此事交给我！” 大夫人稍微松了一口气，忽然眼眶一红，落下泪来。穆蓉默默上前，坐在她身边。 大夫人拉着她的手，哭着说：“蓉儿，你原谅你大伯母吧，将军那个态度，大伯母实在无法说毛家的事！” 穆蓉点点头，轻声说：“放心吧，大伯母应该要相信我的能力，我能处理好的！” 二夫人也过来劝说：“是啊大嫂，蓉儿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此事交给她没错的，别再哭了啊，再哭就好像不信任蓉儿了一样！” 大夫人赶紧擦干眼泪，忙不迭地说：“蓉儿能干，大伯母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穆蓉只好微笑以对。 午膳的确是在那个琉璃敞轩摆的，男一桌女一桌，正好都是八位。这敞轩确实不错，身处梅林中，周边全是厚厚的积雪，头顶上的琉璃瓦全是透明的，小孩子们在敞轩来回跳动，惊奇的不得了。 而穆蓉则恢复了常态，开席之前，还举杯敬了众人一杯。 穆陈当然也没有那么大的气性，何况穆蓉也是为了芳姐儿好，他有多大的气看在这一点上，也全部消了。 “你还别说，这敞轩还真是不错，大哥，要不我们在明湖也建一个吧！” 二伯父笑盈盈地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穆陈却白了他一眼，说：“就这么个敞轩，四面琉璃墙，顶上琉璃瓦，你知道造价几何吗？把你卖了都凑不齐这花费！” 二伯父哈哈一笑，指着三伯父说：“三弟有私房钱，把他卖了应该够了！” 三伯父赶紧给二伯父斟酒，还亲手端起来往他嘴里灌， “二哥，赶紧喝酒吧，这美酒佳肴，别错过了大好时光啊！” 一桌子小辈跟着嘻嘻笑，除了坦哥，其余的孩子都不敢明着要酒喝，只有均哥拿着筷子偷偷在三伯父杯子里沾了一下，放嘴里嘬味，然后皱着眉头跟坤哥低着头咬耳朵说不好喝！ 芳姐儿三位姑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玩的挺开心，莲姐儿带了两人府中各处参观了一遍，芙姐儿想到以后自己也搬过来了，心里真是又兴奋又担忧，主要是担忧功课受不了！ 穆蓉给三位伯母逐一斟酒，大夫人一饮而尽，然后带着感激的眼神看着穆蓉，几乎要潸然泪下。二伯母赶紧岔开话题，问穆蓉芙姐儿什么时候搬过来合适。 穆蓉笑着说：“等过了正月十五吧！好歹让芙姐儿好好过个年再说！莲姐儿这两天也搬回去住吧！” 大夫人问：“蓉儿你也搬过来吧，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岂不寂寞？” 穆蓉笑着摇头说：“我就不去了，大伯母还要操心坦哥的婚事，里里外外事情太多了，我就不去添麻烦了！” 三伯母说：“蓉儿去了正好给大嫂出主意，哪能是添麻烦呢！” 大夫人说：“是啊，蓉儿你还是来吧，不然你一个人在公主府，我们也不放心！” 穆蓉指指敞轩伺候的丫鬟们说：“不是我不去，这到年底了，各处都要回账结算，事情确实很多，不太方便！” 大夫人看看来回穿梭忙碌，手脚利落，面带笑容，人人一脸和气的丫鬟婆子大小管事，心里也是明白公主府自然有公主府的产业，穆蓉可不是一般郡主，也就不强求了！ 三夫人说：“那就让莲姐儿晚几日再回去，反正她回去也就是疯玩，没什么正事！” 莲姐儿不乐意了，噘着嘴说：“娘，你又说我，我怎么没有正事了？是你不交代我好不好？哪一次回去我不要帮你分担家事啊，是你，每次都说，去去去，你小孩家家的，一边玩去！” 大夫人二夫人和三位姑娘都笑的前仰后合的，三夫人忍俊不禁地用手狠狠戳着莲姐儿的额头，莲姐儿作怪地直喊救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四十七 幽州 薛掌柜最近一直觉得自己瘦了！ 两个月时间，京都幽州上千里来回奔波几次，换你你不瘦？ 自从见过穆蓉，被当面怼了一顿，薛掌柜就萎了，彻底萎了，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很是认真很是负责很是替穆蓉着想，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用最小的代价拿下最多的股份，好将功赎罪！ 可是，从京都一路奔波回幽州的路上千方百计绞尽脑汁想的那些个说辞，全完没有用上。 首先是宋家，一提穆蓉的名号，半成股份都没还价，三十万两到手！ 然后是廖家，听说是他来拜访，廖家主事人，现在的廖家大房廖永昌已经早早等在书房，面前桌面上放着的就是廖家两成股的文书。 薛掌柜一时有些懵逼，好吧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一些有些茫然，就这样结束了？ 他和廖永昌是很熟的，虽然他是幽州票号的掌柜，可是廖家毕竟占股不低于薛家，也不是个小角色，自然也是有地位的。再说了，幽州四大家，相互婚配，互相之间都是亲人，平日不是朋友也要装作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来。可是，薛掌柜是知道廖永昌这个人的真实秉性的，用薛家老太爷的话来说，就是阴辣！不犯到他头上，他便是眼前这般的模样，笑呵呵的一脸和气，跟谁都能说两句，丝毫没有架子。可是，想想他做的那些事，薛长贵是有些不愿意跟他打交道的。 现在，薛长贵白着脸，冷汗都要下来了，哆嗦着问：“廖二爷，您这是何故？” 廖永昌虽然是廖家长房，可上头有一个未序齿便夭折了的大哥，据说他与那位大哥感情颇深，因此从来以二爷自居。 廖二爷笑呵呵地说：“薛掌柜上门收买幽州票号的股份，我廖二爷没有二话，东西在此，你要就拿去！” 薛长贵看看那盒子，再看看廖二爷，然后再看看盒子，来回了几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廖二爷，这可是幽州票号两成份子，就这么给我了？” 廖二爷手里持着长杆的烟枪，嘬了一口，徐徐吐了一口白烟，惬意地叹着气，说：“宋大已经跟我说了，为了不耽误薛掌柜的宝贵时间，我也是用心良苦，东西就在这里了，你拿走吧！” 说着，把盒子往前一推。薛长贵哆嗦着手打开盒子，幽州票号的份子嘛，有文书为凭，薛掌柜那是再熟悉不过了。廖二爷没有任何作伪，确实是两成份子，原本的两成半，有半成给了辅国公世子夫人做陪嫁，剩余的两cd在此了。 薛长贵呆愣愣地看着廖二爷，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廖二爷手一伸，掌柜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廖二爷似笑非笑地说：“银票啊！我也不问你要现银了，幽州票号所出的银票就行！” 薛长贵胖脸微微一红，忘了这茬了。 “廖二爷，那作价？” 廖二爷淡淡地说：“多点少点有什么打不了了，就按宋家那半成，作价一百二十万吧！” 半成份子能跟二成份子是一样的吗？ 薛长贵无语，这还是那个酒桌上轻描淡写地下令把闹事的混混拉去剥了皮的廖二爷吗？ “二爷，真的按宋家的作价？那您可太亏了些！” 廖二爷笑的一脸的莫名其妙：“薛掌柜，亏这个东西是个好东西，我廖二爷还真没吃过，要不你弄点给我尝尝？” 薛长贵胖脸一抖，讪笑着说：“岂敢岂敢！” 廖二爷嘬着烟嘴，直到没味了，才长叹一口气，颇为惆怅地说：“青出于蓝啊，薛老二啊，你薛家算是得着了！” 薛长贵云里雾里地从廖家出来，浑浑噩噩地回了薛府，直奔上院！太可怕了，他要找老爹给参谋参谋。 薛家老爷子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呢，两个丫鬟一个捏肩一个捶腿，这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滋滋。 薛长贵十冬腊月天竟然出了一身的汗，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薛老爷子撩开眼皮，看了一眼自家二小子，然后挥挥手，两个丫鬟退了下去。 薛老爷子也不起身，就这样躺着淡淡地问：“这是从哪鬼混了回来？怎么还出了一身的汗？” 薛长贵很久都没有能回神。薛老爷子也是个有耐性的人，不然也不会创下这么大一副产业，他也不急着催，继续闭目养神，那你爱说就说，不爱说我还懒得听呢，退休老干部最值钱的可不是时间，而是经验。 薛长贵还是回神了，废话，他还有很多事要办，总不能一直这样魂不守舍下去！ “爹，孩儿有些想不通！” 退休老干部都要睡着了，冷不丁地又被吵醒了，退休老干部也不能生气，谁让自己不厚道，把烂摊子甩给儿子了呢。 薛老爷子迷糊着问：“说说看，怎么就想不通了？” 薛长贵说：“郡主让我从宋家廖家手里把幽州票号的份子买下来！” 薛老爷子嗯了一声，等待下文。 薛长贵说：“我去宋家了，宋大很干脆地同意了，都没还价，爹，三十万，半成份子！” 薛老爷子唔了一声，说道：“这价不高啊！” 薛长贵说：“是啊，如果这个价宋大愿意卖，咱们薛家早就买过来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你接着说，是不是廖家不肯？” 薛长贵一拍大腿说：“不是啊爹，廖家肯卖，就是” “就是开价过高？” 薛长贵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薛老爷子也真是涵养好，要是袁家老爷子那个火爆脾气，早就抽过去了，有话你就早说，说一半留一半干嘛呢。 “廖家按宋家作价的，一百二十万！” 薛老爷子睁大眼睛，猛地坐起来，不过他来人家忘了这事摇椅，气的蒙了，这椅子开始前后摇动，你懂得，直晃得人眼晕。 “多少？一百二十万？廖老二疯了？” 薛长贵颇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是啊，爹，所以孩儿想不通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薛老爷子总算从摇椅上爬下来了，这个头一直晕乎乎的，非常的不真实。不过老干部不愧是老干部，儿子想不通，老子肯定能想通。 “既然他同意卖，你就买了，回头回完账早点去京都，依我看，这事情肯定是出在京都！你去找人打听打听京都最近又出什么事了！” 老干部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薛长贵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往京都飞了个信鸽，没出三天，这消息就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 薛长贵看看一屋子的掌柜和半屋子的账册，抹了一把汗，决定，年前就把份子跟郡主送去！ 你要说幽州这地方大吗？肯定很大，是顺朝所有州里面最大的一个，窝的下四大家族，还能窝下一个藩王，彼此之间竟然友好和睦，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活的挺滋润的。但是要说大，肯定要也不是很大，要不然也不会薛长贵上午刚刚决定马上进京，下午就有袁廖宋三家的管事上门送礼，说的话还都是一样的，就连笑都是露出那七颗牙，不多不也不少。 袁廖宋三家管事：“薛二爷，听说您要去京都，这是我家大爷（二爷）给郡主送上的节礼，贸然登门很是不好意思，只能托薛家代为转交，等来年，我家大爷（二爷）必定前去京都亲自拜见郡主！” 然后撂下一张礼单，身后数是个挑着担子的伙夫风风火火进门，放下担子，呼啦啦地出门扬长而去。 薛长贵看着这满院子的担子发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嫁闺女了一样。他又不是去京都贩货，这一担担的，可怎么办？ 还是贴身管事给出了个主意：“二爷，听说幽定王和王妃要带着世子和几位郡王郡主去京都祭灵，要不二爷您上门求求王爷，让王驾帮忙捎带一些？再说了，这三家都表示了，二爷，咱们薛家可不能落后啊！” 薛长贵拍了拍那大肥脑袋，没好气地训斥管事：“你到现在才提醒我！” 管事委屈的不行，薛长贵却没时间理他，飞快地跑到后宅找婆娘去了。 薛长贵的夫人袁氏，你听这个姓就知道薛长贵为什么有事喜欢找自家婆娘了，很简单，她可是幽定王王妃的堂妹，如果要蹭王驾，当然找王妃说说是最简单的，不然你以为王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找婆娘商量给郡主送礼，商量如何去蹭王驾，然后狗急跳墙满城放开了买东西，总之就是一地鸡毛，总算赶在王驾起行前准备妥当了。 薛长贵就这么带着自家的礼物，拖着别人家的贺礼，蹭着王驾，把一堆年终回账的事全权托给两个弟弟，晃悠悠地往京都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四十八章 交账 穆蓉忽然间觉得自己开始忙碌了起来，过了腊八，先是四家商铺约好了一样一天来一个管事给郡主请安，其实就是汇总一年的账目，再问下过年期间的安排。 然后就是益安堂的张管事，趁着年前还能走动，专门到京都给她详细报上了益安堂目前的进展，把所有能发动的都发动起来了，有两百多人已经完全学会了怎么熬制汤药，怎么抓药，能做到不用称，就能大差不离地把整副药给配齐。挑了两千人建立了卫队，每天操练，饮食衣物上面妥妥齐全，善堂那部分，有专门的大夫给检查了身体，有几个孩子不幸身亡，其余的倒没什么大的毛病，多调养调养也就好了！稀稀拉拉，陆陆续续的一些琐事，整整说了一整天。 袁二从临安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又黑又黄，无比疲倦地在家过了一夜，第二日就赶紧到公主府来见穆蓉。 “二公子辛苦了，这些事交给管事做就好了，不必事必躬亲吧？” 穆蓉很是不好意思，好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被她折磨成这样。 袁二公子人虽然瘦了，却更显得精神，笑着说：“郡主交代的事太过重大，小的不敢假手于人，还是亲自去盯着比较好！” 说着，便递过来一个账册。 “郡主，按您的吩咐，十万人用量的药材都买齐了，如今就在京郊的一个大仓库里，郡主看什么时候交货，小的找人给您运到交货地去！” 穆蓉想了想，说：“不急，过了年再说吧，二公子回去好生歇息几日，这件事我领情了！” 袁二公子忙说：“郡主千万别客气！有事您尽管交代！” 看他这个态度，穆蓉真的有些不忍，不过想了想，还是说了，不说袁家也会接到消息的。 “二公子回去帮我传个话，就说袁家手里的幽州票号的份子，我想买下来，请袁家出个价，当然了，我想用幽州曲的份子来换，不知道袁家老爷子是什么意思，是要现银还是要幽州曲的份子，都是可以的！” 袁二公子满心苦涩地看着穆蓉，实在想说一句郡主，不能搁一个人坑啊！ “郡主，小的这就回去传信，不过郡主可否可知为何要买幽州票号的份子？公主府也是有份子的！” 穆蓉摇摇头说：“二公子，其实依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我应该实言以告的，但此事关系重大，有关朝廷，相信我，早点卖了，不会给袁家惹祸！你先传信回去吧！” 袁二公子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他现在的身份能知道的，也就不问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袁二公子赶紧告辞回府，不敢再盘恒下去，过年了，家家都有很多事忙碌，公主府只有更忙的。 再然后是姜四娘到穆蓉这里盘恒了一日，穆蓉真是觉得无比诧异，她们两个也没什么话可说啊！结果呢，两人下了一天的棋，话倒没说两句，姜四娘输了一天，都没生气，走的时候还笑盈盈说改日再约！ 最后就是薛掌柜了，这都快腊月二十了，这个时候怎么到京都了？不打算回去过年了？ 穆蓉正在看舅舅传给他的手书，说是幽定王进京了，明日设宴款待，让穆蓉早点过去。 “薛掌柜说了有什么事吗？” 立夏摇头。 穆蓉看看时间，说：“让他后日再来吧，明日我不在府里！” 立夏说：“郡主，薛掌柜带着一队马车来的，说是幽州薛袁廖宋四家给郡主送上来的贺礼，这东西太贵重了，他没地放！” 送贺礼需要按车送？穆蓉疑惑不解，只能吩咐下去把人迎进来再说。 这些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办，薛掌柜又不是管事，贺礼一道，礼单呈上，他只管去见郡主就是。 跟上次见面相比，这一次薛长贵要狼狈一些，恐怕进了城就直奔公主府了，连京都薛宅都没踏入，更不用提更衣洗漱的事。 因为见得是外男，因此这一次廖长志和王寄秋得以陪坐。 “薛掌柜，这是王家王寄秋公子，这位是定国公府的远房表亲，请坐吧，不用多礼了！” 穆蓉含糊地给薛掌柜介绍了二者的身份，王寄秋还好，好歹有个全名，廖长志就剩下一个表亲身份了，还是远房的。王寄秋跟廖长志也算是熟悉了，闻此言对他挑挑眉，笑的意味深长。廖长志却笑嘻嘻的对这个区别对待没什么大的反应，王寄秋这是处于你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啊，廖长志的身份怎么介绍给薛长贵？这是廖家廖长志，薛长贵一准懵逼，谁？我娘怎么没跟我说过她还有这么一个侄子？ 虽然比上一次狼狈一些，但是薛掌柜心态上要比上一次的要好一些，至少这次知道服软了，不服不行，想想柳家老夫人吧。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 薛长贵诺诺说着感谢的话，根本不敢抬头看郡主，把怀里抱着的盒子轻轻给放在大案上，然后往后退，小心地说：“郡主，这是廖家和宋家的股，两成半，都在这里了，一共用了一百五十万两银票！” 那么少？穆蓉倒是惊奇不已。 “薛掌柜你没有威逼利诱吧？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买，不需要耍手段，那可不光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四十九章 年前 薛长贵苦笑着说：“郡主，小人也不敢耍手段呢，廖家可是在下舅家，宋家也是我伯母的娘家，小人要是耍手段，自家长辈先就要打死小人了！这是宋家廖家自愿卖的，没有任何威逼利诱！” 其实是被你的凶名给逼的，我会说吗？ 穆蓉点点头，既然薛长贵说没有威逼利诱，她就当是真的吧。 “听说你带了好几车的东西说是给我贺礼？” 薛长贵赶紧从怀里摸出四本礼单，亏得他胖，衣服大，塞四本礼单到怀里从外面也不咋看得出来。 “郡主，也是小人疏忽了，这是小的四家的贺礼，给郡主贺新年，希望郡主不要嫌弃！” 穆蓉其实真的很嫌弃的，别的不说，这礼单上还有汗呢。可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就要接过来，旁边有伸过来一双手给截了胡。 是王寄秋！ 他那双有着修长手指的双手，托着礼单，那动作也是那么潇洒自如。 礼单这个东西你不接还不行，到了穆蓉这样的卡位，不过就是记着点日子回礼便是，不存在什么收礼不收礼的，不收才不妥当！ “替我多谢几位老人家吧！” 薛长贵诺诺应了。 然后，一时间没人说话，场面一度很尴尬，穆蓉是因为压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薛掌柜则是不敢乱说话，而王寄秋则在寻思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能告辞，我要去洗洗手。廖长志，廖长志已经神游了。 指望不了别人，还是穆蓉自己来：“薛掌柜还回幽州过年吗？” 薛长贵说：“恐怕赶不及了，正好小的夫人的堂侄们都在京城呢，小的就跟他们一起过吧！” 好吧，这说的是袁二袁三，穆蓉忽然有些觉得愧疚，这欺负了人家叔叔再欺负人家外甥，这个是不是换一家呢？ 薛掌柜一走，王寄秋便去洗了手，廖长志还在神游。 三人最近经常在一起混，两个人放着自己的书房不用，非要跟挤在穆蓉的书房里，廖长志找的理由是，这里书多！穆蓉真是懒得理他，绿柳轩一楼可是有整整两间打通了的大书房，哪里书多？ 王寄秋从侧室出来，继续坐在北面的大案上，伏案演算。 穆蓉看看廖长志，忽然问道：“你过年不回家？” 廖长志懒洋洋地说：“我一个外室子，回去了也是住在那个小院子里看别人的热闹，不回去！” 外室子，穆蓉嘴角直抽抽，这要是让元妃知道了，非得气得从爬出来揍他！ “我可是要去定国公府过年的，除夕那天晚上不回来，你要是不回去，那就连别人的热闹都看不上！” 廖长志无所谓，他就喜欢赖在公主府，不过，他试探性地问：“我能去国公府过年吗？” 穆蓉语塞，你非要去国公府也不会把你赶出去啊。 王寄秋远远地说：“廖兄，袁家二房两位公子不是就在京都，你可以跟她们一起过啊！” 廖长志不感兴趣地说：“身份不同，人家不会想要跟我一起过的！不过，你王贤弟，你回家吗？” 王寄秋没回话，穆蓉说：“寄秋，如果你想回去过也是可以的，你妹妹也可以一起回去，反正奴婢们也有假期，假期过完再来当值也是可以的！” 王寄秋起身端着账册走过来，先把账册放在穆蓉的书案上，然后淡淡地说：“不用了，王府也不过是一群下人，我就留在这里陪廖兄吧！” 廖长志挑挑眉，笑着说：“那就多谢贤弟了！” 王寄秋笑着点点头，对穆蓉说：“郡主，总算幸不辱命，在下已经算好了！” 王寄秋送上来的十来本账册，穆蓉已经拿到手里仔细看了，确实如此，幽州票号的历年数据全都清清楚楚，一应俱全，剩下的就是穆蓉的事了。 “寄秋辛苦了！晚上叫一桌万春楼的席面来，算是犒赏你吧！” 王寄秋说：“郡主，在下能换一个犒赏吗？” 廖长志懒洋洋的眼睛猛地睁开，精神抖擞地看着王寄秋，嘿嘿，有趣的事来了。 穆蓉说：“你说吧，要什么？” 王寄秋说：“在下衣食无忧，倒是不缺什么，就是想问郡主一个问题！” “你问吧，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 王寄秋点点头，说：“在下想知道那些事情郡主是从何而知的，郡主手里面是否掌握了其他人的？” 果然还是问的这个问题，穆蓉感到欣慰的是王寄秋是光明正大地问出来的，而不是私底下做些小动作，刺探调查！ 穆蓉抬眼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王寄秋，我还不够信任你！因此，这个问题，我暂时不准备告诉你！” 王寄秋没有任何纠缠的意思，很干脆利落地点点头，表示收到，便转身走回北面的大案前，慢条斯理地收起了散落在书案上的账册。 廖长志看看穆蓉，又看看王寄秋，忽然说：“郡主，还是叫万春楼的席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五十章 幽定王 薛掌柜是跟着幽定王的王驾入京的，薛掌柜已经到公主府拜见过了，那就是说幽定王的王驾已经入宫了，穆蓉没有等舅舅传召，主动进了宫。 穆蓉有没有见过幽定王？应该是见过的，前世坦哥成亲的时候，她已经住在定国公府了，肯定是见过的，不过就是时间太过久远，有些不记得了。 在文华阁，穆蓉见到了幽定王，长相跟舅舅很是相似，只是稍稍矮了一点，这么多年封地上坐藩王，一人独大，大辽已经被打残，很久都没有像样的战事了，算是养尊处优，有些大腹便便的趋势了。 穆蓉施礼见过幽定王朱温，朱王爷哈哈大笑着拉起穆蓉，上上下下看过一遍，便对朱曦说：“像小妹，尤其是这眼睛！” 说着，便比划着跟穆蓉说：“我上次见你，你才这么大一点，就那双眼睛能看，瘦瘦小小的，哭声也是有气无力的，我都替皇兄发愁，这么个小猫，可怎么养大？没想到，现在一看，皇兄不容易啊，把一个小猫养这么漂亮，真是辛苦了！” 寥寥几句话，让穆蓉瞬间没了生疏的感觉，简直是哭笑不得。 “二舅，我小时候有那么差劲吗？” 朱温作势仔细回想了一阵，然后很认真地说：“有！” 看穆蓉表情实在不好看，朱曦过来帮着打圆场，笑哈哈地说：“蓉儿，别听你二舅胡咧咧，没有的事！快来见过你表兄，你二舅的长子，朱文轩！” 默默站在一帮做吉祥物的幽定王世子朱文轩也不敢托大，赶紧过来跟穆蓉相互施礼，幽定王世子便是小一号的幽定王，长相一看就知道是二舅家的孩子，算算年龄，今年应该已经十八岁了，长的是气宇轩扬，英武不凡。只那双眼睛不像是朱家的丹凤眼，应该是像王妃更多一些，圆润柔和，令人一见心喜，没有着冠袍，反而穿着一身银甲，也不像样子货，看来是常年在军中行走的！ “见过表兄！” 朱文轩忙回礼，说道：“蓉妹妹不用多礼！” 两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话可聊的。朱温把儿子拍一边去，自己接着跟穆蓉讨论小猫的问题。 穆蓉笑着说：“都说外甥肖舅，二舅说我像小猫，那应该是像二舅的缘故！” 朱温语塞，一副吃了憋的模样哑口无言，半晌才悠悠地说：“我看着一张利嘴倒是挺像我的！” 说着，兴致勃勃地拉着穆蓉问：“那个柳老夫人真的被你气死的？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告诉舅舅，舅舅不告诉别人！”。 穆蓉忍俊不禁地说：“舅舅，人家都走了，就不用问了吧？” 朱曦白了他一眼，说：“你刚才不是说要帮我分担分担吗，怎么见了蓉儿又不提了？是不是舍不得了？” 朱温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不是臣弟舍不得了，是怕伤了皇兄的面子嘛！” 朱曦说：“不用怕伤朕面子，蓉儿很难养，愁的朕都快凑不齐大公主的嫁妆了，你能添一些自然是好的！” 穆蓉笑着看他们兄弟二人斗嘴，乐坏了！ “好了，你也别拉着蓉儿说话了，不是在京都要呆几个月吗，有的是时间见面，还是放她去后面见见弟妹吧，她还没见过舅母呢！” 朱温说到兴起，要给穆蓉演示一遍剑法，说是什么黑毛子山人家传，朱曦看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拦住了。 朱温悻悻地收了架子，对穆蓉说：“那你先去见见你舅母去，你舅母有好东西给你，快去吧，我去见见你舅母娘家那两个不争气的侄子！文轩，你带着蓉儿过去吧！” 朱温说的是袁二和袁三，别看这个袁家在京都举目无亲的，实际上人家段位可不低，能直入皇庭，出席宫宴的除了穆府，也就是袁家了。 穆蓉连忙说道：“让表兄陪着舅舅们待客吧，袁家两位公子在怎么说也是客人！何况，在这宫里，我比表兄还要熟悉，哪里需要他带？” 朱曦笑的一脸得意地说：“蓉儿可是一直跟着我住在宫里的，文轩还是留在这里招待袁家来客吧！” 朱温撇撇嘴说：“袁家那两位公子，一个沉闷，一个跳脱，跟文轩也说不到一处去！” 不过说到底还是应了。 穆蓉笑着别了两位舅舅，往凤禧宫去。 今日说是家宴，给幽定王接风的，因此除了后宫各位主子，外客只请了袁家和穆蓉。 穆蓉很少到凤禧宫来，上一次过来，不说也罢。这一次，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凤禧宫的门子估计也不想见到端敏郡主，一见郡主车驾，马上想起车里是谁，声高八斗地连声唱名，生怕里面迎接的人出来玩了，自己就倒霉了。 出来迎接的是如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五十一章 舅母 穆蓉今天可是身为晚辈，赵贵妃不要这个面子，皇家体统还是要顾及的，拍个贴身大宫女前来迎接是很恰如其分的。当然，有鉴于穆蓉和凤禧宫的缘故，这位宫女虽然笑容不便，却反常的话很少，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穆蓉施施然地进了凤禧宫，后宫数得上的主子都在这里了。穆蓉进了殿，年纪小的站起来迎一迎，说的是季莹季茉季萌，当然季萌是被柳淑妃给推了一把，才想起来的。 “蓉妹妹，你来啦！” 先打招呼的是季莹，这孩子估计是上次被吓到了，最近都不敢怎么见穆蓉，每次见到都乖的跟鹌鹑一样。要是知道被吓一吓，她有这么老实，估计姜贤妃早就想办法让穆蓉出手了。 “见过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穆蓉很是知礼地一一见过，几位公主忙回礼，然后引着穆蓉到主位前，还是季莹帮着介绍了：“王妃，这一位便是端敏郡主了！” 穆蓉从容不迫地施礼问了安，上首便有一管爽利的声音叫她上前说话。 穆蓉提步上前，抬头去看，便被拉着坐在主位，那双手紧紧握着穆蓉的手，极为热情地说：“是叫蓉儿吗？我是你舅母！这是刚从外面过来吧，这手可凉，那谁赶紧拿个手炉给我！” 穆蓉定睛去看这位及其爽利，毫不做作的自来熟舅母，精致的五官，小巧的唇鼻，只有那双眼睛，大而有神，闪着温和的光。这是一位眼角眉梢都透着舒心幸福的中年美妇。 自然有人呈上一个小小的陶瓷手炉，王妃袁氏赶紧塞给穆蓉，拢着她的双手握紧了。穆蓉心火旺盛，一向是不怎么用这种东西的，不过许是刚刚从室外的寒冬过来，许是袁氏那毫不见外的眼神透着绝不做作的温暖关怀，穆蓉竟然心头一热，一时间觉得这手炉真是温暖。 “多谢舅母！” 这大殿里坐着的，有好几位名义上都是她舅母，可目前在世的，能得穆蓉一声舅母称呼得，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王妃袁氏笑着大声应了一声哎，然后仔细看看穆蓉，笑着说：“蓉儿你这相貌，七分像驸马，三分像公主，尤其这双眼睛！” 这话穆蓉已经听了很多了，都麻木了，也就是笑着点头而已，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王妃袁氏倒是一个聪明的，点了这么一句便不再提什么公主之类的，只半搂着穆蓉，向她介绍两位表姐。 “来来，这是你那不成样子的两位姐姐，哎，你不用起来，你身上有王爷的爵位呢，坐着就好！” 袁氏大手牢牢扣着穆蓉不让她起身，给她介绍王妃的两位女儿。长女朱瑾萱，乳名玉娘，次女朱瑾瑜，乳名如娘。两位表姐都长着一双酷似王妃的大眼睛，身量都不矮，圆润的脸盘非常讨喜。玉娘十六岁，如娘十一岁。穆蓉一见如娘，便心生感慨。这一位是她前世最好的密友！ 也无法回礼，穆蓉只要歉意地对两位表姐笑笑，这才有空打量殿内的众人，这一扫便是一愣，叶淑媛和大公主呢？ “二公主，大公主呢？” 季莹低着头也不知道正想些什么，听见穆蓉叫她，连忙站起来，看了看母妃，她哪知道大公主为什么没来呢。还是郑妃说了一句叶淑媛病了，大公主正侍疾，走不开，才给季莹解了围。 病了？怎么没有听舅舅提起？穆蓉没说话，转过头来静听王妃袁氏的问话。 “听说袁三那个臭小子住在你那里，怎么样？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王妃袁氏真是一个聪明人，两人第一次见面，又不能聊穆蓉的生父生母，在座的众位娘娘没有一个是主位，也不好问问穆蓉过得如何，只好聊聊借居在公主府的袁三公子了。 穆蓉笑着说：“袁三公子很是至诚坦率，在我那里平时说说笑笑，很是热闹，哪会添什么麻烦？” 袁氏可不相信，她无奈地说：“这个袁三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时候到我那里去玩，还尿了王爷一身，王爷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这倒是袁三能做出来的事，穆蓉笑着说：“那是小时候，长大了就好了，现在很听话，就连袁二公子见了都说他变了不少！” 袁氏惊奇地问：“是吗？你都怎么训得他？你可不知道那就是一个没脸没皮的臭小子，谁说都不管用，歪理一套一套的！” 穆蓉想想袁三跟她一本正经地讨阿福的情景，也很是赞同王妃的话。 看看其他人，都已经无话可说，只看着他们俩了，穆蓉说了几句话，便站起来说：“舅母，我跟两位姐姐初次见面，要好好亲热亲热，就不耽误舅母和几位娘娘说话了，我们去偏殿聊私房话去！” 袁氏哈哈大笑着说：“好好，你们尽管去吧，蓉儿你可仔细听听两位表姐的私房话，要是有不妥的，赶紧来告诉我！” 有这样的母亲，再加上那不着调的王爷父亲，恐怕才能养出来两位表姐八风不动的性子吧。穆蓉笑着应了，然后和几位公主，两位表姐去了偏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五十二章 如娘 虽然都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大家都是年龄相差不是很大的小姑娘，一来二回的便也有话可聊。 “蓉儿，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脾气相投，如娘第一次见面就觉得穆蓉可亲近，挨着她坐着，拉着她问京都的风土人情。 穆蓉说的很详细：“京都这里冬天也会下雪，不过很快就化了，前些日子下过一场雪，看样子最近都是没有的了！我平日里喜欢待在府里看书下棋，两位姐姐平日都做什么？” 玉娘说：“幽州天凉，雪能下一整个冬天，三月份都化不完，我们平时喜欢骑马打猎，下了雪就坐橇车出去玩！” 橇车，穆蓉还是知道的，跟冰车差不多，不过就是在雪地上跑的，拉车的是大部分是狗。 “京都没有那么大的雪，估计橇车肯定做不了了，不过两位姐姐如果想打猎，我们可以去西山玩两天！” 玉娘点点头，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微红地问：“蓉儿你是住在公主府里的？” 穆蓉点头，想了想才说：“要不然我跟两位舅舅说一声，两位姐姐到我那里住一段时间吧，这宫里玩的东西不多！我那有一片桃林，这两天桃花都开了，很漂亮，桃林有个四面琉璃的敞轩，能看到外面的风景，很好玩！到时候我把国公府的几位小姐都叫上，我们一起乐一乐！” 听到有好玩的，季茉忍不住了，也凑过来说：“蓉儿，你只记得那几个姐姐了，我们呢？” 穆蓉说：“我也请你们呀，这不是怕你们母妃不放心吗？” 季莹低声说：“我母妃肯定放心！” 季萌眨眨眼睛，说：“我不知道，我要回去问问母妃！” 穆蓉笑着说：“那行，你先问问她放不放你出去，如果她同意了，我就给你们下帖子！” 如娘拉着穆蓉的袖子，说：“我想住到你的公主府里去，可我不敢跟我娘说！” 这就黏上了？穆蓉哭笑不得地说：“舅母是担心你呢，要不你跟舅舅说？” 跟父亲说？如娘眼睛一亮，是啊，怎么忘了可以跟父亲说的？ 玉娘赶紧扯开如娘的手，对穆蓉说：“蓉儿，她就是个人来疯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你别当真啊！” 穆蓉想想坦哥，再想想大姐姐，忽然笑着说：“如娘的性格我挺喜欢的，如果能住到公主府去跟我做伴，我求之不得呢！” 然后对如娘说：“我有个堂姐，小你两岁，我觉得你们应该很合得来，她平日里就住在公主府跟我做伴！” 说着穆蓉手捂着嘴，悄悄在如娘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如娘睁大了眼睛，穆蓉笑着轻轻点头，如娘忽然笑了。 玉娘无奈地看着这两位，对穆蓉说：“蓉儿，你也是个调皮的！” 穆蓉抿着嘴笑。 宫宴乏善可陈，尤其是在男女分开的情况下。 前殿如何穆蓉是不知道，后殿倒是很热闹。大公主始终没能出席，立夏悄悄来回禀了，说确实是病了，没有什么隐情之类的。 四公主季萌还是缠着季茉，而季茉还是显得很不耐烦，却很细致地照顾她。季莹独自一个人坐着，看着玉娘如娘和穆蓉嘻嘻哈哈，很想凑过来，姜贤妃却不理她。赵贵妃局促地坐着，王妃袁氏对她也是一句话不多两句话不少的样子，她只好把全副精力放在小包子身上。至于郑妃，全程没吃两口菜，只顾了照顾贵客了。 穆蓉回了公主府，除夕已经没几天了，穆府决定明日就宴请幽定王一行人，穆蓉自然也要作陪。 第二日，国公府全体在正门处迎候，幽定王朱温下了车辇，便挥拳打了正在弯腰施礼的穆陈。 “现在变成大将军了啊！” 穆陈猝不及防地被打了一拳，便起身哈哈笑着提着拳头追过去回了一记，两人就在国公府的大门外动起手来，看的主客都是一阵无语，兵兵乓乓来回过了几招，这才停下来。 “不行啊，你王爷当时间久了，身手拉下不少了吧？” “你行了吧，就这样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大话倒是谁都会少，有本事咱们校场见？” “见就见，别以为你做了大将军我就怕你！” 两人哥俩好地手搭着手进府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跟昨天见到穆蓉不一样，王妃袁氏今日可是笑的又优雅又矜持，因为她是嫁女，自然要摆出个高姿态来。 大夫人一眼便看见站在王妃身侧那个圆脸高身量大眼睛的爽利姑娘了，顿时这做婆婆的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大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穆蓉轻轻拉了一下大夫人，大夫人醒悟过来，连忙让人进府。 男一处，女一处，分主宾入座，袁氏便叫玉娘前来拜见未来婆婆。 玉娘脸色微红，提步上前，盈盈下拜，脆生生地说道：“拜见将军夫人！” 大夫人眼角微湿，连声说：“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吧！” 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对和田玉手镯，给了玉娘说：“拿去带着玩吧！” 玉娘虽然羞涩，却毫无扭捏作态，利利索索地接了，大声道谢！这性子，真是对了大夫人的脾胃。 大夫人薛氏跟王妃袁氏是大小的闺中好友，两家真是渊源颇深。远的不说，大夫人娘家的堂兄，取得便是袁氏的亲侄女。袁氏作为女家，矜持的态度也是要有的，不过也就是做个样子，过不一时，便亲亲热热地跟薛氏话别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五十三章 亲家 穆蓉抽了个功夫对大夫人说：“大伯母，舅母，你们说你们的话吧，我们姐妹几个自找地方说私房话去！” 袁氏指着穆蓉笑着对大夫人说：“你瞧瞧蓉儿，这就是个小滑头，昨天我问她两位表姐有没有什么私房话啊，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两位表姐说了很多私房话，不过都不能告诉我！你说是不是个滑头？” 大夫人笑着说：“蓉儿难得这么俏皮一次，看来是没把姐姐当外人，舅母舅母，可不一见舅母就学会撒娇了嘛！平日里稳重的样子真像个小老头！” 袁氏说：“蓉儿聪慧，我这两个不成器的，要是能有蓉儿一半聪明，我也心安了！” 大夫人摆摆手，说：“姐姐，就让她们小姐妹下去说话吧！” 王妃点了头说：“也行，说话归说话，要和和气气的，别拌嘴啊！” 穆蓉一手拉一个，和芳姐儿等人进了内室说话。小孩子立场，倒是可以说些少儿不宜的话了，大夫人低声说：“姐姐信任妹妹的人品，把玉娘交给妹妹，妹妹可是感激不尽。我家坦哥您也见过，别的不说，性子那是一等一的好！我这里可真是千盼万盼玉娘能赶紧嫁过来帮帮我，这国公府，我快撑不下去啦！” 袁氏说：“妹妹你也是太过小心了，国公府这么多年在你手上也没出什么乱子不是？妹妹你就别谦虚了！这妹夫眼看着就是大将军了，掌管天下兵马，已经开府建衙了，恐怕将来能越过这国公府，单独承爵呢！” 大夫人拉着袁氏的手说：“姐姐，你是不知道，蓉儿的事想来姐姐也听说了吧？以前虽说朝中文武有别，可妹妹我从未想过有如此严重，前些日子，一群老不羞的联合起来欺负蓉儿，把我气得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啊，幸亏蓉儿聪明，能耐不小，不然我们这国公府那就要丢大人了！” 袁氏低声说：“我也听说了，王爷说，看样子，比那位”袁氏指了指上面，“青出于蓝呀，反正以后玉娘是你家的人了，我的妹妹呀，平日里没事可要让她多跟蓉儿走动走动，想想那位，嗯？” 大夫人轻轻点头，说：“姐姐，要不怎么说天纵奇才呢，这生来便与众不同，要不是芳姐儿已经大了，我都想让芳姐儿也住到公主府去了。” 说着，大夫人把莲姐儿和芙姐儿住到公主府去的事跟袁氏说了，袁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外面婆子进来回话：“大将军让大公子进来给王妃请安！” 大夫人一听，赶紧让人进来，这边对袁氏说：“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子，姐姐你可别嫌弃，不过现在嫌弃，也晚了！” 袁氏没时间理她，只把眼光放在刚刚进门的这一位少年郎身上。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经有了些成人的模样，身高七尺，身形虽然略微单薄，但并不怯弱，也是身量笔直，龙行虎步，虽面带羞意，却眼神清明，落落大方地行礼问王妃安好！ 袁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忙说：“好好好，快起来吧！” 坦哥利落地翻身而起，袁氏照例是有见面礼的。 “姐姐，这位就是世子吧？” 王妃袁氏见过坦哥，不过大夫人对世子确实第一次见，也是满口的称赞，不住地夸耀。 内室的几个小姑娘挤在屏风前面看个不住，玉娘却坐在那里没有动弹，不过脸色更红了而已。 穆蓉和如娘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联手把屏风前的人都给赶走，拉着玉娘凑过去仔细看。 玉娘逼不过，只看一眼，便脸红似血，低下头不敢再看。耳边听着坦哥跟母亲一一答话，嘴角渐渐染上了笑意。 穆蓉悄悄拉如娘的袖子，如娘回过头来一看，便捂着嘴偷笑！ 少女心事，不过如是！ 穆蓉有一刹那的恍惚，这场景，似在梦中。 玉娘摆手坐了回去，拧着身子不理人，如娘刮着脸羞她。芳姐儿带着惆怅的笑意，而莲姐儿和芙姐儿只是凑在一处低声说着话，偶尔听见世子两个字，看来是评价幽定王世子朱文轩呢。 闲坐半刻，大夫人引着袁氏去看给坦哥两夫妻准备的院子，穆陈和朱温还真的到校场去了，不过不是切磋而是看穆陈新得的两匹马。坦哥邀请朱文轩对弈，两人在花厅摆开阵势，下了两三局，坦哥说起了穆蓉的棋艺，两人好奇，便叫穆蓉来。 “蓉儿，坦哥说你棋艺高超，我怎么就不信呢？” 穆蓉笑着说：“自然比不上表兄，大哥哥那是夸我呢！” 坦哥忙说：“文轩兄，我真不是开玩笑的，穆蓉到现在都没有对手，没人能赢她！” 朱文轩虽然是精于摆兵布阵，却对围棋一道非常喜欢，自小便学，到现在也有十年了，还真得不是很相信有人能一直赢！ “蓉儿，咱们下一局？” 穆蓉无可无不可，转身使了个眼色，却是冲着在内室偷偷露着脑袋看的如娘的。 “表兄，下棋要有彩头，没有彩头可不好看？” 朱文轩想了想，彩头嘛，这很容易，便伸手从靴子上拔下一柄长不过掌的小刀来，笑着说：“这可是我从大辽一个郡王那缴获的，用它做彩头如何？不过，如果我赢了，蓉儿有什么东西给我？” 穆蓉想了想，忽然叫素心过来，从素心手腕上把袖箭取了下来，给朱文轩看：“表兄，你要是赢了，我送你一个袖箭！” 朱文轩眼睛一亮，还真没见过这东西。 “我能看看吗？” 穆蓉笑着递给他，指给他机关在哪。朱文轩越看越喜欢，迫不及待地摆开阵势，准备大赢一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五十四章 儿女心思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你要知道，王寄秋是整个大顺朝少有的能下盲棋的，穆蓉头一次赢他赢得很辛苦，后来为了保持一直赢的优势，便每日至少下十盘，全是盲棋，左右手对弈。现在对付一个朱文轩，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两人在花厅摆开阵势，坦哥在一旁观战，开始还能坐得住，后来变被棋局吸引，不由得站起来，围在旁边。 如娘是个好孩子，千方百计创造姐姐姐夫的相处机会，早就趁着玉娘不留神把玉娘拉出来了。 “姐，我也想看蓉儿下棋！” 如娘眼巴巴地看着玉娘，玉娘无奈，只好拉着如娘过来看，莲姐儿她们自然也跟了过来，于是一盘棋围了一堆人旁观。 渐渐的坦哥便被挤出了人群，前面一群姑娘家，他总不好意思跟人家挤，便摸摸鼻子，退到一边，却不小心碰到一个人。 “对不住，对不住！” 坦哥忙道歉，抬头一看，便落进一个如皎月般明亮的大眼睛里，意识到此人是谁，坦哥脸便烧了起来。 抬头左右看看，只见花厅中丫鬟婆子都站在远处，静心屏气地垂手站着，而所有主子则都被棋局所吸引，便大着胆子靠近了一步，轻轻问道：“可曾撞坏了姑娘？” 玉娘低头站着手足无措，面如朝霞，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低声说：“我没事！” 坦哥悄悄转头去看，那低头露着一段白皙的脖子，只看到头上的点翠步摇一晃一晃晃得他心慌，坦哥便脱口而出说道：“你带翠玉点翠真好看！” 玉娘脸更红了，抬脚便要走，可如娘还挤在人群里，她又走不了。 坦哥一句话说出口，便知道自己唐突了佳人，看到佳人抬脚要走，便急了，伸手一拉她的袖子，玉娘停住了，然后轻轻扯回了袖子，也不走了，低着头站着，偶尔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如春水如江，脉脉含情，看的坦哥入了神。 玉娘只觉得心里跳的很急，眼前这傻子，眼神直勾勾的，亮的吓人，也不说话，这样很尴尬的！ “你别看了！” 玉娘低声说：“他们棋局要结束了！” 坦哥回头去看，果然，人群散开了，朱文轩很是失望地看着穆蓉收回了袖箭，顺便把那小刀也拿到手里。 穆蓉挥挥手：“表兄，多谢啦！” 十局，全部落败！输的朱文轩眼睛都直了，直勾勾地看着穆蓉，话也不会说了。 开宴之前，坦哥偷偷把穆蓉叫了出来。 “大哥，你找我有事？” 两人躲在回廊外侧，坦哥眼神闪烁，东张西望地看着来往的婆子，又拉着穆蓉往外走了走，躲在假山背后，周围见不到什么人了，才从怀里摸出一根宝石点翠的步摇来。 穆蓉笑着说：“大哥，你送我东西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吧？” 坦哥红着脸说：“这是给她的！” 穆蓉故意不解地问：“她？她是谁？谁是她？” 坦哥脸更红了，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 穆蓉一笑，也不再逗他，把步摇拿在手里仔细看。 “大哥，这步摇你是从何而来的？” 坦哥不好意思地说：“找大妹妹要的！” 穆蓉笑了，怪不得这么眼熟呢，这是穆蓉送给大姐姐的一整套头面里的一支，看来大哥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要来这么精巧的东西。 穆蓉说：“大哥，帮你忙可以，但是我有什么好处？” 出于意料的是，坦哥竟然事先想到了，他从怀里又摸出一个盒子，递给穆蓉：“蓉儿，我看你喜欢文轩大哥的小刀，也给你寻了一个！” 穆蓉哭笑不得，那是凑趣呢，她什么时候喜欢小刀了？不过，事已至此，到底是自家大哥，穆蓉不过是一句戏言，坦哥却真的有准备，她已经很高兴了，不能再要求过高了。 穆蓉接过小盒子，笑着说：“那就多谢大哥了，保证完成任务！” 坦哥大喜，连连拱手道谢！ 穆蓉之所以这么配合，那是因为坦哥和玉娘两人已经订了亲，就等着年后的好日子下聘过礼正是成亲了，未婚夫妻，已经不需要那么严防死守了！ 男女分开，在花厅热热闹闹地用了膳，穆蓉瞅了功夫，把步摇给了玉娘。玉娘红着脸，什么都没问，悄悄接了。 膳后，几位小姐们挤在一起午休，穆蓉了无睡意，看她们都安顿了，便一个人悄悄出来透透气。 阳光正好，积雪已经化完了，穆蓉在花园子里慢悠悠地晃荡，冬日天寒，也没什么花可看，穆蓉径自垂头想着心事。 转到月亮门，门那边便是西苑了，穆蓉住在绿云轩，对明湖已经不感兴趣了，便要转身回转，却不妨从月亮门冲出一个小子，直往她身上撞。素心就在不远处，察觉到不对，飞身过来却没赶得及，那个小子一头撞到穆蓉怀里，两人一并倒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五十五章 均哥 手肘正好撞到石板，疼的穆蓉眼泪都要下来了，素心总算赶过来，扶起她，用手上下捏捏手腕脚腕，没有骨折，便用手轻轻给穆蓉揉着手肘。 “看看那小子怎么样了！” 穆蓉忍着疼，让素心去看看那小子，因为那小子分明是个传锦衣的孩子。 素心上前把那孩子揪起来，穆蓉一瞧，这不是均哥吗？ “均哥，你身边的人呢？” 均哥极力挣扎着，要摆脱素心的手，听见穆蓉的声音，抬头看过来，这个姐姐他认得，便不在挣扎了。 “蓉姐姐，你让她放开我吧，我不是有意要撞你的，我的狗不见了，我正找呢！” 穆蓉使了个眼色，素心轻轻放开了均哥。 “你怎么样？有没有撞到哪里？” 均哥扭扭胳膊腿，又一拉袖子，这才发现手腕处青紫了一块。 穆蓉赶紧上前查看：“疼不疼啊？撞到哪里了？你身边的人呢？怎么不让他们找你的狗？” 均哥浑不在意地说：“我的狗只听我的话，他们找到了也带不回来，我让他们分开找了，有消息再过来告诉我！” 穆蓉看看四周，这里离三伯的院子很近，就对素心说：“你去三伯的院子找人要一些红花油啦，我在那个暖阁等你！” 素心不肯去，她说：“郡主，还是等谷雨和小满过来吧！” 穆蓉拿她没有办法，只要离开公主府，她是半步都会离开穆蓉的。 这时候，月亮门外有人叫均哥，过不一时，便有个婆子气喘吁吁地过来，看见均哥，才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的小祖宗，今日有贵客在呢，你可别乱跑了，你的狗已经找到了，小栓子小柱子给您牵回去了，您跟嬷嬷回去可好？” 说着便要去拉均哥的手，均哥躲开了她，然后扭身藏在穆蓉背后，那婆子这才看见眼前这小姑娘竟然是端敏郡主，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跪下来磕头。 “奴婢见过郡主！” 穆蓉冷着脸问她：“大冷天的让哥儿一个人满院子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出了什么事你担的起吗？” 那婆子直叫屈：“郡主不知啊，五少爷腿脚利索，老婆子我实在跟不上！今儿也是巧了，五少爷的狗跑丢了，两个小厮都被五少爷支出去找狗了，老婆子一个人也没有三头六臂啊，这不是一眨眼的功夫，五少爷就跑出来了！” 穆蓉却一个字都不信，斥责道：“五少爷身边就你们三个人？其他人呢？” 那婆子委屈地说：“今日府中有贵客，前面厨房人手不足，两个大丫鬟都被叫过去帮忙了！” 还是不说实话，穆蓉一提均哥的外袍，指着那双青布单鞋问道：“你是他院子里的嬷嬷，就是这么照顾少爷的？十冬腊月天，还让少爷传单鞋？” 那婆子脸色煞白地说不出话来。 “你先回去吧，你说的事情我回去查清楚的！” 这实在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穆蓉转身拉着均哥往花厅去，先把他安置在花厅里，让素心去叫谷雨和小满来，给均哥换了双鞋，又讨了红花油给他细细地擦了。 等到几位姑娘起来，便看到穆蓉身边多了个跟屁虫。 幽定王一行人要告辞回宫了，穆蓉拉着如娘一再交代说：“我准备好了就给你下帖子，你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要把玉娘拉出来，不然的话就没有好东西收，记住了吗？” 如娘连连点头，蓉儿说给她送个袖箭，她当然要完成任务了。 穆陈正在问朱温什么时候搬出宫来住的事，这藩王入京，皇帝热情招待那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不能一直住在宫里吧？ 朱温说：“过小年前夕吧，皇兄热情，实在不好推脱！” 穆陈点点头，说：“那你出宫之后我再上门拜访！” 朱温瞪着眼睛说：“不准来，过了年再说！” 穆陈白了他一眼，说：“婚期就在明年二月，你也就是能摆一个多月的架子了！” 朱温冷哼一声说：“能摆一个多月的架子也是好的，要不然等我回到幽州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这岳父的架子！” 穆陈说：“以后大不了两年让他们去幽州探亲一次，这总行了吧？” 朱温却不领情：“我才不干呢，去了吃我的住我的拿我的，我还得好好招待，省的他以后虐待我闺女，我傻啊！我让世子每年都到京都来看，住你的吃你的拿你的，你好要好好招待，省的回去跟我说你的坏话！” 两个老狐狸相互打着主意，然后拱手而别。 送走了客人，剩下的都是自家人，穆蓉也就不客气地说了均哥的事，穆陈脸黑如锅底，大夫人却没什么异样的表示。 穆陈说：“蓉儿，此事跟你大伯母无关，是我的问题！” 穆蓉这才明白，大夫人看着也不是一个苛刻之人，怎么会对均哥如此忽略呢。 让谷雨把均哥带出去，几个小子和芳姐儿他们也被丫鬟婆子带走，只剩下大夫人和穆陈，穆陈这才说起均哥的来历。 “他父亲是凉州军营的一个叛逃的士兵，投诚了西奴，撇下他们娘俩，我没有办法，只好扣着作为人质，后来总算抓到了那逃兵，施以军法，可那母女两个实在不好安置，那母亲还是我送给那士兵的舞姬呢，总不能撒手不管吧，只好带回来，就当养个闲人吧。” 后面的事穆蓉已经知道了，没想到生产的时候除了意外，母亲去了，留下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大伯父没有对孩子有什么想法，却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地能视若亲子。 这也是一笔糊涂账，可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均哥都六岁了，整日里在国公府那是多尴尬的一个存在？ “大伯父，均哥就让我带走吧，他实在不适合再待在国公府了，否则，以后你要如何面对他？” 穆陈也头疼，头几年均哥还小，送走了万一夭折了，那也是一条命不是？养在府里吧，这府里根本没有庶出子女，就他一个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是下人的，穆陈也不想看到他，下人虽然不知道内里行情，可是主子都不重视，自然跟着疏忽大意。此次便是两个大丫鬟根本就是主动请求过去帮忙，以求能换个差事。 “你带走也好，过几年他明白事理了，你再告诉他身份，不要让他以为我穆府对不住他，实在是他那个爹实在不成样子！” 穆蓉点点头，均哥身边的人一个也不带，什么东西都没要，只把均哥的那条狗带着，回了公主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五十六章 童言 也不用麻烦别人，直接交给素心，平时跟着素心学武，强健身心，重新找了几个识字的丫鬟教他认字，等来年再给他请个师傅也就是了。 人都说小孩子的感觉是最敏感的，这话一点都不错。均哥很喜欢他的新家，虽然那个素心姑姑不怎么笑，可是她眼神很柔和，教自己练武的时候从来都不凶他，很温柔地手把手地修正他的动作。一炷香的马步，然后就有点心吃，然后再蹲一炷香，就可以跟英雄玩一会。英雄就是他狗的名字，在国公府里的时候，没人会叫英雄，只会叫狗，其实人家有名字的。蹲过两次马步，剩下的时间就可以玩了。 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没有人再拦着他，身边新换上来的两个姐姐，对她都很温柔，不会板着脸告诉他这个不许那个不许，不管他问什么，都笑盈盈地耐心解答。 还有那两个小厮，会在太阳大的正午给他的英雄洗澡，也不担心会弄湿地面，反正烧了地龙，很快就干了。 有个叫阿福的姐姐会给他吃芙蓉糕，他其实没有吃出来跟其他糕点有什么不一样，但是阿福姐姐对他也很好，还会飞檐走壁呢，那就承认芙蓉糕是最好吃的吧，好男不跟女斗！ 均哥蹲完了马步，完成了今日的任务，叫上英雄，一路从后面往前面跑，很快上了直廊。均哥跑的很欢快，两个小厮都追不上他，不过小厮们再也不敢拦着他不让他出门了。 湖面上是一条笔直的直廊，蓉姐姐说她就住在湖中央的木楼里，均哥想见蓉姐姐了！ 均哥从后面上了二楼，蓉姐姐应该在书房吧，就是那个有很多很多书的地方。门口也没有人，均哥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在国公府，这种地方他一般是不准进的。 正在犹豫呢，从对面出来一个小姑娘，也就比他高那么一点点，小眼睛眯着，笑着问他：“你是谁呀？” 均哥说：“我是均哥！” 那小姑娘很疑惑地问：“均哥是谁？” 均哥也糊涂了，他就知道这么多，从来没人问过均哥是谁，所以他无法回答。 “你是谁？” 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均哥一般都不去追根究底了，因为大人说过很多听不懂的话，早先有个对他很好很好的老嬷嬷曾经说过，如果听不懂大人的话，就别要一直问，等他慢慢长大了，也就是了。 那小姑娘说：“我是花花！” 均哥想了想，又问道：“那花花是谁？” 花花也迷糊了，是啊，花花又是谁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于是花花说：“那你等等，我去问问小菊姐姐！” 花花转身进了自在堂，均哥等在那里，他想知道答案，也许知道了花花是谁，那他就能知道均哥是谁了。 不一会花花出来了，她高兴地说：“我知道花花是谁了，花花就是我呀！” 均哥挠头，那均哥就是我吗？ 花花问他：“你找谁呀？” 均哥说：“我找蓉姐姐。” 花花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蓉姐姐是哪一位姐姐，便疑惑地说：“我从来没有听说有个蓉姐姐呀？你是找错地方了吗？” 均哥很肯定地说：“蓉姐姐说她就住在这里，我肯定没找错地方！” 花花看看他指的地方，忽然明白了什么，说：“原来你找郡主啊，她在桃花坞招待客人呢！” 均哥问：“桃花坞在哪？” 花花胡乱指了个地方，然后问他：“你找郡主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告诉立夏姐姐！立夏姐姐就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她会转告郡主的！” 均哥皱着眉头说：“可我有急事啊！” 花花也头疼了，想了想，说：“那你再等等，我去问问小菊姐姐！” 花花又进去了，均哥扭着头看看那屋子，很是好奇小菊姐姐是个什么人，怎么什么都知道的。 过了一会，花花出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位姐姐，不知道是不是小菊姐姐。 花花说：“小菊姐姐来了，你有什么事就跟小菊姐姐说吧！” 原来这位还真是小菊姐姐，均哥恍然大悟。 小菊蹲下来问他：“你是均哥吗？你找郡主做什么？” 均哥说：“我是均哥，我找蓉姐姐要一盒点心，阿福姐姐把她的点心都给我吃了，我想要一盒还给她！” 要一盒点心倒是小事，可是郡主交代过要仔细照顾好均哥，小菊说：“姐姐这里有一盒点心，送给你好不好？” 均哥摇摇头说：“蓉姐姐说了，我要什么东西只能跟她说！” 小菊头疼了，看看花花，忽然问道：“花花，你哥哥什么时候来？” 花花指着前面的绿荷轩说：“我哥就在那里等我呢！” 小菊看看绿荷轩，对花花说：“那你带着均哥去绿荷轩吧，让你哥哥带他去桃花坞！” 花花哎了一声，然后蹦跳着下楼，均哥赶紧跟上去。 “花花，你哥哥也在这里吗？” 花花头也不抬地说：“是啊，他在前院呢！” 均哥想想他叫哥哥的几个人，都不怎么爱搭理他，心里对哥哥这个词实在很畏惧。 “花花，你哥哥对你好吗？” 花花说：“好啊，他经常来看我，都给我带好玩的！” 均哥说：“没带过好吃的吗？我听说外面好吃的很多！” 花花说：“哥哥说外面的东西不能轻易带进来，万一有毒呢，府里的东西又好吃又干净，想吃什么就告诉他，他去大厨房给我要！” 想到大厨房，均哥忽然也馋了，他问花花：“你能让你哥从大厨房给我带一只八宝鸭吗？” 在这里什么都好，就是素心姑姑说他还小，吃太多油腻会不好克化，因此他只能喝肉粥，吃炖得烂烂的肉，他都好几天没吃到八宝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五十七章 招待 花花痛快地答应着，两人很快到了绿荷轩。 天井里正有个站得板正，身穿蓝色棉袍的大人，花花叫一声哥，便扑了上去。那人笑着接住了花花，两手掐着腋下，转了两圈才放下。均哥羡慕地看着，大哥曾经这样抱过三哥和四哥，却没有抱过自己。 均哥走上前去，忽然发现这人好高啊，他要仰着头看他，脖子好酸啊！均哥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那兄妹二人互相说笑了几句，刘今这才看向均哥！这个小哥儿刘今没见过，不过他身上穿的锦衣却不是一般的料子，脚下有一只白色的长毛小狗转来转去。 “我是刘今，你是谁？” 均哥没说话呢，花花抢着答了：“哥哥，他是均哥，小菊姐姐让你带他去见郡主，他找郡主有急事！” 看来是郡主的客人，刘今点点头，说：“行，那你稍等等，我跟花花说两句话。” 说着，刘今拉着花花走到天井中央的木椅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给花花看，均哥远远看过去，像是一串手串，看不太清楚。花花欢呼一声，高兴地让刘今给她戴上，对着阳光看了又看。 刘今和花花说了好一会的话，这才站起来，牵着花花走过来，把花花送到廊厅，看着她蹦跳着往绿云轩去，刘今才转身带着均哥和小狗英雄往梅花坞去。 公主府今日非同一般的热闹，这一路上，均哥见到了很多个陌生的面孔，当然了，他才来了没多久，并不认识几个人。 刘今带着他一路往桃花坞走，路上遇到人都很热情地招呼刘今。 “是刘今啊，今天怎么有空到内院来了？” “是刘家兄弟？这是领了什么差事？” “刘哥哥，您这是往哪去啊？” 均哥很好奇，怎么人人都喜欢这个刘今呢。那他会给自己带八宝鸭子吗？ 两人到了梅花坞，均哥站在门口，看着刘今跟院门口的小厮说话，还指了指他，像是在说他的事。 均哥有些累了，他很想找个地方歇歇，这一路上实在太远了！身后有脚步声，均哥警惕地转身一看，是一群锦衣华服的大人，有男有女，均哥想提醒刘今来人了，却发现刘今已经低着头垂手站在路边，还把他拉到了一边。 院子门口的两个小厮，已经过去行礼了，然后说了什么，那群人里有个华衣的大人笑着说：“既然到了府上，总要前去给主人请个安，还请小哥帮忙通传一声！” 小厮说了什么，均哥没听懂，不过他却看到蓉姐姐从梅花坞出来了。均哥这个时候知道不能吵到蓉姐姐，便乖巧地站在一旁，看着蓉姐姐跟这几个客人说话。 来回行了礼，说了几句话，蓉姐姐让客人进院子。然后转身便看到了均哥，均哥对蓉姐姐笑笑，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他不敢动！ 刘今忽然出来对蓉姐姐说了什么，蓉姐姐笑着点点头，然后挥挥手，刘今便走了。 均哥正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呢，蓉姐姐过来了，她伸手牵了均哥的手，说：“跟我走吧！” 均哥高兴极了，跟着蓉姐姐进了梅花坞。 进了门，蓉姐姐把他交给了谷雨姐姐，均哥是认得谷雨姐姐的，谷雨姐姐便把他带到旁边，让他坐着，还给摆了一桌子的点心。 “均哥，你蓉姐姐现在在忙呢，你在这里乖乖坐着吃点心，我叫小梅姐姐在这陪你，好不好？” 均哥透过长长的琉璃帘子看过去，隐约能看到蓉姐姐正笑着坐在那里跟人说话，便点点头同意了！ 穆蓉没想到自己的帖子会招来二皇子朱政。 “蓉妹妹这里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听说有个琉璃屋子，是不是？等会我们要大开眼界了！” 穆蓉笑着说：“二皇子能看得上眼，看来这琉璃屋子还真是物有所值了！” 朱政笑着说：“蓉妹妹叫表兄吧，二皇子二皇子叫的，怎么这么生疏呢？蓉妹妹的东西一向精巧，我们这才见过多少世面，有失礼的地方，你可千万别笑话我！” 穆蓉从善如流地说：“表兄，今日来客比较多，你可别介意，国公府我的大哥就在校场呢，我让人领你过去吧，我这里还有客呢！” 朱政笑着站起来，说：“蓉妹妹不用跟我客气，让季莹也帮着你招待客人吧！” 穆蓉点点头，叫立夏来，好生把朱政送到校场去，那群小子上次来过，对那个狗拉的冰车很好奇，一个个玩疯了一样。 芳姐儿是大公主及笄的攒者，两人早就说道一处去了，穆蓉对季莹季茉几个说：“我们先去敞轩吧，等下玉娘如娘就到了！” 季莹今天比较放松一些，可能有朱政在的原因吧，她笑嘻嘻地说：“蓉儿，我留下帮你招待客人吧？” 莲姐儿和芙姐儿互相对视一眼，都想翻白眼，却忍住了。今天的客人就是你们，哪有客人帮着招待客人的？ 果然，穆蓉说：“多谢二公主，不过今日是我们小字辈聚会，没有长辈，咱们就不分大小，全都是主人，不用招待，我也就是去迎一迎玉娘如娘！” 季茉拉了季莹一把，笑着说：“季莹，我想看那个琉璃屋子，我们先去吧，蓉儿，你让莲姐儿和芙姐儿陪我们过去就是了，你先去忙！” 本来也就是平日里熟惯了的姐妹，穆蓉也不跟她们客气，嘱咐了莲姐儿和芙姐儿两句，便放她们出了门，有芳姐儿和季芸两个懂事的跟着呢，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五十八章 彩头 朱政被立夏带着到了小校场，眼前这一幕还真是挺熟悉的，整个校场全是平整的冰面，远远看见一辆冰车被几只小狗带着在冰面上疯跑，上面有几个小子正高兴地大声喊叫。等到了跟前，上面那一脸无奈的不正是坦哥吗？不过旁边那个身形有些熟悉但面容却很陌生的却不认识。 坦哥在冰车上看到了二皇子，他赶紧拉着冰车减速，然后瞅准时机跳下冰车来，再慢慢拉紧了手中的绳子，直到冰车停下！ “二皇子，你怎么来了？” 二皇子朱政，有时候会跟着在文华阁旁听朝臣廷议，大将军穆陈进宫面圣的时候，不是很敏感的事都会带着坦哥，两人这些年也陆续见了好几次了，谈得来谈不来的也就是那么回事。 朱政看着坦哥一头的汗，指着他额头笑着说：“你赶紧擦擦汗吧，这天气太冷了，会着凉的！” 自然有小厮送上布巾，坦哥尴尬一笑，赶紧擦了擦汗，回身吩咐小厮们赶紧给弟弟们收拾收拾。 “让二皇子看笑话了，这些小子难缠的很！” 朱政哈哈大笑着说：“我说怎么不见你进宫了呢，原来你做了奶嬷嬷了！” 坦哥不好接这话，便引荐廖长志给朱政认识：“这是廖家兄长，是郡主的表兄！” 廖长志似笑非笑地拱手行礼，算是见过朱政。 朱政点点头，算是回礼。 “二皇子，咱们还是回屋去吧，外面这天气虽然阳光好，还是很冷的！” 朱政说：“我这是冲着那琉璃屋子来的，没想到被蓉儿赶出来了，不让看！” 坦哥笑着说：“不是她不让看，而是里面有女眷，如果二皇子相看，咱们等一下再去！” 说着，便招呼着几个小子赶紧进屋，几个小子一哄而散，却不约而同地往马厩跑，一边跑一边对他做鬼脸，气的坦哥直跳脚。 朱政笑眯眯地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坦哥气呼呼地说：“这几个臭小子，皮痒的很，每天不揍一顿，绝对不会乖乖听话！” “那里有什么？” 坦哥没说话，廖长志反而接话了：“那里新进了一批矮马，被他们惦记上了！” 朱政看了看他，忽然问道：“这位公子，似乎很是眼熟，我们在哪见过吗？” 廖长志淡淡地说：“在下自小在穷乡僻壤长大，没有出过门，我们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坦哥笑着说：“廖兄是廖家的人，跟郡主可有血缘，估计是这个原因吧！” 朱政点点头，忽然指着马厩说：“坦哥，咱们也去看看那矮马吧！” 坦哥当然没有意见，三人往马厩那边走，那几个小子，最小的那个也已经七八岁了，早就学了骑射了，一个个胆大包天，骑着矮马在校场来回狂奔，还叫嚷着要比赛。 朱政看过去，那马确实挺矮的，不过脚力却不慢，正是适合小孩子骑。他们这些成人当然不会骑矮马，这可是面子问题。 朱正看了一会，也就没了兴趣，转头望旁边的马厩去，这里倒是成年马，一个个膘肥体壮，身形矫健，一看就知道平日里照料的很是用心。朱政会骑马，不过技术一般，但是挡不住他喜欢马啊。 “这些马是蓉儿骑得吗？” 还是廖长志说的：“那匹黑色的是！” 朱政眼睛去找那匹黑色，越看越觉得这黑色母马与众不同。 “二皇子，我们还是先走吧，蓉儿准备了棋局等着咱们呢！彩头可是好东西，别让文轩大哥一个人得了！” 朱政点点头，一行人回了梅花坞。 一进门，坦哥便高声说道：“你们不够意思啊，让我一个人管着那群小子，自己躲在这里下棋！” 果然，朱文轩已经和穆蓉摆开阵势了！ 屋里只有芳姐儿和大公主两个，其余的几个小姑娘没有看到。 穆蓉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反正凭你的棋艺，也赢不了我，何必自取其辱呢？” 坦哥笑着说：“就算赢不了你，也要上，我以后可是要做将军的人，总不能明知打不过就掉头偷跑吧？” 说着，坦哥凑上前去看了看，忽然指着旁边的棋盘的说道：“二皇子，咱们先来热热身如何？” 朱政自认为在皇子中他的棋艺算高的了，有什么可不同意的。廖长志却笑着说：“就让在下跟二皇子过过手吧！” 朱政一愣，坦哥已经答应着退到一边去了，朱政也不好推辞，那就来吧。 “请！” “二皇子请！” 二人一左一后坐定了。 “你年长，你执黑先行吧！” “您是皇子，在下不敢唐突，还是您先请吧！” “长者为先，还是您先请！” “贵人当前，还是您先请！” 坦哥左右看看这两位为了谁先行，就已经争执了一炷香的时间，想了想，他还是去看穆蓉那边吧，那边更有意思一些。 穆蓉抬头看了看他，对他眨眨眼睛，说道：“大哥，你帮我去桃林折一株梅花来插瓶吧！” “蓉妹妹要话插瓶？还是我去吧！” 那边还没有开局的朱政站起身来，说道。 穆蓉摇摇头说：“表兄，等下文轩表哥要跟您一较高下，您可不能半路而退啊，还是让大哥去吧！” 朱政郁闷地又重新坐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跟眼前这人下棋。 “算了，咱们再让下去，就要开膳了，我就不客气了，我执黑先行，让你两子，可好？” 廖长志说：“如此甚好，请！” 坦哥看看两边都已经开局，没自己什么事，那就去给穆蓉折梅花呗，转身出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五十九章 热闹 梅花坞本来就位于梅林边上，一出门往左行，推开柴门，便进了梅林。这片梅林实在生的太漂亮了，都是合抱粗的树干，树冠铺散开来，遮天蔽日。梅花正是含苞欲放的时候，有些性急的已经开了花。寒风虽冷，却似多情，不肯使大力摧残。慢慢走在树下，不用抬头便能看到梅花朵朵，满目的粉红，一时间坦哥看花了眼，真不知道折哪一枝才更好看。走走停停，再走走，不知觉便进了梅林深处。 “谁在哪里？” 忽如其来的一声娇喝，坦哥循声望去，蓦然回首处，正是这日记魂牵梦萦的那位。两人站在梅林中，相互对望，坦哥忽然对穆蓉感激不尽。 “玉娘！” 坦哥不由地慢慢靠近，玉娘早已面若桃花般嫣红。 “你，你怎么在这里？” 坦哥说：“蓉儿让我来折一支梅枝回去插瓶，我看花了眼，也不知道折哪一枝好！你给我参谋一下，如何？” 玉娘噗嗤一笑，轻声说：“蓉儿不过是戏耍你呢，还当真了？” 坦哥坦然地说：“无论如何要好好谢谢她，既然如此，那就真的折一支给她，就当是谢礼了！” 玉娘红着脸，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坦哥忽然看到玉娘头上戴着的步摇，不正是自己送的那一支吗？坦哥心神荡漾，情难自已，不由地伸手握住了那芊芊玉掌。 玉娘吓了一跳，挣扎着却挣不脱，羞得满脸通红，抬头狠瞪了他一眼。 只是这眼神，比那早开的梅花还要娇羞，如何有威慑力？坦哥笑着握的更紧了，轻声说：“玉娘，你我已是未婚夫妻，我们说说话可好？” 玉娘期期艾艾地说：“说话就说话，你先放开手！” 坦哥掌中握着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怎么会轻易放开？他低声求道：“玉娘，就让我握一会吧！” 玉娘心潮澎湃，心跳如鼓，听着眼前这高大男子语带哀求，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便忍着羞意点点头。 两人就是这么握着手站着，好一会，坦哥才问：“你才来京都，还习惯吗？” 玉娘轻轻说：“比幽州天气稍微好些，倒是没什么不习惯的！” 坦哥说：“那以后有什么不习惯的，你记得告诉我！” 玉娘娇嗔地说道：“告诉你有什么用？” 坦哥说：“虽然不能让你回幽州，可是有个人听听你的烦心事，也能舒缓一下郁闷！” 玉娘心里一热，只觉得眼前这男子，意外的心细体贴，竟然与母亲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过两天，燕雀街上有舞狮的表演，你想不想去看？我带你去，好不好？” 玉娘想说好，可想想母亲肯定不会放自己出来，便为难地咬着唇不说话。 坦哥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呢，便大包大揽地说：“你只管说想不想看，我来想办法，肯定能让岳母放你出来！” 玉娘轻轻呸了一声，红着脸说：“谁是你岳母？” 坦哥嘿嘿直笑：“你说哪个是我岳母？” 渐渐的有些冷了，坦哥感觉到了掌中小手渐渐变冷，便说：“我们该回去了，你的手好凉了！” 玉娘嗯了一声，两人却舍不得分开，双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 坦哥着了魔一般慢慢把人拉在自己身前，低下头去，便噙住了那张嫣红小嘴。 浑浑噩噩浑然不知外物，直到呼吸困难，两人才分开，嘴是分开了，坦哥却没有松开手，紧紧搂着玉娘，在她耳边轻轻：“玉娘，盼你嫁我为妻！” 玉娘被这密密实实的怀抱给拢着了身心，耳边听着坦哥低声的话语，脸似红烧一般，在他怀里点着头。 林子外面传来几声呼叫，似乎是如娘的声音，玉娘浑身一僵，赶紧推开坦哥，便要往外跑，坦哥把人拉回来，小心地给她理理头发，拉好衣裳，才笑着放开她，轻声说：“别急，慢点走，你先去吧，我还要给蓉儿折花呢！” 玉娘侧耳听听如娘的声音，转身飞快地在坦哥脸上啄了一口，然后跑走了。坦哥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芳影无踪，才带着满脸笑意随手折了一支梅花，从另一头出了树林。 穆蓉这边棋局已经结束，朱文轩把自己随身带的禁步玉佩荷包输了个遍都没能赢一次。 “蓉儿我算是服了，我们改日再战吧，我这实在没有东西了啊！” 朱文轩认输。 穆蓉笑着说：“是表哥让着我，故意给我送好东西是不是？” 朱文轩看着那几上自己的东西都堆成一堆了，苦笑着摇头说道：“也不知道谁能赢你！要是有人赢了，你可要告诉我一声！” 穆蓉乐呵呵地收拾战利品，把荷包拿过来打开一看，没有大额银票，都是些金叶子金豆子。 “幽定王世子给大家赏钱，立春，你拿去分给她们吧！” 立春笑着收好，说：“奴婢多谢世子了！” 朱文轩点点穆蓉，笑道：“好人都让你做了，等会我可要大吃一顿，不管怎么样总要回点本来！” 这边结束了，朱政廖长志还在胶着。朱政棋风四平八稳的，而廖长志则每每兵行险着。两人你来我往有输有赢，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分出胜负来。 都说棋品如人品，看来廖长志此人深不可测啊。朱政想着，一个疏忽，又被吃了三子，棋局结束，竟然是朱政输了！ 廖长志笑着拱手说：“承让了！” 朱政面无表情地说：“是兄台技高一筹，谈不上什么承让不承让的！” 立春过来提醒，穆蓉说：“不是都对琉璃屋子感兴趣吗？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众人纷纷回应，簇拥着，陆续往外走，就在桃林中央，一座琉璃顶琉璃瓦琉璃墙的敞轩立在那里，阳光照射之下，竟是耀眼无比。众人赞叹着进了屋内，却发现就连地板都是琉璃做的的。 朱政说：“听说这个琉璃屋子造价不菲啊！” 廖长志淡淡地说：“琉璃工艺古已有之，只是无法造这么大的琉璃，还是公主发明了锻造法，才做出这么厚能承重的琉璃来的！” 众人四处看看，从屋内看外面梅林，一览无余，真是别有风趣。 朱文轩说：“这屋子应该适合看雪景，外面积雪皑皑，屋内温暖如春，那叫叫一乐事！” 穆蓉笑着说：“那就去问问钦天监，什么时候有雪，到时候再请大家过来看雪景！” 说着，招呼大家入座，男一拨女一拨，大大小小也坐满了两桌。都是半大不小的小子姑娘，又没有长辈，礼仪规矩全放在一边，喝着甜酒，觥筹交错，煞有介事好好乐了一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六十章 差事 腊月二十八祭祖，一大早青白和青木就接到了差事，很是高兴，小厮两个一起很是欢快地往前院去。 自从到了公主府，青白青木想要接到差事，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一般都是公子需要外出或者有什么东西需要采买才会用到他们。可是，公子自从到了公主府，一没有从外面采买什么东西，二压根连绿云轩都很少出门，两个小厮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要不是每隔半个月公子会让他们俩去王府看看，青白和青木都要以为自己要被卖掉了。 青白青木两人到了听事房，这个地方他们真的很少来，不过规矩却是记得牢牢的。 进了门，先跟门房出示了腰牌，然后被请进屋内。这个点，听事房的大部队应该出去办差了，冷冷清清只有两三人在，其中一个少年却穿着管事的青锻棉袍，正端坐在大案前翻看着什么。 青白青木两个虽然只是公子身边的听随，却极有眼神，没有这股子机灵劲，怎么会被王寄秋留在身边还带到公主府来呢？ 青白上前轻轻咳嗽了一声，见那人抬头看过来，便堆着笑脸躬身笑道：“这位管事小哥请了，奴下是王家公子身边的听随，这是腰牌！” 说着，青白递上腰牌，青木也忙不迭地将自己的腰牌递上去。 那管事倒是面带笑容，先核对了腰牌，还给了他们，又起身让青白青木入座。 “我叫刘今，你们直接叫名字就好，今日这是公子有事吩咐是吗？” 青白青木受宠若惊，这管事意外的和气，完全不是王府听事房那些臭小子的趾高气昂。 “刘管事，您客气了，公子有事要小的两人去办，还请给派辆车！” 叫刘今的管事也不问是何事，冲里间喊了一声，便有精壮汉子一边扣着搭扣一边从里屋出来。 “刘小哥有事请吩咐！” 刘今说：“彭三，这两个小哥要去王府，你叫车马厅备车，你亲自护送去王府，办完事再陪着回来，务必安全回府！” “是！” 那彭三铁塔一般的身躯，竟然毕恭毕敬地应了，然后出门叫车。 青白青木面面相觑，出个门还带护院？他们俩就是两个普通小厮啊！ 既来之则安之吧，公子说过，公主府的人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做，不要有异议。配个护院给他们，护着出门，这谁会拒绝？ 不一时，那彭三又回来了，说是马车已经备好。 青白青木赶紧起身告辞，刘今亲自送到大门口，又低声嘱咐了彭三两句，才转身回到听事房。 青白青木办完事回到公主府，先到听事房交回执，然后径自回了绿云轩。两哥俩就住在绿柳轩楼下的小配间里，两人一屋，也有洒扫浆洗的婆子，如果愿意的话膳食都有人专门送。两人没有先回房，上的楼去给公子回禀回府的经过。 是知棋给开的门，公子就在书房呢。 青白青木两人进了书房，先给公子施礼，然后静候等待问询。这些都是跟公主府的人学的，在王府的时候，两人办完差事，回来见到公子便一五一十把差事办得如何说的很仔细，这并没有什么不妥，直到进了公主府，才发现，事情交给你办了，主子想知道了，问了，你才能说，否则就不能说。 王寄秋站在北边的书案前，提笔正在作画，雾蒙蒙的也不知道画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淡淡地开口问道：“如何？” 青白活泼，青木稳重，但是青白没有青木那么细心，所以回事的活一般都是由青木说的。 青木说：“公子，咱们府上的祭祀事宜，管家已经安排妥当了，小的两人全程看过了，一切顺利！过年的安排，小的也把公子的意思传过去了，管家说一切会按公子吩咐来做的！” 王寄秋漫不经心地听着，随意地点点头。 青白看了一眼青木，说道：“公子，咱们真的不回府过年吗？” 王寄秋嗯了一声。 青白说：“临来的时候，管家再三问小的，过年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在别人府上过呢！” 王寄秋抬抬眼皮撩了他俩一眼，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青白青木无奈，只好退下去了。 王寄秋却没了作画的兴致，站在窗前往外看去。 他是偶然才发现从这里可以看到绿云轩的，二楼东侧的书房看的最清楚，三楼则有些模糊。鬼使神差地把书案从南边挪到北边，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此刻，从这里看出去，仿佛整座绿云轩都是空荡荡的，算算时辰，也该结束了，王寄秋眉头一皱，思忖片刻，忽然转身下楼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六十一章 祭祖 祭祖，穆蓉有爵位在身，自然供奉的是母亲明玉公主和驸马。 公主府的小祠堂在慈静殿后面，一处杳无人迹又静谧的院子。 满院子种满了冬青和梧桐，这两种树也不知道谁做主种下的。一个叶子宽大，一个叶子跟针一样，实在是不协调。 不过穆蓉却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个，在祠堂上了香，摆了供果，穆蓉便出了祠堂，在这院子里漫步目的地转悠。 以前住在思云殿，有一个小小的侧室摆了母亲的牌位，不过她除了母亲的忌日，其他日子从来不进去。 有时候她都在想，她这样算是不孝吗？ 或许算吧，她从来不会主动提起母亲，别人跟她提起的时候，她大部分也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真是不孝女！ 廖长志过来跟她一起上了香，所有的下人都被留在外面，只有他，随着她的脚步，漫无目的地陪着瞎晃悠。 “你说，我这样算不算不孝？” 穆蓉看他走一步停三步，步子迈的很大，却能紧紧跟着她，有些想笑，还真得笑出声了，不由得出声问他。 廖长志头也没抬，全副身心都在脚下，他说：“你这就叫不孝了吗？那我岂不是罪大恶极？我可是从来没有出席过祭祀典仪！” 穆蓉发现在自己问错了人，于是改了口问：“你说王寄秋算不孝吗？” 廖长志这下子抬头了，他笑着说：“他孝不孝的，我们说了不算！他觉得他孝他就孝，他觉得他不孝那就不孝！” 跟绕口令一般的话，穆蓉却瞬间懂了，摇摇头，世家啊！ 抬头看看这日头，自从腊月初下过三天的雪，以后就一点都没下了，钦天监已经上书提醒要防止旱灾了。 不过这天气却能让人有个好的心情！ 穆蓉抬起手，挡在眼前，从手指缝中看那耀眼的日头，整张脸隐在手掌的阴影里，忽明忽暗，穆蓉怅然若失地说：“我不是不想她，而是不想一次次提醒自己她已经不在了，而我却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就连思念，都无从谈起！” 廖长志忽然鼻头一酸，差点挂不住脸上那一贯的笑！ 他有些后悔陪着过来了，安慰人可不是他的长项啊。 穆蓉忽然噗嗤一笑，扭过脸来看着他说：“你信不信我能一手遮天？” 廖长志微微张大了嘴，疑惑地看着她，那脸上写满了疑问。 穆蓉给他演示：“你试试，把你的手抬起来，挡在你脸上，就像这样，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看到了吗？你也可以一手遮天啦！” 廖长志也笑了，这样当然可以一手遮天了！ “郡主，你太厉害了，竟然可以一手遮天！”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笑完了，穆蓉说：“就我们两个，你不用每次都要叫我郡主吧？”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蓉妹妹？” 穆蓉呵呵一笑，想起了那天朱政正是这样叫的，便笑着说：“难道你跟他从未见过面吗，他怎么好像不认识你？” 廖长志笑着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八年前，那个时候我又矮又黑，现在呢，这么风流倜傥，谁能相信是同一个人？不过，郡主，你觉得他是冲着谁来的？” 穆蓉若有所思地说：“姜贤妃行事一向批朔迷离，如果朱政不是认出了你的身份，那就是冲着我来的，可是这一点我也不明白，他又什么可冲我来的？” 廖长志笑笑，看看日头，说道：“走吧，袁家二公子不是还要来拜访你？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要今天来，他难道不用祭祖？” 穆蓉笑着说：“他倒是想要祭祖，不过幽州的风俗有别于京都，时辰是要靠后一些！” 两人并肩往外走，廖长志说：“看样子是如娘告诉你的吧？” “是玉娘告诉我的，如娘还小，估计这些事也没有放在心上！” “你倒是成了他们的传信使了，这些日子天天往幽定王府去，还以为你看上了世子呢！” “世子已经定亲了，你难道不知道？” “这倒稀奇，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穆蓉说：“世子自小便订了亲，那姑娘名不见经传，父兄不过是幽州军中一普通将领，估计也是因此才不大肆宣扬的吧！” 廖长志说：“世家，毕竟还是看不上功勋之家啊，哪怕是幽定王的世子，也难得世家青睐！” 穆蓉忽然笑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把廖长志看的莫名其妙。 “怎么？” 穆蓉一味笑就是不接话，廖长志心里毛毛的，不停地问，穆蓉终于被逼问的受不了开口说道：“表兄是不是看上了哪家世家之女，所以才有此感慨？” 廖长志哭笑不得地说：“蓉儿，真怀疑你是不是个女儿家！” 一味地嘲笑穆蓉，却根本绕过刚才那个话题，从此闭口不言，穆蓉倒是很惊奇，难道她竟然一语中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笑，说笑间便回到了绿云轩，王寄秋难得的等在门口。 “寄秋，这是有事？” 王寄秋等了一时，也不见脸上有不耐之色，只笑着说：“看你们许久未返，还以为抛下我自己去玩了！” 穆蓉笑着说：“我又不爱出门，再说了这时节，燕雀大街能挤死人，出门做什么？” 穆蓉把两人让到花厅，静谧了一时的丫鬟们歇够了，如忙碌的鸟雀一般流水一样上茶上点心。 “寄秋，你府上的事都安排妥了？” 王寄秋点头答道：“是，在下已经安排妥当，郡主不必挂怀！” 穆蓉说：“本来想请王夫子来，你们三个无家可归的人凑一处过年的，谁知道慢了一步，让穆大将军抢了先，大伯父也真是的，抢了我的人大过年的也不还给我！” 王寄秋笑着说：“那郡主应该写一个斗方挂在书房，言明夫子概不外借，这样就没人敢张口了！” 穆蓉微笑着点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廖长志安慰穆蓉说：“放心吧郡主，不管是谁，我都不跟他走，你不会再失去我这个夫子了！” 穆蓉摇着头说：“我倒是希望有人来借，最好借了就别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六十二章 琐碎 廖长志睁大了眼睛，委屈地说：“同样都是夫子，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穆蓉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账：“养你一个夫子，要同时养三个御医，四个一等大厨，十个尝菜的丫鬟，更不用说还要额外准备六个小厮，轮流到栖霞山运山泉水，膳房的用料还要特制的，零零碎碎，这些都够我养十个夫子了！” 廖长志无言以对，这样算起来他确实挺费钱的，不过这个问题难不倒廖长志：“你可以去问我爹要银子！” 穆蓉翻了个白眼，说：“你爹把我私库的银子都卷走了一半，到现在还没说什么时候还呢，你还让我去问他要银子？恐怕我一张口，剩下那一半银子也没了！” 廖长志洋洋得意地说：“冤有头债有主，这总不能算到我头上！” 穆蓉叹了口气说：“公主府快揭不开锅了，你不是丹青还不错吗？这两天你就别出门了，赶紧画几个吉祥的图案，我找人扎成灯笼卖点银子！” 然而穆蓉却高估了廖长志的节操，听到银子，他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问：“真能卖银子吗？多少银子一个？我们合伙好不好？” 王寄秋噗嗤一声，忍俊不禁地喷了茶，再也忍不住指着他俩哈哈大笑。 三人玩笑一通，花厅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会轻一会重的，还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男子低声下气，女子倒是一团和气，听起来像是满腔疑惑不解与一丝不耐烦。 “阿福，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袁三，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啊？” “我家里过年的时候好玩啊！” “公主府过年也很好玩啊！” “你跟我走，我给你买新的珠花！” “素心姑姑昨天已经给我换新的了，还有新衣服都给我看了，我已经有了啊！” “那，那我给你买芙蓉糕吃，买很多！” “芙蓉糕公主府的才好吃，外面的不好吃，素心姑姑说了，不是公主府的东西不能吃！” 廖长志和王寄秋神色诡异地看着穆蓉，这边被人抢走的夫子还没要回来了，这就又有人惦记上了他的丫鬟，还明目张胆地要私奔带走！ 穆蓉板着脸叫人，一会的功夫袁三和阿福便进了花厅。阿福倒是神色如常，她似乎根本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规规矩矩地对穆蓉施礼，也有些模样了，然后照常站在穆蓉身后。 而袁三，则是有些垂头丧气地进来，敷衍地拱拱手，随便找个椅子一坐，垂着头也不说话。 穆蓉冷着脸说：“袁三，等下你哥来带你回去，怎么我都没看你的东西呢？没有行李吗？” 袁三垂着头生着闷气，瓮声瓮气地说：“袁府什么都有，我还带什么？过了年我还回来呢！” 穆蓉说：“你二哥说了，过了年你十四了，也该学着打理家里的生意了，所以过了年你就搬走吧，公主府不能再留你了！” 袁三震惊地抬头看着穆蓉，王寄秋和廖长志笑着交换了一个眼色，看着穆蓉在这里欺负小朋友。其实人家袁三已经十三岁了，跟王寄秋同年，真正论月份，说不定王寄秋还要更小一些，可是袁三这个样子，是在像极了小时候想要一样玩意没到手的可怜样子，还像个孩子啊。 袁三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穆蓉，发现穆蓉没像在开玩笑，心慌了，执拗地拧着头伸直了脖子说：“我不！” 穆蓉板着脸说：“你二哥的话你可以不听，不过袁家你说了可不算，你二哥说你不能住在这里了，我难道还敢留你？” 袁三哀求道：“郡主，你就让我再住一年吧，就一年，然后我就搬走再不回来了可好？咱们可是说好的，你这是说话不算数啊！” 谷雨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了，穆蓉也不跟他纠缠，冷冷地说：“你二哥到了，有什么话你跟他说！” 果然是袁二到了，他进了花厅，却看见一屋子人神色有异，郡主板着脸，而三弟则眼巴巴地看着他，另外两个上次见过一面的公子则笑得一脸诡异。 袁二一头雾水地上前施礼：“见过郡主！” 穆蓉点点头，说：“二公子既然来了，那就早点把令弟带回府吧！” 袁二一愣，这正事还没说呢，眼神撇到那两位诡异的公子，袁二还以为说这事不方便呢，也变点点头，说：“多谢郡主照顾小弟，再下这就带他回去！” 袁三却叫嚷起来：“二哥，我不回去过年了，回去了，郡主就不让我来了！我不回去了，你一个人回去吧！” 袁二看看小弟一脸的执拗，就是一阵头疼，看来郡主脸色难看应该是小弟的原因了，他拉下脸来说：“过年你都不回去，你想做什么？不想做袁家人是不是？” 袁三摇头说：“不是的二哥，我不能走，我走了就回不来了！” 自己小弟什么性子，袁二一清二楚，看他这样子今天也是难以善了，还是先跟郡主请罪吧，袁二羞愧地说：“郡主，小弟心性坦率，说话不过脑子，要是有冲撞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见怪！” 穆蓉心知有些过分了，袁三不过是个尚未成熟的孩子，跟他计较什么。穆蓉缓和了神情，轻声说：“三公子，你跟二公子回去吧，过了年再过来，只是不能再偷偷蛊惑阿福跟你走了，记住了吗？” 袁二大喜，高兴地说：“郡主，你说的是真的吗？那我过了初三就回来！” 这孩子，初五都不过就要过来，穆蓉笑着摇摇头，对袁二说：“二公子，如果家中无事，就让三公子初三过来吧，我看他呀，在家也是闹事！” 袁二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郡主脸色难看，原来是小弟私底下拐带人家丫鬟，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弟，便应了。 穆蓉说：“三公子，这下满意了吧？让阿福带你去收拾东西，前些日子不是得了很多小玩意要带回去送给你二哥二嫂还是浩儿吗？别的东西不带，这礼总要送的吧？小心你二嫂不给你做好吃的！” 袁三高兴了，跳起来叫一声阿福，拉着她就往外走。 穆蓉让袁二坐下喝茶，袁二松了一口气，总算回归到主客见面的正常程序。 “二公子，上次说的那件事，袁家可有答复？” 穆蓉主动问起了幽州票号股份的事，袁二忙说：“家中祖父回了信，应允了此事，祖父的意思愿意拿幽州票号一成半的股换郡主幽州曲两成的股，年后家父会亲自来京都拜会郡主，重新定契！” 如果从收益上看，幽州票号一成半的股的收益当然远远不止幽州曲两成的股，穆蓉本来是准备把幽州曲所有股份全部给袁家的，没想到袁家竟然开价这么低。 穆蓉说：“二公子，你我两家不用在说这些外道的话，幽州曲的所有股份全部折算，换幽州票号一成半都不算亏，只换两成，我不能同意！” 袁二忙说：“这是祖父的意思，想来是家中长辈的共同决定，郡主，此事我没有说话的余地！” 穆蓉想了想，只能来年再说了。 “二公子，这是第一年在京都过年吧？年事都准备好了吗？如果有一时不顺手的，可以来找我！” 袁二恭敬地说：“多谢郡主，其他的还好，就是这冬日里难以买到新鲜的青菜，浩儿有些火气，在下正发愁呢，如果郡主能给点青菜就好了！” 这算什么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穆蓉笑着说：“二公子也真是客气，不过一件小事而已，我让内务房回头给府上送一车去，不值什么的！” 确实不值什么，京都积年的世家大族在七龙山北麓都有温泉庄子，随便盖个温棚，便能供自家一冬的新鲜青菜，袁家新来，恐怕尚未找到门路。 袁二笑着说：“对郡主来说，当然是小事，与在下，可是恩德了！” 穆蓉对王寄秋和廖长志说：“也学学人家二公子，会说话就是会说话！” 王廖两人装作没听见。 年节将近，事务繁多，袁二也没有多留，等袁三收拾好东西，变带着他一同回了袁府。袁府的祭祀在午后，给祖上敬了香，添了贡果，又祷念了一番，便有两辆大车上了门，一问，却是公主府前来送青菜的。 随车前来的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都没用袁府的人帮忙，三两下变卸了车，给堆到大厨房的院子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还再三提醒说随便放到仓库，用棉被盖了，也不用生火，能存到初五。有一些绿叶子的难以存放的，隔两日便会送上十来斤。 袁二给了赏钱，管事的倒也没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变告辞而去。袁二看看送来的东西，水萝卜，菘菜，芥菜，荭菜，小黄瓜，都是个个水灵灵的，鲜嫩无比，便好生交代了厨下腾出半间倒座存放，袁二回了内宅，跟袁二夫人感叹一番了郡主做事滴水不漏，细致入微，真是可见一斑了，怪不得祖父和父亲都再三来信嘱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六十三章 梦魇 除夕夜，穆蓉果然是在国公府过的，大家坐在一处，热热闹闹用了年夜饭，中途宫里赐了好几道菜来，今年穆蓉没有在宫里过年，皇上专门赐了好几道给她，宫宴上的菜能吃吗？还好几道都是给她的，穆蓉哭笑不得，看了一眼，让厨下热热，送上来大家尝个鲜吧。 交子时，厨下送上饺子来，大家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吃了饺子，穆蓉也跟着隆哥他们去问大夫人要红包，大夫人也笑眯眯地塞了好大一个红包给她，坦哥一直刮着脸羞他，芳姐推了坦哥一把，笑着拉着穆蓉跑出花厅看他们放炮仗。 过了子时，孩子们慢慢地先被带下去歇息了，穆蓉仍然歇在第一次出宫到定国公住的那个院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睡下的，穆蓉半路惊醒，浑身大汗地翻身坐起！ 穆蓉急促地喘着气，叫人，小满的声音先响起，然后是谷雨，然后是立夏，先进来的却是素心。 灯已经点起来了，素心掀开帘子，半跪在床上，一手去摸穆蓉的额头，一手去拉穆蓉的手。 “郡主，可有不适？” 穆蓉浑身哆嗦，哪哪都不舒服，素心低声叫立夏：“去请御医，叫个人去上房告诉大夫人！” 谷雨和小满已经上来要给穆蓉更衣，穆蓉却紧紧抓着素心的手不放。素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摇摇头，悄声说：“先洗了帕子来净面！恐怕是魇着了！这屋子以后恐怕住不得了！” 立夏沉着脸回来了，坐在床沿上，仔细看郡主的脸色，已经净了面，却还是直冒冷汗，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神毫无焦距，在素心怀里哆嗦着，显然被吓得不轻！ 立夏心里发慌，转身又取了厚厚的布帛来，用温水打湿了，仔细给郡主净手净面，小满端了一盏热茶来，立夏要接过来却别素心抢了先，稍稍感受一下温度，凑到郡主嘴边，说道：“郡主，你张嘴喝点茶！” 穆蓉慌张地摇着头，咬着唇也不说话也不张嘴。素心急了，看着立夏说道：“用冷毛巾！” 立夏哆嗦一下，摇头说：“不行，这种天气，一热一冷，容易染上风寒！” 两人难以决断，穆蓉却开口说话了：“叫红莲，叫红莲马上过来！” 红莲在红楼呢，昨夜，跟刘婉婉两姐妹喝了一夜的酒，天蒙蒙亮才睡去，头正昏沉呢，小蝶过来推醒了她，一听是郡主出事了，红莲吓得酒立刻醒了一半，也不顾体统，蒙着脸骑着马，飞速地穿街越巷，很快进了国公府。 小兰正在二门等她，见她到了，一句话也不说，紧闭着唇，带着她匆匆进了后宅，到了郡主下榻的院子，进了正堂，此时天已大亮。 正堂里人却是满的，定国公世子竟然没有去新年贺朝，和世子夫人一起坐在正堂，再往下国公府里几位数得上号的主子都在这里了。人虽然多，却没什么人说话，就连世子都是阴沉着脸坐着，只有世子夫人正在问谷雨小满昨夜的情景。 一见她进来，众人纷纷侧目而视，谷雨和小满脸上一松，赶紧迎上来。谷雨倒还稳得住，小满已经红了眼眶了，想来若不是要准备着随时回话，这丫头已经哭出来了。 “怎么回事？昨晚是谁值夜？都吃了什么？御医怎么说的？立夏呢？谁守着郡主呢？” 红莲也是急了，连珠炮一样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谷雨定定神，说道：“御医说是惊吓导致的邪风入侵，已经给开了汤剂，立夏姐姐不放心，亲自去盯着抓药熬药了，这些药材都要从同安堂先取！现在是素心姑姑守着郡主呢。已经通知立春姑娘了，小梅玉兰正带着人在厨房查呢，昨天本来都好好的，晚膳郡主用得都挺寻常，也没有吃夜食，交了子时三刻就寝的，昨夜是奴婢值夜，郡主睡得挺安稳的。今日卯时三刻，小兰过来交班，奴婢想着昨夜郡主睡的迟，就做主让郡主再睡一会，准备辰初再叫她，结果郡主就突然叫人了！” 谷雨口齿伶俐地将事情说清楚，又问小满要了单子，给红莲看：“红莲姑娘，这是郡主食用的所有东西，已经去厨下查验了！” 红莲看了看，不过是些寻常的食物，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并没有犯忌讳的地方，国公府开宴，大小主子都在，怎么可能会疏忽大意？ 红莲也不看其余人一脸难看的表情，径自进了内室。小竹坐在内室门口，睁大了眼睛盯着门，见是红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红莲低声说：“不要放松警惕，都辛苦些，打起精神来，各处都给我盯紧了，别怕得罪人，就算是国公府，也不能放心！” 小竹一听这话，本来已经放松的心神立刻又紧绷起来，绷着脸点点头。 红莲往里走，室内静悄悄的，素心正半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郡主，看不清楚表情。 红莲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弯腰看看，只见郡主满脸潮红，呼吸尚算平稳，额头上却冷汗直冒。 “怎么样了？就是吓到了吗？” 素心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紧紧抱着郡主，也就是腾出一只手给她擦汗。 她轻轻摇头，悄声说：“看样子就是吓到了，醒来只说要见你，什么话都不肯说，茶也不喝，没敢让她入口任何东西，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回公主府，这里住不得！” 红莲在床边坐下来，把手伸进锦被里面，握住了郡主的手，也是一手的汗。 红莲指指上面，问道：“昨夜有影卫吗？” 素心摇摇头说：“郡主毕竟是女子，女影卫很难找，自从我来了之后，入了夜，寝室里就没有影卫了。” 红莲叹了口气，说道：“血影一去不回，我们俩也真是分身乏术！王喜带回来的那对姐妹身手倒是不错，就是不敢贴身用！” 素心咬牙说：“实在不行，把素梅换回来，让姐妹花去跟莲姑娘，我们俩个一明一暗，我就不信就这样还能让歹人趁虚而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六十四章 应对 郡主无意识地动了动，呓语了几句，又沉沉睡去。两人住了嘴，看了她一会！ 素心冷着脸说：“无论如何，以后不能让郡主再在国公府过夜了！上次是掉进了湖里，这次是梦魇，这究竟是谁这么大能量，能瞒得过有间？” 红莲淡淡地说：“你还是祈祷血影大人回来不会发脾气吧，否则你跟素梅还有影一到影十一都没果子吃！” 素心低头看了郡主一会，轻声说：“如果能让郡主安然无恙，首领想要我这条命，拿去就是，不过就是烂命一条！” 红莲看看那张潮红的小脸，真是坐不下去，她站起来，说去找立夏，便出了内室。 来到正堂，世子正跟一个穿着公公服饰，年龄和王喜仿佛的内侍说话，见她出来，世子说：“红莲姑娘，这是乾元殿管事公公王福，奉旨过来看看蓉儿的，说要进内室瞧瞧蓉儿，我认为不妥，你看呢？” 那叫王福的公公走进了几步，便是一个躬身，轻声说：“陛下得知此事，甚是震怒，十分挂念，可是新年贺朝非同小可，便命奴才过来看看，姑娘，你看是不是让奴才进去瞧瞧郡主，奴才好回去复命！” 红莲谁的面子也不给，她只听命于郡主，她说：“郡主此时不能见外人，公公还是稍后片刻吧！” 王福看看世子，穆陈对他苦笑：“公公，别说你了，我到现在还没见到蓉儿的面呢，现在这事又是在我府上出的，我这那还有脸面强闯进去，只能等在外面。” 王福说：“穆大将军啊，我的好将军啊，您不让奴才进去看看，奴才回去无法复旨倒是小事，就怕陛下放心不过，亲自过来，那就不是小事了啊！” 穆陈说：“公公还是稍后片刻吧，我算着时间，药也该熬好了，看看蓉儿用了药，是不是能醒来吧！” 王福大吃一惊：“郡主到现在还没醒？这，这可不是小事啊！” 红莲冷着脸说：“公公小声些，郡主受了惊吓，现在还在睡梦中，你就别添乱了！” 王福马上噤声不敢再说话。 几帮人僵持着，莲姐儿红着眼睛过来说：“红莲，我是谁你应该知道吧，让我进去看看可好？我实在不放心蓉儿！” 红莲摇摇头，谁也不准进去！ 好在立夏过来了，后面还跟着立春和王喜。双方人一碰头，王喜先松了口气，说：“红莲姑娘，奴才查过了，昨日开宴的丫鬟婆子都在，没有什么问题！” 立夏手里还提着食盒呢，对红莲点点头，便往内室而去，红莲跟着进去，剩下的人全部守在外面，摆足了阵势，谁也不想进！ “首领，药材是从同安堂现买的，孙管事亲自盯着从仓库里仔细挑选的，还专门派了坐堂大夫到国公府，我亲看看着熬的，连水都是王长史从公主府取的，从前到后国公府的人都没有插手！这一点我可以打保票！” 红莲点点头，问道：“御医说怎么用？” 立夏说：“趁热服下！每日三服！” 红莲坐在床沿上，看了看郡主的脸色，又试了试温度，对素心说：“灌吧！” 素心面无表情地给郡主换过一个姿势，让她仰躺在自己怀里，小心地给围好了帕子，对红莲点点头。 立夏轻巧地把药碗递给红莲，然后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红莲没工夫去安慰她，小心地捏着调羹，舀了汤药，顿了顿，就着郡主被轻轻掰开的嘴，将药灌了进去。 王寄秋昨日和廖长志大醉了一场，也不知道什么时辰睡下的，醒来却还是往日那时辰。王寄秋翻身下床，伺候的丫鬟却不在房里，叫了两声也没人应答。 匆匆披上一件外衣，王寄秋推开内室的门，值夜的床上，两个丫鬟睡得好梦正酣。王寄秋笑笑，也不叫人，寻摸着找到水盆，就着冷水净了面，便出了门。 冬日晨起，今日似乎有些阴沉，王寄秋看看昏暗的天色，沿着曲廊一直到敞厅处。这一大早的有些反常的热闹，刚刚过去一群丫鬟，低头而过，对他视而不见，过不一时，又有一群丫鬟匆匆而过，其中有一个王寄秋是认识的，正是立春。 立春却是对他露个笑容，却一句话都没说，便匆匆而去。 王寄秋沿着走到曲廊尽头，眼看着要出了绿云轩的范围了，这才回返。走到半路，停了，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这是出事了！ 转身往外院去，一直找到听事房，才追上立春一行人。 “立春姑娘，出了什么事？” 立春都已经要上车了，被王寄秋拦了下来，强颜欢笑地招呼了一声，说道：“王公子，奴婢有事要出府，还请您让让道！” 王寄秋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那边已经上了马的王长史，默不吭声地让到一边，等人都走了，才转身回去。 一路快步而行，上了曲廊，几乎要跑起来了，急匆匆地上了楼去拍廖长志的门。 “廖兄，廖兄，快起来了，快起来了，出事了，快起来！” 喊了好几声，还是丫鬟给开得门，王寄秋闯了进去，直奔内室，廖长志从床上抬起了半截身子，迷蒙着问：“王贤弟？” 王寄秋不顾礼仪地去掀廖长志的被子，嘴里说道：“快起来，郡主出事了，赶紧吧，在国公府呢，没有你我恐怕进不去！啊，你怎么没穿衣服？” 廖长志竟然是光着身子睡觉的，王寄秋去掀他的被子，他也没反应，等听到王寄秋说郡主出事，廖长志睁大了眼睛，震惊地问道：“你说什么？” 王寄秋捂住了脸，焦急地说：“郡主出事了，在国公府，你赶紧起来，没有你带着我进不去！” 廖长志跳下床，胡乱扒拉着衣裳往身上套，还有时间开王寄秋的玩笑：“贤弟这是做什么，大家都是男人，我有的你也有，害羞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六十五章 醒来 王寄秋要急死了，他还有闲工夫开玩笑，放开手，几乎是半吼着说道：“你快点，是蓉儿出事了！肯定是大事，我刚才看见长史和立春姑娘都去了国公府了！” 廖长志被他吓一跳，手上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不再说话。 随便抽了一件外袍，也不净面了，廖长志对王寄秋一点头，说声走，变率先下了楼。 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国公府，报上名号，今日这公主府的人只要报个名字，便没有人敢拦着。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郡主下榻的院子，进了门。 穆陈是认得廖长志的身份的，问他俩：“你们怎么来了？” 廖长志没说话，看看四周，没找到人，通往内室的门前守着立春和长史，王寄秋已经赶过去问话了。 廖长志也凑了过去，立春看看两人衣帽不整，显然是匆匆而来，明知瞒不过，也就是简单地说了情况。 王寄秋静静地听完，轻声说：“立春姑娘，我能进去看看郡主吗？” 立春为难地看看王喜，她也不知道了，廖长志板着脸过来，说：“立春姑娘，让我们进去！” 立春想想穆蓉对待廖长志的态度，也就默默地让开路，王寄秋耐着性子，跟在廖长志身后进了内室。 红莲的药才灌了一勺，王寄秋两人就到了。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奇怪立春为什么放他俩进来。 王寄秋撇开廖长志，站在穆蓉的床前，看着床上那个满脸潮红，一头一脸的汗，牙关紧咬的人，心里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 “是不是药灌不下去？我来吧，我小妹生过病，都是我给灌药的！” 王寄秋说着，伸手夺红莲的碗，红莲起了身，把位子让开给了王寄秋。 王寄秋坐在床沿上，离穆蓉更近了些，才发现，那身子不时地在抽搐。 素心看了看他，默不吭声地掐着郡主的下颚，那张紧闭的嘴张开了一条缝，王寄秋拍开了她的手，轻轻捏了穆蓉的鼻子。过不一时，穆蓉许是呼吸不畅，不由得秀口微张，王寄秋手快地便是一勺汤药灌进去，这下子没有再流出来了。 廖长志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 立夏红莲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其动静之大，连内室门口的谷雨和小满都听见了。 如法炮制，一碗汤药就这样被灌了进去。 立夏赶紧招呼谷雨，重新给郡主净面，净手，忙碌过一阵，看郡主渐渐安稳地睡去，不再出汗，众人才如释重负。 “去叫立春准备好车撵，马上把郡主带回公主府！” 红莲吩咐立夏去准备，让谷雨和小满马上收拾行装，至于素心，“你还撑得住吗？” 素心点点头，小心地给郡主盖好被子，抱紧了些。 红莲对廖长志说：“还要麻烦廖公子出面跟穆将军说明一下情况，宫里还有个内侍等着回话呢，也麻烦公子招呼一声吧！” 廖长志点点头，出了内室。 “王公子，这边坐吧！” 红莲让王寄秋到内室外侧的美人榻上坐，王寄秋摇摇头，就势坐在床边的小叽子上，红莲也就不管他了。 穆蓉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有时候能听到似乎是红莲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却又没声了，眼睛睁不开，手脚都没发动弹，感觉有时清晰有时模糊。嗓子干的难受，却张不开嘴要水喝。迷糊中感觉一种苦涩的汤水顺着喉咙流了进来，虽苦却是暖的，驱散了浑身的寒冷！游荡的灵魂不在飘忽，终于回家了，穆蓉睡了踏实满足的一觉。 穆蓉直到晚间才醒来，浑然不知自己这么一病，几乎惊动了半个京都的人。定国公府，幽定王府，皇宫，公主府，整个忙的团团转。主子们忙着询问什么情况，到哪一步了，因为什么，下人们则忙着跑腿，忙着打听什么情况，到哪一步了，因为什么。这些是真正关心穆蓉的，其余的因为新年贺朝大将军缺席和皇上神色有异而推断出什么事情的人家，大多保持了沉默。因为很多人不明白这是又一个圈套，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穆蓉靠在床头，就着立夏的手喝一碗参汤，红莲就坐在床边，立春则逐一汇报了各方人员的消息，并通报了事情的进展。 “奴婢已经让王喜连夜去大汉宫报信了，定国公府的人也刚刚走，幽定王府处，听事房已经派人去通告过了，郡主，你还是先养养神，这些琐事自然有奴婢们处理呢，要是这点小事再处置不好，那奴婢们也太没用了些！” 看来这一病，真的吓到了立春她们，都已经开始对她抱怨了！ 穆蓉笑着说：“我这都睡了一天了，还怎么养神啊！不过是跟红莲说说话，你放心吧，就说几句闲话而已，不会很劳神的。” 立春无奈，和立夏相互看了一眼，想想郡主发病只说过一句话还是关于红莲的，心知也无法阻止，只好哀求地看着红莲。 红莲笑着讨饶说：“几位妹妹，别看我啊，我也是听命于人！放心吧，我会提醒郡主的！” 穆蓉开始赶人了：“去吧去吧，下去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明天还要当值呢，都想偷懒？去看看素心，参汤给她送一碗去，这一次估计伤到筋骨了，去问御医要个舒筋活血的方子，给她调养几日，这些天我不出门，让她好好歇歇，过几天再来当值！” 立春无奈，只好和立夏下去了，至于素心那边，红莲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不过立春还是去看了一趟。 “立夏，你辛苦些，今晚你和寒露换一下，你先值夜，让寒露过几天再轮换，我怕郡主万一有事，还是你更顺手！” 立夏点头，表示明白，送了立春下楼，便去和寒露替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六十六章 准备 内室里，红莲一脸肃穆地问穆蓉：“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穆蓉梦魇之后唯一说过的一句话，素心和谷雨小满都已经多次告诉红莲了，这事肯定不那么简单。 穆蓉轻声说：“做了噩梦，还真是魇住了，不过这个梦不是忽然来的，已经持续很久了！我认为这是冥冥之中在提醒我！” 红莲惊道：“郡主，你多次都梦到同一个梦？” 穆蓉点点头说：“最开始我还以为是在一个战场上，到处都是死人，残肢断臂，尸横遍野，一片死寂，我怎么都走不出那个梦境！持续了很久，直到昨天，我才意识到根本不是一个战场，而是在大河边！你还记得我让袁二公子买的那些药材吗？” 红莲迟疑地问到：“郡主，您九月份就着手布置了？” 穆蓉说：“是的，梦中的死人，人人一脸潮红，满脸惊恐之色，还有尚未断气的人在念叨热毒这两个字，我遍查古籍，又寻了御医问过，才最终确定了最妥当的一个方子，为了预防万一，就让袁二公子提前采买了大批药材，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用的上！” 红莲能说什么，为了一个梦，费数十万两银，买一堆药材！红莲长长地叹口气，这个主子玩的一般人可招架不住。 “红莲，此事虽然是梦，可是，我要你按真事来办，不能有任何犹疑，我让你怎么做，你必须毫不迟疑地去执行，你能不能做到？” 红莲知道郡主的脾气，如果这件事自己再跟着背后自作主张做什么手脚，恐怕郡主真的会杀了她。 红莲肃然应诺：“郡主，你放心，此事就按真事来处理，您的决定我会严格执行的！” 穆蓉说：“我信你！” 想想郡主梦魇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叫她，红莲很是为之前的自作主张而感到惭愧。 穆蓉翻身下床，红莲赶紧去扶她，然后一手撑着火柱，一手扶着穆蓉，两人进了密室。 再次进来，红莲发现这里有了一些变动，密室尽头被隔开了一部分，四周墙壁挂满了棋盘，而中央的一张硕大的书案上面是巨大的疆域图。这疆域图红莲倒是认得，这就是有间历经数十年，遍阅史料，又派人实地查证之后才编制而成的，这张疆域图有好几份，大将军处，幽定王处，文华阁，各有一份，都是最严密的保管措施！ 穆蓉拉着红莲来看：“你看，根据梦中的信息，黄河会在衡水段决堤，然后从衡水一路往东，吞没整个广安郡，涉及人口三十余万，你要知道这一路都是重镇密集，丁口集中，恐怕死伤将超过三分之一。特别是衡水县到平洛县，然后是望安县，这三县十多万人口，全部处于河谷位置，两侧高山，中间低谷，洪水一旦喷涌而出，那就是无处可逃！” 红莲俯身去看，越看神色越严峻，一旦真的发生了，恐怕后果难以预料。 穆蓉继续说道：“大灾之后必有霍乱，我想这热毒恐怕也是避免不了的。这其中可怕之处，我想你肯定明白，广安可是离京都不过五百余里，无家可归的三十万流民将去往何处？往京都方向，可是一片坦途啊！” 前世这一次的灾难，死于洪水的五万多人，死于热毒多达十万丁口。而京都，也是热毒的爆发范围，好在热毒爆发前夕，京都已经有了防范，不过是一些体弱的孩童，最终不治身亡，不过巧合的是，这其中就有三皇子和四皇子，要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太子风波，说来还真是耐人寻味。 “郡主，该如何做，请您吩咐！” 穆蓉看着红莲那张肃然而紧迫的脸，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只要红莲对她有十足的信任，这事穆蓉多了不敢说，能挽回一两万人的姓名，也就功德无量了。 “如果没有意外，此事应该发生在下个月初，所有药材正堆积在京郊的仓库里，我已经命益安堂调集了两千多人手，足有二百多人能熟练地熬制汤药！此事一旦发生，朝廷必有动作，只要先一步控制热毒的蔓延，即可活人无数，给朝廷留足反映时间即可！” 红莲看看这疆域图，再看看隐在烛火背后虽然娇嫩但却一脸的严肃的脸，睡了一整天，此刻看起来还是略显苍白，心一抽抽的疼，却无法阻止她！ “但是只有药材是不够的，我们需要船只，粮食，人手!还要想好如何安置流民，这不是小数，而是整整三十万人啊！朝廷就算有银子安置，也要大伤元气，更何况大将军要办武举，招兵买马，想开一场大战！” 穆蓉揉揉额头，万千头绪，不知道如何下手，偏偏此事最大的难题是不能说出去。 红莲忙说：“郡主，您先安坐，我说给你听，有不妥的你再补充！” 穆蓉点点头，任由红莲扶着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 红莲仔细看看她脸色，虽然一脸疲惫，眼神却还好，思忖着要不要叫立夏来，穆蓉催她：“时间紧急，你有什么主意，赶紧说！” 红莲无奈，只好暂时抛开其他，说起她的想法来：“船只的问题，目前大顺有那么多船只的只有三家，一是幽定王处，二是太湖郑家，三是湖州柳家。此次需要的都是小船，大船行不下，数量还要很多，考虑到此事不能对外人言，幽定王和郑家肯定不用想了，只有柳家，还可以想想办法！” 穆蓉点点头，这就是她为什么在打压柳家的时候却给柳家留一线生机的用意所在了。 “你继续说！” “粮食的问题，我计算着朝廷的反应时间，最多四天，赈灾粮便能发出，考虑的路程问题，最可能的还是直接从冀州总库运往广安，那就是说我们至少要备足三十万人七天的粮食，那就是三万担的粮食，这么多粮食光靠广安一处根本无法满足，还要从南边买粮！” 穆蓉打断她的话说：“粮食的问题，不用从南边买，冀州允州司州三地的存量是足够的，这几天就安排人在这三地撒开手脚买进粮食，价格高一些！至于人手，至少需要上万，这个问题我来解决！” 红莲问道：“那我去买粮？” 穆蓉一阵头疼，还有些眩晕，看来是伤了神了，她揉着额头一时没说话，红莲不由得开口劝道：“郡主，你还是先歇息吧，此事明天再说！” 穆蓉摇头说：“不行，时不我待，早点理出头绪来，你早点着手比较好！” 红莲心有不忍，忍不住提议：“郡主，不如让王公子来帮你吧！” 穆蓉倒是一愣：“怎么忽然提他？” 红莲说：“我知道郡主不怎么信任他，可是郡主你放心，如果他有异志，有间的人随时可以杀了他！” 穆蓉大惊：“你做了什么？” 红莲轻声说：“这还是公主定下的老规矩，对于暂时归附的人，饮食上做了手脚！一旦他逃离公主府，保证活不过两个时辰！” 穆蓉无语地看着她说：“此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红莲眨着眼睛说：“我以为你知道啊！要不然你怎么敢让他登堂入室？” 好吧，穆蓉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就让他登堂入室了，这个问题就放过一边吧。 “他倒是一个可用的人，如果由他出面，恐怕粮食和船只都不会是什么难题了！” 红莲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那，郡主，我现在就去叫他吗？” 穆蓉摇头说：“既然让他参与进来，你能做的就很少了，粮食c船只，他去办，人手，我来想办法！明天吧，你找几个人，把这张图给我安放在书房里，我来找他谈！” 静静地坐了一会，还有很多思绪没有理清楚，不过实在不能再用脑了。 穆蓉忽然笑着说：“当初接受他的投诚，还以为就是养个闲人，没想到，还有这番用途！” 红莲过来扶她，慢慢走出密室，暗有所指地说：“是啊，他的用途恐怕还等待我们去发现！” 两人出了密室，红莲亲自将穆蓉安顿好，又看着她渐渐迷蒙过去，这才回了绿荷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六十七 信任 王寄秋无比庆幸丫鬟并不在内室值夜，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黑暗中盯着绿云轩看。陆陆续续的人来人往，丫鬟婆子来回穿梭，应该是膳房的人，应该是宫里的内侍，应该是国公府和幽定王府的人，夜色渐浓，对面灯火通明，想来郡主还没有安歇。然后人群渐渐散去，烛光暗淡下来，一切归于沉寂。盯着廊下的红灯笼看了好一会，王寄秋忽然自嘲地一笑，他这是怎么了？夜深了，三更的梆子也响过了，该安置了，王寄秋却怎么都挪不动脚步。那张潮红的小脸不停地闪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自小聪颖，得父母宠爱，祖父母偏爱的王寄秋自然无法想象无父无母，寄人篱下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又是什么样的梦魇能惊吓至此，魂飞魄散的时候只能躲在丫鬟的怀里，无人可依！想到这里，王寄秋似乎有一只大手狠狠抓住了他的心，令人窒息！抬起手，放在胸口处，掌下滚烫的温度告诉他，一切都不是错觉！ 默默地站了一会，直到腿脚发麻，直到渐渐悲凉，渐渐绝望，王寄秋才扭着身子要回到床上去，眼角却发现了一道黑影静悄悄地从那门里出来。 王寄秋睁大了眼睛，扑在窗前仔细看，没错，那身形是红莲！看着红莲轻巧地下了楼，走出他的视线范围，看方向应该是往绿荷轩去的。 这么晚了，红莲怎么还在郡主房里？她不是普通的丫鬟，从来没有做过贴身伺候的活，更没有值过夜，这个时间点出滞留在郡主房里，肯定有事。会是什么事呢？王寄秋思索着，想想白天看到的情况，立春算是公主府内院的大管家了，却对红莲的指令毫不迟疑地执行，而红莲熟练而坚决地接掌一切，对外发号施令，郡主身边的人也司空见惯，看来这不是第一次了。那就是说红莲比立春的级别还要高！ 可是，他在公主府这都是第三个月了，从来没有在任何人口中听到过红莲，王寄秋慢慢回到床上，缓缓躺下，眼睛却大睁着。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红莲是隐藏在暗处的！至于做什么事，恐怕还要再看看才能得出结论。 想想素心那深不可测的身手，郡主昏睡中死死拽着她的手，看来对她极度信任，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历？素心就是一个简单的护卫吗？ 第二日，穆蓉恢复了正常作息，起身用早膳的时候，已经感觉轻松多了。不过，立春还是监督着她用了一碗汤药，然后，虽然被允许去了书房，却只能半躺在美人榻上，由谷雨陪着玩仙人跳。 事情很多，也不是这种闲法，穆蓉果断地交代了几件事，让立春亲自去办，把她打发走，叫了王寄秋来。 红莲一早就陪在身边了，谷雨上了茶，也就知趣地退下了，书房里只剩下她们三人。 “季秋，你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病了？” 王寄秋脸色灰暗，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能好看到哪去？ 王寄秋摇摇头说：“在下没事，倒是郡主，今日可好些了？” 穆蓉靠着迎枕，手里握着小手炉，说来这东西还是幽定王妃送的呢，穆蓉也就拿着玩了。 穆蓉笑着说：“我已经大好了，还要多谢季秋你的灌药法子！”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穆蓉知道前世的习惯已经被她带到今生了，昏睡中她是很难被灌药的，这次能这么快清醒，恐怕真的要感谢王寄秋的灌药法子。 王寄秋眼睛在她慢慢恢复些红润的脸颊上一转，又不着痕迹地移开去看前面这棋盘，轻声说：“小妹生病，在下便是这样灌的！” 穆蓉说：“今天没办法陪你下棋了，我被禁止碰棋c书，只能干躺着发呆！” 王寄秋轻笑：“这也是下面的人一片爱戴之心！郡主就忍忍吧！” 红莲听着王寄秋这话，后面已经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怜惜，便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王寄秋不管不顾地说：“郡主一病，下面的人也跟着焦心，是在让人心里太，郡主还是好生安养几日，这年还没过完呢，有什么事过了十五再说吧！” 太什么？红莲不由地去想王寄秋没说出口的话，看看郡主，似乎好无所觉。 穆蓉叹着气说：“有些事身不由己，不是说撂开就能撂开的！” 王寄秋看着她，不由自主地说：“有些事，我可以帮你，你” 穆蓉看着他没说话，王寄秋忽然醒悟，垂首说道：“在下能效劳的，请郡主尽管吩咐！” 穆蓉一时沉默，好一会才轻轻问道：“柳和然在做什么？” 王寄秋一愣，顿了一下才回道：“在家守孝，闭门读书，看着人比过去要沉稳些！” 穆蓉面无表情地问道：“还不到两个月，能有多大改变！” 王寄秋低声说：“表兄跟我通信过好几次，话里话外看着豁达了很多，想来是经此变故，性情大变，恍然顿悟了！” 柳和然如何，穆蓉毫不关心，她要的不过就是王寄秋全然的听从支配，柳家现在剩下的唯一作用，便是对王寄秋的牵制。 穆蓉忽然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手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隐秘？” 王寄秋忽然抬头直视着穆蓉，说道：“郡主是有事要交代在下去办！” 这是肯定的话而不是疑问，也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忽然绕到这一处的。 穆蓉没有否认，王寄秋问道：“郡主信任在下吗？” 穆蓉反问道：“你需要我信任你吗？” 两人对视，一清冷一深邃，目光如炬，火花四溅，红莲的思路都跟不上这两位，有些迷糊，这是什么意思？ 王寄秋忽然笑道：“看来此次的事情不小，在下想来此事不仅关于王氏，还跟柳氏有关，对不对？” 红莲差一点就要点头说是了，生生地忍住了！ “郡主，你不用再试探我了，除非你要王氏柳氏灭族，否则，你就是要柳和然的命，我也会亲手杀了他，将他的首级送上！你应该相信，我说到做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六十八章 借口 这跟柳和然又有什么关系？红莲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在想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穆蓉忽然有了笑容，她淡淡一笑，说：“柳和然，活着比死了更有用，王氏柳氏，现在淡出京都，未尝不是好事，你有能力，我愿意用你，而你效忠的程度决定了王氏柳氏能走到哪一步，选择权在你而不在我，现在，我就问你一句，王氏柳氏是想苟延残喘，慢慢积蓄力量，等我百年之后再行来过，还是想马上回到权利顶峰，回归十大世家的圈子里来？” 王寄秋想也不想，马上起身大礼参拜，态度之决绝，让红莲为之赞赏不已！ “请郡主吩咐！” “起来吧！” 穆蓉淡淡地说道，让王寄秋重新在她对面坐下，笑着说：“王氏柳氏有你这么一个举世难寻的智者为之谋略，恐怕数十年之后，就要名留大顺史册了！” 王寄秋笑笑说：“以一己之力，算计的王氏柳氏百年积蓄毁于一旦，甚至都要名声不保，颓然倒塌，郡主还夸我是智者吗？我充其量不过是个谋者，郡主才是那个智者！” 穆蓉说：“我们就不要恬不知耻地互相夸耀了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许质疑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我的决定一下，你的任务就是全然的执行，想尽办法实现他，任何程度的质疑都不被允许！” “是！” 红莲渐渐理清了头绪，总算没有被抛的太远，接下来应该是谈正事了。 穆蓉想了想，还是把事情原委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才能更好的处理。 王寄秋静静听完了郡主的一席话，惊诧有之，疑问有之，却没有更大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穆蓉很满意他的识趣，这就代表他把不能质疑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现在药材已经才买齐全，你要做的就是在进入二月之前，把粮食和船只全部落实到位！至于怎么跟王氏柳氏说，那是你的事，我只管出银子就是！” 王寄秋不由得问道：“郡主，这可是不下百万两的现银支出啊！” 穆蓉说：“不止，还有安置灾民的钱，陛下已经答应来年把封地交给我管理，我想迁一批一人过去，人数在三万人左右，最好都是成了家有女人孩子壮劳力的那种，这一批人的安家银子都要准备上百万！” 王寄秋很是无语，他又不是一点不懂生计，因为早熟，族中产业营收支出他也是心里有数的，别说柳家的，但说王氏一族，几年的营收，抛去必要的支出，剩余的怕不要三四年才能积攒两百多万！这可是现银！ 看着穆蓉一脸的轻松，仿佛这不是二百万而是二百两一样，就为了一个梦，这般大动干戈吗？ 不能质疑，怪不得不能质疑她，因为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算了，认了吧！ 王寄秋说：“请郡主放心，我会即可去信给柳氏和王氏，无比会办妥这件事！” 穆蓉点点头，根本不问他怎么跟两家措辞，让红莲直接取了银票来，一百万，幽州票号的大额银票，就这么交给他了！ “如果需要现银也可以，我已经让薛掌柜从各地解现银入京，足够用的！” 王寄秋摇摇头，说：“银票就可以，王氏柳氏也不需要这么多现银！” 成功把王寄秋拖下水，红莲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仔细算算，需要有间出面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送走了王寄秋，红莲感叹地说：“郡主，还是你厉害，这么一来，此事当能顺顺当当办下来！” 穆蓉坐在那里，捧着早就凉透了的手炉发了一会呆，忽然问红莲：“红楼的管事是叫刘婉婉？” 红莲一愣，说道：“是的！” “能用吗？” 红莲点点头，说：“红楼是有间的总堂所在，婉婉是知道内情的！” 穆蓉嗯了一声，又没下文了，好一会才低声呓语了几句：“不忍心啊，毕竟是几万条人命！” 如此这边念了几句，忽然说：“红楼的姑娘们听话的有多少？” 红莲想了想，报了一个数字。 穆蓉说：“让红楼把人手召集起来，才招募三个戏班子也好杂耍班子也罢，租一艘大船，沿着黄河一路往北往西，每个县镇停留三天，给我摆开阵势唱大戏！治平c沧州c邯郸，然后是平洛c望安，最后到衡水，不要在衡水停留，直接去广安郡府，沿途把锣鼓敲响一些，点心霜糖给我准备两船，沿途一路撒过去，到广安郡府，唱完一场，广撒铜板，别吝惜钱！” 红莲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郡主，如此奢靡，恐怕” 穆蓉抬头看她，红莲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是的，跟几万条人命相比，这算什么？ “去查查冀州各县郡州府县官都是谁，报上名字来，我去找大将军借人手，一路府兵开道，谁敢拦，杀无赦！” “总要有个名目吧？” 穆蓉冷冷地说：“我母亲不是二月初四的忌日吗？我这次梦魇也是她不得安息之过，对外就说她托梦给我，想念世间的奢靡之音，这个借口总可以吧？” 红莲呆愣着点点头，穆蓉问她：“几天？” 红莲没反应过来，穆蓉不耐地又问：“几天？” 红莲如梦初醒般下意识地说：“初十！” 穆蓉点点头，说：“那就初十出发，让他在京都周边收粮越多越好，理由让他自己去找，初十起运，直达广安郡府！” 红莲已经完全呆住了，根本无法做出回应，这哪里还像那个智珠在握，老于算计的有间领主？ 穆蓉交代完，吩咐她即刻去办！ 红莲没反映，穆蓉叹了口气，说：“红莲！我知道此事说出去真的是耸人听闻，可我必须做，否则，余生我都会活在内疚当中！放心吧，这件事不会伤害到我什么的，你要知道那一屋子的秘辛，我正好不想白白放着呢，谁要咬我，尽管来吧！” 已经一再提高对郡主的评价了，已经提高到于公主也不落下风了，红莲却一次次推翻自己的结论，如果此事真的像郡主所梦的那样发生了，郡主此番动作，那就是活人万计，十万计，更何况，此事说出去，那就是郡主凭一己之力，挽救了整个广安郡三十万百姓！这代表什么意思？此事过后，就算郡主想要大汉宫的那张龙椅，恐怕也唾手可得！ 红莲恭敬地去办了，好在还记得临走之前把谷雨小满都叫过来服侍郡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六十九章 着手 王寄秋多了一个小厮，其实也不算是小厮，而是随身的听差，名叫刘今，据说原来是听事房的小管事。现在放着听事房这么有前途的地方不去，跑到他身边做了个小小的听差，王寄秋真怕指使不动他！ 刘今过来的第一天，王寄秋就领教了他的厉害之处，一个时辰之内，奉他之命，把王府的管事从招待亲朋的宴席上拖进了公主府，竟然还重新换了衣服，洗漱一新！ 王府的管事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吓得还以为自家公子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见到公子安然无恙地坐在书房看着他，才屁滚尿流地扑过去，眼泪汪汪地叫：“公子，您还好吧？” 王寄秋看看刘今，他已经面带笑容地退出了书房，还把端着茶盘呆愣着没回神的知书给拽走了，很是体贴地关上了门。 “我挺好的，叫你来是问问府中有多少存粮？” 王府管事狼狈地抹了一把脸，仔细回忆着具体的数字，报了出来。 王寄秋说：“现银还有多少？” “一万两！” “我能用多少？” 王府管事低头算了算，说：“一万两！” 王寄秋疑惑地说：“怎么府里不用预留吗？” 王府管事说：“老爷夫人公子小姐都不在府里，府里上下人等一个月花费不过百两，咱家还有铺子会交账，足够用了！” 一万两，王寄秋想了想，说：“你带几个人去允州四老爷那里，就说我要收粮，越多越好，让他帮着办！” 王府管事点头答应，然后说：“如果四老爷问做什么用，小的该怎么说？” 王寄秋说：“就说我得到消息，郡主来年要接管封地，大肆建设郡主府，征调民工上万，我跟郡主争取到了民工粮草供应的活，算是郡主照顾王家的！” “是，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点了人出发！” 王寄秋唤了人进来，还是刘今，笑嘻嘻地进来施礼，王寄秋说：“你把他送回王府，另外给我送几封信出去！” 刘今笑眯眯地接过王寄秋的信，揣进怀里，面带笑容地带走了王府管事，王寄秋这才松了口气。按脚程来算，这信五六天之后能到舅舅和父亲的手上，再用五六天的时间准备，郡主所要的船队十五之前便能动身，赶在二月初二之前到广安郡是完全够时间的。至于父亲那里，预防万一吧，毕竟晋州离广安足有八百里，现在又是年节十分，就算采买够数，也找不到足够的民夫运送。 也不知道是商量好了还是怎么样，反正初二这天，公主府是一个客人都没有，直到晚膳十分，大将军穆陈才带了一个身穿棉袍，头戴风帽，半掩着面的男子进了绿云轩。 “舅舅，你怎么出宫了？” 穆蓉大惊失色，那带风帽的俨然就是当今皇上朱曦。 朱曦板着脸训道：“还有脸说，不是魇着了吗？不是药都灌不进去了？怎么我看你这比我还忙呢？” 穆蓉看看书案上摆着的名册，都是允州冀州各地州郡县官的名字及出身来历，讪讪笑着起身挽着朱曦的胳膊，往下首的椅子上带。 “舅舅，我这不是好了嘛！” 朱曦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手，见全是热乎乎的，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对穆陈说：“你这国公府是怎么回事？上一次是掉进湖里，还没查个子丑寅卯来，这一次又是梦魇，这要是没人作怪，你信吗？” 穆陈无言以对，只能沉默，查也查过，有几个人还上了刑，都有人熬不住去了的，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说是意外吧，这说出去谁又相信呢？ 穆蓉赶紧拉着舅舅的胳膊，摇晃着撒着娇说：“舅舅，真的是意外，我敢肯定，国公府里的人都没有问题，这是蓉儿的问题，你别怪大伯父了！” 朱曦没说什么呢，穆陈却喝道：“这怎么是你的问题？你能有什么问题？你放心吧，我回去再查查，我就不信了还找不到搞鬼的人！” 朱曦冷着脸说：“你伯父说的对，你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问题？让他再查查，实在不行就换一批！不过，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公主府，哪也别去了！” 穆蓉乖巧地答应了，朱曦和穆陈脸色才慢慢和缓。 “你这是做什么呢？” 穆陈往书案上一扫，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地名，不由得拿起来看，一边问穆蓉说：“这不是冀州的地势图吗？你看这个干嘛？” 穆蓉赶紧去搀他的胳膊，不着痕迹地拉着他跟舅舅坐一起，笑着说：“我就是好奇，随便看看，看这个不伤脑子！” 朱曦嗤之以鼻地说：“就你？想然你不伤脑子，只能把你打晕过去！” 穆陈赞同地说道：“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穆蓉想了想，反正还要找他们俩求助的，就把自己想好的说辞说出来了：“我其实做这个梦已经很久了，总是梦到母亲身穿银甲站在满是死尸的战场山对我笑，前天晚上忽然不笑了，眼中含着眼泪跟我说“蓉儿，好久没有听春熙班的小凤仙唱戏了，你有时间代我去听听。”，人家说水能通灵，母亲毕生都活跃在允州冀州幽州两周一带，我想叫几个戏班子沿河而上，唱戏给母亲听！” 朱曦沉默了，穆陈却奇怪地看了穆蓉一眼，心想公主在世也不喜欢听戏啊，怎么到了那边改了性子了？ 朱曦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穆蓉茹慕之思无法纾解，做梦梦到公主那是很平常的，就是这梦奇怪一点而已。 朱曦轻声说：“你这想法确实可行，叫春熙班坐船北上，一路唱过去，你觉得呢？” 穆陈没什么意见，穆蓉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舅舅，我想弄得阵势大一些！” “怎么个阵势大一些？” 穆蓉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母亲究竟是光想听听春熙班的小凤仙呢，还是想顺便听听其他人的，我想着既然请了，这一路上追随母亲战死的将士，有名无名的，不一定能听懂春熙班呀，那就请几个杂耍班子，一路有唱得，有耍的，也算是犒赏了！” 穆陈看看朱曦，无奈地一摊手，朱曦摸摸鼻子，说：“蓉儿，这是不是阵势太大了？这要花费多少？朝廷去年虽然岁赋收入有所增加，可今年还有几项大事要办呢！” 穆蓉笑着说：“舅舅放心，既然是我提的主意，这一应花费自然由我公主府承担！只是沿途的官府需要配合，需要几张政事堂的明文。再有，就是大伯父那里，要借一些亲卫给我沿途开道！” 两人真是心大，都不问问他们这位侄女（外甥女）所说的大阵势是多大，就这样上贼船，等到戏班子上了船，其行，才从沿途官府的奏报中得知，竟然是画舫十艘，大小随行船只十六艘，唱戏的出了春熙班，京都其余三家全部在列，并且竟然有七个戏耍班子，光随行开道的亲卫多大二千余人，两人才悔之晚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七十章 晋州 晋州的天气跟京都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不过就是干燥些，需要多用些热水，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王大人祖籍冀州，跟晋州相比，也大差不差了，因此，王大人适应的倒是不慢，只是不敢问夫人。 自出京都，王大人几乎没有在白日回过府，终日流连在府衙，夜半才回去。整个晋州上下全州丁口不过二百余万，将将比得上京都城内的人数，能有多少公事需要处理？ 王大人此番也是无奈，有家归不得的原因还要归于王夫人。离了京，到这杳无人烟的晋州来，官场也每个熟悉的妇人，整日闷在家里，不是担忧儿子，就是担忧闺女，也不耐烦应付官场上那些不着四六的官员家眷，除了能跟王大人唠唠对儿女的挂念之情，还能跟谁说呢？ 王大人不担忧儿女吗？担忧啊，尤其是王寄秋，这好好的王家贵公子，寄人篱下，做参谋事，还不知道遭受多少白眼和羞辱呢，想想王大人上吊自尽的心都有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去死啊！只好努力当值，全身心投入到公事上，把晋州上下大小事务，事必躬亲，管的晋州上下噤若寒蝉！ 这一日，已经是初十了，王大人破天荒地白天回了府，把王夫人惊得差点都要出去看看日头是不是从西面出来的。 “老爷，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可怜的王夫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生怕又出什么事，王大人忙说：“夫人别怕，没出什么事，寄秋来信了，还有寄舒的，夫君知道你心里挂念，特意拿回来给你看看！” 王夫人大喜，赶紧去抢王大人手上的信，一边着急忙慌地拆信，一边抱怨道：“来信了不早说，寄舒还没写过信呢，我要赶紧看看，老爷忙你的去吧！” 王大人无语，心说，幸亏我已经看过了，不然就看不到了。 王夫人先看的是女儿的信，这还是她第一次写了信来，至于儿子的，反正半个月一封，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不过是询问平安，等会再看也行。 王夫人拆开女儿的信，先看到满篇娟秀的字，便是笑着点头，说道：“咱们寄书这字越发像模像样了，让公婆看到了，不知道心里有多高兴呢！” 王大人看过一遍，可还是凑在王夫人身边，又从头开始看，这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喜是悲。 “父亲母亲大人明见，女儿寄舒再三顿首，未知双亲身体可康健如初，饮食风俗可否习惯？父亲入秋便会久咳不止，不知可好些？母亲双膝绵软，也不知如今可否安然入睡？女儿不孝，未曾侍于眼前，请恕女儿不孝！ 女儿如今一切皆好，还长高了寸许，去年的衣衫今岁已经不可穿了，好在郡主体量，照管妥当，处处妥帖，还希望父亲母亲不要挂念！饮食习惯多于家中相同，并不曾遭受虐待，请父亲母亲不要怪罪郡主！ 女儿年幼无知，闯下大祸，致使我们一家分隔两地，乃是女儿之过，非他人之罪，女儿理应受罚！如果女儿随同学习茶道，已经对多种茶叶孰知到如数家珍，现在正学习如何沏茶，待他日学成，亲手奉茶给父亲母亲，还望父亲母亲不要嫌弃女儿手艺粗糙！ 女儿与哥哥能经常见面，私下得知哥哥颇受礼遇，一应饮食起居完全同于王府之时，想来必受重用！父亲哥哥受女儿连累，女儿私心里愧疚不已，只好将功赎罪，好好听差，以求郡主早日息怒，我等早日团聚。 父亲忙碌之时，切记的少食辛辣，以免触犯旧疾！母亲风湿之症，女儿向郡主求的一热帖，乃是公主府积年的老御医多年研制而成，希望母亲记得贴用！ 女儿安好，就是甚是想念父亲母亲！ 此上！ 不孝女寄舒！” 王夫人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我的寄舒啊，这是怎么了啊，不知道受了什么罪才写出这样的信啊！” 王大人轻轻将夫人揽在怀里，也是眼中含泪，不过是强自忍住而已。身为家中之主，王大人想得东西自然要比夫人多一些。从寄舒信中可以看出，寄舒确实受过一番苦楚，否则不会一下子便脱胎换骨一般变得如此懂事。一个人的性情，完全可以从字看出来，这娟秀洒脱的字迹表明，寄舒说的都是实话，她现在确实长进了！ 寄秋寄来的第一封信里，已经说了郡主是如何调教寄舒的，只是王大人怕夫人看了生气，没给她看。现在看来，这个端敏，小小年纪，却自有一番手段，看来寄秋说的是对的。 前些日子柳老夫人的事，王大人心惊胆战了很久，他想得要更为深入一些。那些事情，端敏分明不是刚刚拿到手的，却没有再一开始就拿出来威胁柳家，否则就不会有那千古绝对之事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但是王大人明白，柳老夫人此事绝对不可能是端敏主动挑起的，分明是受了别人的蛊惑，这样看来，寄秋说的事，是真的可以考虑的。别以为世家从来都是一个阵营，为了永远保持世家地位，各大世家之间博弈对决，私底下那些龌龊还少吗？谁跟谁又是永久的敌人呢？ 王大人好生安抚了夫人，又匆匆回去当值，既然已经跳进这个坑里来了，那就试着在坑底走一走，说不定别有洞天呢！ “叫属官过来议事，本官接到内部消息，来年郡主要到晋州开府建衙，需要民工数以万计，这吃穿住行都是不小的数目，咱们晋州要提前做好准备，吩咐下去，即日起开始征粮，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有多少收多少，赶紧通知各处前来商议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七十一章 怪癖 湖州柳氏祖宅，遭受了连番打击的柳老爷子一早这些日子的颓唐，拍案而起，对跪在身前的三个老大不小的儿子说：“寄秋说的对，柳家已经至此，无路可退！搏一把，为柳家子孙计，也要低头认错！既然技不如人，也没有什么可拉不下来脸的，我决定按照寄秋说的来办，你们都给我记住，跟一族的荣光相比，个人那张脸就不叫个事！去吧，老二，把然儿叫下山来，他已经是半个皇家的人，去的那个又是她祖母，守个百日就足够了，再守就不给皇家面子了，你不给皇家面子，皇家就能不给你活路！这就是裸的教训！老大，老三，你们俩一起，把家里所有能动员的船只全部动员起来，就地装粮草收旧衣，有多少装多少，连夜起程！” 家中的定海神针可不是说着玩的，三个儿子对父亲这番话好不反驳，立刻执行，父亲英武一生，什么时候错过？都是子孙不肖，让老人家跟着担惊受怕，现在退休老干部亲自出手定了计策，当不会有错。 廖长志进了书房，火急火燎地要去找茶喝，看见王寄秋一个人坐在小桌子跟前，对这一盘棋发呆，便问道：“郡主呢？” 王寄秋抬起手往后面一指，廖长志看了看，没人啊。忍不了了，自己先去寻了茶壶，找到惯用的杯子，倒一杯茶，一饮而尽，温度正好！廖长志啧啧称奇，这丫鬟都是怎么训的！ 解了渴，廖长志施施然地坐在王寄秋的对面，瞅瞅棋盘，很简单的一局啊，廖长志问道：“哎，人呢？” 王寄秋又抬手往后面一指，廖长志这爆脾气，现在这是越发没大没小了，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我问你郡主呢！” 王寄秋抬眼看他，然后往后面一指，这个时候郡主的声音从书架后面传出来：“表兄，我在找书呢！” 廖长志仔细一看，果然，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穆蓉正踩着木梯在上面翻找。 廖长志笑着说：“郡主，我最近在研究一个问题！” 穆蓉的声音透过书架传了出来：“研究什么问题？” 廖长志嘿嘿一笑，说：“我发现这所有的聪明人，有名气的大家，都有怪癖！” “你又胡乱看些杂书了是不是？跟你说绿柳轩的书看看就好，不可全信，全信书等于无书！” 廖长志说：“话不能这么说，正史所记不过都是官方的，有时候会春秋笔法过重，事实就歪了，要参考野史来看，甚至有时候野史才是真相呢！” “你的歪理就是多！” 那边，穆蓉从木梯上下来，又推着木梯往里面去了。 “郡主，你这也算怪癖啊！” “什么？” 廖长志加大了音量，喊道：“我说你这也算怪癖！” “什么也算怪癖？” 廖长志说：“放着一堆丫鬟不用，非要亲自找书，这就是一种怪癖！” 穆蓉没声了，过了好一会才有声音传出来：“我看嘴欠，就是你的怪癖！” 廖长志哈哈大笑着说：“我的怪癖多了，不包括嘴欠！” 脚步声响起，穆蓉终于从书架后面转了出来，手里捧着两本书，白了廖长志一眼，然后把书递给王寄秋。 王寄秋接过来，低头翻看着。 廖长志指指他，悄声问：“他怎么了？” 穆蓉笑着说：“连输十局，最后一局非不认输，反而说我弄错了！这不，我就去找了棋谱来，两本都记载了，我是对的！” 廖长志同情地看了看王寄秋，说道：“郡主，你也该给别人留一条活路！” 穆蓉也不理他，转身寻了杯子倒茶喝。 廖长志跟过去，趴在穆蓉的书案上，嘴巴一努，悄声说：“你知道他的怪癖是什么吗？” 穆蓉笑笑说：“你还真的每个人都研究了吗？” 廖长志说：“你不觉得研究人是最有意思的吗？” 穆蓉摇头说：“我不觉得，每个人想法不同，性格各异，有些人就是怎么都不肯放弃，守着所谓的匹夫不可夺志，宁愿一损俱损！要研究人，你这一生恐怕都没有什么长进了，因为你研究的东西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那又有什么用？” 廖长志反而有不同意见，他说：“人有趣的地方便在于这千人千面，如果人跟活物一样，是鸡就会下蛋，会打鸣，是鸟就会吃虫，不挑食，那还有什么意思？” 穆蓉想了想，哑然失笑，这倒是真的。 “那你说，他的怪癖是什么？” 廖长志悄声说：“他的怪癖就是不喜人近身！有洁癖，连值夜的丫鬟都不准睡在内室！每天都是自己梳头穿衣的！” 穆蓉一愣，转头看看低着头翻书的王寄秋，忽然想起了薛掌柜递过来的沾着汗渍的礼单，那接礼单的不是王寄秋吗？ 廖长志说：“郡主，今日画舫启航，很是热闹，你怎么不去看？” “我怕挨骂！” 廖长志笑得贼兮兮地说：“我看呐，你这顿骂是少不了的！” 穆蓉也很无奈：“那怎么办呢，只好挨着了！” 廖长志悄悄问道：“郡主，你跟我说说，那后面十来艘船装的是什么？” 穆蓉白眼飞他，现在越来越熟，就什么都敢问了。 “不该问的别问！” 廖长志还很委屈：“我怎么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你可以问问今晚吃什么，问问我们十五能不能出去看花灯，问问幽定王府什么日子开春宴，问问国公府的聘礼都准备好了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七十二章 进展 廖长志开始掰手指，作为一个风流倜傥的大家公子，掰手指都掰得这么阳刚，一点都不娘们。 “我去问过了，今晚有七里香排，有十全十美羹，有香炸鸭舌，还有菘菜香菇汤，芙蓉炒鸡肫！十五的花灯从燕雀街一直摆到燕雀三街，我已经去定好了万春楼的包厢，定了三个，足够国公府王府和公主府所用。还有国公府的聘礼，据说想寻一件公主的陪嫁如意，大夫人想来问问你，穆大将军不准，还有幽定王府十六开春宴，帖子都做好了，不过要十四才挨家送，因为接下来的三天是幽定王府世子的生辰，本来要请郡主的，不过被幽定王给拦住了。好了，我可以问那十来艘船装的是什么了吗？” 穆蓉无语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因为嘴太碎了，所以被你爹赶出来的？” 廖长志闭上嘴，看着穆蓉，半晌才抚掌大赞着说：“郡主，你太聪明了，竟然猜到了！我不过是问问家里有五位姨娘，他怎么给她们排班，是一二三四五每天轮一个，然后歇三天，再开始轮，还是有别的办法，他就生气了，把我赶出来了！” 穆蓉忍着把他赶出去的咬着牙坐着思想斗争，那家伙还不知羞地追问：“郡主，你在想什么？” 穆蓉单手推开凑过来的那颗大头，没好气地说：“我在想晚上是吃清蒸廖长志，还是红烧廖长志比较好！” 后面传来王寄秋的声音：“清蒸吧，廖兄骨瘦如柴，红烧的话没二两肉，尽啃骨头了，清蒸好歹还多一点肉！” 王寄秋起身走过来了，无视廖长志那幽怨的眼神，把两本棋谱放在案上，拱手一鞠到底，面无改色地说：“是在下输了，愿赌服输，郡主赢的光明正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封信，呈给穆蓉。 “这是家父和柳氏族长的回信，请郡主过目！” 穆蓉笑盈盈地接过来，虽然无论如何这两份信她都能看到，可靠自己的棋艺光明正大的赢过来，感觉还是不同的。 收起了笑容，穆蓉仔细看了回信，王大人的信很简单，很果决地言明会采买一万担的粮食，并且会征调民夫限期之前运到广安。柳氏掌权人柳老爷子的回信则有趣一些，他先说了柳和然的事，柳老爷子说亲事已定，柳和然便已经是皇家的人，依制给柳老夫人守孝三个月即可，而现在事由突然，又关系重大，决定提前结束柳和然的守孝，让他本月十三随船队北上。至于北上的船队，大小船只计百十艘，其中千人大船十搜！ 有意思，这柳家是把柳和然又推出来了顶缸了？穆蓉想了想，失笑着摇头。 “寄秋，你做的不错！如此一来，万事皆备了？” 王寄秋说：“要看天时，船队北上，一路上顺风顺水到广安的话也要到二月初四了！” 穆蓉说：“尽人事听天命吧，你我已经尽力而为了，剩下的就看上天给不给万计黎民一条活路吧！” 廖长志摸着下巴，云里雾里地听着，此事怎么越听越奇怪呢？不过是一个河祭而已，就是阵仗大一些，怎么跟万计黎民有关系了？ 穆蓉忽然对廖长志说：“表兄，你知道你有什么怪癖吗？” 廖长志一喜，颇有兴致地问：“郡主，我也有怪癖吗？” 穆蓉笑着说：“你的怪癖不仅有，还有很多，不过最大的怪癖就是喜欢穷根问底！” 穆蓉说着，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不出一个月，你就能知道详情，到时候，我跟你保证，你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廖长志点点头，在大事上，他一向懂得把握分寸，就像曾经的莲姐儿，说道莲姐儿，他忽然想起来了：“郡主，莲姐儿托我给你带口信，她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回公主府，芙姐儿问了她好几遍了！” 穆蓉叹气，至少要出了二月才能让她回来，否则，穆蓉分身乏术啊！ 幽定王世子朱文轩生辰，王府连续摆了三天的宴席，前来赴宴的人倒是不少，京都世家实权人物自然不会出席，却不妨碍他们派家中几个偏房的子侄过来表明一下态度，对于幽定王这样有兵权，守边疆，又不跟他们争权夺利，远离朝政的藩王，他们是热烈欢迎，大力拥护的，只希望他那个凶悍的外甥女能学着点。 穆蓉在正日子上门坐了坐，送了贺礼，王妃袁氏一脸愧疚地亲自把穆蓉送出府。 “蓉儿，舅母真是对不住你，陛下传下旨意来，不许带着你在外面用膳，你二舅舅气的没法子，进宫跟陛下求情都没用！你先回去吧，改日我让乳娘玉娘两个去陪你说话！” 自从在国公府梦魇了之后，舅舅突然对她严加管束了起来，简直就像回到了思云殿一般，吃的用的，每天都要到报到宫里，御医原本的三天一请脉，变成每天请。穆蓉能耐再大，在三位权利最大的人物面前，也只能屈服，没看大伯父到现在为止都不许国公府的人上门来看她吗？ “舅母，这也是舅舅们的一片爱护之心，您也别往心里去！今日是表哥的好日子，来客多，事务繁忙的，您赶紧回去吧，改日我在府里摆宴，请您和舅舅来吃酒！” 王妃袁氏称赞了穆蓉几句，不外乎什么懂事，体贴之类的，穆蓉耐着性子跟她说笑几句，便回了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七十三章 亲去 湖州船队正月十三从湖州起航，先进了长江，一路东去，然后进入郑渠一路北上，最后在离京都百里之遥的东关进黄河，随后便是一路往西的行程。 船行过一地，便有快马送急信入京，王寄秋几乎是每日都要跟她汇报行程。虽然嘴里说着尽人事听天命，可穆蓉心里还是越来越焦躁不安，就连十五的花灯，都看的心不在焉。 好在，这时节南边一直是晴日无雨，又是顺风状态，船队几乎是昼夜不停，连夜赶路，除了万不得已需要补给，其他时间一概不靠岸。眼看着朝廷开印都已经五天了，船队总算要到东关了。 “你说什么？” 朱曦似乎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变了强调了，哆嗦着问穆蓉：“你要亲自去广安？不行，蓉儿，这肯定不行，你去干嘛，这一去可是千里行船啊，蓉儿乖，待在京里好不好？” 穆蓉早就知道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她一定要去，只能耐着性子劝说道：“舅舅，我是随船队去的，有五六千人跟着呢，不会有危险的，再说了，正式的典仪我不出面怎么行？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啊！” 朱曦坚决不同意：“你又没做过船，万一晕船了呢？再说了，你娘那么疼爱你，肯定不希望你这么折腾，你肯定梦错了，就在京都吧，我在七龙江给你搭一个祭台！” 穆蓉只好祭出大招，她低着头坐着，声音低下来，不用怎么可以伪装就能天然地带上一抹伤感：“舅舅，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也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这一次好不容易她有要求，无论如何，我这做女儿的总要亲自前去，才不至于徒留遗憾！再说了，舅舅我的封地不是已经还给我了吗，我还准备下半年去封地看看呢，就当着一次是提前适应适应吧！” 朱曦默然无语，他何尝不知养在温室中的娇花根本宠受不了外面的风吹雨打呢？可是，这一出门就是上千里，让他如何放心？ 穆蓉语气轻松地说：“舅舅，我坐的船特别大，一路过去又是坦途，根本没有危险，我都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莲姐儿芙姐儿带上，让她们开开眼呢！不是说多万卷不如行千里吗？” 朱曦看了她一会，忽然问道：“听说这船队是柳家的？” 穆蓉点头说：“是啊，柳家惯会造海船，这能在大海里航行的船到了河里，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柳家柳和然就在船上，如果真有危险，柳家吃了多少个胆子也不敢让柳和然以身犯险！” 朱曦点点头，说：“既然如此，你把老大和季芸带上！” 穆蓉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舅舅，他们俩身份贵重，怎么能跟着我” 穆蓉说着停了下来，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没有什么风险，自然可以带上他们俩，如果不带他们，看来自己也绝对别想出京了。 穆蓉为难了，而朱曦则得意地看着她，小样，你不是说没有风险吗，你不是说读万卷不如行千里吗，那就多带几个人去！ 行船有没有风险？有！但是，什么事情又没有风险呢？穆蓉是做好了真的出什么风险的准备的，但是前提是她一个人啊！再说了，就算行船顺顺利利到了广安，还有后面的热毒呢？她是疯了才会带上这两位啊！ 纠结了半晌，抬头看看舅舅，朱曦一脸平淡地喝着茶，静等她的回应。穆蓉腹诽道，这就是一个老狐狸！ “舅舅，那就让他们俩跟我一起去吧！不过先要说清楚，他们俩的护卫工作你要交给我，要跟我坐同一艘船，出行要全部听我的才行！” 朱曦当然同意，蓉儿的能耐他可是一直心有余悸呢。 穆蓉达到了目的，却一点都不开心，板着脸回到了公主府，却发现大伯父正带着一堆人在等她。 坦哥，莲姐儿芙姐儿。莲姐儿一见穆蓉就要扑上来，被芙姐儿拉住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穆蓉，这都是小二十天没见了啊。 穆蓉没空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穆陈，心想，您老人家也要趁火打劫吗？ 穆陈问她：“皇上答应你的请求了？” 穆蓉点点头。 穆陈转身指着坦哥他们，言简意赅地说：“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行事分寸一向把握的很好，这一次让他们跟着你去！” 穆蓉绝对不能同意，她说：“大伯父，你不用说了，皇上让我带上廖长志和大公主，我有多少能耐能同时照顾这么多人？” 穆陈板着脸说：“你也知道你没有多少能耐？好生待在国公府不好吗，非要去广安做什么？你一向有主意，大伯父也拦不住你，不过，都说读书万卷不如行路千里，你带着他们，两个姑娘就跟着你一起起居，至于坦哥，迟早要跟着我上战场的，此次跟着你行船，也让他见识见识行路之艰难，省的每天舞刀弄枪，在校场打赢了两个残兵就自以为是！” 穆蓉真的快被逼疯了，她想说我不去了不行吗？ 两个老狐狸出手，再怎么狡猾的小狐狸能逃脱出他们的魔掌？真以为这么多年的盐都是白吃的？ 穆陈达到了目的，得意洋洋地回府，第二天亲自驾车送他们到东关，眼看着上了船，才回转。 这小丫头，穆陈跟朱曦的想法是一样，单看当初觉得有危险，首先把莲姐儿送回定国公府，就知道穆蓉此人的性子，不让她心有牵挂，她一个人能捅破大天去。硬塞给她几个人，一方面确实是考虑着出行在外，能锻炼一点是一点，另一方便，这几个人就是给穆蓉套上了笼头，让她行事不得不小心谨慎！危险？开玩笑，此次国公府和皇宫几百上千的护卫就不用说了，身手最好的几个禁卫军统领都给带上了，如此一来还会出问题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当个窝囊废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七十四章 上船 福船，上上下下二十几个房间，足够他们这些人安置的了。 公主府跟着来的是立夏谷雨和小雪，贴身侍卫就带了素心一个，没带阿福，把她丢给袁三了。莲姐儿和芙姐儿都是只带了两个丫鬟，莲姐儿身边是丁香和素梅，而芙姐儿，除了二伯母给的一个贴身丫鬟叫珊瑚的，穆蓉让玉兰跟了她。此次跟着上船的，还有王喜带回来的那对双胞胎姐妹，谭英，谭珠。 柳和然性情大变，穆蓉第一眼就发现了，还是那副样貌，却不知觉中多了些从容，少了些做作。对穆蓉，施礼问安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不多不少的恭敬与讨好，却并不刻意的让人察觉。介绍到大公主时，举止虽有停顿，眼神却没有明显的变化。 这就够了，此次穆蓉同意带上大公主，未尝没有别的意思。分配房间，王寄秋和廖长志，坦哥住了一楼，穆蓉和莲姐儿芙姐儿住了二楼，而三楼，房间少，穆蓉只安排柳和然和大公主入住，就连随行的丫鬟婆子，也只安排了贴身的，护卫全部放在外围，绝不上楼。 船渐渐离岸而去，由着丫鬟婆子去安置各自的行礼住处，坦哥几个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河岸，兴致勃勃说着话。 穆蓉带着立夏远离了她们，在另一侧安静处站定。 “幽州的人到哪了？” 立夏说：“现在已经进入冀州范围，算算路程，比我们早两天到广安！” 穆蓉点点头，上了船之后，通信不便，该下的命令也都下过了，现在才是真的要听天由命了。 “红莲她们进展如何？” “红莲姑娘的船队已经从邯郸出发了，明日到平洛，接下来到广安之前只剩下望安一处了，预计是正月二十九日到达广安！对外宣扬的正日子是二月初四，那天是公主忌日，算起来有四天的时间准备！” 花船一路北上，沿途放开了手脚唱大戏，每到一处，便有百姓早早候在码头，齐声欢呼，有无数人纷纷帮忙搭建戏台，搬运物品，戏台上演当天，万人围观，却秩序井然，戏台结束之后，虽然不忍离去，却远远看着船队远去，不再鼓噪。后来再到一处，戏台早就提前搭好，当地商贾出钱，给戏班子众角安置大院子歇息，伺候周到，据刘婉婉所说，原本对寒冬腊月出远门唱戏很是不满的名角，这些日子也广为感叹，没想到在远离京都的穷蔽之地，反而受到了尊重！ 消息估计早就一路传到广安去去了，据说这几日，沿途有很多商家渔民，驾着小船，一路尾随，就是为了看看正日子的盛景。 “蓉儿，柳和然说我们可以钓鱼，你要不要来？” 莲姐儿远远地喊她，穆蓉摇摇头，对她摆摆手，吩咐立夏：“告诉素梅几个，警醒着点，看好了大公主和几位小姐，过半个时辰就让他们进仓！厨下这几天多准备些姜汤，随时备着！” 立夏低声应了，看了一眼几步远的素心，素心走过来之后，她才下去安排。 穆蓉失笑：“你们这是把我当小孩了？” 素心木着脸说：“没人把郡主当小孩，好生护佑本来也是奴婢的职责所在！” 还奴婢上了，看来这火气还没消退呢，穆蓉看看四周，生平第一次上船，很是觉得新鲜，看过四周，回过头来，素心还是板着一张臭脸。 穆蓉笑着说：“放心吧，我没事的！你也看到了，这么大的船，一点都不颠簸，连个摇晃都没有，怎么会有危险？” 素心说：“郡主别哄我了，这是最平坦的一段行程，过两天你再看！奴婢可不是没有出过门的人！” 穆蓉也实在是招架不住：“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们这就进去如何？” 素心这才露出一丝微笑，上来扶着穆蓉进了船舱。 船上不比陆地，空间大，随意折腾，这二楼虽说有七八个房间，每个房间却都不大，实在没有办法安置，只好把郡主的寝室放在最内，莲姐儿和芙姐儿只能一处安置了。至于丫鬟们，除了值夜的，其余的人就凑合着睡通铺吧。屋里肯定没有地龙的，好在还有火盆，点的也是无烟无味的霜炭，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凑合着吧。 穆蓉一一看过了莲姐儿的房间，值夜的住处，起居活动的屋子，甚至还有一个小小书房，当然跟公主府没办法比了，最后才回到寝室。谷雨和小雪也真是能干，硬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把穆蓉好生安置的妥妥当当的。床，美人榻，小几上还有她惯常看的书，连美人榻上的迎枕都是从公主府带来的。 歪在美人榻上，仰面打了个呵欠，谷雨赶紧取了床素面的锻面棉被来给她盖了，小心地劝说道：“郡主，今日起的太早了些，你先歪一会吧，还有一个时辰才开晚膳呢，到时候奴婢再叫你起来！” 穆蓉也真是累了，光在马车上就坐了三四个时辰，她伸直了腿，对谷雨说：“你看着点，晚膳的菜色按事先定好的来就行了，略简薄一些，别那么多排场了！廖公子的记得少放盐！他是吃河鱼的，有新鲜的给做一道汤来。大公主那里不怎么吃荤腥，鱼清蒸了，去去腥味就行，给她做一道，其余的人都随意吧！” 素心给她掖了掖被子，说：“郡主，这点小事立夏自然会办好的，你就别操心了，赶紧睡吧！” 穆蓉一笑，闭上眼睛，说着：“你也去歪歪，这筋骨儿一旦受伤，也不是那么容易好的！”说着，头一歪，便沉沉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七十五章 行船 赵大相脸色铁青地坐在政事堂，冲着內侍吼道：“再去催催郑相和叶相，做什么去了，怎么还不来！拖拖拉拉，像什么话？” 把一众內侍吓得魂飞魄散，忙的四脚朝天，四散而去。 郑相和叶相正在家里陪客呢，听到大相想召，还觉得奇怪呢，这刚刚开笔，没什么事啊，今日还休沐呢，赵大相这是怎么了？ 没办法，两人抛下满堂宾客，匆匆赶去政事堂。 “大相，这是怎么了？” 叶相实在心里窝火，今日他招待的可是亲家，刚定亲，亲家正跟他商议陪嫁呢，这中途逃席，亲家还以为他对嫁妆不满意呢。 郑相面色也不太好看，既然来了，那就听听大相怎么说。 赵大相有火也不会轻易对他们俩发，大家都是一国之相，这点尊重还是要互相给的。赵大相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怒火，问道：“两位相公可听说了？柳家的船队从东关北上，这是怎么回事？” 郑相说：“此事我也是刚听说，据老夫所知，那船队是端敏郡主给公主致祭用的。” 赵大相甩出来三本奏折，怒道：“给公主致祭老夫可以理解，可为什么早在十天前，致祭的船队已经出发了，现在已经过了邯郸郡了！” 郑相和叶相疑惑地相互看看，上前翻开奏折一看究竟，才明白大相所怒何因。 “大相，这，花船也是给公主致祭的？这阵仗也太大了吧？陛下是怎么想的？” 郑相也觉得匪夷所思，给公主致祭，这是应当应份的事，逢公主忌日，朝廷还要准备祭品呢，可是这阵仗也太大了些，按照奏折所说，致祭的船只多达百四十艘，随行人员增至万人，何况还要沿河这么一路唱过去，跨越三州，绵延上千里，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大相，此事不妥啊！” 叶相身为大相，政治嗅觉自然是灵敏的，如果此次是给故去的帝王致祭，不过就是阵仗大了一些，靡费了一些，除了有些奢靡，倒没有什么大不了了。可是，给故去的公主致祭，比国君还要场面重大，置朝廷于何地？ 赵大相铁青着脸说：“二位相公，此事老夫已经问过姜大人了，礼部并没有见到公主府的奏请，看样子是端敏擅自为之，此风不可长啊，这完全是不把朝廷制度放在眼里！” 郑相和叶相也是脸上无光，一个不被人看在眼里的政事堂，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如果以后功勋之家有样学样，那还要政事堂做什么？ “大相，您看该怎么办？这端敏” 郑相有些踌躇，实在是政事堂对上端敏，没有一次占过上风！ 赵大相板着脸说：“叶相，郑相，只对事不对人，不能因为那是端敏，就得过且过，任由她藐视朝纲，视朝廷礼制于不顾！这件事，端敏一定要受到惩处！” 赵大相说的在理，郑相和叶相也认同，不过怎么办，却成了难题。 赵大相说：“传信给广安郡郡守，让他无论如何不许花船上岸，我等着就起草奏折，参奏端敏郡主逾制，擅开私祭，影响恶劣！” 郑相点点头，三人中他年岁最轻，动笔的活一般都是由他执笔，也不废话，匆匆书就呈文，盖上政事堂的大印，着八百里加急送出！这边三人赶紧着急礼部吏部御史台众位官员，商议如何上奏疏！ 众人在船上，也就是三天的新鲜，再往后，开始变得很无聊。钓鱼，鱼都快吃吐了，打双陆，也架不住整天打，看书，除了穆蓉和王寄秋，谁还带那么多书来看的？下棋，一提这个，大家全都掩耳逃走，生怕被穆蓉拉着。 算算日子，已经正月二十七，花船已经过了望安，正在绕过衡水郡府往广安去。船队已经过了广安，进入曲转峡，天忽然阴沉下来，下起了小雨。穆蓉面色冷峻地望着雾蒙蒙的江面，终于要来了吗？ 王寄秋和廖长志一前一后的过来找她，穆蓉低声吩咐谷雨，把莲姐儿和芙姐儿带到大公主那去。 三人沉默地围坐在圆桌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寄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郡主，此事算是开始了吗？” 穆蓉说：“还不知道的，这个季节应该不会下雨的，看看这雨有多大吧。” 王寄秋揉揉脸，他都好几天没睡好了，有些疲倦地说：“我问了有经验的老船夫，这看天色也是船夫的看家本事，他们都说不乐观！我们最少需要三天才能冲出曲转峡，第四天才能到望安，算起来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才能到广安呢！” 想想前世事情发生的过程，二月初二一大早，广安郡忽然连降暴雨，二月初四，衡水段决堤，黄河从衡水喷涌而出，直奔广安，幸好广安地势较高，西侧又有隆化山挡道，洪水折向南，一路吞没衡水全郡，最后到望安才水势放缓，在此之后便是一整个月的艳阳高照，最开始并没有引起注意的伤害，一路从衡水到望安c平洛，最终传到京都。 “在二月初二之前，应该不会下暴雨，通知船队加快速度，务必在二月初一赶到广安郡！” 穆蓉吩咐素心出去传信，廖长志疑惑地问：“郡主，你会看天色吗？我们现在还没有进入峡谷，如果等到进了峡谷，中段两侧可是高耸的山壁，一旦天降暴雨，船队将全军覆没啊！” 王寄秋却选择相信穆蓉，他说：“如果二月初四之前赶不到广安，我们才真的是全军覆没！廖兄，相信郡主吧，她不会拖着我们这群人去送死的！” 廖长志却面色怪异地说：“郡主，这就是你一开始并不想带我们的缘故吗？” 王寄秋看看廖长志，对穆蓉说：“郡主，到了今日，应该可以告诉廖兄实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七十六章 心焦 穆蓉下不了决心，整件事处心积虑地布置了这么久，还没有确定能挽回到哪一步，多一个人知道，事情的变故便会更大。 王寄秋说：“郡主，你一个人抗不了那么多事的，还是告诉廖兄吧！” 穆蓉默认了，王寄秋便把事情一一告诉了廖长志，廖长志听得那是瞠目结舌，这已经完全天马行空了好嘛。 廖长志僵硬地转着脖子去看穆蓉，穆蓉对他点点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郡主，此事为何不通知陛下？” 穆蓉完全不想搭理他，还是王寄秋代为回答道：“此事因一个梦而起，说出去谁会相信？万一没有发生，众大臣又会如何评价郡主？你还嫌郡主树敌不够多？” “那花船是为了？” 穆蓉说话了：“尽可能的吸引衡水郡的百姓前往广安！” 廖长志想想广安的地形，对穆蓉的崇拜之情真的是五体投地。 “郡主，如果此事发生了，那你可是观音菩萨转世啊！” 穆蓉摇头说：“我不想做菩萨转世，能让我多救一个人就可以了！” 廖长志说：“郡主，你以公主府一力扛起了挽救这场灾祸的众人，我廖长志佩服之至，如果此事真的发生了，我身份虽然见不得光，私房钱还是有点的，还请郡主不要推辞！” 穆蓉说：“你能有多少银子，还是自己留着娶媳妇吧，我看你呀，老大年纪了，也不知道媳妇养在哪家呢？” 廖长志却正色道：“郡主，请你务必收下！这万计黎民不止是你的责任，关于我朝兴亡，匹夫有责！” 王寄秋也说：“在下虽然家贫，可也有一两万私房，愿意贡献出来！” 穆蓉看看他们俩一脸认真地样子，忽然笑着说：“为了这场灾祸，我准备了两百六十万银子，投入了三千人手，提前五个月布局，我可舍不得分功劳给你们！” 王寄秋笑着说：“那可不行，无论如何也要给王家和柳家记上一笔！” 廖长志则摆摆手说：“我就算了，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哪家人呢，白白给廖家记功劳，美死她们去！” 三人哈哈大笑，一股豪情油然而生，穆蓉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打赢这场仗！人定胜天！” 王寄秋和廖长志重重地点头。 “那就来分分工吧，寄秋，你去和柳和然盯着船夫，无论如何要迅速通过曲转峡，不要管天气，也不用顾忌楼船上的人是否受的住！表兄，你去和坦哥组织亲卫分散开去帮船夫的忙，我来负责看住莲姐儿她们，保证不给你们添乱！” “好！” “是，郡主！” 穆蓉最后说：“你们两个要注意安全，有事交代那些船夫护卫去做就行了，不要亲自下手，听到没有？” 廖长志正色地点点头，而王寄秋则眼神闪烁着，垂头应是。三人分开行事！ 船队深夜时分进了曲转峡，抹黑前行！好在，雨势一直都很小，对行船影响不大，就是速度加不起来，只能缓缓前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第二日，雨停了，太阳出来了，众人心里一松，纷纷出来站在甲板上看日出。晨曦中，天地之间浓雾弥漫，前方基本看不清什么，一轮日头隐在云里，若隐若现，但总算是不下雨了。 匆匆用过早膳，穆蓉忧心重重地站在甲板上看着船行的前方。王寄秋披着斗篷出来，给穆蓉塞了一个手炉。 “你怎么会有这个？” “问大公主讨的！”王寄秋说，“雨只是暂时停了，老船夫说迟则明日下午，早则明日上午，还有一场雨，如果这雾不早点散去，按现在速度，我们恐怕赶不及二日到广安了！” 穆蓉忧心的也是此事，一旦二日到不了广安，就会被洪水阻拦在半路，这么多人马会出大问题的。 “这雾什么时候会散？” 穆蓉抬起手，眯着眼睛看看那浓云背后的日头，实在是躲着不肯出来。 王寄秋说：“郡主也别太担忧了，事已至此，真的不能强求，看看老天肯不肯给黎民一条生路吧！” 穆蓉点点头，问王寄秋：“你信命吗？” 王寄秋被这一问弄得猝不及防，有些愣然地说：“郡主怎么问这个问题？” 穆蓉说：“之前我们不是说过庄子的事吗？你说在人的立场上，当然是相信是庄子梦到了变成了蝴蝶，而在蝴蝶的立场上则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子。你说会不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天意让庄子做这样的梦的，所以才有逍遥游？才有庄老学说？” 王寄秋静静地想了想，笑着说：“也许吧！不是说皇权神受吗？既然有神将皇权授予人，那么把其他的东西交给人间的凡人，也不是不可能！” 穆蓉语气悲凉：“那，这场灾祸，是神对凡人的惊醒，还是一种惩罚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是不是说无论我们做什么，都逃不脱这一场灾祸？” 王寄秋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回话，想来他也是无话可说吧。过了一时，前方却传来一阵船夫的号子，再一看，日头终于挣脱出来，雾气开始慢慢退去，露出两岸陡峭的山壁来。 王寄秋说：“郡主，有可能上天给每个人都安排好了命运，可人都是不会认命的，就像廖兄所说的，人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千人前面，总有人不认命，总有人会跟命运抗争。有些人会赢，有些人会输，输的人有多少我们自然不知道，可赢的人都会成为后人不断前行的激励，否则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改朝换代了！” 船加快了速度，飞快地在山壁间穿越而过，两侧山壁虽陡峭，却有很多山树艰难地生长着，偶尔还听见猿猴的吼叫之声，看起来并不孤寂，反而显得有些热闹无比。 穆蓉脸上露出微笑来，看着王寄秋，指着山壁上的树说：“就像那些歪着长的树？” 王寄秋看看树，再看看她，肯定地点着头说：“就像那些歪着长的树！” 穆蓉微笑着，站在晨曦中，迎接越来越亮眼的日头，忽然对甲板另一头的人群叫了一声：“快来看，这里有些猴子是金色的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七十七章 波折 三十日，花船总算接近了广安郡府。广济河从隆化山北路缓步而来，穿越广安郡府，在城南三十里处，跟绕行而来的大河交汇。花船逆流而上，沿着广济河，直达广安郡码头。 红莲走出船舱，站在船头看过去，已经数十艘前来开路的轻舟停在码头，却没看到码头上迎接的人群。 刘婉婉皱着眉头过来，站在船头，看了看，说道：“红莲，这广安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前去开路的人还没回来吗？” 红莲摇摇头说：“一个时辰前开路的人就已经到了码头了，按理来说应该早就回来复命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刘婉婉说：“要不，让小蝶去催催？” 红莲看看前方，忽然说：“不用了，人已经回来了！” 刘婉婉弯腰去看，果然，一轻舟飞快地划了过来，顺水速度快，很快就接近了主船，轻舟上的人翻身上了船，便往上面来。 来的这一位，还是有间京都分部的主使。 “首领，不好了，广安郡郡守拒绝开门！” 红莲一愣，问道：“为何？” 那主使喘着气，说道：“郡守说政事堂呈文下来，说我们是私祭，违背礼制，勒令我们即刻回返！” 刘婉婉大怒，喝道：“这郡守是谁？不知道这是祭奠谁吗？” 红莲倒没生气，这一路行程，各处官府不说谄媚献殷勤，也是积极配合居多，这倒还是头一次遇冷遇。 主使说：“这郡守姓赵！” 红莲点点头，说道：“你先下去休息一会！” 主使下去了，刘婉婉说：“首领，我们一定要京城，否则这趟算是白来了！” 红莲说：“我知道，现在首要的问题先要搞清楚这个郡守是什么意思，是不准我们入城，还是不准我们上岸！如果不准我们入城，那我们在城外也是一样的。” 刘婉婉想了想说：“首领，我带红楼两个姑娘京城去会会那个郡守吧！” 红莲点点头说：“可以，再找庞将军要两个护卫，别从前面上岸，绕远一些，装作谁家女眷！” 刘婉婉说：“好！” 红莲耐着性子在船上等消息，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城门下了闸，才发觉事情越发不好了。 夜里，红莲和庞将军带了几个身手好的人想趁夜进城一探究竟，还没接近城门，便被一阵箭雨给挡了回来，无法可想，只好先回船上。 第二日，小蝶匆匆来找红莲，“首领，城里戒严了，城门我们都进不去了，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红莲急了，匆匆装扮了一下乘小船靠近城头，心里这就是一沉，不仅城门紧闭，还加强了戒备，连强攻都不行了！ 这已经是二月初一了，明日船队就到了，难道让郡主亲自叫城门吗？ 红莲几乎是绝望地看着时间一点点溜走，天气慢慢阴沉下来，看看码头，再看看广济河两岸，心想难道要在河岸上搭台子吗？空间太小了，总不能让人站在水里看啊。 午时，城门开了，十多匹马从城内出来，站在码头招手示意船队靠岸。红莲大喜，赶紧吩咐下去，滞留了一整天的船队终于上了岸。 红莲一马当先地跳上岸去，却看到血影带着兜帽，板着脸站在那里等他。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红莲急急地问：“见到婉婉了吗？” 血影板着脸说：“你是怎么搞得？竟然被人堵在河里一天一夜上不了岸？红莲啊，你这怎么光长年龄，不长能耐呢？” 红莲啪地上手就是一下，当然以她的手劲也打不疼血影。 “婉婉呢？出什么事了？” 血影转身就走，红莲气的跺脚，却只能转身安排下去， “庞将军，现在还请你帮忙了，所有护卫和亲卫都要帮着卸船，否则就来不及了！” 庞将军倒是不拿架子，红莲吩咐做什么，便做什么。 选址搭台子，耽误了太久的时间，一时间有些忙乱不堪，好在程序都是熟悉的，卸船，伐木搭台子，披披挂挂的东西准备好，锣鼓敲起来。刘婉婉这才狼狈地出现在红莲跟前。 “首领，我被郡守抓起来了，说我是妖女，蛊惑民心，还是血影大人救了我出来的！” “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刘婉婉说：“没有，毕竟时间短，打的又是郡主的名号，那郡守不敢那拿我怎么样！就是” 刘婉婉说道这里，忽然低声说：“就是血影大人把郡守杀了！还亮明了身份，说是奉郡主之命办差，谁要不听，先斩后奏！” 红莲沉默下来，她算是明白血影为什么一见她就不是好脸色了，看来她是跟了郡主太久时间，都忘了这些血腥手段了。 “首领，你先去跟血影大人商量接下来的事吧，这搭台子卸货的事，我来主持吧！” “你可以吗？” 刘婉婉点点头，说道：“快去吧，最主要的是附近的百姓，要赶紧拿出一个章程出来，那可是有上万人呢。” 红莲心里也是焦急万分，只好把码头这边的活交给刘婉婉和庞将军，自己一个人进城找血影。 要找血影也很简单，他就在郡守衙门，杀了人家郡守，堂而皇之地占了人家衙门，呼来喝去地叫原郡守家丁准备吃的住处，也不怕人家给下个毒什么的。 红莲到的时候，血影正埋头吃面呢，也不注意形象，呼噜呼噜的，看的红莲直皱眉头。 “怎么了？本大人辛苦数日，骑马连夜赶路才过来给你救场，还不能吃碗面了？有碍观瞻了？” 红莲理亏，板着脸也不说话。血影瞪了她一眼，对外面吼了一声：“再给来一碗不加辣的面！” 红莲急了：“你还吃啊，这还很多事呢！我问你益安堂的人呢，我怎么没见到呢？” 血影低头呼噜，不理她，过了一会，一个战战栗栗的堂官端了一碗面来，放下就跑。 血影一抬下巴，说：“坐下，把面吃了！” 红莲这才明白那不加辣的面是给自己准备的，一时间心里有些愧疚，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摸摸肚子，好像又是两餐未食，倒也饿了，便坐下来，挽起袖子，抄起筷子，也跟着呼噜呼噜。你别说，这么吃面还真的挺香的。 一碗面吃的七七八八的时候，红莲放下筷子，血影递过来一个帕子，红莲顺手擦了嘴，正色道：“说吧，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七十八章 张家坳上 张家坳是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不大，处于山谷腹地，田也不肥，人也不富，也没听说出过什么贵人名人，却在这一代远近闻名。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小小的宝哥喜欢蹲在村口的大槐树上，叼着一根卢杆，琢磨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今天琢磨的问题就是前些日子去集上，怎么一说张家坳人人都一幅很奇怪的表情呢？ 村口那条弯曲的小道上来了两个人，一个宝哥认识，一个宝哥不认识，认识的那个是张家坳的里长，不认识的那个宝哥不认识当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那人穿戴不错啊。 里长带着陌生人慢慢靠近大槐树，宝哥叫了一声：“里长！” 里长抬起头，看见他便露出一脸褶子的笑容。 “是宝哥啊，张老汉叫你回去吃饭啦，你怎么还在这呢？” 宝哥抽掉嘴里的卢杆，呸呸吐掉渣滓，板着脸说：“说了好几次了，那是我爷爷，我爷爷，不是张老汉！” 里长哈哈大笑着说：“好好好，不是张老汉，是你爷爷！” 说着，里长转身领着那陌生人进了村，宝哥分明听见他说他坏话：“这个宝哥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跟着村里东家一顿西家半餐的就这么凑合长大，现在已经七岁了，还没个大名呢！也不知怎么地，村里有个从军里退下来的老兵跟他看对眼了，爷孙俩搭伙过起日子来了！你说说，这也是缘分不是？” 宝哥勾着头去看那陌生人，正进了里长的院子，飞快地跳下树，往山上跑。 山也不高，地势又平缓，宝哥大冷天光着脚踩在山道上，也不觉得冷。半山处有一个小小的院落，三间茅草房，竹篾扎的篱笆，围成一群，院子里还开了两分的地，夏日的时候种些青菜。冬日嘛，那就只能光秃着了。 宝哥推开篱笆门，往院子里走，从屋里汪汪叫着冲出一只哈巴狗来，脑门都秃了，冲他汪汪直叫。 宝哥挥手，手里的卢杆便敲在狗头上。 “傻芋头，怎么还没学会躲呢？” 屋里一阵咳嗽声，然后是年迈的爷爷的叫唤声：“宝哥，你快来，爷爷今天打死了一只猫冬的蛇，给你炖了蛇羹，可香了，快来吃吧！” 宝哥应了一声，两三步窜进屋里。 “爷爷，你坐，我来盛！” “哎，好好好，宝哥就是孝顺，知道心疼爷爷了！” 宝哥个子小，还没灶台高，熟练地拖了一块石头来垫着，站在上面，抄着长勺子，先给爷爷添了一整碗，小心地给爷爷端过去，又寻了筷子送过去。才转身给自己添。 天还没黑透，就这浅浅的光线，爷孙俩用了蛇羹。爷爷喝了汤，然后把蛇肉都留给了宝哥。 “爷爷，你吃吧，我还有呢！” “宝哥吃吧，爷爷没牙，啃不动了！” 宝哥信以为真，津津有味地啃着蛇肉，小舌头灵巧地一转，就剩下森森白骨了。爷爷看着真是高兴啊！ 把碗送到灶上，第二天再刷，爷孙俩在院子里起了堆篝火，靠着一处烤火，一处说话。住在山上，到处都是柴火，也不担心用光了就没了。 “爷爷，我看到村里来人了！” “来什么人了？” “我不认识，是找里长的，穿的好看的衣服！” “哦，好看的衣服啊，看来是郡府的人！” “爷爷，什么是郡府？” “郡府就是比县城还大，人还要多的地方！” “那大地方的人来这里做什么呢？” 年迈的爷爷眯着眼睛，看着跳动的火苗，幽幽地说：“大地方来的人，那是大人的事，跟你一个小娃娃没关系！” 小小的宝哥是个好奇宝宝，对什么都感兴趣，每天都是一对的为什么。 “那大地方的人都穿好看的衣裳吗？” 爷爷笑眯眯地点着头说：“大地方虽然也有穷人，可大部分还是能穿上好看的衣裳的！” 宝哥看着烧红的木柴，起身有搬了一些过来，靠在爷爷身上，想着，那他以后也要去大地方，传好看的衣裳。想着想着，头一歪，睡了过去。 爷爷笑着摇头叹息说：“宝哥啊，不能每天都让爷爷抱着进屋睡觉啊！” 第二日，一早起来，天气变有些阴沉，这小风吹得嗖嗖的。宝哥穿好衣服，推开门，扭身看看还没醒的爷爷，小小的宝哥去了厨房。 打水洗了碗，扯了柴火热了剩下的蛇羹，又寻摸出来两个干饼子，放在篦子上热了，熄了火，这才转身回去叫爷爷起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七十九章 张家坳下 “爷爷爷爷，你快起来吧，我把早饭都做好了！” 花白头发的爷爷勉强睁开眼睛，看看宝哥，有气无力地说：“宝哥，爷爷还想睡觉呢！” 宝哥去扯爷爷的被子，说道：“爷爷爷爷，你不能老睡，要起来活动活动！” 爷爷无奈，只好强撑着坐起来，宝哥赶紧取来爷爷的衣服，给爷爷穿上。又低头寻摸爷爷的破鞋。 院子里芋头的汪汪叫声又响起来了，宝哥骂那傻狗：“臭芋头，你瞎叫什么？等会就有蛇骨头吃了！” 爷爷喘着气说：“宝哥去看看吧，估计是有人来了！” “这么冷的天会有谁来？”宝哥嘀咕着，出门一看，“爷爷也，是里长来了！” 里长笑眯眯地走进来，先叫一声宝哥：“你爷爷起来没？” 宝哥把里长让到屋里，仔细找找，这次里长没带东西来。 里长看了看爷爷脸色，忽然收起了笑容，上去摸了摸爷爷额头，“张老汉，你发热呢！” 爷爷摆摆手说：“没事，多睡一会就好了！里长快坐吧！宝哥，把那凳子搬一个过来！” 宝哥回厨房搬凳子，里长赶紧跟出来，张老汉家的凳子都是山上的榆树疙瘩做的，一个个沉的很，别再压着宝哥的手。 里长搬着凳子回到屋里，对张老汉说：“老汉啊，别说有了好事我不想着你啊，郡府来人了，说是京都来了戏班子，要在郡府摆台子唱大戏，还有杂耍，听说要唱三天呢，去的人都有铜板得，还有不少的霜糖点心！我跟小四哥家里说好了，他家的船大，能带上你和宝哥！” 爷爷虽年迈，这耳朵可好使着呢，里长的话听的真真的，这可真是一件好事啊。 爷爷说：“这感情可好，多少年没听过戏，见过这么大热闹了！去，去，一定去！里长，什么时候出发？” 里长说：“今天就出发，有船的人家早点去，还可以帮着接人，说定了一个人头三个铜板呢！” 三个铜板就能买一斤糙面了啊，这个好这个好，可是，爷爷努力坐直了身子，头晕晕沉沉的，怕是去不了。 “里长啊，我这身体有些不适，今天怕是去不了了！你把宝哥带去吧！” 里长低头想了想，三个铜板，宝哥去了就能领到，自家七口人，这加一块就是二十几个铜板，都给宝哥买成糙面，也能吃大半个月了，也就点头应了。 “宝哥啊，你好好听里长的话，别乱跑，听到没有？领了铜板来，爷爷给你买肉吃！” 小宝哥不知道一斤肉需要多少铜板，不过他想吃肉。 里长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宝哥走了，里长说：“宝哥啊，你放心吧，到了郡府，里长带你去寻药铺，给你爷爷抓点药来，你爷爷吃了就好了！” 爷爷也宝哥的一致意见，里长是好人！因此宝哥很相信里长的话。 就宝哥一个小孩，也不占地方，里长就做主让他做自家的船过去。村里也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家家户户倾巢而动，连那癞子头他家八十多岁的老奶奶都被背着上了船。宝哥站在里长家的船舱里，垫着脚扒着船帮看着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很是羡慕，他什么时候能有一艘自己的船呢？ 里长老婆喊了宝哥一声，让他到船舱里面坐：“宝哥，快进来，马上开船了！” 宝哥跑过去，坐在一个小角落，看里长新添的儿媳妇花妞抱着刚满百日的小哥儿。 “宝哥，这个给你吃！” 说话的是里长家的老四，比宝哥大两岁，叫栓子，他手里握着一只尚有余温的芋头。 宝哥也不知道客气，接过来剥了皮就吃。芋头不小，足有半斤，宝哥吃的很饱。 “栓子，你去过郡府吗？” 栓子也没去过，他说：“我听我爹说，这次有好吃的霜糖和点心！” 宝哥说：“栓子，我们一起去抢！” 栓子点头说好。 里长在外面长长地吼了一声号子，开船了。 从张家坳到郡府，要先顺着坳里的小河一路往东，进了大河再往北，行了五六十里再转入广济河。船行了足足一天，才停在广济河与大河交汇处，有好多条船停在这里，等着天亮再逆流而上，直奔广安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八十章 罢朝 二月第一场大朝日刚刚下了朝，赵大相便接到了广安郡的消息，整个人怒火中烧，撅了过去，醒来当着政事堂全体官员便开始大发脾气。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郡主，擅杀朝廷命官，这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王法？老夫要上折子，这次再不处置端敏郡主，老夫就挂印而去！太荒谬了，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岂有此理，这个妖女，一定要处置了！” 赵大相暴跳如雷，是他给广安郡传的信，广安郡郡守虽然姓赵，却跟他这个赵姓同宗不同族，两人的关系要排出十里地去，才能找到根源。可即使如此，赵大相也不能姑息这样的事发生！ 简直是丧心病狂，赵大相吼道：“去把大伙都召集起来，老夫身为大相，有发廷议之权，所有人都回来，廷议！” 赵大相哆嗦着手亲自写奏折，头晕眼花，眼前全是血淋淋的，这朝纲再不管，那就真要崩坏了！ 大朝日刚刚结束，众位官员尚未离宫，这大相召唤，来的也不慢，聚在一起听了一耳朵，大部分都是赵大相跳着脚在数落端敏郡主之罪状，洋洋洒洒十多条。 然后，落笔为凭据，三台六部主要官员跟着赵大相，浩浩汤汤地往文华阁逼宫，当然他们肯定不会承认这是逼宫！ 朱曦正在文华阁跟穆陈两人商议武举的条陈，听王顺汇报说一众大臣前来拜见，还在奇怪呢，有什么事刚才大朝日没说？ 三台六部由政事堂领头，齐刷刷往地上一跪，什么话都不说，由着赵大相上前奏报。 赵大相铁青着脸，问道：“陛下，端敏郡主北上祭奠公主，此事您是否知晓？” 朱曦看了看穆陈，这事无法否认啊，只好点头。 赵大相往地上已跪，拱着手，板着脸，奏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者，国之重器，不可擅开，自有礼制！明玉公主，享公主爵，祭祀事宜，一切自有礼法规矩，郡主此行那是私祭，陛下以为然否？” 朱曦没说话，这话怎么接？然是不然？从道理上说肯定是然的，可蓉儿怎么办？ 赵大相就没打算皇帝能回他这话，他硬邦邦地继续说道：“私祭尚在其次，郡主纠集上百条船，上万人，自京都始发，一路北进，所到之处，民众夹道高呼公主之名，陛下，民众食君禄而不念君恩，郡主这是置朝廷于何地？” 朱曦脸色黑了一分。 赵大相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戏子戏耍班子，当街而戏，围观者数以万计，当地郡州殚精竭虑，枕戈待旦，以防不测，郡主此行，扰乱朝廷秩序，陛下认为可妥当？” 朱曦脸色黑了两分。 赵大相今日已经决定要跟皇帝周旋到底了：“臣听闻此事，真是万般骇然，为了防止郡主做下不可挽回之事，臣传信广安郡不许郡主上岸，希望郡主能回头是岸，幡然悔悟。然而，郡主非但没有回转，反而命人闯入郡府，杀了朝廷命官，三品郡守！此事一出，天下州郡官员情何以堪？” 朱曦骇然，还有这事？ 赵大相冷冷地呈上奏本，说道：“老臣誓死也要维护朝廷颜面，端敏郡主屡次挑衅，屡次得逞，逾制私祭，视朝纲于无物，擅杀朝廷命官，枉顾国法，其罪当诛！请陛下定夺！” 穆陈亲自取了赵大相的奏本，给送到朱曦的案上，朱曦惊得神魂颠倒，也只能硬着头皮先看奏本。这一次与上次御史台联名上奏有所不同，凡在京文官，全部联名在此！ 朱曦茫然地抬头看看穆陈，慌乱的不知所措，蓉儿就这么随手杀了一个三品郡守？就因为人家不让她上岸？ 朱曦很想找个人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堂下跪着的一干人等，包括奏报上联名的，那可是整整一百七十多位文官啊。 穆陈奏道：“陛下，此事蹊跷，郡主当不会如此鲁莽行事，臣自请前往广安，一探究竟！” 是啊，蓉儿肯定不会如此鲁莽的，朱曦点点头，刚要说话，赵大相忽然磕下头去，说：“我等官员已无力当值，郡主威风太盛，我等拍马不及，只能避其锋芒！陛下，请允许老臣告病！” 言毕，赵大相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而六部三台各位相公，全部沉默着磕个头，一言不发跟着往外走。 朱曦脸色煞白，一句话也不说。 穆陈站了一会，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陛下。 朱曦抬头看着他，茫然地问：“穆陈，我是不是做错了？” 穆陈实在没有办法违心地说不是。 朱曦忽然捂着脸，说道：“你我都相信蓉儿绝对没有谋反之意，否则，这龙位就是送给她，都是可以的！我欠了皇妹的，这龙位应该是皇妹的，还给蓉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曦抬起头，眼圈泛红，万分悲愤地说：“她受了什么委屈，就不能稍微忍忍吗？等回来告诉我，谁给她气受了，我撤职查办，我诛他九族，我让他不得好死，还不行吗？我什么时候不护着她了？她就怎么养成的这样暴虐的脾气的？” 穆陈大吼一声：“陛下！” 朱曦被他吼得一愣，住了口。 穆陈冷着脸说：“谁都能说蓉儿暴虐，唯独陛下不可以！现在事情真相如何，我们不得而知，先派人去广安查查看吧，陛下，臣是相信郡主绝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这么鲁莽的！” 朱曦愣愣地点着头，说：“朕有龙卫，都是高人，还是皇妹留给朕的，朕这就叫龙卫去查！” 穆陈点点头说：“臣即可派人，快马加鞭，不出五日，必有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八十一章 宝哥 里长一家人凑合着在船舱里过了一夜，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宝哥就醒了。里长站在外面，指着外面对几个孩子说：“你看到那大船没有？那是郡主的船队！知道郡主是什么人不？” 宝哥翻身起来，跑到里长身边，也踮着脚往外看，一抬头才发觉，天正下着蒙蒙细雨呢。 大河上，所有的船只都纷纷靠边停靠，让郡主的船队过去，这遮天蔽日的大船，看的宝哥心痒难耐，心生向往！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郡主的船才过完，有大船在入河口两侧停靠，手里举着什么，不停地招呼。宝哥反正看不懂，里长却高兴地说：“这是让我们前行呢，快去开船！” 里长左手提着宝哥，右手拉着栓子，往船舱里一扔，说道：“都好好呆着，这一段逆流，比较颠簸，别乱跑，不然掉水里就喂了河神了！” 总算能进郡府了，宝哥和栓子互相对视着，眼中都带着满腔期盼。 行行复行行，在船上吃了点干饼子，午时过后，大小船只陆续靠岸。宝哥挤在人群里，紧紧拉着里栓子，跟在里长后面上了岸。 “哪个村的？” 前面有人说话，宝哥看不清楚，抬起头只能看到大人的屁股。栓哥也差不多，两人笑嘻嘻地指指点点，看那个，看那个，那个屁股好大。你看那个看那个，屁股上两个补丁。你看看，那里有些小丫头，她有糖吃！ 宝哥看看那个吃糖的丫头，一点点大，手里捧着糖，吃的正香甜呢，再看前面，好多人都有糖吃。 “你看你看，果然发糖吃！” 宝哥指给栓子看，两人弯着腰，从大人腿缝里往外看，小小的宝哥和栓子满心眼里都是羡慕。 “张家坳的，你是里？” “小的是，是！” “来了多少人？” “都来了！” “都来了是多少？” “小人不识数啊！” “招呼你村里的人过来排队，按人头领铜板。” “哎，哎！” “张家坳的，都过来这边，过来这边，只要张家坳的啊！” 百姓呼啦啦地涌过来，宝哥和栓子再也看不到吃糖的小姑娘了。 有两个穿亮闪闪的甲子的人左右两边站着，两人之间是个通道，两人前面有个桌子，里长点头哈腰地站在那里，跟坐在桌子跟前的人正说着什么。 一会的功夫，里长过来招呼张家坳的百姓，一个一个从穿甲子的两人之间通过，抱孩子的算两个。 “老大，你先带着他们进去，有人指路，张家坳的啊，大家别走散了。宝哥，你和栓子站在我这里，等会我们一起进去！” 宝哥和栓子并肩站在里长身边，看着村里的男女老少依次通过，两个银甲持枪的兵士嘴里念叨着什么，宝哥听了一会，懂了，这是数人头呢。 张家坳的百姓用了两刻钟才过完，两个兵士一前一后报了数字来。 “张家坳男，二百三十七！” “女，七十四！” “孩童一百零六！” 宝哥突然叫道：“你算错了！” 里长赶紧去捂宝哥的嘴，坐在桌子跟前计数的人抬起头，颇为感兴趣地看着宝哥，问道：“你为什么说他算错了？” 宝哥两手把里长的手拉下来，大声说：“小四哥家的婶婶是女的，不是男的，应该是男二百三十六，女七十五！” 那人笑着问道：“那张家坳一共有多少人？” “四百一十七！” 宝哥是冲口而出的。 那人招招手，叫宝哥过去，里长想拦却不敢。 那人倒是笑呵呵地，伸手去摸他的头，低头一看，便是疑问：“怎么没给他穿鞋？” 里长看他神色不善，忙说：“他自小跑惯了，给他鞋，两天就坏了，也就不穿了！” 男人板着脸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去找一双鞋来，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银裸子，给宝哥。 宝哥不敢接，扭头去看里长，里长赶紧点点头，那银裸子都有五两重了，这就是十两啊。 宝哥接过来，看了又看，那人问道：“我出接算经的题你能答上来，我给你吃霜糖，好不好？” 宝哥问道：“什么是算经？” 那人笑着说：“就是算数的题！” 宝哥当然说好。 那人问：“男七百四十九，女六百一十七，一共多少人？” 宝哥冲口而出：“一千三百六十六人。” “每个人三个铜板，一共要给多少？” “四千零九十八个！” 笑容更大了，抬头对里长说：“你去吧，把他留下，等下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说着，有人过来给宝哥送鞋子，那人蹲下来亲手给宝哥穿上。里长看看那人一脸慈和，也就拉着栓子去了。 “我叫王寄秋，你可以叫我寄秋哥哥。” 宝哥点头，然后叫人：“寄秋哥哥！” 王寄秋点点头，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告诉他那两个小哥一报数，他就告诉他总数，然后给多少个铜板。 这活宝哥能做，便安然待在他身边，看不同的村子大人小孩陆陆续续前来。 有了个小帮手，这速度便加快了，宝哥这活干的津津有味，晚膳的时候，有人送来晚膳，王寄秋把荤菜都给他吃了，宝哥特别高兴，嘴里哥哥哥哥地叫着，叫的那人哈哈大笑，高兴极了。叫人好生把他送到张家坳，王寄秋回了住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八十二章 迷失 这是广安郡一处富商的宅子，让出来给郡主做下处，王寄秋在前院的东厢安置。 一进门，青白告诉他，郡主叫他过去。 王寄秋稍稍梳洗，换过了一身衣裳，这才施施然地去了后宅。 廖长志也在，看他进门，便笑着问他：“听说你捡了个孩子？” 王寄秋先施礼，问过郡主安，然后才撩袍子坐下。 “是个有趣的孩子，没学过一天学，不认识字，却对算数非常有天分，帮了我一下午的忙！” “看中了，就收在身边做个小厮！” 王寄秋摇摇头说：“做小厮浪费了！好好培养，以后前途无量！” 这评价不低啊，穆蓉笑着说：“那也可以接下来，这穷乡僻壤，没有贵人扶持，想出头有那么容易吗？” 王寄秋点点头，这倒可以考虑考虑，有天分，在这里浪费了。 “来了多少人了？” 王寄秋报了人数，不过万人，不过他说：“郡主所说的地方还有二十七个村没有来！离这里比较远，恐怕还在路上！” 穆蓉起身，两人跟着她围在大案边，那上面铺开的便是一个舆图。三人对照着王寄秋的记录本子，一个个标记，果然尚有二十多个村子没有来，按人口册子记，五六千人最少。看地形，大多位于偏远地带，水流湍急不说，还正好都位于衡水段附近。 廖长志说：“今天收到消息，衡水段的雨势比这里急，估计不好行船，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应该也是这个原因了，穆蓉问道：“我们有多少船只没有返回？” 王寄秋冲口而出：“十一艘！” 顿了顿，王寄秋问道：“要派人去迎一迎吗？” 算算时间，穆蓉摇摇头，淡淡地说：“来不及！” 廖长志和王寄秋相互对视一眼，脸色凝重。这些船都是广福船，吃水较浅，但是载客量大，因此上面的船夫可不少，少说也是五六百人，就这么放弃吗？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穆蓉面无表情地说：“如果这些人最后没有回来，此事过后，我会上奏朝廷，在此地给船夫立碑，建祠，永世享衡水后人的香火！” 王寄秋肃然地敛裾为礼，谢过郡主！ 柳和然现在已经慢慢回过味来了，他又不是傻子，只是很多事有祖父父叔做决定呢，他从来不愿意深思。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思索整件事，这端敏郡主哪里像来祭奠公主的？ 白天，在城楼看了一天，各处来的船铺天盖地将广济河占的满满的，城下左右两侧，硕大的帐篷一路铺陈过去，好大的一片，而往东西两侧的缓坡上，还有兵士在彻夜忙碌搭建。柳和然让小厮去问过，这些便是附近的百姓！哪个附近有上万名百姓的？再说了，广安郡府有多少人？足有三四十万人口，这些人还不够场面，非要从附近接百姓过来？ 老船夫来找他，说是有十多艘船没回来，夜色已深，他不好去找郡主，只好去找王寄秋，正好问个清楚。 到他房里却没看到人，小厮说郡主有召，那就等等吧。 这一等直到三更，柳和然越等脸色越黑！ 终于等到人的时候，柳和然已经面色如常地关怀着自家表弟：“寄秋，你晚膳用的可好？起居还满意吗？有不妥之处，我让他们给你重新换一个地方吧！” 王寄秋满脸倦意，根本没有听出柳和然的话外之音。 “多谢表兄，我觉得挺好的，不用还了！这么晚了，表兄这是有事？” 柳和然笑笑说：“你先坐下喝茶，我看你脸色极其难看！” 王寄秋勉强一笑，请柳和然坐下，让青木重新上热茶来。 柳和然问道：“你这是刚从郡主房里出来？” 柳和然这个房里加重了口气，王寄秋虽然疲倦，却一下子警醒，他惊讶地看着柳和然问道：“表兄这是何意？” 柳和然收齐了笑容，板着脸问：“寄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王寄秋失笑：“表兄，你多想了，郡主才多大？” 柳和然却严肃地盯着他：“寄秋，我虽然没有你这么聪明，到现在这一地步，我也该明白过来了，你又何必瞒我？” 王寄秋笑着说：“真的没有的事，再说了，房里不止我一个，还有廖兄呢！” 柳和然摇摇头，忽然咬着牙低声说：“你敢说你对郡主没有一点想法？如果没有想法，为何你刚才没有直接否认，只拿郡主的年龄说事？” 王寄秋沉默下来，他无法否认柳和然的话，也根本不能承认其他，只要沉默以对。 已经不需要回答了，他这表情说明了一切，柳和然绝望地闭上眼睛，喃喃说道：“寄秋，我是无可奈何了，可你，可你还有大好前程，你又何必自毁前程呢！” 王寄秋静静地坐在那里，轻声问道：“表兄，你自小被人称赞过天纵奇才吗？或者什么天资聪颖啦，智慧过人之类的？” 柳和然点点头说：“你不是自小也被这样称赞吗？” 王寄秋自嘲地笑笑，正色道：“表兄，明日开始，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纵奇才了！跟她相比，你我如同草芥一般，根本配不上这个称呼，全大顺的人，没有一个人够资格被人这样称赞，或许去了的明玉公主可以，但是现存的只有她一个！” 柳和然狐疑地看着他，有些不相信，王寄秋笑笑，说道：“表兄，你败在这样一个人手里，一点都不亏，还是个荣耀的事，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够资格与她为敌！” 越说越不像话了，柳和然撇撇嘴，换过了一个话题：“寄秋，这次过来真的是祭奠公主的？” 到了这一步，再瞒着就没什么必要了，王寄秋摇摇头，也不想多说，一切看明天吧。 柳和然带着一肚子疑问过来，又带着一肚子狐疑回去，寄秋是不是迷了心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八十三章 崩 晚上歇下的虽然晚，王寄秋却一大早就起来了，简单用了点早膳，匆匆赶过去做他的老本行，昨天那小孩已经在老地方等他了。 “宝哥来这么早，用了早饭没有？” 王寄秋仔细看过他穿着，那里长虽然不怎么识字，却很聪明，宝哥今天虽然还是破烂的衣衫，却显得整齐了很多。 宝哥说：“早上吃的粥，是那边的姐姐给的！” 宝哥说的那边，是红莲带着一群姑娘们，在城墙根下一溜排开支起了大灶，熬粥，凡是前来的百姓人人都可以领一碗粥去，白花花的米，虽然比较稀，好歹有个热汤喝。 过了一时，戏台子锣鼓开始敲响的时候来了三船的人，一共七个村，在大河之上漂流了一夜，疲乏至极，人人都想赶个先，一时间有些乱糟糟的，庞将军又增了一队兵士过来，才勉强把人安顿好。 青木匆匆来找他，说是郡主叫他过去，王寄秋把手头上的活交给一个据说是益安堂出身的人，才随着青木前去。 张家坳的百姓一早被里长聚集起来，其实这就是招呼一声的事，毕竟二百多百姓被安置在两个大帐篷里，聚集起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昨天安置他们的管事告诉他们有粥可以领，不把钱的，百姓有点混乱，好在有里长压着，也没敢怎么起哄，老老实实从行礼里翻出各式样的粗碗，歪斜着排着队领粥，竟然人人一大碗，还是白米！没带碗也没事，一个铜板能买一个，百姓哪舍得用铜板换，谁家带了碗，用完了借来使就好了。 张家坳的百姓昨天都已经领教过了，看见持枪的银甲兵士要老实一点，不然没好果子吃，所以领粥的时候很老实地排队，也不争抢，里长时刻在队伍里叮嘱着呢：“别给张家坳丢人，这都是郡主的恩典，好好听话，每个人都有！” 领了粥，把带来的粗饼子泡在粥里，美滋滋地吃了，收拾停当，自然有管事领着往戏台围过去看戏，不过就是席地而坐，好在地上有稻草编就的草席，厚厚的，也不冰屁股！ 此次前来一共三个戏班子，红楼十几位姑娘编排了好几个舞蹈，还有几个杂耍班子，尽管是醉翁之意，却像模像样地在城下一字排开，各有各的戏台，放开了手脚演大戏，百姓被吸引过去，围着一个个戏台聚精会神地观看，时不时地叫一声好，这气氛，竟然比过年还要热闹三分。广安郡府的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可却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戏台同时唱戏的情景，纷纷涌出城来观看，却有持矛的兵士严阵以待，不许人哄闹，老实待着看戏可以，闹事的便是一枪过去，管你什么什么身份！ 广济河西侧隆化山脉由北向南，从高到低，东侧的山坡较为缓和，甚至还有供单人马车通行的山道，不过到顶上有一段还是需要步行的。 王寄秋问明了郡主的位置，便快去赶过去，山下已经有马车在等候。 “柳家表兄呢？” 王寄秋想把表兄带上，青木说：“柳公子已经随着郡主过去了！” 于是便上车，马车随之启动上山！ 半路停了，青木说：“公子，前面没路了，只能到这里，剩下的要步行！” 王寄秋点点头，下车来，带上兜帽，低着头，跟着青木往上走。 穆蓉他们已经在顶上等他了，雨渐渐有了停的趋势，天色仍然很阴沉，西边黑压压的一片，压抑的人心头沉甸甸的。从这里往西边看，大河露出一角，广济河的入河口却能一览无余。 府卫们撑起了大伞，廖长志和柳和然并肩在一处，沉默地站着。莲姐儿和芙姐儿相互暖着手，拢着大毛衣裳，瑟缩着不时看看穆蓉，满脸疑惑。而大公主也未曾幸免，由宫女扶着，脸色发白，两手捧着手炉，站在穆蓉身边，低声询问却没得到回应！ 王寄秋默默地站在穆蓉身边，抬头看着前方。 穆蓉问道：“船都回来了吗？” 王寄秋低声说：“还有三艘没有到！最后回来的船夫说，衡水段突然连降大雨，船迷失了方向，耽误了很久！” 廖长志板着脸走过来说：“广安郡守真应该千刀万剐！” 柳和然跟在他身后，似乎对为归来的船夫命运毫不关心。 又来了一阵雨，众人纷纷带上兜帽，虽然有大伞遮着，山上风大，还是有不少的雨直往人身上扑。 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太清楚，穆蓉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素心给她带上兜帽。 这雨来的快，走的也很快，一阵狂风过来，吹散了云，雨刷的一下就住了，日头似乎被谁追赶着，窜出了云层，大河之上，雾气一下子散了，瞬间变得视野开阔，一览无余。 穆蓉往前走几步，再往前，素心就拦住不让去了。 “郡主，就在这里吧！” 穆蓉停下脚步，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王寄秋说：“郡主，事已至此，剩下的全是天意了！” 穆蓉静默地站着，许久之后才轻声问道：“寄秋，你害怕过吗？” 王寄秋说：“在下自然怕过！” 穆蓉点点头说：“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吧，表兄错了，他应该研究人的恐惧之物，而不是怪癖！也许有人就是平凡一生，平庸至极，没有怪癖，可没有人没有恐惧之物的！” “郡主害怕什么？” “我怕的事情有很多。” 穆蓉指了指山下，又指了指身边，说道：“这些人，全部都是我一个命令，而到了今天这一地步的，杀郡守的人是我安排的，戏班子戏台花船是我令人叫来了的，包括你们，那些船夫，这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有时候很害怕，背了这么多人的命，随便一个命令，便是将人推进深渊，置于危险之中！” 王寄秋笑着说：“能力越大者，背负的东西就越重，郡主之责过于沉重，有恐惧之感，也是人之常情！常怀畏惧之心，郡主每个命令就会深思熟虑，思虑再三，总不能无所作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八十四章 溃 两人说着话，日头逐渐升高，身上渐暖，西边的黝黑的云忽然散了，却听到有一阵炸雷般的哗然之声隐隐传来。 穆蓉一愣，定睛看过去，王寄秋也扭身去看，其余众人除了廖长志知道一些内情，就连隐在暗处的血影都疑惑不解。 也许是错觉吧，这里离衡水足有上百里，几乎是察觉不到什么的，可穆蓉分明看到西边的天闪过一道亮光，那大河分明开始上下翻飞着潮涌滚滚往前狂奔，带着入河口的船队一阵阵的上下起伏，摇摆不定。 王寄秋低声说：“来了！” 廖长志捏着拳头，站过来，三人一起去看那大河！ 大公主忽然大叫一声，伸手指着那大河，喊道：“蓉儿，那有船，有船！” 王寄秋也看到了，顺着大河正有一艘福船颠簸中摇摇摆摆努力往大河口靠近，河水已经越来越湍急了，那大船在大河中真如一片树叶，惊险万分地挣扎着前行。 “表兄，你来看看，那船是不是柳家的！” 王寄秋喊道，柳和然赶紧过来定睛一看，果断地点头，问道：“看这样子，是上游出事了吗？” 王寄秋顾不得理他，死死看着那船，像是大河的水一下子猛地往下降，入河口的船是一艘艘连在一起的，似圈养的鸭子一般，纷纷跟着往大河里退。好在，连在码头的粗木桩子，经过老船夫的加固，只有几十艘小船连接不紧密，被冲散进入大河，其余的倒还好生生的拴着。 城墙之上，黑压压挤着看戏的人似乎有人察觉到了什么，鼓噪之声渐渐响起，逐渐增大，城下看戏的人群忽然一片哗然，纷纷扭身往后看。 在他们的位置自然看不到什么，不过广济河的水忽然一下子加快速度，带着河边的船只纷纷往大河方向走，一下子急了，这船可不能跑了啊。 有人带头往河边来，人渐渐增多，不过早被有所准备的银甲兵士拦阻了。 “血影！” 穆蓉转身叫人，始终带着兜帽，不露真容的血影过来听命。 “你去，一定要阻止百姓哗乱！” “是！”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对神秘的血影感兴趣，众人的目光全在大河之上。 “恐怕是决堤了！” 柳和然还是有点常识的，这种情况，先涨后猛跌，肯定是上游某一处决堤了，柳和然急急说道：“赶紧通知官府！” 没人理他，柳和然看看王寄秋丝毫不为所动的脸，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郡主，你早知道会决堤？” 柳和然的声音充满了惊惧，这也太耸人听闻了？ 穆蓉也不看他，还是廖长志低声说了句：“不然你以为我们都是闲疯了，跑上千里给公主祭奠？” 柳和然惊恐地说：“可是，可是，你们，怎么，郡主，怎么？” 话说的结结巴巴，毫不连贯，穆蓉看了他一眼，说：“我要说公主托梦，你会信吗？” 不会！柳和然闭上嘴巴，眼神闪烁着，死死看着大河上自家的那条生死不知的船，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只有临行之前，祖父对他说的那番话最清晰，一字一句响彻脑海：“然儿啊，你要记得，有左思，周免那样的驸马，也有叶向青，马阳那样的驸马，你是平庸一世，还是名垂青史，跟你是驸马还是相公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全在于你自己怎么想！这一次，祖父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少说话，多听多看，一切听郡主的！” 柳和然脑子糊成一片，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却被一声惊叫吓得回了神。也不知道是莲姐儿还是芙姐儿满脸惊恐地指着大河说：“看，看那船，要翻了！” 柳和然心中一凛，赶紧去看大河，果然，大河水跟煮沸了一半，浪高三尺，那船摇摇欲坠，已经进了一半的水，终于撑不住，一头扎向江心！ 穆蓉脸色苍白猛地上前迈了一步，王寄秋伸手拦住了她。 穆蓉推开他拦在身前的手臂，王寄秋执拗地伸着，不为所动。 穆蓉忽然抓紧了他的衣袖，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寄秋，我做错了吗？” 王寄秋摇摇头，说：“你没错，没有人做的比你更好了！你要相信自己！” 穆蓉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抬头看看那大河，那船已经杳无踪影，脸色发白，茫然地说：“那一百多人是最无辜的啊，本该在湖州，好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却因我之故，生生被推进地狱！我” “郡主！” 王寄秋大吼一声，紧紧抓住她的手，紧盯着她的眼睛，厉声说：“郡主，你不能乱，那些人即使丢了命，也是救回更多的人，你不知道你自己救了多少人吗？” 王寄秋指着山下，推着她看：“你看，那里有上万人，那些人本应该命丧黄泉，可因为你，他们现在能好生生地站在那里担心自己的船，有机会跟兵士理论，有剩下的人生品尝接下来的酸甜苦辣，才有机会去问是不是有天意，这人生是不是被安排好的！那是上万条人命啊！” 穆蓉愣愣地看着山下已经炒成一锅粥的百姓，全都是活生生的，鲜活的，充满生机的，未来还有无数可能的人命！ 王寄秋轻声说：“郡主，接下来还有几十万百姓处在水深火热当中需要我们去营救，你可不能垮了！你好好活着，安然无恙，才能救更多的人！” 穆蓉木然地点点头，渐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王寄秋紧紧抓着她的手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穆蓉看着他，他也是害怕的吧，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他也是恐惧的吧！ 回过神来，才发觉他正僭越地抓着郡主的手，王寄秋赶紧松开，那冰冷的感觉却久滞不去。王寄秋不着痕迹地拢好袖子，问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八十五章 忙 柳和然回过神来，肃然地对穆蓉拱手说：“郡主，我柳家船夫为了救治灾民而死，令人敬重！船夫那里自有我柳家处置，郡主不用担心，如有吩咐，还请郡主不要客气！” 王寄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表兄这是慢慢摸出门道了来了。 众人围了过来，就连芙姐儿脸上都是一片肃然。 穆蓉看了看他们，满意地点点头，柔声说道：“山下都是我大顺百姓，既然遭难，我们自然不能无视！接来下所有祭奠工作全部暂停，所有人力物力全力支持救灾！” 接着，她开始分工：“红莲还是负责熬粥，表兄你去找大哥，让他领着人去广安郡府挨家挨户借用大锅来，越多越好！广安郡府的驻军应该有三千，让坦哥去调用，过来帮着维持秩序。寄秋你来负责统计粮食药材一应物资，计算好用量，准备好十天最少十万人的份，如果有缺的尽快告诉我。柳和然，你带着船队，把所有船只召集起来，所有百姓的船只一律租用，等到水势放缓，全部放出去到各处接应灾民！” 基本上就这些事，益安堂的人还在待命，那两千多青壮，早就已经和船队的护卫合兵一处，由坦哥带领着安置灾民了。 大公主季芸说：“蓉儿，我身边的侍女你全部调过去帮忙吧，我留一个就够了！” 莲姐儿和芙姐儿也跟着响应，穆蓉点点头，说：“没人身边留最贴身的大丫鬟，记住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待在大院里不许出门！” 非常时期，没有蓉儿那个能耐，最好不好乱跑添乱，何况除了洪水，还有热毒呢。 众人下山，男人各去办差，女人们则回院里去。穆蓉还不能回去，不仅如此，她让谷雨和小满去给她腾出一个帐篷来，这些天她就不进城了！ 百姓已经被安抚下来了，戏台子上的表演还在继续，穆蓉通知下去，照旧上演，至少能安抚百姓的情绪。 血影匆匆揪着一个人来见穆蓉，是个憨胖憨胖的中年汉子，原来是广安郡府的卫属，原来的郡守被杀，廷尉已经坦哥叫过去商议，最大的官就是卫属了。 “郡主，卑职参加郡主！” 憨胖憨胖的中年汉子，穿着一身四品官服，满头大汗，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广安郡守得亏已经死了，否则皇上能诛他九族，这广安郡府上下人等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呢，这卫属也是抱着将功折罪的心里硬着头皮主动找到血影，说要投靠郡主的。 “你是卫属？郡府还有多少人可用？” 卫属战战栗栗地说：“回郡主，都是可用的！” 这脑子笨的，穆蓉都无力吐槽，好在还有血影，血影说：“郡府上下人总计五十二人，全部听命于郡主！” 穆蓉耐着性子吩咐道：“衡水段突然决堤，目前尚且不知波及有多大，不过看水势，应该会从北面绕过广安往平洛去，沿途郡府均会受灾，现在你去召集所有人手，传递我的命令，所有人倾尽全力救治灾民，任何人有疑问只管来找我，但又不从，杀无赦！你可明白了？” 卫属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卑职明白！” 穆蓉说：“第一要紧，在城中召集人手，出城帮忙搭建帐篷，我的人在四处城门口全部设了收置点，粮食棉被衣物药材都需要，你着人即刻告知全程，邀请民众捐赠，事后朝廷庇佑嘉奖！第二要紧，即刻把所有粮铺接到手里，停止卖粮，限量买卖，不许哄抬物价！第三，不准封闭城门，就这么开着，否则灾民一定心有不安，要是情绪不稳，鼓噪起来，可不是玩的！就这三条，你记住了没有？” 卫属汗流满脸，狼狈地抹着汗珠，说道：“明白了明白了，卑职这就去传郡主命令！” 穆蓉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说到：“办好这件事，我会亲自请旨为广安郡府上下人等嘉奖，否则，便是贻误救灾时机，这个罪名，郡守已经去了，总要有人担吧？” 卫属腿一软就要跪下，血影手一抄，硬生生抓着他的胖胳膊，强令他站好了。 “卑职一定一定尽全力配合郡主！” 戏台上甩着广袖唱戏的戏子还在继续，戏台之下，已经没多少人还有心思看了，大家聚在一堆，窃窃私语，却不敢高声喧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惶惶不可终日！家人都在身边的倒还好，里长就是这样，还能稳得住，可是宝哥已经快把他逼疯了。 “里长，我要去找爷爷，里长，你跟那将军说说吧，里长，我求你了，里长，爷爷一个人在家啊，我一个爷爷啊，爷爷对我真好啊，我要没爷爷了啊，里长，里长” 里长死死抱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大河决堤了，虽然没有人出面承认，可招待他们的管事却没有大声驳斥这种说法，里长隐约觉得，估计这是真的了。 想想张家坳的地形，想想那为了给儿子娶亲，去年新建的大瓦房，里长眼泪是哗哗地流啊！ “里长，你别哭啊，里长，是不是爷爷出事了，里长，里长” 里长头一次觉得宝哥的话真多啊！ 后面一阵骚乱，有几个人坐不住，跳起来咒骂，叽叽呱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是张家坳的邻村土家坝子的人，那些兵士没听懂说什么，只是板着脸把人拉开，周围坐在地上木然地看着的人群却突然沸腾了，一个个从地上跳起来，冲过去揪着那兵士大声吼叫。 “你们放了我们，凭什么把我们压在这里，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就是，你们是不是要我们都卖了？” “老西们，他们不怀好意啊，要把我们都卖了给人家做牛做马去啊！” “就是，大家都起来，大家一起，我们打出去，我们要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八十六 乱 柳和然回过神来，肃然地对穆蓉拱手说：“郡主，我柳家船夫为了救治灾民而死，令人敬重！船夫那里自有我柳家处置，郡主不用担心，如有吩咐，还请郡主不要客气！” 王寄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表兄这是慢慢摸出门道了来了。 众人围了过来，就连芙姐儿脸上都是一片肃然。 穆蓉看了看他们，满意地点点头，柔声说道：“山下都是我大顺百姓，既然遭难，我们自然不能无视！接来下所有祭奠工作全部暂停，所有人力物力全力支持救灾！” 接着，她开始分工：“红莲还是负责熬粥，表兄你去找大哥，让他领着人去广安郡府挨家挨户借用大锅来，越多越好！广安郡府的驻军应该有三千，让坦哥去调用，过来帮着维持秩序。寄秋你来负责统计粮食药材一应物资，计算好用量，准备好十天最少十万人的份，如果有缺的尽快告诉我。柳和然，你带着船队，把所有船只召集起来，所有百姓的船只一律租用，等到水势放缓，全部放出去到各处接应灾民！” 基本上就这些事，益安堂的人还在待命，那两千多青壮，早就已经和船队的护卫合兵一处，由坦哥带领着安置灾民了。 大公主季芸说：“蓉儿，我身边的侍女你全部调过去帮忙吧，我留一个就够了！” 莲姐儿和芙姐儿也跟着响应，穆蓉点点头，说：“每人身边留最贴身的大丫鬟，记住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待在大院里不许出门！” 非常时期，没有蓉儿那个能耐，最好不好乱跑添乱，何况除了洪水，还有热毒呢。 众人下山，男人各去办差，女人们则回院里去。穆蓉还不能回去，不仅如此，她让谷雨和小满去给她腾出一个帐篷来，这些天她就不进城了！ 百姓已经被安抚下来了，戏台子上的表演还在继续，穆蓉通知下去，照旧上演，至少能安抚百姓的情绪。 血影匆匆揪着一个人来见穆蓉，是个憨胖憨胖的中年汉子，原来是广安郡府的卫属，原来的郡守被杀，廷尉已经坦哥叫过去商议，最大的官就是卫属了。 “郡主，卑职参加郡主！” 憨胖憨胖的中年汉子，穿着一身四品官服，满头大汗，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广安郡守得亏已经死了，否则皇上能诛他九族，这广安郡府上下人等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呢，这卫属也是抱着将功折罪的心里硬着头皮主动找到血影，说要投靠郡主的。 “你是卫属？郡府还有多少人可用？” 卫属战战栗栗地说：“回郡主，都是可用的！” 这脑子笨的，穆蓉都无力吐槽，好在还有血影，血影说：“郡府上下人总计五十二人，全部听命于郡主！” 穆蓉耐着性子吩咐道：“衡水段突然决堤，目前尚且不知波及有多大，不过看水势，应该会从北面绕过广安往平洛去，沿途郡府均会受灾，现在你去召集所有人手，传递我的命令，所有人倾尽全力救治灾民，任何人有疑问只管来找我，但又不从，杀无赦！你可明白了？” 卫属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卑职明白！” 穆蓉说：“第一要紧，在城中召集人手，出城帮忙搭建帐篷，我的人在四处城门口全部设了收置点，粮食棉被衣物药材都需要，你着人即刻告知全程，邀请民众捐赠，事后朝廷庇佑嘉奖！第二要紧，即刻把所有粮铺接到手里，停止卖粮，限量买卖，不许哄抬物价！第三，不准封闭城门，就这么开着，否则灾民一定心有不安，要是情绪不稳，鼓噪起来，可不是玩的！就这三条，你记住了没有？” 卫属汗流满脸，狼狈地抹着汗珠，说道：“明白了明白了，卑职这就去传郡主命令！” 穆蓉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说到：“办好这件事，我会亲自请旨为广安郡府上下人等嘉奖，否则，便是贻误救灾时机，这个罪名，郡守已经去了，总要有人担吧？” 卫属腿一软就要跪下，血影手一抄，硬生生抓着他的胖胳膊，强令他站好了。 “卑职一定一定尽全力配合郡主！” 戏台上甩着广袖唱戏的戏子还在继续，戏台之下，已经没多少人还有心思看了，大家聚在一堆，窃窃私语，却不敢高声喧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惶惶不可终日！家人都在身边的倒还好，里长就是这样，还能稳得住，可是宝哥已经快把他逼疯了。 “里长，我要去找爷爷，里长，你跟那将军说说吧，里长，我求你了，里长，爷爷一个人在家啊，我一个爷爷啊，爷爷对我真好啊，我要没爷爷了啊，里长，里长” 里长死死抱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大河决堤了，虽然没有人出面承认，可招待他们的管事却没有大声驳斥这种说法，里长隐约觉得，估计这是真的了。 想想张家坳的地形，想想那为了给儿子娶亲，去年新建的大瓦房，里长眼泪是哗哗地流啊！ “里长，你别哭啊，里长，是不是爷爷出事了，里长，里长” 里长头一次觉得宝哥的话真多啊！ 后面一阵骚乱，有几个人坐不住，跳起来咒骂，叽叽呱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是张家坳的邻村土家坝子的人，那些兵士没听懂说什么，只是板着脸把人拉开，周围坐在地上木然地看着的人群却突然沸腾了，一个个从地上跳起来，冲过去揪着那兵士大声吼叫。 “你们放了我们，凭什么把我们压在这里，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就是，你们是不是要我们都卖了？” “老西们，他们不怀好意啊，要把我们都卖了给人家做牛做马去啊！” “就是，大家都起来，大家一起，我们打出去，我们要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八十七章 躁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外围的兵士渐渐的挡不住了，不断的有人群被惊醒，扑上去围着兵士打，人群越来越乱，突然一声震天的大吼，震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里长寻着声音去看，却发现最近的一个戏台，一个身高七尺，手持长枪，满身金甲，威风凛凛的小将站在那里，怒气冲冲地看着鼓噪的人群，大声喊道：“你们想造反吗？” 造反？百姓一听这个词，下意识地就往后退，纷纷低头，不敢跟那金甲小将对视。 那小将吼道：“衡水段决堤了，大水把你们的家都冲毁了，看看那边，我们的船准备出发去救治灾民！回去干什么？回去就是个死，全都淹了，全都没了，谁要送死，我不拦他，别在这里浪费郡主的米粮！” 里长锁在人群里，踮着脚尖去看那小将说的大船，果然，河面上硕大的船队正在慢慢往外走。看来说的是真的了，里长腿一软，就要坐到地上，人群中已经有人放声大哭了。终于还是有人或者不良于行，或者手头上有活，没有跟着一起出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那小将喊道：“你们都放心吧，是郡主把你们救出来的，不会不管你们的！好生待在这里，等到水退了，你们还是能回家的！这里有吃的，还有这么多人帮忙，不会让你们冻着饿着的！” 里长想想叫他带领全村人出来看热闹的那个自称官府的人，想想每人领到的铜板和糕点，再想想今日早上中午喝到的热腾腾的白米粥，忽然大声说：“那将军，我张家坳全村都是郡主救出来的，我是里长，我全村的百姓感谢郡主救命大恩！” 说着，里长回头冲着百姓大吼一声：“跪下跟着我磕头！” 里长重重地跪在地上，百姓跪在他身后，跟着砰砰磕头，有回过神来的百姓也跟着跪下，慢慢的跪下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没有一个人站着。 那小将却是坦哥，看到人群的反应，他才觉得后怕，手心里全是汗。 “大家快起来吧，我这里还有个事情要拜托大家，河里的船，我们要租用，一天给钱十文，大家记好日子，从今天开始算，所有的船我们都开走了，去接受灾的百姓，等船换给你们的时候会有人给结算租钱，大家放心吧，一文不会少你们的！” “将军！尽管拿去用吧，放着也是白放着！” “是啊将军，说什么租钱，郡主也是去救命，用我家的船，也算我家出力了！” 坦哥笑着听着，冲大家一拱手，说道：“放心吧，郡主说了，不能让大家吃亏，我就代郡主多谢各位了！你们安生看戏就好！” 坦哥从台上跳下来，挤出人群，抹着汗找到柳和然，一脸后怕地说：“柳公子，那些小船你直接带走吧，已经谈好了！” 柳和然一脸钦佩地看着他说：“穆小将军真是有大将之风啊！” 坦哥摆摆手，笑着说：“柳公子，最重要的活可是你柳家的船夫做的，功不可没啊！” 两人一起往外走，柳和然傲然地说：“那是，我湖州柳家船夫都是出过海的，要论行船技术，谁能比得上我柳家？” 坦哥嘿嘿一笑，说：“行了吧，赶紧去吧，告诉你的船夫们，别嫌弃护卫们碍事，技术再高也怕菜刀，那灾民可是凶着呢，没有护卫不行！” 柳和然点点头，也冲他一拱手，匆匆地去了。坦哥看着他撩高了袍子，急匆匆赶路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像翰林院学士。 夜色慢慢暗淡下来，戏台子收场，百姓们去领了粥，回到自己帐篷，偶尔也有大哭出声的，一看就知道是有家人没有出来，不过大部分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宝哥从下午开始就不再说话了，晚饭也不吃，坐在帐篷门口默默流眼泪，谁劝也不听！ 里长摇摇头，叮嘱栓子好生看着他，才摇着头回了帐篷。 里长婆娘迎上来，关怀地问道：“老头子，你用了饭没？” 里长愁眉苦脸摇着头说：“我吃不下，让大家先吃吧！” 里长婆娘直叹气。 “老头子，我们张家坳还好一些，也就是一个张老汉和东头的张瘸子，可土家坝子可是足足七十多人都没跟着出来啊！” “我们张家坳这是承了郡主多大的人情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八十八章 伤 穆蓉并不清楚围在城外的百姓正在对她感恩戴德，她已经搬到城外的帐篷住，王寄秋柳和然廖长志，死活非要跟着一起出来，就住在穆蓉隔壁。根本没有时间矫情，穆蓉没管他们，等水势稍微缓和，派出很多老练的船夫去探查水势，回来的时候柳和然沉着一张脸，面色难看极了。 “郡主，船夫行到中途就已经无法前进了，大河之水，从衡水段决堤，那一段上游位置高，水势又急，大水冲口而出，直冲广安，广安郡府倒是处于上首，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可下面的现成乡镇就糟了难了，四处一片汪洋，大船进不去，水太浅，小船也进不去，水流速过快，只能等水势放缓才行！” 众人都围过去看地势图，衡水段正处于大河拐弯处，此处弯几乎垂直而过，大河之水如果没有决堤，就会顺流之下，绕过隆化山，和广济河交汇，然后一路往东而去。现在大河没有拐弯，而是从西而来，穿过衡水段，直奔向东，沿途县镇全部遭灾。如果没有郡主插手，那么处在衡水段下处附近八十多村，将近一万五千人，会直接被洪水吞没，毫无幸存之理。 廖广志喃喃地说：“郡主，你知道你救了多少人吗？” 柳和然说：“是啊，船夫回来之后，几十个汉子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哭着这可真是积了大德了，生生救了一万多人！” 王寄秋反常地很是兴奋地说：“郡主以后当是一人呼万人应了！” 穆蓉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从衡水真的决堤，他便是这般不正常的样子，似乎很亢奋，很高调，没一刻能安静下来。 “我又不是要造反，我要那么多人响应我干什么？” 王寄秋笑着说：“郡主，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怀疑了！” “看来，你就是跟着出来玩的，压根不相信真的会决堤？” 王寄秋笑而不答，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下面怎么办？” 廖长志是真的没头绪，这还是他第一次出门呢，太难为人了。 王寄秋却笑着说：“只要人没事，其他不过小事，洪水再怎么汹涌，也是有限度的，不过就是冲回农田村庄而已，死伤不大，缓两天，人也不会饿死！” 洪水最可怕的地方真的就是一开始，真正开始放缓水势之后，死伤不多，他们有那么多船呢，派出去慢慢把守在的百姓接过来，等洪水退了，再行安置就行了。 本来这事应该也就是如此了，可王寄秋毕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自然不知道几天之后便会爆发热毒，死于洪水的的确就是这一万多人，可是死于热毒的却足足五六万人！甚至还波及到京都！ 穆蓉沉着脸，告诉立夏立刻回信给立春，让她进宫，告诉舅舅，“封锁大河北岸，不许任何人过河！” 众人惊异地看着她，廖长志问道：“郡主，事情有变？” 王寄秋却忽然脸色发白，惊慌地问道：“郡主，是有瘟疫？” 柳和然摇头先否认了：“瘟疫多发生在夏日，这冬日天气寒冷，应当不是瘟疫！” 穆蓉点点头，说：“确实如此，但是柳公子忘记了，不会有瘟疫，也会有其他的病症，接下来几天看天气应该不会再有雨了，小心总没大错！你们先去吧，我已经让广安郡给京都发急报了，最多四天，朝廷的章程应该也就出来了，我们撑够七天，剩下的就不用我们管了！” 第二天，天气真的转好，万里无云，那日头一出来，明晃晃的照的人眼睛疼，王寄秋从帐篷出来，往城里去，他的大部分的账册书籍都在那宅子里，有些没有搬过来，从百姓的帐篷边上经过，有小孩的叫他，王寄秋一扭脸，是宝哥。 王寄秋走过去，有兵士拦在帐篷边上，不许人随意出来，王寄秋对他说了什么，那兵士让开路，宝哥猛地冲了过来。 “寄秋哥哥，你救救爷爷，宝哥的爷爷被困在大水里了！” 王寄秋蹲下来问他：“你爷爷在哪里？” “张家坳！” 王寄秋在脑海里回想了一番，张家坳，心里便是一沉，不知道该怎么跟宝哥说。 宝哥拉他的袖子：“寄秋哥哥，你有大船，你是好人，宝哥知道的，你救救我爷爷吧！” 王寄秋低声说：“宝哥，你爷爷不在了！” 宝哥拼命摇头说：“不会的，爷爷在的，爷爷就在山坡上，爷爷在的！爷爷病了，宝哥要买药带回去给爷爷吃，宝哥有银子！” 宝哥伸手入怀，摸出王寄秋给他的两个银裸子，摊在手掌心，给他看。 王寄秋鼻子一酸，伸手将宝哥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宝哥，爷爷不在了，你跟哥哥走吧！” 宝哥猛地推开他，王寄秋往后一倒，坐到了地上。 宝哥满脸是泪，冲他吼道：“爷爷在的，宝哥的爷爷在的，他还在等着宝哥回去呢，宝哥不相信！” 吼完了，宝哥便跑了。王寄秋坐在地上，谢绝了那兵士要来帮他，自己一个人撑着手站起来，看看满手的泥污，面无表情地随便拍了拍，转身往城里走。 昨天还跟郡主说不出人命便是小事，可人命这件大事也太大了，已经超过了生命所能承担的重量，小小的宝哥，能受得住，就能长大，受不住，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八十九章 粮 穆蓉说：“我的想法是找冀州王氏求援！” 王寄秋眼前一亮，他倒没想到这个。 “是的，如果我们走陆路，一直往东，不过二百里便是邯郸，我去吧，郡主，我骑马先行，不过两日就能到邯郸，最多四天粮食便能运过来，郡主如果派人接应的话，还能再快一点！” 穆蓉问道：“前后四五天，快马加鞭，你能受得住吗？” 王寄秋心里一热，看着穆蓉关怀的脸，眸光闪烁，马上低下头来，说道：“郡主也太小瞧在下了，君子六艺，骑射在下也是精通的，再说了，我王氏毕竟世居冀州，民风彪悍，不是那柔弱书生！” 穆蓉信以为真，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定了，益安堂的人负责招收人马往晋州封地，寄秋，你给王大人写封手书，让他派人前来接应！另外，就要辛苦寄秋亲自跑一趟沧州了！我把庞将军召回来，他久在沙场，对急行军肯定了如指掌，让他护送你去！” 王寄秋笑着说：“王氏能出一份力，也是家族幸事，不枉此生了！” 初步议定，各处散开去做准备。 这边柳和然出了帐篷，跟着红莲往病区而去，这是最靠近东边的一处营地，看着跟别处也是差不多的，只是尚未靠近便能闻到一股子药汤的味。上岸的灾民首先要在这里接受检查，确定没有疾病，才会跟其他百姓安置在一处。 柳和然没有进帐篷，既然是热毒，自然是会传染的，红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进去。 柳和然站在外围，看着这一片规模不小的帐篷出神，看来郡主还真的是提前准备好了！ 看了一会，帐篷里出来一个人，柳和然见过他，郡主说过他就是太医院毛家的三公子。红莲跟在他身后，低声说着什么，看来这片区域是毛公子把总的。 帐篷外围，是一排排的小灶，每个上面都放了药罐子，有几个小厮正低着头拿着大蒲扇使劲扇着炉火。一群大夫模样的坐在支起来的长桌子后面，逐个给灾民把脉。 柳和然眼神一凛，忽然看到几个头戴风帽，纱巾覆面的女子端着簸箩弯着腰在挑选药材。 柳和然走过去，拽着其中一人的手臂，带着出了帐篷区，在隐蔽处站定，虎着脸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女子正是大公主，看不到表情，只看到一双慌张的眼睛。 大公主没说话，柳和然又问了一遍，大公主才小声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点小事！” 柳和然板着脸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有病人犯了热毒了，你总知道热毒是什么吧？染上了那是要命的！” 大公主吓得脸都白了，手脚无措地说：“我不知道有这么严重！” 柳和然缓和了口气，说道：“你快回去吧，事情真的很严重，你的侍女也都叫回去，她们染了病也不得了！” 大公主点点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沉默地站着。柳和然这才发现大公主有着一双柔和的眼睛，只是有些被发现的慌乱与羞涩，没有一点被冒犯的恼怒。柳和然心里一软，再也无法说出教训的话来。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柳和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在想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你还好吗？” 尴尬地站了片刻，柳和然问道。 大公主乖巧地点头说：“挺好的！”然后又期期艾艾地问：“你怎么样？” 柳和然一下子被这语气给击中了，他点点头，又发现大公主并没有抬头看，怕是没看到，忙说：“我挺好的！” 一丝红霞染上了大公主的脸颊，柳和然微微一震，柔声说：“快回去吧，讨几副汤药回去，万一有什么事，提前喝了！” 大公主微微点头，转身去了。柳和然站立了半晌，忽然有些悲凉，难道自己连这心都守不住吗？ 又一日醒来，灾民们有气无力地爬起来去领饭，能有力气吗？顿顿喝粥，都五天了！不过这一日有所不同，大家领了粥才发现，放粥的地方堆了好几大木桶的大饼，厚厚的，现做的，散发着新麦的香气，领了粥的灾民都围在那里不肯离去，却没人敢去抢！为何，那周围足足围了三层的兵士。 过了一会，有个管事提着一个锣站出来，重重地一敲，然后大声说：“大家也知道了，这些天吃的粥都是郡主给的，郡主毕竟不是朝廷，能力有限，没法供所有人都吃饱，只能尽量让大家不要饿死！这里有饼，但是想吃也是有条件的，大家听好，郡主有封地，在晋州，地广人稀，想吃饼的，只要答应做郡主封地上的子民就可以了，每个人还有五两银子安家费！五两银子啊，无论老小，每个人五两，如果你家有老人有小孩，只要全家都愿意去，一家再给十两安家银子！愿意的，赶紧过来登记姓名，有病吃，不愿意的也别围着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一片哗然，银子，有饼吃，还给银子，一个人五两银子，有家有口的开始算自家能得多少银子。第一时间真没多少人响应，有也就是几个光棍一条，独身一个的，试探着出了人群，往那大案前凑。果然领了两张饼，五两银子，美滋滋地回来了。 那敲锣的人再次敲锣，喊道：“郡主只要三万人，多余的养不起了，早到早得啊！” 人群哗然散去，一个个跑的飞快，这都是回去跟家里人商议的。故土难离，人离乡贱，这些都抵不住生存的渴求，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灾民从帐篷里陆续出来，簇拥着往那大案前去，报上姓名，登记在册，有不识字的也没关系，有红泥按个手印就好。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去领了饼，领了银子，坚定了心思不离故土的人渐渐守不住内心的恐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九十一章 离乡 里长是最纠结的，他是一村之里长，如果带着全家去了晋州，那么这一村子的人该怎么办？ 可是不去吧，又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五两银子够一家人凑活着过一年了，自家可是有七口人，里长掰着手指头再三算过，三十五两银子，来来回回地念叨着。 宝哥说：“里长，是四十五，不是三十五！” 里长睁大了眼睛，问道：“宝哥，怎么算的？” 宝哥闷声闷气地说：“郡主说了，全家一起去的，再给十两安家费，你忘了算这个了！” 里长眼睛一亮，看了看自家婆娘，再看看几个面带期盼的孩子，咬咬牙，终于还是起身往村民那里去。 “里长，你这是？” “各位，我已经决定投奔郡主了，我那一家子七个肚子都要吃饭，这家被冲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奔了郡主了！大家伙别怪我，有愿意一起来的，就跟着来，不愿意的，等洪水退了，好生回去过日子吧！” “里长，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里长，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们还不知道呢！” “里长，三思啊！” “里长” “里长” 里长摆摆手，严肃地说：“我张家坳的命都是郡主救出来的，没有郡主，我们早就死了，郡主会骗我们吗？再说了，都这把老骨头了，郡主要来能做什么？没听说那封地地广人稀吗？那地还不是要人耕种？只要一家人安生在一处，有什么过不得呢？” 村民们安静下来，小四哥，村里有名的脑子灵活的，蹲在地上抽了一顿土烟，站起来说道：“里长，我们相信你，我小四愿意给你走！你还做个领头的！” 村民恍然大悟，纷纷出言附和，人在异乡，自然抱团，能一个村的人全部过去，大家重新开村，这就是最好的事啊，不是说故土难离吗？土地是搬不走了，可亲朋可以一起走啊。 大家定下主意，还是里长领着头，带着人出了帐篷，忽然想起来，宝哥呢？ 众人纷纷转身去找，宝哥就在里长身后呢。 里长叹了口气，弯腰问宝哥：“宝哥，你也听到了，村民们决定离开这里，去郡主的封地，你孤身一个，没大人替你决定，我看那天那个公子对你很感兴趣，要不要我去找他说说，你跟着他走吧！” 宝哥拼命摇头往后退，里长心里难过，可此去晋州六百里，宝哥又没有家人，谁也不敢保证能安然无恙地带着他一直到封地不出意外。 “宝哥，你听我说，你不是想穿好看的衣裳吗？跟着他走，你会算数，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的！” 宝哥终于流下泪来：“里长，我爷爷是不是找不回来了？” 里长眼角一红，终于老泪纵横，抱着宝哥哭：“宝哥，你别怪里长，真的是没有办法救你爷爷，也没有办法带上你！一旦有个好歹，我没办法跟你死去的父母交代啊！宝哥，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了，你就是家里的家长，你要好好的！” 村民各自抹着眼泪，围成一团，为即将远离的故土痛哭流涕。 京都，穆陈匆匆进宫！ 这些天，可是把他累惨了，平日里只觉得那些文官办事拖拖拉拉，说话又文绉绉的让人云山雾绕的，实在讨厌，可是这冷不丁的文官全部回家歇着，朝政突然间就这么一天天瘫痪下来，公文没人接收，没人流转，四处衙门虽然大门洞开，可里面只有洒扫的小厮，一个官员都没有，大将军府的亲卫可以帮忙维持治安，其他的可就无能为力了啊。 眼看着二月中旬都快到了，这武举的事该怎么办？ 穆陈进了文华阁，朱曦也在发愁呢，身为一国之君，他要操心的事还多着呢。这都天没有收到下面的任何消息了，王福说各处衙门公文已经堆积如山了，政事堂无人接收，眼看着春耕在即，这可怎么办？ 穆陈匆匆施礼，然后坐在下手，也不看什么茶，端起来就一饮而尽，撂下茶盏，恨恨地说：“陛下，这都是这么狗屁倒灶的事？我的亲卫们都去抓窃贼了，怎么京都治安这么差了？” 朱曦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各处衙门无人上差，可不就是盗贼横行吗？ “怎么，还没有消息？冀州没有消息也就算了，广安也没有消息传过来？你去公主府问过了吗？蓉儿不是有传信的鸽子吗？” 穆陈说：“去了去了，臣专门派了人守在公主府，一旦有消息马上就告诉我了！广安和冀州也是怪了，一个人都没回来！” 朱曦急躁地要薅头发了，穆陈试探地说：“陛下，要不先呈文给百官，等蓉儿回来就定罪，让他们先” 朱曦断然拒绝：“不行！事情没有查明之前，朕绝不擅自定蓉儿的罪！朕是国君，被臣子要挟，把自己的亲外甥女退出来顶缸，朕还要不要脸了？” 穆陈点点头，身为穆家人，这话自然要他先说出来的，不过就是个态度而已。 王福进来回话：“陛下，公主府内府的管家立春姑娘有急事要禀告！” 朱曦几乎要跳起来了，连声说：“快叫人进来！” 穆陈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门口，过不一时，果然见到一抹水蓝襦裙映入眼帘。 立春简直是要跑起来了，要不是还记着不可军前失仪，立春绝对都要崩溃了。 进了殿，往地上一跪，直接禀明来意：“陛下，郡主传了信回来！大河衡水段突然决堤，波及十三县，郡主c廖公子c大公主一行人被困广安，正在营救灾民！还请陛下速速支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九十二章 朝廷 咕咚，朱曦跌坐在龙座上，穆陈顾不得去扶他，大步冲到立春跟前，把她手里的书信一把抢到手，飞速拆开看，这信还带着点点黄泥，信上的内容却是触目惊心，穆陈看了印鉴，蓉儿的私印确凿无疑！ 朱曦狼狈地从龙座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穆陈赶紧把书信给他看。 朱曦一目十行，飞速看完，震惊地龙颜失色，叫道：“怎么会这样！” 穆陈知道这消息肯定做不了假，可是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朱曦跳着脚吼道：“广安郡呢，冀州州府呢，沿途各县的奏报呢，不知道发急报吗？” 朱曦暴躁起来，穆陈却冷静下来了，他说：“陛下，你忘了，百官罢朝，就是有急报也堆在各处衙门送不上来！” 朱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召集禁军！” 穆陈摇摇头说：“陛下，禁军要护卫大汉宫，还是臣亲自去一趟，召集冀州行营兵将，这件事禁军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朱曦气糊涂了，才明白过来，果断地同意穆陈的提议：“你点齐了所有能调用的兵马，朕开了皇粮库，你能带多少带多少，赶紧北上，允州，冀州行营的兵马全部调出来，朕给你擅专之权，各处兵马你随意调动！将军府的幕僚借给朕用用，朕还要他们商量一个妥帖的办法出来！” 穆陈说：“陛下，臣要封锁江北，如果蓉儿所料不差，此事非同小可，京都恐怕要戒严了，臣走了以后，陛下让禁军封闭城门宫门，只许出不许进！粮草最紧要！” “是，蓉儿北上怎么会带那么多粮食的，照此看来，灾民数量肯定数以万计！” “陛下，郡主走的时候带了一千担粮食，现在恐怕已经断粮了！” 立春还跪在那里呢，赶紧提醒两位。 朱曦一看，赶紧叫她起来，穆陈也不耽误时间，马上告退下去安排，早一日动身，蓉儿便少一分危险。 史无前例的百官罢朝已经持续到第九天了，赵大相在府里悠哉哉地看花斗鱼，全然不管外面风云变幻，最开始还不断地有人上门拜访，赵大相一概态度坚决坚定地告诉他们，别人怎么样他不管，陛下一日不处置端敏，他一日不返回朝堂。 这几天人越来越少，不过赵大相得到的消息是，百官还是挺配合的，无一人当值。 “大相，你觉得陛下会妥协吗？” 这是御史台代理中丞顾大人，他在家里带着实在心神不宁。 赵大相给他那盆发了新芽的墨菊浇水，慢悠悠地说：“那就看看咱们的陛下能撑多久了！” 程大人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闻此言笑着说：“春耕在即，武举在望，文华阁的陛下撑不了多久的！” 说着，扭头问纪大人：“你那武选司不在文官序列，怎么也跟着偷懒不当值？” 兵部相公纪大人是个小老头，笑着说：“现在有了大将军府，哪还有我兵部什么事？既然大将军拒绝我武选司的协助，那就能人多劳，哪还需要我们帮忙，他穆陈一个人就能顶半边天了嘛！” 众人跟着哈哈一笑，赵大相看了看几位，摇摇头，说：“李大人不是再三劝说诸位要顾全大局吗？怎么今日没见人？” 顾大人说：“应该是去姜大人府上了！” “哦，姜大人啊！” 赵大相对程大人说：“程大人，姜大人也是您老门下的学生是不是？” 程大人摆摆手，说：“老夫何德何能，不敢有此想法！” 纪大人阴着脸说：“姜大人当年那科正是程大人主考，这自然是程大人门下，程大人太过宽厚了！” 顾大人点点头说：“这话说的正是，这尊师之道，可是正统，怎么姜大人做了相公，身居高位，反而不以身作则了？” 赵大相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处置端敏，其余的先放一放吧！” 赵大相很是顾全大局，文官系统从来不是铁桶一块，而是各自为政，背后隐隐绰绰代表了各处世家的利益，这政见有不同是常事，只要在大的问题上能够一致对外，也就行了，赵大相那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也不会强逼着百官都得跟他一心，那是找死。比如李家，比如姜氏！ 赵大相是第二天才得知户部李大人和礼部姜大人召集本部官员，恢复当值的，赵大相惊愕莫名，简直不敢相信。 “是陛下亲自派人去请的，还是两位大人自己主动的？” 顾大人说：“听说是公主府往两位大人府上送了信，两位大人昨天就召集本部官员，今日一早，一个不少，全部去当值了！” 公主府？端敏？ “她回来了？” “不清楚，不过不知为何，城门紧闭，许进不许出，宫门也严加戒严，非有旨意不得出入！” 赵大相思索了好一会，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了，有人造反不成？ “再派人去查，御史中郎呢，让他们撒开网去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什么事情能让户部礼部全然不顾他这个大相的面子，一句话不说，擅自去上值的？ 结果传来的很快，还是姜大人府上派过来一个小厮，上门告知的。 赵大相简直是五雷轰顶！ 顾大人面色死灰，茫然地看着赵大相。 赵大相绝望地闭了闭眼睛，颓然老迈，无力地挥挥手，说道：“顾大人，你回去吧，通知御史台和其余各部，全都回去当差，替我上个告病的折子，老夫就不去了，有事就让郑相和叶相商量着办吧！” 顾大人实在不想告诉他实情，郑相叶相和程大人纪大人等早就回去上差了，只有他接到消息首先想到的是来通知大相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九十三章 无题 朝廷真正行动起来，所有人言行一致，目标统一的时候，效率是很高的。穆陈带着国公府亲卫和公主府仅剩的府兵，纵马北上之后，禁卫军封闭了京城，许进不许出，一夜之间百官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默默地回来当值。文华阁聚集了一大批来历不明的人，整日搬着北地各处郡府的册子，吵吵嚷嚷地划拉着，等户部李大人和礼部姜大人赶到文华阁，朱曦也没有很拿架子，当即让他们进来议事。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弄清楚灾情如何，政事堂郑相和叶相正亲自动手，把北边报灾的折子统统归拢到一处，全部送到文华阁，君臣之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脸一抹，正儿八经地开始议事。 “陛下，臣已经查到广安的急报，附近各州府的奏报正在统计！” 郑相把广安的奏报呈上来，说：“陛下，要不要臣召集廷议？” 朱曦一脸倦意地说：“不用了，王先生已经把初步拟了一个条陈出来，你先看看，没有问题的话，政事堂尽快用印，马上下发，时间耽误不起，广安已经断粮了！” 郑相一愣，王先生是哪位？抬起头，便有一位面若棋盘，坑坑点点星罗棋布的中年书生，正捧着条陈向他走来。 郑相眼神一沉，这人不是王清河吗？ 王清河沉默地把条陈递给郑相，郑相眼神瑟缩了一下，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便是一顿，叶相凑过来看。两人沉默着看完，相互对视一眼，说不清心里是何感觉。 “两位觉得这条陈列的如何？” 朱曦淡淡地问道，叶相说：“陛下，从条陈上看，王先生大才，我等惭愧！” 朱曦点点头，说道：“政事堂尽快用印，发给户部，呈文冀州允州各处照此办理即可！” 对赵大相的缺席一字不问，对其余各部官员一概不闻，就这么乾纲独断，采用了一个大将军府的四品属官的条陈，不再跟政事堂商量，不再找三台六部官员廷议！郑相满腔苦涩，苦笑着看了一眼叶相，两人躬身告退！ 两位相公回到政事堂，左右侍郎领着各自的属官在正堂等候，郑相把条陈给了侍郎，吩咐抓紧时间誊抄，用印，下发各处！ 其实，真的要好好感谢一下端敏郡主，虽然还不知道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可经此一事，所有的官员全部变的沉默，闭上嘴巴，低头做事，一句废话都没有。 郑相疲倦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政事堂因为他一句话而迅速开始按部就班地忙碌，内心里一片茫然。 “叶相，你说陛下会如何处置大相？” 叶相摇摇头：“不敢问，也不能问！” “此事过后，还不知道将是怎样的一番雷霆之怒呢，大相，这弄不好要身败名裂了！” 叶相说：“郑相，此事过后，由您牵头，上了认罪折子吧！” 郑相浑身一颤，呆滞地看着叶相，张张嘴，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长叹一声说道：“老弟，你这又是何苦？” 叶相苦笑着说：“郑相，当初我可是一力主张严惩端敏的，陛下对我肯定心存芥蒂，以后，卑职就以郑相马首是瞻了！” 很明显的，陛下现在对百官别说妥协了，根本就是不闻不问，视若罔闻，好像百官罢朝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要说建康皇帝会轻轻一笔带过此事，鬼都不信！不过是目前正值救治灾民的紧要关头，陛下不想节外生枝而已，此事一点了解，那就是秋后算账，为时未晚！赵大相说得好听一点是犯上直谏，说的不好听的那就是逼宫了，关键是你还弄错了，大错特错不说，广安郡的急报上明明白白说明了，因为船队晚了一天上岸，导致两千七百多灾民葬身洪水中，广这一条罪名，公布天下，整个赵氏一族都会身败名裂！宫里的贵妃得亏还不是皇后，否则废后都是轻的，就这样，因为姓赵，这个贵妃职位还要看看建康皇帝想不想保！ “郑相，你说，真的是公主托梦给郡主的吗？” “老夫实在不知，要说不是，这也太巧了些，因为郡主，我们少费了多少事？” “郑相，你听说没有，据说郡主到达广安，马上安排船队把衡水下游八十多个村村民全部接出来了，那可是一万五六千的百姓啊！” “我也听说了，叶相，你说真的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郑相，此次事情结束之后，恐怕就算郡主扯旗造反，都没人敢拦了！” “淡定一些，依老夫看，端敏郡主当不会造反的，那位可是她亲舅舅，咱们陛下的护短之心，你又不是没领教过？” “真羡慕柳氏和王氏，此事一出，柳氏崩坏的名声又要复苏了！” 两人一言一语地感叹着，有端敏坐在前面，留给朝廷发挥的地方并不是很多，呈文各郡县收治灾民，重灾区的灾民都已经被接到广安了，其余各处灾民最多四五万，各地分一分，见不到几个的。封锁江北，不许灾民过江，衡水距离大河最近的受灾区域也有四百多里，又满是泥泞，有广安四处派出营救灾民的小船在先，也没有多少灾民会冒险过大河的。再剩下的工作便是做好善后，给广安紧急运粮，粮食都是现成的，取最近的先运一批，跟广安恢复通信，再进行下一步的灾民安置。至于衡水，已经决堤了，交通恢复之后，工部选派水务官北上，把破口堵上，也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九十四章 甜 广安没有断粮，不过也差不多了。 王寄秋走了两天，穆蓉派出五百多人的队伍沿途过去接应。随着灾民数量愈加增多，往封地去的三万灾民数量很快凑齐，由血影领队，过了河，往晋州方向去。 老船夫来找柳家公子，“公子，下面的老货们的口粮都分给灾民了，你给郡主说说，多给我们带一些，那些灾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实在可怜啊，能多带一些，也能多救几个人啊！” 柳和然去找穆蓉，大公主的侍女却在半路拦他。 “柳公子，这是大公主给您的！” 侍女递过来一个食盒，柳和然没有伸手，身边的老船夫却赶紧接过来，打开一看，甜香的红豆糕！眉开眼笑地伸手就拿！ 柳和然脸色一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糕点吃？ “大公主呢？” 侍女面色很不善地看着那老船夫，悻悻地说：“大公主在舍粥！” 柳和然的怒气腾地就起来了，不让她去隔离区，她就去舍粥，这是她干的活吗？ “带我去见公主！” 侍女想把老船夫手里的食盒夺回来，却被柳和然瞪了一眼，噘着嘴缩回手来，垂头带着柳和然往城墙北面去。 围着城墙，支起了上千土灶，一个个大锅热气弥漫，日夜不停地煮粥，先还是白米，后来是白米搀着陈米，再后来慢慢增加了糙米，虽然口感不是很好，毕竟至今没有个灾民饿死，真是了不得了。 广安郡府城下已经聚集了十万灾民，靠几千个护卫，早就不够用了，郡府的三千行营兵，也跟着被打散了，分散在营地各处，警戒着。负责熬粥的是公主府的长史王喜，带着广安郡上下衙差几百人，又从最早接出来的村民中选了几百人，最后还是卫属从城里寻了积德行善的士绅帮忙，才凑齐了两千多人的舍粥队伍！ 柳和然根本不想到这里来，每一口锅跟前都排满了人，那一张张蜡黄的脸，眼睛冒着精光，直盯着那口锅，一声放饭了，便一个一个如狼似虎地往前挤，兵士一开始还能靠呵斥，让灾民听话，后来便只能上首打了！ 柳和然木着脸，穿过人群，往城墙下面那一排帐篷去，那里正是仓库所在，舍粥的人平日里也在这里办事。 柳和然跟着那侍女，走到一顶帐篷跟前，人还没进去，便听到似乎是莲姐儿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公主，你这是第三天了吧？老实交代，你做的糕点都弄哪去了？我怎么一个都不看不到？” “就是就是，大公主，你还是老实说了吧，我们一天就这么一点点的霜糖，蓉儿都不用霜糖了，全部被你讨去了，你要做什么点心，我们又不吃，总要让我们看看吧？” 这应该是芙姐儿的声音，大公主被两人联手讨伐，实在是吃不住，不住地讨饶：“两位妹妹，等回去之后，我还给你们一车霜糖行了吧？饶了我吧！” 柳和然伸手拉住了侍女，停住脚步不再往前，静静地听着。外面这乱民嘈杂却似乎对这三位贵女毫无影响，嬉嬉闹闹一无所觉，跟那个妖孽郡主一点都不像。 “不行，两位妹妹，这是你们的份例，我的食量小，足够用了，你们还长身子骨呢，自己留着吧！” “芸姐姐，你别骗我们了，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每天只有半斤口粮，多一口都没有，你把你的口粮省出来给那个柳和然做点心吃了，自己吃什么？” 声音底下去了，听不到了，柳和然愣愣地站了一会，忽然察觉这几天自己的饮食确实精简了，他忙于事故，根本没怎么留意。 “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被这么猛然一问，有些猝不及防，慌乱地施礼说道：“奴婢花枝！” 柳和然点点头，说：“你进去吧，好生伺候大公主，不要说我来过，以后大公主有什么事，你直接来找我！” 说完，转身就走。弄得花枝一头雾水，这位爷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又不进去了！再说了，什么叫有事去找他？公主办不了的事找他有什么用？ 柳和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公主身边有个叫花枝的宫女对自己腹诽了好些话，他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那老船夫还在等他。 柳和然打开食盒，就剩三块小点心了，狠狠瞪了一眼老船夫，没好气地说：“老铁头，你也多给我留一块啊！” 老铁头嘿嘿一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一不小心吃多了！公主做的点心真好吃！” 说完，老铁头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低声说：“公子，那个是公主的侍女吗？长得真漂亮，公主肯定更好看是不是？公子真是厉害，连公主都能娶回家！” 柳和然无奈地说：“老铁头，我这是要尚主的，尚主，什么意思知道不？就跟入赘差不多！” 老铁头说：“公子，不一样，尚主，孩子还是跟咱柳家姓，能跟入赘一样吗？也就是公子这般文武全才，才能尚主！” 柳和然一愣，忽然问道：“老铁头，你们几个老货是怎么看待我尚主这件事的？” 老铁头伸手一比划，说道：“大伙都说公子太厉害了，简直是人生赢家啊，读书能中进士，还成了翰林老爷，娶个妻子还是公主，真是厉害！” 柳和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一点倒是真的，就算自己尚主了，子嗣也是姓柳的，何况为子孙计，还有三代不降等的爵位，其实想想，除了自己不领实权，无法入阁拜相，也没那么糟糕。 “公子，你去找了郡主没有啊？她怎么说啊？” 柳和然猛然醒过神来，脸色微红说道：“不用去找她了，公主和郡主那边日常供给全部减半，每人每天只有半斤主粮，让下面的人忍忍吧！” 老铁头愣住了：“公子，公主每天只有半斤主粮，是怎么给你做的点心？” 柳和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老铁头醒过神来，发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忙起身讪笑着出了帐篷。 柳和然坐了一会，等满脸潮红褪去，才轻轻捻起一枚点心，放进口里，细细品味，也不知道哪里淘换来的红豆粉，霜糖倒是京都的味，甜丝丝的，很软很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九十五章 热毒 第二日，柳和然在自己帐篷里安生坐着等，等到日上三竿，午膳过了很久了，都没等到送点心的侍女，周边的灾民已经大差不差地都接到广安郡了，再往远处，受到洪水的影响便小了，也不需要救济，慢慢的手头上的事少了，柳和然一时无事可做，心里也不知道在急躁些什么，实在坐不下去了，便起身往帐篷外面走走。 刚刚出了帐篷，昨天还腹诽他的花枝急匆匆地赶过来，柳和然站定了等她慢慢走近，才皱着眉头问：“你来做什么？”她手里也没有食盒啊。 花枝上气不接下去地说：“公子，公主晕过去了，好像是热毒！” 柳和然大惊失色，拔腿就走，快走几步几乎要跑起来了，害惨了花枝，刚刚一路小跑，气都没喘一口又要赶着回去。 公主还是住在那个院子里，柳和然自然是知道的，等她赶到那院子，莲姐儿和芙姐儿还有几个人都已经被赶到院子里待着，不许进去。 柳和然一阵疯跑，进了院子，来不及跟众人招呼，寻着正房直接奔过去，被一个穿黑衣的人拦住了。 “让我进去，我是柳和然，我是大公主的夫婿！” 柳和然大声喊道，那黑衣人也不说话，只是死死挡在那里，不让道。 柳和然急了，大声喊穆蓉：“郡主，郡主，让我进去吧，我们已经定亲了，公主要有事，我也逃不了干系的！” 屋里有人说了什么，那黑衣人人影一闪，消失在门后面，柳和然跟紧快步进了内室。 穆蓉正在床前站着，大公主正昏迷着，而那天柳和然见过的毛大夫正坐在床前给大公主把脉。 “郡主，公主如何了？” 穆蓉往后退了一步，拦着他不让他再上前，说道：“先让毛公子好生诊断再说！” 柳和然知道大夫诊脉需要安静，忙闭上嘴，静心屏气，刚才一阵疯跑现在则被憋得脸通红，大汗淋淋。 谷雨好心给递了个帕子过来，柳和然低声道了谢，胡乱地擦着汗。过了有一炷香，毛公子才收了手，站起来，对穆蓉说：“郡主，是热毒！您还是快点回去吧，我来安置！别再染给你了！” 穆蓉问道：“你要怎么安置？” 毛公子说：“自然是挪到隔离区！” 柳和然断然拒绝这个提议：“不行，隔离区人多嘴杂，环境恶劣，大公主怎么能去哪里？不行！” 穆蓉也摇摇头说：“毛公子，公主身份贵重，不能去隔离区，就在这院子里吧！” 毛公子想了想，说道：“郡主，隔离区病人逐渐增多，人手已经不够用了，无法分出人手来照顾公主！” 柳和然忙说：“郡主，让我来吧，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 穆蓉看了他一眼，摇头不同意。 柳和然决然地说：“郡主，我知道你是顾念柳家，可是我于大公主已经订了亲，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关系了，让我照顾她吧，其他的人你赶紧带走，省的再传染了，你放心吧，我会每日都按要求服用汤药的，隔离区的病人不是好的也有很多吗？” 好的是多，可是不好的也多啊。穆蓉也很心焦，更多的则是愤怒，但现在发火也无济于事，柳和然一脸的坚决，倒是让穆蓉刮目相看，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外面还有两个闯了祸等着处置的拖油瓶呢，穆蓉当机立断地说：“那就劳烦柳公子了，这院子我会让人封闭起来，外面的事柳公子就不用管了，公主原本的侍女我会全部给弄回来，公主一点出事，你们一个都别想好，都给我好生伺候了！” 后面这话是对花枝一行人说的，大公主此行带了四个宫女，都被穆蓉借走了，现在穆蓉真是万分后悔，早知道就让封闭城门了。 交待了一番，穆蓉出门，带走了莲姐儿和芙姐儿，随即命人封闭了院子。也没把莲姐儿和芙姐儿怎么样，只是把两人牢牢关进离穆蓉不远的一处帐篷，交代素梅牢牢看死她们俩，不准出门一步！ “毛公子，隔离区是什么情况？还没有人苏醒吗？” 毛三公子说：“郡主，身染热毒，多则十余天，短则五六天，不经历这么久的晕厥，是不会醒的，只要能够正常服药，就有清醒的希望！” 穆蓉一路无话，回到营帐，挥退了所有人，才低声问道：“现在有多少人染病？药材够用吗？” 毛公子说：“郡主，染病的人已经上千了，方子是对症的，却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人清醒！有十多个人已经去了！药材目前还是够用的，就是不知道之后还会有多少人！” 穆蓉点点头说：“只要方子是对症的，那就没什么问题，药理这方面，毛公子是行家，我们这些外人就不插手了！毛公子，务必要注意预防工作！” 毛公子神色严肃地点点头，他是大夫，如何不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九十六章 凶 王寄秋走了的第四天，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余下的粮食只能再撑一天，廖长志和穆蓉对坐着想辙。 “广安郡不能再挤出一些粮食了？” “郡主，已经筛过两遍了，百姓家里的余粮只够撑三天的，再筛大家都要饿肚子！” 穆蓉头疼欲裂，揉着额头实在想不出办法来，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远一些的郡县根本不用考虑，附近的不是被水淹了，就是存粮不足，要不然交通不便根本无法趟过这么数百里的泥沼！ 廖广志瘦了整整一圈，那衣裳穿在身上已经显得宽大了，穆蓉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虽然不需要整日奔波忙碌，可这脑子是一刻都没有停过的转着圈，消耗太大，整个人都已经面黄肌瘦了。 廖广志心疼地说：“蓉儿，你好歹歇歇吧，我去想办法！” 穆蓉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头疼欲裂，还隐约有些发热的趋势，她也中招了？穆蓉茫然地看着廖长志，努力集中精神说：“表哥，我可能也热了热毒了！你即刻封闭这片区域，不许任何人进来，让素心她们陪着我，你出去别再进来，记住，谁也不准进来！” 廖长志大惊失色，起身就要过来查看，穆蓉眩晕中抬起手制止了他，尽最大的力气喊道：“大皇子！顾全大局！你再倒了，这里就乱了！外面可是有十万灾民呢！” 穆蓉抬起头，眼花缭乱，眼前都是重影，估摸着廖长志的所在的方向，穆蓉扬起脸说出最后吩咐：“大皇子！这里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果断放弃！带上大公主走，其余的人不要管了！影卫，影卫出来，护着，护着大皇子，和，和公主!” 勉强说完最后一句话，穆蓉翻身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京都，大将军走之后的第四天，总算给朱曦报了平安，他已经跟允州行营接上头，接管了行营一万多将士，带队封锁了北岸，准备行船往广安去，接管广安救灾逐项事宜，让陛下派人接掌江北防务。朱曦松了一口气，算算时日，冀州的粮食应该起运了，最多三日就能到广安，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广安应该能撑到这批粮食到达吧？ 朱曦提笔下旨，“召佑国公即可前去北岸接防，辅国公接管金吾卫，务必保证京都平安，江北安宁！” 匆匆写就，丢给王福往政事堂用印，下发各处。这就是最近几天时间，朝政大事的传达步骤，朱曦越来越有一个皇帝的样子，大权在握，乾纲独断，根本不通过政事堂，更不跟六部打招呼。谁敢有意见？来来来，咱们来谈谈前段时间百官罢朝的事吧！ 赵大相萎了，政事堂萎了，三台六部萎了，百官萎了！现在雄起的是皇帝朱曦！ 王顺匆匆进来，惊吓莫名，都忘了施礼，直接往龙座而去，在朱曦耳边耳语了片刻，朱曦手中的笔啪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真的？” 王顺白着脸点点头。 朱曦浑身哆嗦，眼神涣散，找不回自己的思绪。王顺忙扶住朱曦渐渐往地上出溜的龙体，朱曦挣扎着站起来：“去叫太医，把太医院的御医全部叫过来，告诉廷卫，宫里只许出，不许进！另外，王福，找廷卫把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全部带到文华阁来，其余公主全部挪到思云殿去，其余各宫娘娘处，全部封宫，无旨不得踏出半步，听到没有？快去！” 说到最后一句，已经要吼了，王福和王顺赶紧飞快跑去办差，朱曦瘫软在龙座上，原来蓉儿并不是杞人忧天！ 后宫一片哀嚎，柳淑妃还正担忧三皇子的发热，廷卫过来先带走了七皇子，然后又带走了四公主，御医到了，廷卫却连同御医，把她的宫殿给封了。 柳淑妃凄厉地喊道：“皇上呢，皇上不会不管小三子的，我要见皇上！” 没人理她，柳淑妃悲凉地坐在那里，听着对面姜贤妃隐约的哭喊，转身看看浑身火烫地躺在那里的小三子，猛地扑过去，哭喊着：“我的小三啊，谁来救救我的小三啊！” 任何时候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几位娘娘再什么哭喊都是没有用，所有皇子皇女都被分开隔离，太医院的御医聚在一起，就郡主的方子商议了半个时辰，然后分兵几处进驻各处宫殿。 朱曦连夜把禁卫军统领陆湛叫来：“让禁卫军把全城的医馆都给朕看管起来，一旦有热症病人，马上送出城！朕让太医院院正王大人在城郊圈了一处房舍，全部安置在哪里，不管是谁家的人，统统给我送过去，朕可授予你先斩后奏之权！” 陆湛心头一震，这是让他在京都打开杀戒吗？不过，事急从权，皇上说的应该是阻拦他隔离病人的那些人，这件事事关重大，由不得一丝马虎，陆湛肃然地应了，出宫去办差。 朱曦只能暗自祈祷此事不会扩大范围，不过他对自己的运气一向不报什么希望！ 果不其然，天蒙蒙亮的时候，王福进来回禀说，京都已经出现了热毒症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九十七章 险 穆陈乘船北上，随同的人员并不多，只有两百多近卫，更多的则是一船船的粮食，这是他绞尽脑汁半买半夺才凑起来的，也不过千担，如果广安城有十万灾民，恐怕只够两天所用。 一路连夜行船，不计风险，好在天气连日星朗，万里无云，无风无浪，行船虽不顺风，却因为浪小而降低了些许风险。 曲转峡这段时间风平浪静，船队沿着穆蓉的船队走过的路，心急如焚地昼夜不停赶路。穆陈站在甲板上，默默计算着日子，灾民要断粮了。 灾民确实已经断粮了！ 一早起来，领粥排队的人已经感觉到不对了，前面那大锅，一点烟火都没有，根本不像有东西的样子。恐慌，逐渐在人群中蔓延，先还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逐渐增大，再后来就是聚成不同规模的人群大声鼓噪，质问舍粥的管事。 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什么，灾民们冲向仓库，拆了仓库，空的，都是空的，没吃的了！灾民们把舍粥的人都拉了出来，怒吼着质问着，得到的答案让他们绝望！死亡的恐慌笼罩在灾民心头，他们迫切需要填饱肚子，迫切需要发泄什么！ 隔离区传来一身凄厉的叫喊声，灾民们下意识地往那边挤，在边上警戒的护卫拼命的阻拦也无济于事，那是整整十万灾民！ “我的孩儿啊，还我我的孩儿来啊！我可怜的孩儿啊，才三岁啊，你们把他弄哪了？让我进去吧，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吧！~” 隔离区前，一个半老的妇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死死扒着栅栏，撕心裂肺地叫喊着，这喊叫声很快引起灾民的注意，慢慢的人越聚越多，闻讯而来的坦哥和廖长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坦哥，你赶紧把所有护卫都集中到这里来，一旦让灾民冲进来，这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廖长志越想越害怕，十万灾民，就算有十分之一染了热毒，那就是整整一万人，这一万人你传我我传你，整个北地就完了！ 坦哥也知道轻重，匆匆下去叫人，把里里外外的能叫的都叫过来，死死围住隔离区！ “怎么办，怎么办！” 廖长志急的团团转，现在除非有粮食，否则说什么都没办法把灾民安抚下去了。 “我们要吃饭，我们不要死！” “我们要活着，我们要吃饭！” 坦哥狼狈地在护卫的防护下挤进了营帐，脸色苍白，腿脚发软，拼命地在想，如果父亲在此会怎么办，如果穆蓉会怎么办！ “穆小将军！” 廖长志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着牙对坦哥说：“实在不行，你让将士放一把火，把隔离区烧掉！” 坦哥吓得直哆嗦：“大皇子！不行啊，这是上千条人命啊！” 廖长志急的红了眼睛对坦哥吼道：“外面那是十万灾民！哪个重哪个轻？” 坦哥说不出话来！ 廖长志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断尾求生，把患病的全部烧死，至少能保证热毒不再往外扩散！ “穆小将军！此事是我做的决定！责任由我一力承担，跟你们穆府没有任何关系，跟蓉儿也没有任何关系，你是被我逼着才这样做的，你记住没有？” 坦哥生平第一次被人叫穆小将军，他内心没有一丝喜悦，全是恐惧，可看着廖长志那一眼决然的态度，坦哥站直了身体，腿还在抖，心却拿定了主意。 “不行！大皇子！此事是穆府做的决定，跟你没有关系！我让近卫护送您和大公主离开，你们即可就走，只要上了船，一路往大河方向走，一定能脱身的！” 廖长志不同意，他双目通红地紧紧盯着坦哥，吼道：“我姓朱，我叫朱顺，这是我朱家江山，外面是我朱家子民，跟你们穆府有什么关系？我是大皇子，你必须要听从我的命令！” 坦哥寸步不让地吼回去：“你只是个皇子，无爵无俸，不是太子，刚不是皇帝，你无权要求我听从你的命令！我是陛下亲口御封的四品将军，这是我的使命，要听命的是你！” 廖长志狠狠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父皇没有嫡子，我是元妃所出，如果我愿意，我早就应该是太子！” 坦哥轻蔑地一笑说道：“等你成了太子，再来说这话吧！” 说完，转身高声叫亲卫。 亲卫是从定国公府带出来的世代为穆家家奴的家生子，跟普通兵士不同，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刀枪锋利，膘肥体壮，很快挤满了营帐。 坦哥交代几句，转身看着廖长志，说：“廖兄，今生恐怕无缘为殿下臣了，请受末将一拜！” 话说完，领头往地上一跪，结结实实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廖长志看看他身后跪了一地的亲卫，红着眼睛一言不发。等穆小将军站起身来，廖长志已经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剑就对着自己的脖子。 “大皇子！” 穆小将军吓得魂飞魄散！ 廖长志露齿一笑，说：“穆小将军，实在对不住，就算我不是太子，我也要尽一个朱家人应该尽的本分，我不能走！你带着大公主和蓉儿走吧，留一队卫兵给我就行了，回去之后替我告诉父皇，朱顺不孝，不能承欢膝下了！” 穆小将军站得笔直，和廖长志相互对视，那匕首还是穆小将军送他的，是不是很讽刺？ 有个亲卫跌跌撞撞地闯进营帐来，大声叫喊着：“有船，有船，是大将军，是大将军到了，大将军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九十七章 痴 说到后来，嚎啕大哭，上过沙场，没有被西奴吓到，却被十万灾民几乎吓破了胆子！ 坦哥猛地回身，不敢置信地问：“我爹到了？是我爹到了吗？” 营帐内的亲卫纷纷跑出去看，很快有人给了确切回复：“穆大将军到了！” 噗通一声，廖长志跌坐在地上，坦哥要跑出去迎接，腿一软，也跟着跌坐在地，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任由眼中的热泪滚滚而下！ 笑了好一会，坦哥伸手拉起廖长志，两兄弟谁也别笑话谁，互相拉着出出了营帐，。 外面的灾民已经安静下来，呆看着十多艘大船缓缓前来，头船是一艘比柳家船队主船还要高的四层舰船，高高的桅杆上，斗大的穆字迎风展开。 有识字的大声喊道：“是穆府，是穆将军的船，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穆府，穆将军！” “穆家的船？穆将军来了！” “就是那个镇守凉州，打退西奴的穆府？” “有救了，有救了！” 灾民们忽然涌起莫大的渴望，一个个相互传递着来者身份，欢呼雀跃。这些人对十几年前西奴一路入侵烧杀抢掠还留有印象，就是当今皇家朱家带着一帮大将把西奴赶出去的，其中之一就是穆家。 “快跪下，穆将军不会不管我们的！” “对对，对，穆将军肯定是来就我们的！” 灾民们呼啦啦从前往后，全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亲卫拨开人群，给坦哥和廖长志开道，一直到码头上迎接。阳光正好，前面是一览无余的河面，视野开阔。坦哥笑着对廖长志说：“廖兄，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陛下你要做太子啊？受了我一拜，做不成太子，我这可白跪了啊！” 廖长志笑着说：“你就等着吧！” 坦哥点点，笑着说：“那我可就等着了！” 大将军的船靠了岸，先下来的正是穆大将军穆陈！对跪了一地的灾民视而不见，穆陈直接走到坦哥和廖长志一行人面前。 “参见大将军！” 坦哥和廖长志拱手行军礼！ “起来吧，派人去卸粮！带我去见郡主！” 坦哥和廖长志相互看了一眼，两人沉默地跟着穆陈离开了人群。 王寄秋一路几乎是绑在马背上回到广安的，下了马，那两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整整四天，算算时间，灾民们已经断粮了才对，可王寄秋看看四周，人来人往，还是那般热闹，灾民们仍然在排着长队领粥，虽然面有饥荒，却不显慌张。 青白一脸心疼地扶着自家公子就要往帐篷里去，王寄秋挣脱了，转身跟庞将军说：“庞将军，我先去见过郡主，还要劳烦将军看着人卸车！” 庞将军这一路对这个白面书生很是敬佩，明明骑射不怎么好，却生生地忍着，大腿都磨破了，一声都不吭，甚至被绑在马上也要紧紧跟着他们。 “王公子尽管去吧，我会安排好的！” 王寄秋一瘸一拐地往郡主的营帐去，这一路上一切如常，王寄秋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直到被拦在营帐外围，离营帐还有百步，就不让前行，王寄秋才察觉有异，定睛一看，拦路的是个陌生脸的护卫，王寄秋报上身份说：“我要见郡主！” 那护卫想了想，客气地说：“王公子在此候着，末将前去禀告将军！” 那护卫说的将军应该是坦哥了吧？王寄秋看着那护卫脚步匆匆地往营帐去，到了近前，却不进去，只在营帐外面低声说了什么，不一会，廖长志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贤弟，你终于回来了！” “廖兄，这是怎么了？” 廖长志面沉如水，穆蓉已经昏迷五天了，到现在还没有清醒的迹象，穆大将军接手了灾民的大小事务，倒是不用他多操心了，他只能日夜守着穆蓉。 “贤弟，公主郡主都染了热毒，柳兄去陪大公主了，郡主这边是我在照管，你再不回来，我要撑不下去了！” 廖长志眼睁睁地看着王寄秋本来塌陷的腰肩刷地挺的笔直，整个人如同垂死的猛兽，突然迸发出摄人的威势，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王寄秋手握成拳，指甲死死抠着掌心，让这疼痛逼着自己清醒。 “带我去见她！” 廖长志看了看他的脸色，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伸手要扶他，王寄秋却一抖肩膀，躲开了。跌跌撞撞地往营帐走，廖长志默默地跟在身后。 到了营帐，王寄秋却迟迟没有去掀那帘子，廖长志同情地看他一眼，沉默着掀开帘子，让他进去！ 王寄秋抬起脚，几乎飘着进了营帐，眼神急切地四处转动，去找穆蓉，忽然定在那里，却是眼神已经碰上所寻之物。 没有清冷的问候，也没有温声询问，就这样，那个看起来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一直把他压迫的毫无反抗之力的人，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王寄秋一步一挪地慢慢走近，那张苍白的带着极度不自然的潮红的小脸，埋在锦被下面，只露一半，鼻息全无，对他的靠近毫无知觉。 王寄秋跌坐在地上，愣愣地不敢再往前，哪怕此刻她毫无知觉，哪怕此时她并不之情，王寄秋却还是不敢不能去碰触她。 廖长志对要上前搀扶的素心摇摇头，又对谷雨和小满做了个手势，才上前轻声说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忧，郡主汤药还是按时服用的，毛公子说热毒之人最开始热症不退，是无法清醒的！只要能按时服药，病症就有一大半的可能会消退！” 王寄秋仓皇的眼睛去看廖长志，眼神中带着的哀求让他看了心里万分的震动，王寄秋什么时候对郡主用情至此了？ “会醒来吗？” 王寄秋急切地想要一个确切答案，廖长志坚定地点头大声说：“会醒来的！她会醒来的！你不是说人有宿命吗？她的宿命不会到此结束的！” 王寄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喃喃自语：“会醒的会醒的！” 廖长志去扶他，王寄秋没有再拒绝，起来之后便轻轻坐在郡主的床边，呆愣着，对廖长志的问话毫无反应。 廖长志苦笑着看了一眼谷雨，说道：“我要赶紧去看看粮草，穆大将军的人手对营地各处还不数量，好在寄秋已经回来了，我要去盯着，你好好照顾他，看能不能哄着他吃点东西，喝点汤汤水水的，最好能睡一觉！” 谷雨点点头，低声说：“聊公子尽管去忙吧，奴婢会守在这里的！” 廖长志点点头，狠着心往外走，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看，坐在床前的那人，一脸痴像，已经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九十八章 好转 廖长志出了营帐，往隔离区而去，这些天，热症病人死了二三百，新染病的人越来越多，渐渐上了两千多人。奇怪的是，廖长志整日东奔西跑，频繁接触灾民，却没有染病的迹象。毛公子说，有些人天生对某些病症有抵抗之力，轻易不会染病，可能廖长志就对热症有抵抗之力吧。 穆陈接管了灾民的各项事宜，和坦哥两个，一个管细物，一个管防卫，再加上庞将军，灾民又恢复了平静。各处的物料损耗，人员统计，大小事项安排，穆陈简直是焦头烂额。偏偏幕僚全部借给皇帝了，没有带几个，只能自己上手处理这些事。穆陈对穆蓉的佩服之心越来越盛，是基于什么样的计算才备足十万人用的药材的？又是基于什么心理竟然提前准备了二百多人能数量地配置药材，熬制汤药的？又是哪里来的两千多人，虽然年纪小，却个个识字会算数，能很快把物资按数量足额发放下去的？又是怎么样主子能带出来这样一批能用最少的柴火熬制最足量的粥的？灾民的帐篷又是如何安置才能短时间之内让十数万灾民有个安身之处的？还有煮粥的灶，烧锅的柴火，巡逻的侍卫，每个片区分配的护卫，穆陈越了解越敬佩，越敬佩越心惊！ 京都，三皇子四皇子的一病不起已经四天了，穆蓉的方子御医们一致认为还是对症的，只是热毒在身，轻则五六天，重则十余天，除了灌药，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到处都是坏消息，京都染病的已经上千了，不得已，朱曦下令全城戒严，不分白日黑夜，任何人不许外出！禁卫军和金吾卫的人编队日夜巡逻，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一旦有发热病人，要第一时间禀告里长，如果不报告，被禁卫军知道了，全家都会被拉去京郊隔离处置！ 好在，经过几天的观察，其余的皇子皇女都没有染病的迹象，娘娘们也是无恙的。朱曦心里稍稍放松至于，把全部身心都放在广安。可广安的最后一道消息还是穆陈传来的，灾民十数万聚集在广安城下，穆蓉他们几个孩子，以一己之力，支撑了整整十天，直接死于洪水的灾民只有两千七百余，其余的寥寥数人死于意外，无一人饿死！朱曦咬牙切齿地骂了赵大相一阵，又开始担忧为何穆陈信中没有一个字是关于热毒的？ 穆陈正在伏案挥毫，给皇上写奏报！坦哥巡视完毕，疲倦地进了营帐。 “大将军，末将巡视完了！” 穆陈抬头瞪了他一眼，斥责道：“你那是什么样子？就累得话都没力气说了？” 坦哥神色一正，停止了腰杆，大声回道：“大将军，末将巡视完了！回来复命！” 穆陈点点头，指指椅子，说道：“坐吧！” 坦哥正步走过去，坐下来，背靠着椅子，坐的笔直！ 穆陈淡淡地说：“巡完了就去歇息吧！” 坦哥没动弹，穆陈也不管他，径自写完了手头的奏报，仔细查看再三。坦哥静静地看着，忽然问道：“父亲，蓉儿会好吗？” 穆陈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收好奏报，这是天一亮，就马上要安排送到京都的。 坦哥坐在那里，低着头，眼睛里泪水不停地打着转，却不敢掉下来。穆陈忙完了手头的事，抬头看看坦哥，这孩子，已经要十八岁了，没有这场祸事，下个月就要成亲，是个大人了，跟着穆蓉在这营地对着十万灾民，每日里绷紧了弦不敢放松，就是在自己面前，偶然有孩子神态，也还是时刻保持身背挺直，端坐如松的身姿。 穆陈心里一软，轻声说：“坦哥，其实我也不知道蓉儿会不会好！” 坦哥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穆大将军，此刻，穆大将军不是大将军，而只是一个父亲在对自己的孩子说话，说真话。 穆陈脸上也有悲切和忧虑，不过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穆陈说：“坦哥，凡事不能只相信别人说的，自己心里要有主意，父亲当然不相信蓉儿会有事，可是，父亲实在不知道后面会如何！要做好最坏的心里准备，但是却不能放弃最后一丝希望！记住了没有？” 坦哥点点头，沉闷地离开了父亲的营帐，回去休息，其实也是睡不着，不过是跟廖长志愁眉苦脸地对坐着。 大公主那边，柳和然和衣而睡，默默数着日子，已经八天了，四个宫女倒下了两个，全部被移到隔离区，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他们三个。 大公主喂药，喂粥，柳和然从一开始束手无策，到慢慢熟练，终于习惯成自然，到现在，已经可以从大公主的一个皱眉推断出她是哪里不舒服了。 很难睡着，整整四天，人确实很疲倦，可那思绪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柳和然没有比此刻更想弄清楚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好歹还是有进步了，从五路可走到现在竟然还可以考虑如何走，走哪一条路。柳和然笑了笑，相对于别人无限可能的人生，他的人生从来不是自己选择的。从小习文，被逼着头悬梁锥刺股，或者夸奖或者威逼，总之要让自己牢牢被困死在孔孟之道里。多少还是有点天分的吧，否则顾老如何会收他为弟子呢？然后就是一路飘然地长大，收获一路的夸奖之声。是什么时候变得呢？柳和然苦苦思索着，他是什么时候变得只为了那夸赞之声而读书，全然不顾自己的喜好呢？真的很喜欢写时文吗？真的很喜欢针砭时弊吗？真的很喜欢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吗？所谓的魏晋风度，真的就是人生唯一的打开方式吗？ 在黑暗中扭过去看看那躺了四天的大公主，柳和然能很清楚地知道她是以什么姿势躺着的，呼吸的频率又有多高，还有多久需要再次喂药。那脸盘，嘴角，眉梢，已经渐渐熟悉了。那是一个温婉得不懂拒绝的少女！她是大公主，自己是她的驸马，她可以什么都不做，袖手旁观，以后只有自己讨好她的份！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己好的呢？ “水渴花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九十九章 水 柳和然呼吸为之一顿，屏住呼吸凝神静听，生怕那是错觉，很快有悉悉索索的动静，柳和然猛地坐起，就着昏暗的烛光看过去，床上那人确凿无疑有了动静。 柳和然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悄悄挑亮了烛光，回过身来仔细查看。大公主皱着眉头，嘴唇蠕动着，无意识地说着什么，柳和然熟练地寻了杯子，从木桶里摸出茶壶，试试温度，倒了一杯水，走过来先放在几上，然后轻轻地推着大公主，柔声叫道：“公主，公主，你醒了吗？” 柳和然紧紧盯着大公主紧闭的眼睛，眼皮忽闪闪地闪动着，牵动着柳和然的心，柳和然没有比此刻更紧张的时候了。 忽闪够了，大公主终于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花枝？我要水！” 柳和然的心一下子落下来了，他轻手轻脚地扶着大公主起来，让她靠在靠垫上，把水端过来，一手撑着大公主的下颚，一手喂他喝水！ 大公主张张嘴，喝了几口，倒是流了一半出来到柳和然的手上，柳和然浑不在意，继续端着杯子，直到一杯水见了底。 柳和然去放了杯子，回来才发现大公主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柳和然坐在床边，给她小心地掖了被子，小声说：“没事了，毛公子说只要醒来就没事了，你再睡会吧，等天亮了，我叫毛公子过来再给你看看！” 大公主睁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嘴角挂着笑，眼睛亮晶晶的。 柳和然将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着她的手，还是有热度，却不再滚烫滚烫地下人了。柳和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精神陡然放松下来，一股子困意袭来，柳和然闭上眼睛，就这样半趴在床边，迷蒙着睡了过去。 柳和然从梦中惊醒，猛地翻身坐起，呆愣了一会，才喃喃说道：“公主醒了？公主醒了！公主醒了？花枝，花枝快来，公主醒了！” 旁边有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柳和然脑袋清醒了，抬头看过去，正是花枝，她正端着汤碗喂大公主喝粥。那一声噗嗤的笑声正是她发出来的！而大公主在眉眼弯弯地笑着坐在床上，看着面色红润，已经大好了。 柳和然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下，盖了两层的锦被，看样子是大公主吩咐给加上的。 “大公主，你觉得如何？我去叫毛公子来再给你看看！” 大公主面色微红低声说：“毛公子已经来过了，他说我没事了，再用两天的汤药就好了！” 柳和然哦了一声，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花枝看看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对无言，都是面色通红，低头一笑，看看碗里只剩下小半碗的粥，果断地悄悄起身往外走。 “听花枝说，这几天都是柳公子照顾，照顾我的，多谢柳公子！” 大公主忍着羞意低声道谢，柳和然暗骂一声你这胆小鬼，然后施施然地在床边坐下，抬手摸摸大公主的额头，再试试自己的，果然热毒已经退了。 “公主好了在下就放心了，这几天好生安养，这里也没有那个条件给公主好好补身，等回去以后，在下那里有一些人参灵芝，给公主送去，这亏了身子，以后可有罪受了！” 大公主被他一番举动弄得面红耳赤，除了道谢，说不出别的来，吭哧了半天，才低声说：“公子叫我季芸吧，公主公主的叫着，像是再叫别人！” 柳和然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叫了一声季芸，然后说：“那你也别柳公子柳公子的叫我了！” 季芸脸更红了，声若未闻地低声叫了一声：“柳郎！” 柳和然浑身舒爽，精神抖擞，心情倍好！ 毛公子一大早就被拉到院子里看大公主，然后疯跑着回去，冲到坦哥的营帐，对坦哥和廖长志两人吼道：“水！水！” 坦哥说：“毛公子，你要水？” 毛公子急的满脸通红，连连比划着喊道：“水！水！是水的问题！” 廖长志听懂了，他问道：“毛公子是说，煎药的水有问题？” 毛公子连连点头，坦哥眼睛一亮，说道：“煎药的水，从何而来的？” 廖长志指指营帐外的那条大河，激动地说道：“这广济河喝水清澈，广安郡府上下百姓吃水用水都是用此河的水，我们这些人用水量又大，根本没有考虑其他，熬粥煎药，都是就近取水，可是我们忘记了，洪水未退，有病疫会通过水穿往各处的！病人这么多天，迟迟不好，不是方子有问题，而是水错了！” 毛公子总算喘过气来了，他急急说道：“大公主醒了，药方子都是一样的，只是那宅子里有一处水井，煎药的水取自那井水，不是河水，郡主有救了！” 坦哥跳起来说：“那我赶紧去点人，要取什么地方的水才有用？” 毛公子说：“只要没有被河水污染就可以，最好取山泉水，实在没有，地势较高的地方的井水也可以！” 坦哥即可命人通知了大将军，整个营地很快凑齐了白人，由卫属领着往隆化山去，深山之处恰有山泉之水。 朱曦再次接到广安的奏报，匆匆看过，就扔在一边。 洪水已经退了，衡水段趁着天气尚好，正加紧加固提防。各地的州郡送来的奏报显示，除了衡水下游到平洛一带，其余地方灾情不重，少有人员伤亡，也没发现疫情，除了个别地势低洼处的冬麦被冲毁，收成减产，其余的并没有多大的损失。而身处灾祸中心的三十万灾民，有十三万都被广安收治了，其余的十七万被临近州府陆续收纳，也是就近安置，迄今为止尚算顺利。这一片区域，良田十万倾，冬麦全部被毁，只能补种一茬苞米！三十万灾民全部需要朝廷赈济，一直到苞米收成。 而京都，染病之人已经扩大到了三千人之多，这些日子新增的病人逐渐在减少，而病患之人却少有好转，死亡人数增加到七百余人。 然而这些事情远远比不上另外一件事对朱曦的打击，两个皇子染病第七天，全部出现了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现象，御医们已经隐晦地暗示过了，恐怕难以回天了！ 二月十五日，灾情的第十二天，隔离区开始有病人苏醒！二月十六日，三皇子四皇子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双双殒命！而最新的奏报刚刚送到朱曦手上，朱曦泪流满面地看着奏报，穆陈的字迹跃然纸上，干净的井水或者山泉水，不能用河水煎药！两日知道，小三小四也能挽回一二！ 二月十八日，隔离区病人陆续痊愈，热毒得以控制。 二月二十日，京都满城缟素，为三皇子四皇子举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百章 师徒 京都的三月，是比较舒爽的天气，褪去了冬衣，每日里都是柔和的春风，满院子的花争先有了动静，先是抽个小绿叶子，然后偷着长个花骨朵，再然后，等你不经意间发现的时候，已经长成一片片的花海了。 宝哥掐了一大把，捧在手里，一溜烟地进了院子。 “均哥，均哥，你快看，这是什么花，好香啊！” 先出来的却是个丫鬟，笑盈盈地说：“宝哥，你又去摘花了，让秦婆子知道了，又要骂你了！” 宝哥抬头对她嘿嘿一笑，绕过他进了屋子。 均哥正襟危坐，坐在大案前描红呢，听到声音抬头对他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写字。 宝哥东张西望，看中了多宝阁大鱼缸旁边的一个胖肚子的窄口瓶子，跑过去把花一股脑地塞进去，双手抱着瓶子给均哥送过去，往书案上一放，左右端详一番，自己先乐了。 “宝哥，你先去外面玩一会，我还要一炷香就写完了，等会陪你玩！” 均哥头也不抬地对宝哥说。 宝哥看看角落里插满了香的香台，低头找了找，找到了一根刚刚燃着的香，看看位置，点点头，说了一句那你快点来，便跑了出去！ 刚到院子里，正想着玩些什么呢，一个跟他个头差不离的小厮跑了进来。 “宝哥，你去哪了？先生叫你呢！” 这是他的小伙伴，叫保全，跟他名字差不多，宝哥点点头，说：“我去给均哥摘花了，寄秋哥哥叫我做什么？” 保全说：“奴才也不知道，宝哥，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宝哥很为难：“可是均哥可写好字了，他答应让英雄陪我玩的！” 保全别看个子小，却比宝哥懂事的多，他说：“宝哥，奴才去跟均哥小爷说一声！” 宝哥同意了，保全小跑着到门口，先在门外说一声：“均哥小爷，奴才保全进来了！” 接着才进去，过不一时出来了，保全笑着说：“宝哥走吧，均哥小爷说了，等您回来他在让英雄陪您玩！” 宝哥点点头，拉着保全飞快地往前面跑去！ 宝哥喜欢这走廊，两边全是看不到头的荷叶，这两天全都开始翻着叶子路出水面来了。直接跑到前面，到了绿柳轩，在楼梯口遇上了均哥的夫子，宝哥拉着保全站在一边，敬畏地看着他走过去。原来均哥写的那么多字就是这个夫子教的啊！ “他好厉害，认识好多字！” 宝哥悄悄告诉保全，完全忘了保全才是这府里土生土长的。 两人往楼上走，保全说：“你先生才厉害呢，他不仅认识好多字，还是谋士呢！” “谋士是什么？” 保全想了想，说道：“就是军师！” 宝哥哇了一声，叫到：“哥哥还厉害，他是将军的军师啊！” 保全说：“不是，他是郡主的军师！” 郡主？宝哥想了想，就是那个小姐姐的军师吗？ 说话间，两人到了王寄秋的门前，停住了脚步，轻轻叩门，一会功夫，有个漂亮姐姐来给开了门，宝哥认得，这是知棋姐姐。 “知棋姑娘，先生叫宝哥来！” 保全拱手施了礼，轻轻说道。 知棋笑着点了头，领着他们进了书房。 “先生！” 保全摒心静气躬身说道：“奴才把宝哥给您叫来了！” 王寄秋坐在书案前，挥挥手，让知棋把保全带下去，就剩下他和宝哥两个人。 宝哥说：“寄秋哥哥，你叫我吗？” 王寄秋点点头，叫他走过来，指着书案上一个盒子说：“这是给你的！” 宝哥眨眨眼睛，打开盒子，惊喜地叫了一声：“哇，是给我的吗？” 王寄秋笑着点点头，说：“宝哥，哥哥教你识字好不好？” 宝哥拼命点头。 抱着盒子，那里面是崭新的文房四宝，小小的笔，小小的砚台，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给小孩子用的，宝哥在均哥那里看到过一套，均哥说了那是郡主给他的，不好送给他。不用他送了，宝哥也有了！ “寄秋哥哥，均哥说我要叫你先生，我是叫哥哥还是叫先生呢？” 王寄秋看着他一脸的天真，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有人的时候叫先生，没人的时候可以叫哥哥！” 宝哥点点头，忽然歪着脑袋问道：“寄秋哥哥，你怎么没有去陪那个小姐姐呢？” 在广安的时候，宝哥一开始被送到益安堂，王寄秋回来的时候就送到了王寄秋的营帐里，只是那个时候郡主昏迷不醒，王寄秋整日需要待在郡主的营帐里，平日里都是青白青木两个小厮带着他。 宝哥的寄秋哥哥淡淡地说：“郡主有客人！” 宝哥点点头，又问道：“寄秋哥哥，为什么保全要说自己是奴才呢？” 王寄秋丢下手里的东西，把宝哥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对他说：“保全的父母都是公主府的下人，签了卖身契，卖身为奴，保全是他们的子嗣，也就成了奴才了！” “那宝哥呢？宝哥是什么？” “宝哥不是奴才，宝哥是寄秋哥哥的徒弟！” “那，均哥呢？” “均哥是郡主的弟弟！” “均哥说他有爹爹，为什么没见均哥的爹爹来看他？” 王寄秋一时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宝哥睁着好奇的眼睛，不回答又怕他乱说话，想了又想，王寄秋才说：“均哥的爹爹去世了，你不要跟他提起来，惹他伤心，他会说他爹爹是大将军，其实是大将军救了他，你听听就好，也不用反驳他！” 宝哥记住了，寄秋哥哥说过，有不懂的可以问他，不能问别人，凡是寄秋哥哥说不能告诉别人的话那就是谁都不能说。 “那为什么均哥是郡主的弟弟呢？郡主的爹爹也去世了吗？” 王寄秋眼神黯淡下来，郡主何止爹爹去世了呢？ “寄秋哥哥，你有心事！” 王寄秋哑然失笑，敲了敲他那小脑袋，笑着说：“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是心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百零一章 余波未平 宝哥笑呵呵躲着他的手，师徒两人正闹着，廖长志从外面进来了。 “贤弟，这就是你收的徒弟吗？” 王寄秋冲着廖长志点点头，对宝哥说：“先生是怎么教你的还记得吗？” 宝哥点点头，跳下椅子，象模象样地躬身问好：“廖先生好！” 廖长志哈哈一笑，从怀里摸出了个东西塞给宝哥：“收着吧，这是见面礼！” 宝哥拿起来一看，是一块玉佩，宝哥也不懂好坏，不过上面刻的是一只老虎。宝哥看看王寄秋，王寄秋冲他点点头，宝哥才收了，往怀里一塞，大声说：“谢谢廖先生！” 王寄秋说：“去玩吧，离水远点！” 宝哥点点头，跳着出了门。 廖长志笑着说：“这小孩还真可爱！” 王寄秋轻轻嗯了一声，淡淡地说：“再长两岁，就知道人世凄苦了！” 廖长志点点头，回头看看王寄秋消瘦的肩膀，再一次劝道：“你也多歇几天，宝哥还小呢，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王寄秋不置可否，袖着手坐在书案前发着呆。廖长志自己找了空位坐下，看了看这书案的位置，眼睛就是一闪，放着朝阳的南边不用，非要挤在这阴沉不见阳光的北面做什么？廖长志往窗外一看，心中便是一叹，摇摇头，这一茬谁也别劝了。 “陛下还没走呢？廖兄怎么不去露个脸？” 廖长志笑着说：“我一个外室子，见不得人，还是别去丢脸了！” “我怎么听说，有人自称大皇子？” 廖长志惊讶地说：“是吗？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胆的？” 王寄秋眯着眼睛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说道：“你怎么对大皇子还活着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 廖长志笑而不语。 王寄秋说：“真是失敬了，大皇子！” 大皇子朱顺说：“我现在是什么大皇子？你看我像吗？我就是廖家一外室之子！” 王寄秋点点头说：“也是，现在是不到时候，不过，宫里可是去了两位了，该有朝臣坐不住了！” 廖长志一脸的无所谓，笑着说：“管他坐得住坐不住，跟我没关系！” 王寄秋看看窗外，冲他一扬下巴，问道：“连面都不见？” 廖长志无聊地看着椅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漫不经心地说：“有些人的神经已经紧绷的不成样子了，我就做做好事，主动回避吧！” 让他主动回避的两个人正坐在穆蓉的花厅里喝茶，朱曦看着穆蓉，心疼地说：“内务部送的人参鹿茸都不顶用吗？你怎么看着还是这么瘦？” 穆蓉坐在美人榻上，靠着大迎枕，已经三月天了，脚下还拢着火盆，穿着大衣裳，白色狐狸毛领下面那张脸雪白雪白的，一双眼睛大又亮，一手露在外面的手，瘦长瘦长的手指，青筋隐约露在外面，看得人心惊胆战。 穆蓉笑着说：“舅舅，这才多久呢？再好的东西，也要慢慢才能吸收吧？倒是舅舅，眼看着瘦了一圈了，要好好将养身体！” 朱曦说：“舅舅没事，能撑得住！” 说着，开始埋怨起穆蓉来：“你说你这个丫头，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公主给你托梦，再怎么说都是这么一件大事，别人不相信，难道舅舅也不相信你吗？” 穆蓉笑笑也没说话，一直坐在旁边做陪衬的朱政笑着说：“父皇，蓉妹妹真是太厉害了，这么一场大灾难，要不是她，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这场灾祸在穆陈到达广安的时候就剩下一个收尾的工作了，按照穆蓉定下的章程，按部就班萧规曹随就可以，二月二十八日，洪水完全退干净，各地灾民返回家里，由各地官府提供一批粮食，足够用到秋收。大部队在三月初五返回京都，最终统计报上来的数据显示，这么一场洪水加热病的大灾，死亡人数四千人，其中两千七百人死于洪水，一千三百余死于热病，其余大部分得以幸存。朝廷的损失便是赈济粮食总计支出万担，北地收成大减，约为五万担，银钱上，免了衡水段一年的税赋，两年减半征收，算起来实际支出不到三十万两，能想吗？ 而整个公主府支出了多少了？十万人的药材，二十万两，十万人的整整十三日的粮食，一万五千担，安置灾民三万的安家银子，最少十万两，调动柳家船队而支出的租赁银子，五十万两，死去的老船夫的家眷安置银两，十万两，动用了公主府九百府兵，益安堂投入了两千四百人的队伍，总计支出一百二十七万两！ 真的是凭一己之力扛起了这场救灾，朱政一点都不夸大其词！据传，现在北地已经有十处以上的村寨给端敏郡主立了长生祠！身为皇子，却没能参与其中，朱政真是深恨之。 朱曦说：“公主府支出多少，给户部报个数，这是朝廷的事，不能让你个小姑娘贴嫁妆银子！” 这也是应当应分的，如果穆蓉不要这一笔银子，恐怕还有人会说公主府邀买人心，必有所图！ 穆蓉点点头，问道：“舅舅是如何处置的？” 朱政凝神静听，这都三月中旬了，赈灾的大部队都回京十天了，对前段时间罢朝的官员也好，还是北地赈灾的功臣也好，如何处置朱曦是一个字也不往外吐。而政事堂，三台六部谁有这个脸面去问？看来今日父皇是来征求穆蓉的意见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百零二章 处置 朱曦收起笑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奏本来，递给穆蓉：“你自己看吧！” 穆蓉接过来，丝毫没有一点这是朝政大事，是奏本，不能随意观看的自觉，径自打开看，这是郑相和叶相联名上的请罪折子，说的特别恳切，对赵大相发起的百官罢朝事件给定性为为下面愚昧官员所迷惑，无知而致胁迫陛下，处置赈灾功臣端敏郡主，视为渎职，建议剥去大相之位，其余参与官员皆按从犯，罚没半年俸禄，两年内不得升职！这还真是的挺诚恳的认罪折子！ 穆蓉冷冷一笑，把折子往地上随意一扔，朱政便是心头狂跳！ 穆蓉说：“赵大相贻误赈灾时机，致使二千七百多村民，三百五十七位船夫葬身洪水，此人偏听偏信，固执己见，愚昧无知，大灾当天，发动百官罢朝，威胁朝廷，致北地三十万百姓安危于不顾，亲手把灾民送进地狱！就这么轻飘飘给处置了？” 要不是父皇就在自己身边坐着，朱政能吓得跪下请罪，朱曦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要是以前，他不把赵氏一族给灭了他就不做这个皇帝！可是，小三小四活奔乱跳的康健孩子，眼看着要成人了，一夜间没了，让朱曦有些感叹世事无常，何必非要动杀戒！ 朱曦劝道：“蓉儿，赵大相虽说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可是他本意肯定不是如此的！你这罪名一出，整个赵氏一族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罪名可是比当初柳老夫人一事严重多了啊，除掉二房叔祖背叛当今陛下，弑君这个没敢去证实的罪名之外，其余的不过是些狗屁倒灶的事，谁家还没几个纨绔孩子了？可此事不同，就一个贻误赈灾良机，致灾民死亡，整个赵氏一族上千年世家名声可就臭大街了，任何人都无法为他辩护！问罪折子一下，赵氏便进了史册，从此千百年受人唾骂！ 穆蓉却一点都没有要放过赵氏一族的想法，广安郡郡守为何敢拦阻公主祭仪？还不是人走茶凉，已经忘了明玉公主为大顺都做了哪些贡献？有人忘了，可以，可你硬是要在这一点上上蹿下跳，借此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就不要怪她了。 穆蓉冷冷地说：“赵大相本意不是如此？花船正月初十就从京都出发了，为了他那个时候不参奏？不就是想等花船一路祭奠过去，已经既成事实，板上钉钉了，确凿无疑了，罪名实在无可推脱了，才上折子胁迫舅舅你？” 穆蓉又报了几个人的名字，说道：“两个方案，赵氏一族整个灭族，或者赵大相滚回去养孙子，这几个人都给我撸了！” 朱政目定口呆，穆蓉报的几个人名字，大部分他都没听过，有两个人他是认识的，冀州河道总督杨仁毅，衡水段督工郑谦！ 朱曦沉默了，穆蓉的愤怒他能理解，赵大相与郑家的关系他也清楚，只要撤了赵大相，郑家失去了依仗，在朝中也就是做一个孤臣，除了向皇帝靠拢，还真得没有其他出路。穆蓉的做法，无论哪一种，都是逼着治水专家专注治水，少掺和朝政事宜！ “舅舅依你，回去就办了这件事！蓉儿你好好将养身体，不要再费神了，好好把身体养回来，高高兴兴地去喝坦哥的喜酒！” 穆蓉缓和了脸色，微微一笑，说道：“舅舅不是也要去吗？” 朱曦点点头说：“大灾大难，闹得京都人心惶惶，也是要来场喜事闹一闹了！” 穆蓉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喜事不止一场呢！公主府要建好了吧？大姐姐何时出宫？” 朱曦说：“这次淑媛也是吓坏了，短时间是别想了，到四月底吧，正好在宫里看武举的热闹！” 武举有什么热闹可看，一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穆蓉淡淡一笑，和舅舅又说笑几句，朱政才提醒道：“父皇，让蓉妹妹好好歇歇吧，我们改日再来看她！” 朱曦这才发现穆蓉面色疲倦，也不再耽搁，起身回宫。 穆蓉也没送，呆坐了一会，叫人进来：“去通知内务房，随便找个人去户部报一下公主赈灾的花费，让户部尽快把银子送来，银票也行！把立春叫来！” 这两件事都是跟内务房有关，立春便匆匆进来了。 “芙姐儿要搬过来，我看这绿云轩已经住不下了，你看怎么办？” 立春想了想，问道：“二姑娘是和三姑娘一处上学吗？” 穆蓉点头，很是感到头疼，立春说：“郡主，您歇歇吧，这件事有奴婢和红莲姑娘安排呢，您就不要操心了！” 穆蓉苦笑，现在每个人动不动就要她休息，怎么能停得下来呢。 “行，我就交给你了，我的要求就是二姑娘和三姑娘要一样，不能厚此薄彼，其余的你看着安排吧！给定国公府下个帖子，问问大将军何时有空，让他来一趟，另外，你们又不让我看书，又不许我下棋，我都要闷死了，给我下帖子给幽定王府的郡主们，让她们有空过来玩！” 立春捂着嘴笑，说：“郡主，奴婢这就去下帖子，今日可不要再见客了！奴婢把王公子和廖公子叫过来陪您说说吧！” 穆蓉笑着说：“行啊，立春大总管，都能指使得动王公子和廖公子了？” 立春笑着去了，穆蓉渐渐收起了笑容，想起了她苏醒那天。 煎药的水换过了，她的自然用的是最好的，从隆化山上取来的山泉水，三天之后，她就醒了。醒来便看到王寄秋呆坐着看着她的眼神，茫然无助，又充满了渴求与哀伤，整个人瘦的脱了形，一走三晃悠。后来才知道，他整整守了他八天！ 醒来之后，他就不再出现了，一直到回程，都看不到他的人，也不知道在躲避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百零三章 上位 朱政魂不守舍地回了凌春宫，姜贤妃正在发脾气，见他神色有异，挥挥手，让宫女们都下去了。 “政儿，你这是怎么了？” 朱政茫然地看着姜贤妃，喃喃地问道：“母妃，孩儿是不是很笨？” 姜贤妃眉头一皱，朱政跟着朱曦出去她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这是怎么了？ 朱政忽然双手捂脸，羞愧难当地说：“母妃，为什么蓉儿能做出那么大的一件事，孩儿却连她的所作所为都看不清楚！” 姜贤妃明白过来了，这是从公主府回来。 “政儿，出什么事了？蓉儿她一向天纵奇才，手上又有人又有银子，总出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不足为奇！要不然母妃怎么要你时时与她亲近亲近呢！” 朱政抬起头，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地看着姜贤妃，低声说：“母妃，你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一向以为她不过有点小聪明，她做的那些事，并不难，孩儿也能做到，柳和然尚主一事，不过是那个对子精妙，谁做都是一样的，同安堂的事，不过就是找人把周广孝逼到宫里跟父皇求救，把事情闹大而已，还有柳老夫人的事，只要掌握了柳家顾家的把柄，蓉儿所做的不过就是当众说出来而已！这些都不难，都可以理解，孩儿也能做到！可是这一次，这一次！” 朱政忽然激动起来，握着拳头，满脸潮红地说：“这一次，先不说她公主托梦是真是假，就说柳家为什么愿意帮她，王家为什么愿意出手，这些也都不用说，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可是，时机为什么就这么好？粮草药材人手大夫，色色齐全，全都是恰到好处！瞒过了所有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举动，全都恰到好处！更重要的事，母妃，孩儿是知道的，大公主是父皇硬塞给她的，穆府的两位姑娘，是大将军硬塞给他的，至于大将军之子，虽然已经满了十七，可是从未上过战场，一个王寄秋，那是个文弱书生，一个柳和然，那就是个草包，就这么一些人，拖累着她，还硬生生的让她成了事！” 朱政一手扯着领子，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有，还有，孩儿实在不明白，她是什么怎么算计的让赵大相，满朝百官跌了这么一个大跟头的！如果她是皇子，如果她是皇子，那孩儿” 朱政忽然浑身颤抖，眼睛里装满了惊恐，如果穆蓉是皇子，那么这龙位，那么 “蓉儿不是皇子！” 姜贤妃厉声说道：“她不是皇子！她甚至不是公主！朱政，你给我清醒一点！” 朱政浑身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姜贤妃缓了口气说：“你以为为何赵大相他们死咬着她不放？非要跟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对着来？难道你父皇对她的偏爱还不够明显吗？你父皇曾经跟我说过，穆蓉这个人，是他见过的罕有的绝顶聪明之人！你想想你父皇这话，他见过多少老谋深算的大臣？又见过多少所谓的天纵奇才的少年俊杰？连他都这么评价，可见穆蓉绝对不是普通的一点小聪明！” 朱政慢慢回了神，穆蓉并不是皇子，连公主都不是，只是个郡主，再怎么聪明，能怎样呢？过两年嫁了人，也就是居于内宅了！ 朱政想起了今日的所见所闻，忙跟姜贤妃说了。姜贤妃问道：“回宫之后，你父皇有没有交代你什么话？” 朱政摇摇头，回来的路上，他只顾着魂飞魄散了，根本没注意父皇说了什么话。 姜贤妃直叹气：“政儿，你父皇什么都没说，就是要看你会如何反应！” 朱政诧异地问：“母妃，那我该如何？” 姜贤妃摇摇头，提醒道：“赵大相无论如何都要退下来，那么谁上去？政事堂就剩两位相公，一位叶相，罢朝一事，他的态度是很坚决的，再说叶氏一族族人凋零，难有人才，恐怕大相之位让他坐也坐不稳，那就只剩郑相了，可是你别忘了，这一次衡水段督工可是郑家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郑相做了大相，陛下又如何对北地受灾的百姓交代？所以，大相之位恐怕要另寻他人了，现在你懂了吧？” 朱政眼睛一亮，说道：“历来大相之位，候选者皆为六部三台正相公，工部兵部刑部三部相公从来很少直接入阁，那就是户部礼部吏部希望最大，户部相公李大人刚刚升上来，明显不可能，礼部程大人年事已高，早先就已经要告老，就只剩下姜叔祖了！” 朱政越说越兴奋，激动地说：“母妃，孩儿这就去告诉叔祖！” 姜贤妃拦住了他：“你给我停一停！” 朱政急道：“母妃，时不我待，叔祖早一点知道，可以早一点运作啊！” 姜贤妃严肃地说：“政儿，母妃告诉你，越是这个时候你越不能轻率地行动！连你都知道的事，你以为你叔祖不知道吗？你父皇为何今日带你去公主府，让你提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就当不知道，老老实实办差，多往文华阁跑几趟，什么都别问，什么都不准说！” 朱政心里虽然发急，却无法违逆母妃，只好点头应允。 姜贤妃淡淡一笑，说道：“回去好好揣摩母妃的话，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母妃也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百零四章 不是尾声 三人很少坐在花厅闲聊，一般都是在书房，坐着相互打量，一个个消瘦，面色苍白，颧骨高耸，看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 “表兄，你这样显得帅气一些，要不以后保持身材，少吃东西吧！” 穆蓉笑话廖长志，他骨架大，稍微长点肉就很明显，这下子饱满的脸颊陷下去了，才发现鼻梁高耸，多了一丝摄人心魄的魅力。 廖长志拉拉自己的脸颊，又看看王寄秋，笑着对穆蓉说：“还是寄秋好一些，瘦的均匀，不像我只瘦脸颊！” 穆蓉随即看向王寄秋，被那眼神一刺，心里一抽，不自觉地避开了。 “寄秋也要好好将养身体，不然的话王大人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 王寄秋淡淡地笑着说：“郡主对在下极好，父亲想必是明白的！倒是郡主，本来就瘦，现在已经脱了形了，需要好好补补！” 廖长志挑挑眉，这话听着一点波澜都没有，真是看不出任何异常。 也就是说笑两句，廖长志问道：“该处理的应该都处理了吧？什么结果？” 穆蓉把刚才舅舅给他的折子扔给廖长志看，廖长志匆匆看完，笑着说：“政事堂这次可是大出血了！” 说着递给王寄秋，王寄秋低头看了两眼，便丢开了。 “郡主没同意！” 廖长志奇怪地看了王寄秋一眼，：“怎么说？” 王寄秋说：“如果郡主同意了，这本折子陛下肯定会带走的！” 廖长志恍悟，拍了额头一下，真是笨死了。 “那，郡主，你的意思呢？” 廖长志是一点脑筋都不想动，从广安一事可以看出，他跟王寄秋的差距，那就是天与地的差距，而他跟穆蓉的差距，那是九天之上和地下十八层的差距，不要跟他们两人玩心眼。 穆蓉说了：“两个方案，或者赵氏族灭，或者赵大相罢官去职，再撸几个人下来！” 廖长志倒吸一口凉气，真狠！ 穆蓉问王寄秋：“广安郡郡守，冀州知州，你选一个！” 这就是对王氏一族的犒赏了。 王寄秋说：“广安！” 穆蓉点点头，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廖长志反而奇怪地问：“贤弟，知州乃是二品，郡守是四品，差了三个级别，你为何舍大就小？” 穆蓉看了看王寄秋，两人对视一眼，王寄秋点点头，对穆蓉说：“我来！” 说完，便对廖长志说：“廖兄，王氏宗族所在便在冀州，根深叶茂，冀州知州之位，无论是谁来做，都绕不过王氏，而我王氏一向洁身自好，对子弟约束极严，并不需要巴结奉承知州，反而是知州多有求于王氏之处，因此，知州之位对王氏一点帮助都没有。再看广安，刚刚经历过灾难，此次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如何安抚城中百姓，如何恢复当地民生，可是一个烫手山芋，无人敢接，可恰恰是难办的事情才容易出政绩，我王氏一族诸多才俊，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连一个小小的郡守都做不好，哪还有脸面要求其他？” 廖长志沉默，然后忽然转换了话题：“郡主，你看着大相之位，谁会上？” 穆蓉又看了看王寄秋，廖长志受不了了，起身就往外走，一边说着：“我还没睡够，我去补觉了，晚膳再叫我！”一边飞快地出了花厅，竟然有些逃之夭夭的感觉。 两人忍俊不禁，相视而笑。 王寄秋说：“郡主，在下不明白，姜大人入阁做了大相，后宫姜贤妃又是唯一一个生育了两个皇子的娘娘，二皇子又是最年长的，你就不怕？” 穆蓉问道：“怕什么？” “二皇子可是十五了，这太子？” 穆蓉转过头看着窗外，湖边垂柳已经抽了嫩芽，在春风中摇曳风姿，美不胜收。 穆蓉淡淡地说：“有些人，你不把他放到那个位子上，永远不会知道他会做什么！” 王寄秋点点头，看起来姜氏一族是要崛起的架势，根本拦不住，那就推一把，看看姜氏会如何做！是学审时度势的王氏，还是学顶风而上的赵氏！ 穆蓉忽然说道：“给柳家老爷子传个话吧，礼部相公之位，我给他留着！” 王寄秋猛地抬头看着她，穆蓉却一直神色淡淡地望着窗外，似乎刚刚说的不过是晚膳吃什么这么一件小事，吏部，掌百官升迁，就这么送给柳氏了？ “程大人年迈多病，舅舅守孝尚需两年，这时间上？” 穆蓉回过头浅浅一笑：“你不信我？” 王寄秋深深地看着她说：“我信！” 于是便不再问，既然相信，那就相信穆蓉能让程大人在吏部撑足两年吧！ 谈完了正事，两人对坐无语，气氛便顿时有些异样。 王寄秋看着穆蓉，立春她们把她看得很紧，不让她看书下棋，她便乖乖听话，除了见见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还真的不看书，不下棋，乖巧地令人心疼！ “郡主，陪在下手谈一局如何？” 穆蓉转过头看着他说：“立春不让，她现在脾气太大了，连我也不敢违背！” 王寄秋往外面看看，笑着说：“她不在，我们又不下盲棋，随便下着玩玩！” 王寄秋也是难得这么促狭，穆蓉笑着点头，起身从炕屏后面摸出棋子来，王寄秋忙过来帮她摆正了棋盘，两人相对而坐，捻棋微笑。 来来往往了数子，穆蓉忽然说：“寄秋，今科秋闱你该下场了！” 王寄秋说：“好！” 穆蓉说：“前三甲，进翰林院！” 王寄秋说：“好！”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科举进个前三甲对他来说不过是喝杯茶一样简单。 “这么自信？” 王寄秋笑着说：“我都能跟郡主下个平手了，考举还不是手到擒来！” 穆蓉抿嘴一笑说：“那是我让着你！” 王寄秋说：“你说是就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随便说说 明天开始将进入第二卷！ 感谢一路走来追读的你们，感谢时不时投个小票票的你们！ 第一卷有些平淡，节奏有些慢！ 在上传之初就有很多人说过了！ 可这种慢是必须的！ 虽然是重生文，可我时刻提醒自己，金手指不要开太大，尽量合情合理！ 那女主的性格总不能天翻地覆地换过一个样子吧？ 总要有一段成长的过程吧？ 所以整个第一卷就是女主的成长过程！ 有人说我这属于女主文！ 我不这样认为！ 我也有男主的，为什么就一定要是女主文呢？ 算了，不争不争！ 不过是想讲一个故事而已，什么文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不过，当初真的没有想到，男主会出来这么晚！ 都五十万了，还没男主的时候我就在想，将来看书的人会不会骂死我？ 好吧！ 不要骂我！ 男主来了！ 明天见！ ps：有点惊恐，明日是清明节的正日子，男主就来了，男主不会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前世 他最终还是踩着她的尸骨登上了帝位！ 乾元殿，那石阶总计九十五阶，取九五至尊之意。 他在梦中，无所次地幻想过这一次，最终，总算，还是，成功了！ 站在乾元殿前望着广场之上一片残肢断臂，他应该高兴的，却不知为何笑不出来！ 后人该如何评价他呢？ 忍辱负重，寄人篱下，卧薪尝胆，终于苦尽甘来？ 还是残暴不仁，残害妻儿，忘恩负义？ 他转身看看东面，那里就是思云殿！ 文华阁的火光尚未完全消退，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东面那一片建筑。 有脚步声匆匆而来，他转身看着来人，是朱良玉！ 一身银甲，浑身鲜血，却面无表情！ “陛下！” 陌生的称呼让他虎躯一震，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被人称作陛下了吗？ “得手了吗？” 朱良玉抬起手，他这才发现他手里提着的正是一个小盒子。 “陛下，得手了！” 浑身一颤，他有些失措地抬头看着朱良玉，张张嘴，却说不出来话。 “陛下放心，郡主一行人全部伏诛！” 气血上涌，他忽然想吐，也就真的俯身呕了出来！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吐的，明明他一整日都没有用过什么东西，可他还是努力的，认真的，呕着了，仿佛在这一刻，他把过去的那个他全部呕出去，全部舍弃掉，重新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来迎接属于他的大汉！ 文华阁的火终于还是熄灭了，他被安置在乾元殿内殿，从此之后这里便是他的起居之处。 愣愣地坐在太师椅上，忽如其来，梦想达成，他却一片茫然，对过去对将来没有任何想法，甚至想不起来该去召集群臣，商议登基大典，还是先封锁京都，把朱氏余孽都抓回来一一诛杀！ 王寄秋进来了，尽管也是一夜无眠，他却还是那般优雅从容！ “陛下，群臣已经到了，请您示下！” 他愣了神，终于看到王寄秋对他行君礼了，终于看到他低头了，王氏一族的主事人，也要对他低头行君见之礼。 他忽然哈哈大笑，直到这一刻，才真的感觉到他成功了，他是君上了，从此之后所有人都要跪伏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恳求他的宠幸！ “王寄秋，我是谁？” “陛下，您是皇上！” “再说一遍！” “您是皇上！” “皇上，皇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皇上！我是皇上！所有人都要听我的话！” 他笑的有些癫狂了，有些失态了，但是他不用去管了，他是皇上了，是所有人的主人了！他谁也不怕了，谁也不用管了！ 笑完了，他收起了笑容，又是那个谦谦君子，脸上永远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了。 “走吧，去见见朕的大臣们！” 乾元殿内泾渭分明，一边是从头到尾拥护他支持他的王家，柳家，赵家，李家，顾家，一边是瑟瑟发抖，面若死灰的前朝大臣，姜家，郑家，叶家！ 没人敢看他，他很满意。 走到殿中央，登上龙座，他贪婪地看着这黄橙橙的龙座，伸出手去摸那两条昂首长鸣的黄金巨龙，这是他的了，都是他的了！ 没有往上面坐，他站在龙座前，俯身看着殿下的众人。 没有人敢看他，也没有人跪下来行礼，他有些不满了，怎么这么没眼色呢？ 还是何敏之懂事，充当了一回唱名官，高声叫道：“陛下临朝，百官跪拜！” 说着，一马当先跪了下去！ “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岁！” 众人皆跪，唯独姜大人郑大人。 他一个冷眼瞪过去，姜大人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向前一步，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杀妻灭子，残暴不仁，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你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无耻之人，不配为帝！” 他眼神一凝，说我不配为帝，哼！ 郑大相已经七十多岁了，托着老迈的身躯，抖着花白的胡子怒骂：“你以为你真的是什么汉朝遗孤？不过是王氏养的一条狗，你这样的连人都不配做，还配为帝？真是天大的笑话，老夫倒是要看看，你会有什么下场！” “狗贼，不过是条狗，不配为帝，大逆不道，不仁不义！” 他要气晕过去了，这些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来人，来人，给朕杀了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他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他们，一个个都去死，去死，都去死！ 有侍卫匆匆进殿，一个个拖走了大殿内怒骂不止的一众老臣，很快，殿外传来一声声的惊恐的怒骂，却始终无人求饶！ 他捏紧了拳头，铁青着脸看着众人，剩下的人跪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动弹，直到殿外的嘈杂慢慢停息。 可是他的怒火却没有平息，他都是皇帝了，怎么还有人不服？ “朱良玉！” 他冷冷地开口：“送后宫众位娘娘上路！那些个公主郡主的，想来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一起送上路吧，黄泉路上热闹些！” 众人终于抬头看他了，惊愕，震惊，不敢置信，一个个看着他的目光终于带上了无边的恐惧和深深的厌恶！ 厌恶？为什么要厌恶朕？ 那一双双眼睛忽然带上了恶毒的狠辣，忽然间不怕他了，一个个红着眼睛慢慢靠近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嘶喊着，叫嚣着，扑了过来，抓他的衣服，带着寒意的手指，狠狠抓着的胳膊，往他脸上招呼，恍惚中，王寄秋冷冷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目光真的像在看一条家养的狗！ 不！ 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绝望的呼喊，惊醒了他，他翻身坐起，浑身大汗！ 是个梦，他急促地喘着气，不过是个梦而已！ 四周漆黑一片，有声音在帐子外面低声叫他：“公子，您没事吧？” 公子？对，他现在是王家的公子，王文远。 “没事，你去吧！” 帐子外面的人轻手轻脚地去了，王文远呆坐了一会，直到急促的心跳逐渐平复，才轻轻躺了下来。 又活过来了，那些过往都已经是前世了，他又是王文远了。上天又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王文远自嘲地一笑，他这种人，老天也会让他重新来过吗？ 四周很安静，漆黑如墨，他不喜欢屋内有人，也不喜欢亮着灯，值夜的小厮只能睡在屋外，半夜有事回禀也不能点灯，这就是他的怪癖。 实际上，骗谁呢，他不过是不想影影绰绰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而已，索性不要点灯。 王家，王寄秋，冀州王氏！ 王文远的思绪慢慢被勾起，重新来一遍，到底谁输谁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开幕 穆蓉坐在书案前，已经整整半个时辰没有换过姿势了，手里的那本书始终没有翻页，王寄秋看了很久，那脸上变幻莫测始终没有太大的表情，郡主的心事越来越难猜了！ 自从廖长志的怪癖论宣扬出来之后，穆蓉再也没有在烦躁的时候上下踩着木梯找书，所有的喜怒哀乐慢慢都被隐藏起来，藏在那张越来越显清淡从容的小脸背后。 “郡主，郡主！大将军答应了！” 廖长志从外面大呼小叫地闯了进来，这家伙倒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郡主，大将军说会给我们预留最好的位置！” 廖长志一口气说完事情，才火燎火燎地找茶喝。 茶都喝了两茬了，那边却没什么反应。廖长志瞟了一眼南边，又看看北边，犹豫着该问谁好。 不想去王寄秋那里找不痛快，只好硬着头皮还是问穆蓉：“郡主，这是又怎么了？” 穆蓉揉了揉眉头，说：“你怎么整天做管事的活？这么件小事还用得着你去问大将军？公主府的听事房都是吃闲饭的？王喜呢，怎么回事，怎么让廖公子做这种事？太不像话了！” 王寄秋忽然看了她一眼，这一股子莫名的火气是怎么回事？ 廖长志结结巴巴地说：“郡主，你怎么，你这是，我，那个” 廖长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忽然把茶盏一扔，没好气地说：“我这是图啥？不就是想跟着您去瞧瞧武举的热闹嘛，你要是不想带我去，可以直说啊！” 穆蓉撩了他一眼，悠悠地问道：“那你不去？” 廖长志无语，不去的话他何必这么费力不讨好地跟听事房抢事做？ 王寄秋走了过来，将手中整理好的账册给穆蓉，说道：“郡主，都已经测算好了，幽州票号的现银到位即可启动！” 穆蓉点点头，没有去碰那账册，廖长志说：“郡主，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又病了？” 穆蓉说：“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 王寄秋轻轻说：“让谷雨给你按按吧，一点小毛病，能不吃药还是别吃药，你还在长身体呢！” 想想前些天来癸水不舒服被他追问，穆蓉脸上一红。 正想转换话题呢，莲姐儿和芙姐儿下了学，说笑着往对面书房去。 穆蓉伸手把账册取过来，若无其事地翻看着，随口对二人说：“我没事了，你们忙你们的吧！” 廖长志很觉得无辜，我没什么可忙的啊。 王寄秋的活已经忙完了，却微微一笑，回到原位。 莲姐儿过来叩门，谷雨过去掀了帘子，请她进来。 说起来，广安一事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了，莲姐儿的变化最大，往日那个跳脱天真不知愁的小姑娘，一夜之间变的沉稳大方，举止有度，一举手一投足隐隐透出大家风范来。 “蓉儿，听说大伯父允许我们去看武举了，是不是真的？” 跟穆蓉说话虽然还是透着那么不拘礼节，却不再漫不经心，而是先施礼，再说话。 穆蓉笑着说：“你们都想去看，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去求大将军了！” 莲姐儿闻听喜讯，自然也是高兴的，却不再手舞足蹈，毫无仪态，而是甜甜一笑，问道：“那能不能给如娘下个帖子，把她也带去？” 穆蓉神情暗淡，笑容虽然没有变化，心中却疼痛难当，她宁愿要莲姐儿永远天真不知事，也不要看她这样小大人一样稳重，不再有小少女的无忧无虑！ “大哥大嫂也去，大姐姐也去，幽定王世子也去，如娘当然也会去，还有大公主，自然的，肯定少不了柳和然，寄秋和表兄，总之我们能去的都去！” 莲姐儿兴奋的双颊都透着光，拼命点点头，然后转身出去。出了门便跳起来，欢呼一声，冲到对面书房，一看就知道是跟芙姐儿两姐妹窃窃私语去了。 本性还是那个跳脱的莲姐儿，穆蓉微笑。 红莲匆匆进来，到穆蓉书案前站定，看了一眼王寄秋，没说话。 穆蓉木着脸说：“说吧！” 红莲低声说：“有个王文远的，突然到了京都，对外的身份是王家三房的庶出公子，要参加今科秋闱！” 终于还是来了！ 穆蓉看看一脸惊愕的王寄秋，淡淡地问道：“为什么之前查不到他的信息？” 红莲一脸惭愧地说：“这个王文远一直住在乡下的别院里，我们的人根本没有留意王家还有这个人，是今年三月才上的族谱，王家老爷子给定了文远之名！没有从王公子的排名！” “住在王府了？” “没有，在东门的春熙坊置办了三进宅院，昨天刚刚搬进去！” “带了什么人来？” “四五个护院，两三个小厮，管家婆子一家人！” “没有其他人手？” “还在查！” “派两个影卫，时刻给我盯死了！” “是！” 红莲下去了，穆蓉和王寄秋这么一南一北站在书房里，彼此对视着，廖长志满脸的疑惑不解。 王寄秋眼睛看着穆蓉，转身从书案后面出来，一步步走过来，在穆蓉身前站定，抿着嘴一言不发。 “王氏出了什么条件才肯借的粮？” 王寄秋抿着唇，快速而简洁地说道：“家妹的亲事！” 穆蓉问道：“朱政？” 王寄秋闭口不言，沉默便是默认。 穆蓉点点头说：“王氏放弃你了？” 王寄秋咬着牙说：“未曾听闻，毫无迹象！” 穆蓉往后面一靠，把手里的书狠狠地摔在书案上，王寄秋纹丝未动。 穆蓉淡淡地笑着，玩味地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王寄秋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十分果决地说：“郡主！” “哦，对我这么有信心？” 王寄秋垂着头，不说话，那被家族所弃的悲怆写满了他的举手投足间，不解，疑惑，愤怒，委屈，隐约透过他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来表明他的怒气！ 穆蓉不为所动，忽然问道：“王大人呢？” 王寄秋一字一顿地说：“家父宁愿去职，也要维护家妹，当不会转换立场！” 穆蓉扭头看向廖长志，眼神晦暗，廖长志沉着脸说道：“郡主，需要我做什么？” 穆蓉忽然一笑，满脸阴霾随之散去，她靠着椅背淡淡地说：“看来我对赵氏太仁慈了！” 王寄秋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又很快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仪仗 四月二十日，武举开始，持续十天。应考举子人数达四百二十八人，最终取四十八位！ 总计考察三科，一为兵法概要，二为武学基础，三为实地演练！ 穆蓉他们要看的，则是最后一科的实地演练，地点，京郊演武场。 为了以示公允，本次武举全程允许百姓前往观看，每科成绩都会明文以示，告知全城。 最后进入第三科的有一百二十人，分成两个阵营，每阵六十，相互对抗。 因不禁绝百姓观看，这一日往城郊去的人比三月三踏青还要多。 姜四娘央求了很久，姜夫人才答应带她前去。两人坐着马车，打出姜府的牌子，由十多个护院，四五个婆子围着，往演武场去。还未到城门口，马车便无法前行。 “怎么了？” 姜夫人隔着帘子问，有跟车的婆子来回话：“夫人，出城的人太多，路堵上了，城门守军让我们等等！” 姜夫人点点，伸手把姜四娘的掀帘子的手拉回来，嗔道：“外面人多嘴杂，你消停一些，安生坐着行不行？” 姜四娘呵呵笑着，往姜夫人身上倒，撒着娇说：“娘，您就让我看看嘛！” 姜夫人如何能同意？ “老实坐着，外面都是些平头百姓，有什么好看的？” “女儿没见过那么多人嘛！” “人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一张口一个鼻？” 姜四娘振振有词地说：“就是人才有意思啊，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有长得好的，有长得不好的，有做活的有种田的，也有读书的做官的，不全是一样的呀！” 姜夫人狠狠一指头戳在姜四娘的额头，说道：“整天不好好念书，尽想着乱七八糟的！” 姜四娘大呼好痛，抱着头躲开母亲的手指，埋怨着说：“娘对我不好，我不是亲生的，娘偏心，你从来不打哥哥弟弟！” 姜夫人拍了她一下，说道：“对，我就是偏心，上京来，谁也不带就带你一个！把你的哥哥弟弟都丢在荆州，任由夫子大骂享福！” 姜四娘理亏，吐吐舌头，抱着姜夫人的手臂乖乖坐着不动了。 姜夫人无奈地摇头，满脸宠溺地看着自家小闺女，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 马车忽然动了，姜夫人悄悄看过去，两边的人群隔开一条道来，跟车的婆子低声说：“夫人，端敏郡主的车驾过来了，公主府府兵开道，让我们让一让路，您看？” 姜夫人忙说：“靠边，把路让开，让郡主先过去！” 跟车的婆子跟跟车的车夫说了一声，马车缓缓靠边而停，护院散开，挡着人群，护着马车。 姜四娘听见端敏郡主之名，眼睛一亮，偷眼看了一眼母亲，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也许是护院挡住了人群，姜四娘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街面上的情景，先是过去了四匹白马，手持笙旗，上书明玉公主，端敏之名，然后是一品上将军穆，这是驸马的封号，然后是并排两辆双马鸣锣起鼓的马车，后面竟然是四平将军庞的战旗，姜四娘低声惊叫，却姜夫人死死捂了嘴。 姜四娘惊恐地看着母亲，姜夫人沉着脸看着外面，低声说：“这是超品王爷的仪仗，那个庞将军是公主府侍卫长！” 姜四娘是何人？姜氏所出的嫡女，自幼承继族谱，家学渊源，自然明白这是何意，她惊讶地问道：“母亲，端敏郡主这不是逾制了吗？” 姜夫人点点头，看看道旁百姓已经自发跪下来高呼郡主之名，低声说：“确实是逾制了，可现在谁敢质疑她？” 不仅没人敢质疑，连个敢私下说个不字的人都没有。 姜四娘忧心忡忡地说：“母亲，父亲这才入了阁，会不会有人借此挑事？” 姜夫人若有所思地说：“不用担心，端敏郡主既然敢摆出来这阵仗来，恐怕就不会担心别人挑事！弄不好，她就是要等着有人挑事，好出手！” 姜四娘钦佩地说：“为女子，当如端敏！” 姜夫人瞪她一眼，看着卤薄队伍依次走过，才放下帘子，对姜四娘说：“你自己有多少分量自己掂量清楚，你这小身板，或者我们姜家能扛得起多少事，扛不起来就别学人家，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 姜四娘惋惜地说：“还是像她那样活的要精彩一些！” 马车重新上路，姜夫人说：“等会到了演武场，寻个机会你也去和端敏打个招呼！” 姜四娘嘻嘻地笑：“遵命，母上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拜访 京郊演武场，是禁卫军的驻营所在，位于京郊东南十里处。说来真是奇怪，这里历来就是禁卫军的驻营所在，也不知道空置了多久，靖康皇帝入京之后，才在明玉公主的主持下重新修建的。 这里光秃秃的，只有一处高达三层的露天建筑，围着中心夯土而建的土城，四周除了宽大的营帐，别无他物。 三层依次往上，最上面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当然是最好的位置。可是能享用这些便利的，自然只有皇室，一等公卿，各侯爵数人而已。 姜大人新进入阁，又一向公忠体国，得陛下恩泽，姜家在三楼自然也是有一个半开的包厢的。 姜夫人下了马车，自然有执事前来引路，一路护送至三楼，又陪着说了好一会的话，才转身下楼。 姜四娘呆坐片刻，左右看看，忽然站起身来，跟姜夫人说：“娘，我去跟端敏打个招呼！” 姜夫人点点头，看看自家今日带的东西，说道：“四娘，给郡主带一些菱角去吧，不过看个新鲜，这过了冬也没什么水头！” 姜四娘点点头，自然有身边的丫鬟上去提了竹篮子，跟着往外走。 这演武场是个环形的建筑，出了门，便是一个长长的回廊，两边往哪去都是一样的。早就有护院打听了郡主的位置，姜四娘低头想了想，忽然舍近就远，往东边去了。 走廊里各处包厢门口俱都站着随侍的管事婆子，姜四娘带着围帽，也不虑被别人看了相貌去，目不斜视地缓步往前走。 莫家的包厢，顾家的，咦，王家的？姜四娘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王家还有谁在京都？再往前去，门口随侍的变成了府兵，截然不同，这是进入勋贵之家的范畴了吧？果不其然，姜四娘一一看过去，单家，崔家，杨家，高家，扎了堆了，穆家过去，便是公主府。 随着大公主开府，京都公主府便多了一个，可所有人提起公主府，还是只有一个，端敏所在的明玉公主府，大公主的府邸则被人加了称谓明静公主府！在京都，单说公主，便是明玉，单说郡主，便是端敏，也只有她们俩，独享公主郡主之名，而没人敢直呼其名！没看父亲入了阁，称呼郡主皆是端敏二字，以往的妖孽之类的全然一字不再提？ 守门的，便是那四品将军庞，姜四娘停了脚步，让丫鬟上前说明了来意，那庞将军仔细看了两眼姜四娘，转身进了包厢。 姜四娘无措地站着，颇有些羞恼之意，这将军怎么好生无礼？ 从西面过来两个穿骑装的女子，也没有蒙面，就那般大大咧咧地嬉闹着过来，倒是熟人。 姜四娘轻盈地福礼，笑着说：“莲妹妹芙妹妹！” 来人正是穆莲和穆芙，见一蒙面女子行礼问好，忙跟着还礼，莲姐儿疑惑地问：“你是四娘？” 姜四娘轻轻点头，那股子恼意倒是散了大半。 芙姐儿笑着问道：“四娘可是来见蓉儿的？” 姜四娘笑着说：“正是来见郡主的，多日不见，四娘甚是想念两位妹妹，听说两位妹妹都搬到公主府住了？” 莲姐儿点点头，说：“我们姐妹倒是搬到公主府住了！” 芙姐儿笑嘻嘻地上前拉着姜四娘的手，就要往包厢里去，莲姐儿手快地拉住了她，笑着说：“二姐，先等等吧，说不定蓉儿现在正有客人呢！” 姜四娘倒是神色如常地说：“正是，庞将军已经进去禀报了，我还是等等吧！” 芙姐儿讪讪地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人也不好当着四娘的面进去，只好陪在外面等。好在庞将军出来的很快，立夏也跟着出来了，一见面，便笑盈盈地给三位小姐施礼，说道：“郡主听说是四娘，忙让奴婢出来迎接！姜姑娘，快请进吧！” 姜四娘颔首，让莲姐儿和芙姐儿先行，互相谦让过，姜四娘才走在头里，进了包厢。 本以为这包厢都是一样的，没想到一进门便见不同，进门先是一段不短的过道，走到尽头才是门。原来这是两间中间开了小门，隔成了好几个小间，姜四娘匆匆一瞥看过去，正有好好几个丫鬟在里面忙碌，对进来的客人视而不见。 姜四娘忙眼观鼻鼻观心的定定神，静心屏气进了最大的房间。这里正有几个大的方桌，穆蓉正和几个面熟的围坐在一起，姜四娘忙上前施礼，穆蓉轻轻叫她起来，说了一声安坐，立夏便笑着带她到了一旁坐了。 姜四娘看屋里有男子，便不好意思去了围帽，好在穆蓉也没有提起这一茬。 坐定了，姜四娘才发现，这是紧靠着穆蓉的位置。 “四娘一向可好？” 穆蓉显然心情不错，坐在主位，端着碧绿的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笑着问她。 姜四娘忙说：“四娘倒是没什么变化，倒是郡主，这一向过得可真是惊天动地，令人羡慕！” “四娘如果羡慕，我们换换如何？” 姜四娘一愣，抬眼看见穆蓉似笑非笑的表情，才明白穆蓉不过是开个玩笑。 “郡主说笑了！这几位颇为面熟，不知道郡主可否引荐？” 姜四娘忙转移了话题。 穆蓉给她介绍着在座的几位：“那是单家的小姐，那是崔家的姑娘，那个是幽定王家的如娘，那个是我大嫂，也是幽定王家的郡主，大公主你见过的，我大姐姐你也见过的！” 众人纷纷笑着招呼她，也不过是远远地笑一下，并不起身行礼，这一群，说来没有哪个身份比郡主低，却隐约全部以她为尊！ 都是勋贵家的小姐们，姜四娘一时倒有些尴尬之色，她倒像羊入狼群一样。 还有几个男子，正站在包厢围栏处，远远指着那土城，说着什么。穆坦，定国公府长孙，廖长志，上次去公主府见过了，听说是郡主外婆家的表兄，王寄秋，姜四娘眼神一凝，王家的人？另有一个陌生男子，姜四娘不认识，不过穿着却是郡王服侍，这京都郡王目前应该只有一位，就是幽定王世子朱文轩！ “郡主，这是母亲给您的菱角！”姜四娘才想起来还有一件正事呢，忙叫过丫鬟来，说道：“不过是个玩物，看个新鲜，这时节已经没有多少水头了！” 穆蓉笑着道谢，身边的丫鬟接了过去，姜四娘跟这群勋贵之家的小姐们倒是没什么共同语言，只跟穆蓉说了两三句话，然后就告辞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武举上 不过是个小插曲，众人也没放在心上，穆蓉让立夏将姜四娘好生送回去，便走到围栏跟前，往下面看。 她们所在的包厢处于东面，北面则是皇家的营帐，南边则是大将军府所在。 本次武举，兵部武选司没有插手，全程都是大将军府独立承担，想来这一批新进的武举，大多将补充新军！ 土城规模不小，长宽均为百丈，有内城有外城，还有护城河，城楼堡垒一应俱全，甚至划出了民居衙门宫门的位置，不过面积较小，插旗以示。今日武举的一百二十人，分为两队，一队攻，一队守，以夺取城中央帅旗定胜负。 看了一会，有人走到身边来，轻声问道：“郡主长于布局，依你看，如果布置兵力，方能拿下此城？” 是朱文轩，这家伙自从下棋败于她手，便隔三差五到公主府叫阵，扬言打不败她就不回幽州。 穆蓉笑着说：“攻城守城皆有诀窍，没有谁能一定稳赢，不过是看谁更技高一筹而已。此次模拟攻守，第一轮守城方占优，第二轮攻城方占优，最后一轮则双方均不占优，也可以说双方都占优，算是比较公允的吧！” 穆蓉指着土城，侃侃而谈，说道：“土城高厚五，厚一尺，攻城方没有任何攻城机械，只能徒手攻城，按理来说，此种情景攻城方应该束手无策才对，表兄问我如何不知兵力？无论怎么布置兵力，都不可取！” 廖长志和王寄秋还有坦哥都慢慢围了过来，坦哥最为感兴趣，他可是还有几个月就要上战场的人了。 “郡主，那你说说，如果你是攻城方，你会如何做？” 穆蓉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攻城方首先要明白这场仗因何而打，这城因何而攻！” 坦哥一愣，扭头看看那土城已经开始有兵士进入，若有所思地开始思索对策。 朱文轩却是眼前一亮，问道：“郡主，为何要弄明白这个呢？” 坦哥却回过头来对朱文轩说：“大哥，攻城方弄明白因何而打仗，因而和攻城，便能决定这仗打不打的赢，怎样打赢！” “妹夫，你说详细些！” “你看，今日不过是一演习，并不是真的要攻城，因此攻城方不适合破釜沉舟的攻城之法，只需要一一演示自己所做的准备工作即可，毕竟大将军看的只是这些举子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脑子清醒，是不是知道哪些事可为，哪些事不可为，知道身处何境怎样利用环境，怎样观察地势，查清敌情，而不是真的看你能不能把城攻下来！” 朱文轩恍然大悟，看了一眼穆蓉，忽然低声问道：“你那妹妹是怎么长的脑子，怎么连这个都懂？” 成了自家大舅哥了，那么软糯可亲的妹子没怎么刁难就让自己娶了过门，坦哥实在对大舅哥无法生气，只好笑笑说：“我也不知道！” 朱文轩摇摇头，问穆蓉道：“郡主，如果一定要把此城拿下呢？” 穆蓉笑着问他：“原因呢？一定要拿下此城的原因何在呢？是打通要道，还是城中有粮草，还是城中有地方一大将？或者是城中敌军劫持了我方百姓？” 朱文轩想了想，说道：“要道！” 穆蓉说：“那城中建筑以土木为主，还是砖石为主？百姓多食用荤还是多用素？偏酸还是偏辣还是偏甜？” 朱文轩无语，半晌才说：“郡主，你是拿我取笑的吗？” 穆蓉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因何那你取乐？城中如果以土木建筑为主，便以火攻，如果是砖石为主，便以烟熏，百姓多食荤，肯定性燥且急，可围而不攻，日夜叫骂，如果百姓多食素，可置飞鸢广撒恶水！攻城方不考虑这些，你都是如何攻城的？” 朱文轩冷汗直冒，他这么多年可能打的是假仗，攻的是假城。 “郡主，我能拜您为师吗？” 有兵士击鼓，演练开始。 众人纷纷起身，凑到围栏前凝神观看。 此刻守城的是手臂上系红带的队伍，有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攻城方则系绿带，被隔绝在外围，现在已经入场。 坦哥给众人介绍攻守双方的主要人员：“双方队伍是抓阄而分的阵营，将军府只管分队，至于如何分工，统帅是谁，由双方成员自己选出，你看那头戴盔甲的便是。” 坦哥身子前倾，仔细看了又看，才笑着说：“看来双方的成员都很谨慎，红方选了南诏卢家，那是坊间有名的将官之家。绿方选了常州古家，也是以武传家，世出将才！” 穆蓉看过去，面容看不清楚，不过红莲提前做了功课，一说这两个姓氏，应该就是那两位，古家还好，卢家擅水战，即使过了武举，短期之内也用不上。 穆蓉摇摇头，让大将军去操心吧。 顺朝武夫地位不高，可常年戍卫边关，总还是需要人手的，前朝有十大世家，也有穷极无聊之人列了一个十大武学世家，其实就是谭家庄这样以武传家的当地士绅，顶天了出过几个将军，至于说更高一些的位置，这些年也早就被消磨了意志，泯然众人矣。现在新兴起来的四大国公，已经幽州凉州军中一众将军督蔚，多为原幽州军嫡系，朝中已经有人隐约提出幽州军团占半壁的说法了，看来朝中大佬对武官抱团，也不是没有想法的。 攻城方进入场地，四周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欢呼，其实以他们的位置，几乎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凑个热闹而已。 六十个人的团队，如果分散开来，每一面只有十几个人，这点人根本不够看的，朱文轩和坦哥侃侃而谈，分析着双方的举动，褒贬不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武举中一 攻城方带队的统帅，古家的那位，年岁倒是不大，看着却显老道。他带着人手，不急不缓地绕城一周，然后凑在一起低声商量对策，也就是一炷香功夫，便散开了。而守城的则如临大敌一般躬着身子锁在城墙后面，在攻城方绕城的时候，这些人没有动弹，原地警戒，倒是让朱文轩大赞。 “这一招便是以静制动，不能跟着敌军的步子走，要坚守其位！这一招可以稳定军心，不错！” 攻城方散开之后，忽然开始在原地列队，用了很久的时间排阵型，一会上一会下，不知道再弄些什么鬼。守城方却突然有了动静，其余三面的的守军，悄悄聚到一处，死死盯着城下的绿军。 穆蓉心想，等的就是你的聚集！ 果然，绿方成员，开始原地叠罗汉，逐渐往上叠加人手，最后三个人助跑，踩着人群上了半空，然后纵身一跃，人便上了城头，跟守城的战成一团，绿队随后又分两次上了十个人，这下子演练变成了混战，眼花缭乱地胡乱打在一起。谁也没注意城门什么时候开了，剩下的绿方成员涌入城内，奔向主营，拔下帅旗！绿方胜！ 朱文轩和坦哥看的赞叹不已，廖长志则目瞪口呆地说：“这，这也太快了吧？” 是的，守城一方用了半个时辰准备了良久，被攻城方两炷香内给破了城。 鼓声起，绿方振臂大呼，取得胜利，红方则垂头丧气地下了城，聚集在一起跟着属官出了城，攻防轮换。 莲姐儿和芙姐儿窃窃私语了一会，又和如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三人一起红着脸看向穆蓉，弄得穆蓉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了？” 三人你推我我推你了一会，还是如娘先说：“我们要下去玩！” 下去玩就玩吧，特意说这个干什么？穆蓉狐疑地看了三人，问道：“你们又要淘气什么？” 三人都是面若红霞，偷笑不已，穆蓉忽然福至心来，想通了，她们是去看那些武举举子。 莲姐儿芙姐儿身为国公府的小姐，日后所嫁应该逃不脱那些功勋之家，这一批举子如果有所成就，当然也在挑选范围，她们好奇，想去瞧瞧，自然也就想的通了。 穆蓉说：“带上各自的护卫，去看看可以，不许跟人胡乱搭话，听到没有？” 功勋之家跟世家是不同的，对男女大防看的不是很重，只要不是单独两个人待在內室，都无可指摘，穆蓉也很大方地允了。 三人小声欢呼，雀跃着相继出了包厢。 众人散开，回到座位上，朱文轩和坦哥则出了包厢，也不知道去哪了。廖长志拉着王寄秋说是也去看个热闹，一时间包厢内倒是空出大片的空间来。 芳姐儿一直都很安静，虽然她本来也是娴静的性子，可今日反常的特别安静，唯一没有站起来观战的只有她和玉娘。 穆蓉笑着招呼玉娘：“大嫂，这一向在国公府可还适应？” 坦哥和玉娘上个月成亲，如今尚未逾月，被穆蓉这么一问，脸色微红着回道：“倒没什么不适应的，婆母待我极好，并没有诸多规矩。” 穆蓉笑着低声问道：“我是问大哥，他对你好不好？” 玉娘脸上红霞更胜，期期艾艾地说：“蓉儿，蓉儿你这个促狭的，这话让我怎么答嘛！” 看这样子过得也是不错的，芳姐儿忙给与玉娘解围，说道：“蓉儿，大哥待大嫂很好，大嫂待我们也很好，你别打趣她了！” 穆蓉说：“看来你们很亲近啊，这些日子我没怎么出门，你们什么时候联合起来欺负我啦？” 玉娘笑着说：“现在谁还敢欺负你呀！” 芳姐儿说：“父亲不许我们去扰你，我们也不敢上门，蓉儿，你已经大好了吧？” 穆蓉忙说：“我会找大伯父说说的，我这都好了很久了，不过就是饿了几天而已，哪有什么大事？我就说你们怎么都不来看我，原来是大伯父的事，我找他算账去！” 也就只有穆蓉敢说这话，玉娘羞涩地抿嘴一笑，芳姐儿则垂下头，不说话。 笑了一会，穆蓉低声问玉娘：“毛家上门了吧？” 玉娘看了一眼芳姐儿，点点头。 离得这么近，芳姐儿怎么可能听不到，现在轮到她面若红霞了。 穆蓉叹气，大将军总算妥协了。 广安一事，毛家三公子出力良多，如果不是他发现水的问题，恐怕不光是穆蓉，几千个热度病人恐怕也会性命不保。有药方是一回事，真正能起到效果，还真的是说不清楚的事，何况京都因此受惠者几千余人。 朱曦亲笔御题国医圣手四个字送给毛家，本来打算将毛公子破格录入太医院，可穆蓉不同意，只要将此恩泽给了毛家二公子，也算是酬劳功臣。 回到京都，穆蓉将毛家一事告知大将军，穆陈虽然不是很赞成，可到底没有一口回绝，等再三调查了毛公子的过往生平，才终于点了头。 玉娘忽然笑着说：“芳姐儿，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你可要好好谢谢蓉儿，我可是听坦哥说了，蓉儿跟大将军争辩了很多次，才终于促成此事！” 芳姐儿低着头，脸上的潮红掩也掩不住，低声说：“蓉儿帮我们良多，这情早就还不完了，我记在心里了！” 女儿家谁不希望所托良人呢？可她们这样的家世，谁不是盲婚哑嫁？就连玉娘和坦哥，不也是要成亲了，才得以见一面吗？她何其有幸，遇到穆蓉这样贴心的姐妹！ 穆蓉举举杯子，以茶代酒，三人相互碰了碰，笑着说：“等大姐姐好事已成，我等着你们的谢媒礼！” 一句话说的芳姐儿羞意更胜，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了一句我去寻莲姐儿，便逃之夭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武举中二 王寄秋和廖长志出了包厢，便往大将军所处而去，两人对武举举子都不感兴趣，却很想知道大将军如何评价刚才那场演练。 廖长志说：“刚才那绿队统帅也算是神来之笔了，古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王寄秋淡淡地笑：“承平日久，古家在朝堂越来越边缘化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古家最高的官位便是一个四品闲散将军，根本没有实权，连个郡府督蔚的差事都没捞到，再这样下去，古家便要沦为一般武学之家了。” 廖长志点点头，他对古家了解不多，不过那闲散将军倒是看过一二。 “也不知道大将军是不是愿意给古家那人一个机会，不过看样子那人年岁不大啊！” 王寄秋做的功课要足一些，他说：“是前顺帝末年生人，今年方才十七岁！” 廖长志忽然长叹着说：“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王寄秋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廖兄此话颇有些闺阁怨气啊，恨不相逢未嫁时！” 廖长志噗嗤一笑说：“我只是感叹自己上了年纪了！” 王寄秋点点头说：“嗯，对，跟那位比起来，是有些上了年纪了！听说那位才十五？” “是啊，少年才俊，天资聪颖，又体格健壮，真乃社稷之福啊！” 也不知道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王寄秋就当真话来听，他面无改色地说：“说的也是，看来我应该回去告知父亲，让他早日做好准备，以图将来！” 廖长志非常诚恳地点着头说：“看来我也应该给父亲说说，有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占据的人选，早日定下也好掘了某些人的心啊！” 两人打着马虎眼，相互逗着闷子，嘴里说的跟心理想的完全南辕北撤，却谁都能从这嘴上的假话里听出那一分真！ 大将军府占据了整个北面的包厢，这里整个包厢向前凸出，就悬在土城的前方，看的更为仔细一些。 两人进去的时候，包厢内真算是热血沸腾，坐了几十位属官，都有自己的意见，纷纷对刚才那番演练做出自己的评价，以供大将军参谋。廖长志和王寄秋听了一会，倒是有几位言之有物，观点非常毒辣！ 穆陈招手让他俩近前来，笑着问道：“怎么？待在蓉儿那里很无聊吧？你俩也评价一番刚才的演练如何？” 廖长志和王寄秋相互看了一眼，皆摇头推辞。廖长志说：“大将军，别说让我们在这帮老将面前班门弄斧了，论到行军破城，郡主都比我们有见地，您就不要让我们丢丑了吧？” 穆陈惊奇地问道：“这怎么说？” 王寄秋把刚才穆蓉那番破城之法说了一遍，包厢内安静下来，一众属官将军纷纷看过来，眼中颇有期盼之意。穆陈沉默了片刻，忽然笑笑，说道：“下一轮马上开始，两位是留在这观看，还是回去？” 廖长志看看下面，绿队已经准备完毕，正挥旗致意，忙走到围栏处，驻足观看。王寄秋也不叫他，跟大将军道了别，一个人往回去。 在回廊上听场中响起的鼓声，颇为沉闷，一如王寄秋最近的心情。从父亲那里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王文远的信息，大伯的信中直说王文远乃是族兄，一般相待即可，其余的消息半分未透。如果王寄秋常年在外，对家中各房不甚了解，还真的就信了大伯的话了。可是王寄秋自小在祖父膝下长大，千年方才入京，对各房大小琐事性情了如指掌，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族兄，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他派人查过，什么都差不多，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郡主交代，这个人到了京都，就那么悄悄住下来，也没有上门拜访过，真是不知道意欲何为。 王寄秋静静地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公主府的包厢都没发觉，还是迎面而来的巡逻的兵士，仿佛是经历过广安一事，见过自己，跟他打招呼，他才醒悟过来。 站立了片刻，王寄秋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却忽然发现旁边的包厢上赫然挂着王府的招牌！ 王寄秋眼神一凝，驻足细看，确切无疑是王府的标记，这族记可不是谁都能挂的，在京都的也就是他和寄舒两人，真是奇了怪了，这会是谁冒充王家？ 王寄秋大步上前，就要敲门，却忽然挺住，硬生生地把手收回来，他想到了唯一的一个可能，里面应该是王文远！ 抿着唇，脑子里急速转动着各种念头，最终王寄秋还是决定转身离去。 回了包厢，土城的攻守已经进行了一半，这次红方攻，绿方守，红方耐心地在城下周旋，最终寻到一个良机，撞开了城门，进城后迅速换装，把手臂上的红色布带换成了绿色，骗过了前来围剿的守军，最终成功地取到了帅旗！ 这么一番明谋暗战看的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王寄秋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 第二轮结束，双方静候场中听演练结果。这两轮，一共要淘汰一半的人，剩余六十位，进行最终的对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武举中三 王寄秋抽个机会，低声对穆蓉说：“郡主，王文远也来了！” 穆蓉抿着嘴，看着下方列队的武举举子，恍若未闻。 看来郡主早就接到消息了，王寄秋苦涩地说：“用的是王氏的族记，而我却没有接到任何消息，郡主，我真的不知道王氏在想什么！” 穆蓉淡淡地说：“人心不足蛇吞象，眼看着姜家就要崛起，而王大人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到京都，如何甘愿看着别人起高楼宴宾客？” 王寄秋问道：“可是，王文远一个庶子，即使今科高中状元，又能如何？到了他能入阁拜相，最少要二十年以后了！” 这只是一个正常程序，人家看中的可不是政事堂大相之位，而是另有所图，这一点，王寄秋是怎么都不会参透其中关节的。 不过，穆蓉笑了笑，这一次，赢到最后的那个，会是谁？ “七月秋闱，你只有三个月时间了，这次回去，少出门吧，专心看书，不要让我失望！” 穆蓉说起了秋闱的事，王寄秋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这段时间不允许跟王文远接触！ “放心吧，郡主，在下决不让您失望！” 穆蓉扭头看了他一眼，轻笑着说：“你从未令我失望过！” 王寄秋微微一震，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场中击鼓之声打断了。众人纷纷涌过来，往场中看去，应该是结果出来了，王寄秋咽下想要说的话，转身看向场中。 六十位通过前两轮的武举举子的名单，被大将军府高声唱名，一一报出！没有名字的那些，则止步于此！穆蓉低声吩咐了王喜几句话，王喜急急地去了。 这些举子虽然止步于此，可却都是经过兵法概要武艺考核的，都是不可多得的将士，就此散去也是浪费了，穆蓉求才若渴，自然要留下！ 第三轮开始要等到下午了，皇帝派人来叫穆蓉前去，其余人等或者去大将军处，或者回各自的包厢，只有大公主跟着穆蓉去了建康皇帝所在。 朱曦叫穆蓉来用午膳。 “蓉儿，来来来，坐这来！” 幽定王朱温一见穆蓉就高声招呼，拍着身边的位子叫她过去坐。 穆蓉笑着对众人一一施礼，舅舅，叶淑媛，幽定王，王妃袁氏，二皇子朱政。 朱政季莹连忙站起来回礼，朱曦没好气地说：“快过来坐吧，平时装的这么乖巧可人，闯祸的时候也没见你跟谁客气过！” 穆蓉过去，在朱曦身边坐下，比朱温还要高一点的位次，朱温丝毫无介怀地说：“皇兄，你这话说错了，蓉儿就是因为经常闯祸，所以平时才要乖巧可人一些，蓉儿你说呢？” 穆蓉微笑着说：“二舅舅说的是，平时多乖巧一些，闯了祸舅舅们也就不好意思说我了！” 朱温指着穆蓉哈哈大笑，对朱曦说：“皇兄，你看看，你看看，多会说话！要我也舍不得说他，你舍得吗？” 朱曦苦笑，摆摆手，说：“可不是舍不得，而是不敢啊！真羡慕二弟你啊，世子不用说了，沉稳谨慎，小小年纪就能帮你承担战事，二位姑娘也是养的柔顺爽朗！弟妹，你是如何教养女儿的？也说出来让我听听，我回去告诉你那些小嫂子们，你看看我那些个公主们，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幽定王妃笑着说：“陛下，您也太自谦了，你看看大公主，多乖巧啊！” 大公主一进来便悄无声息地坐在叶淑媛的下首，仪态端庄地坐着，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听到袁王妃夸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朱曦没好气地说：“还乖巧呢？我看呐，这女儿快要留不住了，恨不得早点变成人家的人！” 穆蓉惊奇地看看大公主，这是什么情况？ 大公主那脸红的，已经红到耳朵根了，叶淑媛嗔怪地说：“陛下，大公主毕竟是女儿家，您这么当众说，让大公主颜面何存啊！” 朱曦板着脸说：“有个臭小子天天往大公主府跑，以为别人不知道吗？朕再不考虑让他们早日成亲，都要成了京都的笑柄了！” 穆蓉明白过来，一定是柳和然经常往公主府里去，被舅舅知道了。穆蓉捂着嘴偷笑，现在的舅舅压根就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位普通的自家娇养的闺女被臭小子惦记上的不放心的父亲。 朱温抚掌大赞，说道：“这感情好啊，皇兄，你让他们马上成亲，臣弟喝了他们的喜酒再回幽州。” 朱曦直翻白眼，断然拒绝：“那不行，大丫头还小，朕要多留两年！你明年后年再来，多给你两年的时间给大丫头准备添妆，一般的东西朕可看不上啊！” 朱温也要翻白眼了：“皇兄，臣弟穷啊，这给玉娘的嫁妆就赔了一半去，还要给如娘预备，还有世子成亲呢，我看呐，臣弟还是明日就回去吧，至于大公主的亲事，我看再过个三四年再说也是可以的嘛！” 袁王妃冲他抛去一个嗔怪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对大公主说：“大公主，你这王叔说话一向如此，你多担待一些，添妆的事都是你婶娘做主，别理他！” 幽定王闭上了嘴，有王妃在这里拆台呢，他说的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朱曦乐哈哈地大笑不止，一顿午膳用的是欢声笑语，嬉闹不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武举中四 人为什么那么趋吉避害，蝇营狗苟，绞尽脑汁地往上爬？主要是因为你的爬得越高，能享用的资源越多，需要遵守的规则越少！所以穆蓉可以在皇帝的营帐由宫女內侍服侍着，用了一顿几乎比御膳还要多了三分雅趣的午膳，其余各公爵相府，可以使用演武场提供的简易小炉子，吃一点家中早就备好的，最多也就不凉的茶点。再往下，普通官宦之家，最多给你提供一些热的茶水，至于炉灶，那是没有的。当然了，到普通老百姓那一层面，连热水也是没有的，只有自己一早带来的冷菜团，水是尽有的，演武场不远处便是一道清澈的小溪。 王文远用了王府的名牌，得以在演武场三楼，近距离观看武举演练，当然也有炉灶，有热水，自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他完全没有享用这些的想法，径自带着小厮青成青业下了楼，远远地走到小溪的上游僻静处，展开毡毯，就地一铺，席地而坐，远远望着那座也能说得上是巍峨却一点都不大气甚至有点丑陋的演武场。 青城青业各自忙碌，取水生火，给公子沏茶。有事先炒好的面粉，开水一冲，也是香喷喷的能慰劳脾胃。 还是没敢露面！ 王文远自嘲地想着，自从得知王大人并不是户部相公反而到了晋州那鸟不拉屎的地界做了知州，王文远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到了京都，他下意思地避开了王府，另寻了住处安置，私下安排人做了一番的走访。将收集到的消息汇集到一处，王文远有些疑惑了，赵大相刚刚卸任，姜大人入了阁，李大人提前告老，六部三台，九位相公去其四，而本应大放异彩的柳和然却尚了主，柳大人却回乡丁忧。王文远苦苦思索着，这一切似乎和王寄秋脱不了干系，但是他是因何如此呢？是王家一开始就把他推到台前，压根不把自己当回事，还是另有隐情呢？ 不知不觉，王文远握紧了拳头，还有最重要的，蓉儿，端敏郡主穆蓉，住进了公主府，身边丫鬟侍卫林立，定国公世子对她另眼相待，王寄秋竟然做了她身边幕僚，就连朱良壁，他手下奇兵良将，都曾经是公主府的侍卫长，难道，王寄秋跟他一样吗？ 王文远眯起了眼睛，垂下头，静静地坐了一会，真是云山雾罩，什么都看不清楚。 “公子，茶汤已经可以用了！” 是青成恭敬的声音，王文远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说道：“呈上来吧！” 饭后，袁王妃借故去看看如娘，叶淑媛自然要陪着她去，两人相携着起身离开了，顺手带走了大公主。宫女上了茶给众人消食，朱曦慢悠悠地用了几口茶，忽然说道：“政儿，你如何看待今日演练？” 朱政闻言，抬头看看父皇，对面安坐的幽定王和穆蓉径自喝着自己的茶，对这问话毫不挂心的样子。 朱政放下茶盏，仔细思虑过，才站起身来，恭敬地说：“儿臣年小，见识浅薄，一点愚见，还望父皇指点！” 先自谦了几句，然后朱政说：“从双方演练的结果来看，红绿双方给有一胜一负，算是打了个平手，但是绿方用时最算，红方用时较长，应当是绿方略胜一筹。” 朱曦微微点头，问道：“如果由你做主，你会如何选择？绿方统帅古逸，红方统帅卢永年，你会点谁做武举状元？” 朱政说：“儿臣会点古逸，因为此人性格果决，行事干脆利索，又有急智，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将才！” 朱曦微微点点头，却没说话，朱政正色道：“父皇，孩儿这番见解想是有不妥之处，还请父皇指点！” 穆蓉抬头，和朱温对视一眼，倒是来了兴趣，能意识到自己见解出了错误，还能果断地低头认错，求教指点，这倒是难能可贵。 朱曦或许也意识到这一点了，他笑着对朱政说：“朕允许你全程旁观大将军是如何选择的，第三轮结束之后，你再告诉朕你错在何处！” 朱政郑重其事地拜谢父皇，说道：“儿臣这就前去大将军处，儿臣告退！” 朱政冲着朱温和穆蓉躬身，之后便出了包厢，直奔大将军处。 朱曦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忽然叹气说道：“做皇帝真是难啊！” 朱温挤眉弄眼地笑着说：“谁让你的家业实在太大了，太多人觊觎，自然诸多麻烦！” 当年先帝入京，在选择继承人的问题上，建康皇帝既嫡且长，毫无争议地承继皇位，自然没有现在的烦恼。 朱曦点点头，也是无奈，本来他就资质平平，几个皇子都是庶出，只有一个朱政年满十二，如今除了他，剩下的皇子最大的是五皇子才八岁，根本指望不上，不管行不行，也要试试朱政的资质了。想到这里，朱曦忽然问穆蓉：“老大在你那里一向可好？” 穆蓉说：“这一向倒是没怎么犯过病，不过在广安吃了些苦头，回来很是歇了很久，这才缓过劲来。舅舅没看他脸颊还是瘦弱，一点肉都没养起来吗？” 朱曦也是无奈，这一个个的就每一个省心的。 朱温忽然说：“皇兄，武举过后，臣弟便要回去了！” 朱曦奇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了？幽州这一向不是并无战事吗？” 朱温说：“事反常则为妖，今年我不在幽州，大辽反而来犯的少了，臣弟怕大辽后面憋着使坏呢，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朱曦也真的不好强留，只好说：“再呆几天吧，这天早晚还很凉，等天暖了再说！” 朱温应了，却打定主意，回去就上折子请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武举下 又坐了一会，土城再一次击鼓传音，最后一轮演练正式开始。最后一轮是混战，根本不分队，可以说除了你自己，其余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六十个人，从四门分别入城，城中大街小巷各处放置了六十片拳头大小，印有大将军府标志的印牌。看着虽然挺大的，可真正被藏进城中，便很难找寻。更何况，城中各处堆满了稻草，烂木头，破渔网，坏了的推车，等等等等，更为寻找增添了麻烦。 限时一个时辰，以印牌数量取胜，取前四十八位。皇帝所在的包厢跟大将军府相对而立，建制都是一样的，正位于土城上方，能很清晰地看到城中众人的行动。 古逸和卢永年很聪明地一开始就找了人组队。古逸这队二十人，卢永年那对三十人，只有十多人零零散散，各自行动。古逸那队分工明确，每到一处，有人前后警戒，有人负责翻找，然后统一交给古逸。卢永年则不同，所有人一起行动，各自寻找，找到后统一交给吴亮，就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却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汉子，往哪一站，生生比别人高出一头来。 两队人马是从四个门进城的，古逸卢永年两队很是默契地一个从南到北，一个从北往南，双方各行其是，没有交涉也没有纠纷。 期间发生了好几个小插曲，分散行动的十个人中有一个矮小的少年，看着年岁不满十三，身手却异常灵活，上蹿下跳，行动非常迅速，一瞬间就找齐了是个印牌，然后就退出城外，却不往点官那里去，而是坐在城头，施施然地掏出一个葫芦，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坐在那里不时地抿一口。 “此人是谁？” 朱曦问道，王福连忙上前答话：“回陛下，此人是武穆侯高家远房族侄，刚满十三，是高侯爷找人拖情，大将军才破例允许他参加的，没想到兵法攻略倒是平平无奇，可那身手却似鬼魅一般飘忽不定，很是奇特！” 朱温笑道：“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穆蓉也笑着点头，说：“看来此人稳操胜券，铁定进前三！” 朱曦说：“这小子倒是有两分聪明劲！” 是的，一共六十块印牌，他不多不少，取了五分之一，这成绩，要是不进前三，那今天这六十人，最多只有三十人能入选。因此，十块因牌，确保一个前三，静候其余人的结果，不贪心，也不冒进，真是够聪明的。 王寄秋也在评论此人，廖长志问道：“他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不多几块，二十块，确保拿第一！” 王寄秋微微一笑，说道：“过犹不及！小心惹了众怒！” 青成倒是也问了王文远这个问题了，王文远笑着说：“他拿的太多了，其余人肯定进不了名，以后他就是众矢之的，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暗地里糟了下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三伙人很快在东城门聚集，都在商量如何分配印牌。其余九人的散兵，只有两个人找到了三块，其余七个人都面色沮丧，很想然是上榜无望了。古逸的二十人找到了二十一块，而卢永年的三十人队伍找到了剩余的二十六块。皇帝一行人，大将军府一行人，王寄秋廖长志，坦哥朱文轩，王文远，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印牌将如何分配。 古逸一人拿了两块，剩余的人每人一块，倒是让穆蓉对他另眼相看。 “这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这一点廖长志深刻表示赞同，他说：“他既不贪功，又能自己保持优势，目前除了高家那小子拿了十块，拿两块的只有他和另外一个人，而卢永年那队，三十人只有二十六块，就算每人一块，都会有四个人淘汰，弄不好他能进前三！” 王文远微笑着对自己说：“现在就看看卢永年怎么分配了！” 卢永年怎么分配呢，他对高家小子招招手，高家小子笑嘻嘻地跳下城头，竟然把自己的印牌留了三个在手上，其余的全部给了卢永年。 这下子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卢永年这队一下子有了三十三个，每个人分一个，卢永年还有四个，这下子所有印牌分配的好了，而古逸则沉着脸看了卢永年一眼，带头往外走。 所有人都出来了，点官击鼓以示结束，将每块因牌收上来，登记姓名之后，众位武举便可自由活动。 这下子有趣了，除了前四位分别是四枚三枚两枚两枚，有七人没有铜牌不能上榜之外，其余四十九位都是每人一枚印牌，如何取舍，大将军要头疼了。 “大将军，怎么办？” 朱政问穆陈，在他看来这真的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如何从四十九位里面舍掉五位？大家都是一样数量的印牌，不舍弃的话，此次武举只取四十八位，现在多了五位，怎么办？ 大将军微微一笑，将名册合上，笑着说：“二皇子，咱们这就去面见陛下，请陛下定夺如何？” 朱政点点头，两人一起去了皇帝的包厢，穆陈递上名册。 朱曦挑着眉问道：“你这是把难题踢给朕吗？” 穆陈笑着说：“陛下，臣哪敢呢？这是臣定好的武举名次，只是请陛下过目的！” 哦？名次都订好了？朱温凑了过来，扭着头跟朱曦一起看了名册，一边看两人一边指着穆陈笑。 朱温大笑着说：“穆陈，你这老狐狸，成了精啦！” 朱政急切地想知道结果，朱曦将名册扔给穆陈，笑着说：“这件事朕不参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由你全权而定，朕只要结果！” 穆陈笑眯眯地应一声：“是！” 然后便退下去了，过不一时，击鼓声起，鼓声支，点官便大声宣布本次武举之名次。 经三次演练，最终上榜者五十三人，结合前两科，五十三人最终定下： 武状元卢永年 榜眼高路平 探花苏哲 第四名古逸 第七名吴亮 武状元点了卢永年，而古逸仅仅是第四名，就连那个十三岁的高路平都得了榜眼之位。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帝陛下当场召见前三甲，嘉奖勉励，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有古逸，奔着状元来的，却得了个第四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抢人 回京的路上，朱曦等了又等，才等到了朱政的答案：“儿臣认为，卢永年性情沉稳，做事细致，能顾全大局，又很聪明地提前备好伏笔，运筹帷幄，视为将才！儿臣早先看古逸，却是看走了眼，古逸此人小聪明有之，心中却没有大局，只能做一小将，而不能单独领兵！” 朱曦满意地点头，以朱政十五岁的年龄，能看到这一步算是合格了。 穆蓉却在对廖长志说教：“第一科古逸的行卷你也看了，如何评价此人？” 廖长志说：“兵法概要，古逸行文潇洒，言之有物，颇有可取之处，否则也不会被点为头名了！” 穆蓉摇摇头说：“行文再厉害，可凭借一纸行文，便能高中状元，寄秋，你说说，秋闱可会如此？” 王寄秋说：“不会，你行文再老道，如何能与浸润朝政几十年的老大臣比？你观点再新颖，炒了多少年的冷饭，做不出什么翻天彻地的改变的，不过就是加点汤，少放点盐，或者干脆不放盐放点辣椒，如此而已！” 穆蓉接道：“朝廷取仕，无论文武，只有一个缘由，那就是需要！只有朝廷需要，才会开武举开秋闱，取仕封官。因此，朝廷需要什么样的人，就会按图索骥，需要最适合的，而不是最好的那位！古逸虽好，不是大将军需要，你现在明白了吗？” 廖长志明白了：“大将军意图对西奴用兵，需要的是不墨守成规但又不是太出格的收成将才，并发谋略由上而定，下面人要做的就是遵守，执行，落实即可，因此古逸的不拘一格，却超出了朝廷对他的需要，卢永年顾全大局却灵光一闪恰恰是朝廷需要的，因此才舍古逸而就卢永年！” 穆蓉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廖长志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把高路平苏哲都放在他之前？” 王寄秋说：“高路平此人，虽然是小孩心性，可是却非常完美地扮演了他的角色，在此过程中，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他背负的使命，直到最后一刻，由此可见，此人非常稳得住，能担当大任！如果好好磨练一番，假以时日，成就不下于朱良玉朱将军！” “那苏哲呢？” 王寄秋说：“苏哲此人，独来独往，跟任何一个势力都没有任何交际，武官抱团乃是常事，可不能所有人都抱做一团，否则将有很大风险，因此苏哲此人的出现就非常必要了！此人能力出众，却保持孑然一身，对前程当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与旁人同流合污。只要摸清了他的想法，给他想要的东西，我想此人一定能发挥很重大的作用！” 廖长志想明白了之后才觉得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自己当初就没看懂呢？ 穆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把午膳过后朱政对古逸的评价说了，她说：“表兄，凡事说透了其实一文不值，可恰恰不是所有人都能看透，你也不要过于纠结，说起来，你总比朱政看的要透一些！” 廖长志撇嘴说：“好像我应该跟他一个水平一样！” 王寄秋笑着说：“廖兄，你常年避宫不出，而二皇子则出入政事堂文华阁，早就开始旁听廷议，言传身教之下，见识自然不凡，郡主说你比二皇子还要看的透一些，那绝对是称赞之词！” 廖长志冲他们两位拱拱手，笑着说：“你们一唱一和的倒是天生绝对，我就不一一谢过了！” 王寄秋心头一热，忽然不敢去看穆蓉的表情，只好扭着头看着外面，仪仗已经入城，如同来时一样，道旁百姓静默地跪着，等待仪仗通过。 廖长志说：“郡主，你这排场越来越大了！” 穆蓉看着前面摇晃的华盖，淡淡地说：“我不亮明肌肉，总有人认为我软弱可欺，我倒是看看谁还会那么不长眼扑上来找死！” 一时沉默，三人静静坐在宽大的撵车里，这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第二天，穆陈气呼呼地来找穆蓉，一见面就埋怨上了。 “蓉儿，这不行，你要松松手，总共入围一百二十名武举，我大将军府取了五十三位，剩下的人你竟然抢了四十二位，一个都不给我留，这不行，你松松手，给我一半！” 穆蓉倒是挺惊讶的：“王喜还没有给我回话呢，他怎么这么能干？一下子留了这么多？” 穆陈气得来回踱步，这件事又不怪穆蓉，谁让他下手晚呢。 “我就不明白了，你要那么多人干什么？差不多比得上朝廷了，有陛下偏护你，你有恃无恐是不是？” 穆蓉倒是理直气壮：“大伯父，此次武举所有的上榜者我可没有跟你抢吧？落榜的你还不许我给人家一条出路了？” “那你下手也不能这么狠啊，一下子就是四十二位，你说说，你公主府一共九百的府兵，需要那么多举子做什么？你还想建军不成？” 穆蓉没说话，她倒还没想好，不过先把人抢过来总是好的。 “好好，我倒是不是怪你的意思，你好歹分点给我，二十个，你留二十二个，可以吧？” 穆蓉没答话，穆陈主动又降低了五个：“十五个，不能再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茶 穆蓉说：“不是还有十五个落榜的吗？大将军为何不征辟他们呢？” 穆陈说：“别提了，那十五个是南边来的，冲着武进士来的，宁愿等明年，也不愿意到我账下！” 穆蓉笑着说：“你没告诉他们明年不开武举？” 穆陈笑的狡猾狡猾地：“一如行伍，就要上战场冲杀，保疆卫国才是真男儿，靠自己真实本领浴血奋战，杀敌立功，由此得封的将军，在军中才有威慑力，靠武举上榜，不过就是封个闲差，当个闲散将军，一群软蛋，毛用都没有！既然他们不愿意上战场，我就不多那个事了，下一届，想等就等吧！” 穆蓉说：“也许人家是冲着各州行营将军去的呢！” 穆陈嗤之以鼻：“行营？这两年，我会把各地行营都抽调一半的军力补充幽州凉州，来年大战，我就不另外征兵了！到时候不管他们在哪个行营，都够他们喝一壶的！相当个太平将军，躲在后方吃香的喝辣的？想得美！” “既然大将军都想好了，他们去哪都逃不出你的手掌，你又何必惦记我这点人呢？” 穆陈无奈地说：“你是不知道，此次上榜五十三位，愿意去幽州的只有二十一个，其中就有那个才十三的高家孩子，根本不能大用，虽然我不会征新兵，可是从各地抽调的行营人员我意组成新军，这上下各级将军督蔚空缺足足一百余，我哪有那么多人手？” “新军你准备以谁为将？” “庞将军！” 穆蓉跳了起来，大声说：“那我的侍卫长呢？大将军，你不能总是从我这里抢人啊，不行不行，那四十二个我一个都不能给你了！” 穆陈愣着神看着这个急得跳脚的无比活泛的侄女，全然没有平时的沉稳有度，智珠在握，这个时候才有些小姑娘的活泼样，不由地哈哈大笑。 “蓉儿，庞将军我带走，会给你个侍卫长的，我怎么会抢你的东西？不过是一换一而已！” 穆蓉想到了沧口，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来，她说：“大将军，那四十二个人我都可以给你，可是你要给我几位不是将军，但是又精于练兵的兵士，普通兵士就可以！” 穆陈想翻白眼：“有这样的人早就升职做将军了，还有空余的可以给你？” 穆蓉说：“大将军别唬我了，总有些人因伤不得不退下前线，这些人没有评上将军在军中又做的是闲差的，不会没有吧？” 穆陈摇着头说：“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也罢，确实有这样的人，可以给你几个，不过你要来做什么？” 穆蓉避而不答，反而提了要求，她说：“不要年纪太大的，最好未曾成亲的，多多益善！” 穆陈知道问不出来，也就不问了，军中有这样的人没错，可是怎么说服人家跟着她，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行，我这就行文去大营，让他们按你的要求选一些人尽快送过来，不过我可不担保人家愿意跟着你干！” 穆蓉倒是信心十足地说：“大将军军只管放心，你把我的条件报出来，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如何抉择，不聪明的人不选我，正好我也不想要！” 跟穆蓉斗心眼子，大将军从来没赢过，还是尽快放弃吧，武举结果已定，这批人如何安置还要跟陛下禀报，穆陈急匆匆地离开了公主府。 费了老大的劲，好不容易说服了那四十二个举子，还没给郡主汇报呢，就要送到大将军府去，王喜这个郁闷啊。 把身份文书送到大将军府，王喜急匆匆地回去跟郡主禀报，在绿云轩被立夏拦住了。 “郡主有客人？” 立夏点点头，笑着说：“长史到茶房用点茶水点心吧！” 王喜点点头，去了茶房。 掀了帘子进去，便闻到一股子茶香，沁人心沛，外间没有人，王喜寻了个靠窗的小桌子坐了，冲里间叫了一声：“玉兰姑娘，有现成的茶没有，随便来一盏！” 里间应了一声，一会功夫出来个姑娘，王喜大惊，忙站起来去接那人手中的茶盘，讪笑着说：“不敢劳烦寄舒姑娘，小人失礼了！” 那姑娘正是王寄舒，大半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举止形态，她如今穿着一件平平常常的水绿坎子，下面是深绿色襦裙，头上光秃秃的，只有一对足金耳钉，素面朝天的样子，那股子嚣张跋扈也荡然无存，那笑容竟然透着那么一股子温婉来，真是让王喜啧啧称奇。 王寄舒笑着说：“你这猴精猴精的，新来了一批碧螺春，正在找人试茶呢，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好事就交给你吧，快试试，这是我沏的，尝尝可还入口！” 王喜笑着说：“哎呦，那小的也是有口福了，寄舒姑娘亲手沏的，一向可是只有王公子才有口福呢！” 王喜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细细品了品，然后竖起大拇指，夸到：“真好！寄舒姑娘心灵手巧的很啊！” 王寄舒问道：“真的吗？那我可给郡主送过去了？” 王喜很是诧异地问：“郡主什么时候爱喝碧螺春了？” 王寄舒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立夏姑娘让沏碧螺春来，你慢慢用吧，我这就送过去！” 说着，王寄舒转身进了内室，片刻功夫又出来了，端了茶盘来，竟然有五六盏茶，看来郡主确实有客人。 王寄舒一手持盘，一手拎着裙子拾阶而上，行至二楼，站定了，平复下呼吸，轻轻叩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石炭 门开了，来开门的是谷雨，她也不接茶盘，而是退到一边，示意王寄舒往里去，然后合上门。 整整半年的功夫，王寄舒的茶艺，总算可以呈到穆蓉的跟前，虽然只是客人饮用！ 牢记着步骤，静心屏气地进了书房，有个浑厚的男子的声音，正在低声说这话，王寄舒头也不敢抬，余光打量众人的位置，将茶一一送到每个人面前。 先是穆蓉的，这一杯是玉兰亲手沏的，王寄舒的手艺还没法撑得住穆蓉的要求，一杯茶也这么多讲究，还说我穷奢呢。王寄舒暗自翻了个白眼，轻手轻脚地端了第二杯送至那说话之人的桌上，靠近了，隐约能听见那男子说：“当地百姓不知此物用途，不过当成是寻常物件，也没有上秉郡府” 王寄舒不敢再听，端了茶杯往另一边去，这是哥哥的，王寄舒先给王寄秋上了茶，偷眼看他，他却没有反应，正凝神静听那人说话。王寄舒撇撇嘴，给廖长志上了茶，这位她见过好几次，不过就是点头而已。不过廖长志见她上茶，倒是一愣，然后笑着点点头，张嘴悄声说了两个字，王寄舒看懂了，他说有劳。 王寄舒雀跃地露了个笑容，收起茶盘，静悄悄地退出书房。 到了门外，王寄舒才敢长吁一口气，握了握拳，心里暗自欢呼，然后轻快地下了楼。 除了廖长志，几乎没有人意识到刚才上茶的是王寄舒，不过一点小事，穆蓉压根头也没抬，原因在于血影说的事太过于重大了。 书案上垫了一张厚厚的白色棉垫，上面放置着数十块黝黑黝黑的石块，血影说这是碳，石炭，不是木炭，可以当做木炭用。 那说话的人正是血影，他说：“郡主，属下找了经验老道的人试过木炭和这石炭，跟木炭不同，这石炭燃烧时间更久，能比得上木炭的三倍，而且因产地不同，有些完全无烟，最重要的是，火头特别足！” 穆蓉伸手拿起一块，凑到眼前看了看，黑的有些发亮，也没有什么异味。 王寄秋眼中闪着精亮的光，炯炯有神地问血影：“此物有多少？” 血影说：“郡主的封地一共三郡，十六个县！” 王寄秋瞠目结舌地问道：“全部？” 血影点点头，王寄秋已经整个人都傻了，廖长志也不例外，只有穆蓉面不改色。 血影说：“郡主，此物不仅遍地都是，十多个县都有发现，而且，有好几个县都是露天放置，根本不用怎么开采，直接装车即可！” 廖长志口水都要下来了，这一下子穆蓉可是富可敌国了。想想木炭的价格，木炭可是很轻的，这石炭比木炭强多了，就算跟木炭一样价格出售，也会引人疯抢，这就是遍地黄金啊。 血影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他低声问道：“郡主，公主是不是” 穆蓉一个眼刀飞过去，血影立刻闭上了嘴，这话不能问。 静静坐了一会，穆蓉站起来，问血影：“你是回沧口还是在京都待一阵？” 血影躬身回道：“益安堂的人到了沧口已经两个月，属下实在不放心，这就要赶回沧口！” 穆蓉点点头，说：“主意休息，不要太劳碌了，过一阵子我这边会给你送几个会练兵的兵士，那样你就轻松了！走的时候去钱柜支十万两银子，我会让袁家给你送补给的！” 血影拱手说道：“是！属下告退！” 血影走后，穆蓉吩咐红莲：“给袁二公子，薛掌柜下帖子，要他们明日午后到公主府来！把孙管事调回来，立秋应该出师了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他们放开手脚的时候了！” 红莲高声应了，出门办差。 王寄秋和廖长志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没有回神，穆蓉却想起了豫州和益州，母亲留了四个地名，第一个就是晋州，结果有如此重大的发现，那其他三处又是什么呢？ 廖长志稍微回了点神，激动地说：“郡主，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公主给你留了一个永世用不竭的金矿啊！” 穆蓉心头微微一动，笑着说：“我最好的运气是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公主此般惊才绝艳生而知之的人吗？” 廖长志一脸向往，叹息着说道：“可惜当年年纪小，未曾与公主深交！” 穆蓉问王寄秋：“柳和然在做什么？” 王寄秋回过神来，说道：“不是在柳家，就是在明静公主府！” 廖长志兴致勃勃地问：“郡主，此事你准备怎么做？” 穆蓉起身走到书房中间的长几上，指着舆图说道：“你们看，从京都到晋州，最方便的路线便是先走三百里山路，然后到大河边装船，一路沿河而下，可直达京都，也可转入郑渠一路南下。我准备买十艘广福船，南边就交给柳家专营，北面就让袁家商贸负责行销各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筹划 穆蓉说着，转头问廖长志说：“表兄，你不是说自己很穷吗？我给你一成份子可好？” 廖长志摇摇头说：“一成有点多，我要一分行不行？” 穆蓉想了想，说道：“可以，那剩下的一成我就给你父亲了！” 廖长志没有意见，他在心里默算着一年该有多少收益，这一成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穆蓉看了看王寄秋，说道：“你也有一分！” 王寄秋低声道谢。 穆蓉说：“此事事关重大，我准备给大将军府一成，幽定王府一成，给袁家五分，廖家五分，薛家五分，我大姐姐一分，端宁一分，莲姐儿和芙姐儿各一分！公主府占四成九！” 王寄秋和廖长志没有异议，这本来就是穆蓉的东西，她怎么分都是她自己的事。 不过王寄秋却提醒道：“去岁统计户数，我大顺朝一共两千七百万户，丁口七千万，一户一冬所费石炭多则百余，少则数十斤，郡主，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我那份就不要了！” 廖长志终于算出了一分能分多少银子，三十多万两，这顶的上他所有产业三年的营收了。 “郡主，我那份也不要了，这实在太多了！” 穆蓉笑着说：“其实没有那么多，我准备一斤石炭只售十文！一分份子，一年也就十多万的分润，这一点钱还能吓到你？” 王寄秋不解地问：“木炭一斤售价三十文，郡主，你这样木炭生意会一落千丈的！” 廖长志说：“贤弟，你这就不懂了，木炭需要毁林，破坏水土平衡，这还是父亲告诉我的，木炭价高，主要问题在于朝廷限制其产量，如今石炭一出，木炭就可以废止了，这是件好事！” 王寄秋恍然大悟，对穆蓉说：“郡主把石炭价格压这么低，就是想把木炭禁绝吗？” 穆蓉摇头说：“不是，我仅仅是不想靠着这个大发横财！现在普通民众一冬所需石炭，最少需要五十斤，如果定价过高，他们在此项花费上就要高达一两银子以上，有多少人家会舍得？还不是苦熬一冬，根本不敢买？只卖十文，对于我来说，每年所得都是一笔巨资，既然我衣食无忧，不如惠及百姓，也是一件好事！” 廖长志默然起身，肃然恭敬地躬身拜谢穆蓉，算是谢过她对普通民众的仁慈。 穆蓉说：“好了，赶紧过来干正事，这些就是血影报上来的三处露天矿藏，开采方便，我们需要尽快计算人手，分配资源，这都四月份了，等真正能够售卖的时候估计都入秋了，别废话了，赶紧吧！” 王寄秋和廖长志围了过来，仔细看那舆图，三处露天的分处三个县，相距倒是不远，尚不知道路况如何。看了一会，穆蓉问王寄秋：“你觉得如何？” 王寄秋说：“在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随便说说，仅供郡主参谋。” “贤弟别客气了，我都一点头绪都没有呢，你好歹说说，给我一点思路！” 王寄秋说：“郡主所说，先陆行，而后上船，这是非常好的办法，船行速度已经固定，无法更改，那我们只能保证陆上行车要尽量快速，才能保证供给。郡主打算买十艘广福船，每船装载量最大可达五十万斤，再算算船行速度，到达京都要五日，南下苏杭湖州需要十五日，由此可见每二十日可以到新货，南边的丁口一千四百万户，一冬三个月，如果要凑齐这么多人过冬所用之碳，整整两年也凑不齐！” 穆蓉也知道自己想当然了，只能扩大船队数量，或者让柳家给做更大的船。 王寄秋继续说：“郡主，石炭的所需，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不知道廖兄想到没有！” 廖长志点点头，说道：“贤弟，我倒是想到了，郡主呢？” 穆蓉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她说：“这就是我为何要给幽定王府一成份子的原因所在！下面来谈谈人手吧，二月份迁移过去的三万人，应该能凑八千人的人手，这一批人不准备让他们去种粮，直接拉到这三个县去。” 王寄秋说：“郡主，还是先修路吧！” 穆蓉点点头，说道：“召集人手，修路，向柳家下单子，定船，跟大将军府幽定王府和大汉宫等处一一交代，事情很多，我们分头行事吧！” 王寄秋说：“我这就出府去寻表兄！” 廖长志说：“郡主，我跟你去大将军府！” 穆蓉点点头说：“那就让红莲去一趟封地！” 初步定下行动方案，王寄秋起身往外走，廖长志叫他：“贤弟，你这是去哪？” “去柳宅！” 廖长志笑着说：“该用午膳了，你现在过去做什么？” 王寄秋看看沙漏，拍了拍额头，都忙糊涂了。 “我还是先去吧，正好到柳宅用午膳，免得等下他又去明静公主府了，我就找不到人了！” 王寄秋挥挥手，除了侧间，下楼去了。穆蓉想了想，干脆对廖长志说：“大将军抢了我的人，我们去蹭他一顿饭去！” 廖长志笑哈哈地往外走，说道：“我反正是个多余的，你去哪我去哪！” 两人并肩下了楼，穆蓉真想白眼飞他，没好气地说：“对，你就是个多余的，要不你留下，我一个人去？” 廖长志说：“别呀，虽然是个多余的，也要凑凑热闹，不然我一个人用膳多无聊！公主府的饭吃腻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穆蓉说：“说起来，小厨房的管事说你最近提过几次饭菜不合口味？” “有一些，不知为何，总觉得口里没味！” “你的膳食都是特质的，按照御医的再三要求做的，几乎没有盐，怎么会有味？” “那不一样，以前没味，我也尝不出来，不过从广安回来以后，我却逐渐能感觉出来没有味了！” 广安？穆蓉想了想，在广安的时候，一度断粮，根本没有办法保证小厨房的供应，她都跟着喝了几天大锅里出的粥，更何况是廖长志呢？ 心里把这件事记下，穆蓉和廖长志步行去了隔壁的大将军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进宫 穆陈接到禀告，立刻跳起来说：“就说我不在！” 前来通报的门子一头的黑线，说道：“大将军，郡主是从小门过来的，人已经到门外了！” 穆蓉进来的时候，便看到穆陈大将军板着脸，整理衣着，一副马上要出门的样子，看到穆蓉进来，便素着脸说：“蓉儿你稍坐，我有急事要进宫，不能陪你安坐了，我让王先生过来陪你坐坐可好？” 这个点还要进宫？穆蓉很是奇怪，这是出什么事了？ “大将军要进宫？” 穆陈严肃着点点头，穆蓉说：“那一起去吧，我正好有事要找舅舅说呢，此事跟大将军有关，正好一起说了吧，说不定二舅舅也在，省的我跑第二趟了！” 穆陈傻了眼，本来要避开的，这下子不仅没避开反而要赶紧想个急事跟陛下说，否则就要露馅了。 无奈之下，穆陈只好点头说：“那就一起吧！” 穆蓉说：“大将军先找个人进宫跟舅舅说一声，我还没用午膳呢，廖公子只能麻烦你在公主府用膳了，我去蹭舅舅的宫宴！” 廖长志笑着点头，穆陈心里泛苦，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吩咐属官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先去禀告陛下。 朱曦接到消息，正吩咐内侍摆膳呢，听说穆蓉要来蹭饭，忙让内侍暂缓，又嘱咐御膳房加了几道菜，同样来蹭饭的朱温只好忍着饿肚子没精打采地坐着等，没力气说话了都！ 出门上车，拐到大路上，直通宫门，不过两刻钟，穆蓉便进了文华阁。 “蓉儿，你这是闹哪一出啊？想来蹭饭提前说啊，我也好让御膳房好好准备准备！” 朱温已经受不了了，催促着说：“皇兄，赶紧摆膳吧，一边吃一遍问！” 朱曦无语，自从朱温来了，已经很久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了。 内侍摆膳上的很快，众人分桌而食。垫了垫肚子，感觉好一些了，朱温才开口问穆蓉的来意。 穆蓉食量小，正用汤呢，倒是已经习惯了朱温这率性的性子了。 “我本来没想进宫，是去找大将军蹭饭来着，没想到大将军一顿饭舍不得，非拉着我们进宫来！” 穆陈差点扔了手里的筷子，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朱曦笑着看了一眼穆陈，说道：“大将军最近手头拮据吗？怎么一顿饭都舍不得了？蓉儿，你都吃些什么啊，把大将军吓得！” 穆蓉没好气地说：“龙肝凤胆！” 朱曦作势一捂胸口，惊讶地说：“蓉儿不可，舅舅就一副心肝，你吃了就没了，下一顿怎么办？” 把穆蓉逗得咯咯直笑，穆陈赶紧说：“陛下，臣是有急事要找陛下，不是舍不得一顿饭啊！” “什么急事啊？先说事吧，既然是急事，你还耽误什么？” 穆陈语塞，总不能欺君吧？穆陈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臣这是怕蓉儿反悔，把人又要回去，才想的托词！” 朱曦哈哈大笑，指着穆陈对朱温说：“你看朕的大将军，把朕当什么了？” 朱温也是忍俊不禁地说：“大将军，蓉儿是哪种出尔反尔的人吗？” 穆蓉直瞪眼睛，穆陈说：“不是不是，臣这是忧心过重了！” 几个人没大没小的一边用膳，一遍嘻嘻哈哈，等撤了膳，穆蓉才把晋州之事一一说了：“舅舅，此事事关重大，我想分几成份子出去，首要的便是内务部，然后是二舅舅和大将军府，薛家袁家廖家也占一部分，不知道舅舅觉得如何？” 朱温跃跃欲试，朱曦却一脸踌躇，而穆陈则是面带愧色地说：“郡主，此事国公府就不参与了，您对国公府照顾颇多，还是先紧着陛下和王爷这边吧。” 穆蓉没说话，而是静等舅舅的答复。 朱曦说：“封地本来就是皇妹之物，现在归属蓉儿你，这是你要留给后世子孙的，舅舅本不应该收这一成，可是内宫开销确实很大，现在一直都是公主府的产业收益在补贴，没办法，舅舅就厚着脸皮接了，不过，公主府的产业从明年开始全部交到你手上，你注意提前找好接手的人就是！” 穆蓉本来也有这个打算，也就不推辞，看了朱温一眼，等他的答复。 朱温说：“蓉儿，你恐怕还没想到吧，石炭一出，受益最大是幽州炼铁制甲所在，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炼铁将补足最后一块短板，炉温！皇兄，此处产业，你还是想办法让朝廷接手把，否则臣弟扛不住的！” 朱曦沉着脸点头，当年皇妹所建的炼铁制甲所在，因种种因素，没有交给朝廷，而是由朱温暂管。现在的规模，不过是勉强能够满足凉州幽州军所用银枪箭支软甲战袍，一旦石炭大批投入，炉温提高，出铁率将大大提高，产量有可能翻翻，这意味着什么，他不可能不清楚。 也就是说，现在平白无故，每年新增的装备够他重新添一支凉州军幽州军的，那就是整整十万的新军！这么一来，西奴还是问题吗？ 朱曦看了看穆陈，君臣二人眼中火热，平了西奴，有这么一支军队在手，能腾出手来做多少事？益州，交州，大辽，高丽！ 朱温也激动不已，幽州军备限制问题已经很久很久了，每年饱受大辽侵犯之苦，自己这个王爷被困在幽州已经十多年了，是时候往北往东动一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到大战，男人都是这个德性，他们三人互相之间打着眉眼官司，然后激动地窃窃私语，已经把穆蓉忘了个干净，这怎么能忍？ 穆蓉说道：“舅舅，二舅舅，大将军，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三人闻声看向她，也是恍然大悟，继而面面相觑，然后哈哈大笑。穆蓉眨着眼睛，静静看着他们笑，心想我不卖给你们，看你们笑得出来不？ 笑了好一阵，朱温才平静下来，对穆蓉说：“你那一成舅舅接了，不过不是白白接你的，舅舅派人给你修一段从封地直达大河西岸的铁轨，此轨一通，马车一日可达！怎么样？” 穆蓉大喜，笑着说：“多谢二舅舅！” 朱温说：“倒是二舅舅要谢过你！虽然制甲工厂是朝廷的，但是现在还是由我暂管，所以皇兄你别怪我自作主张，以后制甲工厂采买的石炭，全部按市价来！从幽州到晋州的管道，臣弟回去就马上开始招手加固，皇兄，出了幽州就是您的活了！” 朱曦说：“这很简单，广安那三十万灾民领的救济粮，朕就不要他们还了，全部给我修路去，以工代赈！两个月，保管接上头！” 穆蓉对大将军说：“大将军，这一成你不接都不行，我封地没有那么多子民，再说，普通百姓还要耕种，根本抽不出太多人手，这一点还要国公府大力协助呢！” 既然如此，穆陈还真的不好拒绝了，他说：“郡主既然这样说了，我再推辞就显得别有用心了，放心吧，你想要多少人手，我给你办法！” 穆蓉笑着说：“你每年抓的俘虏呢？一个不少的都给我吧！” 穆陈看了一眼朱曦，嘿嘿笑着说：“俘虏都去马场伺候马了！你想要，我这次去戍边，下大力气给你抓一批！” 其实凉州军每年俘虏西奴人数多达三千多人，不过跟朝廷没有报那么多，多出来的这些人全部送到各大马场，一个精壮汉子五两银子，这批银子当然被扣留下来进了各位将军的腰包了。不过此话不能对皇帝明说！ 朱曦也是出身行伍，怎么可能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瞪了一眼穆陈，朱曦说：“大将军你尽管放开手抓吧，全部送到晋州去，我让晋州行营全部迁移到封地去，专门负责封地的守卫！” 穆蓉摆摆手说：“舅舅，我不要行营，益安堂有人手，已经成队的有两千多，已经在晋州了，后续还有补充的！” 那就这样吧，朱曦笑着对朱温说：“看起来二弟需要早日启程了！” 朱温笑着说：“臣的请离折子早就地上来了，是陛下不允而已！” “那你再写一份，朕这就允了！”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初见 王寄秋快马加鞭赶到柳府，门子一看倒是愣了一会，才手忙脚乱地上来帮着牵马。 “表公子！” 王寄秋随意地一点头，便往里走，一边问道：“你家公子在府里吗？” 门子忙说：“公子在府里！” 只来得及回这么一句，王寄秋已经头也没回地大步进了府。 柳大人和夫人在祖宅守孝，柳府就柳和然一个人，王寄秋径自往柳和然的院子里去，心里存着事，也没有留意四周，等进了内堂，才发现屋里多了几个生面孔。 柳和然对他的到来倒是觉得喜出望外，忙站起来说道：“表兄，刚才还和王兄说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介绍你们认识呢，没想到赶巧你就来了，快来，快来，认识一下，这还是你族兄呢，你们一家人，倒要我来引荐！” 王寄秋心里咯噔一下，眼睛便看向那缓缓站起来微笑着看向自己的那人。 初看，端的好相貌，细看，那眼睛倒是不像王寄秋，而是细长而有神，带着浅浅的笑意，鼻梁高耸，门庭阔大，细薄的嘴唇倒是与他有些相似，面白无须，却刚正从容，说是武将也有人信，说是书生，倒是多了三分阳刚之气。嘴角微翘，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什么偏院养大的庶子，这是什么偏院能养出如此风流态度？ 柳和然已经转头跟那人说了：“这就是王寄秋，你们王氏的明珠！” 那人却是王文远，闻听此言，笑着拱手，说道：“你我兄弟倒是让外人来引荐才得相识，是哥哥的不对，改日哥哥做东，向五弟赔罪！” 王寄秋，堂兄弟排行第五，本来是第四的，看来此人从了大排行，也真是奇了怪了，名字不从排行，这年岁倒是从了。 王寄秋缓缓拱手回礼，盯着那人的眼睛，缓缓地说：“我早就收到了祖父的来信，如今身不由己，不常出府，倒是没机会面见三哥，应该由小弟做东才是！” 王文远，年满十七，比柳和然大了三个月，正是行三！ 王文远留意观察这王寄秋的神情，除了稍显凝重，倒是没什么异样，他微微一笑，说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生分，倒让柳弟看笑话了！” 柳和然笑着说：“寄秋，快坐下吧，午膳还没用吧？正好，我们兄弟三人好好喝一壶！” 王寄秋有心拒绝，却不好说自己前来有事，便点了头。 王文远哪有什么不同意的。 一时摆上膳来，王文远亲自斟酒，笑着举杯，说道：“没想到你我兄弟第一次见面是在柳府，也是缘分，哥哥我先干为敬！” 说着，便一饮而尽。 王寄秋不甘示弱，陪了一杯，接着便主动斟酒，说道：“这一杯是弟弟向哥哥赔罪的，三哥，请！” 王文远浅笑着用了一杯，放下杯子，看着王寄秋脸上淡淡的红晕，这是不知道我的酒量呢，还是压根不认识？ 菜还没吃呢，已经酒过三巡了，柳和然知道寄秋的酒量，忙拦着说：“二位，慢慢来慢慢来，菜还没吃呢，来来来，尝尝我家厨下的手艺！” 柳和然让着菜，王寄秋微微一笑，他酒量是不好，那是从前，自从到了公主府，凡是坦哥朱文轩朱政前来，都是他一个人陪坐，这酒量还能不长？ 不过自家表兄的好意，王寄秋也不忍辜负，便味同嚼蜡地用了两口，又举杯说道：“我听说三哥此次上京是为秋闱而来，小弟预祝三哥高中榜首，为我王氏扬名！请！” 这一杯倒是不得不喝了，王文远一笑，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柳和然忙给两位斟酒，心里直犯嘀咕，这两位怎么不像第一次见面？拼酒拼的这么凶，这是有仇还是有恩？ 又过三巡，王文远倒是心中一沉，王寄秋的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以前都是三杯就倒的，现在虽然面色泛红，却眼神清明，一点醉态都没有啊！ 王文远又持了一杯，说道：“一向听说五弟天资聪颖，祖父多有夸赞，还说过要我到了京都多向五弟请教，此次秋闱你我兄弟二人，希望都能名列榜首，一举扬名天下知！” 王寄秋一点都不打顿，一饮而尽，那面色已经似朝霞般粉嫩，双眼亮晶晶的带着笑意，一丝醉态都没有，那一昂首，露出白皙的脖颈，如果有女子在席，恐怕早就芳心暗许了。 就这么你来我往，菜不减少，酒没了，那可是五斤的坛子啊，柳和然心惊肉跳，忙说：“两位，悠着点吧，我一会还要去公主府，不能多陪啊，还是用膳吧，咱们改日在喝个痛快！” 王寄秋不答话，淡淡地看着王文远，王文远也是心有所悟，不再强求，便笑着说：“好，那就到此为止，咱们该日再聚！” 王寄秋轻轻颔首，终于舍弃了酒杯，拿起了筷子。 用了午膳，王文远也不多留，约了改日再聚，便告辞回府。看到王文远走远了，王寄秋身子猛地往地上倒，忙双手撑在桌子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柳和然送客归来，见他这样，吓了一跳，忙过来扶他，安置在美人榻上，叫人去端醒酒汤。 “寄秋，你这是怎么了？不能喝还死撑着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办差 王寄秋靠在应枕上，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抚这胸口，面色难看至极，看来刚才那若无其事全是装的。 灌了好大一碗醒酒汤，又缓了很久，王寄秋才慢慢醒过神来。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柳和然一愣，说：“他亲自上门来拜访我，拿的是王府的帖子！怎么，你这个族兄有什么问题吗？” 王寄秋不答反问道：“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柳和然笑着说：“你放心吧，我又不是笨蛋，初次见面，能说什么，不过就是闲谈而已！” “那他问了你什么，你还记得吗？” 柳和然回忆道：“也没问什么，就说他去王府拜访你，却多次都没见到人，我说了一句你在公主府，他就没再问了，我以为他知道你的事呢，不过，之后就没再说你了，我们谈论的都是今科秋闱的事！” “他问了我参加此次秋闱吗？” 柳和然摇摇头说：“没有！” 那他是如何知道的？祖父告诉他的吗？可是，今科秋闱，他只告诉了父亲一个人，父亲告诉祖父了吗？回头去一封信问问吧。 “表兄，此人深不可测，突然冒出来的，连我都不知道，说是自小养在偏院，可你看他的样子，哪像从偏院出来的的庶子？我三叔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放荡不羁，风流倜傥，可一向是有分寸的人，我怎么想都不敢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 柳和然肃然地点点头，说：“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那些叔伯也有很多养在外面的外室，有多少堂兄堂弟，我都不清楚！你放心吧，我以后跟他少来往就是，说起来我们才是表亲，跟他没什么关系！” 王寄秋神色微霁，这才说起来意：“郡主要向柳家定三十艘最大的广福船！你尽快去信告知曾外祖父吧！” 柳和然大吃一惊，问道：“怎么要那么多？柳家船坊一个月只能出三艘啊！” 王寄秋说：“那就把柳家所有的船坊都开动，只造广福船，其余的全部放一放！” “那也不够啊，最多五艘，三十艘要半年了，郡主要这么多广福船做什么？” “你别问那么多，只管写信回去，让柳家无论如何半年内凑够三十艘广福船，越大越好，实在不行，就把柳家船队的广福船暂时抽出来给郡主用！” 柳和然低声问道：“又有广安那样的事？” 王寄秋没好气地说：“年年遭灾，我大顺气运有那么差吗？不是的，这次是长期的，郡主封地有一种物产需要行销全国，说明了南边那一片全部交给你们柳家船队，这次可是好事，最好让外祖父派个人上京，拜见郡主！” 柳和然放下心来，疑惑地问：“郡主的封地？那不是在晋州吗？那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东西？” 王寄秋说：“你别问那么多了，现在需要保密，我能说的是，此物一出，光南边一年所需，抵得上柳家全族的营收！更何况此事是个长长久久的生意！” 柳和然默默记在心里，决定写信的时候把王寄秋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写上去，省的曾祖父不相信，再挨骂。 王寄秋昏沉沉地回了公主府，本来想去回禀郡主，闻闻身上的味，想想还是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 让小厮打了洗澡水来，把人都赶出去，王寄秋往浴桶里一泡，昏沉的脑子有些清醒了，见到王文远的整个过程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他总觉得此人很是奇怪，却说不上来那里奇怪。 热水一激，浑身暖洋洋的，王寄秋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模糊，酒意上头，渐渐睡了过去。 等到青白把他叫醒，已经是月上枝头了。 匆忙地从浴桶中翻身起来，胡乱擦着水，手忙脚乱地穿衣，头晕沉沉的差点一头栽在地上，不能乱，不能乱，他提醒自己，果然速度慢了下来，一件件穿好衣服，才叫青白进来。 “什么时辰了？” “戌时两刻了！” 王寄秋扣着腰带的手停了，这个时辰了，郡主应该用过晚膳准备就寝了吧？ “郡主有传下什么话来吗？” 青白恭敬地答道：“郡主让小的们好生伺候公子用了晚膳再歇息！” 王寄秋默然无语地站了一会，然后往外走，在正堂坐了下来，让下人摆膳。 用过了晚膳，王寄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没有睡意，脑子一刻不停歇地胡乱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蒙着睡着的。 公主府派人送帖子的时候，袁二公子并不在府里，而是去了百十里意外的渠口，有一船货要发到南边去。袁府的家丁连夜奔到渠口，袁二公子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子时过了。 听说是公主府的帖子，袁二公子不敢耽误，把事情托付给张管事，便连夜回京都。辰时末才进城，先回了袁府。 袁二夫人正坐立不安地等着他，见他进门，霍地站起迎了过来，满脸焦急地说：“夫君，你可回来了，公主府派人催了三遍了！” 袁二公子点点头，沉声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吗？” 袁二夫人摇摇头说：“并没有提过什么事，不过昨日薛家二叔倒是派人上门问了你，妾身估摸着二叔也接到了帖子！” 袁二公子想了想，嘱咐道：“你先打了水来我沐浴，给我寻一身妥当的衣裳，我这样也见不了人！” 袁二夫人说：“妾身已经想到了，厨下一直没停地在烧水呢！” 袁二公子点点头，便进了浴房，潦草地沐浴，很快出来，袁二夫人亲手帮他更了衣，看着处处妥帖了，才放袁二公子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火热 袁二一路骑马而行，很快到了公主府，熟门熟路地往绿云轩去，谁知道引路的管事却拐了个弯，引领着往驸马府去了。 袁二忐忑不安，这一路上不停地寻思这又是有什么急事，还有广安一事吗？ 人都已经到了公主府了，袁二定定神，神色肃穆地跟管事到了驸马府，往一排厢房，似乎是下人居所的地方靠近。 管事掀开帘子，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进去。 袁二一进门，嚯，一股子热浪迎面扑来，这身上赶路而生的燥热还没退下去，眼看着就要浑身冒汗了。 什么情况这是？袁二颇为疑惑，这眼看着要进入五月了，早晚穿着夹衣，性急的都要翻出夏装了，还生什么火盆？ 尚未来得及看屋内情景，便听到郡主的声音，笑着叫他：“二公子，这里来！” 袁二循声望去，在南边的太师椅上找到了郡主，忙上前去行礼，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屋内正中央，一字排开，生了数十个火盆，每个都是火焰升腾，炉火正旺。 火盆周边围了很多人，也不嫌热。郡主虽然离火盆远一些，可那距离也挺近的。 袁二来不及细思，忙上前去见礼。 “二公子不用多礼，先看看，等会我们再谈！” 看看？看什么？袁二顺着穆蓉指的方向转身看过去，这才发现有异样，数十盆火盆有些是木炭，另外一些则不知道是何物，一块块的像是石头。 袁二好不容易才在围观的人群里找到薛掌柜，忙走了过去，低声问道：“二叔，这是怎么了？” 薛掌柜扭头发现是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往前一拉，劲大的袁二差点跌进火盆里，吓了他一条。 薛掌柜看着却似乎是半癫狂状态，双目赤红，满脸潮红，那双下巴一抖一抖的。 “贤侄，你快来看看！” 我都已经来了，还要看什么？袁二腹诽着，凝神细看。 人群中有个脸色有些泛黄的长身公子据说是郡主的表兄在说话，也是面色通红，激动不已，再看看其他人，除了那个王寄秋还算稳的住，指点着跟柳和然说着什么，其余人大差不差的全部都像是赌桌前的赌徒一样兴奋。 廖长志最耐不住，主动充当了解说员的角色，他挥着手，大声说：“现在是巳时两刻，整整过了一个时辰了，这两盆，看到没有，都是两斤的用量，木炭已经泛白了，就剩余温了，石炭的火正旺盛！再看这里，木炭有烟，靠近了还有一股子冲鼻的气味，石炭无味。这里，木炭里的铁棒只是发红，而石炭则完全烧红了，看来温度在高一些，完全能够融化！这这这，都看看，这是铜，正在往下滴的就是石炭，而木炭只是稍软，没有融化的迹象！” 廖长志扭身对穆蓉大声喊道：“郡主，你也来看看啊！” 穆蓉笑着说：“你们看看就行了，我怕热！” 廖长志兴奋地说：“此景可是难得一见，我觉得这件事需要写进史书，计入史册！” 穆蓉微笑着说：“那我告诉舅舅去了？” 王寄秋慢慢走了回去，在穆蓉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郑重其事地说：“此物利国利民，计入史册，份属应当！在下已经提高了对此物的期待，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此物的威力！郡主，仅凭此物，你也即将成为传奇！” 穆蓉失笑：“寄秋怎么也学的油嘴滑舌了，阿谀奉承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王寄秋正色道：“在下说的是实话！” 柳和然怕热，早就跟着过来了，笑着说：“寄秋从来不妄语，郡主，你当得！” 看的都差不多了，众人陆续回来落座，薛掌柜迫不及待地问道：“郡主，此物出自哪里？储量有多少？” 穆蓉起身说道：“既然都看完了，那就换个地方说话吧，此处也太闷气了些！” 于是转换场地，还是去了绿云轩，一路上薛掌柜一一向袁二介绍刚才那物：“那叫石炭，就是石块一样的炭，用途跟木炭是一样的，我曾在大辽见过此物，不过那是个稀罕物件，大辽人当传家宝一样保存着，根本舍不得用！贤侄刚才也看到了，此物跟木炭相比，占地小，持续时间长，无味无烟！更重要的是”薛掌柜声音忽然低不可闻地说：“最重要的是温度比木炭高了不知道多少！” 然后又恢复平常的音量，说道：“如果此物产量大，贤侄想想该有多大的盈润吧，恐怕做木炭生意的要歇业了！” 袁二心领神会，袁家和薛家出身幽州，幽州可是有着大顺朝唯一一座制甲工坊的，当年那硕大的高炉建起来的时候，他还去看过，对炉温这个东西不陌生，如果石炭能够提高炉温，解决这个关键问题，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不过，此事是朝政机密，当然不是他们俩能掺和的，袁二也就避而不谈什么温度的事，转而说起了木炭的事情。 袁记是个杂货铺子，并没有专司行销某一种货物，不过目前是幽州曲幽州春酒为主而已，木炭也是商铺所售的一种，大家都是明白人，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袁二大大方方地说：“木炭盈润十之六七，尤以霜炭为甚！石炭犹如霜炭，又比霜炭还要占优，霜炭售价去岁已经增至百文，还是普通的霜炭，至于其中精良，一两银子也买不来一斤！如果石炭储量大，倒是大有可为啊！” 薛掌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心生羡慕，袁记商铺整个大顺铺天盖地的分部，占了优势，郡主又不能亲自去做这等下贱营生！不过，薛掌柜看看郡主，心里也是隐隐充满了渴望，既然郡主叫自己过来，是不是薛家也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安排 众人到了花厅，由丫鬟伺候着各自梳洗过，才重新坐回来，窃窃私语。 穆蓉命人上了茶，便开门见山地开始说正事。 “诸位，刚才那物都见识过了，我便直说了，此物出自晋州，就是我的封地上，至于储量，遍地都是，甚至不需开采，直接就地收集便是！我已经决定大力开发此物！叫诸位前来，其实主角便是袁二公子c湖州柳家和薛掌柜。” 袁二公子等人起身说道：“不敢！” 穆蓉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肃然说道：“此物优于木炭良多，就像是寄秋说的，利国利民，如此之物，当大力推广才是！因此，我决定将此物售价定为十文一斤，南北皆是如此！行销事宜，以江为界，南边交给柳家，北边交给袁家。” 袁二和柳和然互相对视一眼，都是面露喜色，兴奋至极，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薛掌柜心里一沉，却没有说话，穆蓉已经笑着对他开口说道：“封地并没有幽州票号分号，薛掌柜还要多多出力，尽快在封地矿场所在开设分号！” 这理应就是薛掌柜的事，他也无可推卸，便点点头，一口应下。 “船队的事，柳公子尽快去信给湖州，可以迟一些交货，不过最迟不能超过十月！” 柳和然连声应下，接着便是自家人的事了。 “孙管事，晋州之事我全部交给你了，你一言可决，采矿需要尽快开始，需要什么人手你尽管提！” 孙管事今日被叫回来，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幸福来得太突然，有点不敢置信。郡主要用他，他是早就预料到的，却没想到蛰伏不到一年，一启用就是大用！孙管事满腔感激，起身跪拜，大声应下，不敢多说。 穆蓉想了想，说道：“彭家二小子你带走，听事房有个叫刘今的，你也带走，你孙家子侄我不管，随你安排！” 孙管事定定神，彭家二小子跟着他在同安堂跑前跑后，也算尽心，口舌伶俐，极有眼色，是个机灵的，就算不机灵，孙管事也要带上他，算是让郡主安心吧。至于孙家子侄，倒是让孙管事喜出望外了。 “郡主只管放心，小的一定尽全力为郡主办好此事！” 说完了正事，穆蓉留了众人一共用午膳，饭后各自散去，依计行事。 饭后，穆蓉带着红莲在后花园慢走消食。 此处小花园位于绿云轩的东面，虽然不大，花色却色色齐全，四季开不完的花，穆蓉很少来此，主要是因为阿福住在附近，总是时不时地过来扑个蝴蝶，采个花，就算现在，也能听到均哥和宝哥正在追着英雄玩闹。 “你去了晋州，细务交给孙管事，如何管人他最清楚，你只管招手人手，越多越好，工钱开足，袁记商铺会定期给你们送补给，至于郡主府，不要那么急，我一时半会还用不上，你们自己的住处安置妥当，要注意安全。” 红莲扶着穆蓉，慢悠悠地在鹅卵石铺就的便道上转着圈，沉默地听着穆蓉的叮嘱。 “立夏能独当一面了吧？” “应该没有问题！” 穆蓉站住了脚，倾身过去嗅了嗅那一树山茶，看那新断的枝条，笑着说：“这肯定又是阿福做下的好事！” 红莲笑着应和道：“阿福活泼好动，倒是解了郡主不少忧虑！” 穆蓉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本意是想让她无忧无虑地活着的，谁知道素心对她倒是日益严格要求，平日里我是连面都见不到了！” 红莲说：“郡主，阿福身为血杀的一员，就不能一直这么天真烂漫下去，素心现在对她越严格，她将来才有更多的机会活下去！” 穆蓉沉默，然后转身往回走，不再提阿福。 红莲踌躇着说：“郡主，那个王文远” 穆蓉浑身一颤，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那整整十年的回忆就要喷涌而出，穆蓉却发现自己如同离了魂一般，一边沉浸在那回忆的泥潭中越沉越深，一边还能冷冰冰地问红莲：“他怎么了？” 红莲说：“昨日，王公子在柳宅见了王文远” 后面再说什么，穆蓉已经听不到了，仿佛有另外一个她，悬浮在她的头顶，冷眼旁观，看着红莲嘴巴一张一合，耳边听到的却是一阵又一阵的笑声，有她的，有他的，有两个孩子的。再然后便是撕裂她灵魂的嘶吼：“稚子何辜！我不信！让他出来见我！我要他亲口跟我说！”一阵重击，魂飞魄散，再然后便是漫长的冰冷！ “郡主要牢记，妥协换不来和平，只有强大，更强大，最强大，才能压服一切发对的声音！” 如弥陀之音，振聋发聩，是宋姑姑的声音！ 穆蓉挣扎着冲出那泥沼，顿时浑身一轻，回过身来。 红莲面色忧虑地看着她，小心地问道：“郡主，你没事吧？” 穆蓉摇着头，她没事，迄今为止她都很好！ “查到他们谈了什么吗？” 红莲面露难色说道：“郡主，您说过柳家不会再是威胁了，所以有间已经撤销了对柳家的密探！” 王寄秋会背叛她吗？ 穆蓉思索着，顺手扯下一朵玉兰花。这个季节，只是长了花骨朵，却没有开花，如此娇嫩的一朵，在穆蓉面前毫无抵抗力。穆蓉盯着花骨朵，看了半晌，随手丢在地上，转身回转。 这一次，她不能说是全无防备，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偏偏王家不知为何掺和其中，现在又不能让王大人和王氏一族撇清关系，实在难办。 有个问题穆蓉一直没想明白，王文远到京都，据查身边只有几个人，他是如何成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提携 袁二晕晕沉沉地回了袁府，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夫人说，却抵挡不住昏沉的睡意，往床上一倒，便已入梦。 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掌灯了，袁二神清气爽地起了床。袁二夫人坐在美人榻上，就着烛光看账本，看袁二起了身，忙过来给披了衣裳，叫丫鬟摆膳来。 袁二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急匆匆用了晚膳，便一把拉住了夫人的手。屋里伺候的忙低着头，加快了速度，一会功夫退了个干净。袁二夫人涨红了脸，带着恼意推了袁二一把，嗔道：“夫君，你这是急的什么呢！” 袁二没察觉什么异常，见人都退下了，也便没了顾忌，拉着夫人在美人榻上坐下，低声把公主府的事说了。 袁二夫人知道自己误会了，还倒没什么，可听到郡主将北地的行销事宜专权给了袁记，并且收益全部归他们小夫妻，便红了眼眶。 袁二知道夫人的心结，忙抱了夫人在怀里，劝慰道：“翠娘，你别伤心了，此事不是你之过，夫君也有责任！” 袁二夫人翠娘眼泪滚滚而落，喜极而泣。袁家是什么身份？那是皇亲国戚，她一个红楼出身的姐儿能嫁入袁家做嫡子正妻，那是夫君的一片深情，她无法辜负。成亲之后，儿子都生出来了，袁家被迫接受了她，可背地里的非议一点都不少。明面说是让袁二负责京都袁记的事宜，可所有人心里都是明镜似得，这是把他们发配到京都了。离开了幽州袁家的大家族，小夫妻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孤零零的，如何安家立命倒是小事，可从此之后再也回不了袁家，翠娘觉得是她拖累了夫君。 如今，有了郡主那一份独有的收益，不仅袁家不会真的把他们逐出族，小夫妻也有了在京都发展的本钱了，说不定还能在京都开宗见祠，不靠族荫靠自己创下一片新天地呢！ “夫君，你不用说了，妾身都知道，夫君对翠娘的情谊，翠娘今生是还不尽了！” 袁二低声笑道：“怎么还不尽？多给夫君生两个孩子不就行了？你看浩儿，你养的多好，咱们多生几个，给浩儿作伴！” 袁二夫人平日一听这话都是羞臊不已，今日却深以为然，如果真的在京都站住脚跟，恐怕真的要多生几个，才好兴旺血脉。 “夫君，郡主可真是，臣妾词穷，实在不知道如何评价！” 袁二深以为然，他说：“你我痴长几岁，全然无用，郡主所做的事，都是大事！石炭这东西，实在是太好太重要了，可郡主一点都不想靠此物多多盈润，反而果决地定价十文！由此可见，郡主内有乾坤啊！” 袁二夫人颇为诧异：“十文？夫君，去岁冬至，普通木炭要三十文，咱家用的稍好一些，要一百文，一冬所废，光木炭就十五两，这普通百姓家如何使得？” 袁二感叹良多：“所以我才说郡主真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心胸豁达，心系百姓的人！对了，郡主将此物北地行销全部交给我们，还给袁家半成份子！” 袁二伸手入怀，拿出契纸，给夫人看。 “半成？那该是多少银子啊！” 袁二夫人目瞪口呆，袁二低声说了一个数字，袁二夫人眼睛瞪的溜圆，瞠目结舌地说：“夫君，我们不能收啊，这也太” 半成份子一年所得，恐怕能抵得上半个袁家产业一年的盈润了。 袁二仔细收好了契纸，交给袁二夫人，轻声说：“你放心吧，这不是给我们的，是给袁家的！我们明日去拜访王爷，你让王妃帮忙转交给祖父吧！！” 袁二夫人应了，稍稍放了点心，啧啧称赞，这个郡主，做事还真是让人折服。 袁二说：“以后公主府逢大事小事你多看顾着点，郡主和国公府的两位小姐生辰你记着点，提前告诉我！人情都是处出来的，郡主对袁家，也算是大力提携了！恐怕祖父另有一番安排！” 袁二夫人感叹着说：“祖父真是老谋深算，筹谋于万里之外，他老人家都没有见过郡主，却果决地示好！” 袁二夫人说的是幽州票号的事，当时郡主想要买袁家手上的两成份子，祖父派了大伯亲自来京都，把份子拱手送上，却没有同意郡主提份子互换，而是给郡主留了一部分！袁二当时以为祖父不过是不想扯破脸，没想到这一笔是祖父刻意为之！ “明日一早往王府递帖子，带上浩儿，你去看看王妃，王爷应该要返回幽州了！” 袁二夫人点头应下，还在想明日穿什么戴什么呢，袁二悄悄抱住了她的腰，咬着耳朵低声笑着说：“夫人，咱们是不是该行动了？” 行动什么？袁二夫人正疑惑呢，腰上那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她才明白过来，脸色绯红着任由袁二搂着往内室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蓄势 第二日，袁二两口子到了王府，朱文轩竟然亲自在大门口迎候，袁二下了车忙上前施礼。 朱文轩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明诚，你也忒多礼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拘谨？” 袁二笑着说：“这不是一见世子，便被您的飒爽英姿给折服了嘛！” 朱文轩转头对袁二夫人点点头，便拉着袁二往府里去，一边说道：“你帖子递的很及时啊，再晚一会，父王就要进宫了！” 进了二门，两下人分开，朱文轩带着袁二去上房，早有王妃派来的婆子等在二门口，带着袁二夫人去后面见王妃。 朱王爷在书房见了袁二，每次见面，王爷倒是给面子，从来都是礼遇有加，不过今日却多了两分郑重。 “王爷，这是郡主给袁家的契书，请您过目！” 朱王爷摆摆手，示意他收起来，温和地说：“此事蓉儿已经跟我说过了，陛下也知道此事，你尽管放心地收起来吧！” 袁二恭敬地应道：“是！” 朱王爷收起笑容，严肃地说：“袁家与皇家关系匪浅，幽州四大家族日后能走到哪一步，靠我是不行的，依本王看，还是要靠端敏郡主！你回去帮我转告袁老爷子，切不可欺负郡主年幼，万事多想一步，袁家才能前进一步！幽州票号的事，你们做的就很好，没有向本王求助，干净利索地答应下来，希望以后在对待端敏一事上，还能如此果决！实在有不解之处，以郡主为先，记住没有！” 袁二肃然地起身，恭敬地应下。 袁二说：“此次广安一事，我袁家只是采买了药材，银子还是郡主出的，一点事都没做，就被朝廷封赏，真是受之有愧！王爷放心，无论袁家如何，我袁明诚当以郡主马首是瞻！” 朱温点点头，和缓了神色，说道：“过几日本王就要返回幽州了，玉娘在京都并无亲人，你的内人闲暇时去国公府看看她，但有疑难，能帮的就帮一把，不能帮的尽管给我送信！” 袁二说：“王爷放心，只要郡主不嫌弃，小的定当尽力！” 朱温笑着说：“什么大的小的，你是王妃的侄子，就不是我的侄子了？以后再说这样生分的话，就别登本王的门！” 袁二讪讪而笑。 有说了些有的没的，不过闲话而已，朱温站起身来，对朱文轩说：“你好生陪陪你表兄，让王妃留膳，好生招待，本王还要进宫面圣，就不多陪了！” 袁二忙起身恭送王爷，朱温点点头，出门上车，一路四平八稳地进了宫。 王爷在京都，那是日日都要到文华阁报道的，明日便是本月最后一次大朝会，没朱温什么事，不过是说朱曦有多看中这个弟弟，大朝会即将到来，还抽出时间陪弟弟哈拉。 其实，到了他们这个地位，日常细务是根本不会麻烦到一国之君或者王爷的。就像袁二，虽然是王妃的侄子，可若不是端敏郡主把石炭半成的份子给了袁家，摆明了要大力拉拢袁家，你以为王爷是想见就见的？ 皇帝也是一样的，你以为他整天操心什么事？事无巨细，大顺朝所有十三州五十一郡七千多丁口衣食住行，这是一个皇帝应该操心的？就连政事堂都不会问的好嘛。 朱曦在操心什么事？ 幽州凉州来年的一场大战，粮草饷银如何筹备，今年秋收预计收成，税赋的预计规模，河工用银，南边倭寇平乱等等等等，都是大事。 说起来建康皇帝也是气运极佳，这两年都是风调雨顺，连年丰收，边关虽然一直都是打打闹闹，战事不断，却都是小战，不过费神而已，真正不会伤筋动骨。唯一一次比较大的灾祸，还就是年初的广安之事，还让穆蓉给力挽狂澜了。当个皇帝当成这个份上，也真是挺知足了。 朱曦跟朱温朝阳嘻嘻哈哈，不拘礼节，穆陈却没有那么好的命，刚刚结束的武举，五十三位武进士需要安排，只有十九个人愿意往凉州幽州戍边，而愿意进入大将军府的，只有二十七位，刚满一半。此事传出，首先笑的眉开眼笑的便是文官序列。可是刚刚张开嘴，还没笑出声呢，大将军府传出消息，落榜的举子却有四十二位被大将军府征辟！ 穆陈很干脆，也不强人所难，愿意往大将军府的自然双手欢迎，不愿意的也不刁难，全部发往各地行营，从卫属做起。至于前程如何，将来有多大的成就，就不是大将军要考虑的问题了。最引人注目的是前三甲，卢永年被破格封为三品上将军，大将军府四卫之一，算是本次武举得利最多的。高路平进了大将军府，不过却是大将军的亲卫，苏哲派往幽州军，古逸很奇怪地直言要去凉州。 “这个古逸，还真是令人不可小视！” 穆陈朱曦和朱温两兄弟汇报武举的成果，最后说到了古逸：“此子虽然武举失利，却能放开心胸，主动请求去幽州，他可不是卢永年，直接就是三品上将军，而是从卫属开始做起，跟卢永年相比，确实低了！” 朱曦笑着说：“可是你却因此对他另眼相看了，由此可见此人确实聪明至极！” 穆陈说：“不过是臣暂时对他改变了一点想法而已，要让臣真的对他改观，那就拿出一点男儿的气概来！咱们战场上见分晓！” 朱温撇嘴说道：“我的大将军哦，你还会不会脸红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一个毛孩子叫阵，赢了又如何？你比毛孩子强点，输了更惨，你连毛孩子都不如！” 穆陈捏起拳头，在身前比划两下，狠狠地说道：“毛孩子又如何？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看来你跟毛孩子是同一个水平的！” 朱温霍地站起来，就要去拔剑，嘴里恶狠狠地说：“那是你趁人之危，有本事咱俩现在比划比划！” 穆陈冷哼一声，转身不看他，一脸傲娇地说：“我能跟你动手吗？打赢了你，你叫你闺女跑回幽州去，老子还要受儿子的白眼！” 朱温怒不可赦，举剑便是一个剑花，怒气冲冲地说：“先打赢再说！” 朱曦赶紧出来打圆场：“你们两个，加起来都八十多岁了，还跟小孩一样，丢人不丢人？” 朱温一扬手，长剑入鞘，昂首说道：“大将军，可敢一睹？” 穆陈还能示弱，当即上前一步，慨然说道：“有何不敢，你说，如何赌？” “看谁明年打下的俘虏多，损失的人马少，如何？” 穆陈求之不得地说：“那感情好，蓉儿的矿场还等着我的俘虏开工呢！” 两人定下君子之争，朱曦倒是哈哈一笑，他知道，二弟快要回幽州了，这是怕他心生伤感，和大将军两个人故意逗闷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湖州柳氏 端午过后，幽定王朱温离京日期定了，五月初八启程。一大早，如娘气鼓鼓地来找穆蓉，真的是气鼓鼓的，那脸颊圆滚滚的，像个团子，穆蓉一见便噗嗤一笑。 如娘气的过来捶她，粉拳砸人倒是不疼，就是速度飞快，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捶完了便扭身坐在一边也不理穆蓉。穆蓉只好赔礼道歉道：“如娘，是我错了，别生气了，你这是从哪来呀？” 如娘瞪了一眼穆蓉，气呼呼地说：“蓉儿，你不乖！母妃要带我回幽州，我不想回去！” “你不想回去也不行啊，这一去二舅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京都呢！” “我都听说了，父王跟穆大将军打了赌，要看谁抓的俘虏多，那明年肯定还会来，那我在京都呆几个月为什么不行？” 穆蓉伸手摸摸如娘的脑袋，轻声说：“傻如娘，那是为了不让陛下难过闹着玩的，藩王轻易不得离开属地，这一别，二舅舅恐怕要好几年才能再来一趟了！” 如娘眼圈一红，拧着身子看着外面，别别扭扭地闹着脾气。其实这孩子不是不知道，就是有些舍不得京都这么一群小伙伴。 穆蓉劝慰她说：“你放心吧，以后有机会，我会去幽州看你的！” 如娘忽然双手覆面，哀哀哭泣，一遍抽泣一遍说：“你骗人，你们都骗人，姐姐也骗人，母妃也骗人，你们大人没一个说实话的，每句话都在骗人，我不相信！” 穆蓉颇为心酸，如娘还小，上面有哥哥姐姐，父亲是幽定王，母亲是幽州本地豪族袁家出身，可以说钱权集于一身，是真正蜜罐里长大的，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离别，她又不像穆蓉，不得不被逼着成长，被逼着成熟，像个小大人一样，不仅一个人过的好好的，还要照顾姐妹，还要姑娘国公府，现在都要提携亲族了。 穆蓉轻轻说：“如娘，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陪着你的，你现在还小，姐姐，是你分离的第一个亲人，等到你及笄之后，嫁了人，那就跟幽定王府没有关系了，你要学会去面对，学会成长，否则只能装聋作哑，当个傻孩子，你想做傻孩子吗？” 如娘抬起头来，脸上挂着眼泪，泪眼汪汪地看着穆蓉，抽噎着问道：“蓉儿，你是不是就是这样一路自我安慰过来的？” 穆蓉低头，看看如娘留在她衣襟上的眼泪，轻声笑着说：“我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如此，可我希望你能主动去面对这一切，学着去承受，等到你能承受离别之苦的时候，其他的苦也都能慢慢承受了！” 如娘渐渐止住眼泪，同情地说：“蓉儿你比我可怜，我还有父王母后呢，你虽然有一堆的亲人，却没有亲生父母，我要是你，早就活不下去了！” 穆蓉沉默了，前世到最终，她也没能继续存活，生命戛然而止，跟着大顺一起陨落了。 如娘忙说：“蓉儿，你别难过，是我的不是，不该提起你父母的，都是我的错，我来是找你帮忙的！” 穆蓉勉强一笑问道：“帮什么忙？” 如娘满脸的悲伤一收，马上又是那个娇纵可爱的小郡主，她板着脸说：“蓉儿，这件事很重要，我知道姐夫是你大哥哥，可是，我们是好姐妹，你只能帮我姐姐，不能帮你大哥哥！” 穆蓉哑然失笑，这孩子是为了这事来的啊。 “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也不用做什么，只要时时去看看我姐姐是不是受委屈了，然后替我收拾姐夫就行了！” 穆蓉存心逗她，说：“那要收拾到什么程度？打断腿还是打断手？” 如娘吓一跳，赶紧摆摆手，急急说道：“不是的不是的，如果他惹我姐姐生气了，你就让他跟我姐姐道歉就好了！” 穆蓉笑着应了，问明了启程的时日，送走了如娘，掐着日子，给幽定王府送了程仪，启程那天，又亲自送到城外。 湖州，位于三江交汇之处，多水多山，山明水秀，湖泊林立，人杰地灵。自前代，湖州便是南边最重要的交汇之处，北货过江之后，到达的第一站便是湖州，而诸多南货，南洋的珍珠，象牙，安南的香料，尤以沉香最负盛名。东西交汇，南北交织，四通八达的水路交通，最终使得这一片万湖之地，有着不亚于京都的繁华。 承平日久，终汉一朝，湖州从未经历过天灾，战乱灾民也与湖州没有关系。十多年前那场帝难，北地豪族士绅纷纷南迁，十有定居湖州，因此造成了湖州名师云集，四大书院有三个在湖州，吸引了大顺大批学子前来求学，文风鼎盛，三岁小儿出口成章，卖菜的老翁都能说一句子曰诗云。此地气候温和，民风朴素，一年两熟的稻米整个大顺出了名。 十大世家，湖州独占其四，湖州顾氏，湖州柳氏，原生世家，后续迁移过去的纪氏李氏，还有一数不清楚的老牌世家，方氏谭氏秦氏。这有这样一句话，你在京都丢出一块石头，砸到的可能是个六品官，你在湖州丢一块石头，砸到的肯定是个世家子弟。 湖州东北，整个延春湖环绕这一角，柳氏一族便世居于此。柳和然的船靠了岸，自然有家丁等候在码头。 下了船，柳和然轻快地跳上马车，还打趣赶车的老苍头是不是又贪杯了，看样子心情极好。 马车沿着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一路前行，从码头往上走，便是逐渐增高的一段缓坡，这是一段丘陵地形，最高处，是高达六层的柳氏宗祠，其余柳氏族人分散开来，围着宗祠而建，依次往下，越往上，越往里，越是柳氏正宗。 柳和然的父亲，柳维安，是柳家大房嫡出的二子，自然住在很中心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柳老爷子 马车一路往上，在宗祠围墙东北方向停了，何氏见柳和然回来了，喜出望外地迎出来，笑着问：“然儿，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都还好吧？看来是清瘦了些，这一路跋涉长途行船，又遇上洪灾，可遭了罪，赶紧进来，先沐浴，我让厨下给你做好吃的去！” 柳和然掺着母亲胳膊，往房里带，笑着说：“母亲，我都很好，看着虽然瘦了，可身体更精壮了，你摸摸，这胳膊硬的！你别忙了，我还要先去见见祖父，说不定祖父会留饭呢！父亲呢？” 柳和然已经年过十七，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很早就没有再跟何氏发生过肢体接触，这冷不丁地被儿子一搀扶，何氏愣了神，这高大健壮的是她儿子？心里油然而生的欣慰让何氏笑容满面，听到而说要先去见公公，何氏说：“那我让人给你准备洗澡水，你快去见见你祖父！你父亲在后山呢，我这就让人送信去！” 柳和然进了屋，往太师椅上一坐，塌了肩膀，懒洋洋地躺上去，看着母亲忙里忙外的吩咐这吩咐那，回家的感觉真好！ 一会功夫，热水齐备，母亲要亲自帮他宽衣，柳和然忙跳起来，往屏风后面去，一面嗔怪着说道：“母亲，我都长大了，不是小孩了，这些事你以后别管了吧！” 何氏笑容满面地说：“再大，在娘面前都是孩子！” 隔着屏风，母子两人说着话，柳和然高声说：“母亲，你先安坐，别忙了，让丫鬟们去忙，你只管坐着吩咐就行，不然要那么多下人是干嘛的？” 何氏心里十分受用，感慨着儿子真是孝顺懂事，也不推辞，捡了最靠近浴室的一张太师椅坐了，远远地提高音量问儿子：“然儿啊，你在京都见了大公主吗？她长什么样子？人好相处吗？” 浴室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何氏以为儿子没听到，还想再问一遍呢，柳和然说话了，他说：“母亲，公主性格文静娴雅，在宫学跟着莫夫子学过好几年的四书五经，待下宽和，对淑媛也是十分尽心以尽孝道，你就放心吧，不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哩哩啦啦一大堆，就是没一个字关于相貌的，何氏心里直犯嘀咕，想再问问，又怕伤了儿子脸面。 柳和然的声音又传出来了：“长相嘛，宜家宜室！” 何氏长透一口气，这就好了，最起码不是个丑的，脾气，也不能奢望公主脾气有多好！ 柳和然到家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正是开晚膳的时分，还想着洗了澡好去见祖父呢，祖父却提前知道了消息，早就派了管事等在门外，柳和然只好潦草地沐了浴，寻了衣裳穿戴整齐，跟着管事去见祖父。 柳老爷子年近七十，是前朝最后一个户部相公，帝劫之时，因极力抗争，怒骂西奴贼子，把皇库的青铜钥匙吞进肚里，死也不肯给贼子，被贼子关进水狱吊了整整五天，靖康皇帝入京，才得以获救，从此后两腿不良于行，再也没有站立起来过。 此事一出，柳家在士林中的声望更胜一筹，帝劫中没有守住自己节操的比比皆是，越发显得柳老爷子品格高贵，令人肃然起敬。靖康皇帝亲笔御封柳老爷子文定候，开创了文官封侯的先河。不过，柳老爷子一再婉拒靖康皇帝的征辟，毅然托着残躯回到老宅，从此最新学问，担任柳氏族学山长，亲自教授学生。 因此，柳氏族学慢慢成为士林中最令人向往的族学，每年前来求学者众，最高一度达到五百人之多。这个数字是个什么概念？要知道柳氏族学不是什么人都收的，除了那些碍于情面不得不收的亲戚旁族子弟，其余的人必须通过考核才能入门。五百个经过考核的人，十有有秀才功名，半数以上中举得望，就算这些人只有十之一二得中进士，那也是二三十人，而且只是当科！ 大顺十余年，从柳氏族学考中的没有二百也有一百五，这些人可是正在大顺官场为官呢。莫家是帝师之族，柳家就是进士之族，声名显赫的顾学近些年随着顾老逐渐老迈，已经不复当年了。 去岁的几件事，确实影响了柳家声誉，不过也是一时而已，受到影响的不过就是一些墙头草，意志不坚定者。真正爱惜羽毛的，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轻易改换门庭。 广安一事，柳家船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建康皇帝亲笔御题大顺之舟四字，赠与柳家！外人凑个热闹，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柳氏族学一时间又是人满为患。不过，柳家宗族上前百人，反而更加惊醒自身，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态度，令人敬佩！ 柳老爷子能吃能睡，两鬓斑白，却眼含精光，坐在膳桌前，已经在候着柳和然了。柳和然一向很怕祖父，不知为何，此次回来，却很想找祖父说说话。 “和然来了，坐吧！” 柳老爷子面色如常，招呼柳和然入座。柳和然一看，紧靠着祖父，心里一紧，旋即坦然地入座，祖孙俩沉默地用了一顿简单的晚膳。 撤了膳，泡上茶，柳和然亲手给祖父斟茶。 茶香四溢，一股子惬意弥漫，柳老爷子忽然说：“和然，你长大了！” 柳和然诧异地看着祖父，问道：“祖父，孙儿已经要过十八的生辰了，早就长大了！” 柳老爷子摇摇头说：“心智未开，不过徒增年岁，白活一把年纪而已，不算长大！” 柳和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谈谈吧！” 柳和然顿时喜上眉梢地说：“祖父，孙儿这次带回来一件奇物！” 说着，柳和然起身要叫小厮，柳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祖父想知道的不是那奇物，而是广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四、乱思 柳和然一愣，广安一事不是已经传遍天下了吗？祖父还想知道什么？ 柳老爷子把他的疑惑看在眼里，微微叹气，虽然有些长进，还是火候不到啊。 “你把广安一事从头到尾说给祖父听！” 柳老爷子提醒他道：“从你见到端敏的第一天开始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说说！” 柳和然定定神，开始回忆四个月前的事，做了什么还能说的上来，可端敏说了什么还真得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缓慢地说道：“船队是正月二十到了东关，第二日郡主就上了船，还带了国公府的两位孙小姐和长孙，还有大公主和寄秋表弟，还有一个叫廖长志的，据说是郡主的表亲” 柳和然一面回忆，一面说，柳老爷子静静地听着，除了偶尔出声询问一两句，其余的并不多说什么。 已经亲身经历过这样一件大事，柳和然对端敏除了敬佩之外，并不觉得有什么，做多就是赞赏她运筹帷幄，调配妥当，如此而已。可如今再一次讲述全程，柳和然才赫然发现，原来他参与，是处处透着蹊跷，处处显着异常的，为何他没有察觉呢？ 柳和然说完了，愣愣地坐着，脑子里一团乱麻，他茫然地看看祖父，也不知道祖父有什么看法。 柳老爷子除了脸色稍显严肃，并没有其他的表示。 “和然，你觉得端敏像是提前预料到此事吗？” 柳和然茫然地摇头说：“孙儿不知！” “你就随便说说，凭你的感觉来走！” 凭感觉？柳和然想着，渐渐觉得惊悚万分，他惊恐地看着祖父说：“祖父，真有未卜先知的人吗？” 柳老爷子摇摇头说：“祖父也不知！” 柳和然眼神已经呆滞了，思维混乱，胡乱说着：“怎么可能会有未卜先知的事，这次是端敏凑巧遇上了，她本意是要给公主进行河祭的，广安嘛，您知道的，当年先帝便是在此地接到的顺帝遗诏。可孙儿想不通，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巧了，还有河祭为什么正好带足了粮食和药材，如果不是朝廷晚了七天才得知广安一事，恐怕根本不会有后面的断粮，端敏带的粮食足够使用，那可是整整十万人的口粮啊，她带那么多粮食干什么？还有药材，居然不多不少刚刚够用！她如果是未卜先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如果” 柳和然慢慢回过神来，祖父双目精光四射，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柳和然迎上去，没有回避，说出了自己的结论：“祖父，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柳家需要做出选择了！” 柳老爷子缓缓点头，表示赞同，欣慰地说：“不错，祖父害怕你虽然恰逢其会，却一点都没看透这其中的诀窍！” 柳老爷子喝了一口茶，捋捋胡子说道：“如果端敏真的未卜先知，那么不管她是如何办到的，既然肯用我们柳家，就必然会善待柳家！如果端敏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那她就是气运极佳，柳家跟着她也会受益匪浅！听说当今对她宠爱过甚，你以后是驸马，算是跟她扯不开关系了，不如就做的干脆一些！” 柳和然默默点头，问祖父：“我应该怎么做？” 柳老爷子笑着问：“大公主怎么样？” 柳和然面色微红，语气飘忽地回道：“大公主挺好！” 柳老爷子微微点头，揶揄着说道：“恐怕不是挺好，而是很好吧？” 柳和然羞愤交加地叫道：“祖父！您也要打趣孙儿嘛？” 柳老爷子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不打趣不打趣！” 笑完了，柳老爷子正色道：“一旦尚主，你就不能入朝听政，与其做个闲散官员，游手好闲，不如干脆退出朝堂，专心营生！大公主已经开府，等你父亲守孝期满还要两年，时间太长了，反正你这是尚主，一年之后祖父会上书陛下，请求早日给你们完婚。依你的才能，只要愿意学，没有学不会的，从今天开始你专心致志地去学如何打理产业，祖父已经给你请好了先生，专门教你如何看账做账，我把柳大派给你一段时日，最多两年，你就要还给我，两年的时间，柳和然，你只有两年的时间！” 柳和然受宠若惊，柳大是柳氏一族的大管家，并不是那个管着下人仆妇的管事，而是生意上的大管家，直接对祖父奉帐，就连父亲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 柳和然肃然起身，躬身应道：“是！” 柳老爷子面色缓和，柔和地说：“柳家会全力支持你，要银子给银子，要人手给人手！你只管放开手脚吧！” 柳老爷子想到了王寄秋传来的信，吏部相公？忽然低声笑，呓语般说了一句：“祖父有预感，这一次，柳家才是得遇明主！” 柳和然没有听清楚祖父说的是什么，也不好问，想想正事还没说呢，柳和然叫一声祖父，然后说道：“郡主此次要跟柳家做生意，有一种叫石炭的东西，大江以南的行销专权交给柳家了，还要定三十艘广福船，最大的那种，祖父，我这次回来” 柳老爷子摆摆手，说：“这事我已经知道了，郡主已经送了急信给我，还给了柳家半成份子，说明了半成份子归柳家，但行销盈润归你，祖父已经同意了。那半成份子，郡主给柳家，我们柳家不能白要，三十艘广福船就送给郡主了！” 柳和然惶恐地说：“祖父，孙儿不能” “你以后要尚主的，总不能让公主养你吧？男儿大丈夫总要养家糊口，这盈润就给你养家吧，以后柳家会分出十分之一的产业分给你，也别嫌少！” 柳和然更惶恐了：“祖父，这盈润数目太大了！” 柳老爷子一笑，说道：“放心吧，祖父又不是那眼界浅的，区区十几万两还是没看在眼里的。” 柳和然仍然觉得很茫然很惶恐，身为柳氏嫡支，他一向是不少银子用的，不过一年也就是万两的花费。这一下子每年十几万辆，该怎么花？养家，公主一向俭省，一年能用这么多吗？柳和然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是让他慢慢学会败家的节奏。 浑浑噩噩回了自己院子，第二日迷迷糊糊跟家中几位叔伯用了午膳，接下来的两三天又陆续见了几个人，其中就有柳大，五月最后一天，祖父把他赶出了柳宅。 “总是赖在家里做什么，快去京都，转告郡主，船队一定如期交货，不会耽误她的事的！” 柳和然一脸郁闷，只好拜别父母，返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五、小辈 王文远逐渐觉得不对劲。 只要出门，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他只好减少出门的次数，待在府里，汇集四处的信息，慢慢复盘京都各大势力分布。 横平竖直的棋盘，像极了如今京都的局势，四平八稳，周家已经烟消云散了，赵家已经退了，柳家退了，王家，明面上的退了，李家还在蛰伏，姜家抬头了，顾家刚刚露面，而纪家叶家根本不入流。 再看看功勋之家，大将军府异军突起，兴武举，揽天下兵马，穆府的势头眼看着就要封神，皇家声望一时无两，真是有意思！不过，世家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双方的对恃会逐渐变换阵营。 王文远津津有味地摆着棋子，什么世家皇族功勋贵族，此刻不过都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随意摆弄。 “公子，左管事到了！” 小厮青城在门外回禀。 王文远一顿，缓缓放下最后一枚棋子，公主府！然后袖手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好一会，才高声说道：“请到书房来！” 青城应声而去，王文远出了内室，候在门口，带着笑意，看着那人一脸风尘，却面色坚毅，龙行虎步一般大踏步而来。 “属下拜见公子！” 王文远伸手去扶，笑着说：“左护卫不必多礼，一路辛苦，快请进来吧！” “多谢公子！” 左护卫恭敬地谢了，才挺身而起。 王文远面带微笑，仔细打量左护卫，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左护卫，今生！还是印象中那个样子，三十余岁，身板笔直，中等身材，并没有着银甲，举手投足间的不经意流露而出的威势，证明此人受过严苛的训练，他和朱良玉不一样，是更忠心，更可信赖的护卫力量，也是他今生能成事的最大依仗。 主仆两人进了书房，入了座，看了茶，左护卫的目光在那上茶的小婢身上一转，脸色一沉，却一言不发地端茶喝水。 王文远瞟了一眼那小婢，心下一顿，挥退了一众下人。 “公子，这院子的使唤人手，都是从何而来？” 看来是真的有问题了，王文远说：“青城青业你是知道的，自小跟在我身边，还有六个护院，两个管事以及管事一家子，这些人都是王家的，除此之外，所有的使唤婢女都是到了京都现买的。怎么，刚才那个小婢有问题？” 左护卫毫不犹豫地说：“公子到京都才多久？就算找人牙子买上好的婢女，也不会有那种沉稳气度，这人有问题！” 王文远点点头，说：“既然你到了，这些事就交给你了吧，这院子里里外外给我清理干净，再说其他！你的住处我让青城给你安排好了，就在西面，离我最近！” 左护卫起身应道：“公子，属下这就去安排！” “去吧！” 王文远清理内宅的时候，穆蓉正坐在在国公府的花厅用午膳，今日是坤哥的生辰，过了今日便是十二岁了。国公府的男丁，七岁骑马，八岁习武，十二岁真正开始搬到外院行走，参与府事，十五岁开始入军营。 大将军和二爷三爷自然不会为了小字辈的一个散生就不当值，剩下的也就是后宅的女人们和孩子了，正好也不用避嫌，大家围坐在一起，坐了两桌。 坤哥长着一双酷似方氏的圆眼睛，脸盘却像穆三爷，他满脸兴奋地对桂哥说：“二哥，以后你有作伴的了！我再也不用羡慕你了！” 桂哥已经十四了，早就搬到外院两年了，闻言一笑，拍着坤哥的肩膀，说：“三弟，二哥等这一天等很久啊！” 坤哥喜不自胜，他终于不用跟着隆哥城哥混了，终于不再是个混小子了。 莲姐儿对他做鬼脸，嘲笑着说：“坤哥，你搬到外院也是个小孩，昨天我还听见你跟娘撒娇要银子呢，羞羞脸！” 坤哥红了半边脸，过几天是蓉姐姐的生辰，他听大嫂说了一嘴，想给蓉姐姐送个好玩的，银子不够，问娘要，又不想说是干什么用，歪缠了很久，娘才给添了一点，没想到被莲姐儿听到了。 坤哥恼羞成怒地说：“三妹，你应该叫我三哥，不许没大没小的！” 莲姐儿巴不得自己早日长大，怎么会承认自己比坤哥还小？不甘示弱地说：“我们同一天生的，凭什么你是哥哥？我才是姐姐呢，你要叫我姐姐才对！” 坤哥气的跳脚：“我比你大一炷香呢，你不相信去问娘去！” 莲姐儿翻着白眼就是不认，坤哥却拿她没办法，只要长叹一声，装模似样小大人状，背着手说：“哎，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莲姐儿跳起来就要去打他，坤哥早就溜了，两个人在花厅你追我赶，闹成一团。 三夫人方氏红着眼眶，带着笑容，眼中含泪。二夫人柳氏则不停地在劝慰她：“孩子大了，总要离开娘的，这只是搬到外院去了，三弟妹你要想了，随时派人去看看不就行了！” 二夫人也是过来人，她说：“当初桂哥搬到外院，我心里也不舍得，可是孩子不逼不成器啊，不让他脱离内院，爷们怎么长大成人呢？” 大夫人薛氏也是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好歹身边还有儿女陪着，我这就坦哥一个，搬走了就剩一个芳姐儿了，岂不是更失落？” 三夫人收了泪，指着玉娘笑着说：“大嫂，你有一个好儿媳陪着呀，哪里失落了？我跟二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媳妇茶呢！” 二夫人说：“就是，你看看玉娘多可人，温柔贤淑，这管家都不用教，做的那是妥妥帖帖的，大嫂以后就等着享福吧！”玉娘微红着脸，给两位婶娘添了茶，柔声说道：“两位婶娘既然这么高看玉娘，那玉娘可要趁着弟妹们没有进门好生伺候两位婶娘，也好多落两句好话！” 二夫人哎呦一声，夸赞地说：“大嫂，玉娘这嘴啊，可真是甜，我也倚老卖老，充一回长辈！” 大夫人提起筷子给她添了一筷子鲥鱼，笑道：“那可不行，这好儿媳可是我的，我来伺候你吧，你就饶了玉娘可好？” 嘻嘻哈哈，各有各有的热闹，穆蓉和芳姐儿在旁边聊自己的，主要是毛公子的安排，他拒绝了朝廷的安排，一心为穆蓉做事，穆蓉自然要对芳姐儿有个交代的。 “大姐姐放心，我怎么也不会亏待了姐夫不是？” 穆蓉笑嘻嘻地说道，被打趣的多了，芳姐儿也习惯了，再说了，都已经定亲了，再害羞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索性大大方方的任由她们调侃。 “蓉儿，都会轮到的，轮到你的时候，看我怎么笑你！” 穆蓉笑容微敛，扭头叫谷雨给她换一碗热汤，岔过这个话题。和大嫂大姐姐约了过两天去逛花市，穆蓉用了午膳就回了公主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六、清理 立夏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的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郡主，春熙坊出事了！” 穆蓉愣了一会，才明白春熙坊说的是何处，浑身冰凉！ “出了什么事？” 立夏满脸焦急，红莲正好去了晋州的时候除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是头一次碰到，几乎要束手无策了。 “郡主，有一批人突然到了春熙坊，我们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临近午时，内宅的人突然传了空白的红封出来，奴婢立刻加派人手，已经联系不上了！” 红，是危险程度最高的一种警示，随便传了个红封，一个字都没写，可见已经非常危急，可以说应该是暴露了！ “素心呢？” 立夏指了指楼上，穆蓉上了三楼，进了内室，素心果然就在内室等候。 穆蓉当机立断地下了令：“把有间的人全部撤出外围，让血杀接手，必要时可以用弩！” “是！” 两人躬身而去，穆蓉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寝室正堂，捏着拳头，这才发现浑身颤抖，脊背直冒冷汗。 他手上应该还有其他人手的，否则王家不会让他一个人上京，除了朱良玉，还有其他人，这个人会是谁？ 刚刚到京都，一来就把有间的人全部灭了，是不是提前接到了消息？ 穆蓉的心揪成一团，直打冷颤，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到了晚间，才陆续有了消息，有间五个主使全部陨落，春熙坊入驻了一批数目不明的护卫，防卫严密，水泼不进！ 立夏脸色苍白，穆蓉则一片冰凉，只有素心，看惯了生死，并无异样！ 呆坐了半晌，穆蓉低声说：“把血杀的人也撤回来吧！” 素心不同意：“郡主，春熙坊已经表明了态度，肯定是公主府的大敌，这个时候不能把人手都撤回来，否则郡主安慰怎么保证？” 立夏虽然脸白如纸，却坚定地站在素心一边：“郡主，有间和血杀存在的宗旨就是护主，所有的人自进有间的第一天，这个念头已经刻在骨子里了，不会退缩，不会胆怯！” 穆蓉难掩悲怆地说：“护主可以，没有必要非要以命来换，这些人只是打探消息，也没有做过什么，平白无故地丢了命，不值得！” 素心沉声说道：“郡主，值得不值得不是您说了算的！对于我们来说，为了护主而死，是我们的本份！那些人会理解的！” 穆蓉忽然大怒：“谁会理解？是谁的本份？谁又天生就应该为了谁拼上性命？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就要牺牲？谁也没有资格随意定别人的生死！要动我端敏的人，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穆蓉怒不可赦，冲天而起，双目赤红，似已入魔，凭什么？凭什么？这是什么道理？她一生没有招惹谁，没有犯下什么恶行，她忍气吞声，侍奉公婆，服侍夫君，对下人也很少红脸，谁有那个资格定她的生死？ 立夏已经傻了，郡主虽说不是那种活泼好动的性子，可也一向并无无故发火，对她们这些身边人更是态度柔和，从广安回来，更是被立春管的什么都做不了，看本书还要背着立春。可今日，为了五个主使，突然这么一怒，立夏心里悲喜交加。 素心上前扣住了穆蓉的手腕，抬手轻轻敲晕了穆蓉，抱起来放在拔步床上，对看傻了眼的立夏说：“郡主一时想不开，你去叫阿福来，我要出去一趟！” 立夏急急地说：“素心，不能把血杀撤回来，郡主心软，你不能跟着心软啊！” “你想多了，我是想趁夜去一趟春熙坊一探究竟，这样守在外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立夏不能同意：“素心，现在血影大人和首领都不在，你不能出事，我不同意你去！” 素心笑笑，说：“谭家庄的那些人人手还行，有他们守在绿云轩，已经足够了！再说了，你也太小看我的身手了，就算查不到什么，我也能保证全身而退的！快去叫阿福来！” 立夏看看床上的郡主，咬咬牙，转身出去了。 春熙坊，左护卫面色阴沉地说：“公子，这些人都是死士，没有一个人开口，全部咬舌自尽了！是有人察觉了你的身份了？” 王文远眉头紧皱，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就算在王家，也只有两三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但如果不是察觉了他的身份，他就是王家一个小庶子，谁会对他派死士？王寄秋？这家伙有这么聪明？那是谁？蓉儿吗？她更不可能知道了，不过是个有点小脾气的刁蛮郡主，天真不知愁。 王文远想了好一会，终于放弃，他说：“无论是谁派的死士，一定会有后续动作，我们只管守株待兔就是！” 左护卫点点头，说：“公子，怎么你还没有跟王寄秋接上话吗？” 王文远头疼地揉揉额头说道：“他现在在公主府做什么幕僚，根本不出来，我只见过他一面，本来想通过柳和然多跟他见几次的，可是柳和然忽然回了湖州！” “那我们下面做什么？” “既然你们来了，那就撒开人手，帮我查几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七、帖子 穆蓉悠悠转醒，室内亮着灯，昏黄的光线之下，穆蓉发觉这是在自己的拔步床上。 “郡主醒了！” 是谷雨的声音，接着便有一双手伸过来扶她坐起，然后唇便碰到了温热的碗，一丝淡淡的甜味入了口，应该是参汤。 稍稍清醒一些，穆蓉坐直了身体，扫了一眼内室，阿福抱着一把剑，板着脸靠坐在妆台边，谷雨则围在她床前。 穆蓉淡淡地问谷雨：“素心呢？” 谷雨垂手站着不说话。 穆蓉忽然一笑，问道：“你也认为我错了吗？” 谷雨说：“郡主宅心仁厚！” 穆蓉面无表情地坐着，招手叫阿福，阿福起身，抱着剑，慢慢走过来。这孩子今年已经十一了，因为她之故，被素心日夜调教，早就没了当初那跳脱可爱的样子。 “阿福，你会为了别人去死吗？” 阿福眨眨眼睛，穆蓉发现原来她眨眼睛的时候还是很像以前那个阿福的。 “郡主，谁要死？” “不是谁要死，而是你会不会为了别人而死？” “郡主，阿福不会死，阿福有剑，阿福功夫可好了！” 穆蓉无语，跟着孩子无法沟通，摆摆手，叫谷雨摆膳。谷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郡主看来是想通了，忙叫人摆膳。 穆蓉站起来，抖抖身子，摸摸脖子，素心那一刀真狠，到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呢。 就像是为了救济灾民而死的那二百多个船夫一样，一小撮人的牺牲是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穆蓉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为她准备的那一场大戏，主角终于上场，她怎么会就此立场呢？ 素心确实全身而退了，她急匆匆地赶回来，立夏却在郡主的寝室外面拦住了她，拉着她悄悄下了楼，推开花厅的门，站在过道里，就跟她咬耳朵：“素心，郡主已经睡下了，如果没有急事，明日汇报可好？” 立夏是什么身份，素心也是明白的，也不瞒她，把探到的情况说了，立夏沉思半晌，说道：“素心，你看我要不要给首领去信？” 素心摇摇头，说：“还是叫血影大人回来吧！有间不适合再出面了，否则很容易暴露，还是血杀来接手吧，至少我们是隐在暗处，不容易被发现，何况，有间实在太过惊悚了，血杀就算暴露，充其量不过是个护院而已！” 立夏点点头，说：“好，让首领先把晋州的事处理完吧！” “谁在值夜呢？” “是谷雨和小满！” “阿福呢？” “被郡主赶回去了！” 素心一听急了，她说：“不行，我要去看看，郡主有夜惊，万一又被吓到了，就惨了，这次红莲可不在！” 立夏笑着说：“素心，你放心吧，没事了，郡主看来是想通了，晚膳用了两小碗百宝粥呢！” 素心放心下来，想了想，还是说道：“郡主明日一早肯定会找我问情况，我还是去值夜吧，你先去休息，以后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待在郡主身边！” 立夏也不客气，和素心分开，回了住处。 心里有事睡得不安稳，立夏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匆匆梳洗过后，胡乱塞了一嘴点心，立夏急匆匆地赶到绿云轩。 穆蓉这边正在摆早膳，看见立夏一头的汗，笑着说：“不急，你先去用了早膳再来伺候！” 立夏看看，寒露已经来接了班了，正带着小梅小兰安著，也就笑着应了，去了厨下。 早膳用毕，穆蓉神清气爽地出了膳堂，浅笑着看着一湖半开的荷叶，笑着对立夏说：“下月初七，是我的生辰，你去下帖子吧，我们初五动身去西山，在那里过生辰，初八返回。给端宁郡主，几位国公府的小姐们，大姐姐，大嫂，大公主，高家姐姐那里，还有姜四娘那里，宫里也送一送，万一去呢！大哥那里，王公子，表兄那里，二皇子一向友善，这次恐怕也不会错过，不管来不来都送一送帖子吧！” 立夏担忧地看了一眼素心，素心对她轻轻点点头，立夏忙应下了。 穆蓉笑着说：“帮忙想想还有谁没有请到，哦，对了，柳府，你问问柳和然什么时候回来，还有毛公子那里！务必请的周全一些，这几日好好想想，怎么也要好好乐一乐。” 郡主越说的高兴，立夏却是充满疑虑，这个时节反而要去西山？春熙坊怎么办？ 穆蓉吩咐完毕，笑着回了书房，立夏抽个机会，偷偷问素心：“这合适吗？安全上面怎么办？” 素心说：“你只管去安排吧，郡主的想法是没错的，不能逃避，现在我们手头上人手是足的，如果这种情况下都不能护佑郡主安全，那以后岂不是要天天草木皆兵？郡主看来是胸有成竹，听郡主的！” “血影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素心微微一笑，说道：“血影大人没回来，不过却把所有影卫都调回来了！” 立夏立刻有了三分信心，脸上有了笑模样。 “那这次，就陪郡主好好乐一日！” 帖子当然做的很快，这都是现成的，献上日期事由即可，听事房的人全体出动，四散开来，往各处送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八、贺礼 东皇书院 王寄秋奇怪地问：“公主府送来帖子，做什么？” 青白说：“下月初七，郡主生辰，邀请公子去西山游乐！” 王寄秋颇觉得荒谬，怎么有一种洞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郡主什么时候这么讲究这个了？ “来人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来就送上帖子，就说请公子如期赴约！” 王寄秋翻看着帖子，六月初七的正日子，邀请众位宾客六月初六到场，初八离开，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阴谋。 坦哥和廖长志正在校场演练，接到帖子，廖长志还没说话，坦哥倒是哈哈大笑：“难得蓉儿这么有兴致，我们肯定要去凑凑热闹！廖兄，这寿礼是个什么章程？” 廖长志两手一摆说道：“你看我，整日吃住都在公主府，身无长物，带张嘴去凑个郡主的热闹就好了，寿礼真心送不起啊！” 坦哥撇嘴，他难道不知道这位的身份吗？ “我说廖兄，你也别太小气了吧，实在手头不宽裕，小弟借给你！” 廖长志过来长胳膊揽住坦哥的肩膀，半推着往府外走，笑着打趣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就走吧，陪兄长我去街上逛逛，我可不会挑东西！” 坦哥指着脸羞他：“银子我出，还要我帮你选，那跟我送的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 廖长志理直气壮地说：“代表的是我的心意，不是你的呀！” “你呀，怎么说都是你的道理，我看也只有蓉儿能治得住你！” “多谢夸奖！” 凌春宫 朱政喜滋滋地说：“母妃，这是蓉儿第一次主动邀请我，又是她的生辰，你说我送什么好？” 姜贤妃也很高兴：“也不知道平日里她都喜欢什么，既然要送自然送个她喜欢的！” 朱政深以为然，提议：“要不把二妹妹叫来，问问她？她好歹跟蓉儿一起上了好几年的宫学！” 姜贤妃忙叫人去请，然后说：“要不这次你把二妹妹也带上吧？” 朱政想了想，反正国公府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姐，带上也无妨。 季莹很快来了，手里也拿着一个帖子，朱政一看就笑，说道：“母妃，不用费心还要我带了，二妹也接到帖子了！” 季莹疑惑地问：“二哥，你也接到帖子了？是不是蓉儿送来的？母妃，蓉儿生辰呢，要去西山，你说我送什么好？” 姜贤妃头疼了，这蓉儿过生辰，她倒要出两份礼。 “别急，咱们好好商议商议，季莹，蓉儿都喜欢什么？” 季莹努力回忆，却发现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些什么，姜贤妃只好换一种问法：“她都擅长什么？比如丹青啦，弹琴啦，下棋啦！” 朱政灵光一闪，说道：“母妃，蓉儿棋艺高超，罕有敌手！” 季莹有些为难：“难道送棋子吗？那我怎么办呀？” 姜贤妃绞尽脑汁，三人又去私库亲自选了一遍，才定下了给端敏的寿礼，把一双儿女好生送走，姜府递了帖子，说是姜夫人明日一早想来拜会娘娘，难道四娘也接到邀请了？ 姜四娘确实收到邀请了，姜夫人很是纠结，且喜且忧，喜者，端敏郡主生辰，世家之女只请了四娘，看来对四娘很是另眼相看，忧者也是如此。 姜四娘倒是觉得没什么，她说：“母亲，您别忧虑了，我听说高家小姐也去，派人问问顾家表妹不就行了！” 姜夫人眼睛一亮，是啊，怎么没想起这一茬来，顾大人眼看着扶正，顾夫人何氏携带一双儿女上京，正好送长子进京科考，顺带着也要在京都安居。长女已经出嫁，小女却年方十二，比四娘小两岁，嫁到武穆候府的小顾氏是顾大人的胞妹，高家小姐这不就是和顾家小姐走到一起了吗？ 姜夫人高声叫婢女：“去武穆候府问问高夫人，高家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我们四娘没有去过西山，不知道要带些什么！” 贴身婢女下去传话了，姜四娘提醒道：“母亲，无论我去不去，这寿礼是要送的，母亲，这给郡主送寿礼，我还没经历过，应该注意些什么？” 姜夫人笑着说：“这一点，你娘我早就想到了，我一早就给贤妃递了帖子，明日一早去拜会娘娘，问问娘娘是怎么准备不就行了！” 姜四娘说：“公主应该也接到帖子了！” 姜夫人点点头，说：“郡主毕竟在内宫住了十几年，请了众位公主，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四娘说：“母亲，那我先下去了，等父亲回来，这件事还要父亲定夺！” 姜夫人笑道：“鬼精的丫头，这还用你说！” 秋闱将至，姜大人新入阁，正是想要大显身手的时候，本次秋闱正是一个好机会，这些日子每日下衙的时间都很晚，和吏部相公程大人聚在一起商议秋闱各项事务。 难得的是，今日一早就下了衙，姜夫人还颇为惊奇。 “老爷，今日回来得早！” 姜大人解着外袍，一脸倦意，姜夫人忙叫丫鬟打了温水来，亲手湿了帕子，给姜大人净面。姜大人净了面，又擦了双手，长吁一口气，坐在太师椅上，先饮一盏茶，才觉得缓过气来。 姜夫人走到他背后，双手给他按着肩膀。按了一会，姜大人觉得舒坦了些，便拉着她，让她坐过来，两夫妻说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九、踌躇 “老爷，端敏给四娘送了帖子，说是下月初七她的生辰，请了四娘，你说四娘要不要去？” 端敏郡主过生辰满京都请人的事，姜大人也听了一耳朵，没想到还有自家四娘。 “夫人的意思呢？” 姜夫人说：“妾身听老爷的！” 姜大人叹了一口气，略微有些茫然地说：“老夫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势，今日皇上提起说要裁撤武选司！” 姜夫人疑惑地问：“这是为何？平白无故地裁撤武选司做什么？” “也不是平白无故，今岁的武举，全权由大将军府一力甄选，武选司根本没有插手，皇上说，既然大将军府有这样的能耐，还要武选司做什么？纪大人一向随大流，根本不在意这个，其余各部，再此事上没有置咄余地，此次武选司恐怕难以幸存了！依我看，不管四娘去不去，功勋之家的人想是挤破脑袋也要求一张帖子的！” 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姜夫人何尝不明白夫君的态度呢。姜夫人试探性地问道：“那就让四娘去？” 姜大人缓缓点头，低声说：“选两件新奇的玩意给端敏做贺礼，仔细打听清楚需要注意的，实在不行，可以进去去问问娘娘，想来公主是会去的！让四娘那天跟公主待在一处！” 姜夫人笑着说：“老爷，此事倒是臣妾想到头里了，我已经给娘娘送了帖子，明日一早就去拜见娘娘！” 姜大人欣慰地拍拍姜夫人的手，感叹着说：“得一贤妻，夫复何求啊！” 姜夫人微微一笑，说：“都老夫老妻了，老爷还不知羞！”说着话，姜夫人起身传膳，用了膳，眼看着儿女要来请安了，姜大人和夫人去了宴息室，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到四娘和长子并肩而来，姜夫人忽然灵智一动，悄声问姜大人：“你说要不要让文道送四娘去西山？” 姜大人明白姜夫人的意思，他摇摇头，没有说话。姜夫人忙坐直了身体，笑容满面地看着儿女相继入内，躬身问安。 “孩儿见过父亲c母亲！” 姜大人轻轻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应答，姜夫人就不必顾忌许多，笑着叫起来，指着左右让坐下，便细细地询问衣食住行。 “文道，今日去国子监，可还适应？” 姜文道，年十九，也是要参加今科的举子，上月才从泗水到了京都，生的秀气，面容白净，举止有度。闻听母亲询问，恭敬地起身答道：“回母亲，孩儿都挺适应的！同窗都挺热情，还认识了两位好友，约了近日出城踏青，是何家和顾家的公子！” 姜夫人有些疑惑，姜大人淡淡地说：“应该是何家的小公子和顾大人的长子！” 这样一说，姜夫人想起来了，没想到文道一如国子监就认识这两位。 “文道，约了何时？母亲让厨下好生给你准备点茶点，那两位可都是嘴刁的！” 姜文道谢过了母亲，姜大人板着脸问他学业的事，姜夫人和四娘对视一眼，无奈而笑。 凌春宫 姜贤妃很是诧异：“姜大人允了？” 姜夫人笑着说：“端敏郡主生辰，四娘恰逢其会，大人又如何不允呢！” 姜贤妃默然，和姜夫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好吧，姜贤妃浅浅一笑，招呼姜夫人用茶。 季莹和四娘悄悄说着话，季莹站起来，盈盈一拜，施过礼方才笑着说：“母妃，我和四娘姐姐去玩了！” 姜贤妃对姜夫人说：“嫂嫂，让她们两个去玩自己的吧，我们说说话！” 姜夫人连忙应了，又叫四娘好生听话，才看着她们去了。 “嫂嫂坐吧，她们也不是孩子了，四娘又一向沉稳有度，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姜夫人坐回来，笑着说：“臣妇倒是羡慕娘娘，二公主活泼可爱，才有个小姑娘的样，四娘太死板，现在越发老成了！” 姜贤妃说：“本宫倒是喜欢四娘这样的，季莹将来出宫建府，是要一个人生活的，没有公婆妯娌帮衬，自己再不沉稳一点，只知道玩可怎么过日子呢！” 姜夫人劝慰道：“各人有各人的姻缘际遇，我们做父母的也只能尽力而为，真正过日子还要看她们自己！” 姜贤妃点点说：“四娘七月及笄，程家是个什么章程？” “年初送节礼的时候，程家夫人私下里倒是问过臣妇，臣妇这不是不舍得吗，最少要等到四娘满了十六！” 姜贤妃深以为然，可是却有个问题，不得不提醒姜夫人，她低声说：“嫂嫂，程大人可是眼看着奔八十的人了，这两年身子骨一直，这要是有个万一，这四娘就耽误了啊！” 姜夫人也发愁呢，她往姜贤妃的身边凑近了些，低声说：“臣妇也想过这个事，可要是四娘刚刚过门，程大人就那不是反而害了四娘吗？外人还不嚼舌根啊，还以为我们四娘天生克”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姜贤妃也发了愁，不过，现在毕竟不同以往。定亲的时候，姜大人只是礼部相公，程大人虽然同为相公之位，却是当年姜大人那科的座师，姜程两家四娘算是高攀，如今，姜家声名鹊起，姜大人入了阁，以三十七岁的年轻力壮的年龄参政议政，虽然只是三相之一，却前途无量！而程家，程大人眼看着就要往下退的人了，程家最高的官位，还是去年刚刚接任涂州知州的程家三房，等到程家掌权人回到京都权利中心，中间且有个十年八年的苦熬！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姜家跟程家已经完全掉了个，四娘算是低嫁也不为过，只看一向矜持的程家也坐不住了，派了当家夫人来询问就已经很明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讨要 姜贤妃和姜夫人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明白着呢，姜夫人提起了来意。 “四娘没有去过西山，臣妇实在不知该准备些什么，还请娘娘示下！” 姜贤妃说：“这值得什么，左不过小心一些就是了！公主府防卫严密，带太多护卫进不去，西山是猎宫所在，远离京都，只要防备些野物也就是了，给四娘带两个伸手矫健的女婢，最好身上带点功夫，能随身伺候！” 姜夫人默默点头，用心记下。姜贤妃笑着叫宫女去取单子来，给姜夫人看：“这是本宫给季莹准备的，嫂嫂请看！” 姜夫人忙道了谢，恭敬地接过来细看，除了些日常换洗，还带了些已经合好的香。 姜贤妃说：“山上虫豸多，多带一些驱虫的香，还能熏帐子，嫂嫂若是没有现成的，本宫这里有一些，嫂嫂带一些去！” 姜夫人忙说：“那就多谢娘娘了，臣妇家中倒是有些香料，可四娘平日里除了清淡的桃花，其余的一概不喜，臣妇也是发愁呢！” 姜贤妃说：“这也不值得什么！” 说完就吩咐宫女去取了香来，姜贤妃看了一眼姜夫人，忽然问道：“让文道护送四娘去西山吧！” 姜夫人一愣，这跟老爷说的不一样啊。对着自家姑姐，姜夫人倒没什么隐瞒的，低声问道：“娘娘，这是何意？” 姜贤妃轻声说：“政儿一向喜欢端敏郡主，这一次得蒙郡主青睐，也给政儿送了帖子，政儿是必去的！文道不如一处去，有他照看四娘，嫂嫂也放心一些！” 姜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有立刻答应，只说回去跟老爷商议。姜贤妃点点头，转而说起了给二公主新做的夏衫，拉着姜夫人看，两姑嫂倒是好好说了一上午的话，用了午膳才回府。 坤哥正在跟方氏歪缠。 “娘，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方氏头疼地说：“这是你蓉姐姐的生辰，又没请你，你一个小孩子去做什么？” 坤哥不依：“娘，前几天你还说我是大人了呢，我现在都搬到外院了，不是孩子了，我要去我要去，给蓉姐姐的寿礼都准备好了！” 方氏安慰他说：“这次就别去了，西山呢，太远了，你就留在家里啊！” 坤哥不听：“娘，您就让我去吧，我跟着桂哥一起，蓉姐姐没有给我下帖子，我去找她要！” “不行！”方氏断然拒绝，坤哥一脸倔强，就是不肯让步，让市叹了口气，说道：“娘去帮你问问你蓉姐姐，你别去烦她，行不行？” “耶！”坤哥高兴地跳起来，抱着母亲往脸颊上就是一口亲了上去：“娘，你真好！” 方氏大吃一惊，推开坤哥，问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坤哥疑惑地说：“我看大哥就是这样亲大嫂的！” 方氏傻了眼，无语地看着儿子，这是人家小夫妻的事，你是怎么看到的？ “娘，娘，你怎么了？” 坤哥推了推方氏，方氏哭笑不得，这事应该怎么跟儿子说？ 公主府的帖子在京都引起了多大的骚动，穆蓉是不清楚的，可近些天来，不断的有人过来要帖子，还不好拒绝，武穆候夫人顾氏就是其中一位。 顾氏虽然贵为侯夫人，年岁却只有二十二三，穿着湛清色八幅湘群，拼的浑然一体，挽了逐月髻，插了点翠步摇，白生生的小脸，亮闪闪的眼睛，嘴角带小，微微翘着小指端着茶盏，仪态万方地坐在穆蓉下手，笑着跟穆蓉寒暄。 “郡主这花厅布置真是出了名的好看，真是让臣妇大开眼界！” 穆蓉笑着说：“高夫人过誉了！您这湘群是南边最新的款式吧？京都的款式倒是十多年未曾变过了，还是南边的人心灵手巧！” 顾氏眼皮一跳，忙道：“这是家嫂上个月入京给臣妇带的，臣妇倒是不知是新款！” 家嫂？穆蓉想了想，问道：“是顾夫人上京了？顾夫人这会也该双喜临门了，顾大人代理中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代理两字也该去掉了！还有顾家帐子顾修之，听说生的真是钟鸣鼎秀的好相貌，此次也上京来了吧？” 顾氏额头直冒汗，这话她该怎么接？ 顾氏含含糊糊地应和了两句，忙说起了来意：“郡主，承蒙您看得起，请了瑶儿参见您的生辰宴，这小孩子不懂事，非要带着顾家永娘，臣妇前来请郡主示下？” 穆蓉笑着说：“高夫人太客气了，还说什么示下不示下的，顾家姑娘想来，我求之不得呢，尽管来吧，我让听事房给顾家补一份帖子就好了！” 顾氏得偿所愿自然是高兴的，她颇为尴尬地说：“还有路平侄儿那里！” 穆蓉奇怪地问：“是高路平吗？他不是大将军的亲卫吗？大将军把他借给我做护卫了，会跟着我一块去西山，怎么他也要补一份帖子吗？” 顾氏面色微红，更加尴尬地说：“那倒不是，路平侄儿不是跟卢将军交好吗？所以” 穆蓉懂了，：“是卢永年想去？” 顾氏点点头，低声说：“卢将军托了路平侄儿，路平侄儿没见过郡主，不敢贸然上门，只要拜托臣妇！” 穆蓉笑盈盈地说：“高夫人不必如此，既然是过生辰，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越好，多一个人，我还多一收一份寿礼呢！” 顾氏感激地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婉拒了郡主留饭，忙不迭地回府较差去了。 穆蓉送走了顾夫人，方夫人来访，穆蓉大大方方地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一、惶 王文远手脚冰凉地看着底下报上来的信息。 穆蓉出宫是因为赵贵妃仗杀了她身边的一个姑姑，她就带着廷卫吊死了当日行刑的七个内侍，兵围凤禧宫！ 然后是周广孝之死，表面上看起来公主府是苦者，公主被人辱骂，确实死不足惜，可是周家，整个周家，到现在还只剩下孤儿寡母，门都不敢出！ 然后是女儿节，湖州柳氏明珠，刚刚考中翰林的柳和然尚主了！ 柳老夫人吊死了，柳家退出朝堂，滚回了湖州守制！ 如果这些还不能说明什么，那么王家呢？ 王寄舒能劫持她？ 广安呢？ 她要是没有提前知道广安洪灾才奇怪了！ 这还不够明显吗？ 王文远冷汗直冒，这也说明了府里为什么那么多密间，肯定是公主府派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王寄秋会是她的幕僚！ 她跟他一样，她也回来了！ 王文远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梦中。 像是离了魂一样，超然物外，悬浮在那人头顶，看着他一脸微笑地给那女子簪花。 “蓉儿，你真美！” 那人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长相，但是王文远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他！ 面前那女子便是蓉儿，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他情根深种，言听计从，整个人，整个身体，眼神动作表情，无一不明明白白地把心事摊开给他看，她心悦他！ 而他，始终笑的深情，笑的满足，笑的宠溺！簪花，画眉，下棋，作画，每个跟她的瞬间，他都在笑，那笑容，真是让人动容！ 王文远嘲讽地笑着，冷眼旁观。 他可真是个天才，能把所有事情都掩饰的毫无踪迹，那眼睛里剩下的全都是美好。那些肮脏的心思呢？那些污秽不堪，丑陋恶毒的念头呢？那些虚伪狡诈的欺骗呢？ 如同带了一张面具，把真实的狰狞掩藏在背后，露在外面的都是美好的，令人羡慕的，令人迷醉的，笑！ “蓉儿，嫁我为妻！” “蓉儿，你有孕了？太好了，我要做父亲了！” “蓉儿，你忍忍，忍忍就好了，想想我们的孩子，想想，龙凤胎呢！” “你看，蓉儿，女孩像你，男孩想我！” “蓉儿，你听，女儿会叫爹爹了！” 那些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转身一变，化成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王文远眼前一变，似乎是他钻进了那人的身躯，取代了他，忽然有了触觉，能感受到他怀中那女子的温度，那心跳的砰砰之声，那眼泪的咸涩与内心涌起的慌张与惶恐。 究竟是他变成了王文远，还是王文远变成了他？ 感觉如此清晰，亲吻时候嘴唇上柔软的触觉，拥入怀中，那软甜的香气，还有怀抱儿女的幸福，听到小女孩叫爹爹那内心的悸动，这些是什么？这些是谁的感觉？谁的记忆？他是谁？他不是王文远，他不要这些，他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王文远极力挣扎，愤然大喊，却无济于事。他始终被困在这面具背后，将真实掩藏起来，直到面具长在脸上，再也去不下来，成为他的一部分！ 不！！我是皇帝！我不是王文远！我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夫君，你怎么了？” 穆蓉眼中含笑，睁大眼睛看着他，柔声问道。 王文远呆看着她，那大眼睛里他的倒影小小的映在中央，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那是一个温柔的幸福的牢笼，困死了他一生！ 不对，这是假的，所有感觉都是假的，他是皇帝，他不是王文远，穆蓉血液中流淌着朱家的血，他不能跟她长相厮守，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做戏！ 王文远猛地推了穆蓉一把，他成功地脱离了那人的躯体，又飘然物外。 那人却变了，仿佛还记得自己脸上带了面具，没人的时候露出的阴霾狠毒越来越熟悉。 逼宫！ 兵围大汉宫！ 杀出一条血路！ 王文远听着那人阴沉的声音：“不开口？不开就不会想办法？烧死他！他不是不挪窝吗？那就让文华阁给他殉葬！” 王文远满意了，这才是他，那个懦弱的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懦夫，只是个面具，不是真的他。 一路冲到乾元殿，他手提长剑，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是那么痛快，眼看着那倒下的敌军越来越多，乾元殿唾手可得，他却猛地一个趔趄，被推了出来，然后看着那身影拾阶而上，他却渐渐被拉扯着，往东边飞过去！ 那是思云殿。 王文远似乎若有所觉，径直往侧殿飘去。 穆蓉面无表情地站着，左手右手各拉着一个孩子，冷冰冰地看着他。 王文远心里一抽，疼痛难当，他弯腰想要去碰触那对孩子，却扑了个空。 两个孩子满脸满眼的恐惧，死死抱着穆蓉的腿。 王文远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 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来，是那么陌生，是他从未听过的一种声音。 “朱良璧，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让他来，他如果非要我们娘三儿的命，让他亲口对我说！” 王文远猛地抬头看着穆蓉，那眼里再也不是充满了笑容，再也不是含情脉脉，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倒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一片慑人的冰凉！ 穆蓉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让他亲口对我说！如果他要我穆蓉的命，让他亲口跟我说！” 王文远忽然间心痛如绞，几乎要窒息。 那是用全身心去信赖他，心悦他，爱他的蓉儿啊，那是娇声细语叫他爹爹的小闺女小小子啊。那是他的妻啊，他的孩子啊，他都做了什么啊！ “王文远，你就是个懦夫！你这个混账，你是个懦夫，有本事你过来亲口跟我说，你要我的命你为什么不敢跟我说！你是个懦夫！” 一拥而上的内侍们挡住了他的视线，王文远忽然泪流满面！对那个真实的他充满了憎恨！那是他的儿女啊，他的妻啊！ 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二、设计 黑暗中，王文远霍地睁开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继续躺着！ 没错，他就是个懦夫！货真价实，确凿无疑的懦夫，有些事他装聋作哑，到死都不肯承认！ 黑暗中，他泪流满面，却任由眼泪肆意纵横根本不擦！哭的像个孩子！ 他应该想到的，早就应该意识到的，却偏偏到了现在才发现！ 穆蓉说的对，他应该对她说的，应该亲口说出来的，就算是要她的命，也不该由他人转达！ 他要亲口对她说！ 这就是上天给了他这种人重生机会的原因吗？ 天亮了，若无其事地起床，又是那个翩翩佳公子。 用了早膳，王文远找来左护卫。 “公子，你去西山做什么？” 左护卫毕竟是行伍出身，对这些弯弯绕绕的还是想不透。 王文远问道：“你可知端敏郡主是何人？” 左护卫自然点头，王文远又问：“你可知道她母亲明玉公主？” 左护卫又点头。 王文远说：“我想过了，欲成事，需要从她入手！明玉公主应该给端敏留了一些东西，银子人手都是我们需要的，就算这些我们都用不上，还有幽州军和凉州军呢！” 左护卫有些明白了：“公子，你是想” 王文远点点头，垂下眼睑，掩住眼中锋芒，淡淡地说：“只要取得她的信任，要成大事也不难！” 左护卫想了想，忽然皱着眉头说道：“公子，即使取得她的信任，她也不会给我们的！建康对她宠爱如斯，她再怎么也不会” 王文远打断了他的话：“左护卫，对待女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左护卫瞠目结舌地说：“公子，您，您要娶她？” 王文远淡淡一笑，问道：“有何不可？” “可是，您的身份，您，王家！” 王文远低下头，神色晦暗地说：“假戏真做而已，王家会理解的！大不了成亲之后让王家那位委屈一下做外室，等事成之后，还不好办？” 左护卫眼睛一亮，又仔细思索了一阵，抚掌赞道：“妙极了！公子真是天纵奇才！” 王文远笑着说：“好了，别夸了，赶紧想办法吧，我可没有接到公主府的请帖！” 左护卫说：“硬闯西山恐怕不行，最好能接到请帖！看来要公子出面了！” 王文远点点头，问道：“柳和然回来了吗？” 左护卫说：“明日即到！” “明日是初二，时间来得及，现在就给柳府递帖子！” 王文远想了想，说道：“左护卫，你派个人去一趟王府，就说冀州来了信给寄秋，事关重大，要亲自送到他手上！王府管家应该会带着我们的人去公主府找他，寄秋现在人在东皇书院，我们知道，但是王府的人不知道！这样一来，我明日就有借口往柳府去了！” 左护卫点点头说：“属下这就去办！” 柳和然果然是初一下午的时候进的城。 “把东西先入库，点检清楚，送给个人的都照着单子备好，等我梳洗一番再来安排！” 柳和然一进门便吩咐管家把他带回来的东西妥善安顿好，他先去沐浴，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浑身都是汗，实在不舒服！ 洗个澡出来，真是神清气爽，门房上来报说王公子前来拜访公子。 柳和然还以为是寄秋呢，挥挥手让门房赶紧把人迎进来。 “王兄？怎么是你？” 来人是王文远，柳和然愣了神，不过也怪不得门房，这确实也是王公子。 王文远一脸尴尬地说：“贤弟，兄长知道你刚刚到京都，不过实在是有要紧事，等不得了，你可知寄秋在哪？” 柳和然疑惑地说：“寄秋在公主” 柳和然忽然住了嘴，想起了寄秋说过的话，王文远却说：“我知道他在公主府，我让人去找他了，公主府的人说他不在！是冀州族里给传了信来，信里是” 王文远忽然低声说：“信里是今科主考曾经称赞过的十篇时文！我们两个都要参加今科岁考，这个虽然不能担保什么，不过看看也是个参考不是？” 柳和然颇为赞同，科举岁考，有时候真的要看时运的，主考的喜好甚至能决定一个人是龙头还是稚尾。 “王兄，你别急，我明日就去公主府！正好郡主给我下了帖子，邀请我参加她的生辰宴，于情于理我都要过去打个招呼，问问可否有在下效劳之处！” 王文远感激地一笑，说道：“那就多谢贤弟了！你是不知道，我虽然比寄秋年长，却是三房庶子，这身份有差异，我也不好时时摆长兄的架子，寄秋去哪也不会跟我说，我这面皮薄，也不好意思总是上门询问，又怕耽误了寄秋的大事！贤弟肯帮忙，那就太好了！” 柳和然想想自家那些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庶弟们，也是有些同情王文远，便笑着说：“寄秋性子冷清，但是人却是很好的，他不在府里又不在公主府，定是郡主有什么安排，你也不用急，他是肯定会参加本次岁考的！” 王文远笑着点头，状似无意地说：“我刚才听贤弟说郡主下个月生辰？寄秋会去吗？要不然贤弟你先别去公主府找他了，到生辰那天，贤弟带上我，我也凑个趣，给郡主送份贺礼！” 也有些道理，不过柳和然已经不是个不知茶饭的单纯书生了，他谨慎地说：“也不知道郡主生辰都请了谁，是不是可以带兄长前去，小弟还要问问再说！” 问问？问谁？如果是直接问穆蓉，她会见他吗？王文远心里一动，忽然怅然地说：“既然还要问过郡主，那就算了，我只是王家一庶子，郡主定是不认识我的！贤弟问了，她也不会让我去吧！” 柳和然也为难，只好说：“那我就不说王兄的名字，就说是我一个好友，郡主应当不会反对！” 王文远连连道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三、凑巧 成功搞定柳和然，王文远还不能完全放心，如今不同前世，有些人有些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坐等结果不是王文远的个性，出了柳府，他决定试着去找何敏之。 要说世家还真的有其自傲的本钱，单说这正在成长的一代小字辈，无不是惊才绝艳的少年才俊，王氏有一个五百年才出一个的王寄秋，柳氏柳和然是最年轻的翰林院学士，顾家顾修之虽然贪玩成性，放荡不羁，可才情那真是汇集了整个顾氏一族的精华，何敏之呢？ 如果要说有谁能和王寄秋不相伯仲，拿出来比一比的话，王文远认为一定是何敏之。如今还未满十五吧，看起来似乎名气不如柳和然顾修之，甚至都比不上王寄秋，但是，此子思维缜密，过目不忘，善于以小见大，揣度人心。对大势敌我，了然于胸，可以说是千年也难得有一个的天纵之才！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王文远不会去刻意结交何敏之，此人甚为敏感，你的一句话，能被他听出十个意思来，再多说两句，真实目的根本无所遁形。 “何敏之到京都了吗？” 王文远问青城，现在他们正在回春熙坊的路上。有那么一时间，王文远觉得自己选择春熙坊是个大错误，京都权贵扎堆，无论哪一坊，都是人满为患。可能说是贵地的，也就是戚里那一代，柳府在紧靠戚里的贵安坊，而王府则在戚里东南的同昌坊，春熙坊位于京都东面，从柳府回去，有两条路能通往春熙坊，一条是绕行大汉宫北部，一条是往南，走七街那条路然后转向东。这两条王文远都不想走，大汉宫，他不想看到，本来属于他的，现在被人鸠占鹊巢。那七街那条路呢？很可怜的是公主府国公府驸马府大将军府，一路排过去，简直毫无人性！ 青城回禀道：“何公子已经到了京都，现在住在宁王府！” 王文远吩咐：“去宁王府！” 青城吩咐马车改道，这就是青城最大的优点，从来不多嘴问为什么。王文远满意地点点头，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宁王府位于大汉宫更北端，先去宁王府，不过他不准备递帖子，王府的名号对于宁王府来说一点用都没有，走宁王府不过是借道而已。 马车出了戚里，直奔宁王府，眼看着过了长征街，宁王府正殿那高大的青石兽首已经远远在望的时候，王文远吩咐改道回府。 但就是这么巧，马车在巷子里渐渐停了，这附近都是民居，远离商铺，行人稀少，车夫也就偷懒，原地掉头，刚刚把马车横过来，从巷子另一头冲出一辆青顶青幔的双排马车来。双方距离很近，对方的车夫大惊失色之下，赶紧勒停，双方还是撞到一处！好在速度已经放缓，王文远只是觉得车厢一晃，无法坐稳，并没有受伤！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请问是哪家公子出行？奴才是宁王府的，这里一向少有行人，奴才便行的急了，冲撞了公子，还请赎罪！” 宁王府？这么巧？王文远掀开帘子看看，他随身出门是带来了六个护卫的，都是身手矫健之徒，现在对方的穿一身青衣头戴皂角帽的车夫正在不停地道着歉，被护卫拦着未能近前，而前方那马车正有一位公子掀帘子望来，两人目光一对，都是一愣。 王文远果断下了车，让护卫退下，对那车夫说：“别担心，我们这里无人受伤！我是冀州王氏王文远，不知你家公子有没有事？” 眼角余光看到对面那公子也下了马车，施施然地走了过来。王文远转过头，看过去，冲着对方微微一笑，好吧，无关人士退场，都交给自家主子吧。 “这位公子，是在下疏于管教，不知可有伤处？” 王文远笑着摇头，拱手说道：“在下冀州王氏王文远，请问公子？” 那人笑着拱手：“在下豫州何氏何敏之！” 那人正是何敏之，一双多情眼，身量中等，面色微微泛黄，却精神十足，想是天生如此。 “幸会！” “幸会！” 何敏之看了一眼已经掉转头，静候着的马车，那马精神十足，膘肥体壮，一看就是上好的良马，对面这位王文远，眉眼细长，鼻梁高耸，门庭开阔，下颌光洁无须，嘴角带笑，衣饰名贵而精致，不是凡人。 何敏之看看来路，再看看那马车，好奇地问道：“王公子何处去？” 王文远一笑，颇有些赧然地说：“在下刚到京都，车夫又是新手，道路颇为不熟，走错了路！在下住在春熙坊，也不知为何绕路到这里了！” 何敏之看了一眼那车夫，有看了看簇拥在四周的护院，眼神一闪，笑着点点头，说：“王公子，在下还有急事需要先行一步，改日定上门赔罪！” 王文远哈哈一笑，说道：“何公子严重了，何来赔罪一说？倒是你我也算是有缘，改日在下做东，还请何公子赏脸！” 何敏之点点头，拱手告辞：“王公子，再会！” 王文远笑着拱手，看着何敏之转身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子，马抬前蹄，嘚嘚地去了。 王文远收敛了笑容，静静地看着对方远去，也回身上车，返回春熙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四、文武 何敏之的确有急事，顾修之在万春楼摆宴请客，他收拾停当准备出门，刚刚做好的丹青被小厮不小心弄了墨上去，那丹青是给端敏生辰庆贺用的，急的他赶紧回去补救一番，等做完早就过了时辰了，顾修之这个人，你可以跟他没大没小，却不能失诺，否则以后都不会理你！这才召集慌忙地让车夫加快速度！ 到了万春楼，午膳时间已经过半，何敏之三步两步上了楼，进了包厢便连声道歉。 “顾兄勿怪，小弟来迟了，等会我来会帐，几位兄长勿怪啊！” 包厢里坐了好几个人，顾修之，高家的两位，还有卢永年。 桌子上杯盘狼藉，在座的有三两个人，除了顾修之，高秉忠，何敏之认识，还有两位面生，未曾见过。一位十岁的，穿着一身靓青色细棉单衣，面色红润，双目精亮有神，另一位年纪尚小，一身锦衣，却毫无姿态地蹲在椅子上，正抄着筷子，端着青瓷小碗大口吃饭，顾修之已经稍显醉态，显然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 顾修之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走过来，一把揽住何敏之的肩膀，指着屋内众人说道：“敏之，太不够意思了，是你说要认识这几位的，结果我把人叫来，你却迟迟不到！罚酒！” 何敏之连声讨饶，还是高秉忠给他解了围。 让伙计重新换过新菜，又开了新酒。顾修之给他介绍在座的诸位，武穆候世子高秉忠，新进武状元卢永年，现在大将军府听用，三品上将军。高路平，武举榜眼，高秉忠族弟。这三人都是功勋之家的子弟，也不知为何能跟顾修之凑一处。 何敏之很痛快的自罚三杯，然后重新斟满酒，笑道：“诸位皆是武学天才，在下乃一书生，手不提肩不能扛，边关战乱不休，多赖诸位舍身为国，小弟钦佩不已，先干为敬！” 说着便一饮而尽！ “好！”高秉忠拍案赞道。 “痛快！”卢永年笑着陪了一杯。 只有高路平，眯着眼睛，蹲在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不说话。 顾修之是来者不拒，高秉忠也不是扭捏的人，几个人对饮了几杯，才坐下来说话。 卢永年亲手给何敏之斟了酒，低声说：“何公子，路平小弟所学乃是很罕见的秘隐之术，最忌饮酒，还请见谅！在下代他罚酒！” 说着，连干三杯！ 何敏之忙道：“这是在下考虑不周，请路平小弟勿怪！” 高路平笑嘻嘻地挥挥手，也不说话。 卢永年忙替高路平道谢。 何敏之笑着说：“卢兄，你我兄弟相称即可，公子这个称呼实在过于生疏，你要再叫我公子，我就只能叫你卢将军了！” 世家子弟少有愿意与行伍之人相交的，卢永年很是好奇何敏之是怎么想的，现在看看何敏之痛快喝酒，好不介怀地兄弟相称，内心一时火热。 酒过三巡，顾修之红着眼睛问何敏之：“郡主的帖子你接到了吗？” 何敏之说：“小弟本来是没有那个荣幸的，只是表妹应邀要去西山，姑母不放心，让小弟陪着去，后来，不知为何，公主府得知了此事，专门给小弟补了一份帖子！郡主行事真是处处妥帖周到，让人信服！” 顾修之深表赞同：“郡主真乃我朝一奇人是也！” 卢永年双目炯炯，极为感兴趣，高路平也是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众人，侧耳静听。 提到端敏，自然就免不了前不久的广安一事，高家久居京都，没什么感觉，可是卢永年出身南诏卢家，南诏可是久伤水患之地，顾修之出身湖州，想想湖州的别称？万湖之州，水患更是梦魇。大河最平稳的一段在豫州，倒是少有水患，可何敏之也是听着积年的老人家讲过当年水患，豫州十室九空的惨状的。对于端敏在水患中的所作所为，别人反应如何是不得而知的，不过这几个人倒是赞赏有加。 顾修之说：“去年西山一见，对郡主惊鸿一瞥之下，倒是无缘深交，此次恰逢其会，小弟可要好好结交一番！” 见高秉忠和何敏之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顾修之忙道：“别误会，此结交无关风月，小弟只是慕其才华！” 高秉忠撇撇嘴，却没再说什么，提了一杯，说道：“恐怕在座几位都收到了郡主的帖子，也是缘分，共饮此杯吧！” 众人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就连高路平都以茶代酒，陪着喝了。 顾修之正色道：“郡主天人之姿，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妄想的，小弟虽然荒唐，却不可亵渎郡主，此言以后万不可再说了！” 何敏之笑着说：“顾兄尽管放心，众位兄长都是有分寸的，不会乱传谬言！” 卢永年说道：“在下未曾有幸见过郡主，不过却听穆小将军说起过，武举演练当日，郡主对攻防之道颇有建树，在下心向往之，十分盼望能亲聆郡主之言！” 高路平好奇地问道：“郡主是个什么人呢？” 高秉忠内廷值守，也曾远远见过端敏，后来到大将军府就职，和端敏也曾有数面之缘，却始终未曾说过话，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郡主年仅十四，气度非凡，待人异常和气！” 他也只记得这么说，顾修之和何敏之相互对视，去岁的西山之行给二人留下的阴影实在太过沉重，以至于二人相继离京，这一年未敢入京。要不是今岁科考在即，两人又身负众望，踏入京都，实在是心有余悸！ 何敏之思索着，小心地说：“郡主乃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灵慧之人，小弟真是自惭形秽！幸亏郡主乃是女子，如果身为男儿，一定是明月般皎洁的高人，小弟如同那沟渠的杂草，根本不敢与之比肩！” 顾修之狂放不羁之态全然消退，以前所未有的恭敬态度说道：“王氏王寄秋，众位应该有过耳闻，据说那是个五百年难得出一个的奇才，可是他竟然入了公主府，做了郡主的谋士！连他都甘愿奉郡主为主！有如此珠玉在前，我等生不逢时！” 卢永年倒是对顾修之的感慨毫无感觉，只是脸上的向往之色愈盛。 高秉忠看在眼里，倒是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五、上山 初三，暴雨！ 穆蓉袖着手站在廊下看雨，王寄秋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由远及近。走到廊下，知书赶紧把伞接过去收好，王寄秋则正正衣冠，敛裾为礼。 “郡主！” 穆蓉点点头，眼睛望着雨打风吹去的荷叶，随口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其实接到帖子之后，王寄秋就已经完全神思不属了，在书院也于事无补，却不知为何拖到今日才回来。 这话却不能说出口，王寄秋答道：“郡主生辰，排场重大，在下怕有疏漏，回来搭把手！” 也不知道穆蓉有没有在听，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伸手去接那跌落的雨滴。 王寄秋忽然把她的手拉回来，说：“小心脏了手！” 说着，从怀里摸出青色素帕，认真地擦干那纤纤玉手上的雨渍。 身后随伺的丫鬟纷纷低头避开，那两人却坦然自若。王寄秋神色如常地把帕子收回去，穆蓉则毫无异色地继续看着雨。 静静地看了一会，王寄秋问道：“郡主一向不喜热闹，为何这一次大费周章？” 穆蓉随口说：“一时兴起！” 王寄秋自然不信，郡主很少毫无目的地做一件事的，不过他也不点明，心里知道就好。 立夏过来了，一见王寄秋便是一愣，穆蓉却一句话都没说，立夏便明白，不需要回避什么，于是坦然地上前回禀道：“郡主，王文远去了柳府，后转去宁王府，不过半路又突然停止，遇见了何家公子，随后回了春熙坊！在柳府，王文远要求柳公子带他去西山，柳公子答应帮他问问郡主！” 何敏之？有趣的很，穆蓉问：“何敏之是怎么回事？是突发还是有人安排的？” “是突发，当时王文远的马车就要掉头，何家公子的马车忽然冲出，两者撞上了！” 看样子王文远还真够幸运的，就这样都能碰到何敏之，还让何敏之欠了他一个人情。 不是柳和然就是何敏之，不知道他能否成功进入西山。 “郡主，我们要阻拦吗？” 穆蓉淡淡一笑，说：“做我们明面上该做的就好！” 立夏秒懂，那就是说光明正大的拦，私底下就不比做手脚了。 王寄秋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立夏离开了，穆蓉浅笑着看了一眼王寄秋，忽然问道：“寄秋，王家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王寄秋面无表情地说：“在下不知道郡主都知道些什么，所以说不上来有什么是郡主不知道的！何况，在下以为对王氏了如指掌，可现在看来，在下对王氏的了解还及不上郡主！” 穆蓉说：“你能有如此清醒的认知，很好！” 两人又开始沉默，只听见哗啦的雨声，这真的是一场暴雨，倾盆而至，湖水已经翻涌起来了。 王寄秋明白，郡主一直在等，等他在王氏和她之间做一个抉择！可，那是王氏千余口人，是他所有的血脉至亲，要他如何抉择？ 大雨陆续下了两三日，初六，大晴！ 官道尚有些泥泞，却不妨碍出行。高秉忠和卢永年此次并没有领任何差事，两人也就不用着银甲，一身家常便服，带两套换洗衣物，连个小厮都不带，一人一马，并骑出了城，直奔西山！ 两人都是第一次到西山，还以为总要找找人问问路呢，从船上把马牵上岸，便已看到迎候的兵士，足有二三十，看形制应当是两队，是禁军！ 卢永年和高秉忠相互对视，已经有兵士上前询问了。高秉忠领禁军也有三四年，兵士对他肯定眼熟，不过却毫无异色地查验请帖，然后指示方向！ 两人沉默地上马，默默地沿着兵士所指纵马前行。此处距离西山足有三四十里，沿途却隔三差五便看到巡视的禁军！ “高将军，郡主已经到了西山吗？” 高秉忠摇头说“没有，己时两刻，郡主才动身！我说我们晚一时再去，你非要拉着我！” 卢永年笑道：“高兄，在下对郡主实在好奇，想尽快见到郡主！” 高秉忠很无奈地说：“既然都已经出来了，那就去看看吧，也等不了太久！据说西山可是猎宫，应该有很多猎物，我们正好先去踩踩点！” 卢永年大喜：“太好了，听说高兄箭法出众，小弟不才，也是箭无虚发，我们比比？” 高秉忠撇了他一眼，说道：“此次主持防卫工作的是庞将军，军中第一神箭，你还敢说此大话？” 卢永年嘿嘿一笑，说道：“小弟当然不敢跟庞将军比！” 又行了一段路，高秉忠回过神来，佯怒道：“不敢跟庞将军比，就跟我比是不是？” 卢永年赶紧加了一鞭，催马快跑，高秉忠紧追不舍，大喊道：“姓卢的，你给我站住！” 卢永年哈哈一笑，两人一前一后快跑了一段路，到了西山。 山脚下已经立起了十多个硕大的营帐，草绿的颜色，半藏在树林中，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着银甲的兵士已经成队，持着长枪来回巡视，间或有骑兵穿梭其中，隐约能听见大声传信的声音。 卢永年咂舌，感叹地说：“一直听说郡主受宠，没想到受宠至此！这些应该是大将军府亲卫吧？看着人不少啊！” 高秉忠来回看了看，笑着说：“卢兄，这可不是大将军府的亲卫们，这是公主府的府兵！听说庞将军好生训了他们大半年了，这成果显著啊！” 确实，来往的兵士虽然是府兵，那精气神和森严的风度一度让卢永年误会是大将军府的亲卫，可见其风貌。 两人小声说这话，有骑兵从他们的来路一路奔过来，大声喊道：“郡主车驾启行！郡主车驾启行！庞将军，郡主车驾已经启行！” 骑兵跟他们擦肩而过，直奔营帐，过不一时，营帐里的人开始行动。先是一队轻骑沿着山道急速上山，其余的人开始整队，队形转瞬间便已成型，一声大喝，整装待发！ 山林为之一震，天地为之变色！ 卢永年脸色一变，再看过去，已经肃然起敬！原来凉州军中藏龙卧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将军，随意演练大半年，便能把府兵换了新天地，真是令人钦佩！ 眼看着府兵列队完毕，分成两部，一部原地守候，一堆沿着他们的来路往码头进发，卢永年和高秉忠二人不再多留，提马上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六、大营 到得山上本营所在，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此处位于山坡的大片缓坡，四周树林密布，几乎遮天蔽日，唯独猎宫脚下有百亩空地。此刻，方圆百亩的空间被分成了三个区域，以藤状之物缠绕在粗木扎成篱笆隔开，篱笆之上，是开的密密麻麻的不知名的白色的花。每个区域各有巨大的营帐，周围星状分布着十数个稍小的帐篷。 有人迎上来，接了两人的马，牵了下去，两人四处张望，咂舌不已。卢永年似乎有所心道，抬头看看那猎宫，拉了高秉忠往上走。 拾阶而上，片刻功夫，两人便站在了猎宫前面的广场之上。俯身往下看，高秉忠才发现，营地别有巧妙之处。 卢永年指给高秉忠看：“所有营帐都是白色的，绿色的事草地，高兄，请看，那些来往穿梭的着黑衣的应该是各处伺候的人！” 是的，从上面往下看，营地一览无余，绿色的草地树木，白色的营帐，穿黑衣的佣人，几无杂色！如同水墨画一般，流畅自然，看得人心旷神怡。卢永年神色变幻莫测，倒是对这个神奇的郡主更加好奇起来！ 两人在猎宫转了几圈，虽然处处都有兵士在当值警戒，却没有人前来打扰他们，卢永年颇觉得舒坦。 郡主的车驾尚未到达，营地却陆续有人前来，骑马坐车，渐渐热闹起来。两人忙下得山来，有黑衣女婢前来施礼。 “两位想必是高将军和卢将军？请跟奴婢前来！” 见过那么多不凡之处，一个普通婢女竟然能认出他们俩的身份，高秉忠和卢永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等到入了帐篷，卢永年面色如常地看着这色色齐全的安置之处，也能泰然处之了。 有黑衣小厮笑着进来说：“卢将军，小的名唤六央，是您这些天的随从，您有事可以吩咐小的去办！” 卢永年没有用小厮的习惯，不过看着这位叫六央的小厮，却说不出拒绝的话，盖因为那一脸诚恳的笑吧。 卢永年点点头，从袖筒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说道：“那这些日子就劳烦小哥儿了！” 六央也不拒绝，笑嘻嘻地接了，道了谢，然后在帐子里摸索了一会，提了铜壶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了。 “将军，先净面吧！要不要更衣？再过半个时辰郡主的车驾就要到了！” 真是异常的聪颖伶俐，卢永年暗自称赞，点点头道：“先净面吧，换那身湖蓝的绸衣！” “好的，将军！” 六央伺候着卢永年净了面，手脚伶俐地翻出那绸衣，挂在屏风上，笑着对卢永年说：“小的伺候将军重新梳头吧！” 卢永年行五出身，最是不拘小节，根本没有意识到一路骑马头发确实有些许凌乱，也便点了头。 六央真是个得用的，给卢永年重新梳了头，那是又快又轻巧，卢永年都在考虑是不是也去买个小厮来用了。 梳洗完毕，卢永年冲六央点点头，出了营帐，六央紧随其后，闭上嘴巴，悄无声息。 卢永年走两步便看到了高秉忠，他的身后仍然有个亦步亦趋的影子，年龄大小个头长相都和六央仿佛。两人汇合一处， 卢永年大概明白这分成三处的营帐的用途了，一处应全部都是女客，一处是男客，中间区域便是郡主营帐所在。 问明了顾修之的帐子，两人寻了过去。 见到卢永年高秉忠，三人相互打了招呼，分主次落座。六央等黑衣小厮却全部静候在营帐外面，并不入内。 顾修之带了婢女来，是一对风姿绰约的姐妹花，年方十八。给众人一一奉了茶，也便知趣地退到一边静候差遣。 “卢兄，觉得这西山如何？” 顾修之问卢永年。 卢永年笑道：“真是个绝妙的去处！我和高兄来时还在商量既然可以行猎，要不要一赌！” 顾修之笑着说：“这个小弟就不掺和了，小弟实在不通射艺！” 高秉忠说：“国公府的几位还没到，等人到齐，咱们来一场多人对战，岂不热闹？” 卢永年大为赞同，他说：“高兄此言甚是，小弟对穆小将军那是慕名已久啊！” 高秉忠点点头说：“我倒是经常听闻穆小将军当初在内廷卫，经常被人单面单挑，都是胜多输少，想来是虎父焉有犬子！” 顾修之颇为纠结，他一向只爱风月，不爱这些打杀之事啊，等会还是去找王寄秋，跟他厮混吧。 高秉忠的胞妹偶感风寒，今日未能前来，女客的大队伍还都跟着郡主车驾而行，目前已经到的不过是佑国公辅国公梁国公三家的姑娘们。 过不一时，有小厮来报，郡主车驾已至，众人忙出来迎候。坦哥带着桂哥骑着马当前引路，身后便是浩浩荡荡的车队，这一次穆蓉没有托大，只用了郡主仪仗，不过随行的人员多了一些而已。国公府的车驾紧随其后，也有十多辆车，一两百护卫人员。 立春扶着穆蓉下了车辇，面前有一群人在迎候她。卢永年，高秉忠，顾修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七、到达 穆蓉笑着说：“怎么敢劳众位相迎？” 众人笑着前来施礼，还是坦哥赶过来，介绍了卢永年。 “武举那天我见过你，卢将军，真是惊才绝艳！” 卢永年受宠若惊地说：“郡主才是天纵英姿，在下那是班门弄斧了！” 穆蓉笑道：“我那不过是说说而已，如赵恬只会纸上谈兵，卢将军才是真功夫！” 坦哥笑着说：“蓉儿，你就别自谦了，你说的那些，赵恬都不懂！大家到营帐说话吧！” 穆蓉点点头，转身对立夏吩咐了两句，便笑着当先进了主帐。 随车而来的其余人等，自然有人负责分别安置。 廖长志破天荒地骑马而行，没有坐车，一路上倒是精神奕奕，神采风扬。 他下了马，往国公府马车过去，数到第三个，轻轻敲了敲，没声音，过了几息，又敲了敲，这下子才有声音传出来：“干嘛？” 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廖长志笑着说：“坤哥，已经到了，你还不下车吗？” 车帘子霍地被人一把拉开，坤哥委屈的小脸出现在窗口，随后，他一脸愤懑地拉下帘子，推开马车，一跳而下，双手叉腰，气鼓鼓地说：“我也会骑马！为什么不叫我骑马！” 廖长志笑着去揪他的耳朵，说道：“你才多大？跟着大人厮混什么？” 坤哥摆手，打掉了廖长志的手，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住外院了，我是大人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廖长志双臂交叉，抱着胸，歪着头问：“那好，穆坤，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坤哥一愣，他还很少被人直呼其名呢。 “想不出来了吧？” 坤哥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廖长志拧了他耳朵一把，转身就走，高声说道：“你看看周围，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到西山来吗？我们不是到了西山吗？你还要继续生闷气吗？” 坤哥看看四周，立刻别吸引了注意了，那帐篷，太大了，还有那些兵士，好整齐啊。 坤哥看的走了神，直到一声大喊传来：“走啦，不怕被狼叼走吗？” 坤哥这才发现廖长志已经走远了，赶紧把腿就追，一边追一遍喊：“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就本事你就自己追过来，要不是你哥把你交给我，我才不愿意管你呢！” “你以为小爷愿意让你管呢！” 莲姐儿和芙姐儿下了车，便去了下去，风卷残云一般梳洗更衣，然后出了帐子去找大嫂和大姐，汇合一处往主帐过去。明日便是穆蓉的生辰，国公府的几位小姐太太是主人，自然要帮着招待客人。主帐门口，立夏正在迎候二位。 “莲姑娘，芙姑娘，几位国公府的姑娘们在另一处，郡主让你们过去！” 玉娘知道关节，主帐中除了高秉忠，其余几位可都未成亲，又都是行伍之人，莲姐儿和芙姐儿去了不合适，便笑着说：“几位妹妹，我们还是去陪几位姑娘吧！” 都不是孩子了，自然知道回避，莲姐儿没有意见，芳姐儿已经定亲了，本来就不喜跟陌生男子单独相处，自然没有意见，剩下一个芙姐儿，最是随大流的，于是众人随着立夏转向另外一处营帐，和单小姐崔小姐还有三位杨家的姑娘会面，各自闲聊或者寻了活动去玩。 主帐中气氛倒是一番热烈景象，众人落座饮茶，卢永年正跟穆蓉请教攻防策略。 他说：“郡主，穆小将军将演练那天您说所说的攻防之术告诉了在下，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郡主不吝赐教！” 穆蓉笑着说：“卢将军言重了，不过一点浅见，当不起卢将军如此厚待！大家尽可畅所欲言，相互交流而已！” 高秉忠坦哥等人无不双眼发亮，如同看待武林高手对决一般看着卢永年和穆蓉。 卢永年说：“郡主所说，攻城之前要先弄清楚的几点深表赞同，在下以为，这边是兵法所云知己知彼之道。在下有疑问想请教郡主，如果讯息先是此城不可攻破，该当如何？” 穆蓉摇头说：“没有不可攻破的城池！” 卢永年说：“郡主，后唐有座铜城您可听闻？” 穆蓉明白了卢永年的意思，坦哥倒是眼前一亮，高秉忠也模模糊糊知道个大概，可是其余人就一头雾水了。 穆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独自饮茶的王寄秋，王寄秋浅笑着给诸位讲述道：“李氏后唐书所载，云州，即现在的益州，有一处以青铜为墙制成的铜城，元朝名将梁玉成平生战功赫赫，少有败仗，唯一在此折北而反，功败垂成！梁家后人屡次带人破城，均以失败告终！” 卢永年点点头说：“在下祖籍南诏，曾经慕名前去寻找，铜城虽然已经没落，可如今遗迹尚在，还能窥探当日盛景，郡主，在下想问，如果此城尚在，可否有破解之法？如果没有破解之法，那伺候攻城之时，明知肯定无法成功，又要如何处置？” 坦哥点点头说：“那铜城据说乃是铜汁浇灌而成，厚尺余，浑然一体，什么火攻水攻都奈何不得，是一大兵法难题，不知道蓉儿还有解？” 穆蓉笑笑，她是无解，可有人却是有的，便是那古逸。不过，这应该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现在的古逸还没有这个阅历能参透其中奥妙。穆蓉不准备说出来，她又不想背一个武学天才的名头！ “大哥还记得演练那天我说的话吗？” 坦哥说：“自然记得！” 穆蓉笑着说：“攻城之前要清楚为什么攻城，此城紧要之处在于何处！铜城既不是粮草丰沛之处，又不是交通要道，梁将军根本没有必要非要破城不可！攻防之战，难道最核心的是攻防吗？不是的，攻防之战不过是战争的一部分，还是很小的一部分，其余的兵法攻略，关于行军扎营，排兵布阵，每一项都是其中之一！整个兵法攻略的核心其实是议和！各种程度的议和！实力更强劲一些，那就把敌军完全消灭了，这也是一种议和！实力稍微差一些，那就赢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议和！所以，梁将军的核心其实应该是荡平西南，可他却执着于一地的得失，最终失去了理智，其实并不可取！” 一番话说的卢永年皱起了眉头，一时半会想不通，高秉忠也差不到哪去，倒是坦哥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八、心思 高秉忠和卢永年都是自幼研习兵法攻略，算是受过正统的教育。坦哥不一样，穆府异军突起是凭借定国公过人的天赋，根本没有所谓的什么兵法之说，算是野路子出身。因此，穆蓉说的这番话，很大程度上是对正统的挑衅，高秉忠和卢永年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郡主，端宁郡主的车驾到了！” 纵使穆蓉一向沉稳，内心也是欢喜不已，她笑着站起来，一遍问着话，一遍往外走，竟然是一副要出迎的架势！ 众人自然先后跟着出了营帐，果然见到郡主车驾拖曳而来，比穆蓉竟然好不逊色。 穆蓉站在帐子门口，驻足观望，内心期盼，这差不多大半年没见端宁了，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了。 过了一会，穆蓉身边悄然多了一个人，是莲姐儿。她抿着嘴，紧紧抓着穆蓉的手，看着越来越的车驾，脸上分明也是期盼，却生生被她压抑着。 一时车驾到达，何敏之倒是骑马先行至穆蓉等人面前，下马施礼过，才转过头去掀开马车帘子，扶着端宁下车。 端宁下了车，站定了，由身边的丫鬟们整理行装，样样妥帖了，才缓步走近。 长高了一些，穆蓉心想，正朝着她走过来的那个女子，穿着水红缠枝莲花纹的褙子，下身是一条百花穿蝶裙！嘴角带笑，凤目流转，仪态万方，如明月照春水，皎洁高贵。 到了近前，微微一笑，便俯下身去：“端敏妹妹安！” 穆蓉眉头一皱，便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眼前这女子是端宁，又不是端宁！同样的容貌，同样的笑容，感觉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如同枝头开的繁花忽然间被剪了枝插进了梅瓶，又如林间欢唱的百灵被关进了鸟笼，少了那股旺盛的活力。 “端宁姐姐安！” 穆蓉躬身回礼，莲姐儿已经低下头去跟着施礼，却一句话都没说。 穆蓉笑着上前拉端宁的手，端宁倒是没有拒绝，笑容都没有变动一丝一毫，两人微笑着，手拉这手进了营帐，按主客分开落座。 穆蓉有一时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端宁带着淡淡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说：“端敏妹妹给姐姐引荐一下在座的诸位可好？” 穆蓉看着她，很想从她脸上看到曾经的那个端宁。端宁却微笑着与她对视，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很快水过无痕，不露痕迹。 穆蓉转头看看莲姐儿，她正板着小脸，双手握拳，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坐着，看着身前那一块地面。 气氛一时间很是沉闷，何敏之奇怪地看看她们，带着疑问看着顾修之，顾修之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廖长志出来打圆场，他笑着跟端宁介绍了高秉忠等人的身份，几个人很知礼地低头施礼过，便寻了个借口出了营帐。 莲姐儿忽然站了起来，走过来，板着脸看着端宁，蹲下身去。 “臣女见过端宁郡主！” 一室静谧，鸦雀无声！ 过了有多久，穆蓉没感觉，或许很长，或许很短的时间，端宁笑着说：“免礼！” 莲姐儿硬邦邦地起了身，忽然扭身冲出了营帐。 穆蓉叹气，给芳姐儿使了个眼色，芳姐儿便起身拉着芙姐儿追了出去，玉娘见机也找了借口跟了出去。一时间倒是退了个干净，只剩下几位服侍的人。 穆蓉干巴巴地说：“莲姐儿还小，有冲撞之处，还请姐姐海涵！” 端宁说：“不过一件小事而已，端敏妹妹不必介怀！” 是啊，不过一件小事，穆蓉笑笑，她忽然很想问问端宁，莲姐儿对她来说，真的就一件小事吗？一个人真的能变化如此巨大吗？ 端宁起身，仪态万方地说道：“端敏妹妹稍坐，我去更衣过，再来陪妹妹说话！” 穆蓉点点头，看着她脚步稳健，摇曳生姿地出了营帐。 等到几位公主到达，营地才终于热闹起来。 喜欢行猎的，凑了一堆，喜欢吟诗作对的，凑了一堆，喜欢室内活动的，凑了一堆。分成了几堆人，分散在营地各处，就连午膳都选择了各自扎堆。穆蓉也不勉强，今日不过是随意活动，明日才是正日。 恐怕也只有穆蓉在这种时候还会按时午歇吧。穆蓉醒来的时候，倒是隐约听见一阵阵的喧闹声。 “这是怎么了？” 明明没有很多人，怎么却营造出千军万马的喧闹来？ 立春笑着说：“几位将军立了赌约，看谁行猎的收货多，输的人要亲手给大家铐炙！” 穆蓉问道：“周边都清理干净了吗？” 立春回道：“放心吧，郡主，猛兽已经被驱离了，周边大多是鹿群，獐子，还有狐狸！” 穆蓉点点头，起身出了帐子，一时到无处可去，一扭身，往山上走。 还是那个猎宫，还是那个小院子，穆蓉在那院子中央的桂树下坐了下来，呆看着那明五暗三的正堂，想象着那天该是怎么的一场混乱。想着想着，穆蓉忽然苦笑着摇头。 “郡主，莲姑娘来了！” 立春立夏主要负责营地上所有女眷的下处安排，跟在穆蓉身边的除了素心，便是谷雨和小满，跟她说这句话的是小满。 穆蓉转身看过去，莲姐儿果然一脸怅然地站在门口。 “穆莲，过来坐！” 穆蓉招手唤她，莲姐儿静静地走了过来，一语不发地坐下来，也学着穆蓉，一起看着那正堂。 半晌，轻轻叹着气，莲姐儿歪着头靠在穆蓉身上，轻轻地说：“蓉儿，你说一定要长大吗？” 穆蓉调整了坐姿，让她靠的更舒服些，轻声说：“永远长不大的是傻子！你不是傻子，我们都不是，所以我们必须要长大，也一定会长大！” “可是长大了，很不快活！我宁愿做个傻子！” “你又不是傻子，你怎么知道傻子就一定很快活？” 莲姐儿沉默了，过了一会，才怅然地问道：“端宁也不是傻子，她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 穆蓉淡淡地说：“任何变化都是有原因的，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人心很复杂，可人心也最简单！” 又坐了一会，莲姐儿直起身来，笑着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记得我们曾经在这里有过一段很快活的日子！” 穆蓉笑着说：“别说得这么低沉，这一生还很长，你还有很多很多快活的日子等着你呢！” 莲姐儿摇摇头：“我听人说嫁了人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谁说的？你看看大姐姐就知道了嫁人也有嫁人的快活的！” 莲姐儿想想那个不善言辞的毛公子，经常在国公府门外转悠又不敢进去，还找她帮忙递过几次话，也是一笑，悄声说：“芙姐儿说，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大姐姐一直偷偷看着车外面，肯定是看毛公子的！” 穆蓉忍俊不禁地笑，又说了一会话，莲姐儿站起身来，要往下走，她说：“蓉儿，我们下去吧，不知道那群人行猎的结果如何，大哥说他要猎一只白狐给大嫂做围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穆蓉笑着说：“你先去吧，我再坐一会！” 莲姐儿下去了，穆蓉真的又坐了一会，才往下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九、赴约 行猎的确实没有分出胜负，不过坦哥倒是很意外地真的猎到一只白狐。 初七，穆蓉一早起来，破天荒地穿了一身骑装，窄袖短打，罩着宽大的披风。 这一天曾在她的记忆中无数次地闪现过，不过这一次，穆蓉强逼着自己去接受。 味同嚼蜡地用过了早膳，穆蓉面无表情地提着马鞭，叫上素心，上了马！ 天气真的不错，和风习习，扑鼻的花香。穆蓉骑着马缓步行走在营帐之间，眼睛从那一排排的花墙掠过。 原来那些花真的挺好看的！ 遇到的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地跟她打招呼，穆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微笑回应。 王寄秋廖长志骑着马追了上来，默默地跟在身后。 何敏之和顾修之并排站在一起，略微诧异地看过来。 那是大公主，柳和然正站在她身边，两人一起看过来，穆蓉还对他们笑了笑。 莲姐儿要冲过来，被芙姐儿拉住了！ 玉娘笑着招手，坦哥则整理行装，即将上马！ 单家崔家的姑娘一人手里拿着一个花环，正往对方头上戴，杨家三姐妹则笑的前仰后合地看着她们。 有人拦路，是二皇子朱政。 “蓉儿妹妹，你今天是想要亲自下场吗？” 穆蓉暂停脚步，甚至那笑容都一如既往。 “看样子二皇子也按耐不住了？” 朱政一身劲装，倒是显得比往日更利落一些。他拱手示意，笑着说：“难得蓉儿妹妹如此有兴致，做哥哥也不能拖后腿呀！” 穆蓉点点头，骑马越过他，收起笑容，慢慢地迎接属于他们的第一日！ 前世那些种种，堆积在她心里，结成了厚厚的伤疤，上面长满了完好无损的血肉。不管内里怎么疼痛难当，至少表面上是若无其事的！现在，她要亲手撕开这伤疤，亲眼看看那地下流着脓的血肉，看看究竟丑陋到什么地步！ 马颠颠地往前跑，越过半人高的草丛。穆蓉笔直地坐在马背上，目标明确直奔向前！ 王文远终究还是没能跟着何敏之或者柳和然进西山，公主府名言拒绝了。这一点倒是在预料之中，如果公主府大大方方的答应了，左护卫才会觉得奇怪了呢。 不过，“公子，你要闯进去？” 王文远点点头，他要闯进去！他要见到她，他要回到正轨上！ 左护卫一脸为难地说：“公子，你一个人闯进去倒不是问题，可我们这些人进不去，安危无法保证啊！” 王文远笑笑说：“放心吧，柳和然何敏之都认识我，再说不是还有王寄秋呢？不会出事的！” 左护卫正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之下，自然认同王文远的话，端敏再怎么跋扈，也不会随意对世家之子下手。 “属下无论如何都会让公子得偿所愿的！” 王文远莫名地冲他一笑，翻身上马！ 西山在望，王文远停下来暂歇，这才发现他心跳如鼓！重新来一遍，把前世所有记忆都重新来过，此刻的王文远深信，自己肯定是那个得天授命的人，否则，怎么会有机会重新见到蓉儿呢？ 西山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王文远按捺着内心的悸动，闯进了猎宫！ 其实他对这一天发生的事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记忆了，行进的方向都是寻着本能！天气真的很好，空气很甜，花香若隐若无，树林很密，有阳光星星点点洒落而下，留下斑驳的影子！ 王文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意这些细节，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穿过密林，王文远停住了，前方是半人高的荒草，再无树林，可以一眼看到猎宫所在。阳光下，猎宫金色的屋顶金光闪闪，似在仙境。王文远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他是前世的他，还是今生的他？伸手摸了摸脸，触手之下，是王家精心养了十八年的细嫩皮肤！王文远诧异地发现他竟然一直带着笑容！ 他左右看看，很想找个什么东西照照，现在的他是什么表情，是否带上了面具！ 蓉儿就在前方，王文远双腿一夹马肚子，继续往前！草有些密了，有的长得比较长的，在每一次擦肩的时候都会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脸颊，无暇顾及这些，王文远忙着安抚自己不断涌起的莫名情绪！ 是恐惧吗？是内疚吗？是期许吗？ 王文远不断地问，又不断地否定，最终确定，是紧张，是比登上乾元殿那石阶还要更甚的一种紧张！ 草丛陡然一疏，眼前一片开阔，不远处，静静矗立，静静望过来的，不正是那个人吗？ 王文远身体前倾，想要看个明白，却发现自己正在马上，一个趔趄，马带着他往前扑了一段，等到重新停下来，王文远已经能看清穆蓉的眉眼了。 穆蓉面无表情地等在原地，不再继续往前走，对廖长志的疑问置若罔闻。她比谁都知道他的能耐，何敏之柳和然不能带他，他也一定能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轮回 有轻微的风吹起她一头的秀发，今日穿的是骑装，她没有挽发髻，而是扎了个马尾，任由三千烦恼丝飞散在脑后。 前面一骑孤零零地从草丛中越出，缓缓向她靠近！ 穆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前来！ 那张脸，那细长的眼睛，那笑容，穆蓉又怎么可能会看错？ 终究，还是来了！ 还是穿着那件月白的袍子，暗纹，低调的华贵！ 那马也不是凡品，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质！ 他就是这样，表面上装出来给她看得一切，无不表明，这个人高尚的品味，优雅的气质，不经意间透露的小细节显示着他良好的教养！ 实际上，全部都是假的！ 穆蓉忽然提了缰绳，纵马往前走了两步！ 她是迫不及待想要狠狠拆穿他的真面目，狠狠撕碎那脸上的淡然与优雅，把那一脸的云淡风轻揭下来，狠狠踩在地上！ 十年！ 他对她笑，对她宠溺的笑，无奈的笑，深情地笑，隽永地笑！ 他说，心悦她，愿以此心换彼心，从此比翼双飞！ 他说，她美，他爱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笑！ 他给她描眉，给她插簪，给她着衣，甚至屈尊给她穿鞋！ 他带她骑马，带她坐轿，带她赏尽四时美景，带她品尝人间百味！ 他说，她是他的劫，她是他的解，她是他的因，也是他的果！ 他许她今生，许她来世，许她生生世世，许她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永不分离！ 他和她成了亲，开了府，携手十年，生儿育女！ 她认为的她最幸福的瞬间，都是跟他一起的每个时刻，每个记忆！ 可这些都是假的！ 那些情话，都是假话！ 那些赞美，那些欢笑，都是假的！ 他亲口下令一杯毒酒送她上路！ 他亲口下令勒死一双儿女！ 他连个解释都不给她，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他要她的命，他要她儿女的命，他要她舅舅的江山！ 可是他一个字都不跟她说！ 假话，蒙蔽到最后！ 她就像一个傻子，滑天下之大稽的傻子，连跟自己生活十年的夫君是什么人都不清楚的大傻瓜！ 穆蓉应该愤怒的，滔天巨怒！ 但是她却清醒地发现自己很心平气和！ 这一切都未发生！侥天之幸，她重活了！ 他欠她的，她要一点点全部拿回来！ 杏眼，大大的，水汪汪的，不说话的时候看着你，那双眼睛能真实地反映出她的内心。疑惑，高兴，郁闷，生气，羞恼！这些在他面前，从来都无所遁形！ 挺翘的鼻子，鼻息从来都是轻微的，难过的时候，最先红的不是眼睛而是鼻尖。他有多少次，作势要拧那小鼻子，被捂着脸躲过去，然后用大大的杏眼瞪他？ 杨柳弯弯的眉毛，生气的时候会抖动，难过的时候会下垂。他曾开玩笑地说过她长了一对会说话的眉毛。有多少次，他亲手给她描眉？粉黛轻扫，三两下便能扫出轮廓？ 精致的唇角，没有描红，他记得她从来不点唇，即使在他们的新婚之夜！那唇，经常勾起，带着迷人的弧度，让他尝尝沉浸其中，不断品尝。又有多少次，他抚着那唇角，深情款款地亲吻？ 那光洁的下颚，是最害羞的部分，经常藏进她的胸口，每次要看清，都要他亲手给勾起！ 这确实是穆蓉，真真切切是他记忆中的那个穆蓉！ 两人离得很近了，终于都停了，坐在马上，相互对视！眼神相撞的刹那，战栗，直击魂魄！ 王文远浑身颤抖，内心却一片冰凉！蓉儿确实回来了！ 穆蓉内心的怒火已经粉碎了理智，怎么他还能笑得出来？ 王文远哆嗦着下了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穆蓉，慢慢走到她的马下，仰着头，逼着自己去直面这突如其来的摧残！ 穆蓉低着头看着他，或许是面无表情的吧，但是那怒火已经毁掉了她的所有认知！ “来人！” 穆蓉轻喊！ 王文远无动于衷地带着微笑，站在她的马下，就那样笑着看着她！ 有两人应声而至，是两个黑衣男子！ 穆蓉抬起手，指着王文远，淡淡地说：“冲撞郡主，给我打一百鞭子！” 王文远没有动弹，甚至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那笑容甚至更加温熙三分。 两个黑衣人毫不迟疑地扑了过来，一左一右抓住了王文远。 王文远本来就没想反抗，无动于衷地任由他们反剪了双手，他就只贪婪地盯着穆蓉看，目光在那脸上身上流连不去，似是在怀念，也似是在铭刻！ 很快，鞭子扬起来了，啪的一声鞭响，接着便是狠狠落在他的背上！ 疼痛，让他眉毛一皱，但也只是一瞬，随即又松开！ “蓉儿！” 王文远叫道，那声音如蚊蚁，低不可闻，穆蓉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 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不断扬起又不断落下的鞭响，每一声过后，他便眉头一皱，接着还是一声：“蓉儿！” 这下子穆蓉确信无疑了，他回来了！ 穆蓉死死盯着他，双目赤红，老天怎么会给这种人重活的机会的？ 一鞭子换一声，他唤她又何止千百万次？如果每一声都用鞭子来换，恐怕他要死个上百次！ 终究，他还是占了便宜的！ 王文远笑着，眼中终于涌起了泪水！ 他仰着头，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挺直了背，以赎罪的心去迎接下一次的鞭笞！ “蓉儿！” “蓉儿！” “蓉儿！” “蓉儿！” “蓉儿！” 终于，不知道多少声之后，疼痛麻痹了他其余的感知，眼神恍惚，思维涣散，站立不住，他跪了下来！ 可他的头还是高昂的，他的目光还是追随着去找穆蓉的方向，每一声鞭笞之后，虽然已经叫不出来，他还要努力张着嘴，无声地叫着蓉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一、生辰 猎宫围场很大，朱政坦哥一行，并没有紧随在穆蓉身后，而是分散去了其余的方向。等听到动静，纷纷赶来，看到的便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狼狈地趴在地上，后背血迹模糊，人已经失去神智，却始终一声未曾求饶！ 穆蓉强逼着自己看下去，那一鞭又一鞭的鞭笞，是他欠她的前世！那一声又一声的蓉儿，她听见了，那又怎样？这是他欠她的！ 廖长志走过来，皱着眉头说：“郡主，别出了人命才好，这人是谁？贸然出现在猎宫，让侍卫去审问就好，不必你亲自动手吧？” 穆蓉置若罔闻一如刚才，廖长志还要再劝，王寄秋过来制止了他，轻轻摇摇头。 坦哥不明所以，问道：“他是谁？怎么进来的？侍卫呢？” 没人理他，高秉忠是没那个胆量多管闲事，卢永年他又不认识这个人，能说什么？ 一百鞭子，两人行刑，很快就接近尾声。 不过人已经全然没有气息了。 鞭声完全停下的时候，穆蓉看也不看一眼，一抖缰绳，调转马头，回转营地。 廖长志和坦哥相互看看，都发现对方眼中的困惑，王寄秋神色晦暗地过来，说道：“这里交给我吧，此人是王氏庶子，冲撞了郡主罪有应得，我来处理吧，你们先去营地看看！” 坦哥吓了一跳，怎么好生生的是个世家子弟？ 廖长志拉着坦哥，转身就走，顺便带走了一脸若有所思的朱政。 王寄秋下了马，走近了，问那两个黑衣人：“人死了吗？” 黑衣人垂首回道：“差不多了！” 王寄秋低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把他送出西山，扔到码头，应该会有人处理的！” 两个黑衣人应声抱着王文远去了，王寄秋一个人站在血迹斑斑的草地上，看着飘动的杂草，沉默良久！ 也不知道廖长志叮嘱了什么，营地上的人都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神色如常。午膳是在营地中央那片空地上临时搭起来的一个硕大花棚里用的，长长的案几，众人不分大小，依次落座，有现烤的鹿肉，厨子便在不远处摆开阵势当场铐炙，如果有想自己动手的，也能一显身手！ 穆蓉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看着比平时还要活跃一些，举杯换盏，不断地挑起话题，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只有王寄秋始终一言不发，连个笑容也欠奉！柳和然趁着四下走动的时候，凑到王寄秋身边，神神秘秘地低声问道：“你是怎么了？老是板个脸做什么？” 王寄秋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声无事。 柳和然并不是那七窍玲珑的人，既然王寄秋说没事，那就不问了吧，转而说起了王文远。 “寄秋，我觉得你还是找个机会去见见他吧，他手上那套时文我看过几篇，确实妙不可言，看起来真像是程大人的手笔！不过也是奇怪了，为何王氏不直接给你，而是让他转交呢？你最近都去哪了？” 王寄秋心头一动，问道：“王文远去找过你就为了给我送时文册子？” 柳和然说：“是啊，说是你一直没在府里，他让人去公主府寻你，公主府的人也没说你在哪，只要求到我这里！” 王寄秋低头寻思了一会，又问：“你们没说起别的吗？” 柳和然想了想，迟疑地说：“也没有说什么别的！不过，他好像对郡主生辰挺感兴趣的，还遗憾未能参加！郡主估计也不想认识他，不过是个庶子，有什么打紧！” 王寄秋却变了脸色，往穆蓉那边看过去。她正言笑晏晏地跟端宁郡主说这话，除了心情还算好，其余的能看出什么来？ 很明显，郡主看样子是从其他渠道得知了王文远进入西山的消息，提前过去等候！可，有多大的恩怨，能一言不发地先赏一百鞭子？难道郡主见过这个王文远？ 王寄秋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却根本无处着手去查。 穆蓉笑着跟端宁叙话：“不知道姐姐何时有空，我那府上的荷花到了花期，倒是值得一看，姐姐到我府上看看如何？” 端宁垂着眼睑淡淡地：“母妃管束的比较严，我一向也不爱出门，妹妹好意姐姐心领了！” 穆蓉看着她几乎完美无缺的小脸，无端端生出一股子闷气来，又不好当场发火，只好转移视线去敬大公主。这一转开眼睛，便是一愣。 花棚下是一张长长的食案，她坐了诸位，其余人身上有爵位的比如大公主端宁，按爵位大小入座，没有爵位的，就按父兄爵位大小入座。因此男女之间是交叉而坐的，而不是男一遍女一遍。当然了，柳和然是预定了的驸马，自然跟着坐在大公主下首，何敏之本身无爵，但他是跟着端宁来的，也就跟着坐了端宁的下首。身上有本身有品级的，高秉忠卢永年，按爵位入座即可，没什么奇怪的，一切正常，可单家崔家姐妹父亲是国公，她们理应和莲姐儿芙姐儿坐在一处的，怎么反而到了卢永年下首去了？ 穆蓉笑看了一会，也就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和大公主喝了两杯，季莹也跟着凑趣陪了一杯，也就丢下酒杯，跑去看廖长志烤鹿肉。 热热闹闹用了午膳，众人纷纷返程回京，端敏十四岁生辰，算是揭过了这一篇。 穆蓉是直到躺在自己那熟悉的花梨木填漆雕四季景的拔步床上，才有一些直觉，隐隐约约，有些事已经翻过去了！ 然后，便是泪流满面，那眼泪几乎好不停滞喷涌而出，仿佛她就是一个被封住的地下古井，积攒了一辈子的眼泪，终于有个出口得以发泄一般！ 无声无息地往下掉眼泪，肆无忌惮，不用防备谁，不能忌惮谁！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很快流进了她的耳朵，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个够，感觉身体的一部分正被她割裂出去！ 可能从此再也没有那个让她恨到骨子里要挫骨扬灰的人，当然也没有那个让她爱到天昏地暗毫无底线的人！ 没了，就这样结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二、放下 第二日，端敏起了床，忽然兴高采烈地叫立夏去给夫子请假，帮莲姐儿和芙姐儿告假，说是要休息一日，明日再上课！把立夏惊的目瞪口呆，再三确认这确实是郡主的意思才肯去办！ 而穆蓉，则高声叫人去唤王喜来，笑容满面地说：“你快去安排车吗，我和两位姑娘要去逛街，马上大姐姐就要下定了，我们的贺礼还没送呢，正好今日天气如此好，去逛逛吧，中午去东坡头吃烧鸭，去安排好！” 王喜满头雾水地下去安排，穆蓉则又叫立春来，吩咐她：“问问袁二公子那里有卖锦鲤的，我要买一批，这绿云轩临着这么大的湖一跳锦鲤都没有，太浪费了，让他想办法给我买一批来！” 买锦鲤？逛街？这两样怎么看都不像是郡主能做出来的事，一屋子的伺候人都呆住了，穆蓉转头若无其事地对谷雨说：“我喜欢水蓝色，你把我寝室的铺盖陈设全换成水蓝的，还有书房那两个放画轴的大瓮，也太难看了一些，给我挪走！花厅那美人榻给我换成罗换床，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琉璃帘子，都给我撤了，换成南珠的！还有，以后我不要穿米黄的衣服，难看死了，跟菊花一样色！大厨房那个会做什锦豆腐的厨子呢，让他给我回来，专门做早膳！芙姐儿是不是养了一只绿眼睛的毛？也太吓人了些，跟她说说，把那猫送到国公府去，我给她一堆狮子头，纯种的！” 穆蓉摇身一变，成了那个骄纵奢靡的有些傲娇的郡主，哔哩吧啦一阵发泄，穆蓉说完了，舒坦了，叫着莲姐儿芙姐儿的名字就往外走！ 一群人旋风一般出了绿云轩，把前来辞行要回东皇书院的王寄秋晾在那里，久久无法回神！ 绿云轩就这么着旧貌换新颜，开始了从郡主入住绿云轩长达一年之后的第一次大换装。 莲姐儿芙姐儿跟着穆蓉逛了一天，银楼胭脂铺子布装，没买多少东西却玩的很过瘾。穆蓉并没有在这些地方选给大姐姐的贺礼，而是回府之后叫了万华楼的来，里里外外连头面带衣裳整整做了八套，全是最时新的款式！ 回到了绿云轩，明明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莲姐儿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看着脚步轻快，面带笑容，快步走进屋内的穆蓉，莲姐儿偷偷拉了芙姐儿说悄悄话：“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吗？” 芙姐儿自从到了公主府，人就变得沉默许多，养成了说话之前先再三思考才出口的习惯，就算跟莲姐儿在一起也是这样的。她轻声说：“就是觉得蓉儿的心情很好，其他的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的！” 莲姐儿说给她：“蓉儿一向对公主留下的东西很是爱惜，能不动就不动，你看慈静殿就是这样的，她宁愿常年住在这偏院，也不动慈静殿的东西！绿云轩你也来住了半年了，你说说她什么时候改动过格局？出了自在堂，书房，寝室和花厅她压根都没改过，就连陈设都是任由之前伺候的人按时更换，这一下子全部换了！我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了！” 芙姐儿想了想，说道：“是不是过了生辰，明年再过她就及笄了，是大人了，所以才有了变化？” 莲姐儿还是觉得不对劲，蓉儿对锦鲤的心结已经延伸到不吃鱼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怎么她却一夜之间变换了性子？ 芙姐儿推了她一把，笑着说：“别想那么多了，她变活泛一些也有好处，至少看着要快活多了！” 这倒是真的，今天一天，穆蓉的话那是真多，带着她们俩，逛遍了京都各大银楼，对他们出的什么新款头饰评头论足，说的头头是道，银楼的大师傅都要出来谢恩，最后还要送上谢礼！ 莲姐儿笑着说：“希望蓉儿天天都是如此开心！” 如同脱了主线开了个副本一样，穆蓉终究也是回归了正常，用了晚膳，她已经神色如常地坐在紫檀木镶琉璃的镜台前，一边听着立夏的回禀，一边由小雪给卸妆了！ “红莲姑娘信中说，她跟孙管事走遍了郡主的封地，逐一查看了那三处露天矿场，确实属实！目前已经招募了四千人手，开始平整道路，与官道相连！补给是尽够的，袁记商铺已经选定了铺子，就在安远县城，袁二公子已经送了一批粮食过去，就是人手恐怕还是不足，她已经和王大人接上了头，准备从晋州各郡招募人手！除此之外，红莲的意思是最好能从幽州定一批锹铲抓钩，需要的量太大了，整个晋州的铁匠铺子做到年底都做不出来！” 幽州的事还是要找幽定王，还有他答应的做铁轨的人手呢？ 穆蓉问道：“幽州的回信到了没有？” 立夏摇头说：“还没有！” 这都一个多月了，早就应该到了，这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留意着，如果有信了尽快报给我！” “是，郡主！” 立夏面色踌躇，似是有什么顾虑。 “怎么了？” 立夏看着穆蓉，张张嘴，心一横，低声说道：“春熙坊把全程的医馆都搜罗遍了，重金求名医！” 穆蓉淡淡地哦了一声，神色不变地挥挥手，让她下去！ 上床就寝的时候，穆蓉在想，他会那么容易就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三、夫子 第二日，大将军府一早便有人传信，大将军有请郡主！ 既然是正是的邀请，穆蓉也就正儿八经地出门坐车前去！ 其实两府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射之地，上了马车，行不过一盏茶，便到了。 穆陈在侧殿等她，一见到穆蓉，便问她：“听说你昨日去逛街了？都买了什么好东西？” 穆蓉笑着说：“这不是大姐姐要下定吗？我去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可以给大姐姐做贺礼！” 穆陈脸色微变，接着便是一脸懊恼，像是责怪自己不应该谈论这个话题，于是再说出口的便是正事了：“你要的人，已经到了，什么时候来领？” 穆陈说的应该是穆蓉要给沧口准备的会练兵的退役兵士，一直没见动静，还以为大将军忘了。 穆蓉笑着问道：“大伯父，人在哪？有多少人？” 也不要怪她如此急切，实在是人手不够用。 穆陈说：“有十来个！” 穆蓉想了想，此事还是要血影来办，于是约了过几天派人来领人。 “大伯父，新军组建完成了吗？” 穆陈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这件事呢，眼看着人都要瘦一圈了，应该是有点眉目了。 穆陈站起来，走到沙盘前，招手让穆蓉来看。 “我意筹建三万新军，自今岁七月开始入凉州兵营开始练兵，明年二月接替边防轮换，磨合半年，明年月年兴兵西进！你看，主要的抽调兵力以晋州冀州青州云州四地为主，每地抽调六千，新招募六千，一共三万！” 穆蓉仔细观看，这四地都是朝廷掌控力最强的四地，行营编制人手充足，足三万。这些年，北地出了广安，并没有出现什么别的灾祸匪患，从每地三万的行营中抽调六千，也不是很伤筋动骨，算是最稳妥的选择了！ “大伯父，有什么需要蓉儿帮忙的吗？” 新军虽然才三万，可是为新军而附属的民夫却足足超过十万之数，加上凉州军营十二万人马，前前后后直接为这场战争服役的足有三十万人口，人食马嚼的，光粮草就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也不知道舅舅准备从何处抽调。 穆陈摇摇头说：“要不是你有石炭在手，陛下不会如此果决地下定决心，恐怕还要再拖两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我们已经能够应付了！” 穆蓉点点头，大将军只管打仗，后面这粮草供应是舅舅要操心的事，还是改日进宫的时候问问舅舅吧，实在不行，母亲的产业让内务部再接两年！好歹减轻一下皇库的负担，户部不至于哭穷使绊子！ 谈完了正事，穆蓉也不多留。 “大伯父，王先生在府里吗？我去看看他！” 穆陈笑着说：“在呢，这些天可是累坏，你去陪他说说话也好！” 说着，穆陈招手叫一兵士带穆蓉去见王先生。 大将军府和公主府建制都是差不多的，也是三殿正殿，穆蓉从侧殿出来，往后面走，在中殿西侧的一处院落见到了王先生。 王清河正在写大字！ 也不知道写了多久了，书房里到处都是写好的斗方，书案上太师椅上，甚至那茶桌小几上都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急的两个小厮满头大汗，也不敢收拾，拘束不安地看着穆蓉。师徒两个也没什么好客气的，王清河对穆蓉点点头，笑着说：“你先等等我，我这一副就要写完了！” 穆蓉笑着应了，也不坐，而是俯身仔细看那斗方，一看之下，便是一愣。王清河可是写的一手的好字，是出了名的当朝小颜卿，写出来的大字，形顾簇新c法度严峻c气势磅礴，颇为大气！可如今一看，这字迹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坚如磐石的志得意满，已经渐渐入境！ “夫子的字越发好了！”穆蓉赞不绝口！ 王清河撂了笔，走了过来，笑着说：“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穆蓉坦然接受，笑呵呵地把手上那副斗方交给谷雨，叮嘱她好生收好。 王清河让穆蓉到小书房说话。 穆蓉自然地搀着王清河，往小书房去，两人分别落座，小厮上茶来，便退到一边。 王清河问道：“听说你前天在西山打死了一个举子？” 怎么都是听说？听谁说？ 穆蓉轻描淡写地说：“是个擅自闯入猎宫的人，并没有报上姓名，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 王清河唔了一声，没说话，低头喝茶。 穆蓉问：“夫子是听谁说的？” “施先生！” 施先生便是最开始给莲姐儿教授诗文的夫子，后来王清河应大将军府的差事，人手不足，便把施先生也叫了过去帮忙，穆蓉只要给莲姐儿和芙姐儿换了一个姓蔡的夫子。 这倒是奇怪了，施夫子比王夫子还要不问世事，两人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处理大将军府的公事，哪有那个闲工夫去听闲言碎语的？ 穆蓉笑着说：“这还真是挺奇怪的，明明猎宫只有那么几个人，都不像是能传闲话的人，怎么连施夫子都知道这件事了！” 王清河淡淡地说：“郡主所作所为，老夫已经看不懂了，说给你听，也只是给你提个醒，这京都水深着呢，会逮着机会踩一脚的人都有哪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穆蓉回过味来了，夫子这是对他有意见了。穆蓉也不解释，这件事根本无从解释。 “夫子放心吧，我能应付的！” 王清河点点头，转而说起了本次科考目前呼声最高的几个人，不再提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四、安放 出了大将军府，穆蓉一时有些气闷，不想就这样回去，便吩咐谷雨去国公府看看大姐姐。 因为要赶在大将军离京之前把六礼走完，芳姐儿的亲事从进入六月，就开始迫在眉睫了。小定的日子定在六月十六，正日子在七月十二，而大将军将在七月二十日动身往凉州去。 穆蓉的时候，大夫人正和玉娘在正房说话，听说穆蓉来了，忙出来迎接。大夫人薛氏一把拉住了穆蓉的手，嗔怪道： “你这孩子，怎么没提前让人说一声，你大伯母好去迎迎你！” 穆蓉对玉娘点点头，才随着大夫人往正堂去，笑着答道：“看大伯母说的，国公府也是我家，我会自己家还要提前给大伯母打招呼？” 穆蓉承蒙公主驸马余泽，享受王爷仪仗，以前住在宫里，后来搬出来常住公主府，在国公府住的日子真是能数得上来，再加上去岁除夕发生的事，大夫人心里也是有心结在，穆蓉能这样不见外，还把国公府当做自己家，大夫人薛氏非常高兴，连声道：“对对对，是大伯母说错话了，蓉儿你可别怪罪大伯母！” 三人到了正堂入座，大夫人连声叫丫鬟上茶，又吩咐去叫芳姐儿来，穆蓉忙拦住了。 “大伯母，你别忙了，我来是问问大姐姐的嫁妆的事！” 大夫人一愣，忙道：“蓉儿，你大姐姐的嫁妆我都备好了，你别操心了！” 穆蓉笑着说：“大伯母爱女心切，自然不会亏待大姐姐，可是毛公子一事可是我一手促成的，如果大姐姐以后生活不如意，那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大伯母放心吧，母亲给我留了那么多东西，我一个人穿不完戴不完的，白放着也是可惜了！” 玉娘亲自给穆蓉上了茶来，也是笑着劝道：“蓉儿，你尚未及笄，公主给你留的你还是好生放着吧，将来也是一种念想！芳姐儿这里还有我呢！再说了，我们国公府也不至于连长孙女的嫁妆都凑不齐吧？” 大夫人和玉娘相视而笑，婆媳两个倒是相处融洽。 穆蓉说：“大嫂，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再说了，你当时成亲我还给添妆了呢，怎么到了大姐姐就没了？” 玉娘脸色一红，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为难第看了一眼大夫人。 穆蓉已经转身从谷雨手里接过了小盒子，塞给了大夫人。 “大伯母可别再推辞了，这是我给大姐姐的私房，留给大姐姐傍身用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夫人也真的不好推辞了，只好收了。 “那我就替你大姐姐多谢你了！” 穆蓉笑着说：“大伯母不用客气，莲姐儿和芙姐儿也都是有份的！” 玉娘笑道：“真羡慕你们姐妹情深！” 大夫人也笑，让穆蓉吃点心。 “这是新请的厨子，做点心的好手，出的新样子连玉娘也说好，你尝个鲜吧！” 穆蓉笑着应了，随手捻了一块，倒是牡丹花的样子，小小的一块，粉嫩的颜色，很好看，小小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绵软蓬松，很不赖。 穆蓉点点头，赞道：“这点心叫什么名？” 大夫人道：“叫花开富贵！” 穆蓉看看点心，倒是应景，一盘子四样花，分别是牡丹芍药月季和梅花，四种名贵话。 “大嫂也尝尝！” 玉娘微红着脸，把盘子推回来。大夫人忙说：“蓉儿，你大嫂不能吃这个！” 穆蓉愣了愣，忽然一脸惊喜地问：“大嫂，你有孕了？” 玉娘的脸更红了，也不点头承认也不说话，还是大夫人一脸的笑意，轻声说：“你别说出去，这日子还浅，不能对外宣扬！” 老话说的，小孩子都很有脾气，未满三月没有做稳胎的时候不能高声说，就怕吓跑了。 穆蓉喜不自胜，大夫人也是满脸笑容，看着玉娘的目光可真是满意极了！ 穆蓉不好在国公府用午膳，也就是闲聊了一会，又看看了看大姐姐的嫁妆单子，她又看不懂，不过是凑凑趣，后来芳姐儿还是收到了消息，到正房和穆蓉说了好一会的话。 出了国公府，上了马车，穆蓉疲倦地靠着车厢，缓了口气。没想到去了一趟国公府，更加的气闷了。穆蓉自家知道自家的事，也不知道如何纾解，眼看着公主府就要到了，穆蓉忽然对谷雨说：“我们去东皇书院！” 谷雨吓了一跳，这眼看着午膳时分了，突然要去书院？东皇书院离京都四十余里，一路倒是坦途，但是最少也要两个多时辰才能到，这换洗衣物，临时住处，护卫安排统统没有，如何去的？ 谷雨想了又想，还是小心地说：“郡主，眼看着要用午膳了，不如用了午膳再去？” 穆蓉话说出去就已经察觉出不妥了，这个时辰去东皇书院做什么？可这年头一旦涌起，却怎么都挥之不去，穆蓉回到公主府，神思不属地用了午膳，照旧回去歇晌，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忍不了了，穆蓉翻身起床，高声叫谷雨：“收拾东西，去东皇书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五、东皇 整个绿云轩都陷入了一阵无声的喧嚣，谷雨出去给立夏传了话，然后和小满两个收拾郡主的衣物，盘算着带哪几样首饰过去。绿柳轩，立夏脚不沾利利索索收拾好东西，上楼去帮立春。 立春先是通知王喜备车，准备府兵，然后又一头汗地找人去叫素心，回过头又问立夏银两带了多少，随伺的丫鬟带谁去，又不放心谷雨小满，催着立夏去看看。 一直到未时末，莲姐儿和芙姐儿都起来要去上课了，穆蓉才一切齐备，准备出发。 一旦出门，立春一般都是留守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立春，你好生看着两位姑娘，按时按点的用膳休息，功课也不能放松，不要轻易出去，有拜帖只管收了，等我回来再说，其余的事情一概别管！也就是两天，我就能回来了！” 撂下这么一句，穆蓉启程上路，一路往东，渐渐远离京都！ 两个时辰之后，穆蓉一行人到了山脚下。 这些年，随着东皇书院名气愈大，前来求学的仕子越来越多，山脚下原本是是一处小村落的，后来慢慢发展成了如今的如同小镇一样的规模。虽然远离京都，可小镇街道宽敞，商铺林立，多是一些吃食纸墨铺子，还有客栈。 王喜骑马先行，已经到了，在村口迎接。 穆蓉掀开车帘子，夜色逐渐上来了，整个小镇已经慢慢隐在暗中，商铺大多已经上了灯。 “郡主，山上没有下处，今晚只能在这暂歇，明日一早上山！” 穆蓉点点头，放下帘子，王喜引着马车，在夜色中慢慢驶入小镇，在最深处的一处独门独院的客栈歇脚。 护院丫鬟使唤人加到一起足有上百人，把整个小镇的五六家客栈都包圆了才勉强安排下。客栈掌柜也不清楚来客身份，只知道那高头大马齐整的黑漆马车不是寻常物，肯定是贵人，战战栗栗地在大门口迎候。 穆蓉下了车，抬头看着这客栈，这掌柜也倒是匠心独特，，这客栈只有两层，却处处灯火通明，屋檐挺括，门窗齐整，雅致中透着一股大气。想来应该是小镇最好的客栈了吧！ 王喜躬身引路，穆蓉跟着往前，上了二楼，护卫散开，围住客栈，封锁各处，闲人免进。 客栈掌柜的婆娘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立夏赏了五两银子给她，和声细语地说：“大娘别怕，这是我家小姐出行，有麻烦之处，还请体谅！” 不体谅不行啊，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能说什么。那婆娘神色稍微缓和过来，忙跪下道谢，恭敬地问立夏可有吩咐。 立夏笑着说：“我们自带了茶盏杯盘，厨娘也是有的，大娘只管引我去厨下，就可以回去歇息了！” 随行的丫鬟护卫自然有立夏和王喜安排住处，穆蓉只管安坐，又在后院的葡萄花架下用了一餐颇有野趣的晚膳，等躺在陌生的床上的时候，穆蓉才发现，那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不安，不过是她想要逃离那座京城而已。 想通了，心便静了，于是一夜好眠！ 清早起床，又是神清气爽的她了！用了早膳，上山。 山高且陡，马车先是沿着盘山小道前进，一直通到半山腰处，才有分岔，没有继续往前，而是转向东面的小道，再行三里，无路可行！ 立夏扶着穆蓉下了车，指着前方的密林说道：“郡主，这里只有一条窄道，马车无法前行！只能委屈郡主步行了！” 穆蓉点点头，抬头看看密不见光的树林，沿着那小道缓步向前。这小路也不知道是刻意铺就的还是无意间踩出来的的，就是一条满是泥土的小路，幸好土硬，这两天又干燥无雨，也不算难行！ 有护卫开道，穆蓉很是坦然自若，谷雨皱着眉头对小满小声说：“你看，郡主的鞋！” 两人是跟在郡主和立夏的身后的，小满低头去看，那双青锻便鞋已经沾了泥土了。小满顿时心疼万分，那青锻还是宫里带出来的，最是软和透气，是做鞋绝好的料子，因织造困难，一年也才有十多匹贡上，郡主这么受宠，一年也就两匹，这么一来，那鞋还能要吗？ 立夏回过头来瞪了她俩一眼，两人闭上嘴，垂首静默着跟着，不敢再说话。 弯弯曲曲的小道，足足走了一刻钟，才隐约看见前方的亮光，不一时，便到了地方。 这是一处三间的茅草屋，篱笆小院，院子中央是绿茵茵的葡萄花架，水井上面木咕噜的摇把还在微微晃动，屋内隐约有说话之声。 护卫们四散开来警戒四周，穆蓉挣脱立夏的搀扶，推开那装模作样的篱笆门，进了院子。 屋内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郡主！” 是青白，他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不上来迎接，反而往屋里跑，一边跑一遍大声喊道：“公子！公子！公子！郡主来看了，郡主来看你了！” 屋里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然后王寄秋便出现在门口，满脸惊愕，眼神中却隐含喜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六、无意 “郡主！你，你怎么来了？” 王寄秋还是一身靓青色素锻袍子，左手握着一本书卷，右手持着毛笔，隐约可见袖口一片黑渍，像是打翻了墨汁。 穆蓉看那花架地下有竹椅藤桌，便迈步走过去，笑着说：“一时穷极无聊，就到你这来看看！” 王寄秋上前走了两步，伸手要让穆蓉坐，才看见自己乌黑的衣袖，脸上一红，忙收回手，说道：“郡主先安坐，在下去更衣！” 穆蓉笑着点点头，就势便要坐在竹椅上，立夏拦住了她。 “郡主，让谷雨小满先收拾收拾吧！” 青白慌慌张张地提着茶壶出来倒水，还是谷雨看不过去，笑着接了过来。 小满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左右看看，冲着青城喝道：“去打盆水来，这桌子也太脏了些，你们就这么伺候你们公子吗？” 青白讪笑着跑去打水，小满虽然不满，却也跟过去帮忙。 一时打了水来，谷雨和小满一起动手，细细地擦过了桌椅，才请穆蓉坐下。 等到王寄秋换了衣裳出来，桌上熟悉的茶盏正弥漫着清洌的茶香。而穆蓉坐在椅子上，眨着眼睛，带着浅浅笑意，看着院子中开的正旺的一树海棠。 王寄秋忽然心砰砰直跳！ 穆蓉转过头来，笑着叫他：“寄秋，来，我给你带了好茶来！” 那笑容，真是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王寄秋心跳的更快了，几近失控。他借着整理袖口，用手轻轻按下心窝，安抚一下不安分的淘气家伙，便笑着在另一边坐下。近乎虔诚地端起茶盏，细细闻了茶香，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不舍得咽下去，含在嘴里仔细品味！ “如何？” “妙不可言！” 王寄秋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茶还是他的心情。 穆蓉眯起眼睛，笑的开心。 王寄秋忙低下头去，专心品茶。 这院子充满了野趣，有一树海棠，还有几株月季，墙根下种满了山椒和菘菜，海棠树下还有一张摇椅。看来王寄秋在这里过得不错。 “我在京里找不到人下棋，一时技痒，就跑出来找你了！” 王寄秋忙道：“在下这就去取棋盘来！” 穆蓉笑着点头。 哪还用他取，立夏把郡主惯用的带来了，给他们铺在藤桌上，便退了下去！ 穆蓉笑着说：“请吧！” 王寄秋笑着摇头，在穆蓉面前，他从来是执黑先行的。 “郡主可别让在下输得太惨，否则今岁科考失利了可如何是好？” 说着，便手执一子，落在天元处。 穆蓉扫了他一眼，说道：“看来寄秋求胜之心不死啊！” 王寄秋苦笑一声：“在郡主手下，不输便是赢！在下只求勉强保住颜面而已！” “你太自谦了！” 两人交替往复，认认真真地开始对弈。王寄秋是打定了主意要赢，每一步都思索良久，才落子。而穆蓉，下的甚是随意，根本不假思索。 王寄秋笑着问道：“郡主是有意承让吗？” 穆蓉淡淡地说：“你要是原地踏步寸功未进，想赢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何须承让呢？” 王寄秋笑而不答。结果还是输了！ 穆蓉笑着安慰他说：“你现在满脑子都是秋闱，哪有什么心思在对弈上，我这是胜之不武！” 王寄秋却知道不是这样的，在公主府的时候他从来没赢过，那个时候他还曾熬夜看棋谱呢。 “郡主过谦了！” 两人沉默着，王寄秋忽而问道：“郡主此行可有事？” 穆蓉笑道：“并没有什么事，就是兴之所至！” 王寄秋不敢再问，兴之所至为何偏偏大老远的来见他？是不是王寄秋一时有些眩晕，几不自抑。 穆蓉看看那月季，长了骨朵尚未开，却有一股子淡淡的香味传来，引来了几只蝴蝶穿梭其中。 穆蓉怅然地说：“庄周曾经梦蝶，醒了还是庄周，你说庄周如果梦蝶，醒来不是庄周，而是真的蝴蝶，他会怎么样？” 王寄秋扭头看看那花白的蝴蝶，静静地想了想，笑着说：“估计他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穆蓉微微一愣，转过头来却看见王寄秋温润柔和的眼神，会是在梦中吗？穆蓉忽然抬起手，把那白皙细长的手指放在嘴边，狠咬了一口。 王寄秋大吃一惊，倾身过来一把拉了她的手，叫道：“郡主，你干什么？” 疼，特别疼，穆蓉才发觉自己这个举动真是太傻了。呆愣着看着王寄秋，手被他紧紧拉着，眼睛透出来的担忧与心疼令人动容，穆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王寄秋抓着她的手指，那上面清晰的牙印看在他眼里，心狠狠一抽，跟着抽搐。他抬头看着穆蓉，却说不出责怪的话，眼神落在那窝深潭中，意识一时清醒，一时迷糊。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竟僭越地轻轻亲在那牙印处！这一刻，他的心思，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王寄秋心跳漏了两拍，他轻轻放下她的手，慢慢坐直了后背。穆蓉收回手，垂下眼睑，良久无语。 好在谷雨小满和立夏都在厨房忙碌准备晚膳，而一向不离身的素心则护卫在密林中，都不在身边。 穆蓉能说什么？ 她早就有感觉，却不能接受，也无法承认，甚至都不能给个不能接受的理由。 即使那个他是前世，即使前些日子，才被她生生从今生割裂出去，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只能错付！ 很久之后，王寄秋像是没事一般慢慢说道：“郡主，莫老的家人昨日上山，给莫老送家用，在下得幸分了一条鲥鱼，我做给你吃吧？” 穆蓉轻声说好。 王寄秋一笑，起身往厨下去，不一会便端个木盆出来，竟然真的是要亲自动手收拾。 青白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劝解都没有用。穆蓉也是一时好奇，起身去看。 果然是一条肥美的鲥鱼，王寄秋挽起袖子，一手抄着刀一手正给那鱼去鳞，看那动作，竟然很是娴熟。 穆蓉奇怪地问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你怎么会做菜？” 王寄秋笑着说：“在下曾经跟着祖父在山上住过，身边也没有小厮丫鬟，全部都是自己动手！祖父会垂钓，他钓上来的鱼都是我来收拾，我来做的，郡主只管安坐，在下的手艺还是很好的！” 正说着话，被他一刀敲晕的鲥鱼不知何时醒了，一甩尾巴，跳进了木盆里，溅起了大大的水花，湿了王寄秋的衣裳，吓了穆蓉一跳，随即便哈哈大笑，也不嫌脏，蹲下身去，帮王寄秋按住了那条鱼，两人携手，总算收拾停当。 那是一条很好吃的鱼，王寄秋的手艺真的不错！ 穆蓉心情很好地用了午膳，又和王寄秋对弈了十数盘，神清气爽地下山回城。 王寄秋把她送出密林，看着她上了马车，呆立很久，听着山风吹得谁也哗啦哗啦的响，心里一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今日本是他的生辰，也许她只是无意，却给了他一个最难忘的生辰之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七、举子 穆蓉是第三日将近午时才进了城。 从东门入，走长正三街一路往西，正好路过国子监。 已经是六月十一了，街上来往的行人中学子摸样的多了不少，满大街的书籍笔墨铺子也开始打出各种明目每日上新书，什么时文集子，历年考题解，琳琅满目，就连一本考举三日各项注意事项的小册子都围满了人。 穆蓉透过帘子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心想也不知道这么多的举子能有几人上榜。 大顺岁考有大小之分，相互交替，小岁一年一轮，大岁三年一轮，去年是小岁，今年是大岁，区别在于上榜人数。小岁虽然录用人数少于大岁，但是报考人数也比大岁少，所以说不上哪一个更好！正常情况下，大岁取三百，报考人数最多的能上三千！十取一的比例！更何况这三千举子是从数百万应考学生中一轮一轮考上来的，每一个都不是简单人物！ 马车从国子监门前经过，却被拥挤的人群拦了去路。 “郡主，前面有举子闹事，我们要不要改道？” 这倒稀奇，马上岁考在即，每个举子都是牟足了劲头想要金榜题名，这个时间段正是谨小慎微，唯恐犯错，怎么还会有人闹事？ 穆蓉低声说：“靠在一边，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王喜应了，指挥着马车靠边，派了个管事上前打探。 国子监门前是高高的围栏，平日里是贴告示，月考成绩的，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有学子在里面高声念道：“有冀州学子王文远，出城寻访东篱先生，误入西山，端敏郡主一言不发，命人直打一百鞭子，致使昏迷不醒已经多日，寻遍全城医馆，皆说无可挽回，有六味堂，百堂馆，同仁堂c九芝堂等医馆大夫为证！晴天乾坤，天子脚下，身为郡主，享皇家供奉，却不知感恩其德，枉杀学子，草菅人命！冤哉，悲哉！” 周围的举子议论纷纷，有的面露不解，也有的无动于衷，但大多的则是一脸的义愤填膺！ 那管事匆匆回来，跟王喜耳语了片刻，王喜大惊失色，赶紧过来回禀郡主。 穆蓉倒是没想到反击来的很快，不知为何，除了有些诧异，心里那点烦闷倒是一扫而空。 “先回府，立夏，密切着人关注此事！” 立夏也知道轻重，此事事关举子，现在又秋闱在即，京都云集了各州举子，朝廷抡才大典，有多重视，那是毋庸置疑的。现在，可以说是整个大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些举子身上，一旦此事真的是那王文远所为，闹起来了，郡主还真得不好收场。 回了公主府，立夏没有跟着进绿云轩，而是急匆匆地去了绿柳轩调集人手，密切关注此事。 事情还是越闹越大，国子监的学子越聚越多，很快便有几百上千人，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调配着，引着这群学子群情激奋，振臂大呼讨个公道，便聚在一起，往大汉宫方向去，申时两刻，敲响了闻天鼓，震惊京都！ 廖长志接到消息，急匆匆地回了公主府，穆蓉却像没事人一样招呼他。 “表兄，还没用晚膳吧？跟我一块用点吧！” 言笑晏晏，竟然像个没事人一般。 廖长志气的跳脚：“穆蓉，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不知道此事有多严重？这可不是好玩的，看来那天那个人是个举子了，还姓王，是冀州王氏的人吗？你有没有派人把王寄秋叫回来？由他出面向朝臣解释一二，应该没问题吧？” 穆蓉慢条斯理地用膳，不时地点点头，却一句话都不回他，也不说做了什么没做什么，等廖长志啰嗦一大堆却没得到回应，才回过神来，气的双目赤红，狠狠坐在太师椅上瞪她！ 穆蓉吩咐丫鬟给上茶来，廖长志无语，恨铁不成钢地说：“穆蓉，我知道你能耐比我大，可你根本不知道举子一旦闹事，陛下束手无策，现在举子的万言书已经递到政事堂了，整整三百多个举子在大汉宫门前长跪不起，如果陛下不处置你，你让天下士子如果看待朝廷？这一旦失了士子之心，朝廷还有人可用？你舅舅那皇位还能坐得稳？你要是有主意，赶紧说给我听听，要是没有主意，赶紧把能出主意的人都叫来，大家商量商量啊！” 穆蓉用了晚膳，正在净手，闻言对廖长志笑笑说：“这件事我还真没什么好主意，表兄有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廖长志想翻白眼，合着刚才说的话她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是不是？廖长志说：“郡主，此事涉及到冀州王氏，自然王寄秋出面最合适了！” 穆蓉不置可否，反过来问他：“你觉得没有人在背后推动，会闹这么大吗？既然有人别有用心，自然想到了王寄秋在我们这里，那他出面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适得其反，反而把王寄秋给牵扯进去，影响他的名誉。别的不说，当日王寄秋可就在现场，一个不仁枉顾血脉亲情，就能毁掉他的前程，说不定连考举资格都会被剥夺！” 廖长志还真的没想到这一层，他忙问道：“那该怎么办？” 穆蓉站起来，离开膳堂，廖长志跟在她后面追着问：“你说话啊，我知道你聪明，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八、难题 穆蓉站定了脚步，廖长志差点撞上她，旁边有直手臂拉了他一下，速度减缓，总算停下脚步。 廖长志回头看看，是素心，刚要开口追问的时候，却看到了大将军沉着脸大踏步的走过来。 “大伯父！” 穆蓉屈膝问安，穆陈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谁在背后搞鬼？” 穆蓉请穆陈书房说话，门外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穆陈点点头，三两步地直入书房。 “蓉儿，别忙活了，此事非同小可，陛下让我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蓉还正吩咐丫鬟上茶来呢，穆陈不耐烦地问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喝什么茶？你赶紧说了，我好回宫复命！” 穆蓉三言两句把那天的事说了，穆陈听完，问道：“那就是说此事属实了？” 穆蓉点点头道：“说起来，确实没有不实之处！” 廖长志忙道：“大将军，郡主那天可是不知道那人身份啊！猎宫贵人众多，防卫严密，本来就是要防着乱人进去冲撞了哪位贵人的，这人擅自闯进猎宫，肯定居心不良，郡主处置，也是应当的！” 穆陈沉吟了一会，摇摇头说：“看起来确实没问题，可此人既然是举子，身份特殊，有诸多豁免，蓉儿你莽撞了！” 穆蓉点点头，说：“大伯父，你回宫去告诉舅舅吧！” 穆陈站起来，嘱咐穆蓉：“这两天你别出门，让府兵警醒一些，多派几队巡逻，人手不够我调给你！” 穆蓉点点头，送穆陈到门口，看着他大步流星地出了府。 廖长志问道：“郡主，此事究竟如何处置，你赶紧说句话啊！” 穆蓉看着他一脸焦急，冷汗直冒，笑着说：“表兄，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此事交给那位来处置吧！” 廖长志狐疑地看看穆蓉，仍然是一脸的气定神闲，并不是说话安慰他的，无话可说！ 宫门都已经下钥了，文华阁却热闹非凡，政事堂三位相公，吏部程大人面带愁容都聚在此地商议。 说是商议，却没人能给个解决方案出来。此事实在过于重大，自靖康皇帝入主大汉宫以来，十五年了，未曾有过举子闹事，敲响天子鼓上书的，一个弄不好，在座的诸位都将列入史册，那话可不好听啊。 十年寒窗，一层层地靠上来，又从县郡一路升上来，终于位列九卿，为的还不是能在史册上留个名？现在倒好，名是肯定留的，却不知道是骂名还是赞誉啊。 程大人面色沉郁，他是吏部相公啊，朝廷取仕，历次科考，可都是吏部会同翰林院国子监一共主理的，学子闹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 程大人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国子监祭酒莫大人，他双眼发直，已经魂不守舍了。再看看上首阴着脸坐着的皇帝朱曦，程大人心里长叹一声，垂下眼睑，正襟危坐。 政事堂的三位相公争论不休，叶相主张把闹事的举子先劝退，待调查清楚，再行处置，郑相不同意，他正色道：“目前在京举子数目众多，稍有不慎，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对朝廷物议影响重大，不可不慎！目前国子监的教习已经在宫门劝说良久，如果我们再不做出妥善处置，恐怕举子的情绪再难安抚！” 姜相公赞同郑相的看法，他说：“为今之计，只有先把事情查清楚，再妥善安抚举子，事情未查明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叶相难道不明白吗？可是查，怎么查，谁去查，谁敢查？ 三人齐齐看向朱曦，全体沉默不再言语。 穆陈进入文华阁，看到的便是一群沉默的朝廷九卿和更加沉默的皇帝朱曦，齐刷刷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结果。 穆陈一言不发地走过众位大人的座椅，给皇帝见礼之后，才凑到他耳边耳语。 朱曦听完穆陈的讲述，手一指，让穆陈入座，而后抬头看着众卿，淡淡地说：“大将军已经查明，确有乱人闯入猎宫，未曾言明身份，避开重重守卫，擅自闯入。猎宫当日有皇子女及众位国公之子女，俱是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之人，猎宫守卫抓住那闯入之人，当场行刑，份属应当！” 朱曦说的话，在座的除了穆陈，其余的人一个字都不信，想想那是谁？端敏郡主，想想朱曦对端敏的偏护，想想大将军的身份，想想算了，还是信了吧！ 姜大人说：“陛下，既然事情已经查明，郡主令人刑罚也无可厚非，按理来说，那人无故闯入，当场格杀也是应该的！但是” 姜大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后面是什么，朱曦明白，穆陈明白，一众朝臣也是明白的，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不能就这样告知众举子啊。 国子监的莫大人回过身来，试探性地说道：“陛下，要不，问问举子意欲何为，然后处置，先把举子安抚住，等过了秋闱再说？” 很明显这是拖字诀，拖到秋闱结束，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程大人断然拒绝道：“朝廷怎可糊弄臣民？一众举子可是他日朝廷的栋梁之才，对朝廷有所期盼，那是份属应当！那些可都是天子门生，我们还是另寻他法吧！” 不用程大人说，朱曦也不会同意暂时拖着，这不是让天下臣民寒心吗？可是，如果按照举子的意思来处置，那就避免不了要处罚穆蓉，穆蓉没做错啊，谁让你擅闯猎宫啊！ 事情就僵持在这里了，举子要安抚，又不能处罚郡主，实在是束手无策。最后，姜大人提议道：“陛下，郡主天资聪慧，不知可有良策？” 郑相眼睛一亮，和叶相对视了一眼，轻轻点头。叶相便赞同道：“陛下，去岁的几件事都证明郡主乃是天纵奇才之人，不知郡主可有策？” 程大人也赞同向郡主问策，只有穆陈一言不发。 朱曦看了看穆陈，问道：“大将军有何意见？” 穆陈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臣无异议！”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就好办了，朱曦这就下令去请郡主。王福亲领了旨意，带着几个內侍，星夜出宫往公主府而去。 文华阁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朱曦命御膳房上夜宵来。都已经二更了，众人晚膳都没用，早就饥肠辘辘了，夜宵上来，要不是还记得礼仪，早就狼吞虎咽了。匆匆喝了一碗热汤，一抹嘴，互相对视，颇觉得好笑。 前后半个时辰，王福便回来复命，却是一个人回来的，没有见到郡主的影子。 “陛下！” “怎么了？怎么没见蓉儿？” 王福跪下磕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禀。 朱曦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王福低声回道：“郡主说明日再说！” 明日再说？程大人眼角直抽抽，宫门外可有三百多举子静坐等候圣裁，明日再说，明日说什么？ 三位相公面面相觑，一时间倒是不知道郡主这是何意。朱曦看看穆陈，穆陈无辜地回看着朱曦，好吧，明日再说。 “给几位大人好生安排住处，明日再说吧！” 朱曦站起身，利利索索地回了寝殿。剩下的几位相互看看，无奈地叹着气，跟着王福下去安置，好吧，且看明日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九、事毕 将近七月的天，京都倒是不冷，除了早起有点凉，中午甚至都有些燥热了。宫门外三百余举子静坐一夜，没有几个人还能维持所谓的君子之风，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着，相互靠着，互相打气！ 天刚蒙蒙亮，自西面而来几辆马车，慢慢行进到宫门口。马车碌碌之声，惊醒了众人，举子纷纷起身远远看去，那马车停靠在一边，车上的人开了车厢，扯下辕布，露出马车上巨大的木桶，有两三个壮汉将木桶抬下来，并排放好，四五个木桶排成一排。随后十多个丫鬟上前，打开木桶，一股子香甜之气扑面而来，钻鼻而入，尚未睡醒的举子瞬间清醒，这是豆汁，肉包子，甜汤。 “谁家的马车？” “是做早食的吗？” “过去看看吧？” “别去，这是宫门，谁家敢到宫门卖早食？” 众举子议论纷纷，踟蹰不前，有心细的发现宫门外值守的禁军数量增多了，却没人关注那些抬木桶的人，便指给身边的人看。 “你看那边！” “他们既然不管，那我们过去？” “过去，怕什么，朝廷还能让我们饿死？” “对，走！” 有人带头，举子很快三三两两围过去。离得近了，香气更加浓郁，直往人心里钻。 “是卖早食的吗？” “我要三个包子！” “我要一碗甜汤！” 赴京赶考的举子，哪一个身上没有几两银子？也没人问价，一开始还有点矜持，静候着那些头戴围帽的丫鬟取了干净的黄纸和细瓷碗给包了包子，盛甜汤。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性急的举子已经不顾的仪态了，直接用手抓了包子往嘴里塞。那一众丫鬟带着微微的笑意，给众人一一分派，倒是一个不少，每个人都吃饱喝足，精神焕发。 几个大桶全部空了，那些壮汉三两人搭伙把木桶抬到车上，收拾停当，抬脚就走，才有人忽然意识到，这伙人没要银子！ 都是读圣贤书的举子，没有人会不守礼，这才几个铜板？边有人抓住尚未离开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问道：“你们是谁家的人？怎么不收银子？” 那管事笑眯眯的摆摆手，又冲一众举子拱手为礼，扬长而去。众举子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丁广峰，冀州邯郸人，二十二岁，这是他第三次参加岁考，前两次都是小考，这次则是大考。第三次了，熟能生巧，在同乡里也能说得上是个有见识的人。邯郸郡这次来的人不少，总计十七个，两个年岁过了三十的老举子，其余的多在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之间，因丁广峰在京都有个远方亲戚是御史台中郎，众位举子也就推举他作为领头的。冀州王氏之名，在整个冀州可是赫赫有名的，听说王氏举子被殴打致昏迷，可能保不住姓名，同为冀州同乡，自然同仇敌忾，丁广峰没想那么多，群情激愤之下，跟着一起来了。一腔热血被夜风吹散之后，丁广峰冷静下来，才发现，竟然有十一个邯郸同乡跟着他一起到了宫门。 丁广峰家境殷实，也是个富家子弟，虽然家中进项不多，不过他却是家中独子，自有有丫鬟小厮伺候。独坐一夜，有人想陪，累倒是没什么，就是这没有梳洗，他颇觉得身上有些难受。吃了包子喝了热汤，丁广峰寻思着去哪里寻摸点水来，好歹净个面吧？这么想着，便抬头环顾四周，眼神一定，盯在一处便收不回来了。刚才分发早食的马车停靠之处，有十数个举子还聚在那里没有散开，仔细一看，能看出来十多个人围在一起，还在用早食。与他们的大包子甜汤不同的是，那早食是单独的食盒装的，一模一样的十多个食盒，有盘子有碗，荤素小菜展开，竟然有模似样，正儿八经。再看看其余的举子，竟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们，丁广峰留了个心眼，回到宫门借着同乡的掩饰，偷偷看着那些人。一炷香之后，早食也吃完了，有两个不起眼的小厮恭敬地收走了食盒，那十多个人回到宫门口，席地而坐。 本次前来静坐的举子一共三百余，彼此之间不过是凭着一股子热血而凑齐来的，相互之间根本不认识。人以群分，在这陌生的环境下，人就要找同乡，像丁广峰就是这样的，邯郸的十二个人，便是一个小团体，彼此同进退。那十多人，丁广峰是不认得的，不过那些人坐的位置附近，丁广峰却认出了两个人，有个中等身材，面白无须的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还有一个看着未满二十，一直阴沉着脸的瘦小子，分明是两湖来的那群人。 丁广峰忽然念头一动，留意查看其余举子，越看疑虑越重。 北方仕子和南方仕子之间的竞争那是古来有之，特别是帝劫之后，京都大批世族南迁，南方仕子上榜人数有时能占据榜单的十之七八的份额，挤占北方仕子的空间，北方仕子如何愿意？每年岁考，私底下斗诗斗文，冲突连连，未尝一日终止。这次出事的是北方仕子，因此宫门口北方举子占多数，可再怎么占多数，也不能多到哪去。可丁广峰逐一看去，才发现除了那十多个人和那两个两湖的人，其余的人全部都是北方的举子，这就很不对劲了！ 丁广峰越想越心惊，本次科考报名人数他心里有数，总计两千七百与，其中北方举子不到一千，南方举子一千七百余，如果北方举子出了什么事，比如聚众闹事之类的，那么宫门口这三百余人全部都将被隔离在考场之外，如果事情再闹大，恐怕当今陛下将对北方举子心有怨言而最终不予取中，这可是关于前程的大事啊！ 丁广峰坐不住了，拉着身边的人悄悄耳语了片刻，那人吓得白了脸，连连点头，给他让开通道。 丁广峰是个谨慎的人，既然察觉到不对，自然要尽快脱身。不过，同为北方举子，能提醒其余人一声的他还是要尽量提醒的，否则落个见死不救的名声，他日到了官场，自己可是寸步难行的！ 冀州，青州，允州，幽州，晋州，丁广峰暗自盘算，悄悄寻到认识的人，逐一传话过去，总算在宫门开启之前，几个大的北方团体都收到了消息。 很快有人来寻丁广峰，一个圆脸胖子，五短身材，却皮肤白净，面容可爱，摇着扇子匆匆来找丁广峰。丁广峰忙站起来拱手为礼，这是冀州来的，也姓王，据说是王氏偏支，别看长相不出众，在冀州却有名。 “丁兄有礼！” “王学子有礼！” 王学子低声问道：“你真觉得有问题吗？” 丁广峰配合着低声说：“王学子，我自己看过了，都是我们北方的人，只有那几个是南方的学子，可他们的早食竟然是专人给提供的，看来很有问题！还有刚才那些早食，明显有人安排好的，此人如果是南边的，恐怕居心叵测！” 那王学子脸上的汗都下来了，白着脸问道：“那以兄长之见，我等该如何？” 丁广峰说：“虽然我们的上书递进宫门了，可是并没有署名，所以，我们还是悄悄散了吧！” “散了？” 王学子皱着眉头说：“这样不是半途而废吗？” 丁广峰心里发急，抬头看看，已经有举子慢慢往外走了，他拉着王学子的袖子指给他看，悄声说：“我们这些胁迫朝廷啊！王学子，你是第一次来京都参加岁考吧？你可不知道端敏郡主是何人！那可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以我之见，我们还是赶紧散了，否则万一让上头记了我们的名，不仅科举无望，恐怕还会给家里招祸！反正那冀州王氏家大业大，有的是银子，那王举子只是昏迷不醒，又没死，多花点银子，总能救活的！” 王学子连连点头，连声说：“多谢丁兄指点，我这就让他们散了，不知丁兄居所何在？此事过了，小弟一定上门拜谢！” 丁广峰说了自己的居所，两人拱手而别，回到各自的人群中，低声说了什么，然后便悄然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解决 日头出来了，映着满院子的栀子花白嫩的花瓣染了一层浅浅的红晕。左护卫铁青着脸站在廊下，听着护卫的禀报。 “就这样散了？” “是！” “没有任何人出面说什么？” “我们的人紧盯着呢，没有人出面平事！” 左护卫暴跳如雷，恶狠狠地盯着属下，咬牙切齿地问：“总有原因的吧？不可能莫名其妙就这样散了吧？” 那护卫瑟缩着低着头站着，不敢说话。 左护卫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挥手让他退下，转身进屋。 王文远侧躺在美人榻上，倚着大迎枕，微微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左护卫放轻了脚步，走到美人榻跟前，轻声叫道：“公子！” 王文远睁开眼睛，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又一言不发地闭上眼睛。 左护卫低下头去，羞愧不已。不过，这确实是他的错，不能不认。 “公子，这是属下的错！完全没顾虑到公子的安排，看公子受了那么大的罪，一时热血上头，想要报复，没想到却坏了公子的安排！您惩罚我吧！” 公子去了一趟猎宫，结果竖着进去横着被抬出来，浑身血迹，神志不清，竟然被狠狠赏了一百鞭子，奄奄一息！他怒火冲天，不等公子苏醒，便一手安排那出举子上书事件！没想到公子醒来之后大发雷霆，责怪他自作主张。 王文远淡淡地问道：“你可知那些举子因何而散？” 左护卫摇摇头，他想不透，就是简简单单派几个人准备一些早食送过去，人便散了，去的人压根一句话都没有说！ 王文远嗤笑一声，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每个人都一样的早食，就那十多个人不一样，自然有人心里犯嘀咕！只要心里不平，自然会静下心来仔细揣摩揣摩，凡事是经不起揣摩的！此次被挑起来的举子，以北地为多吧？那十多个有所区别的是南方的举子，自认有人会往南北冲突上面想！在前程面前，什么大义都是狗屁，如同那凉雨凝结成霜，阳光一出来，便消散了！” 左护卫对公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精心布局，动用了不少人手才铺就的如今的局面，却被一招轻松化解。 “公子，你可真是足智多谋！” 王文远斜觑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我生平最恨有人自作主张！你没那么个聪明才智，扳不倒她，反而给我造成了麻烦，好好的局面被你弄成这样，你以为她猜不到是你做的手脚吗？” 左护卫羞愧不已，不过他不懂，怎么就好好的局面了？她都快把你打死了，还好局面？ 王文远如何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现在还不是前世，左护卫也是刚刚才被调来服侍他，没有经过他精心的调教，还没学会七情六欲不上脸，要收服他，就要全方位碾压过去，摧毁他心中的意念，这样他才能成为自己手中一把利刃，没有任何自己想法的利刃。 “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冀州王氏，世出公子！王寄秋一直就住在公主府，我是他堂兄，再怎么着，她都不可能不给王氏一点颜面。现在她无缘无故把我打个半死，那就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只要我不追究，就有机会接近她！你总该知道以她的身份，将来的夫婿不是舞刀弄枪不懂风花雪月的行伍之人，便是胸无大志爱慕虚荣的不入流的乡绅之流，鼎鼎大名的冀州王氏公子对她倾心爱慕，愿意求取，她会拒绝？” 左护卫逐渐明白过来，这样一想，公子反而因祸得福，成功的几率反而更大一些。如果不是有了自己胡乱的插手，恐怕真是完美的退路。想明白了这一关节，左护卫跪了下来，心悦诚服地低头认错，做出保证：“公子，是属下考虑不周，差点坏了您的大事，属下错了！请您谅解，以后属下绝不擅自做主！” 忍着疼痛说了这么一大堆，不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吗？王文远笑着说：“起来吧，我知道你是心疼我，被气昏了头！日后一定不会重蹈覆车，再做糊涂事了！想要成大事，还要仰仗你来带领密卫！待成功之后，你便是第一功臣，肯定名垂青史的！” 左护卫难掩激动，躬身应诺。 “去叫人给我换药吧！” 左护卫点点头，退下去叫人了。王文远看他退出去，收起了笑容。此事一出，公主府反而任何动静都没有，看来是等着自己出招呢。穆蓉，蓉儿，王文远忽然一笑，虽然背上火辣辣地疼，却不知为何浑身轻松，心情愉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一、解惑 明日再说，明日又如何，昨日在宫中暂歇的政事堂三位相公，程大人，得蒙陛下恩泽，有幸陪着用膳。用膳完毕，几位大人移步文华阁，日山三竿了，端敏郡主倒是没来，內侍却慌张地过来传消息。 “什么？散了？都散了？” 程大人惊讶地问道，姜大人面露喜色，郑相和叶相则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置信，莫大人晕乎乎地一脸愕然地看着来报信的內侍，朱曦还算稳得住，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內侍不敢抬头，恭敬地回道：“陛下，几位大人，确实是散了，都散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 朱曦哈哈一笑，连声说好。 程大人浑身一松，恍恍惚惚地还以为在梦中，差点没站稳。姜大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朱曦问那內侍：“郡主呢？” 內侍还疑惑不解呢，郡主在公主府呢。 朱曦皱着眉头问道：“郡主没来吗？” 內侍摇头回道：“没见到公主府的人来，也没见到郡主！” 这就奇怪了，朱曦问：“那是为什么散了？” 內侍说不知道，朱曦顿时生气了，板着脸问道：“没见到公主府的人，也没见到郡主，总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的都散了？逗朕玩呢？” 內侍忙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地回道：“回禀陛下，确实没有见到公主府的人和郡主啊！” 这小內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朱曦挥挥手让他下去，叫王福来。 “去查查怎么回事！” 朱曦颇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那闻天鼓是可以随便敲的？举子上书，是可以随便上的？宫门静坐示威，是想来就来想走就啊？ 国子监莫大人站出来请示道：“陛下，臣现在回国子监吗？” 朱曦一瞪眼睛，说道：“回去做什么？查清楚这件事再说，闻天鼓都被敲响了，就这么散了？让朕的脸面往哪搁？” 程大人说：“陛下，此事我等束手无策啊，再查下去，万一学子们再来一次该怎么办？” 意思是人家散了，就算了，反正你也不想处置郡主，何必多事呢。 姜大人却不能同意，他说：“陛下，无论如何，此事蹊跷，臣建议还是彻查清楚，究竟为何而来，又为何而散，否则日后，举子稍有意见，便来一遭，朝廷颜面何存？” 郑相和叶相纷纷赞同彻查，莫大人真心不愿意，这一批国子监可是有一百多人应考考生呢，也有人卷入其中，万一查出来要严惩呢。可不查也不行啊，这闻天鼓上书可不是玩的啊。 程大人没有办法，孤掌难鸣，只能不说话，默认。 朱曦拍案而定：“政事堂和国子监，尽快查清此事，吏部还是重点关注考举的事，此事就不用插手了！” 把程大人撇开了，程大人默默点头，几位大人各自领了差事，下去商议了。 朱曦让王福去公主府，请穆蓉过来，他实在好奇极了，这其中究竟是有什么蹊跷呢。 穆蓉来的也很快，王福都没出宫，她就到了。实际上朱曦不用叫她，她也会来的。 朱曦实在是好奇极了，看到穆蓉，都不等她入座，便抓着她问。 “赶紧说说，你是怎么让那群举子散了的！” 穆蓉说：“那群举子之所以散了，是因为一份早食！” 公主府对此事当然关注度很高，穆蓉的消息也就比始作俑者要稍稍慢一些，不过却比政事堂快多了。政事堂现在调查的人，恐怕还没到国子监呢。 “一份早食？” 朱曦实在想不通早食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穆蓉说：“三百多举子昨夜在宫门待了一整夜，全凭一股子信念在支撑，只要摧残这信念，他们自然就会散去。果然，给他们准备了简单了甜汤包子豆汁，吃饱喝足，这个时候，有人很细心地发现有几个人的早食跟他们不一样！更丰盛更好，不患寡而患不均，人便是如此，都是举子，大家做的同一件事，凭什么有人就有不同？自然会有人心中不平，会废心思去寻思究竟是为什么。这一寻思，心中的信念就会动摇，就会下意识地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而此次上书的三百多举子，以北方为主，只有零星的几个南面的人，这不，他们自己找到了原因，自己把自己的信念给破了，有前程在前方等着，趋利避害人之天性，心中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自然而然一哄而散！” 朱曦抚掌大赞：“妙，真是妙极了！蓉儿，你这招真是妙啊！” 穆蓉笑笑，没接话，确实很精妙，但不是她出手的。如果说算计人心到出神入化境界的，除了王文远，找不出第二人。没这个本事，也不会把自己哄得团团转，直到临死前才发现他的真面目。一个人十年如一日的戴着面具，就连睡觉做梦说梦话都毫无破绽，浑然天成，到这一地步，穆蓉能不输吗？ 朱曦问道：“那此事是谁在背后搞鬼？” 穆蓉眼神一凝，轻声说道：“此事与举子并没有多大关系，舅舅你出个明文，说明此事，告知举子，小惩大诫也就是了！至于谁在背后搞鬼，我把人家打了个半死，总要人家出出气不是？” “你说是冀州王氏？” “舅舅别管了，我会处理的！马上要开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保住朝廷颜面又不伤及举子，现在的局面正好，不要节外生枝了！” 朱曦点点头，让王顺去政事堂传话。 穆蓉问起了新军的事，朱曦笑着说：“怎么蓉儿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大将军知道的更多，你怎么舍近求远呢？” 穆蓉说：“舅舅，我主要是问问粮草补给的事，朝廷是如何安排的？” 朱曦说：“这些年风调雨顺，少灾祸，常盈仓常年都是足量预备，足够应付的！” 常盈仓？穆蓉想了想，提醒道：“舅舅，此事非同小可，承平日久，久无战事，恐怕常盈仓都已经松懈了，还是派人查查比较好！听说新来的户部李大人精于算计，此事还要落在他身上！” 穆蓉说的有礼，朱曦也没有理由反对，不过户部李佐之？那就是一个干瘦小老头，朱曦印象不深。 “蓉儿，此事我会安排的，你不用管了！听说国公府的大姑娘下了小定了？好日子是哪天？” 穆蓉说了个日子，朱曦点点头，舅甥二人又闲聊片刻，秋闱在即，做皇帝的事情也不少，穆蓉便告辞回府。 丁广峰忐忑不安了一日，第二日起来，朝廷还是没有任何要处置他们的迹象，又等了三天，终于，国子监贴出了明文。 丁广峰挤在布告栏处，一字一句仔细看完了明文，又回过头来重新看了一遍，才转身出了人群，擦着冷汗走到王学子身边，王学子名唤王子滕，真是个令人肚子疼的名字。 王子腾满脸焦急地问道：“丁兄，如何了？” 丁广峰两股战战，几欲倒地不起，结结巴巴地说了：“明文说了我等已经被上记名，念在我等一向品行端正，奉公守法，不予处置，不过日后入了官场，一旦犯错，惩罚加倍。此次未上榜者，禁考一年！” 王子腾眼前一黑，欲哭无泪，禁考还是小事，大不了后年再来，反正每年都有岁考，可被上记名就严重了啊，这就是上了陛下的黑名单了啊。 丁广峰劝慰他说：“好在明文并未列出我等的姓名，知道的人不多，我等日后入了官场，好生为朝廷效力，福泽百姓，也就是没什么事的！” 王子腾看了看他，忽然问道：“那冀州王氏一事，朝廷如何说的？” 丁广峰说：“此事是我等错怪端敏郡主了，那日是她过生辰，在猎宫招待众位亲友，其中客人有几位国公家的公子小姐，还有宫里的几位公主，甚至二皇子都在列，如此多的贵人自然防守严密，重点护卫，那王氏举子擅闯猎宫本来就不对，打一顿也是应当的，至于昏睡不醒，不能怪行刑过重，只能怪他为何擅闯猎宫啊！” 王子腾默默点头，咬牙切齿地说：“此事算是我等吃了一个大亏，好在没有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丁兄，我等今岁考举一定要一举中第，好好给北地人挣个面子！” 丁广峰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回去研读吧，时日无多了！” “好，走！” 事情落下帷幕，参与的举子放了心中大石，纷纷埋头苦读，没参与的举子则暗自庆幸，不敢再随意晃荡，增加了埋头苦读的时间，一时间京都倒是恢复了几分平静。 暗潮涌动，都在暗处而已！ 穆蓉站在廊下，看下人穿了水靠钻入湖里清理密密麻麻的藤蔓。这就是她一个吩咐下去造成的局面，她要湖里开始养锦鲤，袁二公子找人来看过，这湖水下面枝枝蔓蔓长的太密，需要清理干净，那就清理呗，除了荷叶田，其余的全部清理掉，袁二给她订了五万条锦鲤，几乎把南面的锦鲤一扫而空。 还是醒了，穆蓉看了看东面，随即垂下眼睑。 十天了，她才接到消息，王文远醒了！ 看来是保住了一条命！他跟她一样，也是重活的，看那天他的举动，对她的重活恐怕也是心知肚明。 因为重活而带来的先知优势没了，一切又回到了原地。两人，就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谁能赢到最后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二、考举上 七月初六，秋闱开考！ 国子监位于城东，占据了整整一条街，四周商铺林立，多为笔墨铺子文书铺子酒楼客栈等。正对着国子监大门的，是一栋三层的木楼，建成年限已经不可靠了，就这么静静地和国子监对望。 穆蓉和廖长志早早的坐在这家如今名为蟾宫阁的三楼的一处包厢，靠窗而坐，一人一杯清茶，几盘点心，一边看着人潮涌动，一边喝茶聊天。身边伺候的都在隔壁用早食，屋内只有素心立在穆蓉身后不远处，警戒着四周。 “素心，你也去用些早食吧，这楼高十丈有余，谁有那个本事从外面冲进来？” 穆蓉很是无奈地劝说道。 素心摇摇头说：“郡主，我已经用过了！” 廖长志笑着说：“郡主，你别劝她了，没用的！” 穆蓉无奈地叹口气，说道：“怎么就那么多人惦记着要我的命？” 廖长志抬手提起茶壶，给她添茶，笑笑不说话。 外面一声鼓响，两人闭上嘴，双双扭头看过去，国子监大门洞开，开始迎接应考举子。 廖长志咋舌不已，惊叹地说：“这离开开还有一个时辰呢，怎么就这么多人来？” 国子监门前排成排的举子，提着考蓝排着队，依次通过孔孟石像的国子监大门。 穆蓉指给他看：“每个举子都要搜身，所有东西都要检查一遍，一个时辰能全部检查完毕都是快的了，谁也不想落在后面，都要早来，也就变成这样了！” 廖长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国子监门前一字排开六张桌椅，银甲兵士肃然而立，所有举子想要通过，必须接受检查，否则便会被当场拿下，轻则禁考，重则剥夺功名，回家种田！ 当然也没有人这么不长眼，拿自己的前途做赌！ 廖长志眼睁睁地看着应考的举子接受检查，连发髻都要拆开，一寸一寸地摸过去，更别说身上了，那是简直连私处都不放过！ 目瞪口呆地扭过头来，指着那大庭广众之下脱得就剩一条亵裤的举子结结巴巴地问道：“寄秋，那个，寄秋等下” 穆蓉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喝茶，然后又指了一处给廖长志看。 “你看，那几队备查的是散生，也就是无名无姓的士绅农户小吏之家出身的，这些人因其出身的缘故，是舞弊的重点检查对象。至于王寄秋，那是出名的世家子弟，你看那里，只要有族中保书，可以稍稍放松甚至免查！” 廖长志看过去，果然，那一队的人明显不同，有小厮帮忙提考蓝，检查的时候也只是简单的看看考具，稍稍搜检一下随身衣物便方行。 “这些人难道不会舞弊？” “会！怎么不会？” 穆蓉笑着说：“可是，一旦被发现，后果极其严重！散生被发现，不过就是一个人终身禁考而已，可一旦世族被发现舞弊，那就是全族遭殃，整整十年所有子弟不得参加岁考，家中任职官员不得超过六品，不得入京！” 廖长志点点头，这个确实太严重了，十年，足够把一个权力中心的世家给排挤到末流去，甚至都要掉出世家队伍，连一般人家都不如！ 穆蓉眼睛看着外面，语气平淡地说：“处罚如此严厉，世家之子应考，自然有本族严加监视，不仅要保证不能舞弊，还要避免被人陷害！” 廖长志大赞道：“这一招真是狠！这样一来，国子监的压力大为减少，毕竟有那个胆量考场舞弊的多出自世家，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穆蓉眯着眼睛看着外面，没有答话。廖长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位身长玉立，气度不凡的公子正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似是行动不便，需要人搀扶，但是下了车之后，便挺直了腰背，举止雍容，缓步站在队尾。 一直站在穆蓉身后静默着的素心忽然去开了门，王寄秋走了进来。 廖长志颇为奇异地问道：“寄秋，你怎么还没进场？” 王寄秋过来施礼，穆蓉回过头来冲他点点头，又转了回去。王寄秋也不客气，径自取了新杯子，倒了茶喝了，才开口说道：“我有免检之权，等会直接进场就好！” 廖长志颇有兴趣，拉着他坐在自己一侧，问道：“王氏所有人都有免检之权吗？” 王寄秋摇头说：“不是，只有童子试举人试的头名才有免检权！其余的只有一纸文书，证明其身份！” “那你可知何人想出的这个主意？我怎么没看到过有相关记载？” 王寄秋看了一眼穆蓉，笑看着廖长志不说话。廖长志福至心来，灵光一闪，便冲口而出：“明玉公主？” 话一出口，廖长志才察觉不妥当，看看郡主没有任何反应地继续盯着外面，而王寄秋则低头喝茶恍若未闻，便悻悻地闭上嘴，从桌子上捡了一个五香西豆，扔嘴里咯嘣咯嘣嚼的热闹。 嚼了吃了，廖长志不怀好意地看了王寄秋一眼，说道：“岁考整整三天两夜，你这小身板，受得住吗？” 王寄秋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也比某人连应考资格都没有强吧？” 廖长志一噎，乖乖闭嘴，低头喝茶。 王寄秋微微一笑，抬头看向窗外，很快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扭头看看穆蓉，轻声问道：“郡主，是他吗？” 穆蓉轻轻点头，王寄秋想了想，起身说道：“那我去了！” 穆蓉说：“坦哥是考举侍卫长，缺什么东西就找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三、考举下 王寄秋点点头，转身去了，不一会便出现在楼下，静静地排队等候。青白青木两个小厮一个提着考蓝，一个挽着一个大包裹，站在他身后，低声说着什么。 这一队大多都是这样的配置，也有带丫鬟来的，不过却不敢放肆地大喇喇地出现在人前。也有小厮代为排队，其家公子在附近的马车上的，不过大多数的还是表示了一定的重视程度，亲自来排队。 王寄秋盯着前面那月白长袍，行动迟缓的人看了好一会，直到他检查完毕，才垂下头，轻轻一笑。 青白轻声唤他：“公子，公子！” 王寄秋扭身看过来，两位公子正站在他身后冲他露齿微笑。 “修之c敏之！” “寄秋！” “王兄！” 就要进门的王文远闻声停住了脚步，转身往后看，果然见到王寄秋正回身和两位举子说话，身量稍矮，面色红润的那位正是何敏之，而另一位却是顾修之。王文远静静地看了一会，微微一笑，转身进入国子监！ 何敏之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地问王寄秋：“王兄，你怎么来这么早？你不是免检的吗？” 顾修之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眯着眼睛说：“对呀，我都想再过一会才来，是敏之非拉着我出门，说是怕人多，路难行！这不还是来早了吗？” 王寄秋笑道：“在下也是担心人多路难行，才早来了一会！” 何敏之笑着说：“王兄大才，冀州王氏明珠，今科魁首看来是有主了！” 王寄秋摆摆手说：“敏之贤弟过誉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小弟文采菲薄，可不敢当此赞誉，不过是家中人玩笑之语！倒是敏之贤弟，听说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本领，为兄等着为贤弟庆贺！” 顾修之不耐烦地说：“好啦，你们两位都是魁首行不行？别说了，轮到我们了，快走快走，早点进去早点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相互谦让着携手上前。都是免考的，不过出示一下身份文书，便有兵士前来帮忙提着考篮送进了考场。 一刻钟之后，三声长长的鼓声之后，国子监大门缓缓关闭，人杰辈出，群星璀璨，注定名留青史的建康九年秋闱正式开始。 这一届岁考乃大考，取三百人，王寄秋，何敏之，顾修之，三人乃璀璨人杰，皆是不世出的天纵奇才！王寄秋十年后，以未满三十的年龄接掌户部，成为汉顺两朝最年轻的九卿，顾修之一手汉赋文采斐然，精妙绝伦，一篇赋，百两金的盛誉！更何况还有一个王文远！ 穆蓉眯着眼睛看看日出东方，挂在国子监上空，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正如蛟龙出海前的征兆！ 这一场以江山为棋，众官员为子的对弈正式拉开大幕，这一次，她要赢到最后！ 岁考三卷，经义论策，总计一百零八题！ 何敏之中规中矩从大经开始答题！ 顾修之翻遍了三卷，先拣有感觉的答了，然后开始睡觉！ 王寄秋则先答论，后写大经，然后拟稿写策，间或写小经以放松身心！ 王文远拿到考卷，先翻到策篇，今岁策题：请论兵策！ 王文远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除了挡在号舍前面的整块梨木做成的巨大影壁，只能看到值守的银甲卫兵齐整的背影。微微一笑，收回目光，王文远提笔从策开始答起。 背上的伤疤隐隐作痛，只能坚持一刻，一刻钟之后就要停笔歇息一阵，否则手颤抖的不成样子，写出的字根本没有办法看。今岁科举的行卷内容在他脑海里牢牢记着呢，每字每句如何行文落笔，他烂熟于胸，绝对不会有错，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坚持着写下来。 策论写到一半，他已经汗湿了后背，哆嗦着解开扣子，脱了外袍，解开中衣，重新换了，也不穿外袍，就这样坐在那里，坚持着写完剩下的一半。每一个瞬息每一炷香，每一刻钟，都是煎熬。最开始还能一刻钟休息一会，到后来已经是半盏茶就要停下歇歇。头晕目眩，几欲晕厥，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现在的每一处疼痛，都是收回所有的代价！成功完成一题，便距离那个目标近了一步！ 还是那个位置，还是穆蓉和廖长志，两人静坐着等待散场。 “郡主，你要相信寄秋的文采，肯定没有问题的！” 穆蓉不置可否，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国子监的大门。 廖长志摇摇头，不再劝。 坐了一会，立夏进来回禀道：“郡主，东西都准备齐了！参汤一直用小炉子热着呢，府里的两位御医都到了！王长史带着人守在国子监门外呢，只要王公子一出来，马上就带过来！” 穆蓉没有反应，立夏悄悄看了她一眼，廖长志对她轻轻摇头，立夏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穆蓉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她借口要迎接王寄秋而带着一堆人准备了诸多东西，亲自等候在此，她骗自己说王寄秋对她很重要，一定不能有所疏忽，她甚至跟廖长志说王寄秋那种人心高气傲，要收复他的心更要从小处着手。 可她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午时三刻，国子监大门洞开，举子陆续走出来，或者神色恍惚，或者精神崩溃，也有淡定从容的，比如顾修之，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不过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 王寄秋出来了，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除了眼睛里有些许的血丝，就连衣裳都洁净如新。 王文远是被人抬出来的。 这个时候王寄秋已经到了蟾宫阁，沐浴更衣，喝了参汤，用了些容易克化的粥，陪坐着用茶，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了。 王文远被抬着出了国子监的时候，大部分的举子都已经各自散去了。也得以如此，才让穆蓉看清了他那脸白如纸的脸色和背后星星点点的血迹。 一出来就有人迎上去接了，小心抱着往马车上放，是个三四十岁的劲装汉子。 那是左护卫！ 穆蓉忘不了！ 王文远身边最神秘，最忠心科考的一支密卫首领。 “素心！” 她还有神志，知道叫素心前来。 “那人人手如何？能除掉吗？” 素心看了两眼，点点头说：“可以！” 素心等郡主下令，穆蓉却迟迟不言，眼睁睁看着那人护着马车离去。 廖长志愕然地看看楼下，再看看穆蓉，这是终于不再遮遮掩掩，明刀明枪的开始了吗？ 王寄秋沉默不语！低垂着眼睑，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穆蓉站起身来，整整衣袖，淡淡地说一声：“走吧！” 便缓缓走出门去，下楼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四、出阁 十二日，芳姐儿出阁！ 这是国公府长孙女，其父又是统领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国公府一时间喧嚣其上，热闹非凡。 穆蓉一早就赶到了国公府，直接进了芳姐儿的院子。芳姐儿正穿着中衣，坐在镜台前，由三四个梳头的丫鬟围着上妆呢。莲姐儿和芙姐儿一个捧着黛粉盒，一个拿着眉笔，不时地给出着主意。这两个姑娘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国公府里陪着芳姐儿，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穆蓉了。见到穆蓉进来，莲姐儿连忙叫她：“蓉儿，你快来看看，这个口脂的颜色好不好看！” 穆蓉笑着凑了过去，芳姐儿双颊通红，眼睛里带着羞意，颇为不安地坐在那里，绞着手指。刚刚敷了一层细粉，却掩饰不住满脸的羞涩。 “不错，莲姐儿好眼光！” 莲姐儿得了夸奖，得意洋洋地看了芙姐儿一眼，说道：“怎么样？我就说好看吧！你快给大姐姐描眉，不然等下妆上好了你再描，我又要给她补妆了！” 芙姐儿一脸无奈地说：“我也知道啊，你倒是把路让开啊，你不让开我怎么描啊，我又不会隔山打牛！” 莲姐儿故作生气地拍拍芳姐儿的肩膀告状：“大姐，她说你是牛！” 芙姐儿就要去拧他，莲姐儿笑嘻嘻地躲开了，芳姐儿看着她们闹成一团，对穆蓉说：“蓉儿，我真是舍不得你们！咱们姐妹” 芳姐儿话说不下去了，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穆蓉赶紧劝慰道：“大姐姐，今天可是好日子，你可不能带着眼泪出嫁啊，要是让毛姐夫误会你不愿意嫁他就惨了！” 芳姐儿红着脸说：“蓉儿，你怎么也这么促狭！” 穆蓉从婆子手里接过梳子，给芳姐儿轻轻地顺着头发，说：“大姐姐，你就算嫁了咱们姐妹几个也能上门去看你，你放心吧！” 莲姐儿和芙姐儿互相推搡着过来，笑嘻嘻地说：“是啊大姐姐，我跟芙姐儿肯定会经常去看你的，要是毛姐夫对你不好，看我不揍他！” 芙姐儿说：“穆莲你说什么胡话呢，你看毛姐夫那个殷勤劲，怎么可能对姐姐不好呢！” 说着，转过头低声对芳姐儿说：“大姐姐，你放心吧，蓉儿给你找的人不会不好的，再说了毛姐夫的前程可全在蓉儿手里呢，他们家供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你不好？” 几位姐妹在这里窃窃私语，二夫人进来了，一看这头发还没梳好，便急了：“你们几个，赶紧给让让路，好歹让芳姐儿抓紧时间上妆，还没穿嫁衣呢！” 穆蓉往床上看，五翅凤冠，袖着鸾鸟的大红嫁衣，嫣然是县君制服。芳姐儿身上自然也是有爵位的，乃是五品县君，不止是他，芙姐儿和莲姐儿都有，不过是六品。 姐妹几个让开路，正儿八经梳妆的自然另有其人，莲姐儿拉着芙姐儿去看芳姐儿的嫁衣，穆蓉嫌屋内人多，便出了内室，往前面花厅去，大夫人三夫人正在那里招待来客。 刚走到花厅门口，立夏匆匆走了过来，穆蓉停住脚步，往院子里走了两步，立夏凑过来低声回道：“郡主，春熙坊的那位醒了！” 穆蓉淡淡地问道：“请了几个大夫？” “六位！” “刚醒？” “刚醒，一醒我们就接到消息了！郡主，奴婢觉得很奇怪，春熙坊的消息得来的有些容易了！上次西山之后，我们过了整整三日才接到消息的！” 穆蓉笑笑，说：“可能是太过自信了，觉得防卫严密，万无一失，所以对放松了警惕！” 立夏退下去了，穆蓉站在院子里，这院子位于正房的西侧，是芳姐儿自小住的院子，两侧种满了栀子花，花开争艳！ 站了一会，穆蓉有些神思不属，看看时辰，转身又回了芳姐儿内室。 热热闹闹送芳姐儿上了花轿，穆蓉不好留下来用午膳，好生安慰了一下红着眼睛欲哭无泪的大夫人，便回了府。 第二天，接到了大公主的帖子，说是十五日是柳和然的生辰，请穆蓉去明静公主府一聚。 还没成亲，柳和然过生辰，却是明静公主府摆宴，穆蓉微微一笑，觉得舅舅的担忧还是有道理的！ “都请了谁？” 前来送帖子的是大公主身边贴身的女官花枝，广安一行之后，她对端敏郡主总有些说不出的惧怕，闻言战战兢兢地回道：“公主请了王公子，何公子，顾公子，都是柳公子平日的好友，还有莫家纪家的几位公子！还给宫里的几位皇子公主下了帖子，因男客比较多，女客就没有再请别人了！” 大公主开府之后开门请客，这还是破天荒地一次发帖子，这个面子穆蓉自然要给，于是，穆蓉笑着对花枝说：“你回去回禀你家公主，就说我必到的！” 花枝大喜，连连叩头，穆蓉让谷雨赏她十两银子，花枝更是感激不尽，恭敬地退了下去。 谷雨送了花枝回来，在绿云轩门口看见袁三公子站在那里，面露踌躇，似是有事，便笑着施礼问道：“三公子，您是找郡主吗？” 袁三扭身看见是她，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问道：“谷雨姐姐，郡主在吗？” 谷雨笑着说：“郡主在书房呢，但是奴婢不知道郡主是不是得空见三公子，您容奴婢回禀郡主可好？” 袁三忙说：“不用了！” 说完了，又后悔了，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起身匆匆走了。谷雨满脸疑惑地看看他，回到书房，交了差事，想了想还是说了袁三的事。 穆蓉也想不出他有什么事找她，便说：“不管他，如果有事，他会来找我的，你下去吧，明日我要穿那套藕荷杭稠襦裙，你去给我备好，配两三样轻便的首饰就行了！” 第二日，穆蓉果然穿着藕荷杭稠襦裙，插了一根南珠簪子，带了南珠耳钉，手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带，坐着马车去了明静公主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五、做客 大公主亲自在门口迎候，穆蓉下了车，一眼看见大公主季芸微笑着站在门口，她身边半扶着她的正是长身玉立，面色白净的柳和然，远远看去，真是一对璧人。 穆蓉笑着上前施礼，打趣道：“芸姐姐，你这是已经妇唱夫随了吗？” 季芸脸腾的红了，忙挣脱了柳和然的搀扶，红着脸跟穆蓉回了礼。 柳和然倒是落落大方地施礼过，才笑着接道：“端敏郡主尚未及笄，也知道妇唱夫随吗？” 穆蓉挑挑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王寄秋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前来施礼过，便和柳和然站在一处，落在她们后面，恭候她们先行！ 季芸笑着拉着穆蓉的手进了府。 建康皇帝做皇帝合格不合格不是他们能评论的，但做父亲还真的是个很合格。给大公主建的公主府，有着北方建筑的大气，又不乏南方园林的婉约精巧，一路行来，步步成景，又浑然天成。府内西路也是一处湖泊，虽然没有公主府的大，但是湖水清澈透亮，两岸绿柳成荫，湖面映衬着黄瓦红墙，很是漂亮。最奇异的是湖面上有一通体琉璃制成的亭子，通往亭子的桥面竟然也是透明的琉璃制成的，离水面三尺高，走在上面，胆小的人实在需要鼓足了勇气才行。 穆蓉笑着说：“芸姐姐，这是哪家琉璃厂出的新点子，我都不敢上去了！” 季芸笑着说：“你那府里不是有个琉璃屋子吗？去岁我去过很是喜欢，就跟母妃念叨了两句，也不知道何时被父皇知道了，便让东郊琉璃厂给我做了一个！蓉儿，我听说这琉璃造价不算贵，你那湖面又大又宽，你也做一个吧，肯定比我这个好看！” 穆蓉摇摇头，她的心思又不在这上面。两人上了琉璃桥，慢慢往前走，前方那亭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实在是新鲜。 柳和然问着王寄秋岁考的事，颇为担忧地说：“我听莫家兄长说，此次岁考策论极其难，有关兵策的，有很多人都折在这一科上了，不知道你是如何答得！” 王寄秋笑笑，抬头看看穆蓉，说道：“还要感谢武举演练的时候郡主的那一番话，因此我从一国利弊分析了对大辽对西奴之战的侧重，考完之后誊写了行文给东皇书院的莫老过目了！” 柳和然颇为感兴趣地问道：“莫老怎么说？” 王寄秋低声说：“他说如果主考官不瞎，我就是魁首！” 今岁的主考官是翰林院侍讲，文渊阁大学士程节，今年才知天命之年，眼不花耳不聋，身体倍棒，去岁还添了个幼子，自然是不瞎的！ 柳和然闻言激动地拍拍王寄秋的肩膀，兴奋地说：“等下我们两兄弟好好喝一杯！” 王寄秋笑着说：“还是等放榜吧！” 柳和然一想也是，低调一点吧，今日来的还有何敏之和顾修之呢，这两位可是并称湖豫双珠的。 一时间到了琉璃亭，季芸给起了个名字叫镜花台。顾修之和何敏之已经到了，忙过来见礼。 说是个亭子，其实跟个屋子没什么区别，四周琉璃做墙，外面的风景一览无遗，就连地面，都是一块块的尺方大小的琉璃镶嵌在榆木方格中。湖里的锦鲤就在脚下游来游去，仿佛身在半空，倒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亭子很大，用四色雕花的琉璃屏风隔开了好几处，有桌椅，有书案，百宝阁，茶桌棋盘一应俱全，倒是已经提前预备好了。她们进来的时候，何敏之正和顾修之围在南边书案前，指指点点说些什么。 倒是柳和然给解了惑：“在下不才，一时技痒，画了一幅牡丹图，正请两位大才给指点呢！” 王寄秋颇为感兴趣，当即便抬脚前去查看，季芸拉着穆蓉在东边美人榻前坐下来，亲自给穆蓉斟茶。 “蓉儿，别管他们，我们玩我们的！” 穆蓉笑着点头，接过小茶盅，杯中竟然是一朵盛开的茉莉花，笑道：“芸姐姐这里的好东西就是不少，连茶都这么别致！” 季芸说：“这是花茶，去岁才开始兴起的，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俗气东西，是我自己庄子上的茉莉摘了自己动手晒的，蓉儿你尝尝，觉得好，我给你带半斤回去喝个新鲜！” 穆蓉轻抿了一口，入口有些涩，细细品味却有一股子茉莉香气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穆蓉笑着点头赞道：“没想到以花为茶竟然别有一番趣味！” 季芸自己亲手做的，能得穆蓉一声赞，高兴的双颊泛红，笑着说：“那你走的时候带一些！” 穆蓉也不客气，笑着点头。 有宫女进来回禀说二皇子和二公主三公主来了，季芸站起来，让穆蓉安坐，她要去迎一迎。 柳和然看了过来，季芸走过去低声说了什么，柳和然便转头拱手对王寄秋等人说道：“二皇子和几位公主到了，小弟去迎一迎，几位先看着，我们等下再说！” 王寄秋笑着说：“表兄尽管去吧，夸你的话肯定等你回来再说！” 柳和然哈哈一笑，拱手和大公主并肩出了亭子。 穆蓉微微一笑，看来她做媒的功力还可以，凑成的两对都挺和谐。 不一时二皇子和两位公主随着大公主进到了亭子里，也是啧啧称赞。 季莹过来拉着穆蓉的手埋怨道：“大姐姐说你府上有一座比这个还要大的，怎么没有请我过去瞧瞧？蓉儿，你藏的好深啊！” 穆蓉没理她，笑着和季茉拉着手互相见过礼，才笑着回道：“我那是赏雪景的，今年要是下雪一定请你去看，行不行？” 季莹眉开眼笑的应一声好，柳和然便领着几位公子过来见过几位公主。 王寄秋都是见过的，顾修之何敏之却都是头一次见，季茉倒没什么，季莹却一直盯着何敏之看了好一会，才抿着嘴笑着跟大公主凑在一起，悄悄说私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六、偷闲 二皇子和几位公主的到来，让这小亭子真是热闹万分。男一拨女一拨，分开各自有各自的玩法。评头论足了一番柳和然的牡丹图，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共同做一副春山雨图由众位公主评选一二。 大公主拿出了望山先生的一幅字作为彩头。 最后，大家公认顾修之那副水平最高。 大公主笑着命人送上彩头，众人都围过去观看，何敏之却抽了个机会，凑到穆蓉跟前，笑着说：“听说郡主棋艺高超，在下不才，特来讨教一二！” 穆蓉自然迎战，两人在棋盘对坐，一来一去说了好几句话才定了何敏之执黑先行。 季莹发现的最早，也跟着凑了过来。 “蓉儿，你们下棋怎么不叫我啊！” 穆蓉拍拍身边宽大的美人榻，示意她坐下，笑着说：“你不是不喜欢跟我下棋吗？什么时候改了性子了？” 季莹笑盈盈地看了何敏之一眼，娇声说道：“我最近长进跟大，宫学的师傅都夸过我很多次了，我再也不怕你了！” 穆蓉随手下了一节，故作惊讶地说：“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那等会我跟何公子结束这局，咱们来对战一番？” 季莹笑嘻嘻地说：“那我可等着了！” 于是不再言语。 季茉不爱下棋，也不爱看什么大家之作，王寄秋顾修之她都不熟，柳和然便陪她出去钓鱼。至于王寄秋和顾修之，重新开题，另外作画。大公主给下棋的作画的安排好茶水，看看落了单的二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二弟，我备了画舫，要不你上去坐坐吧！” 朱政摆摆手，说道：“难得有两位大才子拼画艺，我怎么这也要围观一下，看看顶尖高手的技艺开开眼界，省的父皇总说我没长进！大姐姐，你不用管我了，只管去忙吧！” 大公主是个实诚的，既然二皇子这么说了，也就不管他了，出去看季茉钓鱼。 季莹虽然不说话，可是嘴巴却不闲着，一时喝点茶，一时吃块点心，像个多动症的孩子，没一刻是安静的。关键是她自己吃也就算了，吃的好吃的，还给穆蓉一块，穆蓉也就就着她的手吃两块。 第一局眼看着何敏之要赢了，竟然是欣喜若狂，对王寄秋喊道：“王兄！我赢了！” 王寄秋头也不抬冲他摆摆手，画画正当紧的时候，谁管谁输谁赢呢。 何敏之回过头来，穆蓉轻描淡写地随手一子，将整盘散落各处的白子收拢在一起，形成龙吞虎头之势，何敏之输了！ 何敏之目瞪口呆，他竟然输了？ 季莹伸手在他面前上下挥动，叫了两声，何敏之都没反应，还处在极度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季莹加大了音量：“何敏之！回神了！” 何敏之一激灵，总算醒悟过来，满脸悲愤地说：“郡主，你也太” 太什么，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不过穆蓉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也就不打算听了。 何敏之低头仔仔细细查看棋局，他实在想知道他输在哪里。 穆蓉笑着问季莹：“怎么？我们来一盘？” 季莹看看魂飞魄散的何敏之，摇摇头，嘟着嘴说：“我才不自己找不痛快呢！我们也去钓鱼吧！” 穆蓉抬头看看外面，淡淡地说：“我们还是待在屋里吧，现在不适合出去！” 季茉并没有钓过鱼，以来钓鱼会晒黑，柳淑妃打死也不会同意，而来钓鱼要近水，比较危险。这还是她第一次钓鱼，其实也就是守着鱼竿，看看有动静了，就告诉柳和然，上饵c抛线都有人负责，她什么都不用做，坐着看就可以了。 这湖里养了很多鱼，根本不怕人，几乎很快就上钩，季茉看着眼热，对柳和然说：“让我也钓一条嘛！” 季茉的年纪也就是寄舒差不多，柳和然心里也是把她当妹妹来对待，闻言笑着说：“好，等下上钩了，你来收线！” 季茉拼命地点头，过一时果然鱼上钩了，柳和然喊道：“双手抓着鱼竿，猛地往上提！” 季茉双手去抓鱼竿，照着柳和然说的猛地提干，鱼竿绷紧了，一下没提起来，柳和然忙跟过来帮忙，手一伸，两人一起用力，钓上来一条大鱼！季茉高兴地大声叫道：“大姐姐，快来看我钓的大鱼！” 季芸闻声过来看，可不是一条大鱼，足有二尺长的一条青鱼，便笑着说：“等下让厨下做给大家吃，季茉今天立功了！” 季茉高兴地跑回屋内，她要告诉季莹这个好消息。柳和然把鱼取下来，放进竹笼，季芸过来看，竹笼里都放不下了，抬头看看柳和然才发现他脸上沾满了鱼翻滚溅上去的水珠。从怀里摸出帕子递给他。 “擦擦脸吧！” 柳和然两手刚刚抓过鱼，不好接大公主的帕子，便笑着把脸凑过去，笑嘻嘻地说：“有劳大公主了！” 季芸脸色微红，也不知道是太阳晒得还是别的什么，也没拒绝，忍着羞意捏着帕子，小心地给他擦着脸上的汗。 柳和然笑看着她，季芸微微低下头去。 男的玉树临风，女的温婉娴静，真是一对璧人！ 王寄秋一抬眼看见这一幕，马上非礼勿视地低下头去，却忍不住一再偷偷抬头看过去，心里艳羡非常。柳和然是绝了成为堂官的可能，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回过头来去寻那人，正与穆蓉的眼神相对，顿时移不开视线！ 顾修之忽然叫王寄秋：“寄秋，你看看我这一笔如何！” 王寄秋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去看顾修之的画，两人的画作接近尾声。 午膳，果然有一条一鱼多吃的大青鱼。 季茉高兴地招呼大家：“都尝尝都尝尝，这是我钓的！” 朱政故作惊讶地说道：“哦？三妹妹这么能干呢？能钓这么大一条鱼啊，那我可要好好尝尝，肯定好吃极了！” 众人跟着凑趣，纷纷说好吃，把季茉高兴地满脸笑容都挂不住。 “还有几条，带回去给父皇母妃！” 穆蓉看看大公主，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一丝笑意，除了这条，其余的都很小，带回去还不够一盘呢，怎么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七、进展 二十日，大将军启程返回凉州。 “蓉儿，来年我朝与匈奴必有一战，我这一去，归期未定，京中事务，悉数交予你，你可自决之！不必问过我！” 穆陈这两日应该交代的早就交代给穆蓉了，大将军府全体人员留了三分之一，剩余的全部跟着大将军迁往永昌大营。事关重大，穆陈一再嘱咐穆蓉凡事不必顾及他的意见。 穆蓉说：“大将军，你尽管放心前去，京都交给我！” 穆陈点点头，心中大定，他这一次把身边精英幕僚全部带走，一个没留，就是因为有穆蓉在，京都后方稳如泰山，粮草军饷再也不用担心会短缺，也不必担忧后背有人放冷箭，终于可以放手一战！ 穆陈翻身上马，提枪大吼一声：“出发！” 众将士应和，声如雷鸣。 终于接到幽定王的信的时候都已经要放榜了。 穆蓉看了信才知道，为何迟了这么久。王舅说要给晋州铺一段铁轨，回去之后，王舅令人日夜赶工，又拆了好几处才总算凑齐，星夜装车起运，月底就能到安远，王舅承诺九月底一定让铁轨交付使用！但是王舅提了个要求，能不能第一批的石炭先供应幽州，还在信里诉苦为了这批铁轨王舅把朝廷制甲全部停了，就等着石炭来应急呢。 穆蓉笑了笑，把红莲的信翻出来。红莲上一封来信提到安远县城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工了一个矿场，总计一万一千多旷工。人手实在召集不到了，王大人说晋州还能再抽一万的人手，再多就会影响秋收了。袁记商铺果然在安远开了一家分部，以供应日常所需为主，目前囤积了上万担粮食，足够过冬使用。按照她的指示，孙管事带着人在大河西岸围了一大片地，重新修建码头，目前已经完工了一半，预计九月底建成。还有官道，王大人征调了三万的役工，正在拓宽从安远到项城的官道，已经修到一半了。建码头，修官道，矿场，这三项足足征调了十万的役工，整个晋州一年的役工都用完了，再调恐怕会引起民怨。 人手，工具，道路，这是三个最重要的问题。穆蓉提笔给红莲写信，舅舅给她调了一批采矿用具，近期就能到安远，让红莲还是抓紧时间招工，至于秋收，穆蓉想起了产梨的那个皇庄，决定把彭管事派过去给他用一段时间。 “让王喜去皇庄把彭管事叫来！” 穆蓉吩咐谷雨，站起身来，扶着腰扭动了两下，这两天身上正带着红呢，这腰久坐就会酸疼的不成样子。 王寄秋求见，穆蓉让他进来。 “放榜了？” 王寄秋笑着点点头，把誊抄的榜单呈给穆蓉。 穆蓉一笑，一甲头十名都是熟人，不过却没有王文远。往下看，他的名字挂在二甲末尾。 穆蓉沉吟着问王寄秋：“你觉得朝廷是何意图？” 王寄秋自然知道前些日子的举子上书事件，对穆蓉问这个问题的意图也是心知肚明，他说：“在下不曾看过他的时文，也不知道是何等水平，不过祖父看人一向很准，他肯拿王氏一族的名声为他作保，一定不差！在下想着，恐怕他的实力不止于此，朝廷应当是怕节外生枝，又不敢做的太过，才把他稍稍往后压！我想，可以期待殿试！” 穆蓉点点头，王文远前世可是那一科的状元郎，怎么可能连前十甲都没进？ 不过，王大人这些日子尽心尽力，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穆蓉笑着问王寄秋：“你可知举子上书一事是因何而平息的？” 王寄秋一听，疑窦顿起，诧异地问道：“不是郡主” 穆蓉一笑，摇摇头。 王寄秋面色一变，想到一个可能，可再仔细想，这又是为什么呢？ “郡主，举子上书一事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左敬！就是王文远身边那个中年汉子！” 王寄秋更疑惑了：“那为什么王文远要出手解局？他自己布的局自己解，这是什么道理？” 王寄秋当然想不透，穆蓉也有些不明白，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千方百计先毁了自己再想其他办法，否则只要自己在，他就一日都别想悄无声息地成事。 穆蓉提醒道：“寄秋，你觉得此局解的如何？” 王寄秋脸色沉重地说：“真是精妙至极，不过是一顿早食而已！而且是光明正大，没有任何私下的动作！从这一方面来看，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在下只是有些奇怪，郡主为何没有出手！” 穆蓉沉默下来，为何没有出手，还不是因为知道王文远已经醒过来了，想看看他是何种态度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局应该不是他布的，他的手段不会如此粗糙。 王寄秋看不懂郡主此刻的表情，似是有些许的落寞，又像是沉浸在过往，眼中闪过的情绪太多太杂，无从捉摸。 王寄秋看看那榜单，头一个便是他的名字，想想三天之后的殿试，状元这个词在他心里来回滚动，如果他能中了状元，那他就是大顺第一个三元及第！并且是最年轻的三元及第！ 王文远整整一个月没有出门，把伤养的七七八八，能下床走动了，最多也就到院子里走动走动。要知道放榜之后，紧接着便是殿试，然后是庶吉士考试，总不能拖着残躯去应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八、殿试 八月初八，放榜！ 左护卫沉着脸回到春熙坊，把榜单给王文远看。 “二甲末尾，差一点就掉入三甲了！” 王文远玩味一笑，看看左护卫一脸难看，笑着说：“左护卫，别板着脸了，不是还有殿试吗？” 左护卫深吸一口，沉声说：“公子，对这名次影响可不大，二甲末，殿试的时候也不可能进入一甲，更别说前三了。” 王文远不以为意：“那也说不准！其实朝廷如此安排倒也可以理解，毕竟王文远这三个字，现在可以算是鼎鼎大名了，如果我名词太靠前，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朝廷要如何处置？如果不是处置及时，恐怕我连三甲都进不去了！” 左护卫脸色铁青，霍地跪下请罪：“公子，都是属下自作主张，坏了公子的大事，请公子责罚！” 王文远从书案后面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左护卫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说：“谋大事者，最忌讳心浮气躁失了分寸，你只是个护卫，只负责护卫我的安全，其余的事一概不许插手，这一次，事出突然，我暂且饶你一次，再有下次，你自行了断！” 左护卫冷汗直冒，伏地唯唯应诺。 左护卫退下了，王文远静静地站了一会，忽然抬脚进了里间。盯着那棋盘，挪动了两子，又添了两子，眼神闪烁着，最终苦笑一声，终究心绪难平！ 八月十二，殿试。 乾元殿，本次科举上榜者三百人人，在礼部唱名官的指引下按名次列队，步入大殿！ 政事堂三公c六部三台诸位相公俱列席。 “众学子叩拜陛下！跪，拜！” 朱曦面带笑容，端坐于龙座之上受礼！ 这一批的进进士，最少有一百人这辈子只有这一次面圣的机会，激动难平也好，兴奋莫名也好，踌躇满志也好，自不必多说。 王文远伤已经好了七八，至少行动流畅，完全看不出来。 一甲十人，二甲三十，三甲八十人，其余上榜者一百八十人，横排十人为一排，说起来他的位置并不很靠后，最少能看清楚三台六部相公们脸上的表情。 那九十五阶台阶，他一个人的时候走过两次，跟着这么多人走这是第一次。奇怪的是，再次走一遍，他竟然发现一点感觉都没有！兴奋？激动？抑郁难平？没有！就是很平淡，很平常，就像他走的不是天子之道，而是春熙坊书房前面那五六阶青石台阶一样。 “再跪！再拜！” 王文远跟着起身，下跪，拜，自嘲地一笑，这膝盖也不是弯不下去，奉他人为主也不是接受不了。 “三跪！三拜！” 朱曦高声叫起：“平身！赐座！” 众位新进进士起身，入座。大殿中早就排好一张张书案，按序入座即可。 王寄秋领头安坐，静听圣训。 礼部相公程大人立在大殿中央，缓缓展开手中长卷，这边是殿试题目了。 “圣人曾言，“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民者，万世之本也。”陛下言：“使民之要，无过乎仓禀实知冷暖而已。禀实之道，在于农耕，请试策使民无饥寒！” 新进进士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是个中规中矩的策论，便凝神静思，先想出主要观点，在逐一论据成文。殿试一般不超过一个时辰，根本没有时间打草稿，众人纷纷低头沉思，无一人敢擅自落笔。 一刻钟之后，王文远抬手捻起条石，用陶勺轻轻尧了三勺水，然后轻轻碾动砚台，看过去竟然成竹在胸，引人侧目。 朱曦好奇的看了两眼，王福便倾身凑过来耳语：“陛下，那便是王文远！” 这个名字曾经一度是他和九卿相公头疼的缘由，怎么会不记得？不过，那篇兵策写的可真是鞭辟入里，精妙绝伦，比之武举状元卢永年也不遑多让。要不是朱曦还记得这王文远是冀州王氏之子弟，早就把大将军叫回来了。 大殿中的学子逐渐开始动笔，朱曦下了龙座，在殿内转悠，几位相公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随意走动。 问了王寄秋几个问题，又和其余几位十甲前列的学子聊了几句，朱曦慢慢往后面来，似是不经意间，踱步走到王文远身边站定，也不出声，静静地看他行文。 下笔果断，如行云流水，字迹俨然，笔力劲挺，俨然成态。一望之下，朱曦便被吸引了注意力，再也挪不开视线。仔细看那行文内容，字字珠玑，言之有物，观点鲜明，立据详尽，条条是道，引经据典，文采多姿，朴实中透着雅致，彰显其雄厚的经论功底。 朱曦兴奋莫名，如此精彩绝伦的一名学子，不点为头名，也真是无法令人信服了！ 朱曦这么一个大目标在王文远身边停留良久，怎么可能不会引人注意呢？很快，几位相公陆续凑过来，稍稍瞟了两眼，私底下飞着眼神。 时辰到，诸学子停笔！ 王寄秋早就停了笔，剩余的时间不过是再三检查有无遗漏而已，听到唱名，起身站立一旁，垂首而立。有小内侍上前将答卷收起，前十甲当场呈送给陛下御览。后面的则择机而取，抽看几篇，也就是大面上算是亲自过目了，其实百二十份答卷，皇上有多少时间能逐一看过去呢？ 王文远静静地低着头站着，静静地等候着，有内侍匆匆过来收走了他的答卷，单独呈给皇上，他也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样子，倒是令人佩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九、过招 殿试已毕，众学子退出大殿，各回各家，等候结果。王寄秋一出宫门便看到柳和然和廖长志的奇异组合，在宫门外等他。 “表兄，廖兄，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实际上王寄秋是想问问他们俩怎么凑在一起的，柳和然和廖长志两人年纪相仿，按身份来说，廖长志可是商贾出身，柳和然再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新进翰林，虽然尚主了，来往的也多为士林之辈，跟商贾结交，这说起来很是惊悚的。 廖长志看也不看柳和然一眼，淡淡地说：“郡主让我来接你！” 柳和然冷哼一声，走到王寄秋身边站定，冷冷地说：“寄秋，我在万春楼定了包厢，为你庆贺，走吧！” 王寄秋狐疑地看了看这两个人，心里直发毛，表兄若是知道廖长志的身份，可有的苦头吃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他可是你大舅哥啊。 王寄秋低声对柳和然说：“郡主找我想必是有事，表兄，等小弟金榜题名，再请你喝酒！” 柳和然板着脸说：“郡主找你能有什么事，这殿试刚刚结束，总该给你两天休息休息吧？” 廖长志装作没听见，背着手看着远处。 王寄秋拉了一下柳和然的袖子，使了个眼色，说：“表兄，你先回去吧，郡主找我肯定是有事的！” 柳和然瞪了一眼廖长志，拂袖而去！ 王寄秋舒了一口气，笑着对廖长志说：“我们走吧！” 廖长志没有动弹，抬抬下巴，指指前方，说道：“那人应该是找你的！” 王寄秋转身看过去，王文远正眯着眼睛笑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便露齿一笑，抬腿走了过来。 王寄秋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近。 王文远笑呵呵地走过来，拱手说道：“寄秋，王氏明珠真是名不虚传，看来今科你当为状元了，你我兄弟找个地方庆贺一番如何？” 他一脸若无其事的笑，仿佛两个月前差点被打死的不是他一样，王寄秋忽然玩味一笑，拱手说道：“还请三哥稍等片刻，郡主派了廖兄前来接小弟，小弟问问可有要事，再跟三哥说，可好？” 王文远眯着眼睛笑的一脸和谐，点头说好。 王寄秋低声跟廖长志说：“郡主可有急事？” 廖长志低声说：“其实是兄长我想来见见世面，擅自做主来接贤弟的！” 王寄秋轻笑一声，谢过了廖长志，说道：“那小弟去会会三哥，稍候回府！” 廖长志眼神闪烁着看看王文远，笑了笑说好。 王寄秋交代完毕，微笑着迎上王文远，笑着说：“小弟都安排好了！三哥到京都时日不多，想来对京都尚不熟悉，就由小弟做东，今日你我兄弟痛饮几杯，如何？” 王文远大笑：“求之不得！” “青城！” “青白！”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叫小厮，然后俱是一愣，接着便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伸手向对方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文远笑道：“还是由兄长来安排吧，我已经订好了位子，随园，怎么样？” 王寄秋眼神微敛，没想到王文远竟然能订到随园。此乃前朝文定候的园子，文定候此人性好风雅，此园仿造苏州拙凤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步步成景。文定候去后，随园为一神秘人士接手，重金聘请南边的花魁舞姬，是京都出了名的风流之地，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 心中疑虑重重，王寄秋却云淡风轻般地点头说道：“小弟听从三哥安排！” 于是各自上车，前往随园。 随园，王寄秋还是第一次来，迎门的是个三十余岁，少染风霜却眼神清澈的妇人，见到二人也没有出声询问，沉默地施礼过后，便前面带路，将二人引到一处遍植湘妃竹的花厅。正堂悬挂楼山先生的醉卧牡丹图，靠窗处矮塌小几，两三个温顺的素枕，染了清香，若有若无，青釉画瓢，琉璃鱼缸，一黑一红两条不知名的鱼嬉戏其中。这哪像个酒楼客栈青楼楚馆？分明是哪家闺女的起居室。 “五弟请！” 王文远笑着请王寄秋入座，王寄秋也便不客气地往矮塌上坐了，既来之则安之。 桌上已经烧开了水，进来一个眉似远山，眸如秋水，却气质清冷的青衣小婢，垂着头施礼过，便跪坐在茶桌后面，素手芊芊开始冲茶。一时间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王文远轻举了杯子，向王寄秋微笑示意。 王寄秋微微一笑，也便一口饮尽了杯中茶。 茶过三巡，王文远挥挥手，那青衣茶女悄然退下，王寄秋明白，戏肉要摆上来了。 王文远笑道：“祖父曾多次跟我提起五弟，说五弟骨气奇高，词采华茂，那日一见，兄长便心有亲近之意，奈何你长居公主府，我们兄弟也难得一见！” 王寄秋淡淡地说：“三哥过誉了！” 却对自己常住公主府一事一言不发。 王文远不以为意，转而提起了今日的殿试题目：“不知五弟如何作答？” 窗外的青竹哗啦啦吹得一阵乱响，王寄秋一笑，轻声问道：“三哥能得祖父做保，前来应试，文采定当不凡，小弟不才，还请三哥赐教！” 王文远轻声一笑，微微摇头，抿了一口茶，道：“我自小居于田庄，于农桑事接触颇多，本次殿试，我算是占了便宜了！我朝虽然承平日久，百姓安居，顺帝帝劫的余波逐渐消失殆尽，可边关常年驻守，军饷粮草开支牢牢困在头顶，使得朝廷无法分心他顾，因此，虽多年风调雨顺，然百姓家中并无余粮，从这十多年的新增婴孩数量可以看出这一点。今科殿试，陛下出题关怀农桑事，看样子明年将会多多关注民生经济了！” 见微知著，不，绝对是管中窥豹，便见全身。王寄秋神色郑重，收起轻视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意图 王文远笑着继续说道：“若使民无极寒，必赋役增亩产，愚兄以为，赋役是否减少在于边关战事何时停止，这一点目前来看短时间内无从改变，只好从如何增亩产来做文章。靖康初年，明玉公主建农具作坊三处，专门用于改良农具，便于使用，可农具多为铁制，而铁增量有限，全靠铁无法使多部分民户使用铁制农具。愚兄在农庄之时，曾见过田间老农夫巧手做木工，犁耙钩铲皆有，朝廷何不试推广之？再有，可由朝廷出面于秋收春耕之时假牛马于民户，帮助民户收割，以亩产还租，可解一时之困。为长远计，还当成立农桑司，由朝廷出面引导民户种植，择优选种，此类种种，多有农学杂论为据，愚兄就不多说了！” 王寄秋良久无言，木制农具，假牛马，农桑司，三管齐下，谋及长远，可以说其才华横溢又不失本真，正是朝廷目前最为需要的。如果这是其真实水平，那么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祖父会以王氏名誉为其做保了！ “五弟以为如何？” 王寄秋真心实意地说：“三哥高才，小弟不及！” 王文远忽然收起了笑容，问道：“五弟对愚兄突然到京想必是疑虑重重吧？” 王寄秋沉默以示默认。 王文远说：“祖父令我至京，也只是为了五弟能多一个人襄助而已！” 王寄秋一愣，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疑虑，稍纵即逝，王文远却捕捉到了，不过他视而不见愈加诚恳地说：“二伯远走晋州，大伯才德有限，恐怕寸功难进，青州知州之位也就到顶了，而我父亲” 王文远忽然自嘲一笑，王寄秋明白这其中之意，三伯是出了名的放荡不羁，否则也不会有王文远这么大一个庶子了。 不过身为其子女，自然不好对亲生父亲诸多置咄，王文远也就翻过了这篇，说起了几位堂兄弟：“大哥你也知道，忠厚有余，开拓不足，王氏一族如果一直处在权力中心，大哥将是合适的收成之人，可二伯一去，我们王氏在京都影响渐退，这一点五弟应该比愚兄更清楚！” 王寄秋默认，自父亲退去晋州，父祖辈留下的人脉逐渐失去影响力，王家一退，别的世家如同饿狼一般，盯着王家留下的位置使劲还来不及呢，能对他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年照顾到哪去？ 王文远自嘲地说道：“机缘巧合，祖父访友，路过田庄，兴之所至遇到愚兄，发现愚兄在读书方面可能还有些才能，便以给愚兄一个名份为交换，让愚兄辅佐五弟十年！” 十年，三年翰林，三年下放县令，三年升迁，如果加把劲，十年之后他已经升迁到郡守了，王家的人脉对知县一级基本上影响不大，但是郡守升迁，已经需要上报到朝廷了。确实是个异常恰当的安排。不过，王寄秋可不是那么容易取信于人的人。 王文远也知道王寄秋的疑虑，轻声说：“至于为什么之前不跟五弟说明，那是因为祖父深知五弟之个性，生性好洁，恐怕更想凭一己之力扛起王氏一族的复兴之路，祖父猜的没错吧？为了不影响你的心境，专心备考，祖父特意交代愚兄，等一切尘埃落地之后再告知于你！” 王寄秋点头，颇有些释然，依祖父对他的了解，有如此考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王文远笑了笑，又给王寄秋添茶，浑身轻松地往后一靠，手臂支在扶手上，扶着额头，带着淡淡笑意，惬意地说：“五弟还有什么不解之处，愚兄一定知无不言！” 王寄秋抬眼看他，淡淡地问道：“以三哥的才能，恐怕比小弟走的还要顺畅些，为何要屈居人下？” 王文远转头看着窗外摇摆的青竹，声音飘忽不定，若有若无，却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王寄秋的耳朵里：“五弟又何必非要问那么清楚呢，你是嫡出，我是庶子，就算我有朝一日位列三公，王氏可会把我当成主事人？如果不是我点头答应辅佐五弟，恐怕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闲散公子，连王氏的族谱都上不了，我的路又该怎么走？如果是你，你该如何选择？” 王寄秋默然，家族的兴起昌盛，每个王氏子弟付出的又何止是自己的意志？对于家族荣兴来说，每个人都是一枚棋子，随意牺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这盘棋一直都是赢的，不就行了？他王寄秋不也是如此吗？为了父亲的前程，为了王氏一族的安危，他连自己的前程都交给了郡主，小妹更是一直坐着仆妇事，这些难道不是牺牲吗？ 沉默良久，直到茶都凉透了，王寄秋淡淡地开口问道：“三哥可以告诉我，因何擅闯猎宫吗？” 王文远哑然失笑，问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了见郡主一面，五弟信否？” 王寄秋鹰眼如钩，直勾勾地盯着他，王文远坦然地与他对视，毫不回避地说：“五弟乃是天子骄子，王氏嫡出，冀州王氏之名一出，自小便锦衣玉食，享尽了王氏供给，可愚兄呢？自小便在田庄，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头上那一小块天，身边就两个老婆子，既聋且哑，十岁才得以识字，才知道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不仅仅是鸡腿，还有很多更好吃的东西，才知道有绿色的花，有不开花却能结果实的树！长到十三岁，才知道我也姓王，也是有父有母有出身的好孩子！祖父见我才华横溢，想让你走的更稳当些，便命人送我入京，参加今岁科考！明玉公主是何人，端敏郡主又是何人？当今陛下对端敏郡主宠爱有加，众人皆知，愚兄不过是想走个捷径，为郡主行走，有何不可？” 说到最后，已经语含哽咽，双目渐红。说完此番话，便垂下头去，似是不愿意让王寄秋看到其窘态。 王寄秋默然，身为王家嫡出子孙，又自有聪慧过人，得祖父宠爱，他在王家可以说是众星捧月般的地位。王文远所说的一切，他能想象到，却无法体会那种悲凉。不过，事情如果真的如同王文远所说，那倒是都能说得通了。 王文远情绪渐渐缓和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亲手给王寄秋满上茶，笑着说：“是愚兄失态了，五弟莫怪！这随园有几样菜品很是不错，愚兄已经让他们上菜了，等会愚兄罚酒三杯，向五弟道歉，如何？” 王寄秋沉默着喝光了杯子里的茶，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时间菜齐了，上了酒，王文远绝口不提前事，给王寄秋斟酒，果然自罚了三杯，而后用膳，也不多饮，有三分醉意便停手，各自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一、初潮 王寄秋揉着脑袋，上了曲廊，倒是没醉，不过整个一天都绷紧了弦，实在用脑过度，有些眩晕。 走到绿云轩，遇上了立夏姑娘。 “王公子，您这是喝酒了？我给您端一碗醒酒汤来吧？” 王寄秋摇摇头，问立夏：“郡主呢？” 立夏轻声回道：“郡主已经安歇了！” 王寄秋疑惑地看看天色，这灯都没上呢，就安歇？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两刻！” 还这么早呢，王寄秋抬头看看楼上，又低声问立夏：“郡主身体不适？” 立夏摇摇头说：“没有，挺好的！” 王寄秋想了一会，冲立夏点点头，回了绿荷轩。 王寄秋去找廖长志，廖长志倒是在屋内，刚刚沐浴完毕，披散着头发歪在罗汉床上，正由丫鬟擦头发呢。 两人相熟，彼此之间早就不再拘礼，见王寄秋进来，廖长志也没起身，指指对面的太师椅，笑着让王寄秋坐下。 “去给王公子上茶！” 丫鬟躬身退下，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王寄秋可没心思喝茶，他问廖长志：“郡主可有不适？为了这么早便歇了？” 廖长志摇摇头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回来也没见到郡主！” 王寄秋疑虑更重了，廖长志笑着问道：“贤弟跟那个王文远都说了什么？” 王寄秋也不瞒他，把王文远的话都说了，廖长志恍然大悟，一脸艳羡地说：“贤弟有如此良助，愚兄真是羡慕啊！” 王寄秋头疼地说：“你别跟我愚兄愚兄的，听着别扭！” 廖长志哈哈一笑，说：“我到想要个这么好的愚兄呢，要不你让给我？” 王寄秋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这话要是被那位听见了，非得揍你不可！” 这话不好接，廖长志转而问起了殿试的情况，王寄秋把行卷内容复述给廖长志听。廖长志本身对制艺并没有什么天分，不过他脑子里可是装了历年岁考前十甲的时文制艺文章的，不会做会赏啊。 廖长志胸有成竹地说：“贤弟放心，一个状元到手了！” 王寄秋却没那么笃定，尤其是听到王文远的行卷内容之后。廖长志笑着说：“贤弟，要不要跟我一赌？” 王寄秋狐疑地问道：“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廖长志笑道：“贤弟你是当局者迷，你想想，王文远是什么人？你和他两人同姓王，你是嫡出，他是庶出，你初试榜首，他不过是二甲末尾，殿试一过，突然间把他定很高的位次，那不是说初试评判行卷的考官判断有误？初试是谁评判行卷的？主考官吏部相公政事堂三位相公，当今陛下也要审批才能放榜公布，这么多人的面子会为了一个王文远给拉下来吗？” 王寄秋恍然大悟，接着拍了一下脑袋，懊恼地说：“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呢，王文远殿试发挥的再好，不过是给他提一提位次而已，前三甲根本想也别想！” “就是这个意思，贤弟当局者迷，还不如我们这些局外人看得更清楚！” 廖长志难得看到王寄秋在他面前吃瘪，笑的很是得意。王寄秋不乐意看他这个小人得志的样子，起身回房。 果然，廖长志是对的，三日后殿试结果出炉，王文远从二甲末尾提到二甲头名，前十甲的位次没有任何变化。 为了防止报信的人找不到正主，王寄秋搬回了王府，大开正门光洒红封，一时间热闹不已。接了喜报，便有吏部的人上门，给王寄秋披红挂彩，推上马，一路欢送到宫门，汇合了榜眼探花，十甲其余的人骑马尾随其后，在之后的二甲只能步行，再再之后的三甲，连游街队伍都进不去，只能成为围观的路人甲乙丙丁。 十年寒窗，图的不就是金榜题名，燕雀大街万众瞩目普天同庆吗？ 游街，喝酒庆祝，然后琼林宴，喝酒庆祝，然后答谢座师，喝酒庆祝，如此三天，王寄秋烦了，搬回了公主府。 王寄秋和廖长志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穆蓉也经常在花厅见他们。 进了门，廖长志去他惯常的位子坐下，低着头在点心盒里翻找，王寄秋却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地走到穆蓉身边，问道：“郡主，你这是身体不适吗？” 廖长志抬头看过去，也吓了一跳，跟着凑过来仔细看穆蓉的脸色，惨白惨白的脸色，眉头紧蹙，明明是八月大暑天，却穿了夹衣，甚至腹部还盖着绒毯，斜靠在美人榻上，谷雨坐在旁边，不时地拿帕子给她擦汗。 王寄秋有三四天没有见到穆蓉了，没想到变成这个样子，心里真是万分悔恨，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御医看过没有？用了药吗？” 穆蓉惨然一笑，有些气虚地说道：“我没事，你们坐吧！” 廖长志急的团团转，追问道：“郡主，这是怎么回事？御医怎么说？实在不行，我去进宫给你请太医去！” 说着就要冲出门去，穆蓉抬起身，哎了一声，好在素心拦住了他。 王寄秋也不问穆蓉了，转头问谷雨，谷雨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王寄秋瞬间手脚冰凉，面如死灰，也不知道都脑补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二、寻方 还是素心淡淡地说了一句：“两位公子不用着忙了，郡主这是女人病！” 一句话说的王寄秋廖长志脸色腾地红起来，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慌不择路地找个借口仓皇而逃。 穆蓉目瞪口呆地张张嘴，她都难受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才等到王寄秋忙完了事，本来还想他们两个能陪她说说话的，这人又不见了！ 两人窜出了门，快步走到廊厅才回过神来，这跑什么啊。相互对视一眼，王寄秋和廖长志忽然大笑出声。 廖长志一边笑，一边说：“都忘了郡主还是个姑娘了！” 王寄秋也是笑容满面：“是啊，看她平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根本没想到她还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 说完了，王寄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红，收敛了笑容，低声问廖长志：“廖兄，宫里娘娘众多，是不是有治疗的秘方什么的，你看想办法求一个来如何？我听说，这病无法根治，只能调养，那不是每个月每个” 饶是王寄秋脸皮够厚，也实在说不下去。廖长志懂了，不过这却是很为难的事：“贤弟，裴元阁也不会收录这个啊，要这个还是要问几位娘娘，要不我去找找大公主？” 王寄秋忙道：“廖兄不可，你我乃是男子，这种事万万不可随意开口，否则，郡主的名节” 廖长志也反应过来了，愁道：“那怎么办？” 王寄秋更愁，这也不能跟人说，两个大男人怎么去寻个秘方来？难道要厚着脸皮去问吗？ 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王寄秋拉着廖长志就走。 “去找毛公子！” 廖长志眼睛一亮，怎么没想起他来呢。 两人急匆匆地去了听事房，等不及备车，随意选了一匹马，两人出了府，直奔城东毛府去。 毛公子不在家，去了晋州，两人都是急糊涂了，廖长志问道：“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王寄秋忽然把心一横，对廖长志说：“我们去找京都最大最好的医馆！” 廖长志吓了一跳：“不好吧？” 王寄秋决然地说：“放心吧，我去问，就说家中女眷不舒服，让他们给开一副药来，就说是我王府的人不就行了？” 廖长志看着一脸坚决的王寄秋，心里涌起一阵的悲凉，冀州王氏和郡主，可以是合作伙伴，可以是东家与附庸，可以携手同行，却绝不可能是儿女亲家。 可王寄秋身为金科状元郎，京都认识他的人多了，他日入了官场，今日的事被传扬出去，一个不庄重的评语就会无端地影响他的仕途，廖长志不同意。 “贤弟，京都认识你的人太多了，还是我来吧，又没人认识我！” 王寄秋摇摇头说：“廖兄，此事你就别管了，传扬出去对你也有妨碍！” 是的，廖长志如果只是想做个闲散王爷，那此事就无伤大雅，可他也是有人生追求的，也是胸怀大志的，将来登上那个位置，此事也同样会成为他荒谬的证据。 两人相互对望，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决，于是不再犹豫，一起吧。 京都专司妇人症的医馆药铺，两人逐一问过去，寻得了十数个秘方，眼看着午膳时分了，随意进了路边一家酒楼，要了个包厢，叫了几个菜，把伙计全部都赶出去，匆匆吃了几口菜，才小心地拿出来一一比对过去。 良相良医，读书多了，医理多少也知道一些，王寄秋皱着眉头说：“廖兄，我怎么看都觉得不靠谱！” 廖长志点点头说：“同样的症状，可这十多个方子竟然没有一个相同的，总不能一个个给郡主试过去吧？” 王寄秋说：“那肯定不行，总有一个是对症的！” 廖长志皱着眉头说：“可十多个，我们又不知道哪一个是对症的！” 两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有伙计轻轻敲包厢的门，王寄秋神色不渝地过去开了门，冷冷地问：“有什么事？” 伙计讪笑着让开路，王文远浅笑着露出身影来。 “五弟！” 王寄秋诧异地问道：“三哥，你怎么在这里？” 王文远笑着说：“五弟，我暂居之处便在附近啊，正好来用饭，在马厩看到两匹马竟然挂了公主府的标志，也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五弟！” 王寄秋淡淡地说：“三哥，我跟好友有事要谈，你” 王文远恍若未闻地越过王寄秋，笑着问道：“你们怎么一桌子都是药方，是谁病了？” 王寄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让他进来，冷冷地伙计说：“不叫不许进来！”便关上了门。 王文远已经拿起一张药方看了，王寄秋来不及阻止，也就任由他去。 “红花，枸杞，当归，寄秋，你这都是治疗妇人症的方子啊，你要这个做什么？” 王寄秋还在想如何解释，廖长志笑着说道：“这位兄台，是我一个喜欢的身边人病了，请的大夫不当事，只要求寄秋给看看这方子妥当不妥当！” 王文远微微一笑，放下药方，寻了个位子坐下，说道：“廖兄对身边的人真是没的说，不过廖兄成亲了吗？这种事交给夫人来做就是，难道是廖夫人是河东狮，容不得贵妾？” 廖长志哈哈一笑：“兄台真会开玩笑，我还没成亲呢，没有人管内宅事务，只好自己多操点心了！寄秋，这位是你三哥吗？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王寄秋回过神来，淡淡地说：“廖兄，这位便是小弟的三哥，三哥，这是廖兄，郡主的娘家表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三、方子 王文远眼神闪烁，姓廖，那应该是郡主外祖母家的，也就是幽州廖家的人，可他印象中廖家也没有这么一号人啊，不过，他倒没说什么，笑着跟廖长志见了礼。 眼睛往满桌子药方一扫，眼睛一闪，淡淡地说：“说道妇人症，我倒是曾经看过一个古方，是明代名医孙六针所收录的六针名录里的一篇，据说是正德皇后的私藏，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廖公子。” 如果说孙六针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信服，那就是此人给明朝皇室整整做了四十年的内宫太医，专司妇人症，既然是他收录的，应该是没错的了！ 廖长志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王寄秋，王寄秋轻轻点头，廖长志忙道：“不知公子可否将古方给予在下，如果真的有效果，在下必有重谢！” 王文远笑着说：“既然廖兄和五弟是好友，平日里对五弟多有照顾，身为他的兄长，在下对廖兄也是感激不尽，重谢就不必了，只要廖兄日后能对我家五弟多多关照也就是了！” 廖长志连连点头，估计他都忘了，如果他不想那个位置，以他的能耐和地位，根本没有余力关照王寄秋，而如果他想那个位置，那这个承诺也太大了。 王文远笑着对王寄秋说：“五弟，三哥够意思吧？” 王寄秋淡淡地说：“那还要三哥的方子真的有效果才好！” 王文远哈哈一笑，对廖长志说：“你看看，做弟弟真的挺好，我也想做小弟，不想做兄长！” 廖长志一门心思只想快点拿到方子，对他们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一点都不在意，闻言只是笑笑，便出门去找伙计要笔墨。 王寄秋问道：“三哥真是偶然来此用膳，才遇到我们的？” 王文远倒是坦坦荡荡地否认：“自然不是，你们两个满京都找医馆药铺，有心人自然很快就能接到消息，估计郡主早就知道了，不知为何却没来阻止你俩！廖兄也是的，一个小妾而已，拉上你做什么？难道这个小妾身份不凡吗？” 王寄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青梅竹马，也就住了口，廖长志已经端着砚台纸笔推门进来了。 “王公子，请！” 王文远也不拿捏，利利索索起身，廖长志亲自给墨墨，一盏茶功夫，药方写完。 廖长志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大喜过望，连连道谢。王寄秋神色稍缓，总算露了个笑脸对王文远说：“如果药方起效，还真的要多些三哥了！” 说着，转头对廖长志说：“廖兄，这个大人情可要落在小弟身上，三哥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帮你的！” 廖长志那会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哑谜，闻言哈哈一笑说道：“王公子，你看看你这弟弟，真是两头都要占便宜啊！” 王文远也应和着说道：“让廖兄看笑话了，叫我文远吧，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寄秋也姓王呢！” 廖长志点点头，爽快地说：“好，文远，虽然这个人情是寄秋的，不过我记下你这个人了，改日请你喝酒！” 王文远点点头，对王寄秋说：“改日我们再聚，我还要找你说说庶吉士应考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竟然真的抬脚就走，干脆利索。 王寄秋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轻轻推开窗棂，看过去，不一会便看到王文远进了院子，牵了马，有两个小厮一般的人跟在后面，三人骑马往东去了。 廖长志长吁一口气，轻声问道：“寄秋，此人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此神通广大？他知道我们要寻什么方子不稀奇，可是稀奇的是，如此短的时间内，他是如何寻到恰当的方子给我们送来的？” 王寄秋神色莫辨，轻轻摇头，说：“我们先回去，改日再跟廖兄详细说来！” 廖长志点点头，现在最关键的是郡主，也就不耽误时间，两人下楼会账，匆匆赶回府。 王文远有多大的可信度，两人心里没底，还是去找了府中的御医看过了方子，确信一定没有问题，才交给立夏。 两人一上午满京都乱转，立夏早就收到消息了，不过两个大男人满京都去问妇人症的方子，她实在是忍了又忍，才总算忍住没有告诉郡主，否则郡主的脸面不要了算了！ 不过两人还真得寻到了方子，御医还推崇备至，真是有够玄幻的。无论如何，御医都发话了，那就试试吧，于是晚膳前，立夏小心地给端了小小的一碗汤药来。 穆蓉不以为意，这两天御医开了太多方子了，药也用了很多了，就是没有一个见效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体质奇怪的很，夏日冰冷，冬日燥热，完全跟别人相反，一般的方子对她肯定没有什么用。也就只能这般受着，也不知道前世是什么时候才好的，又是用了谁的方子。 穆蓉不是孩子，做不出来闹脾气不吃药的幼稚行为，立夏端上来，她便接在手里，趁着热，小抿了一口，一入口便觉出不对。 前世她是怎么死的？ 毒酒！ 那酒的味道，绵柔带苦，然后是涩，然后又是苦，刺激的她全身的所有知觉都被调动起来，去品味生命最后一刻身体的所有变化。 重生之后，不知为何，她的味觉特别敏锐，也因此不能食用过甜过酸过咸过辣过辛的东西，也就是说无味杂陈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能一层层地品尝出那是什么味道，又是什么东西。 这一口汤药入口，熟悉的味道，顺着喉管温润柔和地缓缓而下，盱眙便到胃部，然后腹部的疼痛便是一缓，只是一缓，并没有减轻，可是这一缓已经让她浑身一松，热汗直冒。 “这是谁开的方子？” 立夏紧紧盯着她的表情呢，看她神色稍缓，心中正好松一口的时候，冷不丁地被这么一问，愣了一会才小心地回道：“是王公子和廖公子给寻来的古方，让御医看过了，没有问题才给郡主试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四、燥 穆蓉面色阴沉下来，把药碗狠狠往地上一摔，怒道：“你们都是死的！外面来的药方子，随意的就这么送上来了？御医看过没问题，御医懂那么多，为什么开不出一个对症的方子？嫌我死的晚是不是？” 谷雨和立夏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说不出话来，郡主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这么大的动静，惹得外面伺候的纷纷涌进来，穆蓉大吼一声：“滚出去！” 立夏连连磕头请罪：“郡主，郡主，您喜怒，是奴婢错了，郡主喜怒！” 谷雨膝行至美人榻前，伸手给穆蓉顺气。 穆蓉一把拍掉了她的手，气的红了眼睛。不知道哪来的一个药方，就这样毫无察觉地送到她面前来了，要是有人别有用心，她还有命吗？ 立夏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穆蓉一阵头晕目眩，只能靠在美人榻上，闭上眼睛养养精神。不一会，身边似是多了一个人，轻轻给自己揉着额头，清清冷冷的感觉，应该是素心。 “郡主，你也别生气了，你这病症实在过于严重，把她们都吓坏了，又是王公子寻的古方，府里的三个御医都看过了，意见一致，才敢试试的！” 穆蓉也是气糊涂了，一时怒上心来，脾气就压不住，但是再大的火，也不会冲着素心发。穆蓉摆摆手，让立夏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去查清楚，方子从何而来！” 立夏连连应是，仓惶失措地出了花厅。 发了一顿脾气，腹部的不适似乎更严重了，浑身直冒冷汗，一抽一抽的疼。穆蓉弓着身子，在素心怀里缩成一团，一句话都不想说。 立夏出了绿云轩，眼泪就下来了，赶紧抹干，才看到王寄秋和廖长志满脸惊愕地站在外面。 立夏定定神，沉下脸来问道：“王公子，方子从何而来？” 王寄秋说：“王文远给的！” 立夏一听，怒气冲冲地说：“王公子，你就不怕那王文远对郡主心怀怨恨，寓意报复？” 王寄秋也知道是他莽撞了，廖长志忙说：“郡主有没有事？请了御医没有？” 立夏沉默，如果方子真的有问题，郡主可是喝了那汤药的，为何没有吩咐她请御医来呢？ 廖长志一看就知道她没去请，摇摇头，说：“你先回去看着郡主，我去请御医！” 廖长志去了，立夏却进退两难，难道就这样进去回禀郡主吗？ 王寄秋说：“立夏姑娘，药方的事我去回郡主，这是我的责任，有什么惩罚都应该由我来！” 王寄秋也不管立夏怎么想，抬脚就往花厅里去，立夏忙跟着过去，拦也不是不拦好像也不对。 穆蓉昏昏沉沉地靠在素心怀里，脸色更苍白了。素心紧紧抱着郡主，冷冷地看了王寄秋一眼，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她在屋里已经听到了药方是王寄秋找来的。 王寄秋跪在美人榻前，愧疚难当，又疼痛万分，看了一会，便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低声说道：“郡主，此事是我的责任，我不该听信那王文远的话，不想清楚就把方子拿进来了！你不要怪立夏姑娘，你惩罚我吧！” 穆蓉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说话，睁开眼睛看了看，有些迷茫地问：“寄秋，你怎么跪在地上？起来说话吧！” 王寄秋抬头看着她，眼中泪光点点，心痛不已地说：“郡主，你惩罚我吧，是我误信王文远，把药方带进来的，你别生气了，生气更伤身！” 穆蓉眨眨眼睛，神志清醒了一些，看看地上那破碎的药碗，药汁流了满地没人敢收拾。 药方是王文远找的？她一时有些理解不能，挣扎着坐起来，刚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廖长志风风火火地带着御医进来了。 “郡主，郡主，赶紧让御医给你看看！” 王寄秋忙起身让开道路，御医姓李，是太医院院正的族兄，一把年纪了，被廖长志拖着奔过来，气都喘不匀。不过听说是那药方的事，李御医不敢耽误，忙过来要给穆蓉把脉。 素心扶着穆蓉躺好，挽起穆蓉的袖子，露出手腕来。这李御医已经年余七十了，早就已经不用顾忌男女大防了。 李御医小心地把着脉，又仔仔细细地看过穆蓉的脸色，才说：“郡主，您没什么问题！” 众人神色一松，王寄秋忙道：“李御医，你还是再想个方子吧！” “不用了！” 说话的是穆蓉，她淡淡地说：“把那方子重新熬了药来！” 王寄秋一愣，焦急地说：“郡主，那方子” 穆蓉垂下眼睑，轻声叫立夏来：“去吧，重新熬一碗来！” 立夏不敢不听，战战兢兢地说：“郡主，那药本来就是一熬两碗，分两次服用的！” 穆蓉抿抿嘴唇，露出一个浅笑来，竟然连服用方式都一样。 “端来吧！” “是！” 廖长志明白了，他试探性地问穆蓉：“是那方子没问题吗？” 穆蓉静静坐着，也不答话。 素心摇摇头，对王寄秋和廖长志说：“郡主身体不适，两位公子请回吧！” 王寄秋沉默地站了一会，走开了两步，坐在北面的太师椅上。廖长志倒是解释了一句：“方子是我们找来的，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们也逃脱不了责任，我们就在这里看着郡主用药吧！” 说着，便走到王寄秋对面，撩撩袍子坐了下来。 素心看看郡主没有什么表示，也就不去管他们了，低声吩咐谷雨赶紧收拾收拾。 谷雨回过神来，赶紧去叫了两个小丫鬟来，把那药渣收拾了，给两位公子倒了茶来。立夏端着药碗进来了。 素心亲手给穆蓉在前襟垫了帕子，接了药碗要喂给穆蓉。穆蓉摆摆手，亲手接了碗，先喝了一口，在嘴里品了品，咽下去了。 腹部一松，疼痛稍缓，穆蓉却忽然红了眼眶，仔仔细细一口接一口，似乎在品尝什么无上美味的汤品一般，把一碗药喝的干干净净。 “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穆蓉说。 立夏收好药碗，看了一眼素心，素心对她轻轻点点头，立夏便和谷雨一起退了下去。 “你们也回去吧！素心，你也去吧，我又不出门！” 王寄秋踌躇着不肯离去，廖长志拉走了他。素心见郡主态度坚决，只好退出去守在花厅外面。 人都退了个干净，穆蓉闭上眼睛，眼泪滚滚而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五、访客 春熙坊 王文远站在大书案前，一言不发地写大字。 左护卫推门进来，满地的斗方，横七竖八，狰狞的字迹，带着一股子狠意扑面而来。左护卫顿了一下，头垂的更低了一些低声回道：“公子，公主府的人果然去了同安堂拿了百草霜和五灵脂！” 王文远一言不发，继续写字，左护卫等不到回应，只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门被关上了，王文远轻轻放下笔，拿起眼前的斗方，揉成一团，丢在地上，重新换过一张纸，却迟迟下不了笔。 她经痛的毛病自来癸水便有，疼痛难当，欲生欲死，前世，他寻访了很久，才终于找到对症的方子，好生调养了四五年，才总算把她这个毛病给治的七七八八。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成亲了五年，才生了龙凤胎。 明年及笄，看这样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把这方子给她，只好借着王寄秋的手送进去。 百草霜和五灵脂并不是常见的药材，公主府应当不会有，只能去同安堂取，看来她还是用了这药方。 王文远惨淡地一笑，靠近她，前世何其简单，今生又何其艰难！ 但愿王寄秋会相信这是他为了讨好他而费的心思吧。 提笔，坚定地下笔！将胸中沟壑一点点地描绘在纸上！ 王寄秋一夜没睡安慰，第二天一早草草用了早膳，就急匆匆地赶到绿云轩。 “郡主还没起来？” 今日当值的是寒露，她低声说：“郡主这两日晚上都没歇好，昨晚倒是睡得安稳，我们也不敢叫她，立夏姐姐说让她多睡睡！” 王寄秋松了一口气，看来是那方子起了作用。 “你去吧，我不过随便问问！” 王寄秋离开绿云轩，带上青白，骑马去了春熙坊。 王文远显然是没想到他能来，受宠若惊地迎了出来，大老远地便笑着拱手施礼。 “五弟，怎么想到突然过来看看愚兄？” 王寄秋笑道：“三哥，你到京都这么久我才上门拜访，实在失礼，请三哥勿怪！” 王文远笑道：“不怪不怪，当然不怪，今科状元突然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王寄秋四下一看，指了指那井口白玉石堆砌的亭子，调侃道：“三哥这要是寒舍，王府便是茅草棚子了！” 王文欢哈哈大笑，上来很是亲热地拍了拍王寄秋的肩膀，引领着往内院走。 “五弟头一次来，三哥带你四处看看！” 王寄秋正有此意，也就跟着他的步子，慢悠悠地从外院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看过去。 “三哥这院子不错啊！” 王寄秋抬头看看合抱粗的老榆树，笑着说道。 王文远说：“这院子还是一个老翰林的转给我的，五弟，屋里坐吧。” 王寄秋的视线从那脆生生开了一片的玉兰花上扫过，笑着进了书房。 老榆木的大书案，桌椅整洁板正，正堂悬挂着徐梦然先生的孔子与两小儿辩日图，黄铜香炉，包浆油亮的太师椅，尺高的红釉美人瓶，低调的奢华，正是老派世家的做派。 王寄秋说起了来意：“昨日三哥说要与小弟谈谈庶吉士应考的事，小弟今日无事，也就主动上门问上一问，三哥是个什么章程！” 王文远说：“我不打算考庶吉士，想问问你的意见！” 王寄秋惊诧不已，要知道不考庶吉士就入不了翰林，入不了翰林，就无法入阁，做不了堂官，官涯生平最多到正二品止。 “三哥，你这是为何？” 王文远轻描淡写地说：“我的任务只是辅佐你，十年之后，便是我重获自由的日子，官场不是我想要的路！” 王寄秋久久说不出话来，如果说此前他还对王文远有所怀疑的话，那么今日今时王文远说出这么一番话，他要还对他抱有戒心，那就是在太没良心了。 王文远笑着说：“五弟，你不用为我觉得可惜，我从小在那个环境长大，最大的梦想是走遍千山万水，纵情于山水之间，赏四时美景，品人间百味，官场对我来说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再说了，就算我对官场很感兴趣，那么一旦我入阁拜相，名垂青史，得到最大利益的事王氏，跟我本人有什么关系吗？我虽然姓王，可王家为我做过什么吗？我连自己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王家不过是像养一条小狗一样把我养大，我凭什么又要为了王家的荣华富贵而委屈自己呢？” 王寄秋无法反驳，王文远跟他不一样，他自有承欢祖父膝下，被祖父精心教养着长大，父母疼爱，祖父母宠溺，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为了给这些人一个安稳幸福的生活，他也要努力奋进，力争向上。王文远呢？三叔从来没有另眼看过他，扔在田庄足足十六七年，要不是祖父看在王文远的才能的份上，恐怕了此一生，也就是娶个乡间大字不识一个的婆娘，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而已。对王家有多少感恩呢？ 王文远笑道：“好了，不说这个，我既然已经决定，就不会反悔，找你也是为了商议一下去处。” 王寄秋懂，岁考殿试过后，前十甲免考入翰林院，后面的则需要参加庶吉士考试，择优而取，也不过取二十人而已。大部分的人则进入候缺名单，看朝廷如何安排。不过如果自己有关系，能找到门路，当然能更快地接到安置文书。 “你想去哪？” 当科的新进进士，像王寄秋这样的，无论去地方还是六部三台，可能刚开始品级不会很高，不过却很受欢迎，为何？新进状元呐，天然带着一大波的关注度，对本部门当然能带来很多好处，稍微出点成绩，也能被上面看见。可是王文远不过是二甲头名，能不能有这样的便利，王寄秋有些踌躇。 王文远却坦荡很多，他说：“我想去户部！殿试的时候，陛下似乎对我的行卷很是感兴趣，我也想踏踏实实为百姓做点事，所以我想进户部，一旦成立农桑司，我会自请调任，哪怕做个小小的七品郎中，我也愿意。” 王寄秋顿时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新进进士，哪一个不是磨拳擦掌想要主政一方？愿意这么脚踏实地做最辛苦的郎中，还是户部农桑司，那可是要赤脚下田，整日跟农夫打交道的？苦累不说，不容易出成绩不说，更不容易被上面的人看见！ 王寄秋沉声问道：“祖父有什么说的？” 王文远摇摇头说：“临来的时候祖父说了，此事由你我二人而定，他不插手，也算是对你我的锻炼吧！” 王寄秋也就不废话了，直截了当地说：“好，我来想办法！户部左侍郎虽然换了，右侍郎还是父亲的旧属，安排一个七品郎中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文远点点头，提醒道：“最好能打听一下陛下对农桑司的意思，最好能推一把！” 王寄秋想了想，忽然笑着说：“其实，最便捷的途径是说服郡主，让郡主去做陛下的工作！” 王文远笑着说：“那就是五弟你的事了，不过还是先打听一下陛下的意思，如果陛下有意设置农桑司，那我进户部肯定十拿九稳了，如果陛下无意，也不用劳烦郡主了，人情都是越用越少，这次用了，以后出了我们解决不了的事，也不好厚着脸皮请郡主出面了！” 王寄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才笑着点头。 王文远沉吟着说道：“五弟，你如今已经中了状元，马上就要入翰林院了，现在继续住在公主府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了？朝中对郡主本来就有些心有戚戚，你再继续住在公主府，恐怕会让很多人误会你和郡主的关系！” 王寄秋抿着嘴不说话，这一点他何尝不知道呢？不过是掩耳盗铃得过且过，拖一天算一天而已。 王文远点到即止，不再多说，留王寄秋用午膳。王寄秋摇摇头，说：“三哥的事还是尽快办好才行！” 王文远点点头，也不勉强，送了王寄秋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六、密旨 文华阁 朱曦召集三台六部相公廷议。 朱曦对农桑司有没有看法？当然是有的，否则他也不会特意要求看王文远的行卷，还和主考官争论了很久，双方才妥协。 朱曦道：“朕看这个王文远行卷流畅，言之有物，是个可用的，李大人，你看户部增设一个农桑司可行否？” 去岁新上任的户部相公李佐之李大人，别看姓李，却出身金陵李氏，跟原御史台的李大人可不是一回事。 李大人年仅三十七岁，是目前最为年轻的九卿，听闻陛下相询，忙道：“陛下，臣以为王文远所说确实可行，但是，陛下，马上秋收在即，户部人手不足，增设农桑司是不是推迟到明年再看？” 朱曦问姜大人：“你看呢？” 姜大人说：“陛下，今岁两年，大将军意欲对西奴大动兵，这其中朝廷需要支援的银响粮草将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户部增设农桑司，如果真的如同王文远所说，倒是可以增加亩产，减轻朝廷负担，也是一件好事，臣以为，既然要开设，那就赶早不赶晚，早一天设置，秋收已毕也能跟着统计全国数据，以备来年春耕！” 叶相赞同姜大人的话，他说：“陛下，姜相公所言甚是，李大人所人手不足的事，臣以为，今岁科考新进进士可以选几位补充名额！” 朱曦看向程大人，程大人忙道：“陛下，今岁进士安排确有十多位暂时没有空缺！” 朱曦拍板定下：“那就这样吧，政事堂尽快商量一个章程报上来，新设农桑司名额如何定，如何选派人员，尽快报给朕！” 政事堂几位相公忙起身应诺。 朱曦让几位相公退下，独独留了户部李大人。 李大人惴惴不安地看着朱曦，单独面圣他也曾经过十多次了，可每次都会这么惴惴不安。 朱曦温声叫王福重新上了茶，笑着说：“佐之，别这么紧张，朕找你是想问些事情！” 李大人应道：“陛下尽管问！臣恭听圣训！” 朱曦沉吟着说：“佐之是南边的人吧？” 李大人道：“是的，陛下，臣是金陵人士！” 朱曦道：“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佐之为官多年，并未曾到过北地？” 李大人忙道：“陛下好记性，臣确实一直在南边为官，未曾到过北地！” 朱曦点点头，说：“朕有一件事要交给卿去办，又担心卿人单力薄，办不好！” 李大人心里一惊，忙表态道：“陛下尽管放心，只要臣有能耐办成，一定竭尽全力！” 前些日子，蓉儿跟他提起过常盈仓的事，蓉儿此人无事肯定不会跟他随意开口，既然说了就一定是有事的，肯定要找人去查查，这个人李佐之最合适，一来他是新任户部相公，常盈仓属于户部管辖，二来他是南边的人，跟北边的联系最少，也能防止沆瀣一气，彼此欺瞒，三来李佐之是新官上任，又是如此年轻，想要在户部站稳脚跟，就必须做出一番功绩出来。 朱曦犹豫的原因是北地冀州青州允州晋州四地常盈仓常年未曾过问，连仓吏都没换过，这其中要是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猫腻，他肯定是不信的。这么大一个摊子，交给李佐之去查，万一李佐之折进去了，他可连户部相公都没了，马上秋收了，户部相公没了，这不是抓瞎吗？ 朱曦犹豫的时间越长，李佐之越是忐忑不安。不知道是多难办的事，才能让陛下如此辗转难以决断。 朱曦还是决定让李佐之放手去做，没有历练他怎么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相公，怎么能再进一步？ “佐之，这件事事关重大，虽然马上秋收，现在去做这件事有点不太合适，但是现在不做，赶上秋收，就又损失一批！朕想来想去，为难也要做！” 李大人噗通跪下了，做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做臣子的无论如何也要为君分忧才是。 “请陛下吩咐！” 朱曦沉着脸点点头，说到：“朕要你去查查北地的常盈仓！账实相符，如果一旦有问题，不管是谁，二品以下，朕许你先斩后奏之权！二品以上，你可就地关押，候朕旨意！” 虽然为难，可李大人却果断地接了下来：“是，臣遵旨！” 朱曦当然不会给他人手：“朕给你密旨，另外会派五百禁军随行！还要带什么副手，你自己去挑！不过，出行的名义却是巡视秋收，你可要记得不能提前露出风去！” 李大人想了想，问道：“陛下，仓储司主事需要跟着臣一起去吗？” 户部又分四部，仓储是其中一部，主事为从四品的中郎，朱曦摇摇头说：“不仅仅是仓储司主事，经管常盈仓的侍郎主事你一个也别带！” 李大人心惊，陛下这是收到什么密报了吧。 “臣领旨，一定竭尽所能，办好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七、中秋 公主府 穆蓉醒来的时候真是一身轻松，舒坦惬意。当然这种惬意和平日里正常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区别的，不过人嘛，饱受摧残之后一旦痊愈那种感觉如获新生也差不多了。 破天荒地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穆蓉坐在镜台前，拨弄着妆匣里的珠串，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一声小梨：“我记得有一套孔雀蓝宝石点翠的头面的？把那凤簪拿出来戴！” 小梨脆生生的应了下去取，穆蓉这才发现平日里话比较多的小雪竟然变的沉默而恭谨，再看看谷雨和小满，一个垂着头双手托着胭脂盒，一个沉默地收拾着床铺。看样子是昨天发的一顿脾气吓到她们了。 “谷雨！” 穆蓉轻声叫道，谷雨正叠着锦被的手一顿，马上丢下手里的东西，轻巧的快步走过来，垂首施礼静候吩咐。 穆蓉失笑，真是吓得不轻。 “你去叫立夏来！” 立夏来的也很快，穆蓉刚刚上好装，还未穿衣呢，立夏就来了。 穆蓉笑着招手叫她过来，指着自己跟前的春凳，笑着说：“你坐吧！” 立夏看着倒是一如往常，不过是更加沉默一些，如常地谢了赏，默默地坐了。 穆蓉叹了口气说：“昨日是我没压住脾气，吓到你了吧？” 立夏眼圈一红，马上站起来跪在地上，哽咽着说：“郡主，确实是奴婢考虑不周，郡主生气是应当的，还请郡主惩罚奴婢吧！” 穆蓉柔声说：“你先起来吧！” 立夏翻身起来，耸着肩，低着头站着。 穆蓉笑了笑说：“你看看你，还一副小媳妇样子了！”说着，加重了口气，没好气地说：“给我坐下！” 立夏动作迅速地坐下。 穆蓉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身边的人，自小就跟着我了，知道我是什么脾气，我也知道你们几个的性子，昨日是我小题大做了，贸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你们几个都吓得不轻，一会你让小厨房做一桌席面来，我给你们放假一天，好好乐乐，算是我给你们几个赔罪了！” 立夏也不敢站起来，忙摆摆手说道：“郡主严重了，本来就是奴婢的不对！” 穆蓉摇摇头说：“这个事情就不要再说，那药方是御医看过的，药是府里的要不然就是同安堂的，也没什么问题，确实是我过于敏感了！” 关于王文远，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提防的，不过为什么要提防到连一个药方都不能用呢？还有，药方是王寄秋拿回来的，他自然经过了再三考证，不会轻率地送进来。 “就这样吧，赏你金银首饰你也不要，你跟立春说一声，让她去买四个小院子，记在你们四个名下，过几年从益安堂给你们每人领养一个孩子，带在身边，以后长大了给你们养老，看样子你们几个是别想嫁人这件事了！” 东西到没什么，郡主能当着身边伺候的面这么抬举她，倒是令立夏热泪盈眶，不停地道谢。 正说着呢，立春进来了，看见立夏坐在穆蓉身前，一副半哭不哭的样子，微微一愣，忙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小方桌上，快不过来往穆蓉身前一跪，急急地说道：“郡主，立夏已经知错了，您还是惩罚奴婢吧，此事都是奴婢的错！” 穆蓉一愣，随即噗嗤一笑，立夏也捂着嘴偷笑，笑的立春愣愣地跪在那里，弄不清楚情况。 立夏忙去搀她，笑着说：“郡主，那小院子的事还是让奴婢领了这个人情吧，毕竟挨骂的是奴婢，不能立春姐姐白得了！” 穆蓉伸手指指她，站了起来，张开双手，立夏立春忙取了大衣裳来帮她着装。 中秋之夜，晚膳过后，穆蓉令人在寻月亭摆了瓜果点心，请了廖长志王寄秋一起来拜月。 寻月亭位于绿云轩的北面，正位于湖中央，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连天的荷叶。 几个人坐在亭子里，吃着瓜果，喝着茶水，今夜正是月正圆的时候。 廖长志笑道：“寄秋，赋诗一首吧，让我们听听今科状元的文采！” 王寄秋道：“廖兄就别难为我了，小弟可不善诗词啊！再说岁考也不考诗词啊，不然的话小弟这个状元还真的不知道花落谁家呢！” 廖长志眼睛转了几转，穆蓉忙说：“别扯上我，我一个小女子对诗词才不感兴趣呢！” “那枯坐着也没趣啊！” 穆蓉和王寄秋对视一眼，穆蓉眉眼眼弯弯一笑说道：“表兄高才，给我们讲古吧，有关中秋的有趣的事！” 说着，伸手去提茶壶，有丫鬟忙上前来给重新换了一壶新茶，竟然是寄舒。 穆蓉问道：“怎么派你当值？” 王寄舒在茶房听候，今日本应该是谷雨和小满值守，就算穆蓉放了她们一天假，也应该换寒露和小兰来。 王寄舒穿着一件丁香色比甲，柔眉顺目，头上只带了一串南珠珠花，毫不起眼，怪不得穆蓉才发现她。 王寄舒恭敬地回道：“郡主，是奴婢主动要求值守的！” 穆蓉看了看王寄秋，忽然笑着说：“把那茶壶放回去，过来一起坐吧！” 寒露极有眼色，忙过来接了茶壶，王寄舒有些拘谨，寒露赶紧对她使眼色。王寄舒这才手脚无措地在穆蓉身侧坐了下来，双手交叉置于膝上，正襟危坐，微微低着头。这跟那个飞扬跋扈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王寄舒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穆蓉笑了笑，一个人在短时间之内真的有如此变化吗？ 正好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穆蓉推了推点心盒子，对王寄舒说：“吃点心！” 王寄舒慢慢抬头，转着眼睛要看寒露，没找到，又去看王寄秋，王寄秋正和廖长志低声说着话，这才低声说道：“多谢郡主！” 然后伸手随意拿了一块也不知道是什么点心胡乱塞在嘴里，无声地吃着。 这孩子是不是被管教的太严了？ 招招手，把寒露叫过来，对她耳语了一阵，寒露去了，不一时再回来，手里多了个檀木小盒。穆蓉接在手里，放在桌子，笑着说：“寄舒，今日是你的生辰吧？” 王寄舒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她，穆蓉推了推那盒子，说：“这是给你庆贺生辰的！” 廖长志和王寄秋看过来，廖长志笑着问：“怎么，今日是寄舒的生辰？寄秋你也不说一声，我也有送一份贺礼啊！” 王寄秋笑着说：“不过是一个散生，过不过有什么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八、坚定 王寄舒身份特殊，主子不是主子丫鬟不是丫鬟，又是散生，他原本准备稍晚一些再送个东西也算是庆贺了。都快一年了，郡主突然想起来寄舒的生辰，王寄秋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神色地对王寄舒点点。 王寄舒这才接了盒子，轻声道了谢。 穆蓉笑笑，对王寄秋说：“寄秋，来陪我下两盘！” 两人移步另一侧，相对着坐下了下来。廖长志也不过去，笑呵呵地独自坐在圆桌前。 夜色渐渐更加浓郁，穆蓉让伺候的人都散了，留了寒露和素心，四周安静下来，灯火通明的绿云轩在夜色中静静地矗立在不远处。 穆蓉下的漫不经心，王寄秋一如既往的沉着应对。过不一时，无聊的廖长志开始和王寄舒讨论谁家的点心好吃。 “荣慧斋的芙蓉饼好吃，甜而不腻，用的是南边来的霜糖！” 事实证明，如果穆蓉不在跟前，王寄舒本性里面还是个那个刁蛮的王氏之女。 “还是八宝斋的好吃，冰糖不上火！” 廖长志更注意养身，所以举凡性燥的性凉的他都很少用。比如：“我不能吃绿豆糕，红豆糕也不行，你吃吧！” “那你喜欢吃什么？” 王寄舒在灯下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廖长志，她可能从来没有接触过对吃食要求这么苛刻的人。 “马蹄糕！萝卜酥！八宝酥饼！” 王寄舒一边听，一边在满桌子的糕点里逐一寻找，然后一一给廖长志指出来。 “八宝酥饼也有绿豆的！” 廖长志倒是很惊奇：“怎么会？” 说着，廖长志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品了又品，才奇怪地说：“没有啊！” 王寄舒笑着说：“我不能吃绿豆，会长红点点，所以我从来不吃八宝酥饼，可见八宝酥饼肯定有绿豆的！” 廖长志不相信，把盒子推给她：“你尝尝！肯定没有绿豆！” 王寄舒不敢，她连连摆手说：“我不要，要是长红点点怎么办？好难看的！” 廖长志眨眨眼睛，仔细看过去，灯光照射之下，王寄舒光秃秃的只带了一个南珠珠花，柔和的珠光映着她那张欺霜赛雪般白皙的小脸，那眼中星光点点，写满了懊恼与担忧，好像真的担心自己长了红点点如何难看。 廖长志忽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王寄舒低头找了找，然后给廖长志看。 廖长志低头一看，便是一愣，竟然是海棠糕。 “你是冀州王氏家的姑娘，怎么会喜欢苏式点心？” 王寄舒垂着头，看着海棠糕，微微笑着说：“我自小就被送到湖州舅舅家，一直到去年才入京，湖州靠近苏州，苏点很多，也就是跟着喜欢海棠糕了！” 廖长志扭头看了一眼沉默着下棋的两个人，悄悄问道：“那你哥哥喜欢什么点心？” 王寄舒抿着嘴笑，一只手遮着嘴，配合着低声说：“我哥有洁癖，喜欢白色的点心，什么芋头糕之类的，上面还不能放芝麻！” 两人闹到凑在一起，说起了王寄秋的种种怪癖。 穆蓉和王寄秋一局棋已经结束，另起了一盘。 一直沉默，两人都没说话，但两人明显心思都不在棋上。 良久，穆蓉轻声说：“寄秋，过了中秋你就搬回王府吧，把寄舒也带回去！如果她想去晋州也行，她该议亲了！” 饶是王寄秋有足够的心里准备，冷不丁地听到穆蓉如此说，心里还是抑郁难平，他没说话，只是下子的速度变慢了很多。 又一局，王寄秋抬眼看穆蓉，轻声问道：“郡主对寄舒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穆蓉慢条斯理地捡着棋子，声音低不可闻地说：“我没什么想法！” 王寄秋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浓的几乎要凝结成型，轻声说：“郡主，你可以有想法的，只要你有想法，再怎么难，我都愿意为你促成！” 两人说的是王寄舒的婚事，可是素心却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这做哥哥的拼命把妹妹往外推呢？悄悄转身看看王寄秋，忽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哪是在问王寄舒，分明是问他自己。 穆蓉淡淡一笑，忽然情绪低落下来，近乎呢喃地说：“女子大多身不由己，她不同，不必非要背负家国，不必非要考虑利益需求，世族布局，这一摊泥潭，何必非要让她陷入进来呢！” 王寄秋静静地听着，缓缓动手收着黑子，轻声说：“已经入局，就算不想牵累，也无后路可退了！” 穆蓉声音压得很低，却慢慢有了坚决的意味：“没有人有那个权力要求谁必须牺牲什么来成全所谓的大义！” 穆蓉抬头看着王寄秋，缓缓说道：“你不可以，我也不可以！” 王寄秋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慢慢带上了哀求之色，穆蓉眼神瑟缩着避开了他的视线，忽然伸手夺过黑子的棋瓮，气恼地说：“一直都是让你执黑先行，这不公平，我黑，你白！” 说着，泄愤一般抓起一枚黑子，狠狠点在天元处，瞪着王寄秋等他落子。 王寄秋缓缓露出笑容，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悲怆，继而又被轻柔的温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和而取代。就像是面对着无理取闹的年幼的弟弟妹妹，一脸宠溺的无可奈何。 寒露已经坐在角落里迷蒙着几乎要睡着了，素心看看那边一对已经从点心说道王寄秋养过的两只兔子，再看看这边这一对，完全抛弃了下棋不语，开始悔棋，耍赖，胡搅蛮缠。素心无声地笑笑，退到亭子外面，靠着立柱，仰望着那一轮明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九、交手 二十日，就在安远矿场出了第一批石炭，装车启运送往幽州的时候，穆蓉收到了大将军的来信。 “沧口如何了？血影能脱身了吗？” 穆蓉问的是素心，七月中旬，穆蓉给沧口送了一批懂练兵的老兵，连同家眷一并送过去了，到现在足一个月了，血影再不回来，晋州那边实在没有人手可用了。 素心回道：“郡主，统领说沧口就剩两千多人了，大多还是未足十二的小子，暂时派不上用场，他能脱身了！” 穆蓉点点头：“去信让他尽快回来，大将军说第一批战俘将在月底的时候送达晋州，我担心就靠益安堂那两千多人恐怕不行，还是要血影去！” 素心问道：“第一批战俘人数很多吗？” “大将军说有六千！” 素心惊奇地问道：“怎么会这么多？不是说只有两千多吗？” 穆蓉笑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素心也不再问了，出门传话，叫立夏过来。 素心不知道，穆蓉却是知道的，看来大将军私自留存下来的战俘绝对不止报给皇帝的两千之数。 立夏来了，素心低声说了传信的事，立夏点点头，正好有事要回禀，便进来给穆蓉回话。 “郡主，春熙坊的人往冀州传信了！” “什么内容？” 立夏摇摇头说：“我们的人已经沿途跟了上去，恐怕要过一阵子才能得知信的内容！” 穆蓉想了想，问道：“李大人到哪了？” “按路程算，后天到沧州！” 沧州是第一站，看来是关于常盈仓的。 “李大人去查常盈仓，王家三爷虽然没有直接经手，可他手上却有王家所有的出产，此事肯定跟他逃不开关系，把那信使拦下来，除了王家二房，其余的人我们都不用管！” 立夏明白郡主的意思，王寄秋的父亲王大人是王家二房，目前任晋州知州，只要王家不是造反的罪名，就不会牵连到王家二房，以郡主的能耐，保一个王家二房那是小菜一碟。 立夏低声又说了一件事，穆蓉倒是感觉挺奇怪的：“王文远不参加庶吉士考试，怎么现在才来报？” 立夏脸一红说：“前几日郡主身子不适，又事关王公子，就暂且放了放。” 穆蓉面色凝重，王文远接触王寄秋，她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对于王文远跟王寄秋说的那番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可看立夏的样子，恐怕也是信了五六分了，不过因着穆蓉的态度，才不得不谨慎小心对待。 “把春熙坊列为特等关注，把周边的宅子都买下来，想尽一切办法，我要对那里了如指掌！” 立夏耸然一惊，忙应了，下去安排。 王文远正在悠哉哉下棋，当然看在左护卫眼里是这样的没错。 “公子，你为何不参加庶吉士的应考？” 王文远头也不抬地问：“我为何要应考？” 当然是进翰林院，留在京都啊。左护卫差一点就要冲口而出了，好险忍住了。 王文远径自摆弄着棋子，淡淡地说：“我又不是冲着入阁拜相去的，为何非要考庶吉士？只要留在京都，随便到哪个部做个小小的郎中，不是更自由吗？” 左护卫急道：“可我们没有把握一定能留在京都啊！” “你怎么知道一定留不下？” 左护卫语塞，半晌才问道：“公子是不是接到什么消息了？” 王文远笑着说：“不错嘛，有进步了！” 左护卫老脸一红，他本来就不是做谋士的料，这不是合适的人目标太大，不适合现在就出现在公子身边嘛。 王文远说：“你放心吧，我已经接到消息了，朝廷要在户部下面新设农桑司，如果没有意外，你家公子我十有会进入农桑司做事！” 左护卫有些茫然，农桑司，什么东西？不过，既然公子如此确信，那他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王文远笑着看了一眼左护卫，有些好笑地想，要是他知道农桑司是做什么的，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件事，王文远很快收起笑容，看着棋盘，静静地推演。蓉儿确信无疑是重活的，并且已经知道他也是重活的，自然清楚王家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那么正常情况下，会如何对付王家呢？毁掉王家，这是必须的。所以才有去岁设计王寄舒劫持穆蓉一事，不过不知为何，只把王大人赶去晋州，并没有赶尽杀绝，可能跟王寄秋有关系吧。那么常盈仓一事，蓉儿会如何对付王家呢？ 王文远轻轻摩挲着棋子，笑的又欣慰又心酸。重活一世，那个傻乎乎的小丫头，竟然一板一眼地靠着自己说的只言片语不声不响下了这么一大盘棋，天纵奇才，以前还真得没发现。 蓉儿发现自己往冀州送信，会有什么反映呢？明面上，他要保王家，蓉儿则要摧毁王家，她一定不会让王寄秋插手此事，一定不会给王家传信，反而会想办法拦阻自己派出去的信使。 “左护卫！” “在！” 王文远淡淡地问道：“冀州的信使到哪了？” 左护卫说：“应该已经追上李大人了！” 王文远皱着眉头说：“李大人去北地巡视秋收一事，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让信使在沧州稍停半天，我再查查！” 左护卫皱着眉头说：“可是公子，按照李大人的脚程来算，他们只在沧州停留一天，我们要停，就赶不及在李大人前面到邯郸了。” 王文远摇摇头说：“事情不查明白，早一天到邯郸又有什么用？难道跟老大人说，朝廷来人了，你小心点？” 左护卫没敢再说什么，他又不懂这个。王文远已经拍案而定了：“去吧，去传信，我现在就去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渴求 王寄秋是十八日搬回王府的，也因此王文远的心情是非常好的，直到在王府门外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 王府管家已经对王文远很熟了，听到门房来报，急匆匆地赶来，一见面便满脸歉意地说：“对不住王公子，下人不知道您的身份，让您在听事房等候，实在是对不住了，回头我就罚他！” 王文远坐在听事房的楠木椅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说笑两句，问起王寄秋。 王府管家愧疚地说：“我家公子不在府里。” 王文远脸色微变，王府管家是何等人？察言观色那是好手，忙道：“公子放心，我家公子一回府，我马上告诉他您来拜访过！” 王文远垂下眼睑，淡淡地喝着茶，一言不发。 王府管家满头大汗，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王文远也无意于管家为难，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府上既然另有贵客，我就先回去吧，拜帖留下，给你家公子说一声，就说我明日再来，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烦请给个话，我可以另找时间！” 王府管家连连应诺，却对府中另有贵客一个字都不露。王文远站起来，轻轻掸了掸衣衫，扶了扶腰间的垂着的羊脂玉雕配饰，缓步走出了听事房。 青城板着脸扶着公子上马，多少年没受过如此侮辱了。 王文远却带着点点笑意，施施然地离开了王府。 沿着长征三街往南，过了两个街口，王文远忽然停了。扭转马头就往回走，青城一愣，忙跟了上去，几个护卫反应迅速，早就跟着上去。 心砰砰直跳，完全不由控制，王文远现在把所有的念头所有的顾虑所有的处心积虑的安排算计统统抛到脑后，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见她，想见她，哪怕就看一眼，偷偷地只看一眼就好，不说话，什么都不做，单纯地看看难道还不行吗？ 直到远远地看到王府挺翘的屋檐，王文远才停了下来，满腔热血逐渐变冷，渐渐冰冷，渐渐绝望！ 不行，不能就这样去见她！ 王文远紧抿着嘴唇，脑海里天人交战，一个拼了命地劝阻，一个倔强地不肯让步。 青城总算从后面赶了过来，带着满腔疑惑不解，凑过来小心地问道：“公子，您怎么了？是想起了什么事吗？” 王文远死死压抑着心中的渴望，攥紧了缰绳，垂着头一言不发地掉头回转。 他要见她，他要见她！ 不行，实在受不了，他要见她！他一定能见到她！ 王文远抬头，一踢马肚子，加紧了双腿，纵马狂奔回府，如果他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人生还有何意趣？ 王府管家擦着冷汗，匆匆进了内院回禀。 进了院子，管家小心地放轻了脚步，院子门口守着的兵士冷冷地看着他，脚下一软，管家几乎管不住自己的双腿了。书房门口，青白和另一个穿着粉红比甲的丫鬟在说着什么，看见管家的样子，大惊失色地过来搀扶。 “大管家，你怎么了？” 王府管家毫不客气地把身体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没好气地说：“能怎么了？那位可不好对付！” 青白撇撇嘴，不以为意地说：“有什么不好对付的，就说一句公子没空不就打发了？” 管家瞪了他一眼，看看书房，低声问道：“青白，那位会在府里用膳吗？” 青白摇摇头说：“不会的，管家你放心吧，郡主从来不在外面用膳！” 管家点点头，心里一松，那就好，要不然厨房还不知道怎么为难呢。 管家探着头往书房里面看，那粉红比甲的丫鬟忽然笑盈盈地挡在管家跟前，笑着说：“大管家可有要事？” 王府管家讪讪一笑，说道：“那人走了，我来回禀公子！” 那丫鬟笑着说：“大管家稍候，奴婢去问问立夏姐姐！” 说完，一扭身去了。王府管家低声问青白：“这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吗？” 青白说：“大管家，她叫小竹，是个二等丫鬟！” 王府管家咂舌不已，这通身的气派，看着跟大家闺秀一样，长得又漂亮，却只是个二等丫鬟，也不知道郡主是何种风度了。 小竹去而复返，笑着对王府管家说：“大管家，立夏姐姐说知道了，她会告诉郡主的！” 王府管家有些发愣，他要跟公子回禀啊，这跟郡主有什么关系？ 穆蓉可不知道有人腹诽她，她正坐在王寄秋的书房喝茶。 “你怎么喝白茶？” 穆蓉奇怪地问道：“白茶不是老人喝的吗？” 王寄秋哭笑不得地说：“郡主，白茶也不是老人喝的，只是白茶性温和，有益脾胃，老人经常喝而已。” “你脾胃不好？” 王寄秋摇摇头说：“祖父寿辰将至，管家从扬州府采买了一批上好的白茶，特意留了一些让在下过目，郡主突然上门，正好赶上了！” 原来如此，穆蓉显然心情不错，眉眼弯弯地喝着茶，颇有兴趣地四处打量王寄秋的书房。 立夏轻巧地进来，远远地站定，回禀道：“郡主，那人走了！” 穆蓉嗯了一声，浑不在意地走到书案前，随手翻开一本书随意地看两眼又丢下。转头看到小方桌上画了一半的丹青，眼睛一亮，凑过来看，狰狞的乱石，横七竖八的青竹，扑面而来一股子邪魅之意，竟然与王寄秋给人的温润感觉截然相反。 “寄秋，这不像你的画风啊！” 王寄秋淡淡地说：“不过随手一画，让郡主见笑了！” 说完，看看立夏已经退出门外了，便主动开代王文远的事，他两人几次见面都说了什么一一说了，最后说道：“我去信给祖父问过了，确实如同他所说的，无一不实，我的人也查不出什么不对来，他也确实没有应考庶吉士！” 穆蓉浑不在意，她能有什么反应？难道要告诉他，你祖父意图大宝，那人是前朝遗孤？ 王寄秋一看穆蓉的样子，就知道她在逃避，很是无奈地说：“郡主，你要是查到了什么，可否告知与我？” 穆蓉笑道：“我要是查到他有什么异心，肯定会告诉你的，可能此人真的没什么问题，不过是我神经过敏罢了！你自然可以与他正常交往，不过有些机密之事，不要这么早告诉他就行了！” 这也是正常的应对之法，王寄秋点头应下，一时间两人竟然无话可说。 穆蓉坐了一时，起身告辞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一、琐碎 刚进门，立春过来回禀说刘今回来了，穆蓉大喜，吩咐立春：“叫他到书房来，去把花花叫到花厅等候。” 穆蓉先回了书房，不一时，刘今便进来了，进门便利索地跪下磕头。穆蓉赶紧叫他起来，才两个月不见，刘今似乎长高了，整个人显得自信又大方，从容不迫地站在那里，精神抖擞地任由穆蓉上下打量。 穆蓉笑着点头赞道：“看样子进步很大，是孙管事让你回来的？” 刘今声音洪亮地答道：“是的，郡主，孙管事让小的回来给您汇报一下进展！” 穆蓉点点头，让他坐下，笑着让谷雨上茶来。 “不急，你先喝茶，用了饭没有？什么时候到京的？” 刘今一点扭捏之态都没有，落落大方地道谢，然后喝茶，还吃了块点心，很仔细地回答了穆蓉的问题。 “小的昨日晚间到的京都，没有进城，在城外歇了一晚，今日一早进的城，您不在府里，立春姑娘已经招待小的用过饭了！” 字字句句，说的清楚又仔细，穆蓉点点头，刘今算是练出来了。 刘今把茶盏放回桌子上，从袖子里摸出帕子擦了手，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交给素心。 “郡主，这是红莲姑娘托小的给您的信！” 素心拿在手里，拆开，仔细闻了闻，又再三检查过没有问题才递给穆蓉。 穆蓉也不急着看，随手放在一边，问刘今：“孙管事让你回来做什么，你说说！” 刘今回道：“郡主，安远矿场出了第二批石炭了，孙管事让小的运一批回京都，说是郡主肯定有安排，另外就是汇报下现在的进展，安远矿场已经招募到两万人，人手已经够用了，安远第二矿场正组织人手修建围墙，预计九月中旬能修完，十月底就能出矿了。大河西岸的码头已经建好了，目前已经堆积了两万万斤的石炭，就等柳家的船队到达了。” 穆蓉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多？可不能让民工日夜不停地采啊！” 刘今笑着说：“郡主放心吧，有这么多是因为那是个露天的矿场，前期修建围墙的时候，需要把露天的都收集起来，每个民工一天足足能收好几百斤，后面需要打洞挖山，就没有这么多了！这次孙管事让小的带了五千斤上好的石炭来，都堆在东关码头呢，还要请郡主示下该如何处置！” 穆蓉松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你去找长史，让他通知内务部！” 接着又问了几句河西码头谁在管事，两个矿场谁在管事，往幽州走的第一批石炭数量多少等等。 刘今说：“河西码头是彭管事和孙管事的一个子侄在管，不过就是接接送到的石炭，目前还没有对外装船，也没什么事。第一矿场是孙管事带着几个儿子在管，益安堂那边的人分成了两波，分别负责两个矿场的护卫工作。红莲姑娘说，护卫人手不够，需要另行招募。往幽州运了第一批石炭是一万斤，主要是车太少了，幽州的管事说下一次带多一点车来，希望能多给一些。还有安远矿场道河西码头的铁轨已经铺了一半了，主要需要开山，否则早就铺好了，这个是幽州的人在做的，没让我们插手！” 穆蓉又问：“九月底之前，累积能出多少石炭到河西码头？” 刘今默默计算了一番，信誓旦旦地答道：“如果二号矿场不开工，就是四万万斤，如果二号矿场开工，可能数量还要多！” 穆蓉想了想，四万万斤，每户一百斤，也只够四百多万户，暂时只能如此了。 “孙管事交代你什么事了吗？” “孙管事说，让小的给郡主带话，晋州一切安好，郡主不用担心，就是民工数量太多，他担心会出事，让小的转告郡主，护卫的事要尽快解决。” 穆蓉笑着说：“这一点我比你还急呢，放心吧，人手已经上路了，过两天也该到了！你先下去歇息吧，这两天都不用来上值，去柜上领五百两银子，好好陪花花玩几天！” 穆蓉说的是血影，从沧口回来，见了她一面，马上又去晋州了。 刘今笑着谢过了郡主，告退出了书房。 穆蓉叫立夏进来：“给柳公子和袁二公子去信，让他们明日一早到公主府来！” 立夏笑着去传信，穆蓉才有空看红莲的信。 红莲说了一些事情，刘今也曾提过，不过红莲说的更清楚了些，另外红莲提到，安远矿场曾出现过探子，被她抓住了，审问了一番也没问出什么来，不过听口音，像是青州一带的。 青州？穆蓉皱着眉头，青州会是他的人吗？ 收好书信，穆蓉寻思了一会，也就丢开手了，就算是他的人又怎么样？这是她的封地，又在舅舅那里过了明路，谁又能翻出什么浪来呢？ 第二日见了柳和然和袁二公子，把石炭分配下去，暂时先北地六成，南边四成，等第二矿场开工了之后再调换，剩下的如何行销，就是两家自己的事了，穆蓉只管从封地运达河西码头即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还没接到货，两家当天下午就派人把第一批货款送到公主府。至于内务部的那一批，自然由王喜和内务部沟通，哪里还需要穆蓉出面。 忙忙碌碌几日一晃而过，等到王寄秋开始到翰林院上值的时候，朝廷发出明文，于户部增设农桑司，一侍郎，两个中郎，十数个郎吏为编制，主要负责统筹大顺各州春耕良种，推广农具，推进亩产增收事宜。王文远以今科进士的身份入农桑司任职，成为农桑司从六品郎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二、庆贺 下了课，莲姐儿和芙姐儿出了讲堂，往绿云轩走，一边咬着耳朵。 芙姐儿说：“穆莲，我觉得这个夫子不好，还是施夫子讲得好！要不我们跟蓉儿说说吧，换一个！” 莲姐儿摇摇头说：“又换啊？这都第三个了，再换谁还敢教我们俩？还是别换了。” 芙姐儿说：“蓉儿不是说了吗，凡事不要委屈自己，如果不换，他讲的我们又听不懂，也没有什么进步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还不舒坦！” 莲姐儿也没了主意，蓉儿整天忙的很，她又不想去麻烦她。可这个夫子确实不好啊，讲的云山雾罩的，根本听不懂。 “要不，我去说？” 芙姐儿咬咬牙，说道。虽然已经在公主府呆了快一年了，可是芙姐儿还是有些怕穆蓉，一般像这种开口要求什么东西的事都是莲姐儿开口说的。 莲姐儿想了想，竟然笑着答应了。 两人拉着手上了二楼，直接奔着穆蓉的书房去了。 “蓉儿，我们进来啦！” 莲姐儿拉着芙姐儿进了书房，穆蓉正坐在书案前看一本请帖，莲姐儿眼见，一眼便看到宁王府的标记。 “是端宁姐姐下的帖子吗？” 莲姐儿凑了过来，穆蓉想掩饰晚了一步，让莲姐儿看了个正着。 “九月初九及笄之日” 莲姐儿喃喃地念出了帖子上的内容，眼睛一亮，问道：“端宁姐姐要及笄了？有我的帖子吗？” 这就是穆蓉想要掩饰的原因了，这帖子是世子妃何氏下的，国公府只下给了穆蓉，估计也是估计到穆蓉的郡主身份吧。 穆蓉没说话，莲姐儿眼神黯淡下去，垂着头做到一边生闷气。穆蓉笑着劝解：“这帖子不是端宁下的，是世子妃下的，如果是端宁，肯定不会不叫你的！” 莲姐儿点点头，耷拉着脑袋，一脸不开心地往外走，穆蓉也不知道如何劝解，只好给芙姐儿使眼色。芙姐儿还想找穆蓉说说夫子的事呢，见状只好跟过去，劝慰莲姐儿。 穆蓉叹气，实际上这一次世子妃何氏请了各大世家之女和众位公主，在京的郡主就她一个，所以也有她的份，如果穆蓉没有这个郡主爵位，恐怕何氏都不会给她下帖子。她让人打听过了，正宾是吏部相公程大人的儿媳妇，也就是姜四娘未来的婶婆，攒者正是姜四娘。可能在何氏心里，只有世家才配得上她，才配得上端宁。众位公主郡主，不过是碍于情面而已。 九月初九，天色有些阴沉，穆蓉上了马车，往宁王府去。 宁王府位于城西北方向，出门走燕雀七街一直往北，出了戚里，上了长正三街，转向东，不过半个时辰，便看到了宁王府那高高的角楼。 出示了请帖，报上了身份，有婆子来引路，从北门进，绕过前院，直入内宅。直到过了二门，马车才停下，穆蓉下了车。 前来迎候的竟然是夏花，是端宁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带着浅笑，恭谨地问过穆蓉安，轻声地说道：“端敏郡主，郡主让奴婢前来迎您，您跟我来！” 穆蓉抬头看看，这应该是个偏院，含笑点点头，随着夏花往前走，一路上来往的丫鬟婆子倒是凝神静气，轻快又不忙乱地穿梭园中各处。宁王府跟公主府有所不同的是，并没有引活水成湖，只是一处处规整的院落，匆匆一瞥间能看到假山凉亭，亭台楼阁，处处显出寂寥之像。 端宁的院子在西苑，两人却直奔正院，夏花温声细语地解释：“举行典礼的在正殿，郡主正在侧殿安歇，请郡主移步！” 穆蓉笑着颔首，示意她当前带路。 到了正院，有侍卫守在门外拦住了去路，夏花脸色微楠，轻声说：“端敏郡主，今日请的客人实在太多，世子妃说每个主子只带一个随伺的就行了！几位姐姐恐怕要去偏院安歇了！” 立夏脸色变了，上前一步就要说话，穆蓉拦住了她，笑着说：“自然客随主便！” 说着，便点了素心跟着进去，立夏几个留在外面。 有素心在，穆蓉至少安全无虞，立夏只能无奈地看着穆蓉进了正院。 正殿内已经布置妥当，想是时候尚早，不过只有寥寥数人站在阴影处窃窃私语。穆蓉也没有兴趣知道是谁，说的又是什么，示意夏花带路去见端宁。 端宁果然就在侧殿，只着中衣，浅浅敷了一层粉，殿内除了春芽几个，客人倒是一个都没看见。 看见穆蓉进来，端宁木着的眼睛稍稍有了点情绪，很快又掩饰过去了，只对着她浅浅一笑，说道：“端敏妹妹来了，请赎姐姐不方便，不能亲自去迎你！” 穆蓉愣愣地看着她，素白的小脸，端庄的坐姿，盈盈跪坐在那里，眼光流转处，便是绝代风貌。这便是记忆中那个泰山压顶不动声色的雍容的端宁！ 穆蓉微微俯身施礼，转身从素心手中拿过两个小盒子，递给春芽，低声说：“这是我和莲姐儿的贺礼！” 端宁肩膀微微一抖，眼神瞬间充满了愧疚和哀伤，盱眙便被源源不断的无奈给淹没，她俯身回礼，低声说：“替我多谢莲姐儿！” 没有谢她，只谢了莲姐儿，穆蓉眼睛刺痛，竟然不忍直视，转身出了侧殿。 一肚子的郁闷，没头没脑地冲了出来，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竟然跑到了后花园来。有棵高大桂树正开着花，浓郁的香气一阵阵袭来，桂树底下有假山石摆成了座椅状，穆蓉静静地坐了下来，心绪难平。 太阳慢慢露出头来，照着素心的身影，留下长长的影子，穆蓉呆呆看着那影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看来，何氏是死了心非要把端宁嫁回何家了，否则何敏之不会都已经上翰林院当值了，还不搬出去。 可是，端宁嫁给何敏之，真的好吗？ 何家又在那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何家嫡支一直没有出仕，何敏之突然参加岁考，入翰林院，又意欲何为呢？ 豫州同远县，这里有什么东西呢？如果也是石炭，那她该怎么办？拱手让给何家，还是想办法把何家弄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三、再遇 穆蓉正胡思乱想间，有个小丫鬟的身影出现在后花园，四处张望了一下，便直奔穆蓉而来。素心上前两步拦住了，那丫鬟说了什么，素心转头看看穆蓉，便带着那丫鬟走到穆蓉身边。 那丫鬟倒是面熟，葱绿色的比甲，眉间一点美人痣，极为有礼地施礼问过穆蓉安，便笑着说：“郡主有回礼要交给端敏郡主，因为东西特殊是郡主亲手所制，请端敏郡主到花房说话！” 穆蓉不疑有他，点点头，说：“你前面带路吧！” 那丫鬟笑着微微躬身在前面引路，从花园的侧门往西，走过两个跨院，看位置与那侧殿一墙之隔，远远看到有个琉璃屋子，里面郁郁葱葱，满是各色的花。 那丫鬟笑着说：“端敏郡主请看，那就是花房，是郡主平日里养花种草的地方，郡主说有些花太娇嫩了，需要细细呵护，所以世子妃给建了这么大一个花房专门给郡主养花！” 穆蓉点点头，沉默地跟着往前走，素心在背后不远处。养花，何氏是出了名的能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这就是所谓的世家之女的做派吧。 到了花房，那丫鬟轻轻推开门，请穆蓉进去，素心上前来，先一步进了花房，仔细查看四周，果然密密麻麻堆满了各色的花，并无异样，才让穆蓉进去。 那丫鬟倒是面色如常，神色自若地笑着说：“还请端敏郡主在此稍候，奴婢去去就来。” 穆蓉笑着点点头，慢慢看着一屋子的花，想着端宁送给莲姐儿的应该是其中一盆花了吧。 素心看看这琉璃花房，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便对穆蓉说：“郡主，奴婢候在门外吧！有事您叫我！” 穆蓉摆摆手，对着一盆蝴蝶兰仔细看，颇为感兴趣。 毕竟是女孩子，对花花草草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素心微微一笑，推开门，走出了花房，小心地守在外面。 穆蓉喜欢兰花，紫色蝴蝶兰这种花，并不常见，非得要养花技术非常高超才行。前世她有一盆蝴蝶兰，非常喜欢，养了很久。 咋见之下，穆蓉满心喜悦，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盆娇嫩的花，身后有了动静，便以为是端宁进来了，笑着说道：“端宁，这盆花送给我吧！” 便站直了身子往来人看去！ 有一瞬间，穆蓉以为自己在梦中！ 那张带着些欣喜带着些宠溺的笑脸竟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那含笑而扬起的眉，那微微翘起的嘴角，那眼角抖动的弧度，那写满了喜欢与爱，挂满了因她而倍觉幸福的笑颜，竟然一模一样！ 穆蓉如被雷劈了一般僵直地站在原地，手脚发凉！ 四面八方而来的凉气疯狂地涌过来，有那无限的黑暗带来的窒息，有那冰凉的毒酒从嘴唇冰凉到心窝，有铺天彻底的绝望夺走了所有感知！ 穆蓉毫无知觉，感觉不到身在何处，感觉不到琉璃房外已经阳光明媚，而素心正在她视线所及的地方等她！ 感觉不到一墙之隔的侧殿正人潮汹涌喧嚣其上！ 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一刻，她想哭，想狠狠地哭！ 她又想笑，疯狂地大笑！ 她恨，想要眼前这人灰飞烟灭！ 她怒，她想要撕碎这世间的一切，毁天灭地，给她陪葬！ 一瞬间的时间，闪过了太多情绪，太多念头，复杂沉重到她差点承受不住地晕倒在地！ 可她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来人，定定地看着，淡淡地问一句：“你是谁？” 十四岁的穆蓉骑在马上，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执马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惊诧，语气却平淡无奇地问出的那句话也是：“你是谁？” 王文远停在不远处，不敢再靠近！ 他嘴角带着笑，脑海中闪着无数个念头，带着一百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定定地看着穆蓉。 明明有无数的话想要说给她听，王文远却淡淡笑着，抬起脚，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嘴里说着：“在下王文远，行猎至此，无意间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见谅！” 眼泪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毫不顾忌他的感受，擅自流淌而下，他却顾不得擦。 那个时候十八岁的王文远，便是这么一步又一步地靠近他真实的猎物，说出精心编造的开场白：“请问贵人身份，在下初来乍到，不识贵人身份！” 穆蓉泪流满面，喃喃说着冥冥之中似乎被安排好的对白：“我是端敏！” 王文远总算跋山涉水走到穆蓉的身边，伸手摸上穆蓉的脸，抓了一把的泪。 这是他的蓉儿，他的妻啊！ 王文远猛地揽人入怀，紧紧抱住，似乎要将眼前此人狠狠地揉进自己的生命，揉进自己每一次的心跳之中，揉进自己每一寸皮肤，每一方血肉，连呼吸都恨不得带上她的气息。 穆蓉浑身颤抖，她想问为什么！ 原来这个时候，她最想问的竟然仅仅是一句为什么！ 他要夺江山，他要杀她，他要杀了孩子，因为他是前朝遗孤，这江山本该是他的，可是，为什么，她就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好的让她倾心，倾尽所有相托付！ 穆蓉张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咬住那一块肉，这样就能堵住夺口而出的哽咽！ 王文远身子一僵，却任由她咬，只是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怀里的身躯在颤抖，连同他的心，王文远只觉得有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捅进他的心窝，捻着那一点心头肉，狠狠地碾转扭曲！跟那心头的剧痛相比，肩膀的那点痛反而如此舒坦，简直如同宣泄一般的享受！很快肩膀的衣裳完全湿了，王文远浑然未觉，抱紧了不再放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四、交谈 血腥味很快涌进嘴里，穆蓉慢慢松口，眼泪渐渐止住，被伤的体无完肤的心渐渐恢复了神智，慢慢变得强硬。 王文远轻轻松开双手，穆蓉得以轻易地推开他。 眼角还带着泪痕，嘴角带着血迹，穆蓉轻轻用手抹了一把，猩红鲜艳的血沾上了她洁白的手指。 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人，前世的种种过往被她统统拉过来堆砌在两人之间，全副武装。 王文远毫不在意她冰冷的眼神，从袖子里摸出帕子，动作娴熟地凑过去，给她擦拭嘴角。 穆蓉退后两步，躲开他的手！ 王文远无奈地说道：“蓉儿，擦擦吧，我的血很脏！” 穆蓉狠狠瞪他，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此人竟然能够如此无耻！一个人竟然毫无底线地能够做出如此卑鄙的事，还能若无其事地告诉她他的血很脏。 王文远上前一步，动作飞快地从她嘴角掠过，然后退后，满意地看看穆蓉干净的嘴角，把帕子收起来。 “我们谈谈吧，我的时间不多！你知道的，想见你一面实在太难了！” 穆蓉一刻钟也不想多待，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他却拦着她的去路。 眼神如刀，狠狠地刮着他，冷冷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王文远扭头看看角落里有张小桌子，对穆蓉一指，说道：“我们去那里坐！” 穆蓉不肯，王文远指指外面的素心劝她：“你看，她就在外面，你坐在那里也能看到她，放心吧，我又不会功夫，不会伤害你的！” 说完，当先一步移步过去，坐在小几上，把另一张小几拉出来，用袖子仔细擦了擦，然后看着她，催道：“快点吧，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穆蓉有些懵懂，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前世他有多少次都是用这种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跟她说话。 抬头看看素心，坐在那里确实也能看到素心，穆蓉走过去，慢慢坐下，板着脸不看他。 王文远却觉得这样的穆蓉真是可爱极了，就像个孩子，不管不顾地跟他生闷气，一定要如她的意，才肯露个笑脸。 王文远伸手去抓穆蓉的手，穆蓉啪地拍过去，怒道：“有话赶紧说，不要动手动脚！” 王文远笑着说：“蓉儿，让我摸摸你的手！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你竟然也回来了！好蓉儿，听话，我就摸摸手，好不好？” 穆蓉真的想一巴掌扇过去，人不要脸皮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王文远眼疾手快，穆蓉又躲不过，挣又挣不开，气红了眼睛，也就随他了。 王文远得逞了，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小心地捏着，摩挲着，心里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还要笑看着穆蓉。 穆蓉气的浑身发抖，这个流氓登徒子，王文远不敢再继续撩拨她，低声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穆蓉板着脸，冷冷地问道：“你以为我都知道些什么？” 王文远沉默，穆蓉嗤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烧死我舅舅，夺了他的江山，杀了我所有亲人，甚至连” 穆蓉哽咽了，王文远心里剧痛不已，他甚至还杀了两个孩子。 “我知道，这些我都清楚！” 王文远轻轻地开口说道：“有些东西是我的，我要拿回来，可是蓉儿，不管你信与不信，这一次我不会伤害你，不会杀你的亲人，不会杀你，也不会” 穆蓉气冲冲地说：“你想的美！我死也不会再嫁你！” 王文远装作没听到，他郑重其事地说：“重新活过一次，我才知道有些事情上一世做的大错特错，这一次，我想重新来过，蓉儿，你信不信我？” 穆蓉想也不想，冲口而出：“我不信！” 王文远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不信，我想跟你打个赌，你敢不敢？” 穆蓉不说话，他的口才她领教过，就因为领教过，才不能随意接他的话。 王文远没管她的沉默，自说自话地说：“这江山是我的，我要拿回来，可这一次我要换一种方式！” 穆蓉怒道：“凭什么是你的？你家祖宗没本事，护不住，是我外祖父我母亲我舅舅冒着丢命的风险给夺回来的，凭什么就是你的？” 王文远笑道：“蓉儿，你以为世家会容忍朱家坐稳江山吗？” 穆蓉冷哼一声：“世家，由不得他们！” 王文远失笑：“你以为什么是世家？” 穆蓉还没说话，花房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两人回头去看，是素心。 这么久都没人来，素心还以为穆蓉出什么事了，赶紧推门进来看看，大吃一惊，怎么多了个陌生的男子？ 素心吓了一跳，飞跃过来一把扣住穆蓉的肩膀，这边一声轻微的叮，手中多了一柄尺长的短剑，直指王文远的喉咙，素心吼了一声：“放开！” 王文远神态自若，甚至还带了些敬佩，若无其事地看着穆蓉，仿佛此刻素心只是再给他奉茶，而不是拿着剑，再一步就能取了他的命。 穆蓉道：“素心，你出去，我没事！” 素心转头看看郡主，又看看两人交握的双手，穆蓉脸一红，还是说道：“你去吧，过一刻钟再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五、赌局 素心收起短剑，也不知道给藏到哪去了，转身出去，还给掩好门。 穆蓉回头来，继续刚才的话题：“什么是世家，不过世禄世卿而已！你看看莫氏，历代帝师，说出来多吓人，可是莫氏是一流世家吗？不是！你再看看何氏，当年多么喧嚣，如今呢？九卿中一旦没有何氏一族的人，马上就连嫡出闺女都要嫁给荀贵以求自保！你别把世家说的有多厉害，只要不在权力中心，什么世家，朝廷说你是，你就是！” 王文远倒是很意外，没想到蓉儿能想到这么深，这么聪明，怎么从前没发现呢？低头在掌心握着的小手上亲了一口，王文远夸赞道：“好蓉儿，长进不少！” 穆蓉忽然又羞恼不已，又是这样，把她当无知少女，一半引诱一半蛊惑。 王文远收起了笑容，淡淡地说：“蓉儿，你想的有些过于简单了，别的不说，王家你应该知道的，肯定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对不对？” 这一点穆蓉不得不承认，她放开了有间的人手去查，把王家查了个底朝天，都没查到有王文远这个人。 王文远说：“三年为商，十年成武，百年做堂，千年世家！这句话你听过吗？” 穆蓉没听过，但是她能明白，行商之人三年变能发家，武夫十年培养也能出一个，可要出一个堂官，非得百年读书人家的底蕴才能撑得起来，而世家更不简单，没有几百上千年的积累，能称得上世家？ 见穆蓉点头，王文远心里一阵喜悦，竟然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完全不同于前世，穆蓉是需要他保护的，是弱小的。现在的她足以与他并肩同行！一想到以后不再寂寞，不再凄苦，有个人能完全理会自己的想法，体会自己的意图，王文远一阵阵的战栗，完全不同于前世！ 王文远压抑着内心的悸动，缓缓说道：“世家动辄几百上千年的繁衍生息，彼此之间守望相助，婚配联姻乃是常事！你更想不到的是，历代堂官官场，被世家牢牢把持着，一旦有个寒门出身的鱼跃龙门，从考中秀才之日起，便有世家上门拉拢，许以重金，以资助的名义，牢牢控制着地盘，也牢牢护着自家的权益！汉朝三百年，皇帝有更迭，上下官场堂官数以万计，可你数数看姓氏，也就那么十几二十个，偶尔有个不同的，也很快沦为他们的阵营。这朝廷，除了皇帝，剩下的人上上下下联合一体，你说皇家有多强硬才能斗得过他们？” 穆蓉不服气地说：“赵家如何？王家如何？柳氏如何？顾氏如何？还不是我随手一招就趴窝了？” 王文远自豪地说：“蓉儿，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一地步！” 穆蓉扭过脸去，掩饰不住地砰砰心跳之声。 王文远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低声说：“你算过所有堂官里姓赵的有多少个吗？赵大相退出朝堂，赵家的主事人是谁，你知道吗？柳家又是为何选择与你妥协，你知道吗？” 穆蓉低了头沉思，赵家的事她有命人去查过，不过，这是个大工程，原本以为赵大相退出朝堂之后，赵家在九卿中再没有人，也就没有着急着知道结果。 王文远带着感慨低声说：“有人说过只有永远不败的世家，没有永久的江山！当时我并不信，可是，现在看看，赵家多少年？汉朝多少年？赵氏一族历经四朝而屹立不倒！只要一想到堂堂皇室，实际上却是这些世家的傀儡，我这心里就有滔天的怒火，想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穆蓉默默点头，刚刚重生那会，她愤怒，不解，苦思冥想许久，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世家要跟着他造舅舅的反，难道就不怕青史留污名遗臭万年吗？ 想了一会，穆蓉忽然反应过来，狠狠地瞪过去，恶狠狠地说：“朱家可没有谋朝篡位，那是奉旨登基，别说你只是前朝一个不知名的妃子所出，就算你是顺帝的直系后代，也不能说这江山就是的了！你休想得逞，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王文远静静地看着她，穆蓉虽然凶狠地说着这话，他却听出这其中的无奈之处。再想想肩膀上被狠狠咬的一口，王文远心里热潮涌动，万般情意压抑不住就要喷薄而出！ 好一会，王文远才勉强能够若无其事地开口说：“你要阻止我，我拦不住你，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了你！你就算现在就杀了我，都可以，我一点怨言都没有！我都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让我这种人重活一次，我杀妻弑子，丧尽天良，应该入修罗地狱永不超生的！” 穆蓉很想说对，你就应该下地狱，你就是丧尽天良，你就是畜生不如！可是这话却无论如何怎么都说不出口。 王文远惨淡一笑说：“你看，你多善良，就算再怎么恨我，都不肯说一句我应该下地狱！前世，我对你那么残忍，我自己都不明白在猎宫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死我！” 穆蓉脸色发白，眼圈却红了，似乎有道不完的委屈，稳了又稳心神，穆蓉才憋出一句：“我那是积德行善！” 王文远定定地看着他，悲凉地，虔诚地低下头，深深地吻在穆蓉的掌心！ 再抬起头，王文远笑着说：“蓉儿，我们赌一把可好？” 穆蓉想了想，问道：“赌什么？” 王文远淡淡地说：“以江山为赌，你我各凭实力，不伤及性命，不动刀兵，纯粹文斗，你赢，这江山我纹丝不动，从此罢手！你输，这江山你不再过问，由我处置，可好？” 穆蓉冷冷地说：“我不信你！” 王文远笑着说：“现在你的人手比我的多，动刀兵，伤及性命，我拼不过你，所以这一条对我是有利的，你放心！” 是的，现在王文远手上也就剩一个左护卫带领的密卫了，不过是王家的私兵，穆蓉对血杀和有间有绝对的信心！ 穆蓉冷哼一声，问道：“你就不怕我告诉舅舅？” 王文远失笑，低头看看她那白嫩的手指，握在手里柔若无物。这是一双不沾阳春水的娇嫩的手，也不知道这柔软无力的双手，是怎么拨弄时局的。 王文远抬头看看穆蓉，笑着说：“你不会告诉皇上的！” 穆蓉一滞，这确实是个难题，这么天方夜谭的事，舅舅会以为她疯了！ 穆蓉冷冷地问：“怎么个文斗法？” 王文远笑着说：“官场，大顺目前的十几个世家，逍遥日子过得也太久了，要找点事情给他们做。你我各凭本事，拉拢也好，威胁也好，让他们分别站队，不是你的就是我的，以三年为期，如何？” “就像下棋一样？以数量取胜？” 王文远笑着点头：“就像下棋一样，以数量取胜！” 穆蓉再次确认：“不伤及性命，不动刀兵？” 王文远点头：“不伤及性命，不动刀兵！” 穆蓉说：“好！如果违反了呢？” 王文远举起右手，郑重起誓：“我，王文远在此立誓，文斗不动刀兵，不伤及性命，如有违反，死后下修罗地狱！” 穆蓉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举起右手，跟他击掌！ 击掌过后，手却收不回来了，王文远抓着她的手，似乎像是要牢牢记住她的样子一样，定定地看着，认真仔细地看着。 “有个条件！” 穆蓉沉下脸来，她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王文远无视她难看的脸色，笑着地说：“我想见你的时候，你不能拒绝！” 穆蓉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置信，这叫什么话？她难道还要时不时地跟他私会不成？ “不行！” 穆蓉断然拒绝！ 王文远垂下眼睑，两手握着她的手，捏着她的手指，动作很轻，生怕捏疼了她，然后抓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深深一吻。抬起头，眼中带着哀求，轻轻地说：“蓉儿，答应我！” 穆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前世他们连孩子都生了，也没有这种羞臊的感觉，不过就是捏个手指而已，她怎么脸都要烧起来了？ “不行！” 还是不能同意，这样下去，自己对他的恨意不是很快就消失了吗？那不是又要重蹈覆车？ 王文远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疼痛之色，没再继续说下去。轻轻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轻轻地抖了抖袍子，把愣了神的穆蓉拉了起来，给她理理衣服，把蓬乱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去，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拉着她的手往花房外面走。 走到门口，看看素心就守在门口，便停了脚步，柔声说：“我就不出去了，你先回去吧，估计及笄都要结束了，你直接回府，何氏那个人，你不出现也好，省的受气！” 穆蓉没动弹，一时间很是茫然，这赌局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说了让她回去，王文远却舍不得放手，看着她一脸的茫然失措，心里疼痛难当，对自己的愤恨愈加深厚。 强忍着再次抱抱她的冲动，王文远温和地说：“我说的赌局是有效的！以后春熙坊你尽可以派人过来监视，甚至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我不会瞒着你的！我到农桑司上值了，最近都比较忙，到晚上才有空，如果你想见我，无论在何地，我都会回来见你的！蓉儿，回去吧！” 手一凉，原来是王文远终于放开了手，笑看着她，背着手等她离去。 穆蓉抿了抿嘴唇，眼睛落在他那月白袍子一点暗红的地方，一句回去让大夫给你看看伤口硬生生地被她咽了回去，心一横，扭头推门，迈步出了花房！ 凑在琉璃窗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穆蓉几乎仓皇地出了院子，消失在花丛中。王文远站起身来，又坐回小几上，脸上带着笑容，从袖子里抽出染了血的帕子，摊在小桌上，看着血迹旁隐约沾染上去的胭脂印，忽然双手覆面，肩膀抖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六、应对 穆蓉板着脸出了院子，找到立夏一行人，一句话没说，径自上车出了宁王府。 立夏偷偷跟素心打着眉眼官司，素心轻轻摇头，她还一头雾水呢，怎么跟立夏说？ 眼看着就要出了长正三街，穆蓉忽然说：“改道，进宫！” 立夏：“啊？” 穆蓉加大了音量，说：“改道，进宫！” 立夏这才反应过来，忙凑到车帘子跟前，低声吩咐跟车的婆子。马车从燕雀七街转而向东，直入大汉宫。 穆蓉到了文华阁的时候，建康皇帝正在烤火！ 对，就是字面意思！ 文华阁殿前的院子里，一字排开十个大火盆，朱曦袖着手远远站着，就这样，也是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穆蓉吓了一跳，这是要做什么？ “舅舅，这天还没冷呢，你这是做什么？” 朱曦笑眯眯地说：“你不是说石炭有种种好处吗？我试试！” 穆蓉颇为无语，你试试就试试，干嘛点这么大的火盆？ 朱曦拉着她，指给她看：“你看，这些大火盆可是内务部搜罗了很久才找到的，每个都能装五十斤石炭，我试试能烧多久！” 穆蓉仔细一看，这哪是火盆啊，这分明是庙里敬香的大铜鼎！也不知道御史台会不会上折子批判舅舅亵渎神灵。 “舅舅，怎么你今年没有祭陵吗？” 朱曦笑道：“让政儿去了！” 王福捧着一本册子过来回报：“陛下，都记录好了，请您过目！” 朱曦接过来，笑着给穆蓉看：“这三个火盆，我让一个内侍扇风，这三个加了一个，分别是两个，最后四个就是四个人了！一个人扇风，五十斤能烧整整两个时辰，余温也能持续两个时辰，四个人扇风的，稍微短一些，也能持续一个半时辰，比木炭好了不知道多少！” 朱曦说着，声音低了下来：“蓉儿，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你二舅给朕上了折子，幽州那里炉温提升了将近一倍了，新出的铁甲比旧式的薄了三分之一，重量轻了，更柔软一些，反而更耐用了！舅舅都不知道该怎么奖赏你了，封你做公主你又不稀罕，银子你比舅舅还多呢，你说说你还想要什么，舅舅都给你！” 穆蓉淡淡地说：“舅舅就封我做公主吧！” 朱曦一愣：“蓉儿，怎么突然” 穆蓉笑着问道：“怎么？舅舅又舍不得了？” 朱曦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除了一个封号之外，其余的也跟公主差不多了吧？” 不过，朱曦沉吟了一会，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做公主了？” 穆蓉低声说：“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实在太敏感了，以前还好，不过是产业多一些，家产丰厚一些，可是现在封地上出了石炭这种东西，我总不能一直不嫁人吧？一旦嫁人，这些可都是陪嫁之物，难保不会引起有些人的觊觎！” 穆蓉说的轻描淡写，朱曦却想到了，穆蓉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东西，以前她还小，没有考虑这么深远，可明年她就及笄了呀，有些事必须防范于未然。 但是，尽管政治上有着种种考虑，种种顾虑，朱曦还是真心不想封这个公主给穆蓉，不是舍得不舍得事，也不是能不能成功的事，而是公主之婿大多是什么样子，朱曦难道心里还不明白吗？郡主就不一样了，女婿没有驸马不得做堂官的限制，可选择的余地那就大了去了。因此，朱曦有些踌躇，甚至，有些抵触，不忍心这么让穆蓉牺牲一生的幸福。 朱曦小心地说：“蓉儿，你可要想要，公主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吧？” 穆蓉当然明白，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她才想要个公主封号，甚至心里还有些窃喜，有一种恶作剧得逞，让他束手无策的窃喜。我是公主，你想娶我，以后就不能做入朝听政，只能做个闲人，终身依附公主，身为公主的附庸，你的所谓的报复，所谓的谋求江山，都将是个天大的笑话！ 想到这里，穆蓉郑重地说：“舅舅，只凭明玉公主这四个字，就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我的婚事反正已经不那么简单了，干脆做到底，直接变成公主，当然不指望能吓退所有人，至少也能借此机会看看究竟有谁心怀叵测，哪怕牺牲一个柳和然一样的杰出子弟，也要跟我拉上关系！” 朱曦点点头，身为皇帝，他的政治嗅觉早就已经锻炼出来了。世家跟穆蓉不合，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了，在这个时候如果还有世家掺和穆蓉的婚事，那心思可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实了！ 朱曦有些沉闷地应了，招手叫王顺来就要传旨召见臣子。穆蓉拦住了他，问道：“舅舅要见谁？” 朱曦说：“姜大人啊！先跟他通个气！” 穆蓉扶额叹息，无奈地说：“舅舅，此事世家绝对不会允许的！还有得磨呢！” 朱曦一拍额头，这都糊涂了都。 “你说应该怎么办？” 穆蓉神秘一笑，忽然说道：“舅舅，你该纳几个妃子了！” 朱曦呆住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七、功劳 在文华阁给建康皇帝支了招，又蹭了一顿饭，穆蓉心情极好地回了公主府。 不过这种好心情一进花厅的门就消失殆尽了。 长案上一字排开，四盆蝴蝶兰！ 莲姐儿和芙姐儿围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 “我能要一盆吗？” “真的像蝴蝶，真好看！” “有四盆呢，我们一人分一盆，蓉儿还有两盆呢，她会同意吗？” “不过是一盆花，蓉儿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蝴蝶兰有多难养吗？公主府的花房你看过没有？什么花都有，唯独没有蝴蝶兰！” “啊？” 莲姐儿刚想问蝴蝶兰为什么这么难养，一扭头发了穆蓉，拉了拉芙姐儿，两人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地笑，装作一副我们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穆蓉没工夫搭理她们俩，慢慢走到长案前，伸手抚过紫的发亮的花瓣，问道：“哪来的？” 小竹管的是她房间的摆设器具，听到郡主问，忙上来回禀道：“是宁王府送来的！” 穆蓉淡淡地问：“来人是谁？” 小竹有些愣神，来人就是一个小丫鬟，也要问名字吗？ “郡主，是个丫鬟，奴婢没问名字！” 穆蓉忽然有些烦躁地问道：“长什么样子？” 小竹忽然有些惴惴不安，小心地说道：“身量跟奴婢差不多高，穿着葱绿的比甲，浅绿的襦裙，眉间一点美人痣！” 穆蓉的心更乱了，胡乱地挥挥手，让小竹下去，对莲姐儿和芙姐儿说：“花你们抱走，一人两盆！” 芙姐儿面露喜色，莲姐儿却凑过来，低声问道：“蓉儿，你没事吧？” 穆蓉摇摇头，不用装都是一副疲倦的样子，敷衍着说道：“我有些累了，你们下午不用上课吗？” 芙姐儿看看莲姐儿，小心地说：“夫子登高去了，给我们放了假！” 穆蓉点点头，说：“那你们去玩吧，夫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过两天会给你们增加一个夫子，这个夫子以后只教诗文，不教史策！” 说完，穆蓉径自出门上楼歇息，留下满脸喜悦，兴高采烈的莲姐儿和芙姐儿。 直到躺在床上，放下了垂幔，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穆蓉才有时间审视自己的内心。王文远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能信他吗？这是不是又一场的骗局呢？他们的赌局，他会遵守吗？ 穆蓉脑海里两种情绪彼此争辩着，闹腾着，叫嚣着，一个说可以相信，一个说不可以上当，一个说他现在手头上本来就没什么人手，不动刀兵不伤及性命，大家明着来，我们还怕他干什么，一个说他惯会撒谎骗人，你怎么知道他真的不动刀兵？ 辗转反侧间，那密实的拥抱，那亲在她手指上的温度，那小心翼翼的小动作忽然让穆蓉红了脸！ 转瞬间，慢慢袭来的又是巨大的绝望和愧疚，以及深深的自责，鄙视！ 你不是恨他的吗？ 恨不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把他挫骨扬灰的吗？ 他杀了你舅舅，害死了大伯父，杀了包括大皇子在内的所有的皇子公主，他一杯毒酒毒死了你，亲手送两个孩子上路，他骗了你整整一生，连要你的命都不肯亲口跟你说，他还要做什么，你才会恨他？ 可是转过头来想想，换做是自己在他那个位置，她也会这么做的，这么一想，似乎他也无可厚非？ 穆蓉翻了个身，拉过锦被，紧紧蒙住脑袋，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他杀妻弑子，他十恶不赦，他畜生不如！ 穆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第二日，宁王入文华阁谢恩。 端宁郡主及笄之礼，赶上朱曦心情好，赏赐丰厚，宁王入宫谢恩那是题中应有之义。 “陛下赏赐过重，臣愧不敢当啊！” 宁王有些不安，概因朱曦不仅赏了衣裳料子金银首饰，还赏了一个足有千亩的田庄，关键是这个田庄在青州啊，临海啊，那一千亩可是盐田啊！ 朱曦心情舒畅地说：“王叔不用客气，朕的侄女也就这么三两个，再多的赏赐朕都给得起！” 宁王也就是意思意思表达一下谢意，真要还回去，也是没有的事。 朱曦兴致勃勃地说：“王叔，朕给你看一物！” 说着，朱曦拍拍手，王福指挥着两个内侍抬了一个大火盆来。 宁王疑惑地看看朱曦，这什么天啊，你点那么大火盆干嘛？ 朱曦神神秘秘地拉着他凑上去，指给他看。 宁王一看，倒是有些诧异，那些石头状的东西是什么？怎么能烧的着的？ 朱曦得意洋洋地说：“王叔，此物叫石炭，那是蓉儿所献！王叔看着如何？” 宁王知道木炭，却没听说过石炭，不过既然也叫炭，那就是说用途跟木炭相差仿佛。宁王围着火盆转了两圈，便发现了奥妙之处。 “陛下，此物比木炭块小，不占地方啊！” 朱曦笑着说：“王叔再看，此物还有何妙处！” 宁王一听还有妙处？又围着火盆转了两圈，小半盏茶过去了，才终于发现，此物不仅不占地方，持续时间还比木炭要持久，这倒是奇异了。 朱曦也不卖关子了，笑着解释道：“王叔，石炭此物，块小，燃烧时间却比木炭多了三倍有余，更重要的是，石炭的温度更高！” 说到最后，朱曦低下声音来，轻声说：“温度能高一倍不止，二弟已经试过了！” 宁王秒懂，幽州的事他是知道的，这下子可了不得了，宁王一脸惊诧地问：“此物产量几何？” 朱曦镇定自若地说：“一月可出两万万斤，目前开了两个矿场，每月出四万万斤！” 宁王目瞪口呆，四万万斤是个什么概念，如果燃烧时间真能比木炭多了三倍，那么幽州一年两万万斤的石炭就够用了，四万万斤的话，可以再开一个兵甲工坊了！ 宁王有些激动地问：“蓉儿从何而来的？” 朱曦意味深长地说：“蓉儿的封地！就是那块皇妹无奈之下随手一指的偏远荒芜，几无人烟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八、纳新人 宁王头发简直都要竖起来了，这其中有些事他根本就想不通，不过他压根就想去提，转而恭贺了几句，说起了其他的事。 朱曦明白宁王的心情，他何尝又不是这样的呢？皇妹的奇异之处，还是不要细究的好。 宁王赞道：“此物真是好，陛下真要好好赏赐蓉儿！” 朱曦笑着说：“那是自然！不过，有件事，朕想问问王叔意见！” 两人一前一后远离了火盆，朱曦挥挥手，王福一使眼色，那两个内侍忙上前抬走了火盆。 朱曦请宁王入座。 “陛下有话还请直言！” 朱曦沉吟着问道：“王叔，朕知道三弟一事，一直是您的心病，非到万不得已，朕也不想提起，但是现在端宁已经及笄了，这承嗣之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宁王脸色微变，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长叹道：“臣的本意是想让宁儿招婿，因此才把宁儿当男儿教养，可是，陛下，您也看到了，宁王府本是勋贵之家，宁儿及笄，她娘却请的都是世家之子女，就连攒者正宾都是世家大族！何氏如何打算，臣也不问自知了，一定不会愿意宁儿招婿的。再说，那何敏之，臣也见过，文采那不用说了，今科探花能差到哪里去？于情于理，臣也没有反对的借口啊！” 朱曦沉声说道：“端宁嫁入何家，倒也恰当，不过这样一来王叔的爵位谁来承袭就成了个大问题了！朕本有七位皇子，原本是打算等老二老三长成了，稳妥了之后从中选一位过继给三弟，以承爵位的，可现在！” 宁王倒是不知道朱曦有此打算，倒是个好主意，前提是皇子们都长成了。现在呢？七位皇子，老大体弱多病，现在都快十八了，还一直逼宫修养，连他这个王祖父都没见过几面，老二出身姜家，又天资聪慧，肯定不用想，年纪合适的老三老四又去了，剩下的都太小，皇家自己留着做后手还来不及呢，哪能过继给他？真是时也命也！宁王除了感叹一声朱家子嗣不丰，还真得没有其他的办法。至于幽定王朱温那里，就一个世子，都成亲了，难道让世子所出的儿子过继给他做重孙？ 宁王束手无策，朱曦一脸懊恼地说：“王叔也知道朕的后宫就那么小猫两三只，赵氏又不合适，其余的，还是别提了吧！” 宁王倒是心头一动，后宫几位娘娘，除了赵氏，其余的都已经年过三旬，生育无望了，陛下也确实多年未曾进新人了。宁王试探地提了一句：“陛下，不如选秀女入宫？” 朱曦心下暗笑，面上却一脸的疑惑状：“王叔此言何意？” 宁王颇有些惭愧地说：“陛下，这是臣之过！臣年迈，老糊涂了，竟然忘了陛下身边少人服侍，早就该提议光选秀女入宫，一则服侍陛下，二则为我朱氏皇族繁衍后嗣！臣这就回去写奏本！” 朱曦面色微红，却不得不表态支持：“王叔尽管放心，嗣子一事，朕一定帮王叔办妥！” 是啊，多选几位新人入宫，多生几个孩子，从中选一位过继给宁王，不就行了吗？ 穆蓉和舅舅联手挖了坑，先把宁王给坑住了，一脸羞愧地回府去写奏折，还以为皇上这是为了宁王府嗣子不得不进新人，都是被逼无奈！ 隔日，宁王的奏本直入政事堂，看的姜大人眼睛瞪的溜圆！又不得不把奏本呈给文华阁。 宁王可是宗正，上书所说的事又是为了皇族后嗣之事，姜大人身为臣子，自己没考虑到这一层就算了，断然没有从中阻拦的道理，就算自家族侄女所出的那个皇子眼看着就要长成了！ 朱政急匆匆地回到凌春宫，姜贤妃正坐在南边侧殿的罗汉床上发呆。 朱政急出了一头的汗，宫学课正上到一半，母妃突然派人叫他，说是有急事。 朱政进了殿，看见母妃的身影便疾步走过去，半跪在她面前，拉了母妃的手，问道：“母妃，您是不是身体不适？” 姜贤妃本来呆愣的表情看到朱政，马上露出一个浅笑来，拉住朱政的手，温声细语地问道：“政儿，你回来了？” 朱政一愣，不是母妃临时叫他赶回来的吗？ 朱政仔细地看着母妃，眼神中透着些迷茫与无措，一副受了惊吓尚未惊醒的模样，便急道：“母妃，母妃，您哪里不舒服？您告诉孩儿，孩儿给您叫太医！” 姜贤妃忽然间留下泪来，吓得朱政魂飞魄散，忙起身半坐在罗汉床上，伸手揽住母妃的肩膀，给她顺着背。 “母妃，是谁惹您生气了？您给孩儿说说，孩儿来处理！” 姜贤妃用帕子捂住嘴，靠在朱政的肩膀上，无声地哭了一阵，怎么问都不开口，记得朱政出了一身的汗。 哄了好半天，姜贤妃才坐直了身子，擦擦眼泪，说道：“政儿，母妃没事！” 朱政信了才有鬼了，他小心地问道：“母妃，是不是父皇” 姜贤妃眼泪唰地又流出来了，看样子朱政是猜对了。可子不言父过，何况那是个皇帝？朱政只能劝慰母亲道：“母妃，父皇日理万机，有时候脾气确实压不住，您别在意，要多体谅体谅才好！” 姜贤妃摇头，终于说了一句话：“你父皇要纳新人了！” 朱政有些呆，这是什么情况？父皇自登基为帝，就没有纳过新人，这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了？朱政面色尴尬地坐了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也不是他做儿子的能置咄的啊！ 姜贤妃却实在有些伤心了，哭诉道：“也不知道是我哪里伺候的不好了，说出来我可以改啊，一句话都不说，突然要纳新人，这是对我有意见了啊，我这脸面往哪搁啊！” 朱政的脑子乱成一团，纳新人，生育孩子女，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母妃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九、丫鬟 姜贤妃一肚子委屈哭诉出来，感觉舒服了些，回过神来才看到朱政面色阴沉着坐在旁边。姜贤妃忙拉了他的手道：“政儿，此事跟你无关，你千万不要多想，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朱政何尝不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呢？可这也太难了，谁会相信跟他无关？如今成年的皇子就他一个能用的，前两天才刚刚代替父皇去祭陵，难道是父皇对他有了什么不满吗？ “母妃，此事是不是姜大人告诉您的？” 朱政想到了什么，问姜贤妃道。 姜贤妃点点头，用帕子沾沾眼角，说：“姜大人一接到消息马上就派人告诉母妃了，说是宁王上了折子，说皇家子嗣不丰，陛下少人服侍，请求恩准在京官员四品以上中点选淑女入宫！” 规模不是很大，四品以上，朱政心里闪过一个数字，不过他对各家适龄女子了解不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符合要求。 姜贤妃问朱政：“政儿，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 朱政想了想，劝慰道：“母妃，孩儿已经长大了，剩下的弟弟妹妹年纪还小，父皇少人服侍，需要广选淑女，母妃应当为父皇分忧才是！” 姜贤妃默默点头，朱政的意思她明白，新进来的人就算马上受宠怀孕生子，上面还有四个皇子呢，非得到长成，否则最近几年都不会威胁到朱政。至于自己可是生育了两位皇子，新人再好，奈何母凭子贵啊。 朱政喃喃地说：“要是母妃能被封为贵妃就好了！” 姜贤妃眼睛一亮，继而又失望地摇摇头，姜大人入阁主政，这个时候她再被封为贵妃，皇帝脑子进水了！ 朱政心里还是不踏实，索性对母妃说：“孩儿去找端敏问问吧！” 姜贤妃疑惑地说：“这可以吗？她能有什么主意？” 朱政笑着说：“母妃，我不是非要她出什么主意，只是想通过她把母妃的担忧说给父皇听，不管父皇是什么打算，能体谅母妃的难处，也是好的！” 这倒是，姜贤妃点点头，看看时辰，命人摆膳：“你就在母妃这里用膳吧，准备什么时候去？母妃给你准备点见面礼，空着手上门也不好！” 朱政也不推辞，说：“母妃也别选那些金玉之物，端敏不缺这些，有新奇的小玩意选两样就好了！” 姜贤妃点点头，叫人进来给她更衣，然后去私库选礼物不提。 说是要去公主府，也不能马上就去，朱政极为有礼地先给公主府下了帖子，然后静候公主府的回复。 春熙坊 王文远接到消息便哈哈大笑！ 左护卫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实在不懂这那里戳中了公子的笑点。 王文远实在笑的不轻，建康皇帝要纳新人？因为宁王无人承嗣，又没有合适的皇子过继，所以就要纳新人现生？实在太好笑了！ 王文远也不解释，笑完了，提笔写了一封短信封好给左护卫：“送到公主府去！” 左护卫领命去送信，王文远则走到里间，盯着自己那棋盘看个不住。 蓉儿从宁王府出来直接进了宫，虽然不知道跟皇帝说了什么，可是看宁王闹的这一出，肯定跟蓉儿脱不了关系。王文远感慨万千，挪动了两个棋子的位置。蓉儿越来越像个高明的棋手了，听说迄今为止都没人能从她手上赢一子半子，王文远真是心痒难耐。 穆蓉午歇起来，便同时收到了来自大汉宫和春熙坊的消息，真是诡异的组合。 “立夏，给二皇子回信，就说我明日上午有空！” 立夏应了，却没动弹，只看着穆蓉，很明显在等穆蓉的另一件差事。 穆蓉抿了抿嘴唇，看着这份上面写着王文远三个大字的信，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想了想，穆蓉还是拆了信看，只看一半，便狠狠地丢在书案上，大骂：“无耻！” 穆蓉气的胸口起伏不定，真是气的不轻，原来王文远在信中说道，自己那春熙坊没有能暖床的丫鬟，让穆蓉行善积德送他两个丫鬟暖床！ 穆蓉双颊泛红，咬牙切齿地恨着那个无耻之徒，竟然大喇喇地向她要人！ 立夏吓了一跳，也不知道郡主看了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忙上前劝道：“郡主别生气，是有谁惹您生气了吗？” 穆蓉气呼呼地坐了一会，也不说话，脑子里打着转，真想臭骂一顿给他送回去，可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有间的人手目前有没有多余的？” 立夏有点懵懂，摇摇头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不过郡主有需要，还是可以抽调的！” 穆蓉板着脸说：“选两个膀大腰圆识字懂规矩的送到春熙坊去！” 立夏傻了眼，结结巴巴地说：“郡主，膀大腰圆，膀大腰圆又识字的不多！” 穆蓉瞪她一眼，冷冷地说：“膀大腰圆就好，可以不用识字，但是要机灵！” 立夏闭上嘴，乖乖应了，想要提醒一句，春熙坊可是折了五个有间主使了，怎么郡主还要送人进去送死？ 就在朱政出了宫，来到公主府向穆蓉讨主意的时候，王文远收到了穆蓉送来的两个丫鬟！ 左护卫板着脸，想笑又不敢笑地看着公子，努力控制自己不往那两个丫鬟身上看。 王文远倒是神色自若地问着话：“叫什么名字？” 两个膀大腰圆可以说用魁梧来形容的丫鬟一起报了名字，左边那个叫大妞，右边这个叫二妞。声如洪钟，震的书房都在颤抖。 左护卫实在忍不住了，也不顾公子是不是有吩咐，快步出了书房，跑到院子门口，王文远还能听到他哈哈哈哈一顿大笑的声音，他也有些想笑了，这两位应该改名叫大牛二牛更合适。 大妞二妞两人神色自若地站着，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王文远，等他发话。 王文远哭笑不得地问道：“你们都会做什么？” 大妞说：“奴婢会洗衣做饭！” 二妞说：“奴婢会劈柴担水！” 王文远扶额，都怪自己开玩笑开过头了，惹得蓉儿生气了，送来这么两个，他还缺洗衣做饭劈柴担水的人吗？ 自己挖的坑，自己爬出来吧，王文远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青城进来！” 青城低着头，从外面溜进来，也没敢抬头，应了一声：“公子请吩咐！” 王文远说：“你把她们两个带下去，以后我的饮食起居就由她们俩负责了！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内院，你去分派吧，内院的那个找人好好教她，书房的你就别管了！跟左护卫说一声，她们俩要去哪里走动，都不要管，想出门也别拦着！” 青城挤着嘴，总算挤出一句话来：“小的知道了！” 青城面色扭曲地叫两个妞跟他走，出了门，便诡异地笑个不住。 大妞二妞倒是习以为常，青城给两人分了工，看大妞还会叠个衣裳，便让大妞进了内院，二妞在书房伺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博弈 穆蓉哭笑不得地看着朱政，怀疑自己长错了耳朵，让她给出个主意，让舅舅打消纳新人？ “二皇子，舅舅是我长辈啊，我一个晚辈怎么开这个口啊？” 朱政笑着说：“蓉儿，怎么跟我这么见外啊，叫表兄就好了！” 穆蓉无奈地说：“表兄，这事我实在无能无力啊！” 朱政说：“蓉儿你可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这事是怎么来的，太突然了！至于我母妃，自然是希望父皇能有人服侍的，就是太突然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父皇生气了！” 穆蓉笑着说：“这也不突然啊，前些年舅舅不是守父丧就是受母丧，再不然就是前周后，又给她守了一年，不是一直没有机会吗？二表兄，有些话我们是晚辈，不好说的，可是我还要提醒一句，你看看赵妃吧，闭宫思过，柳淑妃和郑妃又因着两位皇子的事郁郁寡欢，贤妃娘娘呢又忙于公务，还要照顾表兄和季莹，就剩一个叶淑媛，可叶淑媛都是奔四十的人了啊，不能让舅舅一个人形单影只啊！” 朱政忙道：“蓉儿，我身为皇子，自然体谅父皇的难处，你可别误会，我可没有让你去阻止父皇啊！” 穆蓉点点头说：“我知道，表兄的意思是让我问问是不是贤妃娘娘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放心吧，我会尽快问问的，到时候第一时间通知表兄，行不行？” 朱政笑着点点头，反正他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位了。 穆蓉笑着送走了朱政，立夏一脸诡异的表情过来回禀道：“郡主，大妞二妞两个传了信来！” 这么快？穆蓉很是诧异：“怎么传出来的？这还一个时辰不到呢？” 立夏便把王文远的安排说了：“据她们传来的消息，春熙坊对她们根本没有门禁，可以随意走动，一个进了内宅近身伺候，一个放在书房，在书房的是二妞，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二妞识字的。” 穆蓉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吩咐立夏密切关注春熙坊的消息。 皇上要纳新人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当然是京都在职的官员是传遍了。这事拿不到大朝会上说，只能在文华阁廷议的时候提上一嘴，暂代礼部相公的秦大人真是愁白了头发，这几日不停地有人找他探口风，探口风，他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已经是第三次廷议了，宁王坚决要求放宽到京都六品以上官员，朱曦假惺惺地推脱，说是数目不要太多，劳民伤财的，真是看得政事堂三位相公牙酸。 “陛下，您就听臣一句吧，您这么多年一个人辛苦，现在孩子也都大了，您也该纳几个知心人伺候了！” 宁王真是苦口婆心地劝说，朱曦叹了口气，说道：“王叔，不是朕不想啊，而是实在不宜牵连过广啊！” 宁王便转头问礼部秦大人：“你说句话吧，究竟是四品以上，还是六品以上！” 秦大人欲哭无泪，他哪知道这个啊。 “回王爷的话，臣觉得还是六品以上吧，陛下这还是第一次选秀女入宫，候选人数多一些，也可优中选优嘛！” 地下的三台六部等相公心里暗骂，还要优中选优，我们家的姑娘都很优秀好不好？不对，我们家的姑娘才不愿意进宫呢！ 不过，放宽到六品上，至少四品上的姑娘要安全一些。 朱曦无奈地同意了，下面就是商议，选几人。宁王很干脆地说：“有祖制，陛下后宫定制一品妃四人，二品妃八人，淑媛八人，淑人无计！” 姜大人眉头直跳，祖制，祖制是这么说的吗？祖制是说最多不超过这么多人，而不是一定要有这么多人啊。 朱曦忙道：“王叔，选两个就行了，不必要这么多啊！” 宁王摇摇头说：“为我朱家万代计，陛下当绵延子嗣，广播君恩！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纳个妾还要以大局为重，程大人已经气得无语了。 朱曦萎了，对于他来说，多两个少两个根本无所谓，四品以上六品以上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宁王不一样啊，四品以上大多出身世家，是不可能轻易同意将皇子外孙变成王叔子侄的。放宽到六品上，也是他和宁王共同商定的。 朱曦看看秦大人，问道：“以爱卿看，如何定啊！” 秦大人心一横，反正也是得罪人，这本来就是他分内的事，他不做谁做？ “陛下，臣以为，选四位到八位为好！” 宁王还面色不虞，朱曦忙道：“那就这么着了！四位吧，四位挺好的！” 众位锯了嘴的葫芦相公忙齐齐恭维道：“陛下圣明！” 好吧，接下来就是年龄了。这倒没什么可说的，历次选秀女入宫莫不是这个标准，十四岁至十八岁，未及婚配的家人子。 礼部秦大人掰掰手指，礼部是有所有官员的名册记录的，废话，每个月都要记着日子给诸位大臣送生辰礼，家中长辈的寿礼，谁家还是定亲了定亲礼，谁家谁家孩子结婚了的贺礼，谁家谁家孩子满月礼，能不清楚吗？ 秦大人掰掰手指，算了算，好家伙，符合要求的五十多位姑娘。 大的方向定了，剩下的自然就是底下人的事了，如果你不想闺女入宫，可以报病，可以报已经定亲了，还可以面圣求个情，说说自家闺女性子莽撞不适合伺候陛下，万一再惹恼陛下了呢。 一时间，正在相亲的加快了速度，赶紧定亲吧，没有定亲又没有相亲的，想方设法找门路托人情，给自家姑娘求一个免选。结果就是，四品以上还真的没有多少入围的姑娘，倒是六品以上的，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入围者众。最终礼部统计上来一个名单，候选者二十人，选四人入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一、置气 大势已定，姜贤妃的凌春宫毫无动静，柳淑妃在元尚宫嚎啕大哭。 念夏，柳淑妃的大宫女，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您别伤心了，小心哭坏了身子，你还有小皇子要照管啊，还有五公主，娘娘啊，你生病了，两位主子可怎么办啊！” 不足两岁的七皇子吓得抱着嬷嬷的脖子哭的抽噎，五公主在缩在嬷嬷的怀里，一脸的惊恐。 柳淑妃全然不顾这些，自从她的平儿去了，她就像没了魂一样。 “我还活着干什么，干脆跟着我那苦命的平儿去了好了，好给新人腾地方，我活着碍别人的眼了！我的平儿碍了别人的道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年长的皇子都死了，就剩他家的！这人的心啊，毒啊，皇上给臣妾做主啊，皇上啊，你赐死臣妾吧！我可怜的平儿啊！” 柳淑妃一会恶狠狠地诅咒着，一边悲恸地痛哭着。 姜贤妃坐在宫里，脸色铁青地拦着朱政和季莹。 季莹气的跳脚：“母妃，你放开我，我要去打死那个胡说八道的，这是巴不得我哥死呢！” 姜贤妃披头一巴掌把季莹拍懵了，厉声说：“你给我老实点！” 季莹气道：“母妃！” 姜贤妃狠狠瞪她，季莹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到一边去了。 朱政也是脸色铁青，阴着脸，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姜贤妃眼圈一红，拉着朱政说：“政儿，你不能冲动啊，你一冲动就完了，你完了，我和你弟弟妹妹怎么办？” 朱政咬牙切齿地说：“母妃，孩儿不甘心！” 姜贤妃死死拉着朱政的手，不敢放开，苦苦哀求道：“政儿，你就听母妃一句吧，由她去吧，她不过就是骂几句而已，母妃装作听不到就行了！” 朱政看看母妃，脸上满是仓皇和无助，心头一酸，噗通跪在地上，攥着拳头，低声说：“母妃，你放心吧，孩儿一定想办法让你坐上那个最尊贵的位子，不用再受一点委屈！” 姜贤妃眼泪夺眶而出，慢慢坐了下来，紧紧抱着朱政，咬着唇，默默地流泪。 选秀时日未定的时候，定国公入京了。 这一次是晚了一个月才到京都的，照例是先见过皇上，然后才能回府。 穆蓉体谅祖父长途跋涉之苦，早早传过话去，第二天再去拜访。 立夏接了听事房的回信，禀告了郡主，便回到绿柳轩。 “素心姑娘，让你久等了！” 素心正在屋里等她，闻言笑道：“没事，我就是找你随意说说话，并没有什么事！” 立夏笑道：“那也是贵客，素心姑娘一向贴身伺候郡主，自然没时间陪我们闲聊。” 屋里烧了地龙，今年公主府所有地龙全部更换成了石炭，这热度，夹袄都穿不住，立夏也就去里间换了件夹衫出来。 “素心姑娘，请喝茶！” 立夏给素心斟茶，素心也不拒绝，痛痛快快地喝了几口茶，便笑着夸道：“你的手艺也不错嘛！” 立夏笑道：“能得素心姑娘一句不错，奴婢也值了！” 素心道：“别老是素心姑娘素心姑娘的叫，就叫素心吧！” 立夏笑道：“还是叫素心姐姐吧！” 两人论了大小，确实是素心年长几岁。 “素心姐姐，郡主那次在宁王府究竟遇到了什么？我实在很是好奇，怎么突然就对春熙坊改了个态度了？” 真的不是素心不说，而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素心这些天也是压抑的难受，立夏自然不同旁人，不能告诉别人的事，立夏是没关系的。素心也不拿捏，低声把那天的情景说了：“我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进去的，反正我进去之后就看到他拉着郡主的手，郡主又不像是被迫的，还让我出去，事后也没解释那人的身份，你说我怎么跟首领交代啊！” 立夏若有所思点点头，问道：“你说郡主不像是被迫的？” 素心道：“是啊，我剑都指到那人的喉咙了，再往前一寸，那人就没命了，郡主怎么可能是被迫的？” 立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脸一红，低声说：“你说那人是不是郡主的” 素心虽然年长几岁，可实实在在是个未出阁未经过人事的姑娘啊，脸也跟着红了，低声说：“我看着像，可郡主怎么怪怪的？” 立夏说：“确实，要说生气吧，又不像，要说真有什么琦思吧，偏偏又对那边冷言冷语的。” 说到这里，立夏噗嗤一笑，低声对素心说：“素心姐姐，你还记得大妞和二妞吗？” 素心说：“记得，不就是那对千金姐妹吗？” 立夏笑的前仰后合，捂着嘴轻声说：“那边传了信来，说是缺丫鬟，郡主就让我把她们俩派过去了！” 素心啊了一声，忍俊不禁地说：“她们俩也就干个粗活，其他的什么都干不了啊！” 立夏笑道：“谁说不是呢，可谁知道春熙坊那边怎么想的，竟然留下了，还给分派了贴身的差事，二妞还分到了书房，整个春熙坊对她们来说简直如无人之地，可以任意走动，没有门禁，随时出门都可以！” 素心睁大了眼睛，问道：“那她们两个不会明目张胆地给公主府送信吧？” 立夏笑道：“何止啊，春熙坊还专门给她们备了马车，每次出门往公主府来，都是马车接送，全程陪同！” 素心来了兴致了，颇有兴味地问道：“那都接到什么消息了？” 立夏笑着说：“春熙坊里里外外有多少人，那王文远一天到晚都干了什么，吃了几碗饭，吃的馒头还是包子，见了谁，说了什么，事无巨细全部都知道了！” 素心问道：“郡主是什么反应？” 立夏说：“郡主没什么反应！对了，她们来每次来回信，我看郡主好像挺不高兴的！却又每次都要亲自见见她们俩，亲口问问！真是怪异！” 素心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此人对郡主肯定有所图谋！” 立夏吓了一跳，忙问道：“素心姐姐，你想到了什么？” 素心耐心地跟她分析：“你看，春熙坊对郡主而言，几乎毫无秘密，她们俩也去了有十来天了，春熙坊有什么秘密能藏得住这么久？可是郡主却一点都不开心，可见是没有查到郡主想要知道的消息，因此我推断，春熙坊肯定有所图谋！” 立夏点点头，倒是隐隐约约有所感觉，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二、送人 两人正说着，小兰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立夏姐姐，郡主叫你！” 立夏忙起身穿了外裳，整整衣着，快步赶过去。 穆蓉很是烦躁，在书房来回踱步，根本静不下心来。那大妞二妞二人每次过来报信，王文远都有信传过来。写的东西也不多，大多都是抱怨，抱怨的对象就是这两个丫鬟。一时说大妞手脚重，把他最喜欢的两件衣衫给洗破了，又给缝好了，可是那手艺真的见不得人，歪歪扭扭的丑的跟蜈蚣一样，弄得每个人见到他都要打趣一句，怎么背了一个蜈蚣？ 还有二妞，把他珍藏的名扬先生的字画全部收起来，换成了心砚先生的字，因为心砚先生的字二妞能看懂，名扬先生的看不懂，弄得去春熙坊做客的同僚都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心砚先生的字真是秀气漂亮，婉约自然，可心砚先生平生最好看话本子，尤其是口花花的话本子，写出来的内容也大多是什么玉肌生香盈盈笑语啊，挂了一书房的这个字，同僚都打趣他金屋藏娇夜夜笙歌，千万要注意休息！他冤死了，到现在还是个童男子呢。 穆蓉脸一红，呸了一声，都是人妖了，还说自己是童男子。 不过，想想这些天查到的事，春熙坊管事一名，厨下做饭的八名，洒扫干粗活的七八个，护卫十七八个，也就没什么其他人了。王文远平日的日常起居是青城青业两人来负责的，现在大妞二妞去了就换成了这两位了。 穆蓉扭头看看书案，那上面又趴着一封信，还是王文远写来的，说他过两天要去允州府，据说那里有几位老农种田很有一套，他要去亲耳听听，收集一些讯息，要十多天才回来，大妞二妞两个是女人，不会武功，不能随身跟着他去，问她要两个会功夫的，倒不是保护他，而是监视他，省的她不放心！ 她怎么会不放心她？让他说的好像她有多关心他一样。不给，会功夫的，她自己还缺呢，凭什么要给他？ 立夏进来了，“郡主，您叫奴婢吗？” 穆蓉叹口气，说好了不给，可心里不知道怎么，实在下不了决断。 “把小兰和寒露安排去春熙坊，让素梅也跟着过去，王文远要去允州，让她跟着去，看看他去作什么了！” “郡主！” 立夏很急：“小兰和寒露可是您身边的二等丫鬟啊，这一下子少了两个，您怎么办？现在补上来也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啊！” 穆蓉说：“把茶房的玉兰和小梨调上来，这两个都一年多了，应该能上手了吧？不是还有谷雨和小满呢？把她们两个分开排班，一人带一个，也就是了！还有莲姐儿那里，双胞胎姐妹分开，一个跟着莲姐儿一个人跟着芙姐儿，我看她们伸手都不错！” 郡主一副此事已定的坚决样子，立夏说不出话来，只好应了，下去安排。 第二日休沐日，王文远即将前往允州府，特意抽了一天安排家中事物，青业飞跑着进来回话。 “公子，公子，公子，来人了，来人了！” 一脸的兴奋状，王文远没好气地问：“知道的是来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来鬼了，你看看你那样子！” 青业潮红着脸说：“公子，公主府又来人了！” 王文远站起来，笑着问道：“在哪呢？” 青业说：“管事陪着往这里来呢！” 王文远大步往外走，站在书房门口，已经看到管事陪着三位身材苗条，婀娜多姿的正常丫鬟过来了。 管事快走两步，躬身施礼，恭敬地说：“公子，这三位是公主府送来的！” 三位丫鬟，一起施礼过，垂着头静立着，一句话没说。 青城从管事背后闪了出来，跟青业使眼色，青业抿着嘴笑。这三位可跟那大妞二妞不一样，长的虽然不说是貌若天仙，却都相貌周正，眉眼婉约，带着淡淡的笑意，恭顺又看着让人舒心。一位穿青衣的，略有些清淡，近乎面无表情，不过两位穿镶澜边比甲的倒是和气。 王文远淡淡地问：“都叫什么名字？” 三人逐一报上名字，寒露，小兰，素梅。 王文远嘴角含笑，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倒是明亮的吓人。 “你们郡主都是怎么交代的？” 那叫寒露的应该是个把总的，她笑着屈膝施礼，回禀道：“郡主让奴婢和小兰伺候公子起居，素梅姑娘是来陪同公子去允州的。” 王文远站了一会，笑着摇摇头，叫青城：“去安排吧，还是那样安排，两位姑娘一个内宅一个书房，究竟哪一个到书房，让她们自己选择！素梅姑娘，跟我进来吧！” 青城哎了一声应了，笑嘻嘻地前来招呼寒露和小兰，王文远进了书房，素梅恭顺地跟着进来站在下首。 王文远屏气静心小心地问道：“郡主在做什么？” 素梅想想来的时候立夏姑娘的吩咐，低声回道：“奴婢不知！” 王文远又问：“郡主可有信？” 素梅放下心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呈上。 王文远忽然有些紧张，他接过来，小心地放在书案上，先去净了手，然后呆坐在书案前，迟迟不敢拆信。 迟疑着，双手拿起信封，感觉手心在出汗，轻轻地翻过来，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也没有封口。王文远还是有些紧张，苦笑一声，还是拿出了信封，这一看便是一愣。 娟秀的字迹，正是蓉儿的笔迹，恍若隔世，不对，两人确实经历了两次，就是隔世！ 信中怒气冲冲地说三个丫鬟都是她得用的，只是借给他用几天，要记得还给她！ 王文远眼眶一红，差点忍不住眼中的泪！又看了好几遍，才小心地收起来，装进信封里，对素梅说：“你下去吧，我明日出发，你跟着我就好，别的事情不要你做，只管看着我这几天都做了什么就行了！” 素梅面无表情地说：“奴婢来的时候，已经得到吩咐了，从今天起，奴婢要人也不离身地候在公子身边，直到公子回京为止！” 王文远一愣，下意识地问：“日夜不离身？晚上也要？” 素梅点头。 王文远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同样的姐妹陪在郡主身边，叫素心？” 素梅想了想，这话应该能说吧，于是点了点头。 王文远眼睛一闪，看来这个素梅和素心一样，武功高强。 “你过来了，郡主身边不就剩素心一个了吗？” 素梅头疼，怎么老是问问题，她说还是不说啊。 王文远看她为难的样子，便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素梅说：“公子，奴婢有约束，不能随意说话！你就当奴婢只长了眼睛没长嘴巴！” 王文远笑着说：“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以后就再也不问了，行不行？” 素梅点点头，说：“那你问吧！” 王文远说：“我想见见郡主，行不行？” 素梅摇头，王文远失望地问道：“谁交代你哪些可以点头，哪些可以摇头的？” 素梅说：“立夏姑娘！” 立夏，王文远知道，她是蓉儿身边最得用的丫鬟。好吧，王文远不再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三、热火 左护卫回来的时候，便看到王文远在书房，这倒没什么，可奇怪的是还有个青衣女子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他进了书房的时候，那女子睁开眼睛看看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又闭上眼睛。 “公子！” 左护卫叫道，并没有先说话，王文远看看他，问道：“什么事？” 左护卫跟他使眼色，王文远看了一眼那女子，笑着说：“没事，你说吧！” 这就是不避人的意思了，左护卫说：“李大人在邯郸呆了快一个月了，总算有动静了，十三日，巡检的队伍突然一起行动，查了冀州五个常盈仓，有四个都是跟王三爷有关系，目前这四个常盈仓的管带都被抓起来了，还杀了一个负隅顽抗不给开仓门的！” “事情有多严重？” 左护卫说：“现在还不知道呢！李大人根本没有用冀州当地的人，全部都是秘密提审，我们查不到！” 王文远思索了一会，脑海里回想着王家每年的收成粮，常盈仓的规模，问道：“我们的人被拦截了，这件事王家老爷子知道了吗？” 左护卫说：“已经知道了，不过我们后面传过去的消息是李大人确实是去巡检的呀！” 王文远笑着说：“我第一封是说李大人是查常盈仓的呀，这不是被拦截了吗？” 左护卫懊恼地说：“公子，你说也真是够巧的，为什么公主府不拦截第二批而拦截第一批呢，早知道第一批人就不应该在沧州停一天！” 左护卫背对着素梅，自然没看到素梅听到公主府三个字而睁大的双眼，王文远对素梅眨眨眼睛，又转过头来笑着对左护卫说：“好了，既然命中注定该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明日出发去允州府，都准备好了吗？” 左护卫忙道：“公子，都准备好了，一共十个人会跟着公子全程护卫！” 王文远点点头，指了指素梅对他说：“这是素梅姑娘，武艺不错，这一次日夜守卫在我身边，她就不用安排了，其余的人你看着办好了！” 左护卫眼睛微微一眯，仔细看了素梅一眼，低头应是。 素梅重新闭上眼睛，倒是有些觉得此次出行应当很有意思。 石炭有多好？ 柳家的船队九月初从河西码头出发，满载南下，整整三十艘大船，两万万斤。 二十日，到达湖州，停靠十船，然后分两路，一路往东，一路继续南下。往东到金陵止，往南至江夏。 湖州柳宅。 柳老爷子眯缝着眼睛，如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那烧红了的石炭，一闪闪的火苗在他眼中晃动。 柳和然兴致勃勃地把石炭的妙处讲完了，柳老爷子还是这幅模样。 柳和然叫了一声：“祖父？” 没反应，再叫一声：“祖父？” 柳老爷子声如昏鸦一般嘶哑地说：“你祖父没聋呢！你打算如何买卖？” 柳和然说：“湖州放了十船，顾家和方家都打过招呼，一家留一船！剩下的，我们柳家留一船，其余的往乡野发卖也就是了！” 柳老爷子呵呵地笑，胡子一抖一抖的，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然儿啊，做买卖，你还太嫩了一些！你不用管了，都交给管家吧！” 柳和然疑惑地问道：“祖父，是不是孙儿做错了？” 柳老爷子摸摸长胡子，摇着头说：“然儿啊，顾家方家为何提前预留一船？” 柳和然说：“是从京都接到什么消息了吧！” 柳老爷子摇摇头说：“非也，是为了给我们柳家一个面子！” 柳和然不解：“祖父，方家也就算了，顾家二房的叔叔已经升迁御史中丞了，为何还要顾全我们柳家的颜面呢？” 柳老爷子说：“凡事还是要往远了看，然儿，虽然我们柳家这一支全部丁忧在家，可将来如何，还是说不准的事，顾家虽然出了个九卿，可是御史台那地方，能入阁吗？顾家也就到头了，我们柳家可不一样，你要知道礼部程大人去岁就上了两次告老的折子，为何陛下都未曾允准呢？好好想想吧，告诉顾家和方家，留一船是不可能的，每家五千斤吧！剩余的我已经有安排了，如果他们有什么别的要求，让他们来找我！” 柳和然没有完全听懂，不过祖父就是祖父，从来没有错的，柳和然应诺，然后退下。 湖州才多少人？整整十船肯定消化不了，柳和然很是头疼，连着几夜都没睡好，每天跟着管事奔波各处，也没见管事做什么，五天，五船，没了！ 从最大的泰丰酒楼出来，柳和然很是不解地问管事：“我们还有五船，为什么你要说没有了？” 那管事四十多岁了，一张胖脸很是和蔼可亲，笑着对柳和然说：“公子，那五船早就顺着河道往下面去了，后天就能全部回到湖州了！” 柳和然有点懵，就这么十船没了？ 那管事肯定是得到嘱咐的，很是耐心地给柳和然解释：“公子，你看我们这些天都在干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四、南北 在干嘛？柳和然慢慢回想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派人在湖州十字街中心起了两大堆火，彻夜燃烧！酒楼，铁匠铺，酒厂，糕点铺子！他只顾着发愁了，完全没有留意管事对跟这些人说了什么，只看到一船一船的石炭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出，然后就没了。柳和然似乎有些明白了！ 回到柳宅，柳和然去找了祖父。 柳老爷子一看他那样就笑，“想明白了？” 柳和然眼睛晶晶亮地点头，笑道：“祖父，孙儿想明白了！” 柳和然笑的一脸的慈祥，欣慰地说：“说来听听吧！” 柳和然说：“孙儿原本以为，世人多从风世家，只要我等世家大量使用石炭，多有旁从者效仿之，这石炭也就能推出去了。可孙儿没有想到的是，这石炭的优势恰恰对于世家是没有多大作用的，价廉，块小，燃烧时间长，火旺，世家不需要在乎这些！是孙儿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反而是要从普通民众着手，让他们意识到石炭的好处，反过来影响世家。石炭一处，木炭全都被废弃，世家如果继续使用木炭，反而会显得笨拙愚钝！” 柳老爷子笑着点头道：“然儿，你能认识到这一层，也算是用了心啦！” 柳和然得了夸奖，很是高兴，乐呵了一阵，问祖父：“有一事，孙儿想不通！” 柳老爷子笑呵呵地说：“何事想不通啊？” 柳和然说：“郡主最开始给石炭定价十文，为什么后来又改了了？” 是的，现在石炭的售价统一定在每斤三十文，跟木炭是一样的。看起来似乎跟当初的定价十文的初衷相违背，一点都不像郡主的风格，柳和然方才有此疑问。 柳老爷子问道：“然儿，当初，郡主给石炭定价十文，是怎么说的？” 柳和然想了想，说道：“郡主说，她想让普通民户不用受寒挨冻！” 柳和然说完，便明白了，懊恼地说道：“我怎么没想起这一茬呢！” 是啊，现在购买石炭的是什么人呢？世家，富商，酒楼，各大作坊，富农如此等等，普通民户接受石炭还要一段时间，再说了，石炭供不应求，目前还处于急缺状态，就算卖一文普通民众也别想用上。 柳老爷子长叹一口气，说道：“你只看懂了一层，没有看透其他，郡主此人，老夫真是想要结交一番，如果放在五十年前，豁出命去也要把此女娶回家里啊！一女顶万军！” 柳和然吓了一跳，惊道：“祖父！” 柳老爷子摆摆手，说：“祖父老了，你们小一辈的事，管不动啦，然儿啊，你要好好的啊，柳家指望不了你伯父和你父亲了，隔着房头的那几个叔伯你也要心里有数，小事自然可以守望相助，大事还是各自抱团的好！” 柳和然急了，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么丧气的话了：“祖父，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孙儿听不懂啊！” 柳老爷子看着这个曾经让他最得意的孙子，一表人才，文采斐然，年少成名，拜得名师，少年得意，却处处看着都显得那么轻浮。如今总算有个样子了，至少能脚踏实地了，不由得起了悉心教导的念头。 想到这里，柳老爷子悠悠地说：“然儿啊，郡主为何临时改变主意？原因有三，其一，就是你想的，石炭紧俏，普通民户享用不到这种便利，定价再低于事无补。其二，是考虑到做木炭生意的商人啊，这可是一大批人啊，一下子把这群人的饭碗给砸了，这些人可怎么活呦，这是郡主的温和之策啊，至少给木炭商人一个缓和的时间，多则三年，少则两年，木炭要垮啦！朝廷的木炭定额到明年肯定是跌倒谷底了！其三，就是这位端敏郡主的厉害之处了，这价啊都是刚出来的时候高，以后才有空间往下降，如果一开始定这么低，以后该怎么办呢？你呀，能想明白的地方，就自己拿主意，想不明白的地方，记得郡主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一点自己的想法都别有，直到你想明白了为止！这是你的造化啊，能跟着这么一个明白人！” 柳老爷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柳和然一开始还能听懂，越到后面越听不懂了。不过祖父的话他记住了，能想明白的地方就想，不能想明白的就完全按照郡主的安排来做！ 柳家船队九月底重新集结，这一次是足足四十五艘大船的船队，一路北上！ 石炭在北地更受欢迎一些，毕竟北地天冷，每家每户都要木炭保暖，否则这冬天可就难过了。袁记商铺在北地每个郡府都开了分号，一些大的丁口集中的县城也专门有一处小小的门帘，专门用来贩卖石炭。还是那个价格，每斤三十文！ 每个进袁记商铺的人都被院子里烧的通红的火盆给吸引了注意力，在寒风刺骨的冬季，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一团热气升腾的火盆呢？ 袁二整个九月都奔波在外，准备了整整四百辆车，是个车队，日夜不息从河西码头往外运送石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五、允州 就在大顺北地南部被一块黑色的石炭给烘的暖烘烘的时候，允州府衙后街的一处客栈里，王文远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屋子中央一盆烧的正旺的火盆。 素梅用铁钳拨弄着那石炭，压一压那火头，站起来看看王文远，轻声问道：“公子，身上的热退了吗？要不要奴婢再去找大夫来看看？” 王文远没反应，素梅走进了两步，凑过去瞧瞧脸色已经好多了，再看看桌子上已经凉了的午膳，摇摇头，加大了音量叫了一声：“公子！” 王文远吓了一跳，抬头看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素梅问道：“你觉得身上如何了？要不要再叫个大夫瞧瞧？” 王文远伸手摸了摸额头，摇摇头，说道：“我没事了！那是什么？” 王文远指着火盆问道。 素梅说：“石炭，奴婢讨来的，要不然公子这病恐怕好不了这么快！” “石炭？” 王文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何物？” 素梅问道：“公子没听过石炭吗？” 王文远怎么可能听过石炭？ 王文远说：“是跟木炭一样的？” 素梅点点头说：“对，跟木炭一样取暖用的，只是比木炭要好，没有味道也没有烟，烧的更久些，火更旺些！” 王文远点点头，继续盯着那火盆瞧。 他们到了允州府，跟衙门出示了明文，便被安排到这家客栈来了。这次农桑司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另外一个是个三十余岁的老学究，到农桑司不过是过渡的，根本不关心他们出来做什么，从住进来开始，就今天请衙官，明天请属官，后天请卫署，几乎要将允州府的上下官员都请过一边，如果是郡守他实在够不上资格，恐怕连郡守他都不放过了。这样一来，所有的活都落在王文远身上了，一共七个县村，他们要找的人分散在这七个地方，王文远又要亲自下去探访，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就地验证，左邻右舍的访谈求证，结果就是剩下最后一个了，忽然起了大风，回到客栈就倒下了，这是第三天了。 素梅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她这些日子跟着王文远跑动跑西，日夜不离身的贴身护卫，对王文远这个在她看来有些娇弱的书生刮目相看。上门拜访种田的老人家，听老人家讲述如何种好庄稼，那些一个个从土里刨食挣命的老汉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你应该能想象到，可是这么一个弱书生，能面不改色地坐在田埂上听老人家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讲古，能挽起库管亲自下到粪池里看老人家如何积肥，能神色自如地吃着掺了菜团的硬邦邦的杂粮窝窝，实在是颠覆了书生在她心中的印象。也不知道回去之后报给郡主，郡主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冒着暴露的风险，擅自联络有间的人手，给她弄一些石炭来的原因，她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公子死在这里。 王文远忽然轻声说：“我想蓉儿了！” 一声近乎呓语般的说话，素梅要不是自幼习武，恐怕还听不到呢。扭头看看王文远，素梅没说话。她已经习惯了，高热昏迷了三天，这三天日日夜夜胡乱说些呓语，更过分的都有，这算什么？ 有脚步声上楼了，素梅支起耳朵仔细听，往这边来了，是左护卫，素梅起身候在门后面，听着脚步声开了门，伸手一抓，而后门一关。 左护卫嘴里哎哎哎地直叫，护着手里的东西，原地一个金蝉脱壳，脱离了素梅的掌控，没好气地说：“我好不容盯着厨房给公子熬的粥，要不是我武艺高，你差点给我弄洒了！” 素梅淡淡地说：“这点本事都没有，要你何用？” 左护卫气道：“你！你！” 你了半天，素梅也不理他，径自回了原位，施施然地坐下。左护卫脸色铁青地说：“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着，端着托盘走两步，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说道：“公子，刚熬得粥，小的亲自盯着厨下熬的，您用些吧！” 王文远含糊地嗯了一声，左护卫也没当回事，揭开盖子，用瓷勺小心地装了一小碗，转身往床边走，这才发现那火盆。 “公子，这是哪里来的？” 左护卫睁大了眼睛，这可真是不好弄来啊！ 王文远饿了，伸手接过碗来，慢条斯理地吃着，也不答话。 左护卫啧啧称赞，凑过去围着火盆转着圈，赞道：“公子，这石炭可真是太好了，不过真心不好弄啊，整个允州府只有郡守分到了一点点，说是缺货，要后天才到呢，我也想给公子弄点啊，可是袁记商铺的掌柜说了，打死他，都是后天才有！” 王文远问了一句：“袁记商铺？袁家的生意？” 左护卫显然是打听多时了，闻言道：“就是袁家，别人家都没有，就袁家有，听说冀州邯郸沧州都有卖了，袁记商铺说东西是从西边过来的，自然是冀州那边先得了，允州府要后天才有，这还是州府所在地呢，要是下面的县镇，还要晚半个月！” 王文远淡淡地看了一眼素梅，垂下头继续喝粥。 左护卫显然是头疼多时，很是好奇，催着问：“公子，这是谁弄来的？难道是郡守知道公子身份，特意给送来的？” 王文远不耐烦地说：“你吵得我头疼，到晚膳时间了没有？你赶紧去用膳，我想洗澡，你用了膳伺候我洗澡，让素梅去用！快去快去，三天没洗澡了，都臭了！” 左护卫讪讪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六、落地 王文远慢慢用了一碗粥，随手一扔，素梅熟练地借住了，往桌子上一放。 王文远盯着她看了半晌，轻声问道：“是郡主给送来的吗？” 素梅不说话，王文远也没指望她回答，自言自语地说：“从西面而来，又是袁家的生意，如此利器，不可能是袁家一家能扛得起的，看来袁家背后有人，是谁呢？国公府不可能舍薛家就袁家，幽定王府倒是可能，但是幽定王的势力范围在东北不在西面，宁王府？不会，宁王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要有这个心早就开始了，不会等到现在。那么剔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再怎么不可思议也都是事实了，这石炭是公主府的生意，出自明玉公主的封地，对不对？这也解释了你一个护卫为什么能轻易地弄到连地头蛇都弄不到的东西，也解释了为什么左护卫弄不到手！” 素梅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人的脑子还是人的脑子吗？ 王文远笑着说：“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对不对？” 素梅一笑，也不说话，跟着这位主这么几天，她也算是明白了，这位主想知道的事情，一定能知道，哪怕你什么都不说他也能自己猜出来。 实在太可怕了，比如，喝茶的时候自己明明一句话没说，他三言两句就猜到了郡主最爱喝的茶不是碧螺春而是龙井，但是因为龙井不上档次，所以不是贴身的人根本不知道。还有，前些天，在街上闲逛，从头到尾她都没发现他有抬头看过她，竟然自说自话地猜到了郡主喜欢百草生不喜欢集雅轩！要不是立夏曾经说过一次，她还真的不知道百草生和集雅轩家的胭脂有什么区别。 离开京都，生平第一次下田，王文远怀着赎罪的心态把他根本没做过的事情做了个遍。坐那泥污的田埂，偏偏穿的还是月白的袍子，亲自下到粪池里，看着那些黄白之物，踩在脚下，滑腻腻的，那双脚，能剁了吗，他实在不想要了。可后来看多了，慢慢习惯了！慢慢的开始有些享受这种感觉了，这种不同于前世的感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证明自己不是前世的那个自己，而是另外一个全新的人，另外一个能够换一种方式达到目的的人！ 他是真的想蓉儿了，想看看她，想摸摸她的手和脸，想看看她气恼地瞪他却连骂他都舍不得太狠的样子，想拥她入怀，感受两个人的心跳一起砰砰砰砰，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冲撞出火花来。 “明日一早回京！” 王文远说道。 素梅巴不得早日回去，不过，“你确定身子受得了？此去京都可是整整五日的行程呢！” “我自己心里清楚！” 素梅不说话了，他是主子，他说了算。 冀州常盈仓，李大人突然发难，上上下下猝不及防，五位仓吏，只有一个没查出问题，其余四个全部下狱！李大人八百里加紧，给陛下上了折子，陛下连政事堂都没有知会，便令大理寺连夜抓人，户部仓储司一十七名在职官员全部下狱，等候提审。一时间人心惶惶，风声鹤唳，有些人惴惴不安地睁大眼睛观看风向，有些人已经各有其道各寻其主了。 郑相送走了妻弟，回到内宅，郑夫人满脸焦急地迎了上来，急急问道：“老爷，炎之不会有事吧？” 郑相阴沉着脸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搞清楚这件事究竟是李大人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如果是李大人的意思，炎之不过是仓储司员外郎，并不是主官，不过一个连带责任而已，我再去找找李大人，想来应该会宽大处理！” 郑夫人问道：“要是陛下的意思呢？” 郑相面露惊愕之色，低声说：“如果是陛下意思，那就难办了！” 郑夫人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哭着说：“我那兄弟可就这么一个独子啊！老爷，无论如何，您要想想办法啊！” 郑相抓着夫人的手，扶着她在罗汉床上坐下，劝慰道：“夫人放心，我自然不会不管炎之的！实在不行，豁出脸来也要求一求陛下！” 郑夫人说：“老爷，不然臣妾进宫求求娘娘吧！” 郑相摇头说：“不可，如今正是选秀的当口，娘娘正处在更加小心谨慎的时候，不能因为这件事就麻烦到娘娘，炎之不过是被罚，最多降级，此事牵扯的人太多了，陛下不会一竿子打死所有人的，你放心吧！” 第二日，郑相阴沉不定地回了府，一见到夫人，便低声说：“炎之的事，我们不能管了！” 郑夫人惊讶地问道：“老爷此话何意？” 郑相沉声说：“陛下今日叫臣去，咱家娘娘要封德妃了！”郑夫人面露喜色，接着面色苍白，迟疑地问：“这是不是陛下要处置炎之，所以才” 郑相摇头说：“不可能的，常盈仓一事牵连甚广，如果证据确凿，陛下处置了也就处置了，万万没有反而因此补偿娘娘的！炎之不过是娘娘的表弟而已！” 郑夫人茫然失措，悲喜交加，郑相低声说：“夫人，你要好好想想，究竟是娘娘的事大，还是炎之的官位更重要！” 郑夫人呆呆地看着郑相，这选择也太残酷了！ 果然，很快的，就在选秀结果出来的当天，宫里传下旨意，郑妃得封德妃之位，同时还有一道旨意说，柳淑妃体弱多病，无力抚养七皇子和五公主，陛下体恤柳淑妃不易，特旨把两位皇子女养育在思云殿，就是端敏郡主住过的地方，而柳淑妃则移居西苑，安心调养！ 第二天新人册封的折子明文各部，新进的四位新人分别来自四位世家，柳家，牛家，焦家，陈家。一律封了淑人，同一天册封同一天入宫，全部分散住进四位娘娘的侧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七、逼 王文远在路上风雨兼程地赶回京都的时候，红莲回来了。 还是那个小花园，已经光秃一片了，宝哥被王寄秋带到王府去了，而阿福则被素心扔到沧口去了，很是冷清。穆蓉踩着小道，在这残垣断壁间转悠着，听红莲逐一汇报晋州事项。 “大将军又送了一批战俘，总计有上万了，不过大将军考虑的非常周到，给晋州配了四千退下来的兵士，加上益安堂两千的人手，血影又就地招募了四千，护卫人数也有上万了，分散在两个矿场，三万矿工，一万战俘，足以保证两个矿场源源不断地出石炭了。临来的时候，血影派人去查看第三处了，那处比较复杂，处于深山中，路难行，恐怕还要修路，血影让我回来问问郡主如何安排！” 穆蓉说：“过了明年三月，石炭需求量少的时候，安排战俘去修路！” 红莲笑道：“血影也是这个意思！” 穆蓉点点头，转身往另外一条道上走，脚下没注意，身子一晃，红莲忙过去扶她。 “郡主，回屋吧！” 穆蓉摇头，屋里烧了地龙，热气腾腾的，闷的慌，她不想回去。 红莲叹气，放开穆蓉，双手一抖，把手里的披风给穆蓉裹上，这一次穆蓉没有再拒绝。 给穆蓉仔细系好带子，红莲说：“郡主，我想让立夏去晋州！” 穆蓉笑着说：“没有必要，我已经罚过她了！” 红莲摇头，板着脸说：“她太浮躁了，沉不住气，竟然让外面的东西随意地入郡主的口，幸好那方子确实对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穆蓉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那药方的事，想了想，说道：“我相信王公子肯定不会鲁莽行事，未经验证的方子能送过来！立夏也是看在王公子的份上才放松了警惕，没事的，她有分寸的，是我反应过激了！” 红莲疑惑地问：“郡主，那个王文远是怎么回事？” 穆蓉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怎么跟红莲说？ 红莲急了，催问道：“郡主，那王文远包藏祸心，你怎么把寒露和小兰给他了？还让素梅保护他的安全？他究竟是对你说了什么？” 穆蓉看着满院子的枯枝败叶，心内一片茫然，喃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包藏祸心的？” 红莲说：“素心姑娘都跟我说了！” 说完，顿了顿，红莲看看穆蓉的脸色，小声地问：“郡主，你是不是喜欢” “不是！” 穆蓉断然否认！ 红莲却心怀疑虑，不是的话更解释不通啊。 穆蓉咬了咬唇，低声说：“也不是完全不是，有一些！” 红莲看着穆蓉微红的脸颊，傻了眼！ 穆蓉瞪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似是赌气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不可信，寒露和小兰去主要是监视他的，既然他说春熙坊对我没有秘密，那我干脆大大方方派人去监视他，还有素梅，不是保护他，也是监视他，出门在外一去十多天，谁知道都做什么去了，素梅日夜跟着他，他做什么，难道还能瞒得过我吗？” 红莲心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表现的好像是恼羞成怒呢？ 穆蓉脸白了两分，低声说：“我正在谋求公主册封，也是绝了他的念想，驸马可是不能做堂官的！” 红莲有些明白穆蓉的意思了，那人肯定是对她有非分之想，而郡主又是女儿家，貌似有些动心，但那人不可信，郡主才这样做。可是，红莲想到了王寄秋，他可怎么办？ 想了想，红莲还是不得不问：“郡主，王公子怎么办？” 穆蓉沉默不语，王寄秋的心思，她如何不明白呢？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半晌，穆蓉才略微伤感地说：“我有什么办法呢！” 红莲有些生气：“郡主，如果那王文远真的心有不轨，我去找人杀了他！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不行！” 穆蓉断然拒绝这个提议。 红莲如懵智初开一般，瞬间摸透了郡主的心思，看来郡主对那王文远是真的动了心了。 “郡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穆蓉垂下眼睑，确实有些失控了。 红莲苦口婆心地劝道：“郡主，如果你实在喜欢那王文远，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的身份，也算是出身大族，文采相貌无可挑剔，你虽然是郡主身份，可夫婿并没有不能入阁的限制，他如果有雄心壮志，又有郡主辅佐，将来未尝不能位列三公，总比寻一个行伍出身不懂风情的汉子要好！可你为什么非要谋求公主册封呢？你这样是绝了他的路没错，可是也绝了你的路啊！你自己的终身呢？不是每个公主都能像大公主那样幸运能遇到柳和然的！” 红莲想想将来郡主的夫婿是个窝囊废物，就心酸，这也太委屈郡主了。 穆蓉脸色愈加苍白，可心智却愈加坚定！红莲说的对，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红莲不知道王文远要的是什么，不知道王文远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的性格！穆蓉是知道的！他认准的东西是不会放弃的，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得到，哪怕，哪怕杀妻弑子！就是因为知道，才要绝了他靠近她的路！他要成事，必须入仕，必须结交朝中重臣，拉拢他们为他所用，这样才能赢得他们之间的赌局。否则，一个连官都没得做的王氏庶子，谁会理你？所以，大宝和她，穆蓉摆在他面前，任他选择！ 可这话怎么跟红莲解释呢？ 红莲等了许久都等不到穆蓉的回复，心里有些失望，郡主到了今天还对她有所隐瞒，是她做的不够好吗？ 穆蓉没错过红莲的神色，无奈地说：“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红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看样子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复，穆蓉脸颊渐渐染上一层红晕，低声说：“此事你一个人知道就好了，我确实对他心有所属，可是他这个人太聪明，一旦入了官场，身居高位，我把握不住他，所以才要压一压他，如果他愿意放弃做堂官的机会，选择我，那么，手头上没有什么势力，我也更放心一些！红莲，你是女人，自然明白一旦动了心，让他得了手，女人是没有理性可言的，恐怕到时候我会放开了任他予取予求！这样的事，我坚决不能接受！” 红莲万万没想到竟然等到了这么一个答案，惊诧地问：“那他要是放弃郡主呢？” 穆蓉神色坚毅地说：“他现在能为了富贵前程放弃我，他日就能为了别的而辜负我，这样的人不是良人！我还要他干嘛？” 好吧，这位主玩的更大，上一位公主死活不想要公主的封号是为了那位将军驸马，这一位倒好，处心积虑拨弄朝局寻一个公主封号也是为了驸马。 红莲轻轻一笑，低声说：“郡主，那位真有那么好？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穆蓉一笑，内心却一片冰凉。 红莲笑着打趣了几句，最后还是说了立夏的事：“还是让她去吧！” 红莲毕竟是有间的领主，她决定了的事，穆蓉也就没怎么再坚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八、思量 姜府 姜相和程大人灯下对坐，小菜两三，酒一壶，正慢条斯理地对饮。 姜相笑着说：“大人今日怎么有兴致找学生喝酒？” 程大人是姜相那一科的主考官，也就是所谓的座师，因此姜相在私下里叫一声大人，自称学生那可是理所应当的。 程大人苦笑：“我的相公大人呐，这日子不好过啊！” 姜相笑着说：“何至于此！” 程大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酒杯灌在桌子上，说：“咱们这位陛下，现在是越来越乾纲独断了，选秀之事不用说，那是皇家私事，我等为人臣子本不应多加干涉，可这常盈仓一事，事先一个字都不吐，这是不信任我等啊！” 姜相忙道：“大人，此言过矣，不至于此！” 程大人睁大了眼睛问道：“姜相，你说句实话，此事陛下事先跟你通过气了？” 姜相默然，程大人击掌叹息，连连摇摇头。 姜相勉强一笑说：“此事关系重大，陛下未曾言明也是应当的！” 程大人笑着摇头：“姜相啊，你虽然入了阁，可这大相之位迟迟不落实，你就不着急吗？” 姜相一脸惆怅地说：“如何不急啊，可现在是急的时候吗？” 程大人沉默半晌，忽然执壶给两人满上，低声问道：“二皇子情绪如何？” 姜相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程大人，也压低了声音说：“还好！此事不急！” 程大人端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喃喃地说：“老郑家，突然册封了，根据老夫查实，老郑也觉得很是意外，想来此事也不是他所为，那就是陛下自己的意思了，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呢？新人刚进宫，又出来个德妃，还让德妃掌管宫务，把贤妃空出来了，这里面有事啊！” 姜相心里一突，脸色变了，低着头看那碧绿清澈的梨花白，默然无语。 程大人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饮尽杯中酒，笑着说：“姜相，咱们两家孩子都不小了，是不是把礼走一走啊！” 姜相抬头看看程大人，语气淡淡地说：“大人，学生可是女家，这抬头嫁女低头娶妇，这话也不应该由我先说吧？” 程大人哈哈大笑：“姜相放心，聘礼少不了的！” 姜相玩味一笑说：“学生就此一女，嫁妆也是不少的啊！”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绿柳轩 立夏跪下来行了大礼，面带愧色地说：“首领，此事是在下考虑不周，任由首领处置，在下绝无怨言！” 红莲站在那里，面沉如水，冷冷地说：“你有怨言也好，没有怨言也罢，此事责任全部在你，我如果不处罚你，有间上下如何信服？” 立夏红着脸应是。 红莲说：“你去晋州吧，即刻出发，什么时候回来就看你的表现了！” 立夏应诺。 红莲稍微缓和了神色，上前扶起了立夏，说：“郡主身份特殊，树敌众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郡主的命，这一次要不是郡主为你求情，恐怕你连命都保不住！这一次去晋州，矿场的事你不用插手，只管督促着把郡主府给建好，我算着时间，郡主应该很快就要用上了！” 是的，一旦成亲，就要搬到封地居住，再回京只能暂居，不能多留，红莲也是未雨绸缪了。 立夏应是，退下去准备行装，一抬头，看见了小蝶，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匆匆擦身而过。 小蝶这一次跟着红莲去了晋州，再回来，红莲就带在身边，这一次是过来接替立夏的。 “领主，素梅回来了！” 红莲看了一眼小蝶，淡淡地说：“以后叫红莲就好，公主府人多口杂，虽然防卫严密，也要预防万一！” 小蝶吐了吐舌头，笑着应是。 红莲问：“郡主知道了吗？” 小蝶说：“素梅回来就找立夏，还没有告诉郡主呢！” 想了想，红莲说：“让她来见我！” 小蝶应声而去，不一会便带着素梅来了。 “红莲姑娘，要去回禀郡主吗？” 红莲说：“你先去外面等等，我和素梅说两句话再去一起见过郡主！” 小蝶点点头，给她们带上门，出去了。 红莲客气地让素梅就坐，两人份属不同，素梅品级低一些，可她是血杀的人，红莲再怎么高的品级也不是她顶头上峰，客气一些总没错的。 素梅安坐，等着红莲问话。 血影不在，血杀一时无主，拿主意的事一向是红莲这边做主的，红莲有话问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红莲问道：“你真的日夜跟着那王文远，一直到他回京？” 素梅点点头说：“这个属下可以担保，就连他洗澡，我都守在门外的。”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素梅想了想，说：“好人！” 红莲皱着眉头说：“怎么个好人法？” 素梅说：“长得还行，挺能吃苦，对庄稼汉客客气气的！” “他这一路上都做了什么？” 素梅简单地说了几件事，红莲心里大概有数了，还是要找个机会亲眼看一眼那人。 素梅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不过她是在想问问那人跟郡主是什么关系，忍得很辛苦。 红莲看她面色怪异，奇怪地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素梅想了想，辛苦地忍下去了，摇摇头。 红莲说：“我让小蝶去给郡主回话，你在这里等，还是先回去梳洗？” 素梅说：“属下在这里等！” 红莲点点头，出门吩咐小蝶去通报郡主，幸亏素梅没去梳洗，郡主一听就让素梅马上前去回话。 红莲笑着对素梅说：“走吧，我也很想听听郡主会问你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九、压服 素梅跟着往绿云轩走，心里实在是好奇极了，怎么红莲笑的这么奇怪呢？ 穆蓉却在后面的直廊坐着喂锦鲤。 这些锦鲤还是袁二送来的，都快半年了，有专门的人每天投喂鱼食，湖里又没有天敌，一个个长得真是膘肥体壮的，一个个长着大嘴，围在直廊下面，像饿了八百年一样。 令红莲失望的是，穆蓉留下素梅单独说话，把小蝶和她都赶走了。 都快十一月了，天气愈加冷，今日倒是太阳很好，穆蓉坐在直廊上，阳光从身后直直照在她背上，长长的身影在湖面留下一道影子。 侧着脸，垂着眼睑，无动于衷地听着素梅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全都说了，毫无反应。 素梅看着那张眉眼藏在阴影里嘴角和下巴露在阳光下的素白的小脸，眉头皱的紧紧的，能夹死蚊子。 穆蓉呆坐着，手里的小口袋口送了，鱼食全部掉进湖里，引得锦鲤争先恐后地翻腾着去抢食。 素梅叫了一声郡主，唤醒了穆蓉，忙收紧了小袋子。 素梅问道：“郡主，奴婢的差事算是完了吗？” 穆蓉胡乱地说道：“完了，你歇几天还回莲姐儿身边当值吧！” 素梅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刚走两步，想想又转身回转。 “郡主，他病了，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穆蓉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说：“我知道了！” 素梅这下子没话说了，转身离开。 穆蓉呆坐了半晌，忽然扯开小袋子，把鱼食全部倒进水里，起身回了房。 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王文远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睡了香甜的一觉。清晨醒来，先是闻到淡淡的兰草香，很是熟悉，睁开眼睛只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 王文远翻身坐起，头还有些昏沉，一个轻巧的身影出现在脚边，王文远抬头却看见一张温顺柔和的脸，是那个叫寒露的丫鬟吧。 “公子，您身子尚未大好，小兰请了大夫来，已经给您看过了，正在写方子，您还是再躺一躺，一会汤药也就好了！” 大夫？谁去请的？谁让小兰请的？王文远一时有些迷糊，便顺从地复又躺了回去。 寒露轻柔地给他盖好被子，去洗了帕子来，擦之前还轻柔地问了一句，得到允许，才轻手轻脚地给王文远擦了手脸。然后又轻手轻脚地端了水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托盘，是一碗热腾腾的细米白粥，配了两三样小菜，本来没有食欲的王文远闻着清淡的白米的香，忽然有了食欲。 寒露把托盘放在小桌子上，走过来笑着说：“公子，大夫说最好肚子里有些东西，方好用药，奴婢给您准备了一些小粥，您用些吧。” 王文远点了头，寒露才上前，把王文远扶着靠坐在床头，把小桌子整个搬过来放在床上，清淡的白粥，熬得看不到米，只有白色几近透明的汤，小菜是胡瓜和白菜，切成细丝，调制的，颜色鲜亮，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 寒露给王文远胸口处垫了帕子，也不动手帮他，任由他自己拿着瓷勺，慢慢用完了一整碗的粥。 寒露动作利索地收了桌子下去了，王文远靠在床头，看着一室馨香，眸光闪动。 过一时寒露回来了，后面果然跟着小兰，端着汤药。 “公子，大夫说了，要趁热用！” 王文远点点头，伸手就要接药碗，门被人大力推开，左护卫沉着脸闯了进来。 “公子，谁请的大夫？” 寒露和小兰一言不发齐齐退后两步，垂着头端着托盘站着。 王文远笑着问道：“怎么了？” 左护卫看了一眼两个丫鬟，问道：“谁请的大夫？哪里来的？京都的医馆哪家有个六十多岁姓李的大夫？公子，这大夫来路不明，是这连个丫鬟擅自请的，这汤药不能用！” 王文远看了两个丫鬟一眼，两人都是神色自若，毫无异色。王文远招招手，小兰笑着前来，王文远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左护卫急道：“公子！” 王文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左护卫心中一凌，闭口不言。 王文远把药碗放回托盘上，对小兰柔声说：“多谢你，先去吧！” 寒露看了他一眼，垂下头，跟小兰一起退了出去。 人还没走远呢，王文远冰冷又隐含怒气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寒露看了小兰一眼，小兰点点头，无声无息地端着托盘去了厨房，寒露则明目张胆地守在门口，听王文远对左护卫大发雷霆。 “如果不是你擅做主张，我早就进翰林院了，根本不用处心积虑费尽心机留在京都，你知道我是废了多大的功夫，才促成朝廷设置农桑司？又是吃了多少苦才接了这么一个差事？你以为你公子我坐在田埂上，踩在粪水池里心里又有多高兴？” 王文远冷冷地说，声音并不大，可是左护卫额头那汉却滚珠一般往下掉。 王文远冷哼一声：“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咋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只管护卫的事，别的事情禁止你插手，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 左护卫噗通跪在床下，抿着嘴不说话，神情倔强。 王文远恨铁不成钢地说：“那两个丫鬟是公主府送来的，请的大夫你自然没听过，因为那是公主府的御医，一向不看外人，你家公子是有多大的颜面能出动御医给我看病？” 左护卫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王文远，王文远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郡主何等人才？我倾心于郡主，努力讨好还来不及呢，你倒好，冲进来就是一阵质问，你除了坏我的事，还做了什么？” 左护卫低下头，努力去想公子和那个什么郡主之间的关系，努力去弄明白倾心郡主和大宝的关系。 王文远不等他想明白，便冷声说道：“你回去吧，我用不上你，具体情由我会亲自去信给祖父，让他重新给我派人来！” 左护卫大惊：“公子不可！” 如果被退回去，他就完了。 王文远赤着脚下了地，淡淡地问：“怎么？原来你的主子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只有祖父能指使得了你是不是？” 不是的，左护卫吓得浑身颤抖，直觉地就想反驳，嘴唇蠕动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王文远在床沿上坐下，冷眼看着他，左护卫意识到如果他再不说些什么，等待他的将是死亡！ “公子，你才是我的主子！” 左护卫很自然地做出选择，王文远没接话，左护卫语气稍顿，俯下身去，额头贴着地面，低声重复了一句：“公子，你才是我的主子！” 王文远淡淡地说：“起来吧！” 左护卫如蒙大赦，忙爬起来恭顺地站在下首。 王文远轻声说：“记住你今天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夜会 春熙坊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公主府。 两人之间的对话，估计只有穆蓉能听懂，左护卫是王家密卫出身，王家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把左护卫放出来服侍王文远又不给左护卫上一个笼头？扣留人家妻儿做人质这种事不是很简单吗？ 王家处心积虑精心培养了王文远十几年，自然会防止鸟尽弓藏这种事发生的可能，这其中有没有可能存在什么冲突呢？ 穆蓉想了一时，不敢轻易下结论，或许是故意做戏给她看呢？王家再怎么包藏祸心，没有王文远，他们敢谋朝篡位？ 夜深了，王文远了无睡意，屋内漆黑一片，四周异常安静，在这种时候，人的脑子异常的活跃，白天想不透参不破没留意的事情，一股脑地全部冒出来重新演绎。 手上没有自己的人手，不管是王家还是朝廷，甚至于公主府，势力都比他要强，左护卫一句奉他为主，听听就算，除非自己真的到了那个地方，否则，所谓的忠心比不上饥荒年景的一块硬饽饽。还是要有自己的人手，不然的话，要想达成目的，以小博大，真是痴人说梦。 王文远竖起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他翻身坐起，摩挲着从帐子后面摸出一个东西，握在手里，警惕地听着。有轻微的脚步声，似乎也没有刻意掩饰，王文远松了一口气，手里的东西却没放下。 有人轻巧地推门进来了，“公子，奴婢是寒露！” 王文远彻底放下心来，松开手里的东西，轻声问道：“我醒着呢，什么事？” 寒露也没点灯，熟门熟路地靠近他的床边，低声说：“请公子跟奴婢来！” 王文远犹豫了一下，拨开床幔，摩挲着下了床。一双手伸了过来，王文远浑身一僵，寒露低声说：“公子，奴婢给您穿上外袍！” 看来是要外出了，需要穿外袍。王文远思忖着，顺从着由寒露给穿了外袍。 寒露顺手扶住了他的一条胳膊，带着他往外走，也不说去哪，也不说什么事。 王文远心中隐隐有预感，心压抑不住地狂跳。 轻巧地出了内室，外面是值夜的婆子睡的暗房，有了光亮，看来寒露是在这值夜的。 寒露脚步未停，径自带着他推开另一扇门，进了另外一间房，这是王文远的起居室。 角落里点着灯，光线模糊，王文远第一时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寒露却松开了他的手，转身出去了。 王文远扭身过来看时，便发现穆蓉静静地坐在罗汉床上看着他。 “蓉儿！” 王文远大喜，快步奔了过去，扑到罗汉床上，一把抱紧了穆蓉，这才发现这心怦怦乱跳，急促的不成样子。 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外裳稍有些凉，看样子也是刚到没多久。好在起居室点了火盆，虽然不是很旺的火，却也不是很冷。 王文远欣喜若狂，紧紧抱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忙放开穆蓉，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穆蓉说：“有些是要问问你，你放开我，坐好！” 穆蓉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王文远稍微坐开了一点距离，却舍不得放开她的手，盯着她的脸看个不住。 模糊的光线下，穆蓉光秃着头发，什么都没带，只看到她闪亮着的眼睛。 “我不问你为什么来，你来了就好，蓉儿，我很高兴！” 王文远低声说，抓着穆蓉的手，接连亲了好几下。 穆蓉使劲抽着手，推着他，不耐烦地说：“有正事呢，你坐好行不行？” 王文远笑着坐正了，眼睛眨不眨地看着她。 穆蓉心头微微一震，这眼神充满了喜悦，由心而发，毫不掩饰裸地盯着她，展示给她看。就像，就像她是他最为珍视的宝贝，最为倾心的所有！ 就像前世！ 穆蓉涌动的热潮忽然退去，独留一室的清冷。 穆蓉冷清地开口问道：“王家是怎么回事？” 王文远一愣，问道：“你专门过来就是问这件事的？” 穆蓉点点头。 王文远轻声说：“王家比较复杂，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底细，还需要时间慢慢查证！” “左护卫不可信任吗？” “不能全信，有些事我没让他知道！” 穆蓉想了想，问起了前世的一些事：“王家帮你登上帝位，难道他们就没有别的企图？” 王文远也有些迷茫，王家自己又不可能坐大宝，从头到尾也没向自己提出过什么要求，怎么前世就没发现呢？ “你别管了，蓉儿，这事我会查清楚的！” 穆蓉冷哼一声：“你怎么查？你还有其他人手？” 王文远笑着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竟然不肯说，穆蓉瞪他，王文远只笑着盯着她看，穆蓉这才发现，这家伙跟上次见面相比，瘦了。脸颊的肉消下去一半，颧骨突出，显得那双细长的眼睛更长了一些。光线昏黄，也看不清楚脸色，不过想来脸色好不到哪去。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穆蓉喃喃地问道。 王文远心一抽，那枚让他痛不欲生的匕首又开始转动，一个劲地往他心窝里钻，使劲钻，疼，疼，疼，越来越疼，疼的他几乎失了直觉，手脚发麻。 王文远闭上眼睛，额头抵着她的，感受着蓉儿轻微的呼气，用麻痹的手指轻轻抹着蓉儿的脸，一时间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几天没有剃须，胡子拉渣的一张脸，扎的穆蓉痒痒的，抚在她脸上的手，也多了些粗糙的感觉。穆蓉心一软，伸手握住他摸着她的脸的手，却没有拉下来。 王文远一顿，闭了闭眼睛，抬头起来，轻轻抱了一下穆蓉，轻声说：“别担心我，我会查清楚的！没事的！” 穆蓉微不可查的地嗯了一声，王文远心痛如绞，傻蓉儿，还是对他全然地依赖与信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一、愁 王文远又歇了三天，才去当值，将收集的信息详细整理好，交给上峰，他的差事也算了了。 十月二十五日，外出巡检三个月的李大人回到京都，陛见了整整两个时辰，回府之后闭门不出。 二十六日，大理寺金吾卫全体出动，按名索骥，常盈仓一事涉案人员全部下狱。 二十九日，大朝会前的最后一次廷议，主要是通报常盈仓的审问结果。 “冀州常盈仓五处，只有一处账实相符，四处全部不相符，账实相差甚远，总计缺额达二十四万担！晋州两处常盈仓，因临近幽州，需常备粮草，账实相差不大，缺额只有三万担！允州临近京都，天子脚下，两处常盈仓仍然有五万缺额。经臣查实，新粮未入库便已经转卖他处，如有检查，便向当地大族借粮以充粮库！” 朱曦脸色铁青，一众大臣面色凝重。常盈仓是作为朝廷备用粮库，以准备应对突发事件的，比如广安洪灾，总计调用的粮食超过十万担，正好是一个常盈仓的储量。幸好此事有穆蓉兜着，否则，如果调用冀州常盈仓的粮食，四个常盈仓才能凑齐。 定额四十万担的常盈仓，竟然只有十六担的实粮！其他的粮食去哪了？ 朱曦强忍着怒气，冷冰冰地说道：“继续说下去！” 李佐之心知自己是揽了个苦差事，这一份名单递上去，以后自己在朝中可绝对是孤家寡人了。 硬着头皮也要把事情办完，李大人缓缓打开手中的名册，沉声禀道：“经臣暗查得知，冀州粮道转运使杨本珉，副使贵朔，乃主使之人，允州c晋州等地，俱有人涉案，仓吏c属正及仓储司大夫员外郎郎中等总计十七人涉案。” 朱曦怒道极点，反而面无表情了。 “大理寺丞，审问结果如何？” 程大人看了一眼姜相，姜相恍若未闻，再看看郑相，一脸的平静无波，似乎正在大理寺监牢的郎中范炎不是他妻舅一样。 大理寺丞杨之慧战战栗栗地站出来回禀道：“回禀陛下，大理寺经过暗查明审，其中，十三人与此事有关，四人确实无辜，粮道转运使杨本珉，副使贵朔，俱已认罪！” 说着，递上厚厚的一本认罪折子。 朱曦竟然在笑，众大臣面面相觑，难道皇上被刺激的失心疯了？ 朱曦并没有失心疯，他只是没想到，看着表面光鲜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所谓朝廷栋梁，都是一群硕鼠！ “议一议吧，三位相公主持，先议个章程出来！” 朱曦随手翻翻那一摞认罪折子，淡淡地说：“看看如何处置朕的这些好臣子！” 叶相看看郑相，又看看姜相，都是不打算说话的人，心下叹息，户部是他分管的，又不能不表态啊。 “陛下，臣以为，常盈仓为朝廷紧急后备仓储用粮，以备突发事件，是最后一道屏障了，可就是这最后一道屏障，偏偏出了问题，臣惭愧，对此事一无所知，臣以为，这些人枉为人臣，需重罚，以儆效尤！” 叶相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大殿内回荡，震的一群大臣浑身颤抖。郑相板着脸出列，沉声说道：“臣附议！” 李大人心里惊涛骇浪般地震惊，仓储司员外郎范炎之可是郑相的妻舅啊，这是要大义灭亲吗？ 姜相公附议！ 程大人事不关己，也附议！ 工部郑大人自然不必多说，郑相都附议了，他跟着瞎掺和什么？ 证据确凿，事态严重，在座的都是人精，谁还不知道何为大势已去吗？ 朱曦疲倦至极，长叹一口气，说道：“朕累了，政事堂会同大理寺和户部商议出一个处置办法报给朕吧！” 朱曦转身回了南书房，吩咐王福：“去召宁王！” 宁王来的时候，廷议已经结束了，众大臣惴惴不安地去南书房回禀廷议结果。 宁王进来了，朱曦等宁王入了座，内侍上了茶，便苦笑着说：“朕找王叔来，是想诉诉苦啊！” 宁王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不过窥视朝政可是不小的罪名，他便佯装不知笑着问道：“是何事让陛下如此烦忧啊！臣愚钝，只能听听皇上的牢骚，出主意这事臣可不敢啊！” 朱曦笑着说：“王叔啊，你就别取笑朕了！” 说着，把常盈仓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朱曦欲哭无泪地说：“王叔，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很不称职啊！难道官员的俸禄朕有扣发吗？难道是朕不配做这个皇帝吗？” 宁王忙道：“陛下此言过矣！陛下登基数载，我朝可是承平了数载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辽和西奴常年犯边未曾踏足中原一步，这些都是陛下之功啊！” 朱曦摇摇头，长叹着说：“朕想想都后怕，如果不是蓉儿恰好就在广安，那几十万灾民可是衣食无着啊，蓉儿真是朕的福星啊！” 宁王感叹道：“陛下有个好外甥女，也是陛下洪福齐天！” 朱曦一脸愧色地说：“蓉儿有功社稷，助朕良多，献石炭，救灾民，朕亏欠蓉儿，怕是还不完了！” 宁王心头一动，抬眼看看陛下，朱曦扶额叹息，仿佛真的不知道如何封赏蓉儿为好，再看看众位立柱似地站在下首的一众大臣，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二、亮明 宁王微微一笑，谨慎地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随意赏些什么都是恩德！” 朱曦拍拍书案，说道：“王叔，朕心里不得劲啊，你看看那群蛀虫，整日朝廷的血啊，贪赃枉法，置法度于无物，拿着朕的俸禄不为朕分忧，白白养活了一群蠢蛋！如果再亏待对社稷有大功之人，那这天下将变成什么样？世人有样学样，立大功而不得其赏，谁还会挺身而出，护佑社稷啊！” 宁王明白了，这是为蓉儿讨赏来了。 宁王道：“陛下，那就重重赏赐蓉儿！” 朱曦颇为头疼地说：“赏田地？皇妹给蓉儿留下的产业众多，庄子铺子田地，朕再赏，天下之人如何看待朕？何况皇妹曾说，国土国土乃一国之土，乃是属于整个国家的，任何人不得擅自占领享用，朕怎么好违背皇妹意愿？赏金银更不妥当了，如今内库还靠皇妹的产业收益补充缺额，用皇妹的银子赏给她的女儿，朕这脸面往哪搁？王叔啊，你给朕出个主意吧！” 宁王也头痛，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便试探性地问道：“陛下有如此杰出臣民，不如让众位大臣给出出主意？” 朱曦点点头，转过头来先问了礼部秦大人。秦大人哪里敢说什么，随意说了两句臣实在不知。 “三位大相以为呢？” 叶相摇头，姜相不发话，郑相一般不开口，于是一起看着姜相。 朱曦说：“姜相原本在礼部行走，自然对这方面了如指掌，爱卿以为该如何赏赐郡主？” 能想到的刚才皇上都已经说了，金银财宝田地庄铺，全部不妥，那就只剩爵位了，姜相苦笑，端敏郡主已经是超品郡主，享用王爵仪仗，难道要封王吗？不对，封公主？ 姜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皇上，朱曦嘴角含笑，正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不行！ 姜相下意思的否决，绝对不行，想想明玉公主，端敏郡主一定不能得封公主！ 姜相垂下头，装作没看见朱曦的眼神，低声说：“臣实在想不出！” 朱曦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淡淡地说：“没想到连姜相都想不出来，程大人呢？爱卿最年长，学识渊博，当能为朕分忧吧？” 程大人慢了半拍，回禀道：“陛下，赏赐无外乎金银财帛田地庄铺，这些都不合适，只有赐爵位！” 姜大人闭上眼睛，完了，程大人掉进坑里了。 果然，朱曦没等程大人说完便抚掌大赞道：“程爱卿真是学识渊博，果然能为朕分忧！爱卿不说，朕还没想到这一层！” 说着，转头问宁王：“王叔，你觉得程爱卿此提议如何？” 程大人这才反应过来，心道坏了。 宁王笑着点头说道：“陛下，您刚才还妄自菲薄呢，这下子总算知道了吧？强将底下无弱兵，这满朝文武，都是好样的！赐爵位好，名头说出来好听，也让天下臣民看看，陛下是如何优待有功社稷之人的！” 朱曦赞道：“对，有赏有罚，一张一弛，圣人之道。常盈仓涉案人员就应该重罚，而蓉儿有功社稷，自然是多多加赏的好！王叔看，赐爵如何赐法？” 宁王可是宗正，这一点还真难不倒他，宁王说：“赐爵位无非是无爵之人赐爵，有爵之人加品！蓉儿是有爵位的人，自然只能加品！” 朱曦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秦爱卿，端敏现在是何爵位？加品如何加？可有法度？” 秦大人低着头回禀道：“端敏郡主如今是超品郡主，再加品，只能封公主爵！” 程大人脸色铁青，姜相也差不多，郑相则若有所思，叶相陷入沉思，御史台顾大人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有闭上了。户部李大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郑大人纪大人杨大人正处在惊愕中尚未回神。 朱曦的声音似乎是从九天之外传来，若有若无又字字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秦大人果然熟知法度，这件事礼部便回去和宗人司商议商议如何册封吧！至于常盈仓的涉案人员，处置方案你们商议好了没有？呈上来，不错，诸位辛苦了，等到蓉儿册封公主的议程出来了，一起办吧，正好让天下人看看，朕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不行！ 不行！ 绝对不行！ 疯了吗？想想明玉公主，想想端敏，这还是个郡主呢，就这样了，一旦成了公主，那不是第二个明玉吗？ 不行不行不行！ “老夫坚决不同意！” 程大人在政事堂大发雷霆，一把年纪，胡子全白了，气的脸色青紫，几乎要跳着脚吼了。 三位相公脸色都是一致的诡异，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地坐着。三台六部相公齐聚在此，面色都不好看，就像被一群恶狗追过一样，还残留着一脸的难堪和狼狈。 程大人吼了一嗓子，气喘着断断续续地说道：“老夫，老夫绝不能同意此事！诸位，诸位，明玉公主之鉴尚不久远啊！我朝绝对不能再出一个明玉！” 几位大相脸上带上了愕然的神色，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可没人敢说出口啊，程大人这是疯了吗？ 姜相赶紧站起来，扶着程大人就往太师椅上搀扶，劝道：“大人，现在可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我们还要商量一个章程出来！” 程大人青紫的脸色更加红亮，他猛地推开姜大人的手，指着在座的几位，胡子颤动着，悲戚地说：“老夫已经年迈，朝政还要指望诸公，是老夫一时失言给陛下提了醒！老夫老了，老了，老夫这就乞骸骨告老还乡，了此残生！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程大人摆摆手，颤巍巍地转身往外走，这是真的伤心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三、往来 郑相咳嗽一声，沉声说道：“此事万万不可行，我等皆心知肚明，可如何回禀陛下？” 是啊，如何回禀陛下呢？ 闹着玩呢？ 有功当赏吧？ 都说了金银珠玉田庄铺子都不可行，赐爵是你们提议的吧？朕没说什么吧？ 按律升一级爵位，朕没胡闹吧？ 现在又要过去说不能升爵，你当朝政是过家家呢？ 户部李大人沉默地坐着，作为新晋九卿的一员，他从来很少发表什么意见的，这次也真是赶巧了，上任后打响的最亮眼的政绩，恰恰与端敏郡主的封赏联系到一起了。看陛下的意思，端敏郡主的封赏不能让他满意的话，常盈仓一系列人员的处置就绝对不可能通过！ 礼部秦大人实际上是唯一觉得无所谓的人。 秦氏一族，不过是三流，自己能升任礼部相公，坐稳九卿之位，还要感谢姜相的突然调任，剩下的人员要不然资历不足，要不然就是年岁不够，这个香饽饽才落到他头上。族中对他早有安排，也就是两年而已，子侄们有个晋升之阶也就是了。跟京都那些老牌世家拼什么？ 再说了，看着讨论的热切的满屋子各部相公，他实在想问一句，都到了这地步了，陛下已经稳坐钓鱼台了，再讨论有用吗？ 御史台顾大人则在寻思，这事情怎么就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 莫名其妙的选秀，突如其来的常盈仓事件，还有这件事，广安一事都是年初二月份的时候啊，这都快十个月了，现在酬其功，当初干嘛去了？ 还有赐爵一事，程大人是失了心疯了主动提？ 如果是陛下提出的，身为臣子还可以劝阻一番，可这是臣子自己提的啊！ 顾大人越想越觉得十分诡异，偏偏这事大面上还真的毫无反驳的余地，陛下把所有的路都堵了！ 真是完美！ 顾大人一愣，什么时候陛下段位这么高了？ 如果陛下一直段位如此高明，他们这些臣子早就被调理的一个个跟鹌鹑一样听话了，还会到现在一把年纪了才能苦哈哈地纳个新人？ 这背后高人支招！ 顾大人抬起头来，正好与叶相对上，两人眼神一碰，叶相微微颔首。顾大人心下一定，咳嗽两声，正在窃窃私语的兵部纪大人和大理寺杨大人抬头看他，顾大人说：“此事确有不妥之处，公主乃圣上血脉，郡主不过是皇家宗室之子，何况端敏姓穆，不姓朱！如此岂不是混淆皇家血统之举？至于无法封赏端敏郡主，在下以为，不如问问郡主有何要求！既然是封赏，自然要让郡主满意才好！” 姜大人眼睛一亮，和叶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其余几位大人，微笑着说：“顾大人此言甚是，要不我们这就回禀陛下？” 穆蓉最近迷上了那群锦鲤，朱政匆匆赶到公主府的时候，穆蓉又在那曲廊处喂鱼。 “蓉儿！” 朱政笑着过来招呼，穆蓉笑着点点头，随手一指道：“表兄坐吧！” 朱政看看那处，曲廊的石栏，微微一晒，也就笑着过去坐了。 穆蓉抓了一把鱼食，从指头缝里一点点往下露，下面的锦鲤记得团团转，纷纷往上跳跃，如鲤鱼跃龙门一般，实在可乐。 原来锦鲤和人一样的，都是见利就上，见缝插针，汲汲营营！ 朱政看看这湖，又看看湖里密密麻麻的锦鲤，这天寒地冻的，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坐在这冷风吹的地方喂鱼，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朱政胡思乱想着呢，忽然听见穆蓉跟他说话，忙打起精神来。 “表兄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朱政忙道：“是父皇命我前来告知蓉儿一件事！” 穆蓉转头看着他，笑着问道：“何事？” 那小小的脸埋在白色狐狸毛做的围领里，越发显得人白皙如玉，笑颜如花。朱政心跳漏了一拍，差点找不到说话的节奏。定定神，朱政笑着说：“父皇要封赏蓉儿做公主，可朝廷诸公不同意，诸公的意思是蓉儿有什么要求，除了公主，其余的都可以提！” 穆蓉笑的一脸的和善：“除了公主，其他的都可以提？” 朱政点点头说：“诸公是这么说的！” 穆蓉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又抓了一把鱼食，这一次是撒着扬出去的，看看那锦鲤争先去抢，穆蓉头也不回地说：“那就给我换个封地，换哪我自己来挑！” 朱政脸色微变，面有难色：“蓉儿，这个要求，诸公肯定不会答应的！” 穆蓉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说：“你回去就这样回复给他们听！同意不同意，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还是要诸公点头！” 想想父皇和一屋子的九卿三公大臣，朱政点点头，匆匆回去复命。 “换一个封地？还要自己选？” 朱曦重复了一句，朱政忙点点头，他有些紧张，三台六部九位一品公卿都在列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朱曦扫了他们一眼，九卿纷纷低头。 朱曦琢磨了一会，问道：“如何？诸位公卿，怎么样啊？” 姜大人脸色难看至极，低声说：“陛下，您之前还说过国土国土一国之土，所有人都无权擅自处置！” 朱曦长长地哦了一声，姜大人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很明显，这是又是一个绝对不能同意的提议。好嘛，明玉公主随手一指，选了个荒无人烟之地，却没想到出了个石炭，这东西，国之重宝啊。要是端敏郡主再选一个地方，再出一个像石炭一样的东西，他们就别活了！ 朱曦倒是没生气，笑眯眯地问：“那应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九、事成 叶相也是面色青紫，实在是太丢人了，说好了除了公主，什么都能答应的，结果，九位公卿，一品位啊，还有三位当朝相公，跟一个小姑娘出尔反尔！ 没人敢说话，百官的脸都被他们给丢尽了。 秦大人豁出去，这脸不要也罢，他低声说：“让郡主换一个吧！” 朱曦笑着问道：“换什么样的你们才满意？” 秦大人脖子一缩，缩了回去了。 还是姜大人开口说了：“陛下，让郡主再换一个吧，无关于国朝社稷，不违背祖制，不违背人伦的！” 朱曦点点头，往朱政看过去。朱政张张嘴，又泄气地低下头去，躬身退出了文华阁，飞也似地往公主府跑去。 不同意也在穆蓉的意料之中，朱政说完了，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也不敢坐。 穆蓉点点头，很平静地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吧，要我提个要求，这个要求不能有关于国朝社稷，不违背祖制，不违背人伦，要求这么多，确定是要封赏我，不是惩罚我？确定犯了错的是常盈仓的那些人，不是我？” 朱政面色滚烫地低下头去。 穆蓉也不为难他，淡淡地说：“诸公真是公忠体国，是社稷之福啊！行啊，我就换一个要求吧，舅舅有四位公主吧？大公主有了佳婿了，柳家公子，年轻俊才，其余的公主怎么办呢？比不上柳家公子，也要差不离的吧？就这个要求了，听说世家大族多有指腹为婚的，四位公主，两位桃夭年华，还有两位虽然年岁小，也会长成的嘛，让他们每家出个年纪相仿的，尚公主！不违背祖制，不违背人伦，无关社稷国朝！” 朱政落荒二老，跑到文华阁，简直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这十多年的皇子体面，结结巴巴地把穆蓉的话说了。 朱曦没说话，只看着殿内的一众大臣。 姜大人第一个跪下，奏道：“陛下，端敏郡主广安赈灾有功，又献石炭与朝廷，有功于社稷，有功当酬，否则如何教化世人？臣赞同赐封郡主为公主，仪同藩王！” 叶相板着脸跪下：“臣附议！” 郑相板着脸跪下：“臣附议！” 李大人，顾大人：“臣附议！” 杨大人，纪大人：“臣附议！” 秦大人，郑大人：“臣附议！” 朱曦眯着眼露出一个笑容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政一眼，朱政腿一软，跪在当下，满心的委屈，真是太欺负人了！ 有明玉公主在先，礼部不会不知道册封公主的流程，九卿风卷残云一般定下了册封流程，当天明旨布告天下！ 王寄秋在翰林院被震的五内俱焚！ 王文远则在春熙坊哈哈大笑！ 十一月初六 祭天！ 祭陵！ 乾元殿举行册封礼！ 宗正上名！ 从舅舅朱曦手中接过公主的大宝和皇册，穆蓉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不过看看舅舅一脸的笑颜，穆蓉还是露出了微笑。 等用过腊八粥，穆蓉和廖长志c王寄秋c朱政在琉璃屋子里赏雪的时候，穆蓉才得以和廖长志分析整个过程中的一系列举动。 “做一件事之前，先要看看可能会有哪些人反对，又因为什么而反对，找到切入点！” 穆蓉微笑着侃侃而谈，王寄秋异常沉默，廖长志听懂了三分，而朱政则完全摸不清头脑了。 “蓉儿，这件事，满朝世家大臣都不会赞成的，为什么你能成功呢？” 朱政问道。 廖长志也同样是疑惑的神色。 穆蓉笑笑，小小品了一口茶，上好的龙井，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笑着说：“这件事必将招致整个世家的反对，这是肯定的！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对，你就没有办法成功了。为什么会反对呢？反对之人有没有什么弱点呢？找到他们的弱点，一击而中，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你也能成功！” 朱政问道：“世家能有什么弱点？” 穆蓉看了廖长志一眼，他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表兄，你说说，世家有什么弱点？” 廖长志没说话，王寄秋却淡淡地说：“面子！” 朱政眼睛一亮，有些明白了，兴致勃勃地说：“世家爱面子！” 穆蓉笑盈盈地点头。 王寄秋开口，把穆蓉没说的话给补全了：“因为世家爱面子，所以常盈仓一事，李大人是无论如何也要处置的，否则他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只有狠狠处罚了涉案人员，李大人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才能在户部树立威信，站稳脚跟。也是因为面子，所以，反对最强烈的吏部百官的上司程大人因自己的口误而自请告病，退出廷议。更是因为面子，郑相不想落下一个包庇的罪名，迟迟不敢出面反对。最后还是因为面子，礼部秦大人必须按照法度来执行，有功必须赏，否则还要礼部做什么？必须按照法度来执行，否则礼部那一屋子的法制典籍都可以烧了烤火了！我们的姜大人呢？叶相呢？同样还是因为面子，承诺了又反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心中有愧，公主再最后抛出大杀招，是牺牲自家接触子侄还是妥协？哼，世家，不过是好面子而已！” 朱政听得双目放光，近乎崇拜地看着穆蓉。廖长志也好不到哪去，面色潮红，胸部起伏不定。 “郡主，不，公主，你真是太厉害了！” 朱政连蓉儿都怎么敢称呼了。 是我太厉害了吗？穆蓉转头看着外面皑皑白雪中偶然露出一角粉红的梅花，明玉公主才是那个真正惊才绝艳的吧，也不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气的跳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点明 穆蓉微微一笑，心里真是有止不住的雀跃，想到他气的团团转，却束手无策的样子，穆蓉才觉得处心积虑寻求这么一个公主封号是值得的。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之间，也真正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吧。 穆蓉忽然觉得好累，巨大的失落垄上她的心头，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离她远去，抓了抓不住，留也无法留，甚至不能出声挽留！ 又是半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他的病好透了吗？她的两个丫鬟可以还给她了吗，是不是让人去问问？让谁去好呢？红莲不行，有间不能暴露，让素梅去吧，素梅不会说话，会不会让他误会了她的意思？立春去？立春那么漂亮，他前世最喜欢立春了，万一立春去了被他强留下怎么办？王喜吗？王喜是个內侍啊，读书人不是最看不起內侍了吗？想来想去，竟然一个合适的人都没有，公主府是不是该添人手了？，回头给红莲说说，该添就添，现在是公主府，各处建制该补上的赶紧补上，像什么话嘛，连个办事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穆蓉坐不住了，低声叫谷雨。 “谷雨，去叫红莲来！” 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了，谷雨不敢怠慢，恭敬地应了，忙出去唤小丫鬟来。 王寄秋看着穆蓉神色变幻，一时喜一时忧，眼中闪过无数的情绪，却没发现任何一种跟他相关。 沉默，永久的沉默。 如果说以前他和她的距离，是天与地的距离，那么现在可能已经跳出九天外，不在五行中了，是那太阳和月亮的距离了。根本就是一个下去一个上来，碰不上面了。 云泥之别，王寄秋看着外面一片白的天地，心里压抑不住地有一个念头，想要冲出去大声吼大声叫大声哭大声笑，总比这样沉默着压抑着要痛快！ 怎么才进了翰林院两个月，就已经翻天地覆了？他错过了什么？又一招惊才绝艳的筹谋算计，那一双娇嫩的手，简直是以江山为棋盘，什么九卿，什么一品相公，什么入阁拜相，什么国朝重臣，全部都是她手中的棋子，随意摆放，随意吃掉还是抬举！ 王寄秋悲哀地想，恐怕终此一生，自己也难以望其项背了。 廖长志忽然问了穆蓉一个问题：“选秀有什么用！” 朱政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唯恐错过一个字，想听听穆蓉是怎么说的。 是啊，选秀有什么用呢？ 表面上看来，选秀是什么用都没有，最大的得利者是皇帝，多了四个使唤人。对册封公主一事，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是这样的吗？ 穆蓉会做无用功？ 穆蓉淡淡地说：“选秀自然有其用意。第一c选秀是为了试探宁王世子妃何氏。她一直想把端宁嫁回何家，好完成她自己未完成的梦，如果心思不坚定，那么一定会想办法阻止选秀，因为选秀的目的明面上就是为了给宁王舅公承嗣。第二，选秀是为了打压姜家郑家，姜相和郑相被选秀一事弄得十分被动，根本没有精力在册封公主一时上过多纠缠。第三c选秀是为了刺探世家的反应，朱家皇室与世家之间的关系，远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和光同尘，一流世家根本不屑于与皇室联姻。这一次果不其然，四品上压根没有多少人应选。第四c选秀一事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朱政目瞪口呆，表面上看来选秀这么一件跟册封公主一事压根没有任何关系的事，被穆蓉说出来，竟然有这么多的用意！ 廖长志忙问道：“公主是为了证明什么事？” 穆蓉看了朱政一眼，笑着说：“选秀是为了证明姜相对下面人的掌控能力！” 廖长志不懂，朱政更不用说了，还是王寄秋解释道：“目前，后宫众位娘娘中贤妃娘娘独树一帜，是唯一有两位建康皇子的娘娘，并且二皇子你已经足够年长，都已经入朝听证了，你想想，过几年会不会有人想要上书请封太子？目前政事堂虽然还是三位相公主政，可是大家默认的事以姜相公为首的，姜相公新进如阁，就贸然打头，一旦对下面的人掌控能力不够，将来这大相之名一旦落实，再有人上书请封太子，姜大相该怎么办？辞官回乡？所以，公主想要验证姜大人对下面人的掌控能力，也便于确定以后几年的朝政大势！” 朱政喃喃地说：“母妃如果对叔祖哭诉，叔祖如果一时头脑发热跳出来反对纳新人，完全可以召集群臣反对的！可是叔祖没有这样做，朝中也完全没有人跳出来反对，也就是说是叔祖暗中说了什么话！叔祖一句话，朝臣就无人反对，这个大相他就能坐稳了！” 朱政越说越自信，等到说完了，才觉得豁然开朗，一切都是那么清楚明白，为何他一开始根本看不透呢？ 廖长志笑着对朱政说：“这也意味着，二皇子，未来几年，你都不会被册封为太子了！” 朱政这个时候完全忘了这回事了，他哈哈笑着说：“得失有命，富贵在天，父皇才是皇帝，这是他的事，我只管做好儿臣的本分就好！” 廖长志看了穆蓉一眼，眼含感激，穆蓉微微颔首，是啊，这对于廖长志来说，又未尝不是个好消息，姜相坐稳了大相之位，也就是意味着二皇子一直都不会被册封为太子，否则姜相只有退位让贤了。姜相会为了一个太子之位放弃大相之位吗？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没有鸡哪有蛋呢，没有蛋又何来的鸡呢？ 二皇子不是太子，姜相好好做他的大相，只有大相之位才能帮助二皇子做到太子那个位子上。如果大相不是大相，二皇子坐上了太子位子，会把姜相推到大相的位子上吗？ 家中的大管家和自家长子师出同门，在你还年富力强，未满四十的时候，你会干吗？ 廖长志就有了喘息之机，姜相公做多久的大相，廖长志就有多久的喘息的时间！ 这一点穆蓉明白，廖长志明白，王寄秋也明白，朱政不明白！他所有的疑问得到解答，便一身轻松地拉着廖长志出去踏雪寻梅了。 日后要是想起来这一幕，不知道二皇子是不是恨不得上吊自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一、痛 红莲匆匆赶来，穆蓉起身对王寄秋说了一声稍坐，便出了琉璃敞轩，和红莲站在梅树林中说话。 “府里人手是不是不够用了？你看着赶紧补一批进来！现在可以按照公主府建制配备人手了，不用顾虑那么多了，实在没人我跟舅舅说一说，内务部不是要采买一批宫女吗？你也去挑一些，这里里外外没人做事怎么行呢？” 一见面，穆蓉就是一大堆的话，红莲有点懵，缺人手？她怎么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缺人了？内务部刚送来八个宫女啊！公主都不满意吗？ 这可是大事，红莲严肃地问：“公主，你需要什么样的人？还是身边有谁做事不经心了？奴婢马上给您换了！” 穆蓉一愣，慢慢沉默下去。 公主府会缺人手吗？ 穆蓉想起来了，前些天内务部才送来八个宫女，四个嬷嬷，还有足足十个內侍。 自己身边的一等丫鬟四个名额本来就是满的，二等丫鬟新添了四个，三等的就不用说了，多的她都叫不上名字了。 闹了半天，她不过是，不过是，不过是惴惴不安，怕他选择她，也怕他不选择他，仓皇无措罢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是一直恨着他的吗？ 为什么会这么心痛呢？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完全抛却儿女情长，完全坐在平等的两边，公平地对弈！ 这样才是取得胜利最好的途径不是吗？ 这不是挺好的吗？ 可为什么心这么痛呢？ 有点可笑吧，竟然把自己和江山放在天平的两端任由他选择！ 真是太可笑了，竟然会渴望他能选择她！ 明明她亲手给他下的套啊！ 明明是她把他往江山那一边推的呀！ 穆蓉慢慢蹲下身去，泪流满面，对红莲焦急的呼喊充耳不闻。 就这样吧！ 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就这样挺好的！ 再也不用遭受前世那种痛了！ 再也不用承受失去骨肉至亲的痛了！ 再也不用喝那冰凉的毒酒，承受那种肝肠寸断的痛苦了！ 就这样了断了吧！ 跟他再无一丝关系！ 找个时间把寒露小兰接回来！ 不是要堂堂正正对战一场吗？ 自己的丫鬟还是要回来吧，他恐怕再也不想看到她们了！ 她没做错啊，她遵守承诺了，不动刀兵，不伤及性命！ 她是对的！ 从此过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生！ 她已经是公主了啊，她是公主了，她跟端敏没有关系了，她是明阳公主，对这是她新的封号，她不再是端敏了，她是明阳公主，她是另外一个人了！ 为什么这么痛呢？ 让我哭一会吧！ 我难受！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吧！ 王文远一眼看见蹲在地上，哭的正凶的，就是新晋的明阳公主，就是他的蓉儿。 满脸的喜悦全部换成了心疼！ 王文远大踏步地奔过来，把穆蓉从地上抱起来，抱在怀里，将这冻得瑟瑟发抖，哭的昏天彻底的小人儿抱在怀里。 心痛如绞，不是封了公主了吗，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蓉儿，蓉儿，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穆蓉迷迷蒙蒙地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寻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穆蓉痛哭出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 王文远抱紧了她，用袍子紧紧裹了她，眼睛瞪过去，红莲忙收起目瞪口呆的嘴脸，低头避过去。四周伺候的丫鬟婆子纷纷回避，只留下独自站在敞轩门口的王寄秋。 王文远没有去管他，只顾着安慰怀里哭的死去活来的小猫。 “蓉儿，蓉儿，你醒醒，别哭了，你看着我，告诉我怎么了？别哭了，宝贝，宝宝，看着我，来，告诉我怎么了？” 穆蓉哭的睁不开眼睛，只知道眼前这个怀抱是自己熟悉的。 让我抱一抱吧，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穆蓉的悲伤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把她淹没。 “我是公主了，我是公主了，我不是端敏了，我不是郡主了，我是公主了，他再也不会选我，他要江山，不要我！是我自己逼他的，我自己选的，我自己逼自己走的这条路！我跟他没有关系了，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断断续续的，王文远听清了穆蓉嘴里说出的只言片语。 他沉默着，把穆蓉抱得更紧些。 重活一世，他还在她心里，从来不曾离去！ 王文远，你都做了什么啊！ 王文远觉得，把他刨开，当着他的面把那心窝一片一片地切成片，串成一串放在火上烤，也没有比现在更痛的了。 他的傻蓉儿，还是那个念他最重的蓉儿！ “我疼！我好疼！” 王文远忙松开她，还以为自己弄疼她了。 “哪里疼，哪里疼，蓉儿，乖蓉儿，哪里疼，你告诉我哪里疼？” 穆蓉睁着大眼睛，眼泪在脸上纵横，却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无声流着眼泪，伸手摸在他的胸口位置，喃喃地说：“好疼，这里好疼！” 王文远的泪刷地留了下来，抓着穆蓉的手，蒙在自己脸上，盖住自己狼狈流泪不止的眼睛。 不一会又拿下来，狠狠亲在那小手上，把穆蓉揽入怀中抱紧了，喃喃地说：“蓉儿，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就不难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二、割 王寄秋站在那里，修长的身子笔直地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不远处默契地紧紧抱在一起的身影。女的娇美纤弱，男的玉树临风，高大帅气，拥抱在一起的身影是那么契合，真是天作之合， 她脸上的泪水是因为他吗？ 他那悲恸的表情是因为她吗？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完整地看到他们的表情。 红莲，他所知道的，最神秘最有权威的丫鬟，正领着人在四周警戒，封锁道路，给他们留出一片空间，任由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似乎根本分不开。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之间相互倾心，恐怕不会如此默契吧？没有任何人阻止吗？ 没有人阻止他们吗？ 穆蓉是公主了啊，他怎么敢想？ 怎么能想，怎么敢想？怎么敢做？ 王寄秋忽然上前迈了一步，想要大声质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也想质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是冀州王氏的，我还是嫡支，他不过是个庶子而已，我身份更尊贵！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 王寄秋一腔怒火，想要找个东西烧个干净！ 刚迈出一步，横出一个人来，面无表情地拦住了自己，是那个叫素心的！ 王寄秋狠狠瞪她，你敢拦我？ 素心伸手一指，做了个手势！ 王寄秋怒火中烧，你竟然赶我走？ 我是今科状元，我是翰林院学士，我将来是要入阁拜相的，你一个奴才敢拦我？ 王寄秋滔天的怒火就要喷涌而出！ 却在看到素心眼神的瞬间清醒过来了！ 那眼神平静无波，毫无波澜！ 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条狗！ 王寄秋颓然泄气！ 他是她门下的谋事，跟狗也差不多了吧？ 他不是她的对手，他有什么资格管她的事？ 他又有什么理由站在她身边？ 又以身份拥她入怀？ 漫漫一生，剩余的时光又用什么来弥补心中的空洞？ 王寄秋颓然地走出敞轩，一步步地走出他们的视线，不用回头就知道他们抱的浑然忘我，根本不知道他走了，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王文远知道自己失控了！ 清醒过来，怀里的人已经哭累了，迷蒙了过去。 抬头看看四周，什么人都看不到，只有不远处站着一个着青衣的女子。 感觉穆蓉的手有些凉了，王文远想要找个地方给她暖一暖。 仿佛若有所觉，那女子远远地给他做了个手势。 王文远打横抱起穆蓉，匆匆进了敞轩，好在这里是有火盆的。小心地把人放在美人榻上，四处找找，罗汉床那里有个小毯子，起身想要拿过来，一动，却发现怀里的人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似乎生怕他离开。 心中万般疼惜，王文远不舍得离去，单手解开斗篷，仔仔细细裹住穆蓉的身体，半躺在美人榻上，紧紧抱着她。 这敞轩竟然全是琉璃做的，从这里能看到外面的皑皑白雪，那星星点点一点浅红绯红颜色的应该是梅花了。 真是漂亮的不像话！ 王文远扫了一眼，把心思全部放到怀中的人身上。 哭成这样，又何必非要册封公主呢？ 不能想这个问题，想想就悲恸的难以呼吸。 王文远一时迷乱，一时又清醒，半醒半梦发了好一阵子的呆，江山，王家，一众世家，朱家，密卫，明玉公主，逐个跳出来在他脑海里刷了一波存在感。 前世的安排！ 得利的人手！自己的布局！下一步的棋！ 王寄秋！ 想到王寄秋，王文远眼睛眯了起来，他没错过王寄秋那一脸悲痛难舍的神情，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啊！ 敞轩中一室安静，没有任何人来打扰，王文远不知不觉思绪飘远了，回过身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穆蓉已经醒了，正睁着大大的眼睛，仰着头看着他！ 那眼神如千帆过尽的平静，毫无波澜！ 王文远心里一突，伸手摸上她的眉眼，大拇指轻轻抚过那盈红的嘴唇，果不其然地看到那大眼睛闪过一丝赧然。 王文远轻笑出声，接着便是沉重的化不开的沉默！ 静静地对视着，两人都很沉默！ 许久之后，穆蓉才嘶哑着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文远说：“我来给你送岁供！” “怎么是你来？” 王文远轻笑：“常盈仓一事，仓储司上上下下没几个人幸免，户部没有办法，只好临时从别的司抽调人手，年底了嘛，秋收已毕，春耕未开，农桑司是个闲置衙门，我就被调过去帮忙了！” 王文远低头对她眨眨眼睛，戏谑地说：“你这公主府如洪水猛兽，一般人不敢来，我就自告奋勇来了！” 穆蓉勾唇一笑，伸手拉下他一直抚在她脸上的手，紧紧握着，垂下眼睑，不让他看到她眼中的情绪。 王文远忽然欺身上前，把穆蓉半压在美人榻上，低声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穆蓉睫毛一颤，嘴唇那一抹笑消失了，两片嘴唇紧紧抿着，那洁白的牙齿，眼看着就要咬上去。 王文远伸手扳着她的下巴，咬不上去了。 声音又低了三分，低沉而醇厚，带着淡淡的慵懒，又掺杂了些莫名的情绪，额头抵着她的，轻轻的，呢喃一般又问了一遍。 穆蓉心尖尖颤个不住，心里大恨，这家伙太可恶了！明知道她最受不了他这样，非要这样引诱她！ 那仓皇失措的睫毛不停地抖动，刮的王文远心痒痒，头一低，嘴唇印在她的眉间，然后是她一直颤个不停的眼角，然后是那挺翘的小鼻子。 穆蓉闭上眼睛，全身的所有感觉都被调用过来全心地感受这一刻！ 温热的唇，从眉间一路往下，最后稍稍停顿之后，便印在她的唇上。 脸腾地泛起了红云，血流的速度加快，奔涌着四处乱窜！身体叫嚣着想要更多，嘶吼着更多，王文远却仅仅是抱紧了穆蓉，有湿湿的什么划过嘴角，似乎又是穆蓉的错觉。抬头看过去，王文远却笑着放过了她的唇。 穆蓉定定地看着他，终于做出选择了吗？ 心陡然下沉，一直下沉，王文远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傻不傻？” 穆蓉眼中写满了迷蒙，傻？ 王文远笑容加深了，轻笑出声，胸口颤动，这笑是由心而发的。 穆蓉忽然怒了，手脚并用，使劲推他。 “放开我！” 王文远忙抱紧了穆蓉，嘴里讨着饶：“好了好了，不闹了，是我错了，我傻我傻！蓉儿最聪明！” 穆蓉冷哼一声，知道自己挣过不他，也不做无用功。 王文远轻声说：“这一切都是你一手促成的是不是？常盈仓，选秀，你最终的目的就是册封公主，是不是？” 穆蓉抿着嘴不说话，王文远也不是要她回话的，他继续说道：“你以为你册封了公主，我就没有办法再接近你，再娶你！因为驸马不能参政，我不会做驸马的，是不是？” 穆蓉抬抬眼皮，撩了他一眼，讥讽地问道：“难道你能放弃江山不要，老老实实做我的驸马？” 王文远笑着说：“江山我不能放弃，我也不会做驸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三、舍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穆蓉还是一时有些接受不能，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面扫过，那意思很明显，你不想做驸马，现在这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王文远看看穆蓉视线扫过的地方，眼神沉了沉，低声说：“我说你傻，是因为我要娶你，跟你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成功了，你就是朱氏皇朝遗孤，那我纳个前朝皇室的公主，说不定还能落个宽容大度善待前朝遗老的美名！” 穆蓉微微一震，眼睛睁大了些，盯着他脸。 王文远静静地说：“如果我失败了，还有命吗？连命都没了，还怎么娶你？” 是啊，站在王文远的立场上，只有这两种结果，可听在穆蓉耳朵里完全不同。 穆蓉压着怒气，冷冷地问：“原来你就不可能放弃江山，抛开这一切，做个富家翁！” 王文远握着她手的手忽然紧了紧，知道穆蓉的怒气，王文远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从来没有跟你讲过我小时候吧？” 没有，前世今生他们相遇的时候，王文远都已经快十八了，小时候是什么时候？她从来没问过，他也从来没说过。 王文远低声说：“四五岁的时候我还有印象，我的父亲母亲对我那是真心的宠爱，似乎我拥有整个天下，只要我想，都任我予取予求！后来突然变了，天翻地转！从天之骄子皇家贵胄变成连一条狗都不如，王家怕我被人认出来，把我扔在深山老林里，只有一个老苍头陪着。老苍头不知道我的身份，还以为我是王家谁的外室之子，对我非打即骂！挨饿受冻更是经常的事，我不得不偷着自己去打猎物，最开始不会生火的时候只能生吃！” 王文远忽然轻轻一笑，说道：“你知道哪一种猎物的肉生吃最好吃吗？” 穆蓉自然不知道。 “是刺猬！就是浑身长了长长的刺的那种小东西，肉最嫩最软，最好吃！我生吃过老鼠，兔子，黄鼠狼，甚至又有一次实在太饿了，还偷吃过野猪的肉！然后被老苍头发现了，把我打的半死，差点没命！” 王文远继续说着：“老苍头根本不管我的生死，他是个打猎高手，猎到的东西从来不许我碰，每天就给我一个干饽饽，不饿死就行！他养了四只猎狗，很大的狗，我一不听话，就让猎狗咬我！有很多次，我都想杀了他！可是我没有，我卑躬屈膝地认他做爹，跪在地上求他给一口吃的，跟狗抢东西吃！” 王文远渐渐的面无表情，语气却平淡地像在说另外一个人。 穆蓉浑身一颤，王文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摇摇头，加快了速度：“九岁的时候，王家的人终于把我从山沟里接了出来，安置在另外一处隐蔽的院子！我总算能吃饱饭了，甚至偶尔还有肉吃，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吃不完的鸡腿！后来有夫子来教我认字，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这样的天赋。可是我不敢认的太快，因为夫子教认字的时候会有点心给我吃，我怕我认得太快，把字都认全了，夫子走了，我就没点心吃了！” 穆蓉忽然潸然泪下，心疼不已。 王文远给她抹去了泪水，抱紧了她不再说话。 穆蓉抽噎了一阵子，渐渐地平静下来，仔细思量他说的话。九岁的时候，那个时候靖康皇帝驾崩，舅舅登基为帝，这时间可真是巧妙。王家是误打误撞，还是蓄意为之？ “王家如此作为，你不恨吗？” “恨啊，怎么不恨？” 王文远轻描淡写地说，他后来把那老苍头绑起来，让四个狼狗生生地把他咬死了，肉都喂狗了。不过这些太血腥了，他怕吓到穆蓉，就不细说了。 “是我的东西，我都要拿回来！这江山也不例外！蓉儿，我们之间的赌约还是有效的，如果你真的能阻止我，那你就尽你最大可能来阻止吧！如果最后我输了，愿赌服输，我认命！可要我主动放弃，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放弃了，我对不起那些吃过的生肉，对不起被狗咬过每一次，对不起跪在地上对老苍头的苦苦哀求而说过的每一句话！对不起那些为了一块点心跟夫子斗智斗勇的日子！” 是的，他有他的骄傲，她有她要护佑的人，他们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穆蓉喃喃地问道：“那我们呢？” 王文远长叹一声，静静地拥着她，那沉默的态度表明了一切。他们之间，又何尝有什么办法呢？ 终究还是不能走到一起对吗？ 谁也不能让步，谁也不可能妥协！ 在他，那是他受过的苦，尝过的酸，亲自一口口吞进去的疼。 在她，那是她祖父母亲父亲舅舅，所有的亲人为之争了一生奋斗了一生，以命为代价，换来的！ 如果他赢，朱家所有人都活不下来！ 如果她赢，他不可能会存活！ 原来以为重活一世便什么都可以从头再来！ 真是可笑！ 有些事，重活一世也不可能会有任何变化！ 兜兜转转之间，又回到最初！ 穆蓉有一瞬间的后悔，是不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一些？ 那样至少还有十年幸福快乐无忧无虑备受宠爱的日子！ 穆蓉努力抬头去寻找他的眼神，去寻找他的笑颜，去寻他的嘴唇，他的眉，他的脸颊，他皱起的额头！ 慌乱地笨拙地亲吻她能碰到的一切！ 王文远很快更热情地回应了她，唇齿相接，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着，耗尽一生的热情亲吻着，虔诚地努力地吞咽着对方的气息，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生命！ 如同两个饥渴了万年的绝望的灵魂，努力积攒着力气，积攒着勇气，好去面对接下来注定悲凉悲恸，注定孤寂寂寥的末日！ 也不知道是谁先流的眼泪，咸咸的，湿湿的，也不知道是谁先咬了一口，有血腥味，也不知道是谁发起的这场抗争！ 一切起于慌乱，又慢慢终于沉寂！ 或许这场战争中，根本没有最终的胜者！ 没有人放手！ 没有人舍得先放手！ 两人紧紧抱着彼此，浑身颤抖，心如刀割！ 都能感受到对方逐渐流逝的生命力！ 甚至能听到心滴血的声音！ 逐渐力竭！ 逐渐死去！ 他们彼此杀死了对方，再了结了自己！ 王文远盯着穆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穆蓉！记住，我的名字！虞昱！记住，我不是王文远，我是虞昱！” “虞昱！” 穆蓉重复了一遍！ 王文远点点头，看着穆蓉眼中倒影出的那个自己，麻木地任由所有的知觉全部流逝，就剩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身躯。 虞昱慢慢松开手，站起身来！ 穆蓉仰着头看着他，看他一点点地松开手，一点点放开抓着自己双手的手，一点点起身远离她！ 虞昱慢慢往后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穆蓉的眼睛！ 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 虞昱站住了脚，最后看一眼穆蓉，闭了闭眼睛，终于转身大踏步地往外走！ “王文远！” 穆蓉大喊，虞昱停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 穆蓉大声喊道：“王文远！我只认识一个王文远，我不认识虞昱，虞昱跟我没关系！” 原来人的眼泪是无穷无尽的，原来到现在自己还能流泪！ 穆蓉泪流满面，却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笑着说：“王文远，我等你！十年！我等你！我等你用这个名字光明正大的来娶我！” 虞昱，不，王文远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开口说话！ 他怕一张口，就缴械投降，就放弃了所有抵抗！ “好！” 他背对着她，大声答应着！ 泪流不止，却大声笑着，大声应着：“好！你等我！” 他用尽了所有的勇气离开了敞轩！ 泪流满面，被冷风一吹，凝结成冰！ 穆蓉倒在美人榻上，痛哭的不能自已。 他们就像两个刺猬，靠近了彼此伤害，离开了却又彼此痛苦，根本没有一个恰当距离既能相互取暖又能不至于伤害到彼此。 如果硬要在一起，那就只能拔光身上的刺，交出所有，为求那一时的贪愉而彼此毁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四、试探 时间能冲淡一切的悲痛！ 几天之后，王文远已经可以镇定自若地上值了。 “大人，这是属下允州府一行的收获心得，请大人不吝指点！” 王文远恭敬地将自己写的奏疏呈上，书案背后坐着的那个三十余岁长着小胡子的郎中姓张，青州张家的子弟。张郎中头也不抬地说：“放哪吧！” 王文远默默地把奏疏放下，苦苦思索一个多月才写成的，结果张郎中看也不看一眼，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属下告退！” “哦，去吧！” 王文远静静地退出了班房，回到自己的地方，其实也就是一个不大的侧殿，放置了十多张书案，其中一张就是他的。 农桑司像他这样的郎吏有整整十个，主事的人就是刚才那个姓张的郎中，他来农桑司这么久了，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分管农桑司的员外郎，匆匆一面而已，连话都没说几句。 王文远回到自己的书案坐下，看着聚成一堆说悄悄话的郎吏，心下默然。都把这里当成过渡了，真正做事的没有几个，好几个人都私底下传言说过了年农桑司就要裁撤。 整个户部因为常盈仓一事，发生了很大的人员调整，仓储司里里外外换了个遍，户部左侍郎下放，新调任的左侍郎原来任涂州粮草转运使，很明显就是李大人的嫡系。原本王大人的旧部下，早就脱离了户部权力中心，独独剩下一个协管金部的常侍，根本管不到农桑司。 要想个办法跟员外郎通上话，王文远沉思着，员外郎姓纪，跟兵部纪大人同族，有什么机会能会一会这个纪大人就好了。 独自寻思着，直到下值！ 王文远起身出了农桑司的院子，往外走，不经意间一个转身，看见了王寄秋站在大树下，袖着手站着，似乎在等人。 王文远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拱手说道：“五弟，你在等人吗？” 王寄秋抬头看看他，随即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在等你！” 王文远挑挑眉，笑道：“难得五弟今日有兴致，怎么？找个地方，我们兄弟聊聊？” 王寄秋摇摇头，往后面一指，说：“有人还在等着我呢，就几句话要问问三哥，问完了，就走了！” 王寄秋指的方向，一辆青釉马车静静地矗立着，那上面公主府的标记如此明显，带着些随意。 王文远心头一跳，若无其事地问道：“五弟，要问我什么？” 王寄秋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表情，笑了笑，走上前来，三步远处站定了，低声问道：“三哥与公主相识？” 王文远看着王寄秋，王寄秋淡淡地回看着他，王文远忽然一笑，轻声问道：“五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 王寄秋淡淡地说：“这不是那日看你和公主举止亲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特意来问问你！” 王文远笑着说：“不瞒五弟，我对公主一直心向往之，可没想到她突然从郡主变成公主了，我与她天壤之别，再无可能，心中感慨，多说了两句，可能勾起了公主的伤心事吧！不过五弟放心，这驸马可是不能入仕的，我知道分寸！” 王寄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提醒道：“三哥不是对仕途不感兴趣一心向往纵情山水吗？” 王文远摇摇头说：“是我想岔了，一如官场身不由己，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郎吏，苦心写就的条陈，别说让陛下看到，连个农桑司的大门都出不了，这个样子怎么帮你？帮不到你，完不成任务，什么纵情山水，都是空话！” 王寄秋看着他，深情淡漠目光闪烁。而王文远坦然地与他对视，不闪不避！纵使前途坎坷难行，他也绝不会否认跟她的前世今生！ 王寄秋慢慢点了头，说道：“三哥别急，初入官场都是这样的，如果小弟能帮得上的，三哥尽管开口！” 王文远笑道：“你我兄弟，守望相助是理所当然，三哥再想想办法，这点小事还要你出手，那我又凭什么帮你呢？” 王寄秋笑笑，拱手作别：“三个，五弟这还有事，先行一步，改日我做东，请三哥喝酒！” 王文远笑着拱手，王寄秋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三哥，以后有事找小弟不要去王府，我又搬到公主府了，直接到那找我就好了！” 王文远脸色微变，定定地看着王寄秋，王寄秋带着笑意淡淡地跟他对视。 忍了又忍，王文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尽力轻描淡写地问道：“怎么又搬回去了？不怕言官说什么闲话吗？” 王寄秋笑着说：“陛下命翰林院整理我朝这十几年边关的奏报，汇总到一处，因为资料都在大将军府，又事关重大，因此我等需要每日到大将军府当值，去了七八个同僚，吃住都在大将军府。可大将军府根本没有办法安排这么多人的住处，便就近向公主府求助，我也就承蒙公主关照，又搬回去了！” 王文远差一点就管不住自己的心，紧紧攥着拳头，指甲狠狠抠着掌心，努力控制控制再控制，不再问什么，背着手，对王寄秋点点头，淡淡地说：“五弟去吧，我又是会去公主府找你的！” 王寄秋笑道：“好！” 两人默契地忽略了王寄秋刚才说的是有事找人去公主府告诉他，而不是让王文远亲自去公主府找他。 王寄秋上了马车，靠着车厢坐着，面上神情变幻莫测，不是说一如官场生不如己吗？那我就送一程，看看你是要前程还是要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五、筹谋 王寄秋扬长而去，王文远静静地站了一会，冷着脸回了府。 管事迎了他进门，笑着说：“公子，公主府派人送了东西来！以后寒露和小兰姑娘就是我们府上的人了！” 王文远猛地回头看向他，恶狠狠地问道：“你说什么？” 管家吓了一跳，公子怎么眼神好可怕的样子？ “公子，公公子，公主府送来了寒露和小兰姑娘的身契，以后她们俩，是我们府上的人了！” 王文远的心猛地一痛，蓉儿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吗？ 这心被刺痛太多次了，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慢慢都会忘了吧。 眼看着都要过年了，薛掌柜还是没能见到公主，十冬腊月天，急的这嘴里都起了燎泡了。 总算在小年前，公主传信召见他，把薛掌柜喜的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忙的四脚朝天，匆匆赶去绿云轩。 还是书房，公主明显消瘦了，精神也不是很好，见了他露个浅笑来，那双眼睛更大了，真是人揪心。 “薛掌柜坐吧，让你久等了！” 薛掌柜忙道不敢，小心地入了座，一个陌生的丫鬟轻手轻脚地上了茶！ “郡主，这是账册，请您过目！” 薛掌柜先办正事吧，等了十多天了，急都急死了。 一个着青衣的神情淡漠的看着不像丫鬟更像护院的女子过来接了账册，检查了一番，才递给公主。 穆蓉接过来，随意看了两眼，便丢开了，笑道：“还是薛掌柜给我讲讲吧，这账册看的我头晕！” 薛掌柜哎了一声，忙说：“郡主，得益于石炭，袁记和柳家商铺全部从幽州票号周转现银，幽州票号今年一年的益润有” 穆蓉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笑道：“薛掌柜捡重点的说！” 薛掌柜有些呆滞，请问重点是指？ 穆蓉说：“说说这一年新开了多少家分号吧！” 薛掌柜明白了，这位主根本不关心有多少盈润，忙说：“按照郡主的吩咐，每个郡府都要有至少一家幽州票号，目前幽州票号已经分部到四十七个郡府了！” 还有四个没有，穆蓉问道：“是哪四个郡没有？” “呼兰，海伦，永昌，东平！” 三个都是战区，怪不得。 穆蓉一时无话，薛掌柜忙解释道：“郡主，东平实在过于偏远，整个郡人口只有万户，又多是渔民，习惯了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银钱根本没有多大的用途，所以，东平就没有急着设立分部！” 穆蓉说：“薛掌柜不用着急，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四个地方暂时先放一放吧！” 薛掌柜松了一口气，这位主的威严真是日渐厚重，震慑的他只能陪着小心。 “那几家的分红全部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郡主放心，全部按照要求，要银票给银票要银子也是足银！” 薛掌柜说到这里，真是对公主万分佩服。石炭一项盈润所得，这才几个月，足足两千四百万两银，这三家占股半分，虽然都是干股，可是却是白得啊，半分股便是一百二十万两，幽州票号两成的份额也才八十万啊。 这笔买卖真是值了！ “内务部的那份呢？” 薛掌柜一愣，跟大内打交道也让他去办吗？ “郡主，小的没有跟大内接触过！” 薛掌柜很是忐忑，他是真的没有接触过。 穆蓉也不怪他，只是叮嘱他：“尽快去接触下，以后恐怕要经常打交道了！直接找田总管！我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薛掌柜说：“公主，幽州票号油印部已经扩充了一倍的人手了，现在足足二百多人！” 穆蓉低头想了想，说道：“城郊我给你找一处地方，把这些人全部迁移过去，连同家眷！” 薛掌柜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哪知道公主说的找一处地方找的是禁军驻地，一万名禁军在此驻守，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许进不许出！ “我交代给你的事，二月初一正是开始！你给我调一批现银来，十万两够了！国子监背街给我建一座比国子监还要高的木楼，图纸我会给你，尽快着手三月之前交付使用！” 薛掌柜真是欲哭无泪，这快过年了啊，他还要不要回幽州过年了啊，只能把家眷接过来了，可是事情这么多，没有祖父压阵，他心里发慌啊！ “怎么，有难处？” 薛掌柜忙道：“没有，小的会办好的！” 穆蓉点点头，沉吟了一会，淡淡地说：“你要忙不过来，袁家廖家薛家都有子侄，可以多叫几个人过来帮你的忙！” 薛掌柜下意识地说：“小的能忙得过来！” 穆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薛掌柜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这才反应过来公主这是给他机会提携家中子侄呢。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薛掌柜讪讪地说：“公主，幽州票号的事太重要了，小的要整天盯着，其他的事却是忙不过来，小的有几个子侄，袁家和廖家也有几个不错的孩子，可以过来帮忙打个下手！” 穆蓉微微颌首，满意地一笑，薛掌柜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摸到公主的脉了。 事情都说完了，穆蓉看了他两眼，意思是还有事没有？没有我就端茶送客了？ 薛掌柜踌躇着说道：“公主，票号一事，您要做的事太大了，幽州票号将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其他票号联合起来的话，我们的处境将会很艰难！您是不是再想想？” 薛掌柜抬头看了一眼公主，看她一脸沉思状，似乎是听进去了，便小心地说：“这支付利钱，从未有过啊，如果其他商号联合起来，全部把银子放到幽州票号来吃利钱，那我们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薛掌柜越说越激动：“还有免费拆借银票，如果银号联合会的人全部到我们票号拆借银票，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没有那么多现银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六、指点 “石炭的所有收益现银全部给你够不够？” 薛掌柜愣了，啊？ 穆蓉又说了一遍，薛掌柜才明白过来，郡主这是要用石炭的大量现银收入来支撑幽州票号。 “够不够？” 穆蓉手上有石炭收入的足足一千二百万现银，幽州票号今岁盈润是三百多万，也就是一千五百万现银了，差不多也够了吧？ 薛掌柜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这可是一千二百万现银啊！ 穆蓉淡淡地说：“从去岁开始，我和王公子就在测算所有银号往来拆借数目，得出来的结论是，所有银号每年拆借银票总额在两千万左右，假如所有银号联合起来，全部到幽州票号拆借银两，幽州票号也不是吃不下！如果还是不够的话，现在石炭每个月盈润收入在一千万两左右，其余的几位股东，我可以跟他们商定好，暂时支用给幽州票号，这总应该够了吧？” 薛掌柜愣愣地点头，结结巴巴地说：“够了，够了！” 可是，我们要那么多别人家的银票做什么？难道不怕人家逃票吗？薛掌柜想到这里，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公主是谁？谁敢逃公主的票？ 穆蓉端茶送客！ 薛掌柜狼狈而逃！ 在旁边听了个全程的廖长志不解地问：“公主，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吗？” 他问过很多次了，让幽州票号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做什么？ 穆蓉一本正经地说：“为了让百姓过得好一些！” 廖长志发现穆蓉的神色很是认真，这才收起戏谑之意，问道：“虽然我想不出来这样做如何能让百姓过得更好一些，可还是要多谢公主！” 穆蓉笑了笑，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着问：“表兄，你想掌管幽州票号吗？” 廖长志奇怪地问：“薛掌柜做的不好吗？” 穆蓉摇摇头说：“我吩咐他做的事，他倒是一分折扣都不打，全部完成了，可是他不会自己去思索答案，一味地等着我来解惑，我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幽州票号身上，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我去做！” 廖长志想了又想，还是摇头拒绝：“公主，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也做不来这个！” 穆蓉笑道：“我可以教你！也不是很难！” 廖长志问道：“为什么？” 穆蓉收敛了笑容，轻轻地说：“这样你将来至少可以做一个能让百姓衣食无忧的帝王！” 廖长志更疑惑了：“公主，你不是说做皇帝的唯一不需要考虑的就是民心吗？为何又要我为百姓谋生呢？” 穆蓉伸手出，张开给他看：“朱顺，你看，朝廷是不是跟人的手是一样的？十指有长短，各自代表了各自的利益，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皇，就要努力协调各部分之间的关系，使他们能够同心协力托着你向上走！” 穆蓉双手高举，做了一个托物品的动作，廖长志点点头，这个他能理解。 穆蓉说：“断其一指，没有多大的关系，断其二指，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你也不会掉下来。可是，如果断掉一只手呢？” 穆蓉拿下了一只手，就剩一只手举着，廖长志点点头，这个他也懂，一条腿是走不远的。 穆蓉说：“所以，无论做什么事，必须得到朝中至少一半势力的支持，否则你寸步难行！” 廖长志说：“公主，这个我懂，你已经教过我了！” 穆蓉微微摇头说：“你还没有完全懂！其实人的手指是不会再生的，可朝廷的各方势力都是有起落的，并不会出现灭了一个，就没了的情况，总会有新的势力取代他的！” 穆蓉看着自己那双白皙的手，静静地坐在那里，侃侃而谈：“而百姓，则是手之下的整个身躯！如果你能让所有的百姓都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心情愉悦，那么，不用你做什么，你的身躯就会驱使着双手高举推着你向上！” 廖长志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说道：“公主，你嫁我为妻可好？我做你的眼睛和嘴巴，你说我来做，我们肯定能打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年华！” 穆蓉撇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想做皇帝的话，舅舅会马上传位给我，我就是女皇，还有你什么事？” 廖长志一噎，随即哈哈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七、分红 明日即是小年，后天朝廷就封印，宫里的年事都已经各按品级下发，内务部的工作就剩下筹备年夜饭和新年朝贺的宴席了。田总管再三审核过拟定的条陈，舒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有內侍进来禀告：“大人，外面有一个姓薛的说是奉公主之命前来拜见！” 说着递上拜帖！ 田总管接过来，嘴里说着：“公主府要的绿菜不是送过去了吗？还来做什么？” 田总管一听姓薛，还以为是明静公主府的长史呢，等看到拜帖，脸色一变，忙说：“快去请进来！” 內侍忙叨叨地去了，田总管心里直懊恼，原来这一位是明阳公主府的，真是忙晕了。 田总管异常热情地接待了薛掌柜，上茶，让点心，真是宾至如归。薛掌柜心想，原来大内的人很好相处嘛！ 寒暄了好一会，田总管绝口不问薛掌柜次来何事。为何？陛下曾答应过把明玉公主留下的产业交给公主府，这部分的收益足足占了内务部盈润收益的一半，如果交了，后宫的众位娘娘的脂粉银子都开不出来。 薛掌柜毕竟事多，田总管再怎么热情，他也不能老是呆着不走不是？ “大人，小的今日来，是公主吩咐” 田总管一听公主俩字就头疼，忙打断了薛掌柜的话，指着点心盒子说：“啊，薛掌柜，尝尝这个点心，这可是荣慧斋新出的点心样子！” 薛掌柜无法拒绝这么热情的邀请，也就真的捻起一块来尝尝。确实好吃！ 薛掌柜赞了两句，说道：“公主说” “啊，薛掌柜喝茶啊，这个点心要配着这上好的大红袍，你尝尝，尝尝！” 薛掌柜哦了一声，端茶河水，心里还在嘀咕，这大内的人是不是不经常跟人打交道？怎么都这么热情？ 确实好喝，大内就是大内，一个总管都能喝这么好的茶。薛掌柜点点头，田总管笑道：“好的话，走的时候带点回去尝尝，薛掌柜可别嫌弃啊！” 薛掌柜忙道：“怎么会呢，您这里都是好东西啊！” 您满意就好，田总管叫了內侍过来，“去把那上好的大红袍包一些给薛掌柜带走！” 薛掌柜真是高兴坏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大内的东西啊，那是皇上用的，回去给孝敬给祖父，看谁敢跟我比孝心？ 薛掌柜连忙道谢：“多谢大人了！这正事大人是亲自跟小的交办还是另外派哪一位公公？” 田总管脸一板，不悦地说：“老弟，怎么还说交办的事？这事我总要请个旨吧？” 薛掌柜疑惑地说：“可是公主说” 田总管心虚地说：“薛掌柜，这陛下也没有交代在下官啊！下官这贸然把产业都交给公主府了，那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薛掌柜一头雾水，什么产业？ “田总管，你是不是误会了？小的来是按公主的吩咐给内务部送石炭的收益银子的！” 误会了？送银子来的，不是要产业的？田总管轻轻松了口气，讪讪地说：“那是下官误会薛掌柜了，这件事陛下倒是交代过，你直接给我就行！” 薛掌柜问道：“田总管，不知道内务部是要现银还是要银票？银票的话，目前只有幽州票号的银票可以提供！要什么面额的？还请您跟小的说一声，小的回头给您送来！” 田总管问道：“您没带来啊？” 薛掌柜疑惑地说：“田总管，我这从公主府出来就直奔您这来了，那么多银票，小的也带不了啊！” 田总管眉头跳了跳，那么多银票，怎么多银票了？一张两张银票还带不了吗？ 田总管不悦地说：“给现银吧，银票不方便，内务部不收大额银票的！” 薛掌柜忙道：“好的，田总管，都要现银是吧？” 说着，伸长脖子四处看看，这里也不像能放银子的地方，便问道：“田总管，您看一共二百四十万两的现银，放在哪里合适？小的这就派人装车运来！” “多多多少？” 田总管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以为也就一两万到头了，二百多万两？ 薛掌柜说：“二百四十万两！公主原本说半年一算的，可是幽州票号银库放不下，还要分出大队的人马护卫，所以才赶在年前分下去，以后三个月一算！” 田总管坐在那里身影直打晃，二百四十万，二百四十万，这几个数字在他脑海里回荡，二百四十万，才是一成，那么公主府总计收入了二千四百万，内务部今年的收益是，这个数字田总管太熟了，三百八十万，这还是加上公主府大批产业收益的情况下的数字。二百四十万，相当于整个内务部七成的收益。 “田总管！田总管！田总管！”薛掌柜吓了一跳，这人怎么没反应了。 抬头正想叫个人过来看看，手猛地被抓住了，薛掌柜低头一看，田总管正目光炯炯看着他。 “薛掌柜，这数目太大了，下官要回禀陛下才行！” 薛掌柜点点头，艰难地把手抽出来，扶着田总管好生做好。 “那小的就告辞了，小的这几天都在幽州票号总柜，就是燕雀二街那一家，田总管有信了，找人给小的送个信就好！” 田总管连连点头，起身亲自送了薛掌柜出门。 然后匆匆赶去文华阁回禀陛下。 朝廷快封印了，后天是最后一次大朝，事情却不少，不过想想有十余天的空闲能够喘口气了，朱曦也是愉快的。当然了，要把眼前这一摊子的事都弄妥当了才行。 “程大人真病了？不好办啊，再换一个九卿，这两年九卿都快换一半了，再换，底下的人怎么看啊！” 朱曦头疼，叫一声王顺：“着太医院院正再去程府看看！” “遵旨！” 王顺去了，朱曦合上奏折，看看还有一堆，明天就是小年，心里却愁肠满结。 田总管求见。 “陛下！” 朱曦生怕又有什么事，看见田总管都有点腿抽筋。要说女人多了，好不好？某方面来说，确实好啊，都是鲜嫩的年纪，软语温存的，是个男人都喜欢。可是，女人多了事多啊，这的个说贡缎不好看啦，那个说玫瑰花露不够用啦。朱曦真是头大！ 所以，他看到田总管真心没什么好脸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八、准备 这次总算不是坏事了，田总管回禀道：“公主府送来石炭的收益，臣觉得数目太大，不敢收，还请陛下示下！” 就这么个事。 石炭，朱曦是知道的，此物的好那真是不用说了，现在京都但凡体面一些的人家无不用了石炭，把木炭的价格都压到十八文一斤了，还是没人买。看样子蓉儿收益不错嘛，这才不到三个月都可以往内务部送收益了。 “送来了就收着吧！” 田总管一听，放心了，陛下说是让收着。 “陛下，有二百四十万两！” “哦，二百多” 朱曦忽然反应过来了，“二百四十万两都是给内务部的？” 田总管应是！ 朱曦作为皇帝可不是没见过银子的人。不过，二百多万，相当于一州的税赋了，实在也太多了些。不过，一成，那蓉儿手上不是？ 朱曦睁大了眼睛，手有些颤抖，国库才有多少银子啊，这各地税赋收上来，各部门的支出预算支一支，剩下的也就能修个陵墓啊，给边关增加五六千人的装备啦，连开个新马场都要东挪挪西攒攒，现在金库都没有一千万两的现银！ 怪不得这个丫头当初二话不说地送了一成干股给他，原来在这等着呢。 朱曦想了想，银子谁嫌多啊，先收着吧，找个时间去问问蓉儿她那么多银子打算做什么。 “先收着吧！”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内务部出银子，元宵节京都放一放烟花吧，把原来准备元宵节放的都挪到除夕夜，这么多年不曾这么奢侈过了，都开心开心！” 田总管去办差，朱曦想了想，叫王福来：“去给公主府传旨，明日是小年，朕去公主府过！宫里，算了，宫里娘娘一个都不带，把众位公主皇子带上！” 好吧，做皇帝就是任性，都午膳过了，现在去通知公主府，公主府岂不是要忙翻了天了？ 还有内务部，这皇帝出行，还要带上各位公主皇子，这么多主子出行，车驾仪仗，到了公主府的座次安排，膳食安排，每个主子的忌讳，何处安歇，何处用膳，何处行见礼，田总管想哭！ 公主府倒也没有忙翻天。 “让立春去安排吧，在前殿摆宴！请廖公子王公子来陪客，往定国公府下个帖子，请大嫂和莲姐儿芙姐儿来，大嫂不行，快临盆了，还是在家呆着吧，给大姐姐下个帖子，看看她能不能来，毛公子回来了吧？让他一起来吧。” 穆蓉想了想，加了一句：“柳公子也请来吧！” “是！” 小蝶清脆的声音响起。 穆蓉莞尔一笑，：“去吧！” 小蝶点点头，转身去了。毕竟不是内务部出来的，身上并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制式化的痕迹，还保留着天真活跃的本性，走路都是踮着脚一跳一跳地走，感觉像在跳舞。看到她，穆蓉想到阿福了！ 公主府正殿是府内最高的建筑，平日里不常用，也就是穆蓉生辰受礼的时候用一用，再就是像现在这样要招待贵客的时候使用。对于本身就是公主爵位的穆蓉来说，能称得上的贵客也就是皇上c王爷，然后没了！当然了，有朝一日立了太子，太子也算一个吧，现在还不行！ 本来就已经很干净的正殿，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重新清扫一遍，侧殿与正殿之间的隔断去掉，挂上长到地上的垂曼，隔开两处，男女相互可见又看的不是很清晰，不近不远，正正好。还要考虑到公主要两边穿梭，尽可能的要让这两处的距离最短，以便于公主转场。 花房的各色花，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出来亮亮相了，花房的管事异常兴奋地在大殿四处转悠，指指点点，这里放一盆金桔，这里放月桂，这里可以放梅瓶，插几株梅花？恨不得每张食案上都摆上一盆花。 立春哭笑不得地说：“白嬷嬷，我的好嬷嬷啊，公主说了，以梅花为饰就好，大殿门口放两个一人高的梅瓶，府里的梅花现成的者两支就好！其余的全部用兰花！” 白嬷嬷板着脸说：“那哪能行呢？公主很少宴请，花房的花都白放着了，只用兰花，那兰花多小的花骨朵啊，我去跟公主说说去！” 立春怎么可能会让她去烦郡主呢，忙道：“白嬷嬷，每个主子都有忌讳的，公主说乱放会出事的，就放兰花，每人对兰花忌讳！您老赶紧去点点兰花吧，树木要的比较多，最少要上百盆呢！” 白嬷嬷一摆手，不以为意地说：“立春姑娘小看老婆子，别说一百盆，两百盆都有！” 立春搀着白嬷嬷往外走，笑着赔罪道：“你看我，是我小看嬷嬷了，我跟嬷嬷赔罪，嬷嬷快去看看花吧，明日一早就要摆出来，务必要开的好的！” 白嬷嬷脚下加快速度，完全看不出都六十多的年岁了，走的飞快，大着嗓门远远地跟立春做着保。 送走了白嬷嬷，立春擦了一把汗，匆匆回到大殿，指挥着小厮从一件件进摆设器具，清一色的黑漆家具，大红的甸子，高几矮着，罗汉床美人榻，大小火盆要怎么摆放才能保证好看的时候又能保持室温一模一样。 什么？你说膳食怎么安排？ 原汁原味的御膳，御厨，一应器具皆是内务部提供，公主府只出个空荡荡的厨房就好了。人家不是来蹭饭的好嘛！ 公主府只要准备一两样的果品就好，酒水人家自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九、接驾上 二十五日，小年！ 当然了皇帝并不是起了床就来了的，实际上他定好的时辰是未时两刻，小睡片刻之后，坐上龙撵，一路到了公主府，也就到了时辰了。 皇帝还未到的时候，王寄秋先到了，实际上他本来就在大将军府当值呢，到了时辰，提前一点过来就是了。不过，比较特殊的是，他今日带了一个人来，王文远。 “公主，族兄正好找在下有事，此事与农桑司有关，在下想能不能让三哥也能在陛下面前露个脸，便擅自做主带他来了！公主您看要是不合适，我让族兄回去吧！” 实在说不上是王寄秋故意的还是真的就这么凑巧，穆蓉呆愣着看着王文远缓步上前，拱手施礼，连一句免礼都说的很是勉强。 “既然是这样，那就一起吧！” 穆蓉平淡地说，扭头叫了一声表兄，廖长志跟上来：“圣驾要到了，一起去迎迎！” 王文远低着头让开道路，等到穆蓉走过去，才默默跟在身后。王寄秋站在他左侧，轻声说：“这可是个好机会，三哥可要好好把握住！” 王文远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静静地看着走在前面那个纤弱的身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蓉儿瘦了！ 虽然是皇帝，可是事先定好的时辰，不会轻易变动的！皇帝也要守时！ 公主府正门打开，穆蓉打头，后面是廖长志王寄秋等人，至于莲姐儿和芙姐儿等女眷，那是没有资格做门迎的，只有皇帝进门落座之后，得到允许才能出来磕个头，说两句吉祥话，再从皇上手里领一两样赏赐，剩下的工作就一样，陪公主们嘻嘻哈哈。 朱政搀扶着朱曦下了龙撵，腰板挺的笔直！今日他第一次有幸和父皇同乘，越发要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皇子风度来。说是所有皇子皇女，其实来的就三位公主和两位皇子，二皇子和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还有两位最小的公主实在太小，天太冷了。 “恭迎陛下！” 穆蓉打头，跪下行礼，身后跟着的纷纷跪在当地！ 朱曦哈哈大笑着上来，先拉起蓉儿，然后挥手让后面的人起来，特意看了一眼廖长志，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心下满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都免礼吧，不用拘礼，朕也是一时兴起，倒没想到这么兴师动众的！” 穆蓉已经带着陪客们和公主们一一见礼。 “走吧，外面冷，进去说话！” 朱曦没把自己当客人，一群孩子，就他一个大人，真有些无趣，早知道就带个大臣过来了。 入殿内，皇上正坐，余下的人各按品级，没有品级的就按年龄大小，没有品级指的是廖长志。 穆蓉笑道：“舅舅，您先安坐，我领着几位公主去侧殿安歇，然后再来陪您！” 朱曦笑着颔首。 穆蓉领着三位公主往侧殿去，其实就隔着一层垂曼而已。 莲姐儿和芙姐儿已经等候在侧殿了，大姐姐有身孕了，不能来，毛公子也就跟着在家陪她。 “明静公主安c二公主安c三公主安！” 莲姐儿和芙姐儿跟季莹季茉是非常熟的，不过礼节还是要遵守的。大公主年长，笑着请两位起了身，大家也就按品级入了座。 跟外面分桌而食不同，这里是个圆桌，旁边有茶桌有棋盘有休息的美人榻罗汉床，还有投壶的游戏，比男子的要有趣。 “大姐姐，几位妹妹，你们好生坐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要去，当这里是自己家吧，我去陪陪舅舅！” 季芸笑着说：“蓉儿，都听说你发了财，等会可要来陪我们喝一盅，要不然可不会放过你！” 穆蓉笑笑，说：“好，等会我自会来陪客！” 季莹和季茉捂着嘴偷着了，莲姐儿和芙姐儿则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道要做什么怪呢。 穆蓉站起来，点点头，往外走。 侧殿和正殿之间，隔了两层垂曼，一层太薄了，基本上什么都能看到，垂两层，中间正好腾出空来放火盆，当然了，为了预防火灾，火盆是用竹篾盖着的。穆蓉掀开一层垂曼，站在火盆旁边看着正殿。 王文远和王寄秋站着，王寄秋指着王文远跟陛下说着什么，王文远则双手相合，躬身行礼。 看来是王寄秋正把王文远介绍给陛下！ 穆蓉站了一会，实在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笑对这一切。伸出手，小心地跟着垂曼，摸了摸王文远所在的位置，滑腻无物的垂曼微微一动，完全不是他的温度。 深深吸口气，穆蓉试着笑了笑，觉得差不多看不出来僵硬了，才掀开垂曼，笑着走了出来。 “舅舅这是干嘛？别这么严肃嘛，又不是乾元殿奏对！” 朱曦正一脸严肃地听王文远介绍一种被他称之为细耕勤肥晚收的耕种之法呢，便被穆蓉笑嘻嘻地给打断了。 “蓉儿你也来听听，这位王文远所说的新的耕种之法是不是有效，我听着不错！” 穆蓉低下头，在朱曦的下手坐了，拉着朱曦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嗔道：“舅舅，今天可是小年，什么耕种之法，如果真那么好，为什么不早点施行？怎么弄到现在才来告诉您？” 朱曦笑着摇头：“你呀，还是对朝廷章程不懂，这事应该一级一级报上来，农桑司新设，朕现在没见到奏疏不是应该的吗？” 穆蓉笑道：“舅舅因何新设农桑司？” 朱曦瞪着眼睛说：“当然是为了增亩产了！” 穆蓉故作不解地问：“户部这么多大人都不知道怎么增亩产吗？有办法增亩产，为什么现在才告诉舅舅呢？” 朱曦说：“说来这还是这位王文远殿试的行卷提醒了朕！” 说到这里，朱曦才发现不对劲了。既然整个农桑司都是因为王文远一纸行卷而设，那么王文远有了所得，户部应该第一时间报给他，怎么到现在都没看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接驾下 三言两语，便点出了问题所在，王文远又骄傲又心酸，他的蓉儿，独一无二！ 王寄秋眨也不眨地看着，公主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跟皇上撒过娇了！ 每次看公主跟别人过招都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朱政星星眼双目放光地看着。 廖长志看看朱政，微微一笑，低下头去，你还是太嫩了些。 朱曦神色严肃地问道：“你的奏疏是什么时候交给上峰的？交给谁了？” 王文远沉声答道：“微臣的上峰是张郎中！” 不认识，朱曦不去记这个名字，郎中是没有机会上朝会的，看来是个小罗罗。 “农桑司是谁主理？” “员外郎李昌！” 又是一个不认识的，朱曦也不问他了，转头问朱政：“户部谁管农事？” 朱政忙道：“左侍郎程方道！” 朱曦点点头，说：“记得提醒朕，开年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清此事！” 朱政起身应诺。 王文远跪下来谢恩！ 朱曦面色稍缓，叫他起来。 “是朕考虑欠缺，让卿受委屈了，幸好蓉儿提醒了朕！” 王文远忙道不敢。 “好好好，都坐吧，今日是小年，也是过年了，众位饮一杯吧！” 朱曦提了酒杯，底下的人众人忙起身迎合，朱曦摆摆手说：“都坐了吧！又不是大朝会，不用拘礼！” 穆蓉坐着没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等都入座了，才笑着举了杯子，说道：“这都到年末了，诸位都随意一点，就当这里没有皇帝皇子公主，这位只是我家长辈，大家共饮一杯吧！” 说着便一饮而尽！ 朱曦哈哈大笑，赞道：“这要是在幽州，蓉儿也能得一声好！” 幽州民风彪悍，女人比男人还凶，朱曦说的到没错！ 朱政笑呵呵地陪着用了，廖长志体弱，只小小地抿了一口。王文远一仰头，痛痛快快地喝了。 王寄秋也毫不犹豫陪了一杯。 穆蓉一杯酒下肚，咳嗽了两声，用手掩住了，谷雨上来给她倒茶，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对面两道灼热的目光看过来，穆蓉头也不敢抬，摆摆手，就着谷雨的手用了一调羹酸枣汁，便挥手让她退下。 朱曦看看穆蓉，似乎脸色有些不对，便倾身过来，低声问道：“蓉儿，你是不是身子不适？” 穆蓉面上一红，实际上她脸色本来就是红的，这一红只是更红了而已，轻声说：“舅舅，我没事，就是酒急了些，有些呛住了！” 朱曦放下心来，指着桌上一碗红豆甜汤，对王福说：“把这个给公主！” 穆蓉忙道：“舅舅，我这也有！” 朱曦一看，也是笑了，可不是嘛，也便摇摇头，罢了。 殿内一共六个人，皇帝做了上座，穆蓉在他左手，下面则是廖长志和朱政，对面则是王寄秋，王文远。 说笑了几句，朱政笑着对穆蓉说：“蓉儿，我听说你给内务部送了二百四十万两银子，你未及笄，自己要多留一些做私房，以后好养小女婿啊！” 朱政笑着说：“公主家资丰盛，谁要是能入驻公主府，那可真是祖上积德！” 穆蓉撩了一眼朱政，淡淡地说：“怎么表兄这话听着好生羡慕我一样，是舅舅少了你的月例吗？没事的，回头我让长史给你送个十万二十万的，够不够？” 朱政忙摆手说：“蓉儿，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能用的银子呢，父皇给我的尽够使的！” 朱曦微微皱了皱眉头，问朱政：“朕都忘了，你都入朝听政了，这月例银子该涨涨了，这个田浩真，也不提醒朕！” 朱政头皮一紧，谢恩也不是，不谢恩也不是。只能讪讪一笑，闭口不敢再随意说话。 朱曦问穆蓉道：“你怎么给内务部送那么多银子？自己多留一些，这一年年的全是你贴补内廷了，朕哪有那么穷？” 穆蓉笑着说：“舅舅现在多了四个小舅母要养，还有一堆的宫女內侍，我反正一个人永不了多少银子，不如给舅舅！” 朱曦用手点点她，没好气地说：“不是你让朕纳新人的？” 穆蓉翻白眼：“是啊，所以我负责到底啊，每年多给舅舅一些银子养着！” 朱曦气结，半晌才说：“你才给朕多少？剩下的呢？你打算怎么用？” 廖长志知道用途，朱政不知道，王寄秋知道一些，王文远则完全不知道了，四个人竖起八只耳朵，想听听穆蓉是如何回答的。 穆蓉淡淡一笑，说：“这不是过年嘛，我给几位妹妹买花不要银子啊！” 朱曦才不信呢：“你就哄我吧！你不告诉我，今年的压岁银子朕就不给了啊！” 穆蓉说：“来年准备做一件大事！” 朱曦疑惑不解地问：“什么大事要用一千多万两银子？” 廖长志偷笑，陛下要是知道一千多万两银子都不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穆蓉淡淡地说：“一千多万还不够呢！” 朱曦酒盏差点握不住，王寄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穆蓉，是跟银号有关吗？ 朱政睁大了眼睛，一千多万，今岁税赋收入，扬州整个郡的税赋是八百多万，要做什么大事，能用掉一整个州府的税赋还不够？ 王文远靠坐在椅背上，垂着眼睑，似听非听。 朱曦心肝直颤，哄着说：“蓉儿，可不敢胡乱挥霍啊！” 穆蓉淡淡地看了王文远一眼，笑道：“这点银子又做不了什么事，全部都给您，换您一个九卿您换不换？” 朱曦佯装怒道：“别胡说！人才岂能以银钱计？” 穆蓉淡淡地说：“那就行了，我又不动你的九卿，舅舅就让我随意玩玩吧！” “别动不动就说什么动九卿之类的话，朕的九卿都换了一半了，接二连三的出事，你这话说出去，别人还以为跟你有关呢！这话不敢说，听到没有？” 朱曦也算是苦口婆心了，哄小孩一般。 穆蓉淡淡地说：“舅舅，不是还有一半呢？” 这两位说话，别人也插不上嘴，廖长志倒是从旁解释了一句：“公主，陛下的意思是九卿不能轻动，倒不是不让你动！” 朱曦一个冷眼瞪过去，飞起眉毛说道：“朕没这意思！别瞎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一、交代 回过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地说：“蓉儿，这九卿真的不能轻易动啊！” 穆蓉叹口气说：“舅舅，你说说你的九卿，哪一个是我动的？” 朱曦一愣，想了想，还真没有。柳大人王大人李大人是主动请辞，赵大相，那跟蓉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穆蓉无奈地说：“舅舅，你与其担心我动你的九卿，不如好好管管吏治吧，不然的话还真的不好说剩下的九卿还能保住几个！” 朱曦摆摆手说：“这个不用你操心，只要跟你无关就好！来来来，再饮一杯！” 众人跟着又饮了一杯！ 酒下肚，穆蓉面若红霞，芊芊素手提起酒壶，缓缓满上，王文远突然站起身来，众人皆是一愣。 穆蓉抬头看过去，双目盈盈似有泪光，还是第一次跟他四目相对。 王文远定定地看了穆蓉一眼，低下头去，有些赧然地说：“陛下，臣去去就来！” 酒宴过程中，要上净房的时候自然不会大喇喇地说出来，大家都是文明人，有各种各样委婉的说法，王文远这话大家都明白了，这是有私事要处理了。 哈哈一笑，由他去，朱曦也是摆摆手，让他自去！ 王文远出了正殿，转向东，绕过两道门，在一处月亮门前站定了。门前正有个丁香色坎子的丫鬟守着，见他过来，面露惊讶之色。 王文远说：“帮我叫立春姑娘出来！” 这里正是总务房所在，立春诧异地出来，看见王文远，倒是没有装作不认识。 “公子找奴婢有何事？” 立春笑盈盈地问道。 王文远沉着脸说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让公主喝酒？她不能喝酒，还不去换掉！” 立春笑道：“公子，您不是为难奴婢吗？公主一向最讨厌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自作主张了！” 王文远沉默了一会，说道：“去换了吧，如果公主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 立春摇摇头：“公子，奴婢们也劝过公主了，没用的！” 身后有脚步声，王文远转身看去，是那天那个对她做手势的青衣女子。 那女子一脸淡漠地看看他，对立春说了一句：“按公子说的做吧！” 立春为难地说：“素心姑娘，公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贸然给换了，公主绝对会发脾气的！” 素心说：“去换了吧，不能因为公主生气就不顾她的身体！有什么事我担着！” 立春低头想了想，最后应了，很无奈地说：“府里没个长辈，公主我行我素惯了，谁管也不听！” 摇着头，转回去安排了。 王文远转身要走，那青衣女子叫了一声。 王文远看着她，等她开口。 那叫素心的女子淡淡地说：“你应该少跟公主见面！她病了好几天了，这才好一些！” 王文远面无表情地说：“我记住了，还有吗？” 也不问问病情，也没什么难受的样子，素心忽然神色冷了下来，淡淡地说：“没了！” 王文远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心已经死了吧，已经被他亲手杀了吧！ 他们杀死了对方，又彼此自我放逐，用近乎自虐的方式让自己尽快习惯这种痛彻心裴！ 慢慢会习惯的吧！ 素心进了院子，没有往正堂去，反而转身去了西厢，也不敲门，径自推门而入。 屋内坐着红莲和小蝶，两人隔着炕桌坐着，小蝶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红莲则似笑非笑地听着。看到素心进来，小蝶忙站起来，大声说：“素心姑姑，你坐这里！” 话音刚落，小蝶就已经跳下地来，把自己用过的茶盏收走，出门去给素心换茶。 素心也就在小蝶的位子坐了。 红莲问道：“怎么，公主身边不用人吗？” 素心皱皱眉头说：“陛下带了龙卫来，影卫正和龙卫打对台呢，我看的头疼，实在插不上手，出来透透气！” 红莲摇头道：“原本系出同源，奈何如今兄弟相残！” 素心冷哼一声道：“我看是龙卫舒服日子过久了，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论真刀真枪的，还是影卫更胜一筹！” 红莲笑着说：“素心，你让暗卫真刀真枪的来？那还叫暗卫吗？” 小蝶端着茶盘，跃了进来，笑嘻嘻地给素心上了茶，又给红莲换了新茶。手脚麻利地放下托盘，搬了个小春凳来，放在素心的下手，坐下来，双手托腮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素心。 素心瞪了一眼红莲，板着脸说：“你的人，你不管管？” 红莲淡淡地说：“你那仙女无影的功夫随便教一手尽够小蝶用的了，这么吝啬干嘛？” 小蝶一听，忙拉了素心的袖子，哀求道：“素心姑姑，你就教我一招，就一招就好了嘛！” 素心不悦道：“你以为功夫是随便可以学的？三天两天的就学会了？” 小蝶忙道：“素心姑姑，我能吃苦的！” 素心说：“这不是吃苦的问题！你去吧，看着点正殿，你立春姐姐都快忙晕了，就你还在这里闲着！” 小蝶吐了吐舌头，看了红莲一眼，红莲点点头，小蝶肩膀一垮，耷拉着脑袋出去。 素心无奈地摇摇头，总有一天她会被缠的没有办法的。 “我刚才在院子门口遇见公子了！” 红莲一愣，王寄秋和王文远都姓王，如果叫王公子，那说的肯定是王寄秋，如果说公子，肯定就是那位了。 “他到这儿做什么？” 素心把王文远的话说了一遍，红莲面色铁青地说：“不用他假好心！” 素心眉头紧皱，问道：“红莲，你都查到什么了？” 红莲面色难看地说：“春熙坊重新对我们设了防，想要查什么消息，不那么容易了！寒露和小兰两个一步不许出府，大妞二妞两个被发配到厨房做粗活，什么都探不到！” 说着，红莲面色扭曲，咬牙切齿地说：“素心，你那天真应该给他一剑！” 素心头疼了半天，还是憋出一句：“以后尽量让公主少见他！” 红莲点点头，狠狠地说：“这一点有间再做不到，干脆解散算了！” 素心点点头，说：“我会让影卫帮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二、所愿 王文远回到正殿，穆蓉不在，其余的几个人倒是各有各的热闹。 王寄秋一脸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事，王文远摇摇头，举起酒杯，狠狠敬了几圈的酒，以感谢王寄秋对自己的“关照！” 推杯换盏，也不知道几圈酒过去了，王文远有些头疼，单手支着头，闭上眼睛，微微眯着眼睛。 王寄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哥！陛下问你话呢？” 王文远忙放下手，抬头看过去，朱曦正笑盈盈地冲着他比划，王文远去找自己的酒盏。 王寄秋很是贴心地过来帮他满上，趁着倒酒的功夫，低声说：“陛下说期待你来年的表现！” 王文远恍若未闻，端着满盏的酒笑道：“陛下，我为陛下提前贺新年！” 乐呵呵地君臣共饮！ 朱曦摆摆手，示意王文远坐下，笑道：“趁着蓉儿不再，咱们爷儿几个都聊聊明年吧，都有什么期盼，都说说，都说说！” 几个人相互看看，又一起看向朱政，他是皇子，身份贵重理应先开口。 朱政笑着说：“儿臣期盼明年能再长高一些！” 朱曦一愣，哈哈大笑几声，说道：“你呀，都多大了，还长啊！” 朱政颇为委屈地说：“儿臣还没有父皇高呢！” 朱曦道：“好好好，不说你不说你！还有谁？那个谁，廖家的孩子，你说说！” 廖长志看了朱政一眼，笑道：“小的倒是已经足够高了，倒是不希望继续长高了，小的希望明年能长胖些！” 朱曦指着他们俩对王寄秋王文远说：“你看看，你看看，都这么没出息，身量个头高矮胖瘦又有什么打紧的？竟然没有一点上进心！你俩说说！” 王寄秋道：“陛下，臣希望明年能编出一部兵书，把当年靖康皇帝经历的大战都记录下来，传给后世！” 朱曦笑容凝固了，沉默下来，勉强一笑，道：“你有心了！” 三四个丫鬟进来添菜，倒是化解了一时尴尬。 王文远有些进退两难，他该继续说他的期盼吗？不过他又有什么期盼呢？想要的得不到，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瞎折腾而已！ 王文远自嘲地笑笑，端起刚刚上来的一碗汤，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不是很好喝，可也不难喝，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烧出这个味道。 王文远又喝了一口，垂下眼睑，默默地喝光了。 像是二皇子说了什么，朱曦回过神来了，“到谁了？文远，到你了，说说，说说！” 王文远抬头，淡淡一笑，道：“臣倒是最简单了，希望能达成所愿！” 达成所愿？达成什么所愿呢？ 朱曦奇道：“你有什么愿望要明年实现？说说，说不定朕还能帮你！” 王文远笑道：“臣现在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陛下能早日看到臣的奏疏！” 朱曦笑着点点他，说了一句不老实，也就放过了她。 正说着，穆蓉转场回来，笑着问道：“舅舅说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我在侧殿都听到了！” 朱政眼前一亮，指着穆蓉大声说：“父皇，儿臣实在想听听蓉儿的新年愿望！” 朱曦笑呵呵地说：“蓉儿，我们刚才都说了新年愿望，你的是什么？” 穆蓉笑容淡了三分，缓缓说道：“我的新年愿望，希望能达成所愿！” 朱曦一愣，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王文远，王文远恍若未闻，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垂着头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冬笋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吃了。 王寄秋笑道：“公主的愿望倒是与族兄相同了！” 王文远这才抬起头来，茫然地看过来，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穆蓉淡淡地说：“每个人都希望能够达成所愿，寄秋，你的愿望是什么？” 穆蓉平平淡淡地望过去，目光平静无波，王寄秋的眼睛却猛地一刺，似是承受不住某种压迫似地转移了视线，含糊地说：“公主还没说心愿是什么呢！” 朱曦没说话，只收回了目光，浅笑着看着穆蓉，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穆蓉将酒盏抄在手里，举杯说道：“舅舅，蓉儿敬您，愿来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说着一饮而尽，竟然果断地避过了这个话题。 才一入口，便是一愣，这竟然是梨汁，不是酒！ 穆蓉不想说，朱曦肯定不会揪着她不放，也就哈哈一笑，举杯痛饮。 喝的半醉，才终于散了宴席。 穆蓉亲自送到门口，看着舅舅上了马车，一众公主们也随后上车离去。 王文远垂着头走到穆蓉前面，拱手低声说：“公主，臣也告退了！” 穆蓉那一声嗯，像是卡在嗓子里，挤不出来，定了定神，才淡淡地说：“公子，好走！” 王寄秋要说什么，穆蓉一个冷眼撩过去，闭上嘴，退在一边。 “回去！” 穆蓉冷冷地说道，转身进了府，王寄秋笑着对王文远做了一个歉意的表情，也跟着进了府。 不一会，丫鬟婆子退了个干净，只剩下值守的府兵守着孤零零的大门。 王文远下了石阶，转身回望，硕大的门庭，就像一个血盆大口，吸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三、家宴 穆蓉走的很快，似乎想要逃离什么，王寄秋要大踏步才能跟上她。廖长志头很晕，不一会就被甩在后面了，摇摇头，也就放慢了脚步，不去掺和那些事。 远远地看到绿云轩的曲廊，穆蓉才慢慢回过神来，放慢了脚步，静静地站了一会，才撩起裙摆上了曲廊。 身后一直有着熟悉的脚步声，不近不远地跟着，不用回头看，穆蓉也知道是王寄秋。 走到廊厅处，穆蓉停下来，转身看着王寄秋。 王寄秋静静地回望着她，这一次没有回避她的眼神。 “王寄秋！” 穆蓉轻轻开口叫他，王寄秋上前走了一步，答道：“公主，我在！” 穆蓉向前走了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问道：“你还记得跟着的第一天我问过你什么问题吗？今日我再问一次，王寄秋，你要什么？” 王寄秋往前一步，两人隔一步相对而立，彼此对视！ “我记得！” 王寄秋说道，没有再自称在下。 “我记得，我想要保全小妹的命，保全父亲的前程，保全王家！” 穆蓉冷笑：“你记得就好！” 王寄秋说：“公主，我记得很清楚！我只要这些，其余的我都不要！” 高官厚禄，锦绣前程，入阁拜相，这些都不要！ 穆蓉玩味一笑说：“那你现在就可以去跟陛下说你想尚主！” 王寄秋没说话，穆蓉跟大公主是不一样的，如果自己现在去跟陛下说，陛下一定会杀了他！ 穆蓉带着嘲弄的笑容，问道：“怎么？对我起了觊觎之心，又没那个胆量告知陛下？” 王寄秋忽然笑了，他抬起手，虚空抚着穆蓉的面颊，笑道：“公主，你又何必让我知难而退？我连入阁拜相都不想要，这条命就是给了你又如何？” 穆蓉收起笑容，往后退了一步，淡淡地说：“王寄秋，下棋你从来没有赢过我，你觉得图谋其他，你又有何手段能赢我？” 王寄秋笑道：“公主，纵使再完美无缺的计谋，也总会有破绽，只要用心寻找，总能找到！我棋艺上赢不了你，是因为我无所求，可是图谋其他！公主，你揣度人心应当明白，人的执念有多深！” 往前走了两步，王寄秋贴着穆蓉站着，几乎要将她拥入怀中一样。 王寄秋低头轻轻嗅着她的发香，低声说道：“公主，王文远有的！我也有！他能给的！我也能给！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如果没有王文远，说不定穆蓉还真得会对王寄秋动心，可是现在，纵使不能达成所愿，她也不愿意将就。 往后退了两步，穆蓉神色淡淡地说：“感情的事算计不来，强求不得，王寄秋，你过界了！” 说完，转身就走。 王寄秋神色暗淡下来，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慢慢缓和下来，微微一笑，谁说感情不能算计？ 柳和然整个冬天都在不停地往返京都和湖州，湖州再往南，他就不用去了。最后一趟从京都到湖州，好险没赶上除夕家宴。 “空竹，你去吧，刚才我吩咐你的，赶紧去办，那些老船夫回不了家，可不能怠慢了，听到没有？” 柳和然一边迈进正院，一边吩咐小厮空竹。空竹连连点头，看公子没有其他吩咐，忙一溜烟地去了。 何氏已经收到消息，迎了出来。 “然儿！” 叫了一声柳和然，何氏眼泪都要下来了，行船走马三分险，何况这三个月都在船上？真是让她日夜忧心！ 柳和然撩了袍子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头，叫一声：“母亲！” 何氏连声应了，弯腰拉起了他，上上下下看过去，忍不住又要流泪了。 现在的柳和然经过这么一年辗转上万里的奔波，早就褪去了书生意气，脸上渐渐有了菱角，行事做派逐渐爽利从容，如珠玉蒙尘，一朝脱困，逐渐发出耀眼的光彩来。 柳和然忙柔声细语地安慰母亲：“母亲，孩儿都平安回来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快别哭了啊！” 何氏连连点头，道：“母亲这是太高兴了！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这家宴都要错过了！” 柳和然笑道：“母亲，孩儿就是惦记着家宴，才日夜行船赶回来的！父亲呢？” 何氏拉着柳和然往屋里走，说道：“你父亲在祠堂呢，你快点，就在母亲这里洗漱吧，恐怕来不及沐浴了！” 柳和然反手把母亲的胳膊抄在手里，半扶着他往屋里去，何氏高声叫着娇杏：“快去公子屋里，给他取衣裳，就是昨天让你收拾出来的那套！” 匆匆洗漱过，柳和然换了一身衣裳，赶到祠堂祭了族，上了香，才转移到花厅男一拨女一拨地坐了，开宴之前，照例是祖父训话。 柳老爷子由长子柳维运，次子柳维安搀扶着，三子柳维应拉开太师椅，请柳老爷子入座。 柳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环顾四周，神色严峻。他老人家近七十了，有三子，七个孙子，四个孙女，如今子孙绕膝，齐聚一堂，倒是其乐融融。 因还在孝期，一屋子本来着绫罗穿锦缎的大人公子命妇小姐，却都是素淡的一身，头上也是银首饰，素珍珠头面。 柳老爷子微微一笑，道：“大家都辛苦了！和然，你做到这一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四、贺岁 屋里开了四桌，男两桌，女两桌，柳老爷子带着三个儿子坐着首桌，柳和然自然和其他六个堂哥坐了次桌。柳家门风朴素，规矩森严，柳和然和几位堂哥早就成年入仕多年，也不能坐到首席去。 柳和然闻言大喜，心里只有被祖父认可的欣喜，并无其他想法，高声应了，过来主桌末席入座。 其余人等心思各异，却没人敢说话。 柳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道：“今岁一年，时局不稳，有两件大事，我柳家赶上了，这其中都有七郎的功劳！” 说着，将手中的老拐杖抬起来，狠狠顿在地上，厉声说道：“不要以为我老眼昏花，只会宠溺幼孙，看看祠堂御赐牌匾，想想我柳家处境，要不是七郎，公主因何高看我柳家？”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低头。都明白这个公主说的可不是柳和然要尚的大公主，而是那个闻名色变的明阳公主！ 柳维运，柳家下一辈的主事人，带头站起来，恭敬地说道：“父亲请放心，我柳家上下必团结一致，守望相助，七郎对柳家贡献良多，我等必解囊以助，不会心存异心！” 不管心里有没有其他想法，众人纷纷起身表明了态度，柳家第三代长孙柳和昌面色难看，却也没敢说什么。 柳老爷子摆摆手，让大家坐下，沉声问柳和然：“七郎，你叔伯父亲明年二月出孝，公主有没有跟你说过怎么安排？” 柳和然忙道：“临行前，公主曾召见孙儿，只问了孝期的事，说是让孙儿问问祖父有何安排，再报给公主！” 柳老爷子点点头，问帐子柳维运道：“你有什么想法？” 丁忧之前，柳维运官至江夏郡守，正三品，仅次于弟弟柳维安。 柳维运沉声道：“父亲，既然我们柳家已经跟公主站在一起了，那儿子任凭公主安排，如果公主没有安排，再看朝廷如何安置吧！” 柳家如今需要守拙，不宜锋芒毕露，凡事还要看公主如何考虑。 柳老爷子已经退居二线，家族主事人是柳维运，知道他心里有数，柳老爷子也就放心了。 “维安，开了春你带着家里的去一趟京都，给公主请个安，说来她得封公主，我们柳家还没有送过贺礼呢！” 柳维安忙起身应了，隔着屏风，何氏也应诺。 万事已毕，柳老爷子肃穆地说：“开宴！” 京都与湖州不同，除夕家宴选在晚上，南边一般选在午间。 定国公府的家宴，有些异常，明明应该是阳盛阴衰的，今年特殊一些，定国公穆山板着脸站着，看看大房，一个男儿都没有，看看二房，一个儿媳带着一个孙女两个孙子，再看看三房，脸色稍微好看一些，三爷总算在家，最后看看四房，定国公脸色难看，空无一人！ “老二人呢，怎么家宴都不来？” 老三面色发苦，还要恭敬地回话：“父亲” 定国公板着脸说：“叫爹，叫什么父亲，扭扭捏捏不像样子！” 穆老三忙改口：“爹，二哥调任金吾卫市肆指挥史，今夜京都无宵禁，轮到他巡值！” 定国公板着脸训斥：“看看你们在家都做了什么，几个下人都管不好，怎么又让蓉儿出事了？查也查不出来，干什么吃的？实在不行该杀就杀，该撵就撵，大过年的，想让蓉儿回来吃顿饭都不行！” 这话说的，大夫人站了起来，二夫人也坐不住了，三夫人也站起来了，孙媳玉娘也扶着腰要起来。 定国公忙道：“玉娘好生坐着，别起来了，好孩子，没你的事！” 玉娘坐立不安，祖父发话又不能不听，可是也没有婆婆站着媳妇坐着的道理。 好在，从管家满面笑容地进来回禀：“将军，公主派人赐膳！” 定国公脸色微济，挥挥手，道：“快让他们进来！” 从管家笑着应了，出门迎了公主府长史一行人进来，好几个内侍人人手里提着大食盒，恭顺地进来，给国公爷叩头。 王喜笑道：“奴才奉公主命，给国公爷添菜，公主不能前来，还请国公爷见谅！” 说着，挥挥手，内侍们起身把食盒逐一放在食案上。 定国公笑着点头，大声说：“赏！” 从管家赶紧端了红封来，王喜满面笑容地谢了，又送上两坛好酒，笑道：“公主知道国公爷好酒，特意送上上好的幽州曲酒！” 定国公哈哈大笑，大巴掌拍了一下王喜，王喜半边身子都麻了，还要强做无事状。 “好小子，回去好生伺候公主！” 王喜连连应诺，告辞回府去交差！ 穆蓉独自一个人用了晚膳，端坐在正殿，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下人，进来给她叩头，恭贺新春，然后领了穆蓉的赏赐，再笑容满面地回去，家中自有家人热汤热饭火热的炭盆。 “慈静殿仆妇丫鬟们给郡主恭贺新禧！” 唱名的是新任大管家杜良才，今年才三十，穆蓉封了公主，内务部给配的。为人谦和有礼，一副新人恭顺状，事事以王长史为先，倒是很快得到了上下一致的认同。 慈静殿至今还是一处封闭的院子，原本是母亲的寝宫，母亲去了之后，舅舅就把这一处给封了。 穆蓉看着底下跪着的寥寥数十个粗使的丫鬟婆子，对立春说：“厚赏！” 立春点点头，每个人给了两个红封，一个红封十两，这就是赏赐加倍了。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十多个丫鬟婆子心怀感恩，感激不尽地叩头谢恩。 这就是最后一拨谢恩的仆妇了，穆蓉呆坐了两个时辰，也实在是累了。 立春忙上前和素心一左一右扶着穆蓉站起来，小心地问：“公主，回绿云轩吗？” 穆蓉摇摇头，说：“随意走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五、新人旧人 公主府中路便是整整齐齐的三殿林立，西路是梅林，东路则是数十个院落，再往东则是驸马府。 穆蓉沿着中路东侧的辅道一路慢慢前行，辅道两侧高大的梧桐树，隔十步便是一个硕大的大红灯笼。阿福不在了，也没有人上蹿下跳地上灯了，怎么就那么冷清呢？ 快交子时了吧？ 穆蓉心想，大汉宫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砰砰砰的声音，接着，烟火映红了半天夜空。 建康十年，悄然来临！ 穆蓉在小年的时候恭祝皇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可是初五的饺子还没吃呢，程大人病危，今年怕是难以升平了。 姜相一脸倦意地进了门，姜夫人忙迎上去，给去了大衣裳，递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又让上热茶来。 姜相沉着脸说：“夫人，明日就去程府，十五之前让四娘过门吧。” 姜夫人面有忧色：“程大人真的” 姜相长长地透了一口，微微点头，低声说：“太医院李院正亲自把的脉，已经油尽灯枯了，四娘已经十六了，不能再继续守着约定了，否则就是落井下石啊！” 姜夫人叹道：“那妾身先去跟四娘说一声，明日就去程府！” 姜相低声说：“夫人辛苦！” 姜夫人勉强一笑，低头去了。 姜相静坐一时，心思反而转到朝政上，程大人这一去，吏部由谁接手呢？左侍郎赵在年年龄资历出身都够得上，可是赵大相的事刚过去一年，右侍郎叶燕祺刚上来一年，就地提拔是不可能了，只能从地方调了。 姜相想了一时，拿不定主意，管家来报顾大人来访。 姜相眼前一亮，想到一个人，忙道：“快请，请到书房奉茶，我这就过去！” 姜相换了一身衣裳，身上穿的太素净了，不适合大过节的在家招待客人。 姜相去了书房，管家已经奉了茶，正陪着说话。 顾大人忙站起来施礼，姜相摆摆手：“坐坐，我正找你有事！” 管家退了下去，给两人掩上了门。 顾大人脸色也很不好看，低声说：“下官也是有事要找大人！” 姜相低声说：“你也是为了程大人而来吧？” 顾大人说：“正是！” 姜相说：“此事我这正犯愁呢，程大人一去，这吏部群龙无首，需要尽快确定新任相公啊！” 顾大人看了看姜相的神色，试探性地问：“大人，赵侍郎在任上可年月不少了！” 姜相摇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大相一事，造成的影响太坏了，焉能提他？” 顾大人倒是有不同意见，他说：“赵大相和赵侍郎同姓，但不是一房啊，当初没有株连，现在考虑这个，下官以为也实在过于小心了！” 姜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问道：“不知顾大人兄长可否愿意出仕？如果顾大人愿意，本相愿举荐！” 顾大人一呆，完全没想到姜相这脑洞开的够大。 “大人，下官兄长可是十多年未曾入仕了啊！” 姜相笑道：“当年顾才子之名可是如雷贯耳啊，他要还在的话，哪有本相入阁？你是不是去信问问？” 顾大人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兄长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最是耿直不过，当初也是因着这个脾气，硬顶着跟明玉公主对着来，一气之下才罢官而去的，这么多年一直在族中教学，这脾气可是一点未曾收敛。现在明玉公主虽然去了，可又有个明阳公主，此女子类母，那手段可是比其母还要毒辣老练啊。这实在不合适啊！ 姜相焉能不知其中关节？不过也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他低声说：“你可能不知道，小年的时候，陛下突然去了公主府，在公主府用了午膳，陪坐的有” 姜相把小年宴上发生的事简略地跟顾大人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大意啊，一定要赶在新年开印之前把人选定下来，迟则生变啊！” 顾大人脸色阴沉不定，怒道：“岂有此理！朝政大事，岂能决于一女子之手！” 姜相低声说：“我们都知道，可是公主说的也是有道理的，那几位大人去职确实是本身犯了错，与她无干！陛下对此深信不疑，我等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顾大人面色凝重地说：“下官这就去信给家兄，不过大人，下官可不敢担保家兄一定会同意！还是多定两个人选！” 姜相点点头，道：“你尽快去信，本相找机会和两位相公商议一番！” 姜府的这番话很快就传到穆蓉耳朵里了，她正坐在花厅，拿着一本游记随意地翻看。 “程家和姜家的好事近了！” 穆蓉笑着说：“去银楼定一副金头面，大张旗鼓地给姜府送去！” 红莲笑道：“公主这是明着逼姜相吗？” 穆蓉道：“程大人还未去呢，姜相就急着定下一任，柳大人二月末才出孝期呢，还是再拖两天的好！现在赵侍郎暂管不是挺好的吗？” 红莲说：“可赵侍郎毕竟只是暂管，年末吏部事情又不多，来年五月可是大考之年，三品以上官员都要上京述职，这么一件大事，赵侍郎名不正言不顺，担不起来的！” 穆蓉淡淡地说：“我又不是让他一直代管，柳大人出了孝期就好了！” 红莲笑笑，退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六、过礼 莲姐儿和芙姐儿坐在罗汉床上说悄悄话，根本不听穆蓉和红莲再说什么。 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暖洋洋的让人懒得动弹。穆蓉合上游记，静极思动，忽然想去走动走动。 扭过头，问了一句：“你们俩又想什么淘气点子呢？” 两人哈哈一笑，莲姐儿过来往穆蓉身上一趴，笑嘻嘻地说：“我们都很听话啊，什么时候淘气了？” 穆蓉柳眉一挑，玩味地问道：“哦？那针线房怎么跟我告状说你要他们给英雄做衣裳？难道我听错了？” 芙姐儿走过来，往春凳上一坐，笑道：“公主真是冤枉莲姐儿了，这是均哥自己想要的，这是不敢说，偷偷告诉莲姐儿了！” 穆蓉说：“看来是我冤枉莲姐儿了！” 莲姐儿跳起来，双手叉腰，振振有词地说：“自然是你冤枉我了，我怎么会淘气呢？” 穆蓉笑着说：“好啦，我又没怪你！想不想出去玩？这天这么好，我们去兰苑好不好？听说那里的梅花都开了，很好看，也不知道跟我们府上的比怎么样！” 莲姐儿欣喜若狂地说：“太好了，蓉儿，你总算想要出去玩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现在吗？那我赶紧回去换衣服！” 芙姐儿赶紧拉住她，笑着说：“你听听公主怎么安排嘛，跑这么快做什么，公主肯定会给你留足了更衣的功夫！” 莲姐儿讪讪而笑，说：“我这不是怕蓉儿反悔嘛！” 穆蓉白了她一眼道：“说得好像我经常说话不算数一样！” 扭头看看天色，说道：“去吧，去换衣裳，我们兰园用午膳，在那住一晚再回来！” 莲姐儿欢呼一声，拉着芙姐儿就往外跑。 穆蓉轻声一笑，叫白露来：“去跟长史和立春说一声，摆出公主车驾，去兰园住一晚！” 白露是去年册封公主之后新补上来的二等丫鬟，生的一幅好相貌，柳叶弯眉，桃花眼，要不是生了一张圆脸，可真是天生一幅勾人的面容了。 白露领了差事，知道事情紧急，小跑着先去通知了立春姑娘，然后又急急地去前院通知长史。 王喜正坐在听事房和杜管家喝茶闲聊，听到吩咐，又是这么急，忙站起来高声叫人：“先去准备凤撵，通知仪仗列队，跟侍卫长说一声，其余人跟我来，去点随从！” 杜管家忙站起来，说道：“王长史，兰园要封园！” 王喜也想到了，但是一人难敌四手，便说道：“杜管家，兰园一事只好拜托你了！” 杜管家倒是面露喜色，这也是给了他一个露脸的机会，便感激地看了王喜一眼，点点头，出门办差去了。 立春这里的事情也不少，先是：“通知谷雨，让她准备好随侍！”然后又点了小梅小竹小寒大寒，随身伺候的就定了这几个。最后是：“小蝶，跟红莲姑娘说一声，最好能跟着去！” 底下的人一团纷乱穆蓉是不用管的，只管换了衣裳，和莲姐儿芙姐儿汇合了，出府上了车辇往城东去。 姜夫人一早起来，把家中事务处理妥当，便上车往程府去。还没上燕雀街呢，马车就停下来，走不动了。 “夫人，前面封路了！” 越急越慢，姜夫人恼怒不已地问：“怎么回事？” 随车的婆子隔着帘子，低声回禀道：“夫人，是公主出行！” 姜夫人一肚子气瞬间泄了，还是等等吧，现在人家锋芒毕露，惹不起了。 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马车才终于上路，到了程府便略微晚了些。 “对不住了，老姐姐，这是半路遇上封道，才耽误了！” 姜夫人一下车便面红耳赤地道歉，前来迎接的正是程家长房媳妇，说来还是姜家隔着房头的姑奶奶呢。 程夫人能说什么，本来娶亲男方就要矮一头，女方又是自己的娘家人，程夫人看看同来迎接的几位妯娌，忙笑着说：“姜夫人太客气了，姜相位高权重，事务繁忙，家中客人很定很多，夫人也是身不由己，总不能把客人丢下吧？” 姜夫人笑道：“大人的事我是不管的，我就只管照顾吃喝就好了！” 程夫人引着她见过了几位妯娌，一个个也都是来历不凡，有顾家的，有王家的，也有皇家的，莫家的。 相互见过礼，程夫人领着姜夫人到花厅安置，按主次入了座。姜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花厅的人员，除了程家的几位妯娌，还有两位大媒大理寺卿杨大人的夫人杨夫人和礼部左侍郎施大人家的夫人。 杨夫人年仅三旬，是继室，但却出身京都老牌世家纪氏，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今日过来便是商量着定个正日子。 杨夫人笑道：“姜家姑娘世出名门，贤名远播，程夫人，你可是个有福的，娶个好媳妇进门啊！” 姜夫人忙谦虚了几句，程夫人笑道：“姜家妹妹可不用谦虚，咱们四娘论样貌论才情，可都是一等一的，我呀巴不得早日取回来，才能安心！” 姜夫人忙道：“程夫人一向贤良，四娘被我宠坏了，有什么不周的，您可要多多担待一些！” 自然有施夫人杨夫人帮着一言一语的说的双方都是面上带笑，顺顺利利地定了十二的正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七、过往 穆蓉的车驾一路招摇过市，浩浩荡荡地往城东去。 兰园位于城东，几乎紧靠着东城城墙，围起了一大片，除了一栋四层木楼，只有寥寥三两个小院子给下人落脚，其余的便是一大片又一大片的梅花。 兰园主人不知何人，却很是亲民，每到梅花盛放，总会大开园门供游客欣赏，这个季节，经常能够看到成群的士子在梅林中徜徉。 今日，也不知道杜管家是怎么做的，兰园破天荒地闭了园，只招待穆蓉一行人。 穆蓉扶着王喜的胳膊下了车撵，静静地看了一会兰园门楣上那两个据说是望山先生所题的兰园两字，才对跪在门口前来迎接的兰园管事淡淡地说了一句请起！ 王喜一甩拂尘，平平淡淡地说：“公主叫尔等起身回话！” 兰园管事倒是从容不迫地起了身，低声遣散了身边的人，带着谦和的笑容，上前引路。 穆蓉始终笑容淡淡的，不紧不慢地由谷雨搀扶着往前走，后面跟着叽叽喳喳的莲姐儿和芙姐儿。 那管事自称姓刘，有礼有节地给穆蓉介绍园子里的景致：“公主，兰园一共有十七种梅花，按花色来分，花期从十月一直能开到三月。公主请看，这一片是宫粉梅，以花瓣重重，开花繁密著称，香味浓郁！从这里过去，前面那是朱砂梅，颜色最深，如朱砂般鲜红。从东边上登高而上，沿着山丘一路往上那是红梅，旁边就是大红梅。” 穆蓉似笑非笑地听着，莲姐儿却一声惊呼：“蓉儿，还有白色的梅花！” 刘管事笑着说：“穆姑娘说的那是照水梅，花瓣粉白，本来是三四月开花的，今岁不冷，也就开的早了些。不止是白色的，还有绿色的梅花呢，就在梅楼后面，只有数十株，这两天倒是长了花骨朵了，就是没有开全！” 莲姐儿颇为惊讶地问道：“梅花不都是红色的吗？怎么还有绿色的？” 芙姐儿倒是懂一些，拉着她说：“你少说两句吧，省的让人笑话，梅花还有白色的，黄色的呢！” 莲姐儿笑嘻嘻地说：“就你懂得多，那你说说那是什么梅？” 莲姐儿指着一处长在地上，像个球状，开的郁郁葱葱一颗叶子也没有的花束问道。 芙姐儿笑道：“这可难不倒我，那是榆叶梅！” 莲姐儿眼珠子乱转，歪着脑袋问道：“那我问你，什么梅花最好看？” 芙姐儿说：“这个因人而异，每个人喜好不同，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莲姐儿想了想说：“我喜欢开成一大片一大片的，长在树上的那种！” 芙姐儿笑道：“你说的梅花十种有七种都是这样的！” 说笑间，穆蓉一行人到了梅楼，这楼四周长满了梅花，门前屋后各种各样，真是名副其实。 刘管事将穆蓉一行人引进花厅，送上梅花茶和各种梅花制成的点心，好不好吃倒在其次，主要是图个新鲜。 “公主，您看您是先用午膳，还是先梳洗？” 穆蓉淡淡地说：“先去梳洗！” 刘管事躬身应是，给公主府的婢女们指了方向，并不跟着上楼。 睡房在三楼，倒是跟绿云轩有些类似，不过绿云轩的楼梯在两边，梅楼的楼梯在中间。 拾阶而上，到了三楼，左一边右一边，屋子四周都是回廊，应当是方便游人观赏景致的吧。梳洗更衣过，下得楼来，用了午膳，莲姐儿和芙姐儿也不午睡，手拉着手说要往后山去寻梅，穆蓉也笑着应了，自去歇下！ 迷迷蒙蒙的也不知道身在何处，醒来的时候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才渐渐有了直觉。 推开窗子，远远望去，这兰园重重梅花林，深深浅浅，密密疏疏，层次分明！穆蓉微微一笑，唤了丫鬟来穿了衣裳，下了楼。真的沿着刘管事所说的路线，一路拾阶而上，在梅林间穿梭。 今日是他的生辰！ 穆蓉又怎么会忘？ 一路行来，重重景致，花木扶疏，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四面全是梅花，遮天蔽日，似乎找不到来时的路！ 素心的一缕青衣不时地闪现在身后，其余的人都已经被梅花所迷！ 兜兜转转间，猛然回首，那人便在那颗梅树下，静静望过来！ 抬手拦住板着脸就要冲上去的素心，穆蓉淡淡一笑，缓步上前。 四目相对，两人都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却同是一片的冰冷。 “你来了？” “动静太大，不得不来！” 穆蓉轻轻颔首，抬头看看这颗梅花树，浅浅一笑道：“这棵树，你还记得吗？” 那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语气平淡地像是和老友忆及往昔：“自然记得，你还将帕子遗落在此，后来专门回来找！” 穆蓉笑道：“是啊，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梅花，后来还专门回去找人查了！” “垂枝梅！”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一起沉默。 穆蓉伸手摘了一朵，托在掌心，轻声说：“所有梅花的傲骨铮铮对它来说都不起所用，似乎它存在的意义，就是生的漂亮，生的温柔！” 那人嗯了一声，跟着上前，拨开层层垂下的枝条，轻声说：“就连这枝条都软若无骨，如三月的垂柳，毫无筋骨！” 穆蓉随手把那梅花一丢，走到树下，扶着树干，笑着问道：“你说，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人像你我一般无聊，在这树上也刻上他们的名字？” 王文远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或许吧！” 前世，就是在此处，他在她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许她一生。 “蓉儿，嫁我为妻可好？” “我会疼你，爱你，珍惜你！” “我们一起看四时风景，看山川锦绣，尝遍人间美味，共享余生！” 他许她百年，却辜负了！ 从此就算知错，也只能将错就错！ 穆蓉始终淡淡微笑，王文远只能平淡地说话！ 这是他们在埋葬了过往之后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王文远静静地看着她，这是全然陌生的一种情绪！ 他们之间总是很极端！ 爱如骨髓！ 恨入魂魄！ 滔天巨怒！ 悲天彻地！ 无论哪一种情绪，总是热烈的！激昂的！炙热的！ 却很少能像现在一样，居然能够淡然地相互对视，平和地交谈。 把所有！ 所有！ 所有前世今生的爱恨纠葛全部踩在脚下，踩成烂泥，再种下一颗种子，生了根，发了芽，在长成参天大树！ 他们在树下淡淡地笑着，静静地看着！ 穆蓉忽然伸手入怀，摸出一个东西，托在掌心，递给他，淡淡笑着说：“给你庆贺生辰！” 王文远垂下眼睑，伸手去接！ 两手一触即分！ 彼此的温度却炙热地烫的彼此的心狠狠一颤！ 是一个玉环！ 通体无暇，碧绿的颜色如同江水咋暖！ 坠着大红的穗子！ 他知道这个东西！ 每个皇子出生的时候都有一个铭牌！ 他的那个无意中遗失了，不知道是王氏刻意隐藏还是真的无意遗失。 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佐证！ 前世，姜家c程家不正是因此才果断地站在他的对立面吗？ 有了此物，在掌握一定的军队，他甚至不用十年，就可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毫无一丝一毫的喜悦？ “为什么？” 他静静地问道。他实在想不通，她是怕他成不了事吗？ 她沉默，缓缓收回摸着那树皮的手，缩回衣袖里，慢慢走下来。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脚步稍停，低声说：“就当是感谢你曾经给予的所有快乐！” 王文远平静地看着她走远，低头看看掌心的玉环，拿起来，凑到嘴边，轻轻亲吻，像是某种仪式！ 穆蓉迈步往前，越走越快，几乎要仓皇着逃离此地，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嘴角却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八、万华来朝 初八，姜府即将嫁女，离正日子还有三天了，府里开始处处有了些办喜事的喧嚣热闹。 姜夫人马不停蹄地接待着一波又一波的贺喜的人群，多是来给四娘添妆的。 公主府的添妆便在这群贺喜的人群中显得愈发特殊。 来的是王长史，一个內侍出现在送贺礼的命妇群里，想不显眼都不行。 “奴才奉公主之命，给姜家四娘送上添妆礼！” 王长史高声宣告，然后挥挥手，两个內侍抬着一个黄杨木托盘，盖着鲜艳的红绸，就这样大张旗鼓地从正门而入，一路穿宅越巷，呈到姜夫人的面前。 “姜夫人，我家公主说，四娘与她有两面之缘，她出阁，想来姜府也不会请公主前来观礼！观礼可以不用来，可是这贺礼却不能不送！” 王长史笑着说道，转身撤下红绸，金光灿灿耀花人眼，竟然是万华楼镇店之宝，万师傅亲手打制的万花来朝金头面一套！ 一屋子的人皆面露艳羡之意，据说这万花来朝光头簪一百零八根，个顶个的雕龙戏凤，亭台楼阁无一不有，其巧思妙想真是精彩绝伦！ 别说一整套头面了，就是得一根簪子都是可传家之物！ 万华楼的创始人万师傅已经仙去，这一套乃是孤品，独一份，万华楼现在的主人可是名言过，宁舍万华楼，不舍万花来朝！ 公主竟然想办法弄了来，送给四娘做添妆！光这一套头面，万金难买，这人情大了去了！ 刚才长史说什么？只有数面之缘，都这么大方？这公主府真是有钱有势到了极点了。 姜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这这是在太过于贵重了！这位公公” 刚说了两句，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是大嫂赵氏。 “弟妹，既然是公主一番心意，就收下吧！” 姜夫人茫然地说：“大嫂，这太贵重，这，我要问过老爷！” 有个丫鬟匆匆过来，拨开人群，在姜夫人耳边耳语了片刻。姜夫人张张嘴，有些慌张地微微躬身：“那就谢过公主了！” 完全失去了平时的雍容气度，还是大嫂提醒，才回过身来忙叫人上前接过托盘。 王喜笑眯眯地回去复命！ 姜府内宅已经沸反盈天了，纷纷涌过来看，姜夫人忙叫人看紧了，这可是无价之宝，让谁摸了一根去，都要心疼死了啊。 姜相却面无喜色，板着脸坐在书房里，冷峻的表情能吓哭三岁幼童。 “公主这是何意？” 他的书房，现在坐了郑相c叶相c顾大人，吏部左侍郎赵大人，大理寺卿杨大人，反正除了朝中一些中立派，九卿来了四位了，加上姜相，超过一半。 今日趁着给姜府添妆，几个人凑在一起，还是那件事，吏部相公人选，已经初步定下策略，以举荐顾家大郎为主，次要对策，支持赵大人上位！ 结果，商量到一半，被这么一件消息给整懵了。 “姜相，四娘真的跟公主就两面之缘？” 问话的是顾大人。 姜相不悦地说道：“这还能有假，内子跟我说过的！” 郑相皱着眉头说：“你说公主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正在商议的事，过来给提个醒的？” 叶相板着脸说：“此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能提醒什么？” 姜相摇摇头，说：“四娘的婚事，正日子本来定在今岁七月的，这不是因为程大人才突然提前！初六那天，内子才去程府订了日子！那万花来朝是那么容易就弄来的吗？恐怕公主早就有所准备了！” 郑相若有所地说：“据说，公主在京都耳目众多，姜相的意思是我们的一举一动公主都了如指掌吗？” 杨大人不敢置信地说：“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就是那个尚未及笄的公主干的吗？” 姜相当机立断道：“不行，我们要多考虑几个人，不能这么被动！万一她真要插手，我们要有应对之法才行！要知道，今年可是大比之年，我们耽误不起时间啊！” 叶相道：“此事我看不至于，公主可没有主动插手过朝内事物，是不是我们小题大做了？或许人家就是钱多，不在乎，纯粹是欣赏四娘人品呢？” 姜相撇了他一眼，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那位，那脑子，十个四娘也比不上！和光同尘，人家估计都不屑于跟小姑娘交际了！送这么厚重的礼，必有所图！我们还是多想几个人吧，陛下总有一个会同意吧？不能让公主插手吏部！” 叶相不说话了，郑相拍板定下：“既然姜相这么说了，那我们再来想想还有什么人符合条件！” 杨大人喃喃地说：“资历，出身，年龄，缺一不可，还要能扛得起吏部，还要处处无可挑剔！” 众人皱着眉头想人选，顾大人忽然说道：“倒是有个人挺合适！” 众人纷纷看他，等待下文，姜相急道：“顾大人有人选赶紧说吧！” 顾大人说：“原吏部右侍郎柳维安！” 郑相眼前一亮，双手拍了下手掌，大声说：“怎么忘了他了！” 说着，对众人解释道：“柳维安柳大人任吏部右侍郎整三年，是顺帝二十六年的探花郎，就任过刘安知县，洛水郡守，刺史，知州，还在御史台观政一年，正是一个绝好的人选。而且其独自柳和然尚了大公主，有这一层关系在，公主不会不看亲戚面吧？” 叶相默默合计了一阵，也跟着和缓了面色，点点头。 姜相想了想，问道：“柳大人何时出孝期？” 这个顾大人是知道的：“今岁二月！” 时间正好赶得上，姜相看了赵侍郎一眼，面带愧色地说：“赵大人，只好委屈你了！” 赵大人知道没有自己什么事，谁让自己姓赵呢，也就豁达一笑，道：“能让当朝大相欠个人情，下官也是值了！” 姜相拍案而起，道：“那就这样定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公主插手此事！” 郑相却没那么乐观，忧心忡忡地说：“可是公主出招往往令人猝不及防，甚至根本看不透，柳大人二月底才出孝期，这期间万一有什么变故，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一起看向姜相，姜相想了一个主意：“此事政事堂通过廷议不难，陛下当不会反驳，现在就是防止公主插手此事，我建议从士林名声入手，如果柳大人威望过甚，想来公主再怎么做都没办法成功，吏部可是百官之官啊，士林不支持，还说什么掌管吏部？” 威望？有什么事能突然提高士林威望吗？ 顾大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上个月柳和然来拜访过下官，倒是说起过，柳老爷子年迈，其一生心血，柳氏族学藏书过万册，意欲捐献给国子监！” 郑相抚掌大赞，道：“妙啊，这一招真是妙啊，顾大人，你赶紧去信给湖州，让柳老爷子尽快上表朝廷，争取开印第一天就递上去，我们把吏部相公人选廷议往后拖一拖，最好拖到二月中去，这件事就能落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九章、送嫁 也就是晴了好几天，快要开印了，雷公电母也快上班了吧。 王文远站在正房的廊下，袖着手看着西边的一块黑云，这可别下雨啊，要不然可真是好玩了。 有些冷，那种冷从脚底，从头顶，渗透全身，只剩心窝处那一点的热度！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子，加一件大衣裳吧！” 转过脸去看，果然是寒露！ 她低眉顺眼地站着，双手撑开，果然是一件青锻皮的大毛衣裳，内里衬的却是上好的貂皮！ 果然玲珑剔透，这才多久，已经摸透了自己的性子，低调不张扬，但又处处讲究！ 王文远伸开手，一动不动地任由寒露温顺地给穿上，然后再绕到前面给系紧了带子。 王文远盯着眼前这张素白的小脸看，她身边的丫鬟大体上都是这样的，温和，细致，周到，和风细雨般的柔和！识大体，知进退！这么几个月了，从来不主动往他身边凑，哪怕她们的身契就在自己手上！ 被这么一双冷清的眼睛盯着看，也没有什么窘态，毫不慌张，从容不迫地系好带子，就要退下。 王文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退下！ 和穆蓉柔嫩细长又隐约发冷的手指不同，这双手是有温度的。 寒露并没有看他，也没有出声询问为何抓了她不放，只是垂了眼睑，微微仰着头，用除了眼神之外其他所有器官表达自己淡淡的疑惑，似乎是疑惑他为何抓了她不放！ 王文远总算开口了，语气比这天气还要冷三分的样子：“你们主子最喜欢吃的点心是什么？” 寒露缓缓张口，毫不迟疑果断地说：“杏仁酥！” 是的，她说的是穆蓉！ 哪怕他手上有她们的身契，哪怕实际上她们的生死决与他的一念之间，她的主子还是穆蓉！ 王文远松开她的手，寒露温顺地退下！ 杏仁酥！ “我不吃这个，这个味道很奇怪！” “乖，你这两天心火旺盛，别在吃如意饼了！” “可是真的很奇怪的味道，我不要吃不要吃不要吃！” “蓉儿，好蓉儿，听话好不好？如果你以后都吃杏仁酥，不吃如意饼，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那我要听小凤仙！” “啊？” “你扮上小凤仙唱还珠记给我听！” “蓉儿，我是男人！” “那我不吃杏仁酥！” 王文远脸上涌起了淡淡笑意，最终她还是吃了杏仁酥，代价就是他扮上女装，陪她游园！ 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古灵精怪的点子！ 杏仁酥！ 他再也不用哄她吃杏仁酥！ 王文远收起了笑容，重新变得面无表情，大踏步地下了石阶，往外走。 青城青业守在正院门口，他一出来，两人自动自发地跟在身后。 “备车，去程府！” 这一日的程府实在是热闹，越来越有一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笙旗招展，人山人海的喧嚣了。 十一日，晒妆，铺嫁！ 程府三门大开，大宴宾客！显然并没有家中将要有老人仙去的拘谨小心，也不知道是碍于姜府的权势，还是有人交代了什么。 自然了，像王寄秋那种世家嫡子，又是翰林院新贵，自然可以只需要正日子出面讨杯喜酒喝就行了，王文远这种连大朝都没资格上的小郎吏只能自发自觉地从第一天就出面。 王文远出门的时机很是凑巧，到了程府，跟程家大郎恭贺了几句，又认识了程家其余的从二郎开始一直到十一郎总共十个程家成年的男子，吉时便到了！嫁妆进门！ 程家是京都大族，世代聚居于此，程家祖宅几次扩建，才形成了今天的规模，重重复重重，院落紧挨着院落，各房之间声息可闻，连个像样的花园子都没有。不过正院还是蔚为壮观的！ 程家成员众多，男客不好随意走动，便都聚在正院门口，看那一台台嫁妆从前面经过。 男子们也是好奇的，也是有一颗八卦之心的！ 当朝相公嫁女，嫁的是吏部相公家的长孙，京都的百姓今日可是有一番好大的热闹瞧。 从姜家到程家，几乎要穿过大半个京都，沿途围观者众。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了。 头一抬，笔墨纸砚外加四本厚厚的名册静静地躺在大红绸铺就的大案上。 笔是寻常的笔，墨是正常的墨，不过就是名贵一些而已，倒没什么了不起，而那四本名册则是姜家族谱！ 这一台别看平平无奇，还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置办的。比如，定国公府长孙女出嫁就不可能置办这个。 何也？ 这代表将要出嫁的乃是世家出身，还是世代诗书传家，新娘本身文采不俗！ 我虽然将女儿嫁与你，但是我女儿自幼秉承家训，知书达理，是配得上你家儿子的！ 程家和姜家的联姻，也代表两个世家的结合，也是两家的一桩大事！姜家女儿带着族谱嫁入程家，从此两家人守望相助，携手同行！ 大体上就是这个意思！ 第二抬，熠熠生辉，二尺高的紫玉观音像！ 这是姜家祖传之物！ 第三台，一尺长白玉玉如意一对，这是御赐之物！ 然后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看的真过瘾。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万花来朝可能是压箱底了的时候，它终于还是出现了！ 姜相自然是没有邀请公主观礼的意思，不过，那万花来朝倒是很给面子地放在最后一抬，竟然是以此物来压阵！ 还真是巧了，此物一出，阴沉的天竟然出太阳了，阳光照在其上，金光闪闪，刺的人眼睛疼。 围观的百姓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两腿发软，怎么总有一种纳头便拜的冲动？ 一路招摇着，缓缓进入程家大门，喧嚣的嘈杂之声为之一顿，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失声了。 姜家收了，姜家还真的给陪送过来了，正大光明地放在嫁妆最后一抬！ 这是世家对勋贵的低头，还是勋贵对世家的威逼？ 王文远站在人群中，微微笑着，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贺客应该有的表现。适当的惊讶，适度的敬佩，与淡淡的矜持。 蓉儿不亏是朱家的人，身上带着朱家鲜明的印记，大手笔，理直气壮的奢靡，万众瞩目的华贵！ 王文远笑意更深了，还有所有人都参不透的用意！ 嫁妆已经全部进门，程家知客招呼着客人入席，长生班c长平社，小凤仙，分别在内院，正院与外院摆开了阵势唱戏，锣鼓声乍起，程府重新陷入一片喧嚣热闹中。 王文远静静地随着人群前往外院，他的级别还够不上入正院坐席。 跟穆蓉已经修炼而成的大罗神仙段位相比，他还在新手村打怪积累经验呢，要加快速度了！ 吏部？ 程家？姜家？ 王文远自得一笑，一群蠢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升迁 十六日，新年大朝！ 王文远自然没有上朝的资格，不过按正点到户部点卯而已。 一切好像一如平常，又好像处处显出一些不同来。 班房人倒是一个不少，不过都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聊着年事，聊着几天前的那场盛景，聊着燕雀大街上的花灯，聊着今日下值之后去哪家馆子喝两盅。 王文远脸上带着笑意，冲几位面熟的同僚点点头，回到位子坐下。 一个新设的衙门有多少事可忙？ 春耕在即，户部下属的农司正是忙的时候，农桑司却一片清净。王文远也不过是呆坐着，看看早就已经烂熟于心的寥寥几本条陈，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这等待很漫长，至少王文远是这么认为的，可在其他人看来，这来的也太突然了一些！ 大朝会结束的很早，自然了，这是头一天开印，不过是宣告一下假期结束了，回来当值了，都把心收一收！正月里还算是年下，又歇了足足半个月，有多少事非得在开年第一天就处置呢？ 你别说，还真有！ 比如，农桑司！ 张郎中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内侍，一言不发，无视一众郎吏谄媚的问好声，进了里间。也就是一盏茶功夫，两手空空地出来了，脸色更加难看，冲着众人深深一躬，转身急匆匆地出门。 大家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王文远却隐隐有所猜测！ 果不其然，两个内侍随后出了里间，在班房门前一左一右地站定了，似是迎接某人！ 脚步声，纷乱的脚步声，来的人还不少，有知进退的早就退回位子沉默地坐下，这是积年的官场老手了。至于新进的几个新人，倒是满脸诧异，还扭着头去看来人是谁呢，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来人。 农桑司分管员外郎李昌，这个他们见过不少次，农植司分管给事中曹，这个他们也知道。但是农部主管大夫谭大人，可是远远见过一次啊！ 谭大人倒是面带微笑，曹给事和员外郎李昌的笑则有些勉强了。 王文远站起来，神色淡淡地上前，其余的人恍然大悟，忙跟着列队施礼。 “见过三位大人！” 三品上才能称之为大人，只有谭大人才有这个资格被称之为大人，不过官场嘛，谁会那么死心眼呢，叫一声大人，叫的人显得恭敬，听的人也就图个好兆头，谁也不会去深究的！ “免礼吧！” 谭大人神色和蔼地叫众人免礼，扭头问员外郎李昌：“哪一位是王文远？” 王文远没有动，员外郎李昌走近了，指着他介绍了，王文远复低头拱手：“下官王文远，见过谭大人！” 谭大人异常热情地双手扶起了王文远，抓着他的手也不放，对众人说：“自今日起，农桑司郎中便由王文远担任，还望其余的同僚多多协助王郎中，早日做出一番成就来，本官必定为农桑司请功！” 众人一脸的惊诧，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活着一条大鱼都没发现。 谭大人笑眯眯地看着王文远，赞道：“王郎中真是少年英才，英姿不凡呐，听说去岁状元郎乃是你族弟？真是系出名门，名不虚传，改日有机会王郎中给本官引荐引荐？” 王文远笑道：“多谢大人抬爱，改日我与族弟定上门拜访大人！” 有个态度就行了，谭大人也不在意什么拜访不拜访的，哈哈一笑，叫给事中曹上前来，给两人介绍了，谭大人说：“陛下有旨意，农桑司可全部交由你来安排，需要做什么尽快写个条陈报给李大人，曹大人，此事你盯着一些，需要什么，农植司有的不用问过我，农植司没有的你直接来找我！” 规格不低啊！可直通三品大员谭大人了，看来这个王文远来头不小，农桑司貌似短期之内不会被裁撤了？ 农桑司一众郎吏眼神乱飞，互相飞眼，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多谢三位大人厚爱，下官一定不会辜负大人心意，必定全力以赴！” 谭大人笑着颔首，说道：“好啦，我们就不耽误你们办公了，这就回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谭大人转身往外走，王文远抬脚跟上，送出班房，直接送到院子门口才返回班房。 正窃窃私语的郎吏们纷纷面带笑容围了上来！ “恭喜恭喜恭喜，王郎中，以后可要多多提携我等！” “王郎中，小的一看您就不是凡人呐，日后多多差遣我等，小的一定全力以赴！” 恭喜的，表决心的，承诺的，巴结的，不管内心里有没有其他想法，至少这一刻气氛是祥和的。 王文远笑着一一回应，最后说起了正事：“各位，去岁大家也曾下去访录，把条陈理一理，都报给本官！” 众人纷纷应诺，忙活活地回到位子上，开始东翻西找，绞尽脑汁重新誊写。 王文远走到自己位子上，早就眼界活泛的凑了过来。 “郎中，小的帮你！” 王文远一笑，也不拒绝，由着他们帮忙收拾了东西，搬到里间，从此那里便是他的办公之所了。 这是一间里外两间的套间，外间办公，里间起居，有一张简略的床铺可供午歇。外间也是极其简略，一张书案，背靠着杨木大书架，连个绿植都没有，实在简陋的不像他的风格。不过，书案靠着窗子，可以晒到阳光，王文远静静地站了一会，微微一笑，就从这里起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一、提醒 大朝会上皇上提了一嘴，引来了一些有心人的关注，农桑司颇有些偏房终于转正的感觉，头几天还引来了诸多其他各司的关注。可朝政大事，朝中大佬都去关注吏部相公人选了，一个小小的郎吏的圣旨，也就没有然后了。 王文远心中自有一杆秤，剩下的九名郎吏，出身背景，有无靠山，个人性情，早就摸得透透的，不能说都没用，全看你怎么用了。 王文远没有申请增加人手，也没有要罢黜某人的意思，很快安排了事情，尽量照顾到每个人的能力和长项，大面上又看不出对谁特别照顾。 想来他应该天生适合官场吧！ 比如，他让一位叫蔡坤的郎吏去农部要历年春播粮种的分派数据！ 农部正在忙碌中，换一个人不挨一顿骂也要遭遇冷眼相对才是，可是蔡坤不进成功地把数据要回来了，还顺便去了一趟农赋司，帮曹静把各州历年收成数据要了回来！ 二十日，王文远上了条陈！ 第二天，这条陈就已经摆在户部相公李大人的案头！ 当日便通过，下发农植司照例执行！ 二十三日，户部分别从允州府c青州c冀州c司州四地分别圈地各三百亩，农户各五十户作为农桑司试点，施行王文远提出的深耕勤肥晚收之策！ 二十四日，王文远召集农桑司全体，连续熬夜两天，把亩产增收之策要点全部熟记，九人分作四组，除了蔡坤，其余人每两人一队，常住试点所在，指导督促当地农户按法耕作，而王文远将在四地巡视！ 春熙坊 “左护卫，此次你留在京都，帮我做两件事！” 王文远说道。 “公子请吩咐！” “第一件事，留意何敏之和宁王府的动静，第二，吏部相公人选一定马上派人告知于我！” 这两件事不难，只要不是监视公主府就好！左护卫痛痛快快地应了，略微一思索，劝道：“公子，您这次出去把寒露和小兰两位丫鬟带上吧，姑娘家心细，照管周到，小厮一个个粗手粗脚的，肯定没有丫鬟贴心！” 王文远淡淡地说：“此次前去，辗转四地，历时两个月才能回来，她一个姑娘家，这份苦就不要跟着受了！” 左护卫微微一愣，公子此言何意？寒露只是个丫鬟，什么叫不能跟着受苦？难道公子对寒露这丫头？ 左护卫脸色怪异，不过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公子可是已经十八了，有些人在这年纪都能当爹了，公子还没有屋里人呢。 不过这是让一个做护卫的操心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不要多事！” 公子清冷的声音响在左护卫耳边，吓了他一跳，公子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王文远能猜到别人在想什么，而别人对他心里的想法，怎么都摸不透。 蔡坤坐在谭大人家里，和谭大人推杯换盏喝了好几杯了，才试探性地问：“姐夫，你说那个王文远不简单，怎么个不简单法啊，我怎么都想不透啊！” 没错，才刚二十出头的蔡坤确实是谭大人的小舅子。谭大人别看已经五十多岁了，可三年前原配去了之后，并没有续娶，只是把小妾扶正了而已。谭家非大家大族，能出一个从三品的大夫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蔡家虽然是旺族，可蔡坤这一支连庶支都算不上，两家也没有的大肆张扬。 当然了，有心人想查还是能查到的，不过谁有那么无聊去查一个新设的农桑司的七品郎吏的背景？ 王文远并不是无聊，而是自己的属下自然要调查一番，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因此，蔡坤领到跟农部交接的差事，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透而已。 谭大人滋溜了一杯酒，蔡坤极有眼色地赶紧给满上，眼巴巴地看着谭大人。 谭大人问道：“你对王文远的增产之法如何看？可否推行？” 蔡坤对农事可真是束手无策，他哪是那块料啊，闻言摇摇头说：“姐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没下过田，家中也没有田庄，对这事一无所知啊！” 谭大人又问：“那你可知农桑司是因何而设？” 蔡坤这倒是能答得上来：“听说是边关将有大动作，陛下忧心粮草供应？” 谭大人点点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位王文远本该点为状元的，阴错阳差才落到二甲去的！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朝廷颜面，恐怕殿试的时候仅凭王文远的行卷，陛下都要点他为头名了！” 蔡坤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惊讶地问：“姐夫，此事是和因由呢？” 谭大人说：“去岁大考你回乡祭祖了，不在京都，没听过此事也是自然的！” 谭大人把学子上书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蔡坤，蔡坤听得双眼发直，惊愕地问：“公主因何对他下此重手？” 谭大人摇摇头：“这些事你别问，总之记住一句话，好生伺候这位爷，我估摸着此人非池中物啊！你跟着他，上面的事有我呢，一旦农桑司出一点成绩，只要想办法把你的名字在奏疏中提一提，剩下的事你还不明白？” 蔡坤了然，忙给谭大人添酒，笑道：“那就提前谢过姐夫了！” 谭大人抬手点点他，笑道：“你这个小滑头！” 两人碰杯！ 谭大人低声说：“不过，你可要长个心眼，其余几位都是什么出身背景心里要牢牢记住，别贸然抢了别人功劳，但是，也别胆怯踟蹰不前，现在可是个好机会啊！” 蔡坤对姐夫那是言听计从的，闻言连连应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二、离京 所以，王文远第二日见到蔡坤的时候，这小子的态度又热情了三分。 “大人，咱们还是租辆马车前去吧，这一路颠簸辛苦，骑马虽然快，可也太辛苦了些！” 四地，王文远决定从最近的允州开始，然后往青州，从青州坐船西进，一路往冀州c司州去。 第一批往允州的，除了他和蔡坤，还有两个分配到允州的郎吏丁景和曹静。曹静就是那位当初跟着他一同前往允州访录的同僚。现在见到王文远还有些讪讪的，听到蔡坤如此说，曹静忙道：“郎中，您在后面坐马车慢行，我和丁景骑马快行一步，先去安排民户和田地，等您到了之后直接开始就行了！” 丁景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过三旬的汉子，从他黝黑的肤色还真的看不出此人还是个读书人，虽然没什么天分，三十岁上才中了个同进士。一般情况下都是很少发表言论的，只是跟着默默点头，看样子很是认同曹静的话。 王文远也不推辞，闻此言，便笑道：“如此，就有劳两位了！” 曹静连声道：“不敢不敢！” 因此，等王文远和蔡坤出发的时候，已经晚了两天了。 二月初一，蔡坤早早出门，赶到城东门，王文远约了他在此汇合。 蔡坤远远地便看到两辆黑漆青顶的双马车静静地停在城东门等他，心头一跳，忙快行几步，下了马。 有小厮模样的人站在马车跟前招呼他：“是蔡郎吗？我家公子就在车上，请您上车吧！您的马小人会照管好的！” 蔡坤有些手足无措地点点头，那小厮放下车凳，掀开帘子蔡坤仓皇地上了车。至于行礼，自然有护卫模样的人接过来，安置在后面车上。 车厢内，蔡坤讪讪地笑着向王文远赔礼道：“郎中，小的来迟了，燕雀街一大早就人头涌动，把路堵死了，小的是绕远了才耽误了一点时间的！” 王文远靠坐在车厢一侧，神色慵懒，没有一丝不快之意，淡淡地说：“本官也是刚到不久！” 蔡坤自然不信，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扭头看看这马车内部，越看心里越是惊叹。 很宽敞，第一眼，很舒坦，第二眼！ 马车没有车帘子，两边都是宽大的窗棂，不过并没有糊明纸，而是装了琉璃，人在里面能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色，又温暖又明亮。 马车可是动了，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王文远已经取了本齐民要术在手里慢慢看，蔡坤有些懊恼，他也带了书，不过跟行礼在一起呢。 马车出城的时候遇上了麻烦，也不知为何今日进城的特别多，把城门吏急出了一身汗，又不能随意放心。 蔡坤伸长了脖子去看，心理倒是颇觉得怪异，不自觉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进城？” 王文远却回答了他：“可能是因为此物吧！” 蔡坤扭头去看，眼前正有一张彩黄色的暗纹纸，两尺见方，做工精致，右下角还有大红私印。 蔡坤接过来，仔细看过去，越看越惊讶，笑道：“这幽州票号是疯了吗？不收柜费反而支付利息？” 王文远不置可否，继续看他的书，至于有没有看进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蔡坤眉心一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王文远，小心地问道：“郎中，您觉得下官说错了吗？” 竟然当面问他，王文远有些诧异，怎么现在的人开始当面鼓对面锣不再说话说一半了吗？ 不过蔡坤问，王文远也不介意顺便考察考察这蔡坤资质如何。 于是，王文远放下书，笑着问道：“你对银号知道多少？” 蔡坤心知这是一个机会，思忖着说道：“下官有个堂叔曾在燕京票号做过柜台，下管倒是略知一二！” 王文远点点头，问道：“你觉得票号最大的盈润所得在何处？” “柜费收入！” 还真知道一二，王文远又问：“柜费有几种？” 蔡坤道：“有三种，一众为存银柜费，一种为拆借柜费，还有一种现在多叫利钱的则是借贷柜费！” 很好，王文远笑着说：“看来你对这其中之道知道的挺详细的，既然如此，那我问你，幽州票号取消柜费，取消的是哪一种柜费？” 蔡坤拿起那张告示详细看了看，道：“是前两种！” “会有什么后果呢？” 蔡坤想了想，道：“那前去存银的人会越来越多，拆借的人也越来越多！别的银号有可能把非本银号的银票全部拿到幽州票号拆借，根本不用付出任何成本便能获利！所以，下官才百思不得其解，幽州票号要准备多少银子才能应付如此多的拆借呢？” 王文远笑着说：“你未曾经手过票号，不过是站在一般人的角度去看这件事而已，幽州票号掌柜，柜爷可不是白吃干饭不干活的，据我所知，幽州票号因有石炭一项，去岁银润所得超过百万之巨，这又怎么可能是一群蠢蛋能做到的呢？” 蔡坤若有所思的说：“那就是说，是下官未曾参透其中奥妙所在？” 王文远看了一眼那告示，笑容忽然淡了三分，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什么人听一般，轻声说道：“能参投其中奥妙的人，这世上也不多了！” 言语中包含的惆怅之意，几乎溢于言表。 蔡坤心中惊奇，但却明白这话不能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三、探查 此时觉得幽州票号疯了的人，比比皆是。 安平钱庄的陶掌柜便是其中之一！ “陶爷，您得想个法子啊，您看看，这幽州票号可是跟咱们一跳街啊，现在只是存银的人，迟早有人去拆借的，这不是抢生意嘛！连声招呼都不打！” 安平钱庄的几个柜爷急的直跳脚，而陶掌柜则面色铁青地站在钱庄门口，冷眼旁观那幽州票号门前拥挤的人群！ 有种不祥的预感！ 陶管事刚想转身回去，便看到一名熟悉的人影，忙上前去招呼：“这不是宁王府的孙管事吗？可是老久没见您了，您这是出来办事？来来来，到小的钱庄坐坐，喝杯茶！” 那孙管事正是宁王府的二管事，行色匆匆从安平钱庄门前经过，有人上来招呼，便脚步稍停，抬抬手，浅浅一拱手，笑道：“陶掌柜您忙，我到前面幽州票号有点事！” 陶掌柜脸色沉了两份，豁出脸面来拉着孙管事不放，笑着问道：“着什么急嘛，来聊聊聊聊，喝杯茶嘛！” 孙管事也曾和陶掌柜打过交道，吃过对方的嘴软，你懂的，不好拒绝的太过，勉强一笑，道：“陶掌柜，大管家还急着等呢，我这真没空！” 陶掌柜戏谑道：“孙管事，有什么急事连一杯茶的功夫都没有？” 孙管事也不瞒他：“大管家让我去幽州票号拆借一张银票！” 陶掌柜一听，忙道：“孙管事，您可是一向在小的钱庄拆借的呀，怎么忽然要去幽州票号了？” 孙管事看了他一眼，笑道：“陶掌柜，这事还真得不能怪我，那幽州票号拆借免柜费的单子都送到宁王府了，大管家说了，如果真的免柜费，以后全部到幽州票号拆借！” 陶掌柜一阵心凉，却无可奈何，他又不能给孙管事免了柜费。 孙管事笑道：“陶掌柜，您可要放开我了吧？” 陶掌柜忽然拉着孙管事就走，一边走一边说：“孙管事，我也不耽误您的事，就让我陪着您走一趟幽州票号，我还不信了，他真能免了柜费！” 这倒是无所谓的事，孙管事不置可否。 两人匆匆往幽州票号走去，还未走到门口，便已经水泄不通了，挨挨挤挤的全是人群，都在排队，一看即知是来存银的。人群中有穿着皂衣的活计维持秩序，还有管事模样的人在大声宣读告知内容，声音已经沙哑，却仍然洪亮有力：“各位不用心急，我票号常年营业，说到做到，利钱两厘，您存银一两，一年利钱便有二百文！一个月是十五文，如果不信现在存入，一个月后立刻取现，当场支付利钱！” 两人站着听了一嗓子，孙管事颇为感兴趣地陶掌柜：“你说存银给利钱，真是闻所未闻啊！一两一年就有两百文，十两就是二两银了，一百两利钱二十两，二十两啊！” 孙管事身为王府的二等管事，虽然赏赐丰厚，可月例银子也就十两，一年也就是百两左右，这一年的利钱就够他两个月的月例，他还真是挺动心的。 陶掌柜忙道：“孙管事，你也说了这事是闻所未闻，哪有这么好的事呢？万一，万一这幽州票号中途破产关门了呢？” 孙管事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撇着嘴说：“你以为我不懂吗？每个票号在朝廷都是有担保的，还会跑了我这么一点银子？” 陶掌柜语塞！要不是知道这一点，他早就怀疑幽州票号的东家是不是就是如此打算的了。 孙管事不理他，踮着脚往前看，嘴里嘟囔着：“这么多人，我怎么进去啊！” 陶掌柜心道进不去才好呢，进不去就到我那去。 孙管事踮着脚看了看，忽然拉着陶管事往外退：“那边写着呢，我们跟这凑什么热闹啊！” 陶管事迷迷糊糊被拉着出了人群，稀里糊涂跟着孙管事转向后门，果然后门人没有那么多，不过也有个小厮或坐或站。 门口有门迎，看见孙管事便笑着迎了上来：“孙管事也是前来拆借银票的吗？” 孙管事笑着点头，那门迎也没看陶掌柜一眼，拥着孙管事亲自给开了三扇黄杨木雕花的大门。 也没有人拦着陶掌柜，陶掌柜也正大光明地跟在孙管事身后进了屋。 银号柜台大多都是一样的，太师椅，茶桌，点心盘子，这些陶掌柜一眼都没看。中间隔开的便是高高的柜台，客人是进不去的，有扇小门可通往来，不过非请勿入！ 一溜排过去五个柜爷，正在柜台查验银票，门迎打眼一扫，便引着孙管事往左边去。 “二爷，宁王府的孙管事来拆借！” 柜上的柜爷称呼也很有意思，一般打头的就是把总，称为大爷，往下依次排过去便是二爷三爷四爷五爷！ 二爷有礼地施礼问一声好，笑着问道：“孙管事要拆借多少？” 孙管事伸手入怀，摸出荷包，小心地打开，抽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说道：“拆借一万两！” “好的，您稍等！” 柜爷接过银票，小心地看了看铃印，没有问题，接着查编号，又翻来覆去看了三四处，确认了真伪，笑着问道：“孙管事，本票号拆借免柜费，请问您都要换成现银吗？换成多大的？” 孙管事想了想，说道：“五千两现银，五千两就换成幽州票号的银票，现银四千两五十两一个的元宝，其余的换成十两五两的都行！” 柜爷应诺，招手叫伙计前来，吩咐了一声，伙计便应声而去，柜爷低头拉开抽屉，点出五千两银票，一千两一张，正好五张，递给孙管事。 “您点点，现银的话我票号可免费送上门，孙管事需要吗？” 孙管事一听大喜，这么多现银，他一个人弄回去可要雇辆车才行！ “那就多谢了！” “您客气！请安坐片刻，伙计准备好便给您送出来！” 门迎忙让孙管事到旁边的太师椅入座，孙管事摇摇头，问柜爷道：“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柜爷！” 柜爷忙道：“您客气了，您吩咐就好！” 孙管事凑过去低声问道：“这存银不收柜费反而给利钱，真的假的？” 柜爷笑道：“此事货真价实是真的！” 孙管事看了一眼陶掌柜，笑道：“是存多少都可以吗？” 柜爷道：“存多少都可以，存多久都可以！目前我银号此项业务刚刚开始，有诸多优惠，存一两银，月利钱给二十文！孙管事如果有需要，可到前面存银处办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四、隐忧 陶掌柜眉心一跳，心砰砰砰地直跳，二十文能做什么事？对他来说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是普通百姓可不是这么想的啊。二十文能买二十个大肉包子，三斤上好的肥油，四十个大馒头，够付他们家那门房一天的工钱！ 孙管事心动了，不过前门存银处那么多人，他可不想跟一群苦哈哈的臭汉挤来挤去！ 陶掌柜扭头看看正低头盘账的大爷，很面熟，但是未曾见过。走过去，冷冷地问道：“我有银票要拆借，不知道贵号收不收？” 那大爷头也没抬地说：“收！” “没有柜费？” “没有？” “哪家银庄的都收？” 那大爷抬头看过来，笑道：“原来是陶掌柜，放心吧，只要是官府备案的银庄的银票，确定真实，我们都收！” 陶掌柜冷笑道：“我这可是面额比较大！” 大爷笑道：“都收，尽管放心，柜费一直都是免的，陶掌柜无论何时来，来多少我们都收！” 陶掌柜咬咬牙说：“我要现银！” 大爷皱皱眉头，问道：“大约多少金额？” “百万之巨！” 大爷松了口气，笑道：“那没问题，只要陶掌柜提前准备好取银的人，我们票号恐怕没有那么多人手给陶掌柜送上门！” 陶掌柜紧紧盯着那大爷，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情绪，转身就走。 孙管事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看着伙计推出一辆小车，逐一给他点清楚现银数量，数目对上了，孙管事便起身回府。 幽州票号果然是负责送上门的，是两个膘肥体壮的大汉，一人抱着一个箱子。 幽州票号前的人群直到入了夜才逐渐散去，薛掌柜在总号亲自坐镇，看着柜爷盘清楚了账目，便飞奔到公主府送信。 穆蓉已经用过了晚膳，正和廖长志说话呢。 薛掌柜抱着账册进了书房，因为账册比较多，施礼有些笨拙。 穆蓉笑着免了礼，赐了座！ “薛掌柜还没用完膳吧？” 薛掌柜擦了一把汗，确实没有用呢，不过现在他哪有那个心思？ “公主，小的还是先跟您回了事吧！” 穆蓉看了一眼廖长志，便对薛掌柜微微点头。 薛掌柜小心地抽出了总账，翻开来念道：“郡主，今日票号存银收入总计四万两，拆借银票十万，其中八万两现银！” 念完了，便看着穆蓉不说话。 穆蓉疑惑地说：“继续啊！” 薛掌柜只好继续说道：“存银四万，总计接待存银人数一千四百人，其中存银一两的人数是四百人，其余的存银十两到百两，只有十七个人存银上千两！” 穆蓉点头不语，薛掌柜等了一会，没见公主有其他的表示，有些慌乱地说：“郡主，这些存银一年的利钱是八千两，这还是京都三家票号的数据，如果全部的票号都照此执行，恐怕，恐怕” 穆蓉笑道：“你是担心每年需要支出大笔的利钱吗？” 薛掌柜咽了一口吐沫，有些紧张地说：“是的，公主，小的预估过每年利钱支出至少上百万！” 穆蓉摇摇头，问廖长志说：“如果利钱支出上百万，那我们存银有多少？” 这是很简单的算数问题，廖长志道：“存银应该有五百万两！” 薛掌柜忙道：“公主，别的不说了，如果其他钱庄全部把库银存在我们票号吃利钱，这就是很大一笔数字啊！” 之前穆蓉曾经调查过各家票号的情况，这将是一笔超过六千万两的现银。如果都存在幽州票号，光利钱将是一千两百万之巨。 薛掌柜的担心也是非常有道理的，如果换做是他，他就会这样做。 穆蓉不以为意地笑笑，问廖长志：“表兄，你看呢？” 廖长志一头雾水地说：“公主，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理解你的做法！” 看样子不说个所以然来是不行了，穆蓉问薛掌柜：“放贷的利钱是怎么算的？” 薛掌柜眼睛一亮，说道：“五分利钱！” 穆蓉点点头道：“也就是说一两银子一年要收五百文的利钱！” 薛掌柜说：“是的，公主，您的意思是我们把收到的银子拿去放贷吗？可是，能贷这么大一笔银子的认可不多啊！” 穆蓉说：“如果我把利钱降低到三分呢，两分半呢？” 廖长志若有所地说：“那样肯定会有很多本来不打算贷银子用的也会考虑！” 薛掌柜苦笑道：“郡主，其实每家票号大部分是以拆借柜费作为主要盈润的，借贷毕竟有风险，还有可能收不回来，其实算下来，盈润不是很大的！” 穆蓉叹气，薛掌柜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廖长志又不是短期之内能教出来的，前世是谁提出统一银票的呢？安平钱庄？陶家？实在想不起来了！ “安平钱庄你都知道什么？陶家是什么情况？” 穆蓉忽然开口问了薛掌柜一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薛掌柜愣住了，张张嘴，好半天才想起来陶家是谁。 薛掌柜苦着脸说：“公主，您能不能给小的一句准话，万一出现这种情况您打算怎么办呀，小的是整天提心吊胆啊！” 穆蓉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事现在又解释不清楚，不解释底下的人一直悬着心，也不知道做事的分寸啊。 穆蓉给了薛掌柜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吧，你说的这种情况我早就预料到了，别说银号把存银给存到我们这里来，就是户部要把全年税赋存过来，我都不会拒绝，我要做一件大事，这件事关乎社稷民生，事关重大，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就算全赔了，薛家那份我来出！” 薛掌柜欲哭无泪，我是真的没有担心薛家这分子啊，我是担心您啊，您要没有分寸，玩脱了，我可是罪魁祸首啊。 不过穆蓉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薛掌柜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穆蓉说：“接下来几天，可能会出现有人反悔来取回银子的，你照日给利钱，一文都不要短缺！还有，其他的票号有可能联合起来，到你那里拆借现银，想要挖空我们的现银储备，你要心里有数，京都这场仗，一定要打赢，其余地方才能顺利展开，让人都警惕着，无论有多忙，府兵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你，不能离身！” 薛掌柜连连点头，退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五、票号 廖长志笑道：“公主，你都快把他吓傻了！” 穆蓉说：“有什么办法，现在就他一个能用的！” 廖长志道：“放心吧郡主，你说的我都记着呢！不过，你已经想到其他银号的反击措施了吗？” 穆蓉点点头道：“凡事要多站在对立面，以己为敌，想想自己会怎么应对，才能稳胜不败！我猜想，明日起京都其他银号应该会大批量到幽州票号拆借现银！一旦幽州票号解不出现银，就马上散播幽州票号银根短缺的谣言，引得前来存银的人纷纷过来取现银，以此来挤兑幽州票号！” 廖长志深表赞同：“还好郡主事先考虑到这一点了！” 不过，廖长志还有一重担心：“郡主不怕其他票号开空票吗？” 大顺银号是个怎么样的运作过程呢？ 首先，你手头上有一笔现银，足够多，比如上百万之多，干放着也是放着，每年还要安排大批人手保护，划不来，那怎么办？两种办法，一种是自己去做个生意，一种是借给别人做生意。银号就是拿自己的钱借给别人做生意的后面一种的方法。 你自己有钱，别人没钱，你可以借给他，约定每年多少利钱，这都是惯常的约定，大家心中都有数，一般高也高不到哪去，低也低不到哪去。好了，现在有人问你借了，借五十万两，可是他人在京都，你的银子在湖州，怎么办呢？五十万良银子运到京都，各项花费都要五万两之多了，这么贵，怎么办？把银子存在银号里，银号给你开一张银票，到了京都，拿着银票去这家银号京都分号取银子就好了。 明白了吗？银号的银票虽然都是自己印的，可并不是印多少就能当多少银子花的，每一张银票都要对应有这么多现银存入你的柜台才可以。如果没有现银存入，而你乱发银票，这就是空票了。空票最大的危机就是你的银号其实是没有这么多银子的，万一别人都到你家要求兑现现银，怎么办？你解不出银两来，那就陪吧，赔银子不说，人还要坐牢，坐牢不说，整个家族都会被连累，三代不可科举，不可擅离族地，不可经营！懂了？ 当然了，如果是票号联合起来开空票，倒是不怕这一点，因为幽州票号是不收柜费，足额拆借的，那它完全可以拿着幽州票号的银子兑付空票啊！ 廖长志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了！ 穆蓉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只说一句：“那我们走着看看吧！” 廖长志走了，穆蓉还没有办法歇息，到密实里查陶家的资料去了，直到三更，才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安平钱庄！ 就从你下手吧！ 定下了计策，穆蓉就丢开手不管了，她的精神还是抽出来多关心一下封地的事。立夏去了封地，什么都不做，一门心思督促孙掌柜建造公主府。不过该传来的消息立夏还是丝毫不含糊。 那四百多里的铁轨已经修通了，幽定王给了二十辆配套的小车，其他的就要穆蓉自己想办法了。穆蓉是没有办法的，血影有啊，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找的人，照着小车的模样给其余的打车改了车辕，固定在铁轨上，据说，马拉车前行，从安远矿场到河西码头最快只要两天的时间。 二号矿场已经完工，年前大将军又送来五千的战俘。这下子，战俘数量几乎与普通旷工等同，血影建议，三号矿场不要急着开工，先招募足够的护卫再说。 大将军那里也有信给穆蓉，幽州新出的第一批盔甲运到了凉州，虽然是铁甲，却有了银甲的特性，轻巧牢固又带一些韧性，穿着更舒适。还有刀剑枪戟，更锋利，更硬却更不容易折！ 穆蓉可以不管幽州票号的事，廖长志步行，一方面是出乎好奇，一方面也是因为穆蓉说过此事是造福普通百姓的好事，所以，他亲自跟着薛掌柜在幽州票号坐镇，亲眼目睹这一盛况。 然儿，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并没有银号大批量的到幽州票号拆借银票，存银的人倒是日渐增多，不过，确实如穆蓉所料的那般，有人反悔了！ “都让开，让开！” 拥挤的人群突然闯入一群不速之客，众人纷纷转头去怒目而视，等看清是什么人的时候，马上收回目光，低下头去，还跟旁边不明就里的人提醒。 “也惹他们，不要惹祸上身啊！那些可都是太岁爷爷，让让吧，让让吧！” 几名斜眼看人，衣冠不整的泼皮凶神恶煞地粗鲁地拨开人群，拼命往前挤。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人，三四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挡在他们前面，一人一个，扭着衣襟，从人群中丢了出去。 “哎哎，你们干嘛？不认识爷爷是不是？” 泼皮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泼皮的，比如这一位，明明穿着锦缎，却没个样子，歪带着冠，外袍敞开着，露着锦衣，手里还拿着扇子！ 叉着腰，仰着头瞪着人，气急败坏地指着壮汉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爷爷？大伙都看看都看看啊，幽州票号打人了！打人了啊！” 有管事过来打圆场：“这位爷，您有什么事可以告诉小的，小的帮您办了，这的人都是前来存银的，鄙号总不能把人往外推不是？您谅解则个！” 等的就是有管事的人出来，那泼皮冷哼一声，双臂抱着胸，上上下下看了那管事一眼，冷笑一声，问道：“你这票号骗人还这么大张旗鼓？也不怕朝廷怪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六、招呼 那管事倒是微微一愣，笑道：“这位爷，鄙号童叟无欺，什么时候骗人了？” 那泼皮一扬手，抖出一个东西来，管事一看，果然是存银凭据。 “我问你，爷存了银子，是不是一定能拿到利钱？” 那管事笑道：“那是肯定的！” “你们要跑了呢？” 那泼皮鼓着眼睛，转身朝着周边围观的众人说：“大家伙可要好好收着自己的辛苦钱啊，交给这破号，就换这么一个东西，他要跑了呢？我们的银子可没了呀！哪有那么好的事，一个月给利钱二十文，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人群中有胆小的，信了他的话，攥紧了手中的银子，悄悄往后退，也有怀疑的，口里议论着：“这么大的票号能骗人？” 那管事显然是经过大场面的，脸上并无惊慌之色，反而面带笑容地说：“不知道这位大爷存了多少银两？” 那泼皮看看人群惊疑不定的表情，暗自一笑，说道：“小爷存的不多，也就一千两！” 人群哗然，一千两是什么概念？恐怕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这个年岁三两银子够四口之家过半年了，这还是京都呢，要是在偏远乡村，一两银子也够用一年了。 那泼皮得意洋洋地说：“现在小爷我不存了，我要取出来，一两银子二十文，你要给我二十两银子！” 那管事笑道：“这位小爷，你算错了帐，一个月才有二十文，现在才六天！” 那泼皮板着脸说：“六天怎么了？六天也是一个月！” 那管事忽然看看那泼皮的身后，拱手笑道：“怎么是穆二爷亲自前来？真是有失远迎了！” 那泼皮猛地转身，果然身后站着金吾卫，当前一人年近四旬，骑着马，却穿着长衫，有些不伦不类。 “宋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那泼皮忽然有些心虚，怎么金吾卫来的这么快？不是说已经打点好了吗？ 管事确实姓宋，忙道：“不敢当，小的只是跑堂的，还不是管事呢，穆二爷，此人是前来取银的！” 穆二爷点点头，道：“你们银号童叟无欺，取银就取银，当街闹什么？” 宋管事笑道：“穆二爷说的是，小的会按承诺的给办理的，只是这位爷存银六天，非要按一个月算，穆二爷您听听，没有这个道理啊！” 穆二爷看了那泼皮一眼，那泼皮浑身一个激灵，忙道：“我我要取银，不按一个月算，就按六天！就六天！” 宋管事笑着说：“这位爷请跟小的来，六天，一千两，利钱四两！” 说完，宋管事转身对着围观人群大声说：“我幽州票号童叟无欺，说话算数，这位爷存银一千两，六天，利钱四两，大伙做个鉴证，不仅是他，所有客人的银子可随到随取，利钱一分不少！不过我票号开业酬宾，利钱两分，持续一个月，过了这个月再来存银，利钱降低为一分八厘！” 六天就有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 四两啊！ 人群哄的炸开了，那一千两存银被人下意思地忽略了，只记住后面这四两的利钱了！ “你存不存？” “存，当然存了！” “才六天，就四两的利钱？这么好的事？” “看看，看看再说！” 宋管事笑眯眯地对那泼皮说：“这位爷存银一千两，是鄙号的贵客，有优先办理之权，请跟小的来！” 那泼皮愣了，这六天真的有四两？真的给他？四两银子能去万春楼叫一桌上好的席面，还能叫两个小情，听个小曲儿。 那泼皮都不知道怎么跟着宋管事进了幽州票号，又怎么出来的。等回过神来，一千两的银票已经揣在怀里，他手里则托着四个一两的银裸子，站在幽州票号门口发呆！ 有探头探脑的人群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嗓子：“这位爷，是不是真的？真有利钱吗？” 旁边的人嗤笑一声说道：“幽州票号也有十多年了，还能少了他这四两银子？不过这人真是傻，六天就四两银子，一个月可是二十两啊，一年就二百四十两啊，他就这么取了，哪怕等个半年也有一百多两啊！” 那泼皮转身盯着那人看，那人却不怕他，嘲笑一般看着他，就像看个傻子。 那泼皮忽然跳起来，一遍往人群里挤，一遍高声喊道：“我不取了，我不取了，我要存银，我要存银，我要存一千两，我是贵客！都给我让开！” 犹疑，疑惑，忐忑，担忧，全部这些怀疑亲眼看见那四两白花花的银子，全部都不见了，人群又多了三分喧嚣与热情，很多人心里开始盘算，存十两银子一年有二两四钱呢，存两年能买一头大黄牛了，这就轻松多了！ 看着街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秩序，穆二爷骑马离开，继续向前巡视，再往北就是夷街，过了夷街就没有多少商铺了，就能下值了。 穆二爷交了差事，骑马回府，半路又折了回去。班房的衙官看见他去而复返，还以为是忘了什么东西呢。 “大人，您这是？” 穆二爷看看班房，换班的都已经离开了，班房也没什么人，也就放了心，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高家那个不成器的泼皮去幽州票号闹事，这事是给谁打过招呼了？” 衙官警惕地看看四周，低声说：“大人，此事可不关小人的事，是找了左大人！您可别说是小人说的！” 穆二爷微微点头，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摸了二两碎银子，悄悄递给衙官，笑道：“请你喝酒！” 衙官若无其事地收了，也跟着一笑道：“那可不是要喝您的喜酒吗？府上快添丁了吧？” 这说的是坦哥媳妇，穆二爷笑道：“你小子，行，我记住了，肯定有你的酒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七、何氏 说笑两句，穆二爷重新出门，却先去了公主府。 小蝶来报的时候，穆蓉很是诧异，这位伯父还从未私下找过她。 “快请！” 穆蓉站起来，走到花厅门口，远远看到穆二爷一身长衫手上却提着马鞭，想来是骑马而来的。 穆二爷面色沉郁，走近了站定，肃穆地拱手施礼：“见过公主！” 对这位一板一眼有些迂腐的伯父，穆蓉是也没脾气，笑着叫起。 “伯父请花厅入座！” “多谢公主！” 穆蓉转身进了门，穆二爷跟着进了花厅，有些拘谨地坐了，直到丫鬟上了茶，也没张口说话。 穆蓉扫了一眼谷雨，谷雨低了头，把花厅的丫鬟全部带了出去。 穆二爷这才轻声说道：“公主，幽州票号似是您的产业？” 穆蓉笑道：“二伯父，幽州票号确实是我的产业！” 穆二爷严肃地说：“今日我当值，高家那个癞子” 穆二爷把那泼皮闹事的事说了。 穆蓉笑道：“二伯父放心，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穆二爷说：“公主，此事臣问过了，高家跟左大人打了招呼！他是臣的上峰，臣也只能监视他的行踪，其他的不好插手！” 穆蓉道：“这点小事，不用劳动二伯父，二伯父只管上值，此事不用过问，我会处理的！” 穆二爷点点，没话说了。 穆蓉颇觉得好笑，也是破天荒了，二伯竟然想着来提醒他。两人对坐无语的时候，小蝶轻巧地奔了进来，禀道：“公主，宫里来信了，陛下召你进宫！” 穆二爷忙站起来告辞：“公主且去忙，臣告退！” 穆蓉点点头，送到花厅门口，看着穆二爷大步离去，才转身问小蝶：“说了什么事吗？” 小蝶道：“没说什么事，但是长史说来人一脸急色！” 穆蓉点点头，对小蝶说：“你去让长史备马，看样子是有急事了！” 小蝶应诺，快去去了，谷雨忙给穆蓉取了大衣裳来换了，又叫人通知素心。 一时人齐了，谷雨素心陪着穆蓉出了府上了马，叫了两队的府兵，簇拥着一起往宫里去。 王顺公公已经备了小轿就在宫门口等她。 “素心跟我进去，谷雨留下等着！” 穆蓉匆匆下了马，丢下一句话，便带着素心上了小轿，急呼呼赶路。 王顺公公一边小跑着跟着轿子跑一边跟跟穆蓉回禀道：“公主，是二公主！今日一大早，出宫去兰园玩了，结果遇上了何公子，也不知怎得起了冲突，回来就哭，娘娘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宁王世子夫人进宫了，在凌春宫指着二公主就骂，谁劝也不听！陛下没有办法，只好叫您来劝劝！” 穆蓉诧异地问道：“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起冲突的吗？” 王顺脸色一红，低声说：“二公主说了些难以启齿的话！” 穆蓉明白了，这是开始犯病了呀！ 宫人一路小跑着把穆蓉送到凌春宫，凌春宫的宫女内侍全部站在院子里。有两个宫女被按在地上，退了春裤正在挨板子，也不敢叫疼，一味地掉眼泪。 穆蓉懒得管这些，下了轿，整整衣襟，缓步步入大殿。 宁王世子妃何氏尖利的指责之声慢慢传到穆蓉耳朵里，穆蓉眉头一皱，等进了侧殿，才看到殿内情景。 姜贤妃坐在罗汉床上，把二公主季莹抱在怀里，抿着嘴低着头坐着，一言不发。 二公主则涨红了脸，双眼红肿，不停地掉眼泪。 皇上朱曦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无奈地皱着眉头看着殿中央站姿优雅却言辞犀利的妇人。 “我还没见过比你更不堪的公主，真是给皇家丢脸！光天化日你竟然能做出羞辱世家子的举动来，不堪为公主！你的德容贤淑呢？是教养嬷嬷没有教好，还是你自己笨拙无能？女戒呢，学过没有？烈女传呢？学了没有？” 一连串的指责，滔滔不绝，竟然没有能让人插嘴的余地。 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开始数落姜贤妃：“你是怎么做母亲的？连个女儿都教不好？不是说姜家的女子都知书达理，富有教养吗？你的教养呢？你是不是姜家的女子？公主是不是你亲生的？烈女传你可能没读过，女戒总学过吧？要不要我复述给你听？身为一宫主位，你以为讨好了皇帝就可以了？子女教养之责，全在母亲，你都是怎么做的？要不要我派教养嬷嬷好好教教你？” 季莹听不下去了，努力挣扎着大声喊道：“你骂我可以，凭什么骂母妃？不许骂母妃，你只是个命妇，我母妃可是后宫娘娘，你凭什么骂母妃！” 后面的话被姜贤妃给堵了嘴，终于没有冒出更不堪的话来，世子妃冷冷地说：“果然如此，连顶撞长辈的事你都赶出来，看来是不严加管教不行了！” 朱曦忍不住插嘴道：“嫂嫂” 何氏转身就给他堵了回去：“还有你，陛下，一味地宠爱是不行的，二公主都多大了？连个礼义廉耻都不懂吗？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世家子？你平时是怎么教的？你这贤妃是怎么封的？交出这样一个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又不懂羞耻的人来？这是公主？真是丢人！” 朱曦瞠目结舌，说不出来话。所谓长嫂如母，如果不摆皇帝的架子，恐怕连朱曦都要对何氏礼遇有加。更何况何氏守寡十五载，宁王世子又是为了江山社稷战死沙场，于情于理，他都要敬着供着何氏。 穆蓉到了，朱曦真是感激涕零，如蒙大赦般招手叫穆蓉：“蓉儿，你快来劝劝你婶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八、告状 何氏早就看到她进来了，却一眼都不看她，冷冷地说：“别什么人都拉过来随便叫我婶娘，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侄女？” 然后拿冷眼上下一撩，冷哼一声说：“这不是穆蓉吗？怎么改姓朱了？也不是我说你，郡主就郡主吧，非要做什么公主，做公主你为什么不改姓？你也去翻翻史记，有异姓王，可有异姓公主？整天没个姑娘样，上蹿下跳，将来你是不是想母鸡司晨把持朝政？” 看着那张至今不显老态，薄唇凤目，眼里写满了嘲弄之色的脸，穆蓉的脸色慢慢沉下来，这么多年了，她倒忘了这位世子妃的功力，前世那些受辱的种种纷至沓来，让她的表情越发冷了三分。 朱曦一看，心道不好，忙上来拦在她们之间打着圆场：“蓉儿，不生气，蓉儿别生气，你婶娘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别当真啊！” 他真是万分后悔为什么要叫穆蓉来了。 何氏冷哼一声，道：“我算明白为什么小猫小狗也敢上蹿下跳地满京都蹦跶了，原来根子上还是你做舅舅的宠溺太过！你看看，女儿被你宠的什么样子，外甥女又被你宠的什么样子！一个个胆大心黑脸皮厚，真是世风日下！跟你母亲一个样，也是不安分的主！” 穆蓉忽然扭头瞪了一眼素心，素心随即上来把朱曦拉出了战团。 穆蓉定定地看着何氏，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缓缓说道：“听说何家公子文采斐然，素有才名，是举世难寻的翩翩佳公子？” 何氏闭上嘴巴，冷冷地看着她，凤目凛冽，眼神如刀！穆蓉神色自若地跟她对视！ 一时间大殿内落针可闻，两人的气场震得其余人纷纷后退，生怕被误伤。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何氏拂袖而去！ 殿内众人才觉得松了口气。 朱曦却不那么想，看看季莹，对姜贤妃淡淡地说：“叫太医过来给她看看，禁足一个月！教养嬷嬷全部换了！” 姜贤妃低声应是！ 朱曦转身出了大殿，经过穆蓉身边，板着脸说了一句跟我来！ 穆蓉没动，等朱曦出了殿门，才走上前去，轻声问季莹道：“真的那么喜欢何敏之？” 季莹扭过头去不看她，穆蓉一笑，道：“何氏辱及先母，此事我不会就此罢手，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何敏之，我会让他跪下来求你！” 穆蓉也不等季莹说话，转身出了殿门，往文华阁而去。 季莹愣愣地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 文华阁，朱曦脸色十分不好看，做皇帝做到被人指着鼻子骂，也真是没谁了。不过何氏骂也就骂了，朱曦还不至于连这点心胸都没有，现在最头疼的是如何安抚穆蓉。 “蓉儿，你听舅舅的，此事就此罢了，行不行？” 朱曦哄着穆蓉，穆蓉淡淡一笑：“舅舅，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呀？” 朱曦能信了这话才有鬼了：“蓉儿，何氏毕竟是王叔的儿媳妇，你就算不叫一声婶娘也要叫一声舅母的，她又常年守寡，看在你舅舅的份上，啊！听舅舅一句！” 穆蓉笑道：“舅舅，你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啊，就算不看舅舅的面子，看端宁姐姐的面子我也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啊！” 朱曦愣愣地看着她，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想对付何家？” 穆蓉摇摇头，笑道：“舅舅，何家又没惹我，我对付何家做什么？” “你别骗舅舅啊！” 穆蓉非常认真地点点头道：“舅舅，我不会对何家下手的！” “何敏之也不行！” 穆蓉再次承诺：“我也不会对何敏之下手的！” 朱曦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还是有点不放心，穆蓉没好气地说：“舅舅，凡事姓何的我一个都不会下手，您总能放心了吧？” 朱曦苦笑着说：“是我错了，你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下过手，他们都是自作孽，咎由自取！舅舅也不逼你了，只是凡事要留一线，不要做绝了！朱家亲戚可不多啊！” 穆蓉也很无奈，她说的可是真心话，奈何舅舅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对了，你那票号是怎么回事？” 朱曦问起了幽州票号的事，“这就是你说的大动作吗？” 穆蓉道：“舅舅，不过是一点小想法，想试试而已，不是大动作！” 朱曦问道：“你怎么折腾票号了？这些天可是有很多人到朕跟前告状了啊！” 穆蓉倒是很惊讶：“告状？为什么要告状？” 朱曦说：“你侵犯了人家的利益，人家不告状？” 穆蓉说：“可我也没有与民争利，他们凭什么告我的状？” 朱曦没好气的说：“怎么没有与民争利？那些银号钱庄可都是普通百姓开的，只有你的幽州票号是你开的！” 穆蓉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大顺最有富有的商贾都是普通百姓啊，舅舅真是圣明帝皇，不逊尧舜啊！” 砰，头上挨了一个脑崩，穆蓉捂着头，瞪着朱曦：“舅舅，你怎么动手啊？” 朱曦佯怒道：“我不动手，你这嘴越来越说不出个正经话了！” 穆蓉真是觉得冤死了，从头到尾她没说一句假话啊。 朱曦板着脸问道：“我问你，幽州票号突然取消什么柜费，你想做什么？我问过姜相了，他说按照现在的趋势，幽州票号光京都的利钱之处一年都要上百万两之巨，你有两个银子闲的发慌是不是？” 姜相？穆蓉想了想，问朱曦：“舅舅，你确定是你自己主动找他问的，不是他主动告诉你的？” 朱曦点头说：“自然是我主动问他的！” 说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句：“是廷议的时候听谁说了一耳朵，才去问姜相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九、陶六 穆蓉恍然大悟，看来还是怕她插手吏部相公之事。 “舅舅，我手握千万巨资，你的大臣又不让我插手朝政，那我只有去做商贾之事了！难道还不许我做生意？” 朱曦被她说糊涂了：“没有不许你做生意啊，只是你做什么总要跟舅舅说说吧？” 穆蓉说：“我说了您也不信啊！” 朱曦急了：“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信呢？” 穆蓉道：“好，我想揽天下散资在手，聚于一处做大事！” 朱曦气的直哆嗦：“你还要揽天下散资在手！你要做什么大事需要那么多银子？你的石炭已经是月入百万了，你还要做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穆蓉一摊手，无奈地说：“你看吧，我说了你又不信，又非要我说！” 朱曦扶额，养个孩子怎么这么费劲，也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养孩子的，听说姜家四娘就养的非常好，看来要找个时间跟姜相聊聊，这闺女怎么养。不对，都气糊涂了，闺女是女人的责任啊，他又不能见命妇，难道让贤妃去问？这转来转去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转错了意思，那要不让姜相和夫人一起来？ 朱曦的思绪如同脱了缰的野马，瞬间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等回归神来，看着眼前这个睁大了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娇弱外甥女，忽然长叹一声道：“好吧，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反正有舅舅帮你兜着呢，实在不行，舅舅还是能养的起你的，大不了再搬回宫来。” 穆蓉抱着朱曦的胳膊，默默地把脑袋靠了上去，静静地陪朱曦坐了一会。 陶掌柜色厉内敛终究还是没有敢做那么大的决定，而是给陶家主事人陶六爷送了急信。 等到陶六爷赶到京都，都已经是二月初十了。 安平钱庄后街的一处三进宅院，是陶掌柜在京都的住处，当时置宅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陶掌柜没有住正院。陶六爷赶到京都，正好起居就设在正院。 都已经快到晚膳十分了，陶掌柜陪着陶六爷进了正院，苦口婆心地劝道：“六爷，事情真的很危急，这该如何办，您要尽快给小的一个处置方案啊，咱们钱庄可是整整十天没有接到任何业务了！” 陶六爷笑眯眯地听着，进了门施施然地往太师椅上一坐，笑道：“你好歹也要让我喘口气吧！让我沐浴更衣用个晚膳歇过乏来在说行不行？” 陶掌柜能怎么样呢？ 只好下去安排！ 要说陶六爷此人，真是一个奇人。十三四岁上遇到了帝劫，世家大族纷纷南下避祸，陶老爷子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安平钱庄人心惶惶，六爷力挽狂澜，不仅没有南下，反而掷地有声地坚决留在京都，结果就造成了安平钱庄死而复生，如今俨然已是行业翘楚，备受尊重！其余的南安银庄c青州银号c燕京票号c晋州钱庄等无不以其马首是瞻。这一次幽州票号这个后起之秀，突然如此动作，而京都各大银号毫无动静，就是在等六爷发话。 看来幽州票号此举对其余票号造成的压力真是不小，陶六爷沐浴更衣，出了内室，便看到六七个人已经坐在正堂等他了。 “六爷来了！” “六爷来了，太好了，我们大家伙可就等着你呢！” “六爷！” “六爷！” 纷纷起身问好，陶六爷微笑着一一招呼过去。 “方掌柜，您来啦！刘掌柜，你这可越来越发福了！杨掌柜，怎么劳您大驾啊！呦，这不是秦掌柜吗？怎么您老也坐不住啦！” 以为年近六十，拄着沉杨木拐杖的瘦小老头也颤巍巍地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六爷，这不是家里的小家伙们都坐不住，求到老朽面前来了，老朽只好舍下这个脸面来求六爷给支个招！” 陶六爷哈哈一笑，亲自扶着秦掌柜往上座去，秦掌柜忙推辞，陶六爷道：“我的老掌柜，我都是您一手带起来的，您还要跟我客气不成？” 燕京票号的方掌柜，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瘦长的身躯，板着一脸臭脸，劝道：“秦掌柜，您还是坐了吧，别再推辞了，咱们赶紧听听六爷有什么高招才是！” 刘掌柜，南安钱庄掌柜，一张胖脸显不出年龄，倒是比较淡定一些，可能是心宽体胖吧，也眯着小眼睛笑道：“秦掌柜，坐坐坐，您老辈分长，您不坐我们就都要站着了！” 秦掌柜也就不推辞，陶六爷在另一侧坐下，其余人等按年龄大小入座。 晋州钱庄的杨掌柜是个急性子，早就等不得了，一坐下便迫不及待说道：“六爷，这内里的什么情况您都知道了吧？” 陶六爷端着茶盏喝了几口茶，笑道：“陶掌柜倒是说了一嘴，大概是知道个几分！” 杨掌柜急道：“六爷，您是不知道，我等的银号可是多日未曾开张了啊！不仅是拆借银票，就连存银都没有几个人肯来，往日的老客户全部跑到幽州票号去了！问急了，便是一句，你家给利钱不给？这，这可怎么办？” 方掌柜和刘掌柜也跟着附和，秦掌柜一脸担忧地看着六爷。 陶六爷沉吟着问道：“诸位没有去找薛掌柜吗？” 杨掌柜说：“找了啊，六爷，可那薛掌柜根本不见我等啊！” 陶六爷颇为诧异：“那薛掌柜我可是见过的，对人一向谦和有礼，不像是这么不给面的人啊！” 刘掌柜道：“六爷，杨掌柜说的是真的，我也曾派人上门送了帖子，帖子倒是收了，可人却没见到！” “这倒奇了，这无缘无故地突然发难，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这是冲着谁来的？” 陶六爷想不透，其余掌柜更不用说了。 陶掌柜试着提了一嘴：“六爷，小的倒是多次派人前去存银，大额银票也派人去拆借了两张，根据小的查证，这幽州票号库银很充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出招 陶六爷挑挑眉，说道：“把那存银凭证给我看看！” 陶掌柜忙从怀里往外掏，陶六爷眼神一凝，接过来细看，一入手便是心中一沉，这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封面因有幽州票号四个字，并加了铃印。翻开再看，第一面有存银人的姓名，红色手印，再第二面便是存银记录，上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号某部存入银多少，然后是经手柜爷的铃印。 再往后翻，封底有一串数字，竟然是完全按照银票的防伪方法来做的。 光这样一份小册子，就造价不菲，陶六爷心中的迷雾越来越大。 秦掌柜若有所第说：“会不会是幽州票号想以存银来放贷，以此获利？” 陶六爷尚未说话，刘掌柜先就摇了头：“你我浸润银号十几年，放贷的利钱有多少，风险又有多大，你我皆知，幽州票号又是新号，放贷条件本来就比我等还要严苛，不可能的！” 陶六爷点点头道：“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静下心来想想，此事不能！” 杨掌柜眼巴巴地看着陶六爷，问道：“六爷，那我们怎么办？” 这几家银号，晋州钱庄势力最为微薄，也就是这两年随着老西的走商队伍越来越大而在京都设了分部，主要的盈润所在便是拆借了，这下子京都所有老西都在幽州票号拆借，晋州钱庄便成了白白帮别人保管银子，自己一文钱收入都没有了，能不急吗？ 陶六爷道：“既然他拆借免柜费，为何你们不把手头的银票全部到幽州票号拆借现银？” 方掌柜面色微红，道：“这不是等着六爷发话嘛，单单一家是没有多大作用的，要我们联合起来，都去拆借才行，我就不信幽州票号还能有上千万的库银！” 秦掌柜嗤笑一声说道：“就连户部都没有千万的现银，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幽州票号了！” 陶六爷眼神闪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这幽州票号的东家还是那几家吗？” 刘掌柜脸色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杨掌柜则咳嗽一声，眼神闪烁，就是不跟陶六爷对视，反而是秦掌柜面色自如地说：“此事老夫倒是听了一耳朵，听说东家换人了，现在的大东家是公主！” “公主？” 陶六爷重复一句，随即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就是那个公主？” 陶掌柜唉声叹气地说：“六爷，可不就是那个公主！” 陶六爷这才恍然大悟，他就说嘛，怎么一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是尊重他，以他为主，而是没有那个胆量！ 陶六爷觉得棘手了，这位主一出手便是大动作，背后有公主府这块招牌，有陛下撑腰，任何私底下的小手段都不能做，只能在商言商，明着来。 明着来，又该怎么来？ 存银，竟然给利钱，还不低，真是闻所未闻，看看手里的存银凭证，这得多大的投入？她公主府有多少银子能一直往里面填？这其中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想到的吗？ 想了半天，踌躇难决，其实最担心的还是跟她对上，能赢吗？ 那是谁啊？想想跟她作对人的下场！陶六爷忽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抬头看去刘掌柜，问道：“刘掌柜，不知道姜相有何话说？” 几位掌柜倒是眼前一亮，是啊，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是公主我们不敢惹，可我们背后有不是没人的啊。 刘掌柜苦笑道：“我倒是找过大人，大人说，在商言商，他只能给陛下提一提，现在正值吏部相公交替的关键时节，他可不想惹怒公主！” 几位掌柜纷纷露出失望之色，陶六爷却笑了。 “诸位，既然姜相说了在商言商，那我们便正大光明地用商界手段碰一碰幽州票号！只要我们不私底下做什么手脚，恐怕陛下也不会因此强出头吧？” 秦掌柜笑着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方掌柜和刘掌柜对视一眼，表示赞同，杨掌柜倒是踌躇一时，最后咬咬牙，还是同意了。 陶六爷见众人都没有意见，便最终定下策略：“明日起，所有银号把手头上的银票都拢一拢，全部送到幽州票号，拆借现银！全部要现银，不要银票！还有，都给各自的老主顾联系联系，不要柜费让他们到柜上存一笔银子，开出来的银票也全部去拆借！另外，发动所有的伙计，都到幽州票号去存银，只存一两，不要多存！” 前面那条还好理解，只是为何让所有伙计都去存银，方掌柜有些想不通。刘掌柜却懂了，他笑着对方掌柜解释道：“只要我们把幽州票号的现银给拆借光了，再叫伙计都去取银，幽州票号取不出银子来，后果嘛，自然就是欺民了！” 方掌柜哦了一声，接着便是面露喜色。欺民这罪名可不轻啊，就算是公主，也扛不住吧。 陶六爷说：“诸位都回去给各自东家通个信，让他们知道我们的难处，之所以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传到他们耳朵里，别的不需要做，只要他们袖手旁观就好！咱们也是在商言商，有人毁我们饭碗，我们再不反抗，趁早回去饿死算完！” “是极是极，我这就回去告知姜相！” “说得对，郑家也有我们的干股，一向没有劳驾过，这次好歹也要帮着说说话才是！” 这是晋州钱庄的杨掌柜。 方掌柜和秦掌柜也纷纷表了态，回去就联络各自东家。 此事已了，陶六爷送走了各位掌柜，陶掌柜笑道：“六爷，还是您老道啊！小的这就给您传膳去！” 陶六爷叫住了他，两人重新回到了正堂，六爷把屋内收拾茶盏的丫鬟们全部挥退了，关上正堂的门，把陶掌柜吓了一跳。 “六爷，您这是？” 陶六爷低声说：“此事我看没那么简单，你在京都也这么多年了，这两年发生的事，你比我更清楚，很多消息都是你传给我的，公主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而且往往看起来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事后想想却是神来之笔，我怀疑这其中有我们没有想到的地方！” 陶掌柜惊道：“六爷，那您还要这么做？” 陶六爷沉声说：“在商言商，我这么做自然无可厚非，可这样一下子我们五家银号可就站在公主的对立面了，我这心里有点不踏实，还是要多留一手！” 陶掌柜问道：“六爷，小的该怎么做，您吩咐吧！” 陶六爷摆摆手，说道：“你让我想两天，这两天先按记行事吧！无论如何，总要试试深浅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陶掌柜默默地点头。 陶六爷双目有神，神色激动地说：“真是没想到我陶六也能在公主手上过一两招！” 陶掌柜很是无语地看着他，心道六爷咱们别玩了好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一、豫州何氏 京都因为她又引起了多大的风雨，穆蓉是毫不关心的，她正在密室查阅何氏的资料。 何氏是个古老的姓氏，最远能追溯到周天子时期。现在的豫州何氏，最长的历史有八百多年，仅次于赵氏。世代居于豫州，祖上出过一百多位名人，皆是大学问家杂家，世代耕读传家。可奇怪的是，自高祖始，终其一朝，三百余年，何氏竟然没有一个人出仕为官，好像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句话根本就被何氏选择性地忘了！他们研究学问，养育子孙，好像就是为了自娱自乐！ 当然了，世家中也有很多不屑于出仕的隐族，可那些早就已经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不为人知了。可是何氏却不一样，三百年未曾出仕，却一直都处于一流世家行列，而世家婚嫁皆以娶何氏女为荣。但是，奇了怪的事，何氏子孙所娶之妻，也多出自二三流世家，根本不屑于与世家大族联姻一样。 就是这么一个几乎要做隐族的世家，在京都的地位却高高在上，就连莫家都要退避三舍，自愧不如。 何氏，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何敏之又是为什么要出仕呢？ “公主，这些年派到各州去的有间陆陆续续都扎了根了，有些还颇有地位！” 第二日，穆蓉和红莲在小校场遛马，就是骑在马上小步颠着走，红莲告诉穆蓉。 “只有往豫州去的，也就只能在外围打探一些小道消息，真正的隐秘部分从来进不去，何氏在豫州就如同土皇帝一般，就连官府都不怎么敢管他们家的事！” 穆蓉说：“防卫越严密越有问题，我之前未曾留意过何氏，如今看来，真是越查疑惑越多！” 红莲嗯了一声，伸手拉了拉马的缰绳，跟上穆蓉的步伐。 “恐怕只有老牌世家才知道何氏的底细！” 穆蓉道：“你想说柳老爷子吧？” 红莲笑道：“公主明鉴，却是只有柳老爷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穆蓉笑着摇摇头，扭转马头往回走。 “柳家我现在还是不怎么放心，宁肯多花一点时间，也不能打草惊蛇！” 红莲应了，忽然说道：“倒是有个人公主可以试着问问！” 穆蓉道：“哦？是哪位？” 红莲说：“王先生！” 穆蓉恍悟，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也挺有道理的，于是便点头同意。 “回去我就写信，你传到凉州去！” 穆蓉点点头，忽然手搭凉棚，看向远处的一轮红日。那阳光在她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水红色的缠枝花坎子镶着银粉色的蘭边，衣袖稍微往下褪，露出骨瘦如柴的皓腕！公主好像又瘦了！ 红莲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定定地看着她，轻轻叫一声：“郡主！” 穆蓉没动弹，只轻轻柔柔应了一声嗯。 红莲轻声问道：“郡主，你知道公主和驸马是如何相识的吗？” 穆蓉转过脸来看她，那张脸已经瘦的脱了形，下巴尖尖，苍白到几近透明。那眼神古井无波，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带着淡淡的哀伤与无奈。 想起记忆中的那张活得张扬，笑的恣意，从来不矫揉造作，伤春悲秋的另一位公主，红莲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郡主，你知道公主和驸马是如何相识的吗？” 那眼神总算有了点涟漪，稍纵即逝。 红莲露了个浅笑来，连声音都带上了笑意：“他们是因为一场演武而相识的，彼此看不惯，鄙视对方，一见面就斗嘴，争吵，到最后甚是开始动手！” 穆蓉扯扯嘴角，静静地听着。 红莲强装的笑意逐渐转为真心的微笑：“驸马一开始是打不过郡主的，每次都输，下一次又不服输地非要凑过来挨打！后来，公主渐渐的开始手下留情，慢慢的偶尔也输一两次，再后来，就是输多赢少了！” 母亲应该是心悦父亲的吧，他们应该是彼此倾心的吧？ 红莲的讲述还在继续：“靖康皇帝入住大汉宫，公主死活不肯要那个公主封号，也是为了驸马考虑！当时驸马在凉州曾经连下十三城，是赫赫有名的小李广，前途无量！可是，他极力劝说母亲接受了公主诰封，而自己主动让出了兵权，只做大将军旗下一名普通的将军！” “郡主！” 红莲仍然叫着她本身的封号，脸上是一片化不开的心疼：“您一直都在赢，无论是下棋还是别的什么，从来没输过，可是您不快乐！这赢没有让你因此更加快乐一点！我听素心说，您几近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现在朝局凶险，您好不容易亲自挑选的两根钉子，现在还不能完全听命于您，弄不好反受其伤！那王文远真的这么好的话，您不妨也稍微退让一二，郡主！” 说到最后，红莲已经语带哀求了：“郡主，您手段如此高超，算计人心从未输过，您为何不随了自己的心走，把那王文远也算计到您身边来呢？” 穆蓉紧紧抿着嘴唇，双手握紧了缰绳，凸起的骨节泛着青白之色。所有哀伤的c悲痛的c心痛如绞的的情绪疯狂地涌上来，就像每个冰冷的夜晚一样，令她几近窒息！她在这痛苦中煎熬着翻滚着挣扎着，一夜夜无望的亲历着！有那么一瞬间，穆蓉想和盘托出，把那些爱恨情仇前世今生，把那些欺瞒狠毒，那一切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那些魑魅魍魉的阴暗心思，全部都说出来，都说出来！这个年头令她激动地微微颤抖，想想从此之后自己不用再背负的这一切，想想一身轻松的将来，想想 穆蓉慢慢抬头看着红莲，那眼中闪过的种种情绪不过是一瞬间，万般情绪最后剩下的是坚如磐石的坚定！ “我有我的骄傲！” 穆蓉淡淡地说，扭转马头，小跑着往马厩的方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二、途中 王文远又踏上了行程，这一次是往青州去的。 跟着他的还是蔡坤。 蔡坤已经渐渐没那么拘谨了，王文远的性子清冷，可你只要摸准了他的脉，还是很好相处的！ 允州府到青州府，四百余里的行程！ 一行人乘马车，日夜兼程地赶路。有时候难免错过宿头，只能夜宿荒郊野岭！ 今日便是如此，他们停在一片小树林中，好在还有一条小溪。 蔡坤从马车上下来，随行的护卫已经熟练地在设置路障了。 这路障不过是在马车周围做一些手脚，如果有猛兽靠近，至少他们有反应的时间，不至于猝不及防。 蔡坤袖着手站着，不是他不帮忙，而是这帮护卫实在也太厉害了些，一个个似乎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呼啦啦地跳上树，手里的砍刀挥舞两下，树枝便扑簌簌地落雨般往下掉。 树下自然有人收拾起来，比划着绑在树木之间。 “青城小哥，你问问公子，是吃野猪还是獐子！” 蔡坤转身往后看，不远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高声叫青城。这个管事姓宋，是个厉害角色，看看这一路上他把一众人等安排的妥妥帖帖就知道了。青城，蔡坤是熟悉的，王郎中身边贴身的小厮，这些天都是他和另一个叫青业的小厮给王郎中端茶倒水伺候用膳，甚至洗衣服都是他来，蔡坤也得以顺便跟着沾沾光！ 这荒郊野岭的还可以点菜？ 蔡坤已经见怪不怪了！ 对于这个顶头上峰，蔡坤是越来越佩服了，实在是不能拿他当普通人。普通人出行有这么一二十个规矩森严进退有度的护卫，还人人一身高超的武艺？普通人有这么奢靡的生活方式，宿营野外每天都要更换内衣裤袜？ 蔡坤隐隐觉得自己选对了人！ 青城应了一声，从马车上下来，高声说：“宋管事，公子不吃獐子，野猪的话弄一只吧，有兔子和鱼吗，多弄两只！” 宋管事正跟护卫头领说话呢，听到青城的话，转身笑道：“公子什么时候吃鱼了？肯定是你们两个臭小子嘴馋，借着公子的名头瞎点！” 青城赶紧小跑两步，凑到宋管事跟前，谄媚地笑道：“兔子和鱼烤着吃最好了，反正也不费事！” 宋管事白了他一眼，那护卫头领倒是笑着说：“青城小哥放心，几条鱼我们哥几个还是能给你弄来的，你就放心等着吃吧，不过哥几个手艺粗糙，公子要吃的话，还是要你和青业小哥动手才是！” 青城拍拍胸脯，自信地说道：“放心吧，交给我，我会烤！” 夜色渐渐暗下来，哔哔啵啵的响声起来了，篝火燃起来了，空气中逐渐闻到了铐炙的香气，青城青业从马车上卸下了春凳，又细心地给铺了素锻褥子，才请公子下车。 王文远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于荒郊野外如同庙堂般潇洒，气度俨然，神色自若。 “蔡大人吃鱼吗？” 青业问了一句，蔡坤点了头，青业便递来一个浅口盘子，一只烤的金黄色的黄鱼静静地躺在青釉盘底，光看着卖相，蔡坤的便口水直流了。 “公子！” 蔡坤埋头吃鱼，青城给王文远递了一个盘子，不是鱼是兔腿！ 入口微辣，肉质细嫩，也没有多少刺，透着一股子鲜，竟然真的挺好吃的。 “大人，这鱼真不错，青城小哥的手艺真好，您也尝尝？” 蔡坤笑着夸奖青城，青城露齿一笑，轻声说了一句：“公子不吃鱼！” 不吃鱼？ 这是什么怪癖？ 蔡坤一无所觉地笑着说：“公子出身冀州，并不临海也不临湖，这鱼之鲜美，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公子可以尝尝！” 蔡坤话说完，王文远神色不变，只是周遭的人无端端地皱了眉头，青城更是过来打断了他的话：“蔡大人，我给您换一个盘子，这个冷了！” 说着不由分说地端走了他的盘子，重新换回来的却是兔子肉，还是上部分肉少的地方。 蔡坤欲哭无泪，是自己说错话的惩罚吗？ 他又不知道王文远不喜欢吃鱼的啊！ 蔡坤闭上了嘴，不再开口，生怕再开口说话，连兔子肉也没了。 草草用了晚膳，这也没什么消遣，随意地在周围走走消消食，便各自就寝。 王文远躺在马车上，身下铺着身上盖着都是熟悉的铺盖，可他感觉竟然如此陌生。 他是谁？王文远又是谁？ 不喜欢吃鱼是源于他的蓉儿不吃鱼，同样的他还不喜欢甜的如意饼，不喜欢咸的绿豆糕，不喜欢吃莲蓉的月饼，不喜欢酱紫的颜色，不喜欢太繁琐的花纹，喜欢珠玉不喜金银，不喜欢闻香烛的味，不喜欢扭捏作态的丫鬟，不喜欢酗酒的管事，不喜欢坐船，不喜欢金蚕丝的被褥。还有甜腻的玫瑰香，清凌凌的虫草帐子，加了薄荷的皂角，不是红色的梅花 王文远忽然发现这些不喜欢喜欢，全都是因为穆蓉，没有一点是因为自己的意愿！ 重活一世，原来这些还是根深蒂固地藏在他的血液中，影响着他的一饮一啄。 重来一次，原来他还是活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王文远闭上眼睛，车厢外为了防野兽而点的篝火渐明渐暗，他连这么朦胧的光线都忍受不住似的拉高了锦被，蒙住了眼睛，瑟缩着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三、动荡 程府 人如灯油，总有燃尽的时候，现年七十一高寿的程大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床前跪着五个儿子，孙子辈只有一个大郎得以入内聆听遗言，其余的都跪在外间。 隐约有哭泣之声传来，在这凉气未褪的夜里无端端显出三分凄凉来。 程大人面色潮红地靠坐在床头，笑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子孙子。他的一生可以说是程家发展史上一个承前启后的重要支撑点！他的前面，有为汉朝而殉职的祖父c父亲c叔伯兄弟，到他这里，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死死支撑着，总算等来了程家下一辈的长成，孙辈又与姜家联姻，姜相年仅四十，至少未来的十年，程家无忧矣！ “都别哭了，我这是喜丧啊！别哭啦，临走的时候能看到子孙绕膝，儿孙满堂，也算是值了！” “父亲！” 程家老大双目含泪，深深地跪在地上，悲从中来。 “父亲！” 程家子孙哀哀痛哭，程大人这一去，儿子守孝一年半，孙子守孝半年，程家在京都这场赌局上要立场最少一年，就算有姜相背后支撑，也不能事事皆如人意啊。 程大人笑道：“刚才是怎么叮嘱你们的？别哭啦，老大，你的弟弟妹妹我就全部交给你了！记住，我程家不出阿谀之臣，万事随心！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程老大含着泪应了！ 程大人转向其他的子女，逐一叮嘱：“老二啊，你不爱金石之物，也要有个限度，要多长个心眼，东篱先生的画作就那么一点，总不可能每次都让你遇上了吧？老三啊，你那萧也要稍微放一放，先把正经事处理好了再说其他啊。老四啊，你记住，万言不如一默，话太多了，就不值钱啦！老五，你最小，我也没怎么要求过你，现在只对你有一个要求，听你哥哥的话就好了！” 程大人有些气虚，靠着板壁急促地喘着气，程老大和老二忙上前去给揉着胸口。 程大人一把抓住老大的手，叫着程大郎的名字：“大郎，大郎在哪？” 程大郎哭的双目红肿，忙站起来，扑上前去。 “祖父！孙儿在呢！” 程大人已经看不清了，胡乱地挥着另一只手，被程大郎抱在怀里，紧紧抓着。 “大郎啊，大郎，和四娘好好过日子，好好，好听你父亲” 最后一个话字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来，人颓然往下倒，程大人就此归西了！ “父亲！” “祖父！” 哀痛欲绝，跪在地上，叩头不已，前途一片茫然！ 朱曦是第二天收到的程大人逝世的丧报的，同时上来的还有程大人几个儿子的丁忧折子。 “王喜，着礼部相公会同内务部总管一同前往程府致祭，赏百年金丝楠木一根，祭银五千两！传旨政事堂尽快议定谥号报上来！” 这也是应该有的程序，程大人已经做了整整十年的吏部相公，十年足有上千进士出于其手，这将是多大的一股力量。为了这个也要给程大人死后哀荣，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都是惯有的朝廷议程，很快，政事堂报了几个很有分量的谥号上来，朱曦圈了一个贞字，程大人从此之后，便被称之为文贞公了。当然这是一个谥号，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甚至没有那五千两祭银更实惠，但是文官偏偏就好这一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至于上门亲祭，赵大相死了还有可能，程大人只是个老大臣而已，还不够资格让皇帝亲自上门。 至于其他的，只要不当值，你睡在人家家里给人家摔盆打番，朝廷都不管你。 朝廷剩下的事，就是给你收拾烂摊子，找人替岗啊。那四个儿子还好一些，最大的不过是个郡守，大顺五十一个郡，随便从哪都能淘换一个闲人出来。最为头疼的是相公人选！ 朱曦也考虑很久了，他以为政事堂随便哪个大相总要找他商量一二，至少问问他的意向，或者透露一下政事堂的意向吧？要不然这到了大朝会上，政事堂与陛下意见相左，你说不是让众朝臣看笑话吗？这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可是，程大人都已经去世了，还没有人给他个信，这就奇了怪了，难道政事堂准备精心准备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挑不出来错的人给他一个惊喜？ 吏部相公，百官之官，出身要好，才能压得住地下一流二流世家，要有手段，能协调好上至陛下，下至一个小小的郎吏之间的关系，还要有眼光，知人善任，最起来你选出来的官不能一上任啥都不会，就知道捞银子！还要有担当，眼光毒辣，不能说一眼就能看清此人是人是妖，但是也不能人家狐狸尾巴都摇到你脸上来了，你还没发现！最后，朝廷九卿相公，当年科考的时候名次如何？翰林院表现如何？有没有地方任职的经历？有没有做过基层县官？都有什么政绩？有没有在三台六部从业的精力？有没有单独领兵，独立办公，办成一件事过？一年上过多少次红折？提过多少次建议？多少次被采纳了？同僚对其评价如何？上级对他如何看法？最后最后最后，最不重要的，但是也要考虑的一点，就是皇帝喜不喜欢他！ 你说按照这个标准把全部的官员注意筛查过去，剩下的那个不就是了？别急，这还没完，选出来的人首先要廷推，就是最少三位相公以上的人联名提议，此人才有候选资格，然后按照以上标准筛查一遍，如果符合要求，那就进入廷议，三分之二的人同意，陛下也点了头，才能算是成功了一半。为何叫成功了一半呢？成功了，你只能是暂代，要把这个暂代两字拿掉，还要经过三次共议，就是工作回报的意思。现在你能理解，为什么户部相公李佐之到现在才转正了吧？ 有人问了，要是提议的这个人不符合要求怎么办？那也简单，要不然就换另一个人，要不然就从权，特例提拔！就是说出了他再没有其他人符合条件了，非他不可了，没他大家都吃带毛猪吧，那就从权呗！ 一部相公，死在任上，都没有选好接班人，这不扯淡吗？可政事堂还真的没选出来，也没有个人来问问朱曦的意见，朱曦都要怀疑政事堂的人是不是要集体造他的反，另选一个皇帝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四、风雨 朱曦有耐心，做皇帝的要是没有耐心，一般这江山也就易主了。所以他选择了等！垂拱而治嘛，他操那么多心干嘛？ 这一等就等到二月十四，眼看着明日就是大朝日了，才见姜相试探性地提起了吏部相公一事，朱曦感到意外的事，根本不是下一任的人选问题，而是程大人祭礼实在摆不开，祭品已经无处可放，申请摆到街上来的事。 朱曦沉默了很久，他很想问问姜相，下一任相公人选呢？ 朱曦是有耐心，但是他耐心不是很大啊，等了足足四天了，也该耗尽了，所以他就开口了。 “姜相，这吏部相公” “陛下，臣知道此事不妥，可是程大人子嗣颇多，家中实在居住狭窄，不像个样子，陛下放心，京兆已经承诺过了，不会扰民的！” 姜大人忙打断了朱曦的问话，朱曦摆摆手，说：“朕不是担心这个，就是” “哦，陛下是担心致祭的人太多，会耽误朝廷正事吗？放心吧，这一点臣可以保证，不会耽误朝政大事的！” 朱曦闭嘴了，很明显，他的大相，政事堂，他的臣子再此事上面有自己的想法，而现在这个想法还不能让他知道。 “朕准了！” 朱曦言简意赅地同意了程大人的提议，姜相忙退出了文华阁，就像后面有条疯狗在咬他一般，飞一般地快步走了。 朱曦毕竟是个皇帝，自然有皇帝的尊严，臣子要瞒着他，要装糊涂，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掐着臣子的脖子强行逼供吧？ 稳坐钓鱼台，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冷眼旁观，朕就看你有什么企图！ 政事堂有什么企图，目前朱曦是没有看出来的，不过安平钱庄等五个最具规模的银号有什么企图，那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从二月十一开始，幽州票号的库存现银数量逐步往下掉，收到的拆借银票越来越多。 二月十五日，薛掌柜半下午就擦着一头汗匆匆到公主府来拜会。 “公主，现银去了一半了！” 穆蓉事先说好了，除非现银少了一半了，否则不许薛掌柜来找她，现在少了一半了，薛掌柜也可以放心地过来找公主讨个主意了。 幽州票号京都总部三处分号库存现银总计两千万两，去 了一半了，那就是说现在还有一千万两了。 “别急，慢慢说，现在各项数据都是什么情况了？” 小满递上一个温水打湿的帕子给薛掌柜擦汗，薛掌柜随意一抹，说道：“目前存银人数已经逾万，存银为十三万两，拆借银票一千零八十万，全都是现银！” 穆蓉神色不变，淡淡地擦着那盆蝴蝶兰的花瓣，漫不经心地问道：“各家银号的银票都是多少，给我说说！” 薛掌柜咽了一口吐沫，口干舌燥地说：“安平钱庄二百四十万，晋州钱庄一百万两，南安银庄三百万两，青州银号二百万两，燕京票号一百六十万两！” 穆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不是说安平钱庄最有实力吗？怎么他们家才二百多万？” 薛掌柜摇摇头，他脑子早就宕机了好嘛。 “这个小的不知！” “这两天安平钱庄就没有人来找过你？” 薛掌柜茫然地说：“小的一直在票号，吃住都没离开，小的在京都的宅院只有几个促使的下人，就是有人找小的，小的也没时间见啊！” 穆蓉轻轻把手中的帕子放下，淡淡地说：“那你急什么？” 薛掌柜一下子汗流满面，急道：“公主，小的怕现银不够！” “柳公子还有三日就到京都，你知道不知道？” 薛掌柜一愣，这事他怎么知道？再说柳公子到不到京都，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穆蓉轻轻摇头，又说了一句：“袁二公子的车队还有两日就到京都，你知道不知道？” 薛掌柜茫然地说：“公主，小的没去问过他们的行踪！” 穆蓉叹气：“行了，你回去吧，我预计他们手上最多还有一千万的银票，我们能吃的下来，实在吃不下来，袁二公子和柳公子总计会带来一千五百万的现银！足够用了！” 薛掌柜不仅没有更放心发，反而更茫然了，这这都已经两千万两了啊，那银子堆起来能装满整个慈静殿啊，还要往过来调集银子？这就是三千五百万啊，薛掌柜心里直发抖！ 穆蓉看他实在是担忧的不成样子，便向素心使了个眼色，素心走了过来，钳着薛掌柜的胳膊把他扔到太师椅上，又塞了一杯茶给他。 薛掌柜下意思地喝了半杯，总算有了点神智。 穆蓉想了想，说道：“薛掌柜，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们是不会亏的，为了此事，花五千万两银子我都是愿意的！你放心大胆地把银票全部收下来，我估摸着到这个月底，事情也就能见分晓了！” 薛掌柜有什么办法呢？ 同样赶到束手无策的还有陶掌柜，他焦急地在正堂走来走去，不时地停下脚步，张望着内室。 陶六爷总算在他把正堂的地砖踩碎之前出来了。 陶管事忙迎上前去，心急如焚地说：“六爷，六爷，已经一千万了，可幽州票号还是一如既往，小的亲自去看了，那些柜爷伙计丝毫无乱，毫不惊慌，还在持续不停地接大额拆借，我们的库存银票快要耗尽了！” 陶六爷总算没那么云淡风轻了，沉着脸说：“我已经知道了！” 陶掌柜急道：“六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再继续拆借银子，我们的银库就要装不下了！” 陶六爷没说话，显然也在头疼。 “就没有人前来借贷吗？” 陶掌柜道：“六爷，那些人能借贷多少？五万十万的算是大额了，可是我们现在库存现银足足三百万了！” 陶六爷想了一会，说道：“你去通知其余几家，找几个人道幽州票号问问借贷的事，问问他们放贷不放，如果放贷，都有什么条件！” 陶掌柜问道：“六爷，您的意思是？” 陶六爷微笑着说：“我估摸着他们的库银也要耗尽了，去问问他们放不放贷，也就能知道他们还有多少库银，如果放贷，不管是二十万三十万的，借个几十万两出来，我们联合起来总能耗尽他们的库银！” 陶掌柜渐渐心定了，连声道：“好，小的这就去通知其他掌柜！” “且慢！” 陶六爷拦住了他，思忖了片刻，说道：“告诉他们，通知所有分号，解一批银票入京，务必要耗尽他们的库银！” 陶掌柜面有忧色地问：“六爷，我们要那么多库银，还要分出大批人手来护卫，得不偿失啊！” 陶六爷笑道：“你傻不傻，我们来护卫干嘛？一旦幽州票号的库银耗不尽，我们就把库银全部存到幽州票号去，有利钱不用柜费，还不用我们自己来保管，这么好的事，怎么能错过呢？” 陶掌柜抚掌大赞：“六爷，这一招高啊！小的这就去安排！” 陶六爷点点头，顿了顿，说道：“你试着往公主府递个帖子，看看公主府的反应，我想会会那公主！” 陶掌柜惊道：“六爷，商贾从来不能擅结官家啊！” “没事，公主应该也不会见我的，就是试探试探公主府的反应而已！” 陶掌柜心惊肉跳地点点头，总感觉将要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大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五、飘摇 柳家船队比预定的日子早了一天到达，几乎和袁二一前一后地入了城，不超过半个时辰。 消息传到公主府，穆蓉淡淡一笑，薛掌柜却长出了一口，库银又少了二百万了，他还真得很担心这两位主不能及时赶到。 “公主，幽定王托我带来去年的结算银两，知道公主目前正在跟其他银号打擂台，特意全部用了现银！” 袁二公子一脸倦意却双目有神地递上书信，穆蓉笑着接了，毫不避讳在座的几位，当着面打开来看。 果然是二舅舅的信，其实不止是去年，是截止到上月底，所有的结算都换成了现银给穆蓉运了过来，路上所费，由幽定王府一力承担，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派了足足一个什的兵士护送而来。 如此一来，柳公子和袁二带来的现银总计两千万两。 穆蓉笑着对薛掌柜说：“这下放心了吧？” 薛掌柜讪讪一笑，愁肠满结。 柳和然已经听说幽州票号的事了，很是惊讶地问道：“公主，您半个月的时间花光了一千二百万两银子？” 这败家的速度啊！ 穆蓉瞥了他一眼，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就一百万而已！” 袁二公子笑道：“确实是一百万两银子，公主用一千二百万两银子换了其余五大票号的所有库存银票，需要付出的仅仅就是将来拆借的时候支付的一百万两银子！” 廖长志神色自若地喝着茶，思索着这些日子的收获，对他们的说的话视若罔闻。 薛掌柜苦笑，公主曾经说过要付出五千万两银子，如果都是拆借银票，那可是四百多万啊。 “公主，燕京票号的方掌柜问能不能借贷！” 又出新招了，穆蓉笑着问廖长志道：“你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鬼吗？” 廖长志笑道：“耗尽幽州票号的库银！再放出风去，引起存银之人的恐慌，纷纷过来挤兑，这样幽州票号便有欺民之嫌！” 穆蓉笑道：“这罪名我都背不起，何况是幽州票号！” 穆蓉转过头对薛掌柜说：“可以借贷，多多益善，最好让他们以银号为抵押物！借贷利钱就定三分，最长可借一年！最短一个月！利钱浮动你自己去定！” 薛掌柜疑惑道：“郡主，放贷利钱这么低，他们都来借怎么办？” 穆蓉似笑非笑地说：“如果能让他们以银号为抵押物，不要利钱都可以！” 廖长志渐渐听出了些苗头来：“公主，你是想逼着他们破产关张？” 薛掌柜心头一动，公主这是要让幽州票号一家独大吗？ 穆蓉答非所问地说：“去办吧！记好了，想贷多少贷多少，只要有抵押物，不接受金玉珠玉，也不要其他的祖产，只要他们的票号！” 薛掌柜心痒难耐，可又不敢不听命，退下去办差了。 袁二公子倒是劝了一句：“公主，这几家幽州票号背后可都是朝中重臣，那几家也在其中，牵扯实在太大了，您要三思啊！” 穆蓉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而问柳公子：“你家有谁家的干股？” 柳和然道：“南安！” “给柳老爷子去信吧，尽快脱手！” 这句话说的霸气十足，似乎那五家票号加起来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柳公子已经完全放弃去思索她言行的用意了，她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公主，在下即日就回湖州，这一次随船带来了上万册的书籍，准备捐献给国子监，祖父的折子已经送进政事堂了，父亲月底出孝，在下不能缺席！公主可有吩咐需要在下带给祖父？” 穆蓉笑道：“是顾大人给你祖父支的招吧？” 柳和然讪讪一笑，他知道公主说的是什么事，明面上看来，政事堂准备推他父亲接手吏部相公一职，为了预防公主干预，程大人都去了好几天了，政事堂一直推脱着不肯廷议！可是他心里是明白的，政事堂是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想起来他父亲正是个合适的人选的。破格提拔，朝廷也没少干！可是别说是他了，就连祖父都想不明白公主做了什么，因为看起来公主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穆蓉笑的一脸的云淡风轻，她需要做什么吗？她做了什么吗？ 二十一日，休沐日，王寄秋一大早就找她下棋。 两人在花厅摆开阵势，穆蓉的棋风忽然一变，从之前的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变成了现在的从容不迫，了无痕迹，似乎处处都是破绽，处处都是不妥当，处处惊险却每每都能化险为夷，等到终了，需要再三统计才能算出她究竟赢了几子，王寄秋又输在何处。 “公主，你这招真是高啊！” 穆蓉下了一手，王寄秋赞道。 穆蓉笑道：“不过是苦苦挣扎求生而已，如何高了？” 王寄秋笑道：“在下说的可是吏部相公一事！” 穆蓉抬眼看他，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昨日大朝会，政事堂终于把吏部相公一事摆上了桌面，人选却让人大吃一惊，不对，让皇帝朱曦大吃一惊，柳维安！原吏部右侍郎，在吏部任职三年，不管是年龄阅历资历，还是声望人品，皆无可挑剔！唯一只有一点，尚未出孝！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柳维安出孝的日子就在本月底！ 王寄秋赞道：“看起来公主是一件事都没做，可事情却偏偏是按照公主的安排一步步往下发展的，恐怕政事堂三相，九卿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公主一手策划的！他们还以为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拖延时间，让柳家献书，又逐一找其余的候选者谈话安抚，统一各方势力，妥协退让，不知道达成了多少笔交易，才把柳维安升任路上的障碍一一扫平！” 王寄秋叹为观止地问道：“公主，您是如何做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六、收网 穆蓉神色淡然地说：“朝廷诸公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去岁小年我跟舅舅的一番笑谈真的仅仅是笑谈，可聪明人往往会多思多想，一多想行动就会犹疑不定，再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患得患失，举棋不定！” 穆蓉从容落子，看着王寄秋说道：“下棋最忌讳前思后想患得患失，一时想防守，一时又想进攻！乱了心智的人往往做出最蠢的选择，还洋洋自得！” 穆蓉伸手端茶，小小抿了一口，眯着眼睛品味了片刻，笑道：“在此情况下，他们已经精神紧绷，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份外关注，恨不能我多吃了半碗粥，都要分析个所以然来。因此，我故意大张旗鼓地给四娘添妆，用的还是那套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拒绝的万花来朝！我的意图是什么？我要做什么？我跟四娘真的只是数面之缘，为何要费那么大的心思？很明显，我另有所图！这就是他们得出的结论！至于图什么，还用说吗？目前朝廷最重要的是什么事？吏部相公人选！” 穆蓉嗤笑一声：“他们自己得出了结论，剩下的就是要先下手为强，在我没有动手之前先一步定一个各方各势都无法推脱，陛下无论如何都找不出反对理由的人来！这样一来，最大的竞争对手左侍郎赵大人出局，在吏部候选的一大批早就远离权利中心的人出局，顾家老大或许符合条件，可你要知道当初柳老夫人是怎么上的吊，而顾家老大又是什么脾气？顾老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他出仕的，因此顾家老大出局！如此一来，剩下的人谁还有柳维安更合适呢？他只有一个儿子，柳和然，已经尚主，指望儿子担起家族荣兴的担子很明显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必然要汲汲营营，努力争取各大世家的支持，好为柳家重回京都铺路。柳氏也是世家，是他们的天然盟友，更不必提柳和然可是陛下的女婿，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陛下怎么好意思拒绝柳维安？世家不反对了，九卿投了赞成票，陛下不好拒绝，此事不就板上钉钉了？” 王寄秋大笑道：“于是您就用一副万花来朝换了一个吏部相公？” 穆蓉想了想，这话没毛病！于是笑道：“这可不便宜啊，那万花来朝可是花了我足足十万两银子呢！” 王寄秋哈哈大笑，神采飞扬，神色中都是对眼前女子的赞赏敬佩之意。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穆蓉笑道：“寄秋，你现在基本上能跟上我的思路了，虽然还是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王寄秋笑道：“还差点远呢，比如在下就不知道幽州票号究竟是搞什么名堂！” 穆蓉淡淡地说：“知道的人整个大顺也没几个！” 王寄秋忽然心头一动。 朝廷上的暗潮汹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太远了，还是关心一些眼前的事吧。整个二月传的沸沸扬扬的，莫过于一个叫幽州票号的钱庄，开天辟地头一遭，存银子不收柜费反而给利钱。 一两银子一年二百文的利钱，这么好的事，谁不争先恐后地过来存？ 京都百姓承平日久，生财有道，除非是实在家中过不下去的少数人家，谁家没有几两银子的积蓄？ 在经过一整个月的观望之后，百姓们放了心了，有人果然得了利钱，还发生在自己身边，这件事就像有人往湖中心扔了一颗大石头一样，激起了一连串的涟漪，不断地往周边传播。又随着四面八方来的客商，把消息分散传播到整个大顺！ 就算幽州票号把存银利钱降低为一分八厘而不是两分，也挡不住京都百姓的热情。 因此，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幽州票号三处分部人满为患的情况始终没有办法缓解的情况下，薛掌柜决定在京都另外设置七处专门存银的小分部，以最大程度地满足每个百姓的存银需求。 京都有三百万常住居民，再加上来往的客商，旅居的管眷，超过二十七户居民，每户存银一两这也是一笔巨额资金，更何况一两是最低存银标准。 “公主，这是整个二月的存银数量，总计一百四十七万！” 薛掌柜有些不敢相信，才一个月，存银竟然超过了一百四十七万！ 穆蓉却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问起了安平钱庄：“有什么反应？还是没有钱庄下决定吗？” 薛掌柜道：“小的把可贷金额放宽到一百万两，南安银庄的刘掌柜似是动了心！” 南安银庄，就是柳家有干股的那家，突然要退股，刘掌柜自然心里直犯嘀咕，这眼看着柳大人就要接手吏部了，柳家声望渐起，这个时候突然退股，难道是接到什么消息了？ 只是干股，柳家当初并没有出什么银子，退股的话也是非常简单，柳家的人说了，以后不要给柳家送份子钱，退股文书都已经退回来了，一分钱都没要！刘掌柜自然不会真的一分银子都不给，可这要给的话，就是高达九十万两银子！如此一来，南安银庄现银压力可想而知。也不怪乎刘掌柜是第一个动心了。 “陶家呢？” 薛掌柜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摇头。 穆蓉扭头问谷雨：“陶家递了几次帖子了？” 谷雨回道：“两次！” 看样子还有后招啊，穆蓉把整件事情又在脑海过了一遍，最后说道：“把各家银号的银票给我送过来！” 薛掌柜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七、过手 陶六爷正坐在正堂慢悠悠地喝茶，底下的各家掌柜都已经吵翻天了。 “刘掌柜，咱们大家可是同进退的，你可不能犯糊涂！” 杨掌柜跳着脚气急败坏地说：“你的南安银庄就值一百万两？” 刘掌柜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柳家这一退股，南边的几家也跟着退股，好，几家吃干股的份子银我可以不给，可正儿八经入股的那几家呢？柳家呢？这前前后后就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啊，现在整个南安银号库存现银不足一百万了啊，又收不到存银，幽州票号估价一百万还是看在老交情的份上！” 杨掌柜怒道：“现在不是你南安一家的事，而是我们共同的事，说好了我们五家共同进退，你这一点头倒好，我晋州钱庄整个被拉低了估值，只有九十万，如果不是你，我能叫到二百万好不好？” 刘掌柜不甘示弱地说：“你估值低是因为你把现银都转到西边去了，幽州票号在晋州，因为公主的原因开了足足三家分号，你的银庄收不到存银，现银不足，又不舍得放弃走商的老西的那一份利钱，怎么能怪我呢？” 方掌柜出来打圆场：“好了，两位掌柜就别吵了，我们难道是准备卖掉银号吗？不是的啊，我们是准备消耗幽州票号的存银的呀！” 两人脸红脖子粗地分开，气呼呼地坐在太师椅上，谁也不理谁。 秦掌柜咳嗽两声，慢悠悠地说：“此事还是需要陶六爷出面啊，安平钱庄一出手，最少也是四百万，您不出手，就是把我们几家都捆在一块，也就是个几百万到头了啊！” 刘掌柜等人眼巴巴地看着陶六爷，等他发话。 陶六爷心里没底，虽然此计是他出的，可是以票号为抵押物借款一旦换不上，那就是满盘皆输啊。可要是不这样做，他们都一个多月没有任何业务了啊。 想了想，陶六爷还是点了头，他说：“那我安平钱庄就向幽州票号借贷三百万两现银！” 陶六爷很谨慎，安平钱庄现在只有三百万现银，只借三百万，万一有个万一，也不至于还不上，到时候一共六百万现银，全部存到幽州票号去，一年的利钱两下冲抵，也有三十万两了。 秦掌柜很快明白了陶六爷的意图，想了想，也表了态：“那我青州银号也借贷三百万吧。” 这就是六百万了，晋州银庄九十万，南安银庄一百万，这才七百九十万，压力落到了方掌柜的身上。 方掌柜咬咬牙，说道：“那我燕京票号就借贷二百一十万，给他凑足一千万好了！” 陶六爷笑了，刘掌柜等也脸色微济，这个数字虽然差强人意，可也是最保险的数字了。 “那就这样吧，最好明日一起去幽州票号！” 众人放下了心，气氛又变的活跃起来，不过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谁也没有那个心思闲聊太久，说笑两句也就纷纷散了！ 幽州票号总柜，方掌柜等人总算是见到了薛掌柜本人。 “薛掌柜，你这真是贵人事忙啊，连个面也见不到了啊！” 方掌柜阴阳怪气地说着，心里实在气闷。 薛掌柜苦笑着对众位掌柜连连施礼，面带愧色地说：“实在对不住了，我也只是个掌柜而已，东家有命，不得不听啊！” 陶掌柜心里一动，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此事全是公主做的决定了？ “薛掌柜别说那么多推脱之词了，咱们都是谁跟谁？这不是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吗？” 刘掌柜很是在薛掌柜这里吃了些亏，言辞上很是不客气。 杨掌柜此时倒是和刘掌柜站到了一起，冷笑着说：“就怕薛掌柜这个掌柜名不副实，连放个贷也做不了主！” 薛掌柜哈哈一笑道：“这个主还是能做的！” 秦掌柜慢悠悠地说：“薛掌柜，大家都是掌柜，有一句说一句，我们几个可是给贵号送生意来的，今日都是来借贷的，你能做主当然好，不能做主我们也不会怪你，谁背后没个胡乱指挥的东家？你心里的苦，我们也都是知道的！放心吧，无论如何，不会怪罪你！” 这话说的，薛掌柜脸红不已，连声说：“秦掌柜，您是老前辈，在您面前，我等皆是小辈，自然有一句说一句，您放心吧，放贷的事晚辈能做主的！” 刘掌柜斜觑着薛掌柜，冷笑着说：“多大的金额都能做主？别到时候又说做不了主，要回去请示的话，让我们干跑一趟！” 薛掌柜摆摆手，红着脸说：“不会不会，多大的金额我都能做主，众位掌柜来坐，坐！” 方掌柜和杨掌柜对视一眼，试了个颜色。杨掌柜笑道：“薛掌柜最重承诺，说话从来一个唾沫一颗钉子，从来不会说话不算数，刘掌柜，你着相了啊！” 方掌柜也点着头说：“是啊，刘掌柜，你看你这话说得，薛掌柜掌管幽州票号十多年，能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嘛！” 刘掌柜板着脸说：“是不是，还要等着瞧！如果不是，那我端茶道歉！” 陶掌柜哈哈一笑，拍了拍刘掌柜的肩膀，笑道：“这个我倒是可以打个包票，薛掌柜是典型的幽州人，讲义气，人也够意思，在票号行当中那可是出了名的，说话肯定是算数的！” 薛掌柜亲自给各位掌柜上了茶，笑道：“几位掌柜就给小弟一个面子少说两句，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嘻嘻哈哈说笑几句，方掌柜打头说起了来意：“薛掌柜，你可是说了，多少数目的借贷都是可以做主的，我们可都是要现银，不要银票的！” 薛掌柜笑道：“各位掌柜请说吧！” 方掌柜和刘掌柜陶掌柜对视一眼，笑着伸出一只手竖起了一根手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八、圈套 薛掌柜笑道：“各位掌柜，一百万小弟要做不了主，趁早回家歇着吧！” 方掌柜但笑不语，秦掌柜咳嗽一声，慢悠悠地说：“是一千万！” 薛掌柜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心里想着，公主真是绝了，连数目都猜对了。 方掌柜慢条斯理地说：“薛掌柜要请示请示吗？” 薛掌柜看了看几位掌柜，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故作迟疑道：“这么大的数目” 刘掌柜起身作势就要拂袖而去，怒道：“方掌柜，要不是你拦着，今天我就不来了，还什么说话算数，最重诺言呢，狗屁！” 陶掌柜也起了身，冷冰冰地说：“薛掌柜是做不了主是不是？” 薛掌柜迟疑地说：“这个” 陶掌柜打断了他的话：“别这个那个了，痛快地来一句，能做主不能？” 方掌柜无奈地说：“薛掌柜，你刚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了的，这马上就反悔，这个，也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薛掌柜面红耳赤地坐着，哑口无言。 秦掌柜摇摇头，拄着拐杖站起来，极其失望地说：“算了，我们都走吧，薛掌柜也是有难处的！” 薛掌柜忙道：“各位前辈留步，此事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嘛！数目少一点行不行？” 刘掌柜说：“不能少，你就说能不能做主吧，能做主就办了，不能做主我们马上就走！” 薛掌柜面有难色地犹豫着，看看几位掌柜，再屋内来回转了几圈，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决然地说：“小弟能做主！我给众位前辈办了！” 几位掌柜面色微霁，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夸奖薛掌柜有魄力。 刘掌柜说：“薛掌柜先办我家的吧，你不是都让人审查过了吗？” 杨掌柜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就你先了？我早就和薛掌柜说好了好不好？” 薛掌柜忙道：“别争了两位掌柜，今天给你们两家一起办，方掌柜陶掌柜秦掌柜的推后两天办如何？” 方掌柜笑道：“我那里资料可都是现成的，要不薛掌柜今日就派人前去审查吧，我有急用！” 陶掌柜道：“方掌柜还是让我先来吧，我们六爷急着回青州，他走了，我要办的话就很麻烦了。” 秦掌柜出言定了先后：“这样吧，薛掌柜手底下也不缺那么两个做事的人，今日先去审核方掌柜家的，明日去审核陶掌柜家和老朽那里的，后天我们一起过来提银子，也不用薛掌柜你动手了行不行？” 薛掌柜被逼无奈，只好点了头。 陶掌柜得意洋洋地回了府，先去正院回禀陶六爷，哈哈大笑着把他们五个掌柜联合起来一个做白脸一个扮红脸，三言两语把薛掌柜说的下不了台面，最终被迫无奈地答应了的事情一一说给了陶六爷听。 陶六爷面无表情地听完，却毫无喜色，挥手让陶掌柜下去安排人手准备后日去幽州票号提银子。 陶六爷在屋内来回转着圈子，仔细思量整件事情，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推着他们五家票号往一条看不清前路的路上走。这是个圈套吗？ “这是个圈套吗？” 穆蓉问廖长志，廖长志看看书案上一字排开的五个盒子，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个圈套！” 穆蓉不置可否，伏案提笔在一本小册子上写着什么。 廖长志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她在写什么！ 穆蓉写完了，抬头看看廖长志，笑了笑，把写好的东西递给他，省得他脖子都要抻的抽筋了。 廖长志讪讪而笑，却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翻看，只见上面先是五个地名湖州c金陵c扬州c晋州c冀州，然后是个五个钱庄安平c晋州c青州c燕京c南安，然后便是一连串的数字了。 说实话，廖长志完全看不懂。不过他不好意思这么干脆地承认，假模假式地看了半天。 穆蓉忍着笑，把五个盒子推给他，说道：“按照上面所写，把每一个地名对照的钱庄银票点出来，同样的地名放到一个盒子里！” 这么简单的事总会做吧？ 廖长志很郁闷，对照着书上所写，把银票都拣出来了，重新放到盒子里，盯着盒子看了好一会，突然跳起来，大声说：“我明白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穆蓉吓了一跳，无奈地看着廖长志。 廖长志激动地凑了过来，快速地说：“公主，我明白了，你是想从这五个地方着手，用他们家的银票把他们的库存现银全部拆借出来是不是？” 回答正确，穆蓉脸上神色刚刚一变，廖长志便看懂了，那是欣喜若狂啊，大声喊道：“我好聪明啊，我好聪明啊，我懂了，我竟然懂了！” 穆蓉被他吵得耳朵疼，板着脸问他：“你懂了，然后呢，该怎么做？” 廖长志兴奋地说：“公主，这件事让我去做行不行？” 当然不行，这家伙不能离京，穆蓉果断拒绝。 廖长志兴致勃勃的肩膀陡然垮了下来：“公主，你就让我去吧！这件事我真的知道该怎么做的！” 穆蓉嘲弄地一笑，问道：“你确定真的知道该怎么做？” 廖长志刚要点头，看看穆蓉的神色，忽然又开始怀疑起来。 穆蓉问道：“根据我们追踪的结果，他们五家在京都的现银数量现在足足有两千万，又从幽州票号借贷一千万，一共三千万，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有足够的现银，我们手上只有一千五百万的银票，再怎么拆借，也只能让他们暂时银根紧张，他们完全可以从京都往下调集现银，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确定你知道该怎么做？” 刚才是很确定，现在则是很不确定了！ 廖长志求饶一般地说：“公主，我错了，我不去行不行？我就在京都待着，哪也不去，行不行？” 穆蓉满意地点点头，夸道：“乖，老老实实待在京都吧，此事还是让薛掌柜去做，你嘛，倒是可以暂时顶替他，掌管幽州票号京都分部！” 廖长志忽然脸色诡异地沉默下来，静静地回到太师椅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陶六爷担心的事变成了现实，薛掌柜查验了资料，痛痛快快地给五家银号借贷了现银，足银，毫不打折扣！害的五家银号银库全都满满的，银票却没有多少张。 更可怕的是，三月初一，幽州票号突然贴出告示，承接借贷业务，期限最长三年，利钱从两分起步到三分截止。 你要知道安平钱庄借贷的利钱可是高达八分啊！ 好吧，放着一屋子的银子，却借不出去，没有人存银，也没有人拆借，更有甚者，慢慢的开始有人上门提前还借贷的银子，说是不缺银子了，想尽快还清，还是一位老顾客了，才偷摸着说了实情，大家都以为一样的用银子，为何不跟幽州票号借银子呢？ “六爷，你说幽州票号究竟有多少现银？这可是两千五百万了啊，就这，还不限额度当天借当天给付？利钱定的这么低，他是存心要我们的命啊！” 方掌柜愤慨地说，其他几个掌柜也脸色铁青。如果幽州票号真的现银充足，还有一千万甚至更多的现银，那么他们这一番折腾算是白费了！ “查，无论想什么办法，一定查到幽州票号究竟有多少现银！” 秦掌柜面色苍白，他也觉出不对了。 陶六爷沉声说：“据说公主封地出了个一个叫石炭的东西，盈润不菲，秦掌柜您可估算一下此物到现在能收入多少银子？” 秦掌柜想了想，说出了一个数字，道：“这只是大概之数，因为石炭北边是袁家在行销，南边是柳家” 秦掌柜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更白了：“你说，柳家突然退股是因为什么？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陶六爷看向刘管事，刘管事吓得浑身发抖：“这，柳家突然退股说的是柳大人马上要接手吏部相公之位，怕此事影响民间物议，才” 陶六爷果断地说：“刘掌柜，事关紧急，麻烦你现在去柳府，就算探不出柳家为何要退股，也要问清楚柳家一共给公主交了多少现银！” 刘掌柜责无旁贷，只得答应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九、出游 三月三上巳节，莲姐儿求了很久穆蓉才答应这一天集体出游。要说踏青寻景，还是七龙江边那一段平坦的河堤，草长莺飞，桃花杏花竞相开放，公主府在七龙江边最好的地方圈了一块草地，以供诸位主子游玩赏景作乐。 穆蓉坐在桃树下，靠着迎枕，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不远处围坐一圈斗诗的王寄秋他们。 “你说廖公子跟他们凑什么热闹啊！他会作诗吗？” 二公主季莹几乎要翻白眼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想去放纸鸢，廖长志却拉着朱政凑过去要对什么诗。 “大姐，你管管二哥好不好，让他别跟着起哄啊！” 大公主季芸转身就要拧她的嘴：“你这张嘴，我来看看，是什么做的，怎么一句好听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季莹笑着躲闪，扑到穆蓉身上，直喊救命。 季芸又不是真的要拧她，就是胡闹一阵也就松了手。 莲姐儿眼巴巴地看着坤哥已经跟城哥一人一个木剑开始对战了，满脸的失望之色。 “寄舒，你的纸鸢好漂亮啊！” 芙姐儿则一看看到了王寄舒的纸鸢。穆蓉寻声望去，果然，王府的两位丫鬟手里撑开了一直大蝴蝶，翅膀颤巍巍的，栩栩如生，异常好看。完全可以想象到等会上了天该是怎样的夺人眼球。 “蓉儿，你让他们别斗诗了，陪我们放纸鸢去！” 莲姐儿实在忍不住了，她缠了穆蓉好几天，好不容易才出来玩一次，结果却只能坐在这里看花看水，那她还出来干什么？ 穆蓉摇摇头，笑道：“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 廖长志确实不会作诗，但是近日出风头的却是他。 “古木荫中系短蓬，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好！第十七首！” 王寄秋抚掌大笑！ 廖长志俯身示意，笑道：“承让承让！” 他们本来也是要作诗的，可是做了两首廖长志便说没有古韵，激怒了王寄秋，两人做赌，看谁吟诵的关于春游的古诗多。 朱政笑道：“寄秋，你可别就此认输啊！” 王寄秋看看那绿莹莹的江水，眼睛一亮，嘴角露出笑意，高声吟道：“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朱政抚掌叫好，廖长志皱着眉头思索半天，就在朱政催促他认输的时候，他抬头看看穆蓉的方向，眼神一闪，轻轻说道：“有意送春归，无计留春住。明年又着来，何似休归去。 桃花也解愁，点点飘红玉。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 春若有情春更苦，暗里韶光度。 夕阳山外山，春水渡旁渡，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 王寄秋眉心一跳，无端地觉得心慌，却不知慌从何来。看看时候不早，也就认了输。 三人起了身，往树下来，大公主不喜人多，低声说了一句：“我去那边桃林看看！”也就起身离开。 莲姐儿叫廖长志：“廖家哥哥，你陪我们放纸鸢好不好？” 穆蓉却沉声说：“莲姐儿，让坤哥他们陪你吧，你廖家哥哥身体不适，不易动作过度。”说完，穆蓉低声叫了一声素心，素心便前去叫人。 莲姐儿这才想起来，面带愧色地说：“廖家哥哥的，对不住了！” 廖长志笑道：“应该是我的不是，扫了你们的兴了！” 朱政看看两个姑娘，又看了看穆蓉，忽然提议道：“还是我陪着两位姑娘去吧，正好我也静极思动了！” 坤哥和城哥毕竟是两个孩子，穆蓉也担心呢，不过朱政既然这样说了，穆蓉也就谢过了。 朱政笑道：“蓉儿客气了！” 说着，便叫內侍上来拿着莲姐儿和芙姐儿的风筝往江边去。王寄舒眼巴巴地看着莲姐儿她们，又看了看自己的风筝，抿了抿嘴唇，到底没有开口叫王寄秋陪她。 众人重新入座，廖长志看看穆蓉端坐在草色团花锦垫上，靠着迎枕，惬意地如同坐在花厅中，便笑着说：“公主，你这样跟没出来有什么区别，也不动一动！” 穆蓉笑道：“我本来就是被你们拉出来的好不好！” 王寄秋说：“公主，在下还未曾听过你作诗，怎么样？有没有这个荣幸？” 穆蓉失笑，摆摆手说：“我可没有你们俩的才情纵横！” 王寄秋哈哈一笑道：“廖兄和我比吟诗呢！博文广济这方面，在下真的是甘拜下风！” 廖长志笑着说：“寄秋是过于自谦了，我可不用学行文制艺，喜欢看些杂书而已！” 穆蓉笑看着他们俩互相吹捧，垂下头来，亲手卷了个春饼递给了廖长志。 “表兄，尝尝吧，这可是寄舒亲手做的！” 廖长志眉头一挑，往王寄舒看过去，王寄舒忽然觉得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轻声说：“不是三月三都吃春饼吗？我就学着做了些，结果哥哥说好吃，就多做了些大家都尝尝！” 廖长志看看手中的春饼，小小的一卷，夹了些青瓜丝，萝卜丝，葱丝c菘菜丝，软软的，也就低头咬了一口，是他习惯的清清淡淡的味道。 “确实好吃，寄舒手巧！” 王寄舒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指指那葱丝说道：“知道你不喜欢吃辛辣，那不是葱丝，而是豆芽掐了头尾！” 廖长志连连点头，把整个春饼都吃了，一眼看见王寄舒身后那硕大的蝴蝶纸鸢，指了指，问王寄舒：“你的纸鸢很漂亮，怎么不去放呢？” 王寄舒看了一眼王寄秋，没说话。 廖长志明白了，笑道：“吃人嘴软，我陪你去吧！” 王寄舒忙道：“你不是” 廖长志摆摆手说：“我只动嘴，让小厮动手不就行了！” 说着，廖长志去看穆蓉，穆蓉摆摆手，意思是她没意见。 王寄舒兴奋地跳起来，轻轻欢呼了一声，奔过去牵着她的大纸鸢，又慢下了脚步，走到廖长志身边，轻轻说道：“我好了，走吧！” 廖长志点点头，伸手一捞，帮她提着一边的翅膀，两人一边讨论着等会如何分工，一边往江边去了。 穆蓉和王寄秋看着两人慢慢走到江边，廖长志指手画脚地交代小厮。 王寄秋看了看穆蓉，轻声问道：“公主，你是在想在下想的事吗？” 很绕口，但是穆蓉懂了，她轻轻摇摇头，说：“他身上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很多必须背负的东西！但是，有些事，不影响大局的事，我希望能够随他的心意！再说，寄舒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不应该为了王氏而牺牲什么！” 三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树下有阴凉，穆蓉抬起头，阳光透过满树初开的桃花照在她脸上，痒痒的。她的声音渐渐含糊不定：“谁又有那个权力要求别人一定要怎么样呢？” 王寄秋回头看了一眼江边，那纸鸢已经迎着风漂上了半空，呼啦啦地迎风招展着，努力往上爬升，王寄舒兴奋地拍着手跳着叫着，她的快乐离这么远王寄秋都感觉到了。他对这个妹妹是不是有些过于忽略了呢？ “公主，怎么感觉寄舒劫持了你，反而因祸得福呢？” 王寄秋笑着说道，回头看过去，穆蓉仰面斜靠在垫子上，头微微低着靠着大迎枕，鼻息深沉，竟然是睡着了。 王寄秋看看四周，素心手里展开一个披风，对他使了个眼色，轻轻将披风盖在穆蓉身上，低声说：“王公子，公主难得睡着，你可自去！” 难得睡着？王寄秋眼神一凝，因为什么而难以睡着？ 穆蓉睡了香甜的一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好几张脸，吓了一跳。 “我怎么了？” “公主，您睡过去了！” 谷雨小声说着，扶她坐起来。 放纸鸢的，比剑的都回来了，围在她身边，看看日头，已经过午了。 莲姐儿一脸愧色地说：“都是我的不是，我没考虑到蓉儿的身体状况！” 芙姐儿拍拍她的肩膀，以眼神相宽慰。 季芸关怀地问道：“蓉儿，你没事吧？怎么在这睡着了？” 穆蓉感觉没什么不对，轻声说：“我没事，就是困了，春困嘛！什么时辰了？” 王寄秋说：“刚过午时，公主，散了吧，早点回府，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 “好，谷雨你去安排吧，先把两个小爷送回国公府去！” 穆蓉下着命令，对大公主二公主点点头，示意她没事，抬头找朱政。 “二表兄，两位公主交给你了，一定要把二公主送回宫啊，不然舅舅又要罚她闭宫思过了！” 朱政笑着应了，大公主看看穆蓉实在也没什么事，便站起来，对穆蓉说：“改日我到你府上看你！” 穆蓉点点头，大公主也就牵着二公主离开了。 莲姐儿还一脸担忧地坐在那里，穆蓉伸手拉她，没好气地说：“还不扶我起来！” 莲姐儿忙过来扶她，穆蓉站定了，拍拍她的头，又拉着芙姐儿的手，三人一起往马车的方向走。 晚上，就寝前，谷雨轻轻将灯烛灭了好几盏，只留了一盏，穆蓉想了想，对谷雨说：“把灯燃起来！” 谷雨应了，点了一盏，穆蓉摇摇头说：“都点起来！” 谷雨疑惑地问：“公主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穆蓉低声说：“我怕黑，多点几盏，说不定我就能睡着了！” 谷雨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公主竟然在树下睡着了。忙出去叫了小满进来，两人把灯烛都翻出来，甚至小琉璃灯都翻出了好几盏，点亮了挂在帐子的四周，寝室里一片的灯火通明，映的蝶恋花帐子上的蝴蝶好像活了一样，四处翻飞。 穆蓉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感觉好了一些。 过不一时，果然有了睡意，迷蒙着就要入梦。 原来离了你，我竟然有些惧怕黑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途中 王文远多日未曾睡好，他们已经从青州上了船，一路往西。 这是一艘小舱船，船深而窄，是专门行江过河的船。船舱比较小，他们又要日夜兼程，船夫自然要加夜行船。 船帮上点了高高的马灯照明，就这么一点光亮，照的王文远无法入眠。 睡不着那就做事吧，蔡坤半夜三更被拉起来查数据。 “郎中，广安郡给我们的田亩最多，朝廷只要求三百亩，他们足足给了三千亩！” 蔡坤在不注意的地方打了个哈欠，又不敢动作过大，忍得双眼含泪了都。 是的，冀州给他们的试行田亩就在广安，就是一年前穆蓉大发神威救济灾民的地方。 广安，广安，王文远在心里来回默念了两遍，问蔡坤：“此地之前的数十年每年亩产几何？” 蔡坤眼睛干涩，努力回想着，总算记了个大概：“广安地势低洼，每年皆有洪涝，不过是比较小，影响也不大，朝廷并未收录，不过报上来的数据倒是相差不大，亩产最多的时候是两担半，少的时候是一担半。田亩肥力不足！” 是的，本来就是黄土，肥力薄弱，每年又要被冲刷一遍，收成能好到哪里去？ 这个数据不是全国最低，也差不到哪去了。 “这三千亩是什么情况？” 蔡坤道：“根据广安郡递上来的资料，这三千亩就是去岁遭灾的重地之一，甚至去岁春耕都没赶上，只补种了一茬菽。” 王文远扶额，别看数量最多，可条件却是最差劲了啊！ “好了，你去休息吧！” 蔡坤简直要感激涕零了，连声应了，忙不迭地出门休息去了。 大半夜的被揪起来，又是问这些，他们还有足足三天才能到广安，白天问不行嘛？蔡坤心里怨念颇深，却敢怒不敢言。为何？ 他们刚刚离开青州，青州负责试行田亩的事范科c黄栋梁两人。范科是谁？其父范炎，户部员外郎，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朝廷员外郎没有二百也有一百八。可是其伯父是户部左侍郎范方道啊，从一品啊，在往上一步就是九卿了，就问你怕不怕？ 范科此人，已经二十六岁了，却和王文远是同科。王文远初试二甲末尾，范科二甲第五！结果殿试的时候，王文远被点为二甲第一，而范科很不幸发挥失常，掉到了二甲末尾，你说他对王文远会是什么态度？ 按照王文远的布置，每个试点负责的两位郎吏都要先指导百姓积肥，选种泡种育种都有一系列的要求的，结果他们到了青州才发现，范科黄栋梁二人整日和青州郡府上下官吏走马遛狗，积肥都没做完！如果按照预定行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要进入育种的阶段了。 蔡坤以后王文远会发火，会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可是王文远并没有！蔡坤心里刚刚鄙夷地给王文远下了个软蛋的结论，那个宋管事来回话，随着范科黄栋梁前来青州的护卫，好吧，就是护卫，已经完全按照王文远的要求做好了积肥选中泡种的准备工作，卡着时间等着王文远前来指导育种呢。 范科黄栋梁面红耳赤地看着王文远神色自若地对宋管事交代着注意事项，甚至亲自前去暖房现场查看育种，对范科黄栋梁视而不见！ 蔡坤心里警铃大作，这是个高人啊！ 不打不骂不罚，就是对你熟视无睹，也没耽误人家的大事。蔡坤估计，这王文远甚至都不会在奏报中提起此事，而如果此次试行效果显著，此法推行北地各处，王郎中升迁那还用说？范家，你范家比得过王家的人脉广？ 轻轻松松露了一手，蔡坤再也不敢小看这个话不多的上峰，有头脑有手段，跟着他何愁没有前程？ 王文远走出了船舱，站在船头，看着船缓慢进入曲转峡。两侧的大山沉默地立在夜色中，江水拍打着山脉，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小船颠簸起伏，虽然不至于立不稳脚，却真的不是看风景的好时机。 青城一再劝说，王文远置若罔闻，沉默地站在船头，一只手扶着栏杆。 蓉儿也曾坐船从这经过，前往广安！ 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明知道前面等待的可能是死亡，她又是如何的心情呢？ 人又有多大的力量能够与天地抗争？ 他选的这一条路前面又是怎样的风景呢？ 放弃了蓉儿，也就放弃了唯一的一条捷径，人手c钱财银两以及站在她身边而带来的便利统统都没有了，他要一手一脚地重新开始！ 王家，数目不详的密卫，左护卫！ 青城青业宋管事！ 甚至大妞二妞寒露小兰！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 朱良玉？ 不，他坚决不肯收拢此人！ 那还有谁呢？ 王文远渐渐身子发凉！ 明明有个光明的前途，他却毫无出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一、透音 三月五日大朝日，朱曦总算点头通过政事堂的提议，由柳维安任吏部相公，即日到任！ 而柳维安早在三月初一就已经骑马北上，日夜兼程，把一大批幕僚和家眷丢在后面慢慢坐船随之而来。 三月初九，定国公府第一个重孙露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柳维安进城了。 穆蓉疲倦却满脸笑意地进了绿云轩，谷雨小满玉兰齐上，更衣洗漱净面之后，穆蓉往美人榻上一倒，尝尝透了一口气，才觉察出腰背手脚酸疼，好久没有这么精疲力尽过了。 “公主，柳大人进城了！” 穆蓉不想动弹，脑子都反应慢了一拍，柳大人？柳和然？哦，柳维安，新晋吏部相公！ “柳夫人什么时候到？” 穆蓉懒洋洋地问道，对于她来说，柳夫人的动静更值得她关注，大公主的成亲礼也该办了！至于柳大人，就让姜相他们暂时高兴高兴吧！ 小蝶回道：“按照行程来看，十六日能到京都！” “去给大公主说一声，虽说不用她去亲迎，可也要有所准备才是！” 小蝶应了！ 柳维安进京了，那么薛掌柜也能放出去了吧？ 柳维安进京了，密切关注此事的还有姜相等人和心急如焚的刘掌柜一行人。 刘掌柜在柳家门房里哀求道：“二管家，你就行行好，给通禀一声吧，见不见的让柳大人说了算行不行？我这真是走投无路了！” 二管家为难地说：“不是不帮你通禀啊，柳大人这才刚进门，都快用晚膳了，你不能明天再来吗？” 刘掌柜急道：“我这是实在等不得了啊，算我求你了，老弟，哥哥欠你一次行不行？” 二管家还在犹豫，门外进来一个小厮，进门就喊：“二管家，叫人给我备车，公子要我去公主府送信！” 二管家扭脸一看空竹，忙迎上去，笑道：“空竹小哥，您先喝杯茶，我这就给您备车去！” 空竹点点头，看到刘掌柜，疑惑地问：“这位是客人吗？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来拜访啊？” 二管事总算找到诉苦的人了，忙道：“可不是嘛，这不是为难小的嘛！” 刘掌柜看着空竹很是眼熟，便不管不顾地凑上来，讪笑着说：“这位小哥，小的是南安银庄的刘掌柜，有急事求见柳大人，还请小哥给通禀一声！” 空竹不悦地说：“我又不是门房，再说了我这还有事呢！” 不过，南安银庄？空竹心头一动，倒是听老爷跟公子说过一嘴，就算做做好事吧，空竹心想，便开口帮着说了一句：“二管事，你还是去回了老爷一声，刘掌柜也是家中常客了！” 空竹转身就走，倒是让二管事面露疑惑，刘掌柜则欣喜若狂了。 二管事总算是点头去回禀柳大人了，刘掌柜心稍微放下了些，坐立不安地在门房等候。一炷香的功夫，二管事回来了，上下看了两眼刘掌柜，直把刘掌柜看的心里毛毛的，才开口说道：“大人说柳府以后跟南安银庄没有什么关系了，不过你上门来求，定是有要紧事，大人累了，不想见人，你跟小的来，有急事可以见见我家公子！” 刘掌柜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柳公子更好，他更清楚内情。 二管家领着他进了内院，柳夫人还没到，内院也就几个丫鬟，倒是用不着回避。 柳和然在正堂见了他，也并没有冷眼相对，很是温和地问了来意。 刘掌柜道：“想来公子是知道幽州票号一事？” 柳和然点点头，伸手示意他入座。 刘掌柜心中大定，这是并没有故作不知的意思了。 诚惶诚恐地谢了座，刘掌柜道：“柳公子，幽州票号突然发难，令我等一众票号很是难做” 柳和然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刘掌柜，幽州票号所行，虽说有些匪夷所思，可并没有过份之处，反而令京都百姓交口称赞，此事我柳家绝对不会为银号出头的！你不用再说了！” 刘掌柜一噎，忙道：“柳公子，我等票号可不敢求管家做主，只要那幽州票号尊法令，我等也不会做出违法之事的，这一点还请您放心！” 柳和然点点头，道：“商号之间尊朝廷法令，依法经营所得，朝廷也不会过多干预的！刘掌柜，在商言商，正大光明的手段赢不了对方，输了就要愿赌服输，我柳家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生意，这一点我还是懂得。父亲让我告诉你，南安银庄的退股文书你尽快给送过来，至于你说的份子钱就算了，说好了只是干股，这个银子我柳家不能要！” 十万两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刘掌柜不仅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反而愈发忐忑了。 “柳公子，小的能问问为什么吗？” 柳和然笑笑说：“我父亲已经接到任书，不日就要担任吏部相公一职，再参与票号银庄已经不合适了，父亲不是已经告知于你了？” 确实说过了，可是刘掌柜很想问一句，姜相身为本朝大相，在银号都是有份子的，柳大人还没入阁啊，怎么谱摆的比大相都高，这合适吗？ 愣了一会神，眼看着柳和然都要端茶送客了，刘掌柜才总算说起了今日的来意：“柳公子，小的能知道您给公主府解了多少现银吗？” 柳和然微微一愣，这才是今日的正菜吗？ 低头想了想，柳和然笑道：“南安银庄的份子我柳家也享用了十多年了，现在银庄有难，我柳家总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袖手旁观吧？这一点我还是能告诉你的，去岁三个月我给公主府解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今岁到二月底，我柳家一共给公主府解了八百万两现银！” 刘掌柜一惊，随即浑身直冒冷汗，草草地谢过了柳公子，马不停蹄地直奔安平钱庄。 陶六爷喃喃地说：“怪不得，怪不得，幽州票号如此强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二、投名状 刘掌柜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他们都是银号掌柜出身，对数字都很敏感，柳家只是行销南边，五个月总计解了两千三百万的现银给公主府，那北边呢？幽州凉州有些大户人家到现在地龙都没停啊，这是多少？这是至少五千万两的现银啊！他们这些人也真是自不量力，把人家当小鱼，谁知道人家是鲨鱼啊！ 陶掌柜崩溃地说：“六爷，完了，我们都完了，幽州票号在京都这样做，在其他地方也能这样做，我们的银号接不到任何业务了，这么多现银，谁家能跟他比？怪不得突然发难，怪不得如此强势，怪不得” 陶六爷沉声说道：“怪不得公主府迟迟不接我们的拜帖，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打了直接压垮我们的主意的，早一点认输晚一点认输，都是认输，对人家没有任何影响！” 刘掌柜悲痛地说：“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难道幽州票号就一定要一家独大吗？他就不怕朝廷” 陶掌柜和陶六爷一起看向了他，刘掌柜说不下了，那是公主府的产业啊。 私底下的动作不能做，大面上人家合情合法，找后台压她？现在姜相等人担心公主会不会迁怒到他们身上，正是谨小慎微的时候，怎么会节外生枝呢？ “再往公主府递帖子吧！” 陶六爷果断地说：“公主总要给我等留一条活路吧？” 刘掌柜满怀希望地看着陶六爷，希望他能再给支个招。 陶六爷对他说：“刘掌柜，我准备明日就把借贷的银子全部还回去！” 刘掌柜惊道：“六爷，这是为何啊？” 陶六爷沉声说：“我总觉得不对劲，这借贷银子来的太容易了，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以自家银号为抵押物的，万一有什么事，我们可就连银号都保不住了啊！” 陶掌柜打了寒战，连声说：“对对对，六爷说得对，赶紧还回去，银子是小事，钱庄才是根本啊！” 刘掌柜一时有些头疼，借贷银子提前还，最少付一半的利钱，他借了一百万，利钱三分，一半的利钱可是整整十五万两啊！ 可是陶掌柜说得对，银子是小事，钱庄才是根本。 也不知道刘掌柜回去是如何给其他人通消息的，第二日，薛掌柜的办事房又迎来了五位掌柜，这一次不约而同都是来提前还银子的。 这很好办，还银子又不是借银子，薛掌柜叫总爷来亲自陪着去办理，他则招待几位掌柜。 “来来来，喝茶喝茶，我这是上好的碧螺春！” 就是龙肝凤胆几位掌柜也觉不出味来，刘掌柜对方掌柜试了个眼色，方掌柜品了品茶，笑道：“薛掌柜就是会享受，哪像我们几个老货，整日操不完的心！” 薛掌柜也愁苦着脸叹气道：“几位哥哥就别取消小弟了，上面多了一个大仙坐镇，我也不过就是个跑腿！” 秦掌柜一把年纪了，这些天跟着跑动，真心累了，面色憔悴地说：“薛掌柜跑腿的也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等也愿意做这跑腿的！” 杨掌柜苦着脸说：“薛掌柜，我们几个这次可是栽在你手里了！” 杨掌柜心里发苦，他的银号本来就利薄这一下子去了十几万的银子，能高兴起来吗？ 薛掌柜忙道：“几位，这可不是折腾的啊，那一位是什么性格，我想众位也是心里有数吧？小弟也为难啊！” 杨掌柜苦笑道：“愿赌服输，这次我认了，我准备把大部分的库银存到你这里来，好歹利钱能冲抵一下损失！” 薛掌柜忙道：“这倒是可以，小弟可以做主，收谁的银子不是收呢？公主也没说不能收银号的存银不是？” 刘掌柜和方掌柜对视一眼，放下了心，也就跟着薛掌柜的话锋提了一嘴，也打算把库银存过来。 薛掌柜沉吟了一下，说道：“几位掌柜有难处，小弟能理解，想要存银过来，我幽州票号也不是不能接，可是从三月起，存银最少存一个月，中间取用数目过大的需要提前几日告知才行，否则，我这幽州票号上上下下的活计也就什么事都别干了，还请几位哥哥谅解！” 几位掌柜心里有数，他们平日的库存现银最多的也就是安平钱庄，不过六七十万两，现在一下子多了三百万，白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放到幽州票号来。陶掌柜一时有些惊讶，这几位掌柜都约好了一般，偏偏没有提前知会他，这是对六爷有不满了吗？ 方掌柜道：“这是理所应当的，薛掌柜的难处我们也是理解，那就顺便办一下存银的手续吧！我存一百万两！” 刘掌柜道：“我存三百万！” 杨掌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跟着报了自己的存银数目，一时间也就陶掌柜没说话。 薛掌柜叫了人进来给几位掌柜办手续，陶掌柜忙告退回了钱庄，把此事告知陶六爷。 “六爷，要不我们也把库银存过去吧，三百万银子，一年的利钱也有六十万啊！” 陶六爷看了一眼陶掌柜，眼睛里忽然带上了淡淡笑意。 “陶掌柜，你知道与势均力敌甚至是比自己手段还要高明的人过招是什么感觉吗？” 陶掌柜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呢？ 陶六爷又不是真的想听到陶掌柜的回答，他施施然地站起身来，走出正堂，站在院子里，看着前面安平钱庄高高的角楼，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给谁听一般，喃喃地说：“不知道这份投名状，您收的是否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三、自家人 过了三月三，天气日暖，眼看着绿云轩树绿水绿，渐渐地又活泛了过来，最明显的迹象是早起之后，不用再传夹袄，只穿一件单衣，最多加一件坎子也就手暖脚暖身上暖了。 阳光正好，穆蓉坐在亭子里，笑看着小蝶悠然地飘然而至，笑道：“素心被你缠的没办法，还是把那仙女无影教了你是不是？” 小蝶觑了一眼素心，看她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才笑嘻嘻地说：“是素心师傅看我乖巧听话，才教了我的！” 穆蓉抿嘴而笑，看了一眼素心，又转过头来问小蝶：“收到什么消息了？” 小蝶忙板正了身子，满脸严肃地说：“那几家钱庄都到幽州票号存银去了，只有安平钱庄没有去！” 穆蓉颇觉得有意思，问道：“薛掌柜走了几天了？” 小蝶说：“三天！” 穆蓉笑了笑，说道：“给湖州送信，让薛掌柜晚三天再开始！” 就给安平钱庄一个机会，就看他们能不能抓得住了。 陶掌柜要疯，在这个节骨眼上，陶六爷竟然要离京！ “六爷，您走了小的该如何行事？” 陶掌柜真心希望六爷能改变主意，他可不想京都分号在他手上关门大吉啊。 陶六爷笑道：“静观其变即可，恐怕现在你们也做不了什么了！” 陶掌柜心头微微一动，六爷用了一个你们而不是说我们，也就是说他们做不了什么，不代表六爷做不了什么。 陶六爷看了看陶掌柜，有心叮嘱些什么，想了想又闭了嘴，就让陶掌柜保持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吧。 陶六爷离京南下，对外说是巡视分号，王文远到了广安。 顺着广济河逆流而上，远远地看到广安郡高耸的城头的时候，船便停靠在念恩码头。 说起来，这码头原本并不是这个名字，去岁广安洪水之后，为了感念公主恩德，特意改名念恩码头。 船主放下舢板，王文远一行人下了船，自然有在此地已经呆了一整个月的农桑司的两位郎吏前来迎接，同行的还有一个人，已经升任广安郡通判的当初出面协助端敏郡主救济灾民的卫属林涛。 “怎么敢劳林大人亲自来接，下官惶恐！” 王文远下了舢板，忙不迭地上前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之色。 林通判经过这一年的历练，也是逐渐有了上位之人的雍容气度，他来迎接王文远，也不过是看在他姓王的份上。广安郡的父母官，他的顶头上峰也姓王啊。 林通判笑道：“王郎中不必客气，这整个广安承惠王氏良多，郎中此来又是为国为民，于情于理，本官也要出城相迎才是！” 王文远感激地说道：“得蒙大人礼遇，下官感激不尽！” 林通判哈哈一笑，一边和王文远寒暄瞎扯，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王文远，越看心中越是起了结交之意。只见王文远并未着冠袍，不过一身月白的袍子，细长的眼睛，门庭开阔，棱角分明的脸庞，端肃的下颚，高耸的鼻梁，真是容貌不凡。眼中带笑，冲着你这么露齿一笑，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如沐春风！ 林通判脸上的笑容增大了，等看到后面的货船上下来了十多位的护卫，还有两辆齐整的新式琉璃窗子青顶大马车，热情又增加了三分。 林通判亲自陪着，把王文远送进了郡守府，看着安顿妥当了，才起身告辞。 郡守是王文远的族兄，叫王寄信，已经三十出头了，这些天朝廷的春耕种子刚好分到广安，他日夜领着幕僚点数接受，自然没有功夫亲自去迎接王文远，这才委托林通判前去。 等王寄信接受完了，又把州府派来运送的粮官安顿好了，托着疲倦的身躯回了府的时候，王文远已经重新梳洗过，重新换过了一身衣衫，正坐在正堂喝着茶等他了。 “三弟！” 王寄信人还没进门呢，便颇为热情地叫他，王文远忙站起来迎上去，叫一声：“大哥！” 王寄信点点头，上上下下看过去，露了笑容：“三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如今也是管家老爷了！” 王文远笑道：“哪有大哥威武，小弟这是才上路，还要大哥多多关照呢！” 王寄信性格颇为爽朗，朗声说道：“你我兄弟，分属应当的！” 王寄信拉着王文远入座，略有歉意地说：“三弟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招呼不周啊，实在是春耕在即，分身乏术，明日还要召集各知县前来协商中粮如何分配！” 王文远笑道：“大哥刚才还说你我是兄弟呢，做弟弟的怎么会跟哥哥计较这个？大哥只管忙，小弟这次也是身负使命来的！” 王寄信点点头道：“我早就接到朝廷政令了，你放心，光田亩我就给你准备了整整三千亩，不过” 王寄信说到这里，面有愧色地说：“不过都是一些贫瘠的无主之地，你也知道广安去年遭了灾，整整三十万难民无家可归，数十万亩良田被冲毁，你大哥我可是废了老大的劲，才重新安置妥当，良田实在没有办法给三弟挤出来，只能在数目上给你方便了！” 王文远也能理解，忙道：“大哥放心，小弟能理解你的一番苦心，我的这个法子如果只在良田有效，贫瘠之地无效，这面上也不好看，再说贫瘠之地更容易出政绩，小弟感激还不尽呢，怎么会怪哥哥！” 王寄信颇为赞赏地说：“三弟，我就是这个意思，既然你揽了这个差事，大哥怎么着也要帮一把，你放心，田地虽然是贫瘠的，可是给你调配的农夫却都是不赖的，足有一百户，你大哥我可是紧盯着呢！” 王文远面带感激地说：“小弟多谢大哥！” 王寄信哈哈一笑，道：“你还没用膳吧？给你接风洗尘的宴席只能往后拖几天了，正好这几天你四处转转，先去看看那田亩，再合计合计，看看还缺什么不缺，过两天我忙完春耕分配，再把郡府上下都带上给你接风洗尘，到时候有什么需要你只管提，在这冀州地界上，不给我们王家面子的，恐怕还是少数！” 确实，如果有一个地方能算是王文远的主场的话，那就是冀州境内了。虽然本地世族不能任本州知州，可下面的官职一般也没有多大的限制。冀州四郡四十七个县，四品以上的有数，四品以下的知县姓王的不要太多。 王寄信家眷不在身边，两兄弟用了一餐简单的晚膳，都是有差事在身，也没有用酒，便各自回去歇息。 行船走马三分险，在船上时候心神不定，怎么都睡不好，这好不容易上岸了，王文远还是辗转了很久才迷蒙着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四、赌 第二日起来迟了，青城手忙脚乱地给他通头，一边说着：“公子，大公子已经去上值了，留了青曼小哥给公子使唤，蔡郎吏已经用了早膳了，就在外面等公子呢。还有赵郎吏和陈郎吏！” 王文远点点头，小心地插了帽簪，正了正冠，抬脚出了内室。 胡乱用了些东西，汇合了蔡坤等，一起出了郡守府。 “郎中，王大人给的田亩在张家坳，需要坐船前去，要行大半日才到！” 赵任恭敬地说。 他和陈楠到了广安才知道王郎中和广安郡守竟然是堂兄弟，怪不得广安竟然给准备了整整三千亩的实验田，而且是连成一片已经被简略地平整好了的田地。 赵任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陈楠，只见他正愣着神看着府门前的两辆马车和围着马车而战，森严有度，昂昂激荡，精神十足的十多个护卫。 这护卫是王文远自己带过来了的，看来王氏一族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庶子就少乐供给。 赵任更加恭敬地说：“郎中，属下已经和陈郎吏备好了船！” 王文远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上了车。 这一次往张家坳坐的船可就不是当初里长带着宝哥坐的小船了，而是比王文远来时坐的舱船还要大一号的官船，看来是王寄信的。 众人上了船，顺河而下，入了大河往西，绕过隆化山，行了半日，才到张家坳。有小河静静地通往坳内，船缓缓地驶入张家坳，直到村口才看见迎候的农夫们。 农夫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农夫，侍弄土地的，这一次王寄信费了老大的劲，从周边选出的这一百户农夫，连同家眷一起迁到张家坳来，言明了，如果好生做事，那三千亩田亩收益全部交给每家每户，官府一文不收，还免三年的税赋。 王文远最关心的还是田亩，下了船，温声细语地和农夫们说了几句话，才顺着赵任指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有座石桥，过了桥的河对岸，一片齐整的田亩静静地候着他。 三千亩虽然不能说是无边无垠，可这也是张家坳所有的土地了！ 今日应该是三月二十了吧？张家坳村子已经简略地修过，在夕阳下已经有性急的燃起了灶火，缕缕白烟往远山而去，小河流淌，两岸树木成荫，不时地还有小鱼跃出水面。再看看身后围着的百多位农夫，一个个面色黑黄，伸出的手骨瘦如柴，看来去岁的日子很不好过！但是，眼神躲闪不敢跟他对视的双眼却隐含希翼！ 王文远一时间百感交集，在他看来，此事不过是个进身之阶，对农夫们来说却是仅剩的一条活路了。 有几个高矮不等的小孩在河边放灯，王文远轻声问道：“这不年不节的，放灯是做什么呢？” 青曼低声说：“公子，广安之人大多数都受过公主恩惠，这里的百姓经常放灯为公主祈福，小孩子估计是有样学样吧！” 王文远忽然觉得那残阳分明了带了点点血迹，刚才还觉得山清水秀的张家坳忽然间变的了无生趣，忽然间很想和她说说话，很想听她讲一讲广安的事，很想看看她愁肠满结地算着粮草药材，算着帐篷，数着米粒下锅的样子！ 王文远想笑，却怎么都挤不出那笑容来，眼睛干涩，竟然不能直视，就连这呼吸，都隐隐作痛。 是不是从之以后，凡是她的一点一滴，都会随时换成一根尖刺的鞭子，狠狠地给自己一鞭？以提醒她到底有多好？以提醒他究竟都做过什么事？ 终于还是惨淡一笑，率先往那石桥走了过去。 二十日，柳家船队到京，柳夫人何氏带着两个女儿并几个族侄侄女入京了。 第二天，柳府往明静公主府送了拜帖！ 明眼人一眼，心里便有数了，这大公主的婚事快提上日程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柳府的第二章拜帖却送进了明阳公主府，而不是宁王府。 二十二日，姜夫人做东，在家中摆宴给柳夫人接风。 自姜相如何，姜府一直低调做人，并未曾设宴大肆庆祝，就连姜相正式升任大相之位，也不过是自家人坐一处简单庆祝了事。这一次为了给柳夫人接风，也是给柳家造势，竟然前所未有的大开宴席，广邀宾客，京都三品以上官员家眷俱都到场。不看大相面，也要看柳家面，柳大人可是新任吏部相公，跟他夫人打好关系，这一层意味还用别人提醒吗？ 一时间六部三台各相公侍郎常侍大夫给事中，大理寺翰林院，就连一向少露面的帝师莫家大夫人都罕见地出了席。显然是立场鲜明地摆明了车马支持柳家了。 荀贵之家一个都没请，全是世家官眷，唯独两个不同，一个是二公主季莹，因为她母妃姓姜，总要给点面子，另一个便是端宁郡主，另外她母亲和柳夫人是亲姐妹，也是不能不给面。 宴会的喧嚣热闹自然可以想象，有幸恰逢其会的人直到年底都不会少了谈资了。 陶六爷多年未曾如此紧张了。 出了京都往东行了二百里，便转向往南，一路快马加鞭，就是为了奔到扬州亲眼看看，验证自己心里的想法。 二十三日，总算到了扬州！ 陶六爷没有去安平钱庄，而是在街对面找了家客栈，悄悄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如常，一直到二十五日。 陶六爷坐在窗前，半开着窗户，一遍用午膳一遍不时地打量着钱庄。 安平钱庄总计有二十多家分号，每家的装潢都是一样的，三间门脸，门庭开阔，安平钱庄那四个大字还是景帝御赐的，到今年正好一百年了。 陶六爷面无表情地想着心事。 他生平好赌，十五年前他赌赢了一次，从此安平钱庄一跃成为票号之首，这一次，赌局更大，他下的注也不小！赢，那就天下无敌了，输，陶六爷看看桌上虽然简单却精致的几个盘碗，自嘲地一笑，输了就什么都没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五、残局 半下午的时候，安平钱庄总算有了点异常之处，两三个客商进了安平钱庄，不过一炷香又板着脸出来了，掌柜满脸都是歉疚地不住地赔着不是，离得远也听不清楚说了什么。但是陶六爷心里明白，终究还是开始了！ 月底的时候陶掌柜接到了南边的急信，湖州杭州金陵三个最大的票号急需调集现银，缺额四百万！ 陶掌柜急出了一身汗！ 身为京都总号的掌柜，陶掌柜对南边的现银存量那是绝对的门清，这三地的分号所有现银数量，最少也有四百万之多，可现在突然报急，缺口还这么大，简直匪夷所思！ 陶掌柜一面向青州送急信，一面暗自庆幸当初六爷没有让他把现银存进幽州票号，否则这么大的数额临时调用，幽州票号怎么可能说有就有 陶掌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大惊失色，面色惨白，忙叫人去打听消息。 其实根本不用打听什么消息，刘掌柜第一个找上门来，说是急需现银，请陶掌柜借给他二百万！ “陶掌柜，您可拉兄弟一把啊，兄弟一辈子念你的好！” 刘掌柜已经六神无主了，六尺大汉生生的绵绵悲切，像个小娘一样抹着眼泪。 陶掌柜惴惴不安地问道：“刘掌柜，您这是怎么了？突然要这么多现银做什么？” 刘掌柜哀泣着说：“陶掌柜，您是不知道啊，湖州杭州金陵冀州晋州五地同时开始有客商持银票上门大笔拆借银两，我南安银庄在湖州的总号，一日之间拆借银两八十万！” 薛掌柜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八十万？” 刘掌柜老泪纵横：“您没听错，确实是八十万，现在南边的三郡所有分部加一起，足足拆借了三百八十万现银，这几乎掏空了所有库存现银啊。我没办法，只能从京都紧急解银子南下，可是京都分号的现银不到一百万其余的都在幽州票号呢，去找薛掌柜，没见到人，总爷说最少七天才能给我提这么多现银！陶掌柜，你就帮兄弟一把吧！” 陶掌柜顾不得同情刘掌柜，脑子飞速打着转，几近绝望地想到了安平钱庄。 刘掌柜最终还是没能在陶掌柜这里借到银子，因为陶掌柜也自顾不暇。不仅仅是刘掌柜，燕京票号的方掌柜，青州票号的秦掌柜，晋州票号的杨掌柜，一时之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就是找不到薛掌柜的人，幽州票号七天之后才能解现银给他们，七天，一天都等不得更何况是七天？ 也不知道从哪先开始的，有人围上了五大票号，要求兑付存银，然后，扬州南安票号总号首先被愤怒的人群给破了门，接着便是金陵，湖州。 从南边刮起的这阵风，一路狂卷直奔京都。 京都上善之地，也不知道云集了大顺多少的高官富商，也不知道集中了多少大顺的财富！这一阵狂风，直接刮的五大银号纷纷关了门。 四月初一，陶六爷悄悄离开了扬州，动身北上。 还没入京呢，冀州晋州的消息已然传到了京都，金部常侍肖昌年带领着金吾卫封了五大票号的门，将陶掌柜等人下了大狱，罪名欺民！ 普通百姓还好，家中也没有多少余财要到银号保存，可那些中产之家c官眷c世族大家可就着了急了，这么多年，谁家没有几家银号的银票？ 一时间多少人家破家，求告无门？又有多少人家多年积蓄一夜间蒸发一空？ 这群人的力量不容小觑，各有门路，各有手段将状告到政事堂，告到御前去！ 二月初一开始，四月初四结束，前后正好六十天！ “你说陶六爷早在二十三日就到了扬州，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穆蓉很是诧异地问红莲。 此事她正坐在暖房前面的小院子里，指挥着管事婆子把花都移出来。天气愈暖，有些花再继续养在暖房里已经不合适了。 红莲疑惑地说：“是，我们的人也是凑巧发现陶六爷就在扬州，才想起来去查他的行踪的。陶六爷早在薛掌柜动手之前就赶到了扬州，却迟迟未曾出面，几乎是袖手旁观地看着安平钱庄被砸，东西被搬运一空，然后立刻北上！” 有这个时间，足够陶六爷从京都调集现银来周转了，为何他无动于衷呢？ 穆蓉想了一时也没想明白，也就丢开手不管了。 “事已至此，我们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随他去吧！” 红莲点点头，笑道：“是，恐怕姜相还很高兴，公主的怒火烧的只是票号，不是他们！” 穆蓉挽了袖子，手里握着铲子，动作轻柔地给一盆墨菊松土，对红莲有些幸灾乐祸的态度不予置评。 穆蓉将铲子递给谷雨，由小满伺候着给净了手，往紫藤花架地下一坐，喝了口水，轻声说：“红莲，留意陶六的行动，再往公主府递帖子，就让他即刻来见我！” 红莲先应了一声，接着疑惑地说：“公主，他还来公主府做什么呢？” 穆蓉淡淡地说：“这个陶六很有意思，我想会会他！” 从年龄算，这个陶六应该就是那个十四年后提出统一银号拆借的那个人。如果这么个人才能为她所用，幽州票号她就可以完全抛开手了。 “往宫里递个帖子，就说幽州票号一事，我要回禀陛下，让政事堂和户部出个人，一起列席！” 红莲深深地低下头来，恭敬地应了一声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六、收拾 户部李大人正在头疼呢！ 五家票号封了是没错的，别说京都了，就南边那几个城市的民间物议户部也承受不住。 可是人封了，银票怎么办？别的不说，他们家就好几十万啊！ 通令全国，查封五大银号所有的分号，相关人等全部收押，可是资不抵债，少说有上千万的缺口无处找补。 这两天找他说情的，刺探消息的，怒气冲冲要求重罚的，要求朝廷给个说法的，他户部的班房都要变成菜市场了！ 幽州票号，就是这家票号折腾出来的事！ 李大人简直要咬牙切齿了！ 所以，当陛下派人来传召他，说是公主有事相商，请他过去的时候，他的脸色实在说不上有多好看。 等到了文华阁，发现姜相也是一脸难堪地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倒是心里一松，好歹有姜相在的话，不用他顶在前面，直面公主。 李佐之上前见过陛下。 “爱卿免礼，赐座！” 李大人谢过了陛下，起了身，便有內侍引领着往姜相身边坐了。 朱曦这两天也很是烦恼，别说内务部了，就说国库，那也是手持好几家银号的银票，这可不是小数字啊。底下的五十多个郡，预算拨款结算大额的谁还用现银？这又是多少银子？朱曦真后悔当初蓉儿说要做一件大事，为什么不多嘴问一句究竟是多大的事。 “人齐了，蓉儿你有事赶紧说！” 朱曦有些不客气，臭着脸对穆蓉说。 李大人这才抬抬眼皮，看到穆蓉正靠坐在太师椅上，一脸闲适地捏着银签子吃胡瓜，倒是一幅天真烂漫毫不知愁的样子。 穆蓉随手丢下银签字，王顺很有眼色的送上帕子，穆蓉接过来，擦擦手。 “陛下！” 穆蓉一开口，朱曦便是一愣，蓉儿这还是头一次这么正经地叫他。 “幽州票号一事，姜相和李大人心中必定疑虑重重，想必肯定有很多人对我心怀不满，也到陛下跟前说过一些不好的话，我没说错吧？” 李大人不知道这话是问谁呢，悄悄看了一眼姜相，姜相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穆蓉笑道：“别这么紧张，我可是来给你们收拾残局的！” 李大人心头微微一动，抬头看着穆蓉，穆蓉回看了过来，李大人刚要回避，穆蓉已经开口问道：“李大人，几家银号目前是什么情况？债务存银能否相抵？有多少没有兑现的存银？银票呢？有多少？能收回来的借贷款项有多少？” 李大人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姜相，姜相脸色更难看了，没说话却微不可查地对他颔首。李大人又去看朱曦，朱曦对他点点头。李大人也便没有了顾忌，沉声说：“五家银票目前统计的结果，有两千多万的存银没有兑现，另有一千多万银票，所有的库银加一起只有一千多万，借贷款项倒是正好两千多万，能够互相冲抵，如果不是幽州票号，这些银号倒也属于正常经营，根本不会出问题！” 说到最后李大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埋怨的语气，你说你折腾什么，把这五家好生生的老字号给生生折腾没了，你幽州票号一家独大！ 穆蓉对他后面这几句话视若罔闻，对朱曦说：“陛下，我幽州票号可以兑现这些存银，也可以马上免除柜费足额拆借现银！” 朱曦面带疑惑，姜相脸更臭了，李大人却眼前一亮，忙问道：“公主此言可真？” 穆蓉说：“自然说到做到，明日就能贴出告知！” 李大人松了一口气，这可解决大麻烦了，不由地面露感激之色。 姜相却冷冷地说：“如果不是公主折腾的这一出，恐怕也不需要公主来承担什么了吧？现在幽州票号承担了这些债务，那些借贷和现银呢？是不是都要归属幽州票号？” 李大人模模糊糊听出了一些苗头，睁大了眼睛看着穆蓉，等着她的回答。 穆蓉笑道：“大相就是国之重臣，老成持重，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此中要害，厉害！” 姜相气的面色铁青，怒道：“公主，你也太胡闹了！为了一己私欲，你生生地把五家银号都折腾没了，就是为了你那幽州票号！身为皇家公主，与民争利，好歹你吃相好看一些呀，非得把别人挤得没有活路，你才甘心！你这是霸王之道！” 穆蓉静静地听着，也不反驳，姜相说完了，她才微微一笑，问道：“大相说我与民争利，我与哪些民争利了？” 姜相冷冷地说：“你幽州票号现在一家独大，这还不是与民争利？” 穆蓉眼睛微张，盯着姜相，缓缓说道：“在幽州票号存银有利钱，在别家银号存银反而要收利钱，姜相说我与民争利，似乎有些不妥吧？” 姜相冷哼一声，脸色铁青地说：“那是你排除异己的手段！” 穆蓉淡淡地说：“姜相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身为一国大相，如此武断地下结论，就不怕一朝看走了眼，行差踏错误了国事？” 姜相霍地站起来，怒道：“本相看错谁也不会看错你！” 李大人想拦没拦住，只好伸手去拉姜相的袖子。 姜相狠狠地一摔袖子，怒气冲冲地说：“陛下，此事一定要给众朝臣一个说法，公主如此作为，岂不令人寒心？今日公主想插手票号，其他票号就没了活路，他日若是插足其他行业，岂不是又要有人重蹈覆车？” 朱曦头疼地看了一眼淡然的穆蓉，再看看怒气冲冲的大相，无奈地说：“大相息怒，蓉儿肯定意不在此，大相不如安坐，听听蓉儿是怎么说的！” 李大人站起来，扶住了姜相的胳膊，低声说：“大相，切不可失仪，公主肯定是意有所指的，先坐下来听听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七、从容 姜相气呼呼地坐下，虎着脸不言语。 李大人坐回原位，低着头胡乱寻思着，在他看来公主应当不是这么短视的人，此事必有内情，但是大相的脾气，等会散了要好好劝劝他，君前失仪可是大罪。 朱曦瞪了穆蓉一眼，说道：“你还是赶紧说说吧，别说大相了，就连朕都很生气，蓉儿你这次有些胡闹了！” 穆蓉笑道：“舅舅，这件事我可是全无私心，大相的指责，我可不敢受啊！” “好啦好啦，你赶紧说吧！” 穆蓉想了想，收起了淡淡笑意，一本正经地说：“舅舅，此事蓉儿真的全无私心，甚至公主府因此损失良多，足有五百万两！李大人是户部相公，应该对票号经营之道不陌生吧？不知道可否给我们详细讲讲？” 李大人微愣，朱曦已经对他挥手了。李大人定定神，问道：“公主是想从哪听起？” 穆蓉想了想，说道：“还是我来说，李大人来补充吧！” 穆蓉换了一个坐姿，单手支在扶手上，撑着脑袋，缓缓说道：“如果不算小有业务的银楼，我大顺数得上的银号有六家” 姜相插了一嘴：“拜你所赐，现在只有一家了！” 穆蓉微微一笑，也不回话，径自说自己的：“银号盈润之道，在于存银拆借借贷，不知道舅舅和两位大人有没有研究过，这三者所占的比例是什么情况？” 朱曦不用说，他会莫名其妙地查这个才怪，姜相根本不听穆蓉在说什么，李大人倒是心里寻思了一会，才说：“公主，臣倒是略知一二，存银拆借盈润最多，借贷最少！” 穆蓉点点头，说道：“李大人不愧是户部相公，对这经济之道倒是了然于胸。” 竟然是坦坦荡荡地赞了李大人一句，李大人面红耳赤地摆摆手。 穆蓉继续说道：“这其中是有一个很大的矛盾之处，借贷是如何取利的？便是将银子借给一时短缺之人，取利钱做收益，期满收回本金，如此而已！那么，银号借贷之银两，从何而来？我朝有制，凡开银号，必在金部存现银三十万，方准予开办。大部分的银号借贷的银两，都是存银人所存的现银，这一点李大人想必是知道的吧？” 李大人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穆蓉说：“矛盾之处便在此处，银子不是银号的，而是存银人的，银号把这银子放出去收利钱，不分给存银人反而要反过头来收贵妃，这不是矛盾之处吗？正如东家有小猫，托给西家代为照看，西家把小猫赁出去生了小猫不分给东家一只，反而要东家来负担小猫的生活所费，难道不矛盾吗？” 姜相渐渐听进去了，脸虽然还是板着的，可那眼神却带了思索之色。李大人则完全认同公主所说！ 朱曦听懂了，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如今想来，这银号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李大人和朱曦两个都各自寻思着这其中的奇异之处，姜相却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幽州票号不是这样的吗？公主又打算高风亮节，把存银给利钱一直施行下去是不是？” 穆蓉笑道：“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再说了，存银给利钱，票号用这存银放贷取息，这才是正经道理！” 姜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忽然站起来对穆蓉长长地施了一礼，便站直了腰杆说：“公主一诺千金，本相可是会一直看着的！” 穆蓉看了他一会，郑重其事地点头说：“放心吧，我虽然只是个小女子，可也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朱曦问道：“蓉儿，你这种想法可行吗？” 李大人也醒悟过来，不太赞同地说：“从借贷数据来看，借贷有风险，银子有可能收不回来，成本很高，这也是为什么几家银号盈润所得都不在借贷那一项。公主想的有些有简单了！” 穆蓉说道：“我又不是真的想要银号发家致富，如果说要盈润的话，我守着石炭足够用了，干嘛非要折腾这一出？” 朱曦倒是想明白了，说道：“我就说嘛，如果仅仅是为了银子，蓉儿你可是有些眼界浅了！” 穆蓉说：“银号经营之道，因为这一点大的矛盾在，即使再怎么年限长，老字号，不过是浮尘而已，长久来看对民生对朝廷都没有任何好处！而银号最主要的便利之处，在于银票，限制银票大行其道的则是柜费。” 说着，穆蓉问李大人：“如果所有银号都去取消银票拆借柜费，会不会有更多的人选择放弃现银，使用银票？” 李大人茫然地点点头说：“这是必然的，可是公主，银号拆借柜费” 穆蓉摆摆手，不接这个话茬，继续说道：“我接幽州票号就不是为了盈润，而是做更重要的事情。存银给利，所有民众都将受益，拆借免费，商号结算往来受益，而借贷利钱降低，更是有助于商户现银周转，姜相，我所说的这些，你倒是告诉我哪一项是与民争利？” 朱曦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这样一想，蓉儿这是完全的吃力不讨好啊。 姜相却没那么好糊弄，他板着脸说：“五家银号因此破产，这上上下下牵扯的人有多少？你所说的为国为民，难道银号所牵扯的不是民？银号损失不是利？” 穆蓉对姜相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她微微一笑说道：“这些银号守望相助自成一体，如果我不强势推进，直接把他们打垮，那么我幽州票号何时才能完成我的设想？再说，姜相，在商言商，我可有用任何见不得人的手段？可曾违法？” 姜相词穷，就是因为幽州票号所作所为皆是合情合法并未违法，他才没有办法公开站出来为票号说话，只能在这里发发牢骚。 李大人有些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如果公主所说真能实现，那么于国于民利多矣，可是，如果此事成了，公主会不会无所顾虑地插手政事？ 想想那几个细胳膊嫩腿的皇子，李大人就是一阵发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八、解决 朱曦对蓉儿的信任那是不用说的，既然穆蓉这样说了，朱曦也就放心了，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东西，想要推行自然要损伤一部分人的利益，可是蓉儿不是说了幽州票号愿意承担这五家票号的所有债务，那就没问题了嘛。 朱曦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穆蓉微微摇头，道：“舅舅，我还没说完呢！” 好吧，你说！ 穆蓉道：“我准备接收五家票号在各州各郡设立的所有分部，办事的柜爷伙计掌柜，如果不是尸位素餐之徒，我也可以接收！存银给息拆借免费低利借贷的举措我要推行全国！” 姜相的面色总算没有那么难看了，这一项如果推行全国，大顺百姓受益良多啊。 朱曦却摇摇头道：“蓉儿，根据李爱卿所说，你这是要拿自己的银子贴补全国百姓啊，你准备贴补多久？又能贴补多久？” 穆蓉笑道：“舅舅，你太小瞧我了，怎么会一直贴补呢？你看，我可以借贷给户部一笔银子，利钱只有两分，专门用于建造工坊，用新铁锻造农具出售！这要多少银子？我也可以同时以两分的利借贷银子给每家农户用于购买耕牛农具，以亩产增收来还息，全国有需求的农户有多少？这又是多少银子？我还可以接待银子给工部，铁矿铜矿不是一直无法大批投入资金开采吗，这又是多大的一笔银子？” 姜相呼吸急促，越听眼睛越亮，身为大相，对于各个部门的积弊都是门清的，穆蓉所说的这几项如果能够实现，那就是那就是那就是 姜相词穷，袖子一紧，扭头去看，是激动不已的李大人不知觉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袖。 朱曦呆了，一个商号而已，做生意做到朝廷头上了？朝廷借贷银子？不过这怎么听着也挺合理的？不仅合理，而且越听越心动啊。 一个简单的算术题他还是会算的，存银一千万，利钱一分八厘，借贷就算按照最低的两分算，一年盈润也有二十万两，更何况存银不止这个数字呢？ 穆蓉稍微停顿了一会，让他们跟上自己的思路，看姜相和李大人的激动之色渐渐平复，才继续说道：“这就是揽民间散资为国用，朝廷会拖欠百姓的利钱吗？不会，那么朝廷有充足的银子可以做以前不能做的事，百姓能得利钱，而朝廷所做最终的实惠还不是落在百姓身上？” 穆蓉慢慢站起来，轻声说道：“使民食裹腹，居其屋，方能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扭头去看朱曦，穆蓉笑道：“舅舅，去岁小年，我预祝您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这可不能只是一句好听话啊！” 朱曦哈哈大笑从大书案后面下来。 姜相和李大人也站了起来。 姜相重又长长地对穆蓉一躬，面有愧色道：“公主大才，臣有愧，竟存小人之心，还请公主见谅！” 朱曦扶起了姜相，对穆蓉使了个眼色，穆蓉无奈地说：“姜相身为一国之相，自然要上下相通，勾稽往来，我怎么会怪你的，对我心存误会的人多了去了！” 姜相脸色一红，这可真是闹了个大红脸！ 原来公主所思所想，根本不是那些肤浅的人能够理解的，甚至都看不透其用意。如今说透了，反过头去看她的每一步，竟然是步步算计，处处筹谋，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他还枉做小人，防着公主插手吏部相公一事，谁知道人家的目光早就不屑于这朝政内务，更多的则放在民生经济，福泽万民的高度上了！这本该是他这个大相应该考虑的问题！ 事情说开了，穆蓉更是毫不客气地说：“舅舅，五家银号之事可以全权交给我来处置吗？” 朱曦道：“你惹得乱子，自然你来收拾！” 李大人问了一句：“公主，您准备如何处置？” 穆蓉笑道：“能为我所用自然就好，不能为我所用，以后也别插手票号一事了！” 李大人点点头，知道公主心里有数也就放心了。 穆蓉说：“舅舅，此事牵扯甚广，需要各地官府给幽州票号背书，另外，幽州票号虽然能够承担那么多债务，可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拆借所有现银银票的，所以，姜相，李大人，世家大族还需要两位做做工作，好歹给幽州票号留足半年的时间吧！不过，如果不是非要现银不可，可持其他银号的银票换成我幽州票号的！” 朱曦征询地看着姜相，姜相恭敬地说：“公主，此事利国利民，臣等必鼎力相助，万万不会掣肘！臣这就召集九卿廷议此事！” 朱曦点点头，道：“姜相，此事务必快速施行下去，这民间物议早一日平复，朕也能早一日安心！” 姜相和李大人连连应诺，看看陛下没有其他吩咐也就告退下去办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九、谈话 心头大石去了一块，朱曦很有闲情逸致地叫穆蓉陪她去御花园走走。 内务部手头宽裕，有了银子，加上建康皇帝后宫再也不是小猫两三只，现在摆宫宴也能凑两桌了，之前空荡荡了无意趣的御花园今岁开春的时候大修过，补种了些花花草草，很有看头！ 正是草长莺飞的四月天，两人出了文华阁转向西，穿过月门，便是西苑的花园子，就是民间俗称御花园，其实真名就叫西苑。 其实也没有多么奇异的花，都很寻常，丁香紫藤兰花蔷薇，不过穆蓉这还是头一次过来，觉得新鲜罢了。 朱曦忽然叹气，似乎满肚子的惆怅无处可诉。 穆蓉笑问：“舅舅因何叹气？” 朱曦哀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穆蓉笑笑，问道：“柳大人上折子求亲了？” 朱曦忧虑地说：“是啊，刚一坐稳吏部相公之位，便给朕上了求亲折子，这个柳维安，大公主可是未满十七呢，也太着急了吧？” 穆蓉说：“舅舅，柳家不积极一些，不是担心您多想吗？这都出了孝了还不殷勤着点？再说了，我看柳和然经常往公主府去，想来两人感情是好的，还是赶紧把这礼行了吧！” 朱曦白了她一眼，眼神颇有哀怨之色：“你就不能宽慰宽慰朕？” 穆蓉一笑，也不答话，扶着舅舅的手臂，上了抄手游廊！ 朱曦悠悠地说：“其实朕也不是不放心柳家，柳和然又是难得的年轻俊才，大公主能有此良婿，多亏蓉儿你，只是季莹实在让朕头疼！” 穆蓉道：“我也听说了，姜府摆宴给柳夫人接风，端宁姐姐也去了，也请了二公主，倒不是故意去寻何敏之的吧？” 姜夫人给柳夫人接风洗尘，请了各家夫人小姐，因着姜贤妃的关系，不好不请二公主。结果，季莹私底下去见何敏之，偏偏还被柳家小姐撞见了。端宁郡主倒是没什么表示，可季莹却当着众位小姐的面直言非君不嫁！ 世家之子，何氏，何敏之，哪一样说出来都能直接回绝了，朱曦深觉得丢脸万分，可管教也管教了，禁足也禁了，总不能喊打喊杀吧？ 穆蓉笑道：“何敏之文采风流，一表人才，二公主倒是好眼光！” 朱曦叹道：“如果是个寒门之子，朕倒是可以想想办法。皇家公主一向生活很苦，朕也是知道的，朕的子女，如何不心疼？可是有柳和然在前，世家如今对皇室真是严防死守，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蓉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穆蓉心头微微一动，不着痕迹地看看四周，他们已经过了游廊，眼前便是个假山，上面有个廊厅，两人正沿着石阶往上行。王福等伺候的远远跟着，守在山下，只有素心在身后三丈处不远不近地跟着。 留意了四周，确保不会被人偷听，穆蓉还是放低了声音问道：“舅舅，何家与其余世家相比，有什么奇异之处，您注意到吗？” 朱曦脚步一顿，扭头看了穆蓉一眼，颇有些疑惑地说：“也没听过什么闲言碎语，你发现了什么吗？” 穆蓉没答话，提着裙摆搭着朱曦的手上了假山。 两人站在亭子里远远看着那一片开的姹紫嫣红的郁金香，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半晌，穆蓉才低声说：“我就是觉得奇怪，何氏你要说世家吧，确实是一流大族，常年没人出仕，家族声威都未曾减弱，舅舅你没发现吗？” 朱曦笑道：“此事我倒是略知一二！” 穆蓉诧异地问道：“舅舅既然知道，可否说说来听听？” 朱曦说：“当年我还是太子的时候，翰林院侍讲莫学士，就是如今的宫学师傅，曾经担任过东宫太傅，给朕讲过世家谱，说道何氏的时候，他说何氏一族脾性耿直，又性格乖张，虽有大才，屡出名家，然儿却不适应官场，徒然得罪人，才渐渐的退出官场，一心做学问的！” 如此一说，再想想宁王世子妃何氏的脾气，倒不是不能理解，穆蓉点点头，心中疑惑尚存，不过却没再继续追问。 朱曦倒是再三叮嘱她：“何氏不同于柳氏，你万不可胡作非为！季莹是小孩脾气，一时喜欢一时讨厌的，再过两年也就好了，你不可去招惹何氏，听到没有？” 穆蓉笑笑说：“我的事情很多，哪有空闲去招惹她？” 朱曦也笑，伸手敲她的脑门，道：“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整天在想什么，一会一个点子！” 穆蓉偏头躲开他的手，揉揉额头，说道：“听说新进入宫的淑媛有孕了？恭喜舅舅又要添丁了！” 跟外甥女讨论自家小妾身怀有孕的事，朱曦怎么都觉得很怪异，嘴里嗯哼两声，也不接话，抬脚下了石阶。 “午膳你回府用还是在宫里用？” “我回去，还有客人再等着我呢！” “什么客人？男的女的？要是男子，你可要注意男女大防啊，你这都快及笄了！” “男的，不过舅舅我又不是二公主，难道还会那么不知深浅啊！” “你还不如季莹省心呢，整天折腾的这一出又一出的！” “我不折腾，柳维安能顺顺利利接管吏部？” 朱曦脚步一停，到了山下，面带惊诧地看着穆蓉，张张嘴想说什么，看到四周内侍宫女林立，指指穆蓉，闭上嘴转身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口服 回了府，用了午膳，又歇了晌，穆蓉起了床，到书房坐了，等她约好的客人。 时间点卡的是很好的，也就是刚刚坐定，便有谷雨前来回禀，来客已经到了。 “请进来吧！” 穆蓉兴致勃勃地说，对这一位，她好可是好奇已久。 谷雨悄然退出书房，过了一时，便有轻而巧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两个人影绕过了隔窗，露出了真容，陶六爷！ 穆蓉坐在书案后面，神色淡淡地看着陶六爷。 一眼看过去，浓眉大眼，眼含笑意，面色白净，一身湖蓝杭稠衫，看着竟然像个富家公子要多些。 一进门先盯着穆蓉瞧过了，才缓缓撩袍子跪在当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小的陶六见过公主！” 这声音沉稳中带一点慵懒，竟然中正平和毫无一丝火气。 “不必多礼，坐吧！” 穆蓉淡淡地说。 “多谢公主！” 陶六动作利索地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入了座。 穆蓉给他介绍了廖长志的身份，两人笑着寒暄了两句。 丫鬟们上了茶，然后轻巧地退出了书房。 穆蓉始终淡淡的，也不问陶六的来意。 陶六倒是坦荡，开门见山地说道：“公主，小的是投诚来了！” 廖长志眼中立刻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喝茶，对接下来将要谈论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穆蓉轻笑：“陶六爷多年经商，浸润商道十几载，更是银票行当中的个中翘楚，安平钱庄更是隐隐要独领风骚的架势！陶六爷这猛然间说要投诚，不知道此言何意？” 陶六爷连连摆手，恭敬地说：“万万不敢当公主一声陶六爷，不过是地下兄弟给面，公主这样称呼，小的万分惶恐，能得公主一声陶六，小的就感激不尽了！” 穆蓉也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陶六次来，意欲何为呢？” 陶六爷笑道：“公主，明人不说暗话，小的就是来投诚的！公主的一番大战，步步精妙，处处精彩，恐怕这位小兄弟都没怎么看明白！” 穆蓉笑道：“既然陶六如此爽快，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你的行踪，我倒是早就得知了，想问陶六一句，你因何去了扬州又无所作为呢？” 陶六爷露齿一笑，道：“如果我有任何异动，今日还有机会得以面见公主吗？” 那眼睛里充满戏觑之意，竟然隐隐有些桃花风流之意。不过也就是一瞬，便收起了嬉笑之色，正色道：“小的深知，公主定时考虑到这一点了，就算小的提前做好准备，恐怕也挡不住公主的雷霆一击，因此小的也就不做无用功了！幽州票号此战虽然全胜，可细看其过程，却有不少粗略之处，与公主巧心安排，精妙绝伦大相径庭，想来是公主手下无能将之故！如果公主不嫌弃小的粗鄙，小的愿意投身公主门下，听候差遣！” 穆蓉神色淡然地看着陶六，他也神色自若地回看着穆蓉，两人之间眼神相汇，一个深沉一个笃定，也不能说是火花四溅，却看得廖长志血流加快，面色红润，激动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半晌，穆蓉轻笑着问道：“对这场大战，你如何看？” 陶六一笑，忽然间眼神更亮了些，身子前倾，手扶着膝盖，语速略快地说：“小的认为，此战真可以算是商道经典之战，公主以一己之力，对抗五大银号，区区两个月的时间，打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丢盔弃甲不说，甚至全军覆没！最主要的，公主此战堂堂正正，没有一点阴私手段，小的真是佩服万分！” 穆蓉转过头看看廖长志，笑道：“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做什么，又会如何应对？” 陶六一点犹豫都没有，爽快地说：“如果最开始小的就知道公主之意图，小的会令安平钱庄跟着有样学样，存银给利钱，拆借免柜费，或许在京都没有幽州票号现银多，占不到什么优势，可是在湖州c扬州c金陵，甚至于青州一带，可是小的大本营，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最起码，安平钱庄不会输的这么惨！” 廖长志眼神闪烁，竟然一脸的深思状，可见陶六此计确实堪称绝妙无比。 “不知公主认为小的此计如何？” 陶六目光灼灼地看着穆蓉，等着她的评价。 穆蓉淡淡一笑，轻轻摇头。 陶六手握成拳，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不敢置信地紧紧盯着穆蓉，眼神犹疑不定。 穆蓉笑道：“陶六，你太过高估安平钱庄的能量了，为了这场必胜之战，我可是整整准备了一年之久。你所说的计策，不过是能让安平钱庄苟延残喘一时，最多十天，结局还是一样的！” 陶六有些不相信，穆蓉说：“别的不说，陶六你肯定对钱庄盈润之道烂熟于心，如果安平钱庄跟着幽州票号行事，以你的库存现银，能撑多久？” 陶六沉默了，这一点他倒是没有考虑到，幽州票号能够成功，靠的可不仅仅是公主的计策高明而已，还要归功于大量现银，好几千万的现银。安平钱庄能有多少现银呢？一千？ 陶六神色阴晴不定，变幻莫测，好半晌，才终于心悦诚服地对穆蓉说：“公主，在下愿赌服输！不过，公主，小的确有其才，还望公主三思！” 穆蓉道：“既然如此，那你说说看，如果换做你是我，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陶六眼睛一亮，深知这便是穆蓉给的一个机会了，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想了又想，陶六冷静地说：“现在幽州票号一家独大，怎么做都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公主从来不是那等目光短浅的人，出尔反尔欺民伤民之事也是不会做的，因此小的断定，幽州票号存银得利，拆借免费将会一直施行下去，甚至利钱都不会降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一、心服 穆蓉暗自点头，静静地听着。 陶六越说越顺，异常自信地说：“以小人只见，公主定是需要大批现银做什么事，才定下如此良计，只是小的想不透而已！” 说到这一步也算可以了，最起码比廖长志可要强太多了。 穆蓉问道：“你觉得，我会如何处置那五家银号？” 陶六一愣，这是朝廷的事，怎么到了公主手上？转眼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陶六忽然直冒冷汗，震惊地问道：“公主，这五家票号可是” 穆蓉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陶六张张嘴，喃喃地说：“这五家票号东家不用多说，那是从来没有插手过经营事项，可方秦等五家可是世代从商，子弟皆天分不俗，都是可用之才，公主” 陶六看了一眼穆蓉，还是低声恳求道：“公主能用的还是用用吧，否则他们家资耗尽，又伤了名声，再起来恐怕很难了！” 穆蓉喜怒难辨，淡然地说道：“你以为我会怎么处置他们？” 陶六不敢说话，很明显以往跟公主作对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穆蓉叹气道：“今日上午，我已经见过陛下了，五家银号的所有债务都将由幽州票号承担，至于五家票号分部在各州各郡的分部，无论是房产摆设起居还是柜爷伙计，都是我幽州票号所有之物！至于那五家，无论是当家人也好还是杰出子弟也好，如果有愿意为我穆蓉办事的，我自己举双手赞成！否则，你以为我浪费这么多时间跟你聊这么多，仅仅是想欣赏一下败军之将的狼狈以满足我那阴暗的虚荣心思吗？” 陶六惊喜交加，心中情绪复杂就连他都一时难辨，赧然地说：“是小的枉做小人之心了！” 穆蓉叹息说了几句，转过头来，正色道：“好了，刚才不过一番戏言而已，现在来说说正事吧！” 廖长志坐直了腰杆，陶六也下意识地挺直了上身，正襟危坐，静听穆蓉吩咐。 “三件事！” 穆蓉言简意赅地说道：“第一c从明日开始，幽州票号接收五家银号的银票，没有金额限制，京都所有州府所在票号同时开始，十天后，所有郡府所在票号随即开始，二十天后，幽州票号所有分号一视同仁，全部施行存银得利钱，拆借免费，借贷低息三项，至于利钱多低，你们商量一个章程出来。” 陶六默默点头，这个你们应该说的是薛掌柜廖长志和他，至于谁为主，还要看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穆蓉的声音还在继续：“第二，表兄，陛下已经同意由官府给幽州票号背书，此事就交给你了，督促户部尽快下文，发至各州郡，尽快将此事的给我平息下去！” 廖长志点点头，表示收到。 穆蓉不停顿地说起了第三件事：“陶六，看你的了，五家票号的接收交给你，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做得到吗？” 陶六有些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五家票号可是整整一百七十多家分号啊，全部？开玩笑呢？ 陶六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公主，小的可以随意用人？” 穆蓉笑道：“对，你可随意用人，我只要齐齐整整的接收所有票号即可！” 陶六又详细问了几个问题，摸清了公主的意图，默默记在心里，也就告辞出府，也不知道回到那里去琢磨怎么办差了。 陶六一走，廖长志倒是松快了一些，笑嘻嘻地问道：“公主，你就这么用他了？” 穆蓉白他一眼，说：“你觉得应该怎么用？” 廖长志笑着摇头道：“此人也是个人物，为了巴结上你，竟然能亲手了结自己一手撑下来的安平钱庄！够狠的！” 穆蓉笑道：“不够狠，也不能以少年身力挽狂澜，生生撑起安平钱庄！狠人有两种，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狠，一种则是有所取舍的狠，前一种人癫狂，不可交，最好离得远远的，因为他的癫狂迟早会烧死他自己，后一种便是陶六此人！胸有沟壑，志向高远，眼光独到，胆子又大，此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会更狠！于这种人为敌最好将他碾压，彻底消灭其意志，否则给他留出反刍的时机，必将狠狠咬你一口！” 廖长志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两种人都不适合做朋友！” 穆蓉笑道：“跟陶六这种人做朋友比做敌人还累，因为他对自己都这么狠，对朋友自然也不例外！” 廖长志问：“那为何公主还要用他？” 穆蓉说：“这种人不好用，但是只要能压服他，让他对你彻底折服，又何妨一用？至少以此人的性情，在他没有把握能彻底赢了我之前，多会拼命让我看到他的好处，不至于中途一脚踢开！” 廖长志点点头，忽而又摇摇头，笑的一脸莫名。 “怎么了？” 穆蓉疑惑地问道。 廖长志抬眼看她，笑道：“公主，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难道真的有天纵奇才之说吗？” 穆蓉的浅笑僵直在脸上，慢慢退了个干净，眼中闪过无数的复杂思绪，最终一丝波澜也没有，嘴角勾起，露出个笑容来，若无其事地说道：“有没有天纵奇才之人我可不知道，不过你的资质实在说不上有多好倒是真的！” 廖长志哀怨地说：“公主，你就不要打击我了行不行？” 说着，双手捂脸，声音含含糊糊地说：“真想跟父皇说一声，要不就算了吧！” 又嘟囔着说了什么就听不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二、晋州事 清明以后连续下了几场雨，虽然雨势不大，可山上的水却不小，引得广济河和跟着上下翻滚，颇有一些大河之水的架势。王文远想要尽快启程往晋州去，王寄信无论如何不肯允准，死说活说，拖到了初十，才总算得以上路。 从广安进入大河，先往北，在折向西，直达晋州城下，于是下船上岸。 说来也是奇怪，别看冀州和晋州紧紧隔了一条大河，可是这风土人情却全然不同了。自下了船开始，王文远倒还好，蔡坤可是从未到过这么西边的地方来，脸上的稳重之色都要压不住了，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负责此地的两个郎吏分别是焦卫锋和马原。焦卫锋是个三十多岁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所有郎吏中他的年纪最大，资历最浅，何也？靖康二年他就中了举，却一直迟迟未能上榜，到今年，儿子都要进学了，实在是耽误不起了，才想办法求了人进了这农桑司做郎吏。日后调往地方做一县属官，努力一把说不定能主政某县也就到头了。因此，在码头迎候到了上峰，他是最恭敬的，施礼过，便沉默地帮着管事卸船，把自己当成随员，把出面招待引领汇报的活交给了马原。 要说王文远可真是毒，一共九个郎吏，把最有后台的带在身边，亲自压着，最有可能捣乱的两个放到广安自家领地去，而最远的晋州，派了个沉默寡言又毫无退路的焦卫锋，同时又给配了个活跃的地头蛇马原。 是的，马原，出身晋州马氏，算是世家末流了，世代居于晋州，说是盘龙有点犯忌讳，但是地头蛇还是当得起。 此人年仅二十，和王文远同科，只是位次比他稍微低一些，这家伙本来想回晋州的，公主的封地就在晋州啊，因为石炭的关系，朔州阳泉那一带可是陡然起来了，那里的县官郡府可是热灶啊。 但是，就连王文远这个王氏出身又简在帝心的决定才子都废了好大一番周折才算是在陛下面前露了一脸，马原这个世家末流又有什么人脉关系能决定自己的去处呢？ 天不遂人愿啊！ 好在，新任郎中和自己同科，又把自己分到晋州他的地盘，好生做好差事以求将来也是一条出路。 何况，马原不着痕迹地看看身后跟着的数十个护卫，还有数十个在卸船，眼神闪烁，隐约觉得这个王文远来头不小，也就是收起了轻慢傲娇之意，一心地奉承好这位比自己还小两岁的上峰。 码头距离城门也就百丈，看看马原准备的几匹灰不溜丢的马，王文远说了一声：“走走吧！” 便抬脚往城门方向走去。 那就走走吧，反正也不远。 马原和蔡坤忙跟上去。 王文远神色大胆的似乎不好打交道，马原决定迂回从蔡坤入手，很是热情地给蔡坤介绍晋州城的风貌。 “蔡兄，你看，那是早食摊子，跟京都不同，这里都叫早点。那细细长长的，便是抻面，此地多食面食，待安顿好，小弟带您去！” 蔡坤点点头，指着那头戴布巾的却挑着担子叫卖的农夫问道：“贤弟，那人怎么不伦不类的？” 马原定睛一看，便笑了：“蔡兄，此地多风沙，只要外出，不过一时便能吹得一头一脸，那个白色的布巾是用来擦拭风沙的！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前额打了结？这种就是农夫，从自家地里收成了，赶早担到城里叫卖换点铜板。” 蔡坤失笑：“真是十里风俗不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多赖郎中，我等才有机会见识民生百态！” 马原笑道：“蔡兄不过是长居京都，不曾到过北地，再往西便是西兰郡，那里的男子都头戴白帽，那才叫好玩呢。” 蔡坤一脸向往，叹息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见识一番！” 马原偷偷抬头看看王文远，低声说：“蔡兄，晋州城内有一处是那群人的居住地，小弟可以带您过去看看！” 蔡坤忙摆手说：“贤弟，还是先办正事吧！” 马原点点头，眼见地看见王文远忽然站住了，忙上前去问询。 “郎中，您有什么吩咐？” 王文远没说话，马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们已经到了城下，再往前几十步便是城门。之间城门吏值守的卫兵雁翅排开，再往外便是高高的布告栏。此时，东侧的布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还不停地有人从他们身后匆匆而过，要挤入那一团热闹中去呢。 “郎中，那告知昨天就贴出来了，小的知道是什么内容！” 马原忙道。 王文远嗯了一声，倒是开口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马原伸开双臂，拦在王文远身前，免得被不长眼的冲撞了，一边说着：“前两天不是有票号被封了嘛，城里的百姓都乱了，别的不说，那晋州银号可是发过小额银票的，谁手里没有啊，这一夜之间被封了，那银票怎么办？总不能打了水漂吧？西边民风彪悍，百姓多勇武性燥，连日围着州府和银号，要知州大人给个说法！眼看着都要暴乱了，昨日州府贴出告知，所有银票都可以去幽州票号更换现银，不收柜费。百姓这才迟疑着散去，不过人却没有离开，您看，城门下这一地的狼狈，都是乡野的百姓露宿所在。现在看来，应该是幽州票号出面了！” 蔡坤看过去，正好问问马原为何那么确定是幽州票号出面呢，他这一看也看出了苗头，围观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不过布告栏前面却有几个穿青衣的管事模样的人大声地宣读着告知，很是白话，就算不识字的老妪都能听得懂。 宋管事早就低声叫青城小哥前去打探了。 青城小哥听了一耳朵，很快回来回禀，马原说的是对的，幽州票号出面了。 “公子，幽州票号告知说，所有银票无论是谁家所发都可以到幽州票号免费拆借现银或者更换幽州票号的银号，另外，在五家银号存过银的持凭证可到幽州票号取现银，同样不收柜费，并且幽州票号到他们柜上存银可得利钱，一年两分利！告知下面是知州老爷的大印，看来是得到朝廷背书的。” 王文远似听非听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团的躁乱，忽然问马原：“你马氏一族是本地旺族，手上一定有很多银票，今天肯定会去兑换吧？” 马原笑道：“郎中，前两天叔祖父就已经得到消息了，说是京都传出来的消息，各大世家都不曾兑换现银，全部兑换了幽州票号的银票！” 王文远笑了，是了，自己都能想到这一点，她怎么会没有准备呢？ 王文远迈步上前，目不斜视地通过城门进了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三、接手 公主府 王寄秋满面的笑容在进了书房之后便僵在脸上，书房北面的长案，曾经是他独占的地方，现在则做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而穆蓉正站在他旁边，用手在摊在案上的纸上点着什么。穆蓉神色颇为轻松，而那男子嘴角则带了笃定的笑意！ 王寄秋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没见到廖长志。 两人说的聚精会神，浑然不知他的到来，还是谷雨上前禀报，穆蓉才抬头看他。 “寄秋，坐！” 简单招呼一声，也不介绍那人的身份，穆蓉又低下头去，继续说道：“我不管丁口多还是少，县城最少一个，郡府最少两个，州府最少三个，这是我的底线，其余的你看着安排，丁口多，商业集中地可以多设置几个，现在既然不愁没有人手，那还怕什么？” 谷雨让王寄秋入座，王寄秋轻笑一声，摆摆手，又指指那两人，示意谷雨不用管他。王公子又不是别人，谷雨也就没有客气，给他倒了茶，放在他惯坐的位子上。 王寄秋看看那位子，离他们最远，也就不往那里去，而是袖着手踱步到书架前，似乎在找一本什么书，耳朵却高高耸起，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 那人说道：“公主，如果按照您的要求，那我大顺可是有十三州五十一郡，县镇无算，这可是将近四百余分号啊！人手是没有问题，可是您算过靡费吗？一家分部按照最少的掌柜一人，柜爷三人，伙计跑堂十人，护卫二十来算，工俸银子都要六七十万啊！您不跟小的交底，小的可心里没数啊！” 穆蓉笑道：“你陶六不是出了名的陶大胆吗？怎么几十两银子就能让你心里没底？” 说完，穆蓉扭头叫廖长志：“表兄，好了没有？” 离间传来廖长志的含糊的应答声，王寄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廖长志在离间呢。 过了一时，廖长志从离间转了出来，怀里抱了一个大棋盘出来，一抬头看见王寄秋，忙叫他来帮忙。 陶六已经站起来过去帮忙了，王寄秋晚了一步。 两人合力，把大棋盘放到案几上，盯着棋盘皱着眉头看着。 王寄秋好奇地凑了过去，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个棋盘，不过是像棋盘一样横平竖直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穆蓉指着那图形说道：“这是红莲画的，说是母亲做的，叫做什么表格，说是用来汇总分析各地数据最好用，我曾看过户部曾经用此表汇总过各地税赋，确实比较好，也就让红莲也给我画了一个，你们过来看” 穆蓉招呼三人过去看，指着那表格解释道：“这横排是每个银号的名字，竖排则是郡府，这里的标记也是母亲最开始用的，这便是一，往下的自然就是二到九，最后一个是零。” 王寄秋细细看那表格，明白了每个符号的意思，也就很快懂了。指着京都，安平钱庄那一列的数字，问道：“这个是四百七十六吗？” 穆蓉笑看了他一眼，道：“寄秋真是厉害，这么快就看懂了！” 陶六和廖长志对那符号尚未完全熟悉，不过大体上也明白了此表格的用法。 陶六双目放光，赞道：“都说明玉公主乃是神受其才之人，小的可算见识了，此表可用来做数据汇总分析，真是妙极了！” 穆蓉弯弯嘴角，说道：“这张便是表兄按照陶六你报上来的数据做的各州郡银号分号的存银拆借数据表，加上幽州票号的数据，也就不难看出，大顺五十一个郡所有存银数据一年在两千万上下，拆借数据要少一些，一千六百万上下！” 陶六点头说：“公主算的是没错的，所以小的才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设置那么多的分号，从这数据来看，拆借柜费一般都是三分，全部的引号拆借盈润所得不足五百万，如果光工俸银子就七八十万的话，恐怕最终得利就不多了！” 廖长志说：“公主不是说以后拆借免费吗？那就是说这五百万不仅收不到，那二千万的存银反而要之处四百万之巨的利钱。” 这样算起来，不仅没有盈润，公主府每年还要倒贴最少五百万。 陶六沉默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公主意欲何为。 穆蓉神色自若地对廖长志说：“表兄，你去把另外一张给搬出来！” 陶六忙道：“公主，让小的去吧，小的力气更大！” 王寄秋拦住了他，什么话都不说，径自和廖长志进了里间。陶六回过身来，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是公主的书房，能放在里间的都是机密，能使自己随意能进的吗？ 穆蓉却没放在身上，最大的机密在密室呢，里间放着的东西，别人也看不懂。 一时廖长志王寄秋两人合力扳着一个大木板，陶六忙将原来的木板挪到一边，腾出地方来安置新的。 这张表就简单多了，只有六个地名和一个幽州票号，不过这数字却分成两列，一个大些一个小些。 穆蓉指着那两列数字说：“你们看，这个小一些的是幽州票号历年存银的均值，这个大一些的便是二月至今，也就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幽州票号的存银！” 陶六看过去，只见京都那里两列数字分别是一百五十三和三百零七，往下看湖州是七十四和六十八扬州金陵冀州晋州等地也有差别，不过差距很小，想想一年的时间和不足三个月，陶六渐渐想的入了神。 一目了然，就连廖长志都能看明白的东西陶六怎么会不懂呢？王寄秋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记忆过人，思维敏捷，想的更深入一些。 三人有前有后，全都一幅愕然的表情，震惊地看着穆蓉。 穆蓉微微点头，还是说了两句：“陶六，四百多家分号如果仅仅是之前的存银拆解规模，肯定只撑不住这么大的场面。可是你忘了，我们现在不仅不收柜费，反而给利钱，前来存银再也不是商贾世家大族为主，而是数目更为庞大的普通百姓，他们或者存银的金额很小，但是” 陶六激动地说：“但是架不住人多，滴水可成海，单木可成林，公主是要揽天下散资在手！” 穆蓉笑着点头，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王寄秋转身去看第一张表，又回过身来看这张，呼吸急促地问道：“公主，如此一来，这一年的所有存银可能，可能” 陶六瞠目结舌地接道：“可能就是个巨额数字！” 廖长志问道：“有可能达到多少？” 陶六和王寄秋对视一眼，一起看向穆蓉。穆蓉轻轻点头，陶六便斩钉截铁地说：“有可能超过户部一年的税赋！” 廖长志点点头，倒是神色平淡，并无异常。 陶六已经无心去探究廖长志心里在想什么了，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公主，这，这利钱，可是上千万了，公主，小的，这个” 这个那个了半天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穆蓉手指轻轻滑过那表格，眼睛微眯，若有所思地说：“都说滴水可成海，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的见识过，恐怕我们有这个荣幸能开开眼了！” 穆蓉转身对陶六说：“我已经给陛下建议，以低息借银子给户部，用于开采矿产，增开农具工坊，大力推行新式农具，另外以低息向普通民户放贷，用于发展农业，增亩产！幽州票号不是为了那几个盈润银子而设的，你要牢记！还有” 穆蓉神色冷峻地说：“我决意以幽州票号的名义，支援西凉幽州战事，彻底击垮大辽和西奴，荡平边境，这件事我希望仅止我们四人之间，就连陛下都不能知道，诸位明白吗？” 三人神色一泠，陶六忙不迭地点头，王寄秋不用说，不能告诉陛下的事情他知道的还少吗？此事不过更加敏感一些，更加重大一点而已。 廖长志始终没反应，低着头，一只手抚着下巴。穆蓉也没理他，只是笑看着陶六，似笑非笑地问：“如此，你还担心分部过多得不偿失吗？” 陶六佩服地五体投地，再也没有任何异议，甚至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激动，跟公主的眼界相比，他们这些人真的就是井底之蛙，从来不知道票号还可以这样开，怪不得公主要摧毁他们了。 今日休沐，王寄秋本来是想找公主下棋的，被此事刺激的也没了兴趣。公主所思所想，已经完全不是他能理解的了。棋艺，不过小道，就算赢了又能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四、意图 陶六离开之后，王寄秋也默不啃声地回去面壁思过，好好反思他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穆蓉却叫住了廖长志。 廖长志乖乖地留下来，随便寻了一个太师椅坐了，乖的像猫一样。 “表兄！” 穆蓉大体上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幽州票号作为一商号，竟然能够调动等同于朝廷税赋的银子，这一股力量实在太大了，万一出现什么岔子，这大顺非得起大乱子不可。 廖长志也不看她，兀自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穆蓉无奈地说：“表兄，你知道我为什么逼着你学着接受票号吗？” 廖长志低着头，沉闷地说：“之前还有些不明白，现在却差不多懂了！” 穆蓉怪异地问道：“既然懂了，为何如此消沉？” 廖长志低声说：“因为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你让我接手票号，也是想让我明白其中的道理，将来，幽州票号交给朝廷之后，我也不至于无法掌控，你是在为我铺路呢！” 穆蓉说：“是的，表兄，就算我不插手，陶六是个聪明人，他迟迟早早也会想到这一出的，到时候，五家票号守望相助自成一体，朝廷再插手恐怕就很难了。现在幽州票号取而代之，八成的份子又在我手上，过几年我肯定是要交给朝廷的。至于陶家，是我选定的为你掌舵的人，薛掌柜你也看到了，收成可以，开拓能力肯定不足，留下薛家，不过是为了制衡陶六，让他不至于心大到不能掌控。等到陶六把所有分号接受完毕，收拢妥当，再给他分一点份子，有挑战，有我压着他，上面还有朝廷，此人最少能用十年！你还担忧什么呢？” 廖长志抬头看着她，颇有些沮丧地说：“蓉儿，如果没有幽州票号，你其余的所作所为，影响的不过是几人或者几个世家而已，起码不会动摇国本，稍微细思也能跟上你的思路。可是幽州票号，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下这么一盘鸿大的棋局呢？” 廖长志茫然地说：“我再笨也是皇子，自小也是名师大儒教导着成长起来的，有些事情，王寄秋看到了却没有往深处想，陶六是能力有眼界却不足，可我不一样啊，我是皇子啊，我自小就已经学会了站在高处看待整件事啊。幽州票号可不是他们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啊！” 穆蓉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大皇子，限于身份，也限于身体，从来都不被人放在眼里，从来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现在才逐渐崩发出应该有的皇子风采，也只有他才能一眼看出其中真正的奥妙所在。 廖长志喃喃地说：“如此一来，幽州票号就等同于掌握住了整个大顺的民生命脉，扼住了大顺的喉咙啊！不说民众得利的事，用民间散资聚集而来的巨额财富做朝廷做不到的事，所有商贾往来数据都逃不过幽州票号的掌控，甚至幽州票号可以降低增加存银借贷利钱来鼓励或者限制某一行业的发展，蓉儿，此事太大了，我有点心虚，以我的能力，最多也只是勉强能跟上你的思路，让我掌总，我担不起来啊！” 穆蓉真不想吓唬他，其实幽州票号的作用可不止于此，不过，看他已经三魂没了六魄的样子，实在不适合现在告诉他，只好柔声劝慰道：“表兄，不是还有我呢，你只要按照现在的规划，任由其自然发展即可，不可拔苗助长，大方向对了也就是了！有陶六和薛掌柜，再怎么都会差不离的！” 廖长志看着她，不停地眨眼睛，眼中的茫然失措慢慢散去，渐渐有了神采的时候，他忽然说道：“你知道你将会很难嫁出去了吗？” 穆蓉一愣，笑容僵在脸上，渐渐沉默下来。 廖长志轻声说：“不管是我，还是父皇，还是二弟，任何一个坐上那个位子的，都不会轻易把你嫁出去，只能给你配驸马！幸好你已经是公主了，否则，幽州票号此事一出，父皇也要想办法给你封个公主，绝对不会让你顶着郡主的名头嫁给别人的！还一个多月你就及笄了，蓉儿，这件事你要心里有数才行！” 按道理来说，以廖长志的身份，是不应该提醒她的。皇帝朱曦疼爱她吗？谁要说个不字那就没良心透了，可是跟朱家江山比起来呢？ 穆蓉有些低落，却并没有多介意此事，反而笑着谢过了廖长志：“表兄，多谢你能给我说这么一番话，我心里有数了！” 廖长志笑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你知道这件事，就更不可能任由二弟上位了，他上位了，你就必须入宫做皇后，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了！” “那你呢？” 穆蓉低声问道：“那你呢？表兄如果上位，又将如何处置我？” 廖长志神情一震，睁大眼睛看着穆蓉，穆蓉坐在书案后面，背靠着椅背，正午的阳光穿过琉璃窗子照在她的背上，她的脸藏在阴影处，根本看不清楚。 就那么大喇喇地问了，问他如果上位会如何处置她。 呆滞了一时，廖长志四肢僵硬的血液慢慢流向心脏，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跳动，。 如何处置她？廖长志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会放她轻易地嫁给别人吗？ “我说，你会信吗？” 廖长志轻声说道，穆蓉表情看不清楚，但是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你说，我信！” 廖长志笑道：“连我自己都经受不住这么大的诱惑，想想看，那个位子，整个江山，想想就是那么简单的，只要娶了你，那个位子便唾手可得！蓉儿说实话，就连我都经受不住这么大的诱惑，我说的话，你还能信？” 穆蓉或许笑了一声，或许没有，廖长志只听见她淡淡的回话：“你能说，我就能信！” 廖长志沉默下来，脑子里打着转，神情几度变换，这个时候他才像那个传说中的皇子朱顺！ 半晌，廖长志总算停止了胡思乱想，笑着给出了答案：“我和二弟不同，他身后是各大世家，我身后则没人！他可以强迫娶你，我不行！没有世家的支持，凉州军幽州军又在你的掌控中，别说娶你了，我只要有此念头，一定活不过明日！我又不傻！” 廖长志笑的恣意而张扬，穆蓉却只弯弯嘴角，对他这番话不置可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五、不愿 宁王府 何敏之入京之后是一直住在宁王府的，紧靠着正院的东边一处套院，便是转留给他的住处。 早起用过早膳，何敏之照例是要到花园子溜上一圈的，这便是祖父教的养生之道。 出了院门，往西走数十步便是垂花门，从此门而入便是宁王府的大花园子。何敏之惬意地沿着青石板铺就的便道不仅不徐地慢慢晃悠，那双眼睛总是眯着，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谁都是一张笑脸。 小厮轻竹跟在后面，满脸不高兴地嘟囔着：“公子，那二公主越来越过分了，你还是告诉世子妃吧，这都开始私相授受了，这还了得啊，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还能为了公子牺牲公主啊！公子，你别不放在心上啊，我看世子妃对您是真心实意的好，只要你开口，肯定会替您出头的！像上次那样，狠狠地骂公主一顿，让她知道好歹！” 何敏之一直浅浅笑着并未回应，像是再听一件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 轻竹的嘟囔声还在继续，何敏之却在一株含笑跟前停了下来，伸手轻捻着白嫩的花瓣，自言自语般说道：“正值花期无人赏，何必竭力开满园？” 小厮轻竹自然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一阵细碎而轻巧的脚步声传入两人耳朵里，何敏之抬头看过去，一个杏眼桃腮的丫鬟正行色匆匆地奔过来。 “公子，世子妃有请！” 何敏之笑容未变，轻轻颔首，示意那丫鬟前面带路。 那丫鬟低着头，走在斜前方带路，对满园子的美景视而不见，何敏之摇摇头，哀叹着真是暴殄天物。 两人从花园子的北边的门出来，进了二门，直奔正房。世子妃何氏正在正堂端肃着脸坐着等他。 何敏之上前施礼问安，何氏脸色稍缓和，却也还是清清冷冷地请他入座看茶。 何敏之不以为意地入了座，抬头才看见端宁郡主正低着头站在何氏的身侧。 何敏之心里长叹，还是要笑容满面地问何氏：“姑母，表妹这是怎么了？她还小呢，犯了错你只管管教，可也别太气了气坏了身子，表妹岂不是要内疚难受？” 何氏板着脸说：“她要听管教，我倒能多活两年！你柳家表兄尚主的折子下发了，礼部订了大公主成亲的仪程，我这里准备准备了一些贺礼，你和端宁二人给柳府送去！这点小事，总不至于还要我出面吧？” 何敏之忙道：“姑母，此事就交给我吧，就不用劳动表妹了！” 何氏坚决不同意：“再怎么说也是你姨母家的好事，我们不给她做面，还有谁会给我们做面？一起去！” 何敏之不说话了，只看着端宁使眼色。 端宁抿着嘴站着，气的浑身发抖，送个贺礼而已，她去就可以了，非要表兄跟着，这男未婚女未嫁的，让别人看着像什么样子？她就不信出身世家大族的母亲会不知道！每次都是这样，拿她不服管教做幌子，非逼着她跟表兄走一起！ 何氏冷冷的眼神撩过去，厉声说：“你是不是连话都不会听了？叫你去送个贺礼，你是不会送还是不想去？” 端宁忍了又忍，憋屈地微微屈膝，转身大步就往外走。何氏气的一拍桌子，就要发脾气，何敏之忙道：“姑母消消气，表妹这不是已经同意了吗？姑母，小侄这就跟着去了？” 何氏忽然疲倦地挥挥手，无奈地说：“你去吧，跟你三姑母说，我改日再上门亲自做贺！” 何敏之应了，出门去寻端宁。 出了二门，便看到宁王府的马车好几辆一字排开，护卫管事一应俱全，就等着他了。 何敏之缓步走到打头的那辆，小厮空竹早就备好了下马凳，就要扶着他上车，端宁的婢女春芽便走了过来。 “公子，郡主让你陪她同乘！” 何敏之微眯的眼睛诧异地睁大了些许，随即又恢复了原状，轻笑道：“表妹有要求，在下怎么会拒绝呢！” 言毕也就跟着春芽踱步到端宁的马车跟前，踩着下马凳，上了车。 何敏之在马车另外一侧坐下来，似乎对这车厢陈设十分感兴趣，眯着眼睛四下打量，等看个差不多，才将目光投在端宁的脸上。 俊眉修眼，顾盼神飞，奈何那双眼睛里满是泪水，表情愤然，似乎与自己同乘是一件要了命的事。 “表妹，你也不用伤心，姑母是望女成凤才对你要求那么严格的！” 何敏之能怎么办呢，他也很无奈啊。 端宁微微低了头，任由夏花捏着帕子给她沾着眼泪，也是柔声劝慰道：“郡主，世子妃对您多疼爱啊，您好生听话，总没坏处的！” “我没事了，你坐过去吧，我和表哥说说话。” 端宁恢复了正常，夏花闻言便退到车门口跪坐下来。 “让表哥见笑了！” 端宁已经可以笑盈盈地说话了，何敏之微微摇头道：“母女之间偶有冲突也是正常事，表妹不必介怀！” 端宁赧然地说：“我和母亲性子都很倔，难免有冲突的时候，表哥夹在其中也是难做，您多多担待一些！” 何敏之笑道：“一家人不必客气！” 马车碌碌前行，两人寒暄了两句也就没了话说。过了一会，端宁似是为了缓解这无言的尴尬场面，随口问道：“表哥在翰林院都做些什么？” 何敏之眯着眼睛笑道：“不过是听学士讲课，跟着学士编书，收集古籍，誊抄，偶尔也会参加日讲，陛下和众位宫学夫子皇子都会出席，有些像大师辩经，挺有意思的！” 端宁疑惑地说：“就像皇觉寺的大师辩经吗？” 何敏之笑道：“是的！孔孟学派有很多不同的分支，各自的主张不同，这一点表妹知道吗？” 端宁嗯了一声，道：“比如安定学派就主张命者禀之于天，性者命之在我。在我者修之，禀于天者顺之。而相对应的还有很多其他学派，比如涑水学派则主张礼整治纲纪。各派主张不同，自然学说就有所迥异！” 何敏之笑道：“表妹儒学造诣颇深啊！你想不想去听听？” 端宁诧异地问道：“我也可以去听吗？” 何敏之沉吟了一会，说道：“你想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些为难，那里可都是男子！” 端宁情绪低落下来，低声说：“没事，既然为难我就不去了，不然母亲又要说我没个女孩样子了！” 何敏之透过琉璃窗子，看着外面交汇的人群，仍然是一脸的笑意，语气却淡了三分：“女孩又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又是谁从什么时候规定死了女孩就一定要是什么什么样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六、夏虫 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味，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端宁疑惑地看着何敏之，何敏之却笑眯眯的并不解释。 一时到了柳府，何敏之下了马车，跟柳府的管事低声说了什么，管事便笑着应声而去。 何敏之回到马车旁，低声说：“表妹直接进内宅吧，今日的贺客比较多，我就不进内宅了，你要回去了叫个丫鬟跟我说一声，我去找表兄说说话。” 听见端宁答应的声音，何敏之才叫车把式跟着柳府的管事从侧门入内，直入二门。 何敏之则随着门迎去了柳和然的院子。 圣旨是昨日下的，今日休沐，可赶了个好日子，柳和然院子里的热闹一点不下于前院。 柳和然实在脱不开身，勉强到院子门口迎接何敏之。 “恭喜表兄了！” 何敏之长长地躬身施礼，笑着打趣。如果一年半之前，恐怕柳和然会因为这么一句恭贺而翻脸，现在嘛，整个柳府都能坦荡荡地大开正门迎接贺客，可见其态度了。 柳和然拍了拍何敏之，略有羞意但却很爽直地笑道：“迟早也要轮到你小子的！” 柳和然揽着何敏之的肩膀进了屋子“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兄长！” 柳和然是建康八年入的翰林，何敏之则是建康九年入的，两人又是亲戚，在京都的交际圈子何等相似，何敏之还纳闷有什么人他会需要柳和然认识呢。 进了屋子，果然，七七八八坐满的人cd是翰林院的，只有一两个不认识，别人柳和然是没有管的，直接拉着他走到两位长相相似像是兄弟二人面前，笑着给介绍了身份。 “敏之，这位是王家表兄，王寄云，就是寄秋的二哥，这位是寄秋的四哥王寄仁，两位，这是何家表弟敏之！” 何敏之笑着施礼，笑道：“见过两位！” 王家的两位兄弟长相颇为相似，都是细长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不过二哥脸稍微圆一些，四哥脸瘦长。不过也是满面笑容地相互施礼，不敢托大。开玩笑，王寄云比柳和然还大一岁，至今还是个举子，王寄仁去岁才中举，两个举人在柳和然这个前翰林何敏之这个去岁榜眼面前有什么可托大的？ 何敏之和王家两位兄弟寒暄了几句，便道：“两位请安坐，小弟去见过几位同窗便来！” 柳和然笑道：“敏之，都是你认识的，我便不跟过去了，你自去没问题吧？” 何敏之笑着摆手说不用，便往另一侧一一见过几位翰林院的同窗。 等回转过来，正听柳和然问王寄云兄弟上京的事由。 王寄云说：“今岁大比，家父理应入京述职，家母命我等兄弟先一步入京打理家事，以备父亲前来。” 柳和然笑道：“这下好了，寄秋在京都也就不寂寞了，也有个去处了！” 说到寄秋，柳和然问道：“怎么没见他人？” 王寄仁道：“寄秋说他有事不能前来，改日在登门谢罪。不过，寄秋在京都也不是一个人啊。” 何敏之走过来，在旁边入了座，闻言便笑着说：“你说的是王文远吧？他呀领了差事往下面郡府去了！” 何敏之眯着眼睛算算时日，说：“应该是已经从晋州返回冀州了，估计八月才能回京吧！” 柳和然摇头说：“敏之，你那还是老皇历了，王文远给寄秋回了信，说是六月初便回京！” 何敏之奇道：“他没说中间还要回来啊，他这次不是去巡视四地秋收吗？秋收不过，他怎么回来？” 柳和然道：“不是巡视秋收，而是朝廷在这四地给指定了试验田，让王文远实验他提出的积肥选中深耕晚收之法，六月初应该全部生长正旺吧，回京禀告陛下，等秋收再行前去也是可以的。不是有那么多郎吏吗，不必非要事必躬亲吧？” 王寄云笑着说：“家父在青州任知州，也曾过问过农桑之事，这种事我等读书人也就知道个大概，还是交给司农来办的好！” 何敏之和柳和然对视一眼，一触即分，何敏之没说话，柳和然也忽然失去了说笑的兴趣。 王寄云被这突然的沉默弄得有些懵，他茫然地看了一眼王寄仁，又仔细回想了自己的一番话，也没什么问题啊，苦思无果，只能把这当成是京都公子哥的怪癖之一。 柳和然毕竟是主人，也不可能这么晾着客人啊，也就转而说起了最近京都最大的一件事，幽州票号。 王寄仁倒像是找到了自己擅长的话题，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幽州票号之事：“家父曾言，幽州票号狼子野心，必成大祸！目前，幽州票号一家独大，其余票号全部被毁，在下以为什么存银给利钱，不过是幽州票号为了打击其余票号的小伎俩，不日肯定会取消这一规定，到时候存银不仅没有利钱，反而柜费大涨，不知道几位兄长有没有在幽州票号存银，如果有，还是尽早取出来的好，否则可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何敏之和柳和然面面相觑，何敏之眉毛一挑，柳和然则苦笑着摇头，还是交给王寄秋吧。怪不得王寄秋堂兄弟排行第五，却被视为王氏的下一任主事人了。 柳和然赶紧转移了话题，说道：“在下前些日子得了东篱先生的一幅字，颇觉得奇异，两位可给掌掌眼如何？” 何敏之凑着趣道：“表兄有这么好的机会也不先让小弟开开眼，有些厚此薄彼了啊！” 柳和然笑道：“自然要尽着两位王家表兄弟才是，至于你嘛，往后排排吧！” 何敏之做懊恼状，柳和然亲自去取字，两人配合默契没再提任何一句不是学业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七、探视 端宁第一次见到了柳和意。 典型的南边来的姑娘，生的白白净净，双颊饱满还带了些少女的天真，不过那灿若流星的眼眸却带着惊人的魅惑，声音软糯，令人心醉，就这么盈盈一拜，便风情万种。 “见过端宁郡主！” 端宁笑着回了礼，道：“你我亲戚，姐妹相称便是，不必如此客套，平白显得生分！” 柳和意微微红了双颊，抿嘴一笑，柔顺地改了称呼：“见过端宁姐姐！” 端宁笑着拉了她的手，王寄舒不乐意地抱怨说：“端宁姐姐一见和意就忘了我了！” 端宁没好气地说：“你都不去接我，是谁忘了谁啊！” 王寄舒笑道：“我这不是怕和意姐姐一个人呆着无聊嘛！” 端宁拉着和意在寄舒身边坐下，伸手去捏她的脸颊，笑道：“我看看这小嘴是怎么长得，怎么这么甜呢！” 柳和意浅浅笑着看她们闹，很是羡慕地说：“我自小就想要姐姐妹妹一起陪着玩，可两个堂姐年纪比我大很多，早早嫁了，家里就我一个，没想到到京都反而多了两个姐妹！” 端宁说：“我自小也是一个人，寄舒也不经常找我玩，上次姜府宴会怎么没见到妹妹？” 柳和意赧然地说：“有些不适应京都的天气，才一下船便得了风寒，母亲便没有带我去！” 王寄舒颇有同感地说：“京都春秋之际天气多变，很容易伤寒，姐姐身子单薄，还是要注意一些！” 说着，王寄舒问端宁：“听说公主病了，我明日准备去看看，姐姐跟我一块去吗？” 端宁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怎么病了？” 王寄舒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今日哥哥本来要一起来的，临时派人来说的！时间紧，我也没仔细问，想着明日去看看她！” 柳和意茫然地说：“没听哥哥说公主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王寄舒忙道：“和意姐姐，我们说的是明阳公主，不是大公主！” 柳和意明白了，就是原来的端敏郡主，现在成了公主了。 “寄舒，这位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和意好奇地问道，如果真的病了，她是不是也要上门探望探望？毕竟两家好说也是生意伙伴。 王寄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公主府带过七八个月的时间，如今想来还是心有余悸，评价穆蓉？给她三个胆子也不敢，因此王寄舒只好往端宁的脸上看去。 端宁的笑容淡了几分，径自喝茶也不说话，一时间倒是有种莫名的尴尬充斥在室内。 柳和意不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还是不小心触及了某些敏感问题，实在有些无措。 王寄舒只好出来打圆场：“和意姐姐，公主此人我等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不知道舅母会不会准你跟我一起去公主府，如果准许的话，那你可以亲眼见见她本人！” 端宁喜怒莫测地轻声说：“我就不去了，寄舒你帮我带个好吧！” 这其中的事情，王寄舒是想不透的，明明玩得很好，却突然间断了往来，两人不过是在一些逃避不了的场合才碰上一面，那也是彼此点点头，连话都说了。 现在的王寄舒早就学会了不去追根究底，那些人的事，最好碰都别碰。 王寄舒应了，转而和柳和意说起了大公主。柳和意眼神闪烁着，笑着应和着，只是那眼神不时地溜过端宁的面容。 第二日，王寄舒果然往公主府来探望。 现在再进公主府，王寄舒已经轻车熟路了，对于那一段羞于启齿的经历，王寄舒已经看淡了很多。无知者无畏，当初年幼无知的她，还真的不知道这一位究竟能耐大到了何种地步。 在花厅门口，王寄舒碰上了玉兰，后者笑着冲她施礼。 “寄舒姑娘到了！” 王寄舒现在可以不用回礼了，她笑着拉起了玉兰，毫不避讳地问了问近况，像是对待故友亲朋一般。 很快有个丫鬟过来引领王寄舒。 “寄舒姑娘，奴婢小寒，公主在花厅，请跟奴婢来！” 熟悉的语调，连那笑容都未曾变过，恭敬地在前方引路。这才是她王寄舒应该享有的一切，而不是作为一个丫鬟，端着茶盘，伺候别人。 可是，对于那一段经历，王寄舒却充满了感恩，至少公主还是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而不是直接把她摧毁。 凭她当初做的事，直接杀了她，恐怕也没人敢说什么！ 穆蓉一如既往地坐在美人榻上，靠着迎枕，神色淡淡地翻开着一本打开的书。 看到她这幅表情，王寄舒忽然觉得心安。 轻手轻脚地上前去，屈膝问安，柔声说道：“臣女王寄舒见过公主！”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穆蓉抬头，笑着免了她的礼。 “坐吧！” 王寄舒没有往太师椅上坐，反而坐在了穆蓉身边的春凳上，关切地问道：“听说公主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实际上并没有染风寒，而是来了月事，不过穆蓉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笑道：“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多谢你来看我！” 王寄舒真心实意地说：“公主教导臣女良多，臣女虽然愚钝，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 这话倒是让穆蓉对她刮目相看，她仔细看着王寄舒的神色，眼神从容，嘴角带笑，就连起身接过谷雨端来的托盘的动作都透着大气从容，像是忽然间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八、小意 “你放着让她们来，陪我说说话！” 看王寄舒的样子，竟然像要亲手服侍她用药，穆蓉笑着制止了她。 王寄舒也不勉强，把药碗换给了谷雨，去了帕子擦了手，笑盈盈地坐着。 穆蓉用了药，摆摆手，拒绝了谷雨呈上的霜糖，把书撂在一边，正儿八经地跟王寄舒说起了话。 “昨日你去柳府了？” 王寄舒落落大方地回道：“是！母亲远在晋州，柳家表兄的喜事只好由臣女出面，不过贺礼却是按照母亲的来信交代的来准备的！” 穆蓉笑道：“就算有你母亲交代，要色色齐全也不容易，寄舒，你长进不小啊！” 王寄舒面有愧色，低声说：“这些本来早就应该学起来的，可是臣女年幼不懂事，母亲说的话从来都不听的，以至于差点酿下大祸，现在只好让母亲多费心一些，满满一点点重新教！” 穆蓉沉默半晌，才轻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也让你父母担惊受怕了良久，日后这些东西还是要用心学才是！” 王寄舒低声应道：“是，臣女记住了！” 穆蓉摇摇头说：“跟我不用这么客气的！” 王寄舒抬头看着她，异常陈恳地说：“臣女不是客气，而是尊敬！” 穆蓉嗯了一声，手无意识摩挲着衣袖，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寄舒大着胆子问道：“公主，您和端宁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怎么这么问呢？” 看穆蓉表情也不像是生气，王寄舒略微放了心，说道：“昨日端宁姐姐也去柳府了，臣女跟她说起您病了，问她要不要一同来看看，她拒绝了！但是，臣女记得当初在西山为她过生辰可是专门请了公主啊，为何” “为何现在形同陌路？” 穆蓉笑着说：“你是想问这个吗？” 王寄舒点点头。 穆蓉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轻声问道：“你知道豫州何氏吗？” 王寄舒道：“臣女知道！就是那个淡泊明志，学以广才的豫州何氏，臣女曾经在湖州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湖州舅家有一位表姑就是嫁到豫州去了，两位表姐言语中谈起来很是羡慕。” 穆蓉叹了口气，说道：“就连你都知道谁要是能嫁入何家，那可真是令人艳羡，那宁王世子妃又何尝不知呢？她可是豫州何氏的姑娘啊！” 王寄舒愣了神，恍然大悟，诧异地说：“宁王世子妃想要把端宁嫁回何家？” 反应不慢，穆蓉扯扯嘴角，默认。 王寄舒呆坐了一会，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忽而问道：“那跟您有什么关系？” 穆蓉平静地说：“可能是我特立独行不是个安分的人，所以何氏怕端宁被我影响，丢了那份大家风范吧！” 王寄舒万万没想到竟然问出这么一个答案来，呆看着穆蓉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想到昨日柳和意的丫鬟垂着头跟她回禀说柳和意要留在家里帮着母亲招待亲朋，不能前来，心里隐隐划过一丝不安，公主应该是没有朋友的吧。王寄舒脑海里闪过经常来往公主府的几个女眷的身影，除了国公府的那几位姑娘，还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王寄舒顿时觉得不安起来，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公主，臣女是臣女的错我，臣女” 穆蓉嫣然一笑，浑然不在意地说：“她如何想法，与我何干？只要自己活的痛快了，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这和王寄舒从小受的教育可是完全相反的呀，可以这样吗？王寄舒有些茫然地起身告辞，魂不守舍地走出了花厅，神思不属地晃晃悠悠沿着曲廊往外走，差点撞到廖长志身上。 “寄舒，你这是怎么了？” 廖长志扶着她的肩，轻轻摇了摇，看她一脸茫然失措的样子，抬头看看四周，又对送客的小寒低声吩咐了一句。 王寄舒茫然地看着廖长志，觉得此人甚是眼熟，喃喃地叫了一声：“廖哥哥？” 廖长志一顿，扯了扯嘴角，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王寄舒迟迟没说话，小寒去而复返，带来了一个湖绿色陪大红碎边的垫子来，看廖长志一脸嫌弃，小寒面红耳赤地说：“廖公子，这是从内务房拿的，奴婢不敢去打扰公主！” 廖长志摆摆手，努努嘴，示意小寒把垫子放到廊厅的石凳上，小心地扶着王寄舒坐了上去。 小寒疑惑地看看王寄舒，脸上犹疑不定，公主让她好生送出府，这下该如何交差呢？ 廖长志直起身来，淡淡地说：“你下去吧，我会把王小姐送回府的！” 小寒松了口气，恭敬地应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廖长志看着小寒慢慢走远，刚要转身，却听到一声呜咽之声，忙转过身来看。 王寄舒双手蒙在脸上，肩膀抖动着，含含糊糊的声音从她指缝中露出来：“我真是太笨了，怎么能问她这个问题！” 廖长志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声问道：“你问了什么问题？是公主给你难堪了吗？” 王寄舒忙抬起头来，摆着手说：“不是的不是的，公主对我很好，你千万别误会！” 廖长志眨眨眼睛，露齿一笑：“你的样子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很难让人不多想！” 王寄舒沮丧着脸说：“我也不想的，还是我太笨了，我竟然问她和端宁为什么不来往了，真是鬼迷了心窍了，怎么这么糊涂！” 廖长志失笑：“问都问了，就别懊恼了，公主的性子也不是那种会因为这么小的事而生气的人！” 王寄舒道：“我知道啊，所以我就问了啊！” “然后呢？公主没告诉你吗？” “公主说了啊！” 廖长志等了等，没下文了，便奇道：“然后呢？” 王寄舒眨眨眼睛，疑惑地说：“然后就没了！” 廖长志简直哭笑不得：“那你为什么看起来特别难过？” 王寄舒更疑惑了：“我没有特别难过啊！” “那你！” 廖长志学着王寄舒的样子双眼发直，六神无主地做了个表情，惹得王寄舒扑哧一笑。 “你这样的表情不是特别难过吗？” 王寄舒笑道：“我那不是特别难过的表情啊，这样” 王寄舒嘴角向下一撇，肩膀耷拉着，眼神悲戚地做了个表情，才说：“这才叫特别难过的表情啊！” 廖长志无奈地说：“好吧，那你刚才那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王寄舒收起了笑容，明亮的眼神也变的暗淡了，沮丧地说：“我觉得我特别笨，经常会犯傻问一些傻问题，其实有些事情仔细想想就会想明白的，我就是不动脑子！” 廖长志忽然叹了口气，悠悠地说：“其实有些事就是动了脑子也想不明白！” 王寄舒说：“多想一想，还是能想明白的，要是实在想不明白，就去问能想明白的人，一味闷在心里什么时候都想不明白的！” 廖长志想了一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王寄舒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廖长志。 廖长志不敢接，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王寄舒见他没接，便收回来，打开，从里面往外拿东西。 “这是合欢，这是莲草，这是丁香” 好几样都是香料，一共十多种，王寄舒逐一拿给他看，又一一塞回去，凑到他鼻子跟前，示意他去嗅。 “这个荷包你挂在帐子上，是可以促进睡眠的，你不是睡不好吗？那去吧，我找了好久才找齐所有的香料的！” 一阵淡淡的香味传入他的鼻子，非常好闻，令人心旷神怡，不过廖长志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我睡不好？” 王寄舒笑道：“我看你每天早起都要打三个哈欠才能清醒过来，肯定是每天都没睡好！” 王寄舒笑盈盈地看着她，手里托着荷包，凑在他鼻息下面，丝毫没有不耐烦之色。 廖长志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接过荷包，低下头轻轻地捏着荷包，看看上面绣的花，一丛乱糟糟的兰花，嘴角翘起，轻声说：“以后不要轻易送荷包给别人了，这一次我收了，以后再别如此了！” 王寄舒笑道：“也就是廖哥哥你，别人我才不管呢！” 廖长志看着王寄舒，缓缓地开口说道：“我小名叫顺，你以后叫我顺哥哥吧，叫廖哥哥总让我感觉你在叫别人！” 王寄舒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顺哥哥！” 廖长志点点头，低头嗅着那荷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心思又不知道飞到了何处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九、寒门 时光如白驹过隙，很快进入了五月，因幽州票号而引起来的这一段骚动，已经慢慢平息毫无痕迹。大比在即，京都又一次迎来了五年一次的热闹景象，全国各州四品以上官员齐聚京都，逐一述职。这也是身为地方郡守一级的官员少有的面圣机会。 朝廷放下所有事务，专注于此，正式述职开始的日子定为五月二十日开始，五月三十日结束。已经有性急的官员提前到了京都，安置好住处之后便四处开始拜访吏部相关人员，拜访座师，官位靠前的同僚，能说得上话的同乡，关系比较好的老友新朋。总之，凡事能想到的人全部都拜访一遍。 你说送礼行贿？开玩笑，带几盒特产孝敬师长算行贿吗？ 京都如同一锅正在烧的水，还没到正日子，便有了沸腾之势，而柳府正处于旋涡的中心。 有人求擢升，有人求留任，有人想回京，有人想下放，有人想换个地方继续鱼肉乡里，千人千面！而这其中，托人情的，本后有关系需要照顾一二的，处于周周考虑需要多加留心的，需要腾出位置安置某人的！ 按道理来说，柳大人应该是要头疼一番的，毕竟他这相公之位可是欠了一大堆人情的。 可是柳大人却一点都不急，他甚至很是惬意地品着茶，跟对面那人聊聊即将成婚的大公主，聊聊驸马柳和然，聊聊幼女，聊聊对面那人下个月及笄之礼的事。 是的，对面那人是个女孩，尚未及笄，不过也快了，礼部正在头疼如何举办这及笄之礼。 对那人，明阳公主，穆蓉，低头翻看着柳大人递上来的本次前来述职的官员名单，听着柳大人略微有些窘然的寒暄之词，笑道：“柳大人，我性子直，喜欢直来直往，不喜欢绕圈子，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就是了！” 柳大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公主，实在有些拿不准分寸，眼前这个言笑晏晏，双目明亮，举止娴雅的女子，看起来真的跟他独女和意一样，让他下意识地放轻了音量，放柔了声音，生怕惊吓到她。可是想想就是此人把柳家折腾的欲仙欲死，心里又实在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不止。 “公主！” 柳大人面色发红地说：“此次大比，您有何吩咐？” “秉公即可！” 穆蓉淡淡地说。 柳大人诧异地问道：“秉公即可？” 穆蓉点点头，再次确定她的态度。 柳大人脸色犹疑不定，猜不透公主所说的秉公，是不是他理解的那样。 想了半天，还是要问一问，柳大人定定神，低声问道：“公主所说秉公一事臣不是很明白！” 穆蓉戏觑道：“柳大人收到很多人的请托吧？” 柳大人讪笑着说：“是！” 穆蓉收起了戏觑之意，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柳大人想必清楚，如今大顺官场究竟是一片清明，还是上下勾连，沆瀣一气？” 柳大人面红耳赤想要说个不是，却没那个脸面张口。 穆蓉似是无觉，径自说下去：“靖康三年，四品上官员大顺总计四百九十七人，其中寒门出身的三十二人，到了建康初年，这个数字降低至二十二人。如今，柳大人，十年过后的现在，你告诉我这个数字还有多少？” 柳大人低声说：“七人！” 穆蓉冷笑着说：“这七个寒门之人连个郡守都没有，最高便是通判，还在西南边陲之地！” 柳大人张张嘴，想说什么，穆蓉摆摆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上位者取仕用人最忌有失共允之道！” “临安大案柳大人总还记得吧？” 柳大人闭嘴了！ 遂川大案说的是建康元年，临安郡守曹炳琨之子杀人夺妻，事发后，曹栽赃其属下万巡检，勾结知州州判，万巡检被判秋后问斩，此事直到建康七年，万巡检长子高中后殿试告御状才被揭发。 世家之人相互婚配织成庞大的关系网，把寒门牢牢地挡在堂官之外，把持朝政，维护其地位与权力，以保世家长盛无衰。 寒门出身根本别想官居高位，这是所有世家达成的默契。 穆蓉冷笑着说：“打击异己，排斥旁门，凡事只讲出身资历不讲能力，官场看门第出身更重其才其能，柳大人，这述职还有何用？干脆把世家主事人一二三等分开层次，大家坐下来商量一下，分而化之，省的还要费心费力准备述职，劳师动众，又是何苦？” 柳大人浑身直冒冷汗，隐隐有些后悔，这吏部相公看来是不应该接，也怪不得这一位要推着自己上位。 苦思良久，柳大人明知道这位不会很高兴，可还是要说：“公主，世家之子也多有良才，其才其能更优于寒门之子，何妨” 剩下的话说不下去了，再说就犯忌讳了，换了哪一位做皇帝，都不会允许地下就一种声音的。 穆蓉冷笑：“朝廷取仕用人，本应该一视同仁，取贤任能，世家大族世出良才，孔孟礼教大家学着比比皆是，孔孟学说乃是仁道，何意行事却如此霸道？无外乎私心尔！我也不是让你一味地纵容寒门，不过是要更公允一些而已，凡事寒门出身，秉承公允之心，取其才即可！” 柳大人点点头，也就是说行事柔和一些，中庸一些如此而已。 穆蓉扔了一本名册给他，道：“这些人据查有不法事，证据确凿，我会让人给你送去，你初次接任吏部相公，必然要做出一番成绩来，我也不让你直接火烧考攻司，徐徐图之吧！” 柳大人惊疑未定，忐忑不安地打开名册来看，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这些不过是不入流的世家末流，数量也不多，十数个而已，官职也不过是郡守巡检之类，尚不足以引人注目。看来公主还是心里有数的。至于空出来这些位置如何处置，柳大人已经明白了公主的意思，那些请托交易也可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王晋之 过了两天，柳大人的红折便进了文华阁。 为什么不先递给政事堂呢？ 并不是要政事堂回避不插手，而是出于保密的需要。 实际上大体上的安排几位相公心里是绝对有数的，述职参评的候选人是哪些人，评价标准又是什么，程序是怎样的，甚至哪些州郡靠前，哪些州郡靠后，这些都是有一定的惯例的。柳大人所能调整的，也不过是考功司几位主考如何划分组次的问题。 乾元殿是一组建筑群，而不单单就是一宫殿。西北侧，有一片独立的，有别于乾元殿正殿的恢弘大气，更显得有些肃穆庄重的地方便是翰林院。 每科取三十名最优秀的进士入翰林院进修，有点像现在的中央党校，凡是进来的，只要不作大死，前程都不会太差。 今岁是大比之年，没有安排秋闱，目前翰林院百多人里，除了有数的几个学士，主领翰林院的大学士之外，其余人等三年届满便结业正式踏入官场。 如果你认为进了翰林院就万事大吉，可以不用挑灯夜读，绞尽脑汁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入了翰林院，便需要分组，有一点像现在选导师的样子，需要选一位学士做你这三年的夫子，引导你这三年的学习工作安排。 学习学什么呢？ 历代朝政发布的诏书c重要诏制，以学习如何拟定起草诏书； 学史，所有朝代历史，当然是官方的，以学习如何修书编史； 大顺各州郡地方志c地方史，人文地理，经济民生，以学习如何主政一方； 学习朝政所有法制规矩； 除此之外，每十天便有一场辩论，议题有皇上指定，先是翰林院初选，选出两三人观点鲜明，有理有据，引经据典通大理者，邀请三台六部官员齐至翰林院旁听，大部分的时候皇帝和年长的皇子都会列席。爽不？能直达天听，被这么多大佬关注，你还怕没有前程吗？ 另外，皇室宗学宫学的侍讲会从翰林院中选，每科秋闱评卷会从翰林院中选，朝政发布的所有政令明文呈文是由翰林院来编纂入册封存的，翰林院专门有一个小部门叫待诏，就是给朝廷写诏书的，也是翰林院学子的重要功能之一。 所以，顾修之深深地后悔了，不该听家里人的话，说什么只要你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我们就不再管你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去。 顾修之欲哭无泪，每天睁开眼睛便累得跟狗一样，扎在这旧书堆里，睁大眼睛努力辨认这也不知道是哪国的书法，以论证此书无用，可弃之！ 这不是他想干的啊？ “修之，下值之后你可有事？” 顾修之从书堆里抬起头来，已经双眼发直，直冒金星了，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眼前说话的人。 “哦，范兄啊，小弟并没有什么事！” 顾修之懒洋洋地把书一股脑地推到一边，很没形象地往书案上一趴，眯缝着眼睛也不知道再想什么。 眼前的人正是范家三郎，和柳和然同科，是他的学长。 范三郎看他这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颇为好笑，抬头四处看看，两人的书案是并排而立的，其余的人全都埋在旧书堆里，并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便低声说：“修之，晚上请你去红楼喝一杯，去不去？” 顾修之眼前一亮，直起身来，也学着范三郎的样子眼睛往四处一溜，低声问道：“怎么？嫂夫人肯放你出来？” 范三郎不以为然地说：“大丈夫岂能事事被一妇人辖制？去不去？” 顾修之偷笑两声：“自然去了，把敏之也叫上，让他会帐就是！” 范三郎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上的书籍。 下值之后，顾修之果然和范三郎去找何敏之。 “两位兄长都这么有雅兴，小弟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啦，不过把寄秋也叫上吧。” 何敏之也不是个道学先生，迂腐呆板，不懂享乐，不过却提议把王寄秋叫上。 “走走走，红楼和大将军府不是都在城西吗？先去大将军府！” 范三郎还有事要找他们呢，把王寄秋叫上也好。 王寄秋却根本没在大将军府，三人只好撇下他。 王寄秋是没有时间去红楼的，他大伯，王家长房，现在任职青州州判的王晋之携家带口进了京。 王晋之，四十二岁，瘦高的身量，三寸长的胡须，面色白净，神情严肃。为人一向是有些板正的，对待子女尤其严厉。就像现在，往书房一站，王寄秋还倒好一些，王寄云王寄仁两兄弟却有些两股战战几欲奔走的架势了。 “寄秋能连中三元，你们当以他为榜，你们祖父费尽心机把你们送进国子监，当知奋进才是，如果让为父知道你们有一日懈怠，为父必行家法以惩之，记住了没有？” 王寄云王寄仁连声应诺，被拎出来给和王寄秋做对比，他们兄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隔壁家的孩子更上进衬的你一无是处的场面，也实在是宝宝心里苦，宝宝就是不说。 王晋之肃然地喝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尽然你们尽知为父之意，为父当日夜查之，切记！下去吧！” “是！孩儿告退！” 王寄云王寄仁齐声应道，然后退出书房。 王寄秋毕竟样样妥帖，高中状元，直入翰林院，到现在已经是一名编修，在别人还在做杂事筛选古籍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名手下有五名翰林学子主领一部编书主领了。 王晋之缓和了神色，几乎可以说是和颜悦色了：“寄秋，坐！” 王寄秋微微一笑，躬身应是，然后分主次入座。 王晋之颇为欣慰地说：“寄秋，祖父常说你踔绝之能，国士无双，果然祖父没看错，你真是为我王氏大大地争了一回颜面！” 王寄秋自谦地说：“伯父过誉了，寄秋愧不敢当！” 王晋之微微一笑道：“你不必过誉自谦，你的两个堂兄还需要你好生看顾，别的我也不求了，能像你大哥那样做到三品，我也就对得起王氏祖上了。至于你，” 王晋之笑容微敛，凝神说道：“寄秋，你的路更长，担子更重啊！我王氏一族能否前进一步，就看你了！” 王寄秋神色凝重，沉声说道：“大伯父，寄秋必定全力以赴，不负所祖父伯父所望！” 语气稍顿，王寄秋语气随意地说：“再说，不是还有三哥吗？他能凭一己之力，令陛下对他另眼相看，前程无量，有他相助，想来小侄也会更加顺利一些！” 说着，王寄秋仔细看着大伯的神色，想要捕捉一丝蛛丝马迹。然儿，令他失望的是，王晋之神色不便，似乎还很赞同他的看法一般，点着头说道：“此事，还要多谢你祖父，要不是他老人家慧眼识珠，一锤定音，不顾族中宿老的反对，硬是让你三哥上了族谱，从了排行，又不惜赌上王氏名誉，给他出了荐书，恐怕我王氏便错过一佼佼俊才了！” 王寄秋垂下眼睑，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地听着王晋之对王文远的评价：“此人思维敏捷，心智深沉，又有佐国之谋，有你祖父压着他呢，你尽可放心大胆地依仗他！” 王寄秋忽而问道：“不知祖父对明阳公主如何看法？” 王晋之沉吟道：“你祖父倒是未曾明言评论过此人，只是很严厉地交代你两位堂兄离她远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一、接风 王寄秋眼神闪烁，神色似忧似喜，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接着便笑着站起，说道：“伯父远道而来辛苦了，晚膳小侄给伯父准备了酒菜，我父亲还要几天才能到京，只要委屈伯父几天！” 王晋之捋着长须，笑道：“寄秋无须客气！你小小年纪便能安置的如此妥当，比你两个堂兄好太多了！” 两人说笑几句，王寄秋请伯父入席。 此次王晋之上京述职，自然是带着幕僚的，王府主人不在，王寄秋只好出面以尽地主之谊。除了王寄舒，其余的女眷也没有，都是亲近的堂亲兄弟，也不需要多避讳，便在花厅摆了几桌，竖了屏风，让王寄舒独自坐在内侧便是。 “来来，寄秋，我给你介绍一番，这几位都是伯父身边的得用之人，这是孙先生，这位是” 每一次入京述职，对于王晋之这种三品上官员来说，可以说比亲自上阵杀敌还要头疼。因此带幕僚在身边帮着参谋提醒的，比比皆是。可是，王晋之足足带了四位幕僚，还是让王寄秋颇为惊讶的。 王寄秋颇为客气地逐一招呼过去，略进薄酒，几位幕僚也都不敢托大，恭敬地饮尽了，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带有些矜持的感激。 酒过三巡，略尽礼仪，王寄秋便可以稍微轻松一些，坐下来跟王晋之聊起了京都物华以及朝廷动向。 “伯父，新任吏部相公是小侄的亲舅，您既然到了，少不得要到柳府拜访一二，明日小侄先安排人递拜帖，看舅舅如何安排，您看如何？” 王晋之自然点头，有王寄秋这个亲外甥领路，柳大人自然要给两分薄面才是。 “不知柳大人喜好，伯父准备了些许土仪，寄秋你要帮伯父过过目啊！” “这是自然的！” 王寄秋提壶给王晋之满上，笑道：“舅舅喜东山先生的画作，尤喜莲花，伯父如果一时不凑手，小侄这里也是有一些的！” 王晋之摆摆手道：“怎么能要你们小辈的东西，你放心吧，东山先生的莲花伯父虽然没有，望山先生的双鱼戏莲图倒是有一副！” 这也尽够了，王寄秋也不再多话。王晋之话头一转，问起了幽州票号一事。 “此事究竟内情如何？青州银号秦家也不是外人，事出突然，伯父接到秦家的求救信马上令人传给你祖父，却没想到你祖父的信还没到，此事就已经尘埃落定了！你就在京都，可知此事？” 王寄秋沉默了，他不仅知道此事，还在其中出了一把力，不知道伯父知道此事之后会做何想法。王晋之之所以说秦家不是外人，那是因为王寄秋有个庶出的堂姑婆嫁到了秦家，如今便是秦家老太太，秦掌柜正是秦老太太所出，论起来，王寄秋还要叫秦掌柜一声表叔的。 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久，花厅中都已经沉静下来了，王寄秋才缓缓开口说道：“此事小侄确实知道一二！幽州票号便是明阳公主之物，今岁二月初，以存银给利拆借免柜费为主，改变各大银号经营之策，青州票号等一时间受到重大冲击，后不敌，托陶六向公主投诚，此事方才尘埃落定！” 几位幕僚窃窃私语，王寄仁看了一眼父亲，小声说：“如此荒诞之事，必不长久，如今幽州票号一家独大，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恢复原本的经营之策！” 王晋之面色沉郁，问王寄秋：“京中都是如何看法？” 王寄秋沉声说道：“明阳公主上奏朝廷，给幽州票号立下规矩，借贷利钱高低不论，存银给利拆借免柜费一策永久不变！” 王寄仁啊了一声，似乎不敢置信。几位幕僚讨论之声为之一顿，接着便满室哗然。 王晋之惊道：“果有此事？” 王寄秋点点头，说：“伯父一路入京，难道没有听到消息吗？如今五大票号全部被幽州票号收编，所有分号分部全部更名。幽州票号对外公示，接受所有票号存银凭证及银票，从六月初一始，存银给利拆借免费之策将会同行全国！不过，几位相公及各九卿等已经传下话来，号召世家短时间内不拆借现银，而是更换成幽州票号的银票，以给幽州票号腾出时间收编银号，分配现银！” 王寄秋微微一笑道：“如今京都大部分人家手里的银票已经全部更换成幽州票号的了，有朝廷作保，也不必心存疑虑！” 王寄仁忽然面红耳赤，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那天在柳府，自己说的一番话何敏之柳和然等人并不接话了，原来人家早就接到消息了。 至于最早抱有此想法的王晋之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羞臊之意，只是面色阴沉，不快之意溢于言表。 王寄秋提醒道：“如今朝廷对此事已经下了定论，伯父切不可公然反对此事，徒惹不快！” 此事倒是不用王寄秋提醒，王晋之如今能做到一州州判，基本的政治嗅觉还是有的。 经此一事，王晋之忽然失了兴致，草草结束了晚膳，便叫上几个幕僚回了书房，也不顾旅途劳累，灯烛彻夜未熄，竟然是讨论了一整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二、得失 王文远正站在刚刚盖过脚面的青苗地里，背着手看着三三两两不成群的农夫弯着腰在田里除草。 虽然比正常的日子晚种了十余天，可看着青苗的长势却毫不逊色，如果今年时令正当，恐怕亩产真的会有大长进。 他已经从晋州转回了冀州，和王寄秋之父，他要叫一声二伯的王景之王大人同船，到冀州接上了王寄信，王文远便与他们分开两处。 自王寄信启程入京，王文远便把安置下处搬到张家坳来，和农夫们同吃同住，当然并不是真的同吃，还是要更好一些的。 三千亩任由他为所欲为的田亩，又有这么一群勤勉不知辛苦的农夫，王文远踌躇满志，下了决心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而不仅仅作为晋身之阶。这件事做好了，福泽万民也不是太夸张！ “王哥哥，给你吃烤鱼！” 一声细小的招呼声从身后传来，王文远转身一看，便低下头去笑道：“是小石头啊，你吃吧，哥哥不吃！” 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一根榆树枝，上面一条黑漆漆看不清面目的小鱼儿的三寸丁是某一张姓农户的儿子，不过才四岁，已经跟他混熟了，有个很好笑的名字，小石头。 小石头，这面色倒是很贴切，黝黑黝黑的，举着树枝的手还满是泥污，不过眼睛却睁的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好不防备的信任，似是尚未认识到人世间还有一种叫恶的东西。 “王哥哥，我们抓了好几条呢，这一条是给你的！” 小石头伸手胡乱指了一个方向，王文远看过去，石桥背后挨挨挤挤五六个脑袋，叽叽呱呱正凑在那里看着他们。看王文远的目光转过去，忙不迭地把身子往下缩。那几个王文远也见到过，都是村里农户的孩子，因为太小，没有办法下地帮忙，只好这么游荡在村里，下河摸鱼，上树打鸟，调皮捣蛋，满村疯跑。 “给你！可好吃了！” 小石头执拗地非要把那树枝塞给他，那眼中的希翼令人心软，王文远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接了那树枝，对小石头点点头，说：“好，我吃，你去玩吧！” 小石头高兴地嗯了一声，飞快地跑走了，和小伙伴们汇合了，叽叽呱呱地不知道说了什么，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随风传到王文远的耳边。 王文远看着手中的烤鱼，面无表情地凑上去，真的咬了一口。石桥那边传来一声欢呼，王文远微笑着转过头去，竖起大拇指，点点头。那欢呼声更大了！ 没有盐，外皮烤焦了，内里还有些辛臭，鱼又小，刺又多，可是王文远却似乎浑然未觉，细细地品味着，慢慢地咽下去，又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他们幼小的年龄还没有好坏之分吧？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罪大恶极的人吧？ 他曾经做下的罪孽，罄竹难书，这些他们一丝一毫都不知道！ 不过是第一头过来的时候分了几个霜糖给他们，就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他们就这么放心地靠近他，分鱼给他吃。 这小河刚刚经过一场洪水的冲击，哪有多少鱼剩下？ 这鱼虽然小，可却是比较大的了，王文远非常肯定这一条是他们摸出来的最大的一条了！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可是，与人为善，得到的难道不就是善报吗？ 有谁会恩将仇报呢？ 小小的孩子，不懂分辨美丑，可是善恶他们却能分得清，对他们好便是善，对他们不好便是恶，如此简单！ 那他呢？ 王文远忽然嗨然而笑，低沉的笑，然后咬住了嘴唇，生生给压回去，你没资格笑，你没有资格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那群孩子忽然惊恐地向他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指着不远处的河面喊着什么。王文远凝神看过去，没见到小石头。 王文远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把腿就往那边跑，把所有的君子风度全部抛在脑后，急速奔跑，用尽全身力气！ 在印象中，他还真的从未如此快速的奔跑过！ 心砰砰急跳，他咬着牙一再加快速度，仿佛前面不是一条小生命，而是他生命中仅剩的一点良知，仅存的一些还能证明他是个人的东西。 奔跑，然后起跳，冲着小石头沉下去的地方猛地跳了下去。五月中旬了，天气还有些凉，入水很凉，视线被阻隔，模模糊糊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王文远只能凭着感觉，小心地摩挲着小石头应该在的方向。 窒息！ 黑暗！ 无助！ 恐慌！ 种种复杂的感觉一起向他涌过来，他想他不要他死，他想他要他活着，他想张嘴咒骂，浑浊的河水却见缝插针般地涌进他嘴里！ 不知道浮上去几次，也不记得又沉下来几次，王文远逐渐开始绝望！ 悲哀的绝望！ 最后一次冒出水面，被几个护卫硬生生地给扛上了岸！ “不！我能救他！让我救他！都给我放开我能救他！我能！谁敢拦我！” 王文远咆哮着，死死瞪着拦腰抱住他的护卫，奋力挣扎！ 他可以的！他可以的！他肯定可以的！他是天定之子，他有大汉血统，他可以救他的！ “公子，已经去了，没用了！” 青城苦苦婆心地劝！ “大人，已经过了很久了，救上来也没用了！” 这是随行的蔡坤几个！ 王文远逐渐停止挣扎，最终浑身绵软地倒在地上！身体逐渐冰冷，那尚有凉气的风带走了他心窝处仅剩的一丝暖意。 好冷！ 王文远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 绝望地看着那绝情的毫无温度的河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下去捞！” 不知道是护卫统领还是宋管事下的命令，王文远已经无法分辨了，他紧紧裹紧了青城给他披上的披风，痛哭出声，嚎啕大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三、部署 五月二十日述职开始！ 翰林院一众学士也是述职评选候选人，因此自述职开始，翰林院罕见地有了足足八天的闲暇。 王寄秋隔了好几天没来公主府了，今日一进绿云轩，便觉出不同寻常的热闹来。 “王公子，公主在书房！” 前来迎门的是小寒，这个王寄秋见过好多次了，他笑着点点头，看了一眼花厅各处奔波忙碌的陌生面孔，什么也没说，径自上了楼。 书房倒是都是熟面孔，薛掌柜回来了，陶六也在坐，廖长志指着陶六正哈哈大笑，像是陶六说了什么忍俊不禁的事。穆蓉也是面带笑容，静静地坐在主位，一手支在扶手上，一手扶额，像是很无奈的样子。 “寄秋！” 廖长志首先站起来招呼他，“过来坐！” 王寄秋笑着点点，先给穆蓉施礼过，又和站起来对自己施礼的薛掌柜和陶六互相见过礼，才在廖长志身边坐下。 “廖兄笑的后槽牙都让小弟看到了，有何喜事？” 廖长志哈哈一笑，指着陶六道：“陶六爷说了个好笑的事，为兄才忍不住的！” 王寄秋笑看着陶六，一挑眉，问道：“不知陶六爷可否说给在下听听？” 陶六摆摆手道：“王公子称呼小的一声陶六就算给面子了，可不敢当这个六爷的称呼啊，要不然小的以后可没脸见人了！” 说笑几句，倒是重新把事情说了一遍，不过是与那买椟还珠有些类似，陶六倒是捡了个便宜，用极地的价钱买了一斛南珠，那卖主还对陶六感恩戴德。 王寄秋不过一笑而已，心里却不以为然，占人小便宜终究上不得台面，不予置评。 笑够了，也要说正事了，穆蓉说：“薛掌柜，我准备让陶六爷接收银票拆借一事，你来分管存取现银，借贷由廖公子分管，你意下如何？” 陶六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五大银号的收编，并且圆满地接收了原本的人员，方秦杨刘四家一点浪花都没翻起来，还积极配合，送了很多能力出众的子弟跟着陶六做事，有投名状在先，展示能力在后，穆蓉对他还是满意的。幽州票号三大主营，现银存取，借贷，拆借，看起来是借贷最难，拆借最轻松，现银存取正处于两者之间，但实际上，出了廖长志，还真的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能够接管借贷一事的人。因为幽州票号可供借贷的现银可是一笔巨额！ 薛掌柜对于陶六的加入，说实话是松了一口气的。争权夺利的到在其次，主要是公主玩得越来越大了，现在幽州票号一家独大，他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光跟上公主的思路都是绞尽脑汁精疲力竭才勉强做到，更遑论其他？ 看来公主对陶六还是心存疑虑，把最平稳轻松没有挑战性的拆借交给了陶六，薛掌柜也有一点心安，至少公主最信任的还是他。 “公主，小的自然没有异议！” 薛掌柜表了态，陶六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出来如此安排的蹊跷之处一样，忙不迭地谢过公主。 廖长志有些呆，借贷交给他，让他去拉人借银子？ “公主，这借贷是不是陶六爷更合适一些？” 他不得不问啊，不怕完不成任务，就怕丢脸啊。 穆蓉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幽州票号借贷利钱之低，已经是前所未有了，有此需求的自然会主动上门，并不需要你主动去寻找生意。我要你做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随着幽州票号现银数量的增多，光靠民间借贷根本没有办法消耗如此多的现银，因此，之前和户部商定的一些项目陆陆续续就要开始进行，你要做的，其实就是跟户部接触，双方协商，把合作细节一一落定，再逐一追踪每个借贷款项的进展情况，你觉得这一点，他们两个行吗？” 是啊，薛掌柜还好，好说歹说也跟皇家沾亲带故，还有个一品国公世子妃的族妹呢。陶六更不堪了，陶家人员凋零，十多年前就快灭族了好咩，要不然能让陶六一个才满十五的少年掌管自家票号？纯粹的孤家寡人，一点官家背景都没有，商家跟官府打交道？不对，商家跟朝廷打交道？ 陶六忙道：“廖公子，此事真的是您来最合适了！” 薛掌柜也跟着点头，陶六以为廖公子应该是幽州廖家的人，如今皇家的母族，而薛掌柜一直都不敢去追问廖长志的身份，反正公主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王寄秋对廖长志使了个眼色，廖长志已经明白过了，也就欣然接受。 既然都没有什么异议，穆蓉也就继续说下去了：“那具体的章程你们三人去商量，我就不管了！” 穆蓉站起来，走到中央来，薛掌柜等人也跟着起身，穆蓉对陶六说：“我记得现在的银票最小的面额是一百零是不是？印一些小额的吧，五两十两五十两分开，我想总有人上酒楼用膳不想用现银付账的。” 陶六一时有些发愣，没反应过来，直到穆蓉说完了，转身就要走，陶六才叫了一声：“公主！” 穆蓉转过身看着他，等他的下文，陶六语速极快，双目放光，激动地说：“我们可以印更小的，反正幽州票号分号现在每个县城都有了，又是免费拆借现银，如此一来，还要银子干嘛？直接用小额银票支付日常花费即可！” 他越说语速越快，到后来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如此一来，如此一来，朝廷不需要铸新银，只要印新钞，印钞所费不过几文，铸银耗费甚巨，如此” 王寄秋首先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穆蓉，廖长志面上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惊骇的表情一闪而逝，接着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尖，薛掌柜则有些茫然，显然是没怎么听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四、难易 果然 穆蓉神色莫辨地静静看着陶六，怪不得前世偏偏是他成功地收编了各大银号，施行免费拆借。 “公主！” 陶六眼巴巴地看着她，心里惴惴不安，不敢继续往下说了。怪不得公主要把幽州票号八成份子都握在自己手里，这还真的不是普通商号能插手的，几乎就要犯忌讳了。 陶六看了一眼薛掌柜，不知道薛家有多少份子，如果多了，还是要还给公主的好。 陶六转过头来，等着穆蓉发话，心里的激动之情越来越强烈，这一次真的是赌对了！他可不信，这一点公主没想过。想想现银运转的困难，想一想每年铸银耗费的大笔银子，想一想每年各州各郡税赋转运而拖累的庞大护卫力量，再想一想商家结算往来不便，不行了，要窒息了！陶六觉得呼吸困难，这是，这是，开天辟地之功啊！竟然让他碰上了！ 穆蓉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刚才说的一番话一样，淡淡地说：“印一些小额银票，先在京都试行，看看效果，最小的面额五两即可！” 如同一盆冷水倾头而至！陶六被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讷讷不敢言及其他。 “你们就在此处商议吧！” 穆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叫上王寄秋，出了书房。 “公主，你早就做了如此打算吗？” 两人出了绿云轩转向后面，沿着直廊缓缓上前走了好长一段，王寄秋才悠悠地开口问道。 穆蓉含义未明地轻轻嗯了一声。 “这可是犯忌讳的事啊，公主，陛下再怎么宠你，也不可能会拿动摇国本的事开玩笑的！” 穆蓉没接这话，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觉得廖长志此人如何？” 廖长志？王寄秋沉下心来想想，看两人走到八角凉亭便伸手扶了穆蓉一把，上了台阶，也就收回了手。 因天气愈热，穆蓉多在此喂鱼，亭子中早就换了藤椅，还铺了湖绿绣莲花的坐垫。两人坐了下来，尾随的丫鬟忙去传茶糕点来，一时间散了大半。 王寄秋看着如穿花蝴蝶般忙碌的丫鬟，笑道：“公主什么时候这么排场了？” 穆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声说：“舅舅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忽然间给送了很多宫女来，说是我身边小猫两三只不像样子，丢他的颜面了。” 王寄秋轻笑着说：“是公主平时太低调了些！” 穆蓉不置可否。 王寄秋沉默下来，心里组织着言辞，缓缓开口说道：“廖公子此人有大善之心！胸怀坦荡，虚怀若谷！识人之明，又不避讳自身之短，勇于担当，是个明主，最少，收成是足够的！” 丫鬟们上了茶点来，王寄秋不说话了。 穆蓉笑道：“广安一事，大哥后来跟我说了，关键时刻以身份强压，勇于担当，确实不失明主之质，这也是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未改变主意的因由。他或者不是个对的选择，赢在合适而已！” 廖长志母族并不是世家大族，跟其他的皇子天然地会站在世族的立场上相比，他是穆蓉第一顺位的扶持人选。只有他尚未，穆蓉一贯的压制世家政策才不至于平白增多变数。何况，无嫡立长，不选他的话，剩下的几位皇子背后所代表的利益团体谁会甘心屈于臣下呢？ 再说了，姜相，郑相，和九卿之间，目前形成的微妙平衡，换了任何一方势力，这种局面都不得长久，朝廷意欲对大辽西奴动兵，没有一个平稳的朝局，如何能确保胜局呢？ “看样子目前的朝局，公主很是满意，不打算再次调整了？” 穆蓉正揉着手里的糕点，弄碎了往湖里撒，闻言不过是撩了他一眼，颇有些兴味地问：“看来，你大伯父是想在京都掺和一脚了？” 王寄秋一震，眼睛睁大了，看着穆蓉一脸若有似无的笑意，迟迟说不出话来。 穆蓉收回了目光，拍拍手，看着湖里纷翻涌动抢食的鱼，动物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汲汲营营，千方百计往上爬，浑然不知丑态毕露，徒惹人笑。 “公主，在下有一问，还请公主明言！” 王寄秋已经回过神来了，穆蓉冷笑一声道：“只要是能说的，我可有隐瞒？” 没有！ 就连今日之事，穆蓉都没有一丝让他回避的意思，可以说，她绝对做了身为人主能给予的最大信任，这信任有时候都会给他一种错觉，一种他们很近，很亲密的错觉，一度让他失了分寸。 可再怎么魅惑，也都是假的，都是错觉，当不了真，可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当了真了。 就算明知道没有隐瞒，明知道没法回头，王寄秋还是要问一句为何！为何不对他隐瞒，为何什么事情都不避着他，为何他所有的疑惑她都会一一解答，这是为何？难道她就那么信任他？还是 王寄秋闭上眼睛，不用问了，之所以不对他设防，是因为不管是他也好，还是整个王氏一族，对于穆蓉来说，不过是蝼蚁，她有绝对的信心一巴掌就把他打回原形，把王氏一族压的死死的翻不了身。 王寄秋睁开眼睛，平静地说起了大伯父王晋之：“他想入六部！我父亲退走晋州短时间内看样子是没有办法回来了，所以他起了心思，想回六部！” “户部？” “是，户部左侍郎范方道此前因常盈仓一事，陛下对他甚为不满，政事堂也正有调整之意，伯王大人有如此想法也很正常！户部毕竟有我父亲留下的诸多人脉，只要大比之时评个优，此事倒也” 王寄秋想说此事倒也不难，可看到穆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倒也没那么难！不过，此事还要看公主的想法。” “哦？” 穆蓉笑道：“如果我不赞同呢？你要怎么做？” 王寄秋木着脸说：“在下会去求柳大人！” 穆蓉点点头，端着杯子喝茶，良久都没再言语。 王寄秋默然，坐了片刻起身告退。 穆蓉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伸手捻了一块海棠糕，慢慢揉碎了丢进湖里。 算计人心，有多难？拨弄朝局，又有多容易？ 穆蓉低眉浅笑，盯着那泱泱湖水，逐渐发起呆来，心思飘远，不知所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五、愁 秦大人却要疯了！ 大比之事，礼部自然掺和不了，他也不想掺和，秦家子侄一向务实，再加上年纪尚小，还是在地方再历练几年吧。 可是，他不找事，事来找他啊。 “大相，您给卑职出个主意吧，卑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秦大人一大早就在政事堂堵姜相，没办法，这几天每位相公都忙的脚不沾地了，不堵人根本找不到人。 姜相吓了一跳，怎么几天不见，秦大人越发显老了？ “别急，秦大人，快请坐！” 秦大人真的要痛哭流涕了，抓着姜相的袖子就不撒手了，急道：“姜相，这次卑职真的快要疯了，真的顶不住了，你让卑职下放吧！” 姜相越发疑惑了：“这是怎么话说的？你下放？” 秦大人伤心地说：“是啊，卑职宁愿下放啊，这活干不了啊！” 姜相看看漏钟，都快到时间了，便劝慰道：“秦大人，本相这还要评判大比，马上都要到时间了，咱们改日，改日再说，行不行？” 秦大人几乎要像个小娘一样跺脚不依了：“我的相公大人啊，卑职这可是走投无路啊，您再不发话，就要出大乱子了，是公主及笄的事！” 姜相一听就笑了：“秦大人，公主及笄自有其规程，不过是各处人选而已，你先把各规程详列出来，吩咐下面的人先准备一应器具场地，等大比之后再商议各处人选来得及的！” 秦大人急道：“姜相，你不知道，陛下陛下要求实在过了，他要按开国元公主的规程来办！” 姜相叹气道：“这有何难？开国之时，明玉公主早就办过及笄之礼了，不过是冠服规格高一些而已，脱不了大面的！” 秦大人急红了眼，半吼道：“相公，他要按大汉开国元公主的规程来办啊！不是明玉公主，而是玉隋公主！” 姜相惊愕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玉隋公主，身为前礼部相公，姜相自然不陌生，她是大汉史上唯一一位按照储君及冠之礼行及笄的公主。原因何在呢？概因为玉隋公主率整个南国来投，那是足足三州之地，上千万黎民！ 秦大人总算放开了姜相，无奈地说：“大相，不仅如此，陛下要求凤冠要上十六根雁翅，用金渗玉二十块，总计四套爵服！” “胡闹！” 姜相下意识地驳斥了一句，可不是胡闹吗？只有皇后的凤冠上才有十六根雁翅，金渗玉更是难得，一块都难制，更何况要二十块。所谓的金渗玉，便是取最上等羊脂玉，取金烧成金水浇于其上，令金色慢慢渗透，自然染色，通体金黄，又散发出羊脂玉的光泽，靡费不低。再说爵服，身上领了爵位，便有对应品级的爵服。明阳公主只是公主，理应有一套爵服的，不过她仪从一品王公，母亲又是超品公主，看来陛下是打算把王公和其母亲的爵服一并赐给她。可是，四套？哪来的四套？ 秦大人一拍大腿道：“可不是胡闹吗？卑职快挡不住了啊，只要请大人出面！” 姜相疑惑地问：“怎么会是四套？不是三套吗？” 秦大人道：“大相，陛下说他乃天子，要让公主着天子爵服！” 姜相勃然大怒：“她又不是储君，陛下这也太胡闹了些！你怎么不劝阻他？” 秦大人委屈地说：“大相，卑职劝了不听啊，要不然卑职怎么会向您求救了！” 两人正说着，有内侍来传：“大相，时辰已到，柳大人让奴才来催催大相！” 姜相摆摆手，道：“你去告诉柳大人，今日让其自决，本相这里还有要事！” 打发走了内侍，姜相沉着脸问道：“此事，公主怎么说？” 秦大人道：“公主说，全凭陛下做主！” 姜相脸色实在不好看，如果仅仅是陛下的决定，还倒好说，陛下又不是一个听不进劝解的主上，可是那一位，她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啊。 秦大人有些同情姜相，别看他才是礼部相公，可是姜相却是一国之相，一旦此事真的让陛下这样办了，日后受人唾骂姜相才是首当其冲的。更何况，储君啊，二皇子生母可是姓姜啊，情何以堪啊。 此事不好办啊，如果好办，秦大人也不是个草包还能推到姜相的头上来，宁愿下放？ 如果是男子，那不用说了，一句话就能给驳回了，陛下，您这样是打算册封此人为太子吗？如果是，那就没问题，如果不是，还是低调一些，按规程办事好了。 可现在不过是个及笄之礼的女子，又是那一位，姜相连一句您是打算册封此人为储君的话都不敢问，为了又能如何？如果陛下说不是，再有不长眼的人提一句是不是该册封太子了，姜相怎么办？成功了，姜相这大相可就万一失败了，让人说出二皇子一两句不好来，可就功败垂成了啊！ 姜相左思右想，竟然想不出一个妥当主意来，还是秦大人提了一句：“大相，卑职以为公主对我大顺贡献良多，陛下要破格，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总起码不能高于储君，否则，日后的储君及冠可就难做了，要不我们对照储君及冠之礼，逐一给稍减一两成，您看” 姜相眼睛一亮，大赞道：“秦大人果然老成持重，此言甚佳，快快，走走，去你班房！” 所有的册封规程祖制典籍都在礼部存放，两个半老头子都几十年没有做过翻阅典籍的活了，这一日可是好好体会了一番。 王寄秋也在发愁。 别看他在穆蓉面前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跟舅舅柳维安说一声，就能挡住自家大伯入京的路。 实际上，真有这么简单吗？ 先不说，王寄秋首先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障碍，亲自出手，挡住自家大伯的晋升之路，但就说说这件事如何能在柳维安不知道的情况下办成。 是的，这件事王寄秋根本不能让柳维安知道，否则他要怎么解释？阻挡自己亲大伯的晋升？ 朝廷取仕自然有其一番应该遵循的规程，任何人都无法撼动。诚然，这其中，少不了各大世家之间的相互妥协，退让，达成共识。可是，一个考评为下等的人，任你舌灿莲花也不可能指鹿为马。同样的，一个考评为优的，就算不擢升只留任，你也没有任何理由贬黜他。 王晋之，青州州判，正三品，户部左侍郎，正三品，看起来级别相同，只是平调，但是一个地方，一个中央，这就要破例提拔了。既然如此，考评不是优等，让提议的人如何张这个口？ 诡异的是，王晋之的考评自然是优等，而且是大比第一天就述职过了。 王寄秋能想的办法，不多，利益冲突，这是他能着手的地方。王晋之入京会跟谁有利益冲入？首当其冲的便是范方道，此人的调任，更多的是陛下的心结，朝廷的态度，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从他入手，行不通！那还有谁？户部相公李佐之，他身为户部主官，对自己的下属当然有决议之权，但是，任何一个部门都要讲究一个平衡之道，不能变成谁家的一言堂，户部右侍郎李昌本来就是李佐之的亲信，左侍郎，你李大人再掺和一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你不能不能掺和，反而要听从朝廷处置，才能显现的出你是绝无私心，一心为公的好臣子！这一条路，还是行不通！ 好吧，能走的两条路都堵上了，王寄秋只能另辟蹊径，利益互换呢？ 王晋之又是走了谁的路子呢？ 王寄秋手上又有什么可交换的利益呢？ 剩下的日子，王寄秋苦思冥想，想要找到切入点，而大比已经逐渐接近尾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六、悟 王文远终于能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小石头已经下葬了。就在山上，一堆坟茔的旁边，新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堆，连个碑都没有。 王文远披着披风，形销骨立几乎站不住，无言地看了半晌，才低声问道：“为何不立碑？” “公子，小石头未成年，不能立碑！” 青城低声解释道。 “是了，他还未成年，才四岁，自然无能立碑！” 王文远哑着嗓子，低声自语。 摇晃了一下，青城忙上来搀扶，王文远推开他，定定神，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打开带来的篮子，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柔声说：“小石头，王哥哥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全是鱼，是王哥哥派人到广安给你买的，没有刺，你尝尝看，是不是比你烤的要好吃啊！还有霜糖，各种口味的，都给你买了，放心吃吧，栓子他们的王哥哥给他们留了，这些都是你的了” 青城鼻子一酸，扭过头去。 公子为了救小石头，亲自跳进河里，摸了足足两炷香的功夫，被护卫强行救起来就昏迷过去了，昨天刚刚醒来，第一句话就问小石头，听说没能救回来，难过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派人连夜去广安买了一船的吃食，又硬挺着病躯上山来，拦都拦不住。 零零碎碎的点心霜糖烤鱼烧鸡摆了一地，王文远愣愣地坐着，抓起烧鸡扔到一边，喃喃说道：“小石头爱吃烤鱼，不爱吃烧鸡！”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青城转身一看，四五个从四五岁到七八岁年龄不等的孩子局促地挨挨挤挤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看着。 王文远浑然未觉，双目没有焦点地注视着那黄土一堆。 青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声问那栓子：“你们怎么来了？” 那栓子是这群孩子里面最大的一个，隐约是个领头的，他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说：“我们来给小石头送吃的！” 王文远忽然看过来，招手叫他们过去，青城这才发现这群小子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东西。 “王哥哥，我们给小石头送吃的！” 栓子说，带头上前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坟茔前，剩下的孩子也都沉默着把东西放上去，也不走，也不再怕王文远，低着头，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那花花绿绿的糖纸包着的都是分给他们的霜糖，全都是最大最好最漂亮的一颗，被这群常年不得饱腹的孩子毫不迟疑地贡献出来给他们的小伙伴。 王文远眼中突然又有了湿意，他又能感受自己的心跳之声，除此之外，头晕头疼乏力，全身的器官又开始有了感觉。他又能闻到不远处的野花散发出的莫名的香气，又能看到那翩翩起舞盘旋其上的蝴蝶 “好孩子！” 王文远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夸奖着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浑身陡然生出一股气力来，干枯饥渴的心陡然间如逢甘霖，摇摇欲坠的整个魂灵似有了支撑之物，虽然还是虚弱，还是气喘，还是脸白如纸，可王文远却像是整个人突然活过来了一样，自重生一来，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明日，期盼过将来。 “青城，我们回去！马上启程！你去准备吧，什么都不带，马上启程回京！” 王文远尽最大可能大声吩咐青城。 “愣着干什么，快去！” 一声活力十足的怒吼，总算惊醒了青城，青城下意识地抬脚往上下跑，都跑了十余步了，才回过神来，公子身边可没人了呀。 青城停下脚步，转身往山上看，只见公子正面带笑容摸着栓子的头，笑着跟几个小子说话。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也不知道是公子的目光太亮，还是阳光太弱，青城总觉得公子整张脸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灼人眼睛！ 姜相和秦大人待在礼部司房，足足翻了两天，才总算找齐了前朝历任储君及冠议程，翻出来逐一研究过，对照着公主及笄之礼，重新订了一套看起来无可推脱的规程，才千叮咛万嘱咐地让秦大人回去复旨。姜相则丢下一群述职的大小官员，回了府。 只是，这一盏茶还没喝了，文华阁急召！ 姜相也是掬了一把辛酸泪。 “参加陛下！” 见礼的声音都在颤抖，无他，又累又饿。 “大相不用多礼，赐座！” 皇帝朱曦倒是一如往常的柔和语气，这听着挺正常的呀，姜相稍微放了点心，往下首坐了，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秦大人，秦大人表情很是微妙，他在发呆。 事实证明，姜相心放的实在太早了。 果不其然，皇帝朱曦等姜相入了座，内侍看了茶，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朕召大相前来，是为了蓉儿及笄之事！” 这很正常，姜相静听下文。 朱曦道：“大相，朕多年未有皇后了，是不是该封个皇后了？” 姜相睁大了眼睛，尚且没反应过来，这语气貌似在说好久没去那玩了，最近安排安排去一趟吧一样，直到秦大人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 “陛下戏言吗？” 姜相压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朱曦怪异地问道：“大相，君无戏言，卿此言何出？” 哦，不是戏言，姜相默默地坐了一会，等他那颗还剩一丁点电量的脑袋好不容易接收完毕，才沉着脸问道：“陛下此念出于何处？” 您都多少年没有皇后了，怎么冷不丁地想起这一茬来了？ 皇帝朱曦怅然地说：“蓉儿都要及笄了，这正宾选不出人来就不说了，可蓉儿是公主啊，正礼当日需要跪拜母亲，朕没皇后，总不能叫宁王世子妃去受她的礼吧？这也太委屈蓉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七、博弈 姜相忽然暴跳如雷，差点都要君前失仪了，就为了不让公主受委屈，你就要封个皇后出来，实在是太过分了吧，您这不是耍流氓吗？ “陛下，皇后一事事关国本，不可轻言，公主及笄自有规程，您要觉得宁王世子妃品级不够，让幽定王妃入京总行吧？就为了此事，您要封个皇后出来，人选呢？怎么定？” 姜相气急败坏地说：“现在，您有五位皇子，还有几位淑媛即将生产，子嗣无缺，采选新人，您让皇子们情何以堪？不采选新人，那就母以子贵，后宫有皇子所出的三位娘娘，您觉得谁合适做这个皇后？立了皇后，太子呢？” 姜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后，在没有什么人比姜贤妃更合适了，可是他呢？他这个大相呢？陛下是对他有意见吗？ 朱曦倒是心平气和地笑道：“朕也发愁啊，这不是找大相来商量吗？” 姜相板着脸说：“陛下，臣万万不能同意此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曦点头说：“朕知道卿的为难之处，可是蓉儿及笄仅此一次，朕不想委屈她！” 姜相无语，以郡主之身，享受的却是公主之尊，插手朝政，呼风唤雨，身有巨富，享用供给全天下都是独一份，这还能叫委屈吗？ 姜相劝道：“陛下，明玉公主与国有功，您怜惜明阳公主幼年失祜，对她不免多有宠爱之意，此乃慈父风范，圣君之德，乃大顺百姓之福音，臣等只有成全，没有阻拦的道理。可，要适度啊，陛下！秦大人呈上的议程，您也看过了，那可是仅次于储君及冠了啊，陛下，如果过于喧哗，以后的储君又该如何？” 朱曦不说话，面有戚色。 姜相现在体会到了秦大人宁愿下不愿意再继续伺候这位主子的心情了。 “陛下，如果您对规程实在不满意，那您说要怎么办，能改的，臣和秦大人一定改到公主满意，可好？” 朱曦对什么都不满意，一想到蓉儿要及笄了，成年了，日后想必就要去封地了，不能待在京里了，他这心里真的跟猫抓一般难受。 “朕这内廷，一应耗费，都是蓉儿一力承担的，这一点，想必大相也清楚，朕无能，内务部多年入不敷出，不仅帮不到蓉儿，还要蓉儿贴补朕，实在是无颜见皇妹！” 朱曦真心实意地觉得他这个舅舅做的一点都不合格，拿着外甥女的银子养小妾，想想都丢人，更别提还要往外说了。 “皇妹仅此一女，及笄只有一次，朕不想委屈了蓉儿，一个盛大的及笄之礼，算是朕给她的补偿吧！” 皇帝朱曦提到内务部，姜相无话可说，毕竟石炭一项盈润所得，足足占了内务部所有盈润的一半以上，因为此，公主府的产业都已经全部过给内务部，从此不用再想着交还给公主府了。想想后宫娘娘和皇子公主每月的供奉银子其中有一半都是公主所出，姜相实在是气短。 “陛下，什么十六根雁翅，金浸玉都不行，要不，给公主上四套爵服吧！” 姜相咬咬牙，从诸多条件中选了一个稍微看起来有分量又影响不大的。 朱曦没反应，秦大人对他使眼色，姜相忍气吞声地再次开口：“陛下，没有十六根雁翅，公主长两个脑袋也插不了这么多，十二根行不行？这可等同于皇后了啊！” 朱曦也知道这应该是姜相的底线，也就不再坚持，只是他又加了一个条件：“让公主晚一年去封地！” 姜相大摇其头，他恨不得公主及笄第二天马上出发，晚一年去封地，还不知道又要折腾出多少事端来。 “每三年可入京一次，呆够” 姜相咬牙，想说呆够十五天的，可看陛下的样子又临时改了口：“呆够一个月！” “每年入京一次，呆够两个月！” “两年入京一次，呆够两个月！” “晚半年去封地，每年入京一次，呆够一个月！” 秦大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位皇帝，一位大相，两个人如同市肆小贩一样讨价还价，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步步退让，最终达成共识，明阳公主晚半年去封地，每年入京一次，呆够一个月，及笄之礼十二根雁翅，四套爵服，其余的正宾赞者人选全部任由公主决定。 朱曦总算露了个笑容出来，满意地点着头说：“爱卿朕乃朕之贤臣，此事已决，九卿处就交给爱卿啦！” 姜相抹了一把满头的汗，精疲力尽，一脸的好累，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样子起身告退。 秦大人和姜相两人相互搀扶着出了文华阁，秦大人低声说：“大相，我看陛下越来越” 后面还在斟酌言辞，姜相面无表情地说：“圣明烛照！” 秦大人应和了一声：“圣明烛照了，以后我等日子可不好过了！” 姜相淡淡地说：“陛下宽厚，少有谋略，颇有圣君之德，如今之事，恐怕背后必有人支招！眼下大比在即，朝政诸多事务还要决于陛下，陛下一片拭犊之心，我等做臣子的，自然能成全就成全吧！” 秦大人默默点头，大比之后的人员调整，还要陛下御批才能下发。朝政大事？哪一份政令背后没有诸多的利益交换？ 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八、乱 王寄秋正和父亲王景之坐在书房喝茶对弈。 两父子也有小两年没见了，这几天倒是抽空就一起说话。 王景之看着寄秋暗纹湖绸长衫，玉带扣在腰上，越发显得身量修长，面白如玉，温文尔雅，欣慰地直点头，笑道：“寄秋，你这棋艺越发高超了，为父不是对手了！” 王寄秋笑道：“多谢父亲夸奖，孩儿与公主对局良多，受益匪浅，这棋艺自然越发精进了！” 王景之奇道：“你在信中对公主之棋艺多有夸赞，难道真的未曾赢过一局？” 王寄秋点点头：“父亲，孩儿怎会期满您呢，确实是孩儿棋艺不到家，始终未曾赢过！” 王景之举手下了一手棋，才问道：“你妹妹寄舒因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公主教的？” 这次回来，最大的惊喜莫过于寄舒这个让他们最不放心的女儿了，才一年多没见，现在越发像个大姑娘样了，不进进退有度，言之有物，还担起了主母的责任，一直主持中馈，招待大伯父，安置两个表兄，每日里嘘寒问暖，热汤热饭，竟然仅仅有条。 王寄秋斟酌着说：“也不完全是，最开始是跟着公主的女管事立春姑娘，后来才到公主身边呆了几个月的！” 王景之自然把这功劳全部记在了公主的头上，叹息着说道：“真没想到公主调理人真有一手，看样子咱家算是因祸得福了！如果寄舒再小两岁，我和你母亲都想让她继续跟着公主了。” 王寄秋道：“公主此番及笄之后，恐怕就要往封地上去了，父亲，这一次您和母亲回晋州，就把寄秋带走吧，孩儿一个人待在京里就可以了！” 王景之道：“此事为父尚未告诉你，寄舒我们是要带走的，至于你，你大伯父此番应该会留京，一旦事成，你大伯母就会从冀州过来，有你大伯父大伯母在，我们也放心了！” 王寄秋惊的棋子差点捏不住：“已经确定了？” 王景之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大比之前，各方势力都已经角逐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相互之间默契已成，大比不过是走走过场，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而已，影响不大的！寄秋，你毕竟还小在，这官场之道，你还要好好沉下心来慢慢体会才是！” 王寄秋惊疑不定地问道：“父亲，那您是什么知道的？” 王景之道：“回京的头一日，你大伯父就已经说了，只是未曾落定之前，不能大肆宣扬而已！明日就是大比最后一日了，现在看起来事情已经十成十了，恐怕你舅舅早就已经写好了奏折，只等大比结束便报到文华阁廷议！” 王寄秋没说话，神情有些恍惚，连连下了两手臭棋，王景之直皱眉，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父亲，是孩儿走神了，请父亲原谅！” 王景之淡淡地说：“寄秋，喜怒不形于色，把你的情绪都装在肚子里，什么时候你能做到泰山压顶不动声色，你什么时候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官场之人！” 王寄秋羞愧地说：“是，孩儿记住了！” 王景之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刚才是想到什么了？” 王寄秋半真半假地说：“孩儿是没想到，原来朝政大事都是这么定下来的！” 王景之摇头叹气：“寄秋，你要学的还很多！少年意气最要不得，朝政大事决于九卿，如果大家没有形成一定的默契，没有一定的协商妥协，朝政早就一团糟了，否则，你以为公主为何同意你舅舅回来任职吏部相公？还不是因为这样的选择阻力最小，对朝政的影响最小吗？你要切记，在翰林院专心修书，不该管的一律不要插手，不要多说话，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发表意见！遇事不决，可去问过公主！” 王景之道：“公主可比你清醒多了，你可见过她贸然插手，惹出乱子又不收尾的？去岁广安之事如何？赵大相竟然联合百官，胁迫朝廷，此事的严重程度，就差另立新君了，跟谋反有什么区别？可是你看看公主是如何处置的？” 王寄秋岂能不知呢，不过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阻止大伯入部的切入点，有些发急而已。 “父亲，孩儿知错了！” 王寄秋又羞又急，面红耳赤地低头再次认错。 王景之深吸一口气，摆摆手，让他起身，缓声说道：“好了，咱们爷俩把这局棋下完吧！” “是！” 王寄秋深深地应到，果然收起了迷茫慌乱，沉下心来应对。 第二日便去了公主府。 穆蓉正坐在罗汉床上，神色淡淡地听着几个绣娘展开了一屋子的绣衣裳说话。 “郡主，您看这裙摆，用的是金丝线一层层地绣上来的，是真正的百褶裙，这褶子，一层层，一道道，全是手艺最好的绣娘经手的！” 眼前这位便是针绣局的管事嬷嬷，自从公主府的产业全部转到内务部名下，这些管事嬷嬷常年不涨的月例银子也因此翻了跟头涨了一大截，后宫宫女内侍管事嬷嬷太监公公从此见了公主府的人全都恭恭敬敬的，往公主府送东西这种美差更是人人争抢。这次及笄所用之物和披挂穿戴，尽管大部分都有公主府自己提供材料，内务部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操办此事。 “公主，您看还满意吗？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奴婢们回去再改，一直到您满意为止！” 穆蓉抬头看看着满屋子的锦绣华服，桌几案上堆满了熠熠生辉金光璀璨流光溢彩的各色首饰，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礼部前来询问她的意见，她说任凭陛下决定，真的只是一句客气话啊，按正常的规程走就可以了啊，弄这么大的阵势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会有四套爵服的？” 那管事嬷嬷脸上的笑容更胜了，指着一套明黄双龙嬉珠的爵服说道：“公主，这一套是天子常服，陛下说他是您舅舅，您理所应当享受天子之尊荣，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喜事啊！” 穆蓉扶额，这是储君才有的待遇好不好，这样做真的好吗？ “好了好了，这些我都看过了，不用改了，就这样吧！” 那管事嬷嬷连声应诺，亲自指挥着一众绣娘宫女仔细地收好所有的华服，这些是要在正日子前夜再打开，连夜用香薰过，烫斗烫过，以备当日使用的。 这是针绣局，还有金玉坊的管事在等着呢。穆蓉一看那满目金灿的光芒就头疼，叫立春过来：“你看着点收吧，没什么问题就让他们回去，看得我头疼！还有及笄的凤簪我已经备好了，就用母亲留下的那支碧玉凤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九、随意出招 把事情都推给立春，穆蓉出了花厅，正好遇上王寄秋。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王寄秋奇怪地问道，穆蓉揉着额头往后面走，没好气地说：“被金光刺着了！” 王寄秋撩了一眼花厅，笑道：“别人想有这样的圣宠还求不来呢，也就只有公主会担心圣宠太过！” 两人往后面八角亭去，一前一后还在老位子坐下。 “怎么，事情不顺利是不是？” 王寄秋自嘲一笑道：“公主，在下是真的没想到朝廷诸公是这样处置朝政大事的！看样子，我这个所谓谋士对公主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也就只能做做账房先生的活了！” 穆蓉笑道：“那倒也不是！除此之外棋艺确实还可以！” 王寄秋拱拱手，以示谢过，接着便端肃着脸道：“公主，此事在下已经束手无策，只能求公主出手了！” 穆蓉轻笑着说：“你还不是王氏的主事人，还不够那个资格坐到台面上来，有事也不会找到你头上，想不出办法来是正常的。” 王寄秋问道：“那公主又是如何办到的？” 她是如何办到的呢？穆蓉一时失了神，仿若自语般说道：“可能真是天生如此吧！” 王寄秋相信，出了天生如此，还真的没有其他的解释。 “那公主，下面该怎么办？” 穆蓉觉得无所谓，现在着急的反而是王寄秋，京都这一摊浑水，如果是他父亲王景之，或者还能应付一二，可是大伯父那个性格，绝对是要出问题的。一不小心，这可是轻则丢命，重则灭族的大事，也不知道祖父是怎么想的，或者有什么打算是他不知道的。 穆蓉摇头：“你不用管了！” 王寄秋叫了一声公主，眼神略带哀伤。 王寄秋不能不管啊，他是不知道祖父有什么打算，可是眼前这位主可是满朝文武联合起来也过不了三招的人呐，他实在很怀疑祖父能扛多久。 穆蓉看了他一眼，忽然招手叫谷雨来。 “你去让王长史往礼部走一趟，就说及笄之礼上，我要王家寄秋给我做左奉者！” 左奉者右奉者，就是端着盛放凤簪雁翅头冠的托盘跟在主宾身后随时伺候的人，和赞者一样，一般都是未婚的平日交好的姐妹亲朋来担任。这一次，穆蓉选的赞者是大公主季莹，左右奉者分别是二公主和莲姐儿，现在突然变动，也就意味着二公主和莲姐儿之间要减少一个，至于减少的是谁，就看之前报给礼部的左奉者是谁了。 谷雨应声而去，王寄秋疑惑地看着她，等待下文，然后却没有然后了。 穆蓉微微一笑，指了指棋盘，兴致极佳地说：“王公子，可愿一赌？” 换一个奉者，然后呢？王寄秋一肚子的疑问，盼着公主能给解惑，可穆蓉却避而不谈，真的认认真真地下起棋来。 第二日，五月二十九日，廷议的日子。 今日也是翘首期盼大比落幕揭盅的日子。 几位相公坐在政事堂喝茶，三台六部的主官相公也陪坐在列，距离廷议开始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了。 郑相逐一说着一会廷议要决断或者等待陛下亲裁的事项。 “今日之首要，乃是大比结果上秉陛下，处置结果需要陛下圣裁。众位官员前来述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此事早一日下发，也好早一日准备。除此之外的其余事项，不急的都往后放一放吧。” 秦大人忙道：“郑相，六月初起乃是公主及笄之日，一应规程需要明日大朝会通过，今日必须把最终方案报给陛下裁决，否则就来不及了！” 郑相看向姜相，姜相微微点头，道：“大略的规程本相已经看过了，也和诸位通过气了，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就报给陛下裁决吧！” 秦大人道：“倒是没有其他的变动，公主府也之改动了左奉者的人选，其余的都通过了！” 一个左奉者而已，姜相没放在心上，秦大人却提醒道：“大相，原本的左奉者可是二公主，现在改了，恐怕还要您跟姜贤妃说一声！” 姜相一愣：“改成谁了？” 秦大人掏出奏折来，打开看了一眼，道：“改成了王寄舒！” “谁？” 姜大相怎么可能会知道王景之的爱女的名字，那不成老流氓了？ 柳大人诧异地说：“大相，是卑职外甥女！” 姜大相劳累多日的大脑转的也不慢，一说柳维安的外甥女，他反应过来了：“怎么改成她了？” 秦大人道：“卑职也不知道，是公主府临时通知的，卑职想着不过是一个奉者而已，又不是大事，也就没有通知大相！” 可不是嘛，跟用几套爵服，插几根雁翅，何时离京，一年回来住多久相比，用谁做奉者，还真的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姜相低头想了想，忽然问柳大人：“王晋之寻求的是户部左侍郎？” 柳大人这一点不会弄错，便点了点头。 姜大相沉默了片刻，看了看郑相，发现他也低头沉思，又看看叶相，叶相一脸严肃地冲他点点头。姜大相便起了身，叫了一声柳大人，往里间去。 柳大人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起身跟了上去。 进了里间，姜大相坐在南边的太师椅上，对柳大人招招手，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 柳大人不安地走过去坐下，静等着大相说话。 姜大相低声说：“王景之有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柳大人说：“没有，大相，当年事情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妹王景之想要回京，谈何容易！” 姜大相点点头，又问：“本相听说王寄秋一直住在公主府？还有王大人爱女王寄舒？” 柳大人顿了片刻，倒是痛快地承认：“是！” “那王家” 柳大人忙道：“大相，王景之毕竟是次子，王晋之才是长子，王家和王景之不是一回事！何况” 柳大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何况，此次王家给王晋之铺路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姜大相自然知道这些道道，王家此次让出了足足四个郡，他们姜家也是其中受益者。他所虑者，不过是怕王景之跟公主府的关系异常亲近而导致王晋之有所偏颇而已。 姜大相沉吟了片刻，低声问道：“柳大人，你没有” 说了一半，姜大相收回了后半截的话，柳大人已经是一部之相公了，怎么说话当然是有分寸的，总不会大喇喇地明说类似“你放心，我保证此事能成”之类的话。 姜大相转了口风：“王家只求入部，总没有指定非户部不可吧？” 柳大人一愣：“那倒没有，只是户部最合适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恭贺 姜大相不以为然地说：“哎，怎么是户部最合适呢？本相以为工部最合适。工部左侍郎郑正源，和郑相公同族，这一部之中理应回避，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让王大人去工部吧，至于郑侍郎，转到户部来，不是很好嘛！” 柳大人差点就掩饰不住自己的诧异了，这好什么？工部虽然是油水丰厚，外快多多，可真正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工部郑相公是什么样的人？照今天的话说是典型的理科男，就知道埋头做事，朝政大事一向随大流，根本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把王晋之放到工部去，这很明显不是擢升而是鞭笞啊。 姜大相却以为自己这个主意很高明，不管王晋之和公主府有多少亲密关系，既然是一场交易，我也没有亏待你，工部左侍郎和户部左侍郎级别可是一样的，也是入部了，再说了，谁能保证一定就没有什么岔子呢？ “另外！” 姜大相看了一眼柳大人，沉吟着说道：“王景之任职青州州判，贸然入部，本来就引人眼球，照本相看，干脆连同知州一起提拔入部吧，青州知州应该是韩立军吧，此次大比也是优等吧？” 柳大人忍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低下头，将内心的惊骇掩藏起来，心里游移不定转着念头，大相这是试探吗，是他发现了什么吗？韩立军可是寒门出身，提拔入部，入哪个部？不知道转了多久，柳大人渐渐冷静下来，隐约感觉到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果然，姜大相见柳大人迟迟不言，急道：“柳大人，快点决断吧，时辰快到了！” 柳大人抬起头来，略微有些茫然地问：“大相，让韩立军入部，哪一部？” 姜大相失笑道：“本相刚才所说原来你没听到啊，自然是吏部了，来给你打下手，让赵侍郎下放！” 柳大人电光火石般地明白了姜大相的用意，这是防着一手呢，如果王晋之跟公主府亲近，入的是工部这个郑家的大本营所在，上面有两位郑相公在，根本翻不出浪花来。如果跟公主府没有关系，他这边也顾及了颜面，大不了一年之后再把两人给调回来就是了，说不定真到那个时候，去工部的反而是韩立军了呢。吏部呢？自己刚刚升任相公，赵侍郎也是盘踞已久，把他下放，让韩立军给自己打下手，这下子一个韩立军寒门出身毫无背景毫无人脉，一个叶侍郎，最是不爱多生事，那吏部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吗？姜大相可是数管齐下，一石三鸟啊。 柳大人露出钦佩不已的表情，感激地看着姜大相，不住地点头道：“大相深谋远虑，卑职拍马不及，万分佩服！” 姜大相笑道：“好了，好听话就不要说了，就在这里重新拟折子吧！” 柳大人是吏部相公，是大比的真正主事，由他拟折子，政事堂用印，才是正规程序。 姜大相亲自给磨了墨，柳大人也不推辞，文不加点，提笔匆匆写就。 廷议结果出来的时候，也是巧了，王府正摆宴款待韩大人一行人。 “来来来，韩大人，预祝一路顺风！” 王景之提杯敬韩大人，韩立军忙起身和王景之碰了一记，饮尽了杯中酒，面有愧色道：“王大人，应该是卑职敬您的！” 王景之一笑，道：“你我同级，韩大人自称卑职可不对！” 韩立军嘿然一笑，也不解释。 王晋之摇摇头，对于这位上峰他也是无奈，性格耿直，说话不会拐弯，做事一板一眼不懂变通，也就是任一州知州，上面没有比他更大的，需要入京到各部打点的活一般都交给州判了，这么多年没有擢升，这次看来也是无望了。 “王大人，您这次入部看样子是十拿九稳了，卑职先干为敬，以后青州，您可要多多照顾着点！” 韩立军涨红了脸，语速很快地说完了这句话，然后一饮而尽，仿佛自己过去的下属突然变成需要讨好的上级，对他来说很难处理。 王晋之也不否认，都到了这一步了，再否认就没什么意思了，他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此事不好干呢，不过能给青州优待的，自然责无旁贷！” 户部左侍郎职责范围内对青州稍微一偏向，不过一件小事，可对青州来说，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得了王晋之一句准话，韩立军大喜，连连道谢，来来回回不过就是多谢王大人，王大人厚恩，卑职代青州百姓谢过之类的话，可见其语拙到何种地步。 三位大人推杯换盏，几个小辈坐在下手斟酒布菜，并不轻易言语。 王寄信还好，大小他也是个郡守，此次大比，受前任拖累，他不过是个中上的评语。不过，刚到广安一年多点，什么事情才刚刚上手，他也不在意，就算是四五年之后再擢升，他也还不到三十呢。父亲入部之后，自己的前程还会差吗？ “寄信，你何时返回广安？跟着叔父一起吧！” 王景之问道。 王寄信放下筷子，笑道：“多谢叔父，小侄正有此意，叔父的船就是比小侄的舒服！” 这是一句废话，知州，正二品，郡守，正四品，前前后后相差三级，这官船待遇能一样吗？ 王景之点点他，笑着对王晋之说：“大哥，寄秋一个人在京里，还要请您多加关照才是，小弟不放心晋州事务，准备三日后动身回返，恐怕就不能给嫂子接风洗尘了！” 王晋之的家眷已经启程南下，预计五天才能到，所以王景之才有这么一说。 王晋之疑惑地问道：“公主及笄之礼，你不准备参加了？” 王景之摇摇头，颇为落寞地说：“小弟就不去了，公主虽然宽宏大量，可小弟脸皮却没有那么厚，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恭贺她及笄！” 有外人在，有些话也不好说，王晋之沉默地点点头，招呼韩立军用膳。 王寄秋始终都很沉默，除了和三位堂兄轮流给伯父父亲斟酒之外，话并不多。 看伯父的样子，好像对入部胸有成竹，可是公主出手，绝对不会空手而归，一旦事成，伯父可就成了笑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一、花落别家 王寄仁忽然拍了他一下，王寄秋扭头看过去，青白的身影一闪而逝。 王寄秋看看那三位酒兴正酣的长辈，悄悄起了身，退出花厅，青白果然一脸急色地等在外面。 “公子！” 王寄秋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才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青白低声说：“公主府派人送了急信！” 王寄秋顿时有些手脚发凉，手指都不听使唤了，劈手夺过青白手中的信，再三深呼吸，平复心绪，好半天，才拆开信封。 王寄秋抬起头来，往花厅看过去，透过半开的窗棂，还能看到伯父脸上的自得和韩大人脸上的尴尬，至于父亲，大半的身影被王寄信挡住了，看不清楚。花厅中开了两席，伯父和父亲的幕僚属官，大哥的卫属等坐了另外一席，也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人人一脸的半醉不醒。 就是这样了！ 几乎提前大半年布局，经营幕僚再三斟酌，王氏一族更是让出了四个郡守作为交换！ 然后，就是这样了！ 轻轻巧巧，改了一个及笄之礼上的奉者而已，就这么简单！ 一瞬间，几近灭顶的窒息之感疯狂地冲击着王寄秋的心神，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急促起来，渐渐不能呼吸！窒息，王寄秋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 恐惧，恐慌，无所适从，束手无策，绝望的茫然！ 几乎！ 他几乎就要缴械投降了！ 眼神触及到手里死死捏着的草黄色暗纹宣纸，呆滞地看着，几近停滞的思绪竟然还在想着，这就是她的风格，低调，奢华，孤傲！ 花厅里的众人忽然发出一阵哄笑声，王寄秋扭头看过去，韩立军脸上的笑容倒是渐渐自然，却还是那般格格不入，而大伯，正指着他大笑出声！也不知道是醉酒了，还是谁说了真的非常好笑的话，那笑声在王寄秋看来是如此的张扬可笑！ 她是如何办到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朝廷大佬都在想些什么？舅舅呢？怎么没有提前给个信儿？廷议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寄秋的头都要炸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下意识地往花厅走，隐约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大伯继续这样下去了！ 王寄秋有些阴暗的小心思，很想看看那群所谓的幕僚谋士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 把信折了放进怀里，王寄秋进了花厅。热闹喧哗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他的缺席或者忽然出现有什么变化。 王寄秋径自走回主席，却并没有入座，抄起酒壶，缓步走过去给父亲添酒。 他实在是有些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就是父亲说的喜怒不形于色吧。 轻巧地给父亲的酒杯添满酒，韩立军正好拉着王晋之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正是个好机会。 “父亲！” 王寄秋轻声在王景之耳边耳语，面无表情地轻声说了几句话，在大伯父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直起了身子，带着浅笑，给伯父斟酒了。 背对着王景之，王寄秋根本不知道父亲眼中露出的惊骇有多么严重，他只能看到大伯满脸的疑惑和韩立军一脸的莫名。看来父亲也没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啊！王寄秋想着，往前走了两步，越过伯父，给韩立军，这位可能是今岁大比最幸运也是最糊涂的人添酒，顺便也挡住韩立军的视线，给父亲留出时间来调整情绪，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安抚住伯父。 王寄秋对韩立军露齿一笑，恭敬地点点头，尽到一个子侄应有的礼貌，也不回头看，从另一头缓步回了原位。 入了座，理理袖子，伸手把歪斜的筷子摆正了，给自己也满上酒，王寄秋这才不着痕迹地抬头看向对面。 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九卿，父亲王景之已经妥善地处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露出恰到好处的喜悦之情，端起酒杯，冲着韩立军高高抬起，笑着直道恭喜：“恭喜韩大人了，犬子刚刚得到消息，廷议公推韩大人入部，任吏部左相公之位！韩大人，大喜啊！” 韩大人格格不入的笑容僵在脸上，转成了狐疑，他不确定这是个玩笑还是他喝醉了，幻听了。 王晋之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坐着，握着酒杯的手指骨节泛白，偶尔抬头的片刻，眼神透着的茫然失措，让人不忍直视。 王景之高举着杯子，带着淡淡的笑容，异常陈恳地看着韩立军，而幕僚那一桌喧嚣顿止，鸦雀无声！ 是真的了？ 韩立军睁大了眼睛，王景之微微点头，是真的！ “王大人，这这卑职” 王景之笑道：“韩大人欢喜太过，拙于言辞，下官先干为敬！” 说着，王景之一饮而尽！ 韩立军猛地站了起来，涨红了脸，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的头晕脑胀。 怎么可能呢？ 他什么都没做啊！ 怎么会轮到他呢？ 这都多少年了？ 他可是寒门啊，虽然，任知州之位已经足足十年，可是知州之位都是白饶好不好？ 他五十了啊，本以为再干五年的知州就换个闲职，等长子擢升郡守就往下退的啊。 入部了？ 韩大人仔细回想一下，吏部？ 我要晕了！ 掌百官升迁！ 逗我玩呢？我行礼都打包好了，幕僚一个都没带，全扔在青州了，这家眷，这子女婚假，这这这 韩立军风中凌乱了，好半晌回过神才忽然意识到这花厅怎么这么安静？ 定睛一看，看见王晋之了，猛地一哆嗦，想起来了，他入部了，那么王晋之呢？ 韩立军只是拙于言辞，并不傻子，多年为官的政治嗅觉告诉他这其中有事，当机立断提出告辞，理由都是现成的：“王大人，卑职先行告退，此事实在太过突然，卑职有些反应不及，还请见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二、猜测 王晋之忽然失去了一个正常人的正常交际能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王景之只好代为送客，亲自送到大门口，送上马车，又看着马车远远上路，才收起满脸的笑容，沉着脸回了花厅。 此处是王景之的宅子，王晋之虽然年长，却不好发号施令，还是王寄秋出面，屏退了下人，又安排送走了一众幕僚。其实根本不用多费劲，身为幕僚谋士的，哪一个没有眼色呢？ 人退了干净，王寄云王寄仁两个未入仕的小辈也退了出去，王寄信已经成年，又是郡守，得以留下参知内情。消息是王寄秋得到的，他自然不用回避。 该回避的都回避了，该回神的也就回了神，王晋之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桌上，震的碗碟跳跃着往地上滚，激起了一阵的霹雳巴拉的声响。 “大哥！息怒！” 王景之沉声说道。 王晋之怒道：“你让我怎么息怒？明明说好” “大哥！” 王景之加大了音量，截住了王晋之的话头：“禁声！” 王晋之紧紧闭上嘴，脸色铁青！ 王景之给王寄信使眼色，王寄信沉默着上前，把父亲扶着往罗汉床上安置了。 王景之转过头问王寄秋具体详情，王寄秋伸手入怀，把信拿出来，低声说：“公主府派人传来的信，今日廷议大比结果，韩大人和伯父一同入部，伯父任工部左侍郎，接替郑正源郑大人，韩大人入吏部接替赵侍郎，而郑侍郎则入了户部，接了范长道的班！” 王景之疑惑地说：“怎么你舅父没有传信回来，反而是公主府传的信？” 王寄秋一指外面的日头道：“父亲，廷议刚刚结束，现在各位大佬估计连午膳都没用呢，舅父想传信也要等时机！” 王景之这才明白过来，低声嘟囔了一句喝酒误事，便肃穆着说：“大哥，此事已然如此，生气无济于事，还是看看柳大人是如何说的吧！” 王晋之板着脸不说话，王景之招手叫管家：“去守在门房，柳府传了信来马上送进来！” 王晋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王寄秋：“此事跟公主有什么关系？为何是公主府传信回来的？” 王寄秋无事父亲的目光，面色平静地看着大伯父，回道：“小侄曾经拜托公主留意朝廷动向，因此，公主一得到消息便传了信给小侄！” 王晋之面色惊疑不定，不是很相信此说辞，王景之刚要说什么，王府管家匆匆地来报信，柳府的信的还是到了。 “给我！” 王晋之越俎代庖地伸手接信，管家看了一眼王景之，王景之没什么反应，才恭敬地把信呈给了王晋之。 王晋之扯开信封，匆匆看了一遍信，脸色稍缓，又从头逐字逐句看过去，再三揣摩其中用意，半晌才木着脸把信给了王景之。 王景之看完之后默然无语，王晋之嘲弄一笑道：“就这样把我弄到工部去了，还说什么事委以重任！好一个重任啊！” 王景之道：“大哥，此事跟幽州票号有关，小弟倒是听了一耳朵，小弟这就找去找李大人，既然跟户部有关，未尝不是空穴来风啊！” 王晋之酒气上涌，脸色灰败，越发难看了，摆摆手，不再言语。 王夫人这两天也忙的够呛。 除了要分神招待大伯带来的幕僚谋事，还要抽空帮着嫂嫂准备驸马尚公主的一应器具。 等两口子终于能喘口气，坐下来交流内外事项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晚膳了。 王夫人匆匆看过寄舒，回到正院，王景之已经洗漱完毕，正半靠着床头看一封信，见到她进来，随口问道：“寄舒睡下了？” 王夫人点点头，疲倦地坐在美人榻上，接过丫鬟上来来的热茶，一口饮了大半盏，才缓了一口气。 王大人看她脸色实在难看，关切地说：“让月娘给你揉揉肩吧，看你累的都说不出话了！” 王夫人摇摇头，挥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这才问出心中的疑惑来：“大人，这是闹哪一出呢？突然让寄舒做这个奉者，顶的又是二公主的位子，恐怕贤妃娘娘，姜相可是大相啊！” 王夫人说着，起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担忧地说：“公主这不是把寄舒放在火上烤吗？” 王景之收起了手里的信，若有所思地说：“夫人，寄舒一事，寄秋倒是提前暗示过，当时为夫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恐怕这更像是个警告！” “警告？” 王夫人脸色本来就不好看，现在更难看了，王景之低声说：“当初寄舒劫持郡主一事，是寄秋拿自己的前程换了寄舒一命，公主让老夫退出户部，离开京都，就不会轻易让老夫再回来。别看现在寄秋已经入了翰林院，前程远大，实际上，公主不松口，寄秋就一点前途都没有！大伯可是也姓王啊，突然想入部，事先没有跟公主说过，为夫猜想，此事犯了公主忌讳了，所以才出手挡了大哥的路！” 朝廷的那些道道，王景之任户部相公多年，王夫人也跟着见识了不少，自家夫君说的这些，她倒还是能听懂的。 “老爷，大伯这是老爷子的意思吗？” 王景之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没看出这其中的关键之处，也没有强求，半晌才说：“我们入京这些天，也没有上门拜访过公主，你明日往公主府递个帖子，带寄舒一去，就说是感谢公主对寄舒的教养！” 王夫人默默点头应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三、诡异 船行颠簸，青城提着食盒，一路跌跌撞撞飘到了外舱，推开舱门，却差点摔个趔趄。低头一看，便嚷道：“这是谁把空桶丢这里的？” 舱里有人，宋管事和护卫头领正坐在方桌旁边说话呢。宋管事笑道：“青城小哥，怎么你也开始偷懒了？不去伺候公子用午膳，跑这来干嘛？” 青城把食盒一丢，嚷道：“公子不是已经用完了嘛！也没剩什么，我只好来跟你们凑合一顿！” 说着，青城凑到方桌前一看，空荡荡的，失望地说：“你们已经用过午膳了？” 那护卫头领笑道：“青城小哥，这都什么时候了，谁用膳还跟公子似的，慢条斯理啊！不过，今天怎么这么快？你不是都跟着公子用吗？” 青城往榻上一倒，懊恼地说：“别提了，公子胃口不知怎的变好了，这不是嘛，竟然用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就够青业一个人吃，我就没着落了！” 宋管事若有所思地说：“公子这两天的胃口都不错，连心情都变好了，是这个厨娘突然手艺渐长吗？我吃着是一样的啊！” 青城坐了起来，很是赞同地说：“宋管事，我吃着也一样啊，可是公子就是突然胃口变好了！” 宋管事想了一时，没个头绪，也就丢开了，说：“我让厨娘给你下碗面吧？估计厨下也很难有剩饭了！” 青城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小的就不劳烦宋管事了，小的自己去找厨娘！跟一群护卫同船，还能捞着吃剩饭嘛！” 护卫头领笑骂道：“这个臭小子，临走了还要损我一句！” 宋管事劝道：“好啦，老郝，这小子没捞上饭吃，心里委屈着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护卫头领其实并不老，四十上下，姓郝，叫一声老郝不过是尊称。老郝闻言摆摆手，揭过此篇，说道：“按照现在船行的速度，今晚就能进曲转峡，我看公子也不会命船减速，不过还是提醒一下为好，宋管事，您看呢？” 宋管事点点头，道：“行，我去跟公子提一提！” 说着，宋管事起身出了舱，转身往左行了二十余步，到了船正中，船夫们正换了班次用午膳，剩下的一个个紧紧靠在一起，坐在夹板上小憩。 宋管事对袒胸露乳的船夫已经习以为常了，神色自若地敲敲了舱门，前来应门的是青业。 “宋管事，公子睡了，您要有事恐怕要等会再来了！” 青业低声说道，宋管事惊讶地问道：“怎么又睡了？公子晚上没睡好吗？” 青业摇摇头说：“公子不让人值夜，小的不知！” 宋管事心里一突，这嗜睡食量也增加了，不会是病吧？ “青业小哥，你偷眼看着公子没什么事吧？” 青业很疑惑，什么叫有事什么又叫没事呢？ 宋管事没等他回答便道：“算了，等会公子起来还是让大夫给扶扶脉吧！你去吧，我走了！” 青业想送宋管事，被他推了回去：“公子睡了，你好生守着点，我去跟大夫说！” 青业便住了脚步，看送宋管事走远，便轻手轻脚地回了主舱。 王文远午歇起来，随行的大夫已经坐在外间了。 “这是怎么了？” 王文远颇觉得疑惑，青业回禀道：“公子，是宋管事担心您身子不适，让大夫来扶扶脉！” 王文远伸胳膊伸腿地动了几下，说道：“我没什么事，你让大夫回去吧！” 青业面露难色：“公子，宋管事说您最近嗜睡，食量又突然增大，怕有什么隐疾，您还是让大夫扶扶脉吧！” 王文远一愣，他嗜睡吗？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人有所念，便似脱胎换骨一般，精神抖擞，食欲大增，夜夜好眠。王文远笑笑，对青业点点头，便惬意地靠在床头，拉高了袖子，露出精瘦有力的手臂来。 五月三十，大朝会。 果不其然，大比的结果落地，惊呆了一地的眼球，韩立军，谁？世家谱有韩吗？什么？寒门？这！一张张惊愕的脸，连表情都很相似，再听说毫无背景来历，更是圆瞪了眼睛质疑不可能！ 除此之外，等候已久的一众官员终于松了口气，可以往下进行了。 可是这一口气并没有松多久，又再次被提了起来，概因为礼部通报了明阳公主及笄之礼的流程。 首先是地点，思云殿正殿，这个其实无所谓，不过是显得更加郑重一点而已。 然后是列席人员，足足念了一炷香的功夫，有哪些人员呢？首先是王爵，幽定王府c宁王府，四大国公府，侯爵将军府等四品以上将军及同等级女眷，然后是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及三品以上诰命夫人，这是文官序列，最后是宗室公主郡主，后宫淑媛以上品级的各宫娘娘。这还没完，别急啊，还有穆c廖c袁c薛c宋等未出五服的当家成年男子及家眷。晕了吗？说了别急的，还没完呢，还有朝廷御封三品以上裴元阁大学士，宫学学监以上夫子，已经制仕但享有朝廷恩奉的老大人你以为就这些了吗？不，还没完呢，还有乡间三老的代表，公主封地子民的代表，广安受了公主恩德的百姓代表，幽州军凉州军方代表 一长串的人员名单，秦大人没有眼花也真是上天保佑了。紧随其后的便是各项所需，又是一长串的单子。 “爵服四套，一品王爵服，超品公主爵服，一品将军爵服，天子爵服！凤冠一顶，雁翅十二根，九凤碧玉簪一根，笄c朵c金玉首饰若干” 有人低声说了什么，又很快湮灭在秦大人的宣唱声中。 “唱名官礼部相公秦，提举官户部相公李，正宾二人，幽定王王妃袁氏，姜贤妃。赞者两人，明镜公主季芸，宁王长孙女郡主端宁郡主。奉者两人，左奉者晋州知州王景之之女王寄舒，右奉者定国公之三子穆郁将军之女穆莲。” 再然后就是各项规程，吉时为何时，宾客何时入座，何时加笄，何时正冠。 整个大朝会持续了两个时辰，一众朝臣饿的两眼发花，最受瞩目的大比结果安排不过是宣读完毕，并不给说话的机会，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通告及笄之礼的各项规程了。自然不是没人有意义的，尤其是御史台，可看看始终一言不发的政事堂三位相公，再看看其余几位大相，比比胳膊腿的粗细，识相的还是一边歇歇吧。 京都沸扬多时的气氛，非但没有因为大比结果出炉而平息，反而越发有一股暗流涌动。诡异的是，上层一片沉默，暗潮都在中下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四、贺礼 大朝会，朝政大事，什么廷议暗流，当然都跟王寄舒这个小女孩没有关系，她照常的时辰起床往正院来，正赶上摆早膳。 她径直进了內室，王夫人已经熟悉完毕，正在上妆呢。 “母亲！” 王寄舒笑盈盈地施礼见过母亲，王夫人笑容满面地拉着她起来，满意地笑道：“寄舒越来越懂事了！用了早膳没有？” 王寄舒挽了母亲的胳膊，巧笑嫣然地说：“就是想来偏母亲一顿，才没吃的呀！” 王夫人一指点点寄舒的额头，宠溺地嗔道：“你呀，经不起夸，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小翠，给小姐加一副碗筷！” 王寄舒笑嘻嘻地搀着母亲走出內室，道：“母亲面前，女儿还摆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做什么？” “又胡说！” 王夫人瞪她：“这是大家闺秀能说的话吗？什么是假惺惺？那叫客气！” 接着便是一阵数落：“礼仪规范，是要牢牢记住的，可不能看人下菜，要时刻牢记，不管对谁都一样的态度，才不容易被人揣摩出喜好来！记住了没有？” 王寄舒恭敬地站着听着，躬身说道：“母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住了！” 亲生的娇闺女，这一次回来大变样，现在垂着手恭敬地站在下手，一脸温顺地听她的训诫，毫无焦躁蛮横的样子，王夫人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好了，坐下用膳吧！” 王夫人柔声说道。 王寄舒轻声应了，轻手轻脚地坐下来，端正姿势，秀气地喝粥，用小菜。王夫人更满意了，心里不停地点着头。 食不言，用了早膳，母女两个移步到花厅说话。 王寄舒问起了父亲和哥哥，王夫人道：“你父亲在前院陪你大伯呢，你哥哥应该陪你几位堂哥呢！” 王夫人心里还记挂着往公主府递帖子的事呢，正好抓住机会私下里想问清楚公主的喜好。 “寄舒，娘有件事要告诉你！” 王寄舒从糕点盒里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对母亲笑了笑，道：“娘，什么事！” 王夫人屏退了丫鬟，才低声问道：“公主及笄定了你做左奉者！” “啊？” 王寄舒惊了一下，忙吐出口里的瓜子，惊慌地说：“母亲，这件事已经定了吗？我怎么不知？” “别慌！” 王夫人抓着女儿的手安慰道：“是临时变动的，娘猜想着等会圣旨就会下发，你也别慌，这可是是件好事！” 如果不考虑到姜贤妃，这件事确实是好事，这么大的阵仗，注定要列入史册的，王寄舒也跟着沾光，能在史册上留个名字。 “想想你祖父大伯父亲，想想王氏一族的先辈们，哪一个不是处心积虑，夙夜寐兴，为的还不是青史留名？你做个奉者，就能轻易上名，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王寄舒没感受到有多荣耀，心里更多的却是恐慌，下意识地想找某个人问问，讨个主意。 “娘，奉者要做什么？” 王夫人给她解释了一番：“就是端着托盘，上面是笄钗冠等物！公主的奉者应该有两位，礼部会教你的！实在不行，还有一位呢，你跟着她学就好！” 看王寄舒还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王夫人换了话题。 “你父亲说公主照顾了你这么久，于情于理，娘都要上门道谢一番，让娘先给公主府下帖子，然后准备谢礼，上门拜谢公主，你说娘这拜帖应该怎么写才好？” 王寄舒随口说道：“娘，公主都不怎么看这个的，你随便写就好了，如果公主想见你了，就会见你，不想见你了，你拜帖写的再好也没用的！” 王夫人失笑，这么浅显的道理连寄舒都明白，自己这是忙糊涂了。 “那公主都喜欢些什么？娘这谢礼该怎么准备才好？” 王寄舒愣着神道：“娘，这个女儿真的不知道！不过，公主府什么东西没有？只要代表我们一番心意就好，不必非要送什么贵重之物，公主不在意这个的！” 王夫人气结，怒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注意到吗？” 王寄舒忙道：“娘，您别生气啊，女儿确实不知道啊，公主府的管事姑姑再三说过，不能随意打听公主爱好的！” 王夫人无语，她倒忘了这一茬，上位者最忌讳别人刺探了。 “娘，拜帖你快点写吧，我去送！” 这倒是好，王夫人笑道：“行，你快起换身衣裳，娘去取你父亲的帖子来！” 王寄舒脆生生地应了，回去换了件以上，回到正院，王夫人的拜帖也准备好了，带上拜帖，带上两个丫鬟，几个小厮，门房上给备了马车，王寄舒施施然地往公主府去。 或者是公主交代了什么吧，王寄舒到公主府从来不用通报，直接进去就好，只是小厮要留在听事房，不能进入。 王寄舒径直去绿云轩寻公主。 “怎么这么热闹？” 王寄舒才刚上了曲廊，便看到绿云轩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宫女嬷嬷，便随手抓了一个过路的丫鬟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却是认识王寄舒的，很恭敬地施了礼，垂首回道：“王姑娘，是宫里众位娘娘给公主送贺礼来了！” 王寄舒这才想起来，说起来离穆蓉及笄可没几天了啊。 “哦，那你去吧！” 王寄舒转身往绿云轩去，在花厅门口站了一会，总算在乌央乌央的人群中发现一个熟人。 “小满！” 小满一回头，忙丢下手里的礼单，过来见礼。 “寄舒姑娘！” 王寄舒笑着问道：“公主呢？” 小满满脸笑容地说：“公主嫌吵，在后面八角亭看书呢！奴婢带您过去吧？” 王寄舒看看已经被各色礼盒给埋了的花厅，摆摆手道：“你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好了！” 小满还是陪王寄舒穿过绿云轩，走到后面直廊上，直到八角亭远远在望，才笑着道了歉意，回了花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五、点心 王寄舒慢慢走到八角亭，悄悄踮起脚看了看，除了一个玉兰，也没有别人，便低声对自己的两个丫鬟说：“你们待在外面，不要乱跑，我一个人进去！” 两个丫鬟点头应了，王寄舒才轻手轻脚地上了汉白玉石阶，才走两步，便稍微放大了一点声音叫道：“公主，臣女王寄舒前来拜会，能进来吗？” “进来吧！” 王寄舒提着裙摆踩着最后两阶石阶进了亭子。 “臣女寄舒见过公主！” “免礼，过来坐！” 王寄舒微微抬了头看过去，中央一个竹篾编制的桌子，放着茶壶茶杯点心盒子，不远处的角落了一个小丫鬟烧着红泥小火炉，茶香四溢，是龙井！几张竹椅围着桌子放着，穆蓉歪坐在东面阴凉处捧着一本书在看，王寄舒便坐了她对面。 穆蓉头也不抬地吩咐玉兰：“去沏一壶铁观音来，寄舒不爱龙井！” 玉兰应声而去，王寄舒知道公主的性子，也不在这种小事上客气。 “怎么今天有空来看我？” 穆蓉推了推点心盘子，指着那豌豆黄说：“尝尝这个，府里新来的大厨做的！” 一时间玉兰也上了茶来，王寄舒笑着道了谢，果然捻了一块尝了，味道确实与众不同，甜味更淡，却一点豆腥味都没有。 “公主，母亲让臣女送拜帖来，感谢公主照顾臣女！” 王寄舒拿出帖子，双手呈给穆蓉。 穆蓉看了一眼玉兰，玉兰温顺地上来接了。 “你母亲太客气了，现在应该很忙，怎么有空来拜访我？” 穆蓉对王家是又打又拉，王景之正是她拉拢的一方，也就很客气地同意了，嘱咐王寄舒回去带话：“这几天随时可以来，你也一起来！” 王寄舒谢过了公主，踌躇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口：“公主，为何您要臣女做您的奉者？” 穆蓉总算抬起头来看着她，有些好笑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王寄舒忙道：“怎么会呢？臣女很愿意，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穆蓉笑笑，低头翻了一页，继续看书。 王夫人问起了公主的喜好，王寄舒便留了心去看那点心盒子，一共十六格，每一格是一种点心，绝不重复，也就是说一共有十六种点心。其中黄色的豌豆黄，自己吃了一块，还有五块。其余的小格子都是满的，看样子没人动过。可看看那烧水的红泥小炉，再看看公主的茶盏，明显已经茶过三巡，公主在这已经坐了最少半个时辰了。 “公主，这点心，都不合您的胃口吗？” 怎么光喝茶，不吃点心呢？ 穆蓉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意地说：“我不爱吃甜食！” 不爱甜食？王寄舒想了想，又在点心盒子里找了找，还真有，便对穆蓉说：“公主，这个马蹄糕不是甜的，您尝尝！” 穆蓉还没抬头呢，一双手已经递到她面前了，两只手指捏着一块马蹄状的糕点，还很知礼地用手帕托着。抬头看看，王寄舒一脸的你尝尝你尝尝你尝尝的渴望。 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逼她吃点心了，穆蓉沉默了半晌，忽然伸手接了那马蹄糕，送入口中。小小的一块，一口也就没了，嚼着吃了，似乎还真的不甜。软软的，似乎还做了酸酸的夹心酱，不难吃！ 无声地笑了笑，穆蓉收起书，开始正儿八经地跟王寄舒聊天。 “你最近在忙什么？” 穆蓉没有拒绝她，王寄舒心情很好，笑道：“大伯母还没到京都，三位堂哥和大伯父都住在臣女家里，臣女就帮着母亲安顿饮食起居，别的臣女也不会，就帮着看看厨房，照看一下膳食安排而已！” 王府现在住了王晋之王景之两兄弟，还有四个公子，王夫人，七八个主子，这膳食安排也不是小事，王夫人能放心把这项重任交给王寄舒，看来王寄舒最近长进真的很大。 “你父亲何时启程回晋州？” 这个问题王寄舒要好好想一想才答得上来：“后天！” 穆蓉默默记下，回头让人送一份程议去。 “你母亲跟你父亲一起走吗？” “母亲说参加了表哥的婚礼再去晋州！” “那你呢？” 王寄舒一愣，她怎么了？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忙道：“臣女的安排还要看公主的意思！” 穆蓉笑道：“看我的意思做什么？你搬到王府去就是你父母双亲的责任了，跟我无关！” 王寄舒心里一松，小声说：“臣女想跟母亲去晋州！” “嗯，你都快及笄了，还是跟着你母亲好好学几年中馈之道，不然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王寄舒涨红了脸，叫了一声公主，羞得说不出话来了。 穆蓉斜靠着椅背，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你大伯母次来，没有把你的几个堂姐妹带来吗？” “母亲说，大伯母带了二姐和三姐，还有三叔家的五妹妹！” 王寄舒掰着手指头和穆蓉谈起了她的几个堂姐妹，年龄大小，性情喜好，平时姐妹们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发生过哪些有趣的事。 王寄舒看穆蓉一直笑着听着，挺感兴趣的样子，也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了好些祖父母的事情。 “祖父很慈善，祖母却很严厉，小的时候臣女犯了错，都是祖母惩罚臣女，祖父却帮着说好话！所以，臣女小时候最怕祖母，最喜欢祖父。不过，等大了一些，才明白祖母其实也很疼爱臣女的！爱之声，责之切嘛！” “臣女从未见过祖父发脾气，对谁都是笑呵呵的，臣女和几个堂姐妹有了心事，大多跟祖父说。祖父好厉害，什么都知道，有时候还会给我们出主意，怎么样才能逃避祖母的惩罚！” 穆蓉一直微笑着听着，偶尔插一嘴为什么，哦，后来呢。两人就这样悠闲地消磨了半个晌午。 后来，谷雨趁着王寄舒上官房的时候，偷偷找到她，有些赧然地说：“寄舒姑娘，你能留下来用午膳吗？” 王寄舒摇摇头道：“母亲交代我早点回去，说礼部下午会去传圣旨！” 谷雨想了想，问道：“这件事奴婢来想办法，您还是留来用午膳吧！” 王寄舒不解地问：“为什么一定要留下用午膳呢？” 谷雨低声说：“最近一段时间，公主胃口不好，茶饭不思，您也发现了，奴婢们找了好多个大厨来给公主做点心，她都很少动，可您一来，她就能稍微用点，所以，您中午还是留下用午膳吧，说不定公主胃口能好一些呢！寄舒姑娘，奴婢们承您的情了！” 说着，谷雨就要跪下来求她，王寄舒忙拉住了她，说道：“你别这样，我留下来就是！” 谷雨一听，满脸喜色，连声道谢：“寄舒姑娘，您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奴婢，奴婢安排厨房给您做！” 王寄舒想了想，还真的点了两道菜，才回到了八角亭。 “寄舒，中午留下用午膳吧！” 穆蓉笑着留她，王寄舒正头疼怎么开口呢，穆蓉先开了口，自然好了，她笑着点头应了，问起了莲姐儿和芙姐儿。 穆蓉无奈地说：“你也看到了，这几天没断过人，都是送贺礼的，不接又不行，太吵了，我让她们回国公府住几天！” 王寄舒笑道：“公主对莲姐儿芙姐儿可真好，臣女甚是羡慕！” “你不是也有好几个堂姐妹吗？” 王寄舒道：“大伯家的几个姐姐都不苟言笑，一板一眼跟老夫子一样，三叔家的五妹妹身子弱，跟我们玩不到一起，臣女在冀州大部分的时候是一个人玩的！” 穆蓉转头望着湖里的连天蔽日的荷叶，淡淡地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你不能够讨所有人的欢心！谈得来就亲近一些，谈不来也别强求，不失礼节就好！” 王寄舒疑惑地问道：“可是母亲说，我们是至亲的同族姐妹，理应处好关系，相互扶持！” 穆蓉笑道：“姐妹亲情并不会因为关系亲疏而消失的，一旦有难，该帮你的总会帮，不该帮你的跟你关系再好也不会帮！如果你的哪个亲人因为你跟她不亲近就不帮你，那这样的亲人要来何用？血脉亲情可是天生的！” 这样说来也是有道理的，王寄舒有些糊涂，母亲说的跟公主说的不一样，可听着都有道理，应该听谁的呢？ 穆蓉解释的更为详细一些：“你看莲姐儿和芙姐儿，你总应该知道最开始我并没有让芙姐儿也跟着莲姐儿一起住到公主府来吧？为何呢？因为我跟她的性子实在合不来，所以莲姐儿可以跟我住，芙姐儿我却拒绝了！但是，柳老夫人一事，你应该知道个大概吧？我虽然拒绝了芙姐儿，可是该出面维护她的时候，我自然会出面。跟莲姐儿亲近一些，这是从心而发的，可维护芙姐儿，却是因着血脉亲情不可绝！这样说，你总明白了？” 王寄舒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平时跟谁性情相合，走的近一些是没关系的，不喜欢某个人，除了礼节，其他时候不走动也没关系，只要关键时刻记住血脉亲情，该伸手的时候不要犹豫，就行了，是这样吗？” 穆蓉笑着点头。 王寄舒沉思着，品味着穆蓉这一番话。末了，终于想通了：“母亲让臣女跟姐妹们处好关系，是让臣女顾全礼节，有来有往，除此之外，臣女可以选择喜欢的多交往，不喜欢的少交往！” 只要稍微多动动脑筋，王寄舒学的很快，几乎可以说是一点就透。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倒是融洽。 王寄舒果然在公主府用了午膳，也不知道穆蓉是不是多用了一些。不过，送自己离开的时候，谷雨一直送到二门口，看来还是多用了一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六、迎接 幽定王进京的时候，距离及笄之日已经不到四天了。穆蓉得以在城门口迎候。 “表妹！” 朱文轩远远地大声喊她，穆蓉满头黑线，你没看到我身后这一众百官吗？ 朱文轩当然看到了，否则他就不是远远地喊了，而是远远的就提马快奔过来了。之所以耐着性子陪在幽定王王驾旁边，缓慢地前来，不就是顾及着如今他已经娶亲，需要更加稳重一些吗？ 一年多没见了，朱文轩倒是更加精神，朱温却有些消瘦了。 “见过王爷！” 穆蓉盈盈下拜，朱温下了车辇，大踏步地前来，先扶起穆蓉，才免了百官的礼。 “一年不见，蓉儿你又长高了！” 朱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穆蓉，先是赞道，接着眉头轻皱：“你怎么又瘦了？你舅舅穷到揭不开锅了？” 穆蓉嗔笑道：“二舅舅，小心让舅舅听到，蓉儿会告状的！” 朱温作势就要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还学会告状了啊？长进不小啊！” 穆蓉避过他的手，笑嘻嘻地说：“二舅舅，我去后面见过舅母！” 说着，转头对朱文轩说：“表哥，嫂嫂带来了吗？” 朱文轩去岁腊月成的亲，取的是廖家的姑娘，又是一个熟人，廖永娘，廖家二爷的独女。 朱文轩大大咧咧地说：“当然带来了，我要不带你嫂嫂来，你还让我进城不？” 穆蓉抿嘴笑，屈膝行了礼，留下两父子跟百官寒暄，走走迎驾的流程，她去后面见王妃。 王妃袁氏一如既往的风貌，已经下了车辇，由一位身材高挑，身形却有些壮硕的年轻女子扶着站在车辇旁等她，正是廖永娘。 “见过王妃！” 碍于身份，王妃袁氏只能等着穆蓉前来施礼。穆蓉才一屈膝，王妃便连声叫起，廖永娘已经先一步搀起了穆蓉。 “这是你嫂嫂，去岁过得门！” 王妃给两人介绍了，穆蓉往廖永娘脸上一扫，圆脸大眼睛，肤色白皙似玉，琼鼻秀口，要不是身材看着比一般女子壮实，还真的看不出来眼前这位二八年岁，韶华正茂的年轻女子是习武之人。 廖永娘前来施礼，穆蓉俯身扶了她起来，又回礼，相互问好过，才和廖永娘一起搀扶着王妃上了凤撵，三人坐定了，才开始叙说往昔。 “这才一年不见，蓉儿你长高了，不过怎么还是这么瘦？要好好补补啊，永娘，有时间你也教教你这妹妹如何强身健体，这弱柳扶风一般的身条，以后怎么办哦！” 王妃袁氏和王爷朱温不愧是夫妻，两人见面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廖永娘应了，温和地说道：“妹妹看着天然弱三分，需要慢慢调养，媳妇倒是有两招妹妹能练的招式，不过就怕妹妹受不得！” 穆蓉忙说：“舅母，我不过是近日事多没睡好，才瘦了，养一阵子就回来了，就不要劳烦嫂嫂了！” 袁氏拉着她的手，叹着气对廖永娘说：“你看看，这真是让人操心不是，幸好咱们这次带了很多的老山参来，回头把上好的都挑拣出来送到公主府去，给她好好补补！” 廖永娘柔声细语地说：“还是娘想的周到！” 穆蓉无奈地说：“舅母，你还是给表嫂和大嫂留着吧，特别是大嫂，刚刚生产完毕，才过几个月，正是需要好生进补的时候，我那有！” 提起了玉娘，袁氏才算转移了注意力，忙问起玉娘来，穆蓉笑道：“大嫂和小侄都很好，现在已经过了百日了，长得白白胖胖的，特别好看，能吃能睡的，大伯母喜欢着呢！就连祖父都爱不释手，每天都要抱一抱才能吃得下饭！” 能得婆母和祖父喜欢，袁氏当然为玉娘高兴，连声问起小外孙的相貌：“听说是像坦哥多些？” 当着袁氏，穆蓉倒是说了实话：“眉眼像大嫂多些，眼睛像坦哥，下巴像大嫂，嘴角却像坦哥。” 永娘笑道：“看来这孩子是挑着妹妹妹夫的长处长的，说的我都等不及要见见小外甥了！” 穆蓉垂了头，轻轻抚过天水碧缠枝莲花的襦裙，轻声说：“大嫂在王府迎候舅母和表嫂，也就一会的功夫就能见到了！” 到城门口迎接，更多的是一种政治意味，是朝廷需要，并不是亲疏远近，玉娘作为国公府的孙媳，坦哥身上最多也就是个四品将军而已，自然是没有资格的，也就只能在王府迎候王驾。 袁氏激动地坐不住，不住地张望车窗外的景色。 入城的时辰比较晚，这会功夫都快用午膳了，京都六月初的天，午时已经很热了，凤撵卷了两边的竹帘子，只有一层薄透的纱帘，倒是让头一次进京的永娘好生看了一番京都的人生百态。 “公主，京都可真热闹，人真多！娘，是比我们幽州热闹！” 袁氏心不在焉地说：“京都毕竟是京畿重地，龙脉所在，有天子镇守，四面的客商百姓云集至此，自然比幽州要热闹些！” 袁氏指着外面点给永娘看：“你看，那是京都有名的万华楼，他们家的衣裳巧夺天工，绣工了得不说，款式还十分新颖，等闲了，我们娘俩出来逛逛，要是我不得闲，就让世子带你出来逛逛！” 永娘倒是爽朗地应了，道：“娘，那媳妇叫玉娘一起行不行？” 袁氏笑：“行，怎么不行，正好你们两个一处淘气去，我也落个清闲了！” 永娘抱着袁氏的胳膊，笑嘻嘻地把脑袋靠在袁氏肩膀上，倒是像个孩子，哪像世子妃呀。 穆蓉笑了笑，忽然问袁氏：“怎么没有把如娘带来？” 袁氏笑容微微一敛，叹息道：“不是不想带，这丫头天天想到京都来寻你，我都快被她缠疯了，结果临来的前两天，突然起了疹子，见不得风，来不了了！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哭啊，要不是你舅舅强令丫鬟们拦住她，恐怕我们现在还没到京都呢！” “怎么好生生的起疹子了？要紧吗？” “没事，就是普通的风疹，用了药了，都好差不多了，就是不能见风，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穆蓉松了口气，车驾也到了地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七、佑哥儿 定国公府的二爷三爷在大门口迎候，众人相互见礼，一起往正堂去，二门处，男女分开，王妃终于见到了玉娘。 “娘！” 玉娘泪湿了双眼，抱着一个白胖的小娃娃，给王妃见礼。 袁氏忙上前去，叫一声乖乖，先把胖娃娃接过来，才拉着玉娘进了正堂。 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也不像样子，穆蓉对玉娘说：“大嫂，我来抱佑哥儿，你去伺候舅母更衣吧！” 玉娘犹豫了下，才想说不要，穆蓉已经冲着佑哥儿伸了手。佑哥儿是个很好带的孩子，不饿不哭的，也不认生，玉娘看到佑哥儿老老实实趴在穆蓉怀里，也就点头跟着王妃进了离间更衣梳洗。 说起来，穆蓉真的很少抱佑哥儿，这孩子都三个多月了，有限记忆中，这还是头一次抱她，这也是刚才玉娘犹豫的原因。柔软香甜的一团，乖顺地服在她的胸前，好奇地转着眼睛看着正堂悬挂的大红楹联，转累了便趴在她胸前，似乎全身心地信任着她，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穆蓉木着脸，在正堂转着圈子。 “公主，您可以坐下，小公子很乖的，不需要摇动！” 应该是乳娘吧，小心翼翼地对她说话，穆蓉才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一边抱着他，一边颠着步子。 穆蓉沉默着在太师椅上坐下来，小心地转了个方向，让佑哥儿坐在她怀里。 大大的眼睛，雾蒙蒙的，漂亮的不像话，眉毛却淡淡的，似有似无。其实佑哥眉眼之间很像穆蓉，都说外甥肖舅，还没听说侄儿像姑姑的。 佑哥儿小嘴微微张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穆蓉，穆蓉袖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小眉毛，都没能让他眨眨眼。这一幕何其相似？记忆里那两张稚嫩的脸庞，鲜活地笑着闹着，叫着她娘，跟她撒着娇卖着乖，还会生闷气，嘻嘻哈哈，咯咯吱吱留下一串串止不住的笑音。那毫无设防的笑颜，全身心信赖依恋她的感觉，穆蓉眼角干涩，有太多不能碰触的过往。 佑哥儿忽然呵呵一笑，咧着嘴，口水都流出来，眼睛眯起来，嘴角翘得高高的，穆蓉的心一软，神情和缓。 “公主，小哥儿喜欢您呢！” 穆蓉看了一眼乳娘，没说话，小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是喜欢？ 永娘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穆蓉神情淡淡地抱着佑哥儿坐着，佑哥儿却对穆蓉笑的满脸开心，乳娘则神情讪讪地站在一旁。 “公主，让我来抱抱小哥儿吧！” 永娘走过去，伸了手。 她和世子成亲已经半年多了，至今还没好消息，虽然王爷和王妃不怎么催她，可她做梦都想要个孩子。 穆蓉把佑哥儿抱起来递给她，永娘抱在怀里，深深地闻了闻，笑道：“小哥儿身上的奶香味真好闻！” 有佑哥儿扭着身子，巴拉着手，伸着脖子往穆蓉的方向努力靠，嘴里呜呜的，半哭不哭的。那大眼睛湿润着，眼看着眼泪都要下来了。穆蓉心一软，虽然还是神色淡淡的，却伸手把他接了回来。 佑哥儿回到穆蓉怀里便张开双手，扑在穆蓉胸前，两手抓紧了她的衣襟。永娘诧异地说：“公主，他喜欢你！” 穆蓉伸手轻轻摸着佑哥儿柔软的头发，轻声说：“小小的孩子，懂什么是喜欢呢！” 穆蓉抬头看了永娘一眼，想到她日后因子嗣艰难而日渐憔悴，最后不得不给世子纳妾，整个人萎靡不振的样子，心一软，笑道：“嫂子叫我蓉儿就行了，都是一家人，别这么拘礼！” 永娘有些紧张，穆蓉轻声问她廖家情况，永娘小心地答了，倒是越说越轻松，总算没那么拘礼了。 “公蓉儿，祖父和外祖父托我给您带了贺礼来，恭贺您及笄。” 穆蓉漫不经心地说：“替我谢过廖家老爷子和宋家老爷子，劳他们破费了！” 廖永娘的外家正是宋家。 永娘忙道：“蓉儿也只办一次及笄，这可是成年礼，无论如何也要尽一分心意的！” 穆蓉点点头，问道：“廖家和宋家是何人入京？如何没有委派他们带来？” 永娘笑道：“廖家是大伯和大伯家的二哥，宋家是三舅舅和大舅家的二哥！因都是男子，骑马而来，不比我能跟着王妃随驾，怕他们粗鲁莽撞再损坏了贺礼！” 薛家出面的应该是薛掌柜和其子侄，袁家不用说肯定是袁二和袁三。 玉娘和王妃总算了出来了，一伙人在花厅草草用了午膳，便往宫里去，晚膳自然是宫宴，也没闹很晚，不过走个过场，便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八、新矿 这次幽定王入京不能待很长的时间，有些事情必须速战速决，穆蓉第二日便早早进了宫。 “蓉儿来了？坐吧！” 朱曦笑着冲穆蓉点点头，让她坐下，吩咐小内侍上了茶，接着跟朱温继续刚才的话题。 “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再开两处工坊，尽量多造一些银甲给两军！但是打仗不能光靠银甲长矛啊，还有粮食呢？现在北地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根本是没有什么余粮的，南边的粮食也多解往两州，朕就算给你多建十座工坊也无济于事啊！” 朱温忙道：“皇兄，臣弟只会打仗，这什么粮草兵饷的臣弟可无法可想啊！” 朱曦点点他，没好气地说：“朕又不是让你给朕想办法，如果朕同意你多建工坊，那就没有多余的银子用于增收亩产了！” 朱温道：“可是陛下，自从石炭取代了木炭，炉温升高，铁矿石出铁率大大提升，现在已经有囤积了，就两个兵甲工坊，已经逐渐用不完了，所以臣弟才有如此想法的！” 穆蓉逐渐听明白了，是幽州兵工坊的事，看来石炭一出，便造成了铁矿富裕。 抽个两人都不说话的空档，穆蓉对朱曦说：“舅舅，蓉儿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两人扭头看他，朱温拍手而笑：“皇兄，臣弟都忘了蓉儿了，她肯定有主意。” 朱曦含笑问道：“蓉儿，你来是为了何事？” 穆蓉说：“舅舅，您还记得幽州票号吗？” 朱曦点头，穆蓉接着说道：“当初我曾经跟您说过，可由幽州票号出面，借一笔银子给朝廷。二舅舅不是说铁矿富裕吗？那就运到冀州去，在那多建几所工坊，专门用于生产新式农具，这其中的一应花费，全部由幽州票号借贷，新建立的工坊或者以利钱还贷，或者给份子，这些让工部和幽州票号去协商就行了！” 朱曦沉思着没有表态，朱温倒是很好奇地问穆蓉：“你那幽州票号，就是存银给利，拆借免费的那个吗？” 穆蓉点头应道：“是啊！” 朱温饶有兴致地说：“我这一路上倒是听了不少幽州票号的事，蓉儿你这脑子是怎么想的？光此一项一年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银子呢！” 穆蓉不以为然地说：“二舅舅，我可不亏本啊！” 朱温还想说什么，朱曦却忽然问道：“幽州票号能出多少银子？” 穆蓉反而问道：“舅舅，你需要多少银子？” 朱曦看了看朱温，朱温想了想，说：“建成一家工坊，一年最少耗费十余万两！” “舅舅，现在大顺有多少个农具工坊？” 这个数字朱曦并不清楚，反而是朱温回到：“一共四所！两所在幽州，两所在京畿！” 朱曦瞪他，朱温很委屈地说：“皇兄，是这四个都从臣弟那里采买铁矿石，臣弟才知道的。” 朱曦恨恨地说：“你个藩王，没事记性那么好做什么？让有心人听了，还以为你对大宝有什么想法呢！” 朱温认错，朱曦也没生气，朱温要是心存大宝，当初又何必远远守着幽州死活不肯进京呢？ 穆蓉给朱曦讲了自己的想法：“北地多旱田，种麦，使用农具的极少，除了农具易坏，价高，还有就是量少，难以普及。舅舅，我曾经查阅典籍，铁矿这东西并不是只有幽州才有，北地几州大多都有，多开几个工坊，把铁矿石开出来，做农具也好，做银甲兵刃也好，总不能一直指着幽州吧？二舅舅和大辽征战多年，未尝没有无法专心一志对战的原因！” 当年幽州军凉州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其中人强马壮装备犀利，占了很大的原因，幽州兵工坊，更是明玉公主一手所建。其中弩c箭支c银甲，是幽州兵工坊所产，限于机密，交给幽定王朱温亲自掌管，一直没有交付朝廷。朱温身上扛着这么一个重任，怎么可能不分心呢？让大辽苟活了这么久，一直不停地骚扰大顺边境，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穆蓉提起来，朱温深以为然，他想交出去已经很久了啊。 “皇兄，兵工坊可以暂时由臣弟掌管，可是农具工坊，还是往南边迁吧，蓉儿说的有理！” “寻矿，先建炼铁工坊，然后再见农具工坊！” 好吧，都是朱曦不擅长的，所以他首先要问的还是穆蓉：“幽州票号能出多少银子？” 穆蓉道：“两千万！” 朱温睁大眼睛：“两千万？你不会是把你石炭所得都贴进来了吧？” 穆蓉摇摇头，给两位舅舅报了账目：“仅在京都一地，百姓存银已经超过一千万了，舅舅，二舅舅，幽州票号可是在所有州郡县都有分号的，你们猜猜看，到现在为止，收到了多少存银？” 朱曦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试着说出一个数字：“三千万？” 穆蓉摇头道：“是三千一百万！” 幽州票号刚刚开始铺及全国也才一个月而已，朱温睁大了眼睛，震惊地说道：“一个月，三千万？” 穆蓉笑着点头。 “皇兄，你这个皇帝做的还不错嘛，至少百姓都不穷啊！” 朱曦迟疑地问道：“蓉儿，存银的都是难道都是普通百姓？” 穆蓉笑道：“自然不是了！普通百姓能有几个碎银子？” 朱曦倒是了然一笑，说道：“要都是普通百姓，朕这皇帝倒是真的不逊尧舜了！” 穆蓉若有所指地说：“二舅舅，你想想世家几百年底蕴，能没有一些积蓄？你再想想京都那一千万两是怎么来的？” 朱温恍然大悟，天下行商，足有四分在京都，跟这些人手里掌握的财富相比，一千万可真的能说是区区一千万了。 “不过，再过一年，存银的人都得了好处，那些观望的也就放心大胆地来存银了，所以这头一年恐怕也难再有突破了，所以，幽州票号账面上预留了两千万现银，预防出现短缺，过了今年，把信誉打出去也就好了！” 穆蓉说道：“舅舅，现在能动用的就两千万了！” 朱温破拳擦掌地说：“那我们就来看看两千万能做什么吧！” 朱曦白了他一眼，道：“这没你的事，先尽着朝廷来吧！” 朱温没好气地说：“皇兄，怎么没我的事啊，别的先不说，建炼铁炉子要不要臣弟借工匠师傅给您？找矿要不要臣弟借老手给您？还有新式农具，要不要臣弟借一批熟手给您？” 朱曦有些尴尬，穆蓉捂着嘴偷笑。 朱温也就是戏言而已，铁c冶炼之术c农具，这些可都是国之重器，他手头上有个幽州兵工坊还想丢出去呢，怎么会揽这些麻烦事到身上？ 穆蓉出来打圆场：“舅舅，此事不能急，除了幽州的两个农具工坊搬到冀州一事是能够立竿见影短期办好，其余的可都需要很长时间，找矿开矿每个一年半载能行吗？先迁农具工坊吧！” 朱曦看了她一眼，倒是笑着说了一句：“蓉儿，有些事，你不知道！” 莫名其妙的一句，没头没尾的，穆蓉才要问呢，朱曦已经拍板定案：“这样，迁移工坊的事，就不用借贷了，开新矿的事，我让郑爱卿去找你，你们去谈吧！” 接着交代朱温：“当初让你接管兵工坊，那是因为战事未平，为了防止泄露机密不得不这样，你再撑两年，等两边战事一平，我找人接手，保证不会再缠你，行不行？” 朱温道：“皇兄如此说，臣弟也就放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七十九、逛街 正事说完，穆蓉在文华阁凑了顿午膳，才回府。心里有事，午觉也没怎么睡，也就是挨到了时辰，便起了床去了书房。 “叫廖公子来！” 今日当值的是玉兰，她回禀道：“公主，寄舒姑娘来拜访您，遇上了廖公子，廖公子带着寄舒姑娘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穆蓉看了看漏斗，还没回来？ “几个时辰了？” “有两个时辰了！” “知道寄舒来因为什么事吗？” 玉兰回道：“像是因为奉者的事！” 穆蓉揉了揉额头，算了，自己来吧，便叫玉兰裁纸。 廖长志却是和王寄舒出去了。 两人先去了幽州票号总部，在燕雀三街，五间大门脸，黑底烫金的牌匾，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客商百姓甚至有穿锦衣的世家公子。 王寄舒坐在车上没有下来，廖长志让她在此等候，她只好静静地等。外面人太多了，她连竹帘子都不敢卷起来，只能透着缝隙看着外面。 好在廖长志回来的很快，也就是一炷香功夫，便出来了。 上了马车，说了个地方，廖长志在王寄舒对面坐下，略带歉意地说：“寄舒，劳你久候，还要去三个地方！” 王寄舒不在意地说：“顺哥哥，你说的我先陪你办事，然后你再给我出个主意的！” 廖长志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的！” 廖长志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银票，摊在小桌上，拿起一张，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王寄舒打眼一扫，便发现了蹊跷之处，不由自有地也接了一张看，这才发现，这竟然是张五十两的银票。 最近几个月，特别是母亲没有回来的时候，王府没有女主人，又要招待大伯一行人，不得已中馈事宜是她在主持的。也因此，才得以频繁地接触银票，知道如何分辨真假。不过，据管家所说，这银票面额最小的一千两，往上最大的一万两，也有五千两的，不过不是所有票号都有。特别是幽州票号强势崛起之后，家中的银票只有两种面额，一千和一万。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小面额的银票。 王寄舒很好奇，翻来覆去看个不住，除了面额小一些，还有一处王寄舒觉得有意思，那就是只有铃印没有编号。 “顺哥哥，这也是幽州票号出的吗？” 廖长志嗯了一声，看她很感兴趣的样子，便笑着指点给她看：“你先看这行字，幽州票号制，这个就是票号名称，再看这里，这个铃印跟别的有什么区别看出来了没有？” 王寄舒也看出一些名堂来了：“这铃印上的字是幽州票号字样吗？” 廖长志道：“是的，周围一圈有小小的标记，你看得懂吗？” 王寄舒也主意到了：“是一些小标记吧？” 廖长志摇头说不是：“据说是明玉公主发明的一套数字标记，能看得懂的人很少，这是幽州票号银票最大的防止造假的手段！这红印标记上的数字是独有的，一张银票只有一个。” “面额做这么小是为什么呢？” 廖长志看了她一眼，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为什么做这么小了！” 王寄舒白了他一眼，其实在廖长志看来，更像是抛媚眼多一些。 “什么都要等下再说，等下就知道了，为什么不现在说嘛！” 廖长志笑而不语，王寄舒也就抱怨一声，反正等会就知道了。 果然，马车走了不久就停在一处布庄，廖长志采买了十匹暗纹杭稠，十匹白色锦帛。 “顺哥哥，你买这个做什么？这家的杭稠不好看，我知道有一家更好看的！” 王寄舒现在谨慎多了，知道压低了声音不让布庄伙计掌柜听见。 廖长志摸摸她的脑袋，掏了银票会账。 掌柜一看那小面额银票便笑了：“公子真是消息灵通，这银票幽州票号才放了三天，每天都有限额领取，鄙号排了三天都没领到呢！” 说着，把银票接到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廖长志笑道：“掌柜，怎么分辨真假，贵号也知道了？” 那掌柜笑着说：“公子，幽州票号做事就是处处妥帖，一早就派人送了分辨告示来了！” 掌柜一指柜台内侧，果然，一张暗纹光面纸静静地躺在那里。 廖长志笑着点头，问那掌柜：“这小面额银票，你觉得如何？” 掌柜拍手笑道：“太好了！公子，您是不知道，这银票只有大额没有小额，鄙号这每日行销，都要收大量的现银，每日打烊之前，都要派人存到银号去，要不然小的连觉都睡不好。现在幽州票号免收拆借柜费，小的们没了顾虑，自然还是银票守着方便！像公子这样的贵人，出门也不会带那么多现银，遇到大笔的生意，小的还要跟着伙计上门去结算，多麻烦呢！” 说着，抖了抖那小额银票，笑道：“现在好了，有了这个，小的省了多少事呢！” 廖长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寄舒，对她眨了眨眼睛。 王寄舒抿嘴一笑，这就是回答她刚才的疑问了。 “公子，给您送到哪里？” 二十匹布，足足能装半车，廖长志很明显不会自己带走。 “送到平桥街的王府！” 两人交代了一声，便出了布庄，去了万华楼。 “把这个带上！” 廖长志从马车角落里翻了一顶围帽来递给王寄舒。 万华楼所在，是京都最为繁花的燕雀正街，来来往往贩夫走卒少了，锦衣绣裙的贵妇小姐为多。王寄舒乖乖地带上，由廖长志扶着下了马车，进了万华楼。 万华楼是一处三层的木楼，两人脚步未停，直接上了二楼，门迎把两人让到一处包厢，上了茶水点心才躬身退下。 王寄舒这才把围帽去了，四处观望。 这是一间小小的包厢，有内外两间，被屏风所隔断，离间有软塌罗汉床，外间是一张八仙桌和几把太师椅。墙上挂了花鸟鱼虫的画作，是王寄舒不知道的人名，不过那花鸟栩栩如生，娇憨可爱，廖长志又背着手逐一看过去，看来也不是个无名小卒。 王寄舒到离间看了看，也就出来了，在八仙桌前坐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嗅了嗅，又喝了一小口，品了品，才另取了杯子，给廖长志倒了一杯，招呼他：“顺哥哥，这茶你能喝，来尝尝吧，味儿虽淡，不过润润喉还是可以的！” 廖长志正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走过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笑道：“确实不错！万华楼真是名不虚传，待客的茶都不是凡品！” “多谢公子夸奖！” 门外有人接话，接着便是扣门声，廖长志开了门，让来人进来，却是一个看不透年岁的年轻妇人，笑容可亲，自称姓石，是这里的万华楼的执事。 石执事进了包厢，笑着问了好，施施然地入了座，笑问：“不知贵客需要看些什么？” 廖长志坐了下来，闻言便问王寄舒：“我听说妹妹要去晋州了？哥哥送个礼物给你，你自己选吧！” 万华楼的东西不是凡品，价格不菲，王寄舒有些踌躇，廖长志笑道：“如今你哥哥我也不缺银子使，你尽管选就是！” 王寄舒犹豫了半晌，抬眼看到石执事笑盈盈地看着她，也就放下小里小气的架子，痛痛快快地谢过了廖长志，说道：“我听说万华楼新出了好几种凤簪，给我看看吧！” 石执事笑着应了，冲门外的伙计招招手，取了三本册子来给王寄舒看：“这三本都是凤簪，头两本有成品，最后一本需要定制！” 王寄舒还没说话，廖长志忽然伸手取走了那两本成品册子，笑着说：“既然是送给妹妹的，当然要定制才行，这些成品太俗了，也配不上妹妹天仙般的美貌啊！” 王寄舒明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可眼睛落在他脸上，那张称不上白净的脸，一双眼睛亮如灿星，嘴角扬起，也不知道怎么，王寄舒忽然觉得面皮发热，一颗心诡异地跳着不由自己，慌乱地翻开手里的画册，胡乱地看着。 华美的各色凤簪映入眼帘，让她渐渐沉迷其中，忘了刚才触及的那一丝不安和羞涩。 “顺哥哥，你看这个好不好？” 廖长志挑拣着桌子上的点心，捻起一块，自己咬了半块，觉得好吃就挑出来，放在小碟子上，推给王寄舒，不时地探头看一眼王寄舒所指，评价两句。 王寄舒吃着点心，浑然未觉。 两人随后又去万春楼用了午膳，王寄舒才终于等到他的答案。 廖长志在桌子上比划说给她解释，及笄当日走位如何，程序如何，各色人员的列席又如何。 “你记住，一共三加，一加笄，二加钗，三加冠！你作为左奉者，要做的，就是紧跟着公主出面，把每次要加的东西呈给正宾或者赞者！基本上就是这样的走位，不过是人多一些，各项流程都有唱名官指挥，你只管听从号令就行了！” 廖长志在镯子上用酒杯筷子摆了一个大略的流程出来，王寄舒懂了。 “顺哥哥，你好厉害！我懂了！” 廖长志笑道：“我会找礼部提前把唱词都要过来，你让珊瑚陪你走几遍，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王寄舒大喜：“那就太好了！多谢顺哥哥！” 廖长志笑笑，叫侍从来问了时辰，会了账，把王寄舒送回去，才回了公主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借贷 才一进绿云轩，就有丫鬟前来告知公主有请。 廖长志上了二楼，在书房门口停顿了一会，才进了书房。 穆蓉却差点被书册堆给埋了！ “公主，你这是找什么呢？” 廖长志吓了一跳，书案上堆着的，长几矮桌，甚至那休憩用的美人榻都堆满了书，穆蓉伏在书案上，两边堆得高高的书，差点就看不到她的人影了。 “你回了？” 穆蓉头也没抬地招呼一声，继续在一本书册上写着什么。 廖长志翻翻博古架上的一堆书，地方志？又去看长几上的，齐民要术？巧设机枢？ 越看越糊涂，廖长志干脆不看了，寻了一个最靠近书案的太师椅坐了。 穆蓉放下笔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起身扭扭腰，才看到廖长志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无意思地在膝上滑动，脸上的神情颇为微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表兄！” 穆蓉轻声叫他，廖长志缓缓转过头来看他，像喝醉了一样双目无神，好半天眼神才重新有了亮光。 穆蓉从书案后面转了出来在他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廖长志眼神游移不定，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跟她对视。 “是银票已经开始流通了吗？” 穆蓉问道。 廖长志忽然松了口气，总算回头看她，把今日的所见所得一一告诉穆蓉：“我去了普通商铺，银楼，酒楼，看样子小面额银票确实行得通，公主，你确实应该听陶六的，早点把更小面额的银票投入流通，五十两还是太大了！我想最小的定为一两的最好了！” 穆蓉耐心地跟他解释道：“五十两银子，根据陶六统算的数据，能买二十匹锦帛，在万春楼定两桌席面，在万华楼买一套纯金头面，做四套上等襦裙！是三品官员之家一个月的花费，也是四品堂官一个月的俸禄！比较容易使用小面额银票的是什么人，你看出来了吗？” 廖长志开始回想今日的所见，京都居大不易，京都算是物价偏高的地界了，就这样，五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还是一笔巨款。真正能随手拿出五十两银票的，除了行商店主，酒楼客栈，再就是发生大笔采买的权贵之家了。 廖长志有些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是说，普通百姓不会用到这么多银子，而能一笔支出五十两的权贵之家，大部分不需要更小面额的银票？” 穆蓉点点头说：“是的！五十两的银票所达成的目标是便利，更小面额的银票带来的后果可不仅仅是便利了！那天陶六爷提议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一开始认为他的提议是有道理的，可后来想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害怕，但是又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 廖长志颇为苦恼，穆蓉笑了笑，难得夸了他：“表兄已经进步很大了，至少能意识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了！” 都快两年了好嘛，怎么着也该有点长进吧？廖长志有些自得，看了穆蓉一眼，马上又冷静下来了。 “公主，这其中奥妙可以告诉我吗？” 穆蓉的目光从书房堆成好几堆的各色书册上滑过，轻声道：“凡事涉及到普通百姓，再小都是一件大事！比如，权贵之家丢了一只牛，不过一件小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让金吾卫立案侦查也就是了。可是丢牛的如果是普通百姓，就要当成一件大事来处理！到你我今日的身份，每做一个决定，影响的可能就是万民，万万民！于有钱的官老爷商贾之徒来说，五十两银票还是一百银票，或者一千两银票，这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便利还是更便利而已，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就不一样了！” 穆蓉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廖长志的脸上，肃然地说：“世家势大，百姓势弱，看起来如此，可世家多少人？百姓多少人？我大顺七千多万百姓，世家管家商贾士绅之流有多少？大汉因何灭国？真的是因为不敌西奴重骑吗？” 穆蓉一边摇头，一边严肃地说：“不是！是因为大汉积弊已久，官场，朝廷糜烂，奢靡之风日盛，而百姓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顺帝二十三年始，每年暴乱几十起，各地官军疲于应对，失了战力，又丧失斗志，这才江河日下，江山易主！” 穆蓉忽然停住了，眼神闪烁，好半天才接着说下去：“扯远了，现在看看小额银票的事，此事对普通百姓来说，可不是便利了！几两银子，几十两银子，又有多重呢？可是，想想大顺七千多百姓啊，都用银票，不用现银了，那么多现银被幽州票号一家民间商号掌握在手里，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廖长志浑身一震，抬眼看着穆蓉，穆蓉一字一顿地说：“七千多百姓，都用银票，那将是多少现银？” 多少现银？ 廖长志的脑子不够用了，陶六接收五家银号一事，他也帮着打了下手，五家票号光现银两千万，银票和借贷出去的债务又有两千万之巨。幽州票号自二月初一开始，到现在也就是四个月的时间，已经收到的现银已经超过三千万了，这是以兆计算的一大笔巨额财富，如果真的都不用现银而用银票了，这么多现银在谁的手里，朝廷能放心？ 穆蓉最后结了尾：“所以，小额银票取代现银一事，更多的是政治意味，是出于朝廷层面的考虑，才应该决定是否施行！此事，不是一个民间商号能掺和的，一旦幽州票号如此行事，你看看你父亲能不能抵挡的住满朝大臣的炮轰！” 廖长志低垂着眼睑，兀自寻思着穆蓉说的话。好半天才低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想试试！” 穆蓉笑道：“你是想试试能不能福泽万民，给百姓一点便利是吗？” 廖长志认真地说：“你说的，对于世家管家商贾士绅来说，五十两还是一百两没什么区别，最应该得利的百姓反而得不到，这件事还有什么意义呢？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姓，归根究底，还是银票取代现银更有意义，公主你觉得呢？” 是的，对于百姓来说，几两银子和银票确实没有什么差别，可是积少成多，这么一大笔现银集中起来能让朝廷做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河道c农耕c边疆战乱，哪一项对百姓没有好处呢？ 穆蓉沉默半晌，缓缓站起身来，轻声说：“表兄，缓一缓吧，现在你父亲对朝政的把控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不要好不容易做成了，反而为他人做了嫁衣，就不美了！” 廖长志跟着站了起来，郑重地点头。 “好了，做正事！” 穆蓉从书案上取来她写的小册子，递给廖长志，言简意赅地说：“明日开始，你去跟工部户部谈判，由幽州票号出面，借贷一笔现银给朝廷，用于建立炼铁工坊，锻造新式农具，具体的我写上面了，你回去好好看看，尽量从这几点来谈，别搞砸了！” 廖长志点点头，随后翻了翻，问道：“你准备借贷多少现银？” 穆蓉说：“一千万上下！” 廖长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一千万？” 穆蓉点点头，再次确定是一千万。 “公主，这事太大了，我一个人不行啊！” 廖长志大急，这么多，他一个人怎么行呢？ 穆蓉说：“我知道，所以，让陶六和你一起去，不过，此事必须以你为主！我就只有一个要求，尽可能快的让北地百姓用上新式农具！” 廖长志看看手中的小册子，总算明白公主为何让他主管借贷一事了，原来给普通商贾放贷几万十几万，根本不是他要管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一、无望 把事情丢给廖长志，穆蓉松了一口气，抻了抻懒腰，吩咐谷雨：“传膳吧！” 也许是有事要忙，没了伤春悲秋的功夫，穆蓉的食欲倒是有所改善，虽然还是用不多，好在不会不思饮食了。 用了晚膳，穆蓉沐浴洗漱，靠在床头翻看王夫子的回信。这封信是血影带回来了，随同的还有大将军等人给她的及笄贺礼。 已经看过好几遍了，穆蓉这几天经常翻出来一再咂磨。王夫子在信中说起，豫州何家从前朝汉元帝始，忽然间全部退出朝堂，可是汉史上并没有记载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何家官位最高的可是已经做到九卿，何家老爷子更是太子太傅，颇受重用，年仅五十一，根据汉史记录，太子册封是在太子太傅辞官之前的两年前。王夫人说，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弄清楚这一点至关重要。 汉元帝一事，穆蓉也是知道这段历史的。 历次改朝换代，建立新朝，无不经历一场战乱，或者外敌入侵，或者内乱频繁，总之，每一任开国皇帝走上龙椅定鼎江山，无不踏着尸山血海一路趟过去的！ 仁义道德，孔孟之道？ 穆蓉嘲讽地笑笑，思绪飘散开去。 汉元帝也是如此！ 本是个农夫之子，后被裹挟着稀里糊涂入了营，参与平判，后辗转十余年，从一个普通大头兵，升任一军管带，又在长平之战中以弱胜强，脱颖而出，后十年，战乱纷起，民不聊生，仗越打越多，规模越来越大，他的势力逐渐增强，成了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汉元帝登基后，册封功臣的同时，下旨册封其长子为太子，再三年，元帝崩，其子上位。 汉元帝虽是汉朝开国皇帝，真正坐皇位的时间只有区区三年，其中前两年国朝战事未平，一直在外征战，主理朝政的是当时的太子。 看来，太子太傅忽然辞官，跟太子脱不了关系！穆蓉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太子上位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阴谋，太傅察觉到了，不愿意惹祸上身，才辞官的呢？ 可是，何太傅辞官回乡，太子上位之后并没有对处置何家，反而对何家宠信有加，何太傅死后还亲往致祭。 那又是为什么忽然辞官的呢？ 穆蓉想的头疼，只好交代红莲传下令去，让有间的人去查汉元帝及汉成帝。 接下来的几日，穆蓉频繁入宫，幽定王来一趟不容易，总有种种事情需要协商，就开新矿一事，总要他们先达成一致，才好交代下面的人该怎么谈。 初六日，穆蓉从宫里回到绿云轩，才戌时过两刻。 穆蓉沉默地走在曲廊上，明日便是及笄之日了，刚才宫宴之时，舅舅甚至提议京都连放三天烟火，被她拒绝了。这公主府自过了年就没有停止过修缮，虽然及笄之后自己就怕要去封地了，每年也就回来住一个月而已，可内务部还是拿出看家本事，把这公主府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拾掇一新，这常居的绿云轩更是灯火通明，走在府里都不用打灯笼。 曲廊两边的大红灯笼更换成了更大的琉璃灯，几近透明的琉璃，倾泻而出光华万丈，这曲折的回廊在夜色中如同一条蜿蜒的白色披帛，走在上面如同踩在云端。 这泼天的富贵，照花人眼，迷乱心智。穆蓉却越来越沉默！ 她似活在梦中，既不是前世也不是今生，而是活在梦中，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明天享用这前所未有的盛大典礼的那个不是她，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试装，不停地试装，总有十多套。 任由她们拿着一根又一根的名贵的光名字都要十个字以上的头簪在自己头上比划，把头发绑成各种各样的姿势，依次来迎接那名贵，万华流芳的各色头饰。 穆蓉走到廊亭处，停了脚步，看看灯火通明的绿柳轩，那里人影闪动，热闹非凡，这是还在为了明日忙碌吧。 为什么总是那么不真实呢？ 穆蓉静静地站着，沉默地看着，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却穿过绿云轩，直往后面去。 缓步坐在八角亭中，坐在竹椅上，抱着膝盖，把脸放在膝盖上，偏过脸，避开那灼灼其华的琉璃灯，将自己隐藏在暗处。 眼泪，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丝毫不管她的心情，径自跑出来撒着欢！ 前世及笄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呢？ 期待，高兴，憧憬，还有即将嫁他为妻的羞涩！ 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又如何？ 随心所欲地拨弄时局又如何？ 一言可决数万人生死又如何？ 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谈笑间一手决民生，一手定乾坤，她的棋局已经不在那小小的方格上，而在这天地间！谁人可与她匹敌？ 可那又如何？ 到头来，还是逃不出一个情网！ 到头来，原来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他！ 到头来，还是不能放下！ 及笄了，十五岁了，成年了！ 那又如何呢？ 重生不到三年的时间，她在朝廷中成功安插了一个钉子，成功地搬走了赵大相，捧了姜大相上位。 她一手促进了大将军府的建立！ 她成功地困死了王氏，给王寄秋带上了牢靠的枷锁。 她成功地铺开了幽州票号，掌控了整个大顺的民生经济。 她成功地开了矿场，把石炭捧到世人面前。 她成功地挽救了那场灾难！ 她做了很多很多事，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成一件事，她却做成了很多件。 如果母亲上天有灵，应该会为她赶到骄傲吧？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廖长志c封地c银票c西奴c大辽c益州 还有沧口c东皇书院c益安堂c血杀c有间 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点想要继续走下去的都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三、赴会 六月初七，不是节日也不是大朝日，可京都权贵之家却纷纷起了早，赶着点入宫，参与一场及笄之礼。 袁二和袁三也不例外。 “哥，我能不去吗？” 袁三站在内室当中，木头人一般任由二嫂指挥着丫鬟给他穿衣裳。 袁二站在窗棂前，严肃地说：“不行！” 袁三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道：“二哥，我能不穿这个吗？” 袁二奶奶笑道：“三弟，这件衣裳可是万华楼定制的，专门给你做的，还是你二哥找了公主府的立春姑娘，才请动万华楼的绣娘连夜赶制的，你不可辜负了你二哥的一片心啊！” 袁三瞅了袁二一眼，小声说：“可这件是大红色的，不是新郎才穿大红的吗？” 袁二头疼万分，冲着袁二奶奶挥挥手，没好气地说：“快点吧，别误了时辰！” 袁二奶奶点点头，蹲下来，亲手给袁三挂上配饰，看袁三还是一脸的不情愿，轻声劝道：“三弟，你没看你二哥也是一身大红吗？这是礼部规定死了的，你总不希望公主生气吧？” 袁三总算勉强点了头。 两兄弟出门上了马，往宫里去。 袁府离大汉宫比较远，令人提早了半个时辰出门，天还没亮呢。 刚上了正街，看见卖早食的了，袁三喊他二哥：“能吃早食吗？” 袁二冷眼看他，袁三一缩脑袋，不说话了。 袁三已经十五了，身量已经长成，近两年练武未曾停歇，早就练的身板硬实，眼神清明，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一个气宇轩扬的大人了！这么一撇嘴，小眼神委屈的看着袁二，虽然心里恼火，可更多的还是不忍。 两兄弟沉默地骑着马慢行了一阵，袁二终于忍不住劝道：“你放心吧，公主今日很忙，都不一定会看到我们，不会骂你的！” 袁三对袁二的话一向深信不疑，闻言总算露了个傻笑来。 放下了心事，袁三恢复了本性，在马上也不老实，东张西望地四处看。袁二也不管他，等宫门在望，才低声嘱咐了一句。 本来以为他们来的算早的，谁知道宫门外已经有一堆一堆的马车排队等着入宫了。香车宝马，车马琳琳，原来官家的热闹也跟凡夫俗子没什么区别。 骑马的不多，也就是像他们这样身份不够，不能坐车的才骑马前来。袁二也没下马，四处一打量，便拉了袁三转了个弯，行了两步，和另一处骑马的两人汇合了。 “姑父！” 袁二下了马，拉着袁三上前见礼。 薛掌柜也看到了他们，笑容满面拱拱手，笑着招呼：“二郎，三郎！” “姑父！” 袁三也老老实实地招呼，这一位可是嫡亲的姑父，他虽然不怕这位姑父，可是姑姑对他却疼爱中透着严厉。 薛掌柜身边的便是其长子薛贵，表兄弟相互见过礼，袁二问道：“姑父，今日是怎么个章程？” 袁二问的是他们几家如何安排的事，薛掌柜道：“廖家宋家提前打了招呼，我们四家同进同出便可，二郎，你入过宫，等会还要带着他们几个，警醒着点，千万不能行差踏错，给公主面上抹黑！” 袁二自然没有不应的，几个人沉默地看着一排排的马车依次上前，那一个个挂在头里的瘦长的风灯，标记出来的姓氏，看得人心神荡漾，望而生畏。 廖家宋家的人还没到的时候，幽定王世子朱文轩却派了个内侍来，却是世子担心他们慌乱不知礼数，特意派人随侍。 王夫人带着王寄舒从东门入的宫。 宫门外下了马车，王夫人带着闺女，无视一大批先一步达到却不得入宫的命妇，神色自若地跟着内侍先一步入了宫门。 “王夫人，请这边来！” 低眉顺眼的小内侍恭敬地前面引路，在前面还有两个内侍开路，排场倒是不小。 王夫人挽着王寄舒有些薄汗的手，用了点劲，示意寄舒放松一些，对着两三个熟面孔轻轻点了头，疾步穿过人群，上了小轿。 王寄舒暗暗松了口气，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真是紧张的很，感觉都不会走路了，手脚发软，冷汗直冒。 王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别怕，寄舒，不是谁都能做奉者的，公主既然抬举你，你就要稳住了，要不然，公主纵然有照拂之意，你上不去也无济于事！” 王寄舒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手心全是汗，眼中写满了惶恐，却要强装镇定。这一次回来，王寄舒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时有些欣慰，一时又有些心疼。 王夫人伸手给女儿捋了捋头发，颇有些心疼地说：“寄舒，忍忍吧，这场及笄可是要记入史册的，你也算是幸运的了，赞者奉者一共四个人，以咱们家现在的情况，你还能占一席，这个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住！规程娘不是已经给你讲的很清楚吗？你还记得吗？” 王寄舒小心地靠在母亲身边，低声说：“娘，我都记得呢！您别担心，我不会丢王家的脸的！” 王夫人欣慰地摸着寄舒的头，想着已经启程去晋州的夫君，再想想在翰林院已经逐渐有些分量的王寄秋，心里叹着气，一时间诸多情绪纷乱复杂地萦绕在脑海中，连怎么下的车都记不清了。 举行典礼的地点是在思云殿正殿，因情况特殊，观礼的还有一众男宾客，不同的宾客进退都有严格的时辰规定，何处暂歇，何处更衣，何处用茶，极有讲究。男客从南门入，在乾元殿侧殿暂歇用茶，到了时辰之后才会被准许往思云殿观礼。现在还没到时辰，思云殿都是女客，后殿两边的侧殿已经有性急的先来一步，或坐或站，成群，相互吹捧着寒暄。 王夫人带着寄舒跟着小内侍进了思云殿，两人分开，王夫人去了后殿，王寄舒则由内侍带路，前去东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二、贺礼 素心站在亭子外，听着隐约的抽泣之声，心里越发的难过。这些日子，公主越发沉默，愈发的茶饭不思，整夜睡不着，点了再多的灯烛都没有用，眼看着越来越瘦，每日里都要花半个时辰上妆，才能掩盖那一脸的青黑，把红莲她们急的跳脚，却无计可施。劝了劝了，调身养体的汤药都快当水喝了，还是没用。 王文远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也不看不远处缠斗一团的人群，只管盯着三丈三的外墙出神。 翻山越水一路跋涉，总算赶回来了，不过是为了给她送个贺礼，这围墙岂能挡得住他？ “青城！” 王文远轻声喊了一声，青城轻巧地影子闪了出来，“小声些，别惊动了人，让他们住手！” 青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物事，凑在嘴边轻轻一吹，顿时一声似鸟似虫的鸣叫声响起，那缠斗的双方陡然分开。 王文远缓步上前，便有一方轻轻退后，围在他身边，而另一方则沉默地盯着他们，双方头一次冲撞，却有着无言的默契，一切皆是静悄悄的。 “在下王文远，请见素心姑姑，烦劳通传一声！” 王文远轻声说。 对面那群七八个黑影没人动弹，王文远又说了一遍，才有个身影高大的上前走两步，沉声说道：“夜已经深了，请明日再来！” 王文远扭头去看那围墙，明日就晚了。 “公主及笄，在下来送贺礼，托素心姑姑转交，还请通传一声吧！” 有个黑影身影晃动，忽然凑上前来，在那身影高大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那身影高大的黑影低声问道：“你是王文远？” 王文远神色自若地点点头道：“在下正是王文远！” “等着！” 黑影退了，衣衫猎猎，如一阵风般悄无影踪。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左护卫凑上来低声问道。 王文远淡淡地说：“等着！” 话音刚落，眼前一花，一个黑影鬼魅地出现在他们身边，正是那个身影高大的，一伸手，示意王文远拉着，沉声说：“跟我来！” 左护卫闪身一跃，挡在两人之间，却被王文远喝退。 “我一个人去，你们都在这等着！” 左护卫面色迟疑不定，王文远看了他一眼，左护卫还是妥协了。 那黑影嵌住王文远的手臂，脚下一点，人便上了墙头，三晃两晃，王文远尚未适应这突来的眩晕，人便停在湖边中心的回廊上，前面二三十步不远，便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八角凉亭。 “去吧，公主在里面！” 黑影抛下这么一句话，人便杳然无踪了。王文远顾不得去寻他，脚步有了自己的意志，带着他往那八角亭疾步快走。 到了石阶下，王文远又停了下来，伸手按在胸口，安抚一下躁动的心，才抬脚上了石阶。 亭子是普通的亭子，摆设器具也是普通的竹椅桌面。王文远的眼睛一下子粘在那蜷缩着把头枕在膝上的人影上。 王文远定定神，按住胸口，省的那颗心要脱离他，径自跳出来要向某人告状，说他有多不安分，有多想她，有多悔，又有多痛。 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摩挲着她的脸，入手一片湿热，摸了一手的泪。 “蓉儿！” 王文远心中大慟，几近窒息。 穆蓉昏昏沉沉地好像睡了一觉，迷糊中感觉有人正轻柔地摸着自己的脸，那手大大的，掌心还有薄茧。穆蓉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却看到王文远坐在她身边，正对着她笑。 灯火通明下，那张菱角分明的脸瘦肖了不少，更加显出冷峻之色，细长的眼睛带着点点笑意，柔和地对她笑，婉如在梦中。 穆蓉一张口，眼泪先掉了下来，倒是吓了她一跳。伸手就要抹，手却在别人手里。 王文远取了帕子，给她擦着眼泪。 穆蓉不管不顾，张口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广安吗？” 王文远轻声说：“我来给你送生辰贺礼！” 说着，王文远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东西来，给穆蓉套在手上。 手腕上一凉，穆蓉瑟缩了一下，也不去看是什么东西，只盯着王文远。 王文远两只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着，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 “蓉儿，生辰快乐！” 王文远欺身上前，在穆蓉额头印下一吻。 “你能不走吗？” 穆蓉喃喃地说，“能不走吗？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梦，你都没在？你能不走吗？” 王文远伸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说：“好，我不走！以后你天天都能看到我！” 穆蓉满足一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迷糊了过去。 这孩子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王文远轻轻抚摸着那眉眼，似要抹去那一抹轻愁。前世带给她的快乐，全部化成了今生的泪水，流完了，她就会把他忘记了吧！ 前所未有的香甜无梦，穆蓉罕见地赖了床，等到谷雨实在等不得了，掀了她的帐子，探着头进来，急道：“公主，宫里的公公都在等着了，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穆蓉眨眨眼睛，看了她一眼，拉高了被子蒙住了头。谷雨懵了，公主这是怎么了？ 立春拉了拉谷雨，轻声说：“公主难得睡个好觉，还是让她多睡会，你们先把东西都准备好，等会动作快点就行了！” 穆蓉听到立春的声音，忽然坐了起来，翻身下床，倒是让谷雨大喜。 穆蓉坐在床沿上，静静地坐了一会，轻声问道：“昨日我是怎么回来的？” 昨日是玉兰值夜，谷雨并不清楚，忙道：“公主，奴婢去问问？” 穆蓉看看她，忽然摇头说：“不用了，洗漱吧！” 谷雨应了，忙和小满上来，一左一右给穆蓉去了睡袍，一个绿莹莹的镯子忽然从睡袍中冒了出来，坠在穆蓉的手腕上。睡觉的时候带什么镯子？ 穆蓉抬起手，仔细看那镯子，通体绿油油的，油头特别好，又透又亮，还带有一丝丝的冰凉之意。 “公主，这是哪里来的？好漂亮啊！” 小满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连她都说是好东西，可见此镯不凡。 穆蓉看了一会，躁乱的心忽然定了，把镯子取下来，吩咐谷雨去拿个红绳来，把镯子一穿，竟然要待在脖子上。 “公主，这不妥啊，今日可是及笄，每样的首饰都是定数，等会您还要带冠呢！让奴婢给您收好吧！” 谷雨急道。 穆蓉穿了外袍，伸手按了按，摇摇头说：“没事，我就待在里面，没人会发现的。” 谷雨还要说什么，立春对她使了个眼色，笑道：“公主，奴婢给您上妆吧？” 穆蓉点点头，由着谷雨扶着坐在镜台前，小满打湿了帕子给穆蓉净了面，漱了口，才到外间招招手，叫内务部司房的宫女们进来给郡主上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四、喜怒 王夫人一入后殿倒是吓了一跳，这乌央乌央的人群，京都有这么多三品以上诰命夫人？ “嫂子，你们怎么到那么早？” 王夫人眼见，看见柳夫人，忙上前去。 柳夫人正和一位身材略微丰满，肤色白皙，微圆脸庞的四旬妇人说话，看见王夫人，忙笑着招手。 “来来来，我还说呢，怎么没见你，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李夫人，就是户部李大人的家眷！” 王夫人年岁稍小两岁，客客气气地施礼问过好，李夫人也不敢托大，毕竟这可是前任和现任的关系，一个不好会让人诟病的。 “一直很想见见王夫人，只是老身入京的时候，夫人已经随王大人上任了，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李夫人倒是面善，说话很是客气，虽然已经年过四旬，却不见老态，眼角些微细纹，也是柔和不见端肃。 王夫人心下一松，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就行了，也就耐着性子跟李夫人寒暄。 李夫人却是个极有眼色的人，知道这对姑嫂可能会有私房话说，也就笑着辞了两人，往后殿另一侧去。 “夫人！” 有年轻女子的轻叫声，李夫人没反应过来，这满殿的夫人可不能自作多情就以为别人叫的是你。 等面前站了两个人拦了去路，李夫人明白，原来刚才那声是叫她的。 “李夫人，不必多礼！” 李夫人上前扶起那施礼的三旬妇人，正是自家夫君的下属右侍郎李昌的夫人。 李夫人笑道：“夫人，这一向可好？” 户部相公李佐之也姓李，两位李姓家的夫人还真得不好区分，因此李夫人一向都是以小辈自居，恭称李佐之家的李夫人为夫人。 另一位李夫人笑呵呵地说：“多谢惦记，老身挺好的！倒是李夫人，前些日子听说您家大郎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李侍郎夫人感激地说：“多谢夫人挂念，已经没有大碍了！” 李佐之夫人心有戚戚焉，“这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我那二郎都娶妻了，前些日子猛然间病了，我这做母亲的也是一样心焦！李夫人，你放心吧，风寒不是大症，多注意些就是了！” 李侍郎夫人诚恳地说：“夫人说的是，还是您经的事多，您可别说，我可真是吓得不轻呢！” 身为官员家眷，跟上峰的家眷做好夫人交际，几乎是李侍郎夫人刻在骨子里的天性，而表现的友善一些，平易近人一些，和下属的夫人保持良好融洽的关系，也是李佐之夫人应该尽的义务。不管内心如何想法，反正一个是有心示好，一个是有心释放善意，一时间倒是聊得很是热切，直到内侍唱名，姜贤妃驾到。 姜贤妃面带淡淡的微笑，由姜夫人和二公主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缓步步入后殿，到主位入座，笑盈盈地叫众命妇免礼。 “都请坐吧，众位一早入宫，辛苦了！都好生伺候着，伺候不好，本宫可不愿意！” 后面这句话是对一众内侍宫女说的，王夫人低着头站着，心里倒是微微一愣。按道理来说，这番话可是主管后宫的郑德妃才有资格说的，看来姜贤妃对于二公主忽然被撤换一事，面上没说什么，内心里确实恼怒的。 大殿内有一瞬间安静到了极致，姜夫人笑道：“娘娘对臣妾们的爱护之心，臣妾们怎么会不知道呢？众位公公随侍伺候的一直都是很用心的，娘娘放心吧！” 有姜夫人带头，也就有三两个夫人带头附和，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姜贤妃这才笑着转了话风，说道：“本宫看有几位夫人甚是眼生，姜夫人给本宫引荐引荐吧！” 姜夫人自然说好，笑着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被点到的人诚惶诚恐地上前见礼，好在姜贤妃一直都面带笑容，亲切又和蔼地和一众命妇说话，仿佛刚才那个稍露狰狞，语带杀气的不是她一样。 各处有各处的规矩，就热闹上来说，乾元殿和思云殿是何其相似。 袁二和袁三曾经进过宫，倒没觉得有什么，跟他们一处坐着的其余几家可就没那么轻松了。礼部的安排可以说是非常体贴周到了，把廖家袁家等几个安排在侧殿而不是后殿，这殿里暂歇的都是三品四品官员，品级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摄人。又专门派了两个内侍随身伺候，不令有人冲撞了。 “二哥，我能去找表哥吗？” 袁三坐不住，他想去找朱文轩。袁二瞪了他一眼，低声说：“叫世子！给我老实待着不准动！” 薛掌柜摸出帕子来擦汗，实在是紧张的不行，他还好，毕竟是经常出入公主府的，廖宋两家的帕子都汗湿了，还是小内侍懂规矩，悄悄给换了干净的帕子送上来。 “二郎，一会我们也能见到公主吗？” 薛贵虽然是薛掌柜的长子，可却是从未进过公主府，对公主也是很好奇的。 袁二正襟危坐，等面前的三两个大人逐渐走远，才低声说道：“及笄过后，公主需要着爵服拜谢陛下，那个时候我们就能见到公主了。” 袁三隔着二哥拍了一下薛贵，说道：“表哥，你想见公主早点说啊，我带你去公主府！” 薛贵涨红着脸，看父亲已经瞪过来了，忙摆摆手说：“我就是问问，公主哪是我们能见得！” 袁二眼中的杀气已经掩饰不住了，袁三脖子一缩，垂着头不看他，心里还不服气呢，公主府小爷可是住过的，公主也不是不能见啊。 有内侍过来唱名，时辰到了，需要移步去思云殿了。袁三逃过一劫，松了一口气，正好起身，被袁二一把拉住，“让大人们先走一步！” 袁三撇撇嘴，重新坐定了，睁大眼睛看着一个个老态龙钟的所谓大人们端肃着一张脸，慢慢起身，相互谦让着出了侧殿，随着内侍前往思云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五、及笄 思云殿正殿，用巨大的帷幔绕着把阔大场地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女客，一部分是男客。 今日宾客众多，足足几百号人，每个人身上都有品级，皇上后宫众位娘娘，王爷王妃各一品超品的爵位，谁还不是诰命夫人怎么的？ 礼部能把这一群人的座次安排妥当，仅此一项，就值得计一功。男客女客分别列位，自然是座次在后的先入座，座次在前的后入座。袁二提前打听过了，虽然他们并没有品级，只是低贱商贾，可是他们代表的可是皇家及公主的母族，位次却不低。 落后一步，等大批三四品官员入了座，袁二一行人随着内侍到了思云殿入了座，才发现，此处虽然处于侧后方，但是距离主位却只隔了三排座椅，也算是优待了。 帷幔对面便是女客，两处人群嗡嗡地小声说话，不时有唱名，某位娘娘到。袁二用眼神示意薛掌柜等人跟着自己行事，起身，跪拜，口称见过某某娘娘，其实是隔着帷幔的，见不到真人。 一阵破空的鞭响，袁二也听得不是很真切，大殿内安静了下来，唱名官洪亮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宁王驾到！幽定王驾到！幽定王世子驾到！百官跪迎！” 好吧，最大的头到了，这下子不用提醒，薛掌柜一行人起身跪下，含含糊糊地跟着喊见过陛下之类的。反正人多口杂，你真没喊也没人听见。 “平身吧，都坐都坐！” 朱曦笑着道免礼，显然心情不错。 重新入了座，人气，时辰已到，典礼开始。 袁二正襟危坐，看到一个干瘦的老头站了起来，立在帷幔内侧，展开一个奏本，念了好长一段文字，什么德淑咸备之类的，也没有怎么听懂。足足一炷香功夫，才算是念完，收起奏折，退下，另外换了一位身量不高，面色严肃的大人，也是立在那个位置，又念了好长一段，袁二已经放弃了，总之就是一些骈文而已。 好在，他们两个念完，已经没有被人了，赞立官高唱：“奏乐！迎公主！” 一时间乐声顿起，袁三坐直了腰板，扭着头去看，好像能透过帷幔看到公主一样。 “左右奉者出！” “赞者出！” “正宾出！”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袁二渐渐凝神静听，肃穆而坐，袁三也被这气氛所感染，收起了满脸不耐的情绪。前面不远处，看不到皇上脸上的表情，不过，袁二注意到皇上的手握成了拳。 “加笄！” “礼毕！” “奏乐，再迎公主！” “左右奉者出！” “赞者出！” “正宾出！”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饰以威仪，淑谨尔德。眉寿永年，享受遐福。” “加九凤钗！” “礼毕！” 穆蓉平静地拜谢亲朋，退入内室。张开双手，任由绣娘们一拥而上，给自己解去深衣。 眼神落在一直平整地挂在大衣架上的公主正服，大红色金线绣成的凤凰纹绣熠熠生辉，刺着她的眼睛。穆蓉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直到触及那硬冷的圆状物，才算慢慢缓过神来。 “公主，奴婢们给您着冠服了！” 耳边响起秀娘们小心翼翼的问候，穆蓉木着脸点点头，顺从地张开手，做一个温顺的衣服架子。 从此以后，她是明阳！ 隔了大半个京城，春熙坊内，王文远静静地站在廊下，望着大汉宫的方向凝神静听，心里默默数着时辰。 穆蓉，及笄了！ 他的蓉儿，长大了！ 这一世没有他，她一个人也走到了今天！ 是不是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他，她会走的更顺，更快活？ 王文远伸手入怀，摸出了另一只镯子，摊在掌心。 这本是一对，也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今生不过完璧归赵而已，是他硬生生地留了一只，强留的！ 前世今生，他翻山越水，等到终于回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站在了他遥不可及的高处，悲怆而决然地看着她。 别人看到的都是她的侯服玉食，朱轮华毂，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别人看到的都是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浅笑嫣然间拨弄朝局，举重若轻！ 别人看到的都是她享尽帝皇宠爱，圣眷优渥，荣宠万千！ 可是他却是知道的，那前呼后拥，站在人群中，言笑晏晏的背后却是浓重千年的孤寂！ 他曾经离她有多近？ 他曾经拥有过什么？ 他都错过了什么？ 慢慢收拢着五指，将冰冰凉凉的镯子握在掌心，重新塞回怀里。 大汉宫传来一声声绵长而肃穆的钟声，震彻云霄！ “礼成！” “礼成！” “礼成！” 巨大的帷幔被内侍从两头开始慢慢卷起来，穆蓉站在正殿中央，身穿大红色彩绣凤群，广袖深裾，头戴九翚九凤冠，分裂两边，依次往下，插着十二根雁翅，盈盈跪拜。 “一跪谢皇恩！” “二跪谢君上！” “三跪谢双亲！” “四跪谢亲朋！” 朱曦双目含泪，嘴角带着笑容心情复杂地看着跪拜在他身前的小少女，如今已然成人！ 当年那个三个月大的小人，如今出落的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朱曦终于落下泪来，总算无负皇妹所托。 此事到此并未完结，穆蓉退入内室，逐一换上王候爵服，超品公主爵服，最后是天子爵服，一一出来跪谢亲朋，才算最终礼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六、支招 王文远去拜访王晋之的时候，王晋之已经从王府搬了出来，住进了新宅。 新宅离王府不远，隔着两条街，更靠近国子监一些，想来是为了方便寄仁寄云两兄弟就学。 他的这位伯父为人板正，甚至有些迂腐，才具有限，又好面子。这么多年一直在地方，连个知州都不放心让他主领。这一次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在京都不能一直脱离权力中心。说起来是为了他铺路。户部左侍郎，能做的事也挺多的，最少有他看着，提点着，不求再往上擢升，只求站稳脚跟，为他保驾护航就可以了。 王文远坐在王晋之的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想着王家老爷子的这番安排，也算是稳打稳扎了。 “你到部里点了卯吗？” 王晋之板着脸问他。 王文远做出一番恭敬的态势来，小心地答道：“回伯父，小侄已经去点过卯了！” 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本奏折送上，口称：“请伯父指点！” 王晋之点点头，神色稍缓，这小侄还算知礼，也就接了奏折，运足了目力，从前看到后，是做好了准备好好指点一番的。可从前到后，又从后往前，来回看了好几遍，不管是内容还是言辞亦或者是格式用词，无一不妥帖，实在找不出指点的地方。 看来父亲对此子期望很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王晋之神色又缓和了一些，不吝夸奖：“言之有物，时文规矩，用词谨慎，看来是老夫也没什么可指点你的了！” 王文远忙道：“伯父为官多年，见多识广，其心得紧要小侄能学的万一，也受益匪浅，小侄还需要伯父多多指点教养，还请伯父勿以小侄鄙浅，不吝赐教才是！” 王晋之总算神色大霁，笑道：“老夫此次入京，纵然有家族考虑，但归根究底，还是为了寄秋和文远小侄你，日后但有疑惑，老夫自当提点你！” “多谢伯父！” 王文远恭敬地应道。 王晋之真的指点了一番王文远：“你此次所领差事，务必用心为之，今岁秋收之后，如效果显著，可能还会往上擢升，文远，你可要好生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王文远自然表了一番决心，问起了王晋之入部的事：“伯父，祖父说您入京是奔着户部来的，如今为何？” 谈到此事，王晋之实在忍不住暴躁：“此事说来话长，老夫也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如今好端端地被搓弄到工部去，老夫长于计务，和一群呆子上上下下看大汉宫修缮图纸，这不是胡闹嘛！” 王文远问道：“那伯父有何打算？” 王晋之怎么知道下面该如何呢？ 王文远诧异地问道：“伯父，五弟对此事怎么看？” 是啊，知道你脑子不够用，可还有王寄秋呢？他怎么说的？ 王晋之稍微有些脸红，没办法，他可是在小辈面前丢尽了脸面的，特别是住在王府的一段时间，当着王寄秋，可是没少说些什么户部什么左侍郎之类的意气风发的言辞的，只是吹得有多高，跌的就有多重。廷议结果出来之后，他就马上借口家眷即将到来，动作利索地搬出了王府，实在是没脸继续住下去了。这种情况下，他怎么有脸面去问王寄秋，下面我该怎么办？ 王文远没有继续深究，而是换了个说法：“伯父，我听说朝廷拟开新矿？” 这件事已经不是机密了，工部户部带着好些人正在跟幽州票号协商，这件事他虽然没有插手，却知道一二。 王文远沉吟着说：“伯父，小侄还是建议您自请作为工部代表，负责新矿事宜！” “文远，此事老夫也不懂啊！” 王文远笑道：“伯父，此事事关重大，工部不插手也不可能，您作为工部左侍郎，代表工部出面促成此事，您又长于计筹之事，总比郑大人更合适一些吧？” 王晋之一想，也是，郑大人长于建工，一向对这些庶务不感兴趣，工部还真的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王文远解释道：“依小侄看来，新矿一旦开启，户部绝对不会让工部独领其功，这是多大一笔的营收流向！可一旦交给户部，谁来协领呢？韩大人行吗？” 王晋之觉得有道理，韩大人性格执拗呆板，其实更适合工部才对，而他如果一手跟进新矿事宜，将来未尝没有机会重回户部！ 王晋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兴奋，说不定他还真能凭借一己之力，回到户部。 但是，这其中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新矿一事，是幽州票号给朝廷提供的一大笔借贷现银，幽州票号是谁的你也知道，老夫如果主领了这项差事，那不是要跟公主扯上关系了吗？姜相会如何看？” 王文远则有不同意见：“伯父，这件事不过是幽州票号出的借贷银子，朝廷按期还本付息而已，开新矿是朝廷之事，怎么能说是跟公主扯上关系呢？小侄以为，现在公主已经及笄了，朝廷诸公一定会想方设法淡化此事跟公主之间的关系，对伯父没有什么影响的！” 王晋之不说话了。 王文远说的有没有道理？自然是有道理的。此事也是目前他能寻找的唯一出路，除非他愿意窝在工部，否则这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王文远又给他吃了个定心丸：“伯父，据小侄得到的消息来看，开新矿不过是其中之一，朝廷最终的目的是推广新式农具，是亩产增收。结合小侄推行的亩产增收之法，此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了！如此大规模的新矿新农具工坊，将来营收流向数目巨大，恐怕朝廷也不会全部交给户部来管，否则，这平衡之道” 王晋之点点头，道：“六部三台，自有其平衡之道，户部一家独大，绝对不是皇上和诸公愿意看到的！” 王文远道：“如此一来，是不是有可能另开新部？” 另开新部？王晋之陷入沉思中，据说这一次朝廷从幽州票号借贷一千万两银，用于开三处新矿，在北地总计开设农具工坊五处，这可是一千万两银啊。那么新矿及农具工坊的营收流向，就算是最低价折卖给百姓，这可是北地七州三千多万百姓啊！ 新开一部，新开一部！ 王晋之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如果新开一部，还有谁能比他更适合担任相公之职？ 王晋之抚掌大赞，哈哈一笑：“贤侄，你祖父曾对伯父提起过你，说你经天纬地，是个旷世奇才，让伯父有事就找你相商，你祖父果然没有看错你！贤侄大才啊！” 王文远一笑，自谦道：“伯父是当局者迷，小侄班门弄斧啦！” 说笑了几句，王文远道：“伯父，此事宜早不宜迟，此事应当找柳大人！” 王文远不得不多说了一句。 他也很无奈，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被蓉儿插了一手，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王晋之进不了户部，他就没办法往上走，没办法往上走，也就没办法证明自己确实可以，那么那群人又如何肯放下矜持，甘心辅佐他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七、训诫 穆蓉狠睡了两天，才抽出时间过问了一下新矿的进展，实际上是听廖长志诉苦。 “公主，你是不知道啊，工部的大人们还好说，户部的大人可真难缠啊！” 一见到穆蓉的面，廖长志便开始诉苦：“我们提的条件，全部给打回来不说，还提了诸多的要求，我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穆蓉一挑眉毛，似笑非笑地说：“看来是谈出个眉目来了！” 廖长志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兴致缺缺地说：“公主，别那么扫兴嘛，让我也表表功可好？” 穆蓉大笑，心情极好地询问谈判的各个细节。廖长志心中诧异，却详细地把每次谈判的进城一一告诉穆蓉：“户部提出借贷的银两一次性到位，我们怎么可能会同意？目前达成的意向是分三次，第一次四百万，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三百万。至于具体时间，要按进展来。如果他们在年底之前能确定三处新矿的位置并且符合要求，我们就开解第一批现银，如果明年六月之前，能出矿，我们就追加第二批，如果明年年底之前能出成品，那就解第三批！” 廖长志停下来，看穆蓉微微点头，得意地说：“这一点还是跟陶掌柜学的！” 接着，廖长志详细地谈了达成的结果：“有两种方案，一种算入股，这一点户部咬死了只给两成，还有一种就是还本付息，利钱两分，不过期限是五年！同意我们派人参与选址，督促兴建！” 大体上的方案也就是这样了，穆蓉问廖长志道：“你赞成哪一种方案？” 廖长志说：“公主，我赞成第二种方案！我找人查过了，铁矿从选矿到出矿再到有营收，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就算朝廷全方位的配合，时间最迟也要八个月。以幽州两处老矿来看，每年营收巨大，可盈润也不多，每年也就百万左右，我们占两成，每年也才几十万，要收回全部的借贷银子，少说十年往上了！划不来！” 确实划不来，身为商号，在商言商，盈润是商号追求的唯一目标，廖长志有这种想法是非常正常的。 穆蓉却不这么想，“户部参与谈判的是谁？” 廖长志道：“户部右侍郎李昌！” 穆蓉正色道：“你马上去见李大人，告诉他，幽州票号借贷一千万两银子，一次付，达成意向的三天内全部交付，条件如下，第一，利钱两分。第二，期限两年。第三，今年年底之前，三处新矿全部出产，明岁三月春耕之前，我要看到五处农具工坊最少够五百万户使用的新式农具！你告诉户部李大人，能做到就做，做不到就把这三处新矿让给幽州票号来处置！” 廖长志被穆蓉这一番杀气凌然的话给惊到了。 穆蓉肃然地说：“幽州票号不是个民间商号，我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那一年几十万的盈润银子！何况，还选什么址？朝廷没有现成的数据吗？” 廖长志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穆蓉一个冷眼扫过去，果断闭嘴。 “我不是写了要点给你吗？结果还是谈成这个样子？” 廖长志不敢反驳，穆蓉确实写了要点给他，选址建新矿，开几个，开多少个农具工坊，都选在哪几个地方，预计开新矿需要多少银子，开农具工坊需要多少银子，如此而已。 穆蓉交代完毕，问了一句：“清楚了吗？” 廖长志沉默地点头。 穆蓉意识到她有点过于严苛了，廖长志毕竟初初接触票号，平时能请教的也就是陶薛掌柜陶六这样的商界大佬。他们两个浸润商界十几二十年，对在商言商逐利之道已经深入骨髓，也就带着廖长志不自觉地站在票号的立场上来对待这件事。可是，对于慕容来说，幽州票号在她手里不过是个过渡，她从未想过靠票号赚取大笔盈润，否则，利钱为何要定那么低？ 但是，她自己的真实意图，却从未跟廖长志交代过，也就造成了现在的偏差。 可是穆蓉却不是一个会说软话的人！ 事实上，从来说软话哄她的都是别人！ 穆蓉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表兄！” 穆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学着经营幽州票号吗？” 被狠狠地博了面子，辛辛苦苦跑前跑后，才谈下来的，被穆蓉毫不留情全盘推翻，廖长志会不生气吗？ 所以，廖长志只是微微抬头，示意他正在听，却不接话。 穆蓉轻声说：“因为我准备过几年幽州票号走上正轨了，就把它交给朝廷！” 廖长志顾不得自己那粉碎的自尊心，诧异地看着穆蓉。 穆蓉轻声细语地解释这么做的原因：“你也知道，照目前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幽州票号绝对是个庞然大物，一手掌控大顺的经济命脉，其资金实力，已经逐渐可以跟朝廷抗衡了！以你的身份，现在没有坐到那个位子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可一旦坐上那个位子，你会允许这么一股力量的存在吗？” 廖长志开始认真思考穆蓉说的话，以上位者的角度。 穆蓉把其中厉害分辨给他听，最后说道：“目前朝廷各房势力纷乱复杂，舅舅不过勉励支持，别说乾纲独断了，想做点什么事的，都要绞尽脑汁地筹划安排，跟众大臣做利益交换。这个时候，如果让世家插手票号一事，只会有一个结果，世家本来势大，手上再握着票号，那不就等于恶狗松开了缰绳，势不可挡了！因此，如此巨物，必须掌控在朝廷却不是世家手中，方能巩固皇权，让皇家有那个能力和世家相抗衡。所以，幽州票号不能视同一般商号，我也没有那个心思掌控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只有你最合适！” 廖长志默默地点头，确实只有他最合适！如今不管是已经长成的二皇子还是上个月新添的皇子，其母族全是出身世家，其中不乏姜柳郑等一流世家，天然站在了世家的立场上。一旦他们上位，那么十几二十年后，这江山姓不姓朱都不一定了。不然的话，他一向体弱，身有隐疾，为何父亲却独独把他送到公主府来？为何穆蓉要竭尽所能地帮他？ “我在等一个契机，一个能把幽州票号交出去的契机！或者你上位，或者朝局有大的变动，舅舅能乾纲独断！” 廖长志完全把他那一番脆弱不堪的自尊全都跑开了，真心实意地说道：“公主，您和明玉公主对皇室贡献良多，我” 穆蓉笑着打断了他：“表兄，你我还分彼此吗？舅舅可是把我当闺女养着的，你看看哪一个公主有我受宠？” 廖长志笑笑，没再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八、回转 接下来的日子一片祥和，朝政内外和谐平稳，想来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惹事。大比可是众势力角逐妥协交换的结果，现在好不容易出炉了，都忙着去收割成果呢，谁还顾得上惹是生非？ 新矿的谈判示意，穆蓉不再过问，这其中的勾心斗角讨价还价一望即知，不过有皇帝政事堂先达成统一意见为前提，户部工部被穆蓉逼的只有同意一条路，否则要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倾朝廷之力，竟然比不过一个民间商号的力量？ 因此，就在廖长志把穆蓉的意思传递过去之后的第三天，终于达成一致，剩下的事情穆蓉就不管了，幽州票号会派人跟紧开矿进展，监督款项使用。 而朝廷要做的，并不是选址，这有什么好选的？ 朱曦说穆蓉的那句有些事你不知道应该就应验在这里了吧？新式炼铁法子一出，银甲一出，明眼人谁不知道铁这东西的重要性？更何况，弩c箭支，幽州军新出的陌刀，锋利的近乎玄乎，这些呢？有心人早就盯上了铁矿，朝廷岂会少了考虑？大顺十三州，恐怕每一州都有铁矿，就是有富贫之分，绝好的富矿目前查明的有十几处之多，还用选吗？不对，确实也需要选一选，选哪一处比较合适而已。 组织人手，修围墙，建高炉，人手到位，照工部郑大人所说，一个月出成品。银两到位，那就三管齐下，开矿，建炼铁工坊，建农具工坊，保证达到公主的要求。 穆蓉丢开手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给王夫子的信已经传过去好几个月了，才收到回信。 小蝶说：“公主，送信的是庞将军，他说大将军交代他要给您请个安再走！” 庞勇将军？怎么派他送信？穆蓉对小蝶说：“请庞将军到书房！” 小蝶应声而去，穆蓉回内寝换过了一身衣裳，才转去了书房。 快一年没见了，庞勇变了不少，黑瘦，精神却更加凝练了，这些都在穆蓉的预料之中，不过令她诧异的另有其事。 “庞将军，您这是？” 庞勇低头行礼，见穆蓉盯着他的腿看，一笑，满不在乎地说：“挨了一箭，本来没事，没想到箭上有毒，伤到骨头了！” 穆蓉肃然起敬，请庞勇入座，沉声问道：“边关战事激烈？” 庞勇点点头，道：“是比去年要激烈一些，西奴攻势突然加大，新兵还派不上用场，光靠老兵支撑，这一年凉州军伤亡徒增，目前已经有三千多人因伤而退，大将军说您马上要去封地，正是用人的时候，让属下回来跟着公主！” 穆蓉看他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笑道：“庞将军，边疆戍边杀敌也是为国，为我效力也是为国” 庞勇沉声说道：“公主，非是属下不愿为您效力，可目前正是边关最困难的时刻，大将军却让属下回来了，这不是临阵脱逃吗？属下怎么能留下兄弟们冲杀卖命，一个人躲在后面” 说道后面，眼圈一红，七尺长的汉子，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忍不住情绪大働。 穆蓉肃然道：“你说错了！你以为打战靠的都是匹夫之勇吗？” 庞勇不语，穆蓉语气严厉地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一场战争的胜利，从来不是单纯的靠匹夫之勇，还有上将军谋略得当，粮草军备及时，调迁派兵妥当！你腿有疾，已经落下终身，继续留在边关，不过是做些后勤之务，上不得战场！可是你回来帮我则不同，我封地上可是有一万多西奴战俘，谁帮我压服他们老老实实干活不作乱？为了看管这一万多战俘，我已经征调编制了上万的护卫，就这样还日也担心战俘暴乱伤民，晋州可不是边关啊，你想想周围有多少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 庞统被她说的面红耳赤，低下头去。 穆蓉也适可而止地转换了说辞：“庞将军，你已经尽了应该尽的责任了，要相信你的兄弟，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吧！我们能做的，就是想办法保证他们的后勤供应，好生供养他们的家人，让他们不至于有后顾之忧，这才是正经道理！” 庞将军双手抱拳，恭敬地应道：“是！公主，是属下着相了！” 穆蓉心下一松，笑道：“庞将军英武果敢，我也是求才若渴啊！边关如今是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吧！” 庞将军感激地说：“属下粗鄙，承蒙公主不嫌弃！” 接着，庞勇介绍了边关的战事，不外乎你退我进，互有胜负，庞勇说：“我军虽然伤亡三千余人，西奴却死伤四千余，还有四千多战俘，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大将军说，明后两年，可寻机而战，一战定胜负！” 庞勇笑道：“穆小将军不愧是名将之后，作战勇猛，有勇有谋，少有败绩，战功累积这上将军之名也算名副其实了！” 穆蓉点点头，问道：“大将军今年不轮换，穆小将军呢？其余人等如何安排？” 庞勇低声说：“大将军说今年全部人员都不轮换，他怀疑西奴有所图谋！” “照你看来，边关如今可有难事？” 庞勇沉默了片刻，道：“还是粮草的事，因今年战事惨烈，大将军把永昌周边的百姓全部内迁至金昌西州一带，目前永昌周边已经少有百姓，客商也因此改道，凉州军只能依靠军粮补给，就连大将军都多日无荤腥了！” 穆蓉皱眉，这怎么能行？ 庞勇道：“公主，此次随属下前来的还有三个参事，此事已经上报朝廷，希望朝廷能想想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八十九、援助 庞勇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来，呈给穆蓉。 “公主，这是大将军给您的贺礼，您及笄的时候，战事实在激烈，找不到机会派人回来给您送贺礼，现在虽然迟了，可也是大将军的一番心意！” 穆蓉伸手接过来，是个通体黝黑的乌木小盒，还带着庞勇的体温，打开看，却见光秃秃的盒子底上躺着一枚雪白铮亮的狼牙。 庞勇解释道：“这是雪狼头狼的犬牙，大将军说辟邪用的，希望能护佑郡主淫邪不沾身！” 穆蓉轻轻将狼牙握在手里，冲庞将军一笑，也不道谢，转而说起了庞勇的安排：“先放你几天的假，回家安排一下，连同家眷一起去封地，那一万多护卫我就交给你了，三个月的时间，希望我到封地的时候，能看到一支初具规模的成军！” 庞勇郑重地应道：“是！属下安排好家事，即刻启程！” 穆蓉亲自将庞勇送到书房门口，看着他下楼，才叫小蝶：“叫红莲来，陶六爷在哪？让他也来！” 小蝶先应了，然后提醒道：“公主，快用午膳了，让陶六爷未时三刻过来可以吗？” 穆蓉未时两刻午歇起来，未时三刻见陶六正好，小蝶提醒的是，穆蓉同意了，小蝶笑着告退。 红莲来了，穆蓉遣退了服侍的，独留了红莲说话。 “庞将军来了，我准备让他去封地接管那护卫，做公主府府兵总头领，过两天就去封地，你跟着去吧！” 红莲深思自若地应了，问道：“让立夏回来吗？” 穆蓉摇头：“不用，反正过几个月我就回封地了，以后京都还是你来坐镇，立夏就跟着在封地吧，小蝶还是留给你！” 说着，穆蓉低声说：“实际上，我想让你想办法走一趟永昌！” 永昌是凉州大营所在，最靠近前线，目前已经没有普通百姓了，红莲一个女人去战事最前线，怎么听都觉得很惊悚。可是红莲却毫无异色，静候吩咐。 两人相处这么久了，彼此的性情都是知道的，穆蓉把赞赏留在心底，继续交代说：“血影不是去沧口了吗？等他把沧口的事处理完毕，让他跟你一起去永昌，帮我带些东西给大将军！” 红莲铁瓷一般的面容总算有了些波澜，她低声问道：“公主，沧口的所有人都搬到封地，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穆蓉淡淡地说：“我已经跟陛下透过话音了，既然让我去封地，日后少回京，自然有一大批东西要陆续运到封地去。让王喜动作大一些，大张旗鼓地把库房的东西都往东关码头运，一一装上船，沧口的那些人就装作护卫随船一起走！” 冷笑一声，穆蓉道：“现在朝廷诸公巴不得我早点走，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事的！” 红莲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既然公主这样说了，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穆蓉展开王夫子的信给她看：“何家的事，恐怕要另外想办法了，王夫子也所知不多！实在不行，给我查一下豫州历代郡守知州都是谁，从他们那入手，我就不信在当地为官多年，他们就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这件事虽然重要却不是很急，等你从永昌回来再说吧！” 红莲道：“公主，那属下去永昌以什么名义呢？” 穆蓉一笑：“这个不用担心，庞将军说永昌目前少荤腥，我准备让陶六爷联系晋州走商给永昌送一批活物去，你就化作走商的家眷，跟着一起去就行了！” 这安排算是合情合理，天衣无缝了，红莲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经过银票一事，陶六爷对穆蓉可以说是五体投地了，恭敬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穆蓉午歇起来，小雪给她梳妆的时候，小满低声禀告说陶六爷已经等了一刻钟了。 “公主！” 陶六爷坐在书房里，一见到穆蓉进门，忙起身见礼。 “陶掌柜不必多礼，坐吧！” 穆蓉很是和气，吩咐丫鬟重新上茶来。 “叫你来，是有件事需要陶掌柜出面去办！” 陶六忙站起来表态：“请公主吩咐，小的陶六义不容辞！” 穆蓉挥挥手，让他坐下，笑着说：“陶掌柜已经入主幽州票号，便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套，我一向有事说事，直来直去，陶掌柜别介意！” 陶六忙不迭地摇头，穆蓉伸手示意：“请用茶！” 陶六定了定神，小心地端了茶杯喝茶。 穆蓉也轻轻酌了一口茶，问陶六：“陶掌柜经营商号多年，不知道对晋州客商了解多少？” 晋州紧靠凉州，地薄人穷，从来不能靠田地里的出产过活。这也有了晋商。和幽州几大商家一样，靠的是走商起家，后来逐渐在盐业c银号上站稳脚跟。晋州钱庄更是第一家民间银号！幽州票号一出，晋州钱庄一夜间烟消云散，虽然杨家归附了她，可晋商庞大的势力，可不是瓦解了杨家就算完的。晋州又是她的封地所在，如果不能把这股势力为她所用，恐怕以后冲突不会少的。 这其中敏感之处，陶六爷怎么会不知道？杨家几位长辈在他面前有意无意的抱怨牢骚，难道就是说给他听的吗？ “公主，您这是” 陶六爷心惊胆战，他不怕晋商怨恨之意被公主知道，夺人钱途等于杀人父母，晋商和公主之间，想也知道不会有多和睦。他怕的事，公主不求和解，一心想灭了晋商，荡平封地盘踞的各大势力，那他该如何？ 穆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有些事你不说我也知道，晋商如何，还要看其表现，我身为公主，从商道而言，胜者为王败者寇，难道还要跟他们道歉不成？” 陶六忙道：“公主，小的万万没有此念！” 穆蓉摆摆手：“好了，现在有件事让你去做，我准备给永昌答应运送一批犒赏，主要是活物，这采买运送不是一个人能办成的，杨家能用最好，不能用你手头上有没有其他得用的？” 永昌大营？活物？陶六咀嚼了几个用词，问道：“公主，您准备运送多少活物？” 穆蓉想想永昌大营的官兵人数，说了一个数字，陶六想了想，道：“公主，如果仅是采买，晋州一地草场众多，当无问题，至于运送一事，晋商谁家没有往来边关的商队？您交给小的吧！” 穆蓉笑盈盈地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陶六说：“自然是找杨家，联合常家曹家，这几家出面，公主要的牲畜数量也就凑得七七八八了！” 穆蓉收起笑容，端坐着喝茶，也不说话。 陶六一愣：“公主，您觉得不妥吗？” 穆蓉淡淡地说：“你去找袁二公子，运送采买的事有他出面，你只管引荐一下常家曹家的人给他，杨家不用管了！” 陶六心一凉，脊背发冷，公主这是对杨家不满了？ 穆蓉撇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分两路，不要全靠袁二一人，让袁家商队从冀州也采买一批，单独运过去！你去吧，直接找薛掌柜支银子，需要多少支多少。此事毕竟是支边的好事，别亏待了袁家商队！” 也就是说，常家曹家的不过是个幌子了？这是个巨坑啊！ 陶六冷汗直冒，嘴唇蠕动，实在想问问公主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了，把这些一开始就告诉他，是要他给杨家通信还是不通啊。 穆蓉也不解释，端茶送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来往 第二日，穆蓉进宫，幽定王归程已定，今日皇上摆宴给幽定王送行。 摆宴的地方在沧浪亭，花草环绕，三面环水的好地方。后宫主子到的很齐，就连深居西苑的柳淑妃都出席了，面色虽然不好看，可也是笑盈盈地坐在姜贤妃的下首，跟幽定王妃寒暄。 沧浪亭是一处一个主亭周边三处小亭子环绕的一群，皇上自然坐了主亭，娘娘们坐了一处，公主们和皇子们各有去处。这也造成了穆蓉必须跑好几个地方，才能把人都见全。好在亭子之间相隔不远，不过为了守礼不得不如此。 穆蓉进了主亭，笑着拜见两位舅舅，便在下手坐了。 “蓉儿，你来评评理！” 朱温一见穆蓉就开始告状：“这新矿还没见影子呢，就要消减我的石炭份额！” 朱曦佯怒道：“你两个农具工坊都搬迁到冀州来了，还要那么多石炭做什么？朕消减的也是农具工坊的不是制甲工坊的！” 朱温嚷道：“那也不行！皇兄，农具工坊本来就用不了多少石炭，用量最大的是炼铁那边，臣弟宁愿你消减生铁也不能退消减石炭！” 朱曦道：“生铁也要消减，石炭也好消减，你别跟朕讨价还价了，朕不好跟政事堂交代啊！” “要不是您有这个意思，政事堂那群酸才怎么知道臣弟一年用多少石炭，又用多少生铁嘛！” 朱温小声嘟囔着，穆蓉看的大乐，这对兄弟，平日玩笑惯了，连正经事都带着这么不正经的劲儿。 为了避免被卷入战团，穆蓉起身去了女眷那里。 穆蓉还是头一次见齐了舅舅的后宫妃嫔，就连身怀六甲的陈淑媛都挺着大肚子优雅地坐在下首。 穆蓉一进门，莺语燕声言笑晏晏的谈笑声顿时止住了，众人神色复杂，变幻莫测地看着她。 目不斜视地进了亭子，穆蓉给众位娘娘俯身见礼，便被幽定王妃袁氏拉着坐在了一处。 拍拍她的手，张口要说什么，眼圈先红了。 穆蓉也是心里酸酸的，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进京。接下来的两年，边关战事是最要紧的，幽定王不可擅离，除非穆蓉成亲，否则再难有见面之时了。 姜贤妃忙劝解道：“蓉儿，快劝劝王妃，快别难过了，孩子大了，可以随时去看您啊！” 七嘴八舌的劝解，袁氏丝毫不放在心上，取了帕子沾沾眼角，拉着穆蓉说知心话：“蓉儿，你是个懂事的，舅母本不应该操心，可还是要多说一句，以后自己要多注意，玉娘有什么难处，你帮着一点，实在不行，给舅母我送个信也行！” 穆蓉环顾四周，没看到玉娘和永娘，便心知她们应该跟公主在一处。 把酸涩的情绪压下去，穆蓉笑意盈盈地说：“舅母放心吧，我大伯母可是个慈善人，待玉娘跟亲生闺女一样，疼爱着呢。” 袁氏也笑：“是舅母糊涂了！” 郑德妃笑道：“可不是王妃糊涂了！世子夫人本宫也是经常见的，实实在在是个爽利人，王妃放心！” 柳淑妃笑意淡淡地说了一句：“父母对子女疼爱之心，可都是一样的，婆婆再好，也难比亲娘，也怪不得” 穆蓉撩了一眼过去，柳淑妃住了嘴，撇撇嘴。 穆蓉收回目光，问起行装来。 袁氏说：“你放心吧，舅母都打点好了，又不是头一回来京都了！此去幽州，过了河便是新修的官道，一路北上，越走越凉爽，再没有不妥帖的地方！” 拉着穆蓉仔细叮嘱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幽州看看。 “你母亲当年住过的行宫还留着呢，她可是在那里自小长大的，你过去看看也留个念想！” 藩王无旨不得擅离封地，穆蓉是公主，限制小一些，到时候找个机会也是能过去看看的。 穆蓉点了头，认真地应承了，说一声去跟几位公主打个照面，便告退了。 出了亭子，穆蓉慢悠悠地走在回廊上，看着两旁开的艳丽的花。有琴声飘缥缈渺地若隐若无，穆蓉站住了脚，凝神细听。谷雨说：“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谷雨指了一处，像是皇子们所在，也不知道是谁弹的。 穆蓉听了片刻，抬脚去了公主们所在。 六月十二日，送走了幽定王一行人，或许是大比的官员全部离开了吧，京都一下子忽然冷清下来。 当然了，有人走，就有人来。 东关码头，一艘宽体的福船靠了岸，早有迎候的管事婆子迎上前去，接了下船的夫人小姐，簇拥着上了马车往京都方向来。 “娘，还要多久才到啊！” 问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眯着一双杏眼撒着娇的姑娘。 “还有几十里了，你睡一觉就到了！” 答话的是个四十余岁，妆容朴素，眉眼端凝的妇人。 “妹妹，别惹母亲烦忧了，再睡一觉吧！” 这次说话的换了一个人，也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竟然和杏眼的姑娘长得一摸一样，不过看着更加沉稳些。 被叫做妹妹的不乐意了，嘟着嘴，小声说：“我就问问嘛！” 说着趴在母亲的膝上，摇着母亲的袖子说：“娘，你看姐姐，问都不让我问了！” 中年妇人姓徐，正是王晋之的夫人，徐夫人是个板正人，平素里不苟言笑，令人生畏，不过对小女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地说：“寄萱，你要把娘的袖子扯破了！” 好歹挽救了一番，才道：“快到京都了，这京都贵人多，规矩大，你姐姐也是好意，你可要老实一点，别让人听见了笑话你没见过世面！” 寄萱双手捂着耳朵，嗔道：“娘就是偏心姐姐，明明她只比我大半个时辰而已嘛！我们长得一样，说不定是我大她小，接生婆婆搞错了呢！” 姐姐寄蓝噗嗤一笑，冲她羞羞做了个怪模样，徐氏无语：“你们俩个都给我消停一些，等回了京都就把功课都给我捡起来，多日不管教，越发不成样子了！” 姐妹两人露个苦脸，忙正襟危坐，不敢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零一、安置 徐氏满意一笑，拉着两人的手，眼睛却透过一点点的竹帘的缝隙看着车外面，心里却杂七杂八不知道想些什么。 王晋之和王文远要当值，王寄云和王寄仁要上国子监，都抽不开身来去接徐氏，只好派管家到东关码头接人，一路护送回京都，入城的时候已经申时末了。 王景之的夫人柳氏在细柳巷的王府迎候徐氏，亲自搀扶着徐氏下了马车。 “大嫂，一路辛苦，这一路可还好吧？” 柳氏笑着问了安，徐氏点点头，和气地说：“一路都很好，就是寄瑶有些晕船，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寄瑶是王家三房的女儿，一直养在祖宅，算是徐氏看着长大的，这一次徐氏上京，王家三爷在外地为官，徐氏便把小姑娘一同带到京都来。 柳氏忙道：“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徐氏点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弟妹了！” 柳氏吩咐管事去办，让徐氏入府进屋说话。 徐氏和柳氏并肩而行，进了府。 因夫君给她回了信，徐氏知道这是自家置办的宅院，便打起了十二分的仔细去观看四处。 三进的宅院，齐齐整整，有两个花园，后花园还有一栋两层的绣楼，假山小亭，引了活水进府，流水潺潺，花木扶疏，比冀州老宅可是多了几分活力。 徐氏暗暗点头，笑着跟柳氏道谢：“多谢弟妹看顾，这宅子能置办下来，想来二弟和弟妹出了不少力！” 柳氏自谦道：“大嫂说的客气话，这也是个该当的！” 说着，给她指点各处景致，把宅子布局安置大略地说了说，一边进了正堂。 分主次坐下，徐氏吩咐几位姑娘上来拜见婶娘。 寄蓝寄萱两姐妹倒是精神，只是寄瑶有些不妥，一路行来都是丫鬟搀扶的，现在更是勉强才跪下来磕了头。 柳氏忙叫起来，吩咐贴身丫鬟先引着三位姑娘去安歇。 “大嫂，您没来，弟妹就擅自做主做了一番安置，有什么不妥的，大嫂也别介意。” 徐氏忙道谢，说道：“真是拖累弟妹了，待我收拾停当，再摆酒宴请弟妹！” 柳氏笑道：“大嫂到了京都一路浮尘，很是辛苦，弟妹带您去安置吧，先洗洗风尘，大伯应该也要下值了。” 两妯娌亲亲热热地挽着手去了内宅，打了热水来给徐氏沐浴更衣，王寄仁和王寄云惦记着母亲，一下了国子监便飞奔回了府，见到了徐氏不免施礼问安，又和几个妹妹见过礼，府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多日不见，徐氏也收起了刻板，始终笑盈盈地问着两兄弟京都的起居，课业之事一字未提，倒是让两兄弟松了一口。 等王晋之下了值，王寄秋又赶到了王府，气氛更加热切了。 “怎么文远还没到？是不是派人催一催？” 柳氏低声问寄秋。王寄秋看了大伯一眼，轻声说：“母亲别急，孩儿问问大伯父！” 柳氏点点头，转过头去问寄瑶感觉如何。王寄秋果然去问了王晋之，王晋之笑道：“这些日子我看户部农桑司员外郎经常找他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约好了！” 正说着，管家进来回话：“二公子说，农桑司主事暖宅，请了他，不好不去，晚上就没办法过来了，改日再来请罪！” 说着，递上一坛子金华酒来说：“这是二公子派人送来的！” 柳氏忙命人接了，笑道：“自然是正事重要，我们不过是家宴而已，大嫂您说是吧？” 徐氏微微点头，王晋之都神色不变，她自然不会说什么。 “摆膳吧！” 王晋之挥挥手，徐氏看了看柳氏，柳氏笑着吩咐丫鬟摆了膳。 换了个新住处，徐氏很是不习惯，第二日很早就醒了。香玉听见动静，挽了帐子，扶徐氏起床。和香枝服侍着徐氏更衣洗漱。 坐在镜台前上妆的时候，管事妈妈武妈妈进来回禀：“夫人，二公子来给您请安！” 这么早？徐氏很诧异，“老爷人呢？” 武妈妈笑道：“老爷在书房正和三公子说话呢，老爷让青风过来问一声夫人可起来了，要带着三公子来给夫人请安！” 徐氏忙让香玉加快速度，吩咐武妈妈给老爷回信：“就说我已经起来了，就在花厅见见三公子吧！” 武妈妈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香枝拿着一根金镶玉簪要给徐氏插上，徐氏摆摆手，道：“插那根碧玉的吧！” 香枝忙去换过了，徐氏提醒她：“这是京都，贵人遍地都是，最忌讳穿金戴银的浮夸之辈，平白被人瞧不起，以后那些金银之物都收起来吧！” 香枝忙应了。 拾掇妥当，徐氏去了花厅，刚在主位坐定，便看到王晋之亲自陪着以为身材修长，腰背笔直，细长眼睛带着浅笑，眉目俊朗的少年进来。 徐氏忙站起来，那少年进了门，一头跪了下去，口称小侄，“小侄文远见过大伯母，昨日未曾前来迎候，是小侄的不是，给大伯母请罪啦！” 徐氏俯身搀起了王文远，笑道：“你也是要奉承上峰，伯母怎么会怪你呢！这孩子，自家人说这么多客套话！” 转头问王晋之：“老爷可用了早膳了？” 又问王文远，请了王文元一同用早膳。 王文远也不客气：“小侄也就偏了大伯母啦！” 徐氏笑道：“跟大伯母就别客气了！” 回身问香玉几个公子小姐怎么还没来。 王文远道：“大伯母，几位妹妹长途跋涉一路辛苦，还是多歇歇，也不急于这一时，以后都在京都了，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王晋之点点头，对徐氏说：“我和文远今日虽然休沐在家，可一会还有事，你好好歇两天，总要摆宴谢谢弟妹，这些日子府里可都是她代管的！” 徐氏也不是不心疼几个姑娘，闻言也就不催了，让香玉去传膳，香枝去后面交待一声，放三个姑娘一天的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零二、王寄瑶 香枝领了差事，往后面来。 说起来，柳氏安排的也真是妥当，这府里一共三进，内宅在第二进，两位姑娘的住处便紧随着安排在了西边紧挨着的两个跨院里。跨院旁边，是通往后花园的小门，三位姑娘得闲了要去逛园子很是方便，要去给给徐氏请安也不远。 香枝先去了二姑娘和三姑娘的院子，一进门便看到香梅端着水盆正从正房出来。 “香梅！” 香枝叫她，“二位姑娘起了吗？” 香梅笑着应了一声，道：“才刚净了面呢！” 说着走到院子中央，把水盆里的水倒在水道处，回过头来问香枝：“是夫人有吩咐吗？” 香枝道：“夫人说几位姑娘旅途劳顿，今日就不用过去请安了，放假一日！” 香梅面带喜色，惊异地说：“真的？太好了，奴婢赶紧去告诉姑娘去！” 香梅转身就要进屋，走了两步才讪讪地回身说道：“香枝姐姐，夫人还有吩咐吗？” 香枝笑道：“没有了，我还要去告诉五姑娘，你去吧！” 香梅这才转身回屋。 香枝摇摇头，去了五姑娘的院子。 也不知道怎么，一进五姑娘的院子，香枝便放轻了脚步，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正提着铜壶从后罩房出来，一眼看见她便停了脚步，屈膝施礼，叫了一声：“香枝姐姐！” 香枝点点头，问道：“杏儿，五姑娘还没起来吗？” 那丫鬟正是五姑娘身边的三等丫鬟杏儿，才岁的样子，提着铜壶不觉得吃力，香枝忙伸手要接，杏儿忙道：“香枝姐姐，还是奴婢来吧，香叶姐姐看见了又要骂奴婢了！” 香枝也就停了手，杏儿匆匆进了东厢，复又出来，陪着香枝走到正堂，给打了帘子，低声说：“香枝姐姐，香叶姐姐在里面呢，您一个人进去吧！” 香枝轻轻点头，放轻了脚步进了屋。 正堂却空荡荡，只有一套硬梨木的八仙桌，香枝皱了皱眉头，旋即又松了口气，夫人昨天才到，这摆设器具二夫人也不好太当家。 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香枝不以为意，径自进了东厢。进门先是穿堂，拐个弯便看到了香红正在暗房里收拾被褥，看来昨夜值夜的是她了。 “香红！” 香枝招呼她，香红抬头看是她，先皱着眉头往离间看了一眼，接着对香枝招招手。 香枝轻手轻脚地进了暗房，放轻了声音问道：“五姑娘还没醒吗？” 香红请她坐下，提了紫砂壶冲她晃晃，香枝摆摆手，香红也就放下了，坐到香枝身边，轻声说：“香枝，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娘认床，在船上就没睡好，昨夜几乎一夜没睡，这才迷糊了一会！是不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香枝低声说：“夫人说姑娘们旅途劳顿也是累了，免了今日的请安，让姑娘们放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香红松了一口气，问道：“香枝姐姐，不知道夫人是怎么安排的？是让姑娘就住这里，还是另外安置？妹妹们都没敢开箱笼，就等着夫人发话呢！” 香枝摇摇头道：“夫人暂时还没有安排下来，等会我去问问夫人，有了信儿再告诉你！” 香红点点头，內室的门却开了，香叶出来了。 两人忙站起来招呼。 香叶说道：“香枝，姑娘请你进去！” 香枝的心猛地提起来了，无端端的觉得紧张，跟着香叶进了內室。 时间仓促，人手又不足，五姑娘昨日又有些不适，香叶和香红也只能把五姑娘惯常用的帐子翻出来挂上了，其余的都是陌生的。 香枝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五姑娘已经靠在床头迷蒙着眼睛看着她了。 香枝一眼看过去，心便是一抽。 如果说二姑娘三姑娘是玉做的人，那么五姑娘就是雪做的人。 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庞吹弹可破，精致的五官，长长弯弯的睫毛，一闪闪的，大眼睛，水润光泽，一眨一眨地看着你，眼中璀璨星光令人看一眼便拔不出来了。 香枝可是夫人身边的人，跟着夫人在冀州接待来访的贵妇人娇小姐们，那可是见过世面的，走出去说一声哪家的大小姐绝对不是夸张。可香枝就这样站在五姑娘面前，无端端觉得自己怎么那么粗俗不堪，仿佛呼出的气沾到五姑娘的身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现在，就这样懒懒地靠在床头，那张雪白雪白的精致小脸上写满了疲倦，眉头微皱，竟然让香枝的心一抽一抽的疼，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拿来，只为抹去那一抹轻愁。 香枝愣愣地站在那里，三魂没了六魄一般说不出话来，耳边却听着五姑娘懒洋洋地问她：“是伯母有吩咐吗？” 香枝浑身就是一酥麻，这声音娇柔软糯，懒懒散散的听着就是那么让人舒坦。 香枝好歹还有两份理智的，忙恭敬地说：“回姑娘的话，夫人说姑娘旅途劳顿，今日可不用过去请安，放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五姑娘寄瑶打了个小呵欠，眼角挂了两滴泪花，香枝心疼坏了，差点僭越地上前给擦去了。 “那你回去告诉伯母，我再睡一会就过去陪她！” 香枝连连点头，却不敢再说话了，生怕扰了姑娘。 香叶扶了五姑娘重新躺下，香枝忙屏气凝神退出了內室，走到暗房里才尝尝呼了一口气，心里有着莫名的兴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零三、惘然 用过早膳，王晋之带着王文远重又回了书房议事，徐氏初初到京，自然有一大堆的事需要处理，自有其忙碌之处。 王文远详细解释这其中的道道给王晋之听：“伯父，根据小侄得到的消息，公主和朝中主公之间颇为不睦，闹了好几次不愉快。本来我王氏可是一等世家，公主如何也干系不到我等，可因着寄舒一事，五弟不得不委曲求全，以保寄舒性命。政事堂诸相公对此事虽然能够体谅，可却是存着万一的心态，这才临时更换。” 王晋之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得到的结论和王文远是差不多的，不过令他疑惑的是：“老夫从未入过京都，她连李佐之都没有迁怒，何以迁怒老夫？” 李佐之，原御史中丞李大人的长子。李大人因弹劾大将军一事被贬黜，告老归家，姜相因此入阁，李佐之接任户部，也不见公主府又任何动静，这一次开新矿谈判，处处可见李佐之的身影，公主也未曾出面说过半个不字。 王文远笑道：“伯父，李家跟我们王家是不一样的！我们王家擅长计务筹划，李家可清贵多了！可能公主对我们王家更为忌惮吧！” 王晋之脸色稍缓，微微点头，这也不是不能解释，王家常年把持户部，是出了名的计相之族，他虽然寻求的不过是一侍郎，可凭借王家的名声，这侍郎可当相公用啦！ “伯父，如今之计，只能从姜相入手了！姜相临时调换，不过是预防万一，如果伯父能把此番意思传递给姜相，小侄以为，新矿一事可十拿九稳了！” 王晋之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商议了好几天，又旁敲侧击地接触过几位大佬，总算是摸清楚了上头的脉搏。 “如果公主已经回了封地就好了，最少行事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 王晋之感叹道。 王文远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这话，转而说起了自己离京之后的安排。 公主府 有个久违已久的身影随着素心进了花厅给公主请安。 “阿福！” 穆蓉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正是阿福，恭恭敬敬地跪下来给穆蓉磕头，口称见过公主。 穆蓉楞了愣，从罗汉床上下来，亲手扶起了阿福，上上下下端详过去。 一年多没见面，婴儿肥的脸已经消瘦下去了，显出了尖尖的下巴，这么一看，五官竟然也很好看，特别是眼睛，整个大了一号，那股子憨态尽去，剩下的便是和素心素梅一般的平静，如古井无波。 穆蓉拉着她的手，掌心有茧子。再看看阿福站在那里，低垂着眉眼任由穆蓉打量，不知为何，穆蓉心里陡然一阵心酸。 “来坐，挨着我坐！” 穆蓉伸手想揽着阿福的肩膀，手伸出来要抬高才能碰到阿福的肩膀。 “阿福，你长高了！” 可不是长高了吗？算起来阿福已经十二了，又常年练武，比穆蓉小三岁，可现在看着却跟穆蓉还要高半个头呢。 阿福扶着穆蓉坐回罗汉床，自己搬了春凳靠着坐在她下手，闻言便笑道：“公主，奴婢练武，自然会长高！” 穆蓉拉着阿福的手不放，笑着问道：“那你还回去吗？” 阿福眼睛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素心，穆蓉转过头去看素心。 素心面无表情地说：“只要她不犯错，就不会被丢回去！” 阿福低了头，轻声说：“公主，奴婢现在叫连福！” 连福，有了排行了，看来阿福是一名正式的血杀成员了。 穆蓉因为见到阿福而兴起的喜悦之情逐渐消退，情绪忽然低落下来。阿福，本应该走另外一条路的，她本来给她准备好了另外一条路的，就是憨吃憨睡憨完，无忧无虑过一生。 问了问沧口的情况，知道大部分的人都已经上了船，就停在东关码头，就等公主府的箱笼了，也就让阿福，不，连福下去歇着了。 穆蓉沉默良久，她想起了袁三，想起了憨态毕露的阿福，想起了人心莫测，所谓的喜欢到底能持续多久，人又愿意为这喜欢付出什么代价。 “公主，这是连福的命，您不用为她难过！” 素心忍不住劝解。 穆蓉怎么会不懂呢？ 她只是有些难过而已。 似乎每个人都有注定了命运，她是如此，阿福也是如此，王文远也是如此，甚至红莲立夏素心血影，统统都是如此。 她以为她可以改变的，最起码能够改变阿福的命运，可是她自己不愿意，身为血杀的一员，她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那么他呢？ 是不是只要他骨子里流着虞氏的血液，等待他的就只有一条路呢？ 穆蓉想笑。 袁三那信誓旦旦想要阿福的话，还响在她的耳边，那又怎样？还不是乖乖地放弃，回去做他的袁家三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零四、示好 这一次所谓的运送公主府的箱笼去封地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但是，王喜不知道，他自然当做真事来处理，问明了公主的意思，便把所有仓库的东西一分为二，分开装箱，浩浩荡荡地装车运往东关码头。 姜府有客，御史中丞顾大人和吏部相公柳大人。 其实也不算是客人了，正好今日休沐，趁此机会说说在班房不好说的话。 大人对坐饮茶，说到朝政局势，顾大人说：“从前日到今天，一直没有停过，不断的有马车出入公主府往东关码头去，属下派人看着呢，已经装了三船了，这公主府到底有多少东西？难道公主打算去了封地就不回来了吗？” 姜大相摇头道：“不可能！” 柳大人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毕竟公主并没有拖着不往封地去的意思！” 顾大人笑道：“此事多赖大相与陛下周旋，以卑职来看，只要有大相在，公主想插手朝政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柳大人看了一眼姜大相，笑着点点头，姜大相却连连摆手道：“顾大人高看老夫了，不过勉励支持不落下风而已，真要稳操胜券，也难！” 正说着，书房外管家的人影一闪，大相看在眼里，提壶给两位添了茶，寻了个借口出了书房。 “大相，工部左侍郎王大人求见！” 王晋之？姜大相疑惑，这个时候上门来是做什么？ “请到小花厅，好生伺候着，我去取就来！” “是！” 姜大相回到书房，闲聊两句，貌似无意地问柳大人：“王大人私下找过你问过户部的事吗？” 柳大人诧异地说：“并没有！大比之后，王大人到卑职府上，也就是道了谢而已，其他的并没有问，大相已经做了决定，卑职也就只能按大相的意思说了，其余的一个字也没露！” 姜大相是信任柳大人的，否则也不会力推他主司吏部。 “大相，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大人问道。 姜大相笑笑说：“也没有，不过是看王大人并没有什么动静，也就随意问问！郑大人是如何安置王大人的？” 各部人员职司安排虽然可以由本部主司提议，却需要到吏部备案，否则各部人员职司安排岂不是主司一句话而定？可任意调整？工部左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只要职司不仅需要吏部备案，还需要上报政事堂，不过是姜大相事多，看一眼就丢开了，并未记住。 柳大人确实记得很清楚的：“内务部拟修缮大汉宫，工程浩大，郑大人安排王大人暂时协管土方木料！” “那新矿一事谁来经手？” “谈判一事昨日才定，是郑大人亲自参与的，至于日后的主建一事，陛下的意思是抽调幽州老矿的人手来，谁来主事尚未确定呢！” 姜大相心里有数了，随手找了一事再次出了书房，去了花厅。 王大人有些不安，茶都过了两道了，还没见大相出来，是不想见他，还是故意晾着他？ 正胡思乱想间，眼角瞥见姜大相背着手迈着方步悠然然地进了花厅，忙站起来躬身施礼。 “卑职见过大相！” 姜大相笑呵呵地免了礼，“坐吧！” 王大人偷眼看了一眼姜大相，见他面色和熙，心下一松，等姜大相在上手坐了，才小心地入了座。 “王大人这一向在工部可还适应？” 姜大相淡淡地问道。 王晋之忙道：“多谢大相垂询！郑大人对卑职也很照顾，同僚也很和气，卑职没什么不适应的！” 姜大相微微颔首，笑着让茶。 王晋之心里惴惴的，端起茶杯来小饮了一口，想一想王文远说的话，定定神，把茶盏放下，郑重其事地说起了来意：“大相，此次大比，大相对卑职多有关爱，卑职感激不尽！一直想着上门拜谢大相，不过怕人眼繁杂再给大相惹了流言蜚语，才一直拖到现在！还请大相勿怪！” 姜大相笑道：“王大人客气了！” 实际上，大比的时候如果不是姜大相插手，王晋之早就进了户部了，哪还用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接什么新矿。此事，姜大相心知肚明。 王晋之却像真的承了姜大相多大的人情一样，面带感激之色说道：“公主因着卑职侄女一事对在下迁怒，不仅绝了二弟的前程，还不许卑职入京都，此事卑职侄儿寄秋早就劝过卑职。是卑职不服输，硬要与公主碰上一碰，要不是大相当机立断把卑职调整到工部，恐怕整个大比都会被陛下驳回重拟！因此，大相之恩，卑职没齿难忘！” 王晋之起身，结结实实地跪下，给姜大相磕了好几个头，顿地有声。 姜大相完全愣住了。 这剧本搞错了吧？ 但是，姜大相不得不承认王晋之说的是有道理的。 王晋之觑着他的脸色，小声提了一句：“陛下可是很痛快地通过了大比的结果的！” 姜大相眼中寒光一闪，有些事情不用提的抬头，大家都是世家出身，这句话一出，姜大相还有什么不懂的？看来当初是他小题大做，把王晋之从户部调整到工部去，反而正中公主下怀！ 想通了这一点，姜大相对王晋之笑便真诚了许多，亲自扶他起来，笑道：“王大人，本相原还担心你不适应工部，没想到你倒也做的有声有色，不愧是冀州王氏出身！” 王晋之彻底放松下来，看来姜大相是接受了他的一番说辞。 “大相心系朝政，鞠躬尽瘁，如果不是大相顶在前面，我等世家岂不是要被公主打击的没个站的地方！卑职自然以大相马首是瞻！” 姜大相微微一笑，心中自得却不露其面，勉励了王晋之几句，王晋之便提出告辞。 姜大相也没有要留客的意思，不过却亲自送到花厅门口才回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零五、念头 顾大人和柳大人已经闲极无聊下起棋来。 姜大相回来，三人接着刚才的话题，姜大相说道：“新矿一事最重要的不在眼前而在以后，新建一事自有幽州来的工匠配合，有郑大相在，出不了岔子！本相担忧的是建成之后！” “建成之后？” 顾大人略带疑惑地问了一句，柳大人却更为明白一些，他向顾大人解释道：“顾大人，湖州顾氏一向诗书传家，不涉及商道之事，可能没往这方面想。新矿之难，在于前期耗费资金太过，后期收益又慢，没个十年八年的别想见到盈润。朝廷纵然有心开新矿，恐怕也难以为继！” 姜大相道：“柳大人此言正是，这些年朝廷两处用兵，军费开支巨大，要说挤出百十万两银子问题不大，可开新矿动辄几百万两实在是拿不出来！这一次，幽州票号总计出银一千万两，也才只能开三处新矿，建五处农具工坊，北地尚不能满足，更不用说南边了！一步步来吧，朝廷也难！” 顾大人若有所思地说：“如此说来，公主这次算是做了件好事了？” 柳大人瞥了一眼姜大相，沉声说道：“目前尚且不清楚公主究竟有何意图！大相，卑职听说达成的协议是明年三月前开五处工坊，否则就要把新矿交给公主处置？” 姜大相严肃地纠正：“是交给幽州票号处置！” 顾大人心说这有什么区别，谁不知道幽州票号有公主八成的份子，不过顾大人并没有在这一点上跟大相较真，他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大相，您说，这公主会不会从中作梗，阻碍新矿开建？” 柳大人摇头道：“大相，卑职以为公主不会做此下作之事！” 姜大相颇为赞同：“以本相看，公主如果真有阴夺新矿之意，完全没有必要用此手段，紧靠朝廷之力，至少两边战事未平之前，是不会考虑开新矿的！以当今陛下对公主的宠爱来看，公主有很多手段谋取新矿，何况，你可别忘了，此次有一处新矿就在晋州，还是一处绝好的富矿！” 顾大人苦思冥想也想不到究竟公主卖什么关子，不过，想不透归想不透的，提前做好防范确实必须的。 三人商议了一番举措，柳大人分析道：“如果公主不会阻碍新矿开建，那么按照工部报上来的时间来看，是完全有可能在限期之前完成的，就看户部李大人能征调多少工役了！不过，在下有些担心，工部郑大人长于建工，对整体的统筹安排计量协调并不擅长，大相，您看是不是给郑大人再补一个助手？” 姜大相道：“我们还是先看看新矿建成之后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吧！助手一事等会再说。” 两人同意，柳大人道：“卑职也曾查过幽州矿场，建成后每年出矿数量上下相差不大，高炉炼铁，锻造工坊，除非有新的工艺改进，否则出铁成品也是一定的，按照幽州矿场的规模来推断，此次开建三处新矿及配套高炉农具工坊，前期投入巨大，不过建成后，出量就比较稳定，不需要朝廷过多投入，反而每年有不菲的收成。” 柳大人看了看顾大人，又和姜大相对视一眼，道：“此项收入每年可达上千！” 顾大人倒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地看着柳大人。 柳大人笑道：“顾大人，这些可不是盈润，还有很多支出，每年的盈润算到头了也就刚够还利息的！所以说，新矿建成，真正得利的反而不是朝廷，而是普通百姓！” 顾大人脸上带着惊诧，有些不安地说：“大相，如此，户部” 姜大相点头道：“本相也考虑到这一点了，本来户部就掌管天下钱粮，新矿再交给户部，恐怕不妥，还需要另外想办法！” 柳大人反而有不同意见：“如果不交给户部，其余各部根本没有职权接手！” 姜大相低头想了想，心头忽然一动，说道：“柳大人刚才说给郑大人配个助手？你看工部左侍郎王大人怎么样？” 柳大人和王大人可是姻亲，再怎么着都不会拦他上进的路，更何况，王大人不仅合适，简直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先这样定吧，本相明日就和郑相叶相通个气，想来郑大人也想早日有人接手这些鸡毛蒜皮的杂事！” 姜大相下了定论，顾柳二人不过是帮着参议，以他们身为属下的立场，也不可能明言发对或者赞成。 接着三人谈起了即将举办典礼的大公主成婚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零六、闺房 同一时间，穆蓉也在跟大公主谈论她的成婚礼。 “礼部准备的不过是大面上不出错，真要有多好也是别想了，大姐姐，你不要害羞，还是要多试几遍，这婚服可是有好几套，各项礼仪规程繁琐复杂，万一不合身，再丢了脸面，这可是皇家建康年头一遭办喜事！” 穆蓉笑着劝大公主接受她带来的几个绣娘，“大姐姐你放心吧，这几个绣娘都是给我盖过及笄爵服的，手艺很好，不然我也不敢带来给你用！” 季芸确实羞涩不已，不过穆蓉也是一番好意，也就只能受了：“蓉儿，多谢你想着！” 穆蓉笑着点头，看着大公主安排花枝带几个绣娘下去安置，这边递给大公主一个礼单，说道：“大姐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你添妆！” 季芸红着脸接了，喃喃地道了谢。 莲姐儿和芙姐儿等两人寒暄完才送上自己的贺礼，不过是一点小玩意，莲姐儿的是自己做的乌木骨素面的扇子一打，“给你留着赏人用！” 季芸笑着道了谢。 芙姐儿的是扇套，她自己绣的，“大公主，臣女才学绣艺，不好看您可别嫌弃！” 季芸忙道：“芙姐儿一片心意，我怎么会嫌弃呢！” 说着，拿在手里仔细看过，赞道：“配色我很喜欢，芙姐儿太谦虚了！” 莲姐儿好奇地问道：“大公主，嫁人是什么感觉？” 季芸红着脸说：“我还没嫁呢，我怎么知道！” 莲姐儿捂着嘴偷笑，和芙姐儿咬耳朵，悄声说：“柳公子天天上公主府来，还是早点成亲吧，也就不用天天跑了！” 穆蓉嗔道：“莲姐儿！” 莲姐儿吃吃笑着闭口不言了。 季芸脸红的头也不敢抬了。 穆蓉摇摇头，对莲姐儿说：“你们俩去划船吧，不是一直叫着呢？” 把两个小的赶出去，两人才屏退了下人说悄悄话。 季芸有些茫然：“蓉儿，你说成亲是个什么感觉呢？” 成亲是个什么感觉呢？ 穆蓉忽然沉默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前朝和我朝的公主们大多过得都不是很幸福。前朝绵延三百年，历经二十一任皇帝，有名有份的公主多大上百人，幸福的寥寥无几。这还是前朝皇室积威多年，多任皇帝励精图治，兢兢业业，风评不错呢。 朱家呢？恐怕还比不上前朝呢。 目前已经成亲的公主只有一个明玉公主，三载，据说倒是夫妻和鸣，然后双双殒命。道建康皇帝，五位公主，有大公主这样生母不显，母族卑微的，也有二公主季莹那样母族显赫，世家大族出身的，结果又如何？ 大公主成亲多年无所出，二公主和离两次，三公主不得不下嫁母族家的表兄，四公主好吧，穆蓉死之前，四公主正在选婿。 成亲应该是什么感觉呢？ 锣鼓喧嚣的一片热闹，铺天盖地的红，绵延不绝的不安和羞涩，以及对明日无限美好的憧憬。 穆蓉轻声笑，看着季芸羞涩的眼神中带着一点点的向往，无限讽刺！ 明明她不相信婚姻，却还要给季芸营造一个美满幸福的明日，并努力让其相信。 可是想到那些大闹大笑之后的愉悦心情，想到那些心有所属的安然踏实，想到心里装着一个人就满了的那种无所畏惧，穆蓉觉得就算明知是场空，还是要尝试着去品味，去追寻，去努力渴求，去经历婚姻或者爱情带来的一切，人才算不白活。 “大姐姐，柳公子和你的婚姻，虽然是我强求来的，可日子过得怎么样，却在你！” 想通了之后，穆蓉很坦白地告诉大公主：“都说公主难嫁，主要是在于这坑死人的祖制，驸马不能入仕，公主之名便是你日后幸福生活的枷锁，打破它，你才有可能幸福！柳和然的对你是什么心思，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如果你愿意让他靠近，愿意让他走进你的心里，那就想办法打破那个枷锁！反过来，如果你觉得不值得，你觉得公主之尊对你来说更重要，那你事事遵从祖制，不要过于苛求！” 季芸慢慢变了脸色，穆蓉很是严肃地说：“你不能享有公主之尊的同时，又渴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季芸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生母不显，母族卑微，甚至都没有个像样的娘家人，早就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从来随遇而安，不会争宠，逆来顺受。 谁知道，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选了一个了柳和然这样的驸马，无论是家世人品，还是长相才华，全都无可挑剔，甚至对她还特别好。 季芸咬着唇，想着两人相处的点滴，想着柳和然频繁往公主府来，次数多的父皇都看不过去了，亲自把他叫到宫里训斥，人虽然减少了上门的次数，却隔三差五传信送些吃食小玩意进来。 季芸有些茫然。 她从未意识到这个公主身份会是个棘手的问题。 “蓉儿，你一向有主意，你说我该怎么做？” 季芸性子再怎么柔顺，也是个公主，骨子里流着朱家的血，该硬气的到时候自然顾不得羞涩。 穆蓉笑道：“看来大姐姐对柳公子心生情愫了！” 季芸轻轻推了她一把，嗔道：“你也来笑话我，都会有这一天的，你看到时候我怎么笑话你！快点说呀！” 穆蓉笑容淡了三分，沉默半晌，才露齿一笑道：“大姐姐只要遵从本心就好，不要太在意身份，你想对他好就对他好，将他视为你的夫君而不是驸马！” 柳家已经被她拔了牙齿，想要保住权力地位，只能紧紧围在她身边，柳和然翻不出什么浪来。不过，穆蓉还是希望，大公主这对夫妇，能够多一分真，少两分伪！什么都可以算计，但是人的感情不可以！ 穆蓉轻声交代了几件事，比如驸马的起居安置，比如礼部派的嬷嬷的处置，还比如如何处理和柳夫人的关系，如果对待柳家其他人等等。 季芸始终认真地听着，默默记在心里，等穆蓉再无可交代的，才笑着打趣道：“蓉儿，你又没成亲，怎么会懂这些道理的？” 穆蓉充耳不闻，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去看看莲姐儿和芙姐儿，便起身出了花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零七、遗物 几乎有些狼狈而逃的意思，穆蓉疾步走了好长一段，才慢下脚步，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湖边一处凉亭了。 莲姐儿和芙姐儿坐的花船停在湖中心，两人在船舷边冲她招手，穆蓉笑着挥挥手，扶着凉亭的柱子，慢慢坐下来。 像是三岁小儿藏猫猫一般，把头埋起来以为自己看不到别人，别人就找不到她。穆蓉一直没有去追问那冰玉镯的事，哪怕那镯子从那天开始便不离她的身，被她揣在怀里整天带着。 可是她毕竟不是三岁小儿了，逃避有什么用呢？ 坐在这凉亭，被湖面来的风一吹，诸多可以隐藏的念头就像好开的水，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在她脑子里鸣叫。 他为什么会来？ 这镯子是什么意思？ 公主府守卫森严，又有影卫在，连血影都回来坐镇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穆蓉脑子里一团乱，明知道答案就在那里，却迟迟不愿意去碰触。 伸手摸了摸胸前，那镯子还在。 这对镯子她是知道的，据说是王家祖传之物，他求了很久才得了，前世就是用这个做的定情之物。现在忽然翻出来给她，是想说什么呢？ 明静公主府添箱庆贺的络绎不绝，我朝第一位大公主成亲典礼在京都掀起的这场热闹越演越烈。 王大夫人徐氏忙着安顿这一大家子的起居，跟着二夫人柳氏借着给公主添妆的机会正式出现在京都贵妇人的交际圈。 王文远离了京都。 血影带着红莲赶回封地。 定国公府长孙女，已经嫁人的芳姐儿生下长子。 而穆蓉正在慈静殿里看着丫鬟婆子收拾东西。 慈静殿是母亲的寝宫，穆蓉在宽大的殿内转悠，龙雕凤镶的各色家具摆设，紫檀木的各式大立柜，素雅的湖锦坐垫，五颜六色的琉璃珠帘子，简洁大气又不失秀雅别致，是母亲一贯的风格！ 沉香木镜台，样式有些老了，桌子上的首饰盒半开半闭，露出来的珠串黯淡无光。穆蓉轻轻坐下，打量着镜台上排列整齐的胭脂盒子，琉璃瓶子装着不知名的液体。母亲也是坐在这里日日上妆的吧。 随手拉开小抽屉，零零碎碎的小物件落入她的眼帘，随手拿起一样，却是把摸不清材质的梳子，上面有字，却是稚嫩的笔迹，孤零零一个玉字。 “公主，这里有个暗格！” 是谷雨的声音，穆蓉抬头看去，却是那张熠熠生辉的拔步床床头的位置有着几个小抽屉。谷雨正拉开其中一个，指给穆蓉看。 穆蓉起身走了过去，这种床格局类似，她睡的那张也有几个小抽屉，不过用来存放一些私密物件。 谷雨拨弄了两下，把抽屉卸掉几个，从里面摸出一个黝黑不知材质的黑匣子来，转身呈给了穆蓉。 穆蓉接了过来，黑匣子不大，也就是比一本书大不了多少，入手却一沉，看来里面放了不少东西。 穆蓉看看殿内来往奔梭的使唤人，漫不经心地把黑匣子给了小梨。 “回去再看吧！” 知道眼看着下人把整个寝宫清理一空，穆蓉才慢悠悠地回了绿云轩。 进了书房，接过玉兰奉上的茶，才笑着招手叫小梨：“给我吧，你去玩吧！” 小梨一直抱着那个盒子跟着穆蓉，她是个最老实的孩子，没有公主发话，就连睡觉都会抱着的。 屏退了左右，穆蓉端详着这个小黑盒子，又是一个说不清材质的盒子，黑色的不像是琉璃更不像木头，说是黑瓷呢，又没有那股子厚重，光滑无接缝。穆蓉轻轻摩挲了一阵，两手一掰，原来盒子并没有上锁。 盒子装的石头！ 应该是石头吧，穆蓉不是很确定，不过行装不规则，很像石头，但颜色却很漂亮，其中两块还是透明的，跟玉一样。穆蓉仔细看过了，不是玉，也不是她认知里的任何一种材质。穆蓉把石头都翻出来，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就见了底。盒子最底部，是一本书。穆蓉拿出来，入手丝滑，竟然是绢制的书。很薄，只有十多页，翻开来看，像是母亲的字迹，不过曲曲折折像天书一般，竟然一个字都看不懂。 穆蓉把书放到一边，回头去那堆石头，有黄色黑色红色和绿色，还有很少见的紫色。黄色和黑色不透明，那红色和绿色却是透明的，特别是那紫色，穆蓉拿起来对着光看了，内里云山雾罩的，阳光一照，紫光大胜，令人迷醉。 被母亲这么妥善地放在盒子里的肯定不是凡物，可穆蓉看来看去都看不出来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看来只能等去了封地问问红莲了。 穆蓉把石头一样样放回盒子里，等拿到那块黄色，穆蓉心头一动，这怎么像是金矿？穆蓉忙伸手把头上的金点翠步摇给取了下来，放在黄色石块旁边，仔细对比，不错，确实有些像。 穆蓉呆坐半晌，试着掰了掰那石块，拳头大小的石块被她轻轻一掰便掉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下来。穆蓉把所有石头都收进盒子，起身进了密室，把黑匣子妥善地放好，独留下那本书在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零八、调教 没过几天，曹参事上门拜访。 一见面，便行了大礼。 “参见公主！” 穆蓉笑着免了礼，赐了座上了茶。 穆蓉和曹参事见过几面，不过没有怎么说上话，此次入京，大将军派了他随同几位将军到京都呈上边关奏报，顺便落实一下下半年的粮草军饷。 穆蓉给户部李大人打了招呼，又在皇上那里提了一嘴，因此，曹参事的差事办的很顺利，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恭敬地跪拜公主的原因。 “曹参事回凉州的行程定了吗？” 穆蓉问道。 曹参事忙起身回道：“回公主，属下定好了明日一早启程！” 穆蓉摆摆手，让他坐下，问起了朝廷的军饷安排，曹参事回道：“承蒙公主关照，兵部不仅按实数批了下半年的军饷，户部还当即开了条子！另外给加了两千头牲畜用于补充凉州军荤腥！说好了七月底运抵永昌！” 永昌大营的凉州军主军加上民夫工役等总计超过十五万，这两千头，还真得不算多。不过，也不算少了！ 穆蓉微微点头，说：“幽州票号在金昌西州都有分部，你不用带现银上路，开张银票吧，直接去金昌分部解现银，我已经嘱咐好了！” 曹参事大喜，下半年的饷银也有七八十万呢，这么多现银光运到永昌，时间上长不说，这一路最少要五六百护卫人员随行，确实是一件麻烦事。不过，曹参事有点担忧的是：“公主，金昌有这么多现银吗？这一次户部把上半年的封赏也一并批了，本来是分作两批运到永昌的！” 穆蓉笑道：“没事，你忘了我接手了五家银号了？晋州钱庄的老的分部存银加上这些天收到的已经足够了，再说了，我已经命人加紧往凉州总号解押现银了，你不用担心！回去跟大将军说一声，我会命幽州票号在永昌另设分部，可享受其余分部同样的条件，尽管放心吧！” 曹参事一路东来，在西州就已经隐约听过幽州票号了，等进了晋州范围，听得更多了，自然明白幽州票号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存银给利，拆借免费，如果能在永昌开设分部，所有战士都可以将军饷就进存入幽州票号，使用现银也更方便一些，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着人在晋州采买牲畜，运往永昌，第一批数目在万头左右，你让大将军准备安排人接收！” 曹参事这下惊喜交加了，怪不得大将军嘱咐他回了京都，给定国公请个安，其余的事情全部找公主办呢。这下好了，他入京的差事全部圆满达成，还给直接送往永昌，他可以轻装上路了。 送走了曹参事，穆蓉一门心思全在那本绢书上，哪有功夫关注其他？就连王晋之忽然取代郑大人接了督建新矿的事都没能让她分神，还是袁二公子忽然上门拜访，素心才成功地把她从书房里拉出来。 陶六来过好几趟公主府，每次都是到书房回话，还是头一次被安排到花厅等候。垂地的细纱帘子，坠着琉璃珠子，罗汉床美人榻，小茶桌，铺的垫的清一色的湖绿云锦，就连桌子上摆的话都是绿菊。一看就令人心旷神怡，浑身清凉。 陶六不敢多看，学着袁二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坐着。 一盏茶的功夫，公主进了花厅。 两人忙起身施礼。 “免礼，请坐！” 两人闻言谢了座，也就坐回原位。 陶六低垂着头，一副以袁二公子为主的样子，却迟迟不见公主问话。 陶六大着胆子微微抬头看过去，公主坐在罗汉床上，单手支着头，眼神飘忽不定，根本没有再看他们。 陶六往袁二的脸上看去，却发现袁二也是一样茫然地回看着他，两人不知所措地对视着，互相以眼神询问，怎么办？ 最终还是袁二开了口：“公主！” 穆蓉的眼神有了焦距，总算回了神：“你们来了？什么事？” 袁二把疑惑留在心里，若无其事地说：“公主，在下已经跟晋州常家曹家联系上了，您要的东西都没问题，由曹家出面拢到一处，曹家还说如果公主人手不足，他们可以帮忙直接送往永昌！” 永昌，晋州常家曹家，穆蓉明白过来，这问的是那一万牲畜的事。 “袁二公子亲自去一趟晋州吧，公主府有一些东西要一起运到永昌，红莲姑娘已经在晋州等你了，你尽快启程吧！” “是！” 袁二应道，事情说完，他扭头看看陶六，走？ 陶六微微摇头，再等等。 果然，穆蓉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陶六：“杨家什么反应？” 陶六松了口气，忙道：“公主，杨家愿意把商队让出来帮忙运送物品！” 杨家能有什么反应呢？ 晋州三大族，杨c常c曹，其中杨家势力最大，出了经营票号之外，便是以走商的队伍规模大，路程远出名。这一次，公主吩咐的事，常家曹家出了大力，以公主的性子，看来是要用常家曹家了。杨家能不急吗？ 本来还有一点怨言的，这下子什么话都不敢说了，直接找到他，表明了决心，宁愿一个铜子不要也要在此事上面插一脚。 “公主，杨老爷子给小的传信，愿意捐献牛羊各千，鸡鸭各千以犒赏三军！” 这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穆蓉总共往永昌运万头牲畜，其中牛羊不过四千，鸡鸭为多，杨家这一捐献，便直接使得牛羊数目增大道六千数，按市价来算，一头羊三两银子左右，一头牛八两银子，鸡鸭不算，这就是上万两银，专门用来讨好公主，不至于被甩到一边去。 “不用了！” 穆蓉淡淡地说，上万两银子她会看在眼里吗？ 陶六神色一变，嘴唇蠕动，还要求个情，穆蓉说：“近期，我要一笔现银，总数三百万，让杨家商队想办法尽快给解道永昌去！” 陶六一喜，忙应了。 直到出了公主府，陶六这喜悦之情都没消退。 两人上了马车，各自回府，陶六在自家门前见到焦灼等待的杨掌柜，才耸然一惊，随即佩服不已。 就这么轻巧的一招，便压得杨家再没有反抗之心，还极大地安抚了常家曹家，给了他们希望。 真是高啊！ 公主大才！ 陶六只能俗之又俗地暗自钦佩，他都可以想象，如此一来，不管是杨家常家还是曹家，晋州大商都已经被公主打压的只能卑躬屈膝地恳求一条活路，那么公主交代下来的事情，这三家会不绞尽脑汁地去办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零九、生事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可偏偏有人跳出来吓你一跳。七月初五，大朝会，御史台田中郎忽然跳出来弹劾礼部相公秦大人等渎职，惊了一地的眼球。 田中郎奏报道，以古礼，皇子十五长成，大皇子朱顺年满十九岁c二皇子朱政年满十六岁，早已长成，礼部却迟迟不予安排婚配，以绵延皇嗣，是为渎职，恳请陛下为社稷千秋记，早日为两位皇子选妃。 朱曦听完了面无表情，姜大相恍若未闻低垂着头站着，郑相叶相若有所思，其余各部相公养气功夫修炼到家了，纵然内心里惊涛骇浪一般面上也不显什么。只有顾大人，真可以说是又冤又气。田中郎可是他的部下，不通过他贸然上书也就罢了，说的又是朝中诸位大佬很有默契的不许提的一个话题，真不是他指使的啊！ 秦大人更冤！ 他才接手礼部多久啊，别说此事另有内情，就算没有内情，前一任这么久了都没有人提这个问题，自然是有不妥之处的，他不弄清楚，怎么可能贸然上书？再加上他也真够悲催了好不好？一上任便是为皇上选新人，接着便是明阳公主及笄，然后又是大公主成亲礼，他已经忙得要吐血了好不好？ 但是，此事还真的喊不了冤，事实确实如此啊。一个已经十六，一个都已经十九啊，确实应该考虑婚配之事了啊。再说了，田中郎也是很有分寸，并没有直接上来就提皇子封王之事。 秦大人跪在地上，却讷讷不敢言及其他，只能口称有罪。 姜大相忽然伏地跪拜，口称有罪。 这一下子满朝文武还站着的没有几个了。 “此事由政事堂牵头先议一议吧！退朝！” 朱曦脸色阴沉，倍感棘手，不过并不是他感到为难，恐怕有人比他还为难。 退了朝，姜大相回到班房，往太师椅上一坐，一言不发。一众九卿全部跟了过来，各个面色惊疑不定，胡乱对着眼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大人面有愧色地说：“此事是卑职疏忽了！” 御史台中郎左右侍郎当然是有权上奏疏的，不过按照正规程序来走的话，必须他这个中丞先过目，然后视情况看是不是要报到政事堂，还是直入文华阁。现在倒好，田中郎连他都不知会，直接大朝会上书，摆明车马，要不是背后另有其人，顾大人打死都不相信。 有些事不能明说，当今陛下没有嫡子，长子自幼体弱多病，闭宫修养，难露其面，已经长成的就只有二皇子朱政一个。无论是母族出身还是人品聪慧更或者处事为人之道，都有可颂之处，作为储君人选是很合适的了。 可是，事情不能这样看，否则政事堂早就请立二皇子了，何必迟迟拖到今日？ 一则陛下今年也才四十，年富力强，未曾听闻身体有疾，现在上书请立太子，你是想说什么？想替自己找好下一任老板？ 二则，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上面还有一个大皇子呢。只要他活着，你贸然请立二皇子，都会有人跳出来说嘴。最大的可能就是公主。 三则二皇子母族出身姜家，姜大相身居大相之位，二皇子一旦立为储君，那大相岂不是要避嫌退位？大相退了，谁来跟公主斗法？ 这些事情，众位大佬心中都是有数的，所以至今无人谈起皇子婚配之事。 表面上看来，田中郎提的就是皇子婚配，无关储君人选。可是，皇子一旦成亲，可就不能住在大汉宫里了啊，不然你让公公和儿媳共处一室，这也不像话啊。那就只能搬出来，搬出来之后呢？皇子出宫就要封王裂土，成亲之后按制是不能常住京都的。如果你还意识不到这其中的奥妙之处，那请你去研究一下汉史，查一查史料，看看从普通王爷到储君之间有多大的差别，一旦封王，那就基本上跟储位无缘了，除非皇帝的儿子都死绝了。 怎么办？ 大家都看姜大相。 “明日即是大公主成亲之礼，诸位先把这件事办好再说吧！” 姜大相采用拖字决，先办正事，大公主成亲之礼可不是一天就完事的，还有后面一长串的祭祀典礼，驸马承封，真正走完恐怕要一个月之久。等到了八月，就是秋收，一拖又是两个月，接着明阳公主离京前往封地的日子又到了，先把这位大神送走，剩下自己人关起门来怎么商议都可以。 都是人精，哪会不知道大相的意图？ “都散了吧，把诸项仪程再过一遍，免得出问题丢了朝廷颜面！” 郑相出面送走了六部相公，政事堂三位相公关起门来开小会。 “大相，您觉得此事是否是那位” 郑相含糊地问道，姜大相早就有此怀疑了。 郑相还想说什么，叶相使了个眼色，郑相下意识地闭了嘴。 姜大相的一番疑虑直到下了值，顾大人秦大人上门给请罪的时候才说了出来。 “田中郎在御史台已经足足十年了，历次大比从未见他有意向擢升，反而是一再暗示他已经年老，只等家中子侄能独当一面了就上书请求告老。此人一向” 顾大人说道这里，稍微停顿了少许，找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一向比较中正平和，少有锐意之举，此事绝对不能是他本意，卑职已经派人去查他的家人了！” 姜大相缓缓点着头，沉声说道：“此事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何人在背后” 秦大人道：“是不是那位？” 顾大人也有此疑问，姜大相疑惑地说道：“像是那位的手笔，突如其来，莫名其妙，令人猜不透其用意，可此事老夫想了又想，实在想不通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现在是明摆着的，现在突然闹这一处，用意绝对不会是皇子婚配，意在储位。可是，如今怎么看都是二皇子占据优势，这个问题真的被逼上台面了，万一真的立了二皇子呢？ 姜大相面色阴沉不定，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是不是大皇子” 顾大人听出了大相的言下之意，皱着眉头说：“就算大皇子突然痊愈，此事也不好办啊！” 这是肯定的，出了公主或者还有陛下，朝廷诸公，从政事堂到京都各部三品以上官员，十有都是支持二皇子的，大皇子除了占据长，其余的可都没什么可说的，难道公主心里不清楚吗？ 秦大人试探地说：“大相，两军” 又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两军的立场，从来不是站在世家这面的。姜大相头一抽一抽的疼，还有个大将军府呢，如果二皇子得不到大将军府的支持，要想上位也难。 大皇子也难，二皇子也难，可除此之外真的就没人了啊。剩下的皇子最大的才九岁，这是开玩笑呢？ “暂时先拖几个月吧，加派人手，查一查公主府！” 姜大相无奈地说，这也是目前能做的唯一的事了，顾大人秦大人忙躬身应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一十、成亲礼 大朝会上闹的这一出，很快传到有些人的耳朵里了，朱曦倒还稳得住，姜贤妃掩饰不住的焦灼，几乎有些惊慌失措了。 好不容易熬到宫学下学，却没等到二皇子。 “回娘娘的话，二殿下让奴才回禀娘娘，陛下留了二殿下晚膳！” 二皇子下午的时间一般都陪着在文华阁观政，也多次被陛下留饭，这很正常，但是，上午大朝会刚刚提起婚配，陛下的这次留饭似乎怎么看都不正常。 姜贤妃打发走了传信的内侍，屏退了服侍人，一个人在内室彷徨焦躁，多少次想叫人传信给姜大相，又一再忍了下来。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了晚膳，姜贤妃还特意抓着二公主季莹仔细检查了一番为大公主典礼而准备的衣饰，才盼到了二皇子的回归。 “儿臣参见母妃！” 二皇子恭敬地见礼，姜贤妃一愣，不着痕迹地左右一扫，也露个笑容，也不上前，笑着叫起了二皇子。 “含锦，给二殿下沏铁观音来，那茶消食！” 宫女含锦应声而去，姜贤妃拉着二皇子挨着她坐了，耐着性子柔声询问宫学，晚膳。等含锦上了茶，姜贤妃叫身边的人退下，才收了笑容，低声问道：“政儿，你父皇说什么了？” 这么大一件事，朱政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面对母妃，此事也没什么可瞒的，朱政面上毫无喜色，压低了声音把此事内中详情一一告诉姜贤妃，他说：“母妃，此事您千万要稳住，不要轻举妄动，大相自然会处理的！” 以他的城府，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尽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勉强做到心平气和了。憋了快一天了，现在才有机会跟母妃讨论一下此事的蹊跷之处，朱政面上的茫然和惊疑，实实在在掩饰不住。 姜贤妃稍微松了一口气，低声说：“政儿，母妃担心你沉不住气！此事我们不动，着急的自有其人，我们动了，反而落了下风！既然你知道分寸，母妃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 母子两人再次确定行动方案，任他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便是。接着，两人开始分析此事究竟是谁的手笔。 “孩儿看，不是公主，肯定另有其人！” 朱政很肯定不是穆蓉所做，原因也很简单，还有两个月她就要去封地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别说两个月了，就算陛下同意了，朝臣也无异议，也要半年才能定下一个粗略的章程，那个时候公主早就在封地了，京都之事，她有多长的手能够得上？ 姜贤妃却没那么乐观：“如果是她不想回封地呢？” 不想回封地？ 朱政一愣，此事都已经有了默契了，不想回能行吗？ 姜贤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你看，晋州那是什么地方？西部荒凉之地，公主的封地又不在最繁华的晋州，而在朔州啊，荒无人烟之地啊！不想去封地，那就要想办法留下来，怎么才能留下来呢？朝廷诸公之所以对她如此忌惮，还不是怕她插手朝政吗？特别是储位，这才是长远之计” 朱政逐渐跟上了姜贤妃的思路，他借着母妃的话头说：“如果储位已定，又是孩儿，为平衡计，大将军不在京都，父皇肯定不会放她去封地，否则朝政之事多受掣肘，父皇” 姜贤妃点点头，握着朱政的手紧了紧，两人相互对视，沉默下来。 姜贤妃颇有些惶恐地说：“如果真是如此，那该怎么办？” 朱政也慌了神：“母妃，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孩儿” “冷静！” 姜贤妃深吸一口气，告诫道：“不要说出口！这天下都是你父皇的，属意谁坐那个位子，你父皇才有权决定！他这么多年都未曾提起，可见也是心中有数的，政儿，别急！” 朱政慌乱地点着头，劝慰母妃，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对对，以汉朝祖制，皇子满十三，就可以婚配选秀，十四五岁大婚封王移宫的大有人在，孩儿都十六了，父皇如果真有此念，不会一直都不提” 朱政越说心里越有底，“就算是公主出手，储位之事关乎社稷，父皇不会容忍公主胡闹的！” 姜贤妃喃喃地说：“还是要告诉大相，听听他怎么说！” 朱政点点头道：“母妃，此事你别管了，交给孩儿吧！明日大公主大婚，孩儿可是要出席的，自然有机会见到大相！” 姜贤妃定定神，再三嘱咐他小心。 七月初六，建康朝第一位公主大婚礼举办，倾城瞩目。 辰时初刻，吏部相公柳维安着正装步行至宫门，行三请之礼。所谓三请，意思是分三次上折子请皇室允准公主下嫁，以示臣子对皇室公主的恳求之意。 以礼，跪足一刻钟，宫门大开，传下旨意，准！ 于是巡嫁！ 三百六十抬嫁妆依次从宫中抬出，顺着燕雀大街行至城门，然后绕城一周。 辰时两刻，柳维安之妻何氏着诰命服，行至五福宫行二请礼。叶淑媛双目含泪接了请嫁折子！ 旋即鞭炮齐鸣，锣鼓轻点，意催妆！ 穆蓉是女傧相，着一品公主爵服，手持牙雕梳子，象征性地给大公主梳头，也就是轻点一下就好。 巳时一刻，新科驸马柳和然步行入宫，至乾元殿跪行三请之礼。 大汉宫钟元阁的老铜钟鸣响三十九下，公主拜别母妃，至乾元殿拜谢皇父，后上凤撵，从正宫门出，驸马骑马当前。 随后，便是过三门，每至一处，公主便需下撵车，和驸马登桥接受京都百姓的跪拜祝福，最终入驸马府成礼。 皇家也是拉的下脸面的，并没有严格遵循古礼，新房设在驸马府，意味着公主虽然不是下嫁，也算给足了驸马的面子，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皇室威严来。 入驸马府，先行更衣，更换普通的凤冠霞帔，行拜天地之礼，送入洞房，摆宴招待亲朋，直到三日回门之后，才会搬回公主府，开始婚后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一十一、试探 穆蓉作为女傧相，需要全程陪同公主，直到礼成。回到公主府，早就累瘫了。 第二日应召入宫的时候，脸色实在谈不上好看。 算是高高兴兴地嫁了一个女儿了，女婿还无可挑剔，朱曦皇帝的心情算是不错的。 “就此一次，以后再嫁公主就不找你做傧相了！” 看着穆蓉一脸灰白，想是累得不轻，朱曦心里也是不落忍的。 穆蓉努力坐直了，捧着茶盏喝茶，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舅舅，什么事非要今天找我来，让我多歇几天不行吗？” 朱曦讪讪而笑：“自然是有要紧事，不然也就缓一缓了！” 朱曦实在不是一个慢性子的皇帝，照他的性子，要不是昨日是大公主的正日子，恐怕他早就杀到公主府去了。 “蓉儿，田中郎一事，不是你做的吧？” 穆蓉想翻白眼，她还真的翻了。 “舅舅，我有那么无聊吗？” 朱曦头更疼了，他想了足足两天了，实在不清楚除了蓉儿之外，还会有谁会做这件事。 朱曦小心地问道：“蓉儿，你是不是不想离京？” 是的，朱曦智商是正常的，智商正常的都会这样想，穆蓉不想离京，那就逼着朝廷在立储一事上下定决心，这是最简单的推断。 穆蓉笑道：“舅舅，如果我不想离京，我什么都不用做，谁也不能逼我走，用得着出这么无聊的招吗？” 朱曦疑惑地看着她，“真的没有？” 穆蓉摇摇头，道：“真的没有！” 朱曦沉吟道：“那依你看来，此事是谁做的！大相？” “不可能是大相，他又不傻！” 穆蓉认为不是大相，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个消息她是直到大朝会当日夜间才收到的。红莲和立夏都不在，小蝶的权限不够，消息传过来，只有穆蓉有权翻阅，可偏偏赶上她一门心思全在研究那绢书上，直到晚膳前廖长志提了一嘴，穆蓉才去翻阅消息，这才知道整件事情的进展。 “那倒是奇怪了！” 朱曦说道：“毫无迹象，突然就这么冒出来了，田中郎是受谁的指使？” 想到京都还有他不知道的势力在暗中窥伺，朱曦沉下脸来。 京都有新的势力吗？ 有！ 姜家顾家秦家李家算是一股，纪家为首的算是一股，王家算是一股，何家宁王府这股查不清楚的不知道算是两股还是三股。还有众多二流世家，或者在朝中另有支持者，或者归附于某一股势力之下。公主府大部分的时候是和皇家立场相似，可以算成一股。世家之间，势力之间，利益交换，转换立场虽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也不是没有过。时世事移，没有永恒不变的联盟，也没有永世的敌对双方。一股力量的消退，出现新的力量是自然的事。 但有没有有间监控不到的新势力？ 穆蓉想到了王文远。 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穆蓉劝朱曦道：“舅舅，不用着急，不管是什么人什么势力，既然出招，必有后续，静观其变吧！实在不行，那就给两位表兄选妃呗，这也不是一朝一日的事，说不定明年两边战事突变，朝廷根本没有闲暇关注此事呢！” 储位就像一块肥美的肉，有希望咬一口的人，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放弃，此事既然不是穆蓉出手也不是大相筹谋，除此之外的势力跟这两股对上，也只有以卵击石的时候，就像穆蓉所说，实在不行，那就真的给两位皇子选妃呗，反正选了之后也不会马上成亲，一拖两拖，两边战事肯定有个结果了，到那个时候，也不用压着不立储了。 穆蓉忙不迭地出宫回府，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公主，柳大人在门前迎候！” 越忙越乱，穆蓉急着回去复盘，却偏偏碰上有人来访，还是新科驸马的父亲，吏部相公柳维安。 穆蓉自然不能就这样大喇喇地坐在马车上直入二门，只好在大门前下了车。 柳维安果然就在门口迎候，见到穆蓉下了车，忙上前来见礼，还不是一个人，随同一起的是吏部左侍郎施大人。 “臣等见过公主！” 施大人委实是第一次面见公主，心里是忐忑小心到了十分，跟着柳大人比面圣还要恭敬地施礼，姿态摆的足足的。 才一弯腰，便听到一管柔和的声音“两位大人请起！” 施大人眼角余光看着柳大人，随着他起身而跟着起了身，不敢直视公主，低垂着头，只看到缀了南珠的绣鞋和缠枝莲花的襦裙下摆。 “两位大人这是有事？” 穆蓉心里有事，也没有寒暄的心思，一心想着回去复盘。 柳大人此次前来，为何这么明目张胆从正门迎候？那是因为他是受大相所托前来刺探消息的，为了预防万一，他还主动带上了施大人。 公主看样子是刚从宫里回来，想来应该是陛下召见，所谈之事，那还用说吗？ 柳大人忙道明了意图：“公主算是犬子的大媒，微臣前来谢过公主！” 穆蓉往两人身后一撇，十多个随从确实肩抗手抬着礼盒，还真得是来谢媒的。 穆蓉心下暗笑不止，伸手不打笑脸人，柳大人这么明火执仗的前来见她，估计也是受人所托吧。 “那就请入内饮茶吧！请！” 两人忙让出道路来，请公主先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一十二、头绪 穆蓉对两人点点头，抬脚先行，目光在那公主府的牌匾上扫过，脚步忽然慢下来，接着笑容一滞，愣在当地。不过也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也就恢复了正常，抬脚进了公主府。 穆蓉在慈惠殿招待柳施两位大人。 绿云轩的书房已经被满满当当堆满了各色书籍，穆蓉不许人进去收拾，这些天凡是外客，一律在公主府的大书房接待。 不必说施大人一路行来，见到的亭台楼阁，林荫乔木，雕廊画柱，名家名品，但就说三人入了书房，分主次就坐，丫鬟上了茶，寒暄过，便直入主题。 “田中郎上书弹劾礼部相公一事，公主听说了吗？” 柳大人道出戏肉。 穆蓉也不隐瞒：“此事本公主知道了，不知柳大人问起此事有何用意？” 柳大人问道：“公主，此事事关皇族血脉，不可轻忽，秦大人很是忐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委托臣前来向公主问策！” 向她问策的应该不是秦大人，而是朝廷诸公，尤以大相为首。 穆蓉淡淡地说：“此乃朝廷之事，本公主乃一外姓公主，本不应该插手，不过秦大人兢兢业业夙夜匪懈，大公主大婚典礼处处妥帖，也是劳苦功高，田中郎贸然弹劾秦大人渎职，委实过了！” 听话听音，柳大人相信公主不会在此事上撒谎，施大人已经快呕出血来了，你不插手朝廷之事，我们会这么狼狈吗？ 不着痕迹地微微抬头看了公主一眼，大眼睛，细长的眉毛，唇红齿白，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真是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自家娇养的小闺女也就是如此之态了，施大人一愣，就是此人，让朝廷诸公联合起来也未曾赢的一招半式吗？ 公主的眼神轻轻扫过来，微微一笑，施大人方才醒过神来，他竟然盯着公主看了许久，忙低下头来，避开视线。耳边听见公主带着笑意问他：“施大人好像有话要说？” 柳大人也跟着看过去，施大人忙道：“公主，微臣只是有些奇怪，此事未曾有过风声，忽然而起，也不知道是何人在别后兴风作浪！” 穆蓉笑道：“此事施大人应该去问问田中郎，他不是一向中正和平，崇尚中庸之道吗？” 话里话外还是讽刺了田中郎事事袖手，无所作为的态度。 施大人面色微红，低声说：“此事，毕竟，田中郎也是心系社稷！” 是啊，此事怎么能明火执仗地直接问田中郎呢，人家说的没错，只是道出了朝廷上下达成默契的阴私交易，你还能当面问出来吗？这是有多厚的脸皮呢？ 柳大人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也足够回去交叉了，不过多问了一句：“公主，您觉得是谁？” 穆蓉沉默下来，她急着赶回来，还不是想分析一下究竟是不是他？ 看来公主也不知道了，柳大人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给施大人使了个眼色，起身告辞。 从公主府出来，两人上了马车，又行了好长一段的路，施大人才问柳大人道：“大人，此事看来跟公主无关了？” 跟公主无关，柳大人反而神色更加凝重，他沉声说道：“目前看来确实跟公主无关！施大人，公主此人，心高气傲，她既然说了跟她无关，那就是真的！” 施大人心道，你怎么就认定了她说的是真话呢，不过嘴上却附和道：“大人说的是，那就更复杂了！能使的动田中郎，让他心甘情愿地抗下此事，到现在都未吐口，看来此人能量不容小觑啊！” 柳大人忧心忡忡地说：“回去禀告大相吧！” 送走了两位大人，穆蓉起身往绿云轩去。走到廊厅却转身去了绿柳轩，又不进去，站在门外看了一会，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绿荷轩，连那门前的石阶都不踏上，又转身回了绿云轩。 似是无意识地在花厅门外站了一会，旋即上楼，在二楼穿堂里盯着那刻着蜗居和自在堂的两处牌匾看了许久，才进了书房。 “点个火盆来！” 穆蓉吩咐到，大热天的点火盆虽然有些奇怪，可并没有人敢质询公主，很快有人点了火盆送过来。 穆蓉把书案上铺满的一大堆这些天胡乱勾勒的只字片语收起来，也不用别人帮忙，亲自一张张的丢进火盆里烧成灰烬。 全部处理完，穆蓉盯着那火苗看了好一会，才叫人进来收拾书房。 “叫立春来！” 穆蓉让出了书房由着谷雨领着一堆人把散落各处的书籍全部收起来，她下去用膳。 立春现在已经逐渐取代红莲，成了公主身边最大的管事，早就统揽公主身边一切内务琐事，有多时不曾谨慎伺候了。 收到公主传召，立春来的很快，几乎是穆蓉刚刚在膳桌旁落座，她便到了。 “公主！” 立春笑着施礼，上前接过白露手里的银筷子，说道：“多日不曾侍奉公主用膳了，就让奴婢今日好生讨好讨好公主吧！” 穆蓉点点头，点了几个碗盘，立春忙上前夹了小心地放到公主面前的盘子里。 穆蓉慢条斯理地沉默地用了午膳。 “公主，您唤奴婢有何吩咐？” 立春伺候着穆蓉用了膳，漱了口，又净了手面，扶着穆蓉回了花厅，在美人榻前坐下，才开口问道。 穆蓉说：“你和王喜商量一下，派人把府里的牌匾，所有的，都拓一份，要快！所有的，包括亭台楼阁，只要有名儿的，全部拓给我！” 立春应了，当即退下办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一十三、迷雾 穆蓉坐在花厅寻思，据她所知，公主府虽然是前朝一处王爷的大宅子改建的，门牌字号却全部都是母亲重新修改过的，那本绢书上面的字迹，既然是母亲的笔迹，那就绝对不是小孩的胡乱涂鸦，一定是有规律的。这些天，她翻遍了古籍，甚至道裴元阁借了好几本介绍异国风情的游记，都查不出来此文字究竟出乎何处，直到刚才。 公主府大门那块牌匾，据说是先帝御笔，进进出出看得多了，谁会留意牌匾右下角有一串意味不明的未知符号？ 如果不是绢书第一面有个“zhu”，而那牌匾也有一个“zhu”，穆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解绢书的秘密呢。 自在堂，蜗居，包括这花厅各处，凡事有牌匾的地方，她都看过了，每一个都有这种未知符号，穆蓉隐隐有些猜测，急于验证。 但是，穆蓉透过花厅的琉璃窗子往外看，花厅门口静候着两名小丫鬟，随着红莲的离开，绿云轩伺候的丫鬟她已经渐渐认不全了。近身伺候的还是那几个，可一等丫鬟八个，下面二等的二十几个，三等的数不清，绿云轩前后伺候的丫鬟都要七八十个了，人多口杂，穆蓉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穆蓉把急切都埋在心里，径自上楼去午歇。其实根本睡不着，睁着眼睛，脑子一团乱，一种莫名的兴奋让她从脚跟到发梢都有些酥麻。 公主府的办事效率有多高？ 穆蓉自然不会留心到这个，反正等她午歇一起来，便在书房看到了公主府各处牌匾名号的拓本。 “素心，这两天你和连福留意着，不许任何人不经传唤接近书房！” 穆蓉不出门的时候，素心和连福一般不需要随身伺候，毕竟在公主府如果还有危险，那穆蓉也活不了这么大。 穆蓉把素心叫来，安排她和连福轮流值守，守在书房，多一道防备。她能全然信任的，除了红莲，也就是血杀了。 素心从来不会问原因，对公主的性子有了解的，也就是贴身的几个人，除了红莲会问一句，其余的人包括立夏现在都不会问公主为何要她们做什么了。 穆蓉一头扎进书房，不问世事，完全忘了两位皇子婚配之事，就连廖长志都无法见到穆蓉。 把各处门牌拓本内容都抄下来，对照研究那些字符，穆蓉逐渐发现了规律。公主府的那个“zhu”，后来又出现在园中两处，一处叫绿云小筑的院子，一处是洙萱亭的亭子。是音，穆蓉确定了，母亲这是自编了一套用来做音的符号。 穆蓉把府内所有牌匾的符号逐一抄在纸上，对应的字也写在下面，对照着绢书，一一填过去，却发现能用的很少，只有十几个字，绢书总计上万字，长得一样的符号有千五百之多，十几个字基本上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一定还有，母亲肯定在其他地方留下了相同的东西。穆蓉往密室去，把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全部翻过一遍，努力寻找其他的符号。 京都暗流涌动，下值之后相互拜访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才意识到哦，我要跟同僚搞好关系啊，哦，咱们两家是亲戚啊，多多来往啊，哦，我好久没有拜访过上峰了，这怎么行呢？ 姜大相出手，很快达成一致，田中郎的折子被留中，朝廷诸公忽然开始忙碌起来，政事堂晓谕各部，秋收在即，尽最大力量保障秋收。没人去问礼部秦大人怎么处理，也没人去管什么皇子多大婚配比较合适，这件事就这样冷了下来。 当然是表面上冷了下来。 “田中郎出身寻阳田家，也是几百年的世家了，诗书传家，前朝景帝年间曾出过九卿！” 顾大人正坐在大相的书房里，详细介绍田中郎的背景来历。 “不过，自景帝之后，田家一蹶不振，子孙难有寸功，帝劫之前，历任最高职位的是田中郎的二伯，荆州知州，当时田中郎任职遂平州判。帝劫之后” 顾大人含糊了一句，揭过那一篇令人不愉快的过往，继续说道：“田中郎调职回京，先任礼部给事中，建康皇帝登基后，转到御史台任中郎之职，一直到现在。卑职调集了这几年田中郎上的所有折子，此人历次上的红折，说的不过都是些随大流的例行参奏，并无特殊之处，其人秉承中庸，待人宽和，未曾与人发生过任何冲突。其长子建康初年的进士，二甲五十七名，现在任淳安县县令，本次大比评为中等，并无十分出色之举策！” 顾大人看了一眼柳大人，后者对其轻轻点头，顾大人接着说道：“吏部考评之后，让其继续留任，未曾听闻田中郎有何怨愤之言语。其二子建康四年中举，后三年均未上榜，目前还在国子监就读。” 顾大人说完了，姜大相一直沉默地听着，柳大人疑惑地问：“照此看来，一切正常？” 郑相若有所思地问大相：“大相，此人在礼部任职，是因何原因被调入御史台的？” 一众人等纷纷去看大相，靖康初年，姜大相任礼部相公，三年，转入户部，到建康初年，又转到礼部。算起来田中郎在礼部的两年，正好在其任下。田中郎在礼部任给事中，也是三品大员了，姜大相身为礼部相公，自然不会对此人一无所知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一十四、首饰 果然，姜大相缓声说道：“靖康二年，先帝要给明玉公主赐封，并选定封地，曾提议以豫州三郡之地作为明玉公主封地，反对者比比皆是，豫州乃中原广袤之地，历来是朝廷田赋重地，先帝这一提议，就是讲豫州整个送给明玉公主，自然不会得到朝臣的支持。不过，当此之时，御史中丞顾大人” 姜大相看了看顾大人，道：“就是顾大人之长兄，联合朝臣联名反对此事，先帝勃然大怒，以胁迫君上的罪名要处置御史台，顾大人极力力争，最后双方妥协，明玉公主另选封地，先帝不追求御史台之罪。事后，明玉公主选了晋州作为封地，并答应待其女，就是明阳公主满周岁后便常住封地。此事了解，顾大人心灰意冷，辞职归乡，从此不问时政。先帝擢升御史中郎李大人接替顾大人，从其余各部选了几位入御史台督政，其中便有田中郎。” 姜大相百思不得其解，“说起来，田中郎在礼部也是默默无闻，那次擢升，不过是按资历随意选人，未曾牵扯其他！老夫实在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何阴私！” 众人一时沉默，据大相所说，那一次人员调整，是朝廷所为，非常正常，并不是这个田中郎的个人意愿。 又一次陷入死胡同了。 顾大人低声说：“根据卑职调查所知，田中郎下值之后一般不喜外出，就连休沐日都少有在外会客的，田府访客极少，其二子在国子监也是异常沉默，有一二好友，不过是姻亲而已，算是默默无闻了。当日大朝会前后，未曾查到田中郎跟谁联系过密。” “公主真的跟此事无关？” 郑相问柳大人，如果此事是公主所为，他们倒是松了一口气，对上公主，虽然没有赢的可能，但至少不会这样不知所措。 柳大人摇头道：“当日公主确实是这样说的，卑职也让人留意过，这段时间，公主几乎没出过门！” 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姜大相说：“继续留意田中郎的动静，既然出了招，就一定会有后续动作，至于对策，慢慢在想吧。至于那个田中郎，最近一段时间看紧点，不要让他继续上折子了！” 公主成婚礼给京都百姓足足贡献了大半个月的热闹，三日回门，驸马受封，紧接着便是祭陵，祭太庙，这股子热情，直到七月底才慢慢冷了下来。 王府的两位夫人这才抽出空来约了一起逛街。 其实就是从家里转移到各大银楼绸缎庄的包厢里，从头到尾，也就坐在马车上隔着帘子能看看街道和人群，再就是现在这样了。 “二姐，你快来看看，那个人长得好奇怪！” 万华楼三楼的一处包厢，燕语莺声，软糯呢喃，王寄舒和三位堂姐妹拥坐在一处，翻看着精美的画册。 寄萱站在窗前，对寄蓝招手。 寄蓝过去，凑在她身后探着头看了一眼，惊道：“寄舒，你来看看，那人怎么是黄色的头发！” 寄舒正拿着一块羊脂玉配在端详，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那是夷人，据说是从极西之地来的，还有红头发的呢，听说那些人眼睛是绿色的，特别吓人，我也没见过了。你们来看，这块玉佩怎么样啊，我觉得成色不错，适合寄瑶！寄瑶，你看！” 寄舒扬起手，转身给了寄瑶。她正被两个丫鬟围着，坐在罗汉床上。她身子骨弱，这天气，都还穿着单衣呢，她就穿夹袄了，就这样，还盖了漳绒的薄毯。 寄瑶接过来，摊在手里仔细看那透雕的图案。窗棂透进来的光，让她的脸像是染了一层柔和的粉嫩之色，越发显得面色如雪般洁白。大眼睛垂着眼睑，带着漫不经心，长睫毛颤巍巍的忽闪着，刮的寄舒心痒痒。从葱绿织金团花的袖子里伸出的一双手，手指细长，白皙细嫩，让王寄舒想到了指若肖葱根。这都快一个月了，王寄舒还是不能从寄瑶美貌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寄蓝寄萱两姐妹离开窗户，回到桌旁，便看到王寄舒傻呆呆地看着寄瑶，双眼发直。 寄萱笑着推了她一把，“寄舒，回神了！” 王寄舒被推的回了神，赞叹道：“寄瑶，你好漂亮啊！” 王寄瑶抬眼看她，抿嘴一笑，王寄舒顿时被刺激的神志不清了。 寄萱瞥了一眼寄瑶，撇撇嘴道：“可不是嘛，我们姐妹加一块也比不上她一个人的漂亮！” 寄蓝赶紧转移话题，拉着寄萱坐下，又扯了一把王寄舒，推了推桌子上的托盘，笑道：“寄萱，赶紧看看吧，这万华楼的东西可不是凡品，我让你先选，你不选我可选了啊！” 王寄舒转过头来，看不到寄瑶，她也恢复了正常。 “三姐，你选吧，我来会账，算是妹妹送给姐姐的！二姐也是！” 王寄舒也不敢再回头看寄瑶了，只说了一句：“五妹妹也选一件，都算在我头上好了！” “那可好，你可别后悔啊，我要好好看看！” 寄萱老实不客气地扒拉着盘子，看看这支红玉镯子，又看看那支点翠的头簪，每一支都爱不释手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一十五、妯娌 包厢那边的徐氏正一脸愧色地跟柳氏陪不是：“弟妹，寄萱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怎么能让寄舒会账呢，我来就是了！” 柳氏满不在乎地说：“大嫂，你就让寄舒来会账吧，她呀，现在可是比你我手面都大！” 王氏一族多年底蕴，岂会缺银子？十大家族，赵家居首位，王家要派第三，都没人敢排第一。王家确实不像赵家那样世出大相，也不想柳家那样，翰林之家，更不像顾家那样士林有望。可谁要小巧王家，那绝对是找死了。冀州王氏，以州为前缀，世家大族只有一个豫州何氏有这个待遇。你就说王氏一族出过多少惊才绝艳又在汉史上青史留名的重臣吧！总之一句话，柳氏就算加上石炭之利，也不一定会有王氏的底蕴深厚。 可即使如此，柳氏还能说寄舒手面比她们两个当家主母要大，徐氏是有几分不信的。 王寄舒手头上有石炭的份例，这件事柳氏是不准备瞒着徐氏的，毕竟，此利是专给寄舒做嫁妆的，不跟徐氏这个王氏宗妇报备一下，将来寄舒出嫁陪嫁一事可就难以说清楚了。 柳氏低声说了石炭一事，徐氏果然惊异地问道：“此事当真？” 当初公主是给了王寄秋一分的利的，不过王寄秋分了半分给王寄舒，这件事公主也是知道的，柳夫人点点头，含糊地说了一个数字，徐氏更惊诧了。冀州徐氏也是当地数得着的大族了，当初她出嫁，嫁的又是冀州土皇帝王氏当家子，陪嫁自然不少。可，如果柳氏说的是真的，那寄舒一年的利钱比她陪嫁的出产还要多。 柳氏郑重其事地点着头，徐氏心头雪亮，柳氏当不会说假话。王氏之子孙成亲公中自然有一份产业要分给他们，像自家夫君和二弟这样，小家庭每年都要往公中交一笔钱，否则公中不是有出无尽吗？可如果此利确实是寄舒的嫁妆，按理来说，这一笔收益是不需要交到公中的。柳氏现在跟她挑明这件事，明摆着，是不想将来起了龌龊。 徐氏思来想去，忽然低声说：“弟妹，此事还需要告知公公啊！” 柳氏说：“大嫂放心，夫君已经告知公公了！” 徐氏没话说了，再说下去，就显得好像她对侄女的这笔收益起了什么心思一样。 两人转而看起了万华楼的画册，点了合心意的首饰衣料来看样，又叫了执事来给四位姑娘量身，订做了好些秋装冬装。 可等到坐上马车回府，徐氏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弟妹，这件事还是不要往外面宣扬了！” 柳氏感激道：“大嫂，这一点弟妹知道的，我等世家，岂会动辄言及那阿堵物？” 世家大族，娶妻娶德，讲究的是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只有那大字不识的普通百姓或者粗鄙的商贾才看嫁妆多寡，寄舒有此际遇，自然不足为外人道，省的招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家冲着丰厚嫁妆而来。 徐氏松了一口，忙问起柳氏何时去晋州的事。她跟柳氏相处不久，不知道彼此性情，还真的怕柳氏误会她有什么想法。 柳夫人道：“本来是准备大公主婚礼过后就启程的，可寄舒说公主传了话，让我们跟着公主的车驾一同启程，皇命难为，只好让夫君一个人在晋州呆一段时间了。” 徐氏心头微微一动，状似无意地说道：“秋收繁忙，二弟一个人忙于公事，回到府内无人关照饮食，你有没有安排身边人照应？” 这身边人说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王氏三兄弟三种性子，大伯板正，这么多年除了早年有过通房，一直未曾纳过妾，因两人生育了三子两女，没有子嗣之忧，公婆也未曾多管。还是徐氏自己看不过去，前些年给指了两个贴身丫鬟开了脸收在房里，不过也是灌了汤药的，只一心伺候老爷就是。二弟多年在京都为官，倒是有两房妾室，不过，无论是柳氏还是小妾，生育上倒不如大伯，只有寄秋寄舒一儿一女，好在都是柳氏所出，倒也安稳。三弟最为风流倜傥，自从嫡妻万氏去后，一直未曾续娶，房里小妾姨娘一堆，庶子女一堆，除了寄瑶是万氏所出的嫡女之外，连个嫡子都没有。 夫妻多年，柳氏也不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还对那一生一世一双人存有幻想，早就已经看淡了，闻言不过一笑，轻声说道：“我让如月跟着过去了！再说了，寄舒说公主预计十月份动身，再晚，恐大河上冻，不好行船！也没几个月了。” 徐氏笑道：“那倒也是，弟妹不急着回晋州，正好帮嫂子参谋一下，我这正头疼呢！” 柳氏心领神会，这说的是双胞胎的婚配之事，两人便讨论起了京都各家适龄的公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一十六、疯癫 穆蓉已经半癫狂状态了。 她翻遍了母亲留下的所有东西，甚至连首饰都没放过，上面印刻的所有花纹都被她想办法拓出来仔细研究，跟绢书一一比对，最终还是只确定了百余字。 “公主，你究竟在找什么？说出来我帮你找行不行？” 廖长志在书房门口急的团团转，穆蓉一头扎在书房都快半个月了，陛下都派人来问过三回了，都没见她出来。 “公主！” 廖长志大声叫，素心拦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去，廖长志问过立春了，现在穆蓉已经茶饭不思了，精神却很亢奋。 廖长志又转了一圈，回过神来看到穆蓉出来了，忙迎上去。 “公主，陶六请见了好几回了，说您一直不见他，这是怎么了？” 穆蓉站在穿堂里，盯着那自在堂的牌匾，对廖长志这番话充耳不闻，嘴里嘟囔着“自在堂，自在堂” 廖长志仔细看着她神色，眼中充满血丝，明显睡眠不足，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角还挂着亮晶晶的水渍，似乎哭过，呼吸急促，双拳紧握，像是有些走火入魔的样子。 廖长志急了，双手抓住穆蓉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叫道：“公主！公主！” 穆蓉零碎的世界瞬间被抖的粉粹成一片，笼罩在眼前的那层薄雾散去了，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响彻脑海，穆蓉收回目光，紧紧盯着廖长志，半晌才忽然说：“幽州记事！” 廖长志懵了，幽州记事？什么？ 穆蓉却越说越兴奋，几乎都要手舞足蹈了：“幽州记事，幽州记事啊，母亲小的时候最喜欢看的一本书，自在堂收藏了各种版本的幽州记事，足足一大箱子！书呢？立春，立春！” 穆蓉大声叫立春，“我的书呢？自在堂的书呢？” 廖长志看看素心，再看看穆蓉，咬咬牙，对素心说：“把她敲晕吧！她有些糊涂了！” 穆蓉努力睁开他的束缚，双手去掰他的手指，廖长志紧抓着她的胳膊不放，素心轻巧地走到她身后，伸手在脖颈后面捏了一把，穆蓉顿时双目一闭，静默地倒了下去，素心一伸手，便牢牢地抱住了穆蓉。 穆蓉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她甚至都能感受到有人正轻柔地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可就是醒不过来。整个人一会能感觉到她躺在床上，一会又不知道被扯到何处去了。 到处都是迷雾，天半黑不亮的，看得清路，却始终走不出去。穆蓉一个人不停地走啊走啊，一个人也看不到。 前后左右都是一样的白雾笼罩，这场景很熟悉，好像她以前曾经来过一样。穆蓉稍微停了停了一会，果然听见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不要停留。寻一了一处熟悉的去路，穆蓉走了很久很久，精疲力尽，可她知道前面有人在等她，不能放弃了，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果不其然，又走了一会，迷雾散去了一些，前面有些微的亮光，穆蓉快步走过去，发现自己又回到这里了，一个遍布尸体的战场上。 血肉横飞，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骸断肢，穆蓉下意识地往脚下看，果然发现脚下躺着一具女尸，面容很是熟悉，这一次穆蓉知道了，这一位，应该是她母亲了。穆蓉蹲了下来，伸手摸着她的脸，竟然是温热的，似乎还有气息。那双和穆蓉一模一样的眼睛竟然眨动着，留下泪来。 “娘！” 穆蓉叫道，“娘，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那留着的眼泪忽然变成了血，穆蓉吓得惊叫一声，忙站起身来，那女尸却抓住了她的脚腕，殷红的嘴一张一合，阴涔涔地说道：“你活着有什么用，你连我留下的谜题都解不开！去找幽州记事，去找，去找！” 声音越来越大，战场上东倒西歪的残尸断臂忽然全部活过来了，一个个跳动着往她身上扑，伸着长舌头，像喷壶一样往外喷着血，叫着：“去找幽州记事，去找，去找，去找！” 穆蓉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醒来，被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穆蓉浑身都是汗，大口呼吸着，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素心！” 抱着她的果然是素心，穆蓉轻叫一声，素心放开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她的脉，然后对焦急着站在窗前的立春轻轻摇摇头。 “我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立春和谷雨两个一左一右扶着穆蓉坐起来，一个仔细查看着她的脸色，一个给她擦了汗，端着一杯参茶，小心地回道：“公主，已经快申时了！公主，您喝点参茶吧！” 谷雨轻声说：“公主，您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先用点参茶吧！” 穆蓉凑着谷雨的手，轻饮了两口，看她们俩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笑道：“我没事了，去厨下弄点易克化的东西来给我垫垫！” 立春接了参茶，对谷雨点点头，谷雨忙退下去安排。 立春服侍穆蓉起了身，招呼小丫鬟打了热水来给她沐浴。 清爽地洗了个澡，穆蓉胃口大开，用了两碗白粥，两个金丝燕饺，把立春谷雨喜的满脸笑容，连声说着要给厚赏厨娘。倒把穆蓉弄得心存愧疚，这些人也不敢狠管她，只能跟着担惊受怕，要不是廖长志，她可能还要疯癫一阵子。 “好了，知道你们担心我，以后会注意的，廖公子人呢？” 穆蓉问道，很多事情不能急于一时，既然已经知道从何处着手，那就缓着来吧。 立春笑道：“公主昏睡之前说着什么幽州记事，廖公子应该去绿柳轩翻书了！” 穆蓉一愣，旋即垂下眼睑，沉默着漱了口，叫素心来：“是廖公子让你把我弄晕的吧？我现在醒了，你去叫他来，究竟是什么事，非得把我弄晕了！” 素心沉默地去了，穆蓉去了花厅，翻出棋盘来，开始摆迟到了二十天的那局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一十七、默契 廖长志匆匆而来，一进花厅，便仔细打量穆蓉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脸颊也有了淡淡的红晕，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公主，你不要动不动就这么吓人行不行？” 穆蓉笑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有事说事就行了，动什么手啊！” 廖长志无奈地说：“我说了您也听不进去啊！” 穆蓉摆摆手，随手一指，让他坐下。 “出什么事了？” 廖长志撩了袍子坐下，沉声说：“陶六来过几次都没见到工作，只好将事情告知了在下，让我转达。往永昌去的商队已经出发了，分成两批，第一批牛羊六千，鸡鸭一万，第二批还在采买，数目未定。第一批预计八月二十之前到达永昌！” 穆蓉笑道：“速度不慢嘛，看来袁二公子越来越能干了！” 既然商队已经出发，那么红莲和血影应该也跟着动身了，八月二十到永昌，也不知道她到封地的时候能不能办完。 想了一会，穆蓉问道：“听说你去找书了，怎么样？找到了吗？” 廖长志说：“找到了，不过有很多本，也不知道公主要的是拿本，我也没敢动！对了，公主，幽州记事有什么？” 穆蓉笑笑，漫不经心地说：“偶然听谁说起一种新的炼铁术，说是跟现在的不同，出铁更多，我一时好奇，就去翻了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闷在书房十几天，就为了这么一个东西？廖长志根本不相信，不过他没有再问下去，转而说了票号的两三件事，也就寻了一事告辞出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穆蓉沉默了半晌，才回过身来继续往那棋盘上摆棋子。 皇位，白子独占天元，然后是七位皇子，然后是对应的母族，再其下便是对应的各世家。 “加上新入宫的陈淑媛所生的八皇子，杨淑媛所生的九皇子，目前有七位皇子。叶家根基最浅，暂时排除，二皇子五皇子姜贤妃姜大相” 穆蓉把代表姜大相的棋子排在二皇子的后面的同时，远在广安的王文远也用手中的树枝在二皇子的下方画了一个圈。他正坐在山岗上，旁边便是小石头的坟茔，山脚下，是已经长得饱满密实的麦田，再有半个月，也就能收割了。 “六皇子德妃郑相” 王文远另起一列，先画了一个圈，在圈中写了个六字，往下又依次画了两个圈。如果上天有灵，真有神仙从此经过，闲极无聊往下看，便会看到这么一副奇怪的景象，京都的那位和广安的这位，竟然摆出了一模一样的棋局。 “七皇子柳淑妃” 王文远沉吟着，在七皇子下面先画了个圈，顿了顿，终究还是另起了一列。 “八皇子陈淑媛陈家，九皇子杨淑媛杨家陈家啊。” 王文远自言自语了一番，随手把九皇子下面的圈又给磨平。 穆蓉干净利索地在八皇子下面排了三个人，九皇子下面则是光秃秃的一颗棋子都没有。 “九皇子刚满月，如果没有走错，杨淑媛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不过陈家” 穆蓉也在自言自语，“陈家是想在往上走一走吗？” 陈家也算是世家大族，这一点没有人会否认的，可陈家在京都实实在在是个十分尴尬的存在。顺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东宫有太傅者三位，莫老顾老，还有一位便是陈老了。帝劫之事，西奴犯边，掳走了包括顺帝在内的皇室大臣总计四百余人，可以说把满朝文武大臣一网打尽，少有人例外。后先帝提兵救驾，西奴败走，阵前以性命相胁，逼迫顺帝签下耻辱契约，将凉州广袤之地割让给西奴。大多数的朝臣傲骨铮铮，宁死不写，西奴因此大开杀戒，最终陈老终于忍不住提笔写下契约，正要用印，先帝及时赶到，救出顺帝等人，陈老羞愤自尽。时候顺帝虽然在遗诏中言明不追究陈家的罪过，可先帝入京之后，陈家自知愧对世人，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韬光晦迹，默默无闻。就连皇室选秀，也依旨送闺女参选，默默地接旨入宫，半点言辞都没有。陈家目前的家主是陈老的孙子，已经年近六十，时任刑部左侍郎，足足十年，不动一步，用这种近乎恕罪一般的低调举动试图弥补当初陈老犯下的错误。 陈家女生了个皇子，陈家会有别的想法吗？ 穆蓉想了很久，重开一局，很快摆好阵势。 朝廷只能拖，但是也拖不了太久。田中郎都快往下退的人了，还有两个儿子需要照管，肯定不会出尔反尔，就此罢手。最多拖到明年，二皇子都已经实岁满十七，大皇子更是满了二十，朝廷将再也无可推脱，必须要给出一个说法了。 婚配选妃容易，封王开府建衙更是再容易不过了，那么接下来呢？ 二皇子以下的皇子至少要五年才长成，根本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对战？那这一招是针对谁来的呢？ 穆蓉摩挲着那颗代表二皇子的棋子，轻轻推出棋盘。 如果二皇子封王出宫开府了呢？ 母以子贵，姜贤妃虽然是四妃之一，可却不是贵妃，作为生育了唯一成年封王的后妃，必定要加封的，那就是贵妃或者皇后了。这样一来，朝廷局势便失衡了，皇权 王文远微微一笑，轻声说：“皇权啊，任何一个能威胁到皇权的因素都要被祛除，朝廷需要平衡啊！又是什么人能牵制贵妃呢？那就只有皇后了！另外册封一位育有皇子的妃嫔做皇后，把持后宫，姜贤妃奈若何？姜大相又奈若何？” 穆蓉微微一笑，呢喃一般的声音说道：“谁对皇后之位产生了兴趣呢？郑家？柳淑妃？杨家？陈家？” 穆蓉灵光一闪，点着一个棋子，笑着说：“原来是你啊！” 王文远的树枝也点在其中一个小圈上，笑着说：“原来是你啊！” 穆蓉说：“怎么解局呢？” 王文远说：“这个问题让姜大相去头疼吧！” 穆蓉笑颜如花：“姜大相，这个办法你要能想出来，我也能放心地去封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一十八、路遇 穆蓉命人把幽州记事，各种版本的全部送到大书房来，第二日一早起来，便逐一翻阅过去，可翻遍了所有幽州记事，一无所获，穆蓉只好把范围扩大为所有的地方志，一无所获。 穆蓉站在廊下，望着外面大雨倾盆，心里一片茫然。母亲留下的绢书，她只看懂了开头的半句话，我叫朱明玉，来自，可后面却无论如何不是幽州海伦郡邺安县，是个翻遍了幽州记事都找不到的地名。可是，母亲生于幽州，长于幽州，生平只随外祖父去过凉州，再就是京都这一路，从未到过别处，这个来自哪里，是什么意思呢？ “备车，进宫！” 穆蓉忽然吩咐道。 后快有人应道：“公主，这个时辰太晚了，宫门都快下钥了！” 是立春的声音，穆蓉扭头看过去，她正一脸焦急之色立在她身侧，竟然是她亲自跟着服侍，再看看她身后，谷雨，小梅小寒，还有连福，人人一脸肃穆，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穆蓉忽然意识到她有些小题大做了。 公主府的牌匾挂在上面已经十几年了，如果不是在绢书上看到那种符号，穆蓉肯定不会以为那是有特殊含义的标记。这些人有些是有间的成员，有些则经过了好几道的考验考察，甚至到现在暗中都有有间的人手日夜监控，在这种情况下，她就算让她们插手，帮着翻找又能怎样呢？靠她一个人来翻到什么时候呢？ 穆蓉改了主意，却没有马上命人去做，而是笑着吩咐立春摆膳。 第二天，穆蓉往宫里去。 从公主府到大汉宫，马车不过一刻钟就能上了长正街，一路往东，很快转到燕雀大街上。 快中秋了，燕雀大街人流涌动，行人如织，就算有府兵开道，马车速度也不快，在十字路口还堵了好一阵子。 “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今日随行的是小满，她掀了帘子对随车的侍卫吩咐了一声，过了一会便来回话。 “公主，中秋将至，各商铺优惠酬宾，加上城郊的村民都担了芜菁咸蛋来卖，前面道路被堵了大半，侍卫已经前去开道了！” 穆蓉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道路两旁挤满了挑着担子的乡野百姓，小满轻声说：“公主，那些都是东关一带建了暖房专门种菜来卖的百姓，内务部的大暖房也在那里，冬日里大汉宫的后妃娘娘们就靠那处暖房才能用上绿菜！” 不过是些土里挣命的穷苦人家，挑着担子蹲在街道两旁，还要注意不能挡了商铺的生意。穆蓉在人群中看到三两个扎着总角小辫的小子丫头，手里捧着芜菁，向过往的行人祈求。 “去告诉府兵不要驱赶，我们慢慢过去就好！” 穆蓉心生不忍，可挤在燕雀大街也不像样子，为何不去东市呢？ 穆蓉正在疑惑中，小满低声说了一句“公主，是寄舒姑娘！” 回过头来，果然听到马车外面有人站定了回禀道：“公主，奴婢知琴，姑娘和王府的几位姑娘正在万盛银楼，想来跟公主请个安，不知道公主是否允准！” 穆蓉思忖了一会，对小满说：“到万盛坐一会吧，看这样子现在也过不去！” 小满笑着应是，交代了一声，马车随即掉了头往万盛去。 万盛银楼，万华楼，万春楼，万芳楼，是京都最知名的四处。万华楼长于制衣，万春楼是一处酒楼，万盛是银楼，至于万芳则是胭脂水粉。也不知道这四处是不是同一家东家，全部以万字命名。 万盛银楼就在燕雀二街，幽州票号京都总部上个月刚刚迁到这里来，马车也就是行过一时，便到了地方。 万盛的掌柜姓万，亲自领着大师傅在门口相迎。 “小民见过公主！” 万掌柜掌管京都四大楼之一的万盛银楼，在京都商界也算是一等一的大佬，如今却只能卑微地伏在公主脚下。 穆蓉淡淡地说道：“请起吧！” 万掌柜毕竟已经花甲之年，行动不便，起了两次竟没有站起来，还是身边人一左一右搀扶了，才勉强站起来。 “公主，请内院安置！” 万盛跟其余三楼不同之处便在于不是几层的高楼，而是一处大院落，不像其余的银楼一样，有巨大的门店用以展示成品。 穆蓉点点头，扶着小满的手上了石阶，进了院子。 内院曲径通幽，亭台楼阁，倒是与普通园子没什么区别，不过小院子确实一个套一个。 二门处，万掌柜停了脚步，自有女执事跪迎，王寄舒和几位姐妹也已经迎候在二门处了。 寄蓝三姐妹一直跟着徐氏住在冀州老宅，本来就是深闺女子，对这位声名赫赫的公主所知不多。来了京都，倒是听下人说了两三句，更多的是王寄舒平时言语中带出来的推崇，可以说是好奇大过于恐惧。 寄蓝最大，按理来说应当打头，可王寄舒跟公主关系匪浅，寄蓝便推了寄舒领了头，她和寄萱跟在后面，最后面的才是寄瑶。 先进来的却是府兵，身穿银甲，手持长枪，蜂拥而至，王寄舒还好，寄蓝姐妹却吓了一跳。 寄舒忙道：“这是府兵，姐妹们别怕，他们看看就出去了！” 果然，府兵们四处查看，无异样，也就退出二门，远远地四处分散值守。 接着才是公主一行，前后四五位丫鬟簇拥着，缓步而来。寄萱好奇地张望着，寄舒已经领头屈膝拜了下去。 “臣女见过公主！” 对王寄舒视而不见，穆蓉的目光径自落在落后王寄舒三四步远，低眉顺眼盈盈而拜的人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一十九、惶然 穆蓉本身便是一个极美貌的女子，自小常住大汉宫，建康皇帝的后宫虽然人数较少，也是莺莺燕燕各有美态，更别说端宁郡主的摄人美貌了。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如果说谁能趁得上这四句诗词，恐怕除了眼前这位，就没有旁人了。 像是年纪尚小，不过是寻常的双丫髻，也无金银也无玉，光秃秃一对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娇俏俏地站在那里，近乎透明的脸庞，让人心痒难耐，想要看看那美目风光，一窥全貌。 王寄舒也是一个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的少见的美人，可现在站在这一位的身边，无端端被映衬的很是平凡了。 穆蓉惊得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王寄舒已经见怪不怪了，忙向穆蓉引荐。 “公主，这位是臣女家的五妹妹寄瑶，前些日子才刚入京没多久，公主想是未曾见过！” 王寄舒笑着介绍了，寄瑶抬眼羞怯地一望，穆蓉的心竟然漏跳了两拍，王寄瑶！她怎么会忘了这一位呢？ 一股子恨意夹杂着些许的悲凉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像惊涛一般狠狠拍在穆蓉心头，把她仅剩的理智冲击的七零八落。 “寄瑶王寄瑶” 王寄舒总算察觉出异常来，公主从未见过五妹妹，怎么现在看起来脸色发白，双目竟然隐含恨意呢。 “公主，里面坐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是小满，凑上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取了帕子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手上用了三分的力气，轻轻捏了穆蓉的手。 穆蓉收回目光，对王寄舒点点头，由小满半搀扶着进了二门，进了一处小院落。 女执事将众人引了进正堂，请穆蓉上坐了，上了茶点，便退在一边静候吩咐。 王寄舒惊疑不定地坐了，也不知道要不要引荐两位堂姐给公主认识。 穆蓉已经回过神来了，“寄舒，这两位是你姐姐吗？” 王寄舒松了一口气，忙道：“回公主，这两位正是臣女的姐姐！” 那对双胞胎姐妹站起来，给穆蓉施礼，王寄舒一一给介绍了名字，穆蓉轻轻点头，免了礼，赐了座。 穆蓉伸手抽了头上的金点翠花簪，又拔了一对和田玉镯子，递过去，淡淡地说：“初次见面，也没有准备，这些赏给你们做见面礼吧！” 寄蓝寄萱寄瑶都去看寄舒，寄舒忙使眼色，三姐妹便一一上前接了。 然后又是一片沉默。 王寄舒有些后悔，不过是看到公主府的车驾，遇上了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这才派人前去问了安，还是公主给的丫鬟，却没想到公主竟然下了车过来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五妹妹生的貌美，又深受大伯母的宠爱，万一那里冲撞了公主，她可怎么跟大伯母交代啊。 穆蓉出门不过是入宫，随身只带了小满小竹和素心，外面的一应饮食，身边人是严防死守，绝对不会允许穆蓉碰的，穆蓉只好呆坐着。 “公主，这是万盛新出的首饰样子，您看看有喜欢的没有。” 小满只好想方设法转移公主的注意力。 穆蓉心思不属地坐着，随意翻看着画册，漫不经心的样子。王寄舒只好打着圆场：“公主，万盛新出了一批金饰，据说金丝拉的特别细，如烟似雾的，让他们送上来看看吧？” 穆蓉收起零零碎碎的思绪，轻轻点头，随口问王寄舒：“怎么今日这么有兴致，一大早就出来逛街？” 王寄舒笑道：“过两日便是二姐三姐的生辰，大伯母要给大伯父打点行装，没有时间给两位姐姐做新衣裳新首饰，就托了臣女陪着她们一起出来了。” 穆蓉微微点头，轻声说：“回头，我让人送一份贺礼来，正日子怕不得空，也就不去了！” 王寄舒面露感激之色，带头谢过了公主。 东西是赏给寄蓝和寄萱的，她们两个人知趣地站起来，施礼谢过。 一时间女执事带着十数个丫鬟，端着托盘，进了屋子，一一呈给公主，女执事恭敬地介绍每样首饰的优异之处。 王寄瑶坐在下手，百无聊赖的样子。 “姑娘，您用点茶汤吧！” 香叶端了茶碗，小声说。 王寄瑶轻轻摇头，殷红的小嘴冲着上位的公主努了努，香叶沉默地退下。 王寄瑶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晌，耳边听着那女执事殷勤地给公主介绍各色首饰，全然不管人家公主就是来坐坐，根本没有要买的意思。 “公主，这是一套金头面，取透雕之长，刻以百花！您请看，这一对耳钉，上面刻的是福字！” 女执事笑容满面地说：“一共十八个福字，每个上面都是九个。” 穆蓉看了两眼，不过莲子大小，却刻了那么多字，可见大师傅的手艺之高。 “公主，您看这支凤簪，凤尾乃是一根金丝缠就，绝无中断。” “寄舒，你来看看！” 穆蓉一点都不感兴趣，招呼王寄舒来看。 王寄舒笑着过来，仔细看了，笑道：“公主，万盛是要跟万华打对台吗？万华楼那套万花来朝被姜家姐姐得了，万盛这是要自己在做一套吗？” 穆蓉笑笑，女执事忙道：“公主，万盛可不是跟万华打对台，万盛本就以金饰见长的！” 穆蓉不以为意，笑道：“寄舒，等你出嫁，我也送你一套万花来朝好了！” 王寄舒惊喜交加：“公主，不是说只有一套吗？” 穆蓉淡淡地说：“原版只有一套，后来万师傅的嫡传大弟子仿制了一套！工艺精湛，比其师傅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要喜欢，我给你要来！” 女人对亮闪闪的首饰是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万花来朝可以说是所有女人心中的终极梦想，能得一套，真是做梦都要笑醒，王寄舒激动难耐，都忘了谢恩了。 王寄瑶颇为好奇的看着，心里倒是默默记住了那个名字。 穆蓉选了几套首饰，送给她们一人一套，又定了几套言明送到公主府，便留下王寄舒她们，出了万盛往宫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二十、蛛丝 直到上了马车，空无一人，穆蓉才露了一脸的倦意。前世今生，都是这些人，有时候很难分得清究竟谁是谁，刚才要不是小满拦着，恐怕她就要当场发落王寄瑶了。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打死她都想不到王寄瑶跟王文远有什么牵扯，前世只觉得王寄瑶对王文远这个大哥非常亲近，异常依恋，现在看起来，王寄瑶的迟迟不嫁，根本不是徐氏疼爱太过，挑花了眼，而是另有企图。不过，王晋之如果不知道王家老爷子搞什么鬼，徐氏应该也不知道才对，那就是王老爷子发了话，王寄瑶分明就是用来笼络王文远的心的。 今生她与王文远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要走到一起，必须清除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谈何容易？对王寄瑶的恨，突如其来，又忽然消散，不过也是个命运不由自主的可怜之人吧！ 浑浑噩噩地到了宫门口，穆蓉都不知道怎么下的马车，又怎么上的小轿，等回过神来，一眼便看到文华阁廊下垂着的大红灯笼。 王顺正恭敬地施礼：“奴才见过公主！” 穆蓉随意点点头，抬脚上了石阶，王顺忙上前引路，谄媚地笑道：“公主，陛下在凤禧宫，听说您进宫了，特意安排奴才在此迎候，陛下说等会就过来，让您现在暖阁坐一会！” 穆蓉嗯了一声，问道：“凤禧宫？是赵妃那里？” 赵妃便是赵贵妃，因赵大相纠集百官罢朝威逼皇室，耽误了广安赈济之事被贬，夺了贵妃之位，降为妃。 王顺却说：“是杨淑媛不太好，陛下去看看！” 穆蓉一愣，站定了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王顺躬身回道：“八月十三了！” 八月十三？ 前世，杨淑媛是九月底去的，现在还有一个半月，这就不好了吗？ 穆蓉疲倦地坐在暖阁的罗汉床上，等了许久都没见舅舅来，要是往日，穆蓉早就起身回府了，可今日，她耐心地等了下去，还在暖阁用了午膳。 等朱曦终于到了的时候，穆蓉已经在暖阁的美人榻上睡了一觉了。 穆蓉亲自扶着朱曦在罗汉床上坐下，又捧了茶盏给他。 “这些小事，让王福来做就行了，你坐着！” 朱曦接了茶盏，便让她坐，喝了茶问起她的来意。 穆蓉说：“我就要往封地去了，母亲寝宫里的东西留着怕出了什么岔子，我让人都收拾好了，有一些小物件，我想留给舅舅做个念想！” 朱曦脸色灰败地摇着头：“你都带走吧，那是你母亲的东西！” 想来也是相见不如怀念，图留着也是伤怀，不如留在心里，想起来的时候也能淡淡一笑。 穆蓉也不勉强，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折扇，很小，展开来也就巴掌大小，指着扇骨上的符号给朱曦看，问他：“舅舅，这个是什么意思？” 朱曦仔细看了看，忽然笑道：“这是你母亲胡闹自己做的标记，这是骨扇，应该是狼骨，那个狼字你母亲说笔画多又难记，自己编了个符号，非说这就是狼字！你看看另一面是不是也有一个！那个就是扇字了。” 这扇子穆蓉已经把玩好多天了，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符号，跟那绢书是一样的，这也是她能找出来的借口了。 装作无意地调侃了几句，穆蓉问道：“舅舅，母亲的东西都有这个标记吗？” 朱曦一边回想，一边说道：“也不是，是你母亲七八岁的时候，刚学认字，那个时候经常做这种标记，不过后来，慢慢的，你母亲认得字越来越多了，写的也就少了！” 穆蓉一阵失望，如果除了绢书，母亲根本没有其他留下的标记，那她穷极一生也破解不了这个谜题了。 想了想，穆蓉小心地问道：“舅舅，那母亲最初识字的课本可还留着吗？” 是啊，母亲既然能用这标记来记录她不认识的字，当初开蒙的课本是最有可能留下标记的了。 朱曦说：“倒是有，千字文幼学琼林，都曾经被你母亲写满了不明其文的标记。让朕想想，这些东西应该在你王舅舅那里！” 幽定王舅舅朱温那里？ 朱曦陷入回忆中，轻声说：“那个时候，你外祖父请了一个老夫子来教你母亲认字，可你母亲特别聪慧，不到半年就学会了，但是她懒啊，写的字缺胳膊少腿的，经常被你外祖父惩罚。后来，你母亲就经常找我或者找你二舅，让我们帮着抄写，你外祖父就连我和你二舅一起惩罚！有一次，打的狠了，竹篾都打断了！” 看着沉浸在回忆中的舅舅，穆蓉静静地听着。这些事情，舅舅从来没有跟她讲过，她问过几次，舅舅一想起来就难过，后来她就不问了。没想到母亲小时候经常因为写字的事情挨打，别人谈起母亲都是什么天纵奇才之类的称呼，从未想过母亲也有小时候，小时候也是个调皮的姑娘。 “舅舅，母亲的这些东西为什么都在二舅舅那里？” 穆蓉出声打断了朱曦的回忆，小时候的物件就算母亲没有保管，也应该给舅舅才是，为什么在二舅舅那里呢？ 朱曦笑道：“朱家老宅就在幽州，你外祖父入京之后，就把朱家老宅留给了你二舅舅，这些东西也就一并交给他保管了！” 穆蓉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要马上派人去幽州取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二十一、偏心 “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这问的应该是她何时启程去封地吧，穆蓉说：“总要过了万寿节吧，给您热热闹闹过个万寿，我在回去。” 万寿节指的就是朱曦的生辰，在十月二十七日，她准备十一月初一启程，正好那个时节，大河水势正缓慢，再晚晋州那一段就要上冻了。 朱曦淡淡地应了一声，穆蓉去封地一事，是他和政事堂的约定，自然不能出尔反尔，朱曦心情更低落了，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穆蓉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问起了杨淑媛的事。 朱曦说：“是生产时伤了身子，一直没有调养好，太医院也束手无策！” “那九皇子呢？” “朕让皇子所的人先照应着，等再说吧！” 现在后宫诸位妃嫔都有所出，新入宫的四位淑媛，已经有三人生产了，还有一位也刚诊出了喜脉，说来朱曦在子嗣上面也真是一顺百顺了。这杨淑媛一旦去了，这留下的九皇子让谁养都是个头疼的事。 “对了，舅舅，这次去封地，顺表哥要跟着我一起吗？” 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廖长志是跟着走还是留在京都呢？按道理来说，是跟着走比较合适，当初送他去公主府还不是为了避开内宫的视线，多受点穆蓉的熏陶，将来也不至于没有进身之阶。可晋州荒凉之地，多风沙，干燥少雨，廖长志又体弱，去了万一旧疾复发怎么办？ 说起廖长志的的病，穆蓉一直心存疑惑，怎么去了公主府，也没见廖长志犯什么病啊。 “舅舅，顺表哥究竟是什么旧疾，这两年看着虽然体弱，可也没有犯病啊！” 朱曦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是心疾，李院正说不能激动，也不能进行过于激烈的活动，否则就气短呼吸困难，气血不畅” 朱曦指了指心口处，说道：“这里供血不足，一时喘不上来气，人就去了！” “没办法治愈吗？” 朱曦摇头道：“李院正说，此病去不了根，只能静养！” 穆蓉一时语塞，前世朱顺未满十八就去了，她还以为是宫里哪位出的手，结果这一世出了宫，到了公主府倒是平平安安，没什么事，她还以为已经没事了，结果还是这样。 “让他跟你去封地吧！” 朱曦最后还是做了决定，不让他去封地，难道又重新窝在宫里不见天日吗？ 穆蓉点点头，提了一句：“婚配之事，舅舅准备如何解决？” 其实这话还是在问储位，如果舅舅对廖长志寄予了希望，那就是件正经事，如果存了让他做个富家翁的心思，那就随他心意，娶个喜欢的过平凡日子也就是了。 朱曦沉默良久，才长叹着说：“等明年再说吧！” 穆蓉明白了他的意思，明年，朱顺满二十，男子二十及冠，到那时，或者封王，或者是推无可推了。 穆蓉回去之后就给幽州传了信，让素梅亲自走一趟幽州。 朱曦给她提了个醒，中秋当天，穆蓉去定国公府，除了送节礼之外，还要找几位伯母商议莲姐儿和芙姐儿的事。 在二门迎候的是二伯母柳氏。 “见过公主！” 仍然是先行国礼，柳氏恭敬地屈膝拜过，穆蓉伸手扶了她起来，才还了半礼。 “二伯母，听说桂哥前些日子有些咳嗽，如今好了没有？” 中秋前夕，京都落了一场大雨，一夜间变凉，很多人都染了风寒，桂哥倒是没有发烧，不过有些咳嗽，好几天都没好，二伯母柳氏亲自到公主府找了穆蓉，请了御医来开了丸药。柳氏笑道：“已经好多了，还要多谢公主府的御医，出手就是不凡呐。” 两人并肩往正院去，柳氏说：“蓉儿你来的正好，你祖父有些不适，你大伯母就在上院呢，咱们快去看看！” 穆蓉一惊，脚下加快了步子，一边快步往上院去，一边连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早点通知我？谷雨，你快回去叫两位御医来！” 柳氏忙拦住了她：“蓉儿别急，你祖父不过是有些咳嗽，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是着了凉，并不严重，也开了汤药，说是吃两幅也就是没事了！不用劳动御医了！” 穆蓉松了一口气，祖父都花甲之年了，又常年在战场上，疾病伤痛，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平时还好，这猛地一变天，就容易腰背酸疼，不是旧疾就好。 两人急匆匆地到了上院，三伯母方氏迎了出来。穆蓉留神看过去，三伯母虽然面有忧色，但并不着急，也就是说祖父没什么大碍，这才真的放了心，和三伯母匆匆见过礼，便进了上房见祖父。 大夫人薛氏正端着药汤服侍定国公穆山用药呢，很是艰难。 “老夫都说了不用不用，你非要我喝，不过咳嗽了两声，用得着大惊小怪嘛！” 定国公很是不耐烦，“老夫在战场上一枪能捅死三个西奴小儿，还用得着怕这风寒不成？” 老小孩老小孩，老了跟小孩一样，大夫人薛氏也很无奈，苦口婆心地劝道：“爹，您还是用点药吧，用了药好得快些！” “不用不用，我又没病！” 穆蓉在门外听着真是越听越想笑，这声音中气十足看起来确实没有大碍。 “祖父！” 穆蓉高声叫了一声，抬脚进了内室，“您又不喝药了？” 大夫人薛氏松了一口气，放下药碗，笑盈盈迎上来。 定国公讪讪笑道：“蓉儿来啦！” 穆蓉上前施礼，笑着问道：“听说祖父身体不适，蓉儿好生心焦，祖父用了药吗？好些了吗？” 定国公忙道：“正在用，正在用，那个老大家的，我的药呢？” 薛氏抿着嘴笑，就要过去端药，穆蓉已经抢先一步端在手里，对坐在太师椅上的定国公说：“祖父，让孙女来服侍您吧？” 定国公看着越来越近的药碗，再看看穆蓉一脸的笑意，长叹一声，夺了药碗一饮而尽，把碗一丢，两手一摊，道：“好了吧？用了吧？” 穆蓉忍俊不禁，取了帕子给定国公擦着嘴角，笑着劝慰道：“这才好嘛，您病了，不就见不到佑哥儿了，早点好了，也能跟重孙子玩了不是？” 定国公一边笑一边点头说：“还是蓉儿孝顺，知道心疼祖父！” 三位伯母面面相觑，无奈地陪着笑。感情这么多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就蓉儿最孝敬，老人家偏心起来真是没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二十二、再次无题 好说歹说，把定国公扶到床上歪着，穆蓉才和三位伯母移步到花厅说话。 “二伯母三伯母，我这次来是想问问莲姐儿和芙姐儿的事” 穆蓉随手把礼单给了大夫人薛氏，说了来意，“我准备万寿节之后动身去封地，莲姐儿和芙姐儿怎么办？是跟着我去，还是留下来。” 二夫人柳氏看了看三夫人，又看看大夫人，一副随大流的样子，并不开口。 莲姐儿芙姐儿两个生日相差几个月，却是同一年出生的，眼看着就要满十四了，明年及笄之后，这婚事也就提上日程了，跟着穆蓉去封地，怎么给人相看？可是，柳夫人实在也是在公主手上吃过好几次亏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不想出头，看三夫人的意思吧，三夫人如何她就如何。 三夫人方氏倒是没想那么多，大姑娘芳姐儿的婚事都是公主建议的人选，莲姐儿都跟着常住公主府了，这婚事恐怕还是要她发话才行，那无论是去封地还是留在京都，好像各有各的好，也同样各有各的不好，方氏没了主意，只好看着大夫人。 这件事二夫人和三夫人私下里也跟她说起过，大夫人薛氏倒是明白两位弟妹的忧虑之处，她先问了穆蓉：“蓉儿，你的意思呢？” 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穆蓉也没觉得有什么，她说：“我听两位伯母的意思，不管是留在京都还是跟着我去封地，都是一样的！我所考虑的，不过是如果她们都跟我去封地了，两位伯母会不会觉得孤单！” 听话听音，三夫人方氏觉出穆蓉的意思来，咬咬牙，说道：“那就让莲姐儿跟公主去封地吧，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吗？让她出去跟着见识见识民生百态也是好的！再说了，公主不是每年都可以回京吗？反正莲姐儿还小，到明年才及笄呢！” 一句话提醒了柳氏，大不了明年回来再说，也就点头同意了。 穆蓉是倾向于把两个妹妹带在身边的，她一个人寂寞是一回事，更多的还是为两人以后的生活考虑。莲姐儿芙姐儿在公主府，穆蓉给开的课程，多是学诗，史记，什么女诫针织，倒是其次。定国公府以武兴家，注定了两人婚配还是以行伍出身的为主，这样的人家娶媳，也不会考虑什么贞静娴雅，大家风范。既然如此，柳夫人的那一套就完全不适合莲姐儿和芙姐儿，多见识见识民间百态，知道一些生活不易，能踏实地过日子，随心随意也就是了。 解决了这件事，穆蓉也没见有多轻松，接下来的日子，朝廷忙秋收，公主府忙着确定去封地的人员，忙着打包行李，袁二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柳家船队开始往返穿梭，穆蓉收到红莲的回信的时候，王文远再一次回到了京都。 “你说青州允州增产四成，晋州增产三成，冀州增产五成？” 王晋之坐在大书案后面，惊喜地问王文远。 王文远坐在离他不远的太师椅上，紧靠着火盆，端着茶盏喝茶，笑眯眯地点头。 “太好了！” 王晋之抚掌赞道，“如今朝廷秋收刚刚结束，各地税赋陆续报上来，今年南边旱了两个月，恐怕要减产，你这增亩产的法子既然这么有效，现在报上去正是时候，文远，你这头上的官纱该换颜色了！” 大顺冠袍三品以上为酱红色，三品以下为水红色，只有头上的官帽的纱会随着品级不同更换颜色。王晋之这是说王文远要擢升了。 王文远谦虚地说：“这都是伯父指导之功，还有大哥帮衬，否则小侄还不会这么顺利就完成任务！” 提到王寄信，王晋之哈哈大笑，道：“这也是他该当的！你这法子在广安取得那么显著的成效，明年春耕，他照猫画虎也能让广安的亩产上一个大台阶！” 王文远道：“小侄临来的时候已经把深耕之法的要点全部交给大哥了，张家坳的一百户农户，每个都是侍弄庄稼的好手，大哥到时候只要把这一百户农户分散到各处现场指导，增产四成应该没问题。” 王晋之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好，你们兄弟之间能守望相助，再好不过了！你先去后面见过你伯母和妹妹们，留下来用膳，既然回来了，这两日去拜访拜访你的上峰，李大人那里也去走动走动！” 王文远站起来，躬身应是。 王晋之叫小厮进来带他去后面见徐氏。 王文远在后面不仅见到了徐氏，还见到了二伯母柳氏和几个妹妹。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寄瑶，跟他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 雪一样白皙的脸庞，一双桃花眼眉眼弯弯，柔媚又冷清，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糅杂在一个人脸上，软糯娇嫩的叫着哥哥，王文远恰到好处地愣了神。 “伯母勿怪！” 王文远醒过神来忙陪着小心，不好意思地说：“大伯母把妹妹养的太好了些，侄儿失神了！” 徐氏颇为理解王文远的心情，寄瑶的美貌，每一个见过的人都很震惊，便笑道：“寄瑶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很是乖巧，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吧？你们兄妹多亲近亲近吧，你父亲忙，对你们也疏于照管，以后你大伯父常在京都了，你有什么事就找大伯父大伯母！” 王文远笑着应了，让青城送上见面礼来，“也不知道妹妹们都喜欢什么，侄儿从晋州寻了些小玩意给几位妹妹，不过博妹妹们一乐，可别嫌弃！” 是几个陶埙，刻着精美的图案，异常可爱。 徐氏叫几个姑娘接了，寄蓝落落大方地道了谢，寄萱擅琴，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拿在手里跟寄瑶低声说着什么。寄瑶选了一个，凑在嘴边轻轻一吹，悠远绵长。 “谢谢三哥！” 寄瑶笑着道谢，那笑容晃乱了王文远的心神，忙道：“妹妹客气了！” 徐氏笑道：“文远，你的差事应该了了吧？不会再往外跑了吧？大伯母看着你可是清减多了！” 王文远道：“伯母，到明年春耕之前应该是不要出京了，不过还是要看朝廷的安排！侄儿在外跑了几个月，倒是觉得结实了不少，看着瘦，可身体却更好了！” 王文远在冀州老宅上族谱，徐氏是见过他好几面的，那个时候的王文远，虽然是自小在乡下田庄长大，却难得并没有小鄙之家的土气，反而有一种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面皮白净，俊朗潇洒，让徐氏不由得为他感到惋惜，可惜是庶出。 想到这里，徐氏大为怜惜地说：“听说你一个人住在春熙坊？这怎么行，出来进去也每个人照顾，冷锅冷灶的，还是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 王文远面露感激之色，不过却是婉拒了：“多谢大伯母关爱，小侄本不应辞，可二哥和三弟，还有几位妹妹都在，大伯母平日里劳心费神照顾几位兄妹，已经够辛苦了，小侄实在不忍心再给大伯母添麻烦！再者，小侄听说二伯母去晋州之后，寄秋也要搬过来？那小侄更不能麻烦伯母了，只能辜负大伯母的好意了！” 细柳巷的王府三进的宅子，第一进是王晋之的书房和客院，第二进东面几个院子住了寄仁寄云兄弟，西面几个院子住了三位姑娘，徐氏的起居便在正院，第三进大部分是个花园子，绣楼敞轩，是留着夏日里避暑用的，王文远要搬进来安置在哪一处是个大问题，更何况，寄仁寄云兄弟来年岁考过后就要成亲。徐氏不过一时联系王文远，等说出口了，才觉得不妥，好在王文远自己知情识趣，没有答应。徐氏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加倍热情地招待王文远用了晚膳，以后的日子隔三差五的派人往春熙坊送吃用之物，还抽时间去了一趟春熙坊，恩威并施地告诫了一番伺候的下人，这些就是后话了。 王文远自然不会跟着住到细柳巷来，一来他身边的人根本安置不下，二来，也是为了某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二十三、贪墨 穆蓉再看红莲的回信，她和血影到了永昌，见到了大将军，把穆蓉的信送到了，东西给了，该交代的话也交代了，大将军问她何时启程去封地，来年准备一场大战，让她做好接收战俘的准备。 廖长志面色阴沉地来找穆蓉。 “公主，你看看吧！” 一见面就丢了一本小册子给穆蓉。 “是新矿的事有什么变化吗？” 穆蓉一边打开来看，一边问道。 廖长志这是刚从青州新矿巡视回来，脸色这么不好，很明显除了新矿的事也没有其他事了。 廖长志神色严峻地点点头，一抬下颚，强忍着怒气说：“你先看看！” 穆蓉低下头来一目十行看完，面色倒是一如平常。 “此事证据确凿，乃工部清估司主司曹灿和户部度支司主司叶泽联手做下的。” 廖长志面色铁青地说：“每处新矿征调民夫超过十万，工部定下的工饷是每月每人一两二钱，户部每月按人头数下发，可是陶掌柜的人告诉我，新矿的民夫只有十之一二才能领到足额的工饷，其余的人全部都以工役相抵，可户部是按足额发放的，这一笔每月十万两的银子去哪了？” 廖长志毕竟是个根本没有接触过官场的孩子，对这些蝇营狗苟，上下勾连，贪污，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十万两银，一个月，母亲开建了五处新矿，这两个月的时间就是上百万两银，也怪不得他要震怒了。 穆蓉却不以为意，如果开建新矿一事没有出任何篓子，她才要觉得奇怪呢。 “民夫的情绪如何？有闹事的吗？” “这倒没有听说！” “高炉出生铁了吗？” “青州开工最晚，还没出，其余四处都已经出了！” 廖长志看穆蓉一脸的云淡风轻，急了：“公主，此事你不会不管吧？” 穆蓉淡淡地说：“我确实不想管！” 廖长志急道：“不管怎么行呢？朝廷俸禄养的这些官员，胃口也太大了吧？这是上百万两啊，知道官场不会那么清白，可万万没想到是这么黑暗！照此下去，一千万两银能有多少用到正道上？恐怕再追加一千万都不够！” 穆蓉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给廖长志说。 廖长志越说越气愤，根本坐不住，在穆蓉面前来来回回走动，挥着手，气红了脸吼道：“真没想到，那些冠冕堂皇，表面看起来正气凛然的朝廷官员竟然枉顾民生，贪腐无度！以法度理应凌迟，都抓起来” 穆蓉出声打断了他：“都抓起来，然后呢？” 廖长志一噎，瞪着眼睛说道：“依法处置，该杀杀，该关关，流放徒刑自有法度！” 穆蓉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 廖长志一片茫然，说了几个然后，都想不出来然后会如何。穆蓉轻笑一声，帮他说了下去：“然后整个新矿一事不得不搁置，五十万民夫群情激奋，民意沸腾，朝廷不得不分出人手调查此事，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新矿肯定就停工了！别说年底之前了，到明年二月之前能有个处置结果就算好的了！就算事实俱在，处置了贪腐成风的官员，那又怎么样呢？等重新找到了接手的人，明年春耕是赶不上了，那就又耽误了一年！” 穆蓉看着廖长志已经呆滞的脸，轻声问道：“我们之所以一次性把一千万全部解给户部，为的可不是他们不能按时完工，不得不把新矿交给我们处置，而是为了不耽误明年春耕。户部年初的时候曾经试行过深耕之法，如今看来初步见成效，明年必定大力推广此事，可没有新式农具，怎么深耕？靠人力去挖吗？” 廖长志陡然间泄了气力，疲倦至极地坐在太师椅上，一脸的茫然无助。 穆蓉心生不忍，扭过头去不去看他，嘴里却继续说着更为残忍的实话：“其实，根据我当初的推算，开五处新矿，八百万现银足够用了，那两百万就是给他们上下打点中饱私囊的，没有一点好处，谁会那么拼命给你做事？朝廷官员俸禄是一定的，在京都和在地方，没有什么区别，袖手坐在大堂上做个官老爷和挽起裤管亲自下田过问农桑也没什么区别。大比的结果你不是也看到了吗？真正决定升迁的，是政绩吗？” 此事两人正坐在书房里，穆蓉靠坐在大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廖长志则坐在正中靠南的椅子上，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屋内点了火盆，暖洋洋的，四处燃起了宫灯，灯罩全都是最近流行的透明度特别高的琉璃，看起来比外面还要亮堂。可无论是廖长志还是穆蓉，内心里的阴影看起来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 廖长志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父皇治下的百姓，真的就像这两天各地上的祝寿折子说的海河宴清，四海升平。饶是他已经一再降低了对朝臣的期望，还是被这官场似乎没有原则和底线的黑暗给吓了一跳。世家把持朝政，牢牢占据了官场十之的官位，寒门出身寥寥无几。王晋之不过是青州一州判，因何能和朝中各大佬坐下来谈判入部，而韩立军主政青州十年却连上座的资格都没有？历次大比调整来调整去，为何三品以上都是这些人家，鲜有例外？不过是一场场的交易妥协，不过是一次次的博弈对决而已。无论是谁上谁下，都是世家，便宜不了旁人。没看韩立军在吏部根本一点发言权都没有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二十四、交易 “公主，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穆蓉惊讶地扭头看他，廖长志一脸的决绝，面色严峻地说道：“为人臣子，当忠于职守，安分守己，造福一方！朝廷自有俸禄孝敬，百姓自有用户爱戴，士林自有美名相传！朝廷用人取仕自有其道，不能因为世家势大，就全部交给世家自决，这样的话，这朝廷是世家的还是我朱家的？犯了错自有法度森严，立了功，自有朝廷笙表！如果过不严惩，功不厚赏，做好坐坏一个样，那这朝廷如何绵延万世？我朱家我大顺，跟前朝又有什么区别？新矿一事干系重大，关乎国策，两边数百万民众安危，可父皇身体康健，如今也才不惑之年，最少还能康健地坐二十年，两边战事已久，未必非得急于这两年！为江山长久计，为百姓计，为我大顺百姓计，更为正道正理计，此事都不能不管！不仅要管，还要狠狠地管，杀鸡儆猴，严惩不贷！” 穆蓉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完，始终面无表情，可廖长志全然不管她是怎么想，一拍扶手，凛然而立，义正言辞地说道：“公主，此事你不管，我来管！我这就进宫面见父皇！” 穆蓉面无表情的脸总算有了点反应，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眼睛里涌上了笑意，轻轻摇头，说出来的话却让廖长志又惊又喜：“谁说我不管了！” 廖长志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公主，你不是不管吗？” 穆蓉斜觑了他一眼，眨眨眼睛，无辜地问道：“谁说我不管了？” 廖长志无语，感情刚才长篇大论摆明了此事不能管的那个人不是您呀。 半晌说不出话来，廖长志指着穆蓉控诉道：“公主，您耍赖！” 穆蓉笑盈盈地看着他也不说话，摆明了耍赖他又能怎样呢？ 廖长志是不能拿穆蓉怎么样，他只好重新又坐下，问道：“公主，你要怎么管？” 穆蓉反问他：“你要我怎么管？” “当然要实事求是了！” 穆蓉好整以暇地说：“实事求是就是追查到底了？新建新矿过程中各州郡上下官员以及户部工部官员数以百计，如果要追查到底，那这些人都要调查清楚，无凭无据怎么处置？怎么查？你我二人手里可没有这么多人手啊！” 廖长志也有点犯难：“只办首要呢？” 穆蓉笑道：“表面上看是工部清估司和户部度支司的事，但实际上光靠他们两人，能办出如此一件大事吗？上百万啊，这可不是小数目啊！谁是首要？他们背后依仗的又是谁？如果查出来朝廷有一品超品的人牵扯其中该怎么办？” 廖长志算明白了，公主这是已经心中有数了，他也就不费脑筋了，干脆利索地说：“公主，既然您心中有数了，那就按您的意思来办吧，我没意见！” “确定没意见？” “确定没意见！” 穆蓉点点头道：“那就好，我就怕你非要查个水落石出，那可要费一番周折！此事难就难在，办了这批人，不可能不会对新矿有所影响，可当初幽州票号和朝廷约定的一旦没有按期交付，新矿一事就要全部交给幽州票号，如果我们出面非要查，难免给朝廷留下从中作梗的印象。所以此事不宜扩大，就算要追查到底也要等明年二月之后再说。” 廖长志道：“那就暗查，收集证据，等明年二月交付之后再说！” 穆蓉摇头不语，显然不赞成此计。 廖长志知道穆蓉一向计多，随手一招便是神来之笔，也不催她，静观其变。 果然，穆蓉想了一时，忽然轻声说道：“此事又将是一笔交易啊！” 廖长志没听懂穆蓉的意思，穆蓉也没打算解释，除了安排小蝶派了几个人下去，此事竟然没有任何后续动作了。 万寿节将至，今年又是个整寿，各地知州郡守等贺寿的贺礼随着当年收上来的税赋一起解送上京。因着幽州票号的便利，倒是不用像往年那样解押大批现银，带上银票即可，不知道方便了多少。 细柳巷王府王晋之大人也收到了入部之后的第一笔炭敬。 “大人请留步，卑职这就告辞了！”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身穿三品酱红色官袍，再三劝王晋之止步。王晋之也不多留，笑道：“曹大人慢走！” 送走了客人，王晋之志得意满地回到内宅。徐氏正在看礼单，见他进来，忙笑着迎上来，亲手拧了帕子给他净面。 “怎么样？夫人，入部也有入部的好处吧？” 王晋之笑道。 在地方，直接管辖着一州百姓，总有各种关系打点到他这里，这冰炭孝敬一年到头络绎不绝。入了部之后就不一样了，工部更多的油水在于营建，他初来乍到，怎么可能贸然插手？等后来主司兴建新矿，做的又是役工土方计算的活，还以为收入上要少上很多呢，没想到这冰炭也有，不过是一年才有那么两三次而已。 “是，我的大老爷！是妾身目光短浅了！” 徐氏笑盈盈地说，从这礼单来看，今天这一笔也有好几千两了。 不过是说笑而已，徐氏把礼单好生收好，笑道：“这京都的人也真是讲究，一个礼单而已，也要用小匣子装了，小心的过了吧！” 王晋之抬头去看，果然，徐氏手里正捧着个小匣子看呢，礼单正是从这个小匣子里拿出来的。 徐氏把礼单放到一边，觉出有异来，这地下还有一层红布，揭开红布，徐氏惊愕地抽出一张银票来。 王晋之神色严峻，忙过去看，一共四张，总计十万。 “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二十五、母女 徐氏惊恐地看着王晋之，倒不是她没见过十万两银票，王氏一族产业收入一年也有大几十万，可小家庭日常所用，能动用到大额银票的，真是少之又少，这又是地下送来的冰炭孝敬，难道京都的官员都这么大手笔吗？ 王晋之也很震惊，他实在不相信这竟然是冰炭孝敬。不过，王晋之还是挺谨慎的，曹给事是工部清估司的主司，负责的是估算工役物料银钱投入，而清估司正好是他分管。两人因为新建新矿一事，倒是经常接触，彼此性情也算了解，不可能不知道他生性板正，太违法制的事根本办不成。再说，他刚才也说是冰炭孝敬，并未言及其他。 “你去问问弟妹！” 王晋之决定先问问在京都围观多年的二弟再说。 徐氏惊疑不定地点着头，第二日，耐着性子伺候王晋之用了早膳，把上国子监的两个儿子打发走，过问了三位姑娘今日的课程安排，又见了府中内外院的大小管事，安排好府中事宜，才坐着两轮轻便马车去了平桥街的王府。 细柳巷在和平桥街虽然都在城东，可平桥街更靠近皇城，细柳巷已经快到城墙边上了，自然没有平桥街好。徐氏坐着掀着一角帘子，艳羡地看着外面一色的白墙黑瓦，规规整整，实在好看，这才是有底蕴的人家的样子。 叹了口气，马车到了王府，徐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去叫门，一会便有柳氏身边有头脸的婆子迎了出来，恭敬地引着徐氏二门去。 柳氏亲自迎在二门。 “大嫂！” “弟妹！” 两人见过礼，并肩往内院去。 徐氏留神这一路上看到的摆设起居，心里暗自点着头，二弟一家毕竟在京都经营多年，这亭台楼阁花木扶疏各有章法，处处平凡之处，细细看去，有能说个所以然来，透着一股子不平凡。 “弟妹这宅子真不错！像是有些年头了！” 徐氏赞道。 柳氏搀了一把徐氏，迈过垂花门，便是正院。 “就是有些小了，看寄秋三年翰林院出来会去哪吧，如果还在京都，这宅子就留给他，如果不在京都，那倒难办了，还要常年留着家人照管！” 徐氏笑道：“留着照管就留着照管，这宅子风水多好，又靠近皇城，小三进的宅子现在可是买都没处买去！” 两人说着，便进了正院，柳氏陪着徐氏到花厅坐下，让丫鬟们上了热茶点心来，妯娌两个说些闲话。 徐氏看看那火盆，便笑着问道：“弟妹，我看你这倒是跟我那里的不一样，这上面罩着的是什么？” 柳氏这里的火盆上面罩了一个环形的竹篾罩子，像个翻过来的筛子。 柳氏笑道：“这不是石炭火气太大了，怕小丫头们一个不慎掉了东西进去，走了水可了不得了，所以寻个东西罩着。这东西在商铺是有卖的，袁记的最好，大嫂着人一问便知。” 徐氏点点头，感叹道：“京都的人脑子就是活泛，这要是在冀州，长年累月哪有那么多新鲜物事？” 柳氏笑，招待徐氏用些干果。 “大嫂，尝尝这个四喜果！” 徐氏一看，“这不是开口笑吗？怎么又叫四喜果了？” 柳氏无奈地说：“京都贵人多，每样事务都要取个吉祥好听的名字，省的不知何时犯了哪位权贵的忌讳，你还不知道呢，这开口笑改叫四喜果最起码能沾点边，你看那葵花籽，现在可不叫葵花籽了！” 徐氏好奇地问道：“那叫什么？” “叫向阳果！” 徐氏绝倒，“这都哪儿跟哪儿！” 两人说笑一通，徐氏耳朵尖，听到花厅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听着像是王寄舒，也就住了嘴。 “知琴，你把那果子盒给几位姐姐送去，就说那板栗糕好吃，给三位姑娘尝尝！” “是，姑娘！” 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人便到了花厅门口。 柳氏加大了声音，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寄舒！” 王寄舒笑盈盈地进了花厅，“母亲！” 高声叫道，人快走两步，将要扑到柳氏怀里了，才看见徐氏。忙收了步子，屈膝施礼，口称：“见过大伯母！” 徐氏笑道：“好啦，都不是外人，不用多礼了！难为你得了一盒点心还想着姐妹们。” 王寄舒挨着柳氏坐下，徐氏不是外人，她也就收了端庄矜持的样儿，靠在柳氏身上，笑嘻嘻地说：“味儿确实好吃嘛！姐姐们有了好吃的还不是想着我呢！” 柳氏伸手摸着她的脖颈，笑着问道：“是不是又去公主府了？公主也真是够宠你的，每次去都要赏你点心！” 徐氏一听公主府，面色便是一变，掩饰地低下头，剥着什么四喜果，耳朵竖起来听柳氏母女说话。 听得王寄舒说：“这不是您说的吗，万寿节之后公主就要去封地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明日就是万寿节了，早点定下哪一天动身，具体怎么个章程，我们也要提前安排呀，所以我不得去帮你打探吗？再说担心，也不是我要的，是公主府的厨子做出来让我品尝的，公主说到了封地上不能带那么多人去，厨子要留几个在京里，但是带谁不带谁就要看谁做的好吃，我是去帮忙的！” 柳氏笑着去拧寄舒的脸颊，“你个好吃的，公主府那么多人不知道哪个点心好吃？非要你尝尝？再说你爱吃，公主也不一定爱吃啊！” 王寄舒不以为意地说：“公主不爱吃点心，但是莲姐儿和芙姐儿爱吃啊，公主说我爱吃谁做的点心就带谁！” “你呀！” 柳氏一指头狠狠戳在王寄舒的额头上，疼的她雪雪呼疼，连声叫伯母救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二十六、话音 徐氏笑道：“弟妹，寄舒能得了公主青眼也是一件好事，你就别苛责她了，也许公主就喜欢寄舒这样直爽的性子呢！” 说的王寄舒喜笑颜开，扑过来抱着徐氏的胳膊摇晃着撒娇，“还是伯母懂得心疼人！伯母，我给你做女儿好不好？” 柳氏笑骂道：“这个小机灵鬼，大嫂，你就带走吧，快愁死我了！” 说说笑笑一阵，王寄舒主动退下去留给大人说闲话。徐氏给柳氏使了个眼色，柳氏一愣，屏退了身边人，徐氏才低声问道：“弟妹，你大哥这刚入京，对京都官场可不熟，不知道这冰炭” 徐氏看着柳氏，没往下说，柳氏已经明白了，忙道：“大嫂，此事” 话说出口，觉得有些不妥，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此事倒是跟下面是一样的，不过数目可能会大一些，次数少些就是。” 一听数目大些，徐氏眉毛一动，若有所指地问道：“这数目” 柳氏低声说：“上万的也有，不过比较少，大几千的倒有，全看年景了！” 徐氏心提了起来，上万的少，那上十万的呢？ 柳氏看徐氏还是一脸的惊疑不定茫然失措，也就说的细些：“我们家老爷，大嫂也是知道的，当初管的可是天下钱粮，他又是一部相公，上面除了陛下也就是政事堂的三位相公了，所以这冰炭上面数目可就比别人多一些。不过，多也是那么多，少也是那么多，每年都是有定数的。别的大人是多少，弟妹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娘家嫂子，你也是知道的，以前是礼部左侍郎，隐约说起过，这冰炭倒是相差不大。可大伯是在工部，这个” 柳氏面露难色，徐氏明白，每个部是不同的，户部掌管天下税赋钱粮，吏部掌百官，是六部里权柄最大最肥的两部，工部相对来说就复杂一些了，油水全在下面，上面这些人还真不好说。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肯定没有户部吏部多就是了，所以说，那十万两肯定是有问题的。 徐氏又惊又怕地回去了，柳氏倒是一头雾水，大嫂这幅惊惧交加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晚膳时分，王寄秋盯着那摆了十八个小碟子用来板面的佐料看了好一会，才把自己那碗面吃了。 “母亲，大伯母来过了吗？” 用了膳，母子三人移步宴息室聊天消食，王寄秋问柳氏。 “对，上午来的，连午膳也没用，就回去了！” 柳氏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王寄秋笑着说：“我闻着那面酱像是冀州来的！” 王寄舒耸耸鼻子，笑道：“母亲，哥哥的鼻子比狗都灵！” 柳氏嗔道：“别瞎说！” 王寄秋毫不在意，他更关心大伯母的来意，“母亲，大伯母是有事找您吗？我不想搬到大伯母那里住，我还住公主府不行吗？” 柳氏颇为头疼，怎么她这一对儿女都这么不听话？ 儿子长大了，都是翰林院学士了，不是小时候调皮想骂就骂的，最起码也要给个脸面，柳氏耐着性子劝道：“公主都去封地了，你一个人住公主府也不像话，到你大伯父那里住，还有两个寄仁寄云陪你，有你大伯母照顾你，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我都更放心一些！你大伯母来不是说你搬家的事，而是别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们一离京，你立刻搬过去，别给娘找麻烦了！” 王寄秋不语，王寄舒瞅了哥哥一眼，笑着问柳氏道：“母亲，大伯父来是什么事？” “是冰炭” 柳氏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小孩子家管那么多事干嘛！” 王寄舒不乐意了：“母亲，前些天你还夸我长大了，知道帮你分担了，怎么我又成小孩子了？你们大人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我究竟听那一句话的事啊！” 柳氏一噎，说不出话来。 王寄舒闭了嘴，呆坐了一会觉得无趣，甩袖子回房睡觉去了。 “这孩子！” 柳氏叹气，看着是懂事了，可骨子里还是那个执拗的王寄舒。 “母亲，别生小妹的气，她呀现在最烦有人说她是小孩子！没事，明天就好了！” 王寄秋安慰道，提起了刚才柳氏说了一半的话题，“是不是大伯父收到地下的冰炭孝敬了？” 柳氏点点头，说道：“应该是，你大伯毕竟一直在外为官，对京都官场不熟，你大伯母就来问问我你父亲的事，我听着那意思好像是数目有点大，你大伯父大伯母有点不放心！” 柳氏一笑，道：“其实这有什么呢，多点少点每年都是这样，现在谁家还靠那点俸禄冰炭孝敬过活！” 王寄秋却没笑，若有所指地说：“能把大伯父大伯母吓一跳，肯定不是个小数目，孩儿要去提醒一下伯父，不要刚刚入部就坏了名声，咱们家也不缺银子，何苦呢！” 这是该当的，柳氏也没拦着王寄秋，不过叮嘱一句：“你提醒一下也就是了，不要说太多，你大伯父多年为官，岂会想不到这一点吗？别节外生枝就好了！” 王寄秋应道：“孩儿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二十七、再遇 第二日便进入万寿节庆典，翰林院放假三日，虽然正日子是后天，京都各处却各有庆典仪式。 王寄秋虽然是翰林院学士，不过是正日子露个面，代表翰林院给陛下宣读一下贺寿奏折也就完事了。他一大早便赶去细柳巷，大伯父今天要当值，他要赶在他出门之前到王府。 徐氏把柳氏说的事一字一句全部告诉了王晋之，王晋之紧急召集幕僚连夜协商，都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唯一能做的便是侧面探听一下郑相公那里是什么情形再做打算。既然有了定论，王晋之对王寄秋前来提醒也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入宫上值。 王寄秋和同样放假在家的王寄仁王寄云两兄弟谈笑一阵，找了个借口告辞出来，往公主府里来。 穆蓉却坐在八角亭里，和一个想也想不到的人对弈。 “你瘦了！” 穆蓉淡淡地嗯了一声，做梦都没想到他们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下棋，说些云淡风轻的话。 “我找你来” 穆蓉长吁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是为了曹家！” 王文远笑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穆蓉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把那本小册子给了王文远。 穆蓉盯着那棋盘，轻声说：“新矿一事，你是明白的，此事恐怕你比我更希望能办成，万寿节之后我就启程回封地，京都的事，我已经鞭长莫及，你自己看着吧！” 不过几百个字，王文远很快看完，默然不语。半晌，伸手取了一枚棋子，往下一放，轻声说：“这一片棋，你明明能收割的，为何留个口子让我起死回生？” 穆蓉缓声说道：“我在意的是全盘的输赢，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说着，手一伸，一枚棋子在远离战团的地方重新开局。 王文远静静地看着她，确实瘦了很多，巴掌大的小脸，瘦的下巴尖尖的，眼睛显得更大了。执拗着不肯抬头看他，那一耸一耸的鼻翼，和颤动着的睫毛，那不自觉捏紧的手指还有绷紧的腰，这个人惯会口是心非的。 穆蓉若有所觉地抬头看他，眼睛里落下彼此的样子，他说她瘦了，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本来俊朗的脸庞深深地陷了下去，隐约可见颧骨狰狞，那双细长的眼睛更加有神了，还带着些血丝，静静地看着她，毫无动作却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心悸，仿佛下一秒就能化身为狼，恶狠狠地扑上来把你拆了吃了咽到肚子里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战交缠，缠绵悱恻，恋恋不舍，诉说着言语道不尽的眷，欲说还休的恋，还有越来越挣扎清晰的痛。 穆蓉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清醒着面对这一切，她宁愿他还是前世那样绝情，最起码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恨他，只用保留一种情绪，这样反而更简单些。根本不想要现在这样的痛苦的坚持，弄得她根本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该思恋他，更或者是痛恨他，仇视他。太复杂了的情绪，让她难以为继。 穆蓉伸手入怀，摸出那枚碧绿的手镯，还带着她的体温，就这样伸手递给他。 王文远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轻轻摇头，抽抽嘴角，轻声说：“你留着吧！” 穆蓉的心跳骤然停顿，接着便一声比一声更沉重。 “这是你父母给你的唯一遗物，你给了我，将来怎么办？” 鼻子一酸，眼睛发痒，却流不出眼泪来。 王文远缓缓露个笑容来，伸手抓着穆蓉空着的那只手，挡住自己的眼睛，闷声说：“是你的！我只想给你，不想给别人！” 掌心一片湿润，穆蓉的心也跟着逆流成河。握紧了那只镯子，狠狠塞进怀里，又重重地按在上面，转头去看那零落的湖面，眼泪终于顺着脸颊静静地流了下来。 两人静静地坐着，各自拾掇各自的心情，仿佛有自虐倾向一般，仍然对坐着沉默着对弈，其实两人都知道输赢得不是棋，而是别的。 王文远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三分镇定：“我明白你的意思，深耕之法是我提出来的，并且已经初见成效，如果能大力推广，才是我青史留名的时候，可一旦大力推广此法，必须配套足够的新式农具才行！没有农具，紧靠人力，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半途而废，到时候农桑司是去是留就完全取决于上面的意思了！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此事的！” 穆蓉问道：“你想怎么做？” 王文远笑道：“此事如果不是干系道我的前程，我是不会去问的！曹家，不过末流，起不了多大作用，对你我的赌局可没有多大影响！” 穆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你还给我，任由我处置好了！” 王文远闷声笑了一阵，才说：“好吧，此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穆蓉木着脸说：“我不想让你欠我人情，你拿东西来换吧！” 王文远柔声说：“好！你想要什么？” 穆蓉坐直了身体，盯着他，肃然地问道：“何家有什么机密？” 王文远一愣，说道：“你就想知道这个？” 穆蓉点头。 王文远愣愣地看着她，没说话。穆蓉眉毛一挑，冷冷地说：“怎么？不能说？” 王文远摇头道：“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了对你也没什么帮助，你换一个条件吧！” 穆蓉抿着嘴不说话，王文远无奈地说：“蓉儿，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帮助，换一个行不行？” 穆蓉冷声说道：“有没有帮助你说了不算，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件事！” 王文远笑道：“那换一个吧，我帮你做一件事，这个总行吧？” 说着，王文远轻声说道：“蓉儿，别让我为难了，我不想骗你，何家对你根本一点帮助都没有，你想让何家站在你这边是肯定不可能的事，换一个吧，我帮你做一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二十八、交换 穆蓉咬着嘴唇不说话，心里情绪难平。 王文远说的对，如果他愿意，他随口编一段瞎话骗她就是了，没有必要说对她没有帮助，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是真的了。 想了一会，穆蓉妥协了，瞥了他一眼，冷傲地问道：“帮我做一件事，什么事都行？” 王文远笑着点头，不过却加了一句：“蓉儿，如果你要我给你摘星星月亮的这种事，我可做不到啊！” 穆蓉放了个白眼，道：“我有那么无聊吗？宁王世子妃何氏一直想把端宁姐姐嫁到何家去，我要你打消她的念头，这个总可以吧？” “好！” 王文远痛快地应道。 穆蓉看着他，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文远低头在棋盘上应了一手，似有所觉地抬头看她，缓缓一笑，轻声说：“放心吧，没那么难，既然答应你了，我总会做到的！” 穆蓉垂下眼睑，取了棋子轻放在棋盘上，堵住他的去路，淡淡地说：“是啊，你答应的总会做到！” 两人沉默下来，没再说话，你来我往过了几招，穆蓉的棋风忽然一变，变的凛冽凶狠恶毒，如芒刺在背，利剑在喉，招招杀机四伏。 是的，他答应她的总会做到。那十年，她跟他闹过多少次别扭？他一次次的哄着，宠着，疼着，又泰然自若地做了多少她摆明了就是刁难的事，就是为了不负她？ 侵入她的生活，蚕食她的一切，把她宠成大顺最幸福的女子，这也是他达成目标的手段之一吗？ 王文远无奈地笑，却只能步步为营，勉力相持，不至于输得太惨，赢是别想了。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知道上天为什么要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每当他想放弃的时候，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想，其实像前世那样挺好的，一心一意只有一个念头，心如磐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来回拉扯，一次次在绝望中杀死自己，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来去迎接下一个更绝望的明日。 这场棋局，最终也没能分出胜负来。 她步步紧逼，他步步相随！ 她咄咄逼人，他沉着应对！ 她凶狠，他就宽容！ 她围歼他的大营，他袖手旁观，另起地盘！ 如果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遇上了强盗，毫无抵抗能力，干脆放弃，露出白嫩的肚皮，任对方予取予求！ 赌的，却是那个万一！ 那个万中无一的机会，那个因她的心软而稍纵即逝的生机！ 王文远心尖一颤，抬头看着穆蓉。 棋盘上星罗棋布，纵横捭阖，他步步后退，再三筹谋的开局，被她死死围住，困死在这方寸之间，可她却围而不歼！ 他赌赢了！ 穆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输赢真的那么重要吗？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惊醒了相互对视的两人。穆蓉扭头看去，谷雨正上了石阶，走到她身边，欲言又止。 穆蓉冷冷说道：“何事？” 谷雨低下头来，低声回禀道：“是王公子，他来拜访公主！” 穆蓉就要冷眼甩过去一句不见，看看王文远，又改了主意。 “让他在书房等我！” 谷雨恭敬地了应了，然后退下。 王文远慢条斯理地守着棋子，把黑子捡起来丢进棋盒里，等谷雨退下了才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寄秋来了？” 穆蓉轻描淡写地说：“是啊，他的棋艺比你高多了，我看只有他能与我对战不落下风！” 王文远猛地抬头盯着她，眼神凛冽的杀气如实质，铺天盖地直冲云霄。不过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正常，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既然你有客，那我走了！” 王文远施施然地站起身来，理理袖子，冲穆蓉施礼告别，然后站起身来，径自下了出了八角亭，然后一路飘然出府，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穆蓉低头看棋盘，黑子已经全部收起来了，剩下的全是白子。穆蓉伸手抓了两枚棋子在手里，这是顶级白玉所制，握在手里，温润柔和，价值不菲。穆蓉惨淡一笑，慢慢把白子都收进棋盒里，双手端着棋盒，起身出了亭子。 谷雨迎上来要接，穆蓉摇头拒绝了。 王寄秋真庆幸这书房装的全都是琉璃窗子，能让他看清楚八角亭里的那一对人影。 看不清表情，却能看到他们在对弈，能看到公主脸上绝对稀少的冷峻与悲伤。 王文远 王寄秋眯了眼睛看着这个像是突然间冒出来的人，这两人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王寄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轻巧又纷乱的脚步声扰醒了他，转过身去看，公主手里托着棋盘进了书房，王寄秋忙上前施礼。 “公主，在下帮你拿吧！” 王寄秋看清了穆蓉手上的东西，伸手就要接，穆蓉拒绝了，径自转到书架前，把一对檀香木雕的弥勒佛取了下来，把棋盒放上去，吩咐谷雨拿走那弥勒佛才转身走到太师椅前坐下。 “寄秋，坐！” 穆蓉伸手示意，王寄秋眼神从那棋盒上收回来，笑着在穆蓉的对面坐了下来。 “今日是有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二十九、谜底 穆蓉直来直去地问道。 王寄秋也直来直去地把事情说了：“在下想来想去，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事，在下大伯父不是主司新矿一事吗？在下担心下面的人瞒着他中饱私囊！” 穆蓉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王寄秋，笑道：“你倒是乖觉，知道事情不对，第一时间先找到我这里来了！” 王寄秋笑道：“这不是仗着在下在公主面前还有两分脸面，提前过来说一声，万一真的有什么徇私舞弊，能把大伯父摘出来最好，摘不出来，公主好歹也能看在在下提前报信的份上，对在下大伯父能宽容一二。” 王寄秋在下在下绕了一圈，穆蓉笑着听完，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然后呢？ 王寄秋静等下文，然儿却没有下文了。 王寄秋看看穆蓉，穆蓉垂着眼睑喝茶，一言不发，他便明白了，此事不能问了。 “公主去封地之后，对在下有没有嘱咐？” 王寄秋也就揭了篇章，换了话题。 “你还要两年才能散馆！” 穆蓉说道：“按部就班做你的事就好，等散馆之后再说！” 王文远出了公主府，青城从一辆双轮轻便马车上跳下来，半了车凳，掀了帘子恭候他上车。 王文远停了脚步，回头看看那公主府，又看看这普普通通的马车，这才踩着凳子上了车。 青城收了车凳，坐在车辕上，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徐徐启动，返回春熙坊。 才离开公主府的大门前，王文远便敲着窗棂吩咐青城道：“就近找个隐蔽的地方停车！” 马车转过一个胡同，便寻了一处停了，王文远打发青城：“你去前面看着点，王寄秋什么时候出了公主府你再来过来告诉我！” 青城一愣，王寄秋不是五公子吗？怎么公子在公主府遇上了却没有跟他一起出来呢？ 青城愣神了几息，没有回话，王文远一个眼刀等过来，青城一激灵，忙应了。 不过半个时辰，青城匆匆来回话：“公子，小的看见五公子的出来了！” 马车里静悄悄的，好半天没有声音，青城看了一眼车夫，那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精壮汉子，很无辜地回看着他。 就在青城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一遍的时候，公子的声音传出来了：“找个地方用膳！” 青城松了口气，忙应了，跳上车，说了一处，马车徐徐往那去了。 王寄秋告辞回去，穆蓉匆匆用了午膳，午觉都没歇好，起来便见到了素梅。 “怎么才回来？” 素梅被穆蓉打发去了幽州，这都快两个月了，才回来。 素梅看了一眼周围服侍的人，没说话。 穆蓉坐在镜台前梳妆呢，已经挽了发髻，小雪手里拿着羊脂玉簪子正往穆蓉的头上插，看此情况，插了簪子便和谷雨小寒一起地退出了寝室。 素梅这才低声说道：“奴婢去的时候王爷和世子都不在幽州，去了宝清，可对外却说只有世子去了宝清，王爷就在王府。王妃借口要给陛下准备寿礼，留了奴婢住下，私下里却派人去宝清禀告王爷，得了王爷的回信，才把东西给了奴婢！奴婢又不敢暴露王爷行踪，只好跟着王府送寿礼的车队一起回的京，这才迟了！” 宝清是幽州军大营所在，二舅和表兄两人都去了宝清，是不是战事有变？穆蓉心神不宁地想着，问素梅道：“东西呢？” 素梅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色素棉的包裹出来，很不显眼，左右一望，见拔步床头有个放茶壶的小桌子，便走过去把包裹放在上面，一层层解开，然后呈给穆蓉看，竟然只有一本书。 “公主，王爷说，你找的应该是这个东西了！王爷说，明玉公主虽然留了很多东西，可唯独这一本书是交代过宁愿毁掉也不可轻易给人的！” 穆蓉接在手里，手脚直发抖。从封皮来看，这是一本宋版的幽州记事，很普通，像是被人用心保管过，封皮完整。 “你去吧！” 穆蓉没有打开，先让素梅下去歇息。素梅沉默恭顺地屈膝，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下去安置。 穆蓉呆坐半晌，起身去了书房。 把绢书取了出来，跟这本书放在一起，打开幽州记事，熟悉的符号映入眼帘。本来应该松一口气的，可穆蓉却不知为何泪水盈湿了眼眶。 母亲设下的迷局，总算被她解开了，不知道母亲会不会以为她很笨。穆蓉忍不住笑出声来，泪珠滚落，零碎一地。 青城对公子还是了解的，引着用膳的酒楼是一家专做冀菜的馆子，十分正宗。 王文远慢条斯理地用着膳，看不出喜怒，青城心里一起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公子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用了膳，青城以为公子会回府，却没想到，公子吩咐去曹给事府上。 青城有些傻眼，京都有两个曹给事，一个户部，一个是工部，一个是王文远的顶头上司，一个是王家大老爷的下属。 “公子，是户部曹吗？” 青城硬着头皮问道，王文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青城抹了一把汗，对车夫点点头，悄声说了一句户部曹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三十、私下 很凑巧的是，曹给事正在府中和小舅子蔡坤聊闲话。 听到王文远来访，蔡坤惊道：“姐夫，我要不要回避？” 曹给事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用，只要有心，你我的关系瞒不过去的，你去亲自迎一迎，我在书房等你！” 曹给事毕竟是王文远上峰的上峰，他出去迎接也实在太过谄媚了，蔡坤去就不一样了。 蔡坤连声说好，整整衣襟，随着曹府管事一起迎出门。 “郎中！” 蔡坤笑嘻嘻长揖为礼，恭敬而又不失亲密地笑道：“怎么今日得闲来曹府了？姐夫让下官来迎迎您！” 王文远笑道：“没想到曹给事是你姐夫！” 蔡坤落后王文远半步，跟在身侧，笑着解释道：“下官姐姐是二房扶正的，此事毕竟，也就没有对外大肆宣扬！” 蔡坤身为朝廷官员，有一个给人做过妾室的姐姐，也是一个不光彩的事，蔡坤毫无芥蒂地告诉将此事告诉王文远，也算是坦诚了，王文远暗自点了头，对接下来要谈的事也就有了更大的把握。 曹给事在书房门口等候他们。 王文远恭敬地上前施礼，面露感激之色：“不敢劳大人前来迎候，下官惶恐！” 曹给事哈哈大笑着说：“文远的深耕之法初见成效，功劳显著，造福的可不止是万民啊，老夫亲自来迎一迎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文远笑道：“多谢大人爱护！” 曹给事也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善意，王文远也就是表达一下他已经接受了曹给事的善意，两人相视一笑，竟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相互礼让着进了书房。 三人按品级依次入座，蔡坤亲自提了紫砂茶壶给两人奉茶。 曹给事笑道：“文远，这小子可还得用？没给你添麻烦吧？” 王文远看了看蔡坤，笑着说：“大人过谦了，蔡坤聪明过人，做事极有分寸，倒是帮了下官不少的忙，也不知道朝廷对农桑司是怎么安排的，如果有机会，当举荐蔡坤接任郎中之位才行。” 蔡坤大喜，想说什么，又闭嘴了，觑着曹给事难掩喜色。 曹给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招呼王文远喝茶。 王文远浅浅饮了一口茶，赞道：“没想到曹大人这里有这么好的碧螺春，香气馥郁，口味醇厚，是洞庭碧螺春吧？” 曹给事笑道：“没想到文远也是个懂茶之人！” 两人历数各大名茶的优劣，王文远说的头头是道，让曹给事刮目相看，看来王家并不因为此人是庶子就属于教养了。 闲聊几句，王文远说起了正事，“大人，下官呈上的奏折您看了没有？” 王文远不过是一郎中，他的奏折是要先传给顶头上司员外郎，由他再一级一级地往上报，曹给事自然也是看过的，不仅看过，还印象深刻。 曹给事点点头道：“倒是看过，谭大人对这件事盯得比较紧，也就看过一眼，便送上去了！” 实际上，曹给事不过草草看了一眼，见有蔡坤的名字，便放了心，其余的倒没怎么管。不过后来谭大人和他见过两三次面，言语中对王文远此奏折倒是赞赏有加，他才上了心。 王文远问道：“以大人看来，朝廷会如何处置此事？” 既然深耕之法有作用，那就肯定要大力推广，他这个最大的功臣不用说了，肯定是会往上擢升，但擢升到哪一级，还会不会让他继续负责此事，那就另外再说了。此法虽然是他首创，可如果大面积推广不让他插手，到时候出了成果，能在折子里带上他一句就已经够厚道的了，还想怎么样？官场残酷，他又没有入翰林院，从七品慢慢往上升级，三品止步，慢慢熬资历呗。 曹给事心知肚明，王文远这是有了想法的啊，便为难地说：“文远，此事非老夫掣肘，可如此大事，朝廷不会让你主推的！最多也只是打个边鼓而已！” 王文远何尝不知道呢，他笑道：“曹大人，您误会了，小的并不想跟上面的大人抢着差事，只是想提前知道一下朝廷安排，好心理有数而已！以下官看来，此事当由您出面主缆才行，下官年小德薄，经验尚浅，贸然揽下那么一大桩，也力不从心啊！” 曹大人微笑着点点头，心理一松，此事他早就跟谭大人沟通过了，他是农植司主司，此事自然由他主理才是正经，不过王文远身后可是王家，礼部相公柳家也跟他沾亲带故，如果他一定要插一脚，分一杯羹去，也不是不可能的。现在他摆明了不会插手，自然皆大欢喜了。 王文远对曹给事脸上的满意之色视而不见，径自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说来，下关这次前来拜见大人，是另有要事希望曹大人能够成全！” 这就是利益交换了，曹给事也知道如此功劳不可能说一声就放手了，总要拿出点东西来换。 “文远，不用这客气，又是你只管开口，老夫力所能及，自然不会亏待你！” 王文远说了自己的要求，曹给事眉头紧皱，疑惑地问道：“此事柳大人” 王文远轻轻摇头道：“此事毕竟跟户部脱不了关系，柳大人也不能做到一言而定！” 曹给事有些为难：“可，这件事太大了，牵扯到谭大人甚至还要打点李大人” 王文远低下头来，轻轻掸着青锻棉袍，淡淡地说：“下官听说工部清估司主司是大人的堂兄？” 曹给事一愣，这跟工部有什么关系？ 王文远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册子，翻开其中一页，展在曹给事面前给他看。曹给事瞬间一身冷汗！ 王文远慢慢收回来，将册子又塞回怀里，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曹给事呆愣愣地坐着，汗流浃背也不敢擦，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声说道：“文远，此事老夫一定为你半成！你就放心吧！” 两人一番哑谜倒是把蔡坤丢在一旁云山雾罩的不明所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三十一、真相 穆蓉一心全在那本绢书上，匆匆入宫给舅舅拜了寿辰，把公主府的一应事务全部丢给立春和王喜，只在几位伯母上门来拜访给她送行的时候出来露了一面，其余的人全部不见。等到搞清楚那本绢书的内容的时候，才发现，后日便是启程往封地去的日子了。 穆蓉沿着直廊一直往前走，该搬走的东西都送上船了，公主府少了一半的人，均哥也跟着先上船了，袁三已经很久没来公主府了，阿福改了名字，绿云轩后湖那一片水上的梅花桩已经很久都没人用了。 穆蓉走到八角亭那石阶下，仰着头看着那翘起的飞檐，从旁边的木道绕了过去。绿云轩便在眼前。 这一栋小楼她足足住了三年了，今日这一看，楼那是那个楼，只是怎么看都觉得有三分陌生了。 天气阴沉不定，钦天监说这两日有雪，却迟迟都下不来。湖水静谧，残荷遍地，到了来年，连天蔽日的荷叶又会铺满正面湖。去年丢下去的锦鲤，已经养的很大了，不时地跳出水面，游动嬉戏，毫无不知愁。 穆蓉绕过绿云轩，沿着曲廊往前院去。 她在这公主府住了三年，每一处都留下了她的足迹，父亲母亲留下的痕迹已经越来越淡了。 可能很多年以后，她留下的痕迹也会越来越淡吧。 梅林还是那个样子，雪并没有下下来，可梅花却都长了花骨朵了，这是父亲为了讨好母亲给挖来的梅树，穆蓉微微一笑，只要这梅树还在，父亲母亲就永远不会被忘记。那她呢？她又给这公主府留下了什么东西呢？ “我叫朱明玉，来自一千年以后！不要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之事，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更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因为并不想来这里啊。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每个人都很古板，都很封建，每个字都很难些，有很多笔画，我要疯了！没有空调，冰箱，没有洗衣机，没有黄豆，喝不到豆浆，吃不到汉堡包，连土豆都没有，我要吃薯条啊，哭” 这是绢书开头的一段话，有些词穆蓉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生怕自己弄错了母亲的意思，可却是是这样说的。确实是天方夜谭的事，如果她不是重生而来的话，恐怕早就把这绢书丢到一边了。 穆蓉有些茫然，一千年以后是什么样子呢？母亲说的薯条又是什么？ 接下来便正经了许多，开始说起大顺的局势，一如那本朱氏厚黑学一般，正经当中透着那股子荒诞，语气调侃，漫不经心。 “武人打江山，文人治国！” 扔下这么一句正儿八经的话，先还挺好的，说了汉朝开国建朝的经过，倒是对开国皇帝赞赏了一番，洋洋洒洒数千字，大体讲了汉朝三百年那些文治武功，然后笔锋一转，“文人误国！”转而介绍世家大族把持朝政，皇朝更替，如同“换汤不换药”，世家牢牢护着自己的地盘和利益，龙座上坐的是谁，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控制舆论，拔高读书的成本，给寒门设置诸多障碍，将几千万普通民众拒绝在朝堂之外！” 是好是坏，都是世家内部各自利益集团的博弈，皇帝，也不过是“个盖章的管家，也是个打工的，真正的主人是世家！”历代天子从代天牧民变成了代世家牧民。 世家之间相互勾连，沆瀣一气，贪污，中饱私囊，普通民众创造的财富，通过税赋行贿侵吞等种种途径流进了世家的口袋，朝政败坏，真正留下恶名背黑锅的却是皇帝，跟世家无关。所谓的千年世家百年大族，哪一个不是吸着民脂民膏，靠愚弄百姓，欺瞒圣上发展起来的？ 汉朝以亡，顺朝接替，如果不打破世家对朝堂的垄断，恐怕也将步汉朝后尘，世家照样享富贵得清名，再换一个人做那个背锅的皇帝。 “如何打破世家垄断呢？” 绢书中说道，军队，武力，要牢牢把握在手中，只要保证这一点，才有与世家斡旋谈判的资格。然后，便是提拔寒门出身的官员，重用他们，铁血强压，荡平宇内！ 穆蓉想到这里，简直心神荡漾，热血沸腾，整个人入醍醐灌顶，猛然间惊醒。 母亲的话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在母亲没有插手以前，大顺皇室可以说是皇权势微，身为皇帝，舅舅可是没什么决定权，就连纳个妃子也要通过政事堂。再看看朝廷九卿，三台六部，以及下面的官员，无不是世家出身，寒门哪有什么出路？ 这两年穆蓉跟世家打交道的过程中，发现了世家对母亲的深深的忌惮，靖康初年母亲主朝政的那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绢书成文的时间来看，一定是靖康初年大顺朝建立以后到她去世之间的几年内，如果母亲此言不仅仅是说说而已，那么世家对母亲的忌惮也就有了解释了。 恍惚间，穆蓉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祠堂的院子里了，下意识地抬脚进了祠堂，对着供桌上一对桃木牌位发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百三十二、起点 “没有万世的皇朝？我既然来一回，就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要留下点什么，使我大中国不再遭受如许磨难，使我大中国永远屹立强国之列不再受屈！” 这是母亲的宏愿！ 很明显她没有做到！ 就算她创造了弩，改良了箭支，兴建了高炉！ 可她是对的！ 幽州军凉州军是朱氏皇家跟世家对峙的最大资本，否则世家会那么屈辱地匍匐在脚下，做朱家的臣子？ 也不尽然，世家的精锐都在那一场帝劫中损失殆尽了，现在的九卿能被她几招给乱了阵脚，是因为这些人的水平如果放在正常年限，不过是做做一地郡守而已。 新成长起来的精锐要不然还在地方熬资历，你不可能让三十多岁的知县郡守贸然入部入阁是不是？要不然就是像何敏之一样，刚刚长成，初初踏入官场，最少还要十年才能发挥影响力。 母亲是对的！ 有军队在手，才有资格上座！ 朱氏皇朝能持续多久，就看跟世家之间的这场战争，究竟谁是胜者！ 怪不得王家老爷子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 只要有可能，世家就天然地会支持王文远复国！ 穆蓉缓缓跪在草绿色拜垫上！ 她错了！ 她以为只要挡住王文远，护着皇室熬过建康十八年的那场劫难就万事大吉了！ 她以为平了两边战事，收回两军兵力，世家就再无反抗之力！ 她错了！ 从最开始，朱家的敌人就不是前朝余孽王文远，而是整个世家和世家把持下而形成的整个社会制度！ 灭了王文远又如何？ 世家千秋万代，守望相助，已经形成了铜墙铁壁般的堡垒，如何破？ 就算柳家投降了，王家萎了，寒门就能上位吗？ 有多少寒门士子能当得起朝廷重任呢？ 韩立军已经是二品侍郎了，还是吏部天官，那又怎样？ 这都几个月了，他上过一本奏折吗？ 穆蓉双手覆面，疲倦至极！ 不经意间，绢书中的那段文字涌入她的脑海。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一条漫长的路，漫长到穷极我的一生，都不可能完成！可是没关系，我还有子女，还有后辈！如今的社会就像一栋外面着了火的铁皮屋子，所有人都睡着，我是唯一一个清醒的，我是叫醒其他人跟我一起在煎熬中死去，还是任由他们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死去呢？我选前者！你怎么就知道你自己束手无策，别人就跟你一样没有办法呢？也许醒的人多了，叫喊声大了，能惊醒外面的人把火灭了呢？” 穆蓉抬头，仰望着供桌上母亲的排位，似乎能听到母亲的声音正对她循循善诱，温和而决然地告诉她：“滴水可成海！不要害怕，最难的是迈出去的那第一步！再长的路长不过脚！” 再长的路，长不过脚！ 穆蓉慢慢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脚尖，喃喃地说：“只要迈出第一步！再长的路长不过脚！” 伸手把母亲的排位揽在怀里，抱紧了，转身出去，站在祠堂门口看着那绵延向前的石板路，笑一笑，抬脚向前！ 入宫门，前行百步穿过辅道便是长宽愈百丈的广场，乾元殿正殿便静静地屹立在广场北面。 银甲禁军手持长枪，分列两旁，脚下则是大红色细绒毡毯一路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穆蓉身穿爵服，在礼部左右侍郎的引领下，顶着华盖带着府仗一步步走向乾元殿。 也不知道舅舅对政事堂妥协了多少事，才让自己得以以藩王就封的礼仪启程前往封地的。 广场上左右两边，一色的水红色官服，这是送行的六品上百官。 穆蓉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走在御道上，站在乾元殿石阶下，向上望，尖耸的屋顶戳入澄蓝的天空，如刀锋一般锐利。从此之后，她便是那把锋利的刀！ 穆蓉淡淡一笑，抬脚上了雕盘龙的石阶。 鼓声！ 沉闷厚重！ 响彻八下！ 穆蓉步入大殿！ 先看到的却是两边巨大的帷帐！ 是啊，男女有别，皇室和朝臣之间的妥协，便成了这样不伦不类的拜别之礼。 直到看到舅舅之前，穆蓉都是心怀着好笑滑稽的心态来看这一切的！ 跪拜，三跪九叩！ 穆蓉抬起头来，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长长的冕帘挡住了舅舅的视线，但是穆蓉知道，那个人对自己一定是极度不舍的吧！ “臣必定恪守本分，尊奉圣意，爱护百姓，福泽万民！以宣扬我朝之厚德爱民之要！” 穆蓉按礼部制定的辞表内容念诵着，虔诚地跪拜，肃穆认真地跪拜！ 谢过这个真正一手养育了她，护佑着她长大，亦父亦母的人！ 皇帝朱曦缓缓抬手，却一句话都没说，礼部相公秦大人展开折子，宣读圣训。 穆蓉静静地听着，一字一句记在心里！ 吉时已过，铜钟长鸣！ 穆蓉站在殿门口扭身回望，嘴角微勾，九卿，政事堂，三台六部官员，把她送出京，难道就是对战的结束？ 穆蓉回过身来，缓步下了石阶！ 封地，才是对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送行 蟾宫阁 当初穆蓉和廖长志坐过的位子，四五个小菜，一壶酒，三个人，谈兴正酣！ “敏之，要不你换过一位供奉吧，照这样下去，最终成书也跟你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说话的人是顾修之，他眯着一双桃花眼，半醉不醉的地何敏之说道。 入翰林院已经一年多了，作为新晋的翰林学子，第一年都是给人打杂的，主要任务便是编书，搜集史料，古籍，查证真伪，辩论正邪，或者誊抄保存，或者编辑成册。何敏之和顾修之没有分在同一个供奉手下，何敏之的供奉姓秦，是礼部相公秦大人的族侄，定下的课题是历代立后诏书。 何敏之苦笑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秦供奉究竟想做什么，立后诏书？这东西编成册有什么用？我问过父亲了，他不同意我换供奉，难道散馆以后我要进礼部观政不行？我可不想进礼部啊，我想去吏部！” 顾修之笑道：“你还真敢想，吏部是什么地方？我倒是想去礼部，可我父亲不答应啊，非要我去刑部，我这个样子哪里适合去刑部？” 何敏之眼睛一亮，小声说：“顾兄，要不，我们换换，我去刑部，你去礼部？” 顾修之也动心了，礼部多清闲啊，有什么事也都章可巡，查查祖制也就是了，刑部，天天跟刑名打交道，不是背律法就是翻看以前的刑卷，无聊死了。 “你说，该怎么办？” 何敏之冲那边一扬下巴，努努嘴，悄声说：“那位不是点子多吗？让那位给出个主意呗！” 顾修之看了看那一位，坐直了身体，咳嗽一声，提起酒壶给他满上酒，又冲何敏之使了个眼色，拍了拍那位的肩膀，笑道：“文远，你把我们叫出来陪你喝酒，又一言不发的样子，这不够意思了吧？来来来，走一个？” 王文远正愣着神看着窗外，被他一巴掌拍的回了神，有点过意不去，顺从地端了酒杯，冲两位示意，然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又望着窗外出神。 “哎！” 何敏之叫他，王文远扭头看他，眼神里写满疑问。 何敏之没好气地说：“还早呢，我问过秦供奉了，巳时初刻拜别君上，巳时两刻车驾才出发，到这里最起码也要午时初刻了，最少还要半个时辰呢，能不能先借你那尊贵的大脑用一用帮小弟出个主意啊？” 王文远微微一笑，提壶满上，笑道：“是我的不是，我向贤弟赔罪了！” 说着又是痛饮一杯，这才问道：“好了，说吧，有何难事？” 何敏之抱拳为礼，赞道：“王兄痛快之人，小弟也就不客气了！” 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何敏之说：“父亲为何不许我去吏部，非要我去礼部呢？我实在想不透！” 王文远若有所思地听着，淡淡一笑，心道，你当然想不透，你父亲肯定不会让你进吏部，礼部多好。 顾修之也抱怨道：“我倒是想去礼部呢，礼部多清闲啊！” 王文远想了想，劝慰道：“跟着秦供奉未必就一定进礼部，敏之，何家叔叔必定有所安排，你就放心吧，实在不想去礼部，散馆前好好跟叔叔说说也就是了。还有修之，哪一部都不清闲，你只看到礼部的清闲，却没想到如今几位皇子已经成年，要不要选妃？要不要建府？要不要封王？储位定谁？后宫新进的娘娘们已经生育有子，要不要提份位？宁王已经年迈，陛下答应过继皇子给宁王承嗣，选哪一位更合适？礼部不仅不清闲，接下来的几年反而是最繁忙的最头疼的差事！” 顾修之傻眼了，摇头不迭地说：“我还是去刑部吧，不去礼部了！” 何敏之却若有所思，被王文远这么一说，礼部反而更容易出头一些。 几句话解决两位的问题，王文远松了一口气，夹了一块糕点慢慢吃了。 何敏之提了一杯敬王文远：“多谢王兄给小弟解惑，王兄大才，眼光高远，小弟拍马不及啊！” 王文远和何敏之碰了杯，笑道：“敏之长于细务，擅长推理，对这种朝政大事自然没有过多留心！愚兄痴长两岁，伯父又身在官场，自然要敏感些！” 何敏之摇头道：“小弟说的不是这件事！” 何敏之看了看顾修之，笑道：“那件事没想到王兄真的做成了！什么时候下谕旨？” 王文远淡淡地说：“不过是一从六品知县，还够不上动用谕旨，政事堂明文即可！至于什么时候下” 窗外忽然传来渐渐清晰的鸣锣之声，三人扭头看向窗外，何敏之低声说：“来了！” 王文远轻声说：“是啊，总算是等到了！” 禁军开道，府兵环侍左右，笙旗招展，华盖醒目，御鞭，御伞，御牌！半副天子车驾！ 顾修之喃喃地说：“真不知道这一位究竟是怎样的人！竟然让朝廷诸公忌惮如斯！” 王文远恍若未闻，只盯着那凤撵看。实际上也只能看到凤撵华美的车顶，根本看不到车中之人。 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仪仗过完，何敏之收回目光，看向王文远，心道等了一个时辰，就是为了看看这仪仗吗？ 窗外重新安静下来，三人继续接上刚才的话题，王文远继续说道：“政事堂什么时候下明文，就看柳大人能抗到什么时候了！” 何敏之点点头，问道：“你和柳大人也算沾亲带故，为何他要阻拦此事？” 王文远说：“应该是顾及着那位吧！” 顾修之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疑惑地说：“什么事情要顾及着哪一位？” 何敏之冲他摇摇头，解释道：“顾兄，此事尚未有定论，你知道也无济于事！还是过几天局面明朗了再告诉你吧！” 说着，何敏之问王文远道：“要不要我找姨丈说说？” 王文远摇摇头，笑道：“不用劳烦贤弟，既然那一位已经离京，想来柳大人也不会卡很久的！” 王文远重新斟满了酒，举杯敬何敏之和顾修之，肃然地说：“两位贤弟，京都就交给两位了！愚兄此去，恐怕经年不得入京，两位贤弟，如有要事，可派人送信至春熙坊！” 何敏之和顾修之举杯，三人同饮了一杯。 顾修之笑道：“还以为你会找上王寄秋的，他在翰林院可是锋芒毕露啊！也不知道散馆之后他会入哪一部！” 王文远笑着说：“他现在身份过于敏感，未来的路可比两位难走多了，那一位离京之后，他急着摆脱身上的标签还来不及呢，就不要掺和此事了！” 何敏之调侃道：“小弟还以为你心疼自家五弟，要我们两位给你跑腿呢！” 王文远笑道：“你们几个，差遣的时候还在后面呢，现在就不想跑腿了？” 三人相对而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小心思 时隔一年半，再一次新船沿着大河北上，风景依旧。可能是天气愈冷，凉州据说已经下雪了，大河水势正是一年最平缓的时候。 明阳公主的船队很平稳地过了曲转峡，即将路过广安。 莲姐儿和芙姐儿穿着大毛衣裳，站在船头，给王寄舒指点两岸风光。 “你看那山，那就是笔架山，据说是神笔马良的笔架所化，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 莲姐儿指给王寄舒看，三人一起看过去，大河两岸都是连绵起伏不定的山脉，莲姐儿指的方向又在东岸，正是日出时分，一轮红日，柔和地挂在山顶，照的那山雾气蒙蒙，看不清楚。山上有庙，也不知道是何时所建，隐隐约约露出一角。她们的座船正缓慢地行使在山下的大河之上，河面宽广，河水柔和，大船无声，明明应该是喧嚣的景象，却一片静谧。 三人看的失了神，芙姐儿忽然推了一把莲姐儿，大声说道：“你看你看，彩虹！” 三人扭头看去，船来的方向，弯弯的彩虹正挂在山涧之间，后面的船只就像从彩虹桥之下穿过一般。 “好漂亮！” 王寄舒感慨地说。 芙姐儿也跟着点头，莲姐儿则满脸兴奋之色。 王寄舒看看莲姐儿又看看芙姐儿，忽然对去了晋州之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二姐，三姐，寄舒姐姐！” 有人叫她们，莲姐儿和芙姐儿还没反应过来，寄舒则收回目光，循声望去，笑道：“是宝哥儿来了！” 果然是宝哥儿，他现在已经七岁了，在公主府呆了一年多，身上那股子乡下小子的劲儿早就退完了，穿着湖青缎面棉袍，罩着件狐皮坎肩，面颊冻得通红，双眼亮晶晶的，面带笑容看着王寄舒。 “寄舒姐姐，公主让你们回房去，说是前面有一处险滩，水流比较急，怕有危险！” 莲姐儿笑道：“宝哥儿，怎么是你来找我们的？均哥儿呢？” 宝哥儿眨着眼睛说道：“廖哥哥正检查他的功课呢，我先出来了，公主就让我来叫你们！” 芙姐儿忙拉了寄舒和莲姐儿，说道：“那咱们赶紧回去吧！” 几个人说着便往扶梯走，下了扶梯，便是舱房。 这是一艘柳家专门为公主定制的官船，一共五层，其中底层深入甲板之下，是船工杂役的居处，二层是货仓厨房等，三层四层主要便是公主和随行人员起居之处，第五层就是顶层的甲板，什么都没有，就是观景用的。 公主在第四层起居，几位姑娘也跟着在同一层，廖长志则带着均哥宝哥还有几个公主府有头脸的管事住。 几个人下了第四层，便往公主的起居之处过去，刚到门口，差点和出门的均哥撞上。 “均哥儿！” 宝哥儿拉了他一把，悄声问道：“检查完了？” 均哥儿比宝哥大一岁，现在已经八岁了，个头也比宝哥儿高一些，穿着和宝哥儿同样的棉袍，不过外面的坎肩却是貂皮的。 均哥儿洋洋得意地说：“自然检查完了！廖哥哥还让我去叫你，你怎么叫个人也这么慢呢！” 说着，收敛了笑容，抱拳给莲姐儿三人见过礼，正儿八经地说：“三位姐姐，公主有请！” 莲姐儿摸摸他的头，笑道：“什么时候学的这么老夫子的做派啦？” 也不等他回答，径自进了门。 芙姐儿倒是对他点点头，也没有什么话，跟着莲姐儿身后进了门。 王寄舒倒是谢了一句。 均哥儿拉着宝哥儿给她们让出路来，静候着她们都进了屋，才抬脚跟上。 随着年龄愈大，均哥儿开始懂事了，隐约觉出自己的身份来，自那以后，人便逐渐沉寂下来，变的稳重了很多。见到莲姐儿和芙姐儿，总是规规矩矩的见礼，虽然还口称姐姐，却不再有亲热的感觉。 两人进了屋，这是一间阔大的套间，最里面据说是公主的寝室，反正均哥儿是没进去过，中间是宴息室，最外面才是待客的地方。 行船在外，自然不必家里，再怎么服侍周到，也总有不便之处。这间屋子说来也不小了，在均哥儿眼里看起来，无论是那高大带琉璃窗子的博古架，还是那清一色的黑漆楠木桌椅，更或者是两边靠窗放置的矮榻罗汉床，都很精美了，可是这两天总是听到公主身边伺候的姐姐抱怨说地方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廖长志正坐在罗汉床看书，看见莲姐儿几个，便放了书，笑着站起来招呼。 “三位妹妹看到什么了？那么高兴？我在这都听到了！” 莲姐儿和芙姐儿跟廖长志已经很熟了，早就不拘礼了，平日里哥哥妹妹相称也习惯了，莲姐儿笑嘻嘻地说：“看到彩虹了！廖哥哥，你说的那个笔架山究竟是不是啊，我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啊！” 廖长志招呼几个人入座，笑道：“怎么不是啊，冀州志上说的就是这里，可能是从山的正面才能看出来吧，咱们是在背面，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说着，廖长志问王寄舒道：“寄舒妹妹不是冀州人吗？应该也听过笔架山吧？” 王寄舒正帮着玉兰给几位上茶呢，闻言便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呀，我小时候是在湖州长大的，冀州总共才呆了一年，你要是问我邯郸城有什么景致，我倒是能说个一二来，笔架山还真的不知道呢！” 芙姐儿捂着嘴笑，“廖哥哥不会是骗人的吧？” 廖长志睁大了眼睛道：“怎么会呢？那冀州志你们不是也看了吗？” 莲姐儿遗憾地说：“什么时候能去看看那山的正面就好了！神笔马良呢，怪不得寄舒的画画的那么好，原来神笔马良就出在冀州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哭泣 廖长志就安慰她：“你们现在都还小呢，人这一生长着呢，谁知道以后都有什么际遇呢？既然想去，以后回京跟公主说一声从陆路回不就行了？用不着这样伤春悲秋的。” 说是这样说，可莲姐儿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劳动整个公主銮驾改道？ 廖长志看她还是蔫蔫的没精神，便笑道：“晋州也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啊，我给你们找出来的晋州志你们难道就没看吗？晋州有恒山，太行山，还有五台山，公主府封地所在是朔州所属的北面三郡，那里离五台山特别近，到时候你想去看，随时都可以啊！” 芙姐儿也劝她：“名山大川处处都有，各有各的传说，各有各的妙处，我们怎么着都不会看尽天下美景的，那也太贪心了吧？说不定看过笔架山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看看五台山呢。” 莲姐儿也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儿了，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算是揭过这一篇了，几个人一言一语地说起了晋州风情来。只有王寄舒，始终笑容淡淡地听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算过了那处险滩，几个人被解了禁，凑在一处用了午膳，便各自回房午歇。 王寄舒翻来覆去睡不着，气闷的难受，也不睡了，翻起身来起了床，也不叫人，独自一个人悄悄出了舱门，上了顶层。 站在船头，吹了吹冷风一吹，瑟缩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忘了穿大毛衣裳，想回去拿，又烦躁的不想动，便双手抱着胸，四处张望着想要寻一处避风的地方站着。 “这是怎么了？大衣裳也不穿就跑出来？” 廖长志的声音忽然传过来，王寄舒这才看见他已经独自一个人站在西面的船舷边了。 王寄舒扭过头不看他，把手放下来，忍着冷风，站在船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接着，身上一沉，一暖，低头去看，却发现是廖长志解了斗篷给她披上了。 王寄舒焦躁地就要伸手扯下来，却听到一声喝：“不许动！” 王寄舒停了手，却忽然红了眼眶，莫名地觉得有些委屈。她只好低着头，拼命地眨着眼睛，深呼吸，努力让那骨子酸意褪下去。 廖长志转到她面前，伸手给她扣着斗篷上的纽扣，从领口一路往下，等扣到胸口处，稍微停顿了少许，还是若无其事地扣上了。等扣完了扣子，廖长志双手伸到王寄舒的身后，很小心地没有碰到她的身子，却仔细地给她戴上兜帽。 男子的斗篷，廖长志身高腿长，穿上王寄舒身上自然不合身，都拖在地上了，倒是把王寄舒裹的严严实实的，又是廖长志刚刚穿过的，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气味，不难闻，还很舒服。王寄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面皮发烫，不敢看他。 “你这是怎么了？不穿大毛衣裳就跑出来，万一病了可怎么办？” 廖长志训她，王寄舒刚刚平复的怒气又一下子升了起来，也不看他，低着头冷冰冰地说道：“我怎么样就不要廖公子关心了吧？病了也是我的事，怎么敢劳烦廖公子关怀？” 莫名其妙的狠狠刺了他两句，廖长志颇为疑惑，“寄舒，你怎么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吗？我这人比较粗心，要是说了什么惹了你，你别放在心上了！” 王寄舒猛地抬头瞪他，然儿斗篷太大了，兜帽一下子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那张殷红的小嘴和光洁的下巴，廖长志噗嗤笑着一声，忙伸手去拉那兜帽，等露出王寄舒的整张小脸，看到那含着泪水的眼睛，那心却像是中了箭一样，狠狠一抽，接着便是无边的疼痛像四肢蔓延。 王寄舒却冲他发着莫名其妙的火：“你没惹我，你怎么可能惹我呢，是我不敢惹你行不行？你廖大掌柜，整个幽州票号都是你的，你了不起了，我不敢惹你行不行？” 一边低吼着，眼泪碎落，一边啜泣着手去解那扣子，偏偏越气越乱，手怎么都不听使唤，解也解不开。徒劳无功，王寄舒陡然放弃，蹲下身来，抱着胳膊，把头埋在臂膀里又不敢放声大哭，咬着唇，浑身发抖，抽抽搭搭的声音零零碎碎地传到廖长志的耳朵里。 廖长志慌了。 他从小在内宫长大，鲜少出门，身边伺候的都是父皇千挑万选的宫女太监，做奴才的怎么可能会在主子面前哭哭啼啼？又来被扔到公主府，整天都见不到一个正常女子，穆蓉是什么人？莲姐儿又是个开朗的性子，而芙姐儿，褪去了最开始的胆怯之后，更多的担负起了姐姐的责任，处处小心谨慎，更不可能掉眼泪了。廖长志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哭，还是王寄舒，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活泼开朗的姑娘。 怎么办？ 廖长志急的直转圈子，后来蹲下来，又不敢碰王寄舒，只好陪着小心地哄道：“你别哭了，是谁惹你生气了还是受了什么委屈了？是我吗？是我的话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是不是我答应了给你买簪子又没给你买呀，你别伤心了，我那不是不给你买，不是你母亲说的吗，现在你都大了，有男女大防了，我给你买了，你怎么给你母亲说呢？万一你母亲再误会了怎么办？簪子还在我那里呢，要不现在就回去给你拿，只要你有办法交代就行了，别哭了行不行？乖，听话，快别哭了！让公主知道了，非得揍我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哥俩 王寄秋不理他，只咬着唇痛痛快快地流了一地的眼泪，等回过神来才听到廖长志低声念叨的一堆有的没的，抬头冲他吼了一声：“不要你的东西，我以后都不要你的东西！” 廖长志这才住了口，看她满脸都是泪，忙抽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却被王寄舒一把拍在他手上。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惊醒了两人，王寄舒傻了眼，怎么她跟个泼妇一样动手了？看廖长志也楞楞地看着她，又羞又愧，忙去拉他的手，果然红了一块，愧疚地说：“顺哥哥，对不住，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柔夷在手，还热乎乎的，跟他的手上的冰凉截然相反，就像王寄舒这个人一样，充满了活力。廖长志轻轻捏着她的手，低声说：“没事的，我也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王寄舒腾地红了双颊，就要把手抽回来，廖长志却不放开，一双眼睛亮的吓人，脸上带着的笑意若有深意。 廖长志忽然以指腹小心地抹去王寄舒脸上的泪珠，小声地问道：“你为什么哭？” 为什么哭？王寄舒也忘了为什么哭了，手上冰凉的感觉拉回了她的心神，她才发现，廖长志把斗篷给了她，自己只穿了棉布袍子，连个坎肩都没穿。 为什么哭已经不重要了，王寄舒忙站起来，伸手去解那斗篷，嘴里说着：“你身体不好还要把头蓬给我，你别再病了就惨了，赶紧穿了斗篷回去吧！我去厨下给你要一碗姜汤来！” 七手八脚地脱了头蓬，双手展开就要往廖长志身上批，廖长志身高腿长的，那是她能够得着的。 廖长志笑着接了斗篷，往身上一批，拉着她下了甲板，先送她回房穿了大衣裳，两人才并肩去了厨下要姜汤。 熬了姜汤，自然不会两人喝了就完事，男一拨女一拨地到处分送，还问了公主身边的谷雨，给穆蓉也送了一碗。 晚膳的时候，穆蓉便看到了这么一碗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姜汤。 “怎么上姜汤？是莲姐儿她们几个被风吹到了？那就找御医开个方子，和姜汤有什么用？” 穆蓉问谷雨。 谷雨笑道：“是寄舒姑娘，半下午去顶层没穿大衣裳，廖公子怕她得了风寒，就吩咐厨下熬的！” 穆蓉看看那姜汤，若有所思地问道：“是给所有人都送了一碗？柳夫人呢？” 谷雨一边给穆蓉夹了一块斑鱼肉，一边说：“柳夫人也有！” 穆蓉点点头，沉默着用了晚膳。 第二日，船从到了广济河入河口，有一艘两层的官船停在河口恭候他们，是广安郡守王寄信亲自前来给公主请安。 “公主，下官应广安全体官民所请前来请求公主驾临广安！” 王寄信上船来，便恭敬地跪下行了大礼，说了来意。 穆蓉免了他的礼，却对去广安不感兴趣。 “王大人客气了，本宫此去晋州，无旨不得擅自靠岸，多谢王大人盛情！” 王寄信低着头，异常诚恳地说：“公主对广安有大恩，广安上下官民愈百万之众多受益于公主，四乡民众听说公主路过广安，纷纷涌到广安，如今码头处已经挤满了小船，非要给公主见了礼！公主，下官不敢违背民意！” 穆蓉叹气，她实在不想转到广安再去逛一圈，扰民不说，还耽误时间。 廖长志知道她心意，便笑着说：“公主，既然是民意不可违，就去看看，不上岸也就是了！大部队不动，只派两三快船开道，主船行过去远远地见过百姓便回返即可，又不扰民，也算是不辜负王大人苦心安排了！” 穆蓉一想也是，不过耽误半天时间而已，也就同意了。 “此事你去安排吧，大部队留在此处停泊，选四艘快船开道，主船跟着过去，不上岸，去去就回！” 廖长志应道：“是！在下马上去安排！” 王寄信忙站起来告退：“公主，下官这就回去安排！” 穆蓉点点头，笑道：“也不用那么急，柳夫人就在船上，让寄舒带你去见见吧，前些天有些晕船，这些日子才好些，有家人陪着说说话，心情也能好些！” 王寄信恭顺应是，穆蓉便叫廖长志带着王寄信下去见过柳氏。 宝哥儿漫不经心地写着大字，一边偷偷看着窗外。 均哥儿板着脸说：“你别看了，我们应该已经改道去广安了！” 宝哥儿喜道：“真的？” 均哥儿目不斜视，垂首认真地挥毫，船行平稳，他的手稳如泰山，写着蝇头小楷，面不改色地说：“你不是坐过大船吗？船改道了你没感觉到吗？” 宝哥儿静静地感受了一阵，还是摇头，小声说：“你说我去跟公主姐姐说，公主姐姐会带我去吗？” 均哥儿终于写完了一张，放下笔，小心地用手在纸上闪着风，好让墨快点干，闻言便回了一句：“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宝哥儿嘟着嘴说：“我不敢！” 均哥儿笑道：“公主脾气很好的，为何不敢呢？” 宝哥儿指了指外面，说道：“这么大的船队，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因为我一个人改道呢？我去说了，不过是让公主姐姐为难而已，还是不说了吧！” 宝哥儿垂头丧气地坐着，抿着嘴握着笔在纸上划拉。 均哥儿叹了口气，小大人一样说：“你别这样了，与其这么烦恼又解决不了，不如交给大人来，大人总比我们有办法吧？你这样字也写不好，也打不成目的，让廖哥哥看到了，非得生气不可！” 宝哥儿把笔放下，低着头坐在太师椅上，脚轻轻提着桌子腿，低声说：“我就是想看看爷爷，想知道是不是有人给他收敛了尸首！爷爷最疼我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一去不回头” 说道最后一句，语气哽咽，竟然要些要哭的样子。 均哥儿忙道：“你别伤心了，我去帮你问问廖哥哥好不好？他点子多，肯定会想个办法的！” 宝哥儿沉闷地点着头，眼泪还是下来了，想起廖哥哥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忙伸手抹干了眼泪，跳下椅子来，跑过来拉均哥儿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均哥儿，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记得！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送给你好不好？” 想想自己身上也没什么银子，忙道：“我的东西任你挑，行不行？” 均哥儿摇头道：“你是弟弟我是哥哥，哥哥应该照顾弟弟的，你看廖哥哥就挺照顾我们的！你跟我就别客气了，要去说就现在去，要不然等船离开广安，想去看也不行了！” 宝哥儿忙不迭地点头说好。 两人手拉手地去找廖长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捷径 廖长志正在安排船队改道，两个小家伙很知礼地等他忙完了才上前去说明来意，廖长志笑道：“这算个什么事，等会我就跟公主说说，放心吧，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宝哥儿喜的连连道谢道：“对廖哥哥和公主来说是件小事，可对宝哥儿来说却是一件大事，廖哥哥和公主的恩情，宝哥儿会铭记在心的！” 廖长志倒是对宝哥儿刮目相看，赞赏地说：“宝哥儿好样的，就是要这样想才对，公主对你悉心照顾，对她来说却是是件小事，可人不能不懂感恩，去了张家坳，你跟爷爷好好说说话，等回来了再去谢谢公主就好！” 别说宝哥儿了，就连均哥儿都乖顺地听着。如此乖巧听话，让廖长志心生喜悦，颇多怜惜，以后对两人更加悉心教导了。 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单说穆蓉这边，船队既然改道，穆蓉自然命人去通知莲姐儿几个和柳氏。 船队分为两部，六艘快船前面开路，后面府兵分乘几艘平仓船护卫左右，一路缓缓沿着广济河往广安去。 在大河入河口就已经慢慢看到三三两两的民船，挨挨挤挤一层层排列在河面上，等上了广济河，除了船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岸上更是人潮涌动。看到穆蓉的座船，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先是越来越大的杂乱的呼声，接着像是得到了什么指引，开始齐呼：“多谢公主大恩！感念公主大恩！愿公主千岁永久，永享太平！” 船上的人一起站在顶层的甲板上，穆蓉特意穿上了爵服，大红色绣龙凤的爵服在日光下务必耀眼。 百姓的呼声更大了些，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不断传来。 越靠近广安，两岸的船只和百姓越多，等终于到达码头的时候，船停了。 公主府长史带着典仪和六所懂规矩的内侍一字排开，齐声宣读明阳公主旨意：“汝等心意，本宫尽知！望汝等安居乐业，尊孝悌c守礼仪c顺应圣命，共享太平盛世！” 连着宣唱三遍，船便掉头徐徐驶离。 和船队汇合之后，中断的行程才得以继续，廖长志说了宝哥儿的请求，穆蓉自然答应了，一应事务由着廖长志去安排，穆蓉继续窝在房里发呆。 晚膳前，谷雨来禀报说安远知县正好到了广安，要搭着公主的船队一起前往封地，现在人已经上了船，要来给穆蓉请安。 安远知县？ 穆蓉满腔疑窦，项城七县，安远虽然也是其中之一，却附廓项城郡，根本没有单独的县城，县府的所有属官都由郡府兼任，这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安远知县来？ 她才离京十五六天，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 想了很多都没想通，穆蓉决定先见见这个安远县令再说，可等谷雨把人引进门，看见熟悉的人影穿着水红色的冠袍，头戴绿纱官帽，穆蓉满腔的疑窦得到了证实，一时间惊怒交加，面上却愈发的冷若冰霜。 “下官见过公主！” 来人恭敬地跪下大礼参拜。 “起来！” 她冷冰冰地说道，面前跪着的人应声而起。 穆蓉缓缓站起来，眼神如冰刀，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犀利地刺向眼前此人，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声：“滚出去！” 谷雨没动，素心没动，其余的小大小丫鬟五六个都没动，穆蓉冷酷的眼神狠狠地甩过去，谷雨方才惊醒一般慌张地招呼丫鬟们退了出去。素心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退了出去，给他们掩上了门。 眼前的人赫然就是王文远！ 他笑看着穆蓉，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穆蓉慢慢一步步走进他，咬着牙说道：“让我猜猜看，你是走了谁的路子，才办成的这件事！” 王文远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答话。 穆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离京如今不到半个月，你就算骑快马赶到广安也要七八日，离京之时，我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也就是说你只有七八天的时间来办这件事。” 穆蓉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仔仔细细，毫无遮掩地盯着王文远，将暴风骤雨般的怒火都掩在双目中，冷冰冰地说道：“新设一县，需要打通户部政事堂，安远属我的封地，又有石炭之利，巨额财富，没有相当的筹码，户部不会轻易同意！更别说，你不仅要安远设县，还要自己出任知县一职，那就是说吏部那一关你也要过！你虽然在户部任职，可毕竟只是个从六品，要说有多大的人脉，那就是个笑话，更何况还有王晋之一事在先，政事堂对你本来就心存疑虑，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王文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眼神带着赞赏和自豪，还有苦心设计的得意之作被人看懂的兴奋。 穆蓉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痛苦，一闪而逝，接着便是更深的怒火：“可你还是办成了！包括吏部柳维安都没能阻拦你，你是拿什么来说服他们的呢？” 穆蓉低头呵呵一笑，略带悲凉地说：“是新矿贪腐的证据！是我亲手交给你的新矿贪腐的证据！” “蓉儿！我” 王文远张口要说什么，穆蓉抬手止住了他，再抬头的时候，眼神古井无波，所有的怒气悲凉全都收了回去，像是再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仿佛眼前此人再也不值得她倾入任何情绪。 穆蓉平静地问道：“你还是想走个捷径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疾风骤雨 王文远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捷径指的就是穆蓉，讨好她，接近她，令她倾心于他，娶了她，就能取得两军的好感，就能靠近大将军，明玉公主留下的偌大的财富就能让他腾开手去布局安排设计筹谋，然后取了江山却不要她！ 王文远最终还是选了这条路！ 穆蓉觉得有些好笑，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还是选了一条捷径。 “王家老爷子手段确实了得，但是他却没想到你我皆是重生之人，这条捷径你觉得好走得通吗？” 王文远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闪着陌生的情绪，那是一种前世她不曾接触过的，或许是尴尬，或许是别的什么。可是他张口说出的话，却让穆蓉觉得很意外。 “蓉儿，我从来不觉得这是条捷径！” 穆蓉点点头，讽刺道：“是啊，对于你来说，违心地讨好一个抢占了你的江山的朱家孽种，应该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吧！怎么，今生还要自取其辱吗？” 王文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任穆蓉说再难听的话，那笑容都始终不变，笑着说道：“我不觉得是耻辱！” 穆蓉忽然上前跨了两步，两人几乎要贴上了，彼此呼吸可闻，眼神避无可避的对看着，透过对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己，狼狈的样子，虚伪的言语，说的笑的跟心里想的完全相反。 穆蓉低吼道：“可我觉得是屈辱！” 王文远忽然抬手，似乎想要摸摸穆蓉的头，却始终没敢放上去，只在空中徐徐描绘着穆蓉的轮廓。 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把新矿贪腐的证据给我，是想让我有资本跟户部几位大人交易，只要我把证据亮出来，他们就无法把我从深耕之法的功劳薄里踢出去，如此一来我也就有了资本，两边战争结束之后，论功行赏，我最起码也能升到四品的员外郎。凭我的聪明才干，五年之内做到给事中是没有问题的，或者还大夫也可以想想！” 穆蓉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莫名，如一潭幽深的井水，看不透地下暗藏的暗流涌动。 王文远眼神闪烁，轻声问道：“你明知道我的目的，为何不阻拦我反而要推着我往前走？” 穆蓉反问他：“你明知道这条捷径不可能走得通，又为何非要处心积虑地重来一遍？” 王文远低下头去，再进一步，便能亲上穆蓉的额头，却生生止住，低声说：“我不能说！” 穆蓉退后了两步，他不能说，她却可以说：“你不是想要江山吗？我就让你从大顺官场底层一步步爬上去，看看你将要面对的满朝大臣都是什么德性！看看他们满嘴的仁义道德忠君爱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看他们究竟是忠于你大汉江山，还是忠于我朱氏皇室！” 王文远笑道：“深耕之法在北地四州成效显著，晋州成效最小，却又最靠近凉州边境，如果晋州亩产能增多，对两边战事肯定最有帮助，公主，我就是纯粹地想福泽百姓，没有其他想法！” 这话她不信，他也知道她不信，别说她不信了，他自己都不信。 穆蓉也没有再问，叫人进来：“沏一壶大红袍来！”停顿了些许，又加了一句：“给王大人安排客房！” 王文远看了一眼应声而去的谷雨，往罗汉床下手第一张椅子上坐了，笑着说：“刚才上来的时候，我听见两个小孩说什么要去张家坳，你要去？” 穆蓉歪在罗汉床上，摇摇头道：“不是我，那两个小孩有一个叫宝哥儿是张家坳的人，他只有一个亲人，是他爷爷，去年广安大水的时候没了！这次死缠着非要去看看，我就让廖长志带他去看看！” “原来山上那坟是宝哥儿爷爷！” 王文远低声说了一句，随即笑道：“我也跟着去看看吧！去看看几位小友！” 穆蓉自然知道他说的小友是什么人，也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看了看王文远，却什么都没说，接过玉兰呈上来的茶盏，抱在怀中，暖着手。 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可王文远的眼睛却死死黏在她身上，怎么都移不开。 两人之间一时风平浪静，一时又暴风骤雨，大喜大悲，诸多情绪繁杂，身心俱疲，爱恨情仇深重如山，不管是家国公事还是儿女私情，比那走马灯转换的都快。 穆蓉避开他的眼神，盯着那火盆看个不住。 万般情绪在心头，王文远觉得自己迟早会疯！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前世都已经做过说过，今生要重新来过，又有多难？ 沉默一时，王文远看着手中的茶盏，闻着熟悉的茶香，低声问道：“张家坳的百姓多承你照顾，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反正耽误半天也是耽误，耽误一天也是耽误，没那么急赶回封地吧！” 穆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又是假话！更不知道他的哪一项提议的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 可穆蓉还是同意了！ 王文远如一桩雕像一样，低垂着头坐着，一动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张家坳 主船缓缓回到船队，晚膳之前，穆蓉吩咐廖长志去安排。 第二日，船队缓缓北上，而他们几个则换了平底的沙船，离开船队，往张家坳去。 穆蓉是头一次过来，却发现这里不过一年已经逐渐恢复了几分景致。 虽然是冬日，可沿小河而下，两边却能看到垂柳静静地耸立着，河水静谧，人烟稀少，四周群山环绕，远远过来便看到山窝内里趴着一处村落，原本的村民早就被穆蓉迁到晋州去了，现在的村民还是朝廷分给王文远的一百户农户。可能是大部分都去了广安迎候她还没回来，村落始终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犬吠之声传来。 穆蓉站在船头，静静地看着四周景致，如果不是有水患，这里还真得是一处隐居的好去处。 王文远指着不远处的石桥对她说：“那桥别看小，村民却给起了个名字叫天桥，因为过了桥便是农田，田桥田桥，听着就像天桥，干脆就叫了天桥！还缠着我写了桥名，从山上搬了一块大石头，刻了桥名，立在桥头。本来还要我留名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推了！” 穆蓉也是忍俊不禁，笑着顺着王文远的指点往那农田的方向看。远远望去，阡陌分明，井然有序，齐齐整整的一大片田地。 王文远笑着说：“现在看不到什么景色，等春夏之交你来看，那山上全是杜鹃，一大片一大片的，特别漂亮，山下便是绿色的农田，清澈的河水，两岸绿草茵茵，宛如仙境！” 穆蓉笑道：“你倒是看了几个月的好景致！” 说着，可能是想到了前世，笑容淡了下来，王文远眼神黯淡，看看还要一会才能靠岸，便轻声说：“蓉儿，前世种种，我不奢求你能忘记，可我觉得不应该让过往影响了今生的喜乐，否则，今生又该如何安放那些幸福时光！” 穆蓉抿着唇，一言未发。 王文远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船慢慢前行，又缓缓靠岸。 早有先一步到达的府兵分散开来，警戒各处。 王文远袖着手站着，等素心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穿着不起眼的丫鬟先下了船，才跟在廖长志身后下了船。 宝哥儿下了船就往山上跑，均哥儿忙跟过去了。几位姑娘在大船上没有下来，廖长志也追着均哥儿去了，人散去了大半，就剩下穆蓉和王文远。 “公主要去看看那天桥吗？” 两人身边有人的时候，王文远一向是很恭敬的叫公主的，穆蓉点点头，往那石桥走去。 那石桥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修建的，长不过十多丈，宽丈余。两边用竹子扎了密实的栅栏防止落水，不管是桥墩还是桥面都是石头做的，倒是结实。 穆蓉上了桥，慢慢走在上面，天气一直阴沉不定，却始终不下雪，穆蓉找到那块写着天桥的石碑，脸上不由得露了个浅浅的笑容。 一直跟着的王文远自然没有错过，轻声说：“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我一生的污点！” 穆蓉淡淡地说：“不管是污点还是美名，最起码你留了点东西下来！” 这语气，王文远想计较也计较不来，更何况他也无从计较，便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指着远处的农田问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穆蓉点点头，两人往那边去。 农田就在石桥边上，有多远的路？不过一时便到了。 穆蓉皱了皱眉头，王文远忙道：“不好闻吧？这是因为田里积了肥，都是些秽物，是我欠考虑了！回去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穆蓉也不勉强自己承受，两人重新又往回走。 “你想把你的法子在永安推广吗？” 穆蓉问道，抬脚上了石桥，站立不稳身子晃了晃，王文远伸手扶住了她，等她站稳，也就自然地收回了手，说道：“自然是想的，可安远田亩是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到了再看吧！” 穆蓉淡淡地嗯了一声，轻笑一声说：“安远工役最多，农户很少，田到是多得是，可不是山区就是荒地，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陛下的，陛下竟然也准了！” 王文远忽略那话里的讽刺意味，认真地说：“所以下官要跟公主打好关系啊，这样的话夏季的淡季，下官也好跟公主张口借工役帮忙收秋不是！” 穆蓉看了他一眼，也没说借不借的事，反而问起了属官来：“不会给你一个光光秃秃的县，不给配属官吧？教谕先放一放，典农和县曹总要给你配吧？主簿和典仪呢？让你自己找人吗？” 王文远笑道：“公主是不是有人适合做主簿和典仪的？如果有，能不能先借几个人用用？” 穆蓉停下脚步，气极反笑地说道：“我是该佩服你的脸皮还是该佩服你那脑子？问我借人，反过来对付我？” 王文远低下头不看她，反而笑着说：“就是要借你的人手来对付你呀！” 穆蓉气不打一处来，连声说：“好，非常好，借我的人手来对付我！好啊，你要几个我都借给你，反正舅舅给我准备了一堆人手，典农和提督呢？要不要我给你指定啊？” “如果有，当然好了！” 王文远低声说，竟然看着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穆蓉反而冷静下来，诧异地看着他，典农教谕提督，是一县属官，永安新建，连个正儿八经的县城恐怕都没有呢，他不把这几个人抓在手里，以后还怎么行事？ 王文远笑道：“给你开玩笑的，我要典农干嘛？我自己不就是吗？提督我也不要，永安是你的地盘，治安还要我操心吗？恐怕你那工矿上的守卫人员能拉出一两万人来了，我就让左护卫帮我做好互为工作就好了，所以提督也不急，至于教谕，我想，你的子民肯定有你的安排，这一块我就不插手了，你就当我是来给你种田的就行了！反正收了多少粮食也都是你的！” 穆蓉看了他好一会，都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也就不费那个事了，干干脆脆地说：“行，永安能有多少地？让你管这些岂不是屈才了？朔州三郡一共二十二个县，我把所有知县都叫过来，所有田地全部交给你折腾，行不行？我也不多要，比今岁秋收增加四成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疑惑 王文远没说话，这一停顿时间有点久，穆蓉往前走了两步，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才回头去疑惑地看着他。 王文远已经恢复正常了，低着头，带着笑意跟了上来，笑着说：“只要公主支持下官，四成肯定没有问题！” 两人慢慢下了石桥，往船上走，远远地看到对面山坡上往下走的三个人，王文远眼神一闪，决定等等那三人再上船。 穆蓉上了船，王文远停下脚步，站在码头等候。 一直守在船边的青城一脸委屈地过来，板着脸说：“公子，怎么不让小的贴身伺候了？在船上也就算了，这下了船怎么也不让小的跟着？万一公子有个什么事要人跑跑腿，难道还能指使公主府的人吗？” 何止不让他贴身伺候，左护卫压根都没能上船，只好带着护卫坐府兵的船，跟着大船前行。恐怕从此之后，他身边将再无秘密可言。 王文远不以为意地笑笑，柔声说：“正好这几天你和青业两人好好歇歇！不是还有寒露和小兰吗？” 青城嘟着嘴嘟囔了一句：“那也是公主府出来的，现在有机会回到公主府，还不知道心向着谁呢！” 王文远笑道：“好啦，别发牢骚了，以后对公主府的人都要恭敬些！” 王文远抬头去看那一抹倩影，早已经进了船舱，怎么可能看得见？他轻声说道：“以后，公主可是你家公子的上峰了，怎么讨好上峰，不用我教吧？” 廖长志带着宝哥儿和均哥儿说说笑笑走近了，王文远看过去，两个小家伙眼睛虽然是红的，可脸上已经平静了很多，眼神虽有悲戚，可更多的是感激和信赖。 王文远暗自点点头，上位者最忌讳底下的人哭哭啼啼不成样子，两个孩子虽然尚未成人，可这礼仪规范心态认知还是被教的挺好的。 “王大人！” 廖长志拱手见礼，脸上带着笑容，眼睛却藏着疑惑，匆匆一拱手，借着给他介绍两个小家伙便顺势放下了。 王文远淡淡一笑，“廖公子有理了！” 说着解下腰间的一对白玉雕麒麟的玉佩给宝哥儿和均哥儿，笑道：“这两个是见面礼，拿着吧！” 宝哥儿和均哥儿早就被打赏惯了，不过还是一起看着廖长志，等他点头，才朗声道了谢，才接了玉佩。 “上船吧！” 廖长志嘱咐了一句，看着两人走过舢板搭成的桥安全上了船，才回过身来问王文远道：“王大人在冀州的深耕之法实验之地，就在此处吗？” “是的！就在此处！” 王文远要指给他看，廖长志笑道：“在下刚在山上已经看过了！此地群山环绕，地势起伏不平，最多也就能开出三千亩的农田了！听说王大人的深耕之法在此地增产将近五成？” 王文远摇头说：“没那么多，四成而已！” “四成也已经很厉害了！” 廖长志真心实意地称赞道：“北地因气候寒冷，雨水不均，土地贫瘠，不仅比不上南边一年两熟甚至三熟，亩产也远远不及，一岁不过两担半，能增产四成就是整整一担的粮食，活人无数，王大人功德无量啊！” 王文远笑道：“廖公子，你是公主身边的人，不用一口一个大人大人的叫，你我兄弟相称即可，在下是顺帝二十二年二月生人，不知廖公子？” 若是一般商贾，就算是跟公主辗转有亲，也不会大大咧咧真的跟官老爷兄弟相称，可廖长志是什么人？兄弟相称还不知道便宜谁呢，廖长志坦然道：“王兄年长，小弟是顺帝二十二年十月生人！” 王文远也很痛快，拱手叫了一声“贤弟！”丝毫不以为忤。 廖长志也拱手应了一声：“王兄！” 接着，伸手礼让王文远先上船。 王文远看看散落各处的护卫逐渐上船，廖长志估计要留在后面收尾，便点点头道：“贤弟先忙，我们另找时间再叙！” 廖长志笑看着王文远上了船，敛了笑意。 王文远上船的时候是广安郡守王寄信拜托的，船队的头领特意来请示了他，既然是同往封地，又是熟人，廖长志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等他安顿好了船队，回到舱里，自然知道了穆蓉大发脾气的事情。到公主府已经两年多了，廖长志自然也见过穆蓉发脾气，可这脾气从来不是针对身边伺候人的。这个王文远是什么来历？怎么公主对他特别奇怪？要说讨厌吧，可刚才看到他们在桥上漫步谈笑，穆蓉虽然谈不上心情很好，可也不是很坏的样子。要说亲近吧，也不像，更像是，廖长志忽然抬头看着船上，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消遣 过了广安，风景为之变，两边的崇山峻岭逐渐远去，开始能看到岸边，而两岸的柳树槐树开始变稀疏，偶尔有低矮的山丘上则长满了尖刺的灌木，远远看过去黑压压一片。能看到农田的地方很少，很明显晋州和冀州虽然相邻，风貌人情却大为不同。 长途行船，男一堆女一堆各有各的消遣，否则那就真的要无聊死了。莲姐儿芙姐儿和寄舒多聚在一处或者说笑，或者打打双陆，纵然有功课要做要求的也不是很严，不过写两篇大字不至于手生而已。 廖长志很快和王文远谈的很熟了，一来是廖长志对深耕之法深感兴趣，二来王文远毕竟两世为人，见识广博，思维境界非一般人可比，很快折服了廖长志。而廖长志虽然没怎么出过门，却胜在博闻广记，对各地民风习俗甚至农桑事也略有了解，两人倒是很快便惺惺相惜了起来。 至于穆蓉，两处人马都不敢贸然去扰她，整日窝在宴息室的美人榻上发呆，天气好的时候上甲板看看落日，其他时候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出了曲转峡又过了险滩，柳氏晕船的症状便大大减轻，等过了广安又行了两三日，也就能下床走动了。第一时间先去拜谢公主。 寄舒搀扶着母亲到了公主所在的船舱，有侯门的丫鬟来给开了门，还未进入便听到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之声，听声音像是莲姐儿和芙姐儿还有廖长志，也不知道廖长志又说了什么笑话。 寄舒低着头，若无其事地扶着母亲进了门，莲姐儿几个忙上前来见礼。 “伯母可大好了？” 问话的是莲姐儿。 柳氏笑道：“多谢莲姑娘关心了，我已经大好了！你们这是说什么呢？在外面都听到笑声了！” 莲姐儿亲昵地扶着柳氏另一边的胳膊，和寄舒两个一左一右扶着柳氏在罗汉床上坐了。 廖长志忙吩咐丫鬟上茶，几个人重新落了座，莲姐儿才笑着说：“是廖哥哥讲了个笑话，太可乐了！廖哥哥，寄舒姐姐没听到，你再讲一遍吧！” 廖长志看了王寄舒一眼，这小妮子从进门就没有正眼看过他，要是前几天，他肯定不知道王寄舒又怎么生气了，不过现在嘛，廖长志笑道：“你寄舒姐姐早就知道了，也就是你，不学无术，这么有名的笑话都没听过！” 说的芙姐儿也跟着捂着嘴笑，廖长志不过说了一个白马非马的笑话，只要通读论语，讲课的夫子总会将此事作为极度荒诞之事讲述给学子听，教育学子为人处世要脚踏实地，不可无中生有，靠诡辩出头，不是正统之道。莲姐儿和芙姐儿还是十岁那年学的论语，不过是定国公府的家学师夫子所讲，那位夫子迂腐可笑，从不讲课本以外的任何东西，莲姐儿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倒是芙姐儿，曾经听表兄提过。王寄舒是世家之女，自小又跟着祖父母在湖州居住过十年之久，柳氏族学其名，自然非同一般，怎么可能没听过白马非马的笑话呢？ 莲姐儿嘟着嘴跟寄舒告状道：“寄舒姐姐，你看看廖哥哥，总是说我不学无术，我是小女子呀，我要那么高的学问干什么呢？我又不能参加科考！” 王寄舒也不看廖长志，笑着安慰莲姐儿说：“那是他有错，要狠狠地罚他才行！” 柳氏忙道：“寄舒，别乱说，廖公子不过跟两位姑娘开个玩笑，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了？” 说着，柳氏转过头略带歉意地对廖长志说：“廖公子，寄舒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王寄舒抿着嘴不说话。廖长志看了她一眼，笑道：“伯母，本来就是小侄说话不留心，得罪了妹妹，寄舒妹妹也没说错，那就罚我吧，罚我亲手钓鱼给几位妹妹加餐如何？” 芙姐儿正要说不用呢，莲姐儿已经拍手叫好了，笑道：“我也要去，我不要吃你钓的，我要自己钓！那石斑鱼好吃，我要钓石斑鱼！” 芙姐儿没好气地说：“这个季节非要吃石斑鱼，你嘴刁的没边了！” 把莲姐儿训得又开始嘟嘴，芙姐儿对廖长志说：“廖哥哥，你随便钓吧，钓什么就吃什么好了，是不是鲤鱼最多？要不午膳就吃糖醋鲤鱼吧，不是说晋州的醋最有名吗？我看公主这两天胃口也不怎么好，糖醋鲤鱼酸酸甜甜的最开胃了！” 柳氏也跟着打圆场，笑道：“芙姑娘说的正是，晋州的醋最有名了，糖醋鲤鱼还真的要好醋做的才好吃，廖公子钓几条鲤鱼就好！” 廖长志又看了王寄舒一眼，看她始终低着头都不看他，心里也是忐忑，便笑着应了，又问柳氏道：“伯母喜欢吃什么鱼？除了鲤鱼，还有银鱼，让他们下一网，晚上给伯母下面吃最好不过了！” 柳氏笑道：“廖公子有心了，也不用那么麻烦！” 廖长志口里说着不麻烦，起身往外走，莲姐儿跳起来跟了上去，芙姐儿没办法，只好对柳氏歉意一笑，也跟过去看着莲姐儿。 王寄舒眼睛追着她们的背影紧追不舍，咬着唇，眼睛里写满了向往。 这许多天，还是那天看笔架山的时候才出去看看，其余时间都陪着柳氏，柳氏疼惜她，也不好太拘了她，便笑着说：“你也去吧，娘去找公主说说话！” 王寄舒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母亲，我不去了，还是陪您去见公主吧！” 知琴倒是过来低声说：“夫人和姑娘都去看看吧，公主正跟王大人谈正事呢，现在也不好打扰！” 柳氏一愣，王大人？ 王寄舒倒是知道是谁，在柳氏耳边说了，柳氏诧异地问道：“怎么忽然道安远任知县了？” 王寄舒轻轻摇头，示意柳氏不要再问，道：“母亲，我们也去看看他们钓鱼吧！” 本来不想去的，现在也不得不去了，柳氏点点头，母女二人也起身追随莲姐儿她们的脚步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独处 穆蓉和王文远确实是在谈论正事。 穆蓉坐在罗汉床上，王文远坐在下手的椅子上，两人之间的小茶桌摆满了纸张书册，王文远正跟穆蓉介绍封地情况。 “朔州八县，阳平六县，项城七县，总计才有农田一百四十七万，其中四成在常家曹家杨家等大族手中，两成又分别被本地世族蔡家方家马家掌控，只有不到四成在普通百姓手里，具体数额为” 王文远默算了一个数字，道：“具体数额是六十七万八千亩！” 穆蓉一边听一边从满桌子的纸张里翻找，嘴里说着：“我记得三郡丁口总数为” 好像找到了，穆蓉抽出来看了一眼，说道：“七十四万！” 说着，停顿了一会，看着王文远，疑惑地问道：“一个人还分不到一亩田？” 王文远抽抽嘴角，说了两个字：“隐田！” 穆蓉算是明白了，便问道：“以你估计，差额有多少？” 王文远从桌子上翻出一本书来，哗啦啦翻到某一页，指给穆蓉看：“顺帝二十二年，户部鱼鳞册显示有田两百八十万亩，顺帝末年，仅仅过了三年，已经减少到两百一十万。靖康七年之间相差不大，直到建康初年到建康三年，这三年又减少了足足三十万亩！到今岁，报到户部的数字便是一百四十七万了！” 穆蓉冷笑一声说道：“十余年的时间，整整少了一半，户部竟然没人提出疑问。顺帝那三年还可以说是西奴侵犯，百姓为避战祸流离失所，靖康初年到现在，可是整整十五六年的太平时光，就这样也能逐渐减少，也真是咄咄怪事！” 王文远问道：“你要括隐吗？” 穆蓉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为什么要括隐？” 田亩数量日渐减少，而丁户则逐渐在增加，很明显是隐田日渐增多，如果不括隐，百姓无田可耕，岂不是民不果腹，衣食无着，最终导致流民日增，匪冦之患？ 王文远居然也不问原因，笑着问道：“那下官只管指导普通民众之田，其余的不用管是不是？” 穆蓉伸手点点那鱼鳞册子，报出了一个数字：“一百万担！” 穆蓉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明岁秋收之后，我要一百万担粮食，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 王文远想大笑，晋州土地贫瘠，一亩地一岁收成一担半的比比皆是，就算按照二百八十万亩良田来算，也就是三百多万担的粮食，如今田赋采用的是十抽一，整个晋州北部三郡一岁的赋税收入不到四十万担粮，就算自己达成要求，最终增产四成，最多六十万担到头了。可穆蓉狮子大张口，一张口便是一百万担，除非开荒，还是大面积开荒，否则怎么可能完成？可是开荒，你以为这是在平原地带，农田荒废成片，只要翻一遍种上种子就能有收成的地方吗？晋州多山，两处大山中间夹杂着狭长的一片，以山地为主，平原很少，怎么开荒？除非你把粮食种到常年积雪的山顶上去！ 换一个人肯定会以为穆蓉在为难他，但是王文远不这么认为，当然会为难，但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为难。 所以，王文远好整以暇地问道：“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绝对不插手？” “绝对不插手！我只要结果！” 穆蓉说的很肯定！ 王文远又问：“用银子买也行？” 穆蓉一笑，说道：“可以，只要是晋州北部三郡所产，用银子买也行！” 王文远点点头，不在说话，低头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纸张。 穆蓉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他的手。 王文远的手和一般读书人是有所区别的，世家公子常年读书习字，不事生产，少有劳作，只有手指处或有薄茧。可王文远不一样，或许是幼年的时候曾经靠打猎维持生计，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掌心有茧，不像王寄秋那样细嫩，反而像常年奔波劳碌的商贾之人。穆蓉记得很清楚，近些年生活好了些，手指上细小的尖刺和划伤的小伤口逐渐消失，只有掌心的薄茧还留有当初的印记。可现在看过去，左手小指处有一处暗色的伤疤，似乎才刚痊愈，而右手手背上一条血红的伤疤，还隐隐透着血丝呢。 穆蓉如同被烫伤一般，忽然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目之所及却看到当初他送的蝴蝶兰，一共四盆，被她送给莲姐儿和芙姐儿却又抢了回来自己养。心里的烦躁更胜了，又不想被他发现，只要没话找话胡乱提起了一件事：“安远没有县城，你是跟着郡府安置还是自己另寻住处？官衙设在何处？” 王文远已经收好了所有纸张和书籍，正提了紫砂茶壶给她沏茶，闻言笑道：“本来是打算跟着郡府随便安置的！” 摸了摸杯子外壁，不觉得烫了，才轻轻端给穆蓉，说道：“快喝吧，一会再凉了！” 直到穆蓉接了茶杯，才继续说道：“既然你把晋州北地三郡之地都交给我，我准备把官衙设在公主府！” 穆蓉神色不渝地瞪了他一眼，王文远笑着解释：“你不是把公主府安在项城吗？那里正好处于封地的中间，无论往东边的阳平还是西边的朔州都是最近的，也方便我随时下乡去督查是不是？” 明明知道他有所企图，可是他不能说，她也不想问，两个人的官司还有的打呢。 在船上人少，用午膳都是男一拨女一拨的分两处用的。穆蓉坐在膳桌前，看着一桌子二十多道菜其中一半都是鱼，颇为疑惑地看着莲姐儿几个，问道：“这是怎么跟鱼结仇了？” 柳氏也在座，笑道：“这是几个孩子亲手钓上来的，除了鲤鱼，没想到这时节竟然还有刀鱼，公主尝尝看！” 莲姐儿迫不及待地表功：“你看，那条是我钓的，伯母说足有三四斤！” 芙姐儿揭她的短，用一种小声但是众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就是起杆的时候帮着提了一下鱼竿而已，就成了她钓的了！” 众人哈哈大笑，热热闹闹用了午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陆贞 对于项城郡府的上下官老爷来说，陆贞是个很奇怪的人。 项城上下，上自郡守下至打更的杂役，都是本乡本土人，虽说官场有回避，也不过是项城人士到阳平做主官，如此而已。唯独陆贞是个意外！ 陆贞是荆州人士，四个月前才到项城就任督学之职位。 如果，仅仅如此，还没什么奇怪的，关键是他的长相，实在有碍观瞻，每一个见过他的人心里涌起的第一个疑问就是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大顺的官员当然不全是相貌堂堂的君子之仪，可长成他这样的，实在少见。 小眼睛，塌鼻梁，个子不高，还大腹便便，面色黑黄！ 如此容貌，什么出身呢？ 陆贞姓陆，却跟那个世出美人的扬州陆氏一点关系都没有，此人以寒门出身，一幅鬼见愁的相貌却做到从四品的督学，难道是抱上谁的大腿了？ 陆贞还觉得委屈呢！ 晋州一向是偏僻之地，官员缺额一直填不满，原因复杂，其中之一便是此处虽然是一州编制，却有三郡是公主封地，晋州州府空有州名，管的做的却仅仅是郡府的职责。更别说项城等三郡作为公主封地，虽然为朝廷做事，却长期由公主府督管，谁会脑子抽筋了到这里为官？ 陆贞貌虽丑，智商却在水准之上，他当然明白这其中道理！到晋州，基本上升迁无望了。可他却不得不来。 都以为他抱了谁的大腿，其实不是的。陆贞真真实实是个寒门仕子，不过是凑巧赶在靖康初年的恩科中了举，因帝劫而导致的官场大空，给了他一个机会得了实缺，又赶上明玉公主跟世家之间一场混战，很是给了他成长的空间，如此而已。 项城之前他在江州，也是督学。 如今在项城，他也是督学，看起来职位是没有降低的，可江州丁口一百万，项城呢？三十万啊！ 毋庸置疑，这是被人穿了小鞋了！ 已经四个月了，陆贞苦思良久，到现在都不知道得罪了谁。至于本职工作，督学，项城有什么可督学的？本地丁口，包括下面的县镇不过六七十万，读书人少之又少，还全部集中在蔡陈方等世家，他有那个脸面指导人家世家如何办学？ 陆贞站在院子里，看着院中西南角落一口老井愁眉苦脸。 这是郡府给他安排的下处，公务房，说起来算是不错了，紧靠着郡府，出了角门就是项城最繁华的西巷，又是一个两进的院落，东西厢房齐备，很是规整，并没有多少可供说嘴之处。可到现在，也不过住了跟着陆贞很久的一家老仆，和 “大人何故站在此处发呆？” 陆贞转身看看说话的人，此人也姓陆，上数三代，也算跟他辗转有亲，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多年考举不进，早就放弃了，如今跟着陆贞在任上，也就是帮着出出主意，做的一半是账房一半是幕僚的活。 “陆先生！本官心里愁啊！” 陆贞叹着气说道， 陆先生一笑，心道，知道你愁，可你这样子发愁更显难看了啊。 “大人，不是说晋州学政李大人已经到了吗？怎么没叫大人前去？” 陆贞苦笑着说：“先生明知故问，这晋州州府，不是我们能够得上的啊！” 陆先生说：“好歹问一问吧，州府不必这项城，消息想来是灵通一些的！” 陆贞摇头道：“本官倒是去迎接了那李大人，先生可是没见啊，那阵势嘿，本官在也没见过！难道是那件事完全没有影响到下面吗？” 陆先生若有所思地说：“大人，李大人可是姓李啊，那件事影响再怎么大，就凭一个李姓，到这晋州偏僻之地，恐怕也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啊！” 陆贞长叹道：“倒是本官想的简单了！” 陆先生笑道：“大人，有机会还是探探口风吧，总要有个原因吧，莫名其妙把人仍在这里，总要说个所以然来吧？” 是啊，从四品已经算是朝廷重臣了，除非你犯什么大错，否则一般的阴谋诡计不可能了无痕迹。 “总不能，随遇” 陆先生说了一半，被人打断了，从院外跑进了一个半大小子，却是老仆从的小儿子欢喜，如今正学着在他身边做听差。 “大人！” 欢喜欢欢喜喜地跑进来，几乎说是欣喜若狂了，急火火地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人大人，王大人请您赴宴！” 陆贞问了一句：“什么王大人！” 陆先生已经先回过神来了，一把抓住陆贞的胳膊，激动地说：“王大人王大人知州大人！” 陆贞睁大了眼睛，欺身上前，伸手要抓欢喜，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陆先生抓的紧紧的，动弹不了。只好，急头白脸的问欢喜道：“真的是知州大人？” 欢喜已经欢喜的说不出话来了，只好拼命点头！ 陆贞还要问，陆先生已经急不可耐地推着他往房里走，一边喊欢喜：“赶紧给老爷烧热水沐浴，大人，你赶紧去找身能见人的衣裳，抓紧时间！机会啊，这是个机会啊！” 陆贞又何尝不知呢？ 四个多月的四处碰壁，被人忽视，总算见到了一丝曙光，一定要牢牢抓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宴饮 陆贞匆匆沐浴更衣，出门赴宴，等到了地点，才心里一沉，原来王大人不过是招待郡府上下一干人等，并不是专门请自己赴宴。 陆贞晒然一笑，他这是想当然了，王大人是谁？别看两人只差三级，可两人的阶层却是天壤之别，想让王大人单独宴请他一个人？想也知道不可能！ 想到这里，陆贞激动的心也就平复了，恭敬又不失礼节地进了知味楼，便是今日宴请所在。项城弹丸之地，也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知味楼便是城中最为齐整繁华的酒楼了。 上下两层，今日包场，陆贞到的时候一楼已经坐的七七八八了，二楼却没什么人。陆贞小心地在二楼的角落寻了一个位置坐了，默记陆先生教他的，想办法跟王大人套套近乎。 一直枯坐将近半个时辰，才听到楼下有动静。陆贞忙起身走到栏杆处往楼下看，头更大了，他还在奇怪怎么没人来呢，却原来郡府的所有人都是跟着王大人一起过来的，就他一个傻蛋，独自一个人先来了知味楼。还套近乎呢，不记恨没去迎接就已经够好了。 陆贞老老实实候在楼梯口，垂头丧气地等着在郡守蔡大人郡判司农郡蔚曹大人等簇拥下缓步上楼来的王大人一行人。 “卑职见过王大人！” 人多，嘈杂，陆贞的这一句问候被淹没在人群中，一个小浪花都没响起来。 项城郡守蔡大人簇拥着王大人往主席上落座，陆贞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等一众人旁若无人地越过他，也不知道是谁撞了他一下，陆贞晃悠了往后踉跄了两步，等站稳了身子抬起头看过去，却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他。 二楼开了六桌，知州王大人由蔡大人主陪，坐在首位，剩下主司农桑的，主司刑狱的，主司礼学的，各有各的圈子，独他一个外来者。 陆贞一阵气闷，脸上羞愧交加，站了半晌，咬咬牙，无奈地往角落的一席坐了。等落了座，才发觉，一桌子五六个人，不是郡蔚，就是临近各县都蔚，陆贞俨然是误入武官圈子了。 这个时候，主陪的蔡大人已经起身持酒致辞了，想起身已经晚了，陆贞只好尴尬地一笑，随手抄了酒杯在手，装作十二分认真地倾听着蔡大人的致辞以掩饰这尴尬的情况。 “共饮此杯，多谢王大人多年关照！” 蔡大人的致辞，陆贞听了个末尾，看看杯中浑浊的酒，陆贞闭了闭眼睛，一饮而尽。入口便是辛辣，从喉咙到肚子，一路烧过去，没错，这就是本地最有名的烧刀子。 陆贞抿着嘴低着头坐着，耳朵却避无可避地听到主位那桌几位大佬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 王大人的声音沉稳，浑厚，语速缓慢又笃定，言辞中带着久居上位者的从容不迫，那一番谢词里有鼓励，有感谢，有勉励，有期许，也有慰抚。语气诚恳，令人如沫春风。 声音浑浊无力，带着刻意的小心和恭维，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些忐忑不安来的，这是蔡大人的声音。 陆陆续续又有好多人的声音响起，或大或小，或高或低，但语气中的小心翼翼的恭维讨好却是相似的。 陆贞渐渐觉得不安！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想来他跟上峰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幅嘴脸吧！ 总算开宴了，陆贞摸着筷子，极力掩饰自己的存在，夹了面前的菜，也无心细究什么色香味，胡乱地往嘴里一塞，默默地嚼着吃了。 一楼二楼说话的声音顿起，四面都有大大小小的私语声，陆贞奓着胆子不着痕迹地看向其余各人，来自晋州的王大人李大人，本地的蔡家马家陈家崔家，轮番上前敬酒。 “大人，此乃卑职那不成器的长子，如今正是某县县令，还请大人指教” “大人，此乃卑职那不成器的侄子（外甥），如今正是某县某郡（官职），还请大人指教” 陆贞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原来本地早就成了铁板一块，他就像一只闯入鹅群中的丑陋的鸭子，不仅长的难看，还不会时不时地发出不合时宜的呱呱之声。不是跟一只只肥大的鹅抢食，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挡了哪一位大鹅的去路，迟迟早早会被生吞活剥了！ 陆贞打了个冷战，忽然萌生去意！ 恍惚中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陆贞眨了眨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是为什么？ 正愣神中，也不知道是谁推了他一把，陆贞这才反应过来，忙站起来，躬身答道：“卑职正是陆贞！” 主位上的王大人笑道：“听说陆大人一手行书写的颇有几分火候，就连莫老都称赞不已，不知道陆大人手上可有仿写的快雪时晴帖，老夫厚着脸皮跟陆大人讨一幅回去装装文雅！” 陆贞被巨大的惊喜给砸的说不出话来，别说他有，就是没有，倾家荡产也要弄一幅送给王大人才行啊。当着一众官员，这么盛赞他，他可是一郡督学啊，被冀州王氏，前户部相公当众索要手迹，这可是对一个读书人最大的声誉了！ 陆贞感激涕零地连连拱手说不敢，当即表示回去就亲自送到王大人手上。俯仰之间，看到蔡大人一行人脸上的狐疑之色，陆贞才醒悟，转头去看其他人，果不其然，触目所及，皆是一片惊疑不定，忙收敛了笑容。 蔡大人一个眼色下去，项城司农叶大人忙站起来，笑着说：“卑职还奇怪怎么不见陆大人，原来陆大人躲在这里清闲呢，快过来快过来，李大人正好在此呢，陆大人趁此机会，也当多向李大人讨教讨教！” 说着，叶大人亲自前来拉着陆贞往李大人那桌去，蔡大人留意王大人神色，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过去，心里便是一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分饼 王大人却浑然未觉，直等到他们重新落了座，才对蔡大人一笑，提杯酒，说道：“蔡大人，多谢款待，来，本官敬蔡大人一杯！” 蔡大人忙道不敢，提了杯子轻碰了，一饮而尽。 “王大人，请用！请用！” 蔡大人招呼王大人用菜，王大人笑眯眯地夹了一块烧鹅用了，问蔡大人道：“明日公主仪驾驾临，这迎驾一事，蔡大人可安排好了？” 公主府就在项城，就算王大人级别比蔡大人高，可蔡大人才是主宾，王大人自然不会喧宾夺主，更何况，项城从此后便是公主管辖之地，和晋州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 蔡大人笑道：“大人放心，项城上下，枕戈待旦！” 王大人左手是蔡大人，右手边却是阳平郡守崔大人，他一双眼睛似铜锣，酒已经过了不知几轮，红着眼睛一边给王大人添酒，一边说：“大人放心吧，都是按照您的指示来准备的，出不了岔子！” 朔州郡守陈大人面有忧色，小声地问道：“大人，真的要将晋北三郡交给公主管辖吗？那我等” 话没说完，后面的话被崔大人一杯酒给堵回去了。崔大人讪笑道：“大人勿怪，陈大人年事已高不胜酒力，脑子有些糊了！” 蔡大人也跟着打圆场，笑道：“大人，别管他们了，他们是姨兄弟，又是亲家，胡闹惯了的！” 蔡大人给王大人介绍项城本地特色菜，王大人一笑，默默享用蔡大人逢迎，像是没听到陈大人所说一般。 就在崔大人和蔡大人松了口气的时候，王大人放下筷子，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晋北三郡乃公主封地，此事诸位心知肚明。不才就任晋州知州之位，不过暂代公主督管三郡而已，此次本官前来，一为迎接公主，二为交接三郡事务！尔等皆是晋地望族，世祖颇有贤名，晋北三郡多年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多赖诸位之功！” 楼内安静下来，被称赞世祖颇有贤名的蔡催陈等人面无喜色，静默地听着王大人的下文。 王大人环顾四周，缓缓说道：“蔡催陈马乃本地世族，当竭力以报皇恩，辅佐公主，教化万民，如此方为臣子本分！” 王大人话音刚落，蔡大人领头起身，肃然而立，双手交叉而拜，口称：“多谢大人教诲！” 王景之看着楼内插烛般站立的众人，斐然一笑，心道，言尽于此，他已经仁至义尽，如果在座的识相，愿意跟着那位走，数代困于晋州的本地世族说不定能往上走在。可是，如果真的有人不甘心，想要和那一位碰一碰，那才是老寿星喝毒药，找死呢！再看看那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貌丑的陆贞，督学？公主打算从这里入手吗？也不知为何，在京都看公主直面对上各大世家，王景之只觉得堵心。可到了晋州，看看这一屋子所谓的世家，不过是三流而已，竟然还有那个胆子跟公主对抗，王景之却颇有看戏不怕楼高的兴致。想想大哥传的信，那个便宜侄子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了安远知县，看来有必要见见他。 表明上宾主尽欢，实际上心思各异的一顿宴席结束了，借口明日要迎接公主，蔡大人提议，王大人点头同意，早早地散了宴席，各自归家。 把喝的半醉的王大人送回了驿馆，崔大人和陈大人一同聚在蔡大人家里，喝了醒酒汤，又净了面，坐下来喝一盏薰薰的浓茶，酒便醒了五分。 “蔡大人，这王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有些不对啊！” 陈大人说道，三人当中他最年长，主司的是最偏远的朔州郡，性格最是急躁，早就沉不住气了。 蔡大人没好气地说：“你还说呢，要不是崔大人拦着你，还不知道你这嘴能秃噜出什么话来呢！那种话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问王大人？” 别看陈大人年纪最大，可三人当中，蔡家崔家都是他亲家，陈大人两个儿子正好娶了他们家的闺女，女方贵南方贱嘛，陈大人在两人面前总是不自觉地矮了一头。这也没啥，反正三家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向来是一体。因此，陈大人被蔡大人一怼，也不生气，笑道：“蔡大人知道些什么，赶紧说出来大家参谋参谋！” 蔡大人不回话，反而转头问崔大人：“你以为呢？” 崔大人道：“没有见到公主之前，我也说不好！不过，公主车驾还没到，王大人就已经准备好交接，是不是有点过于急躁了？要是能知道他为何如此着急交接就好了！” 项城是蔡大人的地盘，王大人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到了项城，这找人监视也是蔡大人的事，他也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便说道：“驿馆的人说王大人这三天并没有跟公主府的人接触，不过，我得到消息，王大人的妻女是跟着公主船队一同前来的！” 陈大人惊道：“你的意思是，公主以王大人的家眷相胁吗？” 蔡大人摇摇头道：“本来我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一周前我又接到朝廷一项谕令，随船前来的不仅是王大人家眷，还有安远知县王文远！所以我怀疑公主府和王大人达成了什么交易！” 这次不仅是陈大人，连崔大人都觉得很惊讶。 “这安远忽然设县，还马上给了县令，这个王文远是王大人的族人吗？” 崔大人问道。 蔡大人道：“不仅是族人，而是亲族侄！” 崔大人思忖了片刻，问道：“只给了县令，典农县曹教谕呢？” 蔡大人摇摇头，继而神色有异，迟疑地问道：“县曹县蔚教谕也是七品官员，按理是由州府提报人选的！” 崔大人说：“可现在晋州马上就管不了我们了，难道让那个所谓的王文远孤零零一个人管一个安远不行？” 蔡大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崔大人笑道：“蔡大人，安远可是你的辖区，我只管出主意，别的跟我没关系啊！” 蔡大人笑骂道：“行了吧，看中哪个你说话就是了，不过是七品而已，我还跟你争不成？不过话说道前头，项城已经有个异姓督学，安远又在眼皮底下，这教谕你要留给我！” 崔大人哈哈大笑，陈大人眼看着两人分了个干净，就剩一个典农，他手上也没有合适的人，也就不插手了。 笑了一阵，崔大人才说：“虽然王大人是为交接而来，可这结交事项可不是一日两日能交割清楚的，你我还是先拟定人选，尽快报给王大人，趁着几位大人都在，把此事确定下来！” 蔡大人深以为然，三人连夜定了一份名单，准备第二日找王大人协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迎驾 这边，陆贞踉踉跄跄地进了院子，迎门的欢喜忙搀了陆贞的半边胳膊，一边大声喊他哥欢福来。 欢福还没来，陆贞已经扶着院子中的那棵老槐树大呕特呕了。 等陆先生寻声赶过来，陆贞已经吐完了，正由欢喜欢福扶着往正堂去。 几个人合力把陆贞扶进正堂，安置在罗汉床上，欢喜婶子端了一碗酸汤来，说是解酒的，灌了一气，又忙着给陆贞寻衣裳更衣净面，好半晌的喧嚣杂乱之后，陆贞才清醒了些许。 “大人这是怎么了？可见到王大人了？” 陆先生给陆贞端了一杯浓茶来让他醒酒，看看欢喜婶子还站在那里一脸担忧，便劝着欢喜婶子下去歇息了。 陆贞酒意上涌，勉强看清楚眼前人是陆先生，喜气洋洋地说：“先生，你猜今日发生了何事？” 陆贞一脸的兴奋之色，让陆先生看了不由得心生希望，试探地问道：“是跟王先生对上话了？” 陆贞摇摇头，促狭地一笑说：“再猜！” 陆先生说猜不出，陆贞得意地说：“王大人要一份我的手书快雪时晴帖！” 陆先生啊了一声，面露诧异之色，问道：“王大人为何要大人的手书，还指明要快雪时晴帖？” 陆贞笑道：“一定是王大人听说我就这一笔字还能见人，才当着一众同僚的面专门跟我说的。” 陆贞摇头叹息着说：“王大人厚恩，我无以为报了！” 陆先生一听就知道王大人是有心相助，要说字写得好看，专门问陆贞要手迹，也不想想冀州王氏是什么出身，祖上出过多少位文学大佬，远的不说，就是王景之之父王老爷子一手狂草都是士林有名的，会舍近求远，要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四品官的手迹？这是用王氏的名望来给陆贞做背书啊！ “大人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尽快找一份亲自送到驿馆去了！以后有机会去晋州，再上门拜会！” 陆先生一听就知道陆贞想的简单了，他说：“大人，老朽以为你还是尽快多写几份快雪时晴帖，不仅送给王大人一份，项城郡府每位大人你都送一送的好！” 陆贞一听很是诧异地问道：“这是为何？” 陆先生耐心地解释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王大人是强龙，本地的几位大人可是地头蛇啊，何况现在这头强龙已经要让出手中权柄了，你这个时候靠近王大人倒是没什么忌讳，可也不能跟自己上峰同僚太疏远了啊！公主府接收了晋州北地三郡以后，总是要人做事的，那就离不开蔡催马陈四家，你这个时候疏远自己的上峰，以后还怎么在公主面前露面？” 陆贞恍悟，道：“还是先生看的更清楚些！我差点铸下大错了！” 陆先生笑道：“是大人当局者迷而已！” 两人客气了几句，陆贞酒醒了大半，一时兴起，拉着陆先生连夜去书房翻阅以往的手迹，找出几份得意之作以备送礼。 第二日便起的迟了些，连早食都没时间用，急匆匆赶到北门，在迎候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子，抬头看看王大人蔡大人一行还没到，才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有闲情逸致四处张望。 他所在的位置距离码头也就百步的距离，从城门过来的那条路，早就被府兵警戒封锁，将看热闹的百姓拦在两侧。 陆贞往河面上看去，可能是时辰尚早，河面上雾气弥漫，能见度不很高，也不知道船行到何处了。 马蹄声声，一阵阵沉闷的脚步声传入陆贞耳中，转头去看时，却见城门方向来了一队身着银甲的骑马兵士，打头的几个看着品级不低。骑马的足有上百人之多，长枪在手，排着阵势，丝毫不乱，森严有度，陆贞身边的私语之声顿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黏在那队骑兵身上，大气也不敢喘。 陆贞想起了欢喜跟他絮叨的流言，据说安远矿场有西奴的战俘劳作，看守的就是这么一群精兵强将，都是从凉州前线退下来的，是真正刀头上见过血的杀神。 人群不由得向后退，带着陆贞也站不住脚，不住地向后退。 骑马的打头的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四品将军，眼神如刀，犀利地扫过来，见此情景，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伸手示意，身后的百余骑随之止步，然后一起下马，分列两边，让出道路来。陆贞这才看到，骑兵后面还有四五百的兵士，这应该是公主府的府兵吧。 那四品将军厉声吆喝着，府兵大吼一声，四散而去，将整个码头团团围住，不怀好意地瞪了好几眼陆贞一行人。 “神气什么，不过是一些武夫而已！” 陆贞身后有人在小声嘀咕，很快被其他人制止，陆贞也没时间回头看是谁，眼睛被府兵后面的十余辆马车小轿给吸引住了。那上面正陆续有带着围帽的女娘下车！ “看到没有，那些人就是公主府的侍女，从来目不斜视，目中无人的，也太跋扈了些！没听说吗，前些日子说是公主府要寻琉璃建暖房，把全城的琉璃工匠都抓到公主府去了，弄得民怨沸腾，我想寻个琉璃鱼缸给祖父过寿都寻不到！这以后啊，恐怕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尽着公主府了！” 陆贞这才转头去看说话这人，年轻的过分，却头戴皂角纱帽，看来也是一位督学啊。 “啊，王大人！” 有人惊呼了一句，陆贞忙回过头来，果然见到王大人一行人正缓步而来，众人忙上前见礼，陆贞晚了一步落在人群的后面。 “见过王大人！见过蔡大人！” “见过王大人！见过蔡大人！” 七嘴八舌的见礼，王大人笑着一一回礼，偶尔还停下来拍拍其中一位的肩膀，说笑几句，甚是和蔼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明面暗里 陆贞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见礼，却被一阵巨大的声响而吸引，忙向码头方向看过去，之间码头栈桥之上，一群穿着藏青色棉袍的小厮们正手脚轻快地往地上铺毡毯，那巨大的声响却是船靠岸撞到护栏的声音。 来不及看仔细，已经有典仪官冒了出来，束手而立，大声唱道：“请诸公列位，公主殿下仪驾将至！” 众人慌忙动起来，簇拥着王大人上了栈桥，按照位次候在一侧。 项城是北地最为繁华的郡府之一，码头建的非常漂亮，他们所在的栈桥足有百丈长宽。现在这处栈桥通往城门方向，铺着毡毯，而他们所在站立的位置则在东侧区域。西侧围了帐幔，想来是船上另有女眷。 码头有三处可供船停靠的内港，已经有两艘船左右停靠，从船上陆续往下，先下来的竟然是华盖仪仗。 早先陆贞见过的那位四品将军迎上前去，就在这栈桥之上，将公主王驾徐徐展开，不过一炷香功夫，凤撵从船上缓缓落下，看的人目瞪口呆。 陆贞站在人群中，眼睛却径直看向河面。 浓雾散去，太阳初升，纵是陆贞这个南方人都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船，像是从那山巅突然冒出来一般，赫然立在河面上，慢慢地压过来。 如山一般的船缓缓靠上来，威压太盛！陆贞觉得窒息，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刚有些担心会不会失态，却听到周围更大的喘息之声，陆贞心头一松，原来不是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等到疑似公主的身影从船上飘然而至的时候，陆贞已经完全忘了事先排演过的安排，就像稻草人一般，只会机械地随着众人下拜，口里喃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公主！” 上船来接穆蓉的是立夏和红莲，将近半年没见面了，红莲倒还好，立夏却有些激动。 “公主，奴婢前来迎接您下船！” 立夏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纳头便拜。 穆蓉笑着拉她起来，对红莲说：“你这徒弟还要好好训训，失态了啊！” 红莲笑道：“公主，这丫头可从未离开您这么久过，您就宽恕她吧！” 穆蓉不过是戏言，并没有真的要处罚立夏的意思，放了立夏去跟立春两人激动地抱在一处，就连王喜都笑嘻嘻地站在旁边跟着凑趣。 红莲问道：“公主，王大人在船下迎候您呢，郡府还另有安排，全看您的意思了！” 立夏总算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和立春两人寒暄了两句，便过来当差。 王喜当前引路，立夏和谷雨陪着穆蓉下了船。 王景之引着一众官员上前来，跪迎公主凤驾。 “臣晋州知州王景之恭迎公主！” 王景之丝毫没有身为世家文臣的矜持，带头跪了下去，倒是弄得蔡崔陈一干大臣措手不及，只能跟着跪。 穆蓉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项城郡府高大的城墙，一时没有反应，半晌才轻声说道：“王大人请起！” 王景之泰然自若地站起身来，恭敬地立在下首，静候公主吩咐。 穆蓉淡淡地说：“多谢王大人前来迎接，本宫长途行船，甚感疲累，今日的一应安排，全部取消吧！” 王景之低头应是，他是无所谓了，蔡大人却在心里叫苦不迭，今日安排宴饮还是小事，关键是提前安排了三郡世家本地宿老拜见一事，这些人要如何安抚？ 穆蓉径自上了凤撵，对王大人身后的一众官员熟视无睹，府兵开道，摆开仪仗，一路从北门入城！ 长途行船，身体疲累，并不是托词，实际上，穆蓉累得根本没有留意项城景致，入了公主府，到了下处，强忍着，问了问随行人员的安排，在有立夏和红莲的再三保证之后，便洗漱过睡了过去。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多少人彼此使着眼色，打着眉眼官司，凑在没人的地方窃窃私语，猜测着她的用意，是友好还是敌对，对他们是什么态度。 王大人不需要想那么多，接到了妻女，带到驿馆，一见人团聚。 “夫人清减了！” 王景之说这话的时候闺女王寄舒还在旁边呢，柳氏倒是闹了个红脸，嗔道：“老爷，乱说什么呢！” 王寄舒捂着嘴笑道：“母亲，父亲是关心你呢！” 王景之脸一红，他跟夫人两人待在晋州过了一年多的二人世界，早就忘了还有个大闺女呢。 咳嗽一声，王景之若无其事地问王寄舒：“累不累？在船上有没有淘气？没有给公主添麻烦吧？” 王寄舒撅了嘴不乐意地说：“孩儿乖着呢，不信你问母亲！” 柳氏忙道：“老爷，你可是误会寄舒了，她确实很听话，妾身身体不适，一直都是寄舒跟前跟后的照顾，公主也挺喜欢寄舒，对我们一直很照顾，还派了御医专门给妾身看诊！老爷，妾身总觉得您要去谢谢公主！” 王景之道：“这也是该当的，夫人先去洗漱歇息吧，为夫这就派人往公主府送帖子，等候召见！” 王景之去了前院，让出后院来给妻女梳洗歇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羞恼 刚在书房坐定，管家来报说蔡大人崔大人求见。 “请到书房来吧！” 对于两位大人联袂来访，王景之早在预料之中，让管家迎了三位进来，上了茶点之后便屏退了下人，静候蔡大人道明来意。 蔡大人也没有让王景之失望，很快道明了来意。 “大人，卑职前天接到了朝廷谕令，安远设县，并任命王文远任知县一职，不知大人可知道？” 王景之点头道：“朝廷的谕令是直接下到项城的吧？此事本官已经知道了，尔等照章行事即可！” 蔡大人道：“大人，卑职等自当照章行事，遵从朝廷号令！不过，大人，这安远县可是公主矿场所在，忽然单独设县管辖，卑职等有些不明白朝廷用意，不知大人可有教？” 王景之看看蔡大人，又看看低垂着眉眼喝茶对两人的对话恍若未闻的崔大人，笑道：“蔡大人，既然安远县是公主矿场所在，想来不管是朝廷还是公主府，对此地都将加强管辖。之前安远县附属项城，不过是因为安远虽然面积大丁口却不足，你觉得现在的情况下，公主府还会让安远县附属在项城名下吗？” “那是，那是，大人说的是！” 蔡大人连声说道，凑过来小声问道：“大人，听说这王文远是大人的侄儿？” 这倒没什么可否认的，刚才在码头的时候，王文远已经过来见过他，说过两天再来拜访。蔡大人是王文远的顶头上峰，王大人当着他的面，怎么也要给自家侄儿三分颜面。 “正是本官侄儿，不过蔡大人尽管放心，日后尽可秉公行事即可，本官这侄儿也不是无能之辈，家族声望不过是祖辈余荫而已，凡事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蔡大人点着头，口里夸着王大人高风亮节，心里却嗤之以鼻，如果真的秉公，怎么还会当着他们面跟王文远这么亲热？ 蔡大人笑道：“令侄系出名门，青年俊才，北地有此良才，安远可无忧矣！” 王景之客套了两句，蔡大人和崔大人对视一眼，笑道：“大人，令侄孤身前来，安远连个县城都没有，总不能让令侄连个得用之人都没有吧？大人对我等一向关照，卑职无以为报，家中子侄上有一二可堪驱使，还请大人切勿推辞！” 说着，取了一本名册来，呈给王景之。 这就是戏肉了吧，王景之看了一眼蔡大人，伸手接过来，用他曾经做过五年之久的户部相公的嗅觉猜测了一下内容，顿时无语。 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的车驾才刚到了公主府，估计车上的行装都还没完全卸完呢，就这么心急火燎地跳出来抢位子这好吗？ 把王文远搬出来，是逼自己同意吧？否则，王文远这个安远县令可真的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王景之哭笑不得，怜悯地看了一眼蔡大人，收回目光，轻轻摇头，将名册推了回去，说道：“蔡大人，北地三郡事务本官已经准备交给公主府了，此事本官万万不敢擅批！” 蔡大人是真没想到王大人会拒绝！ 要知道，安远一直都是项城的附廓，朝廷只任命了一个县令，其余的人一个字都没提，王文远可是孤身上任，就任的又是一个连县城都没有的新设县，如果蔡大人存心刁难，可以说连县衙都可以借口预算紧张不给安远批复，王文远可就抓瞎了，还怎么开展工作？ 在蔡崔看来，此事是双赢的，我支持你侄子的工作，你同意我安插的人手，这俸禄银子又不用你出，还多了几个地头蛇的下属，此事，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可王大人是明明白白干干脆脆地拒绝了，而不是那种讨价还价的推脱之词。 蔡崔二人做郡守也五六年了，对官场暗语可以说是烂熟于心了，王大人的态度，摆明了是拒绝而不是随意找个借口来跟他们协商，想要寻求一点更大的好处！ 蔡大人面色瞬间变的十分难看，几乎有点瞠目结舌了，多少年了，没有别人这么明晃晃地拒绝过。 蔡大人嘴唇蠕动，想要说两句硬话，崔大人却忽然起身告辞，硬生生地把他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等出了驿馆，蔡大人阴着脸说：“王景之这是有了什么依仗了？这可是项城不是晋州，也不是冀州，他姓王的能耐再大能一手遮天？” 崔大人劝道：“蔡大人，先看看再说，不管有没有依仗，反正王文远是在你手里，害怕他出什么幺蛾子不成？十年知县，他王景之不怕，我就不相信王文远不怕！” 蔡大人冷哼一声，甩着袖子上了轿回府。 等下午接到消息，才知道，王景之这背后的依仗是公主府啊。 被驳了面子，蔡大人心情很坏，阴桀桀一笑道：“怪不得呢，原来是靠上公主了，嘿嘿，好得很，老弟，这些年你我行事是不是过于小心了？这外来的和尚都已经欺到头顶上了，怎么着？” 崔大人心情也不好，不过，他比蔡大人多了一分谨慎，轻易不与人为敌，他说：“蔡兄，此事还是先看看吧！这公主刚到项城，行事如何还未可知，你我可是这大顺的臣子，如何敢忤逆朝廷？先看看再说！” 蔡大人板着脸问陈大人道：“那你呢？” 陈大人是三人当中最急躁的一位，不过他向来没什么自己的主张，都是跟着蔡崔二人行事的。 陈大人看看崔大人，又看看蔡大人，有分歧的时候跟着崔大人走没错，便说：“老弟，我觉得崔兄说的不错，先看看再说！” 蔡大人压住心头的火气，点头同意，“那就看看再说！” 崔大人想起了什么，问道：“蔡兄，公主府你有没有” 他做了个手势，蔡大人摇头道：“根本插不进去！” 崔大人诧异地问道：“他公主府不可能连个粗实的丫头也要从京都带来吧？” 蔡大人苦笑道：“你还真别说，说不定人家就连一个粗实丫头都是从京都带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公主府 就连一个粗使丫头都要从京都自己带的明阳公主穆蓉睁开眼睛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粗使丫头什么的，穆蓉实在不用操心这个，她睁着眼睛看了一会瑞草绣彩蝶的帐子，才算有了脚踏在地面上的实在感。 “公主！该起了！” 外面是立夏温柔的叫起声，穆蓉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刚重生的日子，那个时候每天叫她起来的便是立春和立夏。 “起了！” 随着穆蓉的一声吩咐，帐子被徐徐掀开，立夏带着笑意温柔地跪坐在大床上，扶着穆蓉坐起，先用温热的帕子给她净了面，直到完全清醒，才扶着穆蓉下了床。 除去睡袍，换上里衣，接着便是中衣，一层层的穿了，披了件宝相花的小袄，坐在镜台前梳妆。 给她梳头的仍然是小雪，不过现在她已经升任一等宫女，身边带了两个小丫鬟打下手。 “公主，梳个凌云髻吧？” 小雪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凌云髻好带冠，今日是公主到项城的第一天，自然会有很多人前来拜访，公主如果着正装见客，凌云髻就方便了。 穆蓉嗔道：“就你惯会偷懒，梳个朝云髻吧！” 小雪笑道：“多谢公主体恤！” 朝云髻和凌云髻是一样的，不过朝云髻更简单一些，穆蓉确实算得上体恤她们了。 很快梳了头，谷雨递上青盐净了齿，小满递上一盏百合银耳汤来给她润润胃，小菊捧着首饰盒带着花花静候在旁边。 穆蓉轻抿了一口，招手叫花花来，剩下的都赏给了花花。这才将目光看向小菊。 小菊轻手轻脚地上前来，跪在穆蓉身侧，将托盘呈在穆蓉身边，由着穆蓉挑选今日佩戴的首饰。 穆蓉点了两三钗环，又点了一副镯子，小雪手脚轻快地给穆蓉簪在发髻之上，接着才是着外衣。 大红色的凤舞九天交颈凤尾裙，衬的皮肤白皙，双眼明亮动人，又不失庄重典雅，贵气逼人。 镜台里那个女子，似曾相识，相貌一如从前，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智珠在握的自信！ 穆蓉轻轻一笑，镜中人便露出灿如繁星般的笑意！ 起身出了寝室，早膳摆在了暖阁里，莲姐儿和芙姐儿已经等在这里了。 “蓉儿，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饿坏了！” 莲姐儿跟她抱怨。 估计也是下了车就睡了，昨天晚膳估计什么都没用吧。 穆蓉笑着问道：“怎么今天这么听话？” 转头吩咐摆膳。 芙姐儿笑道：“莲姐儿这是想早点用了早膳好出去玩呢！” 莲姐儿瞪她，“芙姐儿，你怎么总是揭短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下不带你去玩！” 芙姐儿也不怕她，只管笑着对穆蓉说：“公主且去忙，不用管她，我会看着她的！” 穆蓉侧耳听着立夏小声地介绍桌子上的膳食，闻言便笑着说：“这么冷的天，有什么好玩的？好生在府里待着，叫寄舒来玩，过两天我们去泡温泉去！” 莲姐儿郁闷地说：“你那么多事，两天能处理完吗？还过两天呢，过两个月也去不了！” 穆蓉无奈，问立夏道：“项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立夏回到：“城外十里有一处梅园，这两天倒是花开正茂，可以一看！” 穆蓉问莲姐儿：“要不你们先去玩两天？” 莲姐儿不想去，立夏忙道：“莲姑娘芙姑娘，实在是项城太冷了，附近的山上都是要春暖时节才值得一看，不过五台山倒是离这里不远，山上有成片的庙宇！” 穆蓉替两人做了决定：“就这样了，等会给寄舒下个帖子，你们去梅园看看，要是好，就多玩两天，要是不好，再去五台山！” 既来之则安之，莲姐儿适可而止，点头应了，兴致勃勃地用了早膳，回去更衣准备去接寄舒。 “让素梅跟着去，多带两队府兵跟着！” 穆蓉吩咐立春去给王喜传信，她则回了书房，和立夏商议定下今日的行程。 立夏展开公主府的建筑图给穆蓉解释布局。公主府位于项城中心，就像大汉宫对于京都的意义一般，这封地是明玉公主世袭的，公主府选址建造的时候就奔着世代居住之用的，不仅精美大气，而且大。 从项城舆图上可以看出来，公主府占据项城中心几乎五分之一的位置，内有假山湖泊，当然是人造的。这假山可不是小小一个，丈高左右的摆设，而是真的山，足有五六十丈高，后山建了宗祠，前面这一部分规划中是要建造避暑用的庄园，还没动工。至于湖泊，足有京都公主府的四个那么大，知道穆蓉喜欢水，最早便开始建造，如今水上楼阁已经大体成型，只待来年移植莲花即可。相比之下，真正的公主府就显得不那么雄伟壮观了。沿用了京都公主府的三大殿，连名字都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安排 穆蓉这一次住了慈静殿！ 当然了，所有的宫殿都是一群而不是一个，慈静殿也是如此。作为穆蓉最主要的起居所在，集合了书房，见客的花厅，平日的宴息室，暖阁，还有专门用于嬉戏之所。至于莲姐儿和芙姐儿，则分别住了东西侧殿，有抄手游廊相通，就在正殿的后面，彼此相望，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花园。 穆蓉的寝宫便在慈静殿东殿，这里有暖阁花厅，西殿便是书房。把京都公主府的慈惠殿和绿云轩自在堂的书籍全部搬过来，成了现在硕大的书房，算是成馆了。 穆蓉和立夏现在呆的，就是给穆蓉准备的小书房。这个小是相对于大书房而言的，实际上一点都不小，比自在堂还要大一些。 “公主，整个公主府现在已经建成的就是这些了！” 立夏指给穆蓉看，“这是三路，中路便是三大殿，公主您的寝宫在这，东路是仿造京都驸马府，五进，这一片就是前府，按您的指示，拨给王大人使用。这后面，围着山体的东侧是府兵们的住处，大校场也在这里，方便他们演练。这一处是有家眷的将军们的住处。方大人等就安排西侧，这一片都是成套的小院子，就算有家眷住着也方便。西路便是暖房和梅林了，奴婢翻遍了晋州，只找到了八种梅花，其余的品种只能想办法去京都移植了！这些梅花，会从这片开始一路种植过去，一直到山脚。公主，这山还没名字呢！” “就叫观梅山！” 穆蓉随口说道，立夏忙记下来。 “那湖呢？” 想想京都的公主府，穆蓉说：“叫未名湖！” 这些不过是小事，立夏忙记下。 红莲进门便看到公主正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盏，似笑非笑地听着立夏回禀，一切一如从前。 红莲笑着上前施礼：“见过公主！” 穆蓉笑着对她招手“红莲，来来，坐！” 红莲笑着在下手坐了，穆蓉这边对立夏的吩咐也已经到了尾声：“让王大人未时初刻过来，通知廖公子和王文远，让他们列席！” 穆蓉到了封地，身边服侍的人的职司又重新变了，立春还是揽总，算是大内总管的角色。立夏和谷雨则是贴身随侍，立夏负责安排行程，谷雨负责安排衣食住行。对外联络的还是王喜。今日的行程，本来应该昨日晚膳前就确定的，不过是因为太过疲累才拖到今日。 立夏捧着安排册子下去了，穆蓉专门空出了一上午的时间，和红莲碰头。 立夏退出了，红莲才张口问穆蓉：“公主，那个王文远他怎么突然成了安远县令了？” 说实话，收到传信知道王文远从广安半路上船，红莲是愣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公主的那句我有我的骄傲还响在红莲的耳边，现在他又突然这么接近公主，红莲想摸清楚穆蓉的意思。 穆蓉何尝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对红莲本应该毫无隐瞒，可是王文远却是个例外，如何在不透露他身份的前提下，让红莲知道她现在的纠结心情呢？ 穆蓉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可能是舅舅觉得晋州紧邻凉州，如果能够增亩产，多产些粮食，能更方便地支援凉州吧！别管此人是何来历，他提的深耕之法确有成效，我已经决定把封地三郡二十二县的所有土地全部交给他，采用他的深耕之法来耕作，如果能取得成效那就更好，不能的话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红莲默默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穆蓉，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些许茫然。她小心地问道：“公主，那其他的呢？” 穆蓉忽然有些焦躁地不想去面对这个问题，他们之间还有其他吗？ 穆蓉烦躁地板着脸说：“其他的，以后再说吧！我们打了赌，明年这个时候，要给我一百万担粮食，如果他完不成，其余的就不用提了！” 红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穆蓉，直把她看得有些恼羞成怒才收回了目光，笑着说：“公主，那我把封地的情况给您汇报一下？” 穆蓉揭开茶杯，喝了两口茶，等脸上的燥意退却了少许，才点点头。 红莲收敛了笑容，低声给穆蓉介绍封地的情况：“公主，封地上的情况有些复杂，北部三郡从郡守到县曹大多出自蔡崔陈马四家，这四家是本地世族，把持三郡朝政长达数十年之久，上下勾连，守望相助，如同铁板一块，外来异姓官员很难呆长久。有间仔细查过，北地田亩十之六七在这四家手中，税赋全都是他们说了算，直接报个数字给晋州，多年来，晋州也未曾对这三郡之地多加关注，因为毕竟是代管，立身不正，三郡之地的官员凡事多自决而不是禀告州府。另外，本地有常家曹家乔家三大商贾，和四家世族同气连枝，相互通婚，单这项城街面的生意，十停有九停都是这三家的！” 穆蓉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是一锅老鼠，没有一个干净的！” 红莲道：“最起码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 “公主府有钉子吗？” “这个公主放心，除了工匠实在调配不了，从当地请了一些，府里各处伺候的全都是从京都调过来的，有间新一批的人手有一半都分配在公主府的各处，除了奴婢，就连立夏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有间的人。” 穆蓉点点头道：“你辛苦了，现在立春和王喜都过来了，也有人给你分担了，该休息的要注意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缉私 红莲应道：“是！”然后神色一正，面容肃穆地说：“孙掌柜发现有人私下往西边北边贩卖石炭，数目巨多，可是袁记商铺在凉州的铺子销量却很正常！” 穆蓉神色严肃了起来，袁记商铺的销量正常意味着这批数目巨大的石炭根本没有在凉州贩卖，而是去了别处，至于去了什么地方，想想看西边北边有什么，这是资敌叛国的大罪啊！ 红莲继续往下述说：“公主前来封地的消息早在七月初就已经传到封地来了，蔡崔等世家倒是勾连一气，秘密聚会了很多次，不过有间的人手毕竟是近些年才加大对晋州的监视，时间太短，根本没有办法知道他们密议了什么！公主，您可要多加小心啊！依我看，应该让血影从安远撤回来，日夜守护在公主身边才是！” 穆蓉笑道：“放心吧，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还影响不到大局，最关键的反而是石炭走私的事，此事你查到哪一步了？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买到的？” 石炭在别的州郡都是限量的，每人只能采买一定数额，多了买不到。在晋州，因为是产地，穆蓉放宽了限额，可再怎么放宽，也是每人每天只能买五斤，他们是怎么弄到这么大笔的石炭的？ 红莲惭愧地说：“我和血影在安远秘密查了半个月，工矿上是没有问题的，袁记商铺也没查到有勾连外人的迹象！奴婢无能！” 就这么一件事，查了两个月了，都没查出什么原因来，红莲确实心有愧疚。 穆蓉倒是没怪红莲，北地三郡被这么几家经营的跟铁桶一般，查不到也是正常。 “走私的商队是哪几家的？” 红莲抖抖精神，道：“这个倒是查清楚了，常家曹家和乔家都有涉及！” 看来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曹家和常家还主动配合穆蓉给凉州支援活物呢，该示好的也没拉下，可该赚的银子也一分不少。 商人逐利，只要附和法度，穆蓉根本懒得管，可走私石炭，尤其是往西边北边走私石炭，往小了说是损害她的利益，往大了说，资敌叛国绝对不是危言损听。这一点穆蓉绝对无法容忍！ 停顿了少许，红莲问道：“公主，王大人下午就来交接了，您身边打算推谁来接手这一摊？是王文远吗？” 穆蓉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会猜想是他呢？” 红莲更诧异了：“听公主的口气，并不是王公子？” 穆蓉摆摆手道：“我对琐事不感兴趣，王文远是来接农桑事的，让庞将军接管北地行营，廖公子借着幽州票号接管商事，其余的只要太伤民，我也懒得管！” 母亲说的，把武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大力发展农桑和商贸，这才是根本。她又不想做女皇，难道还要事必躬亲吗？ 红莲一时无语，是她想岔了，这样看来，北地世家和公主府之间未尝不能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说到行营一事，穆蓉问红莲：“我记得晋州行营有两个，我们这个是北边的，现在是谁在掌管？” 红莲说了一个名字，道：“此人是原凉州军旧部将，退下来之后一直担任行营将军，驻地在阳平！公主是打算清查石炭走私一事吗？” 穆蓉严肃地说：“两边战争今明两年就要决出胜负，我之所以同意现在就到封地来，也是为了保障凉州军后方安稳！就算没有石炭一事，我也绝对不会允许晋州走商往西奴运送物资！你给血影送信，让他回来，另外，叫庞将军来！” 红莲应道：“是！” 然后起身出了书房，先叫人去召庞将军，然后手书一封短信交给小蝶传给血影，做完了这些事，才回到书房。 “公主，那蔡崔等世家的资料，您是现在看还是等会再看？” 船行二十多天才到项城，行船无聊，穆蓉自然设想过到了封地应该做的事，做好了一系列的规划。没想到现实比有间传给她的资料还要严峻，事先做好的安排就必须要调整了。 穆蓉想了想，说道：“等王大人交接之后再说吧！” 红莲点点头，看公主的茶已经凉了，便拿走了茶盏，重新给换了新的来，小满已经在外面禀告说庞将军到了。 庞将军颇有些意气风发地进了书房，跟穆蓉见礼。 穆蓉笑道：“庞将军心情不错啊，坐吧！” 庞将军谢了座，笑道：“公主，属下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当上万军的统帅！” 庞勇，不过是一个四品将军，还是因功累升上来的，在凉州这样的也就是一个前锋营将军而已，大将军令其退役，把他给了公主做侍卫长，他最开始是有些不乐意的，没想到，到了封地，公主直接把工况护卫全部丢给他掌管，这可是上万人啊。这几个月，他牟足了劲，把战场上没用上的治军方略全部拉出来演练了一番，很有些一呼百应的感觉。 穆蓉问了几句他家眷的情况，话题转到工矿的护卫上来：“庞将军，你到项城来，工矿护卫是谁在管的？” 庞将军说道：“公主放心，工矿护卫现在是那几个大将军给的老兵再管，属下短时间不在是没关系的！” 庞将军从凉州回返的时候带了几个人，都是能征善战的会治军的好汉，大将军给的人，能力肯定不会差，现在每个人都做了一营校尉了。 穆蓉点点头，问道：“庞将军，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穆蓉把走私石炭一事说了，庞勇的脸色顿时变了，咬牙切齿地说：“公主，这些人给西奴送一斤石炭，西奴来年就要凉州兄弟一条命，这件事您就交给属下把，属下这就出发，非把这些王八羔子碎尸万段不可！” 穆蓉摇头说道：“我不是让你沿途去清扫走私商队，而是让你在项城，朔州这一路设卡严查，发现私运石炭的，一律以资敌叛国罪论处！” 说到这里，穆蓉冷哼一声，道：“都给我绑了送到工矿上去做苦力，谁的面子也不用给！” 庞将军站起来，肃穆地行礼应道：“是！公主放心，属下谁的面子也不会给的！” 话是这么说，可怎么抽调人手是个很大的问题，一号工矿还好一些，大多是签了活契的良民，工钱足，伙食好，干活麻利，护卫最多是防止人私带石炭。二号工矿上一万四千余全都是战俘啊，光护卫整整八千人，日夜不得松懈，更别说抽调人手了。 “调北地行营去安远，帮着护卫一号工矿！你即刻去阳平调行营去安远，人手你从两处工矿抽调，另外，我会给大将军去信，让他派人手一路清扫商队的！” 穆蓉很快决定把行营用起来，这一支力量是必须要掌握在她手里的，最好行营将军不听调遣，她正好有机会换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拜见 庞将军领命而去，穆蓉沉默半晌才问红莲：“沧口那一支在哪里？” 是的，穆蓉手上一共三支武力，工矿护卫是公开对外的，府兵则是记录在册的，只有沧口的这一支是严格保密的。原本是打算把这一支人手和府兵编制一处的，是母亲的手记给她提了醒，任何时候都要有一两张别人不知道的底牌。 红莲轻声说：“益安堂转化为两部分，一部分就在安远，主要功能还是善堂，不过是做一些帮助矿工家眷给矿工做一些后备事务。凡年满二十岁衣裳的，总计四千余全部在朔州私营整训！” 红莲大概的说了说，这毕竟是血影主司的工作，做有间首领时间再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她却始终没有忘记。 穆蓉淡淡地说：“你没有必要如此谨慎小心，如果你和血影我都不信任的话，恐怕早就死个十几次了！” 红莲微微一笑，却不接这话头，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公主令下，三天内能到达项城！” 穆蓉轻声说道：“等血影到了再说吧，希望用不上！” 红莲沉默地立在一旁，有间血杀几乎全体出动，对付蔡崔等三等世家，如果还要动用隐卫，那也太小瞧她们的手段了。 整个北地三郡都在关注着这一场会面，作为晋州最大的官员，代表朝廷，将北地三郡所有事务移交给其真正的主人明阳公主。 此次交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天动地风沙走石天地为之一振，实际上穆蓉甚至都没有在正殿接见王景之一行人，甚至还颇有一种通家之好的架势，派了王文远在正门迎接王景之。 “侄儿文远拜见伯父！” 王文远恭敬地给王景之见礼，王景之忙上前扶起了王文远，运足了目力上下打量眼前此人，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便宜侄子。 风度怡然，风姿绰约！ 王景之在心里暗自赞叹一声，如果父亲是因为这个原因对此子另眼相看，他也是能理解的！ 王景之说话语气不由地柔和了三分，笑着说：“你我叔侄虽然是第一次见，可你的大名，伯父可是如雷贯耳了！” 这话虽然是实话实说，可却隐约有点责怪王文远不懂礼节的意思，身为侄儿，迟迟不去拜见长辈。 不过王文远却丝毫未觉，表情未变，言语中毫无愧色，伸手示意遥指前方，恭敬的就像是下属不像是自家侄儿一样说道：“伯父这边请，公主已在书房相候！” 王景之微感诧异，根据王寄秋所说，此人不像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呢，怎么对他如此态度呢？ 王景之微微颔首，神色自若地跟着王文远进了公主府。 在京都那个大染缸里呆了数十年之久，王景之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心里再怎么疑惑都不会放到面上来，甚至更加和熙地和王文远寒暄。 王文远倒是有问必答，坦然自若，一副坦荡荡的君子之态，这让王景之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犯了错了。 “文远，你那深耕之法效果显著，户部已经决定将推行此法作为农部明年的重中之重的推进事务。没想到你对农桑事这么有见地，看来我大顺倒是多了一位懂农事的良才，不错，百姓幸甚啊！” 抛开别的不提，王景之身为户部相公，对农田亩产农桑事那是烂熟于心的，王文远的深耕之法初见成效，如果真能推行全国，倒真的是大功一件。王景之绝口不问王文远为何被分派到安远县来任一个莫名其妙的县令，实事求是地夸赞深耕之法的妙处来。 王文远笑道：“多谢伯父夸奖，小侄受之有愧！户部诸位大人对小侄多有关照，才有实验成效，不全是小侄一人的功劳！至于能否推行全国，小侄只管做好安远县令即可，其余的可不是小侄能置咄的！” 有分寸，会说话，不居功，王景之默默地太高了对王文远的评价，眼看着即将到书房，也就闭口不再说话。 进门的时候，王文远倒是低声提醒了一句：“伯父既然决断地交出三郡督管之权，何不彻底放手，脱身而出？” 王文远说完这句话，便静候一旁，亲手扶了厚毡帘子，等王景之入内。 王景之若有所思地看了王文远一眼，也就低头进了门。 王景之还是第一次见到穆蓉！ 进了门，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引路丫鬟的手势，王景之站在公主面前，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跪了下去，浑然不顾冷冰冰的地面上连个拜垫都没有。 公是公私是私，让王文远去正门迎候王景之，是看在他和穆蓉之间一半的主仆关系上，而不给拜垫则是公事公办，你是仆，我是主，这一拜，则是一众臣服的姿态。这其中的意味，王景之很清楚，所以他毫无犹豫地跪下来行了大礼。 “臣王景之拜见公主！” 王景之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很低，跪伏在地上，全然抛弃了世家文臣的矜持，以此来表明自己对公主的效忠。 “臣奉旨督管北地三郡，今公主殿下就藩，臣理应将督管之权奉还给殿下，还请殿下接收！” 王景之呈上一直抱在怀里的檀木小盒，姿态摆出来了，穆蓉也不拿乔，一个眼色下去，立夏上前接过，穆蓉则痛快地叫起了王景之。 可王景之却不起来，再一拜，沉声说道：“公主对小女多有关爱，对犬子多有关照，公主以德报怨，臣心中有愧，多谢公主厚爱！” 言毕，恭敬地再三拜过，才终于起身落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交接 穆蓉给他引荐了廖长志，两人见过礼，重新坐下来说话，谈的却跟北地无关。 “公主，晋州流民如今已经有三万余全部送到工矿了，继续征募民丁，恐怕会影响晋州生产，不知公主有何示下？” 王景之说的是从晋州招募流民前往安远工矿开采石炭一事，从去岁六七月间，到现在，总计招募三万余流民，这个数字对于本来就人少地多的晋州来说，可以说是很大的了。再继续下去，恐怕会伤筋动骨。 穆蓉也知道王景之说的多半是实情，她说：“王大人，此次令侄王文远跟随本宫前来封地，就任安远县令，其实主要做的事是在北地推行深耕之法，本宫已经决定把北地二十二县的所有农田全部交给王文远，全力支持此事，不知王大人以为如何？” 王景之惊诧莫名，甚至忘了回避，诧异地看着穆蓉，半晌都不知如何回应。直到王文远轻咳了一声，王景之才回过神来，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殿下，文远仅为六品，年小德薄，贸然担此重担” 王文远又轻咳一声，王景之住了口，瞬间有些无措，茫然地看了王文远一眼，不知道接下来的对话该怎么进行下去。 王文远心里直叹息，这个王景之，恐怕是身居上位呆久了，连谨言慎行都忘了，亏得他刚才才提醒过。 穆蓉恍若未闻地说：“凉州一事，想来王大人心知肚明，这么多年，耗费了朝廷多少心力，长达十几年的两边战事不决，我大顺永远得不到安宁，根本腾不出手来发展其他。百姓多年困苦，已到极限，晋州最靠近凉州，近些年亩产如何大人心里也是明白的。我意在明岁支援凉州一百万担军粮，如果晋州能够与北地三郡同进退，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王景之呆呆地听着，北地三郡目前的情况在他脑海里逐一划过，蔡崔马陈世家和常曹乔杨商贾之间的势力分布情况在他脑子里转着圈，看一眼王文远那若有所指的表情，再看看自己刚刚呈上去却被随意地丢在书案上的檀木盒子，临进门的时候王文远说的那句话响在他耳边，王景之冷静下来了。 “殿下！晋州愿追随公主殿下而行事！” 王景之毅然决定跟着穆蓉的步子走，晋州这一摊烂泥，既然已经染上身，就别想着全身而退了，还是老老实实抱着公主的大腿，别的不说，他对公主的战斗力总是有信心的。 结果就是这样了，王景之一句话，本来是移交北地三郡的，现在连晋州都搭进去了。 穆蓉点点头，笑着请王景之坐下：“不知晋州司农是谁，时间紧迫，农桑一事我就全部交给令侄全权做主，王大人交代司农和令侄好生协商就是！” 王景之恭敬地应了，现在除了应下，好像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不过，想想晋州的那一摊，王景之暗自摇头。 “殿下，臣即刻返回晋州和司农协商此事！” 穆蓉笑道：“也不用那么急，寄舒应该跟着莲姐儿她们去什么梅园了吧？让她们玩两天吧，你也跟令侄好好聚聚！” 穆蓉转过头对王文远说：“王大人可是任户部相公多年，对农桑事肯定有诸多心得，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多多偷师才行！” 王文远哭笑不得，别人不知道蓉儿难道不知道？ 于是端茶送客！ 王文远送走了王景之，回到书房的时候正听到立夏在轻声回禀着什么，也没有回避他的意思，让他得以听了半句。 “一共十七个，见王大人出了府便各自散去了，公主，需要查清楚都是谁家的吗？” 穆蓉拒绝了：“不用查也知道是哪几家，别管了，跳梁小丑总会忍不住跳出来的！” 廖长志已经打开了那檀木盒子，拿了那交接册子翻看着，闻言便笑道：“公主，我觉得还是查一查的好，要不然你打算从哪一家入手？” 王文远笑着说：“项城阳平朔州三郡，蔡家崔家马家各占一城，蔡家就在项城，一山不容二虎，公主，你是不是打算从蔡家入手？” 穆蓉说：“什么山呀虎的，我又不是老虎！动谁家不动谁家也不是看谁势力大的，从表面上看，这几家世家世居于此，三郡百姓，十之六七是他们家的佃农，恐怕动了哪一家，都会引起民愤。” 穆蓉单手支在扶手上，颇为苦恼地说：“动哪一家好呢？” 廖长志看了一眼王文远，笑着说：“公主什么时候担心民愤了？你不是说过，民心是最没用的东西吗？” 穆蓉斜觑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谁说民心没用了？蔡崔等人不是正依仗着民心才敢对抗朝廷吗？这话可别让他们听见了！” 廖长志摇头，甩甩手里的本子，问道：“这东西，你真的不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小侄 蔡府 “王景之进了公主府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蔡大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报信的人躬身立在下首，再一次重复道：“大人，确实如此！” 蔡大人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陈大人面露疑惑道：“这三郡之地，也有数十年的文公交接，就王大人一个人去了公主府？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这时间都不够喝两盏茶的，能谈什么？” 蔡大人问崔大人：“你怎么看？” 崔大人也是疑惑不解：“你我之前预计这场交接短则三天，长则七天，这刚进入就出来，小弟真的看不透！” “那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滞留在此吧？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谁手上没点事？” 陈大人急道。 崔大人凉凉地说：“谁也没拦着不让你走啊！” 陈大人语塞，确实没人拦着不让他走，可是上峰到了项城，他面都不见一见，就擅自回去，这怎么行？ 崔大人没理他，对蔡大人说：“蔡兄，劳烦你继续留意王大人的行踪，不要再监视公主府了，王大人什么时候离开，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蔡大人点点头，阳平朔州最起码比晋州近一些，王大人能继续待在项城，就不会有人来追究他们离城渎职的行为。不过，蔡大人忽然有些不安地问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往公主府递帖子？” 崔大人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公主府接管三郡之地，以后就是我们上峰，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们对公主府恭敬一些是应当的，可是现在毕竟只是道听途说，公主府并没有明文告知我等，我等现在就靠过去，总要拿点诚意出来吧？小弟以为，还是等公主府的明文出来之后再说，我等毕竟是大顺官员，自然是依照法度行事，岂能做那阿谀奉承之辈？” 蔡大人秒懂，现在不知道公主府的打算，贸然靠过去，付出的万一不是人家想要的怎么收场？不如严格遵照法度行事，名正言顺了，我们也乖乖受教就是！ 崔大人叹气道：“还是我们京都无人，才受制于人，就连想打听点消息都很困难，两位兄长，以后的日子我看是难过喽！” 陈大人半懂不懂的说道：“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不做这个官了，我就不信我们不做这个官，还有谁能当得起这一副担子的！” 是啊，靖康初年至今将近二十年了，也有异姓官员在北地三郡任职，结果呢？就像蔡崔陈马四家的私人管家一样，田大部分是人家的，人大部分都是人家佃农，街面上的商铺不是曹就是常要不然就是杨，收个商税都要几家家主点头，这官还怎么做？ 这也是几人明知明阳公主不好对付还联合起来做这些小动作的最大依仗了！ 三人面面相觑，继而大笑出声！ 在全城的瞩目下的王景之没有辜负众望，第二日虽然没有去公主府，公主府却派了人前往驿馆拜访王景之，正是王景之的侄儿，王文远。 “侄儿见过伯父！” 王文远今日着了一身便装，脸上的笑容少了三分矜持，多了两分亲热，这下子王景之看的更为顺眼了。 “不必多礼，来来，坐坐！” 王景之极为热情地把王文远让到书房就坐，这已经是驿馆最好的院子了。 王文远极为顺从地坐到王景之的下手，面有愧色地说道：“伯父请见谅，昨日公主府上，人多口杂，侄儿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算是为昨日的失礼道了歉，王景之哈哈一笑道：“文远不必多心，伯父心里明白着呢！来来来，用茶，尝尝这茶，荆州特产的黑茶，别看颜色不好看，味儿却美妙的很哪！” 王文远笑着端了茶，“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抿了一口，品了品，赞道：“味儿却是异常醇厚，提神的很，伯父深谙养生之道啊！” 王景之淡淡一笑道：“不行了，伯父有了年岁了，这思维已经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王文远笑道：“伯父刚到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踌躇满志的时候，吾等小辈不过仗着些许小聪明，也就是伯父这样的长辈，对吾等关怀备至，包容至此，又暗中多加扶持，方不至于出丑罢了！” 这不是挺会说话嘛！ 王景之满意地看了一眼王文远，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问道：“你是怎么突然成了安远县令的？” 王文远叹了口气，说道：“伯父，小侄锋芒太盛，寄秋又是当科状元，如今又领了主修的差事，王家两位后背如此独占鳌头，恐非好事，小侄的深耕之法成效显著，如今推行全国，又恰逢两边战事，如果小侄再在这其中分一份功劳去，那就太惹人注意了，小侄多番考虑之下，才做出如此决定，倒是让伯父担忧了！” 王景之点点头，道：“倒是让你受累了！不过，深耕之法如此福泽万民的一件大功劳，你就这样拱手让出去了？” 王文远淡淡一笑，道：“伯父放心，此来安远，是小侄自己主动求的，小侄以为，留在户部，不过是作为农部下属的一名郎中，真正有多少实权，伯父肯定也是明白的。可到了安远却不同，一来公主就藩，绝对不同寻常，肯定要在亩产上做做动作的。而来，晋州空旷，看起来被众多势力把持，不过是几个不入流的三脚猫，京中大佬尚且拿公主没有办法，何况这些人？”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王景之莫名觉得有点老脸通红，王文远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封地可就是公主的一言堂了，晋州南部又是伯父管辖，小侄明面上任一县令，实际上可掌一州之地！” 王景之连连点头，如此看来，到安远来反而是一项绝佳的选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阳平 王文远将前来安远的事一一交代清楚，王景之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你祖父曾经对伯父说起过，他说你胸有沟壑，惊才绝艳，是个不世出的奇才，伯父还以为是你祖父夸大其词了，没想到啊，我王氏有你这样的奇才，倒也是家族幸事！” 王文远装作愧不敢当的样子低下头，看来，无论是王晋之还是王景之，都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不像是假装的，他们对自己的一番说辞，深信不疑，仿佛他真的就是为了辅佐王寄秋而来的。王文远微眯了眼睛，王老爷子这头老狐狸，还隐瞒了多少事？ 王文远没有时间深思，王景之已经问起了他的安排，忙道：“伯父，此事不用着急，您回去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公主这边有所安排，您只管照做，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王景之不放心地说：“如果仅仅是推行深耕之法，只需要分派典农至各县乡指导农耕即可，北地三郡的事情你们肯定也是心中有数的，田地大多掌握在蔡催等世家手中，靠散户的那点田，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伯父在晋州不说一呼百应，也算是说话能当事的，你要是有主意可千万不要瞒着，提前告诉伯父，伯父也能帮助一二啊！” 王文远笑的一脸笃定：“伯父是对公主没有信心啊！ 王景之摆手不迭：“老夫可不敢！ 王文远笑笑，低头喝茶，含了一口黑茶在口里，慢慢咽下，黑茶养胃，蓉儿一向胃口不好，是不是让左护卫想办法弄点上好的黑茶来？不行，那个大老粗根本不懂买东西，别让人骗了，还是让青城去，青城也不行，毕竟是个小厮，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这黑茶据说是产自安化，姜家好像祖籍泗水好像离那不远，也不知道他们家懂不懂，要不写个信给顾修之，让他去弄，他对这些风花雪月的吃食享用最在行了，那也不行，不能让蓉儿发现顾修之的身份，那就麻烦了，王文远盯着那茶汤出神，满脑子都在想从哪弄点上好的黑茶来。 王景之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文远回过神来，眨眨眼睛，没有答话，反而看向窗外，大雪飘飞，下雪了！ 下雪了！ 如此诗意的情景，庞勇却陪着一个干瘦老头喝酒，看着对方鼻涕横流，半醉不醉地拉着他讲述阳平行营那些年不可不说的惨事。 “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行营苦啊！朝廷和地方对行营的供给是有比例的，朝廷四成，地方六成。可晋州有一个晋州行营在，晋州的供给哪里轮得到我们？指望北地三郡？人家没有督管之权啊！就这么着，阳平行营成了最尴尬的行营，也是最穷的行营啊！” 干瘦老头用袖子摸了一把鼻涕，枯瘦手抓着酒坛子，哗啦啦倒酒，哆哆嗦嗦指着营帐对庞勇说：“你看看，你看看，连个砖砌的营帐都没有，只能睡窝棚，就这还是将士们自己抽时间建的，更别提军饷了，一年能发四个月就算老天开眼了，一年一两碎银子，连给家里婆娘扯块花布做衣裳的钱都没有！庞将军，老头子我有八个月没沾酒了！” 干瘦老头伸出手，比划着食指和大拇指，在庞勇面前晃悠着，庞勇已经傻了好嘛。 他是奉公主令前来调阳平行营到安远协助护卫一号工况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赶在尽早到了阳平行营，如果不是出来迎接的干瘦老头再三确认他就是马老头，他都以为自己到了贫民窟了，就没见过这么不像样的行营。 行营是在一处山坳里，这没什么异样，阳平本来就深处山谷，到处都是大小山坳，十里八乡隔着山梁一辈子没见过面那是常事。可是这山坳外面看着完全就是一处村落的模样，还是最穷的村落，大多都是枯树枝破羊皮搭成的帐篷，帐篷之间，成群的压根就不像的兵士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腰里系着粗麻布的腰带，手里端着的长枪也是锈迹斑斑，不成样子。 “马将军，怎么如此的？” 庞勇实在忍不住问道。 马老汉带着哭腔说道：“庞将军，这北地三郡根本征不到兵，全靠当初的那三千军户一代代往下传，又娶不到媳妇，朝廷补给又少，饭都吃不饱，自己耕种吧又没有田，可不就是这种样子了？” 庞勇无语地问道：“现在还有多少人？” 马老汉问道：“还有四千，不过一千多都是老弱妇孺，派不上用场！” 庞勇想揍人，看看营帐门口被酒味馋的不断地耸着肩膀的护卫。怎么办？没找到帮手，好像还要给带个包袱回去，这可怎么交差啊。 “庞将军，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你是奉公主令来的不是？把我们带走吧，全带去给公主开矿都比窝在这里强啊！” 马老汉拽着庞勇的袖子痛哭流涕，庞勇实在是为难极了。 马老汉像是看到了庞勇的问难，抹一把眼泪，双手撑着身子出了营帐，不一会便吼了几声如狼嚎一般，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然后是列队的号子声，鼓声不绝于耳。 庞勇坐不住了，起身出了帐子，却被帐子外面的情形吓了一跳。眼前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赫然就是刚才还七零八落的阳平行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四、分派 年纪已经不小的战士们，一个个虽然衣着混杂，却极力挺胸收腹，站的笔直，手中生了锈的长枪林立，看着竟然也有一种森森杀气！ 庞勇肃然起敬，肃穆地逐一看过去，前面几排还是正常的兵士，后面几排却是两鬓斑白的老战士，再往后就是手里拉着怀里抱着孩子的妇人，甚至还有身怀六甲的。 几个才两三岁的孩子哭闹不休，被妇人死死捂着嘴，紧紧抱着，就那么沉默地看着他。 庞勇想到了自家婆娘和小子！ 回过头来，再看看马老汉，全然换了一幅样子，眼泪没了，鼻涕没了，酒后的余韵尚在脸上，却一脸坚毅地站的笔直。这是被遗弃的行营啊，却一个没少，保持着完整的建制，庞勇顿时佩服万分，咬咬牙，走上前去，霍地行了军礼！ 顿时，如同战场上的一声号响，四千多人刷刷刷地行礼致敬！ “我带你们走！公主不会不管你们的！我跟你们保证！都跟我走，一个不留！” 庞勇大声吼道！ 穆蓉接到庞勇的信沉默良久，莫非真的一饮一啄上天注定吗？当初开工矿的时候，舅舅说让行营帮忙，是她拒绝了，结果就是她的一个决定，让四千多人在水深火热当中又煎熬了一年多。庞勇说得对，她总不能不管吧。 吩咐立夏给庞勇送了信，又去信给工矿的孙管事，让他做好接收工作，穆蓉反思她是不是太冷清了？ 不要以为广安一事她前前后后奔波劳碌，任劳任怨，实际上，要不是那件事影响到两边战争，民间物议又隐约威胁到了皇权，她是懒得管的。就像她对廖长志说的那样，民心无用！她什么时候开始用有用和无用来评判是否行动的标准了？ 这一想就想的远了些，送走了来辞行的王景之一行，派人去叫侍卫长来，又问了问血影什么时候到，得知已经到了，都没办法让她心情转好。 现在的侍卫长万毅是庞勇的接替者，出身幽州军，是幽定王朱温给她的及笄之礼，比庞勇小两岁，也是四品将军，虽然没有庞勇神箭之名却更加沉稳些，是个绝好的侍卫长人选，显然朱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三十七八岁，老成持重，常年的边军生涯早就了一副铁铸的高大身躯，恭敬地给穆蓉见礼。 “万将军，府兵现在是否足额？能否抽调一部分出来？” 大顺制，公主享府兵一千，亲王享府兵两千，就藩的亲王享府兵三千，穆蓉身为超品公主，享王爵例，府兵定额为三千之数，万将军接受府兵的时候这才一千出头，第一项任务并不是帮穆蓉搬家，而是招募好手补充府兵。 万将军回道：“回禀殿下，府兵已经满额，最多可以抽调一千，再多就会影响公主府防务！” 跟穆蓉预计的也差不多了，她的府兵是出了名的待遇好，优中选优的情况下，想补足还是很容易的。 “那就抽调一千好手出来待命，我要用！” “是！” 万将军身上有着军士最大的优点，从不多问，令行禁止。 万将军下去点兵了，穆蓉神思不属地去了宴息室，莲姐儿几个却在用火盆烤东西。 “你别丢那么多，等我把这个夹起来再说嘛，都糊了！” 远远地就听到莲姐儿大呼小叫的声音，穆蓉进了门，凑过去一看，火盆里丢了一把板栗，莲姐儿正拿着竹夹子一个个往外捞呢。 芙姐儿也是兴致勃勃，跟莲姐儿头碰头地凑在火盆旁边，手里也捏着一个竹夹子，正在翻找什么。 “别捞那个，还没熟呢！” 莲姐儿拍了她一下，芙姐儿跺脚，生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没熟？你看看都快糊了！” 莲姐儿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啦，那板栗本来就是那个颜色，你看看，这一面还是生的，是不是？” 芙姐儿定睛一看，可不是，冲莲姐儿一笑，道：“那这个呢？” 莲姐儿被她打败了，无奈地说：“算了，我捞给你吃吧，你就不会烤东西！” 穆蓉静静地听了一会，也是无奈，笑道：“想吃了就让厨下弄了给送上来，这弄得烟气火燎半生不熟的，还怎么吃啊！” 两人吓了一跳，忙手忙脚乱地藏东西，穆蓉无奈地说：“别藏了，都看见了，这是怎么了？秦夫子放你们假吗？” 莲姐儿和芙姐儿讪讪而笑，莲姐儿说：“这不是天冷嘛，秦夫子布置了课业，让我们每天写好交给他就行了，不必每天都要上课！” 说着，小声嘟囔了一句“秦夫子跟你说了，是你自己忘” 芙姐儿偷偷拉她袖子，莲姐儿闭嘴了。 穆蓉也想起来了，秦夫子是说过，两位姑娘又不是要科考，诗文懂些，史记典故知道一些就行了，只需要每天教几张大字小字，不用每天都上课。 穆蓉看看她们俩，明年一前一后即将及笄，这整日不上课，也不是个法子，便说道：“既然不上课，我又那么忙，你们俩来帮忙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五、交代 莲姐儿丢了竹夹子，高兴地问道：“真的吗？我能做什么？” 芙姐儿也一脸兴奋地看着穆蓉，看来两人也对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很不满意了。 穆蓉很是愧疚，她是不是很久都没有留意两个妹妹的管教了？ “站着说话也不像话，我们过去说吧！” 穆蓉拉着两人坐到罗汉床上，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芙姐儿示意莲姐儿先说，莲姐儿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蓉儿你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 穆蓉看着芙姐儿，芙姐儿想了想，说：“公主，我能不能先从厨房开始学？” 穆蓉无语，一个压根不知道自己的长项，一个想的却是主中馈的事，这么简单的话，她又何必把这两人带到身边管教？ 好吧，又是两个即将被她黑化的小姑娘，黑化，嘿嘿，这个词还是母亲率先提出来的。 “厨房，账房，针织裁剪，器具摆设宴席安排，你们以后是要做主中馈的当家主母吗？” 穆蓉毫不客气地问道，莲姐儿和芙姐儿红了脸，继而便是深深的疑惑，莲姐儿问道：“蓉儿，难道不是这样吗？就像芳姐姐那样，女儿家难道还能抛头露面吗？” 穆蓉反问道：“你看我什么时候关心过这些？” 两人沉默，穆蓉确实根本没有关心过这些，自然有一堆的丫鬟婆子侍卫管事甚至宫里出来的宫女内侍处处体贴上意，精心伺候她。而她每天看看书，看看花，动动嘴，每天过的逍遥无比。 芙姐儿说：“公主，您是公主啊，我们” 穆蓉给她怼了回去：“你们身上没有爵位吗？” 莲姐儿有些明白了，她跟芙姐儿身上可是有四品县君的爵位呢，只是一直跟着穆蓉这种超品郡主，平日里接触的不是公主，就是芳姐儿寄舒，压根没想到自己也不是普通女儿家。 芙姐儿这才明白，为何穆蓉一直看不惯她母亲对她的教育之道，原来是错位了，她本来就不是普通女儿家，她母亲却非要用惯常的教育手段来教育她，当然不妥了。 穆蓉叫立夏来，说：“你跟两位姑娘说说四品县君应该享有的配置吧！” 立夏，宫女出身，各种品级配置那是张口就来，闻言笑着对两位姑娘说：“莲姑娘芙姑娘，两位是朝廷四品县君，虚封，享有五百户俸禄，遇三品以下淑人可不跪，其婚配必须上报宗人司备录，可荫一子，嫁妆定数百二十抬，御赐！” 两人又不是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自然是听得懂的，也就是说两人一直都是享有国家俸禄的，出嫁婚配都有国家管着，以后生子朝廷也有恩蒙，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立夏继续说道：“两位姑娘，以后婚配如果夫君无官职，婆母妯娌无朝廷诰命，需行国礼参拜！” 这一条更厉害了，要是男方本身无官，婆母妯娌又没有诰命在身，他们是要对自己行国礼参拜的。你让这样的县君管你家中馈？你吃的下饭吗？ 莲姐儿更疑惑了：“那大姐姐” 芙姐儿却明白，她告诉莲姐儿：“你还记得广安一事之后，朝廷对毛公子的犒赏吗？毛公子拒绝了太医院的征辟，陛下赏了他们家药铺御赐匾额，还赏了毛公子的母亲三品淑人的诰命，大姐姐是四品县君，朝廷应该是照着大姐姐的品级拔高一级赏的毛夫人吧！” 穆蓉笑着点头道：“芙姐儿说的对，现在能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了吗？” 莲姐儿羞愧地说：“所以蓉儿你才给我们重新配了服侍的人，还一下子给了两个一等两个二等，还有小厮！这些事情都应该由她们做是不是？” 芙姐儿说：“还有护卫！” 莲姐儿点点头，两人一起看着穆蓉，这些是早就安排好的吗？ 穆蓉笑道：“明白过来了吧？明白了就帮我做事，养你们那么久，总不能白养了！” 莲姐儿芙姐儿笑嘻嘻地异口同声地说：“谨遵公主吩咐！” 穆蓉板着脸说道：“算数都学过吧？芙姐儿去跟立冬学着记账，莲姐儿跟着立夏学着怎么待人接物吧！记住，你们是去帮忙的，不懂得私下问，没有学会之前不要擅自做主插手别人的工作，听到没有？” 莲姐儿和芙姐儿收敛了笑容，端肃为礼，应道：“谨遵公主吩咐！” 立夏正好在屋里，莲姐儿笑嘻嘻地施礼道：“师傅，我就跟着你了，多多指教！” 立夏忙道不敢，穆蓉笑道：“立夏，我把莲姐儿交给你，你不用管她身份，只管拿出带徒弟的架势，好好教一教她！” 说着，安排立夏把两人带走，送芙姐儿去柜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六、迟疑 刚送走了两个人，廖长志来了，一进门就皱着眉头说：“这什么味？好像什么东西糊了！” 穆蓉扭头去看火盆，那板栗都已经烧成炭了。 “走吧，换过一个地方说话！” 两人穿过穿堂，进了花厅，各自坐了，廖长志道：“公主，袁家和柳家的第三笔现银已经运到京都了，陶六来信问公主，需要运到封地来吗！” 穆蓉一阵头大，随船队跟着她到封地上有一千多万两现银，幽州票号到现在为止接到的存银已经超过四千了，快过年了，每个幽州分号都增加了现银储量，就是为了预防大规模的取银付息。今年石炭收入的分成，她准备全部用银票支付，大笔现银都存在幽州票号京都总号，现在又来了两批，也不知道陶六能不能想到办法存放。 “有多少？” “袁二那边一千七，柳家一千四，三千了！” 好吧，再过两年，她的财富将和朝廷比肩，廖长志对她只有同情，没有羡慕。这么多银子，她一个人能享用的又有多少？ “你有什么主意？” 这件事穆蓉早就有了主意了，她说：“看来要跟朝廷谈谈，再开一项借贷事项！让朝廷派人来谈吧！” 廖长志迟疑道：“现在？等朝廷的人到了，都已经快要过年了！” 穆蓉坚持道：“过什么年？不把这笔银子花出去，还过什么年？给陶六去信，让他也跟着过来！” 好吧，廖长志很没脾气地去传信。 用了午膳，辗转反侧了一阵，穆蓉起身往书房去，翻出母亲的绢书和手记，按照书中所写在一张大的纸上描绘舆图，刚画了两笔，王文远求见。 看看堆了满满当当的书案，穆蓉吩咐道：“领到大书房！” 公主府有多个书房，慈惠殿是正儿八经的大书房，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平日里最长用的小书房，还有一个大书房就在小书房的隔壁，当日接见王景之的时候就在那里。 大小书房之间有暗门相通，王文远进来的时候，穆蓉已经通过暗门到了大书房，就坐在大书案后面等他。 谷雨领了他进来，小丫鬟上了茶，看看穆蓉眼色，默不啃声地退了下去。 “你这是从郡府回来？” 王文远穿着一身官服，怪不得穆蓉有此一问。 王文远点点头，说道：“上午去了郡府，等了一上午没见到人，快用午膳的时候才见到蔡大人，陪着郡守郡判大人用了午膳才回来的！” 穆蓉淡淡地问道：“怎么？都说了什么？” 王文远笑道：“蓉儿，我是不是受了你的拖累了？蔡大人对我倒是还好，不过郡判大人可一直阴阳怪气地说话来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穆蓉兴味地一笑道：“难道王大人没告诉你？你不是受了我的牵累，而是受了他的牵累，别扯到我这里来！” 王文远笑道：“还指望公主能给点补偿的，被你看穿了！” 不过玩笑而已，王文远懒洋洋地说：“跟我预料一样，蔡大人绝口不提县府所在的事，倒是提了一嘴属官配备，我全部推给你了啊！公主，给个府令呗！” 穆蓉问道：“你确定只要个府令吗？” 王文远摸摸鼻子，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地说：“你不是答应给几个人的吗？我可就带了一个蔡坤来，他也就能做做县曹，其余的可就没办法了！” 穆蓉正儿八经地说：“本来是没打算换人的，所以我带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现在看来，有必要大动干戈了，恐怕人手不足，只能给你配个州判，其余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王文远若有所思地问道：“是蔡家？” 穆蓉没说话，王文远说：“我觉得不如动崔家，崔廉那个人据说可是善谋之辈，把他拿掉，其余人可就群龙无首了！” 穆蓉淡淡地说：“如果我手上人手充足，肯定就动崔家，崔家一倒，蔡陈阵脚必乱，抓个错很容易就换了，可现在人手不足，我只能动陈家和蔡家。蔡家在项城，世居之处却在朔州，蔡家一倒，项城朔州都在我手，阳平的崔家既然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行事，这是代价最小的方案了！” 王文远目光烁烁地看着她，眼中充满赞赏和喜悦，还有一丝自豪之感。那火热太盛，穆蓉几乎承受不住，别过头去不跟他对视。 王文远轻声说：“蓉儿，你都想好了，为何游移不定呢？” 穆蓉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你还记得端宁吗？” 穆蓉抬头看他，凉凉地说：“你肯定还记得她对吗？现在看起来，前世不管是她还是你还是我，不过都是一场悲剧，今生有重来的机会，你会改变她的命运吗？” 王文远答不上来，穆蓉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我改变了大公主的命运，因为皇家公主幸福的实在太少，我也改变了大姐姐的命运，因为能两情相悦相守一生对我们来说实在难得。可端宁呢？她也是个可怜人，你说会不会改变她的命运呢？” 如果他们两个不是重生者，早在去岁穆蓉及笄的时候，端宁就应该在西山遇见王文远，然后一生倾心以待，痴情空负。 王文远轻声问道：“你想让我改变她的命运吗？” 如果要让端宁幸福，那就要给她找个能让她倾心的夫君，他很明显是不可能的了，那除此之外，何敏之和她又真的能过到一处吗？穆蓉也不会允许何家和端宁扯上关系的！ 穆蓉说：“你会吗？看在她对你倾心却痛苦一生的份上，你会吗？” 王文远摇头，很坚决地说：“我不会！” 他看着穆蓉，微笑着说：“除了你，其余的人都跟我没有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七、借人 穆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想问一句那寄瑶呢？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她转过头，去看外面飘落的雪花，轻声说：“你看，我们虽然重生了，可愿意改变的还是那么区区几个人的命运，这些人都是与我们紧密相关的，其余的人，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穆蓉渐渐有些茫然地说：“可是，到了现在这个身份，明明随手的一个小动作便能定无数人的生死，便能让数以万计的人从此旧貌换新颜，过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你说，为何我一点想要改变的意思都没有呢？” “是因为我！” 王文远说道，穆蓉回头满怀疑惑地看他。 “是因为我！” 王文远又重复了一次，他说：“是因为你从重生的第一天就牢牢记住了使命，要阻止我篡位，要保住你舅舅的江山！如果我没有重生，你的压力不会这么多大，因为你知道后续事情的发展，只要在那天阻止我就可以了！可现在不同了，我也是重生的，你不确定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不敢随意去改动什么，除非是你亲近的人，其他人哪怕死了，你也不会过问！你明白了吗？” 王文远忽然心疼难当，蓉儿的前世今生爱恨情仇全都因为他，而他又带给了她什么呢？ 答案这么简单，穆蓉才明白，不是她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蓉儿我” 沉默了很久，王文远张口想说什么，门外却传来谷雨的禀告：“公主，万将军已经点兵完毕！” 穆蓉定定地看了王文远一眼，从书案后面站起身来走了出来，又恢复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淡淡地问道：“你有多少密卫在项城？” 王文远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一千余！” “那就借我用用！” 穆蓉也痛快地说，“借一千吧，用到明年二月，不耽误你春耕！晋州有走商的往草原上私自运送石炭，我想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我大顺子民受尽西奴凌辱吧？两边战争结束的越早，对你也有好处！” 王文远也站了起来，笑道：“你不用说那么多大话来哄我，只要你想要，我就给你，什么时候要？人就在城外，随时可以带走！左护卫留给我就行！” 穆蓉把手一伸，道：“拿来！” 王文远一懵，“什么？” 穆蓉睁大了眼睛说：“令符啊！没有令符怎么保证你的密卫会听话？” 王文远无语，令符是随便给的吗？该，谁让你刚才还说只要我要，你就给的？ 王文远投降，伸手入怀，摸出一物递给穆蓉。穆蓉接过来，看了看，对这造型如同鱼一般的玉佩不置可否，随口说道：“放心吧，会还给你的！” 王文远失笑：“不还也不行，短期用用还可以，时间长了，我不出面，没人会听话的！” 穆蓉杀气腾腾地说：“那就全杀了！” 王文远忙道：“蓉儿别闹，他们可都是最忠实的忠臣良将啊！” 穆蓉撇嘴道：“忠臣？对于你来说是忠臣，对我来说可是叛军！” 王文远拿她没辙，只好哄着说了几句好话，穆蓉才吐口，就借到明年二月底。 有两千人手，还都是精兵，应该够用了，穆蓉晚间才见了血影。 神出鬼没的血影，每次见面都是那副样子，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臭脸，好像随时都能暴起杀人一般，这副能止小儿夜啼的容貌却让穆蓉看了很是安心。 “本来没打算让你来带队的，那个庞勇，让他去调行营，结果就一群老弱病残，不养半年根本没有用，只好让你去了，一共两千人，庞勇后面会从工矿再抽调两千来支援你，够了吧？” 穆蓉把两支令符给了血影，一支是府令，一支却很奇怪，竟然是一副鱼符！ “公主，这些是什么人？难道是谁家私兵？” 穆蓉摆摆手道：“你别管了，尽管放心用就是，最起码在查走私一事上可以绝对信任，记得易容，不要让人察觉你的身份！” “是！” 血影应道，然后问：“公主要查到什么地步？” 穆蓉说：“所有涉事商队，谁的面子也别给，全部抓起来送到工矿去做苦力！” 穆蓉招手示意血影上前来，给他看书案上铺开的舆图，指给他看：“晋州往西有两条路，陆路出朔州进凉州，沿着这条山脉经凉州西州转到边境，另外一条便是水路，从项城上船一路往西，从呼兰进入凉州境，往北转向。我会让人在项城沿河警戒，片板不得下水，你只管卡住陆路，就没问题了！” 血影也是看得懂舆图的，陆路往凉州方向，如果要完全卡主，只要守住两处关口即可，这事不难。 “公主，属下带领二千人足够了，你让庞勇将军直接驻守项城即可，别让他从工矿抽调太多人，一千人足够用了，还要注意公主府安危！” 穆蓉笑道：“我又不出门，又有什么危险？有两千府兵足够了！” 血影摇头道：“公主，晋州走商者众，商人逐利不惜命，属下怕有人对公主不利，还是多加防范的好！” “你是收到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只是预防万一！” 穆蓉点点头，看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便说：“那你去吧，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八、山坳 阳平朔州官员在项城滞留多日，王景之回了晋州之后，再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纷纷启程返回。北地三郡的事务就这么诡异地被移交了，而明阳公主穆蓉却自始至终一面都没露。 阳平到安远不足二百里，却隔了三道山岗，本来绕道项城，便是宽敞的官道，可庞将军却带着阳平行营的四千余人走了这条艰难的山路。 趁着天还没黑，庞将军吩咐埋锅做饭，安营扎寨，在此宿营。看着手下开始忙活，庞将军皱着眉头寻了一高处站着想心事。 这实在有些为难了，庞将军都多久没有以这么慢的速度行军了？也不知道魏三为何还不回来，老六也不见踪影。 万将军讪笑着凑过来，递给他一个黑漆漆的皮囊。 “将军，尝尝吧！” 庞将军瞥了他一眼，也绝了拒绝的心思，这两天万将军寻了各种不知名的吃食酒，一直往他跟前凑，你再怎么说“不用，不用！”都没用，热情地举着，直到你接受为之。 算了，庞将军摇摇头，还是接过来，也不问这是什么了，凑在嘴边小小喝了一口。 动作很斯文是不是？不像个武人是不是？可是庞将军第一天喝了一大口这皮囊里的东西，晕乎了半夜都醒过神来。一问才知道，这是野熊的血！ 这孩子被吓着了！ 入口辛辣，竟然是酒！ 庞将军诧异地看了万将军一眼，万将军咧嘴一笑，说道：“将军，这是最后一点幽州曲了！” 庞将军沉默，作为老幽州兵出身，庞将军自然是明白两军历史的。幽州曲最开始制成，便作为军用品配备给幽州军，幽州军士一人一把皮壶，装着三两幽州曲，天寒地冻的时候抿一口，浑身热乎，有使不完的劲。如果不慎手上见血，把酒往伤口上抹，能防止人发热昏迷，大大降低了死亡人数！因此，此酒被幽州军封为圣酒！明玉公主之名也是因此才在幽州军中传开的。万将军是老幽州军士，阳平行营有七成是就地招募的流民，三成则是收编的各地散兵。靖康皇帝入住大汉宫之后，幽州曲酒成了各地行营边军的军用必备品！可就是这必备品，阳平行营也是将近半年没有收到了，这一点点酒，也不知道是哪位兵士省下来的。 庞将军焦躁彷徨无奈的心忽然平静了！ 被迫当了三天的保姆，这一刻庞将军仿佛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将壶里的酒一饮而尽，庞将军把酒壶还给万将军，笑道：“到了安远，幽州曲管够！万将军，打起精神来，明日必到的！” 万将军喜的直点头，期期艾艾地问道：“庞将军，听说公主有个善堂，行营有几个孩子，你看” 庞将军看着他没说话，万将军忙道：“只有七个孩子，有两个已经满了十二了，就不用去善堂了，跟着我们也有一口吃的，只要善堂收那五个” 万将军越说声音越小，庞将军眼神太可怕了。 扭头看看营地，已经大致有了雏形，随行的几百家眷，小孩子总有几十个，可除了几个未满周岁的被妇女绑在背上，就连刚会走路的小豆丁都跌跌撞撞地在四周帮着拣树枝生火！没有一个人偷懒！ 庞将军忽然大手蒙了面！ 失态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过了一会便恢复了正常。庞将军甚至还露了个笑容，对有些受宠若惊的万将军说道：“你放心吧，善堂收治所有孤幼，不管母亲是不是健在，都可以送去善堂，万将军，应该有一些孩子还是有母亲的吧？” 万将军默默地点头，神色悲戚，庞将军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公主不会不管我们的，善堂把孩子们照顾的都很好，有看病的大夫，六岁以上的孩子还有人教识字，十二岁以上的半天识字，半天跟着做事，还有零钱领！公主是个心善的人，就像” 庞将军住了口，忽然爬下来耳朵贴着雪地听了一会，霍地站起手伸进嘴里打了个呼哨，就往营地方向飞奔。 万将军忙跟着跑过去，只是他上了年岁，连年短缺供给亏损了身子，跟不上庞将军的步伐。等他到营地的时候，庞将军已经把所有骑兵都召集起来了，正往头上扣盔甲，嘴里没停地在吩咐：“老四，你带着十骑警戒周围，老七，你带三十骑埋伏在那处，剩余的跟我走！” 万将军艳羡地看了一眼明晃晃的盔甲，凑上前去问道：“庞将军，属下也可以尽一份力！” 庞将军点点头，快速地说道：“好像有大批骑兵过来了，人数最少上百，你把营地能用得上的都召集起来，原地分散警戒，把妇孺老人都集中到一起，围在中央，小心留守！” 庞将军一指一个黑炭头似的校尉，对万将军说：“他是朱老四，有事你找他，老子倒想看看来人是谁！走！” 庞将军挥手示意，翻身上马，拍拍马脖子，领着人去了，万将军忙去集合大部队。 阳平行营再怎么供给短缺，也是一个建制齐全的行营，刻在兵士骨子里的军纪一刻未忘，万将军一个呼哨打过去，前锋中营后营一起行动，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点齐了人马，将妇孺团团围在营地中央，手持长毛面向外围，在逐渐昏暗下来的光线下，睁大了眼睛，警戒四周。偌大的营地，一声未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九、谕令 庞将军回来的很快，去的时候是无声的，回来的时候却显得声势浩大，沸反盈天。 “兄弟们，都放松点，是大管事派人来接应我们了！” 庞将军大吼一声，伴着一阵哈哈大笑声，转过山梁，陆续出现在阳平行营兵士面前的，先是骑兵，骑兵，骑兵，然后是大车，大车，大车，然后是骑兵，骑兵，骑兵 万将军见机得快，见有大车来，忙指挥着兵士们让出通道，清理更大的场地来容纳。 “点起篝火来！” 庞将军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已经和安远接上头，这处山坳又隐蔽，已经不用隐藏行踪了。 “魏三，你怎么才来，让老子苦等！” 那黑炭头的校尉朱老四迎上前去，一拳揍过去，被称作魏三的瘦小汉子身形灵活地闪过去了。 “朱老四，你找打！” 两人缠在一处，庞将军笑嘻嘻地看着，也不阻止，等马车全部进了营地，才从一辆车上搬下一个大坛子，叫万将军。 “喝了你一口幽州曲，还你一坛，拿着，让你的人来卸车！车上有酒有肉，都卸了给兄弟加餐！” 天上下着雪，万将军怀里被塞了一坛酒，就像这酒全部被灌进肚里一样，浑身火热。 雪一直下到腊八才停！ 就在庞将军率领阳平行营到了安远的时候，公主府发出第一道谕令，先传到项城郡府，又追着崔大人的脚步进了阳平，到达朔州的时候陈大人一行的车驾还未进城。 “政谕通行全郡，告知如下：一c取消工役，自即日起，取消所有工役，如有征辟皆以现银付工饷，不得拖欠！二c即日起，取消田赋，所有丁口税赋全部取消！三c从商者需获得准商证，自即日起各郡可到公主府长史处领取来年商证下发各处，明岁开始无证不得为商！自贾田出者例外！” 项城郡判马大人看了一眼蔡大人铁青着的脸，小心地说道：“大人，就这些了！” 蔡大人咬牙切齿地说：“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要取消田赋的，这是要绝了吾等的路啊，还有工役，全部以现银支付工饷，我们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为了讨好百姓，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我就说嘛，怎么连面都不给我们见，原来是准备与我等为敌呢！” 马大人也处于呆滞状态，不过蔡大人更惨，朔州蔡家，据说整个朔州的田亩十之六七都是蔡家的，这突然免收田赋，按道理来说蔡家应该是高兴的，可是你别忘了，这十之六七的田亩有一半都是别人放到蔡家名下的，更何况，蔡家世出多数人，有十多个进士举子秀才，每年享受免田赋的待遇啊，我反正不用交，你免不免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人，此令万万不可行啊！” 郡农小蔡大人急了，“如此一来，吾等俸禄全靠朝廷，如何承担得起？还有，这大河每年春耕之时都要闹水患，免了工役，这要贴多少现银？” 蔡大人气的五官都扭曲了，恶狠狠地说：“还有商证，本官敢以性命担保，这商证绝对是要用银子买的！” 马大人问道，“大人，怎么办？这谕令要不要往下面分发？” 马大人很茫然，公主府突然晓谕全城，打的他们措手不及，根本事先一点都没知会过，突然间宣告的。百姓倒是奔走相告弹冠相庆了，可他们就惨了。 怎么办？ 蔡大人还在纠结免于田赋的事，损失惨重那是肯定的，家中附庸的那些肯定要脱离那是毋庸置疑的，伤及筋骨了！ 马大人的话给他提了个醒，蔡大人低声说：“马大人，你病休吧！赶紧补一份条子给我，就说得了急症，马上就走，到田庄去呆几天！” 马大人秒懂，这是要拖着不让谕令出城了，他是州判，郡府衙役杂工都归他管，他病休了，没人安排，怎么往下面呈送公文？ 马大人接着蔡大人的书房匆匆补了一份条子，蔡大人当场批了，马大人急匆匆地出门准备往田庄避祸。 “给老爷子送信吧！” 蔡大人疲倦地对小蔡大人说，小蔡大人是蔡大人三弟的长子，蔡大人口中的老爷子说的自然就是蔡家如今的话事人蔡大人的父亲蔡老爷子。 “是，大人！” 小蔡大人先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大人，此去朔州来回最少七天，这几天我们该怎么办？” 蔡大人严肃地说：“田赋是明年的事，今年都已经征收完毕，难道要退回去？商证也要明年才开始查，至于工役，既然没说什么时候开始，那就不用管，明年再说，这到年底也没几天了！” 想想每日前来探口风的商贾世家人等，蔡大人头疼欲裂，“即日起，闭门谢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黑茶 腊八啊，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了，可这过年第一天就闹了个不痛快。 左护卫匆匆赶去正院，就在院子门口遇上了青城。 “左护卫，您回来了！” 青城手里提着一个空食盒，看样子是去厨下安排的。左护卫眼睛一扫，便知道，这是公主又送东西来了。 “青城小哥，公子在吗？” “在的，正好用午膳呢，公主殿下给赐了腊八粥，小的刚送去，厨下还有呢，左护卫，小的让厨房给您留着？” 左护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随口谢了便进了院子。 要说公主对公子也算够好的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在公主府东路，前后三进，有正堂有厢房，有院落有罩房，前面一进正好用来办公，后面两进用来安置也不算太差了。就连公子这院落，阔大的门庭，院中两棵大槐树合抱粗细，到了夏日，肯定亭亭如盖，树木成荫，绝对凉爽。 左护卫却无心查看这些，掂量掂量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正堂门口，隔着棉布帘子，禀了一声：“公子，属下回来了！” 屋里懒洋洋的人声传出来：“进来吧！” 左护卫掀了帘子进了屋！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左护卫生生忍下一个喷嚏，左右一望，公子正在左间用膳，便沉默地立在门帘后面忍着内心的焦灼静候着。 不一会，又有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左护卫精神一振，低着头进了左间，公子却已经回了宴息室，正歪在榻上喝茶。 “公子！” 左护卫抱拳行礼，将手中的东西呈上去，说道：“属下问过了，项城走商的几家，马家的商队刚到的新货，说是最好的黑茶！” 王文远接过来，随手递给寒露，“泡一盏来尝尝！” 然后对左护卫道一句辛苦，便没有下文了。 左护卫扭头看着寒露出门，又回头偷眼看看公子神情，犹犹豫豫地问道：“公子，属下听说密卫有事外出？” 王文远淡淡地嗯了一声，左护卫低声问道：“公子，密卫是因何事外出？属下怎么不知道？” 他是密卫统领啊，手下的兵少了整整一千，不能不问啊。 “你不是忙着找黑茶吗？怎么你不在，我还不能指挥密卫？” 左护卫耸然一惊，忙道：“公子，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王文远把茶碗递过来，身边也没别人，左护卫忙接过来，小心地放到茶桌上，回过头来又恭顺地立在下手，却一脸决绝地一定要得到一个回应才肯退下。 王文远淡淡地说：“公主要查封石炭走私一事，人手不够用，问我借人！晋州走商的也太黑心了一些，竟然将石炭往西奴的地盘走私，这不是资敌叛国吗？我就同意了，最迟明年二月底就回来了，不会耽误我们的事的！” 左护卫自然知道密卫去干什么了，他担忧的并不是会不会耽误什么事的问题啊，左护卫急道：“公子，怎么能让公主知道我们有密卫呢？” 王文远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说：“我又没有告诉她这是密卫？再说，我出身冀州王家，总有一点护院吧？” 左护卫都要疯了，谁家护院是这么成建制的兵士？ 王文远笑道：“放心吧，密卫一事反正也瞒不过公主，藏着掖着倒显得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呢，何不坦荡一些，公主也对我另眼相看不是？何况，这么点人能做什么？公主府的府兵还有三千呢！” 密卫当然不止这么一点人，可剩下的大部队是不能见光的啊，这一千主要是来护卫公子安全的，不对，左护卫已经凌乱了，最关键的是不能让公主知道有密卫啊，否则她怎么可能会相信密卫就一千多？ 可是左护卫看着王文远一脸的云淡风轻，忽然平静了下来，既然公子说没事，那就没事吧。 “公子，既然您心中有数，那属下告退了！” 左护卫施礼完毕，就要退下，王文远叫住了他，“左护卫，这一位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怎么行事我心中有数，密卫一事没有提前告知你，是我的过失，不过，等公主府完全安顿下来，人手调配到位，我想卖好也找不到门路了！” 左护卫躬身说道：“属公子雄才伟略自有安排，属下不才，听命行事还是能做到的！” 王文远点点头，笑道：“那就好了，厨下给你留了腊八粥，快去用吧，晚了就被那帮小子用光了！” 左护卫露了个笑容，感激地道了谢，退下去了。 寒露跟他擦身而过，目不斜视地端着茶盏，将黑茶呈给公子。 王文远接过来，先闻闻味，接着品了又品，确定没有问题，才让寒露收起来。 “你家主子还是那个时辰午歇？” 寒露也习惯了，都到这边当差两年了，这一位问起公主，还是会说你家主子，好像认定了她和小兰永远都是公主府的人。 “回公子，公主午歇时辰没有变过！” 王文远点点头，“把我的书拿来给我，到时辰提醒我！” 寒露应了，果然去取了书来，又泼了那黑茶，重新沏了公子惯常喝的，安顿好了，才悄无声息地退在一旁。 看两页书，也就到了时辰，王文远重新更了衣，净了面，披着大毛衣裳出门往慈静殿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一、勇夫 出了西侧门，便是辅道，往北行数十丈，穿过又一道侧门，便是慈惠殿后面的花园。 王文远一个人也没带，亲手端着那黑茶盒子，慢悠悠地走在花园中。 如果是有积雪，这花园看着更为寂寥，光秃秃的什么花都没有，也不知道蓉儿想不想去看看那梅花，据说那棵老梅树也开了花。 转个弯，便看到了垂花门，从他院中到慈静殿，他详细地数过，总计一千零八十八步，不多不少！ 进了垂花门，才算有点人气！来往穿梭的丫鬟婆子络绎不绝，各个面带笑容，沉稳有度。没人高声喧闹，也没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见了面不过沉默地屈膝行礼，品级低的，便静候在路边，等品级高的先过。 王文远上了回廊，快步走到正堂门口，守门的丫鬟已经不需要通禀，便乖顺地掀了帘子，让王文远进了屋内。 正堂布置简洁大方，又典雅奢靡。 这么多年了，蓉儿的品味从未变过。 王文远轻轻一笑，对立夏点点头，便进了内室。 等到进了内室，王文远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才觉出有异来。穆蓉半靠着临窗的美人榻，神色萎靡，脸色苍白。那个叫谷雨的丫鬟正把一个汤婆子往她怀里放。 王文远脸色一脸，随手扔掉手里的匣子，快步奔过去，弯下腰，伸手碰触着穆蓉的脸颊，轻声问道：“怎么还是这么不舒服？用药了吗？” 穆蓉和他十年夫妻，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过了，自然没觉得有什么，谷雨倒是红了脸，先看了公主一眼，才低声回道：“带来的药在船上受了潮，李御医说怕失了药性，没敢用，已经让京都连夜给发过来一批了，刚刚才到，立夏姐姐已经去看了！” 王文远一阵心疼，吩咐谷雨道：“黑糖总有？去取二两黑糖，那滚水划开，端过来！” 谷雨犹豫道：“可公主不喜欢” 穆蓉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让谷雨下去了。 王文远板着脸训道：“蓉儿，身体重要，再不喜欢也要喝半碗，听话！” 穆蓉没说话，却红了眼眶，多久没人这么训过她了？ 王文远着了慌，忙坐在榻上，伸手抱着穆蓉在怀里，哄道：“好了好了，不喝不喝，反正药也快好了，等会就不疼了，不喝黑糖水！”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语气，穆蓉又是气愤又是委屈，身体已经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在王文远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眼泪自有主张地流了下来，委屈地泣道：“你凶我” 王文远哭笑不得，他能怎么办，只好小心地抱着哄着，“我给你揉揉！” 穆蓉没有反应过来，接着衣裳被掀开了，一只温暖的大手伸了进来，放在她腹部的位置，贴着里衣，轻轻揉着。小腹的坠疼为之一缓，穆蓉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红了耳朵，挣扎着推他。 “别动！” 王文远轻声说道：“我揉揉就好了！” 穆蓉不敢再动了，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一刻的感觉是全然陌生的。前世再怎么亲密，也不曾帮她做过这种事。 疼痛逐渐减缓，穆蓉紧绷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整个人软绵绵地窝在王文远怀里，倦意袭来，穆蓉真想就这样睡过去，可偏偏了无睡意。 “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盯着王文远的衣领，穆蓉轻声问道。 王文远轻笑，胸膛颤动，带着穆蓉也跟着轻轻颤抖。 看不清王文远的表情，穆蓉只听到他柔和的声音响在耳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又为何非要问清楚呢！” 穆蓉轻轻打了个哈欠，这怀抱的温度很是怡人，很是舒服，她努力扭着头去看王文远的表情。 王文远似有所觉，扭过头跟她对视！ 一样的深情款款，一样的温暖怀抱，就连语气都是这么相似，穆蓉轻声说：“有时候，我真想杀了左护卫，再派府兵围了冀州王家，把何家顾家全都连根拔了，你一无所有，无所胜算，是不是就能揭了那面具，以真正的面目来面对我？” 王文远牢牢锁着她的眼神，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轻轻响起来：“那你何不杀了我一了百了？” 穆蓉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茫然无措，看的王文远心痛不已，低下头，慢慢靠近那樱红的唇。 穆蓉不闪不避迎了上去！ 这从来就是她的态度，杀了他的确可以一了百了，可那是懦夫的做法，她要堂堂正正地打败他，利用她的权柄，财富，人手，她有有间，有血杀，有工矿上两万的护卫，有富可敌国的财务，如果这样都赢不了他，这江山姓朱的也坐不长久！ 这是一个不染的吻。 两人都像是有万般放不下的小心试探，又都有智珠在握的自信从容，对彼此的心意又充满了迷雾重重的茫然。 试探的亲吻，一触即分，然后再试探，再分开。往来重复，直到唇齿相依，唇舌交缠！直到气喘吁吁，心跳如鼓！ 直到绝望，直到把绝望踩在脚下，绝地重生！ 直到从心而生的更加旺盛的渴求叫嚣着更多，才戛然而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二、挣扎 蔡大人决定拖着几天再说，崔大人也是这样想的，蔡老爷子的回信还没到的时候，崔大人的信先到了，都说先拖着看看公主府的动静再说，实在不行，只能把征调的工役全部退回去，疏通河道等工程全部停工，发银子，郡府没有这笔银两，发不出来，至于商证，难道公主府的人还能派府兵到郡府挨家挨户查看商证？看看再说吧！ 结果还是他们太年轻，太天真，以为卡着不往下发，下面县镇就收不到谕令吗？ 腊八第三天，袁记商贸和幽州票号共同出动车队，由公主府府兵护送，沿途往下面县镇宣唱公主府谕令。 没有人追查马大人的去向，没有人追究为何郡府没有下发谕令，也没有人上门通知蔡大人。 蔡大人如坐针毡地待在郡府，在绝望和迷茫中等待老爷子的回信，小蔡大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惊慌失措地禀告说：“大人，府兵接管了城防！和城门吏发生冲突，我们的人全部被扣了！” 蔡大人六神无主地喃喃自语：“这是要架空郡府吗？” 蔡大人身为朝廷官员，能做到郡守一职，最起码的嗅觉还是灵敏的，把公主到了项城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回想了一遍，压根就不见他们，悄无声息的交接，匆匆回返的王大人，以及王大人断然拒绝插手安远县府人员配备的态度，蔡大人隐约悟道了什么，可如何破局？难道上门去求，求着给一条生路不成？ 又两天，蔡大人在困境中挣扎着，远在田庄病休的马大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城，再不回来这官位就没了啊。 “大人，我们求见公主吧，公主不可能赶尽杀绝啊！总要给我等一条生路吧？” 马大人哀求道：“这两天卑职府中已经被上门办田契的人给挤满了，卑职再不给个说法，恐怕那些人能把卑职家里给砸了啊！” 马家在今年大比中输给了陈家，没能保住朔州郡守之职，已经日渐势微，如果不是和蔡陈崔三家都有联姻，恐怕早就成了明日黄花了。如今谕令一出，马家名下那些归附的早就蠢蠢欲动了，趁此机会脱离正好。 蔡大人哪里有功夫去操心马家的事，不过马大人的话却不知道为什么戳中了他的心思，问小蔡大人：“你手上还有多少正在服役的百姓？” 如今正是农闲，虽然河水结冰，道路不良于行，可工役却不见减少，这快过年了，项城周边的护城河要不要疏通疏通？城墙要不要补一补？城内几处要塞要不要修一修？街道要不要平整一番？道路两旁的树要不要清理清理枯枝败叶？ 小蔡大人报了一个数字，说道：“这些人要到腊月二十四才结束工役，各自散去！” 蔡大人默默盘算了一番，吩咐道：“去把他们全部遣散，就说天寒冷酷，恐伤了百姓，准其散去各自归家！另外，你算算项城上下历年积欠账目，把俸禄都停了，今年过年的例事还没发是不是？先别发了，郡府钱款紧张，多年来都是我蔡氏一族代为垫付的，如今公主既然来了，总没有还让臣子垫资的道理！” 小蔡大人秒懂，晋州虽然说是公主封地，可公主多年未曾就藩，北地三郡自郡府往下，一共二十二个县，有品级的官员上百，各郡府县府杂役衙差数以千计，这些人的俸禄按道理说来是公主府承担的。可公主未曾就藩，那就是晋州代发！晋州包括北地三郡，可都是贫瘠之地，每年田赋无多，收上来的还不够发放官员俸禄的，至于什么冰炭例事，更别提，一直都是各地郡府自己想办法！ 能做手脚的就是这个自己想办法了，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而已，如今蔡大人一句话，蔡家不再贴补这一部分，小蔡大人自然明白，这是要想办法勾起上下官员的怒火，大家一致对外，联合起来，对抗公主府。 马大人听懂了，神色便是一缓，笑道：“大人英明！很该如此！卑职以为，从靖康初年开始，我等可就没有按时领过俸禄了！” 小蔡大人眼睛一亮，看向蔡大人，蔡大人微微点头，三人也就都明白了，这是从头开始核算的意思。 “给崔大人和陈大人去封信说明一下！” 蔡大人补充道，一个比一个奸猾，这是要结成攻守同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三、商部 萎靡了几天，穆蓉也恢复了正常，心情正好，接到红莲的传信，哈哈大笑了好一阵，真是拍案叫绝。 “公主，什么事这么高兴的？” 已经是腊月十六了，陶六那张胖脸连日赶路都瘦了好大一圈了，廖长志领了他进来，便听到穆蓉笑哈哈的声音，很是怪异地问道。 “陶六来了，过来坐！” 心情好，穆蓉示意两人坐下说话，笑着解释道：“刚才收到郡府的折子，说是郡府把所有工役都遣散了，因为郡府账上没银子给他们发例事，这还有上下总计二十二个县的联名，说是朝廷历年积欠银两总计二百多万，已经有大批官员揭不开锅了，让我给想想办法！” 廖长志笑了，这是问公主要银子来了，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别的不说，安远可就在旁边呢，难道他们不知道石炭一物有多少盈润？ “公主，这个冤大头您可不能当啊！” 陶六也是笑盈盈地说道：“这些人，上上下下勾结一起，还不知道瞒报了多少田赋丁赋，现在不过是找个借口给公主施压而已！” 穆蓉把手里的折子扔了，问陶六：“京都现在都有什么动静没有？朝廷怎么没派人跟你一起来？” 陶六忙道：“公主，小的接了信就立刻动身了，并不知道朝廷的事！京都这一向也太平，姜大相长子娶了柳大人的独女，顾家和秦家联姻了，李大人的女儿嫁给了郑大相家的二子，其余各有婚配的！朝廷里御史台的田中郎告老还乡了，顾修之和一个花魁私定终身被顾家赶出府了！” 零零碎碎说了好些大大小小的事，顾修之果然还是走上了前世的老路。 穆蓉问道：“王晋之呢？” 陶六说：“小的离京的时候，王大人刚从青州新矿回京，据说五处新矿进度很好，能按期交付，朝廷里有提议说单列一部，专门督管各地矿藏开采收益，户部和工部都不同意，现在还在打嘴仗，各执一词！” 穆蓉笑笑，说起了正事：“叫你过来，一是廖公子跟着我到了封地上，跟朝廷洽谈借贷款项已经不是那么方便了，有几样事我要交代给你。现在不管是幽州票号还是公主府的私库，现银都是充足的，白放着也是可惜了，我想做几件事，现在朝廷也没有派人过来，你先记着，等朝廷派人来，再跟他们谈吧。第二，就是我打算明岁在公主府增设一个商部，专门规范北地三郡走商开设店铺交易事宜，商事廖公子不过一知半解，此事还要交给你才行，你看着怎么列个条陈出来吧！” 两件大事砸下来，陶六有点晕，这喜悦来的太快他没有防备。后一件还好，就是让他列个商制，第一件确实让他来跟朝中大佬谈判？他一个商贾之人，见了九品城门吏都要低头讨好，现在却能和朝中大佬平起平坐，谈笑风生？ “公主！” 陶六站起来，激动地噗通跪倒在地，砰砰地直磕头，满肚子感激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当初把安平钱庄拱手让给公主，得到的却仅是个管事，不是没有后悔过，却硬生生地坚持下来了，如今总算物超所值，他赌对了！ “起来吧！” 穆蓉笑道：“以后用你的时候还多呢，你可不能藏私，这商部对我很重要的！” 陶六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眼角，笑道：“公主的事对小的来说都是重要的！” 穆蓉让丫鬟给重新上了茶，说起她的要求：“我大顺对商业一直持鼓励支持的态度，从未有商税一说，如今我在封地，忽然取消了田赋及各种丁口赋，郡府县府总不能全靠公主府补贴，倒不是没有这份财力，主要是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陶六点着头，廖长志默默坐在一旁旁听。 穆蓉冲廖长志一笑，继续对陶六说道：“取消田赋，主要是因为本地被几大世家把控，收上来的不过都是普通百姓的辛苦银子，每年不过十几万两银子，免了这一部分，也是破局之法！不把田地从世家掌控中脱离出来，我就没办法做更多的事，更别说造福万民！可商税不一样！陶六你多年经商，应当心中有数，幽州票号收到的将近六千多存银，大部分来源于何人，你我心知肚明。耕读传家的世族多年积蓄能占多少？功勋战功之家又占多少？这两者占比不超过二成，七成出自商贾之家，朝廷历年来不过勉力维持，百姓多年贫困，不过勉强果腹而已，可商贾如此之富，手里握有的财富几可比肩朝廷，长此以往，财富全部集中在商人手里，他们能不生事？” 陶六渐渐听住了，如果没有幽州票号年初的大变，谁又能知道民间竟然藏富如斯呢？商人重利，贪婪成性，纵然他本来就是商人出身，也无法回避商人的这一特性，财富多了，人就会生出不该有的贪念，比如权利，比如身份，这些不都是商人苦苦追求的吗？ 而财富和权利一旦掌握在同一群人手中，这世道必将大变啊！ 廖长志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听着。 穆蓉接着继续说道：“看起来全国每年田赋收入能达六七千万，可这些收入可不是盈润啊！为了保证这么多的田赋收入，朝廷需要占用大批工役疏通河道，驻防堤坝，灌溉农田，需要大笔的银子用来养牛训马，制作农器，筛选中粮。每年在此项上的投入超过两千万！总体来说，朝廷每年能够用作他用的银子不超过四千万！这些银两，分散到十三州，晋州每年只有七十万两分拨银子！朝廷官员俸禄从建康初年至今，已经快十年没有变动过了！” 廖长志问道：“所以，公主才另辟蹊径，在封地试行取消田赋，征收商税？” 穆蓉点点头，笑道：“反正我也不缺那几个田赋银子，先试试看！根据这些天下面报上来的结果，北地三郡光走商的商队足足上百支，这些商队西去南下，每年带回来大笔财富，就算一家一年收一千两的商证可好？这就是整十万两银子，不必田赋的差多少吧？” 陶六点点头，这样算起来，公主说的是对的。可是，陶六皱着眉头说道：“走商的如果不从项城过呢？” 穆蓉和廖长志对视一眼，廖长志笑道：“六爷，你没看过舆图吗？为何多年来只有晋州走商最多？你看看舆图就知道了，顺着大河南下，晋州商队可直达冀州，往东可到允州青州，往南就是京都，在往南就是湖州扬州金陵一带。沿河西去，就是广袤的凉州草场，往北往西可都是牧民为多，这些人生活所需，无不靠晋州商队，不从项城过，难道他准备翻山越岭不成？” 陶六失笑，是他想浅了。 穆蓉笑着说：“我需要你做的，便是编制出这样一份法度，走商开店，贸易往来如何征税，让廖长志给你打下手，商部应该下辖几司，各有其责，如此等等，就全部拜托给陶掌柜了！” 陶六忙道：“不敢，公主但有吩咐，小的在所不辞！” 穆蓉点点头，一时无话，廖长志问起那本折子，说道：“公主打算如何处置？” 穆蓉笑笑说：“看看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四、老里长 安远县郊，一号工矿所在地已经形成了一个可以比肩县城的城镇。紧挨着一号工矿，有高大的围墙，有城楼，城内街道民居干净整齐。目前在此居住的多为工矿做工的旷工和其家属，此处城池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炭城！ 天刚蒙蒙亮，张家的门便被敲响了，门外一个大嗓门的声音叫门。 “里长，里长，开门啊！是我，张癞子！” 张家婆娘从正堂掀了帘子出来，一边大声应着一边叨咕：“这才什么时辰啊，怎么来这么早？” 大门打开了，张癞子一张胖脸出现在门外，笑嘻嘻地说：“是里长嫂子啊，里长起来了吗？” 张家婆娘没好气地说：“起来了起来了，你那大嗓门，一屋子人都能被你吵醒，还有不起的？” 说着，扭身回屋，“进来吧！” 张癞子哎了一声，抬脚跟过去。 门帘子从里面被掀开了，出来一个才扎着总角小辫的姑娘端着水盆往外走，张癞子笑道：“哟，五妞也知道干活了？”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自去了东厢。张癞子眼睛跟着过去，被张家婆子一个巴掌拍在背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瞎看什么呢？还不进来？” 张癞子忙道：“这就来这就来！” 说着，便进了屋，张老汉确实已经起来了，正窝在炕上抽烟。 “里长，你也起这么早啊？” 张癞子凑上去套近乎，“我跟您说，我都打听好啦，县城东市东西最全，西市东西最好，孙记的花布最便宜耐用！” 张家婆子往炕桌上扔了个陶瓷大碗，张癞子忙道：“嫂子，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果然自己寻了火炉上的铜壶倒了茶水，坐回原位，继续唠叨着县城都有什么，哪家便宜，嘴里没个停的时候。 “里长，你还抽这大烟丝呢？听说县城也有卖的了，味正，价也不贵，要不改天我帮你稍点？” 张老汉道：“别里长里长的叫了，现在已经不是里长了！我说张癞子，你这一大早过来干嘛？” 张癞子讪笑道：“一日里长，终身里长嘛，我们张家坳的人可不能忘本不是？要不是当初您老人家当机立断，带着满村的人跟着来这晋州，也没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过不是？” 张老汉摆摆手，道：“好啦好啦，好话就不用说这么多了，你来找我是不是还是昨天那事？我都跟你说了，就算你姓张，也不能糊弄管事的，你看看你那筐，底下掺了多少沙子？就这还能算一筐？我给你瞒下不往上报就是了，你还想着浑水摸鱼？” 张老汉眼睛瞪的老大，吼道：“我告诉你，张家人办不出这样的事来！没有下次！听到没有？再有下次，我就亲自去告诉管事的，以后你家的事我不再管！” 张癞子真的被吓住了，忙道：“里长里长消消气，我这不是特意来认错的吗，我张癞子怎么会做出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来呢，你说是不是？公主救了我们的命，又给我们营生，还帮我们按新家，我张癞子也是知道好歹的不是？” 张老汉点点头，慢慢收起烟袋，说道：“还算你有点良心，快到时间了，去当值吧，我今天请了假，婆娘们要去县城买东西，我不放心，要不然我老汉也不舍得这一天的工钱，一天一百文的工钱，一直到年底！这么好的应声，张癞子，知足吧！” 张癞子连声答应着，又磨蹭了好一会，见张老汉没有留饭的意思，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老头子，开饭了，早点吃我们早点出发，多逛逛县城！一次把东西都买齐了，这好日子可没几日了！” 张癞子一走，张家婆子便进来叫张老汉，张老汉瞪她：“什么好日子没几日了？我们的好日子长着呢，会不会说话？大过年的，晦气不晦气？” 张家婆子伸手拉他，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我说错话了行不行？赶紧吧，你不是也整天念叨早点把儿媳妇娶进来吗？” 张老汉下了炕，甩开张家婆子的手，嘟囔一句：“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说完，背着手就往正堂去。 张家婆子在后面直翻白眼，口里骂着：“这老货” 快两年了，张家坳的村民到安远快两年了。当年大水，家中被冲刷干净，多年积蓄一扫而空，一家人是快活不下去了才同意来这里。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听说这里地广人稀，又有公主给的安家银子，一见人团结一心，守在一处，总能过活的。没想到到了此地，地没种上，却被拉来开矿。 一家人，出了小三小四还小，老大老二加上张老汉三个壮劳力都要上工，婆娘也有营生，或者到营地上做饭，或者给人浆洗衣物，总不会饿死。工矿上工钱开的足足的，按件给银子，一筐十文，张家三哥壮劳力每天都能入手三百文以上，一个月就是将近十两银子。一大家子一个月嚼用敞开了吃喝也用不了一两银子啊，何况矿上还经常发米面上好的棉布。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五、出发 到了正堂，人都齐了，摆开两桌，几个上值的壮劳力和张家婆子一桌，另外一桌就是大儿媳花妞带着两个小子和孙儿平安坐一处，还有个总角辫子的小姑娘，正给每个人摆筷子递碗。这个小姑娘是前来安远的路上遇到的，据说也是遭了灾了，父母双亲都没了，是里长心善，给了她二两银子埋了父母的尸首，从此以后便跟着里长一家，平日里帮着作家务。里长一家也没当她是丫鬟，权当多个闺女吧。 张老汉和张家婆子入了座，张家婆子叫那小姑娘：“五妞，你也坐吧，都是自家人，有手有脚的，谁缺碗筷自己去拿！” 五妞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也大大方方地坐了。 张家婆子看看正盯着饭桌那一碗黄橙橙的炒鸡子流口水的小三，又看看坐在他身边规规矩矩低着头的五妞，直摇头。 张老汉轻咳一声，“开食吧！” 一声令下，一家人开始用早食。 自从到了安远，家里的生活那是明显改善，就说这早食吧，白生生的大馒头管饱，熬的小米粥，炒了三个新鲜菜，炒鸡子，菘菜炒肉，那肉老大块了，还有萝卜素丸子，再加碗热油泼过的咸菜。 张老汉滋溜溜喝着黄橙橙的小米粥，心里这个美啊，到哪找这么好的日子去？ 用了早食，花妞带着五妞收拾碗筷，两个年长的儿子去上工，张老汉去套车，带着张家婆子两个小儿子和小孙孙还有五妞去县城采买，花妞留在家里。 张老汉到了安远，没了家中的小船，却有了一辆马车，宽大的车厢，虽然只有一匹老马，可也是能挡风遮雨的马车不是？ “你们两个臭小子，学堂放假了是不是？” 今年年初的时候，工矿上有个益安堂的开了学堂，说是工矿做工的孩子不管有几个都能读书，不收束脩的，简直把张家坳的人给激动坏了！这祖祖辈辈下田做农活，自己孩子也能成为读书人了？ 张老汉的两个小儿子，三子十三了，四子才刚十岁，都有幸进了学堂读书。天分如何，真不知道，张老汉就知道两个小子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了而已。 三子铁蛋，学名李铁，大声说道：“爹，学堂确实放假了，今日是腊月二十，每封十就是放假日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老汉道：“臭小子，算你老实没骗我，上车吧，今天一个人给你们二十文钱，想买什么自己买，但有一条，花完了就没了，不许问你娘要，听到没有？” 四子栓子，学名李栓，赶紧凑过来，和李铁一样从张老汉手里接了铜钱，往怀里一塞。 李栓扭身就去东厢喊五妞。 东厢是厨房，五妞正在洗碗呢，李栓站在门口，还留意着院子里的马车，叫她：“五妞，赶紧来，我爹等着了！” 五妞忙完手上的活，寻了布巾擦了手，才跟着李栓进了院子。 “好了好了，都上车，李铁，去催催你娘，又干嘛呢，还描眉画眼呢？” 李铁笑着大声应了，跑去正屋喊他娘，张家婆子骂骂咧咧地出来了，没好气地冲着张老汉喊道：“谁描眉画眼了？你个老货，我点银子呢，买的东西多，可不要多带点银子？” 张老汉说：“你把那存银折子带上，不够了县城不是也有幽州票号吗？取点不就好了？” 张老婆子上了车，探着头对张老汉说：“还没到时间呢，现在取，不是短了利钱吗？” 张老汉赶着几个小子上车，随口说：“不就差两天吗？能短多少？”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早就打听好了，到了期限去取，咱家的利钱有二十两呢，如果没到期限，只有十六两，差了四两呢！” 张老汉随口迎着，赶着马车出门，口里叨咕着：“快半个月的工钱了，差这么多呢！” 张家在炭城的西南角，去县城需要从北门出去，张老汉赶着车出了门，东绕西绕，遇上的左邻右舍多有相识的，纷纷打招呼，听说他们去县城，还有要捎东西的。不过，光炭城袁记商铺足足有四家分号，还有不知名的本地商铺在这里都开了分铺，生活器具使唤物件都是齐全的，价格也没差太多。要捎东西的也不多就是。 炭城距离安远县城不足四十里，又是新修的一条平坦的官道，虽然是老马，可速度却不慢。一个时辰之后已经能看到安远县城的城墙了。 其实，安远县城虽然县衙所在，可看在张老汉眼里，却没有炭城那般好，究其原因安远县城年头久了，城墙都斑驳破烂，不成样子了。 张老汉催马前行，排队入城，今日却有些反常，城门口像是没有城门吏，又赶上年节将至，四里八乡进城的人比较多，有些杂乱。张老汉排了好一阵才入了城，直奔东市。 安远县城的东市是最繁华的地段，幽州票号在这里有一家很大的门脸。张老汉决定把马车就存放在此，主要是因为幽州票号门前有大片空地用来存放马匹马车，还有专人看管，花五文钱，还有一份掺了麸皮的草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六、安远县城 不过，刚刚到了地方，张老汉却迟疑了，幽州票号一向是人来人往人多繁杂的，今日更甚，不过来往穿梭进进出出的却都穿了衙差的服饰，还有两个熟面孔，张老汉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张家婆娘掀了车帘子，也被吓了一跳，低声问张老汉：“老头子，这些官差是胆大包天了想找幽州票号的麻烦吗？” 张老汉低声斥责她：“别乱说话，你没看见幽州票号的护卫都像往常一样值守吗？” 确实，张老汉就是看到幽州票号门口的护卫一如往常，并没有增多或者减少，才没有立刻拍马离去的。 “老汉，要存车吗？” 幽州票号前有个穿褐色马甲的小厮前来闻讯，张老汉往后一看，他挡了别人道了。忙跳下车，笑道：“小哥勿怪，老汉正要存车！” 小厮也不生气，上前来牵着马引着马车转了向，领到空地一侧，低头给张老汉一个圆圆的木牌，上面有标记。张老汉忙接了，小心地揣进怀里。这就是等会取车的凭证。 李铁李栓下了车，五妞也跟着跳了下来，伸手去扶张家婆子。张家婆子笑眯眯地说：“五妞啊，婶子重，你撑不起，还是让你三哥来吧！” 李栓却抢着上来，说道：“娘，我能撑的住，我来扶你！” 张家婆子瞪了一眼李栓，不情不愿地伸了手。 那边张老汉付了存车钱，又多给了十几文，低声说：“小哥，给一份上好的草料！” 小哥数了数，又还了几个铜板给张老汉：“老汉，只要十文就好！” 张老汉推了回去，扭头看看幽州票号吵吵嚷嚷的人群，低声问道：“小哥，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来闹事？” 小厮顺着张老汉的眼睛看过去，笑道：“不是的，那些人是来领年事的！” 张老汉一听不是来闹事的，也就放了心，说道：“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找幽州票号的麻烦！” 那小厮笑着说：“这不是公主殿下已经到了封地吗？咱们可都是公主殿下治下的百姓了，那些衙差从此以后领的就是公主府的俸禄了，这不过年了嘛，公主府贴了榜文出来，让各县衙差去幽州票号领取年事！” 张老汉好奇地问道：“这官差的年事都有什么？一定好多银子吧？” 小厮撇撇嘴，低声说：“小的识字，那榜单我也看过了，听说普通衙差年事是十两银子，衙差领头的二十两，就是打更倒夜香的也才八两银子！” 张老汉也撇嘴道：“那还抢什么？排队领都不会？还衙差呢，还不如我们旷工呢！” 小厮眼睛一亮，兴奋地问道：“老汉，看来你是从炭城过来的？” 张老汉点点头，自豪地说：“老汉正是从炭城而来！” 那小厮忙把铜钱都塞给张老汉，还去翻自己的口袋，张老汉疑惑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小厮翻尽了自己的口袋，好容易凑了一两左右的碎银子，一把都塞给张老汉，拉着他往避人的地方走了两步，低声问道：“老汉，小的有个表兄，是本地人，是个衙差，他想去炭城上工，不知道矿上还要人吗？” 张老汉恍然大悟，这种事他倒也挺左邻右舍来过县城的人提起过，只要被县城的人知道他们是炭城出来的，都会被拉着问矿上还要不要人，别人也就算了，不过都是普通旷工，够不上管事的，这小厮也是运气好，遇到了张老汉，张老汉原本是里长，也是管着几百人的，到了矿上，张家坳的推举他坐了一队的队长，队长有个好处，不用下矿，只要统计下面的人每天装了多少筐石炭记个数就好，很是清闲。他倒是听上面的管事说过一嘴，来年准备开三号矿，从一号矿抽调三分之一的老手过去，其余的人自然要另外招募了。 张老汉把碎银子还给小厮，笑道：“小哥，银子是不能收的，矿上确实还需要人，可是老汉说了不算，来年如果矿上招募，会贴告知的，让你表哥留意就是！” 小厮大喜，也不接那银子，随即改了口叫大叔，问道：“矿上做工，子女真的可以进学堂读书吗？” 张老汉点点头，说道：“这是肯定的，不仅如此，还不收束脩！干满一年，做到队长的，有个小院子分给你，不能买卖只能自己住！逢年节也有年事发，平日里时不时有些棉布米面发放，这些都是有的！” 那小厮已经听住了，平日里遇到的可没有张老汉这么坦诚，说的这么详细。 “那，那年事有多少？” 张老汉也不瞒他：“旷工是十二两，队长是二十两，管事是三十两，再往上，老汉也不知道了！” 小厮呆了，失魂落魄地说道：“比官差还多！” 张老汉引以为傲地点点头，看看小厮已经呆若木鸡状，把碎银子连同那十几个铜钱一股脑地塞给小厮，便回去会同张家婆子一起，一家人开始逛东市采买不提。 实际上小厮少说了一项，这一批衙差到幽州票号不仅是领年事，还有历年积欠的饷银，按照蔡大人报上去的数据，三郡二十二县，所有衙差杂役，也就是郡府县府除了有品级的大人，其余干活的每个人都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七、训斥 蔡老爷子正在跟蔡大人发脾气。 “你都做了什么？” 蔡老爷子怒不可赦，简直欲哭无泪，“老子不是告诉你不要轻举妄动吗？要顺着点，敬着点，她要做什么，哄着点，你都做了什么？” 蔡大人觉得很冤，他悲愤地说：“父亲，孩儿也想哄着敬着顺着，可殿下根本不见我等，我等又能怎么办？” 蔡老爷子抖抖手里的折子，怒气冲冲地问道：“那你就想出这么晕的招来？” 蔡大人语塞，无言以对。 蔡老爷子和蔡大人阴沉着脸对坐，蔡大人问道：“父亲，那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任由她这样下去吧？” 蔡老爷子严峻地说：“从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对她要恭顺，随她要做什么，你都不要拦着，还要全力配合她！结果，你是一点都没做到，还妄图胁迫公主！你仔细想想她在京都做的那些事，那一位可是你能胁迫的？京都十大世家如何？哪一个是她的对手？这北地三郡是她的封地，是明玉公主留给她的，她肯定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我等本来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巴结奉承以求自保还来不及呢，你还要跟她对着来，她不咬你咬谁？” 蔡老爷子一席话说的蔡大人面如土色，悲愤交加地说：“我不甘心！父亲，不能就这样认了，你看看那谕令，免田赋，免工役，办商证，这是往在我等身上割肉啊！” 蔡老爷子猛地一顿手中的老拐杖，喝道：“那又怎么样？人家站着大义名分，你那什么来应对？免田赋，谁提起来不是夸赞之词？免工役，以银代工，又有多少百姓会拥护她？还有商证，你看看常家曹家乔家和杨家，谁找你说过一个不字？为什么他们都能接受，你反而觉得委屈了？” 蔡大人不甘心，实际上是不舍得丢掉手中的权柄而已。自公主前来封地之后，这郡府衙门日渐萧条，他这个郡守已经快成孤家寡人了，如果免了田赋，蔡家手里的田亩数目最少要减少一半，而如果自己这个郡守之职再保不住，最终能保住三分之一就算好的了。难道蔡大人就那么看重那田亩吗？不是的，蔡家占的田越少，话语权越少，就像马家一样，下一个五年大比，这堂官名额肯定会消减，再几年之后，也就愈发没落了。蔡大人怎么会允许蔡家在自己手上没落？ 蔡老爷子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可是胳膊拧拧过大腿吗？ 更何况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啊！ “这一次，老夫特意请了常家老爷子过来，你知道是何故吗？” 蔡大人茫然地看了一眼老父亲，沮丧地说：“父亲是想让常家老爷子帮忙说说话！” 蔡老爷子摇摇头说：“是常老爷子主动找的我！就在十六日那天，常家十几支走商的队，有四支在过函谷关的时候被卡了，商队的所有人全部被抓，罪名是走私石炭！不仅仅是常家，还有曹家，杨家比较少，也查出来两支商队！” 蔡大人脸色凝重起来，走私石炭，这罪过弄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父亲，那五弟” 蔡大人忽然想起了自家的事，蔡老爷子轻轻摇头，说：“万幸的是，你五弟的商队晚了两天出发，被我拦了下来！这一次，老夫亲自过来，就是想接着常家跟公主搭上关系，探探她的口风，据传，这一次被扣押的商队总计十几支，两三千人，你应该庆幸咱们家没有关系太近的走商，否则，连命都不知道保得住保不住，你还在这里坐着春秋大梦呢！” 蔡大人失魂落魄地问道：“那蔡家会如何？公主会如何处置我等？” 蔡老爷子低声说：“但求自保吧，最好的不过是罢官去职，家族资产散尽而已！” 大厦将倾，蔡大人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一行热泪潸然而下。 蔡老爷子没好气地说：“收起你那副矫情样子！想想祖上是怎么一步步起来的？现在总比当初布衣白饭要好吧？只要子孙争气，闭门读书，十年之后境遇如何还难说的很呢！” 蔡大人摸了一把眼泪，忙应道：“是！” 定定神，蔡大人问道：“父亲，要不要给崔家陈家提个醒？” 蔡老爷子说：“老夫临来的时候已经给两家送过信了，崔家那个小子也是胡闹，怎么肯同意跟着你胡来的？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老夫这一次前来带了大笔的现银，你现在马上贴出告示，就按你报到公主府的折子给下面的人发放积欠的饷银和年事！” 蔡大人已经顾不得肉疼了，当初为了向公主府施压，特意把历年积欠零零碎碎全部算上了，该算的不该算都算了，得出的数字可是蔡大人眼前一阵漆黑，这跟散尽家财有什么区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八、隐田 穆蓉正在书房看陶六送来的条陈。 廖长志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哈欠连天地坐在太师椅上，连声叫玉兰给他上能提神的茶来，陶六则忐忑不安地等着公主看完之后的反应。 穆蓉一边看一边暗自点头，陶六确实有一套，为商部编写的条陈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事无巨细皆有例可寻。从商税的标准，到收取方式，从商证的分类，到发放标准，商部的人员构成，不同职司品级，充分考虑了封地的实际情况，又结合大顺相关法度不令有冲突。 “不错，陶六真是商贾天才啊！” 穆蓉笑道，陶六忙道不敢当。 廖长志直叫屈：“公主怎么不夸夸我？我也很辛苦好不好？里面的朝廷法度历年章程可全靠我啊！” 陶六笑道：“公主，廖爷说的事，这条陈廖爷确实出力良多！” 穆蓉瞥了他一眼，笑着对陶六说：“陶六，这里有一条我不是很明白，百姓进城售卖集中处置，我记得在京都的时候，并没有专门的法令要求他们集中售卖，是不是不妥？” 陶六解释道：“公主，京都大啊！四方皆有贾田种菜为生的百姓，如果要求他们集中，比如选在南市，北地的穿越大半个京都去南市，挑着担子要走一整天。所以京都并没有要求他们集中售卖！可北地三郡不同，人口少不说，郡府县城都不是很大，无论集中在哪一地，都很快就能到，所以才有如此一说。另外，京都人口繁盛，不要求他们集中售卖，是因为就算走街串巷，也很快就能卖掉，不会在京都逗留很久。可封地却不同！” 穆蓉明白了，这其实还是为了方便百姓，选定一地，集中售卖，卖的人买的人都方便了。 穆蓉大致翻阅，觉得没有问题，便丢给廖长志，说道：“商部，表兄，交给你了！” 廖长志接在手里，问道：“公主，这一套商税之法，将来能通行全国吗？” 穆蓉也不知道，“看看封地试行的如何吧！无论如何总要做的！” 陶六倒是有一个疑问：“公主，走商的是没有办法，出了封地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可街面上开店做生意的也就不同了，按照小的定的规章，在三郡开家酒楼，一年光商证就要上千两，还有其他的杂项支出，总有两千两左右的支出了，这样的话，封地还有人赶来做生意吗？” 穆蓉笑笑，避而不谈，反问问起了陶六的归期。 陶六说：“朝廷既然年后再派人过来，如果公主没有其他事，小的就回京都，过了年再过来！” 穆蓉点点头，道：“辛苦你跑一趟，晚上表兄替我给陶六践行吧！” 陶六忙谢过了公主，见穆蓉端了茶，也就识趣地告退了。 廖长志还有疑问没弄清楚，也就留了下来，有幸见到了王文远来访。 进门便是满脸笑容，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廖长志打趣道：“文远这是有了好消息了？” 王文远点头，笑着说：“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好消息？” 廖长志打了个哈欠，摇摇头道：“我不猜，我现在特别想睡觉，脑子转不动了！” 穆蓉淡淡地说：“我看你清醒的时候脑子也没见好到哪里去！” 廖长志直翻白眼：“骂人不揭短的是君子风度！” 穆蓉笑着说：“君子不骂人的，再说，我是女的，不是君子！” 王文远入了座，笑道：“你们表兄妹感情倒是不错！” 廖长志的身份，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他，既然廖家没有这么一个人，穆蓉又一直叫表兄，从年龄来推断，一定是那位无疑了。 廖长志摆摆手，催道：“快点快点，听了你的好消息我赶紧去睡觉，晚上还要陪陶六喝酒，这可是公主交代的任务啊！” 王文远笑着说：“朔州传来消息，蔡家给名下的荫田全部办了清退，朔州上下都在忙着改田契，朔州的田亩数从” 王文远打开手里的信开了一眼，接着说道：“预计能增加到七十八万！” 穆蓉默默回想着鱼鳞册上的数据，和王文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廖长志说：“户部鱼鳞册显示，北地三郡二十二县，总计只有农田一百四十七万亩，现在朔州一地就已经清理出了七十八万，还不是我们自己动手的，可见，户部的数据大有水分啊！” 廖长志想一想这两个数据之间的差距，脸色慢慢沉郁下来，怒火在眼中慢慢聚集，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穆蓉问王文远道：“朔州是蔡家的集聚之地，怎么蔡大人这边扯我后腿，朔州蔡家却忽然这么自觉了？” 王文远笑道：“公主难道没有接到消息吗？蔡老爷子到项城了！估计现在蔡大人正在挨骂呢！” “倒是乖觉，还是老的懂事！” 穆蓉转头对廖长志说：“表兄，你也别生气，为了这个，不值当的！” 廖长志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不下来真的不知道地方竟然糜烂至此，难道每年前来核查的户部稽查官都是糊弄差事的吗？” 王文远说：“廖兄这是冤枉户部稽查官了，每到一处，又不可能逐一去数，还不是地方报多少，跟上一年的对比一下，出入不大也就是报上去了！” 说完，王文远低头翻着信，又取出一封，说：“阳平就没有那么多了，马家陈家也紧随其后，放田出来，只有五十七万！” “项城呢？” 廖长志问道。 王文远摇头道：“县城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穆蓉不以为意地说：“蔡老爷子到了项城，还有一个人陪同，我没想错的话，这个人很快就会来拜访！你就等着接手吧！” 后面这句话是对王文远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九、学问 王文远点点头，把信妥善地收好，忽然说道：“听说你要新设一个商部？” 穆蓉指了指廖长志，说道：“你问他，他现在是商部主司了！” 王文远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公主，那你也新设一个农部吧，我正好沾沾光，做农部主司！名不正言不顺嘛！” 穆蓉一阵头疼，不是她不想设农部，而是设了农部，王文远走了以后谁来做这个主司才不会经常来烦她。 王文远看着穆蓉，轻声说：“公主，你不是把三郡的田亩都交给下官了吗？设个农部吧，不然我一个县令，到哪能服众？如果是农部主司就不同了，最起码能够狐假虎威吧？” 穆蓉噗嗤一笑道：“原来你想借着我的名头出去横行乡里吗？” 王文远笑着说：“怎么？公主不准吗？” 廖长志忽然觉得头上发光，显得特别多余。他看看这两位旁若无人甚至开始打情骂俏，慢慢站起来，说道：“我走了啊！” 却没人理他，廖长志收好商部的条陈往外走，想问问什么时候下发，一回头，男的脸上的笑容看的人浑身一抖，而女的眉眼弯弯，醉人的美态，眼里只有彼此。 “算了！” 廖长志摇头出去了。 慈静殿后面小花园，紧邻着府内主道有一处几个小院子紧挨在一起的所在。这里是总务房办公所在。 立夏的班房便在其中一间。 现在，立夏和莲姐儿两个正隔着小桌一左一右坐了，立夏正跟莲姐儿解释公主每日的日程安排。 “啊，蓉儿常年如一日都是这样的作息吗？她怎么坚持的？” 莲姐儿拿着一个小本子，仔细看时辰标，摇头叹道：“怪不得很少见她写字，原来她都是一大早起来写的！哇，起床时辰比我早了半个时辰呢！” 立夏笑着说：“莲姑娘，公主那半个时辰还要骑马一刻钟呢，不全是写大字！” 莲姐儿赞叹道：“那更厉害了！这么冷的天，要我肯定不愿意起这么早！” 莲姐儿忽然泄气地说：“蓉儿这么聪明还这么努力，我看我这辈子都别想追上她了，能达到她三分之一聪明就好了！” 立夏心道，能达到十分之一都行。 正说着，小蝶抱着送了一堆拜帖来，“立夏姐姐，莲姑娘，又有拜帖送来！” 莲姐儿忙坐直了身体，眼巴巴地看着立夏接了拜帖，一一数过多少数目，才给小蝶签了接收签字。 “怎么是你送来？王喜呢？” 小蝶笑着说：“红莲姐姐说以后都让我去取，王长史另有安排呢！” 立夏点点头，笑着问小蝶：“那你现在回去，还是能呆一会？” 小蝶说：“我现在回去吧，立春姐姐说等会有胭脂水粉送来，是给我们的，让我去帮着看看！” 立夏笑着点头，送了她出门，回来的时候跟莲姐儿解释道：“小蝶在红楼待过，对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比较在行，立春姐姐忙的脱不开身，找她分辨绝对没错！” 莲姐儿倒是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我们才来没多久，就有本地的商家送货了？这些东西不是都从京都买吗？怎么蓉儿会想到从本地买呢？” 立夏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反正这是公主交代的。不仅是这个，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只要是本地有的，公主说都让从本地采买，本地没有的，就指明了种类和数量，对外招募能接的商家买了送来！” 莲姐儿半懂不懂地听着，立夏开始给那堆帖子分类，一边分，一边给莲姐儿解释。 “每天给公主送拜帖的有好多，如果每件公主都要看，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奴婢们做的就是把帖子分门别类分开，有些是马上就要报上去的，有些则是提一下就可以了，还有一些是根本不需要提的，这个很难弄清楚，需要对公主十分了解，还要十分灵敏的嗅觉，知道轻重缓急才行。” 莲姐儿听不懂，立夏就给她举例子，说：“你看这个，是蔡大人的拜帖！莲姑娘，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莲姐儿想了想，试探性地说：“蓉儿不会见他，所以也不用报上去了？” 立夏微笑着点头，摊开拜帖，一边用小号笔在帖子上写，一边说：“莲姑娘就是冰雪聪明，公主确实不会见他，这张帖子又是跟着一堆帖子夹杂着一块送进来了，肯定不是临时收到的，也就是很普通的帖子，完全可以不报上去，可听事房的人不知道，所以我们要在贴上了写好处理方案，听事房一看就知道帖子收到了，公主不见，等蔡家再递帖子来就能给蔡家回复了！” 莲姐儿得了夸奖，很是高兴，随手翻开一本帖子，先看落款，惊讶地说：“这也是蔡家的！” 同一家怎么会递两份帖子呢？莲姐儿嘀咕着，立夏接过来一看，笑道：“莲姑娘，这是蔡老爷子的帖子，虽然同是蔡家，可你看这落款，没有蔡大人的私印，只有蔡家铃印，还有自称老朽，那就肯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农部 立夏把帖子收到一边，并没有往上面写字的意思，莲姐儿好奇地问道：“这个蔡老爷子，蓉儿会见他吗？” 立夏摇头说：“不会的！” “那你为什么不写注语退回听事房？” “蔡家递了这么久的帖子，蔡老爷子还是第一次递帖子，这件事要报给公主，虽然知道公主不会见，可递帖子这个事必须让公主知道才行！” “那你又为什么知道蓉儿不会见呢？” “这就跟北地三郡的局势有关系了，这个蔡大人最开始对公主不理不睬，后来又递折子给公主，到前些天开始递帖子进来，公主一直不见他，可见此人肯定是什么地方惹恼了公主，要不然就是公主想要拔掉的一个人！现在蔡家老爷子忽然递了帖子进来，想想最近是谁占上风？肯定是公主对不对？既然如此，这个蔡老爷子不是来讨饶的就是来威胁公主和公主讲和的，公主又怎么可能你来讨饶我就要给你面子见你呢？所以，公主不会见他，但是又必须知道蔡家的态度！” 莲姐儿目瞪口呆，听着立夏绕了一圈，推断出结果来，心想，恐怕她连立夏都比不过，还怎么跟蓉儿比肩？ 立夏自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已经往下继续看帖子了，才一翻开看落款，就已经变了脸色，再一看内容，收敛了笑意，匆匆把其余的帖子都看完了，分出来好几本，接着站起来，对莲姐儿说：“莲姑娘，这有一分急贴需要报给公主，您在此等候，奴婢去去就来！” 莲姐儿虽然好奇帖子的内容，却分得清轻重缓急，闻言便点点头，看着立夏出了门，转过头仔细查看刚才立夏分好的帖子，试着按照立夏所说去思索。 穆蓉没有理由拒绝，最终还是允许王文远设置农部，以后三郡农耕事项一概交由农部来处理，主司便是王文远。 事情越来越脱离掌控了，她最开始只想设个农部，尝试以商税取代田赋，失败了也没事，反正她有银子。可现在，又出了一个农部，她实在有些怀疑，封地武力她已经掌握在手里了，商部农部一出，剩下的就剩官学还孤零在外了。可是官学，穆蓉摇头叹息，蔡家一倒，官学也就顺势而起了，看来她正朝着女王的路上走啊！ 穆蓉忽然看了一眼王文远，益州就是这样慢慢脱离朝廷控制的吗？ “怎么了？” 王文远问道。 穆蓉垂下眼睑，淡淡地说了一声：“没事！” 王文远也沉默下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悠悠地说：“农部如果仿照商部，除了一个主司，还有两位属官，其中之一我准备定蔡坤，这家伙跟了我这么久，挺得用的，还少一个，你给我挑一个吧！” 穆蓉默默点头，说：“回头我就让长史把人给你送去！” 王文远又沉默了，半晌才轻叹一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农部跟商部不一样，我做得再好，不过就是多打两担粮食而已，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压着我的请功折子，把功劳全部让给别人，这样还不放心吗？” 穆蓉看着他，王文远不闪不必地回看过去，轻声问道：“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怎样才肯信他？ 把密卫给她？把王家连根拔起？派血杀去益州交州杀了梁王和广康侯？再废了何家和顾家？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袭上心头，穆蓉顿生厌倦，因为她忽然，就算这些全部做到了，她对王文远也生不出全然的信任。更为恐怖的是，就算此刻王文远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对他付出全然信任！ 王文远又何尝不知道呢。 他自嘲一笑，摇摇头，说：“不说这个了，我准备去一趟朔州，密卫都被你调走了，你总要负责我的安危吧？把素梅给我吧！” “你去朔州做什么？” 穆蓉不解地问道，咽下那句这都快过年了的话。 王文远说：“你忘了？冀州新矿就在朔州呢，我总要去看看进展吧，否则现在搜罗的这么多田亩拿什么耕种呢？还有常家曹家那里，你不是说他们两家给你承诺了供应牛马吗？你不问问吗？他们两家有那么多牛马？” 穆蓉轻声说：“你不是要两万头牛马吗？不用担心，明年春耕之前，我肯定会给你凑够的！” 顿了顿，穆蓉问道：“素梅一个够不够？你要去几天？我让府兵跟你去吧！” 王文远不同意，“你就剩两千府兵了，这几天还是小心些，不要出远门，我还有左护卫呢！小年前肯定回来，放心吧！” 穆蓉想问她有什么可不放心的，王文远却忽然站起身来抱住了她，在穆蓉心慌意乱中，轻轻亲了她的额头，低声说了一句：“别担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然后松开了她，恋恋不舍地出了门。 穆蓉发了半天呆，立夏在门外叫了三声，她才醒过神来。 “进来吧！” 穆蓉低头胡乱寻摸了一本书来看，掩饰满脸的潮红。立夏却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匆匆进来递了个帖子上来，“公主，常家拜帖！” 穆蓉冷哼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接了帖子在手里，随意扫了一眼，又递给立夏，吩咐道：“打回去，不见，什么时候看到曹家常家一起递了帖子再一起送进来！” 立夏问道：“公主，该如何回复？” 立夏问的是以什么理由回复，是推脱还是置若不理，穆蓉冷冷地说：“就说不见，不必找什么借口！” “是！” 立夏头低的更低了些，恭顺地退出屋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一、走投无路 陶六二十二日启程回京，现在启程的话，快马加鞭一路不停还能赶在除夕当天刚到京都。他被安置在公主府东路偏北角的一处院子里，昨天已经辞了行，今日直接出府上路即可。一大早公主府长史便奉命前来送陶六出府，这待遇也算礼遇有加了。陶六内心一片火热，谢了又谢，再三劝了长史止步，他便带着随身的护卫和两个小厮从东侧门前上了马，慢悠悠地上了主路。 要从南门出城，需要路过公主府正门，陶六经过，匆匆一瞥之下，拉住了马，派人上前查看。原来公主府正门竖起高大的告示栏前正挤满了人，还都是穿着棉袍，头戴角帽的齐整之人，陶六很熟悉，商人装扮多为此了。 陶六身边的小厮可都是经过公主府特训的，训练有素，凑上前去耳听目明，很快弄清楚了事由，便过来禀告。 “六爷，是公主府对外采买大批年事，招募商家呢？” 陶六顿时好奇心大起，问道：“都采买什么？” 那叫九央的小厮笑着很快报了一堆物事，乱七八糟的都是过年用的，什么香烛火炮鱼食花灯，还都标明了价钱，最主要的是量大。 比如香烛，就注明了粗细长短等，竟然需要两万根！一根出价二十文，这就是四百两，对于香烛铺子来说，算是一笔大买卖了，以陶六了解的行情来说，这一笔买卖香烛铺子盈润能达到百两左右。花灯最多，不仅种类繁多，尺寸大小一应俱全，数量还特别多，陶六默算了总价，应该在万两左右，其中盈润也有上千年。 九央一边报着，陶六一边记着，公主府一共出价五万两采买这些东西，可谓是大手笔。 九央报完了，疑惑地问陶六：“六爷，公主买这么多干什么？” 陶六没有回答，反而将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这公主府，对里面那位主子的敬佩之情愈加强烈。而陶六，陶家是烧了多少辈的高香，才得遇明主！ 陶六豪迈地扭转马头，高呼一声：“走，回京！” 九央作为一个小厮，自然没有陶六爷的见识，如果说有谁还能一眼看透公主此举的深意，除了陶六恐怕也就只有寥寥数几人了。 陶六回京之后，找薛掌柜喝酒联络感情，半醉间对薛掌柜絮叨着说：“公主要收商税，商家开店需要取得商证，可是从来都是商人从别人口袋里赚取银子，让商人从自己口袋里拿银子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公主为了防止封地商人纷纷外逃，影响民生，每日里贴出大批采买单子，言明所有商家都可以来应征，价钱开的又足，盈润不菲，无异于在一群饿狼中丢下的一块肥美无比的肉啊！这样一来，封地商家还会外逃吗？不仅不会外逃，还会想尽办法流下来，想方设法地取的商证！而商部的设立，最大的反对对象商人屈服了，其余的水到渠成，商部颁布的商律，也不会受到太大的阻力！更何况，公主采买的这些东西，看起来多，可给三郡分一分，给下面的县镇分一分，一点都不多！薛兄，小弟跟您不一样，薛家好说也跟公主有亲，不看情面看薄面，薛家总会有条路。可陶家不同，我陶六就是愿意做公主的一条狗，也要公主给个机会才行啊！老兄，别怪小弟挡了您的道啦！” 一番话说的薛掌柜连连点头称赞，对陶六的心结倒是减轻了三分，从此薛陶两家共同出力，把一个幽州票号经营的那是蒸蒸日上，少有要公主操心的时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还是回到眼前吧。 公主府拒绝了常家请见的帖子，这在常家老爷子的预料中，如果是平时，拒绝了，再继续递就是了，公主总不能真的卸磨杀驴，一点不念旧情吧？你来了，我们大力欢迎，你要做什么，划下道道来，不过是讨价还价而已，总不能连面都不让见，直接一棍子把人敲死吧？ 可现在，实在死等不得了啊。 马大人身穿孝衣，跪在常家老爷子跟前，双手捧着父亲的遗书，哭求道：“姑父，如果您不帮帮侄儿的忙，侄儿全家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常家老爷子一脸的悲戚，实在无暇对马家生出同情，他同情马家，到时候不知道还有谁同情常家！ 马家也是作死，常家等走商走私朝廷禁品，不过是抄家灭族而已，毕竟他们只是商贾之家，本身并没有子嗣在朝为官。可马家不同，马大人作为马家嫡长子，身上背着圣命呢，从四品郡判，打比之年都够格面圣的了。结果呢，其子侄走私朝廷禁品被抓个正着不说，还试图闯关，差点和官军发生冲突，被人一勺烩了！ 马家老爷子惊惧交加，一病不起，自知在劫难逃，留下一封遗书，上吊自尽了！以命相胁世家故交相助，也不想常家自身难保，而蔡崔等正找不到机会靠近公主府，马家还是自家，这笔账谁不会算呢？ “姑父！！！” 马大人跪地痛哭，全然没有一个从四品官员竟然要向一个商贾跪地哀求的惭愧，现在常家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常家老爷子心生不忍，再怎么说，这一位从备份来说，算是内子嫡亲的侄儿了。 “你起来吧，老朽再想想办法！” 马大人再三顿首，退下去收拾仪容，又出来陪常老爷子坐着，听后差遣。 “姑父！” 马大人从怀里往外掏银票，也不知道有多少，一股脑地全掏出来，堆到炕桌上，推给常老爷子，哄着眼睛地说：“这是马家短时间能抽掉的所有银票了，姑父尽管拿去打点，马家只求抱住性命，其他的不敢求！” 常老爷子看也不看，沉声说：“你先收着，给你父亲秘密发丧，其他的什么都别说！另外，马家的田锲还有多少？归附田有多少？赶紧都放了，除了祭田，其余的全部送到蔡府，就说捐献出来作为郡府的公田！” 常老爷子说一句，马大人应一句，末了，惶恐不安地问道：“姑父，这能行吗？” 常老爷子长叹道：“试试看吧，这一位又不是杀神，非要人命，只要摸清楚她要的是什么，全给她，不要讨价还价，应该有很大把握吧！只是这一次，咱们走商的元气大伤啊！”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十一支走商队折在里面了，贪婪害死人啊！ “现在就等曹家老爷子了，他到了，我们一起去面见公主，此事说不定有四成把握，其余的听天由命吧，谁让我们撞到枪口上了，想脱身都难！” 曹家老爷子快八十了，一直在晋州，这一次也是逼不得已，才把他请出来，不过是凭着他曹家曾经在帝劫中资助过明玉公主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二、上门 小年之前，张老汉给二子迎娶了谭姓的儿媳妇，热热闹闹开了五六十桌。满桌子整鸡整鸭全鱼的酒席，对前来赴宴的亲友来说，也算很实诚了。 热热闹闹一整天，张家人都累坏了，早早歇下，第二日张老汉起来，用了早食，先往善堂去米面和昨日剩余的肉菜。 生活好了，张老汉也舍得，席面预备的多有富裕，也不浪费，全部送到善堂去，这是炭城人独有的习惯，哪家剩了菜饭，也不扔，全部送到善堂去。 张老汉到善堂门口的时候，有好几个人已经到了。炭城如今也有小十来万丁口了，张老汉认识的人多，不认识的人也多，可巧，今日却看到一个熟人，忙上去打招呼。 “刘管事，您怎么来了？这一向倒是少见了！给您拜个早年！” 马老汉口里的刘管事正看着小厮卸车呢，猛地听见有人招呼，忙转过身来，也有两分面熟，便笑着拱手道：“您客气了！您这是来善堂送东西？” 马老汉做过里长，一看刘管事这样便知道是自己唐突了，人家压根没有想起来他。马老汉也不恼，恼也没处恼去，人家可是公主府的，便讪笑着说：“刘管事不记得老汉了，老汉是张家坳的里长，现在在矿上丙字三队任队长，曾经见过刘管事！” 刘今猛地想起来了，大喜过望，正好要找这个人，可巧遇到了，便极为热情地说：“原来是张队长，可真是失敬了，我正有事要找你呢，你等会先别走啊！” 张老汉很是诧异，这一位总共跟他也没说过两句话，怎么找自己有事？不过，人家是公主府的管事，可是贵人，能找自己，那肯定要等着了。张老汉连连答应，忙进了善堂，找到明婆子，把东西一塞，便出门帮着卸车。 “张队长，你别忙了，陪我去看看吧！” 刘今阻止了他，拉着他进了善堂，四处查看，还叫了善堂管事来问些问题，随身有个小本子，时不时地记些什么，甚至还去后面看了看善堂的孩子，摸了摸被褥，问问饮食等等。 忙活了好半天，才谢绝了善堂留饭的请求，也不坐车，和张老汉并肩走着往张家去。 “刘管事，您要找小的有什么事？” 张老汉急不可耐地问道。 刘今笑道：“到你家说话！” 张老汉很高兴：“那敢情好，请还请不来呢，刘管事可是贵人啊！” 刘今笑着说：“什么贵人不贵人的，要不是公主给一口饭吃，现在还如张队长呢！” 张老汉啊了一声，问道：“不会吧？” 刘今笑容微敛，轻声说：“当初我就是一个猎户，一个穷小子，徒有一身力气，什么都不会，是公主体恤，让我到公主府当差，还帮我照顾妹妹，才有我的今日！” 张老汉赞道：“公主菩萨心肠，老汉早就看出来了！我们张家坳三百多人可都是公主救下来的！公主大恩，一天都没忘记过啊！” 张老汉挠头苦恼地说：“也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小的们想买些东西谢谢公主，但又不知道该买什么！” 刘今笑着说：“等回去，我跟公主说，你们过得好，她肯定特别高兴！” 张老汉哎了一声，说：“那刘管事就帮老汉们说说，小的们现在过的日子，那是天上地下啦！” 不一时到了张家，刘今一看门口的大红喜字，便笑着说：“老汉，你家有喜事？” 张老汉得意地说：“是娶了儿媳妇！” 刘今哈哈大笑道：“好事好事！可惜我来的不巧，没赶上一顿喜酒啊！” 张老汉说：“这值得什么？不嫌弃的话刘管事中午老汉陪您喝两杯！” 说着，张老汉进了远门，大嗓门的叫自家婆娘埋锅做饭，上街买好酒，被刘今拦住了，“我马上就要返回项城，酒下顿再喝也行，简单吃个饭就行！” 虽然是简单吃个饭，张家婆子和两个媳妇连同五妞也是使了浑身解数，整了一桌齐整的席面来，刘今却不过面，也喝了几两酒，不过没敢放开。 用了饭，刘今掏出一封信来，给马老汉看：“老汉你还记得宝哥吗？” 马老汉怎么不记得宝哥呢？ 忙接了，老眼昏花也看不出什么，只好扯着嗓子叫李铁和李栓来。 学堂里放了假，两个小子不到饭点不着家，好在没走远，就在院子里，听见爹爹，忙一起进来。 刘今留意去看那略微矮一些的，宝哥说的应该就是这位了吧？ 张老汉介绍的时候却说高些的是张栓，矮些的是张铁。 张老汉面有愧色的说：“孩子正长身子的时候，家里没有余粮，亏了，个子矮些，栓子倒是正赶上好时候！给刘管事见礼，夫子怎么教的？” 张铁和张栓正如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小少年初次见陌生人一样，出生牛犊不怕虎，落落大方地行礼，眼神清明有神，倒是两个资质很不错的孩子。 刘今不过才将将满十八而已，却头一次充了长辈，给了见面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三、明争 张老汉才叫李铁来帮自己看信，信却是给栓子的。这下子栓子也坐不住了，凑过去抢过信来，激动地从前看到后，偶有不认识的字，大部分意思是懂得。 “哥哥，宝哥真的在项城吗？宝哥真的想我吗？我也想宝哥了！” 栓子倒还记得自己这个小玩伴，连声问刘今宝哥的近况。刘今笑着一一答了，最后说道：“宝哥本来想过来看看你的，可公主说项城最近不太平，不放心宝哥过来，正好我要来安远，就让我带封信来，顺便问问你，你想去项城见宝哥吗？” 栓子大喜，立马跳起来大声说：“愿意愿意！” 说完了，才想起来不妥，忙征询地看向马老汉。有这样的好事，马老汉怎么会拒绝呢，忙道：“行行行，就是麻烦你刘哥哥了！” 刘管事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还要在这呆两天，后天才回项城呢，到时候我来接你！” 最后一句是对栓子说的。 栓子连连点头，兴奋的满脸通红。 刘今起身告辞，张老汉送出院门外，刘今拦了好几次，才算把张老汉拦住了，却让栓子和铁蛋两个送刘今直送出胡同口才回去。 刘今安步当车走在炭城街头，前进的方向却是孙宅，就是一手一脚把这炭城从无到有建成的孙大管家，现在人人都要叫一声孙老爷了！ 刘今笑笑，吹着口哨，晃悠悠地走着，今日是小年，家家户户都忙着备年事买炮仗，满街乱窜的小孩子时不时还扔一个响在刘今脚边，刘今也不生气，笑骂一句淘气，继续走他的路，心里满满当当的踌躇满志。 这一座城也有自己的功劳，可里里外外却都是孙家的印记，还是他年纪太小了的原因。不过，想想他的身份，刘今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刘今啊刘今，人要知足啊，切记不要贪婪，你才多大，能的公主这般信任，已经足够了，要往前看，功绩少不了你的！” 刘今把手攥的咔咔作响，嘴里念着三号矿，嘿嘿，一边敲响了孙家的大门。 “好你个刘今，我等你用午饭呢，满城都找不到人，老实交代，你去哪了？” 刚进门，便被抓了包，从院子里窜出一个人来，那胳膊便缠上了刘今的胳膊。 “别别别，哥哥，我错了，小弟错了行不？快放开放开，饶了小弟吧。” 开玩笑，这一位身如铁塔，那胳膊比他腿都粗，让他缠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哈哈，还算你识相！” 那人松开了刘今了，刘今忙喘匀了气，没好气地问道：“石头，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正是彭石，小名石头，就是穆蓉头一次出京住的那个皇庄管事的次子。 彭石笑道：“我怎么不能再这里了？” 说着，便揽着他往院里去，刘今忙道：“我还没见过大管家呢！” 彭石道：“大管家你是见不到了，他在二号矿场，家里只有二哥在！” 两人一边说着近况，一边进了院子，彭石头那大嗓门一进院子便喊道：“二哥，刘今来了！” 他们口中的二哥是孙大管家的次子，孙腙。大管家一共四个儿子，长子年仅三旬了，正是一号矿的管事，二号矿因为比较特殊是大管家亲自管着，二哥孙腙是给大哥打下手的，三哥和四哥都在河西码头管事。 孙腙从屋里出来，笑着招呼道：“是小兄弟来了？快进来，怎么上午就听说来了，到午膳却没见到人？你搞暗访上瘾了？” 刘今笑嘻嘻地说：“公主交代办了点事，这不是来了嘛？” 一听是公主的事，孙腙不再问了，迎了刘今进屋，三人哥哥弟弟相互称呼也习惯了，关系亲密早就不拘礼了，大海碗一样的茶碗，刘今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茶，才坐下来和两位哥哥说话。 “石头，今年不是轮到你回去陪叔叔婶婶吗？” 刘今问道。 彭石笑着说：“你呀，半年多没来，还不知道呢吧？公主把皇庄交给内务部了，我爹和我娘早就跟着来安远了，就是不凑巧，我那院子还没建好，只好先跟着二哥凑合凑合，明年三月你再来，我就能在新院子里招待你了！” 刘今笑道：“这感情好啊，一家子团聚，恭喜恭喜啦！” 孙腙问刘今：“你这次来真是暗访吗？查出什么问题没有？能说的你赶紧说说，我马上让他们改！” 刘今摇头道：“二哥别想歪了，这次我来，一是给善堂送年事，而是来看看善堂的情况，有没有什么短缺，公主让我时刻留意着，有什么事马上通知她，我想着都好几个月没来了，就趁着这段时间没我什么事，过来看看。” 孙腙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笑道：“这么大一个矿，足足五六万人，我也怕我和大哥哪里没留意，又有什么人生事，给公主拖后腿就不好了！” 刘今说：“大哥二哥做的已经很好了，我听说明年打算开新矿是不是？” 都是自己人，孙腙也不瞒着，坦然道：“确有此事，其实早就有提议说早点开三号，是公主压着没让，说是人手不足，我爹说，公主到了封地就好了，看谁还敢给我们脸色看？” 想想刚来的时候一穷二白，处处冷眼，刘今也打了个寒颤。彭石凑过来低声问刘今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这三号矿，谁来管？” 刘今摇头道：“我都有大半个月没见公主了，现在公主正忙着收拾不长眼的小喽啰呢，没办法抽出空来，否则为何大管家请见，公主一直没给回复？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彭石大蒲扇的手掌拍在桌上，斩钉截铁地说：“二哥，刘今，我先说好，这三号矿要是公主指定了人还好，要是没有指定人，我可是要争一争的，提前给两位打个招呼，咱们公平竞争行不行？” 刘今和孙腙面面相觑，这哥仨，竟然有同样的想法。 孙腙最大，率先表态：“好，那就各凭本事，无论最后谁接了三号矿，我们都是兄弟！” 刘今痛快地点头应道：“对！永远都是兄弟，不要因为这个影响了兄弟感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四、进城 刘今走后，张老汉把栓哥的事跟婆娘说了，张家婆子自然一千一万个愿意，可等到晚上歇下，张家婆子却忽然冒出了一个想头来，越想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实在忍不了，还是把张老汉推醒了。 “你干嘛？” 张老汉口气不怎么好，半夜三更的任谁睡得好好的被推醒，都不会有好语气。 张家婆娘也不生气，跟张老汉说：“那个刘管事带栓子去项城，什么时候给送回来？” 张老汉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说：“你管什么时候送回来呢，最好不要送回来了，宝哥可是在公主府，刚才我是怎么说的？那刘管事说了，公主不放心宝哥来安远，所以才让刘管事来接栓哥过去，看样子公主很喜欢宝哥，咱们栓哥跟着宝哥却对没坏处！老婆子瞎寻思什么？” 张家婆子伸手拧了张老汉一下，小脾气上来真想揍他，忍住火气，说：“我是那不懂事理的？我是想说，让刘管事把小三也带上如何？” “小三？”张老汉脑袋有点迷糊，被张老婆子一瞪，有点清醒了，顿时觉得是个好主意，可又有点犹豫，说：“这能行吗？公主没让接两个啊，这多一个算怎么回事？” 张老婆子心里也没底：“可是，小三跟着我们也没享过什么福，栓子有了前程了，小三怎么办？小三也上学堂了，功课还比栓子还好，让小三跟过去，栓子遇到什么事也有个商量的，不好吗？” 当然好了，可是，他们说了不算啊。 一对老夫妻躺在床上商量半宿，才终于想出一个主意来，他们决定实话实说。 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带着费劲，都已经十多岁了，刘今并没有不觉得有什么，能把上公主府，谁不绞尽脑汁？相比之下，张老汉实话实说的实诚劲倒是让刘今感叹。就当是老实人有好报吧，刘今欣然同意带上李铁。 刘今一个人骑着马，把两兄弟塞进马车里，施施然地上路回项城。两个小家伙倒是激动坏了，这前呼后拥着十多骑威风凛凛的兵士，骑着大马，在官道上奔驰，所过之处，路人全部避让两旁，这种感觉太棒了！ 安远到项城不足百里，官道又是新修的，前些天的积雪早就化干净了，道路宽敞又平坦，这速度一直很快，天还没黑就到了项城城外。 栓哥掀开车帘子，一脸敬畏地看着项城高大的城墙，对李铁说：“三哥，你快看，这城墙好高啊，京城的城墙也有这么高吗？” 张铁挤在他身边，探着头往外看，人来人往，就是比炭城热闹多了，比县城也热闹比。 “你看那银甲，好亮啊，比县城的亮多了！” “三哥，你看你看，那灯笼好大啊，那是怎么做的？” “栓子，你看这边，那楼好高啊！” “好香啊，好像是豆花，三哥，我饿了！” “别说话，让刘哥哥听见了不好！” 刘今却已经听见了，他一抬手，队伍停了下来，不一会热腾腾的豆花已经送到两兄弟手上了，还有几个肉包子。 哥俩也不客气，先道了谢，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 刘今笑着说：“先垫垫肚子，到了公主府好吃的管够你们！” 两兄弟高兴地直点头。 刘今转身上马，却不往前去，只盯着城门看，他们现在尚未进城，刚才买豆花的小摊是支在城门口的。就在前方不远处，一辆双头马车，前后有护院开道，前呼后拥的正越过排队进城的众人，径直往前去。 刘今皱了眉头，这是谁家的？自从公主到了项城，还真没见过这么大喇喇的插队的。 城门处一片喧嚣，排队的人有不满的嘀咕两句，又别同伴劝解了，等那马车顺顺当当进了城，刘今才催着马往前行。轮到他们京城的时候，刘今坐在马上，也不下马，伸手入怀，掏出腰牌，城门吏马上变了脸色，几乎要恭送他们京城了。 “刚才那双马车是谁家的？” 刘今冷声问道。 城门吏满头大汗地小心地说：“是曹家老爷子！” 刘今冷哼一声，说道：“为何不排队按序进城？” 城门吏汗滴的更快了，哆哆嗦嗦地说：“曹家曹家老爷子都已经年八十了！” 刘今没想拿他怎么样，不过此风却不可挡，冷冷地说：“想保住你的差事，以后就要严格收好门，在这里，只有公主一个人有资格不遵守规矩，其他人都不行！给我记住了，没有下回！” 城门吏忙跪下个头，连声应诺。 刘今看也不看他一眼，提马就走，耳朵却听见马车里两个小家伙兴奋地说着刘哥哥好帅之类的话，刘今笑着摇摇头，挺直了腰杆，刘哥哥当然很帅啦！ 刚才进城的曹家老爷子还不知道城门吏因为他被公主府的管事训斥了一顿，这么多年了，曹家在北地三郡享受到的便利不至于此，他又怎么会把这样一件小事放在心上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五、抉择 就在刘今带着张铁张栓从东侧门进了公主府的时候，曹家老爷子已经到了曹家在项城的落脚点，一位族侄的宅子。 “老哥哥，你总算是来了！” 常老爷子忙迎出来，看来是掐着点在这里等他的。曹老爷子诧异地问道：“怎么这么急？事情有变吗？” 常老爷子比曹老爷子小了将近十岁了，也是七十出头的老人了，把子侄都赶走，亲自扶着曹老爷子往院内去，一边低声说道：“马家算是完了，老木去了，临死前求我好歹别伤人命，老哥哥，这纵然不看亲戚的面儿，这旧情总不能忘干净吧，老朽只能厚着脸皮求老哥哥出面了！” 曹老爷子八十高龄了，仍然耳聪目明，脚步稳健，虽然须发皆白，目光却炯炯有神，思维敏捷。一边听常老爷子说话，一边进了屋，自然有子侄忙着安顿上茶。 一番忙活，两个老人家喝退了下人，两家只留了当家主事的子侄，按辈分入座，听老人家指点乾坤。 曹老爷子说：“不瞒老弟，老哥哥我也收到了很多请托！如果不是马家也牵扯其中，老朽是不准备出面的！” 曹老爷子猛的将老拐顿在地上，满室静寂，肃穆而坐，只有曹老爷子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老朽是怎么说的？商贾之事，切忌与官府作对，走私禁品，还被那一位抓了个正着，怎么？还奢求那位宽大处置？高粱酒迷了心智，还没醒呢？” 噼里啪啦一顿训，曹老爷子缓了口气说：“我们晋州走商的不容易啊，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折腾下来才有现在的规模，可就是有些人记吃不记打，顺帝末年因走私西奴被明玉公主打杀的那一批，都忘了？要不是老朽豁出脸面，舍近家财出面相求，还有你们这些兔崽子的命？” 常老爷子瞅了个空子劝道：“老哥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我两家确实有人牵扯其中，不过都是旁支，把人交出去也就是了，可眼看就是除夕了，公主迟迟不允见，您看这事闹的，见不到面，摸不清公主心意，就是把人全部打杀了，也没用啊！” 曹老爷子长叹道：“老弟，你想错了，公主不见你可不是你态度不够恭谨，而是在等啊！你以为她要把晋州走商的一网打尽吗？公主的针对的可不是商贾啊，否则为何这些日子，公主府大笔大笔往外掏银子采买物品？你难道忘了，她手上有袁记商铺，有湖州柳家的船队，只要说一声，她要什么，这两家不上赶着给她送来，还用的着这么零零碎碎十几个商贾才能凑够她要的？” 常老爷子渐渐冷静下来，他也是被马家子侄给弄得急躁了。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这脑筋一转，就是十七八个主意，还能想不通公主府所图为何吗？ 常老爷子问道：“老哥哥，您是说公主另有所图吗？” 曹老爷子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过了好一会，才说：“老朽此次前来，给公主带了一份见面礼，现在就差老弟那一份了！” “老哥哥您说话吧！” 常老爷子很痛快。 曹老爷子点点头说：“晋州走商折进去的十几支，本家旁支所有的地契都在老朽手上，老朽这么久才到项城，就是在办这件事。老弟，我准备把曹家的也献出来，你看呢？” 常老爷子一阵肉疼，迟疑地问道：“老哥哥这是有几分把握？” 曹老爷子反问他：“半年前的公主要我们几家运送活物去永昌，可是按市价给的银子，可有少半文？” 常老爷子明白曹老爷子的意思，大笔采买本来是要比市价少两成的，可是公主府却按市价给了银子，那就是说，公主不会占他们一分。 “好！” 常老爷子果断做了选择，不仅如此，他说：“马家的地契也在我手上，老哥哥，我们就赌一把！” 曹老爷子点点头，吩咐长孙曹宪道：“明日一早递帖子去公主府！” 宝哥见到铁蛋栓子自然一番兴奋，当夜三个小伙伴睡在一处，叽叽喳喳说了半宿的话，第二日却起了个大早。 “快点起来，我带你们去玩，廖哥哥给我做了个冰车，可好玩了！那湖面好大，英雄和芋头在上面能一直跑都到不了头！” 宝哥兴奋地说着，也不让丫鬟动手，手忙脚乱地穿了衣服，净了面，漱口的时候张铁和张栓还是第一次用青盐擦，很是好奇。 “宝哥，用这干啥？” 宝哥说：“铁蛋哥哥，这是青盐，擦了牙齿就干净了，不黄，这样擦的，我来教你！” 宝哥手把手地教了，擦脸的时候栓子惊讶地问宝哥：“这布巾好软啊，宝哥你就用这个擦脸吗？这么白，脏了怎么办？” 身边矗立着的大丫鬟笑眯了眼，张铁是哥哥，都十三了，人情世故肯定要更胜一筹的，知道弟弟出了丑，小少年羞得满脸通红，宝哥却毫不在意地说：“脏了可以洗啊！” 三个人收拾好了，出了屋子，站在门口伸个懒腰，张铁看了看隔壁的屋子，低声问宝哥：“昨天那个弟弟呢？要叫上他吗？” 宝哥摇头说：“均哥每天早起要写五百个小字，他吃早食的时辰跟我是不一样的，我们还是先去吧！” 张栓咂舌不已：“五百个？那么多啊，我可写不完！” 张铁瞪他一眼，说：“先生也让我们每天写五百个，是念在你年纪还小，特别减了量，可你看看人家均哥，才九岁，比你还小呢，人家都能写五百个，等回家了你也给我每天写五百个！” 张栓根本不怕他哥，不过看在宝哥的面上，给他面子而已，他拧着头说：“均哥能办到，我也能！” 张铁说：“那我可就等着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六、屈服 宝哥一手拉一个，往前面走，口里说着：“别吵了，快点去吃早食！” 早食丰盛无比，张铁一开始还能保持着矜持，十分注意仪态，可等到一口要下去那肉盒，太好吃了，再看宝哥也没好到哪去，狼吞虎咽的，也就不管那么多了，放开肚皮吃吧。 饭后，三人迫不及待地去了未名湖，从垂花门跑过的时候差点撞到人。 “哎呦，几位小爷，走路也看着点吧，这么硬的青石板，摔一跤可不是玩的！” 一个身形瘦长的年轻人拉了一把差点摔倒的宝哥。 张铁和张栓站住了身子，人太多了，有点害怕，宝哥却笑嘻嘻地说：“王长史，摔了也不疼！你是去见公主姐姐吗？” 王长史笑着说：“是啊，宝哥去玩吗？” 宝哥嘻嘻笑：“嗯嗯，这是我的小伙伴，我要带他们玩冰车去！” 王长史倒是知道这件事，面带笑容地看了一眼张铁和张栓两兄弟，对跟着宝哥的两个小厮说：“十一，十二，小心看着几位小爷，别磕了碰了，玩一会记得回来，公主如果抽出时间，肯定要见见几位小爷的！” 名叫十一央，十二央的两名小厮忙恭顺地应了。 王长史给哥仨让出路来，看他们走远了才转身笑着说：“几位，久等了，跟咱家来吧，公主在侧殿见二位！” 原来王喜领的正是常家曹家两位老爷子和几位子侄，常老爷子笑道：“长史客气了，刚才那几位小爷可是张家坳幸存的后代？公主真是大恩德啊！” 王喜矜持地笑笑，眼看着进了侧殿在望，便不在说话。 穆蓉在侧殿等候曹常两家，算是给曹老爷子一个面子。对于这位年逾八十却仍然是晋州走商的定海神针的传奇人物也是充满好奇的。 穆蓉的身份摆在那里，这次又是存心要压服晋商，穆蓉端坐其上，一点要礼贤下士的意思都没有。 曹老爷子打头，常老爷子和他并肩，几个子侄紧随其后，姿态倒是恭顺卑微，进门便跪倒在地，口称小民。 “见过公主殿下！” 穆蓉端着如钟，对王喜轻轻颔首，王喜尖细的嗓音唱名道：“公主有命，两位老人家请起！赐座！谢恩！” “谢公主殿下！” 曹常两位老人家恭恭敬敬地谢了恩，也不要子侄搀扶，一前一后起来，小心地在王喜的引领下入了座。 穆蓉心如止水，倒是也没有什么胜利者的感觉，主要是对手太弱，甚至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至于蔡家出的那两招，反而给穆蓉帮了忙。 “曹老是昨天进的城吧？” 穆蓉笑盈盈地问道：“一路原来也是辛苦了，请用茶！” 曹老爷子忙欠身道谢，耐着性子用了茶，寒暄了几句，恭顺地说道：“殿下次来封地，乃封地百姓之福，小民虽粗鄙，也想尽一分力！” 曹老爷子从曹宪手中接过一个木盒子，起身拜倒，双手呈上，说：“殿下心系万民，小民不才，被晋商推举为首，愿献上万顷良田以充府库！” 对走商石炭走私一事绝口不提，这件事就不能明着说，否则有多少人都不够抄家灭族的。 穆蓉神色未变，淡淡地说：“本宫前来就藩之际，陛下曾再三告诫，务必爱民如子，不与民争利，本宫牢记陛下教诲，曹老的心意本宫领了，东西就拿回去吧！” 这也是应当的，为君者爱惜羽毛，总要再三推辞之后，才无奈地收下。曹老爷子沉声说道：“殿下心善，这些乃是北地三郡所有晋商的一片心意，万勿推辞！” 穆蓉是真的不收而不是惺惺作态，再三推辞之后，曹老爷子急了，对常老爷子使了个眼色，常老爷子，曹常两家子侄一起起身跪在当地，恳请公主收下。 穆蓉看了立夏一眼，立夏沉默地上前接过木盒，转身呈给穆蓉。 “曹老请起，坐下说话吧！” 穆蓉瞟了一眼木盒，立夏轻轻打开。 穆蓉取了那名册，说道：“这个我收了！” 又指了指那木盒，道：“这个还是收回去吧！” 曹老爷子这下子才真正正视面前的年仅十五刚过及笄，还没有他重孙女大的明阳公主，和常老爷子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郑重。这可是百万亩良田，一年收的粮食可换银百万两。能视金银如粪土的人，曹常两人见的多了，但是能对这么一大笔财富无动于衷的人，不是傻子就是胸有大志的人。明阳公主明显是后者！ 立夏把木盒又送了回来，丝毫没有一点犹豫的意思，曹老爷子双手接过来，内心里汹涌澎湃，他想起了十几年前见过的那一位高山仰止如皓月高悬般皎洁的人物，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曹老爷子恭顺地说：“殿下，小民回去之后会把这些良田全部还给佃农和无田可种之人，绝不私留一亩！” 穆蓉微笑着点点头，怪不得曹老爷子都八十高龄了，在晋商中仍然一呼百应，出了事，所有人都一直推崇他为代表，聪明，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很多，如果三郡官员都想曹老爷子这么聪明就好了。 穆蓉笑道：“本宫就替百万民众多谢曹老爷子了！” 赌对了，曹老爷子看到公主表情，便心下一松，差点出了一身冷汗。他都不敢想，如果真的把东西都收回去了，会有什么后果。 穆蓉吩咐立夏道：“把给两位老人家准备的东西呈上来！” 立夏应是，然后给曹常两人分别送上一份条陈。 穆蓉解释道：“本宫意欲新设商部，专门统辖商贾之事，举凡走商开店营运，皆有法度可依，省的莫名其妙不知何时犯了忌讳还不自知，这条陈是本宫找人草拟的，两位老先生从商几十年，不知可有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七、再下 曹常二人拿在手里，还未翻开，听闻公主此言，心里便是咯噔一声，顿觉惶恐，这一位不仅在农田一事上大动干戈，还要插手商贾事吗？ 曹老爷子低下头去，掩饰心下的不喜，客套两声，翻开来逐条逐句看过去。 越看心越凉，此条陈如果公布执行，那么所有行商走卒的头上就悬了一把利剑，盈润大为减少倒是小问题，更大的问题则是从此之后从商者将失去最重要自制之权。 条陈说的很清楚，商部总分三步，一商税司，主营收商税事宜，二监管司，监督管理全部商人经营所为，凡有不合法度之处皆有处置，或者限期改过或者罚款最严重的取消商证。第三则是商务司，主营商证发放事宜。 此令一出，商会首先不复存在，曹常杨乔等四家将不再一家独大，把持商界！ 曹老爷子面沉如水，内心惊涛骇浪般再一次从头到尾咂磨着这条陈，脑海里不断地转着无数个念头，有那么一瞬间，曹老爷子都想破罐子破摔，拍案而起，奋争到底了！ 可最终，想了又想，看了又看，忍了又忍，还是放弃了！ 人老了，折腾不动了，曹老爷子自嘲地笑笑，也不看常老爷子一脸难看的脸色，径自对公主说道：“公主，此法绝妙，小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足之处，小民恬为商贾，曹家名下还是有几间商铺的，小民这就回去安排他们尽快取得商证，日后必定严格遵守法度，如有违反，还请公主不必留情，按法度行事即可！” 常老爷子惊愕地看着他，这就投降了？这就屈服了？好歹也要象征性地反抗一下吧？就这么同意，我们可怎么办？ 穆蓉看了常老爷子一眼，对曹老爷子笑笑，说：“听说曹家现在的主事人已经变成你老的长孙？不知道这一位是也不是？” 曹老爷子忙对曹宪使了个眼色，笑道：“殿下，曹家主事人确实是小民的长孙，叫曹宪！” 曹宪忙起身上前重新拜见过公主，也是上四十的年岁了，孙子都有了，还要以晚辈后进的身份被人介绍给公主，也是够了。 常老爷子和常显就尴尬了，穆蓉神色和熙地问了曹宪家眷，得知曹宪有对云英未嫁的双胞女儿，还很贴心地赏了衣裳首饰，并面带笑容地请曹家女儿得闲了到公主府来玩。 当然，仅仅是礼遇有加，并不能显出曹老爷子的英明，穆蓉伸手丢了一份折子给曹宪，笑道：“本宫次来，带来了深耕之法的创始人王文远，专门负责在封地推广深耕之法，采用新式农具。但是新出的农具个大，价钱不菲，本宫意欲联合幽州票号，对有田亩的佃农发放小额免息借贷款项，专门用于购买新式农具，曹家在封地二十多个县多有商铺，不知道可否接下这笔生意，专门行销新式农具！” 曹宪有点懵，曹老爷子精明的多，已经喜出望外了，郑重其事地起身再拜，道：“公主大恩，曹家没齿难忘！曹家一定专心此事，务必保证所有分号皆有新式农具可售，必不耽误公主大事！” 曹老爷子犹豫了下，继续说道：“关于商部一事，小民愿意替公主殿下分忧，游说其余商家接受商部监管！” “如此甚好！” 穆蓉点点头，对立夏说：“去请廖公子来！” 说着对曹老爷子解释道：“廖公子是幽州廖家子侄，也是本宫的表兄，此次便是商部主司，曹家有事，尽管找他就是！” 穆蓉神色缓和，殿内的气氛便为之一边，曹老爷子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和公主一言一语地说起封地过年的习俗来。 常老爷子肠子都要悔青了，新式农具，想想三郡有多少百姓，免息小额借贷，那不就是公主自己出钱买农具分给百姓，等秋收之后，百姓卖了粮再归还吗？这是多大的一笔生意，硬生生地让曹家揽到手里了，公主甚至还问了曹宪几句，不管是不是客气话，最起码曹家女儿算是在公主这里挂了号了，以后出去身份也不一般了。怎么他也跟着来了，就没有他的份呢？ 这能怪谁呢，只怪他目光短浅，只想着商部对晋商的种种约束，却没想到眼前这位主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啊！现在再说投诚，不知道公主是否还能接受！ 廖长志来了，实际上他就在侧殿随时等候传唤，只要传唤他，就证明曹家退让了，他可以出场了。 廖长志和曹宪一处说话去，穆蓉翻了翻那本名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便问曹老爷子道：“听说马家老爷子去了，不知道丧事办的如何？” 曹老爷子惊悚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常老爷子，连忙使了个眼色，常老爷子惶恐不安地说：“公主，马老爷子是急病去的，小民也是昨日才接到丧报，至于丧事如何办，还不知道马家是什么章程呢，小民这就回去问问，再禀告公主！” 穆蓉淡淡地说：“那就劳烦常老去问问，马老先生毕竟任过朝廷之职，这突然去了，本宫作为封地之主，总要前往致祭方不失礼！” 常老爷子诚惶诚恐地答应了。 等到穆蓉终于端茶送客，曹常等人告辞出府，坐上马车，曹老爷子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对常老爷子说：“老常，你啊，就是目光短浅，这一位跟她母亲相比，可不落下风啊！” 常老爷子摸了一把汗，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之色，哆嗦着说道：“马家这次保住了命，可这颜面可就拉到地上了！” 马家老爷子上吊自尽一事，对马家来说那是奇耻大辱，马家可是项城本地世族，多年经营，又不是小门小户，此种消息，封锁的自然不知道有多严密了，可公主才来封地一个月，竟然对此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还亲自过问了丧事安排，马家想悄无声息地办了都不行，这下子可是把马家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曹老爷子摇摇头说：“人命保住了，你也算尽了力了，别的就不用太过强求了，老朽以为，马家浮躁，都是你这位小舅子钻营太过造成的，和你我商贾联姻，又要财又要权，结果呢？这就是教训啊！” 常老爷子摆摆手说：“人都走了，老哥哥就少说两句吧！商部一事，老哥哥真的打算就这样算了？” 曹老爷子斜觑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这农具之利，看看柳家，再看看袁家，这么好的机会我能拱手让人？公主虽然插手商事，可依老朽看，公主可不是随意胡闹，而是有理有据，还给我等留足了盈润空间，为人不能太贪了啊！” 常老爷子讪笑着说：“老哥哥，既然曹家接了公主的差事，那这田契一事，可否交给老弟来处置？” 曹老爷子看了看手中的木箱，推给了常老爷子，低声说：“老弟，此事千万要办好，不然的话，北地三郡可就没有常家什么事了！” 常老爷子咬牙切齿地说：“老哥哥你就放心吧，此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不仅如此，回去我就让几个臭小子去冀州司州，不计代价采买牲畜，看这个情况，之前预留的两万根本不够！” 回应他的是曹老爷子竖起的一根大拇指！ 常老爷子却毫无喜色，只是颇为惆怅地叹了一句：“小年了啊，这年难过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八、异族史 确实是小年了。 朱曦静静地矗立在梅林中，看着这花开正艳淡香浓郁的景致，内心一片茫然。 这公主府热闹了两年，难道又要重新沉寂下去了吗？ 封地上的消息传到他案头，纵使朱曦已经被蓉儿一再惊吓过，早就历练出来了，这一次心里不免还是高高悬起！农部免田赋，商部商证商税，这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稍不留神，便是玉石俱焚。 可仔细想想，这件事，如果不是蓉儿出头，如果不是在晋地施行，如果晋地不是蓉儿的封地，绝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拭目以待吧！ 朱曦心道，自家这个小外甥女从来不走寻常路，不管传消息给他的人是什么用意，朱曦是打定了主意袖手旁观的。至于对顺儿的安排，朱曦倒是颇为犹豫，从商入手真的可以吗？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香气，朱曦醒过神来，微微摇头，算了，随他们折腾吧。 身后有轻微的呵斥声，朱曦转身看过去，不远处一个着月白袍子，围着白狐狸围领眉清目秀气宇轩扬的少年正被內侍拦着。 朱曦招招手，內侍才放人近前。 “臣王寄秋参见皇上！” 来人正是王寄秋，也不知道此人因何出现在此处。 朱曦叫了免礼，便笑眯眯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王寄秋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臣就住在大将军府，冬日有暇常来此处观梅！” 朱曦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诧异地问：“朕记得你的伯父就在京城，怎么没有跟伯父同住？” 王寄秋面不改色地说：“伯父家中女眷众多，实在有不方便之处，再则，臣恬为翰林院编修，任务重，早出晚归还是住在大将军府更方便一些！” 朱曦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表情淡淡地望着梅林景致，半晌才道：“陪朕走走吧！” “是！” 君臣二人顺着石板小道前行，才下过两场雪，小道倒是清洁，就是道旁堆满了积雪，点点斑红落于其上，倒是和树上的梅花交相辉映，另有一番美景。 到了上台阶处，王寄秋自然地伸手搀扶朱曦，上了台阶，又自然地松开手。 朱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朕记得去岁小年公主府小宴也有你吧？” 王寄秋躬身应是。 朱曦语带惆怅地说：“去年多热闹啊，今年连一桌人都凑不齐了！” 王寄秋站在他身后三步远处，轻声笑道：“陛下此言让宫里的一众皇子公主听见了可要伤心了！” 朱曦轻轻摇头，也笑，现在连说个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你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朱曦转身往下走，随口问王寄秋道。 王寄秋伸手扶住他，轻声说道：“成书十停有九停已经得了，这几天突击一下，来年开印的时候就能交差！” 朱曦满意地点头：“不错，朕记得翻过年来，你就要散馆了吧？有什么想法？想去哪一部？” 王寄秋丝毫没有被帝王宠信的收容若惊，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口里却含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再跟自家慈祥的长辈汇报自己来年的打算一般：“臣想留在翰林院，修一部异族史！” 朱曦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他，王寄秋神色如常任由他看。 “因何有此想法？你不是刚修完两边战事吗？怎么大辽和西奴没有在成书中？” 王寄秋放下手，躬身施礼，回道：“陛下，我大顺周边可不仅是西奴和大辽，往南有南诏南越南洋诸国，往北除了大辽还有高丽琉球，往西，除了西奴还有月氏等族，再往更西，据说还有许多未知的国度。这些地方都是什么人？都有些什么习俗？品行如何？国内局势如何？掌权的对大顺是什么态度？丁口何数？” 随着王寄秋的讲述，朱曦慢慢认真起来。 “陛下，一个西奴突然而起就灭了绵延三百年的大汉，更使我大顺十余年疲于应对，未尝一日松懈！如果这个时候，有另外的势力对我大顺虎视眈眈呢？” 朱曦面无表情地听着。 王寄秋垂下眼睑不看朱曦的表情，继续把自己的想法说完：“所以，臣才有此念！修一部异族史，让国人都知道周边邻居都是一些什么人，以备将来！还请陛下允准！” 朱曦久久无言，眼睛微微眯着，盯着那一树倨傲的梅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半晌才终于回神，一眼看见王寄秋躬身竖立在身前，竟一直没有起身。 “你起来吧！” 朱曦笑道，王寄秋站直了身子，垂眸恭顺地站在当地，也许是这梅林勾起了朱曦的某些思绪，也许是这雪景，也许是这氛围，更或者是眼前少年眉目如画，总之，朱曦想要倾诉些什么。 而他也真的就这么做了：“你可知有一个人曾经对朕说过类似的话？” 朱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一片柔和，落在王寄秋身上，却并没有停留，扫了一眼王寄秋惊诧莫名的双眼，朱曦嘴角的笑容加深了。 “是朕的皇妹！” 冷冷的风，飘零的梅花，摇曳的梅树，两人微微颤动的衣角，甚至眼角的波纹，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这种感觉稍纵即逝，转眼之间，朱曦已经笑容柔和地听王寄秋语带迟疑地小心地说着：“臣听闻明玉公主之名，其才惊艳，可以说是上天授予，可万万没想到，公主能想到这一层！” 朱曦笑道：“你没想到的事还很多呢！” 说着，朱曦指了指这梅林，问道：“你可知这梅林因何而来？” 王寄秋笑道：“臣倒是听闻据说是驸马给公主的聘礼！” 朱曦哈哈大笑道：“是嫁妆，驸马尚公主的嫁妆！” 王寄秋忍俊不禁地笑，这也是京都流传至今的笑料了。 朱曦来了兴致：“走，陪朕到那敞轩里下棋去！” 王寄秋自然欣然领命，陪着建康皇帝下了两个时辰的棋，又陪着用了午膳。 可直到圣驾起驾回宫，建康皇帝也没吐口究竟这异族史要不要他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九、除夕 王文远直到除夕当天才回来！ 入城的时候，天都黑了，项城城墙绕城一周，点起了大红灯笼，街道上百姓家家户户屋檐下也挂上了小一号的灯笼，在夜色中闪着欢快的光线，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今夜合该举城狂欢。 得益于幽州票号的存银给息，项城居民九成收入增加，再加上明天开始免收田赋丁口杂税等，这一项算下来，一个三口之家一年便多了一两银子的收入。公主才来就藩两个月，已经有百姓在家中给公主按了神位，每日烧香祷告，祈祷这位大圣人公主长命百岁，永镇此地！ 王文远罕见地骑了马，在黑夜中的街道上飞驰，哒哒哒地响起一阵马蹄声。 今夜守岁，他要守在蓉儿身边！ 穆蓉站在廊下，看宝哥几个在院子里放烟花。 悬挂在廊下的大红灯笼，映着她那张白皙的小脸，顺着动静看过去，正正地撞在王文远的眼中。 “怎么才回来？等你开宴呢！” 穆蓉笑道。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很平常，王文远却心动难耐。那笑脸如花，眼神明明清淡，却似长了勾子，勾的他的心蠢蠢欲动，想要仰天长啸！ 王文远慢慢走过庭院，走到穆蓉身边，直到在那双布满满天星斗的余辉中找到自己的身影，才停了下来。 “我回来了！” 王文远柔声说道，就像每一次他归来之后对她所说的那样，浅浅笑着，就连眼睛里都带了笑意，声音语气表情动作，无不写满了见到她的安然与欣喜，无不在说我心悦你，看到你我满心欢喜，你令我感到幸福！ 穆蓉的表情很快变了！ 先是嘴角的笑容变的更加柔和，接着，眼睛里涌起一层雾气，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这雾气很快散去，露出了这双眼睛的真实面目，悠远，冷峻，深不可测，满布的星光散去，剩余的是无边的黑暗！ 王文远忽然伸手挡住她的眼睛，语带伤感地低声恳求：“不要想以前好吗？” 穆蓉没说话，静静地站了一会，忽然叫宝哥：“回来用晚膳了，等会再来玩！” 几个孩子欢呼着丢下手里的烟花，前前后后跑着进屋，服侍的丫鬟小厮呼啦啦地跟着，一时间散了个干净。 穆蓉冷冷清清地说：“没有以前，哪有现在？” 说完，穆蓉转身进屋，把王文远丢在外面。 王文远看着院子里满地的烟花碎屑沉默半晌，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做下的孽，自己收拾吧！ 公主府用膳，从来没有严格遵守过食不言寝不语，更何况这是除夕夜宴。 几个小朋友，均哥年纪最小，却显得最沉稳，宝哥是神经大条，只觉得公主姐姐和廖哥哥对他好，尚未意识到公主意味着什么。而张铁和张栓两个，也不过是临行前被张老汉和婆娘千叮咛万嘱咐过一些要听话不要闯祸之类之类的，以孩子心性，玩起来自然就忘了，更何况眼前这位是宝哥口里的大好人，也就放心大胆地像公主姐姐说的那样，不拘礼，想要什么就跟丫鬟小厮说。 有了四个孩子的调剂，气氛也不显得那么冷清了，何况还有一个爱闹的莲姐儿？ 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热闹闹用了晚膳，莲姐儿缠着廖长志带她们玩投壶。 穆蓉吩咐谷雨给他们在花厅布置好，她倒不参与，只歪在美人榻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玩。 王文远也没有下场的意思，坐在穆蓉身边，随手剥个蜜桔，递给穆蓉。 穆蓉若无其事地接了，尝了一块，其余的又还给他，笑道：“今年的蜜桔不是很甜，南边少雨吗？” 王文远把剩下的吃了，才说道：“倒没听说雨水少了！” 厅中一阵欢呼，几个孩子竟相拍起手来，莲姐儿兴奋的声音传来：“廖哥哥，你太厉害了！” 两人转头看过去，廖长志佯装得意样正抱拳冲着其余几位示意，口里说着“承让！承让！” 几个孩子眼里全是崇拜之情！ 王文远看了一会，忽然笑道：“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位廖兄投壶还挺准的！” 是啊，廖长志天生体弱，为了照顾他的身体，饮食起居方方面都要留意，禁忌单子足有三页，为了把他带到晋州来，提前半年请了两位晋州的厨子，让他适应这边的饮食！总算是能像个正常人了。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今夜了吧？” 穆蓉朝王文远看过去，并不奇怪他能知道这个，廖长志的身份其实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穆蓉不答话，冲着那边的热闹看过去，忽然笑道：“其实冲他下手，对你倒是好处多多，他的身体越健康，你将来要面对的压力越大，怎么好像你没什么想法？” 王文远笑着说：“你在他身边挖了那么多坑，谁跳谁死，我会那么傻吗？蓉儿，你小瞧我了！” 穆蓉轻声说：“我一向不敢小瞧你！” 王文远轻笑着说：“是我冤枉你了！” 他忽然伸手，换掉了穆蓉的茶，重新添了一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太师椅背上一靠，轻声说：“茶凉了就换，你身边那么多伺候的，怎么都不上心？” 穆蓉看了一眼面露委屈的谷雨，又看看不远处盘坐着闭目养神的素心，笑道：“你冤枉她们了！” 她对王文远的态度深深影响着身边的人，只要他在场，一边没有传唤，是没有人敢近前服侍的，就像红莲私下里对立夏说的那样，警醒着公主安危就行。 “下棋吧，干坐着也是无趣！” 穆蓉说道，除夕守夜要过了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王文远没意见，谷雨耳朵尖，忙搬了棋盘来。 穆蓉伸手把白子推给王文远，黑子留给自己。 王文远一看就笑了：“怎么我听说你从来不执黑的，到我这就变了？” 穆蓉看着他，郑重地说：“因为是你，所以，我要全力以赴！” 王文远浑身一震，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开口说道：“好！我会用尽所有手段，不会藏私，也不会放水，让你赢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话里有话，似乎在说棋局，又好像在说其他。 穆蓉微微一笑，执黑先行，“赢了再说！” 对弈是极其安静的活动，投壶是极其闹腾的活动，就在这一静一动之间，花厅里呈现的是一副诡异的画面。交子时，众人纷纷去院子放烟花炮竹，建康十一年来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大朝 就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分，京都也在燃放烟火！ 得益于石炭，内务部手头宽裕，皇室的排场慢慢开始补足，而京都也越来越有了大国上都的气度。 除夕夜，建康皇帝出现在广安门城楼，和三百万京都百姓一起，观看烟花盛放！那一夜，多少百姓痛哭流涕，多少老臣辗转反侧！实在是这一幕已经足足阔别了二十年了！ 朱曦站在城楼之上，意气风发地摊开手，拥抱真正属于他的盛世！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朱曦从睡梦中惊醒，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王福的身影出现在龙帐外，低声回禀道：“陛下，杨淑媛去了！” 朱曦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过了好一会才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出来，王福忙掀开龙帐，扶朱曦坐起来，张口叫人进来伺候。 “照章程行事吧！” 朱曦拦住了他，淡淡地吩咐道，王福领命而去。 朱曦默默地坐了一会，缓缓起身，无意识地在寝宫缓慢地来回转悠，思索着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不起眼间看到几要燃尽的大红烛，想起这还是新年头一天，心下叹息，还能拖多久呢？ “来人，给朕更衣吧！” 朱曦没有时间多做思考，还有新年大朝等着他呢！ 宫里发生的事，很快传到姜相的耳朵里，大朝之时，几位相公彼此眼神一碰，也就明白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穆蓉也在经历她此生第一次大朝！ 她在正殿召见封地四品以上官员，以及家眷。 其实也就是项城郡府的三套班子以及各自的家眷，谁让她是公主呢！ 陆贞第一次见到了公主！ 大殿很大，也很空，今日有资格前来参加新春贺朝的官员不超过十个，加上各自的家眷，二十多人，如此而已。好在，大殿两边隔了巨大的帷幔，男女分开，也并不是很严格的就像大朝会一般，都是有座的。 “臣参见公主殿下！恭祝殿下新春大吉！” 男声女声一起跪贺，让陆贞顿生荒谬之感，这也算是我朝一奇景了。 正胡思乱想间，上手一道清冷的声音飘然而至：“免礼平身，赐座！” “谢公主殿下！” 陆贞起了身，算着座次入了座，这才发现，座位安排仿魏晋而来，单人单几，面朝正位跪坐，稍一抬头，便能看到上手那一道倩影。而这样的安排，也正好方便公主不着痕迹地打量众人举止。 蔡大人满腔苦涩地入了座，年前数次上折子递帖子都没能见得以召见，曹老爷子见过公主之后，并未跟他说什么，可曹家得了新式农具的行销之权是真。 以曹常为首的商贾退让了，蔡家怎么办？难道也像马家那样投诚吗？ 马家率先投诚，虽然保住了性命，马大人也未曾因此丢官去职，可马家作为世家，族中子侄却走私朝廷禁品，还私通西奴，身上背着这么一个罪名，留着性命还有什么用？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只要眼前这一位在封地上，马家就别想有出头之日。蔡老爷子至今还在项城，到现在都没得蒙公主召见，蔡大人很清楚，公主对商贾轻拿轻放，是因为商贾求的是财，而世家却需要分公主手中的权柄，世家会有何下场，看看马家就知道了。投诚还是坚守，就像蔡老爷子说的那样，你对抗也要找到由头吧？ 蔡大人正胡思乱想间，小蔡大人忽然低声他，蔡大人一个激灵，才听到公主正问他话呢。 “回回公主，马大人丁忧，郡判人选尚待公主裁决，所以” 蔡大人谨慎地回了话，马大人丁忧，郡判人选本来是由他这个郡守提议报公主批准的，可现在蔡大人如何敢出这个头？ 穆蓉丝毫没有新年贺朝不谈公事的觉悟，直截了当地说：“让小蔡大人就任郡判，蔡大人以为如何？” 蔡大人能以为如何？忙起身和小蔡大人一起跪谢道：“谨遵殿下吩咐！” 对于小蔡大人转任州判之后，小蔡大人身上领的差事交给谁，没人敢问一句！ “本宫决定在公主府新设商部农部，商部统筹安排商证商税事宜，农部主司农桑事，小蔡大人找农部主司王大人交接即可！” 没脾气，蔡大人和小蔡大人全部乖乖应是，一点脾气都不能有。 穆蓉随手指了指下手座下的两人，说道：“这一位是商部主司廖长志，那一位便是农部主司王文远，郡府的杂事不需要上折子，照旧例执行即可，凡涉及商部农部事项，直接找他们！明日正是谕令便会下达各处，诸位认真当差便是！” “谨遵殿下吩咐！” 众人即若寒蝉般纷纷应是，没有一个人敢反驳，甚至都没有人去质询廖长志的身份。 廖长志转过头和王文远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文远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廖长志就简单多了，就是敬佩！ “新年伊始，郡府一干人等要抓紧时间重新统算田亩，尽快把地契置换了，不要耽误春耕！” 穆蓉总算说了句算是勉力的话吧，接着便问蔡大人道：“蔡大人去岁给本宫上了折子，说是各地郡府县镇皆有历年积欠是不是？” 是，还是不是呢？ 蔡大人一时脸热，不知道该承认还是该否认，穆蓉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轻笑着说：“本宫听说蔡大人一心为公，竟然拿自家身家贴补，真是公忠体国，一心为公，本宫怎么能让蔡家为了朝廷之事倾家荡产呢？回头报个数来，让郡府找本宫领银子就是！” 蔡大人跪倒在地，讷讷不敢言，欲哭无泪，郡府怎么敢找公主领这笔银子？最终还是蔡家折了一大半的家产把这个坑填上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一、春耕在即 初五开印，公主府新设商部农部的谕令就这么下发各处，商部农部这么不伦不类的也就没有一点波澜地开始运行。崔家陈家半个不字都没有，开始悄无声息地将名下归附的贾田归还各家，并且学着曹家，只留少许祭田，其余的全部低价或者白送给了名下的佃户。下面的富农地主都快疯了，这是怎么？田地烧手是不？你们都分了，我们怎么办？ 有消息灵通的，咬咬牙，有样学样，低价往下卖，却没有多少人买了。封地一共才多少人？有白送的人家为什么要买你的？穷苦的佃农买不起，大多都白送了，手里有钱的谁脑子进水了在这个关头卖地？ “买！全部按市价买，不要折价，有多少买多少！除了有数的那几家，剩下的你都查清楚，家中田亩是正常得来的，就按市价来收！” 穆蓉一一交代常润，这一位是常老爷子的长孙，初三的时候跟着曹老爷子来拜会他，告诉他常家主事人去司州采买牲畜了，把常润丢给公主，说是“给公主跑个腿！” 同时一起留下来的还有曹老爷子的重孙曹坤。 这也是曹家和常家对她的一个表态，从此跟她站在同一辆车上的意思。 多两个人跟着跑腿，穆蓉没有拒绝的道理，廖长志毕竟身份在哪里，一个商部已经够他忙活的了，王文远又不适合办这些小事，常润和曹坤来的正好。 常润表面上是个腼腆的少年，已经十九岁了，十七岁成的亲，如今长子都一岁多了，办起事来却机灵的很。穆蓉交代的事，没有一件出过纰漏。 “殿下放心，小的会办好的！” 这样的话，穆蓉已经听这个常润说过很多次了，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这次常润说完之后没有马上告辞，而是提了要求：“殿下，春耕在即，小的一个人怕忙不过来，不知道公主能不能让曹坤给小的帮把手？” 穆蓉答应了，不仅如此，她还吩咐常润道：“农部有个属官叫蔡坤的，你们去找他，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三个人了！” 常润和曹坤领了差事，退下去了。 王文远一直趴在书案前一再演算，等他们走了，才抬起头来，揉着额头头疼地说：“我现在倒是宁愿这几家守着田亩不肯放手，现在农具种粮和牲畜缺口都太大了！” “缺额多少？” 王文远低头看着写满数字的纸说道：“原本预算了两百万亩，现在有三百万田亩，也不知道这些田平日里都躲在何处，怎么能瞒得过户部的稽查官，按照这个数字来算，足足缺了一万头牲畜，农具只够一百万亩使用，至于中粮，朝廷是按二百七十万来下拨的，剩下的怎么办？你是上折子还是自己解决？” 穆蓉也头疼了：“这么多牲畜，曹家和常家已经到极限了，农具的话还好说，以前的老旧农具也可以凑合着用用，可中粮我可真的没有办法了！” “整个北地都在推广深耕之法，农具是重中之重！” 王文远抽了一本册子，翻开看了两眼，说道：“一共五处新矿，朔州的这个你已经截留一半了，再截留晋州的王大人要跟你诉苦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选成片的农田优先分配农具，小块的先等等！至于中粮，我有个想法，项城阳平北面靠河的那一大片，我想试着种稻，你觉得如何？” 穆蓉觉得极其不靠谱，她说：“这是北地，跟南边是千差万别啊，别南橘北枳了！” 王文远起身走了过来，把一本书放在穆蓉跟前，笑着说：“你看看，可不是我杜撰的，北地围田放水，种稻米古已有之，并不是我异想天开啊！再有，我曾经在青州见过，不过是小规模的，不成片，也不知道能行不能行，要不我们找个积年的老人家问问？” 穆蓉又不懂农桑，王文远既然这么说，那就抓紧时间吧，如果真能成，可是大功一件啊，毕竟稻米只需要四个月即可成熟，可是比麦时间短多了，收了稻米还能再种一茬谷物。 “去哪找人问？难道还去青州请人？” 穆蓉问道。 王文远笑着说：“这个我来想办法，你还是想办法再弄点牲畜吧，不然那新式农具可就要人来拉了！” 穆蓉不以为意地说：“这个有什么难的，交给廖长志！” 王文远诧异地说：“难道你要从幽州运过来？那也太劳民伤财了，还不如向大将军求救要快一点！” 穆蓉白了他一眼说：“我说的是商部，又不是廖家！” 收起了笑容，穆蓉严肃地问道：“疏通水道你算好了没有？需要多少工役？除了正月就能开工了，你别再耽误了！” 王文远笑道：“你先准备好银子倒是真的，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你不知道幽州票号是我的吗？” “啊，真头疼，你不仅比我权高，还比我有钱，啊，真头疼！” 穆蓉无语地看着他耍宝，立夏匆匆进来，一看这场面，头一低，给穆蓉递了个条子，便无声息地退到一边。 穆蓉低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收起来，抛下一句：“快点把数目报给我！”便起身出了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二、火热 红莲在外面等她。 “消息确切？” 穆蓉问道。 红莲点点说：“朝廷已经下了封赏，陛下恩准杨淑媛以妃礼入葬！” “其他人有什么动静？” “姜大相和郑相叶相面议了三次，都说要静观其变！” “田中郎呢？” 红莲疑惑地说：“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动静，要不是我们的人直接打通的是他书房伺候的小厮，我都要怀疑做这件事是不是另有其人了！” 穆蓉诧异地问道：“杨家也没有什么动静吗？” 红莲说：“没发现杨家跟田中郎有过接触，不过，我们查到，田中郎早年曾求学于杨氏族学，只有三个月，除此之外，没发现杨田两家有任何接触！” 这就怪了，为什么不乘机而上呢？ 穆蓉想不通，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红莲：“杨淑媛所出的，是九皇子吧，怎么处置的？” “暂时交由郑妃代为抚养！” 红莲说着，面露不忍之色，低声说：“那孩子已经四个月大了，身形瘦小，看样子” 看样子养不大，红莲没说出口，穆蓉点点头，表示了解。红莲继续说道：“公主，今日才初十，朝廷十五开印，说不定田中郎在等开印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穆蓉说：“千头万绪这么多事，我们就别管了，除非事情有了什么变故，否则，这件事我们不插手！” 朝廷储位之争，是个最为敏感的雷区，尤其是在廖长志在她手里的时候，只要她不动，谁动谁先死！ 打发了王文远，穆蓉还好和廖长志商议商部的事。 从这一点来说，穆蓉绝对不像那个管杀不管埋的母亲，她是一路负责到底的。免了田赋丁赋，原先各郡县衙养着的一大批负责收租收税的衙吏自然就没了差事，穆蓉自然要负责给这批人找找出路，更何况她缺人啊。 “说吧，总共多少可以用的人？” 和穆蓉不同，廖长志明显要兴奋很多。这是自然的，身为皇子，咱先不说皇子的事，就说一般男儿，都十岁了，谁不渴望创下一番基业？读书人渴望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不过求得是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就算是普通人家的男子，或者从商，或者做田，总之都要担起家庭重担，养家糊口。身为皇子，廖长志有比别人更多的理由想要证明自己能背负更大的责任！ 商税是一种尝试，一种千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尝试！ 有历史可查的王朝更迭也有几十了，不管是重农抑商也好，对商贾宽容也好，都没有哪一个放松田赋的！ 田有多重要？你可以去翻翻史记，凡事风调雨顺亩产丰富的，多是盛世，而乱世起源则相当一致的天灾食不果腹，百姓无地可耕，耕无所获，一致乱起，于是皇朝更替。 可现在，穆蓉给他展开了另外一扇大门，一扇有很大可能从此万民归心的大门！ 所以，廖长志很用心！ “公主，三郡二十二县在册的衙吏总计四千余！” 这其中浑水摸鱼的肯定大有人在，廖长志觉得有两千数也就够了！所以，肯定要剔除一批，廖长志问道：“怎么筛？” 衙吏不需要功名，甚至不需要识字，在蔡崔马陈四家世家把持的北地三郡，想做衙吏，不要太简单了。怎么才能筛出自己要的人呢？廖长志想了几个方案，都被穆蓉给否了。 最后，廖长志很干脆地说：“公主，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有何必非要难为我呢？” 穆蓉很正经地说：“这是对你的锻炼，不让你自己想办法，我怎么知道你根本没有好主意？” 廖长志举手投降，穆蓉便说了自己的办法：“你去找蔡大人！” 廖长志没说话，穆蓉也不再说话了，廖长志眨眨眼睛，没了？ 穆蓉无奈地解释道：“你去跟他说，就说衙吏数目太多，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些混手摸鱼的他给其他几家递个话，会主动退出的，还用我们筛选吗？剩下的够不够用还不一定呢！” 廖长志这才明白他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他甚至根本没有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就这么简单而已，他还头疼了好几天，想了半宿！ 廖长志心中那团兴奋的火陡然熄灭了一半，垂头丧气地问穆蓉道：“你说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适合那个位子？怎么这么简单，我就想不到呢？” 穆蓉宽慰他道：“表兄，是你心太善，不肯把人往坏处想，所以会下意思地回避这种私下的交易！身为臣子，有这种特质你会成为一代名臣，却不会成为能臣！如果作为君主，给你配一群能臣，腌臜事让他们帮你做就是了，不是什么大问题！相反，如果身为君主，只会用腌臜手段来行事，不免有失正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才更麻烦！” 廖长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说：“就像朱政？” 穆蓉沉默一会，缓声说道：“表兄，任何人都能对他评头论足，唯独你不可以！有些话，心里想想就好，没有必要说出来！” 是啊，以他的身份，最是要友爱兄弟的，就算朱政罪大恶极，也不能从他口中露出半个不好来。 廖长志笑笑，说：“这不是对你嘛，这道理我还不懂？” 穆蓉严肃地说：“我也是你的臣子，谨言慎行，希望大皇子谨记！” 廖长志整肃了脸色，双手长长地一揖，郑重地说：“谨受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三、讨要 封地上已经开始如火如荼，京都却正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还没开印，各衙门大门紧闭，除了上层的寥寥数人，大部分的人都还在享受难得的年假。 “敏之，那件事该收尾了吗？” 顾修之那双桃花眼因着连日的酒宴，已经乐的睁不开了，却不妨碍那玩世不恭的脑袋正常运转。 他正和何敏之坐在万春楼的二楼一间包厢内。 何敏之靠在椅背上，单手支着头，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桌上那只甜白瓷的小脚酒杯，听到顾修之的问话，头也没抬地反问道：“谁告诉你可以收尾了？” 顾修之翻了个白眼道：“杨淑媛死了，以妃里下葬，九皇子由郑德妃抚养，八皇子过继一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你还要拖下去？小心玩脱了！” 何敏之转头看他，邪魅一笑：“收尾？这才哪到哪儿？” 顾修之摇摇头，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又重新把空了的酒杯满上，看着这澄清无杂质的透明液体发了一会呆，才呓语一般地说道：“有姜相在，立储一事绝对不可能被提起！正值两边战事的关键时机，朝政的稳定，是建康皇帝和诸位大佬达成的一致共识，姜相和二皇子，二选一的情况下，皇上如何抉择你我心知肚明！你确定那家是个很好的选择吗？” 何敏之举起空酒杯，顾修之无奈地执壶给他满上。何敏之优雅地抿了一口，淡淡地说：“这朝中局势，看起来是一片宁静祥和，实际上那风平浪静的表象下面藏着什么，谁都不知道！咱们这一颗小石子投进去，能激起多大的浪花，引出什么妖魔鬼怪来，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清楚。建康皇帝迟迟不立储，意图何在？真的就是维持朝政稳固？” 顾修之睁大了着的眼睛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速度太快了，连他自己都没捉到。 何敏之饮尽了杯中酒，将那杯子托在掌心，张开五指紧紧包住，若有所指地说：“这一位再怎么说也是先帝血脉，和明玉公主一母同胞，不要小瞧他，我总觉得这背后另有隐情！” 顾修之嗤之以鼻：“敏之，你也太高估他了！你想想看，那一位去了之后，十多年了，被世家压制连个妾都不敢纳，要不是” 何敏之泠然一瞪，顾修之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脸色怪异地低声说了一个人名：“明阳公主！” 何敏之默然无语。 顾修之忽然觉得很没趣，有些意兴阑珊地说：“以我看，明阳公主可不亚于其母，要是这一位还在京都” 何敏之打断了他的话：“这一位还在京都，也不会掺和这件事的，不仅不会掺和，还会避得远远的以摆脱嫌疑！你别忘了，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幽州军和凉州军对其可以算是嫡系了，她要是个男儿身，宫里的几位皇子可有任何活路？” 顾修之不言语，何敏之也不管他，径直说自己的：“因此，储位之事，谁都能活动一二，唯独她不行！” 顾修之沉默半晌，忽然提起酒壶灌了一气，喘着气长叹道：“希望那位不要让我们失望吧！” 何敏之嘴角微勾：“他艳福不浅呢，明阳公主何等风采，如果真能得手，也不知道到时候他舍不舍得！” 正月十一日，项城处处开始悬挂花灯的时候，孙大管事带着四个儿子和彭石到了项城，进了公主府。 穆蓉在花厅见他们，以示亲近。 “小的见过公主！” 孙大管事几乎要痛哭流涕了，总算是得以前来参拜公主了。 “快起来，快起来！起来说话！谷雨，快请几位入座！” 穆蓉笑盈盈地说道，这些可是她的嫡系，自然能得她笑脸相迎。 “多谢公主！” 几位管事也穆蓉跟前也是恭敬有加，却少了三分惧怕多了两分亲近。 穆蓉首先把目光转向孙大管事的几个儿子，笑道：“这就是你的几个儿子吧？听说也是精明能干，老大都能独立接管一号矿了？” 孙管事忙令几个儿子重新上前见过公主，笑道：“公主，这是小的四个不成器的，这是老大孙从，老二孙腙，老三和老四管着河西码头，贱名孙苗孙晓！” 穆蓉忙摆手叫几位坐下，笑着说：“大管事，你太谦虚了，几个儿子可都是气宇轩扬，我也听说了，这两年不管是矿上还是码头上都没让我操过心，也是辛苦了！听说老大刚添了个闺女？等大了叫老大媳妇抱进来给我看看！” 穆蓉叫立夏把东西送上来，笑着对不断地笑着谢恩的孙管事说：“这是给你媳妇和儿媳妇还有几个孩子的！” 又对没成亲的老三和老四说：“没成亲的没有啊！” 孙管事谢了又谢，满面红光，能得公主赏赐，这可是极为荣耀的事，尤其是在听说这位大手笔地收拾了世家和商贾之后。 孙从孙腙还好，毕竟年纪大一些，孙苗和孙晓一个十九，一个十六，孩子心性还未完全消退，第一次拜见公主，长得好看，对他们又和气，心里可是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虽然被打趣婚事也有羞涩，不过孙苗却大大方方地说：“小的还没媳妇呢，公主赏个媳妇吧！” 孙管事变了脸色，低声喝道：“胡咧咧什么呢？给我闭嘴！公主，您可别听他瞎说！” 孙苗嚷道：“爹，我没瞎说，我就是没媳妇啊，公主身边服侍的那么多漂亮姐姐，赏个媳妇给小的呗！” 穆蓉笑道：“大管事急什么，我倒是想做这个媒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四、巧法 孙管事自然千肯万肯，公主身边伺候的丫鬟，那是一般人吗？能娶个这样的儿媳妇回去，孙家也算是在这公主府是头一号了。只是穆蓉刚才及笄，她自己的婚事还不知道在哪呢，身边伺候的立春等人是一早就言明了要一直跟着穆蓉的，红莲她们是立志终身不嫁的，其余的就剩谷雨她们还小，穆蓉也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不过，现在孙苗的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孙家有一位公主府丫鬟出身的儿媳妇，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孙管事当即表了态，甚至还一拖二，老四孙晓也顺带着赏个吧。 穆蓉没好气地说：“你倒是不客气，我哪有那么多人给你！” 说完了，穆蓉心头一动，忽然对孙管事说：“我听说曹家曹宪有一对姐妹花尚未婚配，生的好看，多有美名，孙苗，你不是想要个长得好看的媳妇吗？” 孙苗笑着说：“公主说长得好看，那肯定长得很好看，小的就想要个长得好看的！” 曹家，孙管事想了想，问道：“公主，您是想用曹家？” 穆蓉笑道：“曹家可是北地巨贾，配你家三子不会亏！” 孙管事点点头，已经到了这一步，孙家整个改换天地，为公主掌管最重要的石炭矿场，曹家是北地巨贾，这也太不上谁家高攀谁了。只要公主有安排，孙家听命便是。 至于孙晓，穆蓉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 孙晓不比孙苗，他可是个腼腆孩子，公主有问又不能不回答，孙晓红着脸说：“小的想要个性情好的！” 这个倒容易，穆蓉看了一眼彭石，笑道：“那我给你找个性情好又漂亮的！” “多谢公主！” 以上都算是寒暄，接下来便是正事，孙管事汇报了两个矿场的现状，又说了需要解决的问题，最后说到了三号矿：“公主，小的再三查过，三号矿虽然深处深山之中，有一段很难走的山路，可是藏量却比一号二号都要多，质量上乘，比一号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三号矿开出来，不仅能够满足朝廷五处新铁矿所需，还能再开五处新矿！袁家和柳家的配额也能增加不少！” 穆蓉点点头，说：“还是那个问题，人手！无论是管事还是矿工，现在都急缺，战俘已经不再继续增加了，否则二号工矿肯定会出问题，谢将军应该还能应付吧？” 孙管事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最少一年有十个月他都待在二号工矿，就怕出什么事。 孙管事神色倒是没那么严肃，甚至有些笑意，他说：“公主，那些战俘一开始来的时候确实充满敌意，不好管理，甚至还出过好几次冲突，要不是守卫严密又一个个刀枪锋利，恐怕早就出问题了，不过现在慢慢的已经缓和很多了，毕竟，工矿做工虽然劳累辛苦，可伙食却是不错的！甚至有马奶酒可以供应给他们，据小的看来，再过一两年，让他们逃走也没人愿意了！” 穆蓉笑着说：“这都是你这个大管家的功劳，也算没有浪费一年十多万两银子！” 战俘一万六，护卫一万，两万六千多一年的伙食采买所费正好是十多万两，穆蓉的意思是总算没有白吃她的粮食。 孙管事笑道：“算是不负公主所托！公主，三号矿一事，您的打算是？” 穆蓉叹道：“封地人口还是少了点，又要保证春耕，本地的百姓还是别想了！” 一直陪坐没有机会说话的彭石却忽然开口了：“公主，小的有个主意！” 穆蓉道：“石头有主意就赶紧说说！” 彭石说：“公主，安远周边最近的有三个县，丁口总计超过五十万，公主开展新政，使得耕者有其田，流民数量大为减少！可农户总有闲暇，工矿上有急缺人手，小的意思是不如招募短工，半个月，一个月，甚至几天，只要想做工的，来者不拒，反正按件计工，就算是手脚无力的妇人，慢慢做，也有一份收入，想来百姓勤俭度日肯定不会拒绝才是！” 孙管事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穆蓉也大为赞赏地说：“石头，没想到你能想到这一层，那，如何把这些人招募并且很快地集合起来，想来你也是有主意的吧？” 彭石嘿嘿一笑，道：“公主，小的觉得，只要每个村安排一辆大车，定期从村子往返县城，再从县城到安远工矿，快的话一日可达，村民来做工往返便宜，车资也免了，更加会吸引人前来做工才是！” 孙管事抚掌大赞：“妙的很，我们没那么多大车，只要安排起于县城往返工矿的大车就行了，至于村里到县里，每个来做工的给补十文的车资也就行了！” 彭石笑着点头道：“大管事想的更透，如此一来，只要准备几十辆大车即可！” “公主以为呢？” 孙管事看向公主，却发现穆蓉正陷入沉思中，忙闭了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五、行部 沉思良久，穆蓉忽然回过神来，对彭石说：“石头，把你手头上的事交给孙腙，我看他和孙从管着一号工矿已经可以了，你到公主府来，我有事要交给你！” 彭石有些懵，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他还想着在公主面前多露露脸，争一争三号工矿的差事呢。 孙腙偷偷踢了他一脚，彭石看了他一眼，才忽然意识到，他这是要被公主大用的前兆啊。 “多谢公主！小的回去马上交接！” 穆蓉点点头，对孙管事交代道：“三号工矿的事不急，等春耕之后吧，我把石头留下来专门操办招募一事，你不是还有两个侄儿一直跟在你身边吗？能独当一面了吗？资质如何？如果还不错的话，就把人交给我吧，我这正缺人呢！” 最终，三号工矿由谁来管还是没有露半个字，孙管事一个字不再过问，孙家四个儿子都被委以重任，不能太贪心了。 彭石很快就跟孙腙交接完成，第二日就到公主府听候差遣，却没想到一报上姓名，听事房压根就没回禀，就让他进了内院。 这次穆蓉在书房等他。 “来，彭石，这是商部主司廖公子，这是农部主司王大人！” 穆蓉亲自给他介绍，彭石诚惶诚恐地见礼，廖公子他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可这个农部主司王大人可是进士老爷啊，正六品啊，是官老爷啊！ 穆蓉看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扎煞的样子，笑着说：“你不用拘束，我准备新设一部，你是新的主司，所以从级别上你们是平等的！” 廖长志和王文远一头雾水，前两天还觉得农部是个麻烦不想设呢，现在忽然又多了一部，这是怎么了？ 彭石却恍恍惚惚犹如身在梦中，这就突然主司一部了？跟官老爷平起平坐了？王大人是正六品，他也是六品朝廷命官了？ 彭石傻愣愣地站着，表情十分丰富，穆蓉叫了两声都没反应。廖长志笑道：“公主，你让他缓缓，这孩子被你吓到了！” 此时的书房就他们四个，三个坐，一个站，站的那个是彭石！ 不愧是日后的商贾其才，彭石很快回了神，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公主，忽然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什么话都没说，不等穆蓉叫，便利索地站起来，入了座。 穆蓉赞赏地看了彭石一眼，又大有深意地看看王文远，轻轻点点头，算是回答了王文远眼中的疑问。 王文远：彭石？那个彭石？ 穆蓉：对，就是那个彭石！ 王文远：这都能被你遇上，运气真好！ 廖长志没好气地说：“你们俩够了，先办正事行不行？公主，我那一堆事呢！” 穆蓉收回目光，笑着说：“工矿上缺人手，这件事你们两个也知道，昨日石头想了个点子！” 穆蓉把彭石的想法说了，她说：“我想新设一部，就叫行部，专司此事，我以为这个想法极好，北地三郡虽然不大，可也不小，再者说，二十二县，足有十六七官道难行，靠百姓自己，是很难快速聚集的！文远那里，需要征集工役疏通河道灌溉农田，而流通的百姓对商贾意味着什么我不说你们也能想到！来吧，说说你们的想法吧，要做就做大一点，所有县城全部开始，把人都给我从山沟里拉出来！” 王文远还好，知道了彭石的身份，有前世这位彭百万的惊世之举在前，现在不过是一个灵光乍现而已，也就有了心理准备。 廖长志就显得激动了些，这孩子，明显想多了，此法可推行全国啊。 “高！太高明了！” 廖长志不吝夸奖，彭石这才明白为什么公主把他留在公主府，听到公主的安排，彭石这才真的心潮澎湃了，二十二县，行部，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没人说话那就不要说了，穆蓉起身走到大案前，招手叫三人过来，案上正是一副展开的三郡的舆图。 穆蓉指着舆图让彭石看，说道：“彭石，此事如果办成了，我会亲自向朝廷给你要嘉奖的，你彭家也能名垂青史了！” 穆蓉看了他一眼，伸手在舆图上划拉一下，说道：“你要做的，就是联通这二十二县，先开县府至郡府的，然后再开各村寨至县府的！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最远的县城到达郡府，必须二日内可达！偏远的村到县，仍然是两日可达！要银子要人手你尽管开口，孙管事的两个侄儿我调来给你，让他们给你打下手！” “是，公主！” 彭石郑重应下！ 王文远笑道：“彭主司，你可要快点办好，正月二十，第一批工役就要征集到位，看你了！” 彭石还没适应他的角色转换，有些别扭地应了。 思索了一会，方才问道：“公主，小的需要下去筹算一番，才能向公主禀告！” 穆蓉点点头，对王文远说：“把蔡坤借给他用几天，等孙管家的两个侄儿，对了，那两个叫什么名字？” 彭石忙道：“是孙裴和孙占！” “等孙裴和孙占到了之后再还给你！” 王文远摇头道：“公主，蔡坤不能借给你，我这工役还没算清楚呢，李大人又不懂数数之道，蔡坤要给你了，我就剩孤零零一个人了！” 李大人就是穆蓉带来的一大批文人中的一个，身上有个同进士的功名，一直未领实职，不过是暂且在农部打打下手，写写文书之类的还行，真正要算疏通河道工役安排进度，可就抓了瞎了。 彭石想起一个人来，他说：“公主，让刘今来帮小的吧！” “刘今？” 穆蓉疑惑地说道：“他能行吗？” 这个刘今是猎户出身，穆蓉开始把他丢在听事房当差，后来又打发到封地上帮着跑腿，这半年又一直跟在她身边做个跑远门办事的小厮，她知道这个小子口舌伶俐，却没想到他也会数数之道。 既然彭石点了名，那就让刘今去吧，暂时就这么凑合吧，还是缺人，穆蓉想着要不要让张百顺来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六、带契 彭石辞了公主，就去找刘今，问了听事房的人，一打听就知道这家伙在哪。 “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彭石看看坐在冰车上，满头是汗的刘今，埋怨道：“我都等了你半个时辰了，找你有事！” 刘今抹了一把汗，从冰车上跳下来，对几个护卫交代了几句，才带着彭石往自己住的小院子走。 刘今一边打量着彭石身上崭新的缎面棉袍，一边撇着嘴说：“今天装扮这么齐整做什么？没去见你俩个妹妹？昨晚叫你喝酒也不出来，闹什么呢？” 彭石看他就穿了一个夹棉的坎肩，敞着怀，露出里面套着的劲装短打，赞道：“刘今，没想到你虽然瘦小，可这身体却比我还扛冻！” 刘今哈哈大笑，手握成拳，砰砰拍着胸口，笑道：“别看小爷瘦，可都是劲肉，不信你摸摸？” “我才不摸呢！” 彭石笑道，进了刘今的院子。 “呦呵，你这待遇不错嘛！” 一进屋，这正月天，当屋的八仙桌上还有新鲜的蜜桔，彭石拿起一个，闻了闻，一脸享受地说：“好久没吃到蜜桔了，还有没有，分我一点！我给玉兰送去！” 刘今寻了杯子给他倒茶，闻言翻了个白眼说：“你行了吧，这还是玉兰送给我的，你以为我一个外院的能分到这么大的蜜桔？我的那份早就吃完了好不好！” 彭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玉兰要把她那份给你？” 刘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了大半杯，才随口说道：“年前我不去炭城不是还给你捎东西了？那是她让我转交的，这不是说是感谢我帮我，才送给我的，我都不舍得吃，哎哎，给我留几个啊！” 彭石大手三两下剥开一个整个往嘴里一塞，然后又开始剥下一个，嘴里嘟囔着说：“这是我妹的，我要吃回来，等会去她那里，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刘今上手就抢，急道：“你别暴殄天物啊，臭石头，吃这么多，我都不舍得吃！” 两人争抢了一番，最后刘今总算把盘子保住了，蜜桔却没了。 刘今哭笑不得地说：“真不知道嫂子是平日里少了你的吃的还是少了你的喝的，就这么见不得东西！” 彭石得意洋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舒服地直叹气。 “别那么小气了，老哥哥给你寻了个好差事，你拿什么谢我吧！” 刘今瞪他：“你一来就把我的蜜桔都给吃了，还问我拿什么谢你？快说，快说是什么好事，不说的话我就去找小梨，把她那份也给抢来！” 彭石也瞪眼睛：“你敢！”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阵子，才觉得真是幼稚，不约而同地笑了。 “好了，不跟你闹了！” 彭石收起了戏觑之意，正经地说：“公主新设了一部，叫行部，专门负责交通郡县，指明让我做主司，我跟公主说了让你过来帮我，还有孙沛和孙占两位！” 刘今愣了，心情顿时有些复杂起来，他比彭石小两岁，却几乎何彭石一起进了公主府听事房行走的，两人在皇庄就相识，有了这层渊源，很快就亲近了，被公主派到封地协助孙管事的一年时间，他们俩和孙腙朝夕相处，更是以兄弟相称。如今，孙腙协助孙从掌管一号矿，算是二管家，彭石现在被公主委以重任，竟然何商部农部并行，都有了光明前途，只有他好像还什么都不是呢，这心里如何好受？ 不过，这真的怪不得别人，孙家是前公主的嫡系，又是公主府大管家出身，得蒙公主重用是应当的，彭家可是替前公主守着皇庄十几年才换来今日的重用，他算什么？不过是中途投奔公主的，至今也没有出类拔萃的举动，公主又怎么会给他安排太重要的事？ 相通了这一点，刘今诚恳地向彭石道谢：“石头，多谢你！既然你觉得我可以，我一定帮你把这件事做成！” 彭石一直密切留意着刘今的表情，听到他这样说，心里才终于松了口气，笑道：“当然行了，你就是缺一个表现机会，只要证明你行，公主迟早会重用你的，刘今，我相信你！” 刘今感激地一笑道：“好！这话我记住了，我们兄弟共勉吧！” 刘今把喝茶的杯子举起来，彭石一愣，随即也举高了自己的杯子，两只杯子碰在一起，两人相识一笑，一饮而尽！ 自从公主提起了曹家之女，孙管事就上了心，用了两天时间，仔细查过曹家的情况，做了选择，便找上了曹坤。 曹坤有些错愕地问道：“什么？求娶我三妹？” 这是什么情况？ 他有些难以理解，孙家他是知道的，公主府的人，公主对孙家是绝对信任与倚仗的，孙家四个儿子，长子次子掌管一号工矿，孙大管事掌管二号工矿，三子和四子，一个十九，一个才十六，竟然掌管那么大的河西码头。他难以理解的是此事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突然就要求取他三妹了？孙家一直在安远，最远也就是到项城，他们家在阳平，他敢以性命起誓，孙家的人绝对没有见过他妹妹，这事 孙管事是亲自上门的，虽然以他如今的江湖地位，跟曹坤说这件事有点折节了，不过低头娶妇嘛，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而已，也不丢人。 孙管事面有愧色地说：“是的，我家三子今年十九了，尚未婚配，早就听为曹家三小姐贤良淑德，特意为我家三子求取为妻！如果小三身上还领着公主的差事，走不开，老夫只好厚着脸皮亲自走一趟，不知道曹家三小姐是否已经订了亲了！” 曹坤眨眨眼睛，沉默下来，这婚配之事，本来应该有个中间人两头摸摸意思，觉得有把握了才上门求取，孙家直接上门问，他能说什么？再说了，那是他妹妹啊，他没有发言权啊。 曹坤说：“此事尚需问过家中父母，小辈不敢说话，还望孙管事勿怪！” 本来就是让他回去报个信的好嘛，孙管事笑道：“是这个道理，是老夫失礼了，老夫也是听公主说起过曹家三小姐美名，这才慕名而来，小哥尽管回去问问便是！” 曹坤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看来这是公主之意了，心里暗自祈祷着，自家三妹可千万不要定亲才行啊。 曹家很快回了信，是曹夫人的手笔，信中说，听说项城花灯新颖别致，她又多日未曾回过娘家，想带着三姐儿c四姐儿回项城看灯，顺便回娘家看看。 这就是表明了态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七、长大 公主府的几位离大人还有一段距离的小少年对外界的纷争一无所知，他们有自己的快乐，也有自己的忧愁。 “唉！”这是宝哥！ “唉！”这是张铁！ “唉！”这是张栓！ “唉！”这是均哥！ 四个小子一字排开坐在湖边的条石上，看着那慢慢融化的湖水唉声叹气。 “怎么就融了？不是还没出正月吗？天这么冷，融了干嘛？” 宝哥抱怨道，小伙伴都要走了，现在不玩就完不成了。 均哥更倒霉，他还是第一次过来玩，结果就融了。 “我们结拜吧！” 张栓忽然提议道：“就像说书先生说的那样，英雄豪杰聚在一起都结拜的！” 张铁翻了个白眼说：“我们俩是亲兄弟，宝哥叫娘干娘，他和我们也是兄弟，就剩均哥一个了，还结拜什么？” 均哥没说话，宝哥却跳起来说好，还振振有词地说：“结拜的兄弟就是生死之交了，大家患难与共，同享富贵，比干兄弟强多了，我要结拜！” 张栓乐的直拍手，张铁小声说：“反正不管结拜不结拜我都是大哥！” 三人一起看向均哥，均哥刚说了一个我，宝哥便一把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催道：“赶紧说好，你可是最小的，你三个哥哥都疼你！” 均哥被他勒的站不住脚，心里却暖暖，口里讨着饶，说：“好了，我答应了，这可是你说的，反正我最小，你们都要疼我！” 张铁笑道：“你最小当然最疼你了！” 宝哥松开均哥，招招手叫十一来，吩咐他：“去弄些香和火烛来。” 正值年下，香烛是尽有的，十一很快回来，几个兄弟亲自动手，拢土插烛，点上香，各自分开执在手里，按年龄大小续了齿，张铁自然是老大，张栓老二，宝哥，大名张宝比张栓小了一岁，均哥又比宝哥小一岁。 “我张铁！” “张栓！” “张宝！” “均哥！” 张铁扭头看了均哥一眼，问道：“你不是姓穆吗？要说全名！” 均哥犹豫了一下，宝哥说：“均哥，你就姓穆！” 均哥点点头，大声说：“穆均！” 张铁一时没接上，张栓不耐烦地说：“重来重来，这么乱老天爷记不住啊！” 于是重来一遍，这一次接上了。 “我们兄弟愿意皆为异姓兄弟，从此患难与共，同享富贵，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三拜！ 然后相互看了一眼，张栓犹豫了下，问张铁道：“我是叫你三哥还是叫大哥？” 张铁板着脸说：“我们四个的时候，你就叫我大哥，等回了家，跟大哥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叫我三哥！” 张栓大声喊了一声：“大哥！” 张铁点点头，正儿八经地回了一声：“二弟！” 宝哥和均哥相互看了一眼，也上前叫大哥二哥，一时间称呼乱飞，全部要重新改过，好在也没有乱的。 四个小少年重新坐到了条石上，张铁自以为是大哥了，需要以身作则，坐的笔直，还提醒三哥弟弟坐有坐相！ 均哥坐在末尾，看看三个哥哥，抿嘴一笑，这三个哥哥可是跟定国公府的几位哥哥不一样。 过了一会，张栓小声问宝哥：“刘今哥哥还没忙完吗？他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花灯？” 宝哥脸色顿时变得愁苦，哭丧着脸说：“刘今哥哥如今领了差事了，正和彭石哥哥在一起算什么东西呢，没有时间带我们去看花灯！” 张栓问均哥：“你有什么办法吗？” 均哥眨眨眼睛说：“二哥，要不让大哥出面，去问问孙家的几个哥哥吧，不是说孙三哥还在公主府没走吗？” 张铁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均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十一十二两个小厮，低声说：“我偷偷听到彭石哥哥跟刘今哥哥说，孙三哥要成亲了，所以才暂时待在公主府的！孙四哥先回河西码头了，孙大哥和孙二哥过两天也回去，说让大哥二哥到时候也跟着回炭城！” 宝哥说：“我早就知道了，后天，大哥二哥后天就回炭城了！” 宝哥很难过，张栓安慰道：“宝哥别难过，我家也有马车，到时候我跟大哥一起再来看你就好了，我也不想走，可是学堂要开课了，再不回去，我们就赶不上进展了！” 宝哥眼巴巴地说：“我也想上学堂，我想跟你们一起回去！” 均哥叫了一声宝哥，神色严肃地说：“你别给公主添麻烦行不行？” 想想一向对自己很和气的公主姐姐，宝哥反驳道：“我没跟她麻烦，我去炭城不行吗？那里有学堂，我可以跟着大哥二哥一起上学，公主姐姐对我很好的，她肯定会答应的！” 均哥气结，不知道该怎么跟宝哥解释，想了半天才对宝哥说：“你还记得你的小厮保全吗？” 宝哥自然记得，保全是他到公主府第一个跟着他的小厮，均哥说：“你是公主从广安带回来的，本来应该像保全那样再大几岁，也给别的主子做小厮，是公主心疼你，对你好，不让你做小厮，还把你当做正经弟弟教养，你想想看，不管是王长史还是公主姐姐房里的几位姐姐，是不是对你都很好？可你毕竟不是公主的弟弟啊，你不姓穆啊，就像我也不姓穆啊，不过是公主对我们好才照顾我们的，她可以不用管我们的！” 宝哥有点听懂了，张铁和张栓却给弄糊涂了，均哥不姓穆那姓什么？ 均哥看看两个便宜哥哥，低声说：“其实我不姓穆，我是大将军从外面带回来的，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也不知道我的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人！” 两兄弟怜悯地看着均哥，原来这位他们以为的贵公子也跟宝哥一样是个孤儿啊。 均哥喃喃地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后来夫子跟我讲课，说了人的六亲，我才渐渐意识到，像我们这样的人，别人对我们好，要牢牢记得，长大了好报答人家，还要记住尽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宝哥都快十岁了，跟着夫子都学了两年了，有些事也是隐约听过一两句，不过没放在心上，如今听均哥一说，才明白当初王寄秋为何不让他问均哥的父亲，这才意识到他和均哥在公主府里，其实连那些夫子家的小孩都不如。 四个少年渐渐沉默下来，原来大人说的人生艰难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八、摘星楼 湖边发生的对话，很快传到穆蓉耳朵里，穆蓉沉默了，她把均哥接到府里，说是亲自教管，其实根本不曾过问，把他丢给夫子，有时间了问问功课也就是了。均哥有自己的路要走，穆蓉生怕一个不小心，歪了！ 而现在，穆蓉则深刻地反思她是不是做错了！ 冬日的阳光正好，透过宽大透明的琉璃窗子照进屋内，轻柔地抚摸着那盆从京都跟着来到封地的蝴蝶兰的花瓣！ 一年多了，这蝴蝶兰跟着花谢花开，被她照顾的叶片绿生生的，透着精神劲。可外面还是冬日，室内却温暖一如春日，温室里的花能承受得住外面的寒风吗？ 穆蓉立刻做了决定，吩咐谷雨：“去安排吧，晚上去看灯，叫上那四个小家伙，带上莲姐儿和芙姐儿，不要惊动人！” 谷雨应了，转身吩咐下去，不要惊动人的意思是不要大动干戈惊动郡府，看样子公主想悄悄观灯，不想被人打扰。 公主府顿时悄然而动，订包厢，派人查看路线，派人易装沿途警戒，提前安排好厨事，随身的用具坐垫茶具甚至包厢内的摆设器具都一一弄好，随行人员该传召的传召，随行人员下处，随身侍从安排等等。 直到用了午膳，又歇了晌起来，四个少年得到通知，顿时一阵欢呼。 前来接人的是六央，他笑盈盈地说：“几位小爷，快跟奴才走吧！” 宝哥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为何身边服侍的大丫鬟给他们穿了外出的大衣裳。 四个少年跟着六央到西角门，已经有几辆宽大的马车静静地等候在此了，张栓偷偷拉了张铁一下，指指那拉车的马，悄声问道：“哥哥，那马怎么都是黑色的？好漂亮啊！” 张铁偷偷捏他的手，示意不好说话。 “快上车！” 车里有人掀了帘子，笑容满面地叫他们，宝哥和均哥认得，是小梨，张铁和张栓是不认得的。 四个少年上了车，才发现，原来公主姐姐也在车上。 宝哥给两个哥哥试了个眼色，四个少年恭敬地先施礼：“见过公主！” 穆蓉也是一身家常装扮，像一个带着几个弟弟去玩的大姐姐一般，笑着免了他们的礼，让他们坐，招呼着吃点心。 “公主，我们不吃点心！” 宝哥嘴快，“我们要吃街上的！” 均哥来不及阻拦，无奈地扶额。 穆蓉笑道：“可以啊，等下让六央去买！” 宝哥笑的特别开心。 穆蓉看张铁和张栓略微有些拘束，便笑着问：“你们两个的名字是谁起的？” 张铁没敢回话，宝哥刚要开口，被均哥狠狠地拉住了。张栓看了一眼哥哥，又看了看正拼命冲他使眼色的均哥，怯怯地说：“是学堂里的夫子起的！” 穆蓉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小名叫栓子？” 张栓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刚说完，背上不知道被谁拍了一巴掌，扭头去看，却是坐在他对面的张铁。 张铁收回手，不要意思地说：“回公主的话，小民的弟弟确实有个小名叫栓子！” 穆蓉柔声说：“不用自称小民，也不用这么拘束，你们就当我是宝哥和均哥的姐姐就好了！” 均哥猛地抬头看她，目光烁烁，眼睛眨也不眨。穆蓉装作没看见，柔声细语地问了张家兄弟好几个问题，张家兄弟慢慢放松下来，不显得那么紧绷了。 马车从东角门出来，转到大路上，穆蓉往车窗外看看，天色已近黄昏，街面上的人却不少，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看方向也是往泰安街上去看灯的。 穆蓉对封地的改变从来不是润物细无声的，根本就跟悄无声息截然相反，免田赋的谕令一下，百姓已经高兴了七分，等过了除夕，慢慢的有官府贴出告示还田于民，附庸世族多年的佃户甚至能免费分的好几亩的良田，实惠落在口袋里，田契写上自己的名字，也是自己亲自按的花押，做梦都没想到的好事落到实处，这心才忽然变得十分踏实！ 项城内的商家，不管是开个小门脸卖杂事的小铺还是门脸阔大的百年老店，公主府贴出的采买单子根本不看你店小还是大，因为你店再怎么大也没办法一下子全部接下来。公主府正门前的告示栏每日都有新品挂出，衣食住行样样齐全，几乎开什么店的都能接到公主府的采买单子。北地三郡的商家蜂拥而至，完全忘了年节放假这回事，甚至还有从南边晋州来的客商。 做田的百姓忽然觉得口袋里有余钱了，街面上的大店小铺忽然间生意好了，项城几乎是一夜间变了模样，街道平整，往日寂寥的街面上人来人往，几乎算得上人潮涌动了。 马车行的不快，也没办法快，宝哥趴在窗户边上，跟公主大声介绍着两边的店铺，这孩子，真的以为穆蓉没有出过门，不知道这街上是什么情况了。 “六央说我们要求的摘星楼是项城最大的酒楼，就在泰安街和泰平街的交汇处，据说那里的花灯最好看！有好多卖小食的摊子，有凉糕c茯苓糕c马蹄糕c有糖葫芦c炒板栗，还有酒酿圆子荷叶鸡，吱吱叫” 宝哥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公主，我们能吃到吗？” 穆蓉逗他：“你想吃什么？” 宝哥想了想，为难地说：“都想吃！” 穆蓉又问其他三个，张铁说：“酒酿圆子吧！” 张栓点了马蹄糕，均哥点了糖葫芦，只有宝哥还是一副什么都想吃的样子。 穆蓉笑哈哈地说：“那就一样来一份！” 半大小子，就没有吃饱的时候，宝哥拍手欢呼，连均哥也忍不住笑意。 路程并不远，不一时便到了地方，四个小的先下了车。 “哇，好高的楼啊！” 张栓高声叫道，张铁看看四周行人被这一声高喊惊的纷纷望过来，很觉得脸红，恨不得上去捂住弟弟的嘴。 摘星楼楼高四层，是一栋石头建成的石楼，非常少见，张栓从小在张家坳，后来又到炭城，炭城可是一个崭新的城池，全部都是平房，根本没有楼房，这次来项城才见了两层以上的建筑，而公主府最高的建筑还是公主寝宫后面那栋三层的小楼，张栓并没有见过，所以才有此惊叹。 宝哥鄙视他说：“这算什么，京都还有更高的楼呢！” 均哥笑道：“二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楼，自然觉得很惊奇了，三哥你刚来京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别笑话二哥了！” 张栓白了宝哥一眼，说：“还是四弟会说话，我不过是没见过才觉得惊奇的，你都见过了自然觉得没什么了，再说了，你见过矿场什么样吗？你见过比山还高的石炭堆吗？” 宝哥羞愧地低下头来，低声道歉。 张栓很大度地一摆手说：“二哥不生气，三弟有错就改善莫大焉！” 穆蓉下了车，抬头看看，这栋石楼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所建，外墙斑驳古朴，像是才修过，门前匾额三个古撰的字，正是摘星楼，也不知道在最高处是否可以摘星。 “公主，已经备好，请入内歇息吧！” 穆蓉看看后面，莲姐儿和芙姐儿也下了车，便往楼里走， 四个少年忙跟上。 进了门正是大堂，空无一人，掌柜伙计全部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张栓出了一次丑便不敢随意说话，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手背在身后，一脸深沉地一边四处看一边点头，倒是让宝哥闷声偷笑不已。张铁和均哥互相看看，无奈地相视一笑，倒像是找到了知音。 布置的再怎么雅致，在穆蓉眼里看过去不过也是稀松平常，她叫起了掌柜的，竟然是个半老徐娘。 “掌柜的怎么称呼？” 半老的徐娘就姓徐，起了身恭敬地回话连头也不敢抬，只听到一管好嗓子，让人说不出的舒坦。 穆蓉心里舒坦，对王喜说：“咱们过来，倒是耽误了徐掌柜的生意，赏她吧！” 王喜笑着应了，果然上前赏了，竟是一千两的银票，徐掌柜大喜，却面露迟疑不敢接。 王喜笑道：“接着吧，徐掌柜！” 说着，王喜看了一眼正往楼上去的公主背影，低声说：“不要声张，我们是公主府上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九、胡闹 徐掌柜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又马上低下头来，接了银票，连连道谢。 王喜也是习惯了，并不很拿架子，低声说：“派几个机灵的上去陪着说话就行，要什么动作麻利点，厨下不是我们的人吗，一应器具按他们说的来就行了！” 徐掌柜连声应了，有些犹豫地问道：“大人，您看奴家行吗？” 王喜眼睛一打量，便点点头，低声说：“徐掌柜，我们主子脾气温和，待人最是宽和不过，你只要记得不要乱说话，问你什么知道就答，不知道别乱说，就可以了！” 王喜千叮咛万嘱咐叮嘱了好几句，看看都上去了，也就带着徐掌柜往上走，一直到第四层，让徐掌柜在门外等候，他进去回禀。 这包厢独辟蹊径，桌椅皆是石头制成，公主府的侍女早就铺了一层层的坐垫褥子，陈设全部更换过，就连角落的炭盆都是公主府带出来的。 王喜进门的时候，穆蓉已经坐在宽大的石椅上捧着茶盏喝茶了。 莲姐儿和芙姐儿进了内室更衣，四个少年已经其刷刷地挤在窗口往外看夜景了。 “公主，要不要徐掌柜来陪您说说话？” 冬日夜长，天黑的早，其实离晚膳还有一段距离，穆蓉闲着无聊，也就点了头。 王喜忙去传唤徐掌柜。 徐掌柜对闻名贯耳的公主殿下好奇的很，这一位公主自从到了封地上，这才两个多月的时间，做出的事就没有一件小事。项城逐渐热闹起来，她这酒楼也受益匪浅，最起码比去岁生意好了三成。 两个多月了，这位公主待在公主府里闭门不出，实在是让项城人翘首以盼着能一睹真容，真是上天垂怜，竟然让她有了这个机会，今日过后，她这酒楼肯定要成为项城的独一份了，想想看，这片土地的主人，出了府第一个去除竟然是摘星楼，说出去多有面子？ 低着头进了门，眼角余光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全然陌生的不像是她的店了，那一位就那么随意地坐在石椅上，坐姿端正神色平和，对自己随意瞥来的一眼，那眼神古井无波，却让徐掌柜瞬间警醒，不由得更加提起了小翼惴惴。 “奴家见过公主！” 徐掌柜这一次没有跪，不过盈盈一拜，更显得风姿绰约。 穆蓉微微一笑，叫她起来，细细打量了几眼，笑道：“俆娘子风采，本宫早就有所听闻，今日一见才知百闻不如一见！” 徐掌柜忙道：“不敢当公主夸奖，奴家确实有个别号俆娘子，不过是贵客们抬举，公主也这样称呼奴家，奴家真是受宠若惊！” 穆蓉指了指石凳，请她入座，徐娘子度着公主的态度，也不敢拒绝，小心地坐了一角。 穆蓉对她很好奇，一个女人独自撑着这么大一个酒楼，整日抛头露面，一定有很多不容易的地方。 “你多大了？” 徐娘子答道：“回公主的话，奴家三十有二！” “这酒楼是你一个人管的吗？” 徐娘子低声应是。 穆蓉点点头，轻声叹道：“一个人很不容易吧？” 徐娘子眼眶一热，声音又低了三分，轻声说：“公主，奴家习惯了！” 没有诉苦，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一个人，更没有趁此机会寻求什么帮助，穆蓉对徐娘子倒是刮目相看。 “你这酒楼有什么特色的菜肴吗？” 徐娘子抬头看着公主，满眼都是感激之色，从上午就听伙计说有人包场，直接送了两个厨子十多个帮厨还有一大车的食材，她就知道来人非富即贵，现在公主这么问她，是明显摆明了想要照拂她。 徐娘子心里明白，却没有说破，笑着报了几个菜名，解释道：“公主，这醉鹅是店里特色，鹅是店里养的，最干净不过，酒是高粱酒，也是奴家自己酿的！还有个煲子，取得是口外的犍牛肉，徐家祖上秘传的方子做的酱牛肉，公主也可以尝尝！还有几个小菜，下酒最好！” 穆蓉摇头说：“把那醉鹅上两份，特色的小食来两份给几个孩子尝尝就行了！” 徐娘子恭敬地应了，下去准备。 穆蓉看着徐娘子出了门，回过头来却发现均哥正悄悄看着她，看她回头，忙扭头看向窗外。 穆蓉笑笑，喊莲姐儿芙姐儿：“更衣要那么久吗？怎么还不出来？” 内室有憋不住的吃吃的笑声和窃窃私语之声，很快没了，接着莲姐儿和芙姐儿两人你推着我我推着你走了出来。 穆蓉睁大眼睛看着好两个好生生的软萌妹子忽然变成两个穿锦衣的少年，萌眸善睐，笑容明朗，两个华丽丽的美少年！ 穆蓉哈哈大笑，起身左右各拉了一个坐在自己身边，左右看看，捧腹大笑。 莲姐儿不知道从哪摸了一把折扇，刷地展开，还故作潇洒地扇了扇，挡在下颚，笑眯眯地问道：“小娘子，你看本公子帅不帅？” 穆蓉的目光始终离不开那握着折扇的手指，兰花指，还一脸的陶醉样，爆笑！ 那四个真正的少年也憋不住，偷偷跟着耸肩。 笑了好久，穆蓉才恢复过来，问芙姐儿道：“你们这是闹哪一处？” 芙姐儿不好意思地说：“莲姐儿说等下去看灯，女装怕引人注意，所以才” 穆蓉无奈地说：“那你们也不没有必要穿成这样啊！” 指了指莲姐儿，对芙姐儿说：“你看看她，哪一点像男的？说不定还适得其反呢！” 芙姐儿抿嘴笑，莲姐儿身材凹凸有致，曲线玲珑，平日里宽大的女装还不觉得什么，这忽然换了贴身的男装，谁要认为她是个男的，那是多瞎的眼睛啊。 莲姐儿低头瞧了瞧，脸一红，撅着嘴就要往内室里钻，穆蓉拦住了，笑道：“既然换上了，那就穿着吧，过来陪我用晚膳！” 莲姐儿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坐到穆蓉身边，把脑袋往穆蓉肩膀上一搁，兀自生闷气。 穆蓉也不理她，招手叫四个少年过来，不分大小围着桌子坐了，一时膳食齐上，摆满了一桌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真实 宝哥看了又看，忽然问穆蓉道：“公主，怎么像是府里的？那些小食呢？” 穆蓉笑道：“先用膳，等会让人带你们去看灯，那些小食就当夜食了！” 众人都没意义，照常用了膳，只有宝哥惦记着小食，吃了七分饱就放了筷子。 用了膳，逼着几个少年用了一盏茶，穆蓉才吩咐素梅和谭家姐妹还有几个孔武有力的护院连同随身伺候的小厮大丫鬟跟着一起出去观灯，却独独留下了均哥。 均哥对宝哥的眼色视而不见，态度坚决地留了下来。 穆蓉笑道：“去吧，去吧，帮均哥带一份糖葫芦来！” 宝哥看公主笑的一脸和气，稍稍放了心，和两个哥哥一起下了楼。 “均哥，来！到这来坐！” 穆蓉拍拍身边的坐垫，现在她正坐在矮榻上，靠着迎枕，一抬头就能看到楼下街道两排远远往远处延伸的花灯璀璨。 均哥似乎意识到什么，沉默地走过来，偎着穆蓉坐了。 这孩子对人充满了戒心，却唯独对她不设防，穆蓉心疼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脖子，还不到九岁呢，已经沉稳的像个十七八的少年，没有一点少年人的火气。 穆蓉轻声问道：“均哥，你怨我吗？” 均哥浑身一僵，不敢回头看她，却老老实实地说：“怨过！” 怨过，那就是说现在已经不怨了，穆蓉叹道：“我知道，我把你从定国公府带出来，既没有给你一个身份，又没有给你解惑，弄得你现在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是下人，很疑惑是不是？” 均哥乖乖点头，穆蓉心里一阵悲凉，没有爹娘的孩子就像是没有根一样，没有来处，没有出路，再怎么强悍的心智，也有脆弱地像个孩子的时候。 她和均哥何其相似！ 刨却身份权势财富，她也剩不下什么了，如果不是有这个身份，有个做皇帝的舅舅，她一介孤女恐怕连均哥都比不上！ 当然，均哥更惨，母亲是个胡女，父亲更是军中的叛徒，这个身份就是压在均哥头上的一座大山，永远别想翻身！ 穆蓉的目光在均哥身上流连不去，这才发现，八岁的孩子身高体长，抽条般快赶上大人了，就连这脖子都比常人更加细长！似乎不堪一击！ 穆蓉犹豫着要不要残忍的真相告诉他。 均哥忽然抬头看着她，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决地说道：“公主，我能承受的住的，你就告诉吧，我父母，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小少年脸庞还稚嫩，却已经有了棱角，那双与中原人无异的眼睛应该传自他父亲，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想想温室里她一直养着的蝴蝶兰，穆蓉做了决定，她收回手，坐直了身体，郑重地说：“均哥，在此之前，我想让你记住，一个人不能选择的出身，你不能，我也不能，所以，那些都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活着更重要的，是活成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你明白吗？” 均哥心头一颤，猛地攥紧了拳头，郑重地点了点头。 穆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直到他一动不动无动于衷地任由她看，才悠悠地开口说道：“你父亲，曾经是凉州军的一名校尉！” 均哥面色一喜，穆蓉却好像被刺伤一般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别处，语气平淡地说出残忍的真相来“靖康末年，靖康皇帝驾崩，西奴趁虚而入，纠结数十万骑兵，在夏秋之交大举犯边，我军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大将军决定诱敌深入，示敌以弱，派间混入汉俘中，希望能够迷惑西奴！这个时候，你母亲怀了你被发现了，汉胡可是不能通婚的，你父亲主动要求充当秘间，将功赎罪！” 穆蓉忽然停了下来，看了均哥一眼，似乎在掂量均哥是否还能撑得住。 “后来呢？” 均哥轻声问道。 穆蓉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后来，你父亲投降了西奴，大将军失败了！再后来，大将军带着仅剩的一点兵力，孤注一掷偷袭西奴大营，擒获西奴首领达沙汗，逼迫西奴退兵！将叛徒首级悬挂在大营辕门前警示三军！你母亲，则被大将军带回了京都，生下了你！” 均哥稚嫩的脸上一片茫然绝望！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象过他的父亲是个小偷，乞丐，甚至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想过无数个不堪的身份，这些个见不得人的想法每时每刻都在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日夜难安。 可现实比想象的更为残酷！ 他父亲竟然是个叛军，母亲是胡妓！ 他终于明白了在定国公府里遭遇到的那些冷眼指指点点只字半语所为何来！ 他父亲是个懦夫！ 他父亲是个叛徒！ 他是个杂种！ 他血液里流淌着肮脏的根！ 均哥忽然站直了身体，慢慢往后退，远离穆蓉，远离这房子，远离所有人，远离这一切，走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地死掉！ 均哥面色潮红，满脸满眼满心的羞愧，自弃厌恶，厌弃，憎恨冲昏了他的头脑！ 一直退到无路可退，均哥才抬起头，茫然地看向穆蓉，却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忧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一、君城 在京都的时候，均哥的住处就在绿云轩的后面，虽然不经常在绿云轩露面，可均哥自己都数不清楚有多少次他远远地看着公主，看着她接见一个有一个不同身份的人，这些人一个个位高权重，权倾朝野，无不都是手握重权的权贵显要，甚至还有王爷皇帝！ 这些其他人眼中的大人物，赫赫有名，威威重臣，公主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通常都是面无表情的，就算是偶有笑容，也仅停留在嘴角，很难直达眼中！ 可公主看到他，会面露忧色，她是在担心她吗？ 均哥想到了宝哥，想到了广安，想到了张家坳，想到了宝哥刚来公主府夜夜做恶梦，公主让他陪着宝哥睡，还派了两个姑姑日夜守着他，想到了这些天从廖哥哥从刘今哥哥嘴里听到的一些事情，公主跟他一样，也是个孤儿，可她却长成了现在这样悲天悯人的善良样子，那他呢？他要长成什么样子？ 难道要像父亲那样面目可憎吗？ 不！ 均哥下意识地抗拒着，他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均哥慢慢走向穆蓉，慢慢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 “公主！” 均哥眼神中还有残存的茫然，可语气却坚如磐石！ “公主，我要做大将军！上阵杀敌，为国立功！我要做大将军，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懦夫的儿子！我不是叛徒的儿子！我不是任何人的儿子！我是我自己！我是大将军！” 均哥几乎吼着说出了最后几句话！ 不知道前世均哥是不是因此才立志要做大将军的，不过，这不重要了，穆蓉笑着点头，眼中写满了赞许！ 均哥露了个笑容出来，说道：“公主能给我改个名字吗？我不配姓穆！” 穆蓉知道均哥的意思，轻声说：“那你以君为姓吧，君子的君，君子有六德，无论何时，都要牢牢记住，不失其心其性其德，名城，君城！” 均哥，君城，郑重地点头说：“好！以后我就是君城！” 穆蓉笑着说：“你想做大将军，我会帮你安排师傅的！只要你记住今天所说的话，不要忘了今日立下的誓言！” 均哥认真地说：“公主，我不会忘记的！” 穆蓉放松了下来，斜斜地靠在迎枕上，望向窗外，了却了一件心事。 均哥忽然谈起了宝哥，他说：“公主，你让宝哥去炭城吧，跟着张家兄弟上学堂！” 穆蓉奇怪地看着他，问道：“怎么？宝哥让你替他说的吗？” 均哥摇头说：“公主，你这样不好！宝哥不过是孤儿，无父无母，来历不明，就算你喜欢要留在身边，也只能做个小厮，最多以后像刘今那样慢慢管一块事情。可宝哥性情至臻，神经大条，你就这样养在公主府，身份混淆之下，他永远也不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以后会出大乱子的！” 穆蓉呆看着他，这孩子怎么这么早熟？这像是八岁的孩子说的话吗？ 均哥以为公主心生不忍之心，便解释道：“公主，让宝哥去跟着张家兄弟上两年学堂，再找人教会他认清自己，到时候你要用其才也好，怜悯他也好，大不了再接过来，省的他现在摸不清头脑，也不知道你一番安排的深意，再辜负了！” 其实穆蓉是打算在公主府的后山建官学的，到时候把宝哥丢在官学里也是一样的，不过均哥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官学不是一天两天能建成的，这段时间让宝哥去炭城不失为一个好的安排。 想通了这一点，穆蓉笑着对均哥说：“没想到你能想到这一层，我很意外！那你呢？你对你自己的安排有什么想法没有？” 均哥说：“公主，不麻烦的话，能让我跟着万将军吗？我想认他做义父！” 万将军就是公主府现在的侍卫长，比庞勇还要大好几岁，是个守成之人，没有成亲，自然没有子嗣，有均哥这么一个义子也算是老有所依了！ 穆蓉不由得对均哥刮目相看，这孩子虽然才八岁，却胸有沟壑，很快就想到这么好的办法解决自己尴尬的身份！ 赞许地看了均哥一眼，穆蓉笑道：“好，就依你！” 看花灯的人回来了，宝哥踩着石阶上了楼，脚步声传来，那张笑脸便出现在门后面。 “四弟，给你的！” 宝哥神气活现地塞了一个花灯给均哥，是个小小的走马灯，六面琉璃的，滴溜溜地转，雕的是嫦娥奔月的故事。 外出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张铁和张栓进了门，也各塞了一个花灯给均哥，很快均哥这个没有去看花灯的人反而双手提满了灯。 莲姐儿和芙姐儿毕竟是女儿家，脚程慢，落在最后，均哥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进门，往他走来，手上各有一个硕大的花灯，心道，难道还是我的吗？ 芙姐儿笑着给了他一个孔雀灯，莲姐儿却脚步一转，把手里那一盏莲花灯给了穆蓉，笑道：“蓉儿，这个是给你的！” 穆蓉接了灯，看了两眼，问莲姐儿说：“你把莲花灯给我了，你呢？你的名字可是莲花啊！” 莲姐儿笑嘻嘻地从身后把她的那盏拿出来，原来是一盏荷叶灯，也算应景。 一屋子的人各自说着自己的花灯，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宝哥想起了什么，抛出屋外，一会又回来了，手里高举着糖葫芦，冲着均哥叫道：“给你的，快吃快吃，好甜的！” 张铁点点头，说：“是啊，我也吃了一颗，却是很好吃！” 张栓笑着说：“我还是觉得那个马蹄糕好吃！” 均哥接了糖葫芦，咬了一口便眯了眼睛，确实很甜！很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二、变动 花灯撤了的时候，朝廷开印，田中郎果不其然地再次上书！不过，这一次，他事先和礼部通过气，几乎是田中郎的折子刚递上去，礼部秦大人便自请有罪，请陛下允准给适龄皇子选妃。 无可推脱之下，朱曦只能准了，不过在随后给礼部下的旨意中却提了一句要世出淑女，温静娴雅。 世出？说的很清楚，要世家之女！ 姜李王赵等一流世家除外，还有谁家敢自称世出？ 姜家没有适龄女，李家倒是有，不过已经定亲了，柳家当权的柳维安独女年前刚嫁入姜家，顾家不用考虑，小的太小，大的已经当娘了，程家还未出孝，这么一盘算，只有王家c纪家c莫家c秦家c何家有适龄女。 礼部秦大人在政事堂的小廷议上刚刚提了一句，便被郑相给堵了回来：“秦大人，何家就算了，莫家也不合适！” 秦大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了差错，忙把这两家也剔除了，何家不用说了，莫家二房老太爷是二皇子朱政的夫子，理应避嫌，莫家也不合适！ 秦大人划拉了一阵，这才觉出不对啦，纸上就剩秦家纪家王家了，这也太不给面了吧？ “大相，这不看啊！” 秦大人犯了愁，姜相也犯愁，究竟下一任皇后出自谁家比较合适？ 叶相笑道：“秦大人，不着急，慢慢选，皇子妃一事毕竟事关皇家血脉延续之事，急不得！” 郑相笑着附和道：“叶相此言甚是，陛下只是吩咐秦大人循旧例行事即可，并没有规定时限，如果秦大人一两个月就选了人出来，这不是太轻率了吗？” 秦大人明白了，这还是拖时间呢。 陛下这一招实在太过高明了，摆明了稳坐钓鱼台，不用他出头，政事堂自然会把此事拖下来。 “这是谁给陛下支的招？” 秦大人小声嘀咕，这也太绝了！ 姜大相出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列位，还是忙正事吧，春耕在即，新式农具，深耕之法，重任在肩啊！” 还是那句话，糊弄着拖着吧，忙春耕呢，一切都春耕完毕再说。皇帝朱曦的旨意虽然让世家为难，不过，这事迟迟早早都会发生，有了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公主在先，皇帝的行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不得不说，世家被明阳公主整治一番之后，对皇家的容忍程度已经大大提高了！ 出了正月，春耕这件事从上到下，从南往北依次展开，在这种诡异的忙碌中，皇帝一道圣旨，将刚满两周岁的皇八子出继给宁王世子这么一件事连一点浪花都未曾激起，也就这么平稳地翻过去了！ 还有一道圣喻，不过并不是传令各处，只需要政事堂留个档即可，那就是调翰林院编修王寄秋入文华阁行走观政！ 王寄秋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将书画逐个打开看过，又重新卷好放置一旁，厚厚一叠斗方，每一个都舍不得丢，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扔到火盆里化为一捧灰。 这书房他已经整整用了三年，如今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 这一走，是离她更近了还是更远了？ 王寄秋失笑，人心是自私的，也是贪婪的，可怕的是这贪婪甚至是无止境的，得陇望蜀的。最开始只是为了保全妹妹，后来便是贪恋那一时笑颜，那现在呢？ 现在迟迟滞留，为的又是什么？ 王寄秋嘴角的苦笑渐渐隐去，慢慢变得面无表情，直到眼睛触及到那一整面书架的棋谱才有所缓和。 整三年，在她手下未尝赢过一招半式，那一位谜一般的聪慧女子，离他又有多远呢？ 王寄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再松开的时候，手中却是空无一物，他木着脸看着空空无一物的双手，发了半天的呆，才回过神来，叫了一声青木。 门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有人进来了，王寄秋头也没回地说：“那几个柳木箱子搬走，其余的东西都不要了！” 青木低声应了，沉默地出门叫人。 东西都搬空了，王寄秋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最后看一眼那满面墙的棋谱，轻轻一笑，抬脚出门。 王文远看着密卫传来的消息，除了感叹一句，终究还是让他办成了之外，也就丢开手不管了，毕竟，封地的春耕已经迫在眉睫了！ 北地的春耕比南边要晚，三月初才将将开始，这跟气温有关系，南边已经是草长莺飞了，这北地也才刚刚熄了火盆，早晚还要穿着大毛衣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三、召见 陆先生起了床，就着火炉上昨夜的余温烧了点水，草草净了手面，正埋头寻摸衣裳呢，身后的厚门帘子一闪，一个轻巧的人影闪了进来。 “先生，你找什么呢？” 是欢喜的哥哥见喜，自从到了晋北，这家伙便跟着陆先生做个使唤的小厮。 陆先生问了一句：“我那件靓青的棉袍呢？” 见喜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往衣柜那去，把陆先生让到一边，弯腰拉开地下那大抽屉，一边往外取东西，一边说：“先生不是说那件衣裳太薄了吗，小的帮您收起来，等天再暖和一些再拿出来给先生穿！” 陆先生笑道：“我看这天就可以！” 见喜貌似找到了，把衣裳往床上展开放了，回身关好衣柜的门，这才对陆先生说：“先生先用早食吧，小的把衣裳拿去让小的娘给您熨烫一番！” 陆先生说：“劳烦嫂嫂了！” 见喜笑着说了声先生不必客气，便捧了衣裳出门。 陆先生踱步到桌前一看，油汪汪的油泼辣子面，配着一碗酸辣汤，还有两个银角馒头，这早食还是挺够分量的！ 叹息了一阵，陆先生坐下来用了早食，见喜便回来了。 “这么快就好了？” 陆先生奇道。 见喜笑道：“先生，赶巧了，小的娘正好给大人熨烫衣裳呢，顺手也就给您熨烫了！对了，先生，大人请您过去呢！” 听说陆贞也一大早的熨烫衣裳，陆先生便知道他要外出见客，还不是一般的客人。这是为何呢？今日并不是休沐日，陆贞一大早熨烫的衣裳绝对不是官袍，否则见喜娘昨夜就会熨烫好，既然不是官袍，那就是上面有人临时召见！推断完毕，陆先生匆忙在见喜的帮助下穿了那靓青棉袍，一边思忖着会是谁召见陆贞，一边出了屋子往正堂去。 刚到正堂门口，见喜要去掀那棉布帘子，里面却冲出一个人来，差点撞上陆先生，正是陆贞。 陆先生忙退后了两步，疑惑地问道：“大人，这般匆忙，是意欲何处去？” 陆贞看到陆先生，着急忙慌地上来拉着陆先生就往外走，一边急吼吼地说：“先生，公主殿下召见本官，先生跟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心里实在有些没着落！” 陆先生大惊失色，一边随着陆贞往外走，一边问道：“大人，公主召见，可知所为何事？” 陆贞道：“本官也不知” 陆贞出了院门，便闭了嘴，放开陆先生的手，脚步一缓，神情一收，摆出一副端素样儿来。陆先生还正奇怪呢，眼睛便看到一辆平平整整的青幔双轮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院子门口，马是上好良马，马夫一身皂青便装，精神十足，目光精明。马车旁候着一名小厮，却是身穿湖蓝锦袍，围着黝黑光亮油性十足的灰鼠毛领，眉清目秀，目光炯炯，一看就非常灵醒。 看到陆贞两人从院子里出来，忙上前施礼，举手投足间无不展现着良好的教养，笑容望之可亲又不过分谄媚。 “是陆大人吗？小的是公主府听事房行走，这是小的腰牌！” 那小厮双手呈上腰牌，陆贞有些忙乱地接过来看了两眼又还给了他，他又看不出真假来，反正在这地方，是肯定没有人会冒充公主府的人的。 “陆先生请上车！” 陆贞微微点头，看了陆先生一眼，由那小厮扶着上了马车。那小厮又回头来扶陆先生，倒是让陆先生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在车厢坐定，那小厮也不进来，独自坐在车辕上，和车夫一左一右坐了两边，吩咐车夫起行。 陆贞和陆先生面对面坐在这马车里，相视无言。陆先生四处瞧瞧，见那车厢尾部有个冒着热气的红泥小壶，凑过去揭了盖子，回身低声说：“大人，是茶！” 嗅了嗅，喜道：“是上好的大红袍！” 陆先生迫不及待地在旁边的小桌板上取了两个小杯子，倒了一杯递给陆贞，陆贞却摆摆手，陆先生摇摇头，一饮而尽，浑身舒坦地长叹道：“好几个月没喝到这么正宗的大红袍了！” 陆贞面露愧色地说：“跟着本官，倒是让先生受罪了！” 陆先生摇头道：“这倒是小事！” 看那小桌板地下还有个盒子，陆先生可没有非礼勿视的觉悟，寻着本能打开来看，果然是点心，感叹一句公主府真是考虑周全，也就搬着那小桌板放到两人之间，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喝茶，倒是比陆贞吃不香喝不下要好很多。 陆贞当然是不敢随意喝茶吃点心的，他还在后悔用了早食呢。万一等会面见公主的时候，突然要上恭房，这不是太失礼了吗？ 陆贞忐忑不安地坐着，转着圈想着事，抬头一看陆先生滋溜溜茶喝的正香，一半羡慕，一半记恨地问道：“先生，您说公主召见，会是什么事？” 陆先生浑不在意地说：“老夫怎么知道是什么事？不过，依老夫看来，应当是好事！” 陆贞眼睛一亮，说道：“先生也这么以为吗？” 陆先生笑道：“大人还看不清吗？如果是公主想要动手对付你，还会给你见面的机会吗？恐怕雷霆动作铺天盖地地下来，你想要见她一面求个情都没这个机会，怎么还会主动召见你？所以，大人，您要飞黄腾达了！” 陆贞面色微红地说：“先生慎言，什么飞黄腾达，本官只想在公主名下做点实事也就不枉此生了！” 寒门出身，在官场毫无根基，陆贞何尝不知自己前途有限？能做点实事，留个好名声，顺便为家中正在读书的子侄铺一条路，让他们好歹不会像他一般官运坎坷也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四、见闻 马车有些微的颠簸，接着便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过了好久才又安静下来。陆先生掀了车帘子看了看，对陆贞说：“上了泰安大街了！” 陆贞点点头，公主府就在泰安大街上，他每日有了闲暇，也会安步当车走到公主府门前看那告示栏，自然知道刚才叮叮当当发出响声的，正是官衙通往泰安大街的交汇处。 陆贞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自出了正月，公主府就不停地招募工役，不是疏通河道，就是重修街道，加固官道，前些日子本官有幸到安远查看，先生不知道，那官道整个宽了一倍不止，又平又正，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真是比南边也不逊色了！” 陆先生不以为意地说：“安远出了个炭城，四乡百姓云集而至，工矿上来者不拒，只有人手不够的，没有找不到事做的，能不热闹吗？再说了，老夫听说，安远那官道炭城没有修建之前，第一先修的就是官道，炭城往河西码头方向还有四百里的双道铁轨，那长了轮子的车日行四百里，没亲眼看过，大人能相信吗？” 陆贞点点头，道：“如果不曾见过安远的官道和拥挤的人潮，本官真的不敢相信，可现在本官却信了，那铁轨行车，一日行不了四百里也差不太多。这位公主殿下，匪夷所思的事太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陆先生大为赞同道：“去岁免除田赋的谕令一出，老夫心里实在是觉得难以置信，这是亘古未闻之事！至于免工役，以银代赋，老夫以为此举可一举收服封地万民之心，免除田赋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了？等到公主府新设商部一事一出，老夫便看明白了，殿下想来是打算以商税取代田赋！至于成效如何，大人你怎么看？” 陆贞指了指车窗外红红火火的早食铺子，对陆先生说：“先生你看呢？” 陆先生一眼看过去，便心有所悟地笑了，商税取之商贾，最开始他担心公主得罪了世家的同时又把商贾得罪了，以后行事会很艰难，可是看看如今行事，商贾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大力拥护，就连这早食铺子也没有任何怨言，反而主动按数缴纳税银。 “民富，则国强！” 陆贞忽然喃喃自语般说了这么一句，陆先生眼睛一亮，抚掌赞道：“大人这么一说，老夫也有所悟，殿下自到封地所作所为所行之策，都在想方设法使民富，民富了，商贾生意才有盈润，有了盈润商税才能大行其道，取商税之银，发展农桑，兴修水利，平整道路，无不紧紧扣着民生二字！” 陆先生越说眼中的光彩越胜，说到最后，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陆贞说道：“大人，老夫大概知道公主为何召见你了！” 陆贞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 陆先生坐直了身子，凑到陆贞耳边说了，陆贞没说话，但是紧闭的嘴唇和握紧的拳头，再加上泛红的双颊，无不彰显着他返潮涌动的内心！ 马车外却越来越有一股喧嚣人声传入两耳双耳，陆贞和陆先生对视一眼，纷纷掀了车帘子去看，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正在准备出城，城门口却排起了出城的长队，有好几辆简陋的只有四面挡风无顶的马车排在他们前面，车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看行装却是临近县城做活的百姓。 “这是何故？这些人要往哪里去？” 陆贞问道，没有人回答他，陆先生也想不明白，不过他却有办法，指了指跳下马车往城门方向走的公主府的小厮，陆先生说：“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陆贞点点头，等那小厮回来，马车转了向，越众而出，率先出了城，才笑着问那小厮：“这位小哥怎么称呼？来里面坐坐吧！” 那小厮回身谢了，也不推辞，进了车厢在门口坐定，笑道：“陆大人，小的贱命十八央，您唤一声十八也就算给小的恩典了。” 陆贞笑道：“十八？怎么你们都是这样排序的吗？” 十八央倒是坦诚，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小的们却是是按进府的次序来排序的！” 陆先生对公主府天然便存了十二分的好奇心，正要开口问些什么，陆贞对他微微摇头，再问就犯忌讳了！陆先生便改了口，指了窗外那不伦不类的大车，问十八道：“小哥，那车是怎么回事？” 十八瞥了一眼，笑着解释道：“这是行部刚刚开始的新举措，那车是往返县府道郡府的，车上的人是轮换的工役，这一批人回去春耕，换另一批上来！” 陆贞眉心一跳，轻声问道：“行部？” 十八笑道：“行部是新设的另外一部，主司郡县之间交通往来一事！像刚才的大车，一共六十辆，分配到三郡周边各县，每天往来郡府之间，络绎不绝！” 陆先生若有所思地问道：“是每天往来吗？车资如何？” 十八说：“是每天往来，最少一次，最多的是安远到项城的，每天有两次！车资五文，如果是工役或者到炭城上工，车资是免了的！” 现在一个铜板能买两个肉包子，五文钱也就是陆先生一餐早食的花费，说起来真不贵。 陆先生和陆贞对视一眼，接着便诡异地沉默下来。陆贞开始对接下来的召见充满了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五、马家 项城是个方形的洼地，从南门出城不过十余里便进了山，马车在山道上绕了几圈，陆贞陆先生这两个外地人早就迷失了方向。等马车终于一个转弯，眼前豁然开朗的时候，陆贞看到了一片庄园。 “陆大人，到地界了，公主车驾尚未到达，两位是车上等候还是下车活动活动筋骨？” 陆贞和陆大人选择了后者。 下了车，陆贞抻了抻胳膊腿，四处望望，发现他们正停在山道内侧一处凹进去的山壁旁，从这里看过去，庄园就在山脚下，居高临下，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大人，你看！” 陆先生发现了什么，指给陆贞看，陆贞看过去，分明看到庄园门扉上挂着的匾额，一个古体马字映入眼帘。 “这是？马家的庄子？” 陆贞疑惑地问道，扭身去看那小厮和车夫，两人正恭敬地站在山道旁，看着来路。陆贞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过去，果不其然，一队数百人的护卫前呼后拥着一辆马车正转过山头，缓缓而来。 这就是正主了！ 陆贞凛然而立，不过看了两眼，便垂下头，恭顺地立在道旁。 公主车驾几乎是悄无声息的，除了车辚之声，就连护卫座下的马都很沉默。 沉默地经过陆贞等人，没有人停下，就连马车都无动于衷地越过他们。跟在马车旁的一个年轻的管事，跟十八低声说了什么，等车驾过后，十八对陆贞说：“大人，请上车！” 陆贞沉默地上了车，跟在队伍的后面，缓慢地靠近了庄园。 这一大批人庄园的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没看到，陆贞再次下车的时候，便看到跪了一地的马大人等，独有一个站立的倩影背对着他站着。 当然现在已经不是马大人了，马大人名进奎。 陆贞正不知道该如何的时候，那背影缓缓转身，对他投来淡淡的一瞥，陆贞忽然心领神会，忙快步跟上去，拱手立在她身后。 穆蓉神色淡淡地说：“本宫突然造访，没有事先通知，倒是叨扰马大人了！” 马进奎惶恐地跪在地上，一身孝衣，脸色比衣裳还要白，不断顿首连声道不敢。 “起来吧！” 穆蓉扬了扬下颌，“前面带路！” 马家众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马进奎费了好大的劲才强自镇定下来，低着头恭敬地在前引路，领着公主进了庄园。 公主身影一动，陆先生在背后轻轻推了陆贞一把，陆贞不由自主地往前趔趄了两步，直接冲到公主身后，想退都没办法退，只好佯装镇静地紧随着公主脚步进了庄园。 陆先生偷笑，稍停了脚步，等公主的随身侍奉全都进了庄园，才跟在护卫身后进去了。 北地的园子跟南边大不一样，马家又是本地世族，这园子建成年限久远，不过是规整而已，并没有什么可说之处。 大多数屋舍都是平顶的，只有一处尖顶的建筑明显比别处高的，便是祠堂所在。 已经深入庄园内部了，穆蓉对周遭的景致视而不见，径自冲着那一处缓步走过去，马进奎只好沉默地跟着，马家其他人却被拦了。 穆蓉进了马家祠堂，静静地看着由高至低鳞次而列的马家众位祖上的牌位，思绪飘动，竟似出了神。 世家，世代相传，传承有序，有个几百年的历史再来说话。祖上出几位高官，士林中有些许名声，在学问上有那么一点独到的见解，也就勉强能称之为世家了。如果现存的子孙再高居庙堂，世家身份也就确凿无疑了。所以，想成为世家，光活的比别人久是没有用的，还要想办法掌握话语权。 从这一点来说，马家祖上是正确的，世代经营，最起码在晋地算是名声在望。马家的陷落一方面是因为子侄才智平庸，另一方面则是过于分心所致。 蔡崔等世家世代为官，官声倒还不错，究其原因一是世家爱惜羽毛，二则实在犯不上贪腐，其家族庞大的财富足以支撑其风雅高贵的生活，何必非要贪腐？ 世家一般禁止子孙从商，商贾乃是卑劣低下之事，不屑为之。不能经商，那么世家这么风雅高贵的生活因何维持？ 一个来源是归附的商家每年送上的大笔孝敬，一个则是田赋。没听错，确实是田赋，晋北三郡十之六七的田亩尽在其名下，就连官府都不知道究竟数目多少，这田赋该怎么收？蔡崔等世代在此为官，官场上下联合一致，自家人收自家的田赋，无异于从自家口袋里掏银子献给朝廷，你以为世家都是傻子不成？ 穆蓉垂下头，素心取了几根香来就着香烛点了，递给她。 穆蓉接了，执在手里，淡淡地问道：“马大人心中可有怨恨？” 马进奎心惊，忙低头回到：“微臣不敢！” 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穆蓉眼睛从那如山一般的牌位前掠过，随手将香插在香炉里。 把控官场，将田赋占为己有，开办族学，将官场口舌牢牢压着，这就是蔡崔马陈四家一直以来达成的共识。 长此以往，北地百姓只知道蔡崔世家不知道有朝廷，朝廷政令到了此地就是一纸空文。 实际上，不止北地，穆蓉很清楚，荆州姜赵，扬州纪，青州李，冀州王，豫州何，益州程，这些比蔡崔等二流末还要显赫的世家大族在当地享受的待遇跟蔡崔又有什么区别？他们所行跟蔡崔又何其相似？蔡崔等人只是牢牢把持北地三郡，姜赵李王等把持的可是整个大顺朝廷！ 如何破局？ 一为商税！ 二为蒙学！ 穆蓉嘴角微勾，转身出了祠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六、蒙学 “马大人，寻个地方说话吧！” 马进奎引着公主直入上院，到正堂叙话。 马家众人战战兢兢地站在堂下，一个个即若寒蝉。马进奎却心头一松，无他，和陆先生想的一样，要用你了，才会上门，否则，根本连面都不给你见。 穆蓉也不坐，袖手站在正堂，神情平淡地对马大人说：“马老爷子当年巨资支援凉州军，其心系百姓，乃是个大善人，如今被子孙所累，老人家一生无所诟病，瑕不掩瑜，尔等身为老爷子的子侄，当引以为戒，好生教养子侄，不累祖宗德名才是！” 马进奎眼眶一热，当即泪奔，马老爷子之死，虽说跟公主突然打击走私有关，更大的原因还在马家自身，那个不知检点的马家偏支，已经全部出族了，可造成的恶果却无法挽回。 如今公主半句不是都没有，肯定了马老爷子的功绩，将过错推给了犯错的马家偏支，这明摆着是要照拂马家，马进奎又怎么能不泪奔呢？ 这待遇，北地官员中也算是独一份了，就连蔡大人都比不上。马进奎有些受宠若惊，让家中子侄几个上前来见过公主。 马进奎兄弟四人，他是老大，底下还有三个弟弟，老三老四从商，老大老二身上都是有功名的，子侄加一块十几个，除了四房的两个小子，其余的多读书，也有好几个秀才举人，资质如何一面肯定是看不出的，面相上却多忠厚老实之辈，就连四房的两个跟着叔伯打理家中生意的小子，也是忠厚有余，机灵不足，怪不得马家日渐衰微，这子侄难出精明之辈，守cd要守不住了。 马进奎面有愧色地说：“公主来的急，本支的都在此处了，偏支偏房还有一些，并没有住在一处！” 穆蓉点点头，“都坐吧！” 按主次落座，穆蓉特意点了陆贞一句：“陆大人过来坐！” 身边服侍的自然给重新派了座次，陆贞却是作为陪客和马大人相对而坐，至于陆先生，有丫鬟悄无声息地引着他往陆贞身后坐了。 马进奎的长熄带着几个女儿侄女亲自来上茶，穆蓉含笑接了，对马夫人点点头。 今日前来，是为了正事来的，女眷们退下，无关的服侍人也退下，穆蓉问马进奎：“本宫不懂本地习俗，热孝在身不能出仕，教几个学生没问题吧？” 当然没有问题，马进奎道：“公主但有召，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穆蓉转过头问陆贞：“听说陆大人于蒙学颇有想法，还打算成书以传后世？” 陆贞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虽然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可并没有满大街宣扬去，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寥寥几人而已，在北地的除了陆先生，其余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震惊归震惊，陆贞略微一迟疑，也就恭敬地回了话：“殿下，微臣不过一点浅见而已，尚未成型，成书传世，万万不敢！” 穆蓉对他后半句话恍若未闻，径自说道：“本宫意欲在封地各县开办官办蒙学，收满六岁到十二岁之间的孩童，此事就由陆大人一力主司，本宫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所有百姓之子女，无论父母是何等身份，除大不赦罪之外，皆可入学！蒙学师傅，马大人，给几个蒙师没有问题吧？” 蒙学，各县，官办，六岁到十二岁，蒙师，马进奎今日受到的惊吓实在过多，是过了足足三息才反应过来公主所说何事。 其实看到陆贞跟在公主身后，马进奎就已经知道公主这是要对世家族学下手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公主竟然对蔡崔等世家的族学视而不见，反而从蒙学入手。 呆呆地看着公主，马进奎有那么一刻忽然觉得蔡崔等人输给公主，可是一点都不冤！ 马家自然也有族学，附庸而来求学者不能跟蔡崔等相比，也有五六百人了，每年考举秀才举人几十人是能上榜的。马进奎对这几家族学现状可是一清二楚的，蔡崔四家族学再怎么兴盛，能比得上朝廷？四家族学学子总计不到三千数，整个北地是多少人？三百万人，庞大的贫寒百姓被排除在外，除非资质特别优异能得到蔡崔等世家招揽，可以免除束脩，其他的根本别想往这一条路上走。公主舍弃官学，开办蒙学，就是给数目巨大的百姓之子一个能够读书上进，脱离低下阶层的机会，谁会拒绝？更何况你没听到公主所说的吗？要让所有百姓之子都能入学，那就是说就算束脩不是免除的，也会极其低，低到贫寒之家也能承受的地步。马进奎深信，蒙学只是第一步，两三年之后，庞大数量的蒙学中选出的资质上好的，再开办官学，从京都请名师大儒前来坐堂，如此两年，进士太远，举人却可以想想啊，到时候，蔡崔等世家根基都被挖空了，还谈什么世家？ 想到了这一点，马进奎真是惊得瑟瑟发抖，免田赋，蔡崔世家在财帛上已经损失殆尽，唯独还有族学是仅剩的优势了，如果蔡崔等人识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否则，恐怕就连最后一点优势都要被耗干净了。 马家能怎么办？除了应承，别无出路！ 更何况，马进奎敏感地意识到，蔡崔倒了，马家才有机会！ 下首安坐的子侄急的恨不得代为应好了，马进奎才终于回过神来：“公主，马家绝无异议，愿意听从公主调遣！” 穆蓉笑着看了一眼在座的马家子侄，人人一脸兴奋状，才转过头问正处于呆滞状的陆贞：“陆大人，蒙师我给你找到了，具体怎么来办，就是你的事了，有什么困难提前说出来，要什么缺什么，人也好东西也好银子也好，都不是问题！” 尽管陆先生在来的路上已经提醒过他了，可事到临头，真的听公主说出来了，陆贞还是觉得恍若在梦中一般。 蒙学，正好是他擅长的，让他主司二十二个县的蒙学，全权支持，这个支持力度如何，从公主以往的举措来看可见一斑。 做梦也没想到的好事轮到他头上了，陆贞很想问问为什么，可看看这一位神色淡淡的样子，心头一动，忽然猜想着，是不是这一位把他弄到这里来的？ 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陆贞醒过神来，顿时满脸通红，他正盯着公主发呆呢，实在太过失礼了！ 陆贞面红耳赤地起身说道：“公主，请恕下官无礼！” 穆蓉自然不会计较这么一点小事，摆摆手，让陆贞坐下，笑问：“陆大人还是说说需要本宫怎么支持吧，你再不说，我就当你什么都不要了！” 陆贞讪讪地坐下，忍着扭头看一眼陆先生的，静下心来，先问公主道：“公主，是每县都要设蒙学吗？束脩怎么定？设几家？单设学堂还是学舍一起？同时开设还是选几县先行？” 穆蓉笑道：“看来陆大人已经是成竹在胸啊！” 调侃了一句，引得陆贞和马进奎跟着陪笑，穆蓉说：“蒙学必须每县都有，至于设置一家还是两家，这就看学生人数有多少，少了就定一家，多了两家三家都可以。至于束脩，本宫的意思是所有百姓之子女皆可入学，陆大人自己拟一个方案上来看怎么收合适。学舍和学堂一起吧，人手调配得当，同时开也可以，先选试点也可以！” 陆贞和马进奎郑重应下。 穆蓉站起身来，众人忙跟着纷纷起身，穆蓉笑道：“交给你们了，本宫就偷个懒，陆大人，尽快列个条陈上来给本宫过目！马大人，蒙师交给你，本宫不管你怎么做，别到时候一切就绪，蒙师还不知道在哪！” 马大人忙道：“公主放心，微臣知道轻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七、寒门升迁 穆蓉点点头，这便告辞而去，陆贞心里念着赶紧回去写条陈，也不多留。马大人身在孝中，不好留客，只好送出大门来，看着穆蓉重新上车才回转。 穆蓉邀请陆贞一起共乘！ 当然不是就两个人，还有个眉目温婉的大丫鬟坐在一角守着小炉看茶。 陆贞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着，非礼勿视。 尽管车厢内空间很大，足以再坐下七八个人，陆贞还是不敢随意观望。 马车平稳地前行，根本察觉不出任何颠簸之处，穆蓉惬意地歪在坐榻上，玉兰呈上茶盏，穆蓉浅浅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赞许道：“玉兰，你这茶艺越来越好了！” 玉兰笑而不语，穆蓉指了指陆贞，吩咐道：“让陆大人也尝尝！” 陆贞忙道谢，玉兰果然呈了茶盏给他，陆贞小心地接了，喝了一口，犹豫着是不是也夸两句呢，便听到公主清冷的询问之声：“陆大人是靖康初年的进士吧？” 陆贞忙道：“公主说的没错，微臣确实是靖康初年进的举！” “十七年的时间，寒门之身！” 穆蓉淡淡地扫了一眼他那黑炭似的容貌，轻声说：“以如此相貌，在这个看脸的官场还能升迁至四品官员，陆大人必然才智过人！” 陆贞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奚落长相，并不很窘迫，笑道：“公主，微臣不过是赶巧了！说到才智，公主才是天纵奇才之人！” 穆蓉笑笑，问陆贞：“你可认识韩立军？” “回禀公主，微臣倒是无缘和韩大人结交！” 不认识也没关系，穆蓉又问：“那你可知韩大人出身？” 陆贞想到了，论到寒门出身，韩立军比他还不如，他家中好歹也算殷实，看看陆先生就知道了，陆家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读书人，家境不殷实，怎么能养得起几个读书人呢？韩立军不同，他孤零零一个人真正靠考举，也没有什么人帮衬，自己闯出来的。当然了，韩立军长相比他好看也算是优点之一吧。 陆贞说：“韩大人寒门出身，人尽皆知，微臣也不例外。不过，微臣与韩大人不曾相交，所知不多。” “韩立军就任吏部侍郎一事，你是怎么看的？” 原来问题在这呢，陆贞心道，略微思索一阵，他说：“确实有些吃惊！” 说到这里，陆贞面有愧色地说：“微臣不过四品，在京都又无至交亲朋，其中内情所知不多！” 穆蓉无语，看来是问错了，于是便换过一个问题：“陆大人觉得官场升迁，对寒门士子来说是不是更加艰难？” 陆贞沉默了，身为寒门出身，没有比他更明白官场艰难了。同是寒门，在官场他也是有过几个好友的，无论才智如何，能力大小，学问高低，四品是个坎，终身迈不过去。要说世家出身学子在为官上比寒门出身的高明多少，其实也不是云泥之别那么大。这其中的关键所在，陆贞自己不往这方面想，陆先生私下里跟他也曾私语过很多次。 想想北地三郡的局面，想想蔡崔世家，再想想公主到封地之后所作所为，陆贞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决定赌一把。 陆贞坦然道：“公主，寒门士子升迁艰难，小部分是能力所限，但大部分跟如今官场是世家把持有关！想来公主早就看透这一点，才决定从蒙学入手，打破这一局面！” 穆蓉点头，她没看错人，这个陆贞也是个有想法的人。 穆蓉轻声说：“为上位者，最忌讳只有一种声音！世家舒坦的太久了！” 陆贞猛地抬头看着公主，浑身战栗，内心巨大的欢喜和同样巨大的恐惧交叉往复，竟然说不清是谁占了上风。 穆蓉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陆贞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接着更为巨大的兴奋冲出来，联合欢喜掐死了恐惧，绝地重生为蓬勃的得遇明主的激动。 勾勾嘴角，穆蓉说：“蒙学一事，根据鱼鳞册，北地三郡适龄孩童，总有几十万之多，陆大人，这活不轻松啊！每县最少要收录过万的学童！这学舍蒙师可不是几十人就够的！” 陆贞奇怪地问道：“公主，微臣也看过鱼鳞册，不过十几万，没有几十万之说！” 穆蓉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女学！” 陆贞呆了，女学？女童也要入学？ 穆蓉解释道：“先收男童，女学以后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贞稍微放了点心，还好公主有分寸，否则他就要疯了。 不过，想想公主所说，足足十几万的孩童，这可是好几千的蒙师啊，上哪弄这么多？还有学舍学堂，这要多大的庄园能容下？只能选址新建，可同时开建吗？这要多少银子？人工呢？ 还没开始，已经有了要抓狂的态势了，陆贞连忙守住，回去在想吧，公主面前不可失仪。 穆蓉并没有打算全部压给陆贞的意思，这可是一向比什么商部农部都费事的事情。 “陆大人，你首要做的，是仔细核算人数，给我列出来每县蒙学的数量，还有课程如何分配，书本定哪些。至于蒙师，马家那些，只是杯水车薪，本宫会叫湖州柳氏和方氏出几个大儒过来帮你把关。四月初春耕结束之后，本宫就能抽调大批工役开建蒙学了，你抓紧时间吧！” 陆贞也知道靠自己根本拿不起来这么一大摊，有人帮他自然高兴，他试探着问道：“公主，微臣家中倒是有几个叔伯，做个蒙师没问题，不过并没有取得功名！” 穆蓉笑道：“这就是本宫把你调到项城来的原因了，本宫记得，陆大人在江州曾经办过一个蒙学，把学生按识字程度分级而授，其中初级的蒙师不过是个童生是不是？” 陆贞明白了，这一位是真的早就有此打算，他真的是被这一位给亲手分派到项城来的。 “公主，确有此事！不过，人走茶凉，微臣也不知道那个蒙学是不是还在！” 穆蓉停顿片刻，才低声说：“慢慢来吧，先把眼前的做好再说！” 陆贞点点头，打起精神来，磨拳擦掌恨不得飞奔回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八、排梨 在山脚，陆贞下了公主的车，上了出城时坐的那辆，和陆先生一路回城，而公主车驾转向东，城郊一处村落而去。 不过一刻钟到了地头，穆蓉下了车，四处看看，颇有兴致地问道：“你都准备好了？” 她问的却是王文远，要不是这家伙邀请她出城观看新式农具试用，她才没有那么闲亲自跑一趟马家。 王文远来扶她，指了指道旁的几个人，说：“请公主殿下前来观看，自然要准备好了！” 穆蓉在官道上站定往王文远指的方向看，几个老农正跪在田里，护卫们四散开去，封锁道路，穆蓉摆摆手，让谷雨和玉兰留在马车上，带着素心跟着王文远走到了地头。 王文远摆摆手，青城自去请几个老农起来，穆蓉兴致勃勃地看着地头几个器具，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些都是怎么用的？” 王文远笑着问她：“你知道怎么种麦吗？” 穆蓉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知道？” 还笑话她，他难道会懂吗！ 没想到王文远却点着头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啊！” 穆蓉疑惑地看看他，王文远露齿一笑，说道：“你以为那深耕之法是我找人写的？” 难道不是？穆蓉腹诽道。 王文远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一般，笑道：“我是确确实实研究过如何增亩产的，深耕之法也有我自己的想法，在张家坳，我也是跟着积年的老农亲自动过手的。” 王文远着她去看那一堆的农具，一一介绍道：“你看，这个是梨，这是梨头，一般都是单头或者双头的，这个比较多，足足十个梨头，是最新出的排梨，需要三头牛来来才能走的动！这个叫耙，你看这两个是不是一个密一个疏？疏的这个是走第一道的，密的这个就是走后面两道的，等会你就知道区别了！” 王文远蹲在地上，全无形象可言，指着地上一件件的农具逐一给穆蓉介绍过去，还说的头头是道，穆蓉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人似是那人又仿佛多了些什么。 正走神间，王文远站了起来，笑道：“说是说不明白的，还要亲自看过才知道效果如何，怎么样？我让他们演练给你看看？” 看穆蓉点了头，王文远拉着她退后两步，轻声说：“别弄脏了衣裳，你老实待在这里看着！” 说完，避开其他人，偷偷捏捏穆蓉的手，才若无其事地放开，喊了一声：“开始！” 自从进了二月，王文远一直往返朔州新矿和项城之间，不时地还要下到县府查看农田情况，穆蓉则忙着行部的事，忙着给矿上增加人手，调配工役到各处，疏通河道虽然是重点，可各郡府县府之间官道平整县衙修正也需要很多工役，两人说实话已经大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今日之前，穆蓉没有什么想法，可被王文远这么偷偷一捏，那脸跟着手被捏过的地方一起开始发热泛红，虽然板着脸，却再难忍住一脸的温柔。 王文远背着手，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并肩看向农田。一声令下之后，便有老农牵着三头牛过来，手脚麻利地套上绳索，四个人抬着那排梨，两个人赶着牛，慢慢下到田里。 还没开始呢，穆蓉眉头便皱起了，这五个人才能使得动这排梨吗？ 王文远轻声说：“先别管这些，看完再说！” 穆蓉没说话，聚精会神地看着，只见两个人在前面引着牛，两个人站在排梨后面，伸出手去扶着两个突出来的把手，还有两个竟然踩着站在排梨上方。 “新矿新出的这一批铁，因温度高，重量反而减轻，做排梨倒显得重量不够，非得两个人上去压着，梨头才能深入土壤，否则梨的太浅，麦长不实，会减产的！” 王文远解释道。 穆蓉轻轻颔首，眼睛盯着那慢慢开始启动的排梨看，晋地土质疏松发黄，排梨走起来倒是很顺，启动的时候稍稍慢了些，等上了路反而能看出好出来了。排梨长度总有一丈余，就这么滑出去，深藏一冬的深色土被翻了上来，在排梨的隔断下，乖顺听话的像个小姑娘。 穆蓉没见过普通的梨是怎样的，一旁围观的附近村民倒是齐刷刷地低声赞叹，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王文远也是大为敬佩，他说：“此种梨具，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惊为天人，竟然可以方便至此！” 王文远指了指那硕大的耙子，说：“等会你再看看那耙子，就明白这巨大的排梨和耙子简直是绝配！” 穆蓉嗯了一声，再看那排梨，已经掉头回来了。 “这一块田有多大？” 穆蓉指着连成一片的农田问道。 王文远说道：“一共五亩，算起来，一户百姓耕作的农田，也就这么多了！” 根据底下人报上来的数，原本的那一百四十多万亩农田不算，曹常商贾也好，蔡崔世家也好，让出来的田亩分给佃户也是按照五亩给分开的。为了推广这新式农具，同时也为了节省人手，王文远提议把各县农户按百亩为标准划分成组，每百亩配备一套新式农具。春耕时日最多十天，新式农具每天耕作二十亩，才算是勉强达成要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九、用膳 王文远给她算着时间：“一刻钟到头，半个时辰往返，五亩田，一个时辰耕完是完全可以的，算起来，一日可耕三十亩，算上准备的时间，二十亩是完全可以的！” 穆蓉皱着眉头问道：“那耙子呢？我虽然不懂农桑，可梨过不能就这样就种吧？梨完还要耙，这也要耗费时辰！” 王文远笑道：“傻蓉儿！百亩农田就是二十户，壮劳力少说三四十，可以一边梨一边耙！” 穆蓉愣了一会，才看到已经有人往耙子上套牛了，跟排梨一样，也动用了六个人，一路跟在排梨后面，先是粗耙，接着是细耙。再后面，便跟着四个人，推着耧车，一路趟过去。一个时辰之后，五亩农田，梨耙播，一气呵成，收工！ 王文远看着她笑，那笑容三分得意，三分期盼，剩下的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情绪。 穆蓉抿嘴不说话，忽然转身就走。 王文远忙追上去，急急地问道：“你怎么啦？是哪里不满意吗？不满意你说嘛，我马上叫他们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穆蓉停下脚步，没好气地说：“这都什么时辰了？都看完了还不走？我饿了！” 穆蓉丢下他，自己先上了马车，王文远摸摸有些瘦削的下颚，心里似水一般柔软，不是她饿了，而是看他面容憔悴，几天不见瘦了一圈，故意说得。 王文远回身看看身后，在人群中找到蔡坤，对他试了个眼色，也跟着上了马车。 “不是听说摘星楼的菜不错？去哪儿吃吧！” 自从正月十五穆蓉在这里用过了晚膳，摘星楼的生意可是一日千里，旧貌换新颜，来往项城的客商，满城的世家商贾都想尝尝被公主点过名的美味佳肴。 陆贞告别公主，重新坐了马车回城，一肚子的话，在车上不好说，下了车以后，午膳也不用，拉着陆先生到书房说话。 “先生，有件事可能要劳烦先生了！” 陆贞没开口说事情之前，先对陆先生长长地一揖，陆先生忙避开，慌忙问道：“大人有何吩咐，尽管差遣老夫就是，不用行如此大礼！” 陆贞肃穆地说：“在下想请先生跑一趟荆州，将在下的家下接来项城，以后就在此地安家置业了！” 陆先生冷静下来，严肃地问道：“大人想清楚了？” 陆贞郑重地点头，都想了一路了，自然很清楚他这一举动代表了什么。 “先生，在下已经想好了，以后就跟着公主，做公主的属官，公主所图甚大，所行之策又福泽众生，贞得遇明主，当鞠躬尽瘁，以尽绵薄！另外，先生亲自回去一趟，陆家偏居荆州，不过寒门，贞时运颇佳，方至于此，要想再进一步，公主是唯一出路！此事，先生亲去才说得清！两位堂兄那里，还有大伯，贞的意思是能来还是全部跟着一起过来的好！” 是的，陆贞虽然是寒门，可不是家穷人丑，薄屋三间那种寒，而是针对世家而言的。实际上，陆家在当地也算望族，家族也是百顷良田，聚居之处也是一个千多人的陆家庄，进士虽然少，可也不是没有，陆贞算一个，陆贞大伯算一个，举人秀才十多个，也能说得上是耕读传家了！ 陆先生点点头，陆贞做出如此选择，也在情理之中。旁观者清，从始至终，旁观公主和陆贞等人的谈话，再结合公主之前的几道谕令，蒙学之事，很明显，将是公主破局的关键一环，一是补足短板，二是给蔡崔等世家一个台阶下，三想的更深一些，那是釜底抽薪！如此盛世，恰逢其会，陆先生对蒙学一事也是磨拳擦掌，一展抱负。 “大人尽管放心，老夫这就启程，必定将大人家眷安然护送至项城！” 陆先生应承道，他已经做了心里准备，非但是陆贞家眷，连他自己的，家眷是没有，可谁家没有几个需要照管的至交好友家的子侄？ 公主车驾入城，早有先来一步的人已经安排了，还是上次那个包厢，不过，除了素心，其余服侍的人穆蓉都遣下去了。 “这就是醉鹅？” 王文远指着桌上一盘看似很平常的卤味问道。 穆蓉点点头，没了身边服侍的，她便自己动手，给王文远夹了一大块前胸肉，笑道：“尝尝吧，很好吃的！” 王文远也不客气，也是真饿了，放开手脚，三两口吞了，大口地吃着面。 那面也怪异，十分宽大，劲道还足，公主府的厨子做过一次，穆蓉尝了一口也就丢开了，她胃口轻，这种面难以克化，还是少吃的好。 穆蓉静静地陪坐着，就着茶水用点点心，王文远的一碗面都下了肚，她那块点心还没吃完。 “不想吃就别吃了！” 王文远手一伸，把穆蓉手里都快捏成碎渣子的点心给抢了下来，塞嘴里吃了，才对素心说：“快去催催你主子的面，怎么这么慢！” 穆蓉拦了素心不让去，没好气地问道：“我的厨子你也要管？” 王文远笑道：“我倒想管你的厨子你也不让啊，这都快过了点了，别到时候你走了饥，吃不下了！” 穆蓉白眼翻他，说：“快吃你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不同 穆蓉的面也很快上了，王文远这才无话，对坐着用了午膳，两人转到内室，靠着大迎枕，一左一右隔着小茶桌坐着说话。 “如此看来，新式农具的效用已经很明显了，目前所有新式农具我都集中安置在三城周边，偏远的村寨只能先委屈一段时间了，不过到明岁也就能够保证全部用上新式农具了！” 王文远跟穆蓉汇报农部的进展情况，先说了新式农具，然后再说春耕：“至于牲畜，你也看到了，百亩所需不过十余头，晋地缺口达百万头之巨，纯粹靠人力，排梨需要十个人，百亩所需壮丁三十，算起来还是划算的。” 说到这里，王文远笑着对穆蓉说：“曹家常家这次算是下了大本钱了，所有走商队全部用来运送牲畜农具分散到各县，给我帮了大忙了！依我看，曹家的农具之利，按你定的价，赔不了也没有多大的赚头。” 新式农具，穆蓉给的定价排梨五两，耙四两，一套要十几两银子，跟曹家约定折五分利，一套新式农具，曹家得利不超过一两银子，这么庞大的走商运送，能赚才怪呢。 穆蓉不以为意地说：“没有盈润的生意，曹家会接？你别忘了这只是新式农具刚刚开始推行，又赶上春耕，才需要这么密集的调拨，只要曹家在每县都设立行销点，以后根本不用操心，新式农具只有不够卖的，没有卖不出去的，整个晋北全赔了，还有晋州呢？我许他十分利，还没盈润？” 王文远伸手要捏她鼻子，穆蓉一扭头避开了，瞪着眼睛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王文远笑着说：“如果不是你出手便是雷霆，曹家有这么听话？商贾行销，盈润没有一倍也有八成，你现在让利十分就让曹家乖乖听命，还不是因为曹家已经吓破了胆，根本不敢跟你作对？曹家如此，那常家呢？不过是反应慢了点，没有顺杆子往上爬，你就生生晾着人家一冬，到现在常家主事还在司州牧场守着给你收牛马，一文钱不加，脚钱都算常家的，难道是真的图你的青眼吗？还不是怕你冲常家下手？” 穆蓉道：“这个也要怪我吗？曹家老爷子都表态了，常家老爷子装作听不见，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常家名下的田可没有曹家那么多，让曹家行销农具也是跟这一点有关系，至于常家，如果听话，自然有一番富贵，不听话我要他干嘛？我自己的银子，送给谁不好非要拿银子养一个不听话来给我自己添堵？” 王文远想了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你确定不是曹常两家关系太过紧密的缘故？” 穆蓉摇头道：“他们关系紧密不紧密，又有什么关系？在绝对的力量之前，他们只有乖乖听话的份，朝廷上那一套制衡之策，其根本在于你没有办法一力降十会，才要讲究一个平衡博弈之道，靠几方关系彼此牵制来维持现状！这种情况，除非你能保证以后的继任者也能把控好这个场面，否则还是不要动用这种手段的好！” 王文远默默地看着她，久久无言。 穆蓉一时没有听到他的回音，便抬头去看，两人眼神撞在一处，感觉如此陌生，仿佛都有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突如其来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就像是穆蓉忽然间发现王文远慢慢的也有很多东西是她不了解的一样！ 你有多了解一个人？ 有前世今生足足十二年的亲密接触，王文远以为已经足够了解穆蓉了，现实却每每甩他一巴掌！ “怎么了？” 穆蓉看王文远迟迟不说话，脸色还难看的很，疑惑地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语气里带着的担忧她自己都听出来了，王文远自然没有错过。 他伸手拉了穆蓉的手，穆蓉身子一歪，整个倒在大迎枕上，正好和王文远四目相对。 王文远柔声问她：“这些道理你是跟谁学的？” 穆蓉呆呆地问道：“什么道理？” “就是那些什么制衡之道！” 穆蓉闭上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说是跟母亲学的吗？ 王文远没有继续逼问她，轻轻捏着她的手，低声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都变了？都不在是前世的那个样子了，一个人走了，另外一个也没有原地踏步寸步不进！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一个人已经走了这么久，这么远，远到即使我拼命努力，也追不上你的脚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你再追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穆蓉想反驳，我为什么要回你身边，她想大声斥责他是不是又在假装又在骗她，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抛却前世，今生重来，说不定他们两个根本就不符合彼此心仪的条件，更多的陌生感觉将会在以后的日子逐渐闪现在他们之间，等到发现彼此跟前世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的时候，她或者王文远，还会肯定对方就是自己一生追逐的终极答案吗？ 不知为何，穆蓉忽然想起了王寄秋。 今生的王寄秋跟前世的王文远何其相似！ 世家公子，温文尔雅，对她关怀备至，英俊潇洒，少年中举又连中三元，聪慧过人，才华横溢，和她对弈之时，也不缺精心安排被人看懂的欣喜与心动，或许如果没有前世，没有王文远，她会对王寄秋很动心吧！ 手上一紧，穆蓉低头看过去，却看到王文远已经睡过去了。 人已经睡着了，却还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多日忙碌劳累，眼睑下一片阴影，脸颊消瘦了，下颚上隐约冒出的胡渣，非但没有影响他的魅力，反而多了一股子阳刚之气。从穆蓉的角度看过去，她才发现，怎么他的睫毛那么长？ 穆蓉小心地挣开他的手，王文远睡梦中发出一两声不明含义的呓语，唯独那一声“蓉儿！”听得真真切切！ 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首诗，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穆蓉笨拙地展开毯子，盖在王文远身上，将身子靠在大迎枕上，闭上眼睛，内心一片冰凉！ 别人再好，不是你！ 而你，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模样，都是心动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一、情潮 内室逐渐气息深沉，素心睁开眼睛，无奈地摇摇头，算着时辰，总要好一会，正发呆之间，忽然站直了身子，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面，轻轻推开门。 立夏正要推门进来，门便开了，便知道肯定是素心来开了门，果不其然。 “素心姑姑” 立夏刚开口叫了一声，素心便冲她嘘了一声，指了指内室，满脸无奈地做了个手势。 “睡着了？” 立夏诧异地轻声问道。 素心点点头，立夏也面露无奈，这公主可云英未嫁呢，跟一男子同榻而眠，真的好吗？ “红莲姑娘也不说说公主，这样好吗？” 素心声音压得很低，立夏拉着她在远离内室的榻上坐下来，低声说：“首领说随公主的心意吧，我们只要做好该做的就行了！” 素心一脸愁苦地说：“我还没跟血影说，这事让我怎么开口？” 立夏吓了一跳，问道：“素心，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该怎么汇报就怎么汇报，别让血影大人责怪下来，你就吃不着兜着走了！” 素心无奈地说：“我知道啊，这不是以往没到这份上嘛，回去我就传信！” 王文远醒来的时候，四周很静谧，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穆蓉。那一张小脸有一半埋在大迎枕上，动人的大眼睛紧紧闭着，鼻息平稳，睡的正香。 那一张红彤彤的睡颜，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心上，好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节奏，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跳了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 两个人脑袋靠的很近，彼此呼吸相闻，再往前一步，便能吻上那殷红的唇。 王文远可不是一个会跟自己心意作对的人，往前一挪，便印上那唇，手一伸，将人捞在怀里紧紧抱着，犒赏自己刚才经过剧烈波动的老心脏。 唇印着，尚不满足，舌头伸出来，舔一舔那唇的轮廓，洗一洗那柔嫩的唇瓣，睡梦中的小人似是被断了气息，嘴角微张，便正好方便了那罪恶的舌，直地探入那樱唇秀口中，引诱着那小舌来与他追逐嬉戏。 穆蓉很快从气闷中醒来，发现眼前的处境更加气闷了。这家伙乘人之危！ 想推开他，手一动才发现两人十指交缠，根本抽不动。手脚整个身体被压在身下，动弹不了！ 穆蓉愈加气愤，渐渐清醒过来，却感觉到眼前此人身体滚烫，某个部位已经昂扬而起，却始终只是吻着她，手一直很老实地跟她十指相缠，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身体比她的思想更加诚实，已经先一步寻着本能去寻求更大的快乐，手指紧紧抓着他的，丁香小舌也有了自己的意识，不甘心被欺压，奋起反抗，主动缠了过去。 一个人主动付出没有得到回应是什么感觉？ 一个人全身心的倾其所有，换来对方相同的回应，这种感觉有多美妙？ 情潮很快席卷而来，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如炙热的水，淹没了所有理智，所有还能用那脑子思考的东西。 两人只有彼此，只有眼前此人的一切，掌下的温度，唇舌的触感，还有心理装的满满当当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如沙堆积成塔，成海，堆得两人心里满满的，身体在矛盾中痛苦又享受，渴求更多，索取更多，又担心自己给的不够。 以两人如今的权势，终究还是有无能为力的事！ 激烈的纠缠耗尽了穆蓉所有的力气，一种更为巨大的悲伤无力慢慢缠上她的心头，眼前这亲吻，拥抱，唇齿相缠，让她迷醉，让她感受到被人珍视，被人呵护，别人宠爱，被人深情相付！这种不同于前世的感觉的，究竟是另外一场更加隐秘的骗局？还是眼前此人注定是她生生世世的一杯毒酒？她在这密不透风的怀里沉沦了，付出的仅仅是她自己的全部还是要搭上这大顺江山？ 王文远慢慢停了下来，将怀中人牢牢抱紧，吻去她眼角的泪。或许他可以拥有这天下，或许他可以名垂千古，可前世今生眼前，唯有他的蓉儿，对他深情如斯，倾心相付！至死不渝！ 他想要拿把刀，狠狠划开这沸腾的胸膛，把那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扯出来，再把他的蓉儿塞进去，让她好好看看那颗心！ 甜言蜜语说过的太多，他不想再用那轻浮的语言来侮辱两人之间的感情，他们之间又岂是言语能够说得清的？ 穆蓉紧紧钉在他的胸前，狠狠地抱着，浑身颤抖！ 回应她的，是王文远更紧的拥抱！ 痛的心在滴血！ 痛的骨头缝都是疼的！ 那是一种前所有为的渴求，却始终得不到满足！ 彼此伤害，彼此相依，或者形同陌路，无论哪一种，两个人都痛彻心扉。 靠近了，不停地撕开伤口，却没有人愿意放手让对方远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二、挑夫侯三 项城码头 出了正月，大河边解了冻，西去东来的船只慢慢恢复航行，除了码头终日有护卫值守，看起来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当然了，常年在码头迎来送往，卖力气过活的挑夫还是能说出一些不同来的。侯三便是常年在码头讨生活的众多挑夫中的一个！ 和卖苦力的苦哈哈一样，年仅而立，面色黝黑，手掌宽大，倒是比其他的挑夫高出一头来，再加上再怎么挨饿受冻始终瘦不下来的肚子，看着倒是比别人多那么两把子力气。由此，行船靠岸的客商，往往一眼挑中他帮着卸船搬运行李，比别人往往能多接两趟活计。 这不，他刚刚把一对母子的行李送上马车，擦着汗往码头避风处歇脚，便被早就聚集在此处等活的几个老伙计给叫住了。 “我说侯三，这活计你都抢了，还有我们什么事儿？” 一个马脸汉子噙着烟袋，眯着眼睛抱怨，语气可不怎么好。 侯三也不生气，笑着说：“老烟枪！你少抽点烟，不比我多接两趟活好得多啊！” 马脸汉子四十上下的年岁，整日一杆老烟枪不离手，也就多了这么个绰号，倒是没人追问姓氏，就这么叫开了。 老烟枪板着脸，用那已经黝黑发亮的烟杆敲了敲身下的石头，喝道：“过来！” 侯三笑眯眯地过去，靠着老烟枪坐了，抻着脖子看看河面，又缩回来，叨咕道：“这都几月了，怎么走商的船队还这么少？这活越来越难接了！” 老烟枪吧唧吧唧抽着烟袋不说话，侯三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低声问道：“老烟枪，你怎么不去炭城？我听说那工钱开的可足了！” 老烟枪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不去？” 侯三嘿嘿嘿嘿地笑了，他怎么不去，还不是想着其他人都走了，挑夫少了，在码头也能赚到更多银子，何必非要跑那么远到安远去呢！ 老烟枪抽干了最后一点火星，在lia一上磕了磕，小心地把烟锅取下来，摸出一个小袋子装进去，塞进怀里。抬头看看左右，忽然不着痕迹地捏了一把侯三的胳膊，率先站起来，一摇一摆地往码头下面走。 侯三眨眨眼睛，停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东张西望了一阵，才嘀咕一句：“怎么上茅厕也不跟我说！” 说着，便追着老烟枪后面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码头底下，顺着大河岸边，是大块大块的石头一路铺下去，平日里多有那小门小户不讲究的婆娘在此处聚集，清洗衣物等。现在估计是午后十分，并没有什么人，老烟枪就坐在其中一块凸起的大石上等他。 “老烟枪，瞎糊弄啥嘞？” 侯三差点踩空，摔进水里，便冲老烟枪吼了一句。 老烟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有消息，听不听？” 老烟枪有个远房表弟是郡府的衙差，消息比别人要灵醒那么一点，侯三一听，忙凑上前去，讪笑着问道：“老哥哥，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老烟枪低声说：“你知道为啥这走商的忽然少了许多？都在等那一位发话呢！” 侯三睁大了眼睛，看着老烟枪伸手往上指了指，惊讶地问道：“蔡家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老烟枪恨铁不成刚地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蔡家蔡家，是那一位！” 侯三张张嘴，无声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老烟枪点点头，道：“石炭，你总知道吧？走商的有人胆大包了天了，竟然还在太岁头上动土，可不就惹急了那一位了？十几个走商的都被抓了，到现在都没放人，听说是发配到炭城矿上做苦力了！现在，那一位没有发话，走商怎么敢上路？” 侯三瞠目结舌地听着，哪一位所做出的事，实在超过他的理解范围，上面的人做什么，他这种小老百姓，怎么可能看得懂？ 不过，这走商的如果少了，那他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老烟枪忽然叹了口气，说：“老弟，你救过老烟枪一命，听老哥哥一句劝，这挑夫做不长了！” 侯三急道：“老哥哥，那怎么办啊！我这也不会别的营生，只有这一把子力气，每个营生，我那一大家子可怎么活？” 侯三成亲的晚，二十五上才说了个婆娘，不过这婆娘虽然脾气不好，对侯三却也知冷知热的，关键是能生啊，五年生了四个，三个都是儿子，可把侯三给高兴坏了，可也愁坏了，怎么养啊！ 老烟枪看看河面，又看看身后的码头，对侯三说：“我家老大传信回来了，说是升小队长了，不用卖苦力，让我带着老二老三过去，侯三，跟我一起去吧！” 老烟枪家的老大，其实是他第二个儿子，长子没有长成，也没有序齿，上个月才去炭城，如今就做了小队长了，侯三惊奇地问道：“老哥哥，大侄子是寻了什么门路了？” 老烟枪咧嘴一笑道：“哪里寻了什么门路，不过是识的两个字而已！” 侯三大为羡慕：“还是读书人好！” 随即情绪低落下来，沮丧地说：“可识字无门啊，书塾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进的！” 老烟枪低声说：“老大说炭城有学堂，只要你在矿上做工，就可以把孩子送到学堂去，还免束脩！” 侯三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问道：“还有这等好事？” 侯三激动地想要更一步问个仔细，老烟枪却忽然抬头看着大河，低声说：“有船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三、方家 码头上做活的苦力对船很敏感，一听有船来，侯三下意识地跟着抬头看过去，果然见到大河之上远远闪现几艘船的身影，正慢慢往码头方向来。 老烟枪和侯三不约而同地快步上岸，往上面跑去，虽说两人对去炭城都有所意动，但临走之前，揽个大活，谁还嫌银子烫手不成？ 两人上了岸，原先散居各处的挑夫们已经纷纷涌了过来，站在码头空旷的栈道边上，沉默地排着队等候着。 都是一起讨生活的苦哈哈，彼此之间早就已经达成了默契，有个先来后到，尊老爱幼。 “这边这边！” 挑夫们相互招呼着，呼朋唤友。侯三往河面上，大船靠的更近了，后面还有四五艘形制相差仿佛的大船，心里便是一喜，看来这是一桩大活！ 栈道上人越来越多，上来了两队护卫，侯三扭头去看，发现了蹊跷，偷偷拉了老烟枪，试了个眼色，老烟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两眼，低声说：“像是个公公！” 侯三目光闪烁，悄声问道：“是不是那府的？” 老烟枪回身看看岸上，点点头，不再说话。 有个穿青衣短袍的小厮从他们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前面，低声和正点着数的另外一个小厮说了什么，那小厮回身看了一眼老烟枪口中的像是个公公的人，随口回了一句什么，便放大了声音对这群挑夫说：“都老实待着别动，大家都有活，一会我会叫你们，我没说话之前不准乱走！都是精贵东西，要轻拿轻放，按件计资，不论大小，一件十文！自己算着自己的数，如果没有打破东西，另外有赏钱拿！听清楚没有？” 挑夫们哄笑一声，一个个面露喜色，这价开的够可以的！看来这一趟，跑得快了，总能进个几百文了！ 侯三和老烟枪在这码头混了十几年，算是老人了，自然有被众人礼让的地位，就站在刚才说话那小厮跟前。 穿青衣短袍的小厮对那说话的小厮笑道：“六哥，不用开这么高，一般都是一件五文！” 侯三心提到嗓子眼了，紧张地看着那小厮，那被称为六哥的小厮正是六央，他现在也不大不小是个小管事了。 六央笑着说：“四十一，你这小家子气的可要改改！你忘了长史说的话了？我们可是公主府的，不可占百姓一文钱的便宜，也不可让百姓吃亏！船上除了方家老爷还有公主的东西呢，可要当心着点！” 那被称为四十一的，已经不是央字辈了，而是乐字辈，排行四十一。 四十一讪笑道：“六哥，这不是还要靠您提点嘛！” 六央似听非听地直往大河方向看，头里一条船已经慢慢靠岸了，回身看看百多号挑夫安静温顺地站着，没有一个人乱走动，放了点心，对四十一说：“你在这看着，我去问问张校尉，看看是怎么安排的！” 说着，六央便抬脚往那栈道那头去，四十一忙站直了身子，板着脸，眼睛不错一下直盯着这群挑夫们看。 好在挑夫们的目光都放在靠了岸的大船上，否则非得被他吓一跳不可。 下船的是湖州方氏如今主事的那一房方伯青的二弟方仲青，也就是定国公府三夫人方氏的二哥，莲姐儿的二舅。 方仲青也有四十好几了，中等身量，白面无须，温文尔雅，极为和善。 他站在船头，看了看码头上乌泱泱的人群，回身对长子方守礼吩咐道：“去跟你娘和妹妹一处吧，码头上鱼龙混杂，小心护着你她们别被乱人冲撞了，等帷幔支起来再下船！” “是，父亲！” 方守礼躬身应了，转身往后舱去。 “大人，您看！” 方仲青的幕僚许先生低声叫他，方伯青忙回过头来，只见舢板已经放下，从码头上上来几个人，为首的白净的面庞，穿着一身中人服侍，看形制似是公主府长史。 方仲青不敢托大，上前迎了两步，刚抬手，那长史便先一步拱手为礼，笑道：“大人远道辛苦，咱家乃是公主府长史，公主特命咱家来迎大人！” 方仲青忙道：“多谢公主礼遇，有劳公公了！” 那长史便是王喜，道一声不敢，便向方仲青解释道：“马车已经等候在码头上，公主特命咱家带来侍女，以侍奉夫人小姐！” 方仲青看了看王长史身后十多个低眉顺眼的丫鬟，心里妥帖无比，指了身边的常随带侍女前往后舱，他也就随着长史下船。 方二夫人夏氏正在后舱哄四岁的长孙解哥儿。 “别哭了，我们马上就下船，祖母带你坐大车好不好？” 夏氏一边柔声哄着小哥儿，一边问进门的长子道：“守礼，你怎么来了？” 方守礼先施礼见过母亲，才上去抱起眼角还挂着泪珠儿的解哥儿说道：“母亲，父亲让孩儿来陪你们下船！怎么不见筱娘？” 夏氏笑道：“我让你媳妇去看你四妹妹了，到现在还不来，不想下船了是不是！” 方守礼笑着说：“母亲，我们都在船上呆了快一个月了，怎么会不想下船呢？肯定是东西太多，不放心丫鬟婆子，非要亲眼看着收拾才行！” 正说着，舱门外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嗔怪之声：“大哥又背着我说我坏话了！” 话音未落，一高一矮两个身形窈窕的女子便进了船舱，打头的稍矮，圆脸，大眼睛，琼鼻秀口，眉眼弯弯，还带点胎里肥的正是方仲青的四妹，攸娘！其实是他二妹，不过是从大房算起，排行第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四、玲珑心思 方仲青笑道：“我从来不背着你说你坏话好不好，我都是当你面说的！” 攸娘跺脚，嗔怒道：“娘，你看看大哥，太过分了！” 攸娘身后的便是方仲青的妻子筱娘，进了船舱便直奔方仲青而来，伸手把解哥儿抱在怀里，听见攸娘的话便白了夫君一眼，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攸娘已经一头扎进夏氏的怀里直叫屈了。 攸娘今年才刚十二岁，是夏氏三十头上才怀了她，生了三个儿子才盼来一个女儿，自小便娇惯了些。 夏氏抱着攸娘安慰道：“攸娘放心，娘给你做主！” 话音未落，常随在门外回禀：“夫人，大爷，公主府派了侍女前来迎接夫人！” 方仲青暗自吁了一口气，看来是逃过一劫了，夏氏看了他一眼，笑着请人进来。 从外面进了三位眉清目秀，面带微笑，年纪相仿，大约十七八岁的侍女。进门便笑盈盈地施礼，莺语燕声透着一股子舒爽。 “奴婢们见过夫人！” 夏氏忙道：“快免礼吧，这可真是礼遇太过了！” 为首的年纪稍大两岁，笑道：“奴婢小满，奉公主令，前来迎接夫人太太小姐和小哥儿！夫人，如果准备停当了，这就可以下船了！” 夏氏笑道：“劳烦姑娘们了，那我们这就下船！” 小满上前欲搀扶夏氏，夏氏哪敢让她搀着，扶着贴身丫鬟的手站了起来，一手拉着攸娘，又嘱咐长子好生照料筱娘和解哥儿，一行人下了船。 沿着栈道，早就有小厮用帷幔围出了一条通道来，夏氏脚踩在栈道上，被小满等引领着顺着栈道前行。 “夫人，小心脚下！” 小满贴心地提醒众人，其实栈道也是很平整的，不过有些许坑洼，也无伤大雅。 夏氏目不斜视地走过栈道，帷幔外面影影绰绰来往围观人群也是司空见惯的，不过却丝毫不闻吵闹之声，夏氏颇觉得奇异。 栈道尽头已经有马车等候，“青儿，你带着你媳妇坐了，让攸娘解哥儿跟我坐！” 夏氏很明显特别宠爱长孙，目前也只有这么一个孙辈，自然是诸多呵护疼爱，眼珠子都不离。 踩着车凳上了马车，夏氏神色一缓，把解哥儿抱在怀里，攸娘只好撇着嘴坐在她身侧，四处打量着车厢内部陈设。 “娘，好舒服！” 攸娘很快发现身下是柔软的坐榻，铺着厚厚的坐垫，身前有个小茶桌，试着推了一把，没有推动，看来是固定在车厢底部的。 攸娘四处寻摸，很快翻出一个八宝盒子，打开来全是蜜饯点心。 “解哥儿，叫姑姑，叫姑姑给你吃糕饼！” 攸娘捻起一块花糕，逗解哥儿。 夏氏看着眼熟，对攸娘说：“你把那点心盒子端过来我看看！” 攸娘双手托着点心盒子，捧到夏氏面前，疑惑地问道：“娘，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怎么忽然改了性？” 夏氏不理她，仔细看那点心盒子，看了好一会才忽然叹了口气说：“公主真是个玲珑剔透之人！” 攸娘只双手捧着点心盒子，冷不防夏氏怀里的解哥儿手一捞，抓了个绿豆糕在手里，直往嘴里塞。 夏氏在感叹，攸娘只好把点心盒子丢在茶桌上，哄着解哥儿松嘴。 好不容易才哄下来，攸娘才有功夫说出她的疑问：“娘，这话怎么说的？” 夏氏虽然极度宠爱攸娘，可自小习文识字的她深知，女儿家娇养却不能缺乏教养，攸娘姓方，以后婚配能否嫁入世家另说，先要把自身本领给学起来，才有资本言及其他。随着攸娘年纪渐长，平日里对攸娘言传身教的指点管教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了。 夏氏先问攸娘道：“你闻闻车里是什么香？” 攸娘嗅了嗅，道：“娘，我什么都没闻到！” 夏氏出身金陵第一大家夏家，以制香名闻天下，夏氏作为商贾之女，能嫁入湖州世家方氏为媳，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最紧要的便是这嗅觉极其灵敏，一上车她便闻到了。可惜，攸娘没有像她一样灵敏的鼻子。 夏氏无奈地笑道：“你没闻到是因为你跟在娘身边已经习惯了这种香了！” 攸娘嗅觉不灵敏，但人却是极其聪慧的，一下子就听懂了母亲的意思，又嗅了嗅，才诧异地问道：“娘，此香不是你特制的吗？公主府怎么会有的？” 夏氏若有所思地说：“此香确实是娘特制的，虽然不外售，可此香有助缓解偏头疼，香气清淡，娘每年都要制不少送给你姑姑。你姑姑用着好，送给公主，这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娘喜欢此香之事，出了自家人，其余人知道的并不多，就连你姑姑如果不曾留意的话，恐怕也是不清楚的！现在，你明白娘为何感叹公主玲珑心思了吧？” 攸娘默默地跟着点头，这马车不过是来接她们入城，临时征用都考虑的这么周到，这可不是权势大就能办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五、见识 正沉思间，刚才自称小满的婢女敲了敲车厢门，露个笑脸进来，说道：“夫人，这便启程回城了，请您好生安坐！” 夏氏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笑着请小满坐了。 小满也不推辞，她的作用也就是陪伴夏氏的。 马车缓缓启行，车窗装的是琉璃窗子，倒不气闷，挂着薄薄的一层纱帘子，隔绝了车外人的视线，车内人又可以一览无余地观看车外的风景，很是便宜。 夏氏笑盈盈地看着窗外和南边迥异的风景，面上不显什么，其实心里是存着一股子不满，带着三分挑剔来看眼前这个城池的。 路边也有树，都三月了还光秃秃的，路上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开春了一篓子的事，谁家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在街上闲逛。 等入了城，夏氏才隐约觉出有异来。街上路人穿着有异，锦缎棉袍布衣荆钗，比湖州自然没办法比，可那脸上却毫无愁苦之色，人人虽然一脸倦意但那神色却平和很多，有些像是京都的安逸样子。夏氏心头一动，将目光转向路边店铺，只见街道宽敞，店铺整洁有序，大开着的门扉能看到，虽然不是客人如织，也没有几家是空荡荡的没有生意的。偶尔路过一两家酒楼客栈，进进出出迎候安置的伙计无不高声笑着送客迎人。再看街面上，穿着简陋，补丁满布衣裳的大有人在，却很少看见闲散浪荡子或者乞儿在四处游走！ 从北门入城，渐渐往城中去，街道逐渐繁华，人声鼎沸逐渐增大，夏氏才恍然发现，行人避让马车，井然有序，却没有多少人对马车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在一个路口，路过一片空旷的所在，有两辆奇怪的大车停靠，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在上车，夏氏心头一沉，心想，难道是公主驱赶了满城的乞儿吗？ 解哥儿忽然指着外面叫唤道：“祖母，祖母，风车，风车！” 夏氏顺着解哥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原来是从一辆满是人的大车上下来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其中一个花白胡子的，正从路边小商手里买小孩玩意。那小商推着的车上扎满了风车，花花露露的，随风呼啦啦地摆动，甚是引人注目。 怪不得解哥儿一下子就看到了，夏氏笑道：“解哥儿听话，等到了地头，祖母马上叫人去买！” 解哥儿不依，在夏氏话里直蹦跶，嘴里嚷着：“祖母，我要风车，要风车！” 四岁的孩子，力气已经很大了，夏氏几乎保不住解哥儿了，小满忙道：“夫人不值什么，小哥儿想要，奴婢命人去买就是！” 说完，小满敲了敲车门，冲着外面押车的婆子吩咐了一句，婆子果然去买了两个风车来。 解哥儿这才眉开眼笑，安稳地坐下来拿着风车，小口长着吹。 夏氏无奈地说：“小满姑娘，劳烦你了，这孩子坐船太久了，刚下来，脾气有些烦躁！” 小满笑道：“夫人不必言谢，这是奴婢的本份！” 夏氏看了看解哥儿手里的风车，做工十分精致，那叶片竟是铝箔染了染料制成的，杆轻巧，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夏氏轻轻嗅了嗅，竟然是楠木，便惊讶地说：“这风车造价不菲吧，怎么就这么在街面上售卖呢？” 小满也不知道风车价格几何，忙问了跟车的婆子，回过头来说：“风车是二十文一个，开春之后，满城倒是很多售卖的！” 夏氏从忽然想起了那衣衫褴褛的，二十文，一个青壮男子每日做工，工钱自然有高低，夏氏身为主母，心里却是有数的，一日二十文，也要能干的青壮男子才能拿到，体弱年小的还没有这么多，这么一个小小风车要二十文，而刚才那个小商周围围着的可有不少都是普通百姓，怎么舍得？ 夏氏看了小满一眼，迟疑地问道：“小满姑娘，刚才过去了几辆奇怪的大车，那车上是什么人？” 小满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夏氏说的是什么，便笑着回道：“夫人说的是从安远县府回来的公车吧？那些人都是矿上做工的普通百姓！” 夏氏恍然，可不就是，那石炭的工矿不就在安远吗，是她想差了！ 方仲青也注意到了那奇怪的大车，和夏氏的小心翼翼不同，他是前来给公主效力的，也就很坦荡地问了王长史。 王喜在外行走，比小满深处内宅要知道的多，他说：“这是行部开设的公车，从安远直达项城，每日往返一次，总计六辆大车！每车可坐四十人！” 方仲青虽然是个文人，却是做过一郡主司的，对民生经济自然不陌生，闻言便很觉得疑惑，现在可是春耕之时，安远每天那么多人进城做什么？ 王喜便细细地给他讲解，方仲青这才明白，这些不是农夫，而是项城周边居民，坐那大车去安远工矿做工，家中有事可随时回来。 方仲青听住了，由郡府出面专门设立这么几辆往返县城至郡府的公车，紧紧是为了矿上用工？ “王长史，这矿工不够用吗？” 王喜诧异地说：“一直不够！公主想要开三号矿，最少需要五万矿工，护卫一万，靠安远这点人自然是不够用的！” 方仲青被五万这个数字给吓住了，满腔疑惑就要继续问下去，可身为读书人，湖州方氏的世家身份，让属于他的那一份矜持占了上风，不再开口，免得惹人笑话。 于是方仲青只浅笑着说了一句：“倒是挺热闹的！” 王喜笑道：“方大人要见热闹之处，这还不算什么，城中还有一处，比这场面还要热闹，就在公主府那条街，方大人肯定有机会能见识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六、马家酒肆 方仲青浅笑不语，心中有淡淡的不悦，如果说，天下贵十分，京都独占七分，那么天下富十分，湖州扬州金陵合起来占了七分，尤以湖州为最。他从湖州来，什么热闹场面没见过？ 等到方仲青见到了王喜口中的热闹场面，才被自己曾经有过的浅薄想法给深深地侮辱到了！ 码头上的挑夫们果然接了一担大活，从午后开始运送，肩扛担挑一直到日落西山才忙活完，累是很累的，可高兴也是高兴极了的。 侯三和老烟枪领了赏钱和工钱，这半天就有一两银子入账，真是高兴！ “老哥哥，走，小弟请你喝酒！马嫂子酒馆，中不？” 侯三并没有忘记老烟枪之前说过的那件事，一心想要打听的更清楚一些。老烟枪对侯三这个人，一般出于报恩，一半处于怜悯，再加上侯三此人勤快肯干，他也是存了心结交的。两人当即达成一致，往马嫂子酒馆去！ 马嫂子酒馆就位于北城郊，靠着城墙根，不过是三间枣木屋子，带着后院前院，掌柜的姓马，常在店中照应的是个半老徐娘还有三分姿色的女人，便是他们口中的马嫂子。 侯三和老烟枪进门的时候，正赶上马嫂子送客出来，两下打了个照面，侯三调笑道：“马嫂子，小弟多日不来，甚是想念嫂子啊！” 马嫂子正跟客人说话呢，听见侯三说话，回身白了侯三一眼，也不理他，十分客气恭敬地送走了客人，才转身招呼老烟枪和侯三。 “我说侯三，你这猢狲，不回家照顾婆娘，到我这来干什么？” 客人一走，马嫂子的大嗓门便响起来了。 侯三笑道：“这不是馋酒了嘛，想起马嫂子的好来了！” 侯三和老烟枪也是店里的常客，马嫂子嘴上骂着，脚下却领着两人进门，安置在后院一僻静处，上面有天棚挡着，四周是厚帘子挡着风，旁边小炉子上烧着水，三两壶细长的酒壶盛了酒就温在热水中。 侯三先捞了一个瓶子，对着嘴灌了半壶，才浑身畅快地喊了一声爽！ “侯三，悠着点，你婆娘才刚满月，别醉醺醺的回去又把她气够呛！” 马嫂子实际上是个体贴人，给他们先上了两碗热腾腾的汤面垫垫饥。 老烟枪抄了筷子在手里，对马嫂子点点头，呼噜了一口面，才问马嫂子道：“刚才那人是谁？马嫂子又揽了大客户了？” 马嫂子正嘱咐小二给两人上油切饼，把小二打发走，回身坐在两人身边，亲自给老烟枪倒酒，才低声说：“是那府里的！来定了一批老酒，说是给护卫喝的，还指明了要当家的亲酿制！” 马嫂子酒馆实际上不叫马嫂子酒馆，酒都是马嫂子当家自己酿的，马当家的已经年近五十了，近些年，酒馆里的酒都是马当家的长子动手酿的，马当家已经很少动手了。 项城百姓可不敢动辄口称公主府，一般都有个隐蔽的称呼，现在流行开的，就是那府，一说那府，侯三和老烟枪也明白。 侯三诧异地问道：“怎么？那府的人也知道马嫂子的酒好喝了？” 老烟枪却笑着恭喜了马嫂子，马嫂子却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得意的脸色，口里却说着为难的话：“定的数量又多，当家的还不知道怎么劳累呢，不行，我得想办法给当家弄点好东西补补身子！” 侯三还想问定了有多少呢，老烟枪却对侯三解释道：“听说那府护卫有三千呢，你想想，要多少酒才够喝的？不过，我怎么听说，一直都是袁记商铺给那府供应，什么时候换了？幽州曲不好吗？” 幽州曲可比马嫂子的酒还要烈，当然价也更高就是，像侯三，再馋酒，也舍不得打一斤尝尝。 马嫂子才不管那么多，自家落了实惠便是，从侯三老烟枪这里满足了虚荣心，马嫂子便去了前面照应。 侯三也开始呼噜噜吃面，两人对着用了一碗热汤面，放下筷子，才就着油切饼喝酒闲聊。 眼看着一壶酒见了底，侯三起身从那热水壶里又捞了一壶来，给老烟枪满上，才低声说道：“老哥哥，下午在码头的时候，你看到那些楠木箱子了吗？” 老烟枪点点头，眼睛往四周一扫，见后院就他们一桌，也才放了心，轻声说：“我也看到了，都是护卫动手，没让我们碰，我觉得那里面应该是这东西！” 老烟枪从怀里把下午刚得的银子掏出来又塞回去，侯三微红的眼睛大睁着，惊道：“不会吧？全部都是？那可足足好几十箱呢！” 老烟枪轻轻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你想想，不让我们动手的会是什么东西？要不就是精贵东西怕我们弄坏了，要不就是紧要东西！你说要是精贵东西，会有几十箱？那可是楠木的箱子，你忘了走商的也经常用这种箱子装银子？” 侯三咂舌不已：“这得多少银子！” 老烟枪倒是很平静，对他来说，靠卖力气赚的银子才是自己的，别人再多也是别人的，并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都忘了？那一位一来就免了田赋，使工役还给银子，衙吏历年积欠的饷银都足数发了，还给了分量十足的年事，没有银子怎么敢这么有底气？” 侯三不过是说说而已，他跟老烟枪是一样的，不偷不抢，靠双手挣银子过踏实日子。 侯三问起了矿工的事，老烟枪低声说：“被人信不过，你总该信得过你侄儿吧？既然他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是真的，再说了，你想想老六他们几个，过了正月就去安远了，一次都没回来过，你可曾去过老六家里？我让小三去看过了，家里没人，恐怕早就悄悄把家人都搬过去了！” 侯三啊了一声，懊恼地说：“老哥哥，我那婆娘才刚出月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从过了年到现在都没出过门！” 侯三怪自己消息不灵通，接着便急急地问道：“老哥哥，你是怎么打算的，我听你的！” 老烟枪说了自己的打算：“老大一家已经全部过去了，老二一家留在项城，小三跟着我走！” 老烟枪也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已经成亲了，老三还没说上媳妇，老二媳妇娘家是个屠夫，老二成亲以后跟着老丈人学杀猪呢，以后也开个档口卖肉，也算是相当有赚头的买卖。 侯三想想自家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老大还不满五岁，老二三岁，老三一岁过，刚落生的闺女才满月，这个头疼啊。 老烟枪想想侯三的家里，给他提了个建议：“反正咱们两家离得不是很远，你婆娘也出了月子了，你先跟着我去炭城看看情况，老大说那里赁房子是极便宜的，如果能行，赁好房子再回来接她们母子，也耽误不了多久，你看呢？” 侯三就是不放心家里，短时间内没人照顾，老烟枪提的建议也算是中肯了。不过，侯三试着提了一嘴：“老哥哥，你家二妞也十六了，小弟跟着你过去，能不能让二妞到家里帮着做几天饭食？” 老烟枪没有犹豫就应了，两人就着剩下的油切饼喝完了剩下那点残酒，又叫马嫂子下了半锅饺子提上，才昏昏沉沉地出了马嫂子酒馆往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七、待客 公主府华灯初上，正在设宴招待方仲青一家人。 在花厅用屏风隔成两处，女眷在内，男子在外，穆蓉叫了廖长志王文远作陪，她和夏氏在内室坐了。 “不必拘礼，都坐吧！” 穆蓉笑盈盈地对攸娘和筱娘说。 夏氏微笑点头，攸娘和筱娘也小心地陪坐在下手。 还是分桌而食，穆蓉坐了主位，其余个人按位次坐了，自有侍女服侍净手用茶饭。 攸娘实在对这个传说中的公主很是好奇，入了席，便不时地偷眼看过去，莲姐儿跟她说话都心不在焉地听着。 “攸娘，你有没有在听嘛！” 莲姐儿不乐意了，嘟着嘴说：“我都说了那么多了，你好歹回一声啊！” 攸娘醒过神来，才知道冷落了莲姐儿了，忙致歉：“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走了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莲姐儿没好气地说：“我让你尝尝这羮，跟西湖羹哪一个味好！” 攸娘低头一看，案上果然刚上了一道热气腾腾的羹，甜香四溢，闻着便胃口大开，捏着调羹尝了尝，点点头，笑道：“味儿确实不错，挺好的，你开始学厨事了吗？” 莲姐儿说：“我才不学厨事呢，厨事自然有厨房管事的来做，我学什么厨事？” 攸娘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这怎么跟娘说的不一样？ 芙姐儿笑道：“攸娘，莲姐儿现在跟着学待人接物呢，她现在可是公主身边的大管事了！” 莲姐儿忙推了她一把，不好意思地说：“攸娘，别听芙姐儿乱说，我不过是跟着立夏姑娘学着理一理各家关系而已，哪有什么大管事之说？” 芙姐儿捂着嘴笑道：“对对对，不是什么大管事，你可没有在我面前整天大管事长大管事短的说话，是我想多了！” 莲姐儿起身就要拧她，攸娘看的目瞪口呆，莲姐儿活泼，她领教过，怎么另外一位姐姐也这么活泼？公主还在上面看着呢，真的没问题吗？ 攸娘忧心忡忡地偷偷往上手看，却发现无论是公主还是母亲还是嫂嫂，都没有留意她们，径自说着话，对她们看都没看一眼。攸娘顿时松了口气，又有些意难平，公主不过比她大几岁而已，可在母亲眼里，她就是小孩子，公主才是了不起的那个！ 穆蓉并不想攸娘想的那样对她们熟视无睹，不过攸娘没发现罢了。方仲青作为三伯母的娘家哥哥，她无论如何要给足了面子，当做正经亲戚在处的。当然，前提是彼此性情相投，才能更一步，否则还是乖乖做个规矩亲戚，彼此守着礼节吧。 夏氏虽然不至于谄媚，可夫君都已经千里来奔了，很明显是准备效劳的，她也就存了三分的亲近讨好，说些湖州的风土人情给穆蓉听。 穆蓉笑道：“湖州毕竟是万湖之城，江南水乡缥缈景致与北地迥异，夏夫人到了北地，有闲暇也可四处走走，应当自有一番意趣！” 夏夫人对项城再怎么瞧不上，也不会在穆蓉面前表现出来，反而表现的很是兴致勃勃，她笑着说：“妾身长居南边，这还是第一次到北地来，实在是对此处很是好奇，公主这样说，那妾身可要好好开开眼界才是！别回了湖州，亲友问起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就丢了面儿了！” 穆蓉含笑点头，眼睛转向笑容温婉静坐在夏夫人身边照顾着解哥儿的年轻妇人，笑着问夏夫人道：“本宫看夫人这儿媳相貌出众，听说是和夫人同支？” 夏夫人看了筱娘一眼，笑道：“公主说的是，筱娘的父亲和妾身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妹，这孩子自小长在眼前，知根知底，才厚着脸皮求了来做儿媳！” 穆蓉微笑着说：“莲姐儿和芙姐儿在北地也没有几个朋友，夏夫人可不要管教太严，平日里让她们多多亲近亲近，本宫也少费点心思！” 先不说莲姐儿是夏夫人的外甥女，就看在定国公府的面上，夏夫人也会厚待莲姐儿，何况公主话里言外对莲姐儿和芙姐儿两人多有维护，几乎以长辈自居，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穆蓉笑着叫莲姐儿过来，“你呀，别光顾着胡闹！多和你表嫂表妹亲近亲近！” 莲姐儿佯装正经地施了礼，高声应道：“谨遵公主令！” 惹得众人笑个不住。 不知道男人们如何，反正女人们是宾主尽欢。 散了席，回到下处，夏氏问过了各人的安置处，便回了内室，早早洗漱了上床安歇，方仲青醉醺醺地进来，鞋也没脱倒在床上，倒是把夏氏吓了一跳。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上了年岁就别喝这么多酒了，你看你，自己身子都不爱惜！” 夏氏唠叨着去扶方仲青，被他摆手推开，嘟囔一句：“茶！” 夏氏忙吩咐贴身丫鬟去倒浓茶来，她自己挺着疲倦的身子，亲自投了湿帕子来给方仲青擦脸。 方仲青一把抓住了夏氏的手，老夫老妻了，两人孙子都有了，闹着一出，夏氏倒没有羞意，不过恼怒是难免的。 “老爷，醒醒，擦把脸来！” 用力推了两把，方仲青有了点意识，强撑着起来靠着床头坐着，接过夏氏手中的湿帕子狠狠擦了擦脸，对夏氏笑笑，柔声说：“夫人没事，为夫没醉，心里高兴，一时兴起多喝了两杯！” 一时丫鬟送上浓茶来，方仲青接到手里，挥手屏退了下人，才和夏氏一左一右坐在拔步床便闲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八、夫妻夜话 “夫人，公主真乃奇人呢，这次为夫算是得遇明主了！” 方仲青踌躇满志，激动地说。 夏氏又推了他一把，埋怨道：“老爷，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什么明主不明主的，让人听见终究不好！” 方仲青瞪着眼睛，梗着脖子说了一句：“怕啥，这可是公主府！” 不过夏氏说的倒是金玉良言，方仲青不过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也就改口兴奋地跟夏氏解释道：“你不知道，公主自到封地这才几个月就做了好几件了不起的大事，每一件说出来都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只要成功一件，公主之名必定名垂青史！了不得！了不得啊！” 夏氏笑道：“老爷糊涂了，要不是如此，您也不会因为一封信就携家带口千里迢迢来奔啊！” 方仲青摇头道：“夫人，这是不一样的！早知道此地是如此情景，我应该说服大哥也一起来的！” 方仲青的大哥方伯青可是湖州方氏的主事人，湖州才是方氏根源所在，让一个世家主事人抛弃根源所在千里迢迢跑到这荒凉之地来？夏氏惊到了！ “老爷，你这是听说了什么消息了？公主的几道谕令妾身倒是也听说了，那免田赋免工役银子，说出去也没什么，不过是公主府财力雄厚让利于民而已，怎么？此事还另有内情吗？” 夏氏再怎么知书达理，也不过是一内宅妇人，眼光有限，方仲青便详细解释道：“夫人，为夫问你，谕令有一条是关于商证的，你可知道？” 夏氏点头，方仲青说：“无论是汉朝还是本朝，从来很少收商税，夫人当是明白的，这商证跟商税有什么不同吗？究其根源，是一样的！公主在封地反而道而行之，免田赋却收商税，你说，晋北三郡之地本来就民生凋零，走商者众，公主不仅布拉隆走商者，反而要收商税逼着走商的跟她站在对立面，难道就不怕孤立无援吗？” 夏氏可是世代经商，对走商者背后能调动的恐怖力量也是心中有数的，闻言也是面露异色，静静地听方仲青继续往下说。 方仲青面露敬佩之色地说：“可，自公主谕令颁布后，晋北三郡从商者不仅没有哀鸿遍地，反而呈现欣欣向荣之态势！你我入城时所见，沿街店铺琳琅满布，衣食住行，杂货铺子，生意看起来也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刚才席间，认识了一位廖家公子，经介绍是商部主司，为夫便着意打听了，这才明白！” 夏氏心痒难耐，十分想知道后续，方仲青却转了话题，反而说起了封地形势：“如今公主府有三部，一为农部，主司王文远，二为商部，主司便是廖家公子，三为行部，主司竟然是个公主府的管事，一没有功名在身，二也不是显赫商家出身，却主司一部，此人必是公主亲信无疑！免田赋，以雷霆手段压服封地世家商贾，免工役，以银代之，让利于民，设商税，试行商贾之道，推行府采，让利于商贾，最后设行部，流通百姓！” 方仲青越说越激动，夏氏却忍耐不住，打断了方仲青的话，催问道：“老爷，为什么商贾并不反对商税一事，你还没说呢！再说了，公主府三部主司都有了，老爷次来为何，你想过没有？” 方仲青笑着看了夏氏一眼，卖了个关子，“为何不反对，夫人还是自己去看吧！至于老夫，嘿嘿，这三部老夫可没兴趣！老夫虽然没有见过公主，却已经得到消息，公主要在封地开蒙学，还是要涵盖全部二十二县的大蒙学，公主说要让所有百姓之后代都能入学！此事能半成，夫人，我们方家” 夏氏喃喃地说：“我们方家欠缺的不就是士林名声吗？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方仲青说应该让大伯前来，夏氏心想，方家在三流世家已经呆了够久了，要说历史底蕴有没有？要说权势地位缺不缺？有没有出过九卿？这些可都够格了，唯独一点，逼格不够高！至今没有出过什么文学大家，士林无名啊！ 这对夫妻夜话的同时，还有一对夫妻也在夜话，不过气氛就要火爆一些。 “你个侯三，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么晚才回来不说，还喝的醉醺醺的！你给我过来，老娘不打死你！” 东城挨着城墙的一排排的土屋，家家户户亮着昏黄的灯，随着一声暴喝，一扇门打开了，跌跌撞撞冲出一个黑影来，接着嗖的一声从门里甩出一物，正正砸在那黑影的背上，那黑影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有本事你今天别进屋！” 啪，门被狠狠关上了！ 过了一会，那黑影动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嘟囔着：“这婆娘欠揍的很！等着瞧，老子非揍你不可！” 嘴里说着狠话，人却不进屋，抹黑在屋外找了个地，抱着头往那一蹲，等着。 此人正是侯三！ 三月间白天已经很暖和了，晚上却有些凉，侯三抱着膀子蹲在那里，在黑暗中看着面前这一排排的矮房子。 这一片是项城出了名的杂居之地，手里稍微有点银子的好面的都不会住在这里。就像老烟枪那长子，成了亲便在前面隔着两条街的地方另外赁了房子住，估计现在已经退了租往炭城去了吧。 侯三回头看看自家那矮小的窗户，就着昏暗的灯光还能看到挂在门窗上串成串的红椒，他还记得那是他婆娘大着肚子跟着老烟枪的婆娘去城外山上寻摸的野山椒，晒干了磨成粉，放一点在面汤里，喝一口浑身热乎乎。 说起来，里面小屋子的婆娘对自己真心不错，虽然脾气暴躁些，可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尽着他，有富裕的也要先尽着孩子，最后才是她自己。 “唉！” 侯三几乎要流下泪来了，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自记事起便在这一片晃荡，别人叫他侯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叫侯三！ 一直胡乱混着过日子，十七八岁机缘巧合救了老烟枪，从此跟着他在码头做挑夫，攒了点钱，老烟枪又借给了他十两银子，才把大闺女给娶回家。 一阵小风吹过，侯三打了寒颤，摸了一把鼻涕，回头又看看那小窗户，看来还是没消气，继续等着吧。 老烟枪说大侄子在炭城，每月有八两银子，赁的房子每月只要五十文，却有正房厢房厨房还有院子，不用窝在这么一间房里了，就凭这一条，侯三也愿意去炭城。 门终于响了，接着便是一声吼：“侯三，你不滚进来是想冻死在外面让老娘守寡是不是？” 侯三嘿嘿一笑，刚要站起来，脚麻了差点一头扎在地上，忙双手撑着地面，努力站好了，弯着腰猫进屋内。 一声低一声高的对话便含含糊糊地响在这漆黑的夜里。 “你别那么大声嘛，我又没喝醉！” “你还敢说？让你不要喝酒就是不听？你死外面好了，还管老娘做什么？” “我那不是有事要找老烟枪嘛，你个女人家懂什么？” “女人家女人家，没有女人家，你一个人生娃娃去好了！” “我错了错了，错了，别拧耳朵啊，你看娃都看笑话嘞！” “那也是笑你这个混蛋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九、项城 自从有了差事，芙姐儿便很自觉地改了起床的时辰，严格按照立冬的时间来，莲姐儿还睡着，她便打着哈欠，从床上翻下来了。 “姑娘，怎么不多睡会？” 丁香听到动静，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笑着劝她多睡一会。 芙姐儿扭头看看毫无动静的莲姐儿，示意丁香小声一些。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穿过宴息室，去了对面莲姐儿的下处梳洗，才敢大声说话。 “今日公主有什么安排吗？” 芙姐儿已经养成了先问问公主安排在进行下一步的习惯，丁香笑道：“公主一早派人示下，两位姑娘这两天都不用过去，只管陪方家夫人太太小姐就好，公主派了五央六央随身伺候，想去哪里都是便宜的。” 芙姐儿点点头，梳洗过，看看时辰，又去小书房练了一会字，才去膳堂和莲姐儿汇合。 “芙姐儿，你怎么起那么早啊！” 莲姐儿一个哈欠含在嘴里没有打出来，懒洋洋的歪在春凳上，打不起精神来。昨晚上和攸娘说了半宿的话，要不是公主派人来抓，说不定就不回来睡觉了，结果现在就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芙姐儿笑道：“我又没有和表妹彻夜聊天不睡觉，自然没有那么多瞌睡！你这样子，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招待客人了！” 莲姐儿打起精神来道：“那怎么行，二舅母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我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今天有什么安排，说吧！” 芙姐儿摆摆手说：“先用早膳，用了早膳再去问问舅母可有什么想法！说不定攸娘还没起来呢！” 莲姐儿顿时来了精神了，调皮地说：“那我们赶紧用早膳，我要亲自去抓攸娘，还笑话我呢，她不是也这么懒散吗？” 芙姐儿扶额叹息，这日子没法过了。 攸娘却没有像莲姐儿想的那样赖床不起，夏氏对她要求很严格，就算昨日初到一处，又和莲姐儿聊闲到很晚，她仍然照着平日的时间起了床，梳洗之后便去了正房。 出了门，慢悠悠地往正房走，一边四处打量着这处院落。 昨日入城安置下来，就忙着梳洗着装赴宴，还没来得看清楚，这天光大亮之下，一眼看到这景致，便是眼前一亮。 青砖黛瓦，白墙红门，院中两棵老槐树已经抽了满树的嫩芽，沿着抄手游廊两边种满了花树，以攸娘的见识，尚且叫不出名字，却已经长了花骨朵了，可以想象花盛放的景致又该多漂亮。 攸娘莫名地想到了母亲的那句评价，是个玲珑人。 攸娘的院子在正房西侧，穿过角门便是正房，家中大排行姐妹众多，可攸娘只有一哥一姐，姐姐已经嫁人了，她最小，一向是跟着父母亲起居的。 攸娘到的时候，母亲一个人坐在膳桌前等她。 “娘，爹呢？” 夏氏见女儿来了，笑着让她坐到身边来，拉着手看了看面色，见红润如常，便笑道：“公主召见，你爹已经过去了，我让你大哥也跟着你爹身边长长见识，闭门苦读不过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你大哥可不能是个书呆子！” 攸娘吐了吐舌头，苦着脸说：“爹爹真辛苦！” 夏氏捏了攸娘的手嗔道：“瞎说什么呢！” 一时传膳来，两母女对坐着用了，刚撤下去，便有丫鬟前来禀报说是表姑娘来了。 “莲姐儿来了！” 攸娘高兴地站起来，迎出门去，不一会果然听见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夏氏净了手，便看到三人进了门。 “见过舅母！” 莲姐儿和芙姐儿施礼问过夏氏，夏氏忙回了礼，这两位虽然是晚辈，又是亲戚，可莲姐儿和芙姐儿身上毕竟带着爵位呢，礼不可废。 几个人到花厅说话，夏氏让丫鬟去请了筱娘过来一处说话。 莲姐儿先问了夏氏安置的事，夏氏笑道：“这一处院子很是妥当，多谢公主挂念，莲姐儿提舅母谢谢公主，也不知道公主何时有空，舅母要亲去拜见公主才是！” 莲姐儿笑着说：“舅母不用着急，公主交代了，让我和三姐陪着舅母嫂嫂和表妹四处逛逛，不知道舅母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夏氏道：“莲姐儿，舅母也没到过北地，对此处倒是颇多好奇，要是你得空，陪我们四处走走也行！” 莲姐儿看向芙姐儿，芙姐儿笑着接了话：“这项城虽小，倒是样样齐全，也有东西市南北坊，西市是个大集，逢五开集，今日初七倒是不凑巧，只能赶十五那场热闹看了。再有就是公主府门前南北方向的泰安街和泰平街，倒是有几家京都的老字号，可以看看，南边的铺子也有，不过舅母从湖州来，这些就不敢说出来惹舅母笑话啦！” 夏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就当是陪夫君到偏远郡府任职了吧，也没什么好失望不失望的，便笑着说了句任凭安排就是。 莲姐儿便提议今日先走马观花，四处看看，有合眼的商铺进去看看，没有合眼就当散散心了。 于是派人吩咐下去，出府的时候却没有走入府的那条路，而是从东边垂花门上车，直接往东，从东侧门出府，转过弯往南上了便泰安街。 几个人分坐两辆马车，前后护卫开道，小厮婆子随侍，莲姐儿和夏氏攸娘解哥儿坐了一车，筱娘和芙姐儿坐了一车。 才上泰安街，解哥儿眼睛尖，指着窗外叫了一声祖母，兴奋地叫道：“风车！风车！” 夏氏扭身一看，果然是风车，便抱着解哥儿指着他手里的说道：“你的风车在这里呢！” 解哥儿看看自己手里的，又看看车窗外面，鼓着腮垂着风想让风车转起来，人小力气弱，怎么都吹不转，气的要丢了风车，逗得攸娘哈哈笑。 莲姐儿哄着解哥儿，帮他吹的风车哗啦啦转动，才摆出姐姐的面孔教训攸娘道：“他还小呢，你这做人姑姑的事怎么回事？怎么欺负侄儿呢？” 攸娘哎呦了一声就往夏氏身后躲，笑道：“倒是没看出来，莲姐儿越来越有个姐姐样儿了！” 莲姐儿扑哧一笑，道：“我又不打你，你躲什么！”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夏氏笑着说：“好啦，都是好孩子，玩笑归玩笑，可不能当真了！” 莲姐儿坐直了身子，往车窗外看，指着一处对夏氏说：“舅母，你看，长丰银楼！” 夏氏打量了两眼，笑道：“没想到这里也有长丰银楼的分部！” 长丰银楼是扬州张家的产业，夏家也有分子的，却没想到这项城也有分部，倒是方便了不少。 “舅母，我们去瞧瞧吧？” 莲姐儿提议道。 夏氏也想看看这有何不同之处，便同意了。 于是马车转了弯往北行，和两三辆大车擦肩而过，车上人穿戴虽整齐，却有缝补浆洗多次的迹象，看来又是往那安远去的旷工。 夏氏等人自然看过了就忘，逛银楼酒楼胭脂铺子绸缎庄子，自然有一番贵妇消遣的去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曹家 那大车上，老烟枪带着婆娘和三子还有孤零零一个人的侯三正挤在大车一处，满怀着希翼和迷茫，踏上另一条挣扎求生的路。 曹宪回了项城，看看时辰，便决定先回府。 进了门直奔上房，却发现长子曹坤竟然在家。 “你怎么在家？不是去了阳平？事情不顺利吗？” 曹宪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曹坤心疼父亲一脸风霜，便道：“父亲，您先洗漱，孩儿等会再陪您说话吧！” 曹太太也劝他先去梳洗，曹宪点点头，说：“给我找身衣裳，梳洗过为父先去看看你太爷爷，你先别走，媛儿和娟儿呢？一处用午膳吧，下午再往公主府递帖子！” 曹太太连声应了，推着他进了内室，让贴身丫鬟伺候他梳洗，自己亲自去翻了一身干净衣裳来。 曹太太进了内室，曹宪已经收拾完毕了，曹太太亲手伺候曹宪换了衣裳，有些心疼地说：“老爷，你这都瘦了一圈了，这次回来能多呆几天吗？” 曹宪却不觉得自己有多累，反而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 献出了自家的地，对公主举了白旗，换来了新式农具的行销之权，当时看说不清赔了还是赚了，现在曹家却暗自庆幸当初的选择。 只新式农具一项，曹家发动了自家所有的人手来推进此事。公主要求每县都要有新式农具行销点，曹老爷子要求曹宪每县设三处。曹宪因此停了曹家的走商队，把骡马车队全部让出来，骡马让给农部，车队用来运送农具，总算以一家之力，将新式农具铺遍北地三郡。而曹宪，接手曹家主事人也有十多年了，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意气风发呢。每到一县，县府主司对他礼遇有加，几乎算得上谄媚巴结了，就为了能增加一些新式农具配额。就连郡府主司，蔡崔陈等一族主事，对他也是和颜悦色，称兄道弟，大开方便之门。他可是一介商贾啊，以往捧着金银都换不来一个笑脸，现在统统变了样，曹宪心潮澎湃犹如二十当岁的年轻人，日日精神抖擞，哪会感觉到疲倦呢？ 曹宪安慰夫人道：“春耕就在这几天，忙完了就消停了，夫人放心，为夫不过是结实了些，看着是瘦了，实际上并没有！” 曹太太给曹宪扣上腰带，起身理了理领子，无奈地说：“别人看着我们曹家显赫，哪里想得到夫妻父子之间常年奔波，团坐一处用个饭都是奢望！” 曹宪低头握着夫人的手，低声说：“夫人辛苦了！为夫心里有数，家中你多担待一些，我们曹家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再怎么辛苦也要把握住，你没看常家把家中子侄全部撒出去，散尽家财为公主四处采买牲畜，那架势恨不得压上阖家身家，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求一个跟公主站在一处的机会？我们曹家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机会，可不能懈怠了！” 曹太太点点头，忍下万般情绪，和曹宪出了内室。 曹老爷子早就甩开手里的权柄交给了曹宪，这次要不是事态紧急，他也不会出头。曹家领了公主府的差事，更应了孙家的婚事，曹老爷子果断决定暂居项城。 曹老爷子已经知道曹宪回来了，专门备好了茶等他。 “你怎么又瘦了？事情不是挺顺利吗？” 曹老爷子对长孙也是心疼的，曹宪却不以为意地说：“爷爷，孙儿这是更结实了，不是瘦！” “叫你媳妇给你好好补补！” 曹老爷子斟了茶，推到曹宪跟前，问道：“怎么样？这是最后一批了吧？” 曹宪道：“对，最后一批已经下发各处，现在朔州新矿已经开始制作切机镰斧等物，孙儿近三个月都不用去朔州了！” 曹老爷子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凡事要想在前头，到秋收，新矿最多能出多少切机？各地的配额又怎么定？你是准备统一下发还是出一批发一批？这些事情你要打算好，不要真的三个月之后再去朔州，那是蠢人的做法！” 曹宪将此言记在心里，别看曹老爷子已经八十了，可心里把着弦儿呢，精明程度，曹宪再过十年也学不会。 曹老爷子笑着问他：“和孙家的事进展如何？下次见了公主，你是不是提一句？不指望公主能出面，赏个什么东西也是好的！” 曹宪低声说：“爷爷，我们毕竟是女家，孙儿回来还没有去孙家看过，这成亲礼按我们的来还是按孙家的来？” 按曹家的来就是遵从晋地风俗，厚嫁女，比聘礼翻一倍的回嫁，婚后住大月，女婿要在曹家住一个月之久。按孙家的来就看京都那边是什么风俗了。再说了，孙家虽然早就脱了籍，可一向奉公主为主，这成亲次日是需要到公主府拜谢主上的，从此之后在公主面前要执婢礼！ 红泥小炉上的茶水壶早就烧开了，咕噜噜地直响，曹宪却不敢提醒曹老爷子，生怕打扰了老人家的沉思。 商贾虽然毫无地位，可比沦为奴者要好得多，曹坤接到孙家的意思，为难之处便在于这一点。要曹宪来选，自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让自己闺女在别人面前执婢礼！可曹老爷子一语定乾坤，不仅要同意这门亲，还要高高兴兴心甘情愿受宠若惊地同意，要高调地办这场嫁女之礼！弄得曹宪见到媛姐儿便似心中有愧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一、亲事 茶香渺渺中，曹老爷子神情莫测地嘿然笑道：“此事有什么难的，就按晋地习俗陪嫁，至于成亲礼，进了他孙家门便是孙家妇，与曹家何干？你交代你媳妇，只管好好给媛姐儿准备陪嫁便是！” 曹宪心中有些不舒服，却不敢反驳。 曹老爷子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媛姐儿委屈了？” 曹宪低了头，曹老爷子呵呵地笑，好整以暇地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喝茶，足足晾了曹宪一盏茶功夫，才笑呵呵地说：“你以为上流的那几家是怎么上去的？几百年前，不过都是脚上沾着泥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而已，柳家，往上数几代，还是个走街串巷卖香油的货郎呢！奴才，要看是谁家的奴才！商贾也要看给谁办事，为什么陶家能赌上自家票号也要跟公主挂上关系？为什么田家就是皇商？为什么常老爷子七十多了还亲自跑到司州去买牲口？” 一连串的为什么甩了曹宪一头一脸，曹宪一脸懵圈地看着自家老爷子，说不出话来。 曹老爷子也不生气，仍然是乐呵呵的问道：“那你知道王景之为何到晋州为官吗？知道行部主司彭石的来历吗？知道农部主司王文远又和冀州王氏有什么关系吗？知道孙家因何这么受公主器重吗？” 曹宪更懵！ 曹老爷子则慢慢收起笑容，一脸的无奈之色。 曹老爷子固然是商贾届的一名奇人，可奇人也有无奈之处，这便是子嗣不丰，资质平常。长子去的早，曹宪是他亲手带大的，就这样，还是养成了这样肤浅的性子，真的以为曹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曹老爷子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直到茶溢出了茶杯都没有停下。曹宪看的目瞪口呆，心知祖父是对他失望了。 曹老爷子一直倒着，直到茶壶空了，才放下。 “曹家就像这茶壶的水！” 曹老爷子淡淡地说：“你祖父便是这茶壶，无论外面的火再旺，你祖父我有那个能耐能包的住这水，万世太平，曹家自然可以锦衣玉食，掌巨贾之财！可祖父总有老的时候，到那一天，曹家在你手里，就如同这茶壶里的水硬要往茶杯里装，你装不下，诺达的财富四散而空，曹家说倒也就倒了！明阳公主此人，心高气傲，又重情重义，你跟她对着来，绝对没有好下场！可你如果一开始就摆明车马奉她为主，她绝对不会亏待你！她才多大年岁？只要她健在，自然会护着曹家。媛姐儿嫁入孙家，不过是一重保障而已！一个女儿，换曹家五十年太平，这笔账你总会算吧？” 曹宪羞愧地拜服道：“爷爷，是孙儿错了！您别生气！” 曹老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笑道：“你也是杞人忧天，孙家孩子我是见过的，如果实在不堪，你爷爷我也不回应下这门亲事！抛却身份而言，孙家孩子算是良配了，至少比你强！” 一番话说的曹宪面红耳赤！ 孙家自然不知道曹家一番对话，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孙家身份摆在那里，如果不是公主一句话，就是跟公主讨个身边侍女做媳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现在还是高高兴兴准备两个孩子的成亲礼吧。 孙太太自到了项城就没有回安远，留在项城一力操办此事。三子给曹家见了一面，也见了人家闺女一眼，觉得满意，也就回去办差了，就剩下孙太太和两位儿媳留在项城。 孙家在项城，公主府也给安排了住处，和方家三进的宅院，院中院虽然没有办法比，可也有前后两进，足够一家人住的。如今就住了孙太太和两位儿媳带着两个孙子一个孙女。 让小丫鬟带孙子孙女下去玩，孙太太和两位儿媳最后再看一遍聘礼单子。 “金头面六套，南珠头面六套，金镶玉头面六套” 大儿媳翠兰柔声念给孙太太听。 可巧，两位儿媳都是识文断字之辈，大儿媳还是孙太太的远方侄女，二儿媳和孙太太一样，公主府婢女出身，都做到一等然后婚配，识字算账都是通的。 孙太太听完了首饰，问翠兰：“插鬓的簪子是哪一支？” 翠兰张口就来：“是娘的那支羊脂玉染金凤簪，还是公主赏的！” 二儿媳月如面露心疼地说：“娘，你也太舍得了，三弟妹还没进门呢，就把我和大嫂给抛到墙那边去了！这要进了门，还能有我俩的立足之地？” 孙太太是个爽利人，大儿媳是她侄女，二儿媳跟她一样出身，三人品性相投，关系极为亲密，如月这番话明着抱怨孙太太偏心，实则是说孙家极为重视这门亲，如此而已。 孙太太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呵呵一笑，反而有些内疚地说：“这门亲是公主所指，娘也知道这曹家闺女和我们自然不是一道的，可如今有什么办法？放心吧，娘跟你们公公商量过了，在河西码头给老三老四正儿八经起两栋宅院，婚后，就让老三媳妇去河西码头，这小两口分居两地也不是个办法不是？” 如月忙道：“娘，我就是随便说说，并没有怪您的意思，这另起宅院恐怕还要上报公主才行，太麻烦了！再说了，三弟妹我们也是见过的，看着也是个温顺人，我们一定能相处的来的！” 反正她是排行第二的，上面还有大嫂呢，这草鸡窝里进了一只凤凰，最难受的是草鸡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二、初到 翠兰确实有些担心，孙太太出身并不高，要不然也不会进宫做婢女，她的远方侄女出身更不高了。要不是她好歹还识两个字，恐怕这门亲还轮不到她呢。 孙太太说的另起宅院一事，事先跟她说过了，她极为赞成，可如今被如月这么横叉一杠子，翠兰担心了，生怕婆婆改了主意。 孙太太摆摆手说：“此事公主已经准了，宅院都已经在建了，你们就不用多说了！” 如月不说话了，她自然希望分开住的。 给曹家的聘礼是按一万两银子准备的，这个数是大管事定的，翠兰和如月心里有没有想法至少表面上是没看出来的，孙太太却心知肚明。 一碗水怎么端平？这三儿媳还没进门，就给孙太太造了个大难题！ 小丫鬟坠儿进来禀告说公主府来人，孙太太忙请人进来。 来人笑盈盈地进了屋，孙太太等人慌忙站起来。 “哎呀，立春姑娘在，怎么是您来了？” 孙太太吃惊地问道，立春姑娘可是公主身边的内管家第一人，亲自到她们院里来，可不令她受宠若惊？ “见过孙太太，两位嫂子！” 立春笑着施礼。 孙太太赶紧避开，翠兰月如也慌得手脚无措。 立春笑道：“公主命奴婢送些东西来！” 孙太太这才看到立春怀里抱着一个盒子，便笑着请立春入了座，公主府经常派人送东西来，这也是常事了。 让了又让，立春坚持不肯坐上位，孙太太只好坐了上位，立春坐在下手，两个儿媳便挨着坐了另外一侧。 把盒子给孙太太，立春笑道：“公主说，这支凤簪给曹家小姐插鬓！孙三爷可是咱公主府的人，可不能让他面上无光了！” 孙太太忙道：“他是那个铭牌上的人，值得立春姑娘叫一声爷，快别这么叫了，叫小三就行！公主厚恩，奴婢们感激不尽！” 翠兰月如也是面露感激之色。 立春也不放在心上，一扭头看见桌上的聘礼单子，便问道：“下聘是明日吗？” 孙太太应了一句是，立春说：“公主命奴婢前来帮着操办下聘的事，孙太太可别嫌弃奴婢粗鄙才好！” 孙太太大喜，这是完全把这件事当成是公主府的事了，自然千肯万肯地应了。 翠兰和月如坐在下手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公主这么厚待曹家闺女，她们怎么办？ 立春说是来帮忙的可真不是一句玩笑话，下聘礼的筹备三人组变成了四人，立春足足在孙太太这里呆了一整天，把插鬓的簪子换过了，对着后厢房逐个点过数，看着再三无误才回去较差。 日落西山的时候，大车总算到了地方。 侯三坐在车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内心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这就是炭城？” 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城池墙高两丈余，城楼威严，夕阳余晖笼罩下，如同平地拔起一般，崭新牢固！ 老烟枪是识的字的，他指着城楼上的匾额对侯三说：“确实是炭城没错的！” 一整天待在车上不得动弹的疲倦一扫而空，侯三敬畏地看着这座城，憧憬着以后的生活。 从北门入城，屋舍整齐，街道平整，家家户户门扉大开，可以看到院中有幼童犬吠，偶尔还有鸡鸭悠闲地在街头漫步。 进了城行了一炷香，远远地看到前面高耸的角楼车边转了弯，又行了一刻钟，才在一处停下来，有人招呼他们下车。 “都这来画押领号牌！” 一个粗嗓门的汉子不停地喊着，下了车的人拖着行李包裹跌跌撞撞地顺着人群往前走。老烟枪把侯三拉出了人群，找到老三和老烟枪媳妇，寻了个人说了几句，便有相貌清秀穿着皂衣的小厮前来接引。 “是张大家的？” 老烟枪姓张，闻听问起，便点了头应了，指了随行来的人的身份，那小厮冲着别处招招手，过来两个穿着营袍的兵士，七手八脚地帮着扛上行礼，抬脚便走。 侯三刚哎了一声，老烟枪便扯了他一把，低声说：“别说话，跟着走就是！” 侯三闭上嘴，沉默地钻出人群，跟着那小厮往前走。侯三留意着四周，刚下车的地方是一处空旷的所在，周边都是民居，没有院子的屋子，鳞次排列过去，往外走了足有一炷香，才看见一个个的小院子，也是整齐地分布在道路两边，也没有店铺的迹象，和刚进城看到的不同，这些院子大部分都锁着门，看着像是无人居住。 慢慢的有了人声，等转过最后一个弯，又一排院子出现在侯三的视线中，这些院子看着有了些许人气，最起码，门都是开着的，从外面路过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有晾晒的衣裳，有鸡鸭鹅犬吠之声，也有两三孩子在院子中或者在道路旁嬉戏，却不见一个大人。 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侯三发现他们几个被引进了一处院落，正房厢房后罩房一应俱全，看着很是齐整，仍然没有人在。 那小厮旁若无人地把几个人引进正屋，进门便是八仙大桌和高脚椅，长长的条凳，桌上有茶碗茶壶，却都是空的。两边各有门通往内室，侯三从掀开的门帘缝里看到里面是平整的大炕，铺着的褥子和被子虽是普通棉布，却一个补丁都没有。侯三眼见地发下内室的地上放着的不就是他的行李吗，这才放下心来，原来那兵士是帮忙运送到这里的。 “张叔，婶子，这是张队长的院子，他安排小的带你们先安顿下来，一会也就下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三、矿上 那小厮熟练地从厢房提了开水壶来给众人倒茶，既然是老烟枪儿子的屋子，老烟枪和媳妇也就不客气地坐了，老烟枪媳妇不住地四周看看，口里啧啧不住，“这屋子真整齐，这是我那儿子置下的吗？” 那小厮笑道：“升任到队长都有一处这样的院落，不把钱的！” 老烟枪也是面带笑容，谢过了那小厮，老烟枪媳妇已经忍耐不住，叫上小三，四处寻摸着看了。 侯三不知道是出门看看稀罕，还是坐在这里听老烟枪跟那小厮聊天，想了半天刚要出门看看，耳朵一动，决定留下来。 老烟枪正问到他的两个孙子的事，那小厮说：“两个小哥都去学堂了，矿上下工的时候，学堂才会下学！” 侯三一听真有学堂，便来了兴致，拉着那小厮问道：“到这上工，孩子可以送到学堂吗？束脩多少？每个人都可以吗？” 那小厮是专门负责迎来送往安置新人的，这种情况也习惯了，便笑着解释道：“只要你到矿上上工，孩子都能送去学堂，束脩是免得！” “那” 侯三想问什么，小厮看他想说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便解释的更为详细一些：“学堂收六岁到十二岁的孩童，都是免束脩的，你到这矿上做工，等会小的会帮您领了铭牌来，你收好了，有了这牌子，领早食晚食都是要看牌子的，还有每个月都会有一些布帛米面发放，有院子的可以自己开火的，每个月还能领一些盐糖，这些都是不把钱的！自己的孩童不用操心，太小的，会有人专门接送，大一些的可以自己去，不远，就在城中！” 小厮说的详细，侯三却越来越糊涂，“学堂还管早食晚食？每月领那么多东西，都是不把钱的？” 老烟枪也听住了，他不过认得两个字不是个睁眼瞎而已，老大的信又不敢随便找人看，连蒙带猜看懂了一半，另外一半估计就是这小厮说的了：“不是学堂管的，都是矿上管的，都是不把钱的，就这么说吧，两位老叔，只要两位到这矿上做工，一个月工钱最少也有四两五两，做了队长就多些，十两二十两也不是没有过，每个月都有东西领，会有人叫，矿上每月还有两套粗布衣衫，家里有小孩的，还额外有些东西，具体是什么，小的也说不清楚，每个月都不一样！两位老叔，等张队长下了工了，你们在问清楚，早点上工，这东西每人都有！” 侯三激动的心砰砰直跳，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不把钱给那么多东西？怎么听着像骗人呢？ 小厮出门了，老烟枪媳妇一脸兴奋地进了屋，后面跟着笑容满面的小三。 老烟枪媳妇往那高脚椅上一坐，拍着桌子大嗓门嚷道：“真是处齐整的院子，那灶台都是新的，怎么不在家弄饭食？老大媳妇这是手里存不住银子还是怎滴？” 老烟枪摸出烟袋来，往那烟斗里装烟丝，闻言便瞪了一眼媳妇，喝道：“瞎咧咧什么？人家矿上有饭食，还用在家开火？” “真的？有恁好事？” 老烟枪媳妇惊喜地叫道，见老烟枪脸色便知道没有诓她，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叹息道：“哎呦，没想到老了老了还享上福了，不用弄饭食喽！” 正说这话，屋外熙攘的人声逐渐增大，却是张队长下工了。 “爹娘？侯三叔，你们到了？小山呢，我让他接你们，见到人没有？” 张队长是个二十来岁的汉子，长相肖似老烟枪，却比老烟枪高出一头来。 老烟枪媳妇已经多日不见儿子了，忙跳下椅子迎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老大，口里念着我的儿之类的话，张队长问的问题一个字不答，反而问起了她的小孙孙。 张队长进了屋，把头上那黑不溜秋的布巾解了放一旁，笑着对老烟枪媳妇说：“娘，他们两个还在学堂呢，等会就回来了，不用管！” 老烟枪媳妇就往走，说是要去接小孙孙，被张队长拉了回了，往椅子上按。 “娘，你别管了，有人会送回来的，这城里还没人敢作妖，你放心吧！” 老烟枪低声喝道：“听孩子的！别裹乱！” 老烟枪媳妇消停了，老烟枪才腾出空来问张队长：“你媳妇呢？” 张队长笑道：“她在厨上做工，要发完晚食才回来！爹，矿上有很多厨房，管着所有矿工的饭食，她在大厨房上工，每个月也有三两银子呢！” 老烟枪媳妇一听，心中对儿媳妇没有在家迎接她怨气也就散了，一个月三两银子呢！ 张队长从门后面寻了粗面盆，出去打了水来，把一头一脸的黑灰洗了，才坐下来陪老烟枪夫妇说话。 “老三，既然来了，你就好好干，先做矿工，闲来我教你计数，等你学会了，也能做队长了！” 张队长不忘记提携弟弟，老三按年龄算也是该成亲的年纪了，不过是老烟枪刚耗干了家底给老二取了媳妇，家无余财，只能再等两年。老三听到大哥这么说，心里也是高兴万分，谁不想做人上人？再说了，队长薪资还高一些呢。 侯三眼巴巴地看着张队长，小心地问道：“那个大壮，我该怎么办？我这也不识字啊！” 张队长笑道：“侯三叔，不识字也没关系，做矿工是足够的，侯三叔手脚勤快些，也有矿工每月领七八两银子的！再说了，吃食住处都是不把钱的，领多少带回家多少，一年也有百十两了！” 侯三听到张队长的话，这颗心才算落到实处，自家侄儿总不会说瞎话诓他，不过，侯三想的却是把婆娘孩子都带来的，这一点张队长也考虑到了。 “这样的院子是队长住的，如果侯三叔想让三婶和几个侄儿也过来，也不是不行，这院子也往外赁的，多少银子这要问问小山了！” 正说着，小山回来了。 “张队长，您回来，小的给两位叔叔办鸣牌去了！” 小山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对张队长说：“张队长，小的改回去了，明日一早小的再来领着两位叔叔去矿上！” 张队长点点头，谢过了小山，笑着送他出了门，才回来。 侯三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东西拿在手里看了，是个桃木牌，有他手掌大小，上面刻着他看不懂的图案。 张队长却是懂的，指给他们看：“这是编号，一个矿工有一个，要收好，不要弄丢了，凭这个牌领东西的，用处大着哩！” 晚间，侯三生平第一次吃到了肉包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四、忙碌 穆蓉正在用晚膳！ 当然了，晚上用的也不安生，事情太多，多到她几乎没有空余的时间，就连晚膳时分，都被她用来听立春报告孙家老三和曹家联姻的事了。 “孙家聘礼现银一万，总计七十二担，明日巳时两刻出门，听事房已经安排妥当，插鬓的人奴婢问过舅太太了，她同意了！” 立春温声细语地说了婚事的进展，穆蓉缓慢地喝着粥，似听非听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用了晚膳，穆蓉问过了莲姐儿芙姐儿的行程，过问了方家安置的事，才抽出空来发呆。 “公主！” 才要神游呢，立夏过来了。 穆蓉叹了口气，陆贞虽是个得用的，可方仲青是个固执的人，凡提出一种新观点，一定要问清楚来龙去脉，对她的决定是持支持态度的，可就这细节扣的人头疼，蒙学一事总是比不上行部商部，甚至连农部火急火燎的春耕都比蒙学的进展要顺利多了。穆蓉没打算一口吃个胖子，可这一点点的磨人才更要命。比如，关于蒙学生源要不要收束脩一事，方仲青就坚持己见，必须收，还必须按市价收，按他所说：“文以载道，教化万民，圣人以文教化众生，皆贵雅事！免于束脩，便是是之贱，沦于俗，必伤其根！” 方仲青的意思是，不收束脩便使圣人之道沦于流俗，易得而贱，不会珍惜，反而不妥。 至于每县都要设蒙学，方仲青也反对，他说：“文之道，深且远，非志坚者不得其道，何况，百姓之子全部读书，百无一用是书生，肩部扛手不提则田亩何为？” 穆蓉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差了，难道真的是放开了让普通百姓求学反而会养出一批不知所以好高骛远的柔弱书生吗？ “公主！时辰已经很晚了，你要就寝了！” 穆蓉的思绪被立夏一句话给生生地拉回来，连发个呆的时间都没有，穆蓉揉揉脸颊，对立夏说：“开始吧！” 立夏一脸不忍也只好开始，再不开始，真的就要过时间了。 “曹宪递了帖子来要见公主，是新式农具的事，行部主司彭石说要面见公主，廖公子说最好尽快安排见您一面，孙家明日下聘，舅太太说想见见公主，还有袁家和柳家随船前来的管事已经安置下了，最好公主也能见一面！还有” 立夏闭嘴没再说下去，穆蓉疲倦地睁开眼睛，说：“我没睡，继续说，还有什么？” 立夏道：“还有血影大人回来了，公主何时安排，首领说永昌有信来，不是急事，不过公主最好过目一下，还有京都有消息了，公主” “明日辰时两刻，行部商部一起来，用了午膳，等舅太太回来了马上让她过来，她走了再见袁家柳家的管事！辰初让红莲过来，用了午膳见血影，方大人和陆大人那里，给他们传信，挪到后日再说！” 穆蓉三言两句把事情安排妥当，立夏匆匆记下，什么也不说，转身退出内室，让谷雨赶紧进去伺候公主就寝。 一夜血腥，极不安稳，穆蓉醒来时才发现，月事提前了。 呆坐着愣了好一阵子，还是进来服侍的谷雨的一声惊呼，才让穆蓉回了神。 “公主！” 谷雨哆嗦着指着穆蓉身下一大片的血迹，“您这是怎么了？” 穆蓉柔声安慰她：“我没事，只是来了月事而已，准备热水，我洗个热水澡！” 谷雨回过神来，吩咐当值的丫鬟去准备热水，她和小竹两人上前，搀了穆蓉起来，给批了外袍，簇拥着往净室去。 直到被剥了衣裳，扶进木桶，被热水一激，穆蓉长长地舒了口气，才觉得小腹胀痛难当。 “公主，您要洗头吗？” 谷雨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穆蓉轻轻摇头，说：“去熬了药来！” 谷雨道：“已经安排下去了！” “红莲来了吗？” 谷雨迟疑了一会才道：“来了！” “让她来！” “是！” 红莲进来的很快，很明显她已经知道了公主的现状，对她一大早沐浴并没有什么意见，显然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 “公主，要不要取消今日的安排？” 红莲低声提议道，却被穆蓉否了。 “永昌有什么信？” 穆蓉靠着木桶，把下颚以下的部分都没入水中，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少了三分清冷，多了两分含糊，红莲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淡淡的笑意，还是这样的公主像个涉世未深的可爱姑娘。 “公主，永昌那边西奴有些与往常不同，开春到现在，竟然没有一次前来犯边，大将军带人日夜警戒，后来又派人去探查，永昌方圆二百里竟然毫无西奴人出现的迹象，甚是奇怪！” 热水激的穆蓉头一阵阵的晕眩，可红莲的声音却只字不拉清清楚楚传入她的耳朵里，脑子却异常清晰地转动着。 “忽然间的异常” 穆蓉等一阵眩晕过后，才张口说道：“忽然间的异常必有情况，给大将军传信，坚守不出，熬过这几个月，现在还不成熟！” 草原上冬春之交最难过，为了过冬，把该吃的该喝的都消耗光了，草场还没长起来，不仅是人，就连牛羊都缺吃少喝，自然要到东边来抢夺。等过了这段时间，草原上草长起来了，牛羊有了吃喝，也就不需要冒着生命风险来抢，两边开始恢复平静，直到秋收。可以说两边战事激烈的时段，一年有两次，一次就在冬春之交，一次在秋冬之交。这一次西奴反常的举动，大将军肯定也有所防备，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要加快时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五、进展 “京都有什么消息？” 红莲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终于顶不住了，皇二子朱政终于开始选妃了，吏部秦大人的头发都要薅干净了，正在愁眉苦脸地给陛下献上各家淑女名单，听说京都各大世家最近婚配的速度都加快了很多！” 穆蓉轻笑一声，伸手示意，谷雨忙上前扶着她出了浴桶，小竹随即将展开的白色绒毯裹在穆蓉身上，给她擦干，然后更衣，梳头。 穆蓉裹着毯子出了净室，坐在镜台前，笑盈盈地问红莲道：“政事堂诸公都属意谁家？” 这个谁家说的实在妙，确确实实，看起来是给一名皇子选一位正妃，但实际上在姜相等人看来，这根本就是选谁家淑女才能既不影响固有利益，又不改变先有格局，还要牢牢把控着二皇子的心！真可以说是世家的另一次博弈！ 红莲也笑：“姜相和其余诸公迟迟没有达成一致，姜相倾向于莫家，郑相认为顾家的合适，叶相没有表态，九卿也有其他意见，姜相提了一嘴莫家，却没有帮莫家奔走，反而和兵部纪大人一起研究怎么封赏幽州军！” 是的，凉州军小两年没有什么动静，幽州军在东北却屡传捷报，虽然都是小胜，却可以看出自从幽定王世子接掌府兵之后，幽州军终于能放开手脚，新式银甲冰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 至于丝毫不提封赏幽定王的事，穆蓉也懒得跟他们计较，目光短浅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可不是穆蓉脾气忽然变好了，而是母亲的手记告诉她，对于功勋一族来说，什么封赏都没有实质的兵权来的更有用！ “公主，属下已经查明，给陛下支招的确实是王寄秋！” 红莲又禀告了另外一件事，恰恰就是陛下对皇二子婚配之事的处置方法，当时穆蓉就猜到背后肯定有人支招，红莲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 王寄秋？ 消息得到确认，穆蓉沉思着，这其中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吗？ 不过是略微想了片刻，穆蓉也就丢开了，嘱咐红莲：“此事以后再说，有什么新的消息记得马上告诉我，只要王寄舒还在我们手里，王寄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红莲点头，不过，她却提议公主府直截了当地去问王寄秋。穆蓉摇头道：“他今年散馆，手上主修的史料也已经做完，自然要想办法出头，让上面注意到他，又何必问呢？” 红莲却说：“公主，即使我们知道他会怎么回复，还是要问一问！你不问，他不说，这件事就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你问了，他也说了，这事才能落到实处，万一有一天他有什么异心，最起码心中会有所忌惮！” 穆蓉没说话，红莲却有些迫人地说：“公主不愿意以小人之心揣度王寄秋，可该有的防范也不能少了，否则就是养虎为患！” 穆蓉轻轻点头，一句话不说，上了妆便起身往外走。 红莲看着她挺得笔直的后背，悠悠地叹了口，示意立夏赶紧跟上去伺候。至于她，还是继续隐在背后吧！ 等穆蓉用了晚膳，去了书房，已经比预定的时辰晚了一刻钟。才进屋，便听到廖长志抱怨的声音：“如今见公主一面愈发难了！” 穆蓉语气不善地接上了他的话头：“还有时间埋怨，看来你不是很忙嘛！” 廖长志跳了起来，忙施礼，也不等穆蓉叫便起了身，赧然笑道：“公主，属下很忙的好不好！” 穆蓉叫彭石起身，请他们入了座，她则被谷雨扶着安置在罗汉床上。 穆蓉先问彭石：“听说你爹前些日子有些咳，好些了没有？” 彭石忙起身回道：“已经好多了，小的爹让小的谢过公主关怀！小的爹已经好，想问公主讨个差事！” 穆蓉摆手让他坐下，笑道：“还是多养养，还怕没有差事不成？” 彭石不好意思地笑笑，实际上是他爹闲不住，整天催着他来问问。 廖长志看了彭石一眼，心道这个傻子，一家有四个当差的还不够，看来还是要提点一下。 闲话过后开始正事，廖长志先汇报了商部的情况。 “商证已经发放完毕，总计三百五十七张，收银三十一万余！” 廖长志报了数之后，便笑道：“我查过了，这个数字差不多跟历年上交朝廷的田赋是差不多的！” 穆蓉木着脸说：“那是因为北地三郡实际上的田赋被截留了很大一批，正常的田赋应在八十万左右，还差得远！” 廖长志笑容微敛，继续汇报进展，试图转换话题：“有曹常带头，商证发放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稽税司已经成形，商律也已经随着商证下发至各处，有稽税司这一批人维持，商税一事也算逐渐成形！就是一直有走商的几家找我，公主，这走商可不能禁绝了啊！” 穆蓉说：“本宫又没打算完全禁绝走商，不过却不能任由他们如此散漫行销，还是要有人卡着他们才好！” 廖长志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问道：“公主，看样子你已经有主意了？” 穆蓉说：“走商也要取得商证，整个晋地总计发放四十张商证，发完为止，价高者得，此事你准备一下，尽快把消息放出去吧！” 廖长志低头想了想，道：“公主，一张商证限定使用人数吗？” 穆蓉说：“不限定！本宫就是逼着他们抱团，小小晋地竟然上百走商，几十人也敢往凉州去，商队护卫随从货车管事一应俱全，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让他们彼此结队，抱团取暖，一来我们好控制，二来也给他们减轻负担，最起码人多要更安全一些不是？” 廖长志明白了穆蓉的意思，应承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六、用膳 接下来便是行部的事了。 彭石面有愧疚地说道：“公主，让您失望了，到现在行部的进展也仅仅是设了三条线路，安远至项城，总计十辆大车，，还有就是朔州至阳平，阳平至项城，也都是十辆大车，阳平至项城每日往返，朔州至阳平两日能往返一次！” 穆蓉点点头，示意彭石继续。 彭石说：“最主要的是大车不好办，小的寻遍了项城，召集了上百名木工，一日也才能成车一辆！” 现在是春耕，尚且不显，大部分的百姓都忙于春耕。等春耕结束，穆蓉又打算同时开建蒙学，道路平整，拓宽，三号工矿开建，还打算疏通清河，难道就靠这么三十辆大车？ 不能再等了，穆蓉果断地吩咐廖长志：“由公主府出面采买吧，靠自己的工匠要做到什么时候？加价采买，晋州不是很多大车行吗？派人传消息过去，一辆大车做工费银多少？” 后面这句话是问彭石的，彭石说了个数，穆蓉继续说道：“加价一倍，彭石，你进展太慢了，应该尽早告诉本宫的，朔州阳平项城同时派人收车，多多益善！” 穆蓉的口气相当不好：“安远要开三号矿，现在也才凑了三千人先去铺路，靠这么点人什么时候能修好？大管事给我传信，一个多月了，矿工才增加四千，最少需要两万人，彭石，你给本宫算算，这么多人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凑齐？还有，蒙学一事，马上要开始选址，最少十个蒙学同时开建，就算每个只要百人，也有上千人的缺口，你进展慢了，后面怎么办？还有清河，不趁着农闲把百姓都拉出来做工，以后还有时间吗？” 彭石惭愧地低下头去，确实是他思虑不周，没考虑到公主的要求，差点耽误了大事。 廖长志出来打圆场：“公主，彭主司毕竟刚刚经手这么大一件事，心里没底，万事求全，生怕哪一步做错了，您就别怪他了！再说，行部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光招募车夫都够呛！” 彭石头再低了三分，愧疚不已。公主好不容易把这个机会交给他，他还没办好，有负所托。 “公主！” 彭石表了态，“是小的考虑不周，惹公主生气了，请公主放心，小的马上加快速度，保证完成！” 穆蓉神色稍缓，对彭石说：“是本宫考虑不周，以后行部的事列为首要，彭主司再求见，无论何时马上请进来！” 后面这句话是对立夏说的，立夏忙记下。 彭石更是羞愧难当，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辜负公主信任。 行部就是帮着输送人员，方便百姓出行，让行部承担招募人手的功能，很明显是穆蓉考虑不周。莫名地发了一顿脾气，穆蓉忽然想明白了，这事还要另外安排人去做。 “我记得曹坤已经回项城了，他的差事办完了吗？让他来！” 穆蓉对立夏说，立夏却一脸的为难，这眼看要用午膳了，午膳之后公主还要见血影呢。 穆蓉也知道立夏为难，便改口说道：“让曹坤陪本宫用午膳！” 转头看看神色不善的廖长志，又加了一句：“你们俩也一起吧！” 廖长志笑道：“公主对常家的气还没消？” 同样一起办差，曹坤就有幸陪着公主用膳，虽然是赶趟赶上了，常家孙子常润却连公主府的门都进不来。 穆蓉这才想起来，对立夏说：“加上常润吧！” 廖长志闭嘴了！ 孙家今日来下聘，曹府今日忙的四脚朝天，眼看着快开席了，突然接到公主府传令，曹坤很是受宠若惊，这太祖父和父亲都没享受到这般礼遇啊。陪膳可不是谁都能的！ 着急忙慌地先给父亲传信，曹坤回去更衣，曹太太忙里抽身过来看的时候，曹坤已经收拾停当了。 “娘，孩儿等不得爹了，您跟他说一声吧！” 曹坤急忙出了门，曹宪才姗姗来迟，曹太太低声问曹宪：“老爷，你说公主会不会看上咱们坤儿了？” 曹宪忙去捂她的嘴，急道：“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实际上他心里也犯嘀咕。 同样接到传令的常润却没有这个担心，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成亲了，另外一方面则是他没曹坤生的好看。 两人匆忙汇合了到公主府，才知道原来不只是他们俩。 彭石起身招呼他们，几个人互相见过礼，便分了座次落座。 有了前情，彭石知道公主叫这两人进来必定跟行部相关，也就存了心相交。 四个人是见过的，彼此也早就知道名号，寒暄两句，等穆蓉出来一看，倒是说的挺热闹的。 “都坐吧！” 穆蓉摆摆手，让四个站起来施礼的人重新入座。 “这个时辰叫你们来，是有件事叫你们去做！” 穆蓉直截了当地说，曹坤倒还好，从一开始曹家的屁股就坐在公主这一边，常润可有些热泪盈眶了，这不是说常家那一篇已经翻过去了？ 穆蓉一指彭石，说道：“行部主司彭石，想来你们也是认识的，本宫就不多再多说，你们两个去行部给彭石打下手，主司招募工役一事，月底之前，给安远补充两万矿工！另外，本宫想要疏通清河，从项城连同阳平朔州，水务司计算的工役十万，这件事也交给你们两个！招募你们来做，运送就交给彭石！” 常润和曹坤忍着内心的激动，起身和彭石一起恭声领命。 穆蓉这才露了笑容，笑道：“好了，摆膳吧，为本宫办事自然不能让你们空着肚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七、采买单子 一时上的膳来，曹坤和常润这才发现，这是货真价实的用膳，连酒都没上，就吃沉默地用餐，你也不用小心谨慎地看公主脸色行事，时刻留意她是不是要跟你说些什么，只要注意不要把汤汁洒在衣襟上就可以了。 这午膳，很诡异，当然是指气氛，曹坤偷眼看彭主司和对他们始终和颜悦色，却隐约自有一股子矜持态度，让人无法心生亲近之意的廖长志，他们倒是真的很认真地在用膳，是真的在吃，虽然姿态很优雅，很端庄，可确确实实实实在在在嚼咽喝，让曹坤和常润大开眼界。 曹坤很快放开手脚，毫不客气地该吃吃该喝喝，常润却始终小心翼翼地把握一个度，进步过分生分，也不显得自来熟一般。 然后曹坤发现，公主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端着架子，一道菜吃三口，袖着手只管张嘴就是。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中却露着疲倦之意，靠坐在矮榻上，虽然有小丫鬟帮着夹菜，却始终捧着一个甜白瓷小碗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粥，看起来，跟家中挑食的小妹没什么区别。 用了午膳，也没留他们说什么话便散了。 这是什么人呐，曹坤内心的小人满面热泪，亏得他来的时候担心了一路，原来交代差事是正事，用膳根本就是顺带的，他实在怀疑，要是再提早半个时辰，是不是连用膳都免了？ 血影一走就是三个月，穆蓉再见到他，心里还有点愧疚，总是把难办的事丢给他，而血影也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公主！到现在为止，总计三十七支走商队被扣，属下按照公主给的名单把人放回去，其余的人全部交给大管事了！” 血影还是那样言简意赅把他三个月的工作用两句话给汇报完了，便沉默地矗立着等穆蓉的吩咐。 大管事手上那三千修路的旷工，大部分就是扣留的走商队，三号工矿处于深山中，有一段艰难的山路，需要凿山才能前行，穆蓉把庞将军扔过去，带着一千护卫狠狠操练这批挖她墙角的走商之人。 血影沉默地还了那丑陋的鱼形令符，等候示下。 穆蓉笑道：“回来就好，最近也没什么要你出面的事，好生歇息一阵子再说！” 血影低声说：“那支神秘的护卫属下实在不放心，公主能不能告知属下那群人的身份？” 穆蓉把玩着手里的令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血影又道：“公主，那群人个个武艺高强，这样两千人能抵上一万凉州军，如果不是我们这一波的，最起码要弄清来历！只要公主允许，属下一个月时间必定能查明他们的身份！” 穆蓉垂下眼睑，淡淡地问道：“有那么强的战力？” 血影严肃地说：“公主要相信属下的眼光！” 密卫，人数不详，但绝对不止两千数，两千数的密卫能抵得上一万幽州军，如果这密卫有那么大几千，事情就严重了。穆蓉不是没想过处置密卫，可怎么处置却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想了半天，穆蓉只好暂时搁置，“我会想办法让这支护卫帮本宫护送一批物资到永昌去，这一来一回也到秋收了，到时候再说吧！” 血影点点头，道：“公主，属下还是去安远吧，龙口的那批人的训练不能放松了，如果有一那么一天，至少我们也有所准备！” 穆蓉无奈地说：“血影，你总该相信凉州军的战力，从军中挑选的好手亲自训出来的护卫，如果连一股不知来历的人都比不上，那我们也太无能些！你还是歇歇吧，省的素心一天到晚精神紧绷，生怕你不在我会出什么事！” 血影面无表情地说：“影卫的职责如此，她本该就是要时刻打起精神来的，是公主对她太好了！” 穆蓉说不过他，只好同意他回安远。 公主府的采买单子，每日辰时两刻更新，只要有商证，都可以接。比如，某日采买黑色粗麻布，总计一万批，限期半个月交付，其实是分成了百份的，一份百匹，你可以接一份，也可以接多份，更可以包圆，前提是限期之前必须交付。交付的地方，交到公主府的为多，也有交至各郡县府的。 三月初八这一日有些奇怪，申时初刻，半下午的时辰却除了老长的一列新单子，让围在四周的商贾蜂拥而至上前查看。 这一看，霍，好家伙，前所未有的一个大单，大车三千辆，下面便是各种尺寸的标价，比市价高出一倍有余。无论新旧，只要能够使用，全部都要，一辆便是一份。 “公主要这么多车？” “咱家就有一辆，哇，值十两银啊！” “那你可以把你的送过去，以后再买，这可就白赚五两银啊！” “可以这样吗？” “赶紧回去伐木做车，晚了就被抢完了！” “老兄，你是不是第一次接这采买单子？要先去登记，要不然才是真的晚了！” “多谢多谢，你怎么不去？” “小弟是做粮食生意的，刚刚来交货，现在要赶紧去幽州票号存银，你还是赶紧去排队吧，你看看这一会功夫就这么多人了！” “多谢多谢！” 有人匆忙中断谈话，赶紧过去排在人群的末尾。 “商证给我！要几份？” “官爷，小的要十份！” “小的要五十份！” “大通车行，你家专门做这个，厉害，这下子算着得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八、翻篇？ 三千辆，限期半个月交付的大车单，第二天报到彭石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一千辆有了着落。 彭石长吁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对刘今说：“咱们哥俩要加油了，招募一事有人做了，你回来帮帮老哥吧，再挨公主训，不用公主发话，咱们哥俩自己那点脸面都保不住了啊！” 昨日刘今帮着孙家送聘礼去了，回来之后才知道行部被公主狠狠训了一顿的事，本来是准备今日把采买单子挂出去的，是刘今坚持昨日就挂出去，结果出来，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刘今说：“石头，咱们来合计合计下面该怎么办！” 彭石点头，和刘今关了门密谈了很久，最终商定，留一个人在项城准备接收大车，另一个人四处联络，先开项城周边七县往返，然后是阳平，朔州，兄弟俩分开行事此事暂且不表。 再看曹坤和常润，根本没有时间去感叹激动兴奋憧憬什么，十几天招募两万矿工，两人能哭死，各回各家，第一件事汇报，第二件事求助！ “找几个从安远回来的旷工，多给点银子，就去那个县招募！” 曹宪又不是草包，他很快出了个主意。 曹坤忙记下这一条。 其实这件事是很简单的，安远矿工的工薪实在太好，一个月差不多七八两银子，这对五两银子够用一年的普通百姓来说，诱惑力可是很大的。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多人。 曹坤和曹宪不约而同地看向曹老爷子，把曹老爷子气得够呛。 “看老头子干嘛？自己想辙！” 曹老爷子眼睛瞪的溜圆，曹宪和曹坤忙低了头，腹诽着这不是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嘛。 没办法，靠自己吧，曹坤跟着常润四乡跑着收田，跟农部经常打交道，也不是没有自己想法的，太爷爷指望不上，只能自己想，很快的，他提了自己的想法：“春耕是自北向南，从郡府周边开始逐渐乡下扩散，太爷爷，我觉得可以从这一点着手，跟着农部行事，春耕结束的地方应该会有更多百姓愿意出来做工！” 曹老爷子面色大霁，捋着长须赞许地说：“坤儿此计可行！” 说着，又瞪了一眼曹宪，低声嘟囔了一句“老子不行，好歹生个能行的儿子！” 曹宪耳朵尖，自然一字不落地全部听到了，心中顿时觉得十分无奈，老爷子年纪越大越发像个小孩了。 “这是公主交给我们曹家的差事，要好好办！” 曹老爷子面色严峻地说：“去幽州票号拆借现银，全部要五两一个的银元宝，带上银子去招募，只要愿意跟着走的，当场给银五两！” 老爷子就是老爷子，出手就是不凡，曹坤大喜，曹宪却面有难色，不过却没敢反驳。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曹坤不当家，曹宪才是主事人，他是清楚内情的，田赋之事一免，曹家把名下大部分的田亩全部献出来分给佃户一部分，折价卖了一部分，损失惨重，走商的又停了有三月了，又是一笔损失，新式农具这几个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红火，可实际的收益却没见到多少。如今老爷子一句话，看起来这笔银子，曹家是要认下了，可曹家账面上现银不足十万，全部用于招募矿工，倒是够了，但是，这样一来，曹家就要卖产业来维持生计了啊！ 曹宪兀自发着愁，曹坤已经跟曹老爷子说道了常家的事，“太爷爷，殿下是不是原谅常家了？” 曹老爷子笑着问曹坤：“你觉得呢？” 曹坤迟疑道：“常家也没有怎么跟殿下对着来，这一向采买牲畜出力良多，殿下应该不会介怀了吧？” 曹老爷子笑道：“如果不是看在常家最近的辛苦份上，殿下也不会让常润来帮你，至于以后如何，还要看这次差事常家打算怎么办。老头子估摸着，老常那老东西又要来找老头子喝酒喽！” 曹老爷子说的没错，常老爷子几乎是等不及第二天，当天晚上就敲开了曹家的门。 “我说老常，你这中午刚来喝过喜酒，又来干嘛！” 曹老爷子斜觑他，板着脸一脸的不悦。 常老爷子苦笑着说：“曹老，您就别打趣我了，老朽这不是实在坐不住了嘛，这次机会我在把握不住，常家可就完了啊！” 曹老爷子闻言便笑，接着便是摇头叹息，然后“喝酒喝酒！” 常老爷子只好陪着，上好的梨花白，绵柔后劲小，很适合老人家用。 常老爷子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催问道：“这件事常家愿意以曹家为首，曹老，您就说句话吧，怎么打算的？” “哎呀，你急什么？” 曹老爷子慢条斯理地说：“不用着急，尝尝这酒，老头子就怎么都不明白这酒好在哪呢！” 常老爷子忙道：“好啦，知道啦，曹老，回去就给你送十坛老黄酒，行不行？” 曹老爷子这才露了笑容，还假惺惺地客气了两句，才说了曹家的打算。 常老爷子一听就踌躇了，原因无他，常家不必曹家损失小到哪里去，散尽了家中田亩，几乎全部都是白送给佃户的，又因为走商队伍被扣，上下打点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再就是高家采买牲畜一事，跟公主府交付的时候可是按市价折算的啊！十万两的现银常家也是能拿出来的，可同样的道理啊，后面还有十万河工呢？ 曹老爷子悠哉哉地品着酒，稳坐钓鱼台，看常家如何抉择。常老爷子想了很久，一咬牙，还是同意了，“曹老，这一批两万矿工的招募银子，常家一力承担了！” 先度过眼前的难关，走一步看一部吧，常老爷子赌的是殿下的人品！再说，曹老爷子都同意了，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想到的！ 曹老爷子却摇头道：“老常，此事曹家不能接受！用常家的银子曹家领这个名？老头子觉得亏心的很，一家五万吧！谁家也别吃亏也别上当！” “唉！” 常老爷子叹气道：“我老常算是心服口服，殿下以及笄之龄，百无遗漏，算无遗策，你我两家，还有那蔡崔陈马，都不是她的对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曹老，你说是不是我们都老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思路了？从来没有这样行事的啊，这前前后后，我老常心中大概有数，公主府支出现银足有上千万两，可收入呢？商证收入，三十万到头了啊！你说她图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八、蒙学启动 曹老爷子忽然觉得杯中酒无端端地透着苦味儿，他虽然年迈，可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常老爷子说的，他何尝不知道呢？想不通，想不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北地三郡在她的控制之下，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 种地做活的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家家户户耕者有田，再没人敢夺阴夺田亩。再看看，街面上所有流民乞者一天比一天少，有田地可分，有工可做，除了好吃懒做的糊涂蛋，谁愿意做乞者事，吃百家饭？ 再看商贾，商证一出，他不敢反对，带头支持，可曹老爷子就那么大的号召力？他不反对，底下人就全部支持了，一点怨言都没有？曹老爷子日日不出府，却对公主府每日挂出来的采买单子很是好奇，每日派人关注，这么几天看下来，怪不得所有从商者没有反对的！公主府的采买单子，持商证可接，商证最高一千两，几百两的也有，最低的几两银子而已，区别在于只有价越高的商证接采买份数越大，千两的商证没有限制。不管你是做个小买卖，还是偌大个店，甚至就一个小推车卖些吃食，都可以接到适合的采买单子。谁还会反对商证？ 曹老爷子放弃了，不想去追究其用意了，大概是天纵奇才者不是他这种平庸之人能够理解的吧。 常老爷子的帐算的是没有错的，自去岁到项城之后，公主府支出现银确实已经达到上千万了，这一次袁家和柳家的管事随着方仲青的船一同到封地来，便是给公主送现银的。 “总计一千六百万两现银！” 立冬翻着账目，跟公主汇报道：“公主，这是石炭的最后一笔大额收入了，下一次恐怕要等到秋收之后了！” 已经开春了嘛，天气回暖，百姓自然不需要石炭取暖了，所以立冬才有这么一说。 穆蓉问道：“公主府账面上有多少现银？” 立冬低声说：“六百万！” “票号呢？” “一千七百万！” 穆蓉这里问的票号专指幽州票号项城分部，都快成了公主府专用银库了。 “让票号开一些大额银票，金额三百万，尽快准备好，我要用！” 立冬退下去之后，穆蓉长长地透了口气，这一天算是糊弄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穆蓉牟足了劲跟方仲青较劲，总算在十二日这天确定了初步的方案。 “项城四个县，阳平三个县，朔州三个县为第一批！” 陆贞缓缓将最终商定的结果报给公主听，“每县设蒙学一处，收录千名生源！束脩暂定银十两，分两级，一为启蒙，二学经义！蒙学设学舍c居舍c膳舍，一应吃食住资全免！启蒙学童课程开设算学蒙学两部，经义学童开设算学经义两部！” 方仲青神色不渝地听着，终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来。 陆贞念完了最终定案，将折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和方仲青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起身拜下，躬声说道：“请公主允准！” 穆蓉郑重其事地说：“可！” 于是两人起身，随侍的小满上前接过奏折，呈给穆蓉，穆蓉亲手取了府印，轻轻盖在奏折上。 继农部商部之后的蒙学一事，总算正式启动！ 穆蓉笑着请两位坐下，道：“两位辛苦！教材蒙师一事本宫就不管了，营建一事不用二位操心，预计五月开课，分开行事吧！” 方仲青难得露了个笑脸，微笑着说：“公主此举，乃是大善之心，封地百姓有福了！” 陆贞附和着跟着点头，别的不说，这营建一所能容纳千名生源的蒙学，所费银子总有上万，看起来是束脩也能收一部分，可别忘了，公主府给蒙师开的束脩是一年最少百两银子，换句话说，蒙学营建之后，每年需要投入最少十万两银子才能维持蒙学运行，前提是蒙学数量没有再增加！ 穆蓉笑道：“本宫就是出个银子，所有的事可都要二位来操心，用点心吧两位，别搞砸了！” 穆蓉从书案上抽了几张纸，递给陆贞，说：“陆大人，这是几处下面献上来的宅院，你看看适合不适合，不适合就另外选址营建，尽快确定地点报给本宫！” 这几处宅院却是被扣留的走商队的赎资，真以为穆蓉是随便就把人放了？大部分扣着做苦力，三号矿的路没有修通，别想回家，被放回的那几位有靠山的，想回去也没那么简单！ 其实不缺这点银子，穆蓉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走私石炭，哼！她要让这些人看着在她的封地上违抗法度是个什么下场！ 对于居住在项城城内的居民来说，春耕跟他们其实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也就是只有家中有亲戚居于乡里或者本身在乡里有田可种的人才会关心天时，其余的人关心最多的还是公主府又出什么新鲜事了！ 是的，从正月开始，闲来无事到公主府门前看一看那布告栏，或者看一看围在布告栏四周的热闹人群，就变成了项城居民的一项新的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九、刘大麻子 不要以为这是穷极无聊的消遣，知道的多了自然有用武之地。 刘大麻子是个身形瘦小却异常灵活的小个子，独身一人居于城南，双亲早逝，有个姐姐早就嫁人了！刘大麻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整日闲逛没个约束，将近三十了都没成个家。 这一日，刘大麻子一大早从外面溜达达回到小院子，院子里照旧有人在等了，还不少，足有十多个。 “刘哥！” “刘哥回来了！” “刘哥，俺这有烧饼，还热乎，孝敬给您的！” 看到他回来，十多人纷纷起身上前招呼，刘大麻子也不拿大，笑眯眯地逐一回应。 摆手拒绝了那烧饼，刘大麻子对那举着烧饼的黑瘦小子骂道：“熊瘸子，有吃的不给你妹妹吃，到我这讨什么嫌？拿回去给妞儿吃！” 那黑瘦小子嘿嘿地摸着头笑，旁边一个瘦高个子，留着一点人中胡子的中年汉子笑道：“刘哥别怪熊瘸子了，他是昨天赚了银子了，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就认准烧饼了，这也是他一份心不是！” 刘大麻子看了那人一眼，疑惑地问道：“这位怎么称呼？咱们像是不怎么相识？” 那人抱拳一礼，自报家门：“刘哥请了！在下姓季，单名一个双！早就听为刘哥大名，小弟也来凑个热闹，不知道刘哥能不能给条生路！” 刘大麻子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识字的，见识也就多了那么两分，这个季双从言语中可以看出来可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混儿！ 刘大麻子心中如何想，面上却如常，甚至还笑着回礼过去，笑道：“原来是季兄弟，请了！季兄弟言重了，大家不过都是混口饭吃而已，小弟识的字，也就给大家传个话，跑腿的事可都是大家伙做的！” “刘哥是好人！” 熊瘸子忽然喊了一句。 刘大麻子忙瞪过去，人群一声哄笑，刘大麻子也跟着笑了，招呼大家各自寻了地方坐下，其实也就是几块石墩子，几块破砖烂瓦胡乱堆起来，也就是这群都不是讲究人，低了头纷纷寻了各自的老位子坐了。 刘大麻子见季双扎煞着双手不知道往哪坐，刚想招呼，熊瘸子却让出了自己的位子，让季双坐了，他则随意寻了半块土砖，坐在季双旁边。 刘大麻子脸微微一沉，眼睛在季双身上来回扫了几遍，随即收回目光，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张草纸来。 众人都安静下来，敬畏地看着刘大麻子，等他发话。 刘大麻子颇有成就感地看了看众人，才低头把目光放在那张草纸上，高声念道：“建康十一年三月十五日，采买单如下：粗麻布两万匹，一两三钱，细麻布一万匹，二两一钱，葛布五千匹，三两整！” 刘麻子念到这里便把手里的草纸放下，叫了一声葛四，说道：“这是今日新出的单子，东街布庄的杜老板不是刚交了一批细麻布？你去找他，他肯定会接新单的！” 名叫葛四的灰不溜秋的汉子闷声应了，低着头就退出了院子。 这就是刘大麻子给自己开展的新业务。每日去公主府门前把采买新单记录下来，告诉众人，众人便根据采买单子去找对应的商铺，把消息传过去，商铺掌柜交付单子之后便会有一笔赏银，一般是百提一，要是赶上个千两的大单，就能提十两银子，费的不过是个跑腿的功夫，这买卖做的实在容易。 众人神情各异，有人羡慕地看着葛四离去，有人目光嚯嚯紧紧盯着刘大麻子，等他发话。 刘大麻子继续念采买单子：“接下来还是大车的单子，还剩七百多份，你们下去跑的时候看见谁家有车，无论大小，转告一声，如果有不信的，按市价买回来，我给大家想办法弄商证！” “刘哥仁义！” “多谢刘哥！” “刘哥还有新单吗？” 众人七嘴八舌问个不住，刘大麻子抬手往下压了压，笑道：“别着急啊，还有呢！榆木箱五百个，长宽高多少价多少，有消息的等会我把数抄下来给你，柳木桌五百张，长宽高多少价几何，成鞋三万双，价多少” 足足念了半个时辰才大致念完，一一分派了可能的方向，院子里的人便散了七八，独留下那个季双和熊瘸子。 “刘哥，那俺呢？” 熊瘸子急了，怎么没有他的了？ 刘大麻子把纸收起来，板着脸说：“你昨天不是赚了十两银子，今天先去给妞儿看病去，等妞儿好了，哥哥有的是活给你！” 熊瘸子哦了一声，听话地往外走。 刘大麻子仿佛没看到季双一般，径自进了屋。 这小院子是刘大麻子双亲留给他的，本来城外还有三亩薄田的，让他给姐姐做陪嫁了，反正他也不耐烦做田。如今就剩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小院子，三间正屋，一间厨房一间杂物，院子也不大，刘大麻子也就很少自己弄饭食，厨房杂物间早就落了一层厚厚的黑灰了。 好在三间正屋还算好，至少桌椅炕都是干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季双 刘大麻子钻进内室不知道捣鼓什么去了，等他出来，才发现季双正静静地站在中堂看着墙上贴着的年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坐吧，季兄弟！” 刘大麻子神色如常地让季双坐下，甚至还提了铜壶给他倒了一杯水。 季双道了谢，也不嫌弃，端着杯子喝了半盏，才笑盈盈地看着刘大麻子不说话。 刘大麻子静静地回看着他，好一会，季双才露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物，递给刘大麻子。 刘大麻子也不接，就着他的手远远看了两眼，旋即起身大礼拜下去。 “刘慎见过贵人！” 季双把东西收回去，淡淡地说：“起来吧！” 刘大麻子，不，刘慎起了身，重新回到原位坐下，再看季双的时候，那眼里便没了审慎，多了三分郑重。 季双笑道：“奉殿下命，我也招揽了很多人了，你是个特别的！” 刘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才察觉到自己的紧张，悄悄把手放在桌下，攥成拳头，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神色如常地说：“人往高处走，要说我刘大麻子是个例外，可就错了，小的没有一天不期盼这一天的，可能这惊喜来的有点猝不及防，小的还没反应过来！” 季双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说道：“这项城事有多少能瞒得过殿下？其实早在三月初，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你了，之所以这么久才出现，就是再考察你这个人是不是个可用的！” 刘大麻子道：“哦？那贵人看小的是不是个可用的呢？” 季双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小聪明倒是有一些，要不是看在你心善，对待熊瘸子兄妹照顾有加的份上，我们也不会来招揽你！像你这样往外传递消息，传播采买单子的人，难道还少？” 刘大麻子无法反驳，确实，公主府的采买单子每日更新，朔州阳平包括项城商贾众多，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闲工夫每天去关注更新了什么。这世道聪明人是不缺的，有人很快发现把消息传递过去，从中收一笔好处大有可为，有多少人像他一样靠往外传消息过活？ 刘大麻子低了头，看来他这点小聪明对于公主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还真像季双说的那样，招揽他不过是看在他心善的份上。 “好了，你也不用丧气，既然决定用你了，公主府向来说话算数，你收拾收拾就跟我走吧，这么小打小闹有什么出息，给你做大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刘大麻子迟疑道：“那这些人怎么办？” 季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刘大麻子马上明白过来，有能耐的人自然有其他出路，没有能耐的跟着他也注定没有能耐，谁又不是谁的爹娘，管的了那么多？ 刘大麻子想通了这一点，便痛痛快快地说：“好，我跟您走，不过小的这院子想留给熊瘸子和妞儿，小的还想留一笔银子给他们！” 季双笑道：“刘兄弟倒真是个善人，这院子你自己留着吧，项城买上要开蒙学，对熊瘸子这样的孤儿来说，都可以免束脩入学，蒙学管食宿，不用你操心了！” 刘大麻子大喜，连连谢过季双，起身进了内室，对着室内神龛上父母的牌位发了一阵呆，才匆匆寻了个蓝布包裹，寻摸了两件干净衣裳，把父母的牌位塞了进去，便出了门，跟着季双离开了。 除了小院子，两人安步当车，走得又不快，这季双像是游山玩水一般悠哉哉慢悠悠地晃悠着前行，直到出了胡同口上了大路，都没见有车的样子。刘大麻子暗自腹诽着，您这大管事怎么连个马车都没有？ 季双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街道，从南城出来上了大路，再过两条街，便是南市，今日恰逢南市大集，街道两边店铺大门洞开，道旁挤满了四乡前来卖农物的乡邻。 刘大麻子想绕过这条街，季双拒绝了，边走边看，看不时地问了价，也不买，就是笑眯眯地看着。刘大麻子后来才发现，他不是不买，而是嫌人家长得难看。等遇到一对卖花的姐妹，季双停下脚步，调笑了许久，才把人家的花连篮子一起买下。 刘大麻子瞪着眼睛说：“拿不下！” 季双看了看刘大麻子，挠挠头，掏了一两碎银子出来，随手拉了一个八大不小的小子，笑着说：“你认得公主府怎么走不？” 那小子十一二了，看见银子，眼睛一亮，不停地点头说认得。 季双便把两个篮子都塞给他，笑眯眯地说：“送到公主府去，就说是季双让送来的，这银子就赏你了，去不去？” “去，去！” 那小子一把抢过银子，两手抱着篮子，撒丫子就跑，季双也不担心那小子扣着花不给他。 “走啦！” 季双叫他，刘大麻子回过神来，忙跟上去，心里越发觉得诡异了，这公主府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一、酱肉 走走停停，刘大麻子很庆幸季双没有再买什么东西，出了南市，季双不走了，带着他进了一家卖烧饼酱肉的店。 店也不大，客人足有十多桌，季双打眼一扫，拉着刘大麻子闪过两张桌子，在角落坐了下来。 “来两斤酱肉，八个烧饼！” 刘大麻子忙道：“叫多了，这家烧饼大着呢，小的两个就够吃了！” 季双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问道：“我叫的是我自己吃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吃自己不会叫？” 刘大麻子语塞，盯着季双看了好一会才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好吧，刘大麻子只好认命地给自己叫了半斤酱肉两张烧饼。 季双嘟囔一句：“娘们肚子，吃什么少，怪不得你这么瘦！” 刘大麻子只好装作听不见，抬头不着痕迹地观望着四周，过不一时，不知道是那桌客人忽然大声地啊了一声，随即又低下声去，刘大麻子起了心，竖起耳朵把那对话听了个仔细。 一声细：“我给你说，消息是真的，乔家真的又开始走商了！” 一声粗：“真的？这不是找死吗？让那一位知道了，可不要出人命？” “自然是真的，不过，依我看，恐怕是那一位又允许走商了，要不然乔家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招募人手！” “什么条件，你知道不知道？” “还是那些条件，就是薪资加了一倍！” “切！” 粗声的那人满是鄙夷的样子，“加一倍又怎样？来回三个月，加一倍才五十两银子，老子去矿上三个月也有三十两了！不去不去，路上那么危险，连夜赶路，吃不好睡不好的！” “你真的不去？” “不去！” “哎！都听到什么了？” 季双忽然踢了他一脚，低声问他。 刘大麻子吓了一跳，小腿火辣辣的疼，瞪着季双，他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季双冲他翻白眼，冲着厨下吼了一句：“老子的酱肉烧饼再不来老子可走了！” “来了来了！” 厨下有人应了一声，果然有个半老头子端了烧饼酱肉掀了帘子出来，径自送到他们桌上，擦着汗又往回走。 “谭掌柜，怎么是您亲自动手了？” 有客人叫住了那半老头子，那谭掌柜回头笑道：“贵客请了！咱这小店伙计难招啊！” 有客人笑道：“怎么难招了？这么好吃的酱肉烧饼，还不排着队求着您教啊！” 谭掌柜摇摇头说：“客人说的是以前啊，现在这伙计可不好招，这工钱都开到二两银子一个月了，都没人应征！” 季双正往烧饼里面加酱肉呢，闻言便笑着说：“掌柜的，现在矿上要人来者不拒，工钱都涨了，一个月十两八两的不在少数，你开这么少的工钱，谁还来？” 谭掌柜苦笑道：“去年工钱才八百文啊，现在都二两了，再涨，老头子干脆关门歇业算了！” “掌柜的可不能关门啊！您关门了，我们上哪吃烧饼去？” “就是，这烧饼酱肉数您家的正宗啦！” 客人纷纷出言相劝，季双笑道：“掌柜的，既然都不让你关门，那你就涨价嘛！这酱肉现在是二十文不是？涨价嘛，涨到五十文，这总该有银子请伙计了吧？” 有客人对季双怒目而视，季双视而不见，双手把着烧饼，一口要下去，去了一小半。 谭掌柜拱手冲着季双遥遥示意，谢了，便回了厨下。 刘大麻子蒙头吃烧饼，其他的事爱怎么就怎么。 不一会，店里客人慢慢散去，刘大麻子的两个烧饼下肚，吃饱喝足，摸摸肚子，舒坦地直哼哼。 季双低着头吃着他的烧饼，刘大麻子一看那篮子里，还剩五个呢。 “怎么？您这是吃不下了？” 刘大麻子笑道，他发誓一定没有挖苦的意思，“小的跟您说过了，这烧饼大，看您的肚量也不是能吃八个烧饼的人！” 季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冲外面招招手，刘大麻子忙回头一看，店门口三四颗小脑袋刺溜一下缩回去了，不一会又出现了，几个半大的孩子拘束地拉拉衣裳你推我我推你地慢慢挨了过来。 “想不想吃烧饼？” 季双柔声细气地问道 几个孩子纷纷点头，季双叹了口，放下手里的烧饼，把剩下的烧饼酱肉用草纸包起来，递给了那群孩子。 那群孩子拿到东西，便一哄而散。 刘大麻子沉默下来，原来这季双也是个善心人。 吃完了酱肉烧饼，季双叫掌柜出来结账。 那谭掌柜又出来了：“客人您是头一次来小店吧？酱肉二十文，烧饼三文钱一个，您把银子放进那坛子里就是！” 谭掌柜指了指柜台上的窄口大肚子的坛子说道。 季双道：“我还有点事想问问掌柜的！” 店里一时无人，谭掌柜也闲了，便取了一壶茶来给他们满上，笑着陪坐了：“客人有问，还请问来，老头子有知道肯定会告诉您！” 季双淡淡地问道：“猪肉十文一斤，谭掌柜的酱肉二十文一斤，这可没什么盈润，为何不提价？” 谭掌柜一愣，还以为这位客人要打听什么事呢。 谭掌柜笑着摇头道：“这南市附近都是穷苦百姓，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老头子无儿无女，自己一张嘴能吃多少用多少？够用就行啦！” 季双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谭掌柜叹了口说：“就是这世道，老头子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按理来说是好事啊，都有工做了，都有田种了，可老头子这店，小老儿一个人可撑不了多久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二、季单 季双和刘大麻子又坐了一会，便离开了，这一次季双加快了速度，没有再在任何地方停留，一直到泰安街才停下脚步。 两人站在公主府门前，远远地看着那处热闹，季双问刘大麻子：“有什么办法能让这采买单子很快传到阳平朔州甚至周边州郡？” 刘大麻子道：“让官府出面，在所有县府建布告栏，把采买单子同时张贴出去！每县都给配额不就行了？” 季双看了他一眼，笑笑，领着他转了个弯，从东侧门进了公主府。 刘大麻子自从进了公主府，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处处留心，跟在季双身后，亦步亦趋。 “季管事！” “季管事！” 进了公主府，季双神色一变，背着手，一句话不说，沉默地带着刘大麻子一路穿宅过院，路过的小厮纷纷上前招呼，也没有换来他一个笑脸，只是浅浅的一个点头，算是应了。 刘大麻子心里揣摩着，这季双估计还是个不小的管事。 不小的季管事进了一个大院子，朝着正房而去，进了屋，便懒散散地往太师椅上一坐，扭着头冲里屋喊了一句茶。 刘大麻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当间，看着屋内正埋头写着些什么的人，又看看季双，季双微闭着眼睛，也不管他。 刘大麻子便低了头，恭顺地站在当间，静候着。 季双的茶送来了。 季双的茶喝光乐。 季双的茶又添了。 季双的茶 知道季双开始开第三盏茶的时候，埋头在大案上的人搁了笔，淡淡问季双：“这就是你选的人？” 季双嗯了一声，那人拿眼扫过去，见刘大麻子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才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叫个什么？” 刘大麻子这才出声：“小的刘慎！” 那人点点头，扭头看见季双又招手叫小厮来添茶，便没好气地说：“你一天到晚就没事了是不是？怎么不渴死你？公主都发脾气了，彭爷下了死命令，再完不成咱们哥俩也别混了！” 季双翻着白眼说：“大哥，我不是把人给你找来了吗？再说了，我也很忙的好不好？厨房还缺好几个厨子呢，你让我上哪弄去？” 季双口里的大哥，确确实实是他亲大哥，名叫季单，真怀疑他们老子是不是一天到晚沉迷摇色子了。 季单叹了口气道：“好吧，都是你的道理，说说吧，有什么新点子没有！还是赶紧把彭爷的单子交了吧，这差几百的大车限期之前没有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另一笔大单子，这个单子可是殿下亲自交代下来的，你别不当回事！” 季双把茶盏放下，指着刘大麻子说：“这麻子刚出了个主意！” 说着把刘大麻子说的采买单子下放各县府，定额配过去的主意说了，季单一边听一边点头，道：“确实是个好主意，等我跟长史汇报一下，明日就开始往下发吧！来个人！” 从里屋出来一名小厮，恭顺地站在当地等候指示，季单指了指刘大麻子，说道：“把他领去录名，以后就编在计务司行走，按二等小厮的薪资走，再给他分配下处，这里里外外的去处给他讲清楚，明日一早再来上差！” 小厮应了，招呼刘大麻子出门。 季单拿了单子给季双看，说道：“这是新下来的，下个月初就开全部开始，我们的任务就是限期之前把一应用品准备齐全！” 季双呆滞不动，季单抄起镇纸就要丢他，季双忙举手投降，双眼发直地问道：“要长砖方砖条石一百万块？白灰数万斤？糯米数万？柳木榆木各类木料十万方？” 季双双手抱头！ 又抬起来问季单：“长史是怎么说的？能找袁家柳家采买吗？” 季单点头道：“自然可以，长史说了，我们只管采买，从哪买他就不管了！” 季双埋怨道：“长史不说清楚，又要我们自己定，大哥，本地有多少这种东西，又有多少需要从别处采买？还有，这十个县是什么意思？要分别道这十处交付吗？” 季单点头！ 季双哀嚎一声，他刚从湖州回来，别又要跑去湖州啊！ 季单板着脸说：“怎么？嫌累？这是殿下交代的，你敢推三推四别怪大哥跟你翻脸！” 季双忙道：“大哥，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正想呢嘛！” 季单冷哼一声，埋头在纸上写了一阵，才开口说道：“我算过了，三郡的砖窑全部开动，也只能满足一半，另外一半都需要从别处买，时间太紧，你去找个懂营建的问问，这盖房子最先准备的是什么东西，我们按先后顺序列好，一样样来吧！” 季双点点头，起身就往外走，季单叫住他，“厨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季双笑道：“我寻摸了两个，先去回了长史，应该能抵一阵子！” 知道季双心里有数并没有疏忽差事，季单也就放了心，摆摆手，放他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三、奔头 “这是你的号牌，收好了，以后进出公主府都要出示才行，这几身衣裳是你的，门后有个木盆，需要换洗的都扔在里面，会有人给你洗好送来的，这是你一个月的例钱，你上差的地方就在刚才那个院子里，有什么不懂的你再问我！” 刘大麻子稀里糊涂地就这样变成了公主府的人，还没当一天的差呢，就领了五十两的薪资，真是令人咂舌。 分了一处院落给他，当然不是他一个人住的，只是别处都满了，便让他安置在这里，说明了东边厢房他可以用两间，那小厮事无巨细地交代一遍，用饭食的地方拉，什么时候能出门啦，他是哪个司的拉，之类之类的，才放心离开，留他一个人坐在这空旷的厢房里，呆看着窗外盛开的迎春花。 侯三背着装满石炭的竹筐，将腰完成一个敲到好处的角度，小步快跑，从山洞里出来，一路跑前跑。 到了地头，侯三快手快脚地把竹筐卸下来，喘着气到守在一边的书记官那里领了一块木牌。 “侯三，你悠着点，这么干，身体受得住吗？” 说话的是侯三的队长，也姓张，年纪都和老烟枪家的老大相仿。 侯三讪笑着说：“队长，小的不累，小的原来在码头上干活，已经习惯了！” 张队长无奈地说：“知道你在码头上做过，可咱们不是码头上，再说了，工钱不是涨了吗？照你这个速度，一个月怕有十五两银子了，慢慢来，身体垮了，可就划不来了！” 侯三笑道：“小的知道了队长！” 侯三说着，转身就要回山洞，张队长叫了一声，“侯三，回来，有件事告诉你！” 侯三只好又回来，心里想着队长有事赶紧说吧，你说话的功夫我可又少搬了一筐啦。 张队长自然不知道侯三心里正在催他有话快说，张队长说：“侯三，你太勤快了，现在有个活交给你，你干不干？” 侯三一听，来了精神了，忙道：“队长你说，我干！” 张队长笑着说：“你先别答应那么快啊，我先跟你说清楚，这活工钱高，可比这更辛苦一些，是去修山路，这一去就是半年，工钱按天算，一天一两银子，怎么样？去不去？” 侯三大喜：“去去去！队长，我去我去！什么时候出发，我怎么去，在哪里？” 张队长安慰他说：“你别急啊，要到二十日才走呢，还有几天时间呢，现在先录名，等人凑够了再出发，也不远，就是要走一段山路，既然你同意了，我就把你的名字录上去了！对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侯三疑惑地问道：“队长，小的去干活，跟小的家人有什么关系？” 张队长解释道：“去干活的矿工，矿上都会照管他们的家属，一般是直接把你的银子按时送到你家里，如果有老人孩子没有办法照顾的，可以接到炭城来，炭城给你分院子，不把钱的！” 侯三鼻子一酸，他可真的太想他的婆娘孩子了。 “队长！” 侯三一张口，张队长便吓一跳，“侯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侯三摸了一把眼泪，黑乎乎的脸上几道印子，更加狼狈一些。 “队长！你对我太好了，小的感动的！” 张队长这才放心，没好气地说：“不是我对你那么好，是矿上对你那么好，是大管事安排的，我们都是承公主的恩情，以后好好干活就是了！” 侯三点头应道：“张队长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干活！” 张队长点点头道：“你去吧，我这就派人回城接你的家人！” 侯三忙道：“队长，我家就在” 张队长摆摆手说：“放心吧，我到矿上一查就知道你家在哪了！” 侯三嘿嘿地笑了，然后转身回洞里，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恨不得一回背两筐。 刘慎决定放开手脚拼一把！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凭着记忆，寻到了昨日的那个院子。和昨日一样，人来人往来往穿梭传话的小厮身着各种管事衣裳的人络绎不绝。刘慎看了看身上的灰色棉布袍子，再看看来往人群中鲜亮的绸缎袍子，低头一笑，抬脚进了院子。 季双和季单正在讨论什么，他进了门，恭顺地报了名，却没得到回应。 刘慎也不急，稳稳地站在当地。 过了足有一盏茶功夫，两人结束讨论，季双出了门，季单才转过头来招呼他。 “坐吧，起居可有不妥的？” 季单问道。 刘慎摇头道：“并没有，多谢上官关怀！” 季单道：“叫管事就好！” 刘慎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季管事！” 寒暄到此结束，开始正事，若不是刘慎昨日刚到，季单压根不会问起居这种小事。 “事情比较多，咱们这个部具体负责哪些事务还有哪些同伴，以后有机会再看看跟你说吧。现在有两样事务，你看看你自己想从哪一处着手。一是大车的采买单，现在交付的不足一半，整个采买单子倒是只剩下千份左右没有人前来接，需要有人尽快把单子发出去。还有一份是昨日才递上来的大单，都是建工所用，时间要求特别紧。两份单子，你怎么选？” 季单把采买单子给刘慎看，刘慎看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季单点头笑道：“很好！这份单子所采买的东西，条石是起基之用，最为要紧，接着才是各种形制的砖糯米白灰等物，至于各类木料，是最后需要的！糯米白灰大部分交给袁记商铺，小部分放出去采买。季双负责条石，你来接木料，有没有问题？” 晋地虽然多山，可少雨干燥，山上大多都是灌木杂木，成型的木料很少，晋南好一些，可一下子要这么多，晋南也没办法满足。 刘慎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郑重地保证没有问题。季单当然不可能让刘慎一个人来做这件事，两人商议着先放出去小一半的量试探一下各家行商的反应。 从计务司出来，刘慎身边多了一个叫九禄的小厮。 “我可以出府吗？” 刘慎问九禄，九禄木着脸点头。 刘慎转身往外走，九禄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 刘慎原本以为这个九禄是不大乐意跟他才这么一副沉默是金的样子的，后来才发现他错的离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四、曹家双姝 春耕接近尾声，北地三郡却没有因此而沉寂下去，一种喧嚣其上的喧哗热闹一日胜似一日，所有人都像是被封在古井中一朝解封那样，大口大口猝不及防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见谁都有眉开眼笑的，就连自家调皮捣蛋的孩子，或者隔壁人丑嘴欠性子也极其恶劣的王老二，看起来也顺眼了很多。 进城的人多了，因春耕而占用的人手得到了释放，曹常两家的十万两现银都没用完，就招募到了两万的壮丁。是的，是壮丁！在一群面有饥色的农夫中，最起码看起来要更壮硕一些。 彭石和刘今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大车单子到现在交单的勉强算是有一半了，大部分都是只能容纳十多个人的小车，如何把这两万人短时间内运送到安远去，成了最为头疼的问题。 好在，天气暖和，实在不行，大车不用上顶，四周搭上简易的木板就行。所有大车小车全部用来运送旷工，至于县府至各郡府的行车路线，只能放一放吧。 “石头！” 刘今胡乱擦着满头的汗，从一堆书籍笔记中抬头叫彭石。 彭石也好不到哪去，胡子拉渣，双目通红，就连哥哥给他添了一个侄女，都没空去看一眼。 “石头，我算过了，按现在的速度，最多六天，两万旷工能全部运到安远！如果大车能增加一千辆，还能加快一天！” “不行，刘今，想想别的办法吧！计务司的季单在想什么？到现在，大车才交付一半啊！不行，我去催催他！” 彭石焦躁地搓手，这都二十日了，六天以后能运送完毕，看起来是完成任务了，可实际上却没有那么乐观。此事以后，将有十万余河工，需要从北地三郡集中到阳平，还有最少万名建工需要调配到十个县府开建蒙学，给他们留的时间，只有二十天！ “石头，你先等等！” 刘今叫住了他。 “石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 彭石满怀希望地问刘今。 刘今问道：“你还记得走商队吗？” 彭石点头，他当然记得走商队。 刘今说：“殿下虽然让他们恢复了行商，可却需要走商证，晋地有上百走商队，商证只有四十张，剩下的商队要么解散，要么另寻他处，那他们的大车不就空出来了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走商队的大车，可不正好符合他们的要求吗？ 彭石兴奋地说：“刘今，你这主意实在太棒了！我马上就去！” 刘今笑道：“石头，你马上去哪？难道还一家一家找过去吗？” 彭石一想，便明白了刘今的意思，“你是说曹家？” 刘今点点头，道：“此事曹家出面是最好的！” “好！” 彭石痛快应了。 这些天，因为招募和运送旷工一事，他们四个倒也挺熟了，说去就去，彭石连身衣裳都没换就匆匆出了门。 在曹坤的书房，彭石见到了常润，却没见正主。 “彭主司！” 常润招呼他，彭石笑着入了座，结过常润递过来的本子，一边翻看一边听常润跟他解释：“已经运了一万数到安远，还有一半，都在这里了，只要你的大车到位，就能马上启程！” 彭石翻看着，某县多少人，某县多少人，阳平人最多，朔州最少，项城已经有了大车的路线，不用另外安排。 “多谢了，常兄弟！” 彭石道了谢。 常润笑道：“能为殿下效力，小的求之不得，彭主司太客气了！” 彭石真心实意地赞道：“曹常两家积德行善，是晋地知名的厚德之家，这一次要不是有两位兄弟出面，行部的差事真的就要砸在手里了，常兄该当的！” 一番话说的常润眉开眼笑，彭石作为公主得用的主司，如果没有揣摩清楚公主的态度，是不会轻易对过多评价的，省的让人误会是公主意思。既然彭主司这么说了，看样子公主对常家的介怀应该缓和了！总算常家的辛苦没有白费。 两人在曹坤的书房寒暄，书房的主人却在内宅说话。 “大哥，公主好漂亮啊！” 说话的是曹坤的妹妹爱姐儿，和媛姐儿是双生，性子活泼爽朗，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璀璨夺目，眯着眼睛拉着曹坤说着去公主府赴宴的过程。 曹坤直叹气，怪不得太爷爷最终选了媛姐儿和孙家联姻，如果是爱姐儿，这种单纯万事不过心的性子，肯定应付不来。 “大哥前院还有客人，” 媛姐儿拉住了爱姐儿，给曹坤结了围，“你让他先去办正事，晚上回来再说吧！” 爱姐儿便放了手，让曹坤出去应酬去。 “到娘这里来！” 曹太太看爱姐儿一脸郁闷，便招手让她过去，摸着她的脖子笑着问媛姐儿：“公主待人可和气？” 媛姐儿瑶瑶婷婷地落了座，笑着跟母亲说：“娘，公主是个和气人，您放心吧！” 爱姐儿往曹太太怀里一趴，嘟着嘴说：“娘，公主很喜欢我，叫我有空过去玩，娘，我还能去公主府吗？” 曹太太爱怜地说：“傻孩子，公主不过一句客气话，她那么忙，怎么有空见你？你没看你爹爹拜见，都过了三天才得到召见吗？听话，不要胡闹！” 爱姐儿不乐意了：“娘，不是都说公主说话算数，从不说空话吗？她让我有空过去，我不敢不去啊，再说了，她忙，我可以找莲姐儿玩！” 曹太太扶额，怎么一胎同胞的媛姐儿就温柔懂事，爱姐儿却偏偏是这个性子呢？ “等你爹回来，你问问你爹吧！” 夫妻两人的好处，就是有难办的事可以推给另外一个人。曹太太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爱姐儿虽然不满意，却对找爹做决定这件事一点异议都没有，毕竟父亲才是一家之主！ 打发走了爱姐儿，曹太太才有时间和媛姐儿说贴心话。 “媛姐儿，公主这个人，你怎么看？” 相对于天真不知人间愁滋味的爱姐儿来说，曹太太更信任媛姐儿的眼光。 媛姐儿低声说：“娘，太爷爷说的对，殿下此人深不可测，随心恣意，心思玲珑，又异常聪慧，奉承殿下切记不能心存异心，万事坦荡，光明正大，殿下必然不会对曹家怎么样的！” 曹太太道：“你和孙家定亲已经十余天了，公主都未曾提过召见你，今日事，娘这心里实在是疑窦满怀，不知道是喜是忧！” 谈到亲事，媛姐儿不可免俗地红了脸，初八定亲之后，今日都二十了，公主始终未曾召见她，说不失落那是假的。无论如何，不管是曹家还是孙家，召见一事有着更深层次的政治意义，依曹老爷子的推断，必然有此一事的，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今日一事，曹家上下是松了一口气的，曹太太却生怕公主对媛姐儿有什么不喜的地方，婚后日子难过！ 媛姐儿低声说：“娘，依女儿看，今日的召见，其实应该归功于大哥，如果不是他的差事办的好，恐怕女儿也没有这个荣幸能得公主召见！女儿” 媛姐儿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提到夫家便涨红了脸，“女儿嫁入孙家之后，只要曹家还在帮公主效力，女儿的日子就不会难过，娘不必过于担忧！” 曹太太心疼地拉着媛姐儿的手，好半天才缓过来，取了嫁妆单子来给媛姐儿看，媛姐儿烫手山芋一般推给了曹太太，红着脸问道：“娘，此事自然由父亲母亲做主，给女儿看做什么？” 曹太太笑道：“傻孩子，你的婚期就在五月初，这些东西娘总要给你交交底，虽然孙家家资不菲，可我们曹家又不是破落户，我们家的姑娘一应花费自然由曹家承担！曹家的聘礼，现银一万，你父亲做主给你添了一万做压箱银子。” 曹太太跟媛姐儿交代着安排：“考虑到女婿一直在掌管河西码头，又是家里的三子，你嫁过去不是长媳也不是最小的那个，孙家太太懂事理的话应该会让你们小夫妻在河西安家，所以，你父亲给你在河西准备了三百亩的水浇地，安远县城有三处商铺，县城给你三处庄子，朔州阳平也各自有一处，至于家里的生意，你父亲说有你五分利，这个你自己知道就行了，算是贴补给你的胭脂水粉！” 曹太太越说心里越难受，这精心养了十六七年的娇生闺女就要嫁给别人了。 即将嫁人，媛姐儿心里更多的是恐慌和茫然，憧憬或许有吧，却在日子逐渐临近的时候越来越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五、辛苦 万事开头难，真正把头开起来了，后面按部就班就是，不过就是时间紧有一些，难度并不高。 三月底的时候，各地春耕都已经结束，王文远总算是松了口气，能回项城来歇息两天。 “蒙学，蓉儿，你这摊子铺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王文远面色枯黄，嘴唇干裂，只有细长的眼睛还能看到往日的风采，就连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了。 穆蓉无语地看着他，实在忍不住吐槽：“你就不能回去歇几天吗？非要亲自跑到朔州去，那地方都是小片田地，排梨都折腾不开，由得他们去不就好了？” 王文远喝光了参汤，把碗递给谷雨，起身靠在罗汉床上，把头埋在穆蓉的颈窝处，深深嗅了一气。 气的穆蓉直推他，“你这是干嘛，不要动手动脚的，坐直了好好说话！” “乖蓉儿，让我抱抱！” 王文远低声呢喃，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微微闭上眼睛。 穆蓉没动弹，谷雨扫了一眼屋内服侍的丫鬟，一种丫鬟纷纷低头退出屋外，只有她默默地退到珠帘子后面。 穆蓉对丫鬟的举动视而不见，整个身心都被身边这个疲倦的男人给占据了。 “怎么弄的” 穆蓉一张口，才发觉自己的语气带了多少担忧，停顿了些许，刻意冷清地问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王文远含含糊糊地答道：“没事了，就是赶路急了些！给我说说蒙学吧，来的路上我都听说了，十个县同时开建，怎么铺的那么大的？” 穆蓉不以为意地说：“这还算大吗？我本来想二十二个县同时开建的，是方家舅爷拦住了。他说的也有道理，任何事都不能想当然！再说了，一下子建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多合适的蒙师，不过是养肥了各县府办事的杂役，何必呢，慢慢来吧！” 王文远轻笑，带着穆蓉也跟着一阵颤抖。 “你这还是慢慢来呢？一下就是十个县，每个蒙学建成最多一个月，收治多少学子？让我猜猜，你肯定是按五千之数来准备的吧？这一下子就是五万多学子，你有没有算过整个大顺有多少读书人？” 穆蓉不乐意了：“大顺有多少读书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文远手上用劲，把人抱得更紧些，低声说：“确实跟你没关系，可你忘了，这些学子一旦考举成功，身上就有了功名，有了功名，就能免除田赋工役杂役！当然了，不管读书不读书，你都是免了田赋和丁税工役的，可你想过没有？人都是贪心的，有了功名便想更进一步做官老爷，到时候，你这封地多了几万名不事生产不劳作不作为整天就知道之乎者也的小学究，你烦心不烦心？” 穆蓉一时间没有说话，王文远说完了也就完了，也没有非要得到什么答案。就这样抱着怀中柔软，靠在罗汉床上，迷蒙着似乎要睡过去。 穆蓉开口了：“我想过这个问题了！恐怕你还不知道蒙学究竟开了哪些课程吧？” 王文远半睡不睡的，低沉的嗓音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穆蓉心头一跳，渐渐的心跳加速不能自已。不过，那脸上却是一片淡然，就连声音都一如往常的清冷，实在是矛盾不已。 “蒙学收录六岁到十二岁的学童，前四年只认字学算经，四年满会有一次大的考评，资质好的，可以继续上接下来的两年，资质不好的，就此结业，工矿大批缺人，特别是识字会算的队长，那是多多益善，几万我都能安置的下！至于资质好的，普通百姓之家能有多少良好资质的？百中有一吗？到时候，我这封地满打满算能出百位能考举举人进士入朝为官的都难，你瞎操什么心？” 王文远嘴角的笑容增大了，闭着眼睛，摩挲着那张叭叭指责抱怨他的小嘴，一张嘴，堵住了。 王文远是直到第二日才正式跟他的上峰明阳公主穆蓉汇报农部在春耕期间的所取得的成果的。 “整个北地三郡田亩总计三百万余，有二百万采用了深耕之法，一百万用上了新式农具，还有十万亩的水田，按时节来算，要到四月末才开始耕作！我测算过了，深耕之法的二百万亩收成预计在六百万担左右，一百万用了新式农具的不会少于四百万担！” 王文远笑着合上了案卷，轻轻推给穆蓉，笑道：“公主！下官这工作完成的怎么样？” 也就是说到秋收之后，就算是十取一，一百万担的军粮也轻轻松松能凑齐。 穆蓉压根不看他那嘚瑟样，翻开案卷，自己从头到尾看过一遍，默算了一笔账目，差不多能保证亩产三担半，比去岁增产一担，给封地百姓留下足够的口粮之后，足足能够腾挪出两百万担的粮食！ 穆蓉总算松了口气，板着脸对王文远点点头，敷衍了一句：“辛苦王大人！” 王文远已经得了好处，自然不会得寸进尺，笑眯眯地说：“公主客气！还有十万亩水田呢，如果能成功，水稻可比小麦产的多！” “成了再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六、突然 穆蓉对这区区十万亩水田不感兴趣，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过，看了一眼才过一夜，面色还是有些枯黄，精气神却十足的某人，穆蓉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曹家回禀说，十万工役随意可以到位，我准备打通清河，和晋州的泾河相连，舅舅说工部正调集所有人吗疏通大河，以防止再次出现广安一事，根本抽不出人来主持此事，我想让你去盯着！” “这么快？” 王文远实实在在有些诧异了，他当然听说了工矿上的事，那就是好几万的新旷工，这十万河工是怎么征调起来的？ 穆蓉无奈地说：“也不知道曹家是怎么想的，派人到四面县府去，凡事来应征河工的，先给五两现银，还承诺了，每月最少十两银子的工钱！这河道疏通，总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最起码半年，每个月我要支出百万两的银子！我能说什么？是我要求他尽快招募到位的，这招募银子我还能少了他的吗？” 工矿上的两万旷工，曹常两家拿了十万两现银出来，穆蓉又不是个抠搜的，自然不会让底下人贴钱给她办事，当即派人给曹家结算了农具的银子，又给两家各补了十万两跑腿费。这下子可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曹常两家再无顾忌，竟然用同样的招数招募河工。 王文远不以为意地说：“反正你有的是银子，只要真正得利的是普通河工，而不是河道上的那些人就好了！” 穆蓉冷哼一声：“贪腐一事，在这里还是断了念头吧！河工的工钱，我已经交代给幽州票号了，全部开成存银凭证，回到各自县府取现银，河道上下一文钱的现银也别想家见到！贪腐！哼哼！” 王文远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这样的蓉儿才有点精打细算的主母范儿。 穆蓉怒瞪他，王文远忙收敛了笑容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去阳平？” 清河源头就在阳平，清理最难的一段恰恰就在源头。穆蓉有些不舍，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王文远轻声说：“没事的，阳平离项城也就一天的距离，我会经常回来的！” 穆蓉一声嗯卡在嗓子眼里，迟迟发不出来，也不知道王文远听到没有。 清明过后，王景之的夫人意外地带着王寄舒冒着雨到了项城，说是从此地上船前往京都。 接到王夫人的拜帖，穆蓉诧异了片刻，才叫人进来。 “臣妇见过殿下！” “寄舒见过公主！” 母女两个两样称呼，穆蓉笑着叫起了，又叫安坐。 王夫人心头微安，笑着和女儿入了座。 等到丫鬟上了茶，寒暄过穆蓉才问起：“夫人这突然入京所为何事？” 王夫人笑道：“臣妇大嫂有对双胞女儿，年前就已经在议亲了，这忽然传信给臣妇说是已经看来了，定亲日就在五月中，成亲礼定在八月末，臣妇大嫂多年不曾在京都呆过，生怕失仪，这才让臣妇入京帮忙！” 穆蓉挑眉：“不知是寄萱还是寄蓝？应该是寄萱吧？” 王夫人笑道：“公主记性了得，正是寄萱！说了通译大夫齐家的嫡长子，去岁刚中了举，也是一个年少有为的儿郎！” 齐家？嫡长子？穆蓉哂笑，王晋之的胃口可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大啊。 穆蓉指了指王寄舒，疑惑地问道：“那您这是准备带着寄舒一道入京吗？” 王夫人微微一愣，不明白公主此言何意，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回禀公主，臣妇夫君三人，大伯家的寄萱是第一个出嫁女，寄舒作为堂姐妹，不去露面于理不合！” “是王大夫人让您带上寄舒的还是您的决定？” 穆蓉神色还是那样带着微微的笑意，王夫人却一下子冷汗都要落下来了，强撑着答道：“回禀公主，是臣妇的主意！” 王寄舒陪坐在身边还在奇怪呢，怎么母亲才说两句话，神色就变了呢？王夫人却趁着公主不注意给女儿使了个颜色，王寄舒看看公主，又看看母亲，抿了抿嘴唇，忽然轻声笑道：“公主，莲姐儿和芙姐儿在不在？臣女这一向可很想她们呢！” 穆蓉看了一眼王夫人，却和颜悦色地对王寄舒说：“我已经叫她们去了，既然来了就不着急着进京，在项城玩两天吧！” 王寄舒笑盈盈地说：“多谢公主，臣女正有此意呢！听说这几个月项城很是热闹，臣女正好四处看看开开眼界！” 穆蓉笑着点头，又恢复了平常的态度，若无其事地和王夫人说了几句话，见莲姐儿和芙姐儿来陪，便下了帖子请方大人的夫人夏太太前来陪王夫人，自己脱了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七、初见成效 将两处的妇人小姐凑一处去说话，穆蓉去了书房，廖长志等了有一会了。不过，这家伙也历练出来了，性子沉稳了不少，等了大半个时辰都没见浮躁，倒是令穆蓉宽心不少。 “公主！” 廖长志起身施礼，穆蓉摆摆手，径自坐到书案后面，笑道：“表兄如此郑重其事，可是又有难解的问题需要我支招？” 廖长志肃穆着脸，一板一眼地施礼过，才站起身来说道：“公主，此礼是代天下百姓感谢您的！” “看来商部进展不错啊！” 廖长志撩了袍子入座，笑道：“何止进展不错，简直是太顺利了！走商的商证四十张一张不剩全部发出，一张一万两，这就是四十万，北地三郡商证收回银两已经有七十万了，这就是一百一十万，按照农部刚报上来的数据，正常年份的田赋银子也就是这个数字了！我是真没想到商税一途，竟然真的能够到这一步！” 穆蓉轻轻摇头，她倒没有这么乐观：“表兄，你忘了两件事，第一，北地三郡没有一流世家盘踞，蔡催等四家在朝中孤立无援，根本就被排斥在朝廷之外，不足为虑，我们就算全灭了也没什么！第二，商证一事之所以没有受到什么阻力全在于我一出手就压服了曹家和常家这两条大鱼，再就是公主府这几个月发出的采买单子，你有没有算过花费几何？” 穆蓉的意思是能取得如今的进展的商税之策，并不一定适合大顺其他各州郡。廖长志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他却一脸平静地说：“凡成大事改革者，必将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苦楚与艰难，我从未想过能够不劳而获，商税之策只要对百姓有益，全力去做就是，至于你所说的种种顾虑，我倒觉得没什么！再说了，对于朝局来说，就算不动大部分人的利益，想做一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朝中有太多所谓的守成之臣了，原来的赵大相如此，如今的姜大相也是如此。既然，无论我做什么，他们最多的就是不反对，那么是一点困难，还是很困难，是树敌一家还是树敌一城，对于君王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穆蓉这才是真的感到很意外了。 都以为她是那个打定了主意就孤注一掷不问后果一心往前冲的人，却没人能想到其实她最谨慎不过，每做一个决定，她都做好了承受失败的准备。当然，这种失败在她看来没什么不可承受的。可廖长志的一番话，令她刮目相看，相比较而言，廖长志才是那个心志坚定，走到最后的人！ “你打算怎么做？” “先上报陛下，请陛下允准在晋州一地试行之！” 穆蓉微微颔首，随即便笑道：“如此一来，还要想办法跟朝中大佬权衡博弈，也不知道陛下能不能兜得住！” 廖长志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就不操那份闲心了！再说了，不过是晋州而已，又是在你的掌控之下，知州还是王景之，如果这样都没有办法顺利推进，我看这商税之法趁早收手的为好！” 穆蓉没说话，廖长志奇道：“公主有何异议？” 穆蓉笑道：“我可不像你，我心软，舅舅操心劳力的，我能尽一份力还是尽一分吧！” 廖长志眼睛微张，定定地看着她，她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拱手送到那个位置上了！ “公主有什么主意？” 两人之间早就已经过了还要将感恩戴德挂在嘴边的年纪了，廖长志只字未提感谢的话，反而问起了她的打算。 穆蓉道：“幽州票号这三个月的月报你看过了没有？” 廖长志作为幽州票号三分之一的掌权人，自然也是有份查阅月报的，薛掌柜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廖长志点头道：“我看过了，头三个月的进程很不错啊！” 廖长志作为商部主司，才取得区区百万两进项便夸夸其谈说是何止进程不错，而幽州票号前三个月存银足有上千万，这些可都是普通百姓的存银，他反而给出了这么一句淡淡的评价，实在是让穆蓉很是无语。 “你这不错和很不错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穆蓉调侃了一句，随即便说道：“幽州票号新业务也施行一年了，算是基本稳定下来了，可朝中有不同的声音，我是清楚的，不外乎说什么大笔财富散落民间，聚拢在我手中，不受朝廷管控，要不是幽州票号给朝廷借贷的大笔银两，恐怕早就有人跳出来生事了！既然有人要跳出来，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好好表现表现！” 穆蓉说的云淡风轻，廖长志却有些心惊胆战地说：“幽州票号一事事关重大，没有确切把握，你可千万不能松口让朝廷介入，那群尸位素餐的老不羞，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穆蓉一笑：“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尽管上报陛下吧，我给寄秋传信过去！” “这件事你想让他做？” 穆蓉倒是奇怪了：“为什么不交给他做？他现在都入文华阁行走了，正好是个绝佳的传话人选啊！” 穆蓉说完，又自言自语地说：“不过这监管人选可要好好选选！灵活变通，不死板，跟朝中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过多牵扯，又不会干涉票号正常运营，又要够分量，此事还要好好商讨一番！” 廖长志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傻二呆的少年了，从穆蓉的只言片语中他听懂了个大概，“公主，你是想引入朝廷监管？” 穆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只是撩了撩眼皮，算是默认。 廖长志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幽州票号按照目前的进程来说，一年存银数额将达到恐怖的六千之数，距离整个大顺的秋赋只差千万。如此巨量的资金往来，不受朝廷控制，廖长志不知道他爹怎么想，反正如果换成是他，就算是明阳公主穆蓉手握幽州票号大权，他恐怕也会寝食难安。引入朝廷监管是必然的事！此事对于政事堂来说，分量十足了！ 廖长志松了口气，如果是监管，并不插手具体运作，那么如此还是可以接受的。 廖长志想通了，一抬头却发现穆蓉还在沉思中，眉头微皱，似有疑难未决。这倒奇了，廖长志狐疑地看着她，不会又改主意了吧？ “幽州c允州两地先试行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穆蓉再开口真的改了主意，不从晋州始，反而把目光投向这两地。 廖长志倒是眼睛一亮，幽州不用说了，那是朱家的自留地，幽定王自然会全力支持。允州环绕京都，朝廷在此地的掌控力比任何一地都要强，还有禁卫军驻防，又没有强横的世家巨贾，这可比晋州好多了！ “我这就给陛下写奏折！” 廖长志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就往外走，都快出门了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来，踌躇着开口问道：“听说寄舒到了？” 穆蓉笑了：“还以为表兄你能忍着不问呢！” 廖长志却没笑，很严肃地问道：“王夫人是要往京都去？公主，她们去京都掺和什么？” 穆蓉浑不在意：“可能是赶巧了吧，王晋之要嫁闺女，寄舒作为堂姐妹，总不能不到场吧，你别杞人忧天了！再说了，不是还有寄秋呢，他总不会看着他亲妹妹一头扎进去吧？” 廖长志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穆蓉停顿了少许，才轻声问道：“表兄，你认定了她吗？” 廖长志面色表幻莫测，看了穆蓉一眼，心里百转千回转过好几个念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她最合适！” 廖长志回去写奏折，而穆蓉默然良久，才自嘲一笑，你以为会是什么原因呢？难道还以因为爱情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八、廷议 文华阁行走其实就像各部穿梭往来的郎吏，干的是迎来送往上茶看座的活。当然了，不同部的郎吏之间的差距就像秋闱榜单上头名状元和同进士一样，看起来身份是一样的，但实际上千差万别。 像王寄秋这样做到文华阁行走，算是郎吏中的状元了吧。 他的工作，除了正常的郎吏之外，还要兼任传唤小厮，代拟一些不太正式的诏书，以及陪皇帝！ 王寄秋神情淡漠地站在文华阁的廊下，束着手透过那薄雾弥漫的雨雾看向远处，内心一片清明。 身后有脚步声传过来，王寄秋低下头去，看到一角明黄镶蓝边的衣摆，便微微转身，躬身施礼：“见过二皇子！” 来人正是二皇子朱政。 他微微笑着叫起了王寄秋，嗔怪地撇了他一眼，笑道：“你呀，都说了不用这么拘礼，非要跟孤来这一套！” 王寄秋笑笑，缓声问道：“殿下这是也回避了？” 二皇子朱政文华阁观政已经好几年了，朝中大小事务也算是门清了，今日是廷议，廷议之前照例是几位相公和陛下的小会，也就是先跟陛下打个招呼，廷议会有提什么问题，让陛下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事出突然，猝不及防之下君臣再起了什么龌龊那就不好了。 超近距离接触最核心的权利中枢，王寄秋表现的比他的年龄要成熟的多。而可怜的二皇子在整日面对一群两鬓斑白的股骨之臣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一个年龄相仿又聪明睿智的同龄人，也就不由得话多了些，还很好脾气地对王寄秋解释自己为什么回避出来：“父皇虽然命孤观政，可孤年纪尚小，军国大事不敢随意开口，还需向诸位相公多多学习！” 换句话说，就是我只看看，不说话！ 雨更大了些，两人循声望去，朱政忽然忧心忡忡地说：“孤听闻南边的雨势更大，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亩产！” 王寄秋笑道：“南边以种植稻米为主，水多影响不大，只要没有涝灾，问题不会很大！” 朱政“咦”了一声，随即问道：“孤听闻王文远乃是你族兄，没想到寄秋你也懂这农桑事！” 王寄秋语气有些缥缈地在雨声中传来：“微臣可不敢跟族兄相比，他自幼长于田庄，对农桑事自然比微臣更精通些！” 这件事朱政倒是有所听闻，据说那王文远是庶出，一直养在田庄，是王家老太爷发现他读书上进颇有天份，才领回来认祖归宗上了族谱从了大排行。没想到王寄秋倒不回避这个问题，坦坦荡荡，倒是令朱政刮目相看。 廷议很快开始，两人被內侍请进南书房，一个在末尾入了座，一个和书记官坐在一处。 廷议分为大廷议和小廷议，大廷议就是陛下有事不能出席，让某一位相公主持百官廷议，事后将廷议结果报上来即可。这种情况在建康一朝很罕见，主要原因在于建康皇帝别的不论，敬业这方面是远胜其父的。 小廷议便是今日这般情景了！ 大顺朝不是每日都有大朝会的，实际上大部分的皇朝都不可能每日举行大朝会，纠集百官坐在一处，耗费一两个时辰，其实处理不了多少正事。特别是在前朝后期，大朝会慢慢变成了一种象征，意思是陛下还活着，还活的很健康，你看，还能说话，中气十足，幸甚幸甚！ 更多的时候则是以小廷议的形式来上传下达的。 建康皇帝一朝的小廷议，约定俗成是三台六部列席。 今日便是如此！ 朱曦面无表情地坐着，据说这是君威凛然，但其实大部分的时候朱曦都不知道自己是君威凛然还是面无表情。看来今日颇有几件烦恼的事需要处理。 出面主持廷议的是叶相公。 大致如同成亲典礼上的唱名一般，先是报时，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列席人员名单不啦不啦不啦，廷议事项不啦不啦不啦，接着便是一段贤者时间。 和旁边的书记官运笔如飞相比，王寄秋要显得更加从容不迫一些，几乎算是慢条斯理了。 对于这位忽闪而现的少年状元，书记官也很无奈。 可一个临时来装点门面的少年，记性好的吓人，陛下垂询记录之事，他还要翻呢，人家就已经冲口而出了，你让书记官情何以堪？ 王寄秋很明显不是来抢他的饭碗的！ 所以，他只能忍！ 朱政坐于末席，脸上带着谦逊的笑意，静静地听着。表情或许会随着众位九卿的叙述而有所喜忧，却之中遵纪守礼，一言不发，表现出一个后学末进好学好奇又对心系国家子民的恰当态度！ 其实，朱政从十三岁观政，到如今已经整整三年了，还能保持淡定的心态作壁上观，光这份心态就足以令一众大佬刮目相看！ 春耕已经过了，整个朝政上下人等慢慢从匆忙急躁的忙乱中慢慢缓过神来，一切都在恢复正常。这个正常是指该争权的争权，该夺利的夺利，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又可以绞尽脑汁了。 把手上的泥洗洗干净，来来来，大家来谈谈朝局吧。 朝局有什么亟待讨论处理的事呢？ 这个真不好说！ “陛下，大河疏通一事，冀州河道总督” 两年前的广安之事是君臣心头永远的痛，没银子的时候缝缝补补拆东补西，现在朝廷宽裕了，自然要将疏通大河提上日程。 疏通是肯定要的，这一点毋庸置疑，需要拿来讨论的是从哪征集河工，由谁来主理此事，征集多少河工够用，朝廷拨多少银两等等。 “臣听闻公主封地取消工役，以银代之，河工每月工钱高达十两！陛下，不患寡而患不均，此次征召河工恐引民愤！” 说话的是工部相公小郑大人，要不是他一向埋头做事，少有言语，就凭他这番话，朱曦都不知道要脑补出多少阴谋诡计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九、廷议？ 王寄秋勾勾嘴角，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笔尖。 朱政耳朵一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却不由自有地往姜大相的方向飘过去。 顿时，大殿中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是诡异。 朱曦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以卿之见该当如何？” 小郑大人怎么知道该当如何？他要知道就不会十多年窝在工部寸步不进了。 没有人给他解围！ 政事堂的三位相公在对待明阳公主一事上早就达成了共识，不问，不究，不看，不听，权当没有这回事。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出面解围，倒像是存心寻事一般。 朱曦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表情，连语气都没什么变化，也不像是对小郑大人有什么意见的样子，很是平淡地说道：“凡应征河工者，录名，秋赋减免三成！” 小郑大人是真的没有其他想法的，把事情说出来也是因为疏通河道毕竟是他主理的事，万一因此事引起民愤，背锅的还是他。 此事已了。 “陛下，内务部奏请修缮内三宫一事，臣以为河工为重，不如延后！” “不必，内三宫乃皇宫内苑，属于内务部管辖，由内库出银子就是！” 现在的内务部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得意于石炭的一成利，一年几百万两银子补充进来，充裕内库，朱曦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 “陛下，国子监修建东苑一事，经臣等详细核算，需拨银” 廷议顺利地往下进行！ 能拿到小廷议上来的自然是大事，军国重事，或者是朝臣无法达成统一意见，需要陛下裁决的，或者是君臣无法达成统一意见需要当场捋袖子互掐的，或者是君臣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需要集思广益的，还有一种被逼无奈不得不提起的！ 皇子的婚配之事便是最后一种！ 秦大人老泪纵横！ 这词很熟是不是？ 实际上，自从他接了姜相的班，他这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就没有一天不像个女娘一般哭哭啼啼，唉声叹气，伤春悲秋，为赋新词强说愁，少年不知愁滋味咳！ “陛下，为皇子选妃一事，微臣还请陛下明示！” 朱政神色一动，再摆出带着谦虚知礼的笑容便有些不合适了，于是他低头以示羞赧。 王寄秋手下微微停顿，又接着徐缓地在洁白的帛纸上勾出一个个工整的小凯，眼睛里含着谁也看不到的笑意。 朱曦以为自己听错了，定定地看了秦大人好几眼，忽然笑道：“如今成年适龄的皇子就政儿一个，政儿你倒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 朱政头低的更低了，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父皇既是君上，又是皇父，儿臣只管听父皇的！” 朱政想成亲吗？ 当然想了！ 先不说他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就说成亲对于一个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但，此事不能急！ 最起码目前的这两年是绝对急不得的！ 他不急，秦大人急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这么一件陛下和众位九卿都已经达成一致拖着慢慢办的事情，让他忽然着急起来，恨不能今天选了人选，明日成亲，他好赶紧交了差事。 姜大相撇了秦大人一眼，秦大人仍然梗着脖子说道：“陛下，皇子妃为皇家绵延血脉教养子嗣，人选当慎之又慎，还请陛下明示要求，臣好行事！” 是啊，世家之女，这算个什么标准？秦大人的意思很明显了，要让朱曦明示诸如年龄啦，身高啦，学问啦，德容言功的那一套啊。 朱曦笑道：“爱卿不必着急，慢慢选就是！” 秦大人快哭了，慢慢选你倒是给我一个标准啊，哪怕你要貌若天仙呢。 秦大人咬牙提议：“陛下，不如由贤妃出面，办一场赏花宴，借此看看各家女儿资质，想来其中必有佼佼者！” 殿内安静下来！ 本来就很安静，现在更安静了！ 秦大人这是要撂挑子的吗？ 如果朱政不是皇子，只是一般人家的儿子，由家中主母出面张罗聚会相看各家女儿，从中选一个合适的，此事何等简单。可是，把这件事丢给后宫娘娘来主事，真的可以吗？ 朱曦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忽然问大相：“大相以为呢？” 姜大相能怎么说？ “陛下，秦大人所提之法确实可行，不妨一试！” 朱曦想笑，十多年的皇帝坐班经验让他生生忍住了。 “那就这样定了，女人的事女人办，让她们去折腾吧！” 朱曦拍了板定了案，“还有什么事需要廷议的？” “回禀陛下，明阳公主上了折子，奏请试行商税之法，提议由幽州c允州两州试行！” “陛下，万万不可啊！” “陛下，臣反对！民以食为天，农桑乃是国之根本，商之道不过小道，万万不可擅开商税” “陛下，固民开荒增亩产，使四海之内无饥荒，方为圣人之道，商税所出，最终根源仍在农桑，无过于使民之重负剧增，非长久之道也” “陛下，臣也反对！臣听闻公主封地虽收商税，但田赋丁赋一概全免，而大兴府采，如此才有商业兴盛之像！如擅开商税必行府采，否则商贾之道日行艰难，商税不可取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婚事 零零碎碎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的，朱曦静静地听着，像个真的相信垂拱而治便能开创一个盛世的帝皇。对底下人一句句的反对之声无动于衷。 表面上看起来，所有人的反对都合理的，晋北三郡试行商税，是在明阳公主重压之下强推过去，再加上每日放出去的巨额府采单子才算是勉强取得成功的，这一点朝廷如何能效仿呢？朝廷有那么多银子进行府采吗？朝廷怎么能够施行强压政策与民夺利呢？朝廷施行商税，是要鼓励商道兴盛吗？商道，不过是把物品从一地运往另一地，本身并不产出，真正产出的还是农桑，你收了商税了，商人为了保证盈润，难保不降价收购，最终受损的还是普通农户啊！ 可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的吗？ 朱曦面带微笑，似听非听地坐着，目光毫无焦距，任由殿内叽叽喳喳的反对之声沸反盈天。 王寄秋已经停了笔，神色平静地逐一打量殿内众人的表情，脑海里却回想着那个女子在他面谈侃侃而谈的样子，忽然失笑，眼前这一张张涨红了脸口口声声反对不赞同的所谓国之重臣，究竟有几个是真的反对，而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朱曦一直等到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才淡淡地开口下旨：“由幽州允州两州试行，政事堂行文下发两州，将明阳公主转过来的奏折誊抄一并下发，试试看会是个什么效果再说吧！” 颇有几个人红了脸，听懂了没有，你的反对之声，陛下根本没有记在心里，你反对有何用？ 有人把希望放在政事堂的三位相公身上，却失望地看到三位相公恭顺地领旨，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一番讨论，政事堂的三位相公压根就一言没发。 姜大相领了旨，五指并拢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头也不回地领头跪拜，然后一走了之。 反对？ 哼！ 大顺十三州，为何选幽州允州两州之地试行？ 幽州，四大商贾，哪一家像是会跟陛下唱反调的？ 允州，世家商贾，早就在那场帝劫中全军覆没了，其余的小猫两三只，谁敢忤逆朝廷？ 这一点都想不明白还上蹿下跳出丑卖乖？ 朱曦在廷议之后留下了朱政，这也是经常发生的事了，按说朱政也没什么可紧张。 可朱曦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显得跟往常很不一样：“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 朱政无语，父皇你刚才不是问过了吗？ 朱曦似是明白他心中疑惑一般：“刚才那是说给别人听的，现在就咱们父子两个，你想要什么样的可以跟父皇说说！” 朱政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父皇关怀儿臣，儿臣想要个母妃那样品性的！” 朱曦笑眯眯地说：“那就要问问你母妃姜家还有没有待嫁女儿了！” 朱政有些心惊地说：“父皇，不一定非要姜家人，只要像母妃的品性就好！” “朕知道！” 朱曦笑道，浑不在意地说：“怪朕考虑不周，平日里你也没什么机会接触什么未婚女娘，等会你陪朕一起去凌春宫，这赏花会还要你母妃出面张罗才是！” 朱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是应该盼着成亲还是不应该盼着成亲？ 婚配困难户二皇子朱政在纠结中煎熬着，婚配不那么困难的王寄秋同样不轻松。 廷议散了，皇帝带着儿子回内宫了，没王寄秋什么事了，他可以下值了。 回到王府，王府管家乐呵呵地来禀报：“公子，夫人来信了，说是初八就上了船，预计二十四日到达京都，小姐也一并回来了！” 王寄秋似是欢喜过了头，迟迟没回过神来，王府老管家也不催促，仍然乐呵呵地说：“公子，可要提前安排好铺盖陈设啊，小的看这天可不怎么好，是不是把香薰炉搬几个出来薰薰屋子？” 王寄秋总算回神了，管家还在唠叨着，他打断了老管家的话，吩咐道：“让人好生把内宅收拾出来，铺盖陈设寻一个好天气都搬出来晾晒过，熏几天。万华楼有母亲和妹妹的尺寸，去看看有没有新的衣裳样式各做两套来，其余的等母亲来了之后再说，妹妹爱吃西大街老尚头家的羊头，数着日子记得提前订好！” 管家笑着应着，叹道：“公子对小姐真心疼爱极了！” 王寄秋摆摆手：“快去办吧，这看起来可没几天了！” 管家连声应着，慌不迭地下去了。如果背后长了眼睛，管家才会发现在他转身之后，公子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那脸上竟然一丝一毫即将家人团聚的喜悦都没有，反剩一片冰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一、吵架 公主府正在筹划明阳公主到达封地之后的第一次出行！ 这一次就不是出去用个膳，到郊外看下春耕，上午去下午回那么短促了。 “从项城一路往南，一天可达安远，直接去炭城，呆三天，之后再回转，你用得着呆三天吗？” 问话的是王文远，他一脸的不悦，几乎可以说是相当不满了。 穆蓉只好耐心地解释：“大管事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又一直代我管理炭城，几个儿子也都是忠心耿耿之辈，大管事娶媳妇我总要给个面子吧！” 王文远不为所动：“当初国公府娶孙媳，还是未来的国公爷，也没见你一直呆三天！” 穆蓉语塞，她总不能对王文远说要去看看三号矿，顺便看看一号二号矿的进展吧？总不能说还想顺便看看那铁轨滑车和河西码头吧？ “你把我支到阳平去是不是就为着这个？” “不是！” 这一点穆蓉坚决不能承认，所以她果断否认。 王文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忽然问道：“那你心虚什么？” 穆蓉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心道我没心虚啊。不过，也不知为何，本来没心虚的，撞上那表明平静内里暗潮涌动的眼神，心中却没来由的不确定起来，她心虚了吗？ 王文远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本来在罗汉床上好生安坐的穆蓉忽然坐立不稳轻轻一倒，正被他搂个满怀。 屋内伺候的潮水一般退走，穆蓉哪有功夫管这些，正奋力挣扎着要坐起来呢。 “别动！让我抱抱！” 王文远低沉的嗓音轻声响起，穆蓉果然不动了，任由他静默地抱着，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片刻之后，两人就连呼吸都是同一个节奏了。 穆蓉屏住呼吸，刻意打乱了这节奏，过了片刻，又再次统一，如此反复几次，穆蓉放弃了！随他去吧！ “我跟你一起去！” 王文远忽然说道，穆蓉一听，忙挣脱他的怀抱，坐直了身体，还刻意往后退了退，坚决地拒绝：“不行！我有我要做的事，办好你的差事就好了！” 一时沉默，王文远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的下属？还是你养的面首？你说什么我就只能听命行事？” 穆蓉眼神冷了下来，冷的让触及到的人都不自觉地开始颤抖，王文远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又是一个他不曾见过的穆蓉，原来她也可以这么冷的。 “我能把你当成什么人？从头到尾，我都以为你只是冀州王氏一个庶子，我还能把你当成什么人？” 穆蓉很冷静，她很冷静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不是事实吗？应该生气的是她吧，怎么感觉她才是那个做错了事的人？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王文远语气很平静，却不知道这么云淡风轻的态度让穆蓉无端地怒火上涌，她不应该这么想吗？他骗了她，在她面前演戏演了一辈子，把她死死蒙在鼓里，还想怎么样？ “我不应该这么想？” 穆蓉冷冷地说：“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想？随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我都应该相信？然后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端来一杯毒酒送我上路？” 冰冷的言语，冰冷的眼神，这还不够，穆蓉望向他的眼神不知何时忽然带上了怨恨，王文远忽然发现这世道却是没那么多无法改变的东西，只是却没想的那么容易。 他无话可说，只能起身走开。 公主府内一切如常，除了有些诡异的两个人忽然莫名其妙地开始冷战。 已经进入五月了，封地上真正开始进入按部就班的阶段，需要穆蓉操心的地方不多了，选择这个时间点安排一趟炭城的行程，穆蓉自然不是胡乱做的决定。 行部的大车已经完全覆盖了所有县府，封地上的百姓也逐渐适应这种生活，外出做工变得非常便捷，因着这种便捷，农闲的时节，各个村子的闲散人手忽然各自有了外出做工的门路。阳平睢县的赖子有幸成为其中之一！ “都听我的，牢牢记住，不准多问，不准多看，埋头干活，大家伙拧成一股绳，抓好这个机会，做出样儿来给他们坞县的人瞧瞧！” 拥挤的大车，前后数不清有多少辆，癞子有幸和里长家的大郎坐了同一辆。 听着大郎带着几分愤愤的吼声，癞子更关心的是能不能拿到属于他的那五两银子！ 要是有这五两银子，七里沟的杏花就是他媳妇了！ “大郎，听说矿上工钱丰厚，一个月有十两银子呢，是不是真的啊！” 靠着癞子坐的是个四十余岁的老汉，身上一股子臭气，像是多日未洗澡了，这对一向爱洁的癞子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这老汉嘶哑着嗓子冲着大郎喊了一嗓子，癞子皱着眉头撩了他好几眼。奈何老汉根本看不懂癞子的脸色，还以为癞子跟他打招呼呢，冲癞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不拉几层次不齐的黄牙，看的癞子直倒胃口，使劲往旁边挤。 大郎姓赖，和癞子一个村，并不认识这个老汉。但是，做为赖村为数不多的去过项城见过世面的里长家的儿子，赖大郎觉得他有责任照顾相邻，最起码要尽到告知的义务。 “这位大叔，你放心吧，我爹可是赖村的里长，他得到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的。安远矿上工钱有一个月十两银子，听说做的好的还有更多！” 人群燥起来了，有光头的大汉拨开人群，露个脑袋，问赖大郎道：“那你看俺力气大，能不能拿到更多银子？” 赖大郎也不知道，不过他早就从父亲那里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便淡淡一笑，对那大汉说：“只要好好干，我们都能拿到更多，我看阁下身强体壮的，一定能拿更多银子！” 那大汉得到保证，便兴高采烈地缩着脖子回去了。癞子捂着鼻子，躲过了那老汉的胳膊肘，瓮声瓮气地问道：“大郎，吃食都不把钱，是不是真的？” 赖大郎瞬间又成了人群中心，他冲癞子投去一个问得好的眼神，拿着架子，端笑道：“确实如此！” 车上的人群炸开一般哗然，人们议论纷纷，吃食不把钱，每个月不是尽落十两银子？这么好的买卖，就是去干活不用识字，卖力气就可以？ 赖大郎洋洋得意地看着人群，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般的地位，对接下来的日子也充满了希意。 这是一队阳平直接到安远的车队，按理来说应该要先去阳平和其余人汇合，然后再转向安远。可是，车上人实在太多，大家都是一个目的地，干脆直接去安远吧。 这一批足有七八百人，自睢县出发，整整三天才到安远，算是阳平距离安远最远的一个县了。 到安远的时候已经午后了，大车上拥挤的人群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眼看就要进城了，车队忽然转向，倒是闹得人群鼓噪不已。 “怎么转向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大郎，大郎，怎么啦？” 赖大郎也一脸的疑惑，被众人推出来去问赶车的把式。 “城里早就装不下了，另外起了一个行营，我们现在是往行营去安置！” 赖大郎很快弄明白了事情原委，对车上的乡里解释道。 人群重新安静下来，只要还是去矿上做工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二、赖子 马车擦城而过，往西行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远远看到一大片的营地。说是营地，实际上更像个大的村落，最外围是高高的土墙，有城楼和高大的城门，甚至还有侍卫守在门口。 穿过城门，便是一大片的空地，往远处看，除了一条宽敞的道路笔直地通向前方，周围全是低矮的房子，密密麻麻挨挨挤挤。 赖子跳下车，弯着腰挤到赖大郎身边站定，四处张望着，似懂非懂地看着空地上来往穿梭的人群。 “那边！那边！” 赖大郎俨然知道些门道，指点着人群顺着人流的方向往一处去。 先是录名，“就是把咱们的名字记上去好分配活计！” 赖大郎解释道，然后指着排在他们的人刚领到的小木牌说：“那就是腰牌，有了腰牌才能给你计工钱，领吃食，可要好生收好了！” “大郎，怎么分了两处？” 赖子低声问道，赖大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录名处，人群分成了两拨，一波人多些，一波少些。赖大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低声说：“都灵醒一些，见机行事吧！” 赖子还在想什么鸡行事的时候，很快轮到他们了。排在他们之前的几个人忽然回过头来抓了一把赖大郎，把他推到前面去，赖子大急，挤着就要跟过去，被人群拦了下来。 “姓名！” “小的名叫赖文生！” “多大了！” 赖子隔着人群看不到前面的情景，不过却能听到赖大郎答话的声音。 “小的年满十七岁！” “听这口气像是读过书？” “这位小哥好眼力，小的却是读过两年书！” “从哪来的？” “睢县！” “你想去哪？” 前面几句赖子还能听懂，到这里就听不懂了，都到了这里还能去哪吗？忙支起耳朵来仔细听，想来赖大郎也是疑惑不解。 “这位小哥，可否给小的解惑？除了此处，还有别的去处吗？” “这里有两处要人，一是那山里要人修路，再一个就是这矿上要矿工，山里修路的价高些，但一个月只能回家一趟，矿上做工的要自由一些，价就没那么高了！” 赖子听到这里，忙踮起脚往里看，心里想着还有价更高的去处吗？ 赖大郎也有不知道的事情，见那录名的小哥很是和气，便问的更细一些：“矿上的工钱多少？去修路的又是多少？” 那小哥笑道：“矿上做工按件算工钱，你这个身板每月十两！去修路的要高些，每月十五两！” 赖大郎身后传来压抑不住的低呼声，出来做工当然要更高的价，这还用选吗？赖大郎做了选择，那录名的小哥给记了一笔，便递了一个木牌来，让他站到左边的人群中去了。睢县来的大部分都跟着赖大郎做了相同的选择。 “好了，你们跟我吧！” 很快另外有穿青衣的小厮过来引路，赖大郎等一二十人跟着小厮离开这片空地，在那低矮的房舍中穿行过一时，便在一排房舍前停下了。 那小厮推开其中一扇门，指着屋中硕大的炕对众人说：“今天晚上就住这里，等会有人吃食送过来，不要打架闹事，不要乱走，明日一早会有车送你们去做工的地方！” 那小厮离开了，赖大从角落中窜出来，挤到赖大郎身边，还是跟乡里待在一起更有安全感。 “大郎，你的木牌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赖大眼见，一眼瞅见不同了，赖大郎摊开手，和赖大两人一一比较了，大小都是一样的，赖大郎的就是多了一个像斧子又不像斧子的标记。再看屋里其他人的，都和赖子一样，并没有这个标记。 赖大郎想不通原因，屋外有人喊了一嗓子，“放晚食了！” 屋里人急匆匆地接二连三跑出门去，赖子跑的最快，一出门便看到一个硕大的无顶的车被三四个大汉推着就停在门口。 “把木牌拿在手上，每人过来领四个包子，一碗热汤，吃完了还有，不要急，排队，每人都有的！” 赖子两眼放光，第一个冲过去，看到那白胖的大包子，先咽了大大的一口口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两手空空没有碗筷。 “拿着！” 正犯难，那推车的大汉已经塞给他一个小竹篮，里面正是四个胖大可爱的大包子，往外冒着热气。 原来有碗啊，那大汉随即取了一个盆一般的大木碗，盛满了热汤，端给赖子。 赖子接了东西，闪到一边，寻了处背风的地，蹲下来抄起一个包子一下咬下去，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流了下来。 “包子是菘菜和肉，汤是黄米汤！” 身边有人说话，赖子泪眼朦胧地看过去，正是赖大郎。显然里长家的伙食要好一些，赖大郎可不想赖子那样狼狈，显得从容多了。 “大郎，就凭这么好的伙食，这活也能干！” 赖子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恶狠狠地说。 赖大郎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黄米汤，淡淡地嗯了一声，眯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三、孙宅 炭城孙宅 孙从擦着汗进了门，才五月初，这天气还不怎么热，他已经浑身冒汗了。 “二哥！” 才进内院，便冒出来手长脚长脸色微黑的少年吓了孙从一大跳，定睛一看却是孙苗。 “你还知道回来啊！” 孙从没好气地说：“眼看还有几天就要成亲了，到现在才回来，你是打算找谁替你拜堂不成？” 孙苗笑嘻嘻地凑上来打了个千儿：“二哥，这不是有大哥和您帮忙嘛！” 孙从往内院走，一边训弟弟：“你也该去跟娘道声辛苦，还有你两个嫂子，这些天可是把她们都给累坏了！” 孙苗跟在孙从身后，笑道：“二哥不说小弟也要过去呢！等你弟妹进了门，我让她好生孝敬娘和两位嫂嫂！” “别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弟妹行不行？人家可还没进门呢！你回来了，四弟呢？” “他说要跟着公主凤驾随行！” “这个鬼小子！倒会躲懒！” 两人到了上院门口，孙从说：“三弟，你先进去，我去换身衣衫就来！” 孙苗道：“二哥，你去吧，我在娘那儿等你！” 孙从看着孙苗进了上院，才抬脚回了自己院子，意外地看到了自家媳妇。 “二郎回来了！” 孙从媳妇如月从内室迎出来，熟门熟路地拧了帕子递给孙从。 孙从接了帕子，一边擦汗，一边问道：“你怎么没在娘那里？公主凤驾后日就启程了，这安置处里里外外需要留心的事太多了，你好歹帮着点娘啊！” 如月吩咐小丫鬟进去给孙从找替换衣裳，闻言便笑道：“看你说的，这道理我不明白吗？是娘拉着大嫂说体己话呢，我总不好跟着杵着吧，就借口回来看看你！” 说着，如月从小丫鬟手上接过了衣裳，亲手给孙从换上，一边柔声问道：“二郎见到三弟了吗？我听外院来报说是三弟回来了！” “见到了！” 孙从张开手，由着如月给他套上外衫，嘴里说着：“见到了！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好日子就在初八，这都几号了，难道我跟大哥还能替他拜堂不成！” 如月随手轻拍了他一下，嗔道：“二郎说的什么话？三弟可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弟妹又是公主给他选的，怎么会怠慢至此？这话二郎可别说！” 孙从没说话，如月给他扣上腰带，见收拾停当了，看看天色，吩咐小丫鬟沏茶，拉着孙从在靠窗的大炕上坐了。 孙从奇道：“这是怎么了？” 如月白了他一眼：“既然娘有私房话要对大嫂说，咱们就晚点过去，二郎你是忙昏了头吗？” 孙从拍了下脑袋，笑道：“确实是忙晕了头了！” 也就不忙着过去了，孙从在炕上坐了，接了小丫鬟的茶，喝了一气，道：“爹在三号矿，就剩我跟大哥两个人，炭城矿工挪走了一大半，这活可不轻松！你那里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如月笑道：“二郎放心吧，都准备好了，三弟人到了，试试装就好了！” 孙从道：“娘身体不好，你多少辛苦些，等弟妹进了门也就好了！” 如月轻轻点头，一时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娘曾经说过要在河西码头给三弟安家，让弟妹直接住到河西码头去，说不定等弟妹进门就提这件事了！” 孙从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很觉得诧异：“河西码头可一片荒凉啊，在那安家？” 如月和大嫂私下里也考虑过了，私心里也赞成让三弟妹跟着三弟守在河西码头，这样最好不过了。不过，有些小心思自然不能宣之于口，如月便轻声说：“三弟新婚情热，河西码头又需要人守着，娘这样想也是为了三弟子嗣考虑啊！” 说到子嗣的事，孙从便不开口了，他和大哥成亲多年，满打满算也才添了三个孩子，大哥两个，他一个，还是个妞妞，孙家人少，开枝散叶乃是为人子女的责任，爹娘做了决定，他能说什么。 不一时有小丫鬟来叫：“大娘叫二爷二奶奶过去！” 两夫妻先后起身，相携着去了上院。 孙太太正和长媳三子孙苗坐着说话，孙从两夫妻上前见礼，又分别回礼过，便在下手入了座。 孙管事去了三号矿，孙腙在矿上值守，孙晓还在项城，孙家剩下的主子都在这里了。 孙太太见人齐了，便说道：“正好你们都在这里了，小三娶妻这件事，你们好生商量着办了，早点把曹家闺女娶进门，老二，到了正日子你陪着小三去迎亲！” 孙从忙应了。 孙太太继续吩咐道：“老二媳妇陪着公主，老大媳妇帮着待客，老大看样子在矿上也走不开，老四又还小，让你两位堂兄过来帮忙看顾着点吧！” 后面这句话是对孙苗说的，孙苗笑嘻嘻地应道：“娘，石头和刘今都会来，他们会帮忙的！” 孙太太白了他一眼道：“都要娶媳妇了，还是这么不着调，那是彭主司，还石头石头的叫！” 孙苗做了个鬼脸：“石头不是那样的人！” 孙太太笑道：“就是因为石头不是那样的，你才更应该注意分寸，这人情归人情，正事归正事，平时注意分寸，这人情才能维持下去，不要一味的没大没小，让外人看了也不像样子！” 孙苗忙躬身站立停训，孙太太虽是女眷，可见识不浅，家中事务能做一大半的主，听娘的准没错！ “好啦好啦，快坐吧！” 孙太太满脸慈爱地招手让孙苗坐下，叹道：“总算是又成了一个！等你四弟再成了亲，娘和你们爹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孙从陪笑道：“娘说哪的话，还有侄儿侄女呢！” 孙苗抱着孙太太半边胳膊，笑道：“二哥说的是，娘，这才到哪儿呢？等媛姐儿进了门，给娘添七八个孙子孙女，娘到时候可别撂挑子就行！” 孙太太顺手就拧了孙苗的耳朵，怒道：“这叫什么话，什么七八个孙子孙女的，有这么说自己媳妇的吗？” 孙苗佯装很痛的样子跳着脚求饶，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晚膳，孙太太留下如月说话，把其他人都遣散了。 孙从要去矿上接他大哥的班，也就匆匆出了门，第二天回来，如月才逮着机会跟他说话。 “什么？娘给了几处产业？” 孙从惊讶地问道：“怎么好生生的突然给了咱们几处产业？” 这年头都讲究父母在不分家，他们是此子，大部分产业都留给长子，这是共识，忽然间给了他们几处产业，这是要分家吗？ 如月皱着眉头说：“不仅是咱们，大嫂也有，我不要，娘还跟我们生气，非要我们收着！” 孙从越想越不对，说一声我去问问娘，就要抬脚出门，本如月拉回来了：“你先别急，听我说呀！” 孙从狐疑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们怎么能要娘的东西？” 如月无奈地说：“我是那种人嘛，你听我说呀！” 如月拉着孙从坐下，轻声说：“我觉得是因为弟妹的事！我和大嫂出身不高，这你是知道的，当初大嫂进门的时候陪嫁如何，我是没有见过，不过听娘说起过不过三十六台而已，我就不用说了，还不如大嫂呢，这弟妹的陪嫁单子你是没见过，足足一百零八担，我想娘应该是怕我跟大嫂心里不好受，才私底下补的！” 孙从急了：“那也不能要娘的东西，咱们是次子次媳，这些东西以后可都是大哥的！再说了，我们孙家又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什么时候靠媳妇陪嫁过日子了？当年娘还没有陪嫁呢，你看看这些年，爹可有怠慢娘的时候？” 如月也委屈：“又不是我要的，是娘非要给，我有什么办法？” “给我！我去给娘！” 孙从伸手问如月要过来，拿在手里一看，家里有什么产业他心里是清楚的，在京都的时候公主赏过一处田庄和几处商铺，到了炭城，除了这孙宅，再就是矿上有几分股，这就是定死了的。因为三弟成亲一事，公主算是男家，又赏宅子又赏地的，算是家有薄产了，如今拿在手里一看，京都的几处最赚钱的铺子都在这里了，每年光收租也有两千两。 “娘怎么把铺子都给我们了？三弟怎么办？还有四弟呢？你看看你办的什么事！” 孙从埋怨道，如月更委屈了：“那你去给娘吧！” 孙从道：“我当然要还给娘了，我们有手有脚年纪轻轻的，你还怕我给你赚不下富贵来？” 说完，孙从转身出门，把如月给委屈的，一扭身回了内室抹眼泪。 孙从手里的契纸到了还是没能还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四、出行 赖子正在用早食。 这是一份跟昨日晚食一般无二的早食，赖子用同样狼吞虎咽的速度解决掉属于自己的那份，毫不客气地吃赖大郎那份，反正他也吃不完。 “走了，走了，上车了！” 赖大郎拉了他一把，赖子站起来，起的太猛了，差点摔倒在地上。 “小心点！” 赖大郎叮嘱他，赖子笑笑，跟在他身后。 又一次回到昨日下车的那片空地上，十多辆大车依次排开，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上车。赖子在人群中发现了同车的那个光头，便拉了大郎去看。 “这边，这边！” 有人招呼他们，赖子扭头一看，是那个黄牙的老汉。 “坐这辆吧！” 赖子拉着大郎扭身往另外一辆车上去，他实在不想再忍受那一身的臭汗了。 反正都是到一个地方去的，坐哪一辆车赖大郎是无所谓的，也就跟着赖子上了车。 两人寻摸了一处坐下，这辆车人还算少，最起码能寻到坐处。赖子坐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慢慢涌过来的人群。 “看那边！” 赖大郎忽然撞了赖子一下，赖子肩膀吃痛，也顾不得揉，忙扭身去看，这下来了兴趣了，是个女娘。忙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女娘身边却有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赖子心里一阵失望，撩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那女娘和汉子却冲着这辆车来了，赖子低着头也能听到女娘大嗓门的叮嘱声。 “干活别蒙着头狠干，再使坏了身子如何得了？干一阵歇一阵，下次有假早点回来！给你带的肉饼，一个人吃，别瞎给人了，下次我多做些！” “你懂个甚？干活不使力气如何了得？工钱恁高呢！你别啰嗦了，看好孩子等我回家就是，有事就去找张队长，别怕使人情哩！” “知道了，你快上车吧！” “婆娘啰嗦话多，你快回去，家里还有孩子呢！” 两个人啰啰嗦嗦，一个说你上车我就回去，一个说你回去我就上车，最后还是汉子拗不过，先上了车，回身对那女娘挥挥手，那女娘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兄弟，过来坐这！” 赖大郎很是热情地招呼那人，赖子不着痕迹地往大郎身边挤了挤，那人手里拎着个蓝布包裹，凑过来坐在大郎另一侧，赖子才放心。 “兄弟怎么称呼？” 赖大郎表现的很热情，这一点还是跟里长学的，在陌生的环境中，待人热情一些没坏处。 “侯三！兄弟你呢？” 这人正是侯三，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从炭城前往三号矿了。 赖大郎通了姓名，很是好奇地问道：“侯三兄弟，咱们这是往哪去？” 虽然是第三次从炭城往三号矿，可侯三这是扎扎实实第一次见到比他还新的新人，一股子成就感油然而生，侯三极为热情地说道：“咱们这是往三号矿去修路，兄弟放心吧，修路的活工钱更多，吃的也不错！你们算是来着啦！” 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侯三，心里那股子莫名的排斥稍稍淡了些：“兄弟，你一个月工钱多少？” 侯三嘿嘿一笑，伸出手比划了个手势，赖子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连赖大郎也被惊到了。 “这么多？” 侯三拍拍胸口，刚要说什么，忽然想起了婆娘的嘱咐，财不露白，卡在嗓子眼里的话终于又咽了回去。 赖三捅了捅赖大郎，试了个眼色，赖大郎犹豫了下，心里那股子淡淡的矜持还是放不下，赖子已经忍不得了，越过赖大郎对侯三说：“兄弟，我们俩是新来的，那活好干不好？” 侯三笑道：“倒是好干，就是使力气罢了！” 使力气赖子不怕，他就是想多拿点工钱。 “侯三兄弟，带兄弟一把呗！” 赖子期期艾艾地说了，侯三刚想说什么，车身一震，大车启动了。 三人忙坐好了，好奇地看着车下送行的人慢慢远去。 饶是项城的人对各种热闹场合已经逐渐习惯了，对公主府的头一次全幅仪仗出行，还是充满了好奇心。一大早，公主府门前开始有人群聚拢，还没到出发的时辰，长史已经派人一再清理才能保证出府的道路畅通了。 “长史，又堵了！” 六央一头一脸的汗，急的团团转转，“干脆让万将军派府兵清理吧！” 王喜也急的不行，却斥责六央的提议：“公主殿下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扰民，你还让府兵开道，万一伤了百姓，是你能担着还是我能担着？” 六央急道：“长史，这样下去等会凤驾启行被堵在路上可怎么是好？” 王喜想了想，说道：“你去找万将军，前卫增加两队，撒出去先行开路！” 六央连声应好，慌忙跑去找万将军。 “放心吧，回去告诉长史，有本将军在呢，绝对没有问题！” 万将军不以为意，是公主鲜少露面，所以百姓才这么好奇的，又不是歹人，驱赶一时也就是了。 有了万将军的回话，王喜也就放了心去关注其他，守着时辰安排前卫中卫笙旗锣鞭护驾各安其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五、和好 一阵鸣锣之声过后，王喜接到了谕旨，公主起驾了，忙叫传令官前去传令。 “公主起驾！” 一路传到前卫，万将军精神抖擞地上了马，挥挥手，便有骑马的传令官纵马前行，撒出去开路。 最开始还有百姓站着将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跪下来高呼：“公主殿下安享千岁，永镇封地！” 山呼海啸一般的高唱之声此起彼伏，远远地凤车还未到达，就已经跪行了一地！ 穆蓉孤身一人坐在凤车上，透过半开的纱帘子往外看，黑压压跪了一地，视线所及，没有一个人站着，这是她的城！ 凤驾出了城，穆蓉转到后面的轻便车辇上，凤撵四面都是敞亮的，她才没有兴趣任人围观一路招摇到安远。 谷雨扶着穆蓉上了车辇，取了漳绒小毯子盖在她身上，穆蓉挥挥手，道：“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 谷雨犹豫了下，看公主面色不好看，只好退下去了。 凤撵的后面便是公主贴身随扈所坐的十多辆大车，像谷雨这样的，自有去处。谷雨下了车，便往后面行了两步，上了一辆双排马车。 “立春姐，立夏姐！” 车上只有两个人，立春和立夏，谷雨招呼了两声，在靠近车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托着腮看着前面公主的车辇。 “公主不让你伺候？” 问话的是立春，谷雨头也不敢回地说：“是啊，这几天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立夏在叹气：“应该是吵架了！” 谷雨扭头看她，似是不信：“没听到争吵声啊！” 立春也跟着叹气道：“他们两位的事，不要多嘴！” 谷雨忧虑重重地说：“奴婢们自然不敢管殿下的事，可殿下一直这么消沉可怎么是好？妹妹看着这两天胃口都减了，要不让红莲姐姐来陪着说说话？” 立春没说话，立夏摇头道：“我找过红莲姐姐了，她说这件事不是我们能管的！” 好吧，谷雨只能干着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素心姑姑呢？” 立夏提了一句，谷雨眼睛一亮，是啊，可以让素心姑姑去劝劝啊。立春却无奈地说：“素心姑姑劝过了，公主说她没事！” 谷雨无言地重新扭过头去继续看着那车辇发呆。 凤驾很快上了官道，两旁的青苗已经长得很高了，威风吹得叶子翻飞如浪，路过树林坡地还有漫山遍野的野花。穆蓉了无睡意，靠在坐榻上，眼睛看着窗外，整个思绪都像是凝固了一半，无法动弹。 前世他们似乎没有争吵过，或许有但是她已经不记得了，所以就当是没有吧。这一次争吵从何而起呢？王文远冲口而出所说的话，是从前世一直压在他心里的吗？他是觉得她骄纵无礼，为所欲为，从来不曾顾及他的感受吗？ 可是他呢，固执，执拗，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更改，她难道就必须事事听他的才行？ 穆蓉忽然觉得很疲倦，这根本不是两人之间谁先妥协的问题，他们之间，那个最应该妥协的谁也没法让步，剩余的不过都是细枝末节，妥协不妥协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隔着两辆车，便是莲姐儿和芙姐儿坐的双排马车，两人自出城便兴奋不已。 “莲姐儿，你看那个，是牛吗？” “我看像，怎么是白色的？” “那边！那边！” “这边也有，那高高的是什么？” 两人坐在车上，凑在车窗旁指指点点一路叽叽喳喳没个停的时候，还是丁香来请她们下车，才发现天已过午。 安远距离项城不过百里，中间是没有驿站的，凤驾行至中途，找了一处临水之处扎营，让车上的主子们可以下来走走，透透气。 莲姐儿下了车，便直奔那小溪去了，不一会便传来她的大呼小叫之声。 “芙姐儿，快来看，这里有鱼！” 芙姐儿过去看，果然有鱼。 “钓几条来吃吧！” 丁香忙拦道：“莲姑娘芙姑娘，厨下带了鲜鱼，可比这干净多了，这鱼生于野外，不能吃！” “让她们钓着玩吧！” 公主的声音忽然传过来，几个人忙转身看，穆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根本看不出一点心情不好的样子。 莲姐儿欢呼一声，谭家姐妹已经跑去取鱼竿了。 “蓉儿，你也来吧，咱们比一比！” 莲姐儿兴致高昂地提议道。 穆蓉笑着摇头道：“你们玩吧，我随便走一走！” 说着果然转身沿着小溪往上走，留下撅着嘴不乐意的莲姐儿和一脸无奈的芙姐儿。 这是一片杂树林，紧靠官道，沿着小溪往上走了两步，风吹得树叶哗啦啦的直响。 穆蓉在一颗桐树下停了下来，眼神落在从树后面转出的人身上，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慢悠悠地靠过来，一伸手，从背后将一大把野花举到前面来，轻声说：“我来跟你服个软，道个歉！” 穆蓉轻声笑，接了那花束，捏在手里，半天没说话。 王文远道：“那边有十几株桃树，去看看吧！” 穆蓉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跟着他转过了几颗桐树，果然有一片桃树林。这个季节，已经结了青的果子，还带了细细的绒毛。 “你真是那么想的吗？觉得你就是我养的面首？” 穆蓉似乎是对这一点耿耿于怀。 王文远平静地说：“可能前世有过这种想法吧！” 可能是前世有的，至于今生如何，他没说。 转着手里的花束，穆蓉问他：“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王文远看了她一眼，坦诚地说：“怎么能不怀疑呢？这经历说出去谁能信？一开始我以为身在梦中始终醒不过来，过了很久才相信的！” 穆蓉轻轻嗅着花束的香气，低声问：“你怎么能确定哪一个是梦哪一个是现实呢？说不定前世是真实，现在的都是梦，等醒了才会发现一切都没变！” 王文远拉了她的手，轻轻捏着，俯身在她唇上印上一吻，笑着问她：“触觉这么真实，也是梦吗？” 穆蓉伸手轻轻抚过嘴角，那亲吻的余温那么真实，又怎么是梦呢？ “其实，我很早就觉得你母亲应该跟我们是一样的！” 王文远忽然说道，“看你的表情你也有这样的想法是吗？” 穆蓉不答，如果没有看过母亲的手记，恐怕穆蓉也会这样想的，只是母亲毕竟还是不同的，他们只是重生，而母亲则来自很久远的以后。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王文远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抱她在怀里，一言不发地紧紧抱着。 穆蓉没有挣扎，顺从地把脑袋靠在他肩上，眼睛看过去，是被稀疏的桃树分裂成无数个小块的天。 “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过了很久，王文远才轻声说着。 穆蓉惊讶地问：“你不跟我一起去？” 王文远放开了她，认真地说：“你不让我去肯定有你的理由，不管是不想让我看到某些东西还是什么别的，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穆蓉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我不去你会对我更信任一些吗？” “应该不会！” 王文远笑道：“那就是了，既然如此，我还是不去吧！” 穆蓉看着他，半晌才说：“用了午膳就回城吧！” 王文远冲她暖暖一笑，拉着她原路返回。穆蓉回身看了一眼，笑着说：“不知道这桃子好不好吃，到时候记得让人来摘！” “这值得什么，” 王文远头也不回地说：“不过我猜想不会比内务部呈上来的更好吃！” 用了午膳重新上路的时候，谷雨偷偷对立夏说：“总算是好了！” 立夏瞪她一眼，悄声说：“赶紧去歇息，到安远把精神都给打起来，虽然是大管事坐镇，可毕竟不比在府里，别让乱人冲撞了公主！” 谷雨吐吐舌头，下去歇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六、善堂 正是日落时分，宝哥坐在学堂后山的一块大石头上，有些愣神地看着那慢慢往西边去的日头发呆。 “宝哥！宝哥！” 两颗脑袋从那树丛后面露出来，一边往他身边来，一边叫他。 宝哥招呼他们过来：“大哥！二哥！” 那两个正是张铁和张栓，两人跑过来，一左一右也在大石头上坐了，三颗脑袋有些懵懂地看着那日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宝哥忽然像个大人一般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地说：“我们都长大了！” 张栓手搭在宝哥肩上，傻笑着说：“三弟，我们当然都长大了啊，你还想永远长不大吗？” 宝哥说：“长大了不好玩！” 张铁颇为赞同地说：“对！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张栓倒是有不同意见：“长大了也有长大的好处啊！小孩说话没人听啊，大人总是说我们小孩小孩的，长大了他们就不会说了吧！” 一阵铜钟的鸣响忽然响起来，三人住了嘴往山下看，是书院的铜钟，这声音应该是蒙童班下学了。 张栓心有余悸地说：“还好我是家里最小的了，不用我们接送小孩上下学！” 学堂分了三个班，蒙童班的最小，宝哥和张栓都在学童班，至于张铁，就在年纪最大的学子班了。学堂里有规矩，学子班的学生要护送蒙童班的孩子回城。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护送的，明明从学堂下山就是炭城，学堂有护卫，山脚下就是兵士驻守。 “大哥，你不是要结业了吗？想好去哪没有？” 想起了蒙童班，宝哥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张铁已经十二岁了，下个月就要结业，以后就不用待在学堂了，可以去做工了。 提到这个，张铁就发愁：“我爹说让我到矿上去，我娘说让我去幽州票号，我想进童子军，他们不让！” 宝哥羡慕地说：“你爹娘对你真好，大哥，我好羡慕你！” 张铁怪异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好羡慕？我还羡慕你呢，你都不用想这些！那殿下总不会不管你的！”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张铁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三人从项城回到炭城，上学堂的第一天就差点挨揍，因为有学子班的学子跟夫子告状，说他们对公主无礼，称呼公主为姐姐。夫子虽然没有罚他们，却对三人好好讲解了一番天地君亲师的道理，让他们以后称呼公主为殿下。 张栓也很羡慕宝哥，接了张铁的话头说：“是啊，你只要好好上学，等结业了回公主府当差就好了，多让人羡慕啊！别人想也想不来的好事轮到你，你还羡慕我们？” 宝哥不说话了，别看他吵着非要到炭城来，其实真到了这里，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尤其是知道了善堂是个什么地方，知道那里的孩子过得都是什么样的生活之后。原来那个人是公主，是天地君亲师中的君，是比爹娘都高等的人，他和大哥二哥都是她的子民，是不能叫她公主姐姐的。原来被她留在公主府，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事情。 “别想了，宝哥，反正还有两年了，你好好上学，等你结业了就能回去了！” 张栓安慰宝哥，宝哥看看两个哥哥，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羡慕张铁和张栓有爹和娘，有事自然有人护着而已，没有其他。 “回去吧！” 张铁站起来，伸手把宝哥拉了起来，叫上张栓，三人扭头下山。 从后山出来，有山路直通山脚下，路过学堂，宝哥扭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善堂里的孩子排着整齐的队，由年纪稍长的带领着正往山下去。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孩子，大的牵着小的，高的护着矮的。年纪大的不苟言笑，年纪小的可能还不懂事，倒是笑逐颜开，也不知道在傻笑什么。宝哥想起了在张家坳的日子，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是也笑的这么傻。有那么一两副画面忽然闪现在他脑海，他想起了均哥，想起了刚到公主府时夜夜做过的噩梦，或许真的像大哥二哥说的那样，他确实是个令人羡慕的孩子吧！ 宝哥回过头来，张铁和张栓两兄弟正站在他身后等他。笑嘻嘻地跑上前去，一左一右拉了两位哥哥，三人往下走。 “宝哥，你不觉得炭城这两天像是有什么不同吗？” “二哥，你才发现啊，我早就发现了，像是人少了很多，听里长说好多人被挪到行营去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都挪走吗？” “里长不让问！” “问问刘今哥哥不就知道了！” “是啊，大哥，给刘今哥哥写信吧，他肯定知道！” 三人一路叽叽喳喳回了炭城，进了城便加快脚步往家走，进门的时候张铁眼尖地看到院子里多了辆马车，正要叫五妞，张家婆子掀了帘子从正堂出来，看见他们哥仨，便出声叫唤。 “臭小子，疯跑到哪去了？还不赶紧过来，你们刘今哥哥来了！” “啊？刘今哥哥来了？太好了！” 宝哥惊喜地叫了出来，飞快地跑过去，一溜烟便从张家婆子身后钻进了正堂，张铁和张栓也赶紧跟着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七、明城 一进屋，果然看到刘今正笑眯眯地坐在正堂，和张老汉对坐着喝茶打屁呢。 “刘今哥哥，你怎么来了？” 宝哥跑过去拉着刘今的手高兴地问着。 刘今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我来看看宝哥啊！” 宝哥一时间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也是被人惦记着的。 “孙家老三不是要成亲了吗？殿下来炭城看看，明日就到，你们三个明日跟着我出城迎接殿下去！” “哇！殿下要来啊，太好了！” 三人高兴地叫了起来，刘今笑眯眯地看着。 张老汉让茶，“刘今小哥，喝茶喝茶！” 刘今摆摆手，笑着说：“我就是来通知一声，孙家老三成亲，我可是傧相，要忙的事很多呢，改日再来陪张叔说话！” 刘今起身要走，张铁急了，拉着刘今的袖子，急急问道：“刘今哥哥，我想进童子军，你帮我说说吧！” 刘今奇道：“你又不是善堂的孩子，进童子军做什么？你要结业了？” 炭城有个童子军，最开始是善堂给大一点的孩子安排的出路，因为年纪小，做工出力怕他们伤了身子骨，就编成一队，平日里帮着维持秩序，做做守门吏，后来因为大多都是认识字的，便跟矿上的人员编制在一起，主要负责新矿工的引领和录名，现在大概有五百人左右分部在炭城各处。 张铁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摆手说道：“不是善堂的孩子也能进童子军呀，童子军有兵器，有长枪，可威风了！” 刘今这才明白过来，他问张老汉道：“张叔是什么意见？” 张老汉是坚决不同意张铁进什么童子军的，童子军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干些杂事，他还是想让张铁到矿上去，过两年也能做个队长了，将来未尝不能升任大队长啊。 不过，当着刘今的面，张老汉却不好说这话，童子军所在的善堂，可一直都是公主府的产业啊，说童子军不好不就是在埋怨殿下吗？ 张老汉支吾了两句，刘今见他面有难色，便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想法，便笑着对张铁说：“如果你愿意，可以跟着我，我现在在行部做事，却个跑腿的小厮，你愿意不愿意？” 张老汉和张老婆子一听自然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了，忙对张铁使眼色。张铁喜出望外，刘今哥哥可是公主府的人，跟着他肯定是好事啊。 “刘今哥哥，我愿意！” 张铁大声地说，张栓一脸羡慕地看着哥哥，心里也充满了期盼，哥哥能去公主府当差，那他以后应该也可以吧。 宝哥笑着对张铁说恭喜，张铁去了公主府当差，那他以后回到公主府也有伴了，自然是好事。 刘今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等殿下回项城，你就跟我走！” 张铁喜不自胜，见刘今要走，忙跟着爹娘送他出门。 第二天，果然见刘今派人来叫他们三个，特意穿了张家婆子给做的新衣裳，跟着来人去了孙府帮忙不提。 公主凤驾到达炭城的时候已经是晚霞时分，穆蓉下了车，特意在城门口站了好一会。 孙大管家带着矿上的城里的大小管事，已经炭城百姓，密密麻麻跪了一地迎候殿下。 相比项城来说，炭城是个新建成的城，至今还在修建中，到处都是新的。城墙高耸，城楼巍峨，城内屋舍俨然，从规模上来说，并不比项城更小。 “殿下，炭城如今已经有十万百姓！” 大管事陪在身边，介绍着炭城目前的情况，很是自豪。这炭城可以说是孙大管事一手建下的，有生之年在这荒凉之地新建成了一座城，孙家，孙大管事的名字足以名垂青史了。 “殿下，还请您给炭城赐名！” 孙大管事肃穆地说道：“这是您的城，还请您赐名！” 是啊，这是她的城，城里是她最忠心可靠的子民，起个新名字是理所应当的。 穆蓉看着这座崭新的城池，心里却在想母亲说过的一段话，她说，把身边追随的人都养成狼，放他们出去撕咬，拼杀，开疆拓土，顺境安民，永远都不要停下脚步，停下，你就输了！ “明城！” 穆蓉忽然说了两个字，孙大管事恭敬地跪拜在地，高声呼道：“谢殿下赐名！此城为明城！” 孙管事身后跪了一地的人，一下子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像是于茫然无助中忽然找到了主心骨，像是浮萍飘零中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就这样安定了下来。这些人有最开始跟着孙大管事的公主府的大小管事，有从幽州益善堂千里奔波过来安家的，有广安过来的流民。他们一手一脚地建起了这座城，在这里安了家，扎了根，而今日，这片封地的主人，亲口给这座城定了名，明城！明城！明城！ “起来吧！” 穆蓉轻声叫起，孙大管事率先起身，身后黑压压的人群陆续起身，闪出一条道来，用炽烈的眼神看着他们的主人，等她前去接收这座城！ 穆蓉往前走两步，忽然说道：“让府兵退下！” 人群让出来的这条路正是通往城内，府兵左右散开，并排而立，手里的长枪一横，正好把所有百姓都拦在两侧，再加上有素心连福等一众人的护送，安全上是无虑的。 殿下忽然让府兵退下，也就是说，百姓和她之间，将再无任何隔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八、拜堂 “公主，不可！” 说话的是素心，她低声制止。 穆蓉淡淡地说：“退下吧，没事的！” 她坚持，素心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让连福去传话，过了一会，府兵忽然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收起手中的长枪，慢慢退出人群。 孙大管事对孙腙使了个眼色，几个年轻力壮的管事忽然上前，躬身走在穆蓉的前面，看起来像是一路引领，实际上却把穆蓉给簇拥在中间。 穆蓉浑不在意，安步当车，缓缓进城，一路上都面带笑意，对路边的人群轻轻点头。 然后，府兵虽然撤走了，两边人群却没有任何人胆敢越过那条无形的线，没有一个人动一下，甚至没有任何人说话。 静默，肃穆，沉默地看着身着华服，头戴凤冠的明阳公主，姿态优雅，面容柔和地一步步走入这座城。 “一拜公主！”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唱名官洪亮的唱词，宾客们热热闹闹簇拥着新人入了新房。有公主在现场观礼，再怎么闹腾也会有个限度。媛姐儿由喜娘扶着羞答答地坐在喜床上，在一片闹腾声中，大红色盖头被轻轻挑下，慌乱无措中只看到新郎官透着喜意的双眸，便被一群人推着出了新房，到前面招待亲朋。 “新娘子真是漂亮！” 媛姐儿羞红了脸垂着头坐着，耳边不住地听着宾客们的赞赏，心里空荡荡的，直到新房里的人都被拉去坐席，才轻轻透了一口气。 “小三奶奶，奴婢给您去了大衣裳吧！” 说话的是媛姐儿的贴身丫鬟佩如，媛姐儿犹豫了下，低声说：“给我去了冠吧，衣服就别去了！” 丫鬟佩如抿了嘴笑，招呼着另外一个叫珊瑚的丫鬟，轻手轻脚地给媛姐儿去了头上的银冠，也没有改动发髻，免得不好看，新郎回来再发脾气。 有个容长脸，眉毛淡淡的妇人招呼着丫鬟端着酒菜进来。 “弟妹，我是你二嫂！” 那妇人笑盈盈地表明了身份，按住媛姐儿不让她起身，“你这大喜之日不好下地的！” 一听来人身份，媛姐儿便知道这一位是自家夫君的嫂子，忙欠欠身，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说：“二嫂勿怪，明日弟妹再给二嫂行大礼！” 妇人正是孙家次子孙从的媳妇如月，她笑道：“什么大礼不大礼的，你还没吃饭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趁着三弟还没回来，你净了面赶紧用些！” 提到了自家夫君，媛姐儿脸上的燥意更胜了，忙谢过了二嫂。如月说了几句客气话，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让新嫁娘不自在，便退了出去。 佩如笑盈盈地说：“三奶奶，这位二奶奶倒是客气！” 媛姐儿轻笑不语，这位二嫂她是见过的，为人如何一面两面也看不清楚，以后相处着才知道。 新房重新安静下来，媛姐儿果然净了面洗了手，勉强坐着草草用了点东西，由丫鬟陪着说话。 “三奶奶，您看！” 佩如忽然揭了香盒给媛姐儿看，竟然是售价不菲的澄香，媛姐儿暗自点头，回想迎亲进门行礼的各种细节，孙家竟然做的处处妥帖周到，看样子对这门亲是极为满意的。四下无人，媛姐儿便着意打量着新房，清一色的红木透雕家具，床虽然不是紫檀的，却是上等梨木，做工精致，再看南边是炕，北边是床，倒是与媛姐儿闺房有些相似。想想那个见过一面的长手长脚脸色微黑的少年，媛姐儿面若红霞，隐隐约约觉得这日子像是还能过下去。再想想坐在外面受礼的封地之主，媛姐儿不由得咬了唇，看样子，孙家不仅受宠，还很得公主的青眼，就为了这个，这日子也要好好过下去才是！ 孙苗被灌的有点惨，踉踉跄跄几乎被刘今几个给扛回来的，往门口一放，冲着屋内喊了一句，人便散了，还是佩如几个小丫鬟给扶进去的。 刘今揉着额头坐起来，余光看到彭石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便皱着眉头说道：“石头，这酒后劲怎么这么大？” 彭石笑道：“根本不是酒的后劲大，而是你喝得太多了好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成亲呢！” 刘今苦笑道：“我哪有那个福气！” 说着，手撑着床下来，鼻子一抽，身上这个味儿，忙起身去了净室，叫了热水沐浴过才觉得好些。 “你喝什么呢？” 出了净室，彭石还坐在原位捧着碗，刘今便问了一句。彭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醒酒汤！” 刘今哈了一声，“你喝的也不少嘛！” 彭石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玉兰一大早就送来的，给你的，我才没有那么不济事呢！” 刘今闻言，梳头的手顿了一下，又重新束好头发，插上簪子，对着铜镜整理过，才起身做到彭石旁边，抢过桌上的铜壶，解开盖子，看了看，不乐意地说：“就给我留了这么点？” 彭石怒道：“应该一滴都不给你留，嫌少是不？” 刘今闭上嘴，从桌上寻摸一个碗，把仅剩的倒进去，也就小半碗的量，也不嫌弃，端着碗一口一口喝了个精光。 彭石瞪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好了没？好了赶紧走，认亲马上要开始了！小心迟到了孙苗生你的气！” 刘今嗯了一声，却坐着不动，只盯着那碗瞧个不住，像是在看一个名贵的藏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九、认亲 彭石哼了一声，冷言冷语地说：“常家老爷子不是要把三孙女许给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公主说？” 刘今恍若未闻，把碗轻轻放回桌上，又小心地盖好铜壶的盖子，看了彭石一眼，露了个浅笑来，忽而摇摇头，嘀咕一声“还是太小了！” 随即起身，理理衣襟，进了内室，寻摸一个木盒出来，也不叫彭石，径自出了门。 彭石看着他的背影呆坐半晌，忽然也学着刘今的样子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对呀，还是太小了！” 接着，也进了内室，不知道从哪寻摸一个木盒，跟着出了门，追上了刘今。 认亲的男客中便多了两个乱入的兄弟。 “怎么？不应该叫一声哥哥？” 彭石理直气壮地说：“平时你们没大没小石头长石头短的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这弟妹都进门了，总要叫一声哥哥吧？” 孙苗楞着神，看着捂着嘴偷笑的刘今和面前挺胸收腹站得笔直等着他叫一声哥哥的彭石，有些摸不清头脑，新嫁娘不懂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俯下身去，口称哥哥了，孙苗只好跟着憋屈地叫了一声哥哥。等彭石笑眯眯地给了见面礼，孙苗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气的哇哇叫：“臭石头，你自己打赌输了，现在又来占我的便宜！” 叫都叫了，孙苗能怎样呢，不过是发了一顿脾气，也只能认了。一对新人见过父母兄嫂堂兄弟，便被引领着去见公主。 “见过公主殿下！” 穆蓉笑着叫起了，赐了座，对孙从说：“满意了吧？给你说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不然的话本宫可不饶你！” 媛姐儿有些受宠若惊，未成亲之前她总共见过公主两次，一次是陪着母亲前来见过公主，一次是公主召见她和妹妹爱姐儿，没有一次说话像现在这样亲切，就像个普通长辈一样。 孙从笑嘻嘻地说：“公主人美心善，小的当然要对媳妇好了！要是有不好的，任凭公主发落！” 说着，还有些委屈地对媛姐儿抱怨道：“以后我可要把你贡起来了，要不然出了爹娘会帮你出气，就连公主都站在你那边，这日子可难过喽！” 逗得穆蓉哈哈大笑，赏了见面礼，让莲姐儿和芙姐儿陪着说了好一会话，又留了午膳，才放人回去。 昨天折腾了一整天，今天又是半天的折腾，就连孙苗都有些疲累，更何况是媛姐儿。回了自己院子，媛姐儿强撑着亲手端了盏茶给孙苗，便被孙苗拉着歪坐在南边的炕上。 “这像什么样子？” 媛姐儿红着脸就要坐起来，被孙苗按住了，“你也歪一歪，咱们家没有这么多规矩！这一天累坏了吧？忍忍就好了！” 媛姐儿看丫鬟们都退出去，又拗不过孙苗，只好强忍着羞意，歪在炕上，没话找话地轻声问道：“那个彭家哥哥是怎么回事？” 孙从丢了茶盏，笑着说：“说起这件事，还有一段来历呢。当年我在公主府听事房行走，彭家哥哥被公主丢在听事房历练，还有刘今，就是那个精廋的小子，彭家哥哥比我也就大了三天，刘今最小。有一次，管事的分派我们去办一件事，彭家哥哥就和我们做赌来着，说是分开各自行事，看谁办的又快又好！我和刘今年少气盛，当然应了，结果最后我和刘今打了个平手，反而是彭家哥哥没完成，自那以后，他就让我和刘今叫他石头！看来今日是蓄谋已久啊！” 媛姐儿静静地听着，心里暗自想着心事，彭石如今是行部主司了，刘今在公主府里说起来也能数得着，和他们俩交好，肯定没有坏处，看孙苗的态度，上午闹的那场不过是做戏，媛姐儿心头微微一松。 抿着嘴笑道：“妾身看夫君和他们的感情是极好的，看来平日里也多打闹惯了！真是让人羡慕！” 孙苗笑道：“他们两个是很好的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媛姐儿低声嗯了一声，轻声说：“公主也是个和气人！” 孙苗看了媛姐儿一眼，紧盯着那双大眼睛，慢慢靠过去，手掌轻轻放在那段欺霜赛雪般的脖颈上，低声问道：“那你看你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媛姐儿浑身一僵，忽闪着大眼睛不敢跟孙从对视，结结巴巴地说：“夫君夫君是个守礼” 人没说出口，被堵在嘴里，纠纠缠缠到晚膳十分也没能吐出来，最终只能咽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五、商议 穆蓉来炭城，一个目的是出席孙家娶亲礼，另外一个就是亲眼看看为她带来偌大财富的一号矿。二号矿就算了，都是战俘，她去了指不定出什么事呢，至于三号矿，到现在路才修了一半呢，去了也只能隔着山梁远远看看那山谷。 “一号矿目前有矿工五万，二号矿两万，每月出可出石炭八十万。一号矿是仿造幽州铁矿而建的，这周围墙高两丈，护卫六千，大小管事六百余！” 大管事始终陪在穆蓉身边，详细介绍一号矿的种种，穆蓉对他说的大小队长管事比较感兴趣，大管事就介绍的详细一些：“矿工是按件计工钱，殿下请看，就是那种筐，一筐十五文，成年男子正常情况一天可搬运二十筐，每月工钱有十两以上。二十个人为一个小队，队长识文断字会计算，五个小队便是一个大队，目前，一号矿光大小队长都有两千余，识字的人还是很紧缺，小的便令大队长带徒弟，只叫如何计算即可，还算能够满足需要！” 穆蓉点点头，就这么把矿工化整为零，分成小队，确实管理方便。 “在坚持一段时间吧，” 穆蓉笑道：“蒙学马上开始招收学童了，我让陆贞开一个短期的小班，专门教授简单算术，到时候不管是一号矿还是三号矿，随你安排吧！” 大管事笑道：“公主高瞻远瞩，小的佩服！” 穆蓉摇头道：“本宫才要佩服大管事呢，竟然能想到向幽州铁矿取经！” 大管事笑笑，道：“殿下对小的如此信任，小的自然不能辜负了殿下，差事办不好，殿下心善倒是不会说什么，可小的可就没脸见殿下了，可不是要绞尽脑汁嘛！” 走走看看，穆蓉不过到一号矿远远看了两眼，连矿洞都没进去。 回到明城，征用了大管事的书房，把人召集起来，算是集体讨论一番，有什么问题当场解决了，公主可不能逗留太久。 能出现在这个书房的，出了孙家的四个儿子，也就是刘今彭石再加上曾经益善堂的管事如今明城学堂的管事张百顺了。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足足过去了两年多了，张管事倒显得更为年轻了一些，倒是让穆蓉啧啧称奇。 “殿下！” 面对穆蓉的调侃，张管事一贯笑的有些憨厚的，“殿下正是用人之际，小的不敢老啊！” 实际上张管事在明城所做的事绝对不比大管事要少。大管事管着工矿上所有的矿工护卫，还要抽空督促明城的修建工作，而张管事呢？整座明城的所有百姓，不是矿工就是矿工家眷，这么多人衣食住行全部都是张管事带着益安堂在安排，就算有袁记负责提供物品，但是东西采买而来，不会直接变成身上穿的衣，口里吃的吃食，庞大的数十万的人员光吃食就是一个巨大的负担，而这一点，张管事管的妥妥帖帖的，从来没让大管事操过心。发动矿工家眷，给矿工洗衣做饭缝补衣裳，做些零碎的活计，看起来简单，坐起来能把人烦死，张管事不仅做的津津有味，还越活越年轻了。 穆蓉是想要用张管事的意思的，笑着问了一句：“真能应付得来？” 张管事一听，坐直了老腰，大蒲扇似的手掌在捶的胸口砰砰直响，向着公主表态道：“殿下，别看小的像是上了年岁，其实硬朗着呢，殿下只管吩咐就是！” 张管事其实年纪不大，也就五十出头而已，可能是前些年操心太过才显得上了年岁。 穆蓉笑道：“既然如此，张管事到项城去吧，蒙学即将开学了，有件事需要需要你来做！” 张管事却迟疑了：“殿下，小的这点东西管管善堂的小学堂还行，蒙学是不是有点，小的担心误人子弟啊！” 穆蓉不得不解释更清楚一些：“虽然是蒙学相关，可还是善堂的事，我准备在三郡开设善堂，收治孤幼，还是益安堂的路子，不过符合年岁的需要送到蒙学上学，平日里下学还是归善堂管！” 张管事这才放心，善堂是他老本行，在三郡同时开几个，就是数量上增加了，实际上所做的事他都是驾轻就熟的。 “殿下放心，小的一定做得妥妥当当的！” 穆蓉笑道：“张管事出马，本宫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明城的差事我看孙从做得也不错，你就交给他吧！” 被点了名的孙从赶紧起身应了，看来以后一号矿准备让他接手了。 刘今艳羡地看了一眼孙从，又扭头去看孙腙，三号矿建成之后的管事人选肯定是孙腙无疑了。忽然有些失落，当初的几个兄弟，只有他还没有独当一面了。 彭石忽然不着痕迹地轻轻踢了他的座椅，刘今忙低下头去，收拾情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穆蓉全然没有察觉他们的暗潮涌动，就算察觉了恐怕也没放在心上，她已经和大管事商量谈起了三号矿：“现在看起来到九月份才能正式开工是不是？” 大管事点头道：“是的，殿下！修路的人手已经增加到两万六千人了，分开两头开工，再多的人也无事无补，按照现在的速度，三号矿真正开始开工恐怕要到九月份，最快一个月才能出石炭！” 穆蓉肃穆着脸说：“加快速度！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加紧时间！朝廷开了五处新矿，可是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两处处于半开工状态了，原因还是石炭的问题，陛下一再要求提高限额，九月太晚了！” 大管事便提议：“殿下，实在不行，只能日夜开工了！” 夜间开工危险重重，那是一处山坳啊，在山壁上修路，一个看不清人就摔进山沟里去了。他还有个主意，夜间派西奴战俘过去接手，就算有伤亡，也伤不到明城的矿工身上。不过，大管事却聪明地没有提起。他是打定了主意，实在没办法就先斩后奏，把人拉过去再说。 “殿下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一定会保证八月之前开工出石炭的！” 突然间改了口，穆蓉诧异地看了大管事一眼，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大管事的解释。在大管事看来，公主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这种心善还不分人，也就是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心善。没看二号矿的两万多战俘每日的吃食都跟一号矿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供应马奶酒，让他说，这些西奴蛮子，就应该一个个皮鞭抽过去，做一辈子苦力，不饿死就行了，还吃那么好完全没有必要。但是公主一再过问吃食，他想做手脚都没那个胆子。还有矿工的工钱，照他看，每月有个三两就足够了，普通百姓之家，有的是一年到头攒不下十两银子的，结果倒好，最少的一个人一月工钱也有十两，一年足足上百两的工钱开出去，仅此一项，每个月都要多开支十万两上下，真是无力吐槽。 穆蓉又不是个锱铢必较的主子，事情交代下去了，大管事说是八月能交工，那就随他用什么手段去，大管事觉得公主太心善，穆蓉还觉得自己冷血呢。 从工矿谈到蒙学，穆蓉想起了一件事，“张管事，你那学堂，我记得有四千学童的是不是？今年是不是有一批要结业了？” 张管事忙道：“回禀殿下，是这样的，下个月第一批学童就结业了，总计八百余！” “有没有资质好的？” 张管事点头道：“倒是有十几个资质不错，小的问过夫子了，好生培养一番，也算是有希望的！” 倒是有意外收获啊，穆蓉又问：“都是广安的灾民之后吗？” 张管事道：“大部分是，也有两个是矿工之后！” “挑出来让本宫带走！” 穆蓉直截了当的吩咐道：“再筛选百人学业比较好的，分配到各个蒙学里给众位夫子做助手！” 穆蓉打的主意是从这批人力培养蒙师，仅仅做启蒙之用还是可以的，从现在开始做蒙师的助手，两三年后也差不多能派上用场了。 张管事自然没有意见，能让公主看上，可是他们这些孩子的福气啊。 基本上也就这样了，当晚，穆蓉召孙家众人一共用了晚膳，还叫宝哥三个过去陪着，第二日打道回府。项城第一所蒙学建成在即，还等着她出席开学典礼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六、赏花 明城这边因公主驾临而躁动起来的热闹还未褪去，京都大汉宫也迎来了一群娇客。 货真价实的娇客，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家中的未婚子女，悉数到场。 这一场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为何来的聚会，但表面上还要装作真的就是一场普通的赏花会。 拜见后宫娘娘，贤妃淑妃德妃逐一拜见过，然后大人一处说话，姑娘们一处说话，然后是游园，各自散开琴棋书画，无论哪一样，都备好了色色齐全的器具供你出风头，当然前提是你愿意出这个风头。 皇家园林，随着内务部越来越充裕的内库，逐渐变得越来越体面了。五月份，正是春末，各色的话争奇斗艳，皇家越来越配得上那雍容华贵的身份了。 王寄舒全程都和堂姐待在一处，不巧的是二姐已经定亲，这种场合自然可以不来，五妹妹还小，身体不适也没来，就她和寄蓝两个到场。不过柳家表姐也来了，王寄舒还是挺高兴的。 “表姐，你来看这茶花，是不是十八学士？” 王寄舒在一株茶花跟前站定了，招呼柳和意来看，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柳和意和王寄蓝轻轻踱步过来看了一会，王寄蓝也看不准，柳和意倒是一眼断定：“寄舒，你看的不错，这就是十八学士，没想到这么名贵的话，宫里就这样养在花园子里！” 王寄蓝浅浅一笑道：“柳家表妹，花不养在花园子里，还能养在哪里？” 柳和意轻笑：“自然是养在暖房里啦！有些花很娇嫩，不能吹风的，这十八学士养在花园子活不长的！” 柳和意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子，说话声音柔嫩软糯慢条斯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很傲慢呢。王寄舒自小在柳家长大，自然之道南方女子大多都是如此，并不是柳和意自身有什么问题，自然能够谅解，可王寄蓝不同，她生在冀州，长在冀州，典型的被人，爽朗大气，很看不惯柳和意的小家子气，这两人相互之间一见面，总要说些夹枪带棒的话来，弄得王寄舒很是无奈。 “有些花养在花园子，有些花养在暖房，十里八乡风俗不同，这也没什么好争的，你们俩就不能少说两句？” 王寄舒苦口婆心地想让两人友善相处，柳和意淡淡地说：“我家的花都是养在暖房里，自然没有见过养在花园子的花，寄舒，你难道见过吗？在哪看到的？倒是说出来让我也开开眼界！” 王寄舒扶额，她都忘了这位柳和意可是舅母的爱女，又有一个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哥哥，人虽然长的秀气，可脾气却不像看起来的那么软。 错了，大错特错，王寄舒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刚要提议去找二公主，就见一丛丛的山茶后面转出了两位女子，很是面生。其中一位年纪稍长两岁的一看这个阵势，似是有些迟疑，想退出去又觉得不好，犹豫了下还是拉着年幼的那位上前来施礼。 “见过三位姐姐，不知三位姐姐在此赏花，曼儿唐突了！” 当着外人的面，寄蓝倒是稳得住，笑着叫两人起来，问道：“你们是谁家的？” 那位年长自称曼儿的答道：“小女姓韩，这位是小女胞妹绾儿！” 姓陆，她又没见过，王寄舒想起一人来，笑道：“原来是韩家的两位妹妹，我姓王，闺名寄舒，家父是晋州知州，这是堂姐寄蓝和表姐和意。” 韩曼儿和韩绾儿忙施礼见过，王寄蓝倒是回了礼，只柳和意淡淡地扫了两姐妹一眼，鼻子里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走开。倒是让韩曼儿红了脸，借口要去沧浪亭，便带着妹妹离开。 柳和意冷笑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了，这不是那寒门出身的韩立军家的闺女吗？怎么今天也进宫了？” 王寄蓝先还不知道，被柳和意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抢了父亲位置的寒门？倒是穿的象模象样的，就是那头上光秃秃的，不像话，韩立军怎么也不给闺女买两件像样的首饰？” 王寄舒拦都拦不住，无奈地说：“我说两位姐姐，嘴下留情行不行？大人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寄蓝一指头戳在王寄舒的额头上，恨恨地说：“就你大度，要不是她爹，我爹早就回了户部了，还能到现在还在工部做个闲散侍郎？” 王寄舒忙看看四周，见空无一人，才舒了口气，接着便跺脚道：“这是宫里，两位姐姐能不能慎言？不要以为咱们说什么做什么上面的人都不知道！” 柳和意抿了抿嘴唇，低声说：“好了，干站着做什么，不是听说沧浪亭那里有黑色的蝴蝶吗？咱们去看看吧！” 王寄蓝冷声说：“刚才那对姐妹不是也说要去沧浪亭的？我不去，要去你去吧！” 轮到王寄蓝转身就走了，王寄舒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对柳和意说：“表姐，咱们还是去找二公主吧，别乱跑了行不行？” 柳和意也不是真心想要去沧浪亭的，王寄舒的提议正和她的心意，便点点头，挽着王寄舒回了大殿。 今日主事的正是姜贤妃，二公主季莹算是半个主人，王寄舒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侧殿招待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女娘。 因为柳和然的关系，二公主季莹看见柳和意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这算是亲戚了。 “和意姐姐，寄舒，来坐这来！” 季莹很是热情地招呼柳和意和王寄舒，两人笑着入了座，王寄舒看见王寄蓝正坐在殿内，心里松了口气，才有闲暇关注殿内坐着的几位女娘。李家的，纪家的，秦家的，莫家的，倒是认个七七八八。 一个个正襟危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连嘴角的弧度都像是拿尺子量过一般，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王寄舒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她想起了那个在众人眼中嚣张跋扈的明阳公主穆蓉，忽然觉得还是那张大部分的时候都面无表情的脸更让她觉得亲近一些。 和王寄舒的漫不经心不同，季莹却是运足了目力去打量这群娇客的，心里默念着要漂亮的，但不能太漂亮，要端庄但不能太死板，要稍微活泼一些但是也要稳重大方，要有才，更要温静娴雅。 季莹实在是操碎了心想要完成哥哥的嘱托，甚至在这群娇客散去之后，和母妃关在内室，逐一评价过去，却没想到她哥哥的婚事可不是她说了算的，甚至她母妃都没有多少发言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七、邀请 文华阁西侧殿，王寄秋跪坐在案几后方，动作轻柔地翻看着面前的奏折。 春末的阳光从透亮的琉璃窗子暖暖地照进来，洒在他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岁月静好，绝美少年，任谁看了都会不自觉得放轻了呼吸。 朱政一时间看的有些痴了，都说顾家顾修之才华横溢，美名远播，在他看来，王寄秋才真正能说得上是大顺明珠。 “奴才见过殿下！” 有内侍发现了朱政，恭敬地前来请安，朱政心下惋惜，只能笑着叫起了内侍，又笑着看那绝世少年抬头看过来，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矜持而守礼地起身问安。 “臣见过殿下！” 这一声叫的朱政浑身舒坦，比刚才对内侍说话还要柔和三分地叫了免礼。 “原来父皇把这项工作交给你了！” 朱政扫了一眼案几上成堆的奏折，笑着对王寄秋说。 王寄秋先说了一声是，然后微笑着问朱政：“殿下因何不陪着娘娘？” 朱政无奈地一笑，摆摆手示意王寄秋坐下，他自己捡了一处入了座，才笑道：“怎么每个人见到孤都要问一句，男女大防啊！” 内宫的一群娇客名义上正在赏花，实际上是给他选妃，但实质上不过走个过场而已，他的婚事，母妃都没有多少决定权，何况是他？ 王寄秋坐回原位，微微一笑，继续开始他的工作。翻阅奏折，然后入档。 这些奏折，就是各地州府县府按例送上来的请安折，一般都没什么正经事说的，否则，怎么会让王寄秋独自一个人归档呢。 王寄秋慢条斯理地慢慢翻着，不时地提笔写些什么，朱政不过是为了躲文华殿前来面圣的一众大臣，倒也没什么别的事，也就慢条斯理地看着他整。 过了一会，朱政想起了什么，问王寄秋：“孤想起来了，你妹妹是不是也在后面呢？要不要孤派人照看一下？” 王寄秋转动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这停顿很短，短的朱政都没有察觉。 “多谢殿下关心，舍妹和堂姐妹在一起呢，没事的！” 王寄秋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有抬，笔下继续行云流水般转动。 朱政不过客气一句，心意到了就行，闻言也不在意，随手抽了一本奏折，看了两眼，又不感兴趣地丢了回去。 王寄秋抬头看了他一眼，忽而开口问道：“听驸马说起过，殿下喜欢东山先生的字？臣倒是偶尔得了一副，不知道殿下能否赏脸一观？” 朱政很感兴趣：“没想到寄秋也喜欢东山先生的字，孤有眼福了！” 王寄秋笑道：“臣也是偶然得的！臣后日休沐，可有这个荣幸邀请殿下到臣府上赏鉴一番？” 朱政哈哈一笑：“那孤可就等着寄秋的帖子了！对了，把驸马也叫上！他有好酒！” 三言两语定下一场聚会，王寄秋的交好态度让朱政心情大好，就算王景之不在中枢，还有一个最近声名鹊起的王晋之呢，从排行上来说，王晋之还是冀州王氏的话事人呢。 王寄秋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这就是一场极为普通的聚会，仿佛朱政不过就是一位极为普通的皇子。 下了值，王寄秋回了府，先去后面见过母亲，王寄舒正撅着嘴煨在王夫人柳氏的怀里撒娇呢。 王寄秋笑道：“是我来的不巧，打扰妹妹撒娇了！” 王寄舒不好意思地起身，敷衍地施礼过，才重新窝到母亲的怀里，嘴巴撅着，很是委屈地说：“柳表姐和三姐实在相处不来，我在中间夹着，好辛苦啊！” 柳氏也不管她，笑着让儿子坐下，温声细语地问了当值的事，王寄秋把约了朱政来府里的事说了，柳氏温声笑道：“寄秋也开始有应酬了！娘让人打听一下二皇子的喜好，好好帮你招待客人！” 王寄舒忙道：“哥，母亲身体不适，还是我来帮你吧！二皇子的喜好二公主肯定知道，我明日去宫里求见二公主，自然就知道了！” 王寄秋倒是不知道柳氏身体不适的事，忙起身请罪：“母亲身体不适，孩儿还要母亲操心，是孩儿的不是，不知可请了大夫了？” 柳氏心里熨帖极了，别看她就一儿一女，可儿子是翰林新贵，女儿贴心懂事，这可比什么都强。 “娘没事，就是行船极了点，尚未歇过乏来，问问厨事而已，劳累不到什么！” 王寄秋很是愧疚，母亲到了京都都七八天了，他竟然没有发现母亲身体不适。 柳氏看儿子一脸的难看，忙道：“寄秋，娘没事，你整日当值侍驾需要十分用心，娘要真有不适，肯定不会瞒着你的，放心吧，没事的！” 王寄秋沉默半晌，柳氏说尽了好话，才终于让他神色稍微缓和，最终还是决定让王寄舒来操心招待事。 王寄秋还是郁郁难解，陪着母亲和妹妹用了晚膳，王寄舒用尽了浑身解数插诨打科也没能让他展颜一笑。 “哥！” 王寄舒跺脚，“你现在越来越难讨好了！” 王寄秋总算稍微露了个浅笑来：“寄舒越来越懂事了，不需要讨好哥哥，哥哥总是疼你的！” 王寄舒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呀，哥哥最疼我了！那最疼我的哥哥，能不能替妹妹求一把琴呀！” 王寄秋失笑：“你还顺着杆儿往上爬了，你要的琴可是随安先生亲制的，如今还传世的就三把，你这不是为难哥哥嘛！” 王寄舒不乐意了：“三把怎么了？又不是就一把，我就不能有一把吗？” 王寄秋投降了：“好好好，就你会找理由，哥哥会想办法给你弄一把来，行不行？” 王寄秋得意地笑，装模作样地俯身道谢，逗得柳氏笑逐颜开。 说笑一阵，王寄秋回了自己院子，沐浴更衣过，独自坐在书案后面，对着案上展开的一副字发了半天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越来越沉，似是风雨骤降的前一刻。最终不过长叹一声，收起满腹的心事，面无表情地收好那副字，自嘲地一笑，口里低声呢喃一句：“最疼妹妹的哥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八、犹疑 赏了花了，开了宴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有人问起，说是没有中意的，然后就没人再问了。朝廷还忙着秋闱呢，谁会关心一场赏花的结果？ 朝廷转过头去忙秋闱了，王寄舒也全然没有把这样一场闹着玩似的赏花记在心上，她母亲忙着和大伯母给二姐准备嫁妆，给三姐相看女婿，而她则忙着陪二姐说话，陪三姐说话，陪二公主说话，盯着厨房安排宴饮，盯着家中仆妇安排招待，一时间竟然忙的团团转。 进了六月，蒙学逐渐完工，关于如何招生一事，穆蓉的决定招来了方仲青的强烈反对，就连陆贞都不支持穆蓉的想法。 陆贞说：“殿下意图在封地大力推动蒙学，令贫寒学子不至于求学无门，殿下大善之举，臣本应该肝脑涂地以尽效劳！然，殿下微臣考虑到适龄学童数目实在太多，别说这区区十个蒙学，再建三十五十所蒙学都容纳不下，请殿下三思！” “容纳不下，那就继续建，直到能容纳下为止！” 穆蓉态度很坚决，她要所有适龄学童全部入学。 方仲青不得不摆出户籍簿上的数来说服她：“殿下，根据户籍所记载，封地居民如今将近二百万人，所建的十所蒙学所在的十个县，附近丁口一百万足额，适龄学童足有二十万余，如果按照殿下意见所行，这十个县所需蒙学数量是四十所！就算殿下因石炭之利收入不菲，能承担得起所费之资，可殿下想过没有？” 方仲青神色逐渐肃穆，语气严厉地说：“殿下想过没有，臣之前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殿下让普通百姓之后代有机会入学，这当然是好的，可真正能读出个名堂出来，考中秀才举人，甚至最终金榜题名者又有多少？” 穆蓉一时有些茫然，难道是她想错了吗？ 方仲青看了一眼陆贞，陆贞心领神会地开口说道：“殿下，湖州文风鼎盛，丁口三百万，真正读书科考之人不过万人，就算如此，有功名在身者十中无一，自靖康元年至今，秋闱录榜总计三千余，湖州籍者不过百人！” 这就是方仲青所言的最佳诠释了，湖州是出了名的文风鼎盛之地，三百万丁口真正读书科考不过万人，自靖康元年至今十五六年的时间内，总计中举人数不过百人而已。这意思很明显了，封地有多少丁口？二百万而已，穆蓉想法极好，可真正实施起来，却犹如天方夜谭一般，根本不现实。二百多万人，她难道要培养出一万人的读书人吗？就算如此，真正有资质能考中又能有几人？要知道，湖州之地十五六年不过百人上榜，晋北呢？ 穆蓉脸上的表情又茫然了三分，方仲青心有不忍，却只能再说的更透些，省的殿下犯如此大的错误：“晋北读书科举之人不过五六百，其中有功名在身者不过百人，又多为蔡崔陈马四家出身，原因何在？我朝并未禁止商贾之后考举，如果百姓之子限于穷困，无力支持子孙读书科考，那商贾之后呢？” 真以为出一个进士是那么好出的吗？所谓十年寒窗，真的以为你愿意忍受十年寒窗之苦，就能高中了？太天真了！没有世代家风，族训，没有世世代代读书人一代代熏陶出来的文风，没有心志坚定，资质上乘，再加上对朝政的熟稔，局势的把握，最终还有一点便是座师同窗的人脉举荐，这些种种因素堆积下来，时世事移，机缘到了，才能成就一位进士功名，才算是有了做堂官的资格！其余的人呢？ 陆贞苦着脸说：“真正让数目庞大的普通百姓之子进了学，上进之路又坎坷不平，数十年最多出几十位进士，剩余的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又该何去何从？回去种田？转向商贾？还是甘愿从事工匠，奔九流之所？” 是啊，一旦到那时，北地三郡之地便多了数万名科举无望无事生产又不甘于回去侍弄庄稼商贾贸易或者脚踏实地地从学徒开始学一门手艺以养家糊口的人，那种情况岂是穆蓉愿意看到的？ “所以” 方仲青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所以，蒙学可兴，当兴！公主在封地所为，无不使民富，开民智，可谓教化！但，不可放开限度，毫无约束！因此，臣建议或者限额，或者先从蔡崔陈马等族学开始招手生源！” 穆蓉面无表情地说：“蔡崔陈马被本宫压制太久，有这么个恰当的契机能够融入公主府所行之策，想来也是大力拥护支持的，甚至可以把族学夫子全部借给蒙学以充蒙师！” 穆蓉看看方仲青，又看看陆贞，神色喜怒莫辨，淡淡地说：“想来你们两位也是倾向于先从蔡崔陈马四家开始招生，是也不是？” 方仲青和陆贞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恭敬地应道：“是的，殿下！” 穆蓉无言，静静坐了一会，轻声道：“两位大人先退下吧，此事容本宫细思！” “是！” 两位大人躬身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九、低落 在一旁围观了始终的廖长志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公主，蒙学一事，您最开始打算每县建一所蒙学，按户籍计算，根本不可能容纳所有适龄学童，两位大人所提，我以为还算是老成持重之举，为何您犹疑不定呢？” 穆蓉垂着头静默地坐着，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蒙学一事，其意根本不在于与所谓的蔡崔等世家打对台，放眼大顺全境，蔡崔等算什么？三流世家都算抬举他们了，还值当她绞尽脑汁费那么大劲建那么多蒙学来应对？ 沉默良久，久到廖长志都以为穆蓉也没想好的时候，穆蓉开口了：“表兄，你以为目前的朝局如何？” 廖长志诧异地问道：“公主所问，我不是很明白！” 穆蓉看着他，静静地问道：“朝廷官员，六品上皆出于世家，原因为何？” 廖长志有点明白了，他谨慎地开口说道：“其一，世家之间达成默契，官场升迁，逐渐成为世家不同体系之间的博弈对决，妥协交换之物。其二，寒门难出大才！” 穆蓉不予置评，廖长志说的这两点，已经不离十了，可还是差了那么多一点。 廖长志从穆蓉的表情里看到了什么，直接了当地开口问道：“公主有何见解？” 穆蓉静静地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换过姿势，面无表情到几乎成为一尊雕像。如今这个雕像开口说话，语气冷淡如斯，语气毫无起伏，就像是已经超然于物外，所讲述的不过是跟她毫无关系的小事：“东皇书院自成立至今已经十五六年，历年应考举子到最终上榜之间的数据，想来表兄是不曾留意过的，我说给你听吧，十五六年，总计应考四百一十七人，上榜者二百四十二人！” 她停顿了少许，转头去看廖长志，廖长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换算了下刚才陆贞所说的数，才悚然而惊，惊讶地看着穆蓉。 穆蓉勾勾嘴角，继续说道：“整个湖州以万计数的读书人十几年上榜者不过百人，东皇书院每年不过几十人应考，总计上榜早就超过湖州，原因何在？” 廖长志还在想原因，穆蓉已经一语道破：“东皇书院莫夫子根本没有按照惯行的讲义经典来教授学子，每年大考行卷，历年行卷，无一疏漏，每日操练，如是而已！湖州世家聚居之地，难道还比不上区区一个东皇书院？资质有良莠没错，但若是天壤之别，倒也不至于此！” 廖长志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他喃喃地说：“所以，你根本不打算听从方仲青和陆贞的建议，一点都不打算跟世家妥协？” “我还没想好！” 穆蓉出乎意料地说出了这么句话，廖长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三观尽毁，结果始作俑者却一句还没想来就打发了他，他是该回头拣一拣碎了满地的三观，努力重新拼凑起来凑合着用，还是干脆掐死面前这人，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穆蓉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 当然不可能现在无差别招手所有人，她也没有那个能力，目前看来也没有那个必要。那，是听从方仲青和陆贞的还是另寻他法？如果另寻他法，又有什么办法能够两全？提高束脩？不好意思，得益于工矿河工商税以及免了的田赋，一年十两银子，能够承担的起的百姓之家大为增加，除此之外还真的没有比方仲青和陆贞更好的办法。 这一想就是五天，一直等到初七前夕，王文远都从阳平回来给她过生日了，都没有想出来。 “你出去这么久，回来就给我带了几块破石头？” 穆蓉神色不渝地看着眼前这堆有大有小形状很不规则，颜色确实挺漂亮的，但的的确确是一对破石头的破石头，对某人抱怨道。 某人笑的有些没心没肺：“这都半年了，我一文银子的俸禄都没见到，囊中羞涩呀！” 穆蓉木着脸看着他，忽然对谷雨说：“去柜上取一百两现银来给王大人！” 按照朝廷规制，王文远是安远县知县，年俸禄银子一百八十两，从去岁腊月上任至今七个月的时间，可不就是差不多一百两。 谷雨笑着去了，王文远这才发现这小娇娘心情很不爽朗。 “怎么了？” 王文远凑过去低声问道：“是癸水提前了？” 穆蓉气的抬脚就要踹他，王文远忙抓了她的手，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哄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别生气别生气！”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塞给她：“这才是给你的生辰之礼！” 穆蓉不接，别过头去就是不看他，王文远恬着脸凑过去，亲自打开盒子，摆在她面前，低三下四地哄着说道：“哪能怠慢了蓉儿的生辰呢，我都记着呢，你看，这可是我亲手雕的，好看不好看？” 穆蓉避无可避，目光落在那盒子里面的物件上便移不开了，伸手拿在手里，是一枚通体透亮的羊脂玉簪子。玉质极好，就是做工逊色些，想想某人说的是他亲制，也就勉强收着吧。 穆蓉神色微霁，抬起下巴指指罗汉床对面的春凳，说道：“坐那我们说说话！” 王文远好不容易把人抱在怀里，怎么会听她的，手臂紧了紧，把头埋在没良心的小娇娘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亲了亲她的耳垂，又蹭了蹭，直到怀中的人开始挣扎，才稍稍松了点力道，把下巴支在怀中人的肩膀上，低声说：“让我抱抱，蓉儿，你把我扔在阳平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要给点甜头吧！听说你这两天心情不好？跟我说说呗！” 看怀中的人似乎有恼怒的迹象，王文远忙问起了正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招生 穆蓉陡然卸了劲，不再挣扎，犹犹豫豫地把事情告诉了他。 王文远不是廖长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穆蓉的用意，只是没想到穆蓉一下子铺这么大的摊子，如今像是骑虎难下。 “十所蒙学，每所最多能收治五千学童，你现在不知道该如何招收，是不是这样？” 穆蓉轻轻点头，大眼睛转着，以极高的难度看了他一眼，抿着嘴笑。 王文远忽然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惊得穆蓉惊呼一声，怒道：“你干嘛！” 王文远伸手摩挲着那白嫩可爱的耳垂，躲着穆蓉的粉拳，笑道：“你是不是非要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你要挖了世家的根，撼动世家千余年来交织而成的体系，断了我的后路，还要我帮你出主意？” 穆蓉收回被他握在手里的拳头，摸摸被咬的耳垂，得意一笑：“那你有什么破局之法？” 蒙学开启寒门入仕通道，一点点侵蚀世家赖以为生的士林地委，只要寒门出身的人不在依附世家，不要十年，五年之后世家格局就要大变了。世家世禄世卿之家才能称之为世家，一旦脱离中枢，就算是冀州王氏，不也正逐渐失去话语权吗？ 王文远张嘴又要咬那耳垂，被穆蓉捂了嘴，只要改咬那细嫩的手指。穆蓉笑盈盈地任由他咬，手指被他衔在嘴里，却印下轻轻一吻。 “我没有破局之法！” 王文远把玩着她的一只手，一本正经地说：“实际上，我就算有破局之法，也不会破这个局的！” 穆蓉不相信，王文远收了笑容，严肃地说：“蓉儿，不要以为被逼着向世家妥协，放弃手中的权利的皇家之后朱家，想想那场帝劫是怎么引起的！压制世家，是所有皇族的共识，但凡一个正常思维的皇帝，都不会允许手中的权柄被削弱！将来如何，暂且不论，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统一的！” 穆蓉嗤笑一声，冷笑道：“你所凭，只有世家而已，世家势大，你才有腾挪的空间，才有那个可能兵变成功，如果世家势头被遏制，朱家坐稳江山，还有你什么事？” 王文远摇头道：“蓉儿，你错了！首先，我要想那个位子，根本不用世家！再者，只有世家日子难过，才有可能心有异念，才会帮我！” 是，人只有在不如意的时候才想要改变现状，如果世家一直大权在握把持士林朝政，影响朝局，皇帝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传声筒，那么，维持现状还来不及呢，世家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摇现状的！ 所以，这也是矛盾之处！ 穆蓉必须做些什么来稳固皇权，世家处境会随着越来越难，在此情况下，王文远这一支才有腾挪的空间，甚至随着世家日渐难过，会有更多的人转而支持王文远。穆蓉给朱家树敌的同时，也在给王文远送人头！ 可穆蓉必须行动！ 她必须限制世家，必须动用一切手段掌控军队武装，兴商贾之道也好，开石炭也好，建铁矿也好，甚至开办蒙学！ 她会把朱家王朝推到深渊，还是能够力挽狂澜？ “一饮一啄上天注定，”穆蓉轻声说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很公平！再说了，前世我做过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你不是还是走到了乾元殿吗？冀州王氏还有一些我不说你也知道的人不是仍然站在你身后推着你往前走吗？既然如此，我宁愿亲手试一试，亲手打破目前的格局，我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这么杀气腾腾自信满满的话，从一个软糯的妹子口中说出来，王文远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轻轻捏捏蓉儿那细长的手指，王文远忽然叹气道：“其实你早就想好了怎么招生对吗？” 穆蓉忽然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道：“这很简单啊，方仲青陆贞的法子行不通，又不能放开手脚，那就限额呗，至于怎么限额” 说到关键的地方，穆蓉忽然停下，只笑看着王文远不说话。 王文远失笑道：“至于怎么限额，当然是谁听你的话就谁机会，谁让你高兴就收谁家的，我想想，你大兴商税之道，最高的那几家想来会有名额，还有你的工矿，现在还是缺人是不是？谁去做工，就收谁家的，额满为止！以后整个封地的人全部对你言听计从，谁也不敢跟你作对，是不是？” 穆蓉笑而不语，但从她含着无边笑意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她就是这么想的。 王文远笑着揉她的头发，“你怎么这么可爱！” 穆蓉有些懵，可爱是个什么词？ 王文远大笑，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蓉儿的想法都会写在她的大眼睛里的？ 六月初七，穆蓉的生辰，她给自己放了假，什么都不做，到北边的莲山玩了两天，把招生的事全部丢给了方仲青和陆贞。 好在，他们有足够的帮手，比如商部廖长志，帮着查找户籍，从庞大的名册中找到符合要求的人，然后整个稽税司的人全体出动，由行部提供车马运送，将谕令下发各县。再比如从明城回来的张管事，有一个算一个，先在阳平朔州项城开办的善堂中集中统计适龄学童，送到蒙学中安置。还有马家，所以蒙师由他们出面做短暂训示，直到合格为止。再再再比如公主府计务司，蒙学杂役对外招募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最后，公主从明城带回来两百多位识文断字的小厮，分散到十所蒙学做助教。 如此，面面具备，大幕拉开！整个北地三郡的百姓之家，犹如那田亩中咔哧咔哧抽穗拔节拼命生长的青苗一样，无论从那一面看，都透着勃勃生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一、南洼村 王寄秋正在宴客，客人二皇子朱政，陪客驸马柳和然，国子监监生王寄云王寄仁。 “寄秋，你这建兰养的不错啊！” 朱政环顾自周，王寄秋的书房，一如他本人，温雅柔和，古朴大方。 王寄秋招呼众人入座，闻言便笑道：“那是舍妹养的，非得塞给我，说我这书房缺生气！” 朱政四处看看，除了北边墙上挂了一幅东篱先生的画，其余的除了书就是书架，果然缺点生气。 真是不能背后说人，王寄舒端着茶盘，笑盈盈地进了门，一进门便问道：“哥哥又背后说我了，二哥四哥评评理，我这建兰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送给五哥他还嫌弃了！” 王寄云笑道：“五弟，你看看，正主都已经要鸣冤了，要不那盆建兰送给我好了！” 王寄秋只好改口认错，众人嘻哈一阵，最终决定罚他给众人上茶。 不过是玩笑而已，王寄舒给众人上了茶，才对王寄秋说：“五哥，我们自己去玩了啊！” 是啊，今日可不止这几位男客，柳和然来了带了大公主，二皇子来了带了二公主，二公主又带上了三公主，王寄舒又请了王寄蓝和柳和意来陪客。 王寄秋点点头，看着王寄舒出门。 朱政早就忍耐不住了，“寄秋，东山先生的字呢，赶紧拿出来我们瞧瞧！” 王寄秋笑着亲手去取了字，展开铺在大案上，众人围上去，评头论足了一番。然后便是文人公子聚会例行的那几样，仿写一番，彼此评论，然后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宾主尽欢。 送走了客人，王寄秋特意寻了块古玉送给王寄舒以示感谢，这才把欠的人情债还个七八。 等再次回到自己院子，已经满天星斗了。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王寄秋抬脚进了书房，茫然四顾，有那么一瞬不知道身在何处。缓了很久，等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呆呆站在南边的书架前，手里抹着那个不起眼的盒子。 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听他的使唤，自作主张地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另一枚古玉。 拿在手里，拇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面，垂下的眼睑藏起满腹的心事，古玉背面，一个翻飞着的蓉字刺的心头一颤，忽然把东西丢回去，轻轻合上盖子，又塞回密格中。 她的生辰，他连送一份生辰礼都没那个勇气！ 进入六月中旬，项城连续下了两天的雨，这一日晴了。昔日的刘大麻子，如今官名刘慎，一大早从公主府出来，径自前往南城，上了一辆马车。 许是时辰尚早，车上并没有多少人，可能等回程的时候，车上才会坐满人吧。 “这不是刘管事吗？怎么今日有事要往南洼村？” 说话的是车夫，刘慎看了他两眼，就是个普通的车夫，从衣着上也看不出什么，便笑着点点头，笑道：“是啊，小外甥生辰，我去看看！今天人不多啊！” 那车夫抱着鞭子，任由马颠儿颠儿往前跑，头也不回地说道：“进城的人才多，从城里去的要等半下午才坐满呢！” 南洼村是项城周边比较大的一个村落，距离项城不过二三十里，刘慎和车夫一言一语地聊着闲话，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南洼村。 “刘大！回头见啊！” 刘慎跟车夫招呼一声，下了车，车夫也姓刘，倒是赶巧了。姐姐估计不知道他来，没人来接他，刘慎也不在意，晃悠着手里的两盒点心和一些吃食，慢悠悠地进了村。 村子倒是挺整齐，看来日子过得不错，虽然大部分也是土墙土瓦，可行走两步便能看到一两栋青砖大瓦的房屋，看来是村里的富户！ 从村北头进村，行了一炷香功夫，刘慎转了好几个弯，才总算到地方。 这一处院落院墙破败，门扉紧锁，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可能是早食已经过了吧，院中静悄悄的不似有人的样子。 “姐，我是麻子，给我开开门！” 刘慎高声叫门，不一时院子中便有了人声。 “是麻子来了？” 随着一声问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三十余岁面色微黄的妇人正出现在门后面。 “是我，姐，姐夫人呢？” 刘慎进了院子，反手关上院门，揽着那妇人往正堂去。 “你姐夫下田去了！” 那妇人进了正堂，寻了茶碗给刘慎倒茶，又冲着里间吼了一句：“娃子，出来，你舅舅来了！” 刘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方桌上，从里间冲出一位虎头虎脑的六七岁的小子来，刘慎笑着一把抱起，就去捏他的胖脸。 “娃子越长越重了，舅舅都快抱不起来了！” 娃子叫了一声舅舅，眼睛就去看刘慎带来的东西。刘慎把他往地上一放，娃子就跳道高脚椅子上，两只手一起动手，把刘慎带来的东西都打开看，欢呼着，小手抓着点心，往嘴里塞了一块，才含糊着冲那妇人喊着：“娘，舅舅带了糕儿！” 那妇人从内室翻出半碗葫芦籽来让刘慎吃，闻言便扭头看了一眼，嗔怪道：“你又买东西来，有点银子存着多好，把爹娘那院子好好整整，早点给我取个弟媳妇，你都多大了，再不成家，爹娘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稳！” 刘慎无奈地说：“姐，你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催这件事成不成？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弟媳妇呢？娃子都六岁了，还没个舅妈呢，”那妇人说着说着，眼眶红了，懊恼地说：“都怪姐不争气，姐实在不应该要田做陪嫁的，要不然你早就说上媳妇了！” “哎哎哎，姐，别说了，我还没用早食呢，那买了有肉有鱼还有酒，你赶快做饭去吧，我去田里帮帮姐夫！” 刘慎伸手揪住娃子的衣领子，把娃子带到地上，又翻了一包点心出来，提到手里，一手拎着外甥，一手提着点心，慌不迭地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二、求亲 “呼！你娘越来越啰嗦了！” 等出了院门，刘慎才揪着娃子的耳朵抱怨道。 娃子根本不理他，只顾吃自己的点心，被舅舅拎着走了一会，眼看着快要出村了，才忽然冒出一句：“舅舅，杏花姐姐肯定去后山了！” “你这个小鬼，知道什么！” 刘慎笑骂他，却没有停下脚步。径自往前走，走到一扇破败的木门跟前，轻轻叩门。过了很久都没人应，刘慎也不急，缓缓地继续敲。 很久很久，才有动静，门晃悠悠地开了半条缝，露出一个花白的头颅。 “杏花婶子，我是麻子，我来看看你！” 杏花婶子老眼昏花看不清楚，过了好半天才晃悠悠地说：“是麻子啊，进来吧！” 刘慎拍了娃子的脑袋一下，抓着他的手进了院子，杏花婶子似乎婶子不大好，走路直晃悠，刘慎伸手扶住了她，带着她进了堂屋，也不避嫌直接扶到内室炕上坐了。 刘慎仔细打量着这屋内，陈设极其简单，窗棂上糊的还是上次他带来的宝点心的油纸，不透光，光线昏暗之下，根本看不清楚人脸。 刘慎心下叹息，把一直提着的点心打开，取了一块放到杏花婶子掌心里，轻声说：“婶子，我给你带了马蹄糕，很软的，你尝尝！” 杏花婶子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刘慎动作轻柔地喂她吃点心。 娃子看了一会觉得无聊，扭身出去了，没多久刘慎便听到院子里他和另外一个小孩的吵闹声，看来是杏花回来了。 过了一会，杏花从外面进来，看见刘慎，便招呼了一句：“麻子哥，你来了！” 刘慎起身往外走，杏花却转身出去了。 刘慎摇摇头，跟着出门，娃子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杏花正蹲在水井旁，巴拉着地上的一堆野菜。 刘慎走过去，低头看了一会，忽然挽了袖子，去摇那轱辘把，把木桶摇上来，提了往厨下去，来回跑了几趟，直到把厨下的大水缸都装满了水，又打了一桶放在水井旁，才低头对杏花说：“杏花，咱们谈谈吧！” 杏花没吱声，刘慎看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和那双在野菜堆里翻飞的十指，静静地说：“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你对我怎么样，你不说我也明白。你说你担子重，要给杏花婶子养老，要把二蛋养大成人，不想拖累我，可我愿意被你拖累，你别总是拒绝我行不行？” 杏花还是不说话，刘慎蹲了下来，一边帮着收拾野菜，一边说：“我已经到公主府当差了，工钱很高，足够养活你们几个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午饭别做了，到我姐家去，顺便把我们俩的事说了，找个时间早点办了吧！” 杏花猛地抬头看着他，不仔细看杏花，根本不知道她有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刘慎静静地和她对视，态度很认真很郑重。杏花那双杏眼飞快地闪过一丝水光，又猛地低下头去，慢慢扒拉着那野菜，低声说：“麻子哥，你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得的，可我不能拖累你！你姐姐身子也不好，你还要养娃子，我”杏花忽然说不下去了，停顿了下，才继续说道：“我负担太重，会拖垮你的，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杏花婶子其实和杏花没有一点关系，杏花爹给人做工伤了身子，拖了几年耗干净家里的那点余财还是撒手人寰，杏花娘则在生二蛋的时候难产，杏花那个时候已经十二岁了，卖了家里的田地和院子给杏花娘瞧病，还是没能挽回，杏花娘蹬腿去了，给杏花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弟弟！杏花背着弟弟，给别人浆洗缝补，一点点养大了弟弟，后来不知怎的，看杏花婶子无依无靠，便认了杏花婶子做干娘，给她养老。这么多年磕磕绊绊，如今二蛋也七岁了！杏花十九了！不是没人给杏花说亲，她咬死了条件，要娶她可以，必须同意养大她弟弟，还要给娶妻安家，要给杏花婶子养老！就这么着，吓跑了一众求亲者！ 刘慎看着眼前这个布衣荆钗，却衣裳整洁，坚强独立的女子，脑子里却想着在公主府冷不丁地看到的浑身绫罗神采飞扬的一众丫鬟！ “你知道项城新建了蒙学吗？” 刘慎忽然问道，杏花默默点头，这件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都传的沸沸扬扬了。 “你想让二蛋去蒙学读书吗？” 刘慎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的提议。 杏花猛地抬头看他，眼睛里写满了挣扎的渴望，迟疑地问道：“束脩应该很贵吧？” 刘慎摇头，紧盯着杏花的眼睛，说：“束脩是小事，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的，有限额的！但凡在公主府当差的管事，子女家人有符合年龄的，都是可以进蒙学的！” 杏花眼睛里的挣扎更剧烈了些，这个时候，二蛋却和娃子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回来，嬉闹着冲进了院子，一人拿着一根竹竿，骑在上面做马，绕着院子蹦跶。 杏花的眼睛在二蛋身上流连不去，转过头来问刘慎：“那娃子呢？” 刘慎笑了，“公主府有很多从京都带来的未婚管事，我自然能够想办法增加一个名额！” 杏花再一次沉默下来，收好地上的野菜，倒进木盆里洗干净，起身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刘慎发现她换过了一身衣衫，可能是她补丁最少的一件了吧。 二蛋和娃子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杏花，杏花却不理睬他们，只盯着刘慎，慢慢地走了过来，把手摊在刘慎面前，掌心是一些碎银子，一眼看过去也就五六两的样子。 “刘慎！” 杏花直呼刘慎的全名，没有再叫麻子，“我的情况如何你也看到了，我的条件你也知道，我就不多废话了，这些银子是我全部的积蓄，你要不嫌弃，我就嫁你！” 刘慎心里一松，总算把人“骗”到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三、家信 安远三号矿所在地的一处山坳，赖大郎正在给众人读家信。他被浑身污泥，看不清面容的乡邻团团围在中间，没有人说话，都静心屏气，一脸敬畏地看着赖大郎，就算不是自家来的消息，也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老三，你婆娘说你妹妹嫁人了，她给随了一两银子的礼，剩下的都存了，让你注意身体！” “老七，你爹说，邻村的三花他帮你下了聘了，好日子定在下个月十二，让你记得提前回去，给你起了三间大屋，银子已经花光了，让你这个月再捎银子回去粉墙买陈设器具都要用银子！” “吴老二，里长说你家婆娘有身孕了，你娘不管，你岳母到你家帮你看着呢，让你放心！” 赖大郎逐一打开信来，在人群中找到对应的人，三言两语地把家书内容说了。 说起来真的要感谢行部交通各县郡，每日往来极为方便不说，他们这些窝在大山深处铺路架桥的苦哈哈也能半个月左右收到一份家书，以此慰藉想家的那份饥渴。 “赖子！” 终于轮到他了吗，赖子打起精神来，目光嚯嚯地看着大郎，上个月，他往家里捎了二十四两银子，也不知道他的事定下来没有。 赖大郎也没有卖关子，轻声说道：“你爹说，现在聘礼都涨了，李家要三十六两的聘礼，家里凑了一凑，还差十两！不过李家说了，愿意再等你一个月！” 赖子松了口气，总算没有直接说不行。他伸手想把信接过来，想了想，把手在里衣上擦了又擦，才小心地接了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他又看不懂也不知道再看什么。 把所有人都打发走，赖大郎最后才拆开他自己的，一目十行先扫一遍，接着便是惊讶地大叫一声，赶紧从头看起，倒是吓了众人一跳，本来都要散了，又被这动静惊得围拢过来。 “大郎，家中有事说一声啊！” “是啊，大郎，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要有事言语一声，别的没有，老汉我也能给你凑一两二两的银子！” 众乡邻想法简单，出门在外，互相抱团已经成了惯例，赖大郎为人实在不赖，能帮的还是帮一把的好。 赖大郎只顾看信，分身乏术，赖子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等赖大郎看完信再说。 赖大郎再三看过信，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终于抬起头看众人的时候，已经止不住笑出声来了。 “多谢众位了，家中确实有事，不过不是坏事，是好事！” 一听说是好事，一种乡邻先放了心，有那好奇的便笑着问：“大郎，是你爹娘给你说了美娇娘吗？” 人群发出一阵不明所以的窃笑，赖大郎却说：“不是我的事，是我弟的事，我爹说县里派人上家说了，我到这里做工，还是个队长，家中弟弟可以上蒙学了！” 众人纷纷露出惊诧的表情，有不懂蒙学是什么的，也有懂行的，最后还是赖子脑子灵活，问赖大郎：“就是睢县新建好的那个蒙学吗？束脩多少？就你弟弟可以去吗？” 几句话提醒了众人，谁家没有几个淘气小子？ 赖大郎扬了扬手中的信，说道：“我爹没说！” “怎么办？去问问管事的？” 有人提议，众人大多面露迟疑，小声议论了一番，最后还是推到了赖大郎的身上，无他，他是睢县过来的唯一一个做了小队长的，又识文断字，他去问最好。 赖大郎点头应承了，“大家伙先去用晚食吧，这件事交给我了！” “大郎仁义！” “是是，老哥哥说的对，大郎仁义！” 赖大郎却没把众人的夸赞放在心上，对他来说问问蒙学的事其实是很简单的，根本没有难度。 他先找上了侯三，这家伙鬼精，家中又有好几个孩子，肯定对蒙学十分关注。 果不其然，侯三也不藏私，见赖大郎问，便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在矿上做工的每家可以送一个孩子入蒙学，束脩是每年十两银子，吃食住的一概不把钱，每十天可以回家一次！只要六岁到十二岁的学童，不够年龄或者超过的一概不要！” 侯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到矿上做工的超过三个月才行，不满三个月就只有队长可以！” 赖大郎明白了，怪不得只有他弟弟进了蒙学却没听闻其余乡邻也有这样的好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四、无题 天气逐渐热了，晚食用的也逐渐晚了，赖大郎回去跟乡邻通报好消息的时候，刘慎正在膳桌上详细地跟姐姐姐夫解释蒙学一事。 “公主府里做工的，每家可录学童一名，”刘大麻子看看姐夫那张泛着红光的脸，又看看坐在高脚长凳上两条腿乱晃悠的娃子，笑着说：“可公主府有很多从京都带来的签了卖身契的小厮丫鬟，我的上峰就是一对未曾婚配的兄弟，他们把名额让给我了，所以，姐夫不用担心，娃子可以去，二蛋也可以！” 姐夫是个老实人，听说自家娃子可以去蒙学，早就激动的双目通红了，就连姐姐都高兴的脸上的病人都减了三分。 “麻子，你真的想好了？把你的名额给了娃子和二蛋，以后你成了亲有了孩子怎么办？” 姐姐明显想的比较久远，刘慎浑不在意地说：“姐，你别操心那么多，等我儿子能上蒙学，那要最少六七年以后了。我好好在公主府当差，争取这几年好好做，往上走一走，到那时再求个恩典呗！” “那就好，那就好！” 姐姐忽然扭过身去抹着眼泪，姐夫却问起了束脩的事，刘慎摆摆手道：“束脩一年才十两，食宿是不把钱的，这笔银子我来出，另外，” 刘慎伸手入怀里拿出两个银元宝递给姐姐，笑嘻嘻地说：“姐姐，成亲的事还要你帮着张罗张罗，这些银子你收好，我那院子我已经找人给拾掇了，你只要抽个空去看看，需要添什么只管去买就是！” 两个元宝足有五十两，姐夫吓了的脸色都变了：“麻子，你这银子，怎么来的？” 姐姐倒是知道一些，伸手把银子拿起来，急火火地进了内室妥善收好，才心有余悸地走了出来，训道：“财不露白，你怎么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拿出来了？再说了，就添些东西也用不了这么多，你是打算到酒楼定宴席吗？” 刘慎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给杏花三十六两的聘礼！” 姐姐张嘴想说什么，姐夫偷偷拉了她一把，总算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而是迟疑着说了一句：“这也太多了！” 刘慎是不知道如今聘礼的行情的，一般十二两已经可以了，家里田亩多一些，或者心疼姑娘的，十八两也有的，姐姐是知道的，这个南洼村最富的马员外家嫁女儿，聘礼也才八十两，这杏花无父无母还带了两个拖油瓶，照姐姐的意思，十二两的聘礼已经足够给面子了。 刘慎歇下之后，姐姐私底下嘀咕了很久，还是姐夫劝说：“麻子应该是看杏花家底薄，怕到时候没什么嫁妆以后难看，才要私下贴补的，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横竖杏花也不是一个浅薄的，给就给了吧！” 把自己的名额让给刘慎的季双正在跟哥哥算账，是真的帐。 “善堂报上来一千三百的数，”季双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一本正经地念道：“明城大管事那里需要我们接纳的总计六千三百余人，后面还会增加，三号矿有一万人到八月份就附和收录条件，要留出一万的余量。商部的名额一千，公主府当值杂役六百，河工上只能收两万，可报上来的数足足四万，差一半！” 季单一边运笔如飞，一边说道：“我们只管把数字报上去，殿下如何吩咐，咱们就如何做，其余的别瞎操心！” 季双放下名册，挠挠头，发愁道：“哥，我还好，才二十一，你可是已经二十五六了，改成亲了啊！” 季单头也不抬，随手抓了个东西砸向季双，季双一把抱在怀里，哇哇直叫：“哥，这可是上等的镇纸，值一百两银子呢，你不怕砸坏了？你不心疼我，好歹心疼心疼镇纸行不行？” 季单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季双把镇纸好生生地给放回去，老老实实坐好。 季单抄录好名册，收拾好桌面，淡淡地说：“咱们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会跟长史说的，尽快给你找个婆娘！” 季双没吱声，季单反而不习惯了，扫了他一眼，眉毛一竖，喝道：“听到没有？” 季双斜着眼看了哥哥一眼，忽然嘿嘿一笑，道：“哥，你去说呗！” 季双疑惑地看着他两眼，收回目光，把名册揣进怀里，冷哼一声，真的出门往听事房去。 听事房所在，惯例是紧靠着公主府正门，如今也是一大片的屋舍了，长史自然有单独的院落。季单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径自进了正堂。 王长史却偷了个闲暇正在品茶，很难得。 “是季司事！请坐！” 王长史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还亲手给他看茶，让季单很是不安。 “长史，这是今日的数，您请过目！” 季单把名册呈上，王长史接过来，对季单说了一句：“你喝茶！”然后翻开来，一眼扫过去，然后心里默算着数。 跟预计的差不多，王长史合上名册，抬头看向季单，“你喝茶，别拘礼！” 都第三次让茶了，季单不好再拒绝，果然端了茶盏小抿了一口，只觉得香醇，其他的倒没什么感觉。 “我听说季双是你弟弟？” 王喜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季单忙点头道：“是的，长史！他现在在计务司帮着办些杂事！” 王喜笑道：“他办的可不仅是杂事，连殿下都称赞他当差用心！” 季单有些惊喜，“殿下称赞他当差用心？多谢殿下夸赞，这小子还要多历练历练！” 王喜笑道：“举贤不避亲，季双有才干当用就得用，可不能因为他是你弟弟就额外避嫌，咱们公主府不讲这些！另外，殿下让我问问你，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殿下可把给你寻媳妇的事交给我了，无论如何我也要给你找个让你满意的媳妇才好给殿下交差呢！” 季单有些糊涂，“长史，怎么说到小的身上了？” 王长史奇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季双前些日子给殿下找了个会做酱肉的厨子，非常喜欢，特意找季双过去问话，说他办差用心，要赏他，季双亲口跟殿下说的，想给哥哥寻个媳妇，难道他还有两个哥哥不成？” 季单快要晕倒了，他就说嘛，怎么说到媳妇这件事，季双的表情这么奇怪，原来在这等他呢。 “长史，我” 季单下意识地就想拒绝，看到王长史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无意成亲。 王长史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羞涩，便笑着说：“殿下很关心这件事，你也不用害羞，按理来说你这个年纪也早该婚配的，只是你也知道殿下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总是顾虑不到这一层，你尽管说说你的要求吧！” 季单脑海里一张久远的面孔隐隐约约浮现在眼前，如今连她的面孔都记不大清楚了，还怎么继续守下去呢？ “小的没什么要求，只要心善就好！” 季单恍惚中记得自己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王长史则笑眯眯地听着，好像说了什么他却没听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五、突发 这份名册第二日一早便摆上了穆蓉的案几。 穆蓉翻了翻便丢在一旁，拿起了旁边那份大管事呈上来的明城移居方略，尽管已经看了好几遍了，还是逐字逐句看过去，一边看一边寻思着，现在就开始，有点早了吧？ “往明城移居丁口十万？” 王文远瞥了一眼，念出了头一句，“你这个大管事好大的气魄，明城现在有多少人？十万有了吧，还要移居十万，这是要跟项城比肩了吗？” 穆蓉说道：“项城现在已经快四十万丁口了！” 王文远笑道：“听起来你很赞成这个提议！” 穆蓉叹气道：“袁记商铺负担太重，明城如今已经十万人，这么多人每月的日常所需就是一个巨额的数目！大管事的考虑是对的，再移居一部分百姓，以商贾贸易经营为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文远点点头，想了一会，给穆蓉算了一笔账：“北地三郡目前丁口二百万，清河疏通过了之后，每年需要征调的工役十万足够用了，你再移居二十万到明城，剩下一百七十万人，田亩数量正好合一人两亩，岁入六两银！” 王文远忽然叹了口气：“以一己之力，一年的时间，把一个民生凋零，穷困闭塞的荒凉之地变成如今的模样，蓉儿，你让我忽然觉得很惭愧！” 穆蓉嘴角噙了笑，轻声说：“要是朝廷诸公也这么想就好了！” 王文远微微一笑，刚要说什么，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像是丫鬟。两人诧异地扭头去看，廖长志沉着脸进了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公主，出事了！” 同一时间，王寄秋正在文华殿给皇上念奏折，是当值的郑相接到的这份奏疏，才看了两眼，便着急起来，一面让人通知大相，一面亲自到文华阁呈给陛下。 “允州治平郡鲁姓商贾收鸡子回城途中，被当地村民围殴致死！其家眷携子女在郡府门前跪地大哭，求严惩凶犯，郡守束手无策，治平郡稽税司被一众商贾所围，以求公道！” 郑相铁青着脸念完了允州知州的奏报，将之呈给陛下。内侍上前接了，呈送到御案上，朱曦一面翻看，一面听郑相讲述事情进展。 “允州知州急令州蔚带领衙役前往治平，以防民变，同时勒令治平郡守查明事情真相，以安抚商贾！陛下，治平郡守所说，乃是当地村民群殴，并无首犯，此事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朱曦也不知道如何处置，不过，此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谋诡计的味儿。 好在，姜大相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虽然没有更好的主意，不过却提议：“陛下，召集允州行营开赴治平城外待命吧！臣接到消息，围困稽税司衙门的商贾已经过百人了！” 朱曦应允了，“让大理寺派人前去查明事情真相，务必公允，不要偏袒任何一方！” 姜大相和郑相领命而去，朱曦沉默了很久，似是呓语一般轻声说道：“真有意思，此事意在商税啊！” 王寄秋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当成没有耳朵眼睛和脑子的木桩子，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着念头，如果是他遇到这件事该怎么办，郡守该如何，知州该如何，大相又该如何，那一位又会怎样处置！ 远在千里之外的穆蓉也说出了和朱曦一样的话，“真有意思，此事意在商税啊！” 看穆蓉一脸的云淡风轻，廖长志急道：“公主，既然知道此举意在商税，该怎么办，您拿个主意啊！” 穆蓉一脸的诧异倒不像是佯装，“本宫拿什么主意？有政事堂和陛下在呢，也不需要本宫拿主意啊！” 廖长志急的跳脚，“可是，此事处置不当，稽税司在允州将寸步难行，商税岂不是决难施行了？允州是商税试点，允州不可行，那就肯定不会推行全国，那，那” 王文远接到：“那此番布置将全部付之流水，封地再怎么繁荣又有何用！” 廖长志是真的着急了，商税行不通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慢慢来就好了，幽州不是挺顺利的吗？可商部，商税，是他跟老二叫板的最大依仗，没有硕果累累成效显著的商税，他不就成了孤家寡人，如何让一众朝臣觉得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他着急是一点用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穆蓉，希望她能力挽狂澜。 看了好一会，确定穆蓉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廖长志忽然冷静下来，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位明阳公主，可从来没有做过不可收场的事，商税一事虽然不是她亲手安排，却是她实现提起的。 廖长志不着急了，施施然地往太师椅上一坐，“好久没有蹭公主的膳了，今日我就厚着脸皮蹭一回，公主，八宝鸭子，我就点这一道菜就够了！” 穆蓉笑看了一眼王文远，道：“好吃的不止八宝鸭子，你怎么就记住这一道菜了？” 恢复了从容不迫的姿态，廖长志又是那个翩翩佳公子了，他露齿一笑，道：“是公主的厨子技艺高超，不过公主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放开了点了啊！” 说着，还真得一连点了十多道菜。 “行啊！” 不过是一件小事，穆蓉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去跟莲姑娘和芙姑娘说一声，让她们也点两道来，中午一处用膳吧！” “那我可偏了公主的好东西了！” 廖长志哈哈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六、生变 小满应声出去安排，等回转回来的时候，三人脸上的笑容还没褪下。 “殿下！” 小满上前施礼道：“有人前来投帖子，自称王大人的妹妹，求见王大人！” 屋内愉悦的气氛为之一顿，小满还未觉出不对来，廖长志已经收起笑容看向王文远了。 穆蓉的神色很是微妙，说笑不笑，似喜似怒，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眼睛里含着的冷意却让触及到的人微微颤抖。 “王大人的妹妹？” 穆蓉重复了一句，语气淡淡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小满一如往常地回禀道：“叫寄瑶！” 王文远坐姿没有变动，只是不再看穆蓉，那脸上的表情，竟然有说不出的寒意逼人。 穆蓉的语气还是那般淡淡的，但浑身上下往外散发的紧绷气场，已经强烈到连小满都察觉出不对来了。 “王大人的妹妹！” 穆蓉忽然笑了，吓得人毛骨悚然，“本宫记得未名湖畔有一处两层的绣楼带两处院落是不是？既然是王大人的妹妹，那就安置在那里吧，风景宜人，最是恰当！” 小满战战兢兢地应声退下。 廖长志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也想起身离开了，不过这样显得也太明显了一些，廖长志犹豫着，抬头去看穆蓉，她端坐在上手，腰背挺得笔直，脸上凝结成霜，成冰，成剑，射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密不透风，避无可避。 廖长志忽然想看看王文远的表情，想做就做了，他扭头去看那个始终低着头坐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仿佛来的那个不是他妹妹，而是他仇人一般。 “那个，我，去看看” 廖长志忽然起身，支吾了几句什么，连他自己都没听清，然后落荒而逃。 “蓉儿！” 王文远张嘴叫了她一声，后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蓉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早就该想到的，她却还是止不住的一阵又一阵的失望。 “艳福不浅！” 穆蓉甚至还有精神调笑他，“王寄瑶，大顺第一美人，你艳福不浅啊，怎么还不去迎接佳人？” 王文远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穆蓉冷喝一声：“站住！” 王文远停顿了下，又往前走了两步，穆蓉叫了一声素心，话音刚落，一个青衣女子也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挡在穆蓉身前。 王文远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穆蓉，嘴唇紧紧抿着，期望她能看懂他的眼神。王寄瑶，或许前世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今生，她绝对不会是他的目标之一！他想告诉她，王寄瑶从来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曾在他心里占据什么地位！他想告诉她，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妥善处理好的！可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那自诩口才了得，思辨敏捷的大脑，根本想不出来说什么才能真实地表达他心中所想。 “蓉儿！” 王文远的目光未曾从她脸上移开过，“你有恨，冲我来，别伤害她，最起码，现在不要，行吗？” 话一出口，就算隔着一个素心，王文远也清楚地感受到了穆蓉的怒气和被刺痛的眼神。 她站起了起来，绕过素心，慢慢走到他面前，嘲弄地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对她会有恨？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想要伤害她？你觉得我不会冲你来？不会伤害你？” 穆蓉陡然增大了音量，几乎是咆哮着吼道：“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不敢伤害你？说说看！说啊！” 王文远心中忽然涌起刻骨的恨意，那些记忆中的饥渴，疼痛，那些跟狗抢食的屈辱，那些跪下来冲着那卑贱的叫爹的羞辱，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狼狈，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那些对权位的渴望！他以为这些曾经已经足够了，已经是他不会妥协的坚持了，他能撑过这么多年安然活下来已经可以刀枪不入了，已经有足够强大的心神去面对任何磋磨了！ 可现在他错了，过往的一切，都及不上眼前这人的恨！跟这相比，他宁愿回过头去在承受一次，也不愿意眼前这人说出对他的恨意！ 王文远上前一步，只一步，便再也无法继续。 他透过素心密实的阻挡，努力去寻找那双熟悉的眸子，他想，他不会放弃的！ “你走吧，让公主冷静下！” 是素心，把穆蓉挡在身后，却没有对他怎么样，低声提醒他。 确实不适合继续呆下去了，王文远沉默地点了头，“照顾好她！” 素心没有回应他，穆蓉也没有回应他，王文远木着脸出了屋子。 “公主！” 素心回头去看，穆蓉双目赤红，握紧了拳头，极力压抑着怒气，素心上前，半抱了她，安置在罗汉床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的，公主，别管是谁，惹您不高兴，打杀了也就是了，冀州王氏算什么，王景之还不是对您俯首称臣了！” 素心柔声安慰她，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提醒了穆蓉，她的情绪稍稍缓和，推开素心，在罗汉床上做好了，才吩咐道：“叫红莲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七、异常 王文远回到了下处，左护卫已经在等他了。 “公子，小姐被安置在清心小筑，随身带了五十护卫，十六个丫鬟，两个嬷嬷，随身大丫鬟叫香红，香红姑娘说小姐想来向您问安，属下觉得您正好在府里，最好晚膳前见一见” 王文远面无表情地听他说话，左护卫先还兴高采烈呢，等察觉到公子神色不对，才发现在他的话有点多，忙闭了嘴。 王文远神色平静地吩咐道：“让寒露去清心小筑伺候，以后缺什么东西你留心给补上，这外院人来人往，人员混杂，没事让她们少出府，省的被人冲撞了！” 左护卫忙点头应了，“公子，是不是跟公主提一下，清心小筑确实不错，可离我们也太远了一些！” 何止是远，王文远所居在公主府东路第一进，前面是农部职司办公所在，后面便是他的下处。清心小筑在望梅山脚下，公主府西路最靠后的那一面。再往北就是望梅山，翻过望梅山就是计划中要修建的学堂，地位相当于封地的国子监。从清心小筑要往王文远这里来，或者是出公主府正门，然后转到东路，或者是穿过公主所居的寝宫，无数个大小花园，没有一个时辰别想过来。 王文远心头一暖，摆手让左护卫退下，他则神思不属地呆坐在书房，安排了一个离他最远的所在，蓉儿心里还是有他的。 王老爷子！ 真是绝顶高明的手段，怪不得前世 清心小筑确实是一处风景秀丽的所在。 两层的小楼，后面便是未名湖，前院假山小亭，一池春水，几尾锦鲤，抄手游廊环绕四周，东西厢房整洁有序，饶是见识过京都公主府的大气磅礴与四季景致，寒露也说不上来这一处院落差在何处。 站在院子里仔细看了一眼那开的大片的白色花，寒露承认她是有些羡慕了。 “姑娘，请往这里走！” 身后有一个略带讨好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寒露转身看过去，诧异地叫了一句：“立夏姐姐？” 被面带笑容的小丫头簇拥着进门的，正是立夏。 “是寒露啊，这是从哪来？” 立夏笑容淡淡的问道。 寒露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鬟，她们手里大包小包提着的正是她的行李，便笑道：“立夏姐姐，王公子让奴婢跟着伺候小姐！” 立夏训练有素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寒露却分明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阴沉，倒是奇了。正寻思间，立夏笑盈盈地上来拉寒露的手，笑道：“那我们一起去吧，我奉殿下命来看看安置的如何，省的底下人不知道底细再怠慢了！” 没错，寒露的感觉是对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否则以立夏姐姐的脾性，是不会这样夹枪带棒的说话的。 寒露看着立夏的表情，一面搀着她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一面小心地说道：“殿下对王家兄妹倒是喜爱的紧呢，还要立夏姐姐亲自出面，这事交代给下面的人也就是了，难道还有人会怠慢王家小姐吗？” 立夏始终笑盈盈的，可在这两面开满了大片的花，还闪着蝴蝶儿的抄手游廊里，寒露无端端地觉得立夏那轻盈的脚步忽然走出千军万马的杀气来。 “殿下心善！” 立夏似笑非笑地说：“寒露你也是知道的，让奴婢过来看看，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倒是寒露你，看样子王公子对奴婢等人很不放心呢，还要特意指派妹妹亲自贴身伺候！” 寒露不敢说话了，她在回想来的时候左护卫的交待：“好生伺候小姐，务必保证小姐住的开心舒适，缺什么你只管来找我，尽量不要麻烦公主府！” 尽量不要麻烦公主府是什么意思？就连王公子所住的院子都是公主府一手安排的，一应膳食摆设起居开支，都是走的公主府的内账，就连小厨房，都是和公主府共用的，厨子都不分你我，不要麻烦公主府，一个身处内院，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会有什么事是不好麻烦公主府的？ 寒露带着满腔的疑窦随着立夏一路走到绣楼前，已经有穿红着绿的大丫鬟迎了出来。 “奴婢香红见过姐姐！” 立夏稳稳站着不动，也没说话，寒露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回礼，报了姓名和来意，又犹豫着介绍了立夏的身份。 那香红相貌异常美艳，虽然诧异于立夏的冷淡态度，不过想想对方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也不敢怠慢，笑着重新施礼：“奴婢香红见过立夏姐姐！” 热情以待的态度总算换来了立夏的反应，矜持地微微点了头，下巴一扬，矜贵万分地施舍一般说道：“殿下命我来看看王姑娘，进去通禀吧！” 香红羞恼地看了寒露一眼，咬了下唇，低声应了，匆匆进了屋。 寒露进退两难。 表面上看她是公子的人，派来伺候王姑娘，那她就得处处维护清心小筑，可她出身公主府，就算卖身契在王公子手里，也掩盖不了她的出身，对待公主府的人，天然就存三分亲近。如今看来，这个王姑娘很明显不知道哪一处犯了殿下的忌讳，让立夏这个贴身人都看不下去了，她又怎么敢跳出来跟殿下作对？ 香红一去不回来，出来的人却是小梨。 “立夏姐姐，你怎么来了？” 小梨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勉强算是公主身边的三等丫鬟，由她出面给王姑娘张罗下处，也不算怠慢。 立夏浑身的冷意忽然收敛了回去，仍然是那副笑盈盈的表情，却显得真诚多了，“小梨，是你领了这个差事啊，安排的怎么样了？王姑娘可还满意？” 小梨跟立夏关系一向亲近，可以说立春几个对小梨，那是当成亲妹妹来看的，小梨也未曾觉得立夏的态度有什么反常之处，很是亲热地上来牵了立夏的手往屋里走，一边欢快笑着说：“王姑娘长得很漂亮呢，立夏姐姐快去看看，都安置好了，就是香叶说王姑娘在船上呆太久了，身子不适，恐怕不能立刻拜见殿下，让我跟殿下道个不是呢！” 两人旁若无人地进了屋，留下寒露在门口苦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八、惊心 立夏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自在宫里的时候，身为公主身边的一等宫女，就经常跟着公主去宫学，出席宫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美人，等出了宫，进了公主府，又跟着公主四处应酬，招待前来拜见的各色女眷姑娘。纵使已经阅尽百花，在看到王寄瑶的时候，立夏仍然被惊在当地无法言喻。 端宁郡主是个难得的美人，美的端庄大气，宫里的二公主季莹也是个难得美人，贵气逼人的那种美，退一万步说，立春几个就各有美态，立冬更是出类拔萃。出门迎接她们的香红，跟立春她们相比丝毫不落下风，而站在王寄瑶身侧，端着白玉小碗耐心喂着王寄瑶莲子汤的香叶，走出去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可看到王寄瑶，立夏忽然觉得香红香叶站在她身侧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美人如玉，可王寄瑶却是个雪一般的人，大眼睛长睫毛，肤色如雪般白皙，眼神望过来，那水光盈盈，脉脉含情，分明一句话都没说，就让你无端端语气轻柔三分，她一蹙眉，你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想要做些什么求她一笑。而她一笑，仿佛整个认知中最为美好最为幸福的所有感知都被她夺去，什么都不想做，只看着那笑颜，便觉得幸福。 立夏低了头，这是有间严格的训练之下她能做的唯一的反抗。 轻柔地，柔和地转达了殿下的问候，抛下一句有什么需要尽管让小丫鬟去找她，立夏几乎是落荒而逃。 今日本不该立夏当值，她所说的奉殿下之名去看什么王姑娘纯粹是她的自作主张，其原因是殿下罕见地在王文远离开之后召见了首领，一定有什么事，又听到小满说什么王姑娘，立夏才起意去看。 “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是殿下有急事吩咐吗？” 立夏径自去找立春，立春却被她的神色吓了一跳，已经很久没见立夏面露慌张之色了。 立夏仓皇未定，等立春让小丫鬟们都退下，立夏才注意到立春正在安排午膳。 “怎么廖公子还要一同用午膳？” 立夏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八宝鸭子是京菜，也就只有廖长志才会喜欢。 立春把手里的单子丢在桌上，拉着立夏在靠窗的美人榻前坐了，随口说道：“殿下交代下来，送到廖公子院里！” 立夏不过随口一问，立春说什么她也没放在心上，便问起了清心小筑的事。 “立春姐，你见过王姑娘吗？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不安排跟王公子住在一处？王姑娘不是王公子的妹妹吗？” 这倒是问倒了立春，她知道并不比立夏多，甚至还不如立夏呢，“我没见过那位王姑娘，我还要问你呢，你是怎么回事？你今天不当值的，怎么忽然跑来了？” 立夏定定神，低声说：“小满来传话，殿下召见红莲姑姑！这个王姑娘像是有问题，小满说殿下似乎发了火，我就自作主张” 立春打断了她的话：“立夏！你叫我一声姐，有些话我就要说给你听！” 立春异常严肃，立夏有些恍了神，她是有间的人，立春不是，自从首领来了之后，立春身为公主府内务总管事，自然对立夏的身份有过一番猜测，自那以后，立春已经很少这么严肃地训诫她了。 立夏脑子里有些乱，胡思乱想了好一会，立春却没有管她，非常严肃地说道：“我们是一共进宫的，进宫的第一天，训导姑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立夏结结巴巴地说：“宫女八戒” 立春跟着往下说：“一戒自作主张，二戒多管闲事，三戒多嘴多舌，四戒” 立春把宫女八戒说过一遍之后，神色更为严厉了：“你自作主张前去清心小筑，又枉称殿下命，八条戒律你犯了四条，如果殿下知道，你觉得她会不会惩罚你？” 立夏闭嘴了！ 立春不过是提醒立夏，见她意识到错误便缓和了神色，低声说：“殿下的事，我们只管听从殿下命令就是，切记不可随意行动，否则犯了戒律是小事，坏了殿下的一番安排可就是大事了！” 立夏醒悟过来，感激地说：“立春姐，这件事是我莽撞了，我会向殿下请罪的，我就是想看看让殿下无辜生气的是个什么来头！” 立春沉默了片刻，说：“我会让人留意清心小筑的，就算那王姑娘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们也不能苛待她，如果她真的惹殿下生气，到时候宁愿犯戒律，我也会想办法的！” 立夏理解立春的想法，她们自四岁开始受训，八岁进宫伺候殿下，可以说是亲眼看着殿下从襁褓小人儿一点点长到这么大的，身份上她们不过是婢女，可感情上，她们已经是亲人了。殿下心善又心软，虽然这些年不曾受过谁的气，但小时候却被后宫娘娘公主没少怼过，立春和她一样，豁出命去，也不愿意让殿下受屈。 “回头问问首领吧，我看这事恐怕要落在王公子的身上了！” 立夏说道，“对了，我看见寒露了，她说是王公子吩咐她跟着王姑娘，立春，你说，会不会是殿下” 立夏凑在立春耳边说了一句，立春面露诧异：“王姑娘有那么美？” 立夏立刻点头，低声说：“我从未见过如此” 立夏词穷，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立春呆滞了片刻，如果真的像立夏所说的那样，殿下还真得有可能是起了嫉妒之心。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傻眼。 “别想那么多了，静观其变吧，这两天你多当值一些，注意看下殿下的情绪，要是有什么，咱们再商量！” 立春对立夏说，立夏点点头，看看时辰，起身告辞，期待首领已经回去了。 “这些日子你多当值，注意殿下的情绪！” 红莲一开口，说的却跟立春一样的话，“我要出趟门，我回来之前，小心伺候！” 立夏面对红莲，却没有那个胆子像面对立春一样追根究底，恭顺地应了，静候首领的指示。 然儿红莲简单吩咐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没有下文了，立夏忙问道：“首领，那个王姑娘” “不用管她！” 红莲一句话，让立夏稍稍放了点心，“可，首领，那王姑娘长的也太美了些！” 红莲笑笑：“不过是妹妹！” 不过是妹妹的王姑娘王寄瑶把整个公主府的人都整的有些坐立不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除了王文远忽然进不了公主府的内院，清心小筑的人轻易也出不了府，除此之外，公主府一切正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九、闹大 “还是资历太浅啊！” 王寄秋自言自语地说着，随手在棋盘上下了一手。 他正在对弈，一个人！ 奇怪的是，他主持黑而不是白！ 像是被虐待惯了！ 距离朝廷勒令大理寺派人前去允州治平郡查案已经过去三天了，大理寺的人刚到治平，围攻稽税司的一众商贾就攻进了稽税司，乱拳之下，把稽税司主司贾大人打死，同时，伤六人，亡五人，五人中有三人为朝廷命官！ 事情闹大了！ 幸好允州行营早就在城外待命，紧急之下，拔营进城，将闹事商贾全部扣押，如今就押在允州府大狱中，只是下面的事有些难办，因为被收押的商贾数目太大，足足三百一十四人！ 棋盘上，黑子异军突起，孤军深入，声势浩大，已经逐渐成不可控制之势！ 王寄秋淡淡一笑，这一局谁又能解呢？ “岂有此理！真是亘古未闻之事！” 姜大相在政事堂大发雷霆，“一定要严惩凶犯！否则，朝廷颜面何存？本相一定要上书陛下，严惩凶犯，不可姑息！” 郑相和叶相两人都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此事一出，震惊朝野，那三个可都是朝廷命官啊，其中稽税司主司贾大人还是正四品大员，能直入文华阁面圣的！就这么被害了，如果不严惩凶犯，那以后谁还愿意下到地方做官？连人身安危都保证不了，这朝廷也太弱鸡了吧？别说大相了，整个朝廷上下官员脸面都被扒的干干净净了！ 可说的轻松，严惩凶犯，凶犯是谁？大理寺报上来的结果这几个人都是别群殴致死的，根本没有主犯，那就把所有人都严惩了？三百多商贾啊！全是商贾啊！旷古奇案啊，真要把三百多人都杀了，别说政事堂三公了，就连陛下都会臭名卓著，在史册上被记一个残暴！再说了，这几个人死了你要严惩凶犯，那被村民群殴致死的商贾呢？村民是不是也要严惩？那可是上千村民啊！ “陛下怎么说？” 郑相悄悄问叶相，叶相看了一眼赤红着眼睛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姜大相，低声说：“陛下在广坤殿面壁思过！” 郑相一脸的不忍，广坤殿是皇家宗祠所在，先帝牌位就供奉在里面，皇帝跪拜祖宗，面壁思过，这可是记入史册的，大大的污点啊！ “要不，问问那位？” 趁着姜大相的咆哮暂歇，郑相忍不住提了想法，姜大相断然拒绝：“糊涂！朝廷大事岂可决于妇孺之手？” 郑相闭嘴了，叶相问道：“那大相的意思呢？” 姜大相深吸一口气，疲倦地坐到太师椅上，哆嗦着去端茶盏，空的！姜大相狠狠一拍桌子，吼道：“人呢？都死哪去了？连个茶都不会上？”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迁怒了，政事堂伺候的内侍，谁会没眼色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找骂？ 随即便有个战战栗栗的内侍低着头出来哆嗦着给三位相公重新上了茶，又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姜大相又不是真的要喝茶，这一耽搁，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些许。 这一冷静，姜大相也知道事情难办了，“二位相公，政事堂先统一意见吧，同意严惩，没有问题吧？” 郑相和叶相自然没有异议，如果这都不严惩，他们以后可哪有脸面督察百官，做这个百官之相？ 姜大相当机立断地说：“那就这样！通令大理寺和刑部，要求他们限期审讯，务必弄清楚这件事背后有没有隐情，谁先动的手！晓谕各处，特别是允州上下，务必全力配合，允州知州c治平郡守，都给本相打起精神来，此事处置妥当，本相为他们担保不降级，处置不当，自己把乌纱摘了，入京请罪吧！” 这不是逼着允州上下私自炮制一个主犯出来吗？叶相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郑相却抢先一步应允了下来，叶相只好作罢！ 万春楼的二楼包厢，顾修之狐疑地看着何敏之，一脸的不信。 何敏之淡淡地说：“真的不是我做的！” 顾修之说：“反正我不信！” 何敏之低头喝茶，不再理他。 顾修之大白天的喝酒，还喝的一脸惬意，过了一会，开口问何敏之：“你什么时候从宁王府搬出来？” 何敏之倒是奇了：“为什么我要搬出来？” 顾修之道：“你不搬出来，我们说个话都找不到地方！” 何敏之哭笑不得：“你怎么说的好像我们是那奸夫一样，还非要找个避人的地儿？” 顾修之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何敏之，一挑眉，也不说话，何敏之投降，“好了好了，说正经的，为什么你会以为是我出的手？” 顾修之道：“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此事处理不好，总要有人背锅，总不能说是陛下之过，那就只有大相揽责了，姜大相自请辞官，以平息此事，这不是很自然的？姜大相走了，陛下为了安姜大相的心，这储位不就落到二皇子身上了？” 何敏之笑道：“储位落在谁身上，跟我有什么关系！修之，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顾修之道：“哦？那你说说看，此事不是针对储位，难道是针对商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破摔 何敏之伸手把桌子上的碗盘换过了几个位置，摆成两排，指给顾修之看，“商税，田赋，表面上看是针锋相对，此长彼消的，可你想想看，商税是那一位在封地所为，田赋则是世家赖以维继的根本，所以，表面上看是田赋商税之争，实际上还是那一位对世家地位发起的冲击！你说，谁会赢？” 顾修之看了看大碗小盘，试探地说：“那一位赢？” 何敏之笑着点点头，道：“从以往发生的每件事来说，所有人都不会认为那一位会输！现在，你可明白，这件事究竟意指何事了？” 顾修之不敢置信地看着何敏之，“难道是那一位的手笔？” 何敏之扶额：“你再仔细想想！” 好吧，看来不是了！ 顾修之低头盯着那碗盘，既然不是那一位的手笔，那就是世家？可是，有一点顾修之想不通，世家这么做，不是逼着姜大相亲自出手限制世家吗？这可过线了啊，就为了限制商税，生生搞出这么大阵仗，一个弄不好姜大相地位不保啊，姜大相退了又有什么好处？下一任大相会是谁？ 顾修之越想越惊悚，如果是他出手的话，也不是解释不通啊！ 何敏之真想拿筷子敲他的头，“你想哪去了？时机不对，姜大相在位，总比某些糊涂虫要好，绝对不会是他出的手！” 顾修之放弃了，“你就告诉我吧，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了！” 何敏之沉默下来，忽然伸手抢过顾修之的酒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嘴灌了一气，随即把酒壶狠狠灌在桌子上，道：“不是那一位出的手，因为她的本性做不出来这种事，何况此事一出，无论结果如何，商税一事都绝对不会通过政事堂的！也不会是他出的手，还是那句话，时机不对！所以，我敢肯定，此事绝对是世家出的手，意在商税，此举是断了商税继续施行的路，至于大相，倒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引咎辞职，背锅的人大有人在，还轮不到他！我想不通的是，就为了反对商税，就为了手中权力，世家行事究竟还有没有底线了？” 顾修之静静地听他发着牢骚，伸手把酒壶拿回来，给自己满上，慢悠悠地喝着，等何敏之说完，才轻声说：“你不是想不通，也不是不知道世家的底线究竟在哪，你所烦心的是，如果把你放在那个位子上，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是不是？” 顾修之压根没有指望何敏之会回答什么话，他径自说下去：“人命，是有贵贱的，你只有处在那个阶层，只有手中有所凭借，才有人给你抱不平！死的是个商贾，行凶的无论是谁，朝廷诸公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死的如果是朝廷命官，那就大不一样了！这件事即使不是你的手笔，迟早有一天，你会为了种种目的，做出类似的事，甚至是更加没有底线的事！敏之，” 顾修之看着何敏之，无事他一脸的失魂落魄，继续往那脆弱不堪摇摇欲坠的心神上压下最后一根稻草：“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变成我们曾经厌恶的样子！” 何敏之脸色愈发苍白，他低着头坐着，一言不发，有那么一瞬，顾修之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过去了的时候，何敏之动了，他伸手抓过自己的茶盏，悬在空中，然后丢开手，啪，茶盏摔在地上，碎裂一地。 何敏之抬头看着顾修之，脸上曾经的碎裂表情已经重新修复好，又是那个豫州何氏出身的清贵公子哥儿了。 “你想说不破不立？” 顾修之问道。 何敏之微微一笑，“我想说的是，无论多么名贵的茶盏，摔下去，都会碎，但起码，声音要好听一些！” 顾修之重复道：“声音要好听一些？” 何敏之点头，肯定地说：“声音要好听一些！” 明城孙府 “殿下同意了？” “是的，大管事，殿下同意了，特意命小的来协助大管事！” 说话的是大管事和彭石。 大管事仔细看着殿下的回信，再三保证理解了殿下的意思，才招呼彭石入座。 “彭主司，”大管事很客气，“既然殿下让您过来协助，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彭石笑道：“自然听从大管事调遣！” 同样列席的孙腙孙从也磨拳擦掌，兴奋难耐，迁十万丁口到明城，到时候明城的丁口总数将达到二十万，和朔州不相上下，而经管此事的他们，将在家族史上留下精彩的一笔，更有甚者，明城的史册上，将留下他们的名字，以传万世！ 大管事扫了一眼激动难耐的兄弟俩，沉声说：“殿下信任我等，才将此事托付，你们俩都给记住，这件事务必万无一失，否则，自己交了差事跟殿下请罪去吧！” 兄弟俩起身，异口同声地应道：“谨遵大管事教诲！” “好！” 大管事心潮澎湃地说：“三号矿山路即将修建完成，新招矿工及开矿一事交给我，你们三人分工协作，按照殿下指示，先列个条陈上来，大家按计行事！” 彭石也难掩激动，大管事这是把功劳拱手让给他们三个人了。 条陈写的很快，殿下已经把道道都划拉好了，明城也建的差不多了，不过就是定好先后顺序和负责实施的人选的事，当天，条陈便快马传回项城，呈到穆蓉的案几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一、质问 穆蓉看了一眼，简单回复了个可，便丢开手不管了。 “我不同意你去治平！” 穆蓉严肃地对廖长志说，“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去了于事无补，另外，治平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整个朝廷的关注之下，你去了反而横生枝节！” 早在允州开始试行商税的时候，廖长志就想去了，如今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他怎么能安心待在封地？ “公主，我是担心有人硬要抓着这件事生事！” 廖长志的担心绝对不是杞人忧天，穆蓉也明白，不过她还是拒绝。 廖长志问道：“公主已经派人去了！” 这是个肯定语气，廖长志很确定穆蓉的底线在哪，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穆蓉没说话，可神色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廖长志定下来心，咬牙切齿地说道：“唆使无辜村民围殴收鸡子的小贩，一条人命还不满足，又唆使无辜商贾围攻稽税司，太丧心病狂了，公主，难道就查不到这件事究竟是谁指使的吗？” 穆蓉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原以为死一位商贩也就是了，如今这局面确实很棘手。 至于指使之人，红莲初步查过了，没有什么头绪，到现在为止，最起码表面上看是没什么破绽的，就连大理寺的仵作验尸，得出的结论都是被乱拳打死，找不到主犯！ 穆蓉道：“表面上看，应当是世家所为！” “表面上看？” “没查实之前，也只能这么说！” 廖长志发愁：“那商税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商税还能继续往下推行？” 穆蓉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这件事是不是针对廖长志来的？如果是针对他，那出手的会是他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疯狂地生根发芽，等穆蓉实在忍不住跑去质问的时候，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王文远还没睡，正独自坐在书案前算着什么。书房里没有别人，只有小茶室有个七八岁的童子守着火炉半睡不睡的。 穆蓉在廊下停了脚步，烛光映着她的脸，神情几经变换，最终面无表情。 “上去叫门！” 穆蓉淡淡地吩咐道。 立夏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过了一会，王文远便出现在书房门口。 “来了就进来，怎么还叫人通禀？” 穆蓉没接话，径自进了书房。 王文远面上的笑容忽然夹了三分苦，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蓉儿了，原因为何他心知肚明，所以，除了让寒露去了清心小筑之外，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的意思就是没有跟清心小筑有任何接触，派人问候，送东西传消息，一概没有，就是指望蓉儿能够善心大发，明白他的心意。 进了书房，穆蓉撩了两眼书房摆设，这书房内所有器具，全部出自公主府，竟然没有一件他自己的东西。 讥讽一笑，穆蓉道：“王公子竟然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是不是有点太委屈了？” 王文远正弯腰在罗汉床上铺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坐垫，咋闻此言并不觉得奇怪，认真地聚精会神地仔细地铺好坐垫，才直起身来笑道：“那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有没有又有什么打紧的！” 这话可真的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不要以为穆蓉平日里用的水都是府兵从高山之上运来的未染风尘的山泉就以为穆蓉是个挑剔的人，实际上，王文远讲究起来，可是比她挑剔多了。身上穿的是同一个绣娘做的衣衫，因为针脚是一模一样的，别说直接从外面定制了，就连换一个绣娘，他都穿的不舒服。喝的茶水，永远都是同一个人冲泡，因为那样的话，味道是一模一样的。至于摆设器具，那是讲究到没边了，每一件拿出来没有个五百年以上，不是什么圣贤名人所出所用，绝对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穆蓉很是玩味地一挑眉：“哦？” 王文远却转到书房西南角，从茶斗里捡了个青瓷的杯子，用热水烫过了，才小心地倒了大半杯的茶端了过来，放在罗汉床旁的高几上，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穆蓉忽然觉得她这么半夜跑过来是做错了，为了证明这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或者别的什么，穆蓉步伐优雅地踱了过去，在那罗汉床上坐下，把那茶杯抄在手里，茶杯微温，不冷不热，正正好。 王文远寻了个春凳，坐在罗汉床旁边，看穆蓉小小抿了一口茶，咽下之后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才轻声问道：“殿下半夜到臣这里来，可有要事？” 口中淡淡茶汤的淡淡苦意已经慢慢转为甘甜，穆蓉开口说话，却是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所谓正事，“你把寒露派到清心小筑去了？” 这又没什么好否认的，王文远点头称是。 穆蓉确信她的语气相当的心平气和：“我公主府人手紧张，身边伺候的人不够用，你把寒露还给我！” 空气中的紧绷愈加剧烈，穆蓉却镇定自若地静静看着王文远。 公主府的人手不够用？指望王文远相信这么荒谬的借口是不可能的，可奇怪的是，穆蓉话音刚落，王文远便恭顺地应了，起身走到书案前，不知道拉开哪里的抽屉，取了寒露的身契，回身之后沉默地递给了穆蓉。 穆蓉心中那股子说不上来的烦躁如同荒野的杂草一样，风一吹，又起燎原之势，呼啦啦地疯长！疯长！疯长！ 或许是她的眼神表明了一些什么，王文远忽然叹气，转身坐在罗汉床上，轻柔而强硬地把穆蓉抱在怀里，自然遭遇了穆蓉剧烈的挣扎。 穆蓉一把推开他，起身站在地上，眼神中还带着恨意的残留，人却被理智强迫着冷静下来。 “治平事，”穆蓉的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情绪，“是你出手的？” 王文远是真的惊讶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穆蓉冷哼一声：“要我提醒你？廖长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二、独断 王文远哑然，如果事关廖长志，那他倒是非常有可能出手。推行商税对他有没有好处？有，可要说这好处能有多大，也真是天方夜谭了。真正从这商税中捞到足够多的好处的，恰恰是廖长志，不对，是朱顺！商税推行下去，就是朱顺的政治资本，靠此一项，再加上一个长子身份，背后又有幽州军凉州军天然的支持，朱顺一出，储位毫无悬念。对王文远来说，储位越晚定下人选，对他越有利，而朱顺上位，远远比不上朱政。穆蓉的怀疑没有道理吗？太有道理了！ 所以，王文远的愤怒显得是那么浅薄，那么无理取闹，甚至还透着一股子心虚！ 可王文远还是愤怒了，忍着怒气，甚至语气更加温和地问穆蓉：“还记得我们的赌局吗？不伤人命，不动刀兵？” 穆蓉冷笑：“为了那个位子，你做过多少类似的事不用我提醒你吧？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毒手，又有什么事你做不出来？” 王文远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你该对我有点信心的，蓉儿，这是今生，不是前世，我们都不是前世那个我们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重新来过吗？” 穆蓉没接这话茬，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治平事，是不是你出的手？” 王文远笑笑，道：“治平事不是我出的手，你信吗？” 两人沉默下来，一个坐一个站，相对无言，王文远最终也没有说治平事是不是他出的手，穆蓉自始至终也没有说她究竟信还是不信。 僵持了半晌，穆蓉转身离去，王文远呆坐半晌，才自语道： “我说过，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不能说的我也不会说谎话骗你，看来，你还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回应他的，是浓浓的夜色。 六月底，朝廷的秋闱选题都已经定了，政事堂才收到刑部联合大理寺递上来的奏报。 “打回去重新审！” 朱曦面色憔悴地坐在御案后面，神色平静却坚决地把奏报给否了。 “朕宁愿清史留下一个不贤的污名，也不要无中生有误伤人命！” 郑相和叶相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站在姜大相身后，沉默地树立着。 说实话，眼前这位皇帝比起汉末的那几位可有担当多了，换一件事，换一种场合，几位大相都要竖起大拇指，庆幸得遇明君，可唯独这件事姜大相实在棘手。 “陛下，如此已经是损伤最小的做法了，否则，我们要如何向百官交代，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 朱曦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摇头，决然地说：“朕不能为了好较差，就随意地草菅人命！既然查不到背后有人指使，那就按来处置！如果朕糊弄臣民，臣民又将如何糊弄朕？事情真相如何，朕不追究，谁还会一查到底？这世道，难道就艰难至此，连一个真相都容不下？朕绝不做昏君！” 三位相公面色微红，为人臣者，竟然私自决定，差点致使君上背上污名，实在惭愧。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姜大相问道：“陛下，此事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还明示什么呢，朱曦叹气道：“公议吧！” 公议这个词还是明玉公主最开始提起的，当初靖康皇帝在凉州称帝是没有举办登基大典的，边关战事未平的那两年，京都实际上的掌权者是明玉公主。人事凋零，百废待兴，京都如一潭死水一般，每每决议无法通过的时候，明玉公主就会召集各方势力公议。你还别说，凡公议通过的决议，无论牵扯到哪一方，事后推行的时候都不会招致反对！ 政事堂诸公已经束手无策，朱曦的提议并没有招来任何人的反对，就此通过，剩下的就是公议的人员。三公三老都是例行的，出席的百官，郑相提议在京全体官员这一条也得以通过。剩下的就为难了，村民代表好说，村里也有宿老里长之类的，商贾家眷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可商贾代表呢？ “让明阳公主回京，由她代表商贾吧！” 关于皇帝的这一提议，姜大相迟疑了一会，总算没有出声发对。 “下诏吧！公议日定在秋闱之后，给明阳公主留足回京的时间！” 三位相公躬身领旨，告辞的时候，姜大相低声说：“请陛下珍重龙体！” 君臣相处也有十多年了，这还是姜大相头一次如此真诚地关怀皇帝的龙体，朱曦勾勾嘴角，表示收到，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这件事在朱曦这里暂时告一段落，他忽然有些心灰意懒，什么都不想做，“召王寄秋！” 口谕传了下去，王寄秋来的很快，他本来就在侧殿等候。 “陪朕下几盘棋！” 朱曦招呼他，王寄秋恭顺地应了，上前扶着朱曦下了御案，往南边罗汉床上坐好，将棋盘摆在茶桌上，王寄秋下意识地执了白子。 朱曦摆摆手，把黑子推给他，笑道：“这一次，不用你让子！” 王寄秋笑着躬身应道：“是！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三、隐约 果然换过了黑子，执黑先行，王寄秋平淡无奇地开局。 朱曦的心思全然不在棋盘上，下的那叫一个随意，毫无章法，倒是让王寄秋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朱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笑道：“快一年了没见蓉儿了，也不知道她在封地上是不是都适应了！” 王寄秋微笑着说：“殿下不是每日都有书信传来吗？想来应该是一切都好的！” 朱曦像每个对自家孩子宠溺有加的家长一样，无奈地说：“每次都拣好听的说，谁知道有没有受气！” 王寄秋心道，在京都都没人敢给她气受，在封地上就更没有人有这个胆量了。 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王寄秋轻声说：“以殿下的脾性，谁给她气受，自己当场就处置了，不会跟您告状，还要您帮她出头的！” “那倒是！” 朱曦十分同意这点，下了两手，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问王寄秋：“朕打算让你去封地做她的属官，你愿意吗？” 王寄秋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惊喜了，“陛下此言当真？” 此言一出，王寄秋也知道他说错话了，君无戏言难道是白说的？当即起身，翻身下拜，喜道：“臣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朱曦有些愣神，他可是皇帝，能到他身边当差，求得他的恩宠，可是别人上杆子求着的事。在公主府里见过王寄秋的有限几眼，包括最近贴身伺候的表现，无不都说明此人是个典型的世家公子。矜持，冷淡，彬彬有礼，就算面对皇权，也不失世家的那份优雅淡定从容不迫，鲜少像现在这样，喜怒形于色，表现的如此明显，又如此自然。 “你起来吧！” 朱曦淡淡地说道，无声地看了一眼那棋盘，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意，忽然问王寄秋：“朕记得你跟政儿一般大？” 王寄秋眼睛里写满了笑意，丝毫未曾察觉什么不对来，笑着回了陛下的垂询，“陛下好记性，臣确实和二殿下同年，不过臣是六月生人，和公主同一个月，二殿下比臣还大了几个月呢！” 朱曦收回目光，抬手下了一子，轻声说：“朕倒是想起来了，蓉儿是六月生人，今年的生辰礼也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 王寄秋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对朱曦说了什么恍若未闻，两人沉默着下了几手，小内侍上来添茶。两人棋局稍停，用过了茶点，朱曦像是随口而为，随意问道：“治平事，寄秋觉得公议会出什么结果？” 王寄秋思忖着，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回答，又像是在消化朱曦话中之意。 朱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里想些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过了好一会，王寄秋像是已经想通了，先起身拜过皇帝，才恭顺地说：“臣不过一点浅见，陛下请恕臣妄言之罪！” 王寄秋看看皇帝，朱曦轻轻点了头，他才继续说道：“此事必须严惩，这一点无论是谁都无法反对！为求公允，那不幸遇难的官员和商贾应当是一力处置才能令天下万民臣服！那么，涉事的商贾三百余和村民千余如何处置，才是此次公议的重点所在！” 朱曦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 “汉朝一直都有法不责众之说，我大顺沿用汉制，也曾以此利判决案件！这样看来，涉事的商贾和村民皆无罪，又何谈严惩一说？” 朱曦没说话，静等后续。 王寄秋不负所望地说出了后续：“如此情况下，只有溯源！溯其源，追其责，这是有前例的！” 整件事的起源是什么？村民群殴收鸡子的小贩，何愁何怨群殴致死呢？因允州突然试行商税，致使鸡子价猛涨，而小贩未曾加价，村民得知内情，怨恨小贩欺瞒，群情激愤之下将小贩群殴致死！根源在商税！ 看起来很复杂，很莫名其妙的一件事，抽丝剥茧之下，一目了然！这也就是所有人都深信这其中必有阴谋的原因所在！ 但是，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刑部大理寺允州上下，没有一个不想查明真相的，却始终都查不出什么不对来。 良久之后，朱曦叹气，“希望蓉儿有办法应对此事吧！” 王寄秋笑道：“是啊，殿下总是会有办法的！” 此种语气，竟然比任何人都确信，朱曦失笑着摇头，继续下那盘白子已经摇摇欲坠的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四、秘密 公议日果然定在秋闱之后的八月十二日，诏书快马传至封地，穆蓉已经主持完项城蒙学的开学典礼了。 “方大人，陆大人，蒙学一事本宫全权交给二位，照章行事即可，有疑难事，可传信给本宫，或者等本宫回转！” 穆蓉将封地之事一一交代下去，“本宫最迟十月份回转！” 方仲青和陆贞一一应承，接着便是明城移民一事，有大管事在，不会出什么岔子，不过，“彭石，刘今我就不带走了，孙占孙沛两兄弟也留给你，长史留守，有不决事，让长史传信给本宫即可！” “是！” 穆蓉停顿了下，道：“本宫有信传给大管事，你即可启程回返明城，三号矿开工在即，大管事分身乏术，你要多多上心，务必保证不出岔子！” 彭石再三顿首，“是，殿下，小的谨记！” 蒙学，行部，然后是商部，“廖公子跟本宫一道入京！莲姐儿和芙姐儿也一道走，立春，把立冬留下，交给长史，接下来明城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大管事报上来的用银数目，如数拨放即可！” 三两句话做好关键的处置，剩下的自然有立夏王喜商量着定，无关人员全部退去，穆蓉才低声对廖长志说了自己的打算。 “什么？” 廖长志震惊的差点跳起来，“你要快马入京？不走水路？不行，这绝对不行！” 穆蓉知道他会反对，不过她有她的理由，“快马十五日可入京，坐船需要二十五日，表兄，你带着莲姐儿芙姐儿坐船，凤驾跟着船队，我需要早一日入京摸清状况！” 不管穆蓉说什么，廖长志都坚决反对，“这件事我是不能同意的，你叫我一声表兄，我就是你兄长，快马从陆路入京，需要转到晋州，从司州转往允州才能到京，司州到允州那一段全是山道，陡峭难行不说，现在可是多雨之季，司州多山洪，如果有个万一，你让我如何自处？” 穆蓉有自己的坚持：“表兄，现在马上都要七夕了，凤驾准备几日上船启行，一路顺风顺水也要二十几日，离公议时日太近，此次公议，关键在于商税，我绝对不允许有人暗中搞些阴谋诡计，枉杀人命！” 两人谁也没办法说服谁，直到最后穆蓉搬出了影卫，廖长志才默认。 七夕是女人的节日，王文远靠着车厢壁，听着车窗外的莺燕之声，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一群姑娘提着花篮子当街售卖绣线荷包绣花针等物。 王文远蜷起脚，有点不太适应这单马小车，上一次坐这么小的车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有点想不起来了，也许在他记忆中，压根就没坐过这么小的车。 晃悠着，在夕阳余晖中出了城，这么一辆不起眼的小车，实在是太普通了。自从公主到了项城，项城是一天一个样子，路上的行人还挺多的，入城的出城的都有，单马小车，双马大车，还有人肩抗手推，大包小包。身上的衣裳五花八门，锦缎绫罗，麻衣布巾，无一例外的是脸上的笑容，闲适，喜悦，带着勃勃生机！ 王文远放下手中的帘子，低头寻摸了一个靠枕塞在腰后，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放任自己陷入沉思，看样子要赶很久的路了！ 果然，马车不疾不徐地慢慢走着，随时都有可能会停下又好像永远都停顿不下来。 马车行走与否，大权掌握在车夫手里，他说了不算。王文远冷笑一声，身不由己的事还少吗？ 天慢慢暗了下去，马车支起了火把，这一条官道是通往安远县城的，随着夜色，路上行人逐渐稀少，最终一个人也没有了。 马车无声地行走在黑漆漆的官道上，就在王文远将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转了向。 “公子？” 车外有人轻声叫他，王文远睁开眼睛，这才发觉马车已经停了。 “公子？” 车外之人又叫了一声，王文远翻身坐起，“左护卫？” “是属下！” 车窗外确实是左护卫，王文远心里稍安，至少他不是被人绑架了。 他掀起帘子，往车外看，左护卫正恭顺地站在马车外面，看那架势，是请他下车。 王文远下了车，站在原地往四周看看，这是一片密林，点着零星的火光，朦胧中似有人影在密林中闪动。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王文远问左护卫。 左护卫面沉如水地低声说：“一个时辰了！公子，密林中没有咱们的人，属下看过了，像是府兵！” 府兵啊，王文远定睛看过去，蓉儿是要做什么？ 两人孤零零地站在当地，没有人理他们，也没有人说话，密林中密密麻麻影影绰绰不知道藏了多少人，却悄无声息。只有零星的火把亮着，一直通往官道的方向。 王文远心头一动，忽然转身看着来处，果然，另外一辆很不起眼的单马小车正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靠近。 左护卫下意识地挡在王文远身前，被他推开了，“没事，是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五、路上 王文远很确信那小车中应当是蓉儿，果不其然，马车停在他们之前停靠的位置，车帘子掀开一角，跳下一个青衣女子，三两步走到他们跟前，面无表情地对两人说：“殿下叫你过去！” 左护卫转头去看王文远，这个你字应该是指自家公子吧。 王文远冲那青衣女子微微点头，沉默地跟着她走到那马车旁停下了。 那青衣女子轻巧地掀了车帘子，木着脸看着他，王文远只好上前手撑着车辕跳上了车。 车上坐着正闭目养神的穆蓉。 王文远弯腰进了车厢，在穆蓉的对面坐下，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这马车表面上看着很普通，内里却舒服多了。 “看来今晚主持仪式的不是你啊！” 王文远笑着说。 穆蓉睁开眼睛，看着王文远斜斜靠在迎枕上，淡淡地说：“陛下决定公议治平一事，由我代表商贾出席，我决定快马回京，你跟我一起，没意见吧？” 王文远丝毫不在意穆蓉说话的语气，微微一笑，道：“我说有意见也没用，人都被你绑来了！不过，你带上左护卫做什么？不怕他看出什么来？” “他能看出什么来，”穆蓉一指车厢尾部，“那有被子，我们要连夜赶路，凑合几天吧！” 说着，穆蓉闭上眼睛，拉高了锦被盖住眼睛，竟然是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王文远扭头看看车厢尾部，那里不仅有被子，还有准备烧茶的红泥小火炉。 这车厢，内里看着比普通的马车要长，穆蓉半躺着的是个缩小的美人榻，王文远低头看看身下，就是个普通的坐垫，不过是比平常的要软和，难道让他靠着车厢睡？ 王文远发了一阵的愁，再看看蓉儿，似乎已经睡着了。王文远伸手慢慢扯下那锦被，露出的一张小脸眼睛紧闭，鼻息沉稳，真的睡着了。 王文远愣愣地看了一会，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天的气闷都是白费了。自嘲地笑笑，还能拿她怎么样呢？ 他起身取了一床被子来，盖在腿上，小心地将蓉儿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鬓角，嘟囔一句“还是睡着了更可爱些”，闭上眼睛，在车厢微微摇晃中迷蒙着也睡过去了。 穆蓉睡的很沉，一觉到天亮，伸个懒腰，揉揉眼睛，才发现正被某人抱在怀里。 穆蓉一动，王文远也就醒了，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彼此无言。 过了一会，王文远狠狠亲了上去，把这些天的烦躁都找个发泄的口子泄出去。 晕晕沉沉间，寻着本能伸手抱紧，彼此索取又彼此给予，相互伤害之后又相互慰藉，他们之间的帐，还要慢慢算来！ 等再次清醒，两人已经坐在密林中一处空旷的所在用早膳了。行路在外，也没办法讲究太多，早膳不过是一碗粥，几个小菜，还有酱肉饼。 “你这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吗？” 王文远完全摒弃了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咬着饼，一边含糊地问道。 穆蓉白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还用问吗。 王文远心情好，被翻白眼也不在意，扭头去看这林子，算着路程已经该过了明城了，再往南行二百里便进入晋州境。他的目光在密林中来往穿梭的府兵身上落了一会，又转着头去找左护卫还有昨天那个青衣女子。 现在是白日，看的更为清楚些，王文远很快找到了那个青衣女子，还有木着脸的左护卫。 “你就带了百多个护卫？” 王文远诧异地问道。 穆蓉慢条斯理地用着粥，用帕子擦了嘴，才说道：“再多就太醒目了一些！百多人足够了！” 实际上，这些身着府兵衣饰的护卫全部都是血杀的成员，连血影都变装隐在其中，除非是出动行营，否则，穆蓉有把握在任何势力面前全身而退。 王文远沉默地吃饼，看看那几十匹马，不赞同地摇着头，“你也太大胆了一些，这些人马顶什么用！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陛下特意将公议的日子定在八月二十二日，足够你回京了，因何如此着急？” 穆蓉挥挥手，两个府兵沉默地前来收走了早膳。王文远起了身，寻到了一个铜盆，试了试温度，才招手让穆蓉过来净手。 等穆蓉净了手，就着残水胡乱洗了手，两人顺着林子闲步消食。 穆蓉说：“倒不是着急的事，我总觉得这其中有我们都不知道的势力在背后推动这一切！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来有谁是能完全背着我做下这么大的阵仗的！” 王文远笑着说：“怎么不怀疑是我了？” 穆蓉沉默了一会，认真地说：“我想过了，这件事出来，虽然会给商税增加一点麻烦，却不至于能将商税置于死地完全没办法推行！而你一旦出手，绝无活口！不会给人留下任何苟延残喘的余地！所以，应当不是你的手笔！” 王文远哑然，半晌才说：“这是对我的称赞吗？” 穆蓉轻笑，“你觉得呢？” 王文远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忽然伸手拉着她，脚下三两步腾挪，往林子里走了好一会，才轻声说：“对于我来说，这件事实在不值得如此！商税与世家之间，也不是不能共存，只要双方各退一步，朝廷岁赋增多，毕竟是件好事！” 穆蓉笑道：“世家把持朝政，垄断士林，已经形成定势，推行商税，表面上看是不过是损伤商贾的利益补益朝廷，可商税是我最先推行的，他们不过是怕商税过重，田赋占比下降，威胁到他们手中的权柄而已，至于朝廷岁赋多寡，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巴不得朝廷岁赋紧缺，不得不供着他们，求着他们才好！” “允州稽税司可有徇私之举？” “没有，舅舅是完全按照我的条陈来推行的，商税占比很小，就算允州全境顺利开展，不过岁入十万两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六、路上继续 是的，穆蓉给朱曦上的折子，提到的关于商税一事，是在封地的基础上打了好几道折的，商证最高只有一千两，最低的只有一两，就像那个买卖鸡子的小贩，如果是正常开店行销，按理来说他所缴纳的商税每年只有二两银子，绝对无伤大雅的！ 看王文远若有所思，穆蓉解释了道：“我找人查过，治平稽税司完全按照法度行事，绝对没有徇私擅自摊派！是那个小贩的问题！” 两人重新回转，再次上车启程，午膳只是府兵从附近县镇买来的，到日落西山，他们才在一处山坳停下扎营，因这处山坳比较隐蔽，府兵们也放开了手脚，一直跟在最后一辆小车上的厨子也有了用武之地，好好地摆弄了几道拿手菜呈上来。 “蓉儿，真怀疑你平日里是不是故意苛待我，怎么在公主府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鱼？” 王文远一脸满足地喝着茶，半开玩笑地埋怨着。 穆蓉笑着说：“那是因为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 王文远哈哈一笑，两人照例在周边走走消食，“今晚就歇在这里，明日一早启程！” 穆蓉吩咐庞将军就地扎营，庞将军领命而去。 两人走走停停，最终回返过来，袖着手看着府兵四处忙碌，伐木扎营。 “公议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可不相信你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这么急着赶回去，不就是要提前回去准备吗？” 晚上有大帐篷睡，王文远还是跟穆蓉挤在一处。穆蓉神色如常，倒是那青衣女子面色怪异地看了王文远好几眼，最终还是被庞将军给拉走了。 王文远忍不住偷笑，穆蓉神色不渝地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王文远笑道：“你说我们的事传到陛下耳朵里，他会不会直接给我们赐婚？” 穆蓉木着脸说：“恐怕会直接赐死你！” 王文远的笑梗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仔细想想，还真得有这样的可能。 就算如此，王文远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两人面对面地躺在宽大的矮榻上，只有帐篷角落亮着盏灯，两人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愈加柔和。 王文远轻轻拂过穆蓉的脸颊，低声呢喃着：“蓉儿，你真美！” 穆蓉低声笑，“比王寄瑶还美？” 王文远低沉的声音响在这暧昧的夜色中，“想听实话？” 穆蓉心头猛地一跳，脸慢慢烧了起来，嘴上却还硬邦邦地说：“原来你骗过我啊！” 王文远低声笑，穆蓉睁大了眼睛想要去看他的表情，却被拥进一个滚烫的怀抱中，那低声的笑便化成了颤动，带着她一起。 两天以后进入晋州境，府兵们改了装扮，才行了一日，庞将军便过来禀告，然后就改成了白日找个荒凉之地歇息，夜间赶路。 “没想到晋州这么荒凉！” 王文远感叹道，他们之所以改变行程，是因为他们这一队普通的马车和护卫，在官道上行进是何等显眼，别说车队了，就连行人都很少，而他们距离晋州郡府还有不到一日行程，按理来说应该是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才对。 “去岁春耕时期，你不是到过项城吗？那个时候的项城估计还比不上晋州吧！” “那不一样，”王文远摇头道：“从码头下了船就是项城，我也只在项城待过一段时间，最多到下面村里看看，没走远！” 两人站在山岗上，俯身往下看，不远处便是晋州。这个说起来是个比项城还要庞大的城池，丁口五十万余。 王文远忽然笑着说：“王景之被你赶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心里没有怨恨吗？” 穆蓉拢了拢被山风吹乱的秀发，淡淡地说：“王景之身在中枢七八年之久，没有审时度势的眼光和时世事移的态度，怎么可能混到户部相公的位子的？表兄曾经说过人心是最难揣测的，可在我看来，人心恰恰是最容易揣度的！君子欺之以方，小人诱之以利，如此而已！” 王文远走到上风处，给她挡着风，“王景之应该是受了我了拖累吧，否则你也不会特意针对他，九卿当中，他还算是能力卓著了！” 穆蓉不置可否，两人又呆了一会，王文远道：“下去吧，这风越来越大了！” 两人随即往下走，眼看着就要到营地，穆蓉忽然笑道：“表兄应该上船了吧！” 王文远半拥着她，小心地看着脚下，头也不回地说：“这次回京，时机应该到了吧！” “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把你带在身边？” 王文远了然一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某人想我想的不行才特意带在身边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穆蓉咯咯笑，欢快的笑声响在山梁之间，响在某人的心头。 又过了几日，才总算出了晋州，进入司州境。司州多山，人烟稀少，他们白日行了几日，绕过城池，一路顺利。这一日运气比较好，大山中绕了几天了，寻到了一处废弃的村落，水井还有干净的水，庞将军决定在此扎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七、夜袭 两人趁着夕阳的余晖在村里走了走，也不知道此处废弃了多久，到处都是房屋倒塌，院墙斑驳，一副破败了许久的模样。王文远心情低落地说：“百姓日子还是苦啊，看这村子规模不小，总有上千人居住的模样，可说败就败了，经不起一点波折！” 穆蓉叹道：“饥荒，战乱，疾病，都有可能家破人亡，朝廷能管控到的，不过方圆三百里而已，为什么我非要试行商税？还不是想取商税补足在这贫瘠田亩上挣命的普通百姓？真应该让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下来看看！” 两人情绪低落地回到营地，草草用了晚膳，王文远轻声说：“如果商税真能减轻普通百姓的负担，蓉儿，我愿意竭尽所能地支持你！” 穆蓉却把这句话当成一句空话，“你能怎么支持我？是能出银子还是能出人手？或者你打算亲自说服几大世家不要反对商税吗？” 王文远长久地沉默，当夜便没有睡着，辗转反侧了许久，久到穆蓉都生气了，“大位上坐的不是你是我舅舅，再不济还有表兄呢，还有我呢，现在又轮不到你操心，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商税一事，只要我活着，就会推行到底，谁能拦得住我？公议？世家？商贾？要不要打个赌，此次公议，我会是赢的那个！” 王文远沉默地把穆蓉抱进怀里，脑袋埋在她的肩窝处，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蓉儿，谢谢你！” 不知道什么时辰，穆蓉突然被人推醒，帐篷外连福焦急的呼喊响在耳边。 “阿福，我醒了！” 穆蓉大喊一声，连福冲进了帐篷，王文远正拿着穆蓉的外往她身上套，连福跪下来，手忙脚乱地给穆蓉扣上扣子，站起身来，将穆蓉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帐篷的门。 穆蓉静下心来仔细听，外面隐隐传来沉闷的刀枪相碰的铿锵之声，这是什么情况？ 帐篷的门帘子被霍地掀开，连福手里的长剑飞一般刺出去，王文远喊了一句：“阿福，是左护卫！” 连福紧急中偏了方向，剑刺穿了帐篷，划了好大一个口子，没人关注她，都在看进来的人，果然是左护卫。 “公子，有刺客攻击大营，不清楚有多少人，庞将军让属下护在公子身边！” 王文远仓促地点点头，左护卫便闪身挡在王文远跟前。连福白了他一眼，重新挡在穆蓉身前。 “是冲着谁来的？” 穆蓉低声问王文远，王文远摇头道：“不知道！” 说是这样说，但王文远的身份，知道的不多，有可能对他动手的，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看来是冲着穆蓉来的。 门帘子再次被掀开的时候，连福没有动，左护卫也没有动，进来的人是血影。 “殿下，属下护着您进山避一避！” 时间紧急，穆蓉来不及思考，只能听血影行事。 王文远紧急中，将床榻上的漳绒毯子扯过来，披在穆蓉身上，半抱着她，跟在血影身后。 血影领着他们直奔后帐，侧耳听了听，忽然提剑在帐篷上划开了个口子，低声吩咐道：“都在这里候着，我先出去看看！” 血影掀了帐篷，跃了出去。 一阵连绵不绝的扑簌之声不绝于耳，除了穆蓉，其余三人都变了脸色。足有一炷香功夫，始终没收到血影的回信，连福忽然看了穆蓉一眼，扭身在帐篷中翻找起来。等她再回来的时候，穆蓉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她，刚要问什么，连福一抬手，忽然点了她的哑穴。 身上裹了穆蓉的一件大红色的披风的连福，一边伸手把穆蓉头上的头饰全部拔掉插到自己头上，一边低声对左护卫说：“看来刺客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你护着我出去，把我当成公主，引开刺客！” 左护卫扭头去看王文远，王文远沉着脸点了头，才默默地走到连福身侧，没拿刀的手半护着连福的身子。 穆蓉急的双目赤红，张着嘴却说不出来话，伸手去抓连福的衣服却被王文远死死抱在怀里。 两人准备停当，连福看着王文远，说了一句“有劳公子！”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帐篷。 穆蓉死死盯着两人出去的方向，拼命地抠着王文远牢牢控在她腰间的手，她不要阿福去送死！ 王文远却扯着毯子盖住了穆蓉的脸，抱着她退回到帐篷东侧，然后便是一段颠簸起伏的过程。 夜色渐淡，黑夜退去，晨光乍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八、有意 京都，上善之地，这里可以说是整个大顺的缩小版。有人位高权重，有人富甲一方，有人士林有名，也有人渺小平凡的毫无存在感。 每年秋闱是普通百姓最喜欢看的热闹，一来气候温和比较适宜户外围观，二来看那些头戴冠手里摇着扇子的所谓读书人之乎者也扯闲篇扯的面红耳赤还不动手实在很搞笑，三来，还有什么比能亲眼见识数百位普通学子一朝上金榜成为官老爷更激动人心的事呢？ 今年的秋闱一如往常，至少在普通人的眼中是这样的，至于上面的人，上面的人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秋闱了。 姜大相作为除了皇帝之外的上面的第二人，实在是已经很久没功夫坐下来好好喝杯功夫茶了。 姜府 姜大相一副德高望重的持重范儿，端坐在那里，看着茶娘优雅又行云流水地冲茶。顾大人觉得他要再不说些什么，姜大相就要睡过去了。 “大相，二殿下近日和王家小子走的很近啊！” 姜大相眉毛都没动，口气极为平淡地说：“王家小子毕竟是连中三元，少年英才，思维敏捷，总有一些你我老朽想不到的奇异想法，再加上如今正得圣宠，殿下对他青睐有加也是能够理解的！” “是啊！” 顾大人神色如常地接了一句，咀嚼着是不是说得更透些。 姜大相伸手接过茶娘呈上的茶盏，闭着眼睛嗅了嗅茶香，然后慢慢品着。 一盏茶毕，姜大相忽然说道：“秋闱过后，给你调动调动吧！” 顾大人诧异地问道：“大相何出此言？” 姜大相不紧不慢地说：“二殿下虚岁已经十七了，再怎么拖，婚事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为了大局计，老朽不告老也不行啦！” 顾大人默然，大相这是要以自己的隐退为代价换二殿下一个储位了！ 这也是极其无奈的一件事，姜大相可还没到花甲之年呢，就这么退下来，青史又该如何评价呢？ 但是不退也不行，五殿下可是眼看着就要长成了，别到时候又横生枝节，才真的是鸡飞蛋打。 默然良久，顾大人也只能接受现实，不过，“大相，这皇子妃人选？” 姜大相不答反问：“你觉得王寄秋这个小子资质如何？” 顾大人表情一滞，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论起来王寄秋跟他还沾亲带故呢，可这个时候岂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想了想，斟酌着开口说道：“此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精通算学，于经义史论也有颇深造诣，算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再者，卑职听闻此子有过目不忘之本领，依目前来看，有圣宠有王家的人脉，不要十年，中枢可望！” 这评价算是很中肯了，姜大相点点头，叹道：“没想到王景之避走晋州，其子却异军突起，有此子在陛下身边，你我行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 姜大相意有所指地看了顾大人一眼，“以弱冠之龄，在京都这个大佬密集之地，辗转腾挪，老夫再不插手，眼看着就要让他做成了！顾大人，皇子妃一定不能出自王氏，你可明白其中用意？” 顾大人心惊肉跳地看着姜大相，极力压制心中的恐惧，忽而起身拜下，“多谢大相信任，卑职必不负所托！” “起来吧！” 顾大人揣度着姜大相的语气，虽然仍是平淡无奇，可顾大人生生凭借对姜大相的熟悉从这语气中听出一丝轻松来。他悄悄松了口气，依言起身入座，算是表明了他接班人的身份。 “大相，这调动一事，卑职应当如何做？” 姜大相神色一松，和顾大人谈论起了各部职司。 他们口中所谈论的王寄秋，正在大公主府做客。 还是那个琉璃屋子，大公主出来见了一面，寒暄几句，便把空间让给他们三人，只留了两个小厮伺候茶水。 三人环坐，一边品着茶，一边谈论着此次秋闱哪一州才子又出了什么精妙绝对，又有什么新奇好文等等。 柳和然以过来人的身份对今科举子一一评头论足过，才叹道：“要说这精妙绝对，还是公主的五言绝对精妙，堪称冠绝千古啊！” 朱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王寄秋挑挑眉，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王寄秋耸耸肩，笑道：“看来表兄伉俪情深，俨然已经拜托那次风波的影响，真是令小弟佩服，表兄心性豁达，能屈能伸，真乃君子！” 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谈起当初令柳和然大为丢脸甚至从此前途尽失的绝对一事，柳和然真的算是心胸宽大了。 朱政赞同地点着头道：“大丈夫当如是啊，驸马，孤要向你学习！” 柳和然哈哈一笑，道：“好了，都不要吹捧我了，前日我做了副画，两位给品评品评？” 朱政指着柳和然对王寄秋说：“寄秋，我觉得驸马这脸皮越来越厚了，你有没有发现？” 王寄秋笑道：“我也发现了！表兄，你这画作如今也能称得上品评了？” 柳和然道：“那是当然！我可是用漆做画，古往今来也就一人了，说不定我还能开创一个新的画派呢！” 用漆作画？这倒未曾听闻，两人来了兴致，催着柳和然去取画。 柳和然还要拿拿乔，被两人一顿讨伐，这才大笑着起身去取画。柳和然离开一会，朱政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填漆盒子递给王寄秋。 “这是内务部新出的熏香，用来熏衣服最好不过，季莹说寄舒正在学制香，送给她玩玩吧！” 这话说的含糊，也不知道这香是朱政送的还是二公主送的。王寄秋接过那盒子，淡淡一笑，“那臣就多谢二公主了！” 朱政看看那熏香，微微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九、逃生 穆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人正用微湿的帕子给她擦脸，那帕子一离开，她便睁开了眼睛，却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穆蓉一个字都不问，乖顺地靠在王文远身上，任由他扶着在这山梁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王文远停了，把穆蓉扶着坐在一块大石上，蹲下身来脱穆蓉的鞋。 前世今生都不曾走过这么多的路，穆蓉早就浑身酸疼，那双脚也不知道生了多少水泡，每一步都向走在刀尖上一样。 “蓉儿，疼就说出来，别忍着！” 王文远脱掉她的绣鞋，一双白绫袜早就被浸透了，他小心地扯掉穆蓉的袜子，一动钻心的疼。穆蓉咬着牙一言不发，这疼跟血影阿福以及百多位血杀的性命相比又算得什么？ 扯掉袜子，王文远把漳绒毯子的内里扯成一条条的，一层层裹在穆蓉脚上。 “那些刺客应当是冲着你来的！” 王文远低着头慢慢给她缠着脚，也不管穆蓉有没有在听，径自说着话：“左护卫护着阿福出去之后，我听到他刻意喊了几声殿下，接着刺客便一窝蜂地追过去了，否则，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穆蓉夯机的思绪总算开始慢慢转动，冲着她来的，会是谁？百多位血杀都措手不及这武力应该不弱，血杀不说一当十，一当五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五六百人的刺客？听那动静还有弩，难道是动用了某地行营？ 穆蓉的思绪一下子飘散出去，苦苦思索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耐。 等穆蓉醒过神来，他们已经再一次停了下来，正处于一个背风的山坳四面望出去都是山，高的树矮的灌木，密密麻麻，她身上裹着的漳绒毯子被王文远翻了过来，湖绿的内衬让他们一下子和这漫天遍野的绿融为一体，几乎很难察觉。 “蓉儿，你在这里别到处走，我去寻点水来！” 王文远把她安置在山壁上突出来的一块石头上，离地面约有丈余！ 等王文远钻入密林中，穆蓉的脚火辣辣地开始疼，她才忽然意识到，王文远是故意说那番话的，她分了神去想刺客的事才忽略了脚上的疼痛。 穆蓉靠着山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疲累至极，脚趾头都不想动弹，坐了一会，她伸手扯掉脚上包裹的一层层的布，将一双满是水泡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脚露了出来。 腰背腿脚和手臂无一不疼，穆蓉眼泪都要下来了，强自忍住，深深吸了几口气，把脚架在膝盖上，摸索着把手腕上的绞丝金镯子退下来，使劲抠那金丝。 已经是七月底了，天气很热，正是太阳西垂，这山壁笼在树荫下，穆蓉出了一身的汗，才总算抠掉两根金丝。 使劲捏了又捏，把两根金丝绕在一起，捏成针状，穆蓉看看脚底上的水泡，咬咬牙，捏着金丝上去戳了一下。 “嘶！” 穆蓉倒吸了一口凉气，水泡没破，却疼的她泪光点点。 密林中忽然传来哗哗的声音，穆蓉浑身紧绷，蜷起身子看过去，王文远从密林中钻了出来，她才松了口气。 王文远一手提着一只看不清形态的活物，另一只手却提着破了一半的瓦罐。 看见穆蓉的样子，王文远把东西一丢，快速奔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扫视着。 “蓉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没事，等会我来帮你！” 手里的东西被拿走了，穆蓉满脸是汗，狼狈地坐在山壁上，看向王文远的目光是那么无助。 王文远心里一抽，轻轻抱了穆蓉一下，低声说：“没事的，我们走了一整天，这群山这么大，我又小心着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们不会追上来的！” 穆蓉胡乱地点头，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王文远抱了她一下，还有很多事要做，只能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先生火，搬了几块石头垒了个简单的灶台，也不知道从哪盛了大半罐的水，放在灶台上烧。又起了一堆火，把那不知道形态的活物洗剥干净，拿树枝串了放上去烤。瓦罐的水已经冒了热气了，王文远撩起长袍，双手一使劲，把下摆扯了下来，沾着热水打湿了，才才坐到穆蓉身边来，把她的脚抱在怀里。那双脚沾满了血污，王文远深思自若地直接放在他膝盖上，那靓青色的膝裤立刻印了血印。 穆蓉下意识地想把脚抽回来，“别动！”王文远按住了她的脚，用那打湿的衣襟轻柔地擦着穆蓉的脚。 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擦拭一件珍惜的宝物。 穆蓉呆愣着看着他的侧脸发呆。 头发有些凌乱，鬓角却沾着湿意，看来他刚才趁着打水的功夫重新洗了脸。拖着她不停步地走了整整一天，在他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倦意，只有眉间轻轻蹙着的褶皱含着淡淡的心疼。除此之外，完全看不到任何正被一群不知数目的刺客追杀的惊慌失措！就这么闲闲地坐在那里，低着头擦着她的脚，那从容的姿态如同坐在自家庭院中烹茶调香一般不迫！ 穆蓉本来所剩无几的理智勉强还能运作，先是想到，原来他长得是非常好看的，然后便后知后觉地想着，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真正的他！ 王文远换过了一个姿势，让穆蓉靠在他身上，也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枚短柄匕首，快很准地去戳穆蓉脚上的水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行路 血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他以为穆蓉会呼疼的，没想到身边人开口却轻而又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王文远手下未停，连头都没有回，就这样淡然地答道：“原因和你为什么任由我接近你是一样的！” 王文远用干净的布巾把穆蓉的脚重新缠好，转过头看着她，轻声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任由我接近你？” 两人目光相对，眼中飞快地闪过无数的情绪，穆蓉避开他的眼神，淡淡地说：“所以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王文远轻笑，小心地把穆蓉的脚放下来，跳下石台，折了一个宽大的叶片舀了瓦罐里烧开的水递给穆蓉，叮嘱一声小心烫，又去翻着那不知形状的烤的已经半熟的活物。 穆蓉喝了水，被那香气所吸引，目光烁烁地盯着看。王文远偶然一回头，笑道：“鼎鼎大名的明阳公主也有如此饥寒交迫的时候！” 穆蓉不服气地说：“我又不像你小时候还曾经吃过苦，我可是被舅舅宠溺着长大的，怎么知道饥饿的滋味？” 王文远娴熟地翻动着猎物，笑着说：“看来这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也不是！” 穆蓉出乎意外地否定了他的结论，“你的那杯毒酒，比这更难受！” 王文远手微微一颤，停在那里。他没有抬头，可穆蓉一看那侧颜，那眉宇间浓的化不去的悲伤如此刺目，刺的她像是亲手撕开一大片并没有长好的伤疤一样，虽然鲜血淋淋，却极其畅快。 穆蓉甚至还如此平淡，如此淡然，如此慢条斯理地提醒他，“要烤糊了！” 王文远忽然轻笑着摇头，伸手撕下一块来，尝了尝，才起身跳上石台，在穆蓉身边坐下，撕下一条腿状递给穆蓉，异常平静地提醒她，小心烫。 两人心平气和地用着不算晚膳的晚膳，穆蓉根本不问这是什么，尝了一口，除了没有盐之外，倒也不难吃，也就慢慢地吃完了。 就着瓦罐里残余的热水净了手脸，王文远把毯子铺在石台上，所幸天气热，不用担心着凉风寒，就这样并排躺在上面，看着夜色慢慢降临。 “你觉得会是谁？” 朦胧中，穆蓉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王文远这么问她。在夜色中，穆蓉露齿一笑，“你还担心我得罪的人太少了是吗？世家商贾，就连各地行营都不敢保证没有人有此想法！” 王文远轻轻捏她的手，笑道：“我是真没想到蓉儿你这得罪人的速度比明玉公主也不差了！” 穆蓉默然，以她对母亲的了解来看，母亲才是真的无所畏惧，她还差点。 第二日，穆蓉睡的很沉，还是王文远把她推醒的。 “下来！” 王文远站在石台下，冲她张开双手。 穆蓉晃晃脚，只有微微的疼，看样子是可以忍受的，便小心地翻身坐起来，手撑着坐到石台边缘，一翻身，往下跳。 王文远稳稳地接住了她，然后小心地让她踩了地面。 “怎么样？还是很疼吗？” 穆蓉试探性地走了两步，微微摇头道：“好多了！” 王文远明显地神色一松，说道：“那就好！” 两人净了手脸，就着昨日剩下的半只勉强往肚里添了点东西，便动身往下走。 “如果方位没有错，离这最近的县城应该是平遥县府，有二百余里，但是我们不能就这样大喇喇地走出去，最好找个地方换下装饰，也不知道这大山中还有没有村落！” 王文远走在前面，一边甩着手里的木棍开路，一边念叨着对穆蓉说。 两人走的很慢，还要小心留意四周，又不能留下很明显的印记，再加上穆蓉脚还疼着呢，想快也快不起来。 走走，歇歇，在又一次撑不住停下来歇息的时候，穆蓉被脚上的疼痛折磨地奄奄一息，气愤地说：“不管是谁下的手，这事没完！想要我穆蓉的命，最好一下子打死，只要没打死，让我缓过气来，我让你生不如死！” 王文远笑她：“我实在怀疑你能不能做到！” 穆蓉平复下急促的呼吸，道：“此事由不得我，就算我最终还是心软了，舅舅也不会妥协的！” “幸好陛下总算还是理智的！” 穆蓉奇异地看了王文远一眼，怎么这家伙就不会说句好听的话？ 王文远却仰着头在看周围的几颗大树，“那果子像是可以吃，蓉儿你坐着别动，我给你摘果子吃！” 穆蓉扭身去看，果然，那树也不高，枝头挂着三两个果子，有些青有些红。 王文远站在树下，手一伸先摘了一个下来，看了又看，扔给穆蓉，“你看看，像是李子！” 穆蓉接了，这果子也不大，红里透着紫，跟穆蓉见过的紫汪汪小儿拳头大的李子想去甚远。 穆蓉疑惑地说：“这是李子吗？我怎么看个头小了一些？你小时候没见过吗？” 王文远已经撩着衣襟往下摘了，捡着大个的摘了七八个，回到穆蓉身边坐下，给穆蓉看。 “你吃的是精挑细选的，平时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冀州倒是不产这个，我没见过！” 王文远一些迟疑，看了穆蓉一眼，忽然捡了一个稍小一些的，取了帕子来擦了擦，张嘴就要咬。 “哎！等等啊，万一不是李子呢！”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还去抓” 王文远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了，把衣襟兜着的李子全部丢在地上，对穆蓉说：“我去抓只兔子来，给兔子吃吃看！” 也就只能这样了，穆蓉守着李子等他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一、小屋 王文远回来的也很快，不过手里却没有兔子，只有半瓦罐装满了水。 “不用抓兔子了，我刚看到一群山雀去叼那果子吃，不管是不是李子，能吃是肯定的！” 说这话，王文远把瓦罐放在地上，把果子放进去洗了，然后递给穆蓉。 “先咬一小口尝尝！” 穆蓉依言轻轻咬了一口，咂磨了一会，道：“不难吃！” 确实不难吃，虽然不甜，可也不酸不涩。两人分着吃了，王文远把那树上的果子都摘了，装在瓦罐里，用毯子裹了背在身上，说是给穆蓉当零嘴。 “我在想刺客是不是跟商贾有关！” 到晚间的时候，两人已经下到了山脚下，从这里看过去，出了密林，便是一大片只有灌木矮树的山梁，看不到有人家的迹象，当然也没有刺客的踪迹。两人还是小心着，没有出林子，趁着天还亮着，寻了一处有山溪的地方歇脚。 穆蓉腿脚不便，便不给王文远增加麻烦了，只坐在树下看王文远里里外外的忙活，不过她很自觉地陪他说话，也算是出了份力了。 王文远正在用火折子点火呢，听到穆蓉这么说也不感到意外，吹着了火，又用大片的树叶子扇着火势，才回头道：“如果是商贾，那目的也太明显了，陛下一想就知道，商贾不会这么没脑子吧？” 穆蓉手支着下巴，随意地猜测：“舅舅心性如何，看他没有通过政事堂的决议就知道了，连下面的人给找好的台阶，他都因为涉及人命而不肯妥协，想来就算是我被刺杀而死，他也不会伤及无辜，只要这件事查无实证，最终还不是像我母亲一样，能做的只有愤怒！” 王文远正蹲在山溪旁给猎物剥皮，离得有些远，穆蓉要支起耳朵才听得清他在说什么：“这样想也没错，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为什么不是世家呢？世家对你的仇恨可一点不比商贾小，而且世家大多也有这个能耐能拉出这么多人马来刺杀你！” 穆蓉低头想了一会，对正提着猎物走回来的王文远说：“这样，宁王世子妃也有嫌疑！如果朱政知道表兄的身份，他也有嫌疑！甚至朝中九卿，都摆脱不了嫌疑！我好像做人有些失败啊，怎么都是敌人，就没有盟友的？” 王文远在火堆旁坐下，把手里的猎物支在火堆上，问穆蓉：“你饿了没有？先吃两个果子垫垫？” 穆蓉摇头：“都吃了一天了，实在不想吃了！这又是什么动物？” 王文远言简意赅地说：“幼狼！” 穆蓉无语：“你吃了幼狼，不是会招来母狼吗？” 王文远淡淡地说：“它挡了我的道！” 好吧，穆蓉这个干坐着等吃一点力都没出的人实在没有立场职责厨子兼食物提供者王文远什么，凑合着吃吧。 又是一天，两人终于下了山，出了密林，却在山脚下发现一个半石半木的屋子。 山溪顺着山势一路往下，在这里汇成一条小河，小屋就在河滩上，被一圈半人高的石墙围着。 两人先是一喜，接着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轻手轻脚地退回密林，在能看到小屋的位置寻了一处粗大的树靠坐下来。 “你的船队什么时候到京都？” “顺风顺水的话八月初八到！” 王文远埋怨她：“你说你这是何苦，非要骑马先行入京，现在可倒好，我们就算能顺利走出去，最好的情况下也只能随着船队一起到京都了！弄不好船队到了我们都没到！” 穆蓉嗤笑：“现在说这些？” 王文远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走吧，都快一个时辰了，那屋子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应该是没人！” 穆蓉扶着王文远的手站了起来，慢慢往外走，“怕的就是没人！” 王文远笑道：“我宁愿没人，也不愿意埋伏着刺客！” 穆蓉停住脚步，变了脸色，“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刺客的迹象，难道是阿福他们已经被抓住了？” 王文远安慰她道：“这么大一片山，刺客就算有上万人的队伍也没那么容易发现，阿福他们武功高强，纯粹逃命的话，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穆蓉闭上眼睛，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继续往那小屋走了。 王文远心中叹息，这件事就算最终查无实证，蓉儿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放过某些人，还是祈祷阿福他们平安无事吧！ 小屋很普通，几乎算是什么都没有，不过床？灶台？石碗？好吧，正好是他们目前急需的。 “怎么你像是什么都会？” 穆蓉很是好奇地看着王文远，这家伙正用一枚短匕首削着十数根手指粗细的木棍，说是要做个陷阱，防止有人半夜偷袭。 王文远瞥了她一眼，语气幽怨地说：“你是故意揭我的短吗？” 王文远八岁以前被丢进深山跟着一个老猎人过了好几年，这件事穆蓉自然是知道的，她这么问确实有点揭人短处的嫌疑，不过她怎么会承认呢？ 穆蓉正儿八经地说：“我这不是没话说嘛，再说了，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做的，我不说点什么，也不好意思用现成的！” 王文远哭笑不得：“如果你实在很闲，可以去周边走走，不用非要陪我说话！” 正主都这么说了，穆蓉只好出了院子，走到小河边看看，然后顺着小河往上游慢慢走着，一边暗自寻思着京都的局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二、求生 小河很小，河边都是矮草，脚上的血泡正在结疤，痒痒的，这样走着倒是很舒服，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芒刺在背是怎么回事？ 穆蓉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已经是午后了，微微的风吹得林子里的叶子哗哗作响，往小屋方向看过去，空荡荡的一片灌木铺满了视野范围，一切如常。 穆蓉收回目光，在小河边蹲了下来，河里有鱼，应该能吃的吧，回去让王文远来抓。 穆蓉起身往回走，那种如芒刺在背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穆蓉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如针刺了一般定在那里！ 狼！ 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块高高隆起的孤石上，傲然耸立着一匹狼！ 穆蓉睁大眼睛，盯着那狼看，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看不清狼的表情，只能看到黝黑冷酷的眼神！ 那是一种冷酷至极，冰冷到极点的感觉！ 穆蓉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冷彻心扉！ 穆蓉定在那里，和那匹狼狠狠地对视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狼狈和对方仇视的目光！ 这应该是匹母狼！ 穆蓉心想，应该是那匹小狼的母亲！ 不知道为何，穆蓉忽然想笑，如果王文远在这里，她一定会嘲笑他，你看吧，我说的没错吧，你招惹幼狼，引来母狼了吧？ 可这里距离那小屋还有一段距离，穆蓉很确定如果她高声呼叫，那母狼一定会在王文远赶到之前把她撕成碎片！ 穆蓉眼睛死死盯着那狼，慢慢后退一步！ 那身影动了，迈开前腿向前一步！ 穆蓉停下了，不敢再动，那狼也停了，从容不迫，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却紧紧盯着她不放。 穆蓉知道，它肯定把她视为凶手，杀死了它孩子的凶手！如果是她，她会狠狠地扑上去，咬死她，撕碎她的身体，一点点摧毁她的意志，让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然后再碾碎她的尸骨！ 忽然间心领神会，这匹狼估计也是这样想的！ 穆蓉开始害怕，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她手无寸铁，如何在一匹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狼嘴下保住性命？ 她死了，舅舅怎么办？ 母狼忽然像是厌倦了这种对峙，忽而上前迈了两步，下了石头。 “蓉儿！蓉儿！过来！过来！到我这里来！”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不是很大，很小心，很轻，异常的温柔，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恐慌。 是王文远来了？ 穆蓉心里一喜，慢慢转身看过去，却几乎魂飞魄散！ 另一匹狼！ 就在王文远身后不远处，正冷冰冰地看着这里！ 另一匹更高大威猛的狼！ 他们碰上了一对狼夫妻！ “文远！” 穆蓉试着张嘴叫人，声音小的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然儿，王文远却像听到了一般，对她微微一笑，轻声说：“蓉儿，来我这里！相信我，过来！” 他已经知道了！ 穆蓉了悟，从王文远不断变换，不断加深的恐惧中意识到身后的母狼正一步步地靠近她！ 穆蓉惊惧交加，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和王文远一起！死在一起好歹有个作伴的！ 穆蓉霍地动了！ 迈开腿，使出浑身力气奔向王文远！ 她心跳如鼓，她虔诚祷告！ 我大顺明阳公主穆蓉，以生命之所有向上苍祷告，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奔到他身边！此生无所求！ 她希望她能赶得及，在他们被狼撕碎之前！ 她希望能倒在他怀里，抱着他一起死！ 穆蓉开始有点窒息了！ 她责怪自己问什么不好好练骑射，最起码能增长一点力气！ 王文远已经冲她张开了双手！ 身后的风声却忽然增大了！ 穆蓉看到王文远睁大的眼睛中除了她，还有一匹越来越近的狼！ “文远！” 她大喊！ “快点！蓉儿，再快点！” 穆蓉狠狠咬住了唇，我要和你一起死！ 终于在狼扑上她的后背之前，穆蓉赶到了王文远身边！ 远远地跳起来扑过去，王文远稳稳地站着，接住了她！ 穆蓉死死抱紧了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脖颈上！ “别怕，有我呢！蓉儿别怕！” 王文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穆蓉拼命喘着气，浑身颤抖，惊惧交加，恍若隔世！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有我呢，别怕！” 王文远喃喃地说，紧紧抱着她，低沉熟悉的声音慢慢传入穆蓉的耳朵！ 穆蓉想抬头看，却被王文远死死压着脑袋，无法抬头。 “别看，蓉儿，会做噩梦的！” 王文远眼睛微微眯起来，慢慢往侧面退，余光估量着两只狼的距离。 穆蓉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呜咽着说着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王文远却字字句句听在耳边。 “我要跟你死在一起！我不要一个人死！我要跟你一起死！王文远，我要跟你死在一起！” 王文远停住了脚步，抱着蓉儿的手紧了紧，侧过头在她耳边印上一吻，笑道：“好，我们死在一处，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口里温柔地说这话，眼睛里却冒出冷峻残忍的光！ 把我的蓉儿吓成这样，畜生该死！ 王文远空出的那只手忽然伸出去，招了招！ 接着收回来，紧紧按着腰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公狼，对那母狼不管不问！ 血红的眼睛！ 是狼的！ 冰冷残酷的眼神！ 是人的！ 那公狼忽然仰头长啸！ 哦呜！哦呜！ 丧子的悲痛之声响彻云霄，在山谷回荡！一圈圈，来回冲击，最终汇合一处，惊天动地！ 穆蓉浑身一颤，忽然浑身发软，直往下掉，王文远默不啃声地抱紧了！ “别怕！有我在，会保你安全！” 穆蓉忽然抬头，沾满了泪水的一张脸，狼狈万分地盯着他看，斩钉截铁地说：“我活，你活，我死，你死！我们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王文远低头看着她，在她泪眼朦胧的双眼中找到自己，他笑着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三、幸存 公狼动了！ 矫健的身躯如同一道闪电，猛地扑上来！ 叮！ 一声脆响！ 王文远的动作更快！ 眼花缭乱中，手一抽，迎着公狼一甩！ 场景转换，公狼已经倒在地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头到腹部，一气呵成！然后便是汩汩如水般的血迹！ 再看王文远，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 王文远转头淡漠地看了母狼一眼，面无表情！ 哦呜！ 这是母狼悲痛欲绝的哀鸣的声音！ 王文远静静地看着她，手里的长剑垂下来，剑上猩红的血迹滴落如雨！ 哦呜！哦呜！ 母狼悲鸣着扑了上来，王文远闪身避过，剑尖一甩，刺伤了母狼的后背！ 辗转腾挪之间，穆蓉看到了狼的尸体，手一松，从王文远的怀里落在地上，看向远处，那母狼嘴角带着血丝，眼神充满了绝望，却决然地再一次扑了上来。 王文远腾出了手，这一次不再留情，长剑贯穿了母狼的尸体！ 不到半柱香功夫，两只狼都丧了命，再看王文远，除了因为要抱着穆蓉而弄的皱巴巴的衣裳，依然风度翩翩，气度俨然！ 王文远从怀里取了洁白的帕子，轻轻擦去剑上的血迹，摩挲着把那剑重新扣在腰间，原来那竟然是一柄软剑！ 收拾停当，才拉着穆蓉的手回了小屋，打了水给她净手。 穆蓉呆愣愣地盯着他看，迟迟回不了神！ “蓉儿！怎么了？是吓到了吗？” 王文远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地伸手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又摩挲着去把她的脉搏。 穆蓉抓住他的手，温热的触感一如往常，原来她真的逃脱升天了！ 忽然间泪落如雨，然后嚎啕大哭！ 惊恐，害怕，彷徨无助，绝望，很短的时间经历过这一系列的复杂情绪，穆蓉心力交瘁。如今一朝脱困，才终于感到莫名的恐惧！他们刚刚真的差点踏上黄泉！ 王文远慌忙将穆蓉抱在怀里，柔声宽慰着，“好了好了没事了，安全了，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不会伤害你了蓉儿别哭，别哭，没事了！” 穆蓉只管在他怀里哭个天昏地暗，不管不顾！ 王文远很无奈，很头疼，比面对两只恶狼还觉得棘手。 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抱着这个小人儿，什么都做不了，任由她哭个够。 穆蓉哭的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睡梦中还时不时地抽搐着，哆嗦着。王文远深深地后悔，没有早点杀了那两只畜生！ 半夜忽然烧了起来，浑身火烫，喃喃地说着胡话，王文远心急如焚，心如刀割。一夜不曾合眼，一开始打湿了帕子想给她降温，后来又担心太凉了，穆蓉受不住，只要一次次把手插进冷水里，然后用冰凉的手按在穆蓉的额头。 穆蓉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一个人躺在小屋的床上，身上盖着王文远的外袍，却没见到人。身边燃尽的灰烬还冒着火星，不远处有个奇怪的瓦罐正冒着热气，一股子不知道是什么的香气不断地往她鼻子里钻。正是这股子香气把她引诱醒来的！ 穆蓉撑起身子，头一阵晕眩，只好坐着不动，等那阵子晕眩过去。 “蓉儿，你醒了？” 是王文远的声音，穆蓉抬头，看到王文远只穿着中衣，挽着裤腿和袖子，露出手腕来，手里握着什么，进了小屋，把东西随手一扔，到角落净了手，才过来看穆蓉。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头疼吗？头晕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像是个碎嘴婆婆问了好几个问题，把手放在自己脸上暖了暖，才伸手试探了穆蓉的额头，松了口气。 穆蓉笑笑，问道：“你去哪了？” 王文远站起身来，取了一个石碗，从那冒着热气的瓦罐里装了点汤，端了过来。 “没去哪，我去外面看了看，留了点记号！” 王文远说着，坐到她身边，端着石碗喂她喝汤。 “尝尝看，也没有盐，凑合着喝吧！” 穆蓉低头去看，问道：“这是什么？” “狼肉汤！” 穆蓉一哆嗦，下意识地就要推开，王文远抓了她的手制止了她，严肃地说：“蓉儿，你总要吃点东西！听话，喝点汤，你就当这是狗肉汤！” 穆蓉呆呆地看着他，脑海里又出现了他转瞬之间杀了两只狼的情景，忽然问道：“你怎么身手那么好？” 王文远笑道：“我跟着那个老猎人将近十年，总要学点东西吧？别说狼了，我曾经徒手斗过熊！” 王文远空着的手拉高了袖子，指给穆蓉看：“这条伤疤，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是调皮从树上掉下来划的，其实不是，这是熊抓的，不过它也没讨好，被我杀了！” 穆蓉思绪混乱，唯一能抓住的思绪竟然是，以王文远的能耐，文能定邦武能安国，身手又这么好，人又长得好看，她其实是高攀了的。 穆蓉听话地喝了狼肉汤，用王文远的话说，它们把穆蓉吓得不轻，就要付出代价。 “我们在这呆两天，等你身子好些了再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四、停留 可他们终究还是没能启程，因为穆蓉来了月事。 穆蓉神色疲倦地窝在床上，看着王文远坐在她身边，娴熟地用那金丝做成的针给她缝月事带。饶是她脸皮一向比较厚，也被逼到极限了。因为王文远不仅给她缝月事带，还给她洗！ 王文远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家伙也不知道什么事才能让他濒临崩溃。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穆蓉几天前就已经问过，她明知道不会得到什么答案，可忍不住还是一再问起。 王文远抬头看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喃喃地说：“也不烧啊，怎么脑子都糊涂了？” 穆蓉一巴掌把他的手拍走，疲倦地闭上眼睛，迷蒙着睡去。 直到她鼻息沉稳已经睡熟，王文远才伸手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又抚摸着她的眉心，将那一抹轻愁揉散。 几天的时间，眼看着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回来饱满的脸颊，又再次消瘦下去，王文远极为心疼。 收好东西，王文远静静地看了穆蓉一会，才轻声说：“你就是我的” 我的什么，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在这静谧的小屋里，也没有第二个人听到，恐怕除了他，没人会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吧！ 两人就这样在这个木屋住了下来，小腹疼痛的时候，两人就窝在床上，王文远用温热的大手帮她揉着小腹。 稍微缓和的时候，两人在小屋附近活动，穆蓉看王文远用长剑在小河里抓鱼，然后给她熬鱼汤。 小屋逐渐有了人气，院子里晾着衣衫，灶台里烧着汤，两人进进出出，用欢声笑语填满了小屋和院子。 王文远还做了一个小木床，就放在院子里，他劈柴的时候，穆蓉就躺在上面看着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百无禁忌随便说什么。不过，大部分的时候，他们的谈话无关朝局无关皇位，只跟你我有关。 “你说什么？你不喜欢那尊玉观音？” 王文远诧异地声音远远地传过来，穆蓉在小木床上，高声说：“是啊，脸那么白，看着多渗人，还不如木雕的！” 王文远手里端着木盘走了过来，“那个玉观音高三尺，通体无暇，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寻摸到的，你竟然不喜欢，怎么当时没跟我说？” 穆蓉接了那木盘，捡了一个山杏，咬了一口，嚼了两口又吐了，“不好吃！你都说了是你费了老大的劲才寻摸到的，我要说不喜欢不是伤了你的心吗？反正小佛堂我一年也不去几次，摆就摆吧！” 王文远伸手把穆蓉手上咬了一口的山杏拿过来自己吃了，又从木盘上挑拣了一个递给她，笑着说：“那我还要多谢你的体贴了！还有什么你不喜欢的？都说出来，我以后好改正！” 穆蓉斜觑了他一眼，笑道：“我这辈子才不要嫁你！” 半开玩笑的话，王文远也认真，笑问：“那你想嫁谁？” 穆蓉语塞，半天才不服输地说：“我要嫁个普通人，对我好的，生的好看的，温柔体贴，小意温存，又识情懂趣，体贴人心！” 王文远看着她，忽然伸手夺了她手中的木盘，欺身而上，把穆蓉压在身下，一口咬在她那挺翘的琼鼻上，疼的穆蓉泪光点点。 “我生的不好看吗？嗯？” 穆蓉眼泪汪汪地伸手要摸鼻子，手却被某人抓在手里动弹不了。 “疼~” 穆蓉说，只是这声音听着又软又糯，怎么听怎么都像在撒娇。 王文远心里痒痒地，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把眼前这人拆了吃下肚去，和他融为一起才算完。 低下头去，含住那说着气人的话还反过头来撒娇的小嘴，亲了又亲，才挪到耳边，低声催问：“我生的不好看吗？” 穆蓉轻声笑：“不好看，尖嘴猴” 后面那个字被某人堵回去了，唇舌相依，纠缠不休，把多少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给融在这亲吻里。 悬在上方的那张脸，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的柔情让穆蓉心尖都跟着颤抖，这忽如其来想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穆蓉眨眨眼睛，眼中的湿意凝结，从眼角悄然滑落，没等流下就被人半途截了胡。 王文远舌头一卷，卷去那情绪未名的泪珠儿，半侧着身子，避免压坏了某人，把头埋进穆蓉的脖颈，深深一嗅，努力平复烧起来的那把火。 “如果能永远住在这里，不问世事该多好！”她叹息。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陪你回这里隐居！”他许下貌似不可能实现的诺。 回应他们的，只有沉默和越来越紧的拥抱。 就像一场梦，再美总会醒！ 他们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小屋，继续往下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五、回归 已经进了八月，算着时间，如果他们能赶到县府，寻到快马，还是能够赶得及那场公议的。所以他们不得不连夜赶路，总算在离开小屋的第三天到了一处集市。王文远当了一块玉佩，高价买了两匹马，轮换着马不停蹄地赶往平遥。 后面的行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们变换了装饰，一路快行，没有刺客，没有不怀好意的人，也没有再横生什么枝节，到平遥之后，见到了迎候的人，才知道阿福他们的消息。 “呼！” 穆蓉从水里把头冒出来，长吁一口气，总算摸着热水可以泡澡。这么多天，王文远照顾的再周到也不可能逃亡路上还能给她弄热水沐浴的，最多就是擦擦。 泡了足足一个时辰，水都换了三遍了，穆蓉才意犹未尽唤人进来给她洗头。 进来了三个女婢，穆蓉闭上眼睛，任由女婢给她洗头，一边听着有间的信息。 在此迎候他们的是有间在司州的主事，姓名不详，只有一个代号墨莲，是个徐娘半老的柔弱女子，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殿下，您比预定的日期迟了足足八日，属下派人一路前去接应，看到有间留下的暗号，才知道您出事了！有间的人一路追踪到了阿福姑娘的踪迹，属下已经派人传急信通知阿福姑娘前来汇合！” 墨莲低声汇报着近况，此次随行人员以血杀为主，有间只有两三个暗桩，出事之后估计凶多吉少，所以墨莲知道的消息不多，除了血影和阿福都活着之外，血杀的伤亡情况就一概不知了。 “传信给红莲了吗？” “是的，殿下！殿下迟迟未至，属下已经传信给首领了，算算路程，最迟后日就能到平遥！” “让她撒出人手，给本宫查清楚这件事究竟是谁指使，那些刺客从何而来！” 因为泡在水里时间久了，穆蓉的声音有些低沉，不辨喜怒，如果立夏在这里，恐怕更能明白穆蓉的怒意。墨莲毕竟没有近身伺候过，能意识到穆蓉在生气，已经到极限了。 “吩咐下去，准备马车，要轻便的，本宫要尽快回京！还有，”穆蓉语气微顿，知道不可能瞒得住，可还是要试试，“尽量封锁消息吧！” “是！” 两个伺候的小丫鬟从头到尾头也不敢抬，一声不吭，轻柔地给穆蓉洗了头，又擦干，毫无存在感。 第二日再上路，穆蓉已经可以坐着舒适的马车，和王文远一左一右相对而卧，呼呼大睡了！ 等远远地看到京都巍峨的城墙的时候，穆蓉命马车停了下来。也不下车，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看了许久，紧紧抱着王文远不撒手。 两人谁也没说话，抱紧了彼此，或许是要证明些什么，或许什么都证明不了。 进了那座城，他们就不再单纯地只是他们自己！ “进城吧！” 穆蓉情绪低落地吩咐道，王文远轻轻在她眉间印上一吻，恋恋不舍地下了马车，上了马，透过车窗，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才拨转马头，当前带路入京！ 此时已经是八月初七，秋闱已经结束！ 指望着在位十几年的皇帝对这么大一件事一无所知，那是穆蓉太天真了，实际上，当明阳公主的凤驾自东关码头弃船登岸一路张扬着入京的时候，当今陛下已经把自己关在文华阁闭门不出，整整三天了！ 春熙坊 王文远回府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留守的宋管事，询问他不在的时候京都所发生的大小事项。 和左护卫不同，宋管事虽然也是冀州王氏的随扈出身，却是自八岁就跟着他的，如今足足十年了。所以，在大部分的时候，宋管事的立场是偏向于王文远的，这也是他会放心地把宋管事留在京都而把左护卫待在身边的原因。刺头嘛，带在身边好约束！ “家主说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公子，所以，家主让属下告知公子，这件事公子还是当不知道的好！” 宋管事和左护卫的区别就在于此了，他从来不会违背公子的命令，冀州传来的命令，他会如实告知公子，然后按公子吩咐行事。这件事也是这样的，家主让他传话，他就传话，他不需要像左护卫那样小翼惴惴生怕得罪了哪一方！ 这件事，王文远早就推测到了。 行刺一事绝对不可能是商贾或者世家，商贾没有这么大的决心破釜沉舟，而世家一旦出手，绝对不会像这样虎头蛇尾，看似决绝，其实后来根本没有派人一路追踪。至于他为何这样做，王文远心中冷笑连连，那位惯会一石三鸟，行刺一事，一嫁祸商贾，二扰乱京都局势，三给他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单纯的蓉儿自然对他情根深种，以身相许。 “行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说说其他的吧！” 王文远并不关心这件事，跟其他的相比，这件反而是小事了。 宋管事恭顺地将京都之事一一汇报，最后说到了王寄秋。 王文远皱眉，他？ 宋管事低声说：“最开始，属下也没有多想，王寄秋在御前行走，二皇子又在文华阁观政，两人不可能不产生交集！陛下对王寄秋圣宠愈盛，二皇子交好他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二皇子往王府去的频率太高了一些，才引起了属下的注意，属下加派人手秘密探查才得知” 对于王寄秋是为了讨好将来的储君的这一说法，王文远嗤之以鼻，廖长志和王寄秋同在公主府，甚至一度住在一处，对廖长志的身份，精明如王寄秋者怎么可能没有察觉？既然如此，储位和朱政之间是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如此，和二皇子走的这么近一定另有所图，会是什么呢？他总不会是要撮合自家妹妹和二皇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六、局中 穆蓉也在听取下属关于京都局势的汇报。 含笑，当初绿云轩留守的大丫鬟，后来被红莲要过去，穆蓉离京的时候，红莲把她留了下来。 对于京中发生的大小事，穆蓉已经心中有数，现在要听的，就是她离开封地的这段时间京都发生了什么事。和王文远不同，她对王寄秋一事听听就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对春熙坊也是如此，反而对诸相九卿世家权贵之家密议的内容更感兴趣些。 “郑相回本宅见工部郑大人上个月发生了三次，关系似有缓和迹象，本次秋闱郑大人是巡考之一，应试举子中有三位和郑家有关系，其中就有郑相的亲传弟子秦誉和郑大人的长孙郑宝平！” 穆蓉躺在美人榻上，微微闭着眼睛，脸上却涂了一层绿莹莹的糊状物，这个就是明玉公主所发明的面膜。穆蓉身为女子，也没能免俗，爱美之心一点也不少，赶路二十几天没有好生净过面，她都觉得有些蓬头垢面了！实在不成样子，那就好好保养保养吧。 “郑大人的长子还在扬州？” “是！” “看样子，郑妃被册封德妃，郑相的野心也被勾起来了，这是奔着大相之位使劲呢！” 因面上涂了东西，穆蓉的声音有些含糊不定，“他们什么入府？” 含笑看了看钟漏，回道：“再过一刻钟！” “扶本宫起来吧！” 含笑忙上前，穆蓉就着她的手坐了起来，往前俯身，由着小丫鬟给她把脸上的东西洗去，又细细地上了一层香脂。 穆蓉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脸颊，还真得效果不错，看来这种法子要经常用才是。 等穆蓉更衣出来，花厅里已经挤满了人，见她出来，纷纷起身围在她身边，一个个面有忧色，莲姐儿更是双目含泪，芙姐儿破天荒地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蓉儿，你没事吧？” “吓死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的？你实在应该坐船的！” “到底是谁干出来的这事？” 穆蓉只好一手拉了莲姐儿，一手拉了芙姐儿，连声说：“我没事，你们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好了，可别哭啊！小心妆花了不好看了！赶紧去梳洗去，收拾停当了再出来说话！” 三言两语打发了莲姐儿和芙姐儿，又安抚静默地站在周围，红着眼眶的立春等人，把他们都打发了，就剩一个棘手的廖长志。 这家伙始终静默地坐在太师椅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穆蓉打发走了所有人，走到他身边坐下，才抬头沉默地看着她。 “你不会也要一哭二闹吧？” 穆蓉笑道。 廖长志却没笑，对她的调侃无动于衷，神情诡异地问：“殿下，刺杀一事，是你自己安排的吗？” 穆蓉奇道：“表兄，因何有此想法？” 廖长志道：“允州一事，实在棘手，否则陛下也不会选择公议！可公议结果如何，却没有人能有十足的把握能最终得到想要的，如今，刺杀一事一出，谁还敢反对商税？这不是明摆着往自己身上惹嫌疑？” 穆蓉失笑，“我疯了也不会找人刺杀自己！何况” 穆蓉停顿了下，神色逐渐变得很诡异，廖长志说的很有道理，如今已经没人关注公议一事了，都在战战兢兢地等待圣上的怒火，想方设法平息还来不及呢，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拿商税说事？她自己肯定不会安排人刺杀自己，可有人会啊，站在那人的立场上，刺杀成功当然好，就算不成功，也能除去一部分她身边武功高强的隐卫，嫁祸商贾搅动京都局势给他们俩创造机会削弱她的力量，如此种种，为何她没想到呢？ 那他呢？ 这件事他是否知情？ 穆蓉心里一紧，面色逐渐发白，如果他知情，那么，他应该是不知情的吧？ “蓉儿，你怎么了？” 廖长志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穆蓉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勉强一笑，“我没事，就是想到一些什么，你也回去梳洗吧！” 廖长志犹豫了下，穆蓉的脸色实在很难看，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再烦她，不过，有件事他实在放心不下，“殿下，陛下他” 穆蓉强迫自己冷静，抓住一丝理智，缓慢地说道：“放心吧，回来的当天晚上我就去看过陛下了，这是陛下跟政事堂之间的博弈，虽然刺杀一事很难查到主使，可毕竟是一件大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舅舅心中情绪难平，让他生生气也好！” 廖长志这才放了心，告辞回去梳洗。 晚膳前，穆蓉接到一封密信，信上只有两个字，却让她快要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一下子平息下来！ 冀州！ 穆蓉把信轻轻折起来，放进茶盘里，倒上一杯滚烫的茶汤，冷笑着看那两个字慢慢融为一团浆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七、误解 政事堂卡的很准，明阳公主凤驾入京的第二日，姜大相就派人上门递了帖子，求见公主。不来不行啊，这秋闱结束了，金榜名单还要陛下允准才能对外公布，可陛下把自己关在文华阁已经是第五天了，各地的奏报，奏折，请见的折子全部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回音！姜大相急的跳脚，是，没错，大顺腹地竟然有刺客刺杀当朝公主，这件事确实耸人听闻，惊骇莫名，可，陛下啊，这件事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您这一言不发关了自己禁闭这让我们该怎么办啊！没办法，只有请明阳公主出面了，好歹让皇帝出来说句话啊，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的啊。 “政事堂这还是打算糊弄过去啊！” 穆蓉冷笑，“算着凤驾入京才递了帖子来，这是打算否认刺杀一事？姜大相大相之位坐了才两年就糊涂了？把帖子打回去，就说本宫受了惊吓，至今卧床不起，没办法见客！” 穆蓉把帖子丢给立夏去传话，廖长志问道：“殿下，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置？让大相退位？” 穆蓉摇头，“姜大相不能退位，不过他已经不适合做大相了！不过这件事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表兄，叫薛掌柜和陶掌柜来议事吧，幽州票号要变一变！” “那公议一事？” “照常！不过，本宫受了惊吓，就不出席了，由你代为出席即可，至于陛下嘛，让二皇子代为出席不就好了！” 廖长志很无语地看着她，实在怀疑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出山之战，让朱政代表父皇？ 穆蓉可没在开玩笑，“如今公议已经是个过场了，无论如何，不会有人不长眼地扯到商税上来，只要妥善处理两个案件即可，如果不是二皇子代替陛下坐镇，换成任何一个相公主持，表兄，世家对你的态度，还用说吗？” 廖长志点头，他自然知道，世家绝不可能看着一位跟世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皇子上位的。先帝和当今，世家还不够憋屈的吗？ “好！那就这样定了！” 廖长志果断接受这样的安排，穆蓉以身犯险，糟了那么大的罪，才换来世家暂时的退让，父皇更是关了自己的禁闭，又有商税，票号这两样成果显著的政绩，如果路已经铺成这样，他都无法成功上位，那还是早点洗洗脖子，去见先帝吧！ 当夜，对外宣称受了惊吓卧床不起的明阳公主一身便装悄然出现在文华阁。 朱曦对她可没有好脸色，穆蓉也是自作自受，谁让她放着大船不坐反而单枪匹马从陆路入京呢。 “舅舅，您还生气呢？” 穆蓉讪笑着问道。 朱曦瞪她一眼，恨恨地说：“你让朕说你什么好？就不能消停一点吗？你都快把朕给吓死了！” 都口称朕了，看来这气一点都没消啊。 穆蓉笑嘻嘻地说：“舅舅，我这不是没事嘛，放心吧，我福大命大，运气一向不错！再说了，现在看来，这刺杀也不是一件坏事哎呦，舅舅，君子不动手！” 还没说完，头就被敲了一下，穆蓉夸张地呼疼不止，手不停地揉着额头。 “装！你就装！” 朱曦狠狠地戳了她额头一下，气不打一处来，“说的那叫什么话，被刺杀了还是一件好事？嗯？你当朕不知道？郡府报上来的奏报上说刺客都动了弩了，那帐篷都被射成筛子了，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你就没命了！你有多大的福气能躲过下一次？” 穆蓉只好老老实实地认错，“舅舅，蓉儿错了，你惩罚蓉儿吧！” 十一二岁以前，穆蓉还是个不懂事的刁蛮郡主的时候，经常闯祸被朱曦惩罚，这幅认错的面孔也经常出现在朱曦面前。可自从那年从定国公府回来之后，穆蓉已经很少闯祸了，这幅面孔朱曦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过。 朱曦一时间有些感慨，“蓉儿，你长大了，大公主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为人妻了，你又一向有主见，舅舅早就管不动了，可你闯什么祸都行，别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啊，君子还不立危墙之下呢！” 穆蓉鼻子一酸，忽然有些委屈，她抱着朱曦的胳膊，把脑袋靠上去，静静地听朱曦念叨她。 胳膊上靠着他的娇外甥，朱曦住了嘴，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朱曦忽然问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 她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 穆蓉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了王文远的身影，微微摇头，把他赶出脑海，穆蓉下意识地说道：“生的好看的，温柔体贴，小意温存，又识情懂趣，体贴人心！” 这原本是她在逃亡路上说出来气王文远的，现在却不知不觉说给了朱曦听。话说完，便想起了那人恬不知耻地问她，我生的好看吗，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密实的亲吻，温和的怀抱，那悸动的情愫，不知不觉红了双颊。 “你不在的时候，寄秋给我出了好几个主意！” 朱曦笑道，言语中对王寄秋倒是满是赞赏之意。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 穆蓉忍着脸上的滚烫，喃喃地说道。 朱曦扭头看她，那双颊上的绯红让他心中一沉，这小子早就对蓉儿暗生情愫了吗？ “你放心！” 朱曦忍着怒气，淡淡地说：“舅舅肯定给你找个生的好看的！” 说实话，王寄秋别的不说，那副相貌倒是生的真好！ 朱曦以为已经明白穆蓉的心思了，穆蓉以为舅舅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两下错开，终于酿成大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八、再会 公主府一如往常。 王寄秋得出了个结论，听事房的管事见到他，笑着见礼的语气都很熟悉。 一路畅通直入绿云轩并没有人阻拦这件还是一如往昔的事让王寄秋的心情变得极好。 “王公子，殿下在书房！” 是个陌生的小丫鬟，但却认得他，王寄秋脸上的笑容更胜了，含笑冲小丫鬟点了头，惊的小丫鬟差点绷不住。 脚步轻盈地迈上木梯，王寄秋提醒自己要冷静，却在瞥见那熟悉的侧影的那一刻破功，愣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心跳。 “寄秋来了？” 那侧影笑盈盈地招呼他，语气熟稔，似是分别不过一日。 于是他从容地合手为礼，“殿下！” “坐！气色不错，看来在京都的日子甚是舒心啊！” 王寄秋往惯常的位子坐了，才笑着应道：“殿下对臣在京都所为不是一清二楚吗？舒心不舒心，您还不知道吗？” 穆蓉笑道：“天子近臣，圣宠不菲，过了两三年，求个外放，主政一方，不出十年，寄秋，中枢必有你一个！你做的不错！” 小丫鬟正好上的茶来，王寄秋伸手端了茶盏，以掩饰面上的失落，收拾好了情绪，才笑着说：“多谢殿下夸奖！殿下在封地所谓，才是桩桩惊心，件件骇人，微臣深恨不能尽绵薄之力啊！” “京都各处对此事持什么态度？” 几个月未见，王寄秋发现穆蓉的眼睛更亮了，虽然看着瘦了不少，可眼神明亮，似一下子就能看清你心中所想一般。王寄秋喜悦之情稍稍冷却，更加仔细地把他的一举一动摆在一个恰当的位置，一一谈起京都各势力对封地之事的反应。 穆蓉听得很认真。 出身对眼光的限制，是无论如何改善不了，有间在京都眼线只懂得回报他们看到的听到的，却无法像王寄秋那样思考推断，从而得出更准确的结论。总之就是，王寄秋可以帮她得出结论而不是她费脑筋从诸多表象中推断而出。 王寄秋的声音，如同一股温泉水，柔和温暖舒适宜人，将京都各方势力的态度逐一表述出来，一针见血，和穆蓉自己的推断几乎毫无差别。 “大相还是倾向于莫家的姑娘，并且很有可能和莫家已经达成一致？” 穆蓉问道，这倒是个她不曾接到的消息。 王寄秋颔首道：“十有！” 穆蓉笑，“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穆蓉敢肯定，莫家也是没有办法了，别的世家还能拒绝，莫家是出了名的女孩多，总能选到差不离的，再者说，莫老可是二皇子的座师，做人夫子的总不能嫌弃自己弟子吧？ 王寄秋也笑，“莫家会被大相坑的很惨！” 穆蓉挑眉，“已经上折子了？” 王寄秋笑而不语，穆蓉绝倒。就差这么几天啊，公议上，廖长志将一鸣惊人，而廖长志一出，二皇子的婚配人选就不再是众人关注的对象，莫家自然可以逃过一劫。可现在的情况是，适婚人选都已经报上去了，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廖长志，那二皇子朱政不过就是个普通皇子，婚配世家女？ “你做了什么！” 穆蓉忽然说道，还是个肯定语气。 王寄秋也不隐瞒，“不过是把二皇子送了一个内造香盒的消息传给了某些人而已！” 穆蓉睁大了眼睛问道：“真送了？” 王寄秋认真地点头道：“真送了！” 停顿了片刻，又接了一句“不过被微臣扣了！” 穆蓉笑出声来，“不错，寄秋，有长进！” 王寄秋对那笑颜如花竟不能直视，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茶盏，轻声说道：“莫家也是无辜的吧！” 穆蓉淡淡地说：“如果真无辜，当初又何必汲汲营营非要入宫学做二皇子的师傅？真无辜，又何必非要跟姜家联姻，还是大相长子？这权贵圈，有几个人是真的无辜的？” 莫家号称帝师世家，二皇子年仅五岁的时候，莫家选择做了他的师傅，这立场就已经很明显了。可对于皇帝朱曦来说，有个跟世家关系亲近，甚至一半屁股坐在世家那边的接班人，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莫家此举，极大影响了之后的朝局，皇帝只能捏着鼻子默认，可不代表皇帝就承认了。你见过朱曦在任何一种场合说过朱政什么吗？廖长志的上位之路，虽然障碍重重，莫家甚至是最大的一个，可有了商税和票号，足以荡平一切障碍。莫家不是看好朱政吗？那就牢牢跟他绑在一起吧！世家，哼，非得把莫家从帝师的高位上拉下来不可！或者你就认命，眼睁睁看着世家从你开始堕落，嫁女给普通皇子，或者你干脆起来造反，臭名传世！ 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王寄秋看着穆蓉，眼中有不可错失的赞赏，从来都是霸气十足，智珠在握。 “寄舒好吗？怎么不来看我？” 王寄秋笑容微敛，扯扯嘴角，道：“她呀，正在发愁怎么处理表姐和堂姐的矛盾呢，倒是想跟微臣来探望殿下，是家母说殿下想必事务繁忙，让先递了帖子，殿下给个信再来拜访！” 王寄舒，王寄秋差点就没想起来，莫家是顶级世家，冀州王氏也不落分毫，他既然选择了这么样一条路，给王家一个下任皇后就是他对家族能尽的最大责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九、官营 王寄秋告辞之后，穆蓉等来了薛掌柜和陶掌柜。 两人如同头一次见她一般，态度恭敬的不得了。 穆蓉笑道：“两位掌柜不必如此，本宫福大命大什么事都没有！” 能当着他们的面调侃这件事，看来对他们俩倒是没什么意见，两位掌柜松了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各自寻了位子入座。 穆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今日叫三位来，是票号一事，本宫想把票号变为官营！” 两位掌柜好险没有坐稳，都面色惊骇地看着她，只有廖长志神色如常。 如今幽州票号穆蓉占了六成半的份子，内务部占股一成，薛家有两成份子，还有半分被穆蓉分散送给廖长志莲姐儿等人了，按理来说，穆蓉占了大部头，别说票号官营了，就是她想把幽州票号白送给谁，其余的人也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两位掌柜震惊之余，也无话可说。 可穆蓉还是尽到了解释的义务，“陶掌柜，还记得你曾说过的小额银票一事吗？” 陶掌柜自然记得这件事，从穆蓉定下银票通行全国开始，陶掌柜便敏感地意识到这其中大有可为，可当时被穆蓉一口拒绝了。陶掌柜面露疑惑，不知殿下这个时候提这个是何意。 穆蓉微微一笑，道：“当时不合时宜，不是本宫不想做，而是不能做！但这件事，如果由朝廷出面，自然是可以做而且是好处多多，大有裨益的！本宫掌管幽州票号至今，具体的事都是三位来做的，如今票号官营，本宫觉得有责任向三位分说明白，也不负三位为了票号奔波劳碌之苦！” 陶掌柜和薛掌柜忙起身连声说：“不敢当殿下夸赞！” 穆蓉摆摆手，让两位掌柜坐下，“两位想必担心票号官营之后，朝廷对票号如何监管，说白了就是两位将何去何从的问题吧？” 穆蓉给两位掌柜吃了个定心丸，“票号官营，两位的管辖职权至少有十年不会变动！这一点，本宫愿意给两位掌柜作保，如果有谁对两位有异议，让他只管跟本宫说！” 陶掌柜面露喜色，有了殿下这句话，他们可就是官营票号的当家掌柜了，这可比皇商还要高一等啊，要知道内务部总管田大人可是正三品，他所做的事不也是帮皇帝管理内库产业吗？弄不好两人也能捞个品级啊！ 薛掌柜也很快想到了这一点，两人这下子才是心悦诚服，起身拜谢道：“小的愿听殿下差遣！” 好了，两人同意了，接着便是如何引入官营的事。 “幽州票号如今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全国分号超过八百，几乎在所有县府都有分号，目前账面的存银超过五千万，其中两千万是殿下私产，三千万是各地百姓存银！” 说起家产来，薛掌柜引以为傲，存银分号一事是他分管，一连串的数字张口就来，接着问题便来了，“引入官营，朝廷占股多少合适，是占大头，还是参股！就算朝廷仅仅增持一成，至少也要付出千两现银才行！” 幽州票号被他们四个人一手发展壮大至今，早就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让朝廷增持，当然不能太过贬低自身价值，否则，不是朝廷占商贾的便宜吗？朝廷不是一向主张不与民争利吗？自然不会自己打自己脸才对。可要让朝廷拿出上千两的现银出来赎买，朝廷有这么多现银吗？ 薛掌柜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穆蓉看向廖长志，“表兄，你的意思呢？” 廖长志从头到尾眼睁睁看着幽州票号一日壮大一日，背后的力量，不管是人员还是资本，都极其恐怖。对于这一个一年可吸纳存银三千万两的庞大票号，朝廷是无论如何都要掌控在手里的，可现实的问题就是朝廷拿什么来跟穆蓉做交换！ 廖长志摇头道：“殿下如果有主意，尽管说来吧，我是想不出办法来的！” 穆蓉笑道：“本宫原本不欲朝廷为难，幽州票号在本宫手上，每年盈润不多，反而要分出很大的心神去掌控，不至于使之走偏了方向，能交出去最好！” 是啊，幽州票号看起来相当的庞大，分号遍布全国，光零散存银每年都有三千万，可别忘了，存银是给利钱的，光这一项，每年支出超过二百万两，而盈润几何呢？幽州票号低息借贷，利钱只有三分，大额还更低，借给朝廷的两千万两银子，更是只够付本息的，一分盈润都没有。这么算下来，去岁陶薛两位掌柜一共百十万两的分润，还是穆蓉从自己的私库中抽出来的，否则两位掌柜可就是白忙活一年了。 “这件事就让朝廷去操心吧，” 穆蓉把票号交出去的心思是很坚决的，“朝廷最少占股五成，本宫手上的所有份子可以全部交给朝廷，至于你们手上的，不可转卖，不可转移，不可更名！” 薛陶二人自然心中有数，票号官营之后，更重要的是这个身份，至于那点份子每年能有多少分润还在其次了。 “那以后的经营策略是否会，变动？” 陶掌柜比薛掌柜小了近十岁，他还想趁此机会做出一番事业出来，自然更关心以后是否有发挥余地。 穆蓉看了廖长志一眼，破有深意地说：“此事公议之后再说吧！本宫先要跟陛下谈谈！” 这可不是小事，如果朝廷要全部接手穆蓉手上的所有股份，这可是超过五千万两现银的庞大交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朝会 八月初十，大朝会。 傲娇的皇帝陛下并没有明旨说取消大朝会，所以百官还得按时出席，赴这场不知道人会不会来的约会。 百官神情各异，却露着相同的茫然神色，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列队站班。没有人东张西望，也没有人交头接耳，大部分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带了脑子来。 姜大相带头站在头里，盯着那空荡荡的龙位发呆！ 为什么大顺朝的皇帝总给人一种逗比欢乐多的感觉？ 当然了，姜大相对刺杀一事也觉得很愤怒，他不否认这件事的所代表的真的很重很大，必须要严厉刑罚，凌迟也好抄九族也好，他肯定一个不字都没有。皇帝陛下您生气，该骂骂，该砸砸，然后臣子回一句，陛下请息怒，接下来该查查，该处置谁处置谁，他甚至都做好了司州上下百多位主官一撸到底的心理准备。可，不，傲娇皇帝跟别人不一样的就是那脑回路你都无法理解。你这样闭门不出，让臣子情何以堪？ 姜大相胡乱想些有的没的，静等着时辰过去，然后退朝，却平地惊雷一般听到唱名官的高唱：“陛下临朝，百官跪迎！” 有没有很惊喜？ 姜大相发誓他一点喜色都没有，只有惊悚！ 还好，几十年的官场经验已经让他养成了下意识的反应，规矩礼仪还没忘。 “臣等恭迎陛下！” 呼啦啦跪了一地，除了刚开始有些杂乱之外，一切都是按照正常流程来进行的。 皇帝陛下着大服正冠，面色如常，神情略微有些憔悴但看着还好，镇定自若地登上龙位，先双手张开微微举起，示意百官平身，接着才施施然地落座，面无表情！ “陛下临朝，百官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有事没有？当然有事，可怎么奏？ 先不说皇上整整六天不露面挤压了多少亟待圣裁的事，就说这大朝会，所奏之事都是事先跟皇帝沟通过的，大致意思就是，陛下，明天大朝会，有这样几件事需要廷议，布拉布拉布拉，臣等建议如何处置，布拉布拉布拉！现在，在没有经过事先沟通的情况下，直接上奏？合适？ 身后有人踢了他一脚，姜大相才醒过神来，他已经沉默太久了，再沉默下去，陛下再傲娇地回去闭关可怎么得了！ 姜大相知道他必须做一个决定，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他想太多，所以，他转过头，先对郑相点点头，然后又对叶相点点头。 那就奏吧！ “臣有本奏，某地少雨水，空秋收减产，请陛下恩准下派督农官查看灾情，预估收成！” “交由政事堂组织廷议！” “臣有本奏，扬州行营兵士损伤庄稼一事已经查明，郡府罚银若干，请陛下允准！” “交由政事堂组织廷议！” “臣有奔走，某地流民偷窃耕牛一事，郡府上报，请求陛下处置！” “交由政事堂组织廷议！” “臣有本，秋闱试已经结束，金榜名单亟待陛下钦点！” “再议！” 姜大相默不啃声地听着，心越来越沉！一桩桩一件件事报上去，皇帝陛下除了再议，就是廷议，一件都没给答复！ 最终，还是礼部秦大人的奏本首开先河，“臣禀陛下，原定于十二日举行的公议一事，请陛下示下！” 有那么一刻，这大殿静谧如漆黑的夜，落针可闻。 皇帝朱曦似乎叹了口气，很轻，轻到姜大相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如常举行即可！明阳公主身体欠安，由商部主司廖长志暂代，朕龙体违和，由二皇子朱政暂代，其余一应安排如常即可！” 姜大相深深地低下头来，他总算是明白了，皇帝陛下今日出席大朝会不是怒火已消，而是为了保证公议如期举行的。 果不其然，又奏报了几件事，皇帝陛下又恢复到了惜字如金的状态，除了再议，就是廷议。 事情再多，总有结束的时候，大朝会终于还是结束了，皇帝陛下施施然地起身，飘然离开。等他走了，郑相和叶相第一时间起身簇拥到姜大相身边，三人面面相觑，彼此打着眉眼官司。 怎么办？大相，要不要前去文华阁请见？ 是啊，大相，这秋闱举子可等候已经很久了。 两位，本相也不知道啊。 实际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奇迹，陛下仍然不允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一、公议 公议是在国子监的崇文馆里进行的，当然了，出了那件事之后，所有人都认为此次公议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崇文馆主楼是个环状三层的木楼，中央设有高台，四周都是一层层的座椅。原本的崇文馆在帝劫的时候毁于战火，如今的这栋建筑还是明玉公主一力主张重修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士林对明玉公主的诸多评价，如今看来，怎么都透着一股子心虚。 公议原定陛下亲临，所以规格很高，政事堂，朝廷诸公，国子监祭酒，宫学夫子，裴元阁大学士，国子监全体学子，以及各方代表都要出席。如今陛下不露面了，其余人等不管心中怎么想，存着把这过场走完的心态，一个不拉全部都来了。 崇文馆四面，三方占了其中三面，村民，商贾，官眷，第四面便是二皇子朱政。 主持公议的是礼部相公秦大人！ “奉陛下旨意，就允州一事举行公议，事项如下，允州治平郡鲁姓商贾收鸡子回城途中，被当地村民围殴致死，村民代表何在？此事是否属实？” 有个花白胡子的老汉哆嗦着点了头，秦大人扫了一眼商贾席，高声念道：“鲁姓商贾家眷上告，要求杀人者抵命，尔等有何话说？” 花白胡子老汉身侧坐着的是四五个国子监的老夫子，其中之一便晃悠着起身，高声说道：“孟公曾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古之圣贤尚且以民贵，我等当牢记圣人训，对小民生爱护之心！关于村民群殴商贩一事，乃是商贩欺民辱民在先，犯下众怒而为之！因此上，我等皆以为村民无罪！” 这种观点得到了列席公议的朝廷诸公的一致认同，朱政清楚地听见身后接二连三的窃窃私语，无不口称有理，村民无罪。 当然了公议可不是只听一家之言便可的，众人的目光转向商贾。当头的便是廖长志。 其实，大部分的朝廷诸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虽然站得笔直，身高腿长却面色微黄的廖姓青年，可世事难料，谁会想到恰恰是这个人，在以后的日子，曾经一度让他们比在先帝时还要难过！ 廖长志几乎是面无表情的，他先开口问了为村民辩护的那位老夫子：“先生言及古之圣贤，不知亮公可算？” 朱政左侧的王寄秋忽然低声笑了，朱政不解其意，王寄秋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往下看。 亮公算圣贤吗？ 那夫子面露难色，但又不能不昧着良心说不算，只好点了头。 廖长志高声说道：“既然先生承认亮公乃圣贤，可知亮公曾曰“天地生万物，无论牲畜动静之物，皆平等！无以士农工商为别，分类制之”？” 朱政忽然明白了，亮公便是鼎鼎大名一手创立格物门派的曹亮，据传是三国时期曹公的后人，他最主要的功绩并不在立学，而是一手发明了纸这种造福天下读书人的大杀器。所以，举凡读书之人，没有任何人能否认亮公是圣贤，可其言论实在过于耸人听闻，类似人和畜生生来平等之类的比比皆是。廖长志先问老夫子，亮公是否是圣贤，老夫子只能承认，既然如此，同样是圣贤，亮公所言岂不是也是所谓的圣人言？你有圣人说什么民为贵，我也有圣人说万物平等，就许你家过年吃饺子？ 一切重新回到，那老夫子面红耳赤地被身边人拉着入了座，低语了片刻，才有一位中年雅儒起身高声说：“我大顺法度不责众，乃是明文，尔等要违背法度吗？” 大顺法度不责众，朱政看了看刑部相公，刑部相公微微点头以示默认，朱政回过头重新把目光投向廖长志，看他如何化解。 廖长志却淡淡一笑，高声说道：“大顺法度沿用前朝，曾多番修改，剔除不合时宜者，法不责众一例，几经修改，最终得以保留，可先帝曾言，勿以法不责众为凭欺凌弱小而不担责！” 众皆哗然，包括朱政。 那中年雅儒更是面露骇然之色，大声指责廖长志无中生有，辱及先帝，胡言乱语！ 先帝距今已经足足十几年了，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及先帝曾言过什么了，廖长志看年岁不过十七八岁，怎么可能知道先帝曾言过什么？ 朱政先是感到一阵荒谬，接着便是恼怒地拍了桌子。 “肃静！” 秦大人大声吼了几句，才把纷乱的场面平息下来。 那中年雅儒指着廖长志责问：“吾乃先帝御封裴元阁大学士，曾侍奉先帝，文华阁行走，未尝听闻先帝曾有此言论！竖子敢尔，竟辱没先帝，该当何罪！” 廖长志浑然不惧，高声道：“先生指责在下辱没先帝，在下万万不敢领罪，至于在下所言，可去翻阅先帝起居注，靖康四年冬腊月十七日，即可知晓在下所言真伪！” 秦大人面露难色，只好向姜大相求助，姜大相做了个手势，秦大人恍然，忙上前禀告朱政：“请殿下示下！” 朱政也很为难，这件事真伪一查便知，廖长志完全没有必要作伪，真要查证属实，那中年雅儒包括在座众人可都成了笑柄了。 就在此时，王寄秋悄悄起身走到朱政身后，耳语道：“殿下可旁证！” 朱政了悟，保住他颜面的办法也只有他出面作证此言属实了。 权衡了一番利弊，朱政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高声道：“孤乃二皇子，先帝确曾言及法不责众一事，廖长志所言确有其事！” 那中年雅儒一下子脸色惨白，惶然不可终日，丢人丢大了！今日之事传出去，他这个大学士之位也保不住了。 廖长志对朱政颔首示意，昂然立在那里，面色平静，似乎笃定自己并没有说谎。 既然身为二皇子的朱政都出来作证了，此言真伪已经不用讨论了，村民代表有些已经在抹眼泪了，这不是很明显了吗？先帝都说了，村民应当受罚！ 秦大人确定村民一方不再出言辩护，便进入下一项，议罪。 应该刑罚是一回事，怎么刑罚又是另外一回事，为何村民一方非要咬着法不责众以逃避刑罚呢？还是因为涉事村民数目太多，足有上千，怎么定刑罚？ 趁着众人议论纷纷，双方你来我往争论不休，姜大相低声问郑相：“此子真是商贾出身？姓廖？幽州廖家？” 政事堂诸公出席公议并没有发言权，也没有决议权，充其量就是坐在这里压压阵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二、雷霆 原本以为就是来走走过场，没想到却横空出了个廖长志，郑相也是一脸兴味，“据说是廖家庶子，未曾从大排行，跟廖家也不亲近，不知为何却被明阳公主看重！此子精通经义，杂学，对史记了如指掌，却不曾科举入仕！大相，老朽都想结交一番！” 姜大相笑道：“郑相啊，你这见猎心喜，收入麾下做徒弟的毛病是不是要改一改？你这亲传弟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郑相摇头道：“大相，以此子才华，老朽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的了！只是爱其才而已，奈何出身商贾，如今又摆明车马为商贾张目，不是同道中人啊！” 姜大相一时无言，看了一会廖长志侃侃而谈据理力争的模样，忽然低声说道：“商贾之道，小道尔，究其根本，农方为根！那一位再怎么折腾，不过如同武夫谋政，不得其法。本相担心的另有其事啊！” 郑相了然，“大相说的是蒙学吗？” 姜大相点头，郑相面色沉郁地低声说：“那一位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我可听说一出手就是十所蒙学，每所收录学子五千，就算减半收录，这可都是几万的读书人啊！真是胡闹！” 就像方仲青和陆贞所担心的那样，朝廷诸公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寒门出几个读书有天分的实在太难，有多少人能一路走到最后呢？最终的结果就是这几万读书人，能有百多人中举都是好的，剩下的人不都变成不事生产又一无所长的累赘吗？ 两人沉默下来，听着廖长志提高了音量的声音响彻在崇文馆内：“亮公曾言，从一始可至万物！村民群殴难追责，只诛首犯即可！死者家眷有老有小，责令村民共同出资，奉养其亲，抚养其子，直至其亲老故，其子及冠而止” 郑相暗自赞叹，这是最佳处置了，有理有据有法有度。此子真有大才！ “如此，商贾冲击稽税司一案也有前例可判了！” 郑相说。 姜大相冷声道：“冲击朝廷衙门之所，这罪名本相倒要看看这位廖长志如何推脱！” 村民一案已经了结，廖长志倒是没有为商贾推脱其罪，他的将一众商贾伽号一个月被延长至三个月，其余仿制村民一案，诛首犯，商贾奉养官眷！ 闹腾了两个月，令一众朝臣头疼不已的两个案件，就这样轻轻松松公议出了结果，虽然没有一方是满意的，却没有任何人再提出什么异议。 公议之后，众人散去，政事堂诸公汇通二皇子朱政自然要回去复旨。这一次，陛下如常召见了他们。 平静地听他们讲述了公议的经过，皇帝朱曦对结果不置一词，颁令执行便可，反而问朱政道：“朕听闻商贾代表廖长志表现不俗，政儿，你怎么看？” 朱政和廖长志打过有限的几次交道，知道父皇是见过廖长志的，自然拣好听的说了，朱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姜大相等人。 不过一商贾之子，再怎么得圣上青睐，陛下总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他不经过科举而入仕吧？ 姜大相很笃定地本着良心说了实话：“此子真不像是商贾出身，臣观此子，通晓经义c杂学，通诡辩，才思敏捷，确实了得！如能科举入仕，当为我朝添一良才！” 郑相多说了两句：“两例案件，廖长志的提议有理有据，有法度可依，保全法度严苛，又充分照顾人情，实在漂亮！臣以为，此子不愧是明阳公主看重的良才，名副其实！” 朱曦的表情甚是有趣，似是欢喜似是忧虑，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君臣之间谈笑几句，似乎找回了往日的融洽气氛。 终于，朱曦谈起了正事，“刺客一事，大相打算如何处置？” 咋闻此问，姜大相真的要痛哭流涕了，陛下您的火气终于过去了吗？ “陛下，臣责令司州上下务必查清此事，无忧隐瞒，奈何至今尚无定论，涉事县令已经自刎谢罪，司州上下包括知州在内百多位官员俯首认罪，愿听裁决！” 查是查不到什么的，我们洗干净脖子任你打骂行不行？ 行不行？当然不行！ 朱曦神色未变，语气却慢慢变得冷峻起来，“在我大顺腹地，刺杀当朝公主，竟然还查无痕迹，姜卿！” 姜大相面有愧色，朱曦略带嘲讽地说道：“朕自登基，如今也有十余载了，自问勤勉朝政，未曾有一日懈怠，结果呢？朕连骨肉亲眷的安危都护不住！” 姜大相噗通跪下，郑相叶相也不可避免，就连朱政都跪下来口称有罪。 朱曦缓缓地从书案后面站起来，冷冰冰地扫视着众人，从案上抓起一本奏折狠狠灌在地上，“查无痕迹！朕的龙卫递上的奏报，竟然有六百多人，手持弓弩，于深夜时分行行刺之事！你们一个个还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查无痕迹，这么多人难道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陛下息怒，臣有罪！” 姜大相不停地叩头请罪，惶恐中又透着一股子不安，天子之怒，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朱曦充满了暴怒的声音冷冰冰地响在大殿内，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耳膜，“承平十载，从未听闻地方有报匪患流民！司州据京都不过八百里，涉事县府更是距离京都只有六百里！平白无故，六百多人动用弓弩刺杀当朝公主，朕要不处置，下一个刺杀的是不是朕？朕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就睡不着，合不上眼啊！你们怎么就心安理得的好吃好睡的？” “陛下息怒！” 姜大相老泪纵横，他是真的不知道此事是谁做的，要是知道，他非咬死他不可，公主是能随便刺杀的？忘了当初明玉公主一事了？ 当然了，恼火是恼火的，可总要处置，一味地发脾气不是朱曦的作风，既然朝臣不作为，那他来做吧。 “传旨，司州知州c学正c州判，行营将军全部赐死！兵部相公连降三级，下放，永不许回京！调允州c司州c晋州等行营即刻拔营前去查探，司州行营就地监禁，把出事之地方圆三百里给朕一寸一寸地筛过去，有私藏弓弩者斩！行营有弓弩遗失者斩！有隐瞒不报者斩！另，内库出银，悬赏十万两，有知情者上报皆可领赏！” 一连串的赐死，斩！惊得姜大相生生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皇帝，这才发现，余怒未消的当今天子和先帝何其相似！原来当今并不是脾气好，而是没有踩到他的痛处！ 姜大相垂下头，以最臣服的姿态跪在地上，低声应诺。 “此事一了，大相自动请退吧！” 呆滞的朱政微微一颤，心不停地往下掉，却不敢说话。 姜大相没有任何异议地应了！ 朱曦发了一通火，小半是做戏，大半是动了真怒，如今打一巴掌自然要给个甜枣，否则，他不成了暴君了？ “前些日，众卿递上来的奏折，朕全部都批了，今日领回去下发各处，按旨行事吧！” 朱曦顿了一下，忽然说道：“着政事堂召集群臣廷议，朕欲封太子，众卿廷议吧！” 朱政控制不住地扭头去看姜大相，这是终于要正位了吗？ 于雷霆万钧处置司州刺杀一案，姜大相也因此让位之后，让二皇子正位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维稳的措施。郑相和叶相是这样想的，接到消息的朝臣都是这样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三、储位上 皇帝出关了，积压许久的奏折陆续下发，几乎停滞的朝政总算慢慢恢复正常了。可满朝文武在一日内受了三重重大打击，一重，严厉处置司州一事，直接赐死的官员达三位，司州上下一撸到底，连续动用四地行营严查弓弩之事，第二重，终于吐口要立储了，第三重，二皇子终于有皇子妃了，莫老的长孙女！ 卧槽，我们要有储君了？ 卧槽，我们要有未来老板娘了？ 卧槽，朝廷一下子要空出这么多官位，谁来补位？ 卧槽，我是先去大相家里道个恼，还是先去莫家贺个喜？ 卧槽，廷议，怎么议？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立嫡立长立贤都是二皇子，让我们怎么议？ 直接写个二皇子的名字匿名投票行不行？ “此事没那么简单！” 说话的是何敏之，他和顾修之总算换了一家酒楼集会，原因是万春楼歇业扩建。 “你怎么知道？” 问话的却不是顾修之，而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王文远。 何敏之指了指他，笑道：“从你一脸云淡风轻一点不着急的神色中看出来的！” 王文远笑笑，没说话。 顾修之撇撇嘴，给他倒酒，“怎么好不容易请我们喝顿酒都这么惆怅？” 王文远没理他，问何敏之道：“你觉得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何敏之轻笑，“现在看来，二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根本不用廷议，姜大相一退，不是他也是他了！可陛下却要求廷议，很明显，陛下心中另有所属！” 就算王文远不知道有廖长志这个人的存在，也不禁为何敏之的机智抚掌大赞了。说的很有道理，满朝文武，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找个合适的理由把二皇子推上储位，却没有一个人思索这么明显的事情，陛下非要廷议的深意。 “怪不得一众朝臣斗不过一个女子！” 顾修之难得跟上了思路，摇头叹道：“如果连这一点都没人看透，也不怪被明阳公主一路吊打至此了！” 王文远却摇头道：“不会的！陛下深意，不可能没人想到，只是目前形势下，他们不会允许有别的选择而已！” 何敏之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还会有别的选择吗？” 王文远一脸陶醉的样子品着酒，没接话。 何敏之摸摸鼻子，微微一笑道：“姜大相一去，朝局不稳，下一个上位的郑相要难过了！” 王文远淡淡地说：“姜大相不会退位的！” 何敏之面色微变，疑惑地看向王文远，王文远丢下这么一句话，不再开口。 何敏之半晌等不到解释，恨恨地说：“跟你喝酒一点都不痛快！” 王文远哈哈大笑，“彼此彼此！” “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 等他笑完了，顾修之问道。 王文远道：“不是我们，是你们！接下来就是给你们两个找合适的衙门！都是怎么打算的？” 说起这个，顾修之真是一肚子苦水，“我想留在翰林院做个散修，可父亲非要我去裴元阁，那里都是一群老头子，我去不像话！” 何敏之无奈地摇头笑，王文远却立刻明白了顾大人的用意。裴元阁是乾元殿五殿之一，位于乾元殿东侧，从宫门前往裴元阁，很不巧要经过乾元殿后殿，而跟后殿相邻的便是文华阁。更为重要的是，裴元阁再往东便是汉朝历史上历任储君所居的东宫！ “你呢？” 王文远问何敏之。 何敏之道：“我想去大理寺！” 王文远奇道：“怎么想去查案？” 何敏之意味深长地说：“查案有什么不好吗？” 那个查字，他加重了语气，王文远一下子明白过来，赞道：“还是敏之想法高明！” 何敏之笑道：“我们俩毕竟是闲棋，往哪走怎么走决定权在你们手里！倒是你，整盘棋布局的怎么样了？” 王文远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笃定地说：“尽在掌握！” 建康十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安然从这一年的风波中幸存的人回过头去想想，才发现有那么多细思极恐的细节根本无法深究。当然这是后话了，还处在十一年秋的众人自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所谓随波逐流，这个波也有可能是历史的必然选择，而不仅仅是被众人所创造出来的大势！ 可能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正在被记入史册，也许少部分人意识到了，但那股子激动难耐看起来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于是被忽略了。 姜大相自然能够受得住内心的激动的，其实除了激动之外，他更多是惆怅！二皇子上位自然是好的，可从一国大相的位子上退下来，谁能淡定呢？ 朝廷大势，在暗中较量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众多势力重新布置兵力，兵部司州上下，空出来的位置就像一块含着毒药的肥肉，只闻其香者比比皆是。如果不是上面还有各方势力压制着，恐怕早就不顾朝臣的颜面疯扑上去下手抢了！ 政事堂召集众臣一共进行了三次廷议，很有耐心地一次次假装意见不合而争论不休，还耐着性子等着十五日的大朝会过去，才在十九日的由郑相带头，跟皇帝沟通二十日大朝会的诸项事务的时候，提起了关于储位人选的事。 “历代储位人选，无不秉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如今陛下无嫡子，二皇子朱政年长，且学识德行一贯得众臣赞赏，因此，臣等皆以为” 郑相的话被朱曦打断了，“众卿辛苦了！说说有什么事需要朕知晓的吧！” 于是，这个话题暂时被搁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四、大皇子朱顺 当然了，朱曦认为的暂时搁置，在政事堂三公看来，不过是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当今陛下性子直爽，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而已。 所以，当二十日大朝会上，皇帝临朝之后，唱名官唱出：“大皇子朱顺驾到！”，诸臣都是懵的。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个面色微黄却身量高挺笔直，笑容和曦的青年男子龙行虎步迈进大殿，就连行礼的动作都行云流水一般的好看。 皇长子朱顺，先元妃所出，年十八！自幼体弱多病，养在深宫，几次命悬一线，小的时候还出席过几次宫宴，后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之后连除夕大宴都不在露面，曾经一度传闻已经卧床不起。 可看看眼前这个男子，虽然面色微黄，可却建康如常人，行走坐卧未见什么异常，说好的体弱多病呢？ “这是朕的长子，大皇子朱顺！当年了衍大师推算过他的命理，说是要养在民间才得康健，未满十八岁之年不能回宫！如今已经满了十八岁了，朕才将其接回宫！” 皇帝朱曦面不改色地说着慌，“在民间用的名字是廖长志，诸位爱卿在公议上都见过，朕就不多言了！开始吧！” 众臣其实都没在认真听皇帝说了什么，他们已经被这场面弄得魂飞魄散了。品级低的去看上峰，上峰去看主司，主司去看本部相公，本部相公去看政事堂三公，政事堂三公，政事堂三公前面没人可看，只好把震惊c狐疑c不敢置信的目光放在两位皇子身上。 大皇子丝毫没有首次出席大朝会的紧张无措，泰然自若玉树临风地往那一站！ 而二皇子则在怀疑人生！ 你以为你是独子，享尽父母宠爱，等要继承遗产的时候才突然发现，你只是隔壁老王的儿子，根本没有继承权！ 二皇子现在的感觉跟这个也差不了多少了！ 更可怕的是，周边亲友家中下属员工甚至天下臣民都以为你才是继任者，你自己也相信了，还以继任者自居！ 如果回头想想，父皇压根没有在任何场合，对内对外，都不曾说过东宫和他有什么关系！ 能怪谁？ 大朝会正常进行，姜大相退位让贤，由郑相起头，参奏政事，他正好可以腾出脑子来消化这件事。大皇子突然出现，还是那个在崇文馆慷慨激昂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据理力争大放异彩由此给众臣留下深刻印象，就连他都深深折服的年轻人！有身份，元妃所出，有年龄，长子，才干看起来也不弱，学识，最起码现在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背后的势力，不用想，明阳公主一系，两军肯定是站在其身后的，至于成绩，有了商税加持，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姜大相忽然想知道刺客一事是不是陛下挖的坑，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可又一想，不太可能，先不说陛下对明阳公主的宠爱不会做下这种事，单说司州知州俆向荣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多年任司州知州，政绩卓著，徐家在朝中属于中立派别，也犯不到什么忌讳。难道是陛下对世家的警告？这几年，明里暗里二皇子身边可是围着不少的支持者的，从前任大相到他，朝中九卿最核心的那群人都摆明了车马支持二皇子，如今细细想来，可是犯了大忌讳啊。 怪谁？ 姜大相越想越茫然，越想越惊悚！越来越觉得坐在上头大部分时候根本一言不发的皇帝，其实他们一点都不了解！ 姜大相老眼昏花，飞快地转动着脑子，该怎么办？怎么样的措辞才能让储位落到二皇子身上？嫡？长？贤？德行，才干？ 姜大相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他还在陛下面前评价大皇子通晓经义c杂学，通诡辩，才思敏捷！亲自出面给大皇子的学识是否够格做了注释！又有什么比得上当今大相金口玉牙的一句评价？ 姜大相老泪纵横，陛下，套路够深啊！ 和二皇子的失魂落魄相比，姜大相受到的打击更重，整个人已经恍恍惚惚，脚下发软！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被陛下挖了一个大坑，统统埋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说质疑大皇子的皇子身份？ 你以为宗正是吃白饭的？ 刺客那件事余波未平，你先把自己身上的嫌疑给去除了再说吧！ 大势已去！ 果不其然，诸项事务一一处理完毕，郑相犹豫了一下，才禀道：“陛下令臣等商议储君人选” 心中憋屈万分，却毫无办法，郑相微微闭了闭眼睛，道：“臣等皆以为，皇长子朱顺，元妃所出，诸皇子中最年长，学识渊博，博古通今，人品贵重，德行可嘉，乃储位不二人选！臣等奏请陛下早定储位，以安社稷！” 一众大臣亲口咽下这苦果，一个个忍得相当辛苦，倒是个个面上一脸肃穆，和这大朝会庄严的气氛融为一体，甚为和谐！ 朱曦露出了今日大朝会上的第一个微笑，双手微抬，允道：“可！着礼部尽快拟定储君册封典仪，择吉日告天地宗亲！令，二皇子朱政，平素孝顺亲上，友爱兄弟，即将大婚，朕欲封其王位，以增其色！众卿议一议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五、措手不及 二皇子失落落魄摇摇欲坠，脸上的表情令人同情！父皇对他何其残忍！ 新出炉的储君朱顺同学，在唱名官的高声唱诵之中跪了下来，大声叩谢：“儿臣多谢父皇！儿臣必将聆听圣训，谨言慎行，以报君上！” 人生艰难至此，他的人生并不比朱政好到哪里去。元妃在他襁褓中去世，在后宫中，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自幼体弱？随着后宫皇子逐渐增多，他这体弱也长年如一日根本好不了！久卧病榻是什么感觉？把药当成饭吃又是什么感觉？好多次濒临死亡，御医都不敢下方子又是什么感觉？到现在，伺候他的人，厨子比丫鬟护卫还要多都是正常的，平日的饮食作息，禁忌单子能成一部书！他和朱政，就像拿错了剧本的两个人，他是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成功的关键在于他能否活到哪一天。而朱政自以为自己的目标在哪，自以为自己做的每件事都是推着自己往那个目标更进一步，自认为此位非他莫属，到头来才发现，他连男三号都不是，甚至不是个无关痛痒的路人，而是更悲催的对照组！好吧，作为哥哥，要友爱兄弟，朱顺表示，如果他能顺利登基活到老，他会很同情这个排行第二的弟弟的！ “诸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散了朝下了值，核心的几位大佬不约而同聚到姜府，于茫然无措中希望大相能够指点迷津，最起码告诉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姜大相不负众望，神色严峻，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能这样下去了！都说说，下面该怎么办！” 回应他的是一室默然。 姜大相环顾众人神色，最后目光落到郑相的脸上，郑相轻轻点头，姜大相果决地说道：“储位已定，既然诸位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夫便托大拿个总！” 叶相沉声说道：“大相尽管吩咐便是，我等实在六神无主，束手无策！” 姜大相微微颌首，严肃地说：“储位已定，此事我等已经无法挽回，那就不要再做徒劳之举，尽快列个条陈呈上，东宫早定，安定社稷！” 顾大人面露诧异：“大相的意思是，不争了？” 郑相也很诧异，和叶相对视一眼，倒是有些明白大相的意思了。 姜大相冷哼一声：“争？怎么争？如今他们已然立于不败之地，再争下去，徒劳无益！就算如此，也不能事事任由陛下一言而决！诸位想想，那一位默默无闻了十六七年，在公主府呆了整整两年，一露面便正位东宫，此事如果没有那位公主在其中筹划，老夫可不信！” 提到那一位，顾大人哑然，过往的历史实在太过难堪，以至于他都不愿意去回想当初是怎么败在她手中的。 郑相面有犹疑之色，迟疑道：“大相的意思是听之任之？” 姜大相道：“郑相，储位虽定，这太子妃人选可还没定呢！” 郑相一脸惊恐地看着姜大相，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叶相也有些绷不住了，顾大人更是不堪，满头大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哆嗦着问道：“大相，您的意思是，陛下有可能，明阳公主，可那是公主啊，名份上” 姜大相道：“公主又怎么样？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可曾真的把这名份当一回事？” 这倒是真的，众人面上阴沉不定表情变换，明阳公主还是个公主的时候，就已经令他们束手无策了，一旦入主大汉宫，做了皇后，他们还有立足之地吗？想想明玉公主，想想十几年前世家被压制的可怜样子！ “不行！” 郑相脸上带了三分怒气，断然否决道：“此事绝对不行！大相，您出个主意吧！” 姜大相叹了口气道：“与太子妃相比，储位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必须在陛下定下太子妃人选之前先一步行动，双管齐下，一方面尽快商定太子妃人选，一方面提议给明阳公主选驸马！还有，东宫属官可以不用管，但太傅人选必须出自世家！” 三言两语说了几件事，倒是让前途明朗了起来，郑相道：“大相所言极是！” “这样，太傅的事，顾大人就劳烦你了，此事还要莫老出面才行！太子妃一事老夫来想想办法，可驸马一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叶相忽然说道：“二皇子贵体有佯，不知大相可曾派人探视？” 姜大相奇道：“不曾听闻” 话没说完，忽然了悟，一脸痛心地说：“二殿下逢此巨变，深受重创，卧床不起，老夫倒是属疏于探视，这就派人入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六、病 二皇子却是真的病了，病的还不轻，凌春宫连夜召御医看诊，甚至惊动了皇帝。 高热不退，昏睡不醒，药都灌不进去。 “政儿一向身体康健，此次病倒，是臣妾照顾不周，请陛下降罪！” 姜贤妃满脸憔悴，也不知道是朱政突发急病还是别的什么。不过神色还算平静，一见到朱曦的面便跪下来请罪，语气一如往常。 “贤妃快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季莹，快把你母妃搀起来！” 说实话，朱曦心里原本是有些愧疚的，为了江山计，把储位传给朱顺，这确实无可指摘。可瞒着所有人，任由他们一手推着朱政绕着储位前行，甚至默认朱政便是储位人选，这一点上来说，他是真的心中有愧的。再怎么说，朱政也是他的儿子，侍奉身边，随侍左右，孝敬恭顺，从未违逆他，是他做的有些过了。 季莹一反常态，非常恭顺甚至有些害怕地低着头上前搀扶着姜贤妃起身，沉默地立在殿内，静等着御医诊断，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御医诊断的也很快！ 这其实和朱曦性格温和有很大关系。他在位十多年，从未无故发过脾气，更是很少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发火，御医就更没有领教过天子怒了。所以，太医院的一众太医，没有性命之虞，不需要思前想后，是什么说什么就好了。再说了，李院正可是从先帝起于末的时候的老臣了，更加不用顾忌朱曦的身份。 “陛下，二殿下乃是激怒攻心，抑郁积压之下引起的高热！臣已经开了方子，服下即可退热，可殿下如今水米不进，根本灌不进去，请陛下允准臣用针灸之法！” 朱曦点了头，李院正应诺，转身进了内室。 等退了热，重新熬了汤药来，李院正亲自动手，这才勉强进了小半碗的汤药。 朱曦站在殿内，眼睁睁看着姜贤妃带着贴身宫女守着朱政，一会给擦汗，一会给更衣，就连季莹，都忙活着叮嘱小厨房给朱政熬了清淡的汤粥来预备着，对他倒是视而不见。 呆站了一会，看着朱政隐约有了醒转的迹象，朱曦转身出了大殿。 朱曦的后宫一直都是寥寥几人，还都是生儿育女年过不惑，只有一个赵贵妃，还住在最深处的凤禧宫。所以，几个皇子都是随母亲所居，并没有像前朝那样另居他处。这一处宫殿是凌春宫侧殿，朱曦出了侧殿，站在门口缓了一会神，便看到十多人快步而来，近了些便看清是朱顺。 “父皇！二弟如何了？” 此事天刚蒙蒙亮，朱顺一路疾行而来，满脸的汗让朱曦看在眼里，心中微微点头，开口时语气便轻柔了三分。 “没事了，已经退了热了！你怎么过来了？” 朱顺长吁一口气，摸了帕子擦汗，回道：“儿臣听闻二弟高热不退，心急万分，过来看看！” 朱曦下了台阶，朱顺忙上前搀扶，两父子一左一右慢慢走回文华殿。 “刚好，今天的廷议内容和你有关，你也列席吧。” “是！” “早膳用过了吗？” “还没！” “让你宫里的送到文华殿来，咱们父子一处用！” “是！” 京都这摊死水因着明阳公主回京又平添了几股子暗流，这些当然跟定国公府的两位姑娘是没关系的。回到京都，两位姑娘回了定国公府住，看看大嫂和佑哥，抽一天去看看大姐和外甥，和王寄舒约了几次赏花品茶下棋逛银楼，结识了柳家姑娘和意，这期间又因着莲姐儿生辰宴请了几位国公家的姑娘，各家又回请了几次，总之那叫一个忙啊。 等穆蓉回过神来，已经七八天没见到这两个丫头了。 “都忙什么了？也不来看看我！” 穆蓉抱怨一句，吩咐立夏：“备车，去定国公府！” 她要去看看那两个没良心的，是不是把她给忘了。 到了定国公府却没看到人，一问才知，女儿节快到了，她们俩去找寄舒商量做帐子去了，满头黑线。 莲姐儿芙姐儿两个确实去找王寄舒了，不过她们却不在王府而在苏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七、恩，太子妃 廖长志是朱顺，朱顺是太子，她被选为太子妃了？ 王寄舒一时间接受不能，原来他是皇子，还是太子，朱顺，顺哥哥，原来他一早就暗示过。 “回神没有？” 王寄舒慢慢回神，便听见王寄秋的调笑，忙捂了脸，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心中又是甜蜜又是不安。 “哥，这是怎么回事？” 王寄舒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个清楚。 王寄秋摇摇头，抬手轻敲寄舒的额头，笑道：“你个傻丫头，问那么多做什么？有什么事有哥哥给你做主呢！” “哎呀，我就是想知道嘛！” 王寄舒不乐意了，“再说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啊，多知道一些，就算帮不了什么忙，好歹也能做个解语花！” 王寄秋楞了一会神，忽然笑道：“寄舒，你长大了！今天不是时候，哥哥有时间会慢慢讲给你听的！从明天开始不要随意出门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想要什么告诉娘或者告诉哥哥也行，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听到没有？” 王寄舒半懂不懂地点点头，“哥哥，你去忙吧，我知道怎么做的！” 王寄秋摸摸她的头发，温柔地笑着，心道，总有你不知道的事。 王寄舒不懂，可有懂的人啊。 陶六就是其中一个。 公主决定将幽州票号官办，他和薛掌柜领着一群柜爷盘存盘账点库已经足足忙了十来天了。也就只有储位这么大的事才能让他从幽州票号总号的总柜中脱身出来。 “老弟，我有点看不懂啊！” 震惊过后，薛掌柜表示接受不能。唐唐皇子行商贾事，跟他们商贾混迹在一起，突然表明身份，马上就正位东宫，这其中似乎隐藏着巨大的隐情。想想公主府的那一位，再想想幽州票号，他有点呆，这就变成东宫家臣了？莫名一个从龙之功就这么着落到他头上了？ 陶六坐在总柜隔壁的茶室，双目通红布满血丝，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账目全部盘清楚，可想而知是多大的压力，他已经多日不曾好好睡一觉了。可精神却出奇的好，甚至有些亢奋。 “薛老哥，薛家还有多少份子？” “两成！” 幽州票号交给公主的时候，薛家的两成是没有变动的，也是公主给薛家的一个交代。幽州票号整合完毕之后，体量扩张了何止十倍？薛家的两成份子每年给薛家的分润已经占到薛家所有产业的一大半之多了。薛掌柜每每想起，便悔不该当初，又暗自庆幸，好在家里还有个掌舵的老爷子，否则真的要错过这热灶了。 陶掌柜羡慕地看了一眼薛掌柜，激动难耐地原地绕了好几圈，才下定了决心。 “老哥哥，如果你信得过小弟，就听小弟一句，薛家只留半成，其余的全部分出去！” 薛掌柜如果不是和陶掌柜已经共事一年多，深知他不是那种贪婪之人，听到这话已经要出手揍人了。不过，虽然忍住了冲动，薛掌柜这脸色可很不善，“怎么？老弟有何指教？” 陶掌柜忙道：“老哥哥，你先别生气，听小弟解释！” 薛掌柜板着脸说：“陶掌柜有何指教？” 幽州票号的份子对于薛家有多重要，其实不在于每年分润多少金银，到了薛家这一地步，银子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什么？ 幽州四家，薛袁廖宋，说起来很能唬人是不是？可你别忘了，前面有个限定条件，幽州！薛家再怎么牛，影响能力_也出不了幽州。好不容易靠上明阳公主这棵大树，接着幽州票号的东风，薛家已经慢慢走出幽州，最起码在京都有了一席之地，甚至在票号业务较为繁盛的南边四州，薛家也不再是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陶六开口就让薛家让出一成半的份子，在廖长志眼看着就要入主东宫，薛家马上就能以商贾身份参谋政事的当口，不说个所以然来，薛掌柜能代表薛家跟陶六绝交你信不信？ 陶六自然能说个所以然出来，要知道陶家跟皇家的交情可没有薛家这么深厚，安平钱庄拱手送给明阳公主，换来的不过是上车的权利，还是念在他忠心办事的份上，公主才分了一分的份子给他，还只能收利不能转让折现。如果幽州票号一直在明阳公主手中，陶六自然有信心能够凭借自己的才干往上再走一步，进入公主府的权利核心。可，如今，公主要抽身出来把幽州票号交给朝廷，廖长志又马上入主东宫，如何跟幽州票号的关系跟密切一些以待将来，是目前陶六要考虑的最重要的问题。幽州票号三个掌权人，廖长志，他和薛掌柜。论才干，他排首位，论身份出身，他排末位。那么，和薛家靠的近一些，甚至是把薛家往前再推一把，陶六忽然觉悟了。 “老哥哥，”陶六的口气甚为柔和，拉着他往太师椅上坐了，又提壶给他还有一半的茶杯添了一些，才把他的想法娓娓道来：“如果那一位不是皇长子，不是要入主东宫，薛家手上掌握多少份子都没关系，可如今幽州票号马上就要变成朝廷的了，那一位又是东宫之主，你我同为商贾，身份上有颇多上不了台面之处，老哥哥也是心知肚明的吧？” 薛掌柜听着，默默点头。 陶六道：“所以，只有将幽州四家绑在一起，站在那一位身后，” 陶六双手竖起，往前一推，“做他背后的支柱，护佑左右，为将来出一分力，才是良策！” 薛掌柜听懂了，那一位入主东宫，身后除了明阳公主貌似没什么可依仗的依靠，陶六的意思是借着幽州票号的份子，把幽州四家跟东宫绑在一起！ 陶六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幽州票号官办变成了朝廷衙门皇家之物，你我不过普通商贾，手握份子，将来可不是要犯忌讳？” 薛掌柜面色微变，虽有万般不舍，可却不能否认陶六说的是对的。明阳公主手上的份子全部交给朝廷，薛家便是除了朝廷之外的第一股东，东宫还是东宫的时候，自然会护着幽州票号不被外人觊觎！可是东宫不会一直都是东宫，总有上位的时候，坐上那个位子，怎么还会允许薛家独揽能够影响大顺民生经济的幽州票号如此之多的份子？现在把份子主动给出去，一来可以给东宫拉来几位重磅支持者，二来也是消除了那位心中的忌讳，陶六这是在帮薛家啊！ “别说了，六爷！” 想通了这一点，薛掌柜也很痛快，站起来便长揖到底，口称六爷，“六爷大恩，肯指点薛家，我薛某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薛家必有厚报！” 陶六忙把薛掌柜搀扶起来，连称不敢，“老哥哥不责怪小弟莽撞就好了！” 薛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客套两句，复又坐下，薛掌柜道：“此事还要家父决断，不过老弟说的对，我这就传信回幽州！” 薛掌柜停顿了下，问道：“你说这事要不要问问殿下？” 陶六点头道：“此事最好还是跟公主通禀下！” 定下主意，两人一同看向总柜，几十名账房围坐在一起，算盘珠子打的啪啪响，看那尺高的账簿，要想盘完账最少还要三天时间！ 薛掌柜征询地看着陶六，陶六轻轻点头，道：“先递帖子吧，殿下一直都没有过问盘账的进展，想来也是心中有数的！” 薛掌柜点点头，起身回府梳洗准备，“那这里暂时交给老弟了！” 王家姑娘被选为太子妃！ 这消息来的又快，又急！事先毫无征兆，如晴天霹雳，就这么突兀！ 究竟出了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四十八、再次博弈 二十一日的廷议是小廷议，列席的只有六部三台和政事堂三公。 进了大殿，姜大相眼角瞥见龙座之下左手方向坐着的一个笑容和曦的青年，心中止不住的悲伤，仿佛这才意识到，二皇子已经出局了，从此之后，这位对于他们来说完全陌生的青年男子才是真正的东宫之主。 大礼参拜之后便是惯用的流程。 今日要议定的事项很多，司州上下被皇帝一撸到底，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今科秋闱已经结束，庶吉士考试如何安排，还有女儿节的安全保障问题，各地报上来的秋收安排诸项事务等等。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戏肉绝不在此，可所有人都耐着性子把这些零碎都解决了心无旁骛地才来上演君臣之间的博弈大战。 “陛下，钦天监报上的吉时有三个，请御览！” 礼部相公秦大人呈上奏本，皇帝朱曦接在手里，扫了一眼，道：“就九月初一吧！” 九月初一是钦天监选出来的第一个黄道吉日，不到十天！ 众人凌然，看来二皇子朱政这一病对东宫储位没有任何影响。 秦大人算是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到正位东宫上，从建康皇帝当初的例，没有减一分也没有加一分，典仪车驾仪仗皆有前例可循，依例而行罢了。 “陛下，请早定太傅，以辅佐太子殿下！” 郑相请奏！ 姜大相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打起精神，等待来自天子的反应。 朱曦神色如常，甚至还对郑相笑了下，“关于太傅人选，不知大相有何意见？” 姜大相手心直冒汗，似乎有些站立不稳，然儿终于还是稳住了，沉声应训道：“回禀陛下，历代帝师多出自莫家，莫老自先帝二年掌管宫学，教授众皇子学问，更是皇二子的亲传夫子，学问德行皆优，无可指摘，臣提议由莫老任东宫太傅！” 姜大相弯腰拜下去，眼角余光扫到之处，正好看到坐在左手方向的太子殿下，平静如常，静静听着，始终一言未发，仿佛他们所论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收回目光，低下头去，姜大相极其平静！既已出招，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莫老倒是不错！” 朱曦笑着说了一句，姜大相心头一松，听到皇帝的下一句话又把心提了起来。 皇帝朱曦说道：“莫老教授政儿多年，其孙女又婚配与他，朕本欲令莫老辅佐政儿治理封地，既然大相这么说，自然以东宫之事为要，众位爱卿有没有异议？” 没有异议，就这样通过了，姜大相却丝毫不觉得欢喜，甚至他有种预感，成功把莫老推到东宫太傅的位子上，反而是种失败！ “朕的二子朱政，多年侍奉左右，甚得朕心！朕欲封其为齐王，封地青州，不知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齐鲁肥膏，历来富庶，青州距离京都不远，算是所有封地中最好的一个了，如果朱政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普通皇子，最起码他自己能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位普通皇子，皇帝的这番安排算是极为宠爱于他了。 可现在，众位大臣默许，内心里却充满了讽刺。 “都说成家立业，成了家好好治理封地，早日给朕添几位孙子孙女，朕也算不愧对先帝了！” 朱曦有些失落地感叹到，对朱顺笑道：“就是委屈了你了，你居长，没有哥哥没成亲，弟弟赶在头里的道理！你要尽快成亲了，有心仪的女子吗？说给父皇听听，父皇给你做主！” 朱顺适当地露了个略微有些羞赧地笑，带了些许的期待笑着说道：“回禀父皇，皇儿确实有个心仪女子，望父皇做主！” 姜大相脸上唯一剩下的那点礼貌性的柔和一点点撕去，露出地下面无表情一片空白的苍白脸色，略微弯曲的背慢慢挺得笔直，倔强执拗的坚持透过双目直直地投向坐在上首的天家父子。 郑相下意识地去看姜大相，中途和叶相的目光撞上，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等看清姜大相面上的表情，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六部相公位列其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耳朵高高竖起，将那位即将入住东宫成为他们未来主人的青年含着羞意说着在他们看来甚为荒谬甚至有些私相授受的经过。 “有幸在公主府待过两年，时常见到她，她生的可爱，极为善良，世人对她多有误解，可她教会了皇儿不少东西，极得皇儿的喜欢” 看得出来，朱曦听得很认真，听到朱顺说教会了他不少东西，脸上的笑容甚至更灿烂了些，看在众臣眼中，无端端的就被解读为与有荣焉！ 在公主府相识的，又教了她不少东西，世人对她多有误解，生的可爱，好吧，其实朱顺是想说生的漂亮的吧？姜大相悲凉地想着，这还能有谁呢，除了明阳公主穆蓉，还能有别人吗？ 皇帝下了好大一盘棋啊，把大皇子悄悄送出宫外，就待在公主府，和明阳公主朝夕相对，又有那么一副美貌，怎么可能不生爱慕之心？而以明阳公主的才智，还是个郡主的时候世家就已经拿她束手无策，等上位成皇后，一众世家除了俯首称臣唯唯诺诺，还能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五十九、抗拒 姜大相昂然而立，一言未发却把自己反对的态度摆的足足的。政事堂两位相公统一了意见，坚定地站在了大相的身后，而六部三台众九卿也大多以站姿表明了立场。 大殿内很安静，除了上首那对父子之间一言一语的对话之外，一丝杂音也没有。 而皇帝朱曦面色如常，神色自若，当然了，身为皇帝，这么点小场面都撑不住，哪里还有那个能耐下这么大一盘棋？ 朱顺的关于我与某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终于到了尾声，“请父皇给皇儿做主！” 朱曦笑的一脸岁月静好，“没想到皇儿还有此艳福，倒是让朕想起了你母亲！元妃和朕也是在你这个年纪相识的，当年也竹马绕青竹，花前月下倾心相知！唉” 朱曦是真的有些感伤，廖氏是他嫡妻，却因着种种考虑最终没有封后，他对廖氏是有很大的亏欠的。 朱曦的表现看在众臣眼中，那就是十足的戏精，把先元妃拿出来博同情，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再长的铺垫，都有结束的时候，为的不过便是这一刻而已，随着朱曦的这句问话，众臣把目光投向领头的姜大相身上。 终于要开始了吗？ 姜大相心中的悲凉更甚，不要以为做臣子的就是那么喜欢跟皇帝作对，人都惜命，但凡一个正常点的聪明人非到万不得已都不会选择这条路。而此刻站在这处大殿内的十多人，都已年过半百，科班出身，十年寒窗，一科一科考上来的。都曾主政一方，到各部任职，甚至安然地熬过那场帝劫，又忍辱负重在明玉公主手下得以幸存！不聪明，又怎能走到这一步呢？ 如果能够选择，他们更愿意附和皇帝的提议，做一个深的帝宠的臣子不好吗？可人总有底线，总有无论面对如何情况，如何威压，如何皇权鼎盛都无法背弃的原则！这是读书人的体面，士子的信仰，世家千百年始终尊奉的佛旨！ 在这一刻，许多人心中非但没有一丝惧意，反而生出满腔豪迈之情，这情绪来的突然，来的强烈，来的迅猛，来的有些消化不能，甚至从头到脚如触电般的战栗！为了心中所持，虽死无憾！ “陛下，臣反对！” 姜大相率先开战，慷慨激昂地说道：“明阳公主从位份上来说是公主，岂能婚配皇家？此乃悖逆人伦之道，臣万万不敢赞同，否则，我大顺将成万事笑柄！” 是的，这是他能坚决反对最大的依仗，公主，皇子，同为一脉，两者之间婚配，无疑兄妹，有违人伦，他不相信有谁能驳斥这一提议。 “陛下，臣附议！” 这是郑相，就是君臣已经达成共识，将要接替姜大相成为下一任大相的政事堂三公之一的郑相。 “臣附议！” 叶相出言反对。 “臣附议！” 礼部相公秦大人紧随其后，他是真的反对兄妹的。 “臣附议！” 这是吏部相公柳大人，出言表明态度之后，又加了一句“陛下，表兄妹间婚配不过是民间穷困之家所为，陛下此举有违皇家颜面，何况太子殿下可是储君，当为天下臣民表率才对！” “臣附议，陛下，柳大人所言极是！” “臣附议，陛下，万万不可悖逆人伦啊！” “陛下，此举不可啊！” 一连串的反对之声逐一响起，竟然没有一个赞成的。朱顺毕竟年幼，未曾经历过如此场面，已经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了。朱曦却始终笑盈盈的，未见有何异常，端坐其上，连姿势都没换过。仿佛众臣反对的只是午膳要上的一道膳食而不是他最宠爱的外甥女要嫁给自己选为储君的那个年轻人。 姜大相还是给皇帝留了一点体面的，甚至有些苦口婆心地劝解道：“陛下，天下淑女良多，未尝不能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窈窕之女，陛下真心宠爱明阳公主，更不该让其承受如此骂名！太子乃国之储君，颜面大于天，万不可损啊，一旦储君伤及颜面，我等一众臣子只有以死谢罪了！” 朱曦的反应很是奇怪，他一丝生气的迹象都没有，非常柔和地对朱顺说：“顺儿，你看呢？要不换一位吧？天下淑女，适龄者只要未曾婚配，任由你挑选即是！” 朱顺看起来很不甘心，还想再争取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父皇，皇儿的意定之人是” 姜大相出言打断了朱顺的话：“太子殿下，您久在宫外，尚且没明白身份之贵重，太子者，国之储君，言行举止，皆为天下臣民所望，所从！违逆人伦之道，切不可行！” 吏部柳大人从旁缓和气氛，说道：“殿下，天下淑女良多，无论您心悦哪一位，只要身家清白，未曾定亲，又在适龄之年，当得起太子妃之重任，我等臣子当为殿下贺！至于明阳公主，万万不可！” 朱顺的表情很是诡异，像是要笑，又像是无奈，转过头看了看他的父皇，回过头来看着几位相公，语气极为天真地问道：“天下适龄淑女，只要未曾婚配，身家清白，都可以任由孤挑选？” 可惜的是姜大相一心想着阻止明阳公主成为太子妃，根本没有听出这话中的深意，决然地再次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殿下！按制，您可以有太子妃一名，侧妃两名，良娣若干！虽然时间紧迫，有些局促，但是请您放心，只要您提了要求，臣保证短期之内一定选出合您心意的淑女，侍奉殿下！” 朱顺松了一口气，摸了一把冷汗，笑道：“父皇尚且俭省自律，孤怎可违逆孝道？一位太子妃即可，侧妃良娣就算了！既然大相如此说了，那就请父皇下旨吧，孩儿心意的淑女恰恰符合众位相公的要求，身家清白，适龄未曾婚配，当得起太子妃之责，又完全没有悖逆人伦，便是冀州王氏之女王寄舒！” 姜大相等一众大臣已经不是一脸懵逼能形容的，简直是一屋子懵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博弈背后 对，没错，我们反对的态度是有点那啥，说的也确实有些危言耸听了，至于说天下淑女任其挑选，那天下还是有限定范围的，他们的意思其实是分析各方势力目前局势政治动向未来朝局安排等等之后，列个无伤大雅的单子把选中的人往您跟前一推，您从中选一个就行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满腔的反对言辞还没有说出来呢，您自己就妥协了？ 冀州王氏，恩，世家之女，王景之的闺女，母亲柳氏，吏部相公柳大人的外甥女，自小在湖州长大，御史中丞顾大人是她拐着弯的表舅，她口中的舅妈姓顾，顾姓舅妈有个堂姐嫁到了李家，有个表姐嫁到了姜家，这么一算，大殿内一大半的人都是她长辈。 众臣面面相觑，还反对吗？ 如果反对，要怎么反对，什么理由？ 朱曦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个表情，仍然是面带微笑的，非常民主，一看就是个喜欢纳谏的君王的表情，慢条斯理地问道：“众位爱卿以为如何？大相可有说？” 姜大相很迟疑，以他这些年跟天家斗智斗勇的经验来看，尚且不是很习惯这么快就逼着皇家改了主意，他实在怀疑这其中是不是还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冀州王氏，整个家族背景利益冲突掌权人官场派别飞快地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皇帝朱曦还在等他的回应，根本不容他多想，“陛下，臣无异议！” 此言一出，石头落地，板上钉钉，姜大相话一出口，就知道又做错了，他忘了王寄舒有个哥哥叫王寄秋，不仅和太子一共在公主府待过两年，还是目前最得宠的翰林院供奉，而且，深得帝宠！ 电光火石之间，姜大相瞥见了太子殿下和皇帝朱曦的目光互动，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急智，脱口而出道：“陛下，明阳公主及笄已过，年满十六，当选驸马，请陛下降旨！” 这就是交换！ 王寄舒可以做皇后，却不能有一个现在都深得帝宠，又和储君交情深厚的哥哥！尤其是在储君和世家各方势力都不是很熟的情况下！ 王寄舒做了太子妃，其家教一定很好，那么他的哥哥，少年英才，英俊潇洒，选为驸马，婚配明阳公主，陛下这么宠爱明阳公主，应当不会反对的吧？ 让我们把时间往前推一推，推到十七日下午，明阳公主请求陛见，是正儿八经的陛见，就是递了帖子，等皇帝发话，然后按品大妆，一应入宫程序一样不少的正儿八经的陛见。甚至连软娇都没坐，入了宫门，步行至文华阁，更是规规矩矩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蓉儿，你这是要闹什么呢？” 朱曦见穆蓉跪下，便示意王福赶紧把人搀起来，穆蓉摆手拒绝，行礼完毕，还不入座，看了一眼低垂着头毫无存在感坐在角落里的史官，朗声禀道：“陛下，妾身次来是为幽州票号而来，票号事关民生经济，不应掌在个人手中！妾身决议将幽州票号交还朝廷，请陛下允准！” “你疯了！” 朱曦大惊，脱口而出之后便觉得不妥当，看看装作没听见的史官，挥挥手，压着性子等内侍们和史官全部退下，才急急问道：“幽州票号体量这么大，你说放手就放手了？交给朝廷，朝廷谁来管？那帮子酸才懂什么？再说了，当初你是用幽州曲的份子换的幽州票号，把幽州票号交给朝廷了，你怎么办？” 没了史官在场，不用做戏，穆蓉从容了很多，起身走到书案前，耐心地跟皇帝解释道：“舅舅，幽州票号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一直握在手里，本就有应当由朝廷监管，以前是时机不成熟，朝廷也没人可放心托付，现在不是有顺表哥吗？再者说，商税要想推行全国，必须有票号做后盾才行！” 朱曦问道：“你是担心会有人说风凉话吗？还是担心犯了忌讳？” 穆蓉笑笑，“舅舅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朱曦道：“去岁，幽州票号出面借贷的几笔现银，帮了朝廷很大的忙，忽然交给朝廷监管，朕担心有人不怀好意啊！” “所以我才等到现在嘛！” 穆蓉笑道：“再说了，顺表哥一点根基都没有，总要有点倚仗才坐得稳储君之位！” 朱曦半晌无语，“我以为商税已经足够了！” “商税和票号是分不开的，”穆蓉解释道：“从票号的记录来看，除了世家大族之外，有近一半的存银都是商贾间的往来，而这些往来数目较大，慢慢的已经有大批的商贾干脆用银票取代了现银交易，长此下去，幽州票号存银数目只增不减，迟早会变成一个连我都无法把控的庞然大物！薛家陶家毕竟是商贾出身，没有官方背景，就怕有心人起了坏心，从他们入手，搞点阴谋诡计，损失点银两倒是小事，就怕毁了票号好不容易造起来的开局！如果票号由朝廷监管，逐渐推行小额银票，那市面上的现银大为减少，于朝廷更是好处多多，别的不说，光火耗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你就是这么说服你顺表哥的？” 对于朱顺的性子，朱曦摸得透透的，生性敦厚良善，凡事不把人往坏处想，幽州票号是明阳公主之物，如果不是穆蓉说的这么透彻，言语哄骗，那是肯定不会接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一、博弈背后的背后 穆蓉笑而不语，上前扶着朱曦起身，踱步到南书房坐下。 朱曦夺了她手里的铜壶，“让你尝尝舅舅的茶艺！” 穆蓉托腮，静静坐着看朱曦施展看家本事，口里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其实朱政也不差，舅舅有些亏欠他了！” 朱曦白她一眼，穆蓉老老实实地转换话题：“东宫太傅，看样子守不住了，莫家行吗？” 朱曦抖着手腕，冲洗着茶杯，倒是像模像样，口里淡淡地说：“所谓帝师，不过是个名头而已，莫家一向老实，少有干涉储君废立的，莫老就是有点固执，学问朕还是信得过的！两害相较取其轻，总要给世家一个台阶下吧？” 穆蓉嗯了一声，忽然问道：“如果顺表哥倾心的是个勋贵之家的闺女，舅舅会同意吗？” 朱曦提壶，将滚烫的茶冲在茶盘上，升腾而起一股子白气，正好掩盖了他脸上的落寞。但那口气，穆蓉怎么能错过呢。 “你知道当初元妃为什么没能封后吗？” 这件事穆蓉并没有听闻，甚至都没有查过，也不想过问，很明显嘛，这件事便是先帝和世家达成的妥协，当然也有要表明态度的需要，先帝毕竟是臣子，得传皇位，善待前朝皇室是必须的。而先帝在历经多年战乱之后，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体状况，都不适合做那个托孤之人，于是只有牺牲朱曦，只有拿出最具分量的皇后之位才能安抚世家。 朱曦慢腾腾地洗茶，周而复始，两遍三遍，熟练从容。他的声音像是染上了这水汽，笼上一层雾，悠远而空旷。 “朕生平对不住的人有很多，论到其中之最，便是你母亲，再下来不是先帝而是元妃！” 穆蓉渐渐地听住了，元妃，廖氏，建康皇帝的结发妻子，成亲的时候，建康皇帝朱曦连个四品将军都不是，生平做过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功绩，便是在先帝出征西奴的时候，代替先帝守城。 “元妃给朕胜过三个孩子，头两个一男一女，女孩都长到五岁了，还是夭了！你顺表哥怀上的时候正是帝劫那一年，朕替先帝守城，元妃跟着朕担惊受怕，受了惊吓，朕发过誓，要善待元妃和顺儿，可朕还是食言了！” 朱曦慢慢盖上茶杯的盖子，端了一杯给穆蓉，愣了一会神，才伸手给自己冲了一杯，对穆蓉笑笑，道：“别说顺儿看上勋贵家的姑娘，就是看上一个乞儿，朕也没有不允的道理！夫妻之间，两情相悦最为重要，无关其他！江山社稷朝政局势边关战事，朕妥协过，为了大局，可朕不想让子嗣再承受这种苦！先帝c你母亲，还有朕，苦心经营，为的还不是让你们少受点委屈吗？” 穆蓉喝了一口杯中的茶，苦中带涩，却有连绵不断的回甘。她笑着说：“幸好，寄舒姓王！” “是啊，幸好如此！”朱曦笑道：“冀州王氏不愧是世家当中的佼佼，其子孙之风采不弱先祖啊！” 穆蓉想到了王寄秋，也跟着附和了两句。 余韵缭绕，香气弥漫，两人对坐着饮了一道茶，将要冲下一道的时候，朱曦忽然问穆蓉：“你之前说过想要一个生的好看的，温柔体贴，小意温存，又识情懂趣，体贴人心的驸马，你觉得王寄秋如何？” 穆蓉很惊讶：“舅舅怎么忽然提起这一茬了？” 朱曦低头泼了残茶，忽然把茶杯一丢，茶杯歪倒在茶盘上，险些摔破，再看皇帝朱曦，面带感伤地说：“是舅舅无能，要让你担惊受怕，连安全都没办法保障，刺客一事，虽然未曾查明是谁，可朕相信你心中还是有个大概的方向的，只是不想告诉朕而已！世家绝对不会允许你插手朝政，尤其是在顺儿忽然窜出来之后，对你的忌惮只会更深！单纯只是防备还好，可世家的节操在帝劫中早就全部丧失殆尽了，实在不能高估了他们。你也不小了，给你选个和你心意的驸马，好生待在封地上过你的小日子吧，以后也没什么大事了！” 穆蓉哑然失笑，朱曦说的其实也没错，边关战事眼看着就是这两年的事了，战事一了，大将军回京，皇帝陛下有了更大的依仗，东宫有主，深耕之法使农富，商税取商贾之利补益田亩，怎么看都是越过越好的日子，如果朱曦活的再久一些，不要多，再过十年，朝政平稳，政通人和，所谓大同之世可期。可是，舅舅不知道有个王文远啊，不知道顾家李家王家何家背后还有一层势力啊！朱曦认为已经结束，可恰恰相反，更严峻的对战才正式开始！ “我不想那么早成亲！” 穆蓉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这么说。 朱曦叹气道：“舅舅又何尝舍得？可你一日不成亲，世家就一日不放心！与其让朝臣给你选个不靠谱的浪荡子，还不如趁着顺儿还没正位，先把人选定下来！” 两个人都明白，世家不过一时势弱，才掉进了皇家挖的坑里，等回过神来，世家的反扑也不能小瞧，别的不说，给你来个非暴力不合作你要怎么办？ 两人联手把世家坑了一道，等朱顺正位东宫，世家的怒火第一个要烧的就是穆蓉，理由都是现成的，严格遵循藩王无召不得入京，就够穆蓉头疼的。至于驸马人选，到了年纪总要选，拖了拖不了多久，看看前朝驸马都是什么货色就知道了！ 穆蓉一时心乱如麻，整个人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的她冷冷地站在高处，冷冰冰地提醒她勿要重蹈覆辙，另一部分却咬着帕子，流着眼泪哀求着她想想那些温柔的过往，想想那些悸动和倾心的拥吻。然后她悲哀的发现，就算优秀如王寄秋也没办法让她生出接纳之意，甚至连一丝考虑的可能都没有。 “朕亏欠你的，蓉儿！我曾答应过你母亲，好生照料你！可舅舅实在也没做什么，如今顺儿已经长成，有了足够的力量接任大位，舅舅希望你能过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小日子，像其他女娘一般，有父兄宠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你不喜欢王寄秋，天下士子青年才俊任由你挑选！” 朱曦一脸果决地说：“不要担心别的，只要你喜欢，朕一定要给你挑个合你心意的驸马！” 穆蓉内心一片悲凉，如果不是他，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寄秋挺好的，舅舅不要瞎操心了！” “那就是他了？” 朱曦微笑着把思绪拉回来，面带笑容地看着姜大相，耳边听着他对王寄秋的评语，心道，难得政事堂和他想到了一处。不管姜大相把王寄秋推出来的意图是什么，就这几个人本身来说，算是极为优异了。 一股子莫名的怅然若失涌上心头，朱曦忽然生出极大的不舍来，那么小一个娇嫩团子一样的小人，亲手带大的，如今要嫁人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二、局中人 朝廷上的交涉还在继续，从定国公府回来的穆蓉却一脸闲适地坐在八角亭中，和某人对弈。 “封地的秋收开始了吧？” 王文远的思绪全然不在棋盘上，随口说道：“开始了，预计二十日能收完，蔡坤报上来的预估数跟我们的预期相差无几！” 穆蓉当然也是看过奏报的，“你那十万亩的水田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想到真的被你做成了！” 王文远目光悠远地看着她，没说话。 穆蓉心头一跳，忽然有些不忍直视，低下头去摆弄那棋子，口中故作正经地问道：“你不回去主持秋收，没有问题吗？” 迟迟没有收到王文远的答复，穆蓉抬头看他，王文远却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总要给蔡曹陈马四家一个台阶下！” 穆蓉笑笑，不置可否。 “允州商贾围攻稽税司一案，你真的没有查到幕后之人？” 王文远忽然转换了话题，穆蓉面露诧异道：“此事背后有人？” 红莲倒是派人查过，可商贩一事在先，商贾在后，穆蓉下意识地认为商贾之事不过是商贩一事处置不公激起商贾众怒才引起来的，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就没有下死力气去查，怎么听王文远的口气，这件事确确实实幕后有人！ 穆蓉沉默下来，王文远一句话提醒了她，如果允州事真的幕后有人的话，究竟会是谁呢？ 没等穆蓉理出一个头绪来，王文远便好心地告诉了她：“商贩被村民群殴致死，激起商贾众怒，围攻稽税司，要挟朝廷秉公处置，表面上看意在商税，可对商税有多大的杀伤力，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你，这两件事足以挡住商税的试行之路！” 穆蓉微微点头，这两个案子之棘手，一度让皇帝陛下都束手无策，如果商税的支持者不是她，早就被取缔了。 穆蓉想到了什么，道：“可我大力支持商税一事，甚至一手推进此事，这件事几乎众人皆知，所以” 王文远面色沉郁地说：“所以，这两个案子一出，不仅没有阻挡商税试行，反而消弭了商税有可能的反对势力，只要这两个案子没有成功阻挡商税，以后商税大行其道，还有谁有那个能耐螳臂当车？” 穆蓉也想到了，“所以，这个幕后之人，不仅不是商贾或者世家或者我的任何一个敌对方，反而应该是自己人才对！” 穆蓉茫然地看着王文远，有些不愿意相信，她甚至怀疑这不过是他的阴谋而已。会有这么巧吗？舅舅刚刚提起她的婚事，刚刚提了人选，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有没有再考虑，他就过来告诉他，你一直相信的那个人暗地里做了什么？ 可如果是他，不可能不知道，以她的本事，商税一事一定会推行下去的，什么手段都没用，又为何非要多此一举呢？ 更何况，她的底线他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这么做的原因何在呢？ 到王府道贺的人明显比莫家要多，这个道理不言而喻。 未来老板娘和一位成亲之后无旨不得入京的藩王相比，孰轻孰重？ 王景之远在晋州，府里男主子只有王寄秋一个，于是王寄云c王寄仁兄弟被紧急叫了来，帮着待客。女客由王夫人和匆匆赶来的王大夫人徐氏，领着得力的婆子招呼，还是吏部相公柳大人的夫人赶过来，以殷勤身份帮着待客，才让王夫人松了一口气。至于王寄舒，穿戴妥当了，老老实实坐在内宅接受诸多命妇的道贺即可，身份不同了，基本上除了几位长辈，已经没有需要她起身回礼的了。 又安置妥当一位世交的子孙，王寄秋站在听事房门外，偷空喘口气。笑容僵在脸上来不及收回，真是莫大的讽刺。世家难有心甘情愿与皇室联姻的，一是世家矜持，不愿以身侍权，为五斗米折腰，二是朝代难有百代，世家才有万世。世家嫡子嫡女宁愿相互联姻，也不愿意嫁入皇家。看看整部汉史，虽有大姓入宫为妃为后，可难有嫡女出身，大多不过是家族旁支左系。 可人心都是这样的，宁愿自己不要，也不想给别人。看着满室贺客云集而来，脸上的笑容以及眼中的嫉妒已经藏也藏不住了，王寄秋实在忍不住直叹息。 门外一阵喧嚣，车马脚步之声纷乱而起，王寄秋忽然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盯着西边看了好一会了。 看着有一位世家子弟在管家的引领下进了府门，王寄秋笑着迎了上去。 “大相说的极是，王寄秋却是是个妥当人，朕观此子，才学德行，相貌人品皆出类拔萃，冀州王氏家学渊源，富有教养，确实是个难得人选！” 姜大相一喜，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那，请陛下下旨吧！” 王文远不顾穆蓉脸上越来越黑的神色，径自说了下去：“他在你手中从未赢过半步，商税既然是你主导，又跟东宫有关，你必然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阻挡商税的施行！所以，允州一事必定另有所图，他图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三、计中计 穆蓉呆看着他，想要让他闭嘴，却说不出话来。 王文远眼中寒光一闪，一闪而逝，遥无影踪，独留下古井无波，深邃悠远，难以自辨。 “大顺制延续前朝，为鼓励生产，皇家一向要身先士卒，皇子女年满十六便要婚配，概莫能外！你已经过了十六的生辰，不是今年就是明年。而今有商税加持，朱顺入主东宫时机已到，他早日入主东宫，你的婚事便早一日提上日程！” 王文远的声音逐字逐句一字不落地传入穆蓉的耳朵里，明明很正常，一丝怒气都没有，穆蓉却生生地从这语气中听出杀气腾腾的意味来，令她无端端地打了个冷战。 王文远盯着她的眼睛，强逼着她直面接下来的事情，甚至有些残忍地一一撕开血淋淋的真相，“接下来的事情，我不说你也想到了，东宫太子妃王寄舒，一旦确定，那么王寄秋这个看起来和朱顺紧紧捆在一起，又深的帝宠的太子妃的嫡亲哥哥，便成了一个需要跟东宫一系割裂的绊脚石，再加上朱顺和你的关系，你对东宫的影响力，政事堂诸公，特别是姜大相很自然地就会把王寄秋力推为驸马人选！” 穆蓉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愿意深思而已。她已经逐渐面无表情，木着脸，毫无反应地听王文远继续往下说。 王文远也就顺着她的心意继续往下说：“昔日还是你的手下败将，看起来毫无抵抗能力，对你忠心耿耿毫无异心，却能瞒着你布下这么大的局，更有甚者，你的人毫无察觉！恐怕从其想办法接近皇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吧？” 穆蓉终于有了反应，她眨眨眼睛，静谧如旷谷幽兰的眸色立刻活泛起来，嘴角微微勾起，脸上也有了能称之为生动的表情。 “然后呢？” 穆蓉的语气甚至含着淡淡的笑意，问道：“然后呢？他的目标是我，他图谋的是驸马之位，然后呢？虽然允州一事确实有些手段狠辣，可除了商贩略显无辜，死伤的稽税司的官员，哪一个手上没有沾血？他为什么就不能图谋我？公主的驸马，毫无实权，不过是个傀儡，前朝公主的下场有几个好的？我明阳公主穆蓉，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才智过人，浑然天成，凭什么要跟那些碌碌无能的废柴过一生？我就不能有个像王寄秋那样生的好看，柔情体贴，对我情根深种，又能温柔小意，才识过人的驸马？” 王文远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地问道：“所以，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对吗？” 穆蓉坚定地答道：“是！” 王文远低下头去，看不清表情，只听到嘶哑的低笑和不断耸动的肩。 穆蓉收起所有表情，冷漠如同一床大被，深深掩藏起所有的悲恸未名，所有曾被撕裂的过往，所有茫然无措的孤苦无依痛彻心扉的情绪。 “这一世，我想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坚定地开口说出自己的决定，声音却虚无缥缈毫无力度。 “是啊！” 王文远抬头看她，笑道：“你想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你想要的，一定没有我！” 穆蓉想说是，那话梗在喉中怎么都吐不出来。 王文远垂下眼睑，伸手划拉着棋盘，低声问道：“你还记的明玉公主吗？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穆蓉如遭雷击，晴天霹雳，所有的感知如同退潮的水，疯狂地离她远去，露出乱石林立斑驳污秽的难看真相。 “所以，你是知道幕后主使的？” 王文远笑笑，“蓉儿，我怎么会让你嫁给别人呢！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 她听到一声长长的刺耳的尖叫！那是火辣辣的魂灵被撕裂的痛楚！ 她慢慢站起来，却半步都无法挪动！ 不能后退，她挣扎着，死死盯着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在触不到尽头的深渊里挣扎着最终死去！ 世界安静下来！ 毫无知觉的四肢慢慢有了感觉，往前是痛苦，往后是更大的痛苦！ 她以为没有比万籁俱寂之后毫无目标在黑暗中摸索出路更痛苦的了，现实就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原来比没有任何出路更痛苦的是现在这种情况！ 王文远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那些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样，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穆蓉想泼一杯茶水上去，想搬起棋盘狠狠拍过去，想找一把刀，寻一把剑，狠狠地砍过去，刺过去！ 人都说，摔过一跤，总要学点乖！ 可她前世无能，今生却还是任由他接近她，任他出现在她面前！ 她甚至试着给他机会，试着相信他，更甚者，有一度，她信了！ 她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死死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 似是要牢牢铭记她的愚蠢，和他的卑鄙下作！ “滚！” 穆蓉细碎的言语从齿缝间挤出来，看王文远没有反应，又加大了音量，吼了一声：“滚！” 王文远定定地看着她赤红的眼神，在那滔天巨怒毁天灭地的怒火中缓缓起身，转身离开。 碰！ “啊！” 身后有重物砸地的声音，像是棋盘被人踢翻了，铿锵杂乱中夹杂着一声悲怆的怒喊。王文远停下了脚步，站在当地，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离开了！ 暴雨将至，远处隐隐传来雷鸣之声，王文远充耳不闻，步伐稳健，不疾不徐地走出公主府。 从山窝走出来的路，他走了两次，一个人，从未觉得苦觉得累觉得孤单。 通往大位的路，前世今生都只有一条，他也从未觉得苦觉得累觉得孤单。 苦心经营，费力讨好，只为博她欢心，倾心相付，他何尝觉得苦觉得累觉得孤单呢？ 上了马车，云淡风轻地吩咐随从：“调集人手，密切关注公主府的动向，一旦有人入宫，立刻传信与我！” 慢慢地靠在车壁上，透过车帘子，看着公主府的大门缓缓闭上，又看着马车渐渐远离此地。 王文远自嘲地笑笑，不择手段！ 他一向如此！ 王寄秋又如何？苦心积虑布置良久又如何？卷入朝局左右借势布下浑然天成毫无破绽几无破局之法的棋局又如何？就算不择手段，他也要得到他想要的！ 摊开手，王文远看着掌心那道几乎断裂的掌纹，脸上的笑容随着渐渐合拢的双手渐渐淡去。 右手轻轻放在胸前，掌下那颗心扑通扑通尽忠职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似在笑他，似在笑别人。 有时候，放手需要比坚持更大的勇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四、不知道 王寄秋送走了最一批贺客，却始终没有等到他要的东西，廷议时发生的事，他是第二天才得以知道全程的。 皇帝朱曦以太子吉日相冲为由，将明阳公主婚配一事延后，先办太子的册封仪。政事堂诸公据理力争，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换来了皇帝一句，再议！ 于是再议吧，一边准备册封太子，一边打嘴仗，你来我往如是几日，眼看都进入九月了，还没个结果。 阴沉的天气持续了几天，却没下雨，正值秋收，老天爷像是在戏弄民众，只打雷不下雨，弄得人心惶惶，挣命一般抢收。 王文远对秋收一点都不关心，随着九月的临近，越发烦躁不安。 “公主府没有任何一人入宫？” 王文远有些不敢相信，一再追问宋管事，“是不是你派的人不够多，没有留意到？宫里派人去公主府了吗？” 宋管事回道：“公子，属下已经把能派出的人都派出去了，日夜不合眼紧盯着公主府，确定公主府并没有派人入宫，宫里也没派人去公主府！” 王文远仓皇不安，“王府呢？” “公子说什么？” 王文远忽然加大了音量，怒气冲冲地问道：“我问你王府呢？王府有什么动静？王寄秋是不是入宫了？” 宋管事吓了一跳，惶恐地答道：“公子，王寄秋在文华阁当值，他当然需要每日入宫了！” 王文远这才醒过神来，他焦躁的有些失了分寸了。 “公子，公子，有圣旨来！” 青城咋呼着从前院一路飞奔而至，王文远却没空责怪他没分寸，脸上的表情非常的耐人寻味。他像是想笑，可抽抽嘴角，眼睛却含了湿意。 “公子？” 宋管事提醒他，要应出去接旨啊。 王文远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地吩咐道：“青城，去备香案，宋管事，去把天使迎到中堂备茶，好生伺候，我去更衣，马上就到！” “是！” 宋管事和青城一同下去办事，王文远深吸了几口气，才转身快步奔向内宅。 王文远罕见地失了从容，扣腰带的时候手直发抖，还是小兰实在看不过去，过来帮忙才算收拾停当。 结果，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给绊倒，好不容易站稳了，再往前大步而去的时候，小兰分明看到一向稳健的背影略微有些倾斜。 前来传旨的还是王福，乾元殿总管太监，还有王顺，文华阁总管太监！ “有劳两位公公久候，臣不敢怠慢皇命，特意更衣洗漱，还望两位公公海涵！” 王文远一进门，眼睛便落在王顺手中托着的明黄卷轴上，极力压抑内心的不安，笑着寒暄了两句。 王福王顺矜贵的态度倒不像是来传旨的，王福还好，笑着回了礼，口里说着不妨事，眼神却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王文远。王顺就没那么含蓄了，裸地，毫不掩饰地，从头到脚来回扫视了好几遍，宋管事都有些怒目而视了。 王文远面带笑容，任由他们审视地看，心里的笃定越来越强烈。 果然，王顺终于收回了目光，对王福轻轻点了头，王福站了起来，一扬拂尘，高声叫道：“王文远接旨！” 接旨的过程倒是顺利，王文远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听完旨意内容，跪拜在当地的那一刻，他第一次对朱曦这个皇帝生出无限的感激。 王文远有多么巨大的高兴，有多虔诚的感激，王寄秋就有多大的茫然，就有多绝望。 难道他错算了什么？ 这局棋，每一步他都走的恰到好处，局中各方所为，都是站在各方的立场上被迫着做出的唯一选择，几乎没有任何偏离目标的可能，那这是怎么回事？ 赐婚王文远？ 他是庶出啊，什么时候皇家这么不矜持了？ 再说政事堂，为什么毫无波澜地就这么同意了？ 这么多天的廷议争论，说的可都是他啊，陛下迟迟不允的原因又不是他不符合，而是考虑到皇室已经连续要办两场婚事，再多一场，有些不郑重而已啊！ 王寄秋内心一片茫然，呆立良久，忽然抬脚便走，等回过神来，发现在自己已经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内一切如常，景物依旧，谷雨小满等近身伺候的，甚至对他的到来表示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不仅迎在二门，还满脸喜气引领着他直往绿云轩。 王寄秋寻着本能，顺着曲廊，麻木地随着二人前行，对周遭视而不见，自然没有那个余力留意四周，浑然不知立春立夏等人早就等在书房门口，王寄秋才发觉，书房竟然是紧闭房门，就连谷雨小满都没有在内伺候。 “殿下，寄秋公子来了，求见殿下！殿下，您开开门吧！” 立春一反常态地大声叫门，面上的焦急之色不似作为。 王寄秋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粗鲁，如此失了方寸。 立夏也上去帮忙，苦苦哀求道：“殿下，真的是寄秋公子，您开门吧！” 两人大声呼喊了好一会，一丝动静都没有，小满和谷雨站在旁边默默地掉眼泪，立春和立夏也快撑不住了。公主把自己关在书房已经好几天了，不要任何人陪，要不是素心姑姑死都不肯离开，恐怕连素心都不让陪着。不准任何人出府，也不准告知任何人，除了素心姑姑每日强逼着用点羹汤之外，整日一言不发，就那么呆呆坐着，困了闭上眼睛，睡着了也是时不时地抽搐着，惊叫着醒来，不哭不闹不吃不喝，形同行尸走肉。要说对圣旨不满，可在封地的时候，殿下对那王文远分明是不同的，就连回京，都是叫了他随驾，甚至被刺客追杀的时候，都是王文远一路上护着殿下的周全。要说不喜欢王文远，那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五、大梦初醒 立春立夏等人都是婢女，身份限制，没有那个立场劝解什么，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劝解的，殿下还是不开门，这该怎么办？ 立春坐困愁城的时候，书房的门忽然开了，素心冷着脸却难掩倦意地出现在门后。 “王公子，请进！” 王寄秋机械地进了书房，茫然的眼神四处张望，在熟悉的位置看到了熟悉的人，感觉却如此陌生。 穆蓉靠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呆愣的眼神直望着窗外，空洞毫无焦距，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王寄秋的沉浸在泥潭中的心忽然间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声如雷鸣！ 她也是不情愿的吧？ 驸马是王文远，她也是不喜欢的吧？ 她对他，是不是 王寄秋如腾云驾雾，身在半空，摇摇欲坠，跌跌撞撞，毫无风度地挪到穆蓉跟前坐下。 “蓉” 张张嘴，突出一个字，仅此而已，剩下的全然被那被惊动而转过头来盯着他看的目光给打断了。 那是什么眼神？ 平静无波，毫无波澜，如一潭死水，纹风不动，似乎早已超脱生死，超然物外！ 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了，对什么都觉得无所谓了，可一片超然的背后，却隐隐压抑着如山壁如磐石般的坚定！ “允州一事，是你的手笔？” 目光的主人，声线有些嘶哑，似乎好几天不曾开口说话，对说出口的话一句一字都要仔细斟酌。 “是！” 王寄秋决定坦白，他实在想知道究竟算错了哪一步，或者是谁，还能让他输的这么彻底！ “你图谋的是我？” 穆蓉平平淡淡地问道。 王寄秋退无可退，坚定地回道：“是！” 穆蓉微微闭了闭眼睛，自嘲地一笑。还真是讽刺的很，她一直以为尽在掌握，一直都认为他是她的手下败将，却没想到，偏偏是他，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手安排了这么大的局，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就像是他，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逃亡的那十几天更是日夜相对，彼此之间连最不堪的那一面都被看去了，她以为，两人之间再无隐瞒，却没想到，原来她看人一直都是这么不准吗？ 穆蓉看着窗外，也不知道视线落在何处，有些问题她压根都不想知道，却一定要问。比如这句为什么！ 王寄秋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说心悦于你，谋求百年，殿下信还是不信？” 心悦于她，谋求百年？ 穆蓉眼中的嘲讽更深了，她怎么会信这个？ “你心悦我什么？”穆蓉讥讽地问道：“生的好看？富可敌国？权势熏天？还是天纵奇才？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信服的理由！” 王寄秋无法言喻，他也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因何而倾心于她，他是十大世家出身，冀州王氏的嫡子，少年中举，出类拔萃，被寄予了太多家族的期望，绝不可能任由他选择驸马这个身份的。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他心知肚明！曾经有一度，他想过放弃的，可最终，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她的笑颜如花，睿智灵光，放不下她舍我其谁的自信和唯我独尊的霸道！放不下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算无遗策！更放不下她其实无所依靠仓皇失措夜夜梦魇！ 王寄秋喃喃问道：“理由？给你一个心悦的理由？” 穆蓉轻轻颔首，道：“是！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王寄秋的思绪飞快地从无数的过往画面闪过，最终落在对面面色苍白却仍然目光如炬的女子身上，“你让我给个理由，” 王寄秋轻声说，“不如，你先给我一个不倾心与你的理由！” 穆蓉微微一愣，睁大了眼睛去看他，王寄秋嘴角慢慢勾起，如春风入境般的暖意忽然写满了他的双目，就连声音都如春风一般和熙，眼前之人，他要谈起的那个人，只是想起，便让他觉得温暖。 王寄秋笑着说：“你生的好看，又有如此显赫的身世，坐拥一国财富，更难得的是，你运筹帷幄，绝顶聪明，可谓天纵奇才，无论是对弈还是谋事策划，我从未在你手上赢得一招半式！你倒说说，我为何不倾心于你？你就如同九天仙女，如夜空中孤傲的月，凡女怎可与你争辉？如果我不倾心与你，天下到哪还能寻一个如此才情纵横，光华万盛的你来让我心甘情愿地倾心相付？” 最初的诧异之后，穆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纹丝不动，王寄秋的话语如同泥牛入海，杳无踪迹。 王寄秋笑容微收，那双满布温柔的璀璨眼睛垂了下来，不甘心地问道：“殿下，我输得很冤，你能告诉我我输在何处吗？” 穆蓉静静坐在那里，却想起了那天和舅舅的一番对话。 “就是他了，对吗？” 穆蓉犹疑良久，还是摇了头。 朱曦奇道：“这是为何？你不也说王寄秋挺好的吗？” 穆蓉道：“他确实不错，可是，舅舅，我所说的不错，是站在东宫属官的立场上看的！表兄在朝中根基浅薄，又摆出了力推商税的姿态，可想而知，无论是世家还是勋贵，都不可能支持他。王寄秋出身世家，还是一等一的冀州王氏，其才情如何有目共睹，更为重要的是，他不反对商税，其人有过目不忘之本领，对术术之道颇为擅长，又曾经历过幽州票号吞并其余商号，是辅佐表兄的最佳人选！” 朱曦道：“顺儿倒是跟朕提过，可你要喜欢，不过一个臣子，朕还是有办法的！” 穆蓉低头不语，朱曦了悟，“所以，你不喜欢？” “是，我不喜欢！” 朱曦点点头，毫不在意地说：“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穆蓉欲言又止，朱曦一挑眉，“怎么？跟舅舅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穆蓉笑笑，“可如此一来，表兄册封一事，难免又横生波澜！” 朱曦摆摆手道：“那也不能拿你的终身开玩笑！” 穆蓉低了头，声如蚊蝇说了句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六十六、吾之心悦 穆蓉微微回神，轻声说：“因为我不心悦你！” 掷地有声，如梦初醒，惊醒了他，也惊醒了她。 眼泪忽然猝不及防，夺眶而出。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因为她心悦了他！ 原来即使有来世，她还是逃脱不了那一杯毒酒！ 原来曾经的倾心心悦，并不是她的懵懂无知，而是上天注定的安排！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非得是他呢？ 是因为他生的好看，还是对她温柔小意，疼爱如斯？更或者，是无论面对刺客还是面对野狼他始终温暖可靠坚如磐石的臂膀？ 可他骗了她呀，再一次骗了她的呀！ 穆蓉掩面而泣，悲不自胜，有对他的憎恨，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厌弃！ 她说她不心悦他，然后便是猝不及防的泪水呜咽。王寄秋被大力扯着往往后退，他来不及说话，只能扭着头去看她，他想问她，实在忍不住想知道答案的最后一个问题，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王文远，你心悦的是他吗？ 送走了传旨的天使，王文远将圣旨供到祠堂，愣愣地看着案几上蒙着白色绢布的牌位以及唯独一块没有蒙绢布但却姓名不详的牌位发了好一阵的呆，才逐渐回过神来。 他离开公主府之后，没有一个人入宫，今日所下的圣旨却是赐婚于他的，那就是说，别管王寄秋怎么安排，蓉儿早就跟陛下通了气，他才是那个真正的驸马人选！ 蓉儿，你心悦的还是我对吗？ 王文远心头一跳，快如闪电，卡在嗓子眼，似乎他一张嘴，便能将那血淋淋的肉团吐出来。 他闭了闭眼睛，掩住了满目的雾气升腾，竟然止不住的想要流眼泪。 他的蓉儿，自始至终，终究还是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呼伦过晚膳，洗漱更衣躺在床上的时候，王文远暗自寻思着，要怎样才能尽快把这婚事办了。 该给谁传递消息呢？ 建康十一年九月初一，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个特殊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绿云轩有了动静，闭关多日的明阳公主殿下一大早便召人更衣梳妆，着一品王爵服，摆出凤驾，打起笙旗，鸣锣开道，声势浩大摇摆入宫。 比公主府还要早一刻，王文远已经入了宫。 “见过秦大人！” 这一日最忙的人莫过于秦大人了，他正着人催促人员到位，听到一声问候，匆匆一瞥间，秦大人本来已经扭过去的头又重新扭了回来，面上露了三分笑意，笑呵呵地说道：“原来是新科驸马啊，恭喜了！” 秦大人此言一出，围在秦大人周围的内侍低级官员等纷纷将好奇的目光转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王文远，窃窃私语之声毫不掩饰。 王文远泰然自若地笑道：“多谢秦大人！在下看秦大人甚是忙碌，不知道可有在下效劳之处！” “啊，那倒不用！” 秦大人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话一出口，忽然想起了一事，便笑着拍了拍王文远的肩膀，略微有些暧昧地说道：“倒是有一件疑难之事要劳烦驸马！” 王文远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举止潇洒，笑道：“秦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围在四周的人忽然掩口而笑，秦大人瞪过去，马上消音了。 “来来来，贤侄，咱们借一步说话！” 对王文远，秦大人的态度可以说相当的和蔼可亲，贤侄都叫上了。 王文远随着他往旁边退了几步，静听下文。 秦大人笑的一脸不怀好意，“贤侄啊，今日乃是太子册封之礼，按制，皇室王爵需列席以正视听，宁王年迈，虽能列席但恐怕担不起佐证之责，如今皇室除宁王外，只有幽定王和明阳公主品级最高，幽定王未能回京，所以，只有请明阳公主出面做掌仪，这个，劳烦贤侄跟明阳公主说说？” 这个事本没有什么，是秦大人过于小心了，明阳公主之凶名，过往的那些赫赫战绩，使得此事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敢接。 王文远笑道：“不过区区小事，秦大人但有差遣，在下领命便是，必不耽误册封大事！” “秦大人又何必劳烦驸马呢？” 事情都说定了，忽然有人突兀地插了嘴，秦大人脸色一沉，寻声望去，看到来人便缓和了神色。 “是寄秋啊！” 相对于庶子出身的王文远来说，秦大人自然对嫡子状元身份又日日相见于御前的王寄秋更为热情些，“寄秋，你来的有些迟啊，本官寻你多时，怎么这个时候才到？” 王寄秋面色如常，只双目有些血丝，其余风采依旧。笑着上前赔不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王文远一眼，对秦大人说：“大人，此事交由在下去办，如何？” 秦大人哈哈一笑道：“你本是册封典仪的掌印，由你出面再恰当不过！此事就不劳烦驸马了！” 王文远摆摆手以示不用在意，秦大人揽着王寄秋的肩三两步的便走远了。 王文远微微一笑，看也不看四周看热闹的闲人，径自进了院子，寻一处清凉地等待典仪开始。 “承天景命，帝曰，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今有皇长子朱顺，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宏图夙著，美业日隆。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臣民所见，职兼内外，彝章载叙，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大顺朝史书上第二次的册封太子之礼，便在表面上一片肃穆和谐，实际上众臣心思各异中开始了。 穆蓉表情肃穆，近乎面无表情。 虽然朱顺是她一手推上的这个位子，虽然她一步步也走到了今天，虽然身后的满朝文武支持储君的没有多少，虽然接下来要面对更加严峻的冲突，可这些，在此刻，还真的没有被她放在心上。 穆蓉象征性地在司仪呈上的宝册信物上点了两下，微微点头，以示血脉无误。 接着便是赐印，百官参拜，择日移宫！至于祭祀宗庙，吉日都排到下个月底了。 至此，典仪结束，百官散去。 穆蓉站在乾元殿九十五阶的石阶上遥遥远望，已经逐渐显出皇家气派的大汉宫笼罩在正午火辣的阳光下，处处一片金黄之色！ 看来大汉开国皇帝不过是穷人咋富，逃脱不了那种小家子气，把大汉宫修建的富丽堂皇却失了温雅，也不知道文人骚客私底下是如何腹诽的。 穆蓉冷冷一笑，都说苟富贵勿相忘！可人真的富贵了，便会忘了当初卑微时吃下的苦，许下的诺，恨不得给自己换一个祖宗，以正血统高贵。 人心呐，越复杂越简单，几乎一目了然！ 王文远为什么会成功？ 支持他的人就真的认为朱家没那个资格入住大汉宫吗？ 前朝开国皇帝，乞儿出身，这么多年，难道就少了被人诟病？ 说到底，还不是利益熏心！ 穆蓉缓缓下了石阶，目光从那雕栏玉柱上缓缓划过。 金银物，是没有温度的！也是没有善恶之分的！ 是人给了它温度，让它变得或善或恶，甚至丑陋！ 如今她有足够的多的金银之物，她有足够的力量，有足够的时间！ 就让她解开那面具，让世人看看，他们汲汲营营苦苦追寻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东西！ 她倒要看看，去了面具之后，还会不会到处都是一片笑颜如花，温声细语，富丽堂皇，歌舞升平！ “红莲到了吗？” “殿下，红莲姑娘已经在公主府等候！” 下了最后一阶，王文远在不远处等候，穆蓉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他，半晌才微微一笑，自言自语般说道：“要重新布置了，真头疼啊！” 说着头疼，面上却一丝为难之色都没有。 轻挪莲步，从容洒脱地走向王文远，脸上微微的笑意所带的是智珠在握的自信，令人炫目！ 走到王文远跟前五步远停下脚步，浅浅地撩了一眼过去，淡淡地问道：“还记得我们的赌局吗？” 王文远轻轻颔首，穆蓉露齿一笑，道：“那就看看谁会赢到最后吧！” 王文远眼中的笑意增大了，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低下头来想说什么，忽然抬头往她身后看去。 穆蓉转身望向来路，那高高耸立的九十五阶石阶最上方，王寄秋昂然直立，背着手看向这里，却看不清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