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大唐》 正文 第一章 天子在作秀 贞观二年,京师大旱,蝗虫四起,百姓绝粮,黄河两岸白骨埋青草。 入暑的长安天气愈发燥热,使人的心神也比较狂躁。 算不得宽敞的街道,人群比肩接踵,有锦衣华服的官员,有粗衣麻布的平民百姓,然更多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 这些人像是约好了一样,目不斜视的盯着身前不远处的城墙,大气且都不敢喘上。 “圣人至!” 城墙内一声公鸭儿般嗓子打破了这份肃宁,若不出意外,喊嗓人是个没带把儿的。 “嚯” 城墙下的一律人都不由自主的整了整身子,背靠青松的那些乞丐亦是蓦然挺着了腰杆子,别提多严肃。 只见城墙上渐渐出现了一位身着杏花龙袍男子,面带龙凤姿态,年不及三十,却不怒自威,只不过刚毅的脸颊下那双大眼望着城墙下黑压压的人群,竟然有些湿润。 他身后又依次出现不少人,有老有壮,有身着飞禽的文官袍,亦有穿着走兽的武官袍,足足二十多人。 “陛下,您要不再考虑考虑,苏将军已快马加鞭赶来长安,或许她有办法。”说话的是一名穿着文官袍的中年人,面容有些憔悴,但目光却一点都不浑浊。 “她?没想到克明还是打搅了她。”天子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苦涩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但很快又恢复了绝望,自嘲道:“或许她可以,只不过大唐的子民等不起,朕亦等不起。” 说到这儿,天子有些动然,指着长安城外那光秃秃的丘陵,声音有些嘶哑,“克明,你看看,去年那座山还是郁郁葱葱,如今为何变得死气沉沉?都是饿的啊,百姓没得吃,哪怕是一碗粥都没有,只能啃草本树皮,只能啃树皮” “陛下,可此事还需重新商榷,毕竟毕竟古往今来,从未有之。” “还请陛下三思,天灾怨不得陛下,还望陛下以龙体为重。”城墙上悉数官员稍稍轻微着身子劝谏。 衣不蔽体,破碗竹丈,这就是大唐的子民啊,这就是自己登基两年来的功绩! 羞愧,曾于军中犹如神一般的他,此刻只觉得脸颊火灼一般滚烫,不敢与那些百姓对视。 万里无云,烈日晒的众人汗珠儿涔涔之下,这贼老天哪怕一丝清风都舍不得增舍。 “朕意已决。”良久,天子恢复了往日的刚毅,阔步上前,临城而视,望着那一群无望的百姓,手掌心儿缓缓摊开。 “是蝗虫” “圣人撺着那该死的蝗虫作甚?” “” 城下不少眼尖的百姓一下子巧了个明白,此间忘了炎饥,逐个睁大了眼睛,挑眉私论,很是不解天子此番举动。 街道拐角,酒肆树荫下立着一位男孩,约莫十五六岁,面容倒是生的清秀,只是一身脏兮兮,身子又颇单薄,极不显眼,怀里还楼着一个比他更脏兮兮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大哭过,那双雾气氤氲的眼睛嵌在白皙的脸颊上,极惹人喜爱。 “大兄,天子拿着蝗虫作甚?那些可是坏虫子。”小女孩蹙了蹙眉,煞有其事的思考着,她不解那些小虫子为何夺取了父母及好多玩伴的性命,更不理解当今的天子拿着那些坏虫子干麽。 “他呀。”少年温和的看了眼怀里的小家伙,望着那红肿的眼眶,有一丝心疼,顺了顺小丫头的鬓发,笑道:“咱们的天子在作秀呢!” “作秀?” 望着小丫头更加疑惑道表情,少年这才哑然,此间可是贞观年间,可不是后世,小丫头哪里明白“作秀”为何意。 所有人都望着那城墙之巅,而少年却呆呆的望着一贫如洗的天空,竟一颗流星自东向西划过,不过速度出奇的缓慢。 诡异的流星并未勾起少年多大的好奇心,仰望苍穹,不知不觉,来到大唐一个多月了,没有所谓的繁华盛世,只有蝗虫,只有白骨,以及这一个月来绞尽脑汁的寻粮。 前世他是一个孤儿,亦是一位病人,准确来说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大学毕业几年辛辛苦苦挣的那些钱全送进了医院,而医院也给他这种病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人格分裂。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只记得和寻常一样吃完药后就躺在床上,随意翻看几页尼采的悲剧的诞生,不知不觉便睡了,一觉醒来则是千年前的大唐。 还不等他适应这个时代,洛阳郊外的茅草屋里便是噩耗连连,相处不过一天的父母相继去世,都是活活饿死的,当时他正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从河里捞出来到几只纤瘦的螃蟹。 到底说,还是晚了一步。 前世作为一个男生,他叫苏妩,他很恼怒如此偏女性化的名字,奈何这名字可是八岁那年父母给他留下的唯一东西,思来想去,还是用到了今日。如今那仅有一日之恩的父母亦是给他留下来另一个名字,苏灿,这具身体的本名,当然除了名字,还给他留下了一份不可多得的温暖,一个四岁半的妹妹,苏珞然。 说来也奇怪,他记得医生曾说过自己有第二人格,并且根深蒂固,基本难以治愈,可入唐一个多月了,每日食不果腹,但病却不曾发作,更恐怖的是他都忘记了自己的第二人格究竟是什麽样的存在。 难道穿越还能祛病? 算了,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或许妩去灿来,人生又是另一番境遇。 这一刻,苏灿挺好的。 又在发呆,还是望着那看不到顶的天空,四岁半的苏珞然已经见怪不怪了,谁让他是自己大兄呢。 “哼,大兄,你还没说作秀是何意。”小丫头嘴上不满,可是那白藕般的小手臂却紧紧抱着苏灿的背部,丝毫不觉得炎热,小脸儿蹭来蹭去,像只不安分的小猫咪。 面对小丫头,苏灿没有任何抵抗力,蓬头垢面的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与这流年格格不入,“珞珞,待会儿你就知道作秀是什麽意思了。” “哼,不说算了。”小丫头显然不是头一次听这大兄胡口乱言了,水灵灵的眼睛又瞟向城墙上的天子。 史书上曾记载过太宗吞蝗,但文字毕竟是文字,终究有些浅薄,寥寥数笔,哪能看得清那荒年,哪能有如今这般看的出这历史的沧桑与残忍。 苏灿作为一个历史的朝拜者,目光亦是寻向那令后世人无比推崇的那个男子身间,屏息不语。 “朕有愧!” 蓦然间,一雄浑之声响彻寰宇。 一片哗然,百姓舌桥不下。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见李世民迎立墙头,虎目欲裂,手握蝗虫,一字一句,唇齿颤抖,“朕愧对你们,愧对大唐百姓。” 那可是天子啊,天子竟然向吾等流民道歉,关内不少流言蜚语说天子得位不正,天降蝗虫是为了惩罚这位新君,可如今见着天子如此悲痛之态,又见千古从未有之的君坦荡承认愧对于民,顷刻间,不少人心中的一团火烟消云散。 人心亦是肉长的,新君登基两载,戒奢从简,轻徭薄赋,若继续承平数载,怕又是一个文景之治,奈何天不遂人愿,一场大旱,一场蝗灾绝了人的念想,这贼老天想着法儿不让人活下去,隋末动乱死了好些人,好不容易太平了,又流年不利。 这能怪得了天子麽,怪不得啊! “圣人,这怪不得您,都是这贼老天害的。”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含泪嘶语,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前些日子在汴州没了,小儿子在宫里禁军当差没饿死,从小娃子口中知道,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听说那皇后都舍不得穿一件新衣服,好些绫罗绸缎都打赏给宫里的那些苦人家,能兑点儿粟米粥什麽的,能活几个全看造化了。 “圣人,这怨不得您,是咱们命苦。”又一中年男子虎目含泪,他是河南人,举家西迁,可到了长安,一家五口,仅剩下他一个了,七尺长的壮汉愣是哭的撕心裂肺。 “” 一旦有人开了先河,后面的人便跟潮起来,眼泪与哭喊连成一片,往日喧嚣的长安此刻只有悲伤c怀素。 “魏爱卿,房爱卿,你们看看,这都是我大唐的好子民,可是朕连一点粮食都拿不出来,你们说朕窝囊不窝囊。”此刻的李世民竟有些后悔不择手段的夺了这个位置,这个位置能得到很多,但承担的更多。 隋末一场战争下来,双方伤亡也有十几万人,可那时敌我分明,并不觉得如何。然现如今,一场大旱绝了怕是好几万户人家,这可都是大唐的子民,战争才刚刚结束,又遇如此荒年,百姓哪里还折腾得起。 魏征c房玄龄等文臣武将一时相顾无言,原因无他,天子此言亦是戳痛了他们的心窝子,食之俸禄取于万民,而今万民挣扎于水火,但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文人羞愧难当,武人恨不得入塞杀敌泄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不太优雅的相遇 李世民左手中的蝗虫足有七八只,刚被捏死,外壳还在震颤,褐黄的液体顺着手腕儿流渍于清白色的墙砖下,募然间,他高举左手,向着城下上万百姓,愤道:“人以欲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朕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莫要祸害这天下苍生。” 说完,便一口吞下了那早已不成模样的蝗虫。 一瞬之间,文臣武将拥簇而上,一位白须飘飘的文官,满脸忧虑,“陛下这东西可吃不得,怕是会得病,您赶快吐出来。” “萧爱卿莫要再阻拦,朕希望这所有的灾难都置之于己身,还怕什么疾病!”嚼了几下,李世民便一口咽了下去。 “这” 蝗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天子的脏腑,刹那间,二十多位文官武将皆哑口无言,而城墙下的百姓更是骇然失色。 “天天子他竟然咽了蝗虫。” “这” 眼前之事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然而更让城墙下百姓震惊的是那些文官武将不知何时起手掌心亦是捏满了蝗虫子,分立于天子两侧,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尔其有灵,当蚀我心!” “尔其有灵,当蚀我心!” 二十多人异口同声,震耳发聩,穿云裂石! 刹那间,城下百姓泪如泉涌,只是少了些嘶喊,无一不被天子及满朝文武的无可奈何所感染,面对这些小小的虫子,大唐那些最聪明的人的都无计可施,还有活路麽? “这荒年到底要带走多少白骨才甘心” 不少人狰狞着面颊,红着眼,握紧拳头,朝着苍天发出最响彻却又最无助的呐喊。 “大兄,我们也会饿死麽?”消沉绝望的气氛笼罩长安一片,小丫头有些畏怯将身子蜷缩更紧。 “不会的,渭水河里有那么多螃蟹c贝壳c螺蛳,咱们怎会饿死?” “嗯”想起了那味道比米饭还要鲜的奇怪东西,小丫头一扫阴霾,水汪汪的眼睛眯起了一丝笑意。 一个月以来,苏灿便是靠着古人还不曾食用或不曾重视的水产品填饱肚子,逃亡长安的一路上,当他见着那些流民争相食用这野草树皮之时,他有想过告知那些饥民填饱肚子不禁地上可以,水中除了鱼虾甲鳖亦还有很多可以食用的东西。可他又不敢说,如今混乱一片,在没有绝对的秩序下,人可以为了填饱肚子能作出一切令人想不到的可怕事情,如此一来,他怕那些饿昏头的百姓争先恐后下水,到那时自己和小丫头怕真的会饿死或者被狂人打死。 他不是没有良心,只不过他没把握面对没有秩序下的人欲,此次随着流民逃亡长安,其实最主要的目的,他想告知朝廷,不要眼光拘泥于陆地,水里的荷藕c棱角c螺蛳等等都可以解大唐的燃眉之急。 如若朝廷能参与进来,那麽军队便可维持绝对的秩序,一切井然有序,赈灾为主,水产品为辅,想必这灾年能少死一些人。 当苏灿还在想着如何联系上朝廷的时候,那自东向西划过的流星下有一人正策马而来,卷起尘埃漫天。 那人身着白袍玄甲,披风招展,足下良驹驰骋,只是那面上却戴着冰凉凶煞的甲面,几缕长发透过那甲面缝隙,缠绕于衣衫之上,随风而动,时而垂落,时而飘忽,像是黑夜里寻觅光明的精灵。 眼见着便要冲进水泄不通的街道,那人白若幽雪的手掌儿登时拍向马背,一个华丽之身跃了下来,而那黑马亦仿佛具有灵性一般的收起前蹄,滑行不过半丈便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若是苏灿注意到了必然会惊讶不止,黑色的马蹄下竟镶嵌了一块铁皮。 此时,紧闭的宫门突然大开,里面涌出了数百名训练有素的玄甲军,分左右依次而立。 直到此事,城墙下的百姓才明白这面戴黑甲的白袍小将身份不一般,竟引得皇城禁卫军亲自迎接,故而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男的?女的?”苏灿心里嘀咕不止,那纤细的身条似是女子,然瞧这身打扮又分明是个煞神,只不过伴随着此人的靠近,自己的心脏为何怦然跳动起来? “大兄,你快让路啊。”四岁半的苏珞然恨不得一头埋在苏灿的怀里,本来拥挤的大街顷刻间仅剩了两人立在中间,等待着那人那马而来。 一双冰幽的眸子透过面颊的青铜射向不远万里的高空,随着那只流星的轨迹而律动,足下的皮靴“咯噔”的踩着地面前行,只是那颗心儿却失了神。 “砰” 街道左右数万百姓,城墙上的天子c文官武将皆是瞠目结舌,睁大了眼睛。 一位怀抱着四五岁小女孩的少年与那位牵着黑马的人影儿很自然又很匆然的撞到了一起,血肉之躯与玄甲之间的摩擦让在场所任听着那麽诡异。 “真疼。”回过神的苏灿紧紧搂着小丫头,牙齿打寒,整个人的姿势是横躺在地面下,鼻尖还能感知到马鼻子喷出来带着腥味的热气。 下意识的将目光撇向前方,竟发现那冰凉凶煞的甲面下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透过那双眸子,他看到了自己那拙劣的姿势,亦看到了那冷冰的眸子里有了一丝律动。 恍然若世! 这种感觉让苏灿难以名状,就好像相隔千年的几乎不可能的相遇却又理所应当,那眸子里的冰冷光在刹那让他感觉比小丫头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还要温暖,他下意识的松开一只手,直接朝着那甲面揭了过去。 呆的何止是苏灿,甲面下的那双眸子也愣住了,傻傻的任由那只脏兮兮的小手迎来。 “嘶,疼!” 当苏灿的脏手贴在冰凉的甲面之时,并以为能见着怎样一副谪仙之景时,募然间,一只白皙的素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出奇的大,疼得他直龇牙。 “大兄坏人,你放开我大兄!” 苏珞然见他疼得牙齿哆嗦,从地上爬了起来,像只娃娃一般双手吸附在那人的白袍上,最后,卯足儿劲狠狠踢了一脚,自己又弹回了地上,好在苏灿成了她的肉垫,没摔哭。 “哼,大兄别怕,珞珞去咬她”小丫头不服气的又站了起来,冲了过去。 可以肯定,那甲面下是一位女子,只是让苏灿好奇的是一位女子为何戴着如此凶煞的青铜面具,又为何看似柔弱雪白的素手竟有那般大的力道,整个手腕感觉下一刻便要粉碎一般。 冷谲的眸子见苏灿那额头的汗水及痛苦的表情,惊恐的缓过神,嗖的一声松开了手,眼里竟有一丝歉意。 “呼”瞬间如释重负,不过手腕上多了一道鲜红的手指印,起身的苏灿赶忙抱住小丫头,人家身着玄甲,她若一口下去,小乳牙估计也剩不了几颗。 整片大街似乎成了他们的天地,其余数万人面面相觑,这一刻,乞丐c平民c天子c百官成了风格诡异的陪衬。 女子起身,牵马,从苏灿身边走过,长睫毛下的眸子深深的停留的几许,遂之跃向马背,朝着宫门行去,只是速度有些缓慢。 城墙上的李世民见着那愈来愈近的白影儿,苦涩的脸颊上有了一抹喜色,莞尔又自嘲道,“为何朕每次遇到困难都要麻烦她” “陛下,苏将军天资聪慧,并且对大唐赤心一片,何来麻烦一说。”说话的乃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他与李世民乃是发小,自当明白天子心中想些什麽。 一旁的杜如晦亦开口道:“苏将军来长安最好不过,恰巧关于秦潭书院之事,臣等还有许多不通之处,需询问苏将军。” “嗯”听得杜如晦提及秦潭书院,李世民一扫阴霾,“此事关乎我大唐之未来,克明c玄龄尔等还需多费心,多与她商榷。” 和旁人不同,魏征则盯着城墙下的那抱着孩子的少年,突然吐了一句,“陛下,您看那少年该如何处置?” “嗯?”李世民稍稍一愣,遂之道:“魏爱卿何出此言?” “陛下您看。”魏征手指着城墙下方,叹道:“那少年怀里的小女娃子只怕是他拐卖而来,荒年为了一口粮食,这人心都乱了啊!” 李世民及众人随着魏征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瞧见那小女娃在少年怀里挣扎,好似极不情愿一般。 “既然这样,魏爱卿你处理,朕绝不允许长安有如此卑劣之人!” “大兄,你放开我,那人都给你伤出血丝儿了,珞珞要替你报仇”小丫头凌空着双腿踢来踢去,满眼愤愤不平。 “别闹!”苏灿将小丫头的脑袋又按进怀里,眼睛呆呆的看着那渐去渐远的影儿。 终于,仿佛是下了绝大的勇气,亦或是鬼使神差一般,苏灿抱着不安分的小丫头向前追了几步。 “等等!” 苏灿紧巴巴的瞅着前方。 奈何那人却不为所动,马蹄儿还在朝着宫门踏动。 “哎”他搭着个脑袋,意兴阑珊的转了回去,却在这时,马蹄咯噔咯噔的声音消失了。 脸上的失望之色募然间消失了个干净,转过头来,对着那停顿的人影,傻傻笑了起来。 “你好,我叫苏灿。” 冰澈的眸子倒映出了男孩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青铜甲面下的冰颊一丝悸动,她策马扬鞭数丈之后,才有一声空灵幽响 “苏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有些人看着就像人口贩子 长安穹顶的流星还在划驰,穿过云顶,速度愈来愈快,所过的景色亦便变得愈来愈巨大,唐c隋c魏晋南北朝c三国c东汉c西汉c直至秦末 直到那番天地景象不再变动,流星亦愈发素白,直至消逝,无痕无尽。 城墙上的天子已不见踪影,连带着那数十名文臣武将一齐消失于阔野,接下来数万饥民又被领着军队的赈灾官员带出城外,城外安札了数百顶简陋了草棚,供这些饥民遮阳安寝,不时间还有军队推着吱呀响的牛车施赠着那能当镜子照人脸的稀饭。 苏妩,有这般巧合?竟与前世的自己重名,此间的苏灿内心波澜壮阔,他想到了一个词,缘分。 人影没入城门多时,苏灿终究悻痒痒的转过身子,拉着小丫头的小手儿,随着人群离去。 然而当他还没走上几步路的时候,便被两名玄甲军拦了下来,望着那两名玄甲军手里明晃晃的刀刃子,苏灿下意识的将小丫头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莞尔停下脚步,面带微笑的等待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两名七尺多长的玄甲军仅对他稍稍打量了一番,遂之其中一人道,“先将这小女娃放开。” “嗯?”须臾间,苏灿心中一惊,这两名士兵想要干麽?这可是皇城之地,天子脚下,难不成想从自己手中抢走小丫头? 虽不知这两人的目的何在,然苏灿的左腿已稍稍向后开弓,若对方稍有侵犯之举,自己一脚踢过去,然后带着小丫头冲进饥民群中,那时必定混乱不止,倒不怕这二人手中的刀刃。 想到这儿,苏灿那绷紧的脸色舒展而开,故意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那半截裤褥下的小腿青筋暴起且还有一丝颤抖。 如此举动哪能瞒得过面前两名玄甲军,玄甲军可是大唐的精锐部队,能入得了此军营,皆是大唐各军中兵王,两人黝黑的脸颊相视一笑,还不等苏灿左腿离地,两柄刀刃便架在了他脖子上。 “莫要乱来,刀剑无眼,别吓了小女娃子!” 远处突然来了一个身着紫色蟒袍的老头子,头发花白相间,气喘嘘嘘,除了魏征又会是谁,适才那本想亲自过来解救女娃子,却也在这时,那人竟回了长安,故而他先让两名玄甲稳住苏灿,待与那人碰面后再来处理此事,可不曾想这两名玄甲军直接亮出了刀子,对待百姓出刀,这可有驳大唐律法。 当苏灿以轻敌的代价感知着脖子边凉气陡起的寒兵而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逃脱此绝境时,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子给了他一缕希望,这老头似乎适才也在城墙上吞蝗虫,能与李世民同行,肯定是个不小的官儿,当下便学着往昔电视剧里演绎的那般,双手抱拳,很稳的起的开口道,“大人!” 此言一出,刹那间,空气仿佛凝成一片。 魏征顾不得喘气儿,沟壑纵横的皱纹下有些浑浊的眼睛愕然的盯着苏灿,莞尔又变成了无尽的鄙夷。 两名玄甲军亦是瞠目结舌,抿嘴挑眉,看了看魏征,又扫了扫苏灿,黝黑的面容露起来几分坏坏的笑容。 小丫头从苏灿的后背绕了过来,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苏灿,最后捏着小拳头,嗲恼十足,“大兄,你怎能随意认父?” “嗯?”苏灿有些发懵,这哪跟哪儿,不对呀,他眼角余光瞟了瞟那老头子及玄甲军,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儿,特别是那两名玄甲军,为何似笑非笑的将眼光在自己和那老头之间来回切换。 小丫头怒吼之后,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咳咳”魏征憋红着素来的黑脸轻咳了几声,想不到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了,晚节差点给这小子一口“大人”毁了。 魏征看了眼身下那捏着小拳头的女娃娃,脏兮兮的脸颊却有一双扑朔闪闪的眸子,打心眼里喜欢,适才听丫头呼那小子“大兄”,难道是自己看错人了? 这事儿不着急,即便那小子是个人贩儿也逃脱不掉,眼下还是将自己的“晚节”留住,这玄甲军嘴巴都是没把门的,指不定传入朝堂,那自己可就没脸见人了。 魏征和煦的目光到了苏灿的身间则成了一团黑云,他板着脸,冷不丁道:“老夫可不曾记得有你这般大的逆子。” 语气有些重,但在两个玄甲军耳里就不是那麽回事了,这语气典型的恨铁不成钢啊! 从始至终,苏灿一头雾水,无辜的眼神下,只能对着魏征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而在魏征看来这小子即便不是人贩子也非什麽好货色,不知从哪学来的旁门左道,竟然恬不知耻的于大庭广众之下唤自己为“大人”,强行和自己攀上关系,哼,看着苏灿那一口大白牙,心中气郁,事到如今还四平八稳的模样,小坏蔫儿,倒挺沉得住气。 茫然c困惑这一刻苏灿用前世的话叫做大脑当机了。 小丫头义愤填膺的瞪着苏灿,募然小眸子一眨,似是想到了些什麽,小嘴儿张成云圈,自父母过世,这一个月大兄好似变了一样,或者是生病了,经常语无伦次,难道又犯病了? 思及此,小丫头乌黑的脑袋儿凑近了一点,粉嫩的小手稍稍提起又向内一拢,那意思大概是她个子太矮,想让苏灿弯下身子将耳朵凑过来,奈何处在一片混沌状态下的苏灿丝毫没有察觉,等了几吸之后,小丫头不满的撅了噘嘴,“笨死了”,莞尔,像一只小树懒般从苏灿的裤腿上攀爬起来。 “珞珞,咋了?” 缓过神的苏灿轻松地将小丫头提了起来,轻松地如同捡起一只布娃娃。 虽然有些傻,但毕竟是自己大兄,苏珞然瞅了眼一旁饶有兴趣看戏的魏征及两名玄甲军,有些提防的将脑袋凑到苏灿耳畔,又将小手儿遮掩了起来,神叨叨的对着苏灿的耳朵里灌了几句。 “真的?”听完后,苏灿整个人爆裂了,嗓门倏然提高不少。 当他见着小丫头很自信的点着小脑袋的时候,瞬间脸上一团大写的尴尬,这正是丢人丢到千年前了,心中怒火不由自主的转向前世那些该死的宫廷电视剧,害人不浅,这“大人”在古代竟然是对父母c祖父母等长辈的称谓。 窘迫,尴尬,得知真相的苏灿欲哭无泪,还不知身前这老头子的姓名,第一次见面便喊人家“大人”,那怪这人对自己没好脸色,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儿子,这谁能高兴地起来。 瞧着苏灿那手足无措的模样,魏征眯起笑眼,心忖道,小坏蔫儿,继续装,你继续装,适才不还挺稳的起麽? “那个那个大”苏灿支支吾吾半天,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人了。 “爷爷,别怪我大兄,他这里不怎么好。”苏珞然眸子变得有些沮丧,小手儿戳了戳自己的脑门儿。 怎麽就摊上了这麽个古林精怪的妹妹,这才四岁半,往后也不知妖孽的何种程度,苏灿当然不知道苏珞然是真的担心他,他自以为聪明的小丫头找了个借口替自己开脱。 这种情况苏灿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好,小丫头用着她那轻柔柔的嗓音来化解此番窘境最好不过。 听着小丫头的纯素的声音,魏征露出慈爱容光,不自觉的身子倾斜了一番,“小娃娃,有名字麽?” “嗯,苏珞然。” “真好听,那他是你大兄?他叫什麽名字?” “大兄唤作苏灿,爷爷别怪大兄。”苏珞然听着魏征的语气很温和,觉得眼前这个白胡子老爷爷应该是个好人。 “不怪他,那小珞然祖籍是哪里的?” “洛阳苏林村儿。” “那你大兄祖籍呢?” “” 怎麽像是在调查户口,苏灿越听越不对劲,眼睛陡然一亮,他不是笨蛋,前前后后联系起来,他瞬间明白了,这玄甲军无缘无故阻拦自己,肯定是受了这老头儿的指示,而这老头为何要阻拦自己,哼,此番谈话不就说明了问题,这家伙怕是将自己当成了人贩子,故而对小丫头旁敲侧击,问这问那。 念及此,苏灿内心因称谓一事而产生的丝缕愧疚顷刻烟消云散,要说谁像人贩子,此刻这老头比谁都像,就差从自己怀里将小丫头抱走了。 “不早了,那个,我们该走了。”苏灿也不知道该叫啥了,索性直接用了“那个”来代替。 一番询问,魏征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来是自己多心了,荒年乱世多一个心眼儿不坏,小女娃没遇到坏人便好。人老了,总想儿孙满堂,他魏征也不例外,奈何他有好几个孙儿,却没一个孙女,有份遗憾,所以见着苏珞然格外喜欢。 “爷爷,再见!” 苏珞然挥动着小手,那手腕下破烂不堪的衣袖招展的颇为刺目,魏征看的出神,虽然一面之缘,然这荒年一别,小女娃咱们还能再遇见? “要不,去老夫府里坐坐?” 鬼使神差的一句话,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出这样话的用心,紧巴巴的盯着远处,当见着少年募然停了下来,心中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万恶的封建社会 苏灿本想带着小丫头先去城外草棚应付几日,顺便规划规划往后的路该怎麽走,然而当那位极似人贩子的老头子突然开口提出邀请,苏灿很是惊诧的回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大唐人很好客? 魏征背着手,望着天,白须悠然飞舞,不咸不淡道,“老夫府邸就在不远处,随你。” 说完,便转了个半身,犹如闲庭散步般的径直前行,只是那步子迈的既小又慢。 还真是个呆小子! “魏公如此约请,憨娃子还愣着作甚?”旁侧的玄甲军有些看不下去了,魏征那可是连天子都敢直斥的主儿,深得皇恩,而今破天荒的发出请约,前途都来了,怎麽还就怔住了? “魏公?”苏灿挑起了眉,任凭大脑高速运转,却也想不起大唐贞观年间有哪个叫魏公的重臣。 “远村来的傻小子”,那玄甲军咧嘴敦厚一笑,“小子,魏公便是我大唐尚书左丞,魏征魏左丞。” “魏征?就是那个砍龙的?”小丫头陡然尖叫,颇有些激动。 听得背后传来的稚嫩籁音,踱步悠然的魏征差点一个趔趄栽了下去。 “爷爷,你是怎麽做到的呜呜大兄你干嘛”清脆的小嗓音顷刻间好似被厚褥蒙蔽般,听的低沉。 龙在古代可是天子的象征,这话说出去不就等于魏征欲谋反麽,苏灿吓得脸色发白,顾不得惊讶面前乍似人口贩子的老头乃是赫赫有名的魏征,赶忙用手捂住小丫头的小嘴门儿,前些日子逃难途中,他见小丫头兴致不高,终日顶着个雾霭的眸子,无奈之余便说起了西游记,哄哄小丫头,只是没想到人生的崎岖总是来的那麽猝不及然。 果不其然,年近半百的魏征转过有些岣嵝的身躯,脸色宛如倾城大雨前密集的乌云,“魏征砍龙”,这不是给自己下套麽?难不成这两个小娃子是朝堂上某些人派来的,以此除掉自己?要知道当年秦王与太子之争时,自己还真谏言时任太子的李建成先下手为强。 “魏左丞,别激动,这是误会。”苏灿额头汗珠儿涔涔直冒,背后的脊梁骨一阵冰寒,但愿魏征能听得进解释。 “误会?”魏征站在原地,打量着苏灿,笑的有些轻蔑,若对手派出这麽个愣头青来诬蔑自己,那他还真小瞧了自己。 两名还未离去的玄甲军亦是骇然失色,不知如何是好,想赶回宫里向上级禀告奈何魏征就在眼前,若留在这儿,继续听下去,只怕是凶险万分,刹那间两人黝黑的脸颊上勾勒出一副进退维谷。 “就是个逗弄孩子的故事,并无其他含义。” “哦?说来听听?”魏征目光依旧不变,苏灿瞧不出端倪,当下硬着头皮道,“故事是这样的,话说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爷爷,这是猴王出世。” “爷爷,这是大闹天宫。” “” 小丫头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看着起初不屑的几人慢慢听得聚精会神,她那小身板不知不觉变得轻飘起来,有些傲娇的扬着小脑袋儿,当苏灿说完一段后,她便贴心的在旁提示着章节名。 “好了,故事就这样,仅是个骗小孩安寝的故事。”为了活命,苏灿一口气说了数十章,可最后真的受不了,口干舌燥,嘴唇干裂,索性瘫坐在地上,那一副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反正不想再说下去了。 “那后来了?”个头稍矮的玄甲军手挎着刀鞘,朝着苏灿并肩坐了下来,眼里满是期待。 “对啊,那和尚咋就如此迂腐,难不成正中了白骨精的诡计逼着大圣回花果山?”另一名玄甲军则彻彻底底的迷入了西游世界,恶狠狠的咧着嘴,替行者打抱不平。 “没有后来了。”苏灿躺在有些滚烫的青石砖路上,气喘吁吁,如同周星驰电影里的那句话,你看,那人像不像一条狗。 “怎么可能,这故事不可能没了下文,小子你别藏着掖着了,快快继续。” “真的没了,不信你们问我家珞珞。”苏灿悄悄地递了个眼神给了小丫头。 小丫头很机灵的眨了眨眼睛,莞尔对着两名玄甲军天真无邪的点了点脑袋。 “怎麽可能” 两名玄甲军颇为失望,仍旧不甘的看着苏灿。 魏征应该是一个最好的听众,虽然不知道他心里面真正的想法,不过他在苏灿口若悬河的时候时不时的点头捋须,苏灿说得挺顺溜自然,而他的眉头则缓缓舒展,随后不知出于什麽目的,他看了眼瘫在地上的苏灿,挥了挥袖袍,让那两名玄甲军很不情愿的退回城门内。 两名玄甲军的离开留下一个尴尬的空当,苏灿从地上爬了起来,气息已经顺了大半,笑道:“魏左丞,若无它事,小民则先行告退。” “去城外草棚?” “嗯。” 魏征不再搭理苏灿,转而抱起了苏珞然,丫头好似不认生一般,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明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有些崇拜道,“爷爷,你做梦还会砍龙?” “是啊,爷爷厉害不?”听完整个故事之后,魏征倒也开怀起来,又见小丫头天真灿烂,登时哈哈一笑。他不觉得这故事乃是苏灿所创,只觉得编撰此故事之人才情无双,思想异于常人,更无畏的是将当朝天子都融入故事之中,还有故事里自己竟入梦砍了一条不按律法行事的傲龙,想到这儿,魏征脸红的飘然。 苏灿则一脸茫然,这老家伙适才还一副臭脸,怎如今微红了? 天色不早,还得去渭水河里捞点儿小丫头及自己的晚饭,苏灿只得开口道:“珞珞,快下了,咱们该走了。” “哦!”小丫头应了一声。 而魏征则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对待苏灿还是不咸不淡,“那草棚人满为患,鱼龙混杂,你就带着丫头在那落脚?” “去魏府!”还不待苏灿说话,魏征则抱着苏珞然迈开了脚步。 就这样,苏灿像只小尾巴一样跟在魏征身后,前方一老一少有说有笑,而苏灿则置身于大街之中,没了今晚觅食的担子,肆无忌惮的呼吸着身边每一缕空气,人群吆喝,酒肆林立,夕阳透过西侧宛如鸱尾的屋檐将青砖白石染的橙黄,他在想犹如魏府那样显赫的红墙高门里又是哪般模样。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还不曾停歇,想起魏征适才那句“老夫府邸就在不远处”,苏灿真想来一句,魏征你在唬鬼噢,当然他也只能想想,谁叫他身处于万恶的封建社会,魏征哪怕一直手指头都能压死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很寒酸的魏府 红门算不得高挺,墙也不过一人之高,门前没有雄浑壮阔的石狮子,更没有高悬“两袖清风”的镶金大牌匾,仅有几只打盹的母鸡在门前摇摇晃晃,以及漆皮脱落大半且不端正的镌刻有“魏府”二字的梨花木匾。 “进府吧!”魏征推开门后,见苏灿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块木匾,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子,“别傻站着,木匾已经被虫子蚀空了,保不齐会掉下来,莫要被砸着了。” 老头子还挺关心人的嘛,苏灿淡然一笑,遂之迈开脚步,跟了进去。 府邸算不得宽敞,中间是个庭院,栽满了银杏树,树叶繁茂,树荫下砌着几尊石台,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趴在石台上打盹,而其邻侧还有个老妇人,手里正撺着簸箕挑着黄豆。 推开红木门的吱呀身似是惊扰了那老妇人,那老妇人寻声而望,“回来了?咦老爷哪里来的小女娃。”老妇人见着了魏征怀里抱着一个丫头,很惊诧。 “哈哈,夫人,你看这小女娃长得多水灵。”魏征边走边笑,大手捏了捏苏珞然的粉腮,“珞珞,快叫人,那是奶奶。” 初入魏府,没见过这麽大的房子,苏珞然有些害怕了,没了大街上的胆子了,小脸变得通红,小嘴巴动来动去,就是没一丝声儿。 那老妇人倒不以为意,打醒了那酣睡的少年后,便走了过来,很温和的从魏征手里接过苏珞然,抚了抚苏珞然的小脑袋,慈眉善目道:“谁家的小女娃,真俊俏。” 进门到现在,苏灿一直在打量着魏府,不经意间恰与那睡醒的少年对上了目光,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少年与魏征有几分相似,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阔步而来,脸色挂着淡淡的笑容,“父亲,这两位是?” “苏家兄妹二人,长兄苏灿,幼妹苏珞然,自洛阳而来。” “原来是苏兄,幸会,在下魏叔璘,家中排行老四。”少年拱手俯身,举手投足间典型书生模样。 有点书生酸味儿,奈何入乡随俗,当下苏灿亦是拱手道,“魏兄!” 老妇人已经活了一把年纪,瞧着苏灿兄妹二人衣衫褴褛,又联系起当下的荒年,心中自是明了,自家老头子没有直接点破,怕是照顾这苏家少年的面儿。她放下怀里的苏珞然,伸手摸了摸苏灿的脑袋,喟叹道:“一路带着妹妹来长安,吃了不少苦吧。” “不苦,还活着。”苏灿并非矫情的人,但这一刻眼眶还是红了,这一个月的遭遇让他现在回想起仍心有余悸,或许一个不小心,自己和小丫头早已暴尸荒野,很残忍的一个词。 初入大唐,身无分无又无一技之长的他,带着四岁半的小丫头,如同动物迁徙般随着大部队从洛阳赶至长安,路途算不得遥远,可多的是遍地荆棘般的艰辛。 小丫头的眼睛也红了,一路上她知道自己的大兄有多麽维艰,为了抢回难得可以饱餐的烤鱼被三个大汉揍得鼻青脸肿,为了替生病的自己弄些草药,夜里跑去药铺偷药被恶狗追的跳入深河差点溺死她只有四岁半,但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唉”魏征长吁一叹,抿了抿嘴,声音有些轻,“夫人,让下人去烧些热水,这两个孩子怕是有好些天没洗澡,洗个澡,人也精神些。” “嗯,妾身这就去。” 许是太久没有洗过热水澡,热腾的水汽萦绕在的胸怀,苏灿赖在木桶都舍不得出来,一桶清澈的水直接洗成了水墨色,穿上魏叔璘送来衣褥,又在那铜镜前稍稍整理的头发,便推开了门。 如释重负,整个人感觉轻松了许多。 小丫头好像洗的比自己还快,正在庭院的银杏树下让老妇人用着干抹布擦拭着湿漉漉的黑发。 “大兄,给珞珞扎辫子!”小丫头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扇门,待见着了苏灿推门而出,两眼眯成小月牙,她发现自己大兄穿上这身干净的衣服特别俊朗。 “来了!” 许是魏府没有小丫头这般大的女娃子,故而老妇人替她换了一身小男娃的衣服,不到一米长的个头儿拖着略长的紫纱袍,宛如一只栖身于蔓藤蔷薇花海中的小百灵,可爱的脱俗。 “红绳儿呢?” “给!” 小丫头将手里撺紧的一条有些发黑的红绳儿塞到了苏灿手中,遂之娴熟的将后脑勺留给了苏灿。 这哪是妹儿,分明就是养了个女儿,讲故事,扎头发,哄睡觉 艰难的逃荒之旅,每当苏灿感觉独木难支的时候,看着那乌黑马尾上摇曳的红绳儿,又觉得事情也不是那麽糟糕,毕竟此间有了需要坚守的人儿。 还算像个兄长,瞧着苏灿颇为熟络的替小丫头聚拢着头发,外侧的魏征满意的捋了捋须,而手拿抹布的老妇人则有些惊讶,她盯着苏珞然的后脑勺,蹙眉道:“苏灿,这是什麽发髻?” “夫人,这是马尾髻。” 听到这儿,苏珞然骄傲的扬起脑袋,“奶奶,这是大兄特意替珞珞扎的发髻,好看吧?” 小丫头晃动着乌黑的小马尾,分明是在臭显摆,她听苏灿说过,这种发饰全大唐只有她一个人,傲娇的很。可她不知道苏灿是扎不来唐朝发髻,并且嫌麻烦,所以每天给她扎个马尾,并且厚着脸皮用着“天下独一无二”来形容自己的杰作。 老妇人拉过小丫头,左看看右瞅瞅,几缕细发半遮眸,尤露精致的耳垂,旁余的秀发并拢于后脑的红绳儿,道不明的清秀水灵。 而今大唐女子发髻多以半翻髻c云朵髻c愁来髻c百合髻。鬟式虽多,然变化较少,一般为平顶式,将发层层堆上,发髻甚高,广露额头,瞧上去颇显脸大,如今见着如此别出机杼的发髻,老妇人霍然提起兴趣,轻语道,“改明儿让府里的女眷都梳成这般,这多好看。” “夫人,难不成你也”魏征一脸惊愕,自家夫人学着小丫头那般梳了马尾鬟,绑个红绳儿,想到这儿,募然打了个冷颤。 老妇人笑着啐骂,“想哪去了,妾身多大年纪了,说的是府上几个丫鬟和儿媳妇。” “哦,那就好。”魏征稍稍松了气。 便从这日起,长安的街道上不知不觉渐渐多了梳着马尾辫儿的女子,清秀靓丽,娉婷多姿。亦有些俊朗的男子也扎着马尾儿,身着青衫纱褥,腰环碧玉锦囊,别有一番风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大唐的第一顿饭 夏日的暮色来到迟缓,落日半遮在天际,鱼纹般的云朵儿染上了橙红,绚丽一片。 魏府开始忙碌起来,几名长相清秀的丫鬟在府邸来回穿梭,收拾着客房,备用着晚膳。 天终于暗了下来,此刻魏府华灯初上,内堂正中心摆放着一张褐红色的胡床,四侧则安置着几块干净的羊毛垫子,苏灿学着魏征的样子脱掉靴子,在垫子上垂足而坐。 红的c绿的c黑的c白的菜式各异,除却中间的那盘烤羊腿及碧玉青白的糕点,这些菜都以一个共同特征,似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没有一丁点油花。 都是煮得啊! 苏灿并非历史奇才,对于古人的饮食文化了解甚少,所以他不知道在油还没有普及的大唐吃食一般仅水煮或火烤,还不曾出现煎炸炒爆。 当然这一切并不能阻挡的住苏灿蠢蠢欲动的食欲,吃了一个月的螃蟹及螺蛳,早就想尝尝米饭的味儿,见着身前那颗粒饱满且又色泽润滑的米饭,喉咙不禁滑了一下。 绿色c天然c无公害,没有过多的调料,却总有一股清香扑鼻。 吃一堑长一智,适才大街上那句“大人”差点让苏灿无地自容,这一次他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稳稳的坐在垫子上,若无其事的拿着恰巧搁置在身下的青粗布将身前那一小小的区域擦了一遍又一遍,亮堂极了,惹得他旁侧婷立的丫鬟儿小脸通红,难道自己没擦干净哩。 小丫头和老妇人处在一个垫子上,光着小脚丫子,身子仅超胡床一半,她没有苏灿想的那麽复杂,望着前方那麽多香气扑鼻的菜肴,眼睛眨呀眨着,可惜小手够不到那些好吃的,忽而小手掌儿撑在身前胡床上,晶莹剔透的小脚丫离地,朝着胡床沿边搭去,可惜个头儿实在太矮,搭不上去,几番下来,小丫头彻底恼怒,撅着小嘴,一脸菜色儿。 魏征见着小丫头愤慨的小模样,哈哈大笑,“夫人,你看这丫头都饿慌了,你赶快给她弄点吃的。” “这孩子,也不知道让我帮忙。”老妇人面露慈容,一边搂着苏珞然,一边替她夹菜。 “谢谢,奶奶。”苏珞然望着碗里香味弥漫的菜肴,眼睛成了月牙儿,她虽四岁半,可从不喜欢麻烦别人,当然自家的大兄除外,想到这儿,她瞟了眼苏灿,见他迟迟不动筷子,募然扬起脑袋,对着魏征及老妇人天真无邪道:“爷爷,奶奶,你们也吃饭啊!” “哎!”老妇人笑着应了一声,而魏征则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小丫头的机灵劲儿更加喜欢,笑道,“那咱们开始用膳。” 吃别人家的饭,终究没有那麽洒脱,苏灿尝试性的夹了一根青菜,低下脑袋,脸颊距离碗口不足半尺,慢慢吃了起来,只是余光还一直注意着对面的魏叔璘,发现他吃的很随意,没那么多讲究,心中顿时少了几分拘束。 饿了,是真饿了,当那一口香喷喷的大米饭入了喉结,苏灿也管不了所谓的雅相,风卷残云般的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便扫掉了两碗饭。 食不言,寝不语,胡床边只有苏家两兄妹狼吞虎咽的吃饭声,惹得老妇人心疼不已,赶忙拍着苏珞然的小后背,“傻丫头,没人和你抢,别噎着了。” “嗯呜”小丫头嘴里塞满了羊肉,含糊不清的回应着。 “” 不多时,一桌子上的菜肴悉数见底,侧立的几名丫鬟撤走了空碟子,将胡床擦拭了个干净,特别是在苏灿那个位置,清秀的丫鬟反复擦拭了好几次,惹得苏灿极为不解,自己有那麽脏麽? 丫鬟在胡床边的中间又多添了一盏油灯,放射出的光线将几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投在四周的墙壁上,小丫头从老妇人的怀里撒开,蜷缩到了苏灿的臂弯下,很调皮的挠着苏灿的胳膊,惹得苏灿故意对她瞪眼,然而丫头根本视而不见,依旧我行我素。 老妇人挑着灯芯儿,魏征父子二人则时不时的谈论着一些朝堂之事,如饥民的安置c赈灾等事宜。 苏灿一直竖耳倾听,有些听不懂,但有些也能听的清楚,譬如朝堂在长安城外的秦潭湖畔修建了一所秦潭书院便要在九月举行入学考试,魏征希望魏叔璘这些日子多多努力,给自己长个脸,争取考进去,他的几位兄长全部没考上,如今他是魏府最后的希望了。 其实一所书院本吸引不了苏灿,可他从魏家父子二人谈话中了解到,这所书院不一般,背后由李世民掌控,并且秦潭书院对天下人敞开大门,不论寒门世家之子,只要能考上,便可入学,卒业后则可直接入朝为官。 竟无需通过科举考试便可入仕,难道前世自己的九年义务教育出了差错?若果真有这样书院的存在,恐怕前世的历史书上必然会浓墨重彩的介绍一番,并且附上一副素白的插画,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秦潭书院的诞生标志着中国古代君王对科举制的进一步完善,部分社会中下层有能力的寒门子弟进入社会上层,获得施展才智的机会。 历史终究是残缺的,有些事注定无法长存,湮没在漫长的光年里,直到无人记起。 魏征见自家儿子被自己说的有些烦躁,知趣的撇开脑门,有些事儿水满则溢,不能逼得太狠,他喝了一口浓茶,转而看向苏灿,“苏小子,今后有何打算?” 苏灿还在纠结着历史的沧桑与厚重,文青之心不死之际,却忽然听到魏征问他关于未来的规划,说实在的他还真没有清晰的规划,连日逃难,哪有时间思考,不过如今魏征问了,他自当说出目前的想法,“还不明确,不过我想先在长安安定下来,然后再找个事儿干干。” 事儿有很多,士农工商,四大类,往后到底走哪条路,苏灿是真没想好。 这边魏征倒是赞许的点了点头,“还算务实,既然这样,就先在魏府住上,回头老夫给你找个差事干干。” “差事?当官啊?我不行的!”苏灿连忙摇头,自己还没彻底融入大唐,怎能跑去做官,要是弄个冤假错案,良心有多煎熬。 “噗”这边魏征一口茶水差点没将灯芯扑灭,啐道,“小子你在想什麽,谁说差事就是当官儿?”此刻魏征有些哭笑不得,瞧着苏灿那摇头的劲儿,本以为在大街上这小子是想攀上自己,谋个一官半职,可如今瞧上去并非如此,当下他募然又换了嘴脸,有些诱惑道,“难道你不想做官,至少能光耀你苏家门楣?” 前言不对后语,这老头真是大名鼎鼎的魏征? “小子的能力自己知道,绝对不是当官的料,至少现在不是。” “你没试过怎麽就知道自己不行?” “住世一日,则做一日好人,居官一日,则做一日好事,为官者当以天下百姓为先,再之廉洁,我怕我会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害了百姓,良心过不去。”苏灿说的很朴实,但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不论前世今生,他都是社会底层的人,他知道为官者的随意一个措施会对一方百姓有着怎样翻天覆地的影响,他曾见过有人因此饱受折磨,所以不敢肆意妄为。 “嗯,居官一日,则做一日好事,眼界不错。”魏征嘴里念了几句,看苏灿的眼神少了几分板硬,“既然如此,往后你在老夫的赏地收租如何?” 出乎魏征的意料,苏灿想都不想摇了摇头,遂之起身拱手拜道:“多谢魏左丞厚爱,今日之席对小子及吾妹已是大恩,何敢长扰,小子有手有脚,除却此荒年大唐仍旧是个太平世道,天道酬勤,大丈夫岂能长依旁人,小子相信,只要手脚并勤,此片天地定有小子容身之所。” “好好好!”一直闷葫芦的魏叔璘突然站起来鼓掌,他被苏灿这番话说的热血沸腾,苏灿说的也是他心中所想,他恨不得和自家老头子撕破脸皮,就如同苏灿那般面对着老头子不卑不吭道,老子有手有脚饿不死,你凭啥天天管着我,还黑着脸。 当然这一切在魏征的一个眼神的凝视下瞬间偃旗息鼓,正值青春叛逆的魏叔璘选择了忍辱负重,坐了下来。 老妇人对这父子二人如此举动早已见怪不怪,她倒是将苏灿的话听在心里,有些皱眉道,“小娃子这乱荒年出去作甚,叔璘他几个兄长都在外地公办,府上还有好多空房,安心的住下便是。” 苏灿哪敢常住魏府,一个心怀秘密的人哪敢和一个活成精的人同住屋檐,当即摆手,“夫人厚爱了,是小子不识好歹。” “哎,珞珞,你也不愿意住在这儿?”老妇人知道自己老头子不好意思开口挽留,她则继续从苏珞然那边破垒。 “我和大兄一起的。”小丫头说完后,觉得有些很没礼貌,又补充道,“奶奶,爷爷,珞珞会经常看你们的。” “真不考虑暂时住下来?”良久,魏征开了口,且“暂时”二字加了几分重量。 苏灿哪能听不出魏征的意思,其实老头子是舍不得小丫头,他笑了笑,“不了,反正小子就在长安,珞珞若是想你们了,小子就将她送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就是要吓死你 初晨的长安阳光灿烂,百姓却是忧心忡忡,这雨究竟何时来? 大街上苏灿牵着小丫头的手到处乱逛,今日一早他及小丫头离开了魏府,魏征上朝很早,苏灿没见着面,故而将水里亦能找到给饥民充饥的食材告知了老妇人,而老妇人颇为不舍的拉着小丫头的手,对苏灿一阵教育,务必要带小丫头常回来看看。无奈的苏灿只得对天发下毒誓,老妇人这才撒手。 从头到尾魏叔璘都不曾出现过,苏灿谈不上伤感谈不上失落,魏叔璘对待自己和小丫头很礼貌,却有淡淡的距离感,那些礼节不过是他作为一个贵族哥应当具备的本能。苏灿没有妄想因为认识了魏征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世的阶级之间都很难相融,更何况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到底说,和魏叔璘之间的鸿沟还是门第之见,毕竟目前的他只是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平民,即便他拥有超越时代千年的知识又当如何?仍旧无法打破这与世长存的顽固枷锁。 街上的人愈来愈多,苏灿不放心的将小丫头抱了起来,想自己身无分无,亦无居所,只怕短时间还得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略带歉意的看着小丫头,“珞珞,大兄往后让你住上比魏府还有好的宅子,天天大鱼大肉。” “嗯,珞珞相信大兄。”小丫头很认真的点了头,但下一刻便在苏灿怀里眯起了眼睛。 还真是没心没肺的活着,听着小丫头匀称的呼吸声,苏灿笑了笑,朝着城外安置饥民的草棚行去,然正当走到一半,他路过一家木材店,突然停顿下来,几息之后,嘴角轻扬,走了进去。 “店家,店家何在?” 木材店门向大街,在众多酒肆林立的长安大街上算不得宽敞,苏灿一声吆喝下,从后堂的帘子走出了一老人家,白苍苍的头发下是一张沟壑密布的脸庞,手里正拿着一把锯刀,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有些不稳,见着苏灿,当下和煦笑道:“小郎君,可是要购买家具?” 小丫头被惊醒了,苏灿边摸着她的小脑袋边对着那人笑道:“爷爷,小子想和你做个买卖。” “买卖?”老人有些疑惑的看着苏灿。 “嗯,你这店里只有胡床c屏风,家具样式算不得多,小子知道几款新颖的家具,可让店家的生意更加红火。” 老人上下打量着苏灿,又见正用一双无辜的眸子凝视他的苏珞然,一时间有些发蒙,他还是不明白苏灿的意思。 “要不我做一个家具给您瞧瞧?”苏灿见老人不明白,索性先做一个东西出来,然后再解释。 苏灿说话的语气很沉稳,老人倒也随和,恰巧店里没什麽生意,便道,“小娃子,你真的会?” “会。”苏灿一听有机会,连忙笑道,“只要爷爷给我工具,小子定能给你做出新家具。” “那进内堂试试吧!”说完老人弓着背进了内堂。 看来古人的民风还算朴素,苏灿很有自信的跟了进去,其实内堂比外面还要小,并且有些阴暗,地上摆满了七零八落的木材及未成形的胡床和屏风。 苏灿将小丫头放了下来,“珞珞,别到处乱跑。” “哦。”虽然不知道苏灿要做什麽,苏珞然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老人从拐角抱来几个工具放在苏灿身前,然有些不放心道:“小娃子,你可别是来捉弄我这个老头子的,这工具比较锋利,莫要割破了手指儿。” “没事儿的。”苏灿给了老人一个安好的笑容,然后撸起袖子,拿着锯子开始忙碌了起来。 老人起先很担心苏灿伤了手,然发现他极为熟练的断材c开槽,悬着心儿也放了下来,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了小丫头身边,弯着腰,很慈爱的摸了摸丫头的小脑袋,“小娃子,长得真俊俏,有名字麽?” “有,爷爷,我叫苏珞然,爷爷可以叫我珞珞。” “哦,名字真好听,珞珞等着,爷爷给你拿糖吃。” 老人从一块木板下拿出了一个罐子,又从罐子里面掏出了一个打结的手帕,手帕里包裹着十几颗蚕豆般大小的黄褐色固体,看着苏珞然扑闪的眸子,褶皱里笑开了颜,露出仅有几颗完好的的牙齿,“珞珞,尝尝这生姜糖。” 小丫头倒也不嫌弃,直接用着小嘴从老人手上啄走一块生姜糖,小乳牙使劲儿的咀嚼着。 “好吃麽?”老人很温和的看着小丫头。 “嗯,好吃。” “那珞珞给你兄长也送过去,让他也尝尝。” “嗯。”小丫头手里撺着两颗生姜糖,很快的跑到苏灿跟前,“大兄,张开嘴巴。” “啊”苏灿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对老人的朴素有了几分感激,他嚼着糖儿,朝着老人笑了一下,莞尔继续忙乎着。 接下来,小丫头和老人慢慢熟络起来,相较于魏征,小丫头对老人更加亲密,竟破天荒的给老人捶背,直惹得老人笑的下巴颏高高地翘起,因为嘴里没有几颗牙,嘴唇深深地瘪了进去。 前世苏灿做过义工,学习过一段时间的木匠,加上本身手脚就灵活,所以对于这些工具运用起来得心应手,不一会儿,一把太师椅便完美收工了。 太师椅成型后,老人左转转右转转,最后直接坐了下来,靠着靠背,手搭在扶手上,身子来回晃动了几下,竟然听不到一丝吱呀的声音,看着苏灿,连续称赞道,“不错,不错,这东西许能卖个好价钱。” 老人是行家,不用苏灿介绍他便明白这东西的用处,他抱着小丫头又靠在了上面,闭目养神间不忘道,“小郎君,此物何名耶?” “太师椅!”苏灿笑着回道。 “苏老汉,再不还钱,老子烧了你这破店!” “苏老汉,快滚出来!” “” 就在这时,内堂外传来了几声嘈杂,安详闭目的老人蓦然惊悚的睁开眼,他将小丫头送到了苏灿怀中,示意苏灿在原地别动,而他则抱着适才放生姜糖的罐子出了内堂。 “老东西,舍得出来了?银子呢?” “黄公子,就这麽多了。” “老东西你在耍我,这才几个钱,不行就将铺子的地契拿来。” “黄公子,那地契可拿不的,这都是祖上的心血!” “不给地契,那就将十两白银拿出来。” “这黄公子再宽限几日,老朽自当感激” “哼,老东西,赖想账啊,我今日便将你这店砸咯。” 内堂外一阵噼里啪啦,以及老人苦苦的哀求之声,听得苏灿额头青筋暴起,怒不自来,他让亦愤愤不平握着小拳的丫头留在内堂,自己手拿木棍,霍然出去了。 “啪,都特么给我停下。”苏灿见本井然有序的店铺此间一片狼藉,而老人躺在地上泪眼浑浊,手臂上还有一缕鲜血,气得发抖,木棍狠狠敲在墙壁,丝毫不顾虎口的震痛。 四个年轻公子哥模样的少年登时愣住了,齐齐看向苏灿。 “入室打砸,皇城脚下,还有王法麽?” 一声下,店堂出奇的安静。 为首的公子哥仔细打量着苏灿,见他穿着一般,便冷哼一声,“你谁啊?” 那公子哥身体瘦弱,一脸痞相,似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苏灿有把握一个木棍直接敲晕他,然其他三人倒较为壮硕,腰间还跨着刀,怕是难以招架,敌众我寡,使用武力实非明智之选。 “小子,不关你的事,哪来的哪去。”公子哥儿见苏灿愣了不说话,以为自己刚才的气势吓找了他,言语间说不出的得意。 瘫在地上的老人也道:“小子,快进去,这儿没你的事儿。” 苏灿知道老人是怕自己受伤,他弯下腰将老人搀扶起来,突然计上心头,转向那公子哥儿:“怎麽不关我的事儿,这是我爷爷,你们说他欠了你十两白银,有依据麽?” “嘿嘿,当然有。”公子哥儿一个招手,他身后人便递来一张纸,在苏灿面前不断摇晃,很轻蔑的笑道,“小子,看到没有?” 苏灿一边看,身子一边稍稍前倾,哪知道那公子哥儿见手又缩了回来,轻笑道,“小子想干嘛?想撕掉契约,门儿都没有。” 倒也不笨麽,苏灿看清楚了,苏老汉的确欠了十两白银,并且今日就是最后期限,不过苏灿丝毫不以为然,他笑的人畜无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十两银子该还,不过其他的账也该一并算算。” 听得苏灿前面一句话,公子哥儿如沐春风,只觉得苏灿还算识趣,然又听见苏灿后来一句,消瘦尖腮的脸上浮出一缕困惑,“小子,什麽其他账。” 苏灿指了指那些损坏的屏风及胡床,“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砸的,总要照价赔偿吧?” “赔偿?笑话,若苏老汉缴上欠款,我吃饱了撑着砸这些东西?”公子哥儿不满意道。 “契约注明今日为最后期限,然今日尚且初晨,算不得违约,既然没有违约,你们砸东西还有理由?” “需要理由麽?”公子哥儿对于打砸逼人这种事情仿佛司空见惯般,说的极为轻飘。 登时,苏灿手捏紧了木棍,阴沉着脸,朝着公子哥儿走去,那一直用高高在上目光俯看苏灿的公子哥儿募然心中出现了一丝惊悚,不自主的朝着后方退了两步,“你,你要干嘛?” 啪的一声,苏灿丢掉了手中木棍,目光恶狠狠的瞪着公子哥儿。 “天子之地,皇城脚下,擅闯旁人屋舍,该当何罪?” “长安闹市,携器而来,摧砸他人财物,该当何罪?” “国以道统,尊老爱幼,欺凌年迈花甲,该当何罪?” 一连三问,犹如排山倒海之势,震耳发聩。 公子哥儿被苏灿那种冷峻的眼神盯着发怵,一时头脑发蒙的他,竟下意识道,“该当何罪?” “按律当斩!” “噗通!”公子哥儿完全被苏灿那种气势所慑,瘫倒于地,此间居然有种身在府衙被县吏审判的感觉,听到声铿锵有力的按律当斩,顷刻间魂不附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能忽悠就不要动手 公子哥儿身后三人面面相觑,看似不起眼的小子怎麽说话如此犀利,然而苏灿最后的三句反问,更让内堂的苏珞然大感扬眉吐气,心情大好,又多嚼一颗姜糖。 公子哥儿瘫在地上愣了半晌,神色缓过后,才发现自己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威吓到如此狼狈之境,主要还是因为刚才苏灿的眼神太过吓人,他不懂律法,可回过头一想不就是砸坏了几张屏风麽,哪里会“按律当斩”什麽的,绝对是这小子冒充大尾巴狼吓唬自己。 “哼,砸坏几张破胡床和屏风而已,少吓唬我。”公子哥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的骂道。 “哈哈,我就说着玩儿。”苏灿笑得很阳光,他发现这几人其实也没那么凶狠,只是狐假虎威的欺软怕硬而已,当下道,“但即便不斩,也当判刑吧?” “哼,别唬我,这点小事儿还判刑,那朝廷得有多忙?” 死鸭子嘴硬,苏灿分明听出他的心虚,初入大唐,根基不稳,应当保持着低调而活,奈何有些事儿真的情不自禁,怒发冲冠凭栏处,人皆有恻隐之心,看着地上骨瘦嶙峋的老人,怎能袖手旁观? 当然苏灿并非傻子,他明白如此世道权贵之人整死一个平民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不过他亦有所依仗,身处长安,天子脚下,街道上披金带甲的士卒有条不紊巡城,这便是他无所畏惧之处。 “你若不信,咱们这就去衙门,还不上钱,县吏怎麽判我们也认了,然而私自破坏旁人财产又打伤人,如此罪行,按照大唐律,少说也得关押一个月。”才入唐一个月,连繁体字都不会写,苏灿哪里知道大唐律,纯粹是发现面前的敌人亦是法盲,故而瞎掰了几句。 听到这儿,公子哥儿突然激动起来,指着苏灿鼻子骂道:“小子你瞎说什麽,我何曾伤人了?” 看来这家伙挺害怕衙门的,抓住软肋的苏灿继续说道:“那我爷爷手臂的伤口作何解释?” “哼,那时老头子适才自己摔倒划伤的。”公子哥儿觉得委屈,有些愤愤不平。 这倒出乎苏灿意料,发现苏老爷子点了点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那也是间接伤害,若非你们砸店,爷爷怎会摔倒,不会摔倒怎会划伤?” “你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公子哥儿气的浑身发抖,瘦弱的身板摇曳欲坠,催债数载,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你若不服,咱们去衙门。” “你你” 一言不合就去衙门,公子哥儿哪敢去衙门,他可是在黑市放高利贷的,也不知打残过几多人,若去了衙门,此生还能出去花天酒地麽? 往昔威逼利诱,借贷人哪个不是乖乖的卖儿卖女将银子送上,可如今怎么遇见这麽个刺头儿,比自己还要无耻泼皮。 “大哥,要不算了吧?”公子哥儿后面的一人显然有些胆怯,稍稍上前说了一句。 “怎麽算了?若连本金都拿不回来,咱们回去也没好日子过。”公子哥儿正无处泄火,听到那人话后,狠狠骂了一顿。 “那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公子哥儿有些心烦,眼珠子转了一会儿,对着苏灿说道,“得嘞,这桩买卖算是做砸了,十两白银我也不奢求了,你把五两本金给我便好,你看如何?” “爷爷,你看怎样?”苏灿能感觉到这已经是公子哥儿的底线了,若在纠缠下去,怕是也得不到更多好处,当下便将决定权交给了苏老汉。 苏老汉连忙点头,随后将旁侧的罐子送了上去,那公子哥儿面对着苏老汉则没什么好脸色,提着嗓子道,“苏老汉,你莫不是在耍我,适才不清点过麽,这破罐子里仅有四两白银和几个破铜板,哼,五两白银已是仁至义尽,若拿不出来,咱们见官便见官。” “这”苏老汉送罐子的双手在空中凝固,他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不觉间将目光看向苏灿。 “还差多少,”苏灿蹙眉问道。 “八百文钱!” “不如这样,少的八百文钱,我们拿屏风和胡床抵债。” 公子哥儿冷哼一声,“笑话,谁家要这麽多屏风胡床作甚?” “这”此时苏灿倒是犯了难,一文钱果真逼死英雄好汉,难道真的要上衙门? 却也在这时,苏老汉突然道,“黄公子您稍等,老朽这里有一样东西保管你喜欢”,说完,苏老汉便入了内堂,不一会儿便将那张太师椅搬了出来。 见着那张太师椅,苏灿先是一愣,随后又笑了起来,自己怎么将这事儿忘了。 公子哥儿倒是很新奇的打量着太师椅,背着双手,晃荡了好几圈,叉开左脚还试探性的踢了一下,“这东西干嘛用的?” “这是太师椅,黄公子,您坐上去瞧瞧。”苏老汉陪笑道。 公子哥儿坐了下去,屁股来回的扭动,又翘起了二郎腿抖了起来,双手扶在扶手上,惬意的竟吹起了小曲儿。 “不错,不错,这东西好。”公子哥儿脸皮变化之快,让苏灿都有些吃惊。 “这东西几个钱啊?” 苏灿赶忙止住了欲开口的苏老汉,开口道:“太师椅不同于其他木材家具,所以这价格可是很高的,就怕你舍不得。” “哦?能有多高,撑死二十文钱罢了。”公子哥儿闭着眼前半躺在太师椅上,很是舒服。 “太师椅所用的木材取之于深山百年之龄的古木,并且古木皆是清一色的上佳的梨花木,原材料都如此精致,工艺更是巧夺天工,要知道太师椅结构比胡床不知复杂几许,虽然表面看不出来,然重内在的切口c开槽c榫卯,是整个太师椅的灵魂精髓之处。坚固之余,又不易腐蚀且拆卸方便,并且这把太师椅还善未完工,后续还有在靠背和坐板上缝制上好的细支羊毛皮,涂上雍容轻奢的油漆并且全大唐只有一把,唯一的一把,宫里都没有的东西。” 这一刻,苏老汉咽了咽口水,眨也不眨的看着苏灿,自己内堂留作烧火棍的木材咋就成了百年难遇的梨花木了?还有那开槽c榫卯不是最基本的切合方式麽,怎又成了精髓?嘴唇抿了抿,终究没开口。 起初公子哥儿听着苏灿口若悬河的专业名词只感觉头昏脑涨,心里也明白这小子打算漫天要价,然而当他听到最后那句全大唐此物只有唯一时,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果真只有这一把?” 鱼儿上钩了,看来不论古今,这人啊都是物以稀为贵,苏灿当即很认真的点头,“你在它处见过太师椅麽?” 这倒也是,公子哥儿略微点头,莞尔对着其余三人道,“你们有见过此物麽?” “没有,怕是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哦?”公子哥儿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天子都不曾享受过的东西,自己却能享受,岂不快哉,“小子,别和我说那些乱糟糟的东西,老子听不懂,一句话,这东西你打算要多少钱。” “二两白银。” “什麽?”公子哥儿差点一个趔趄栽了下来,指着苏灿骂道,“小子你想银子想疯了,几块破木头要这麽多银子?” “这可是百年梨花木。” “那也不值这个钱。” “工艺很复杂,日夜赶工,两个月才成型的。” “还是值不了二两银子。” “可这东西大唐独一无二啊!” “这”公子哥儿刚想拒绝,又有些郁结,想了一会儿道,“算了,那八百文钱不要了还不成?” 苏老汉刹那间两眼放光,就差没拉住公子哥儿狠狠道谢了,然苏灿却想也不想的摇着脑袋,“最低一两五,这东西太难制作了,八百文钱,还不够原材料费用。” “哼,再这样,这东西我不要了,你们先把那八百文钱还给我。”公子哥儿嘴上这样说,但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反正今日还没过,这椅子我拿去集市上贩卖,总会有贵胄看上的,八百文还是不成问题的。” “别呀。”公子哥儿,连忙摆手,“要不这样,咱们各退一步,一两银子如何?我也不要你涂漆缝羊毛了。” “这”苏灿面带一缕为难之色,转而看向苏老汉,“爷爷,你怎麽看?” 苏老汉就差点没笑出声,此间他明白了苏灿的用意,真是个机灵的鬼小子,当即道,“既然黄公子如此欢喜,那便一两白银吧。” 太师椅上的公子哥儿听之大喜,他怕苏灿反悔,连忙从罐子里掏出两百文钱塞在苏老汉手里,然后扛着太师椅就赶忙往外跑。 “站住。”苏灿连声大喊,公子哥儿吓了一跳,头也不回的往外跑,边跑边喊道,“别追了,你追不上我的,苏老汉已经收钱了,你反悔也没用。” “靠”苏灿追了上去,那公子哥儿体力根本不行,不一会儿他便追了上去,紧拉着公子哥儿的衣袖,“谁说反悔了,只是你借条还没换我。” “额?原来是这事儿。”公子哥儿这才反应过来,一只手扶着肩上的太师椅,一只手从怀里掏出借条甩了出去,尤在苏灿捡借条之际,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那背影在苏灿看来像极了嘴里叼着鸡崽儿逃窜的黄鼠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同是天涯伤心人 内堂苏老汉对苏灿谢了又谢,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而小丫头也毫不吝啬的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搂着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只是小丫头嘴里还含着糖,苏灿一脸黏糊。 饥荒之年,一斗米也不过十五文,苏灿好奇苏老汉为何不惜背上巨额高利贷去借上五两白银,难道有难言之隐? 他人,苏灿亦不好多问,只得当下提示道:“爷爷,即便家徒四壁,高利贷也碰不得,那些人可没善心,为了银子什麽事都做的出来。” “往后不会了。”苏老汉得到那张借条仿佛身子骨轻松不少,坐在木板上,从罐子里掏出公子哥儿丢下的两百文钱,递于苏灿,笑呵呵道:“那买卖老汉做了,这两百文钱你先拿着。” “这”望着空中的那只干瘪的手及亮堂堂的铜板儿,他犯了难,他很想伸手接过去,但望着那空荡荡的罐子及满是褶皱的手,又于心不忍。 “傻孩子,愣着作甚,拿去,这是你应得的。”苏老汉很慈祥的打量着苏灿,想不到是在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竟然来自眼前有些腼腆的少年之身。 此刻苏灿低着脑袋,他觉得自己很窝囊,空有超越千年的知识,却不知如何将这些知识转换为财富或者权利,带着小丫头风餐露宿不说,如今还需花甲之年的老人接济,脸颊一丝火热,终究还是将半伸的左手缩了回来,“爷爷,小子只需五十文就够了。” “心善的傻小子。”苏老汉笑的慈蔼,仿佛不惊诧苏灿的举动,将铜钱甩了过去,“别逞强了,若囊中殷实,怎会跑到老头子这里来做买卖,拿着吧。” 苏灿却连忙推了过去,“五十文真的足够了,若爷爷不嫌弃小子手脚笨拙,就让小子在这里做个学徒,能供个屋子让小子和妹妹安顿,每月再赏些温饱钱足矣。” “嗯?”听到这儿,苏老汉面带疑惑,询道:“小子,那你不回家了?” 家?饥年白骨累生,苟延残喘的奔波逃命,哪里还有家? 苏灿神色黯然,小丫头看在眼里,她捧起苏灿的脑袋,雾霭般的眸子扑闪扑闪的望着有些颓靡的苏灿,粉嫩的额头贴在了苏灿鼻尖,一言不发。 苏老汉见兄妹二人如此模样,有些担心的将身子凑近几分,轻语道:“傻小子,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可别钻牛角尖,这世上最关心你的人,还是父母,莫要寒了他们的心。” 听到“父母”二字,小丫头顷刻间红了眼眶,泪如泉涌,低声啜泣,用牙咬着自己的小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奈何根本抑制不住,越哭越悲凉,越哭越撕心,纤小的身躯不断地颤栗。 “珞珞别哭了,别哭了”苏灿心疼极了,他紧抱着小丫头,恨不得揉碎。 “怎麽好端端哭了?”苏老汉见小丫头哭的像个泪人,心急如焚,从木板上起身,弓腰在苏灿身旁,抚着小丫头的脑袋,心疼道:“乖孩子,别哭了” “这这可怎麽办。”苏老汉一阵劝解没有丝毫反应,顿时手足无措。 “爷爷,让她哭会儿就好了。”怀里的小丫头身子还在颤抖,肩上已经被清泪打湿,而苏灿却无能为力,不同于自己,丫头从小和父母长大,那些感情怎能说忘就忘? 感情,宛如水之于鱼,藤之于瓜,平日里没有感觉,可一旦失去才发现那平素或有或无的东西才是自己最安身立命扎根的土壤。 苏灿神态低沉,苏珞然募然扬起脑袋,眼里噙着泪,哽咽道,“大兄,不要离开珞珞。” “怎麽会?就算丢了全世界也不会丢下你,傻丫头。”苏灿抚着丫头的后背,说的很温柔。 苏老汉还不知内情,用着衣袖很轻的擦拭着小丫头眼角,苦心道:“傻丫头,好端端的哭作甚?” 许是大哭一场,小丫头内心堆积已久的悲伤倾泻而出,心情没有刚才那般深痛,她轻啜道:“爷爷,大兄和珞珞没家了阿爹阿娘都给那坏虫子害死了” 内堂安静了下来,犹如深海般死静,苏老汉像个木雕似的蹲在地上,浑浊的眼睛看着那拐角潮湿地儿长出的青苔,出了神。 良久 “老朽有个独苗儿,一场大病,没了。” 寥寥几字却笔吏了一个人的一生,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没有肝胆俱裂的哀嚎,宛如石子丢入湖面掀起一朵涟漪后理所当然的平静。 “所以,那五两银子为了治病?” “嗯。”苏老汉颔首的模样像极了入冬的黄牛,抿了抿嘴,继续道:“本想将店铺卖了,去洛阳看看,可惜那傻小子没等到。” 苏灿想起前世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生活是否永远艰辛,还是仅仅童年才如此?” “总是如此!” 不知为何,面对稚嫩的小丫头,鬓白如霜的苏老汉,他蓦然想起这段对话。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多少人狭缝中挣扎生存,胯下之辱如韩信,卧薪尝胆之勾践,为了人生中那微不足道或仅两成的幸福及执念,八成的痛苦又算得了如何? 纵使身死神灭,但对生活的希望不减! 同是天涯伤心人,苏老汉起了身,拍着苏灿的肩膀,眼里带笑,笑中含泪,“若不嫌弃,便和老头子凑合过。” “可以麽?”苏灿稍一怔,随后抱着小丫头窜了起来,红着眼眶,很紧张。 “都是这世间零落之人,若不相互取暖,活得成麽?” 命运狗血亦也嚣张,在猝不及防的光阴里,给你重拳,舍你阳光。 在苏珞然的一声清甜的“爷爷”下,三个本毫不相干的灵魂蜷缩一处,在广阔无边的万里江河下,用他们渺小却又强韧的方式活着。 往昔开业至夜幕的木材店不过午时便关了门,头一次去往集市的苏老汉笑得灿烂,提着两斤羊肉,几扎青菜,塞给苏灿手中。莞尔腾出手抱起苏珞然,“走,咱们一起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秦潭河畔有一村庄 店在城内,苏老汉的家却在城外,一路上,一老一小,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后尾的苏灿拎着东西,用心感受沿途不曾污染的绿水青山。 相较于闹市的魏府,他选择了偏僻的村落,只因前者不过是一缕同情心泛滥的临时之举,而后者的感情则朴素的多,但让人难以拂绝。 苏老汉的宅子位于万年县的秦潭村儿,距长安有不少里路,就这样,三人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村口儿。 村依潭水而立,背靠青山,潭水经数月暴晒颇为干涸,裸露出鹅卵石堆砌的滩儿,滩边则是一片阔地,青草幽幽,杨柳低垂,轻风拂曳,天边零星几朵蒲公英盘旋在苏灿额前,让他产生置身于桃源仙境般的错觉。 鸡崽儿懒散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啄食着地上的草粒,秦潭河畔,几个孩子围着双手合拢不过的垂柳嬉戏追逐,汗流浃背,却笑的肆无忌惮。 苏灿及苏珞然的到来,给风平浪静的村庄带来一丝波澜,几只蓬头垢面的小脑袋眨也不眨的盯着两人。 一个胆大的小男孩,拖着露出脚趾的草鞋走了过来,稍稍看了眼苏灿,然后眸子闪闪的盯着苏老汉怀里的苏珞然,有些腼腆道:“苏爷爷,她是谁呀。” “小虎娃,这是珞珞,以后就住咱们村儿了,你可别欺负她。”苏老汉笑着说道。 “珞珞”小虎娃似是默念几句,想把名儿记住,随后拍着小身板,义正言辞道:“爷爷放心,有我小虎子在这儿,没人敢欺负珞珞妹妹。” “切!”垂杨柳下的几个小孩子一脸鄙夷的朝着小虎崽吐着舌头。 “去去去。”被嘲讽的小虎崽,脸颊变得通红,不敢继续盯着小丫头,转而握着拳头冲向了垂杨柳下,七八人群顿时骚乱追逐,惊的鸡飞狗跳。 “这群小子。”苏老汉笑骂一声,指着村落中一间的茅草屋道,“那就是咱家。” 茅草屋和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没什麽特色,入了屋,放下东西的苏灿,望着河畔对面的那那群于秦潭村格格不入的几座巨大府邸,有些不解的朝着内屋正在收拾房间的苏老汉喊道:“苏爷爷,河对岸也是村里人的房子?怎修建的如此气派?” “哈哈,咱村儿连片瓦房子都没有,怎有钱去盖那般气派的府邸,那些府邸都是长安贵胄在此修建的。” 毗邻山水,坐看柳荡絮飞,难不成千年前的唐人就有了修建别墅的念头?苏灿望着那四平八稳的府邸,脑子里生出如此荒诞不羁的想法。 苏老汉没了下句,倒是小丫头摇晃的走了过来,拉着苏灿的裤腿儿,白眼道:“大兄,你好意思让爷爷一个人做饭?” 苏灿则蹲下身子,捏着小丫头的小耳垂,捉狭道,“那珞珞不会帮忙?” “哼,个子矮,勾不着。”苏珞然赏了他一个极漂亮的后脑勺,然后没入了厨房。 “晚上不让你抱着我睡了。”丫头越来越嚣张,苏灿觉得有必要打击一番,奈何话才说完,小丫头转过脑袋,眯着眼睛,气鼓鼓道:“苏灿,你再说一遍试试?” 得嘞,直呼其名,连兄长都不唤了,苏灿一个踱步而去,提起小丫头,故意板着脸,“晚上别想拿我的手臂当枕头。” 小丫头倒也不惧,扬着嘴角,吐了吐小舌,“谁稀罕?” “从前有个书生上京赶考” “什麽意思?” “不巧遇见大雨,寻觅躲避之处,荒郊野岭下,不经意间入了个残破不堪的寺庙。” “嗯?怎么有些熟悉?” “那破败不成模样的木匾上写着兰若寺三个大字” “哇”听到这儿,苏珞然似是想到了什麽,吓得小脸苍白,莞尔朝着内堂大呼,“爷爷,大兄欺负珞珞。”说完,从苏灿身上挣扎了下来,勾足气冲冲的踢了一下苏灿,遂之慌张的逃到了苏老汉身边。 “爷爷,你看看,大兄欺负人。”苏珞然躲在苏老汉的身后,愤愤不平。 反观苏老汉饶有兴趣的看着斗嘴的兄妹,笑得合不拢嘴,一言不发,心忖道这才是一个家,吵吵闹闹的,多有人味儿。 小丫头性格属于软硬不吃,在艰苦的一个月的探索中,苏灿终于发现小丫头很害怕听鬼故事,所以每当他饱受摧残时,便顾不得兄妹之情,和小丫头讲鬼故事,效果出奇的好。 望着小丫头胆怯的眼神,苏灿这才心满意足的提着两斤羊肉开始做饭。 一口铁锅贴在泥巴炕上,旁边堆满了柴火,有些脏乱,苏灿也不讲究,撸起袖子,动起手来。先将羊肉上的肥腻部分切了出来,丢进烧红的铁锅内,只听得刺啦一响,随后滚滚浓烟腾起,呛得小丫头红着小脸直往外跑,苏老汉就坐在灶口边,眯着眼使劲添柴,灶内的火烧的又红又艳。 不知几许,胡床上摆放了好几盘色泽艳丽的菜肴,羊肉香味弥漫,而那几碟青菜也油丝丝的,让人垂涎。 随着苏老汉的一声“开饭”,三个人戳了戳手中的筷子,便开动起来,这桌菜没有记入史书,但这无疑是自古以来第一桌用油煎炒而成的菜肴,可想而知,苏老汉和小丫头吃进嘴里第一口就愣住了,再后来便是秋风扫落叶,风卷残席,二人如摧枯拉朽之势将几碟小菜扫荡的干干净净。 一老一小战斗力忒强,可怜苏灿捧着手里的剩下的半碗米饭,盯着一桌空盘子,不知如何是好。 饭后,苏老汉忙碌着收拾碗筷,夜幕下苏灿抱着小丫头坐在门槛边,静静看着那漫天的繁星,小丫头很慵懒的躺在他怀里,指着那秦潭湖面上的星儿,安静道:“大兄,往后这就是家了麽?” “是啊,这就是家了。”苏灿喟然一叹,三个被命运抛弃的人又被命运撮合到一起,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晚风袭来,颇有些润凉,苏灿紧了紧胳膊,又把自己的长袍子盖住了丫头的小手上,盯着河对岸那灯火通明的府邸,他浅笑道:“珞珞,往后大兄让你住上全长安最好的房子。” 本以为小丫头会点个头或者安静的“嗯”一声,哪知道小丫头伸出手从门槛边捡起了一枚小石子儿,粉拳紧握,遂之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只听得“噗通”一声,那水中倒影的府邸顷刻破碎,只见涟漪点点。 “珞珞不需要大房子,只要每天睁开眼便能瞧见大兄。”安静的村庄河畔,就听见这麽一句安静又稚嫩的轻声细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好人依旧难当 长安的饥民愈来愈多,而国库赈灾的粮食则愈来愈少,已有两日没有士卒推着小车赠稀饭,有些坚持不下的人就躺在草棚的一角再也没醒过来,哀怨死寂的气氛席卷整个长安,若非那些跨刀披甲的玄甲军来回巡游,只怕这些灾民早已暴乱。 第三日,草棚内的灾民终于看见了好多载着木桶的小车,凑近才发现,木桶里竟没有稀饭,取而代之的乃是藕和螺蛳煮在一起的粘稠物,早已饿的魂不附体的灾民哪管能吃不能吃,从士卒手中接了一勺子后,直接拿着破碗狼吞虎咽。 第四日,第五日灾民吃着吃着竟发现藕和螺蛳混煮的东西尝起来虽然怪异,可却比稀饭能扛饿,刹那间许多人像是发了疯般的朝着渭水河冲去,个个红着眼,卯足劲儿跑,然待他们临近渭水河畔才发现这里早已重兵把守,并且渭水河内宛如下饺子一般,上千士卒搅浑了诺大的渭水河,一个个一手撺着网兜,一手则在水中耙螺蛳拔莲藕。 看着那水中或清秀或敦厚的脸颊布满淤泥,岸上的灾民都怔住了,他们以为朝廷彻底放弃了他们,可当看见这上千位被河水呛红了眼的士卒,他们才发现自己错的得有多离谱。 大唐尚武,往昔只以为这些披金带甲的士卒儿只负责开疆扩土,抵御外敌。却不曾想当自己饿着肚子,亦是这群人不顾酷暑,泡在水里十几个时辰,就是为了给他们寻觅些吃食。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军队,还有什麽可埋怨的? 上万灾民出奇的安静,黑压压的站在河堤上,眼睛或呆滞或远眺,看着那些被水泡发肿的面颊,干涸的眼角渐渐湿润。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都怪这贼老天不给人活路啊! 然而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便不复存在,长安周围大大小小的河流池塘已被吃空了,分到碗里的吃食愈来愈少,灾民的戾气在这几个月里消失殆尽,麻木的坐在草棚里开始了等死。 终于,长安清晨,一大早太极殿便传来天子圣谕,“凡商贾者,捐赠粮食一千石者,其子女可除商贾之籍;达万石者,入朝享君臣之宴。” 此谕一出,整个长安一片哗然,并且这种震惊犹如迅雷般传向洛阳c华阴 大唐没有明确抑制商业,但商人的地位算不得高,科举考试且有明文规定:刑家之子c工贾殊类,如今圣谕一出,岂不是商贾之子亦可参加科举,且能入朝为官了? 躁动了,整个长安宛如天气一般躁动,大街上的马车顷刻间多了数十倍,都是载满了粮食,而长安城外更是数不清的马队朝着城内赶来。 然而此举无疑是侵犯了世家的权益,自科举制以来,世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已今非昔比,现如今若是再让那些商家之子读书,这可是对世家子弟有着绝对性的打击,商贾比平民百姓危险的多,虽然他们地位低下,但胜在钱多,有钱便可购得书籍c请得起先生,如此一来,恐成大患。 圣谕下的四个时辰后,留在长安当京官的崔氏c范氏c卢氏等数十名世家子弟代表着世家赫然跪在太极殿外,希望李世民收回圣谕。 奈何李世民避而不见,眼见着聚集在户部的商贾愈来愈多,十几个世家子弟竟然以世家之名义集体辞官,十几个人辞官倒是无所畏惧,然这些人代表的是世家,其背后用意便是告知天子若执意如此,那麽天下世家之子全体辞官,天下官吏十之有九出自世家,倘若事态真的发生到那般田地,那麽大唐的官吏体系定然崩塌,国将不国也。 这是大唐自建国以来,世家与皇权的第一次交锋,整个长安都陷入了恐怖的气氛之中,太极宫外的玄甲军明显比往日多了数倍,而那些世家的府邸亦是被玄甲军重重包围,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然仅过了一日,那些围在世家府邸的玄甲军便匆匆撤离,而去不少人看见那十几名世家子弟笑着离开太极殿。 终究是妥协了! 望着那退去的士卒,不少寒门之士心中一阵悲凉,还是苦了这天下百姓。 长安城发生的一切,苏灿都时刻注视着,人命关天,想不到那些既得利益者为了一己之私既枉顾天下苍生的死活,有粮而不可用,能救人而不救,可笑却无奈。 从大局上来讲,李世民做的没错,但为了大唐的稳定牺牲如此多的灾民,苏灿想想就觉得难受,压抑到了极点。 既然这些世家如此麻木不仁,自己没能力覆灭他们,恶心一下他们也好。 带着这样的心情,苏灿从木材店出来,走到了城外的草棚。 草棚没了起初的哄闹,只有饥饿下发出的有气无力的哀嚎以及过往搬运尸体的士卒,哀鸿一片,不过如此。 苏灿带着小丫头曾在草棚住过几日,那时东南方向的坑还很深,如今却被填的满满当当,也不知这灾荒何时是个头。 他径直的朝着前面走,到了一个有些树荫的草棚下,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那草棚外的石头边有个娉婷背影,并隐约能听见轻泣的声儿。 那女孩似是听见了苏灿的脚步声,蓦然回首,让苏灿心脏微微一震。 素色襦裙,清丽脱俗,乌黑的眸子灿若繁星,瓜子脸,脸型近乎于完美,很漂亮。 约莫比自己小上几岁,衣服虽然很素但苏灿看得出那墨色下的丝绸或许只要一匹便可购下苏老汉的木材店。 苏灿有些困惑,能穿得起这样奢华绸缎的女孩又怎会流落于灾民之中? 正午的阳光出奇的烈,草棚外鲜有人群,当然也不乏几个闲不住的少年,顶着烈日没心没肺的嬉戏,随即那几个少年很明显看到了那个女孩,草棚里一般都是衣衫褴褛的灾民,陡然出现这样清秀的女孩,可谓十分罕见的事情。 几个年龄偏大一点的男子适时吐掉了口中的狗尾巴草,挺着瘦骨梭棱的胸膛在前方来回穿梭,时不时侧目瞟向这个女孩,脸就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女孩的素色襦裙衬托出她完好的身线,已经可以看得到她未来成长的惊人潜力,头发乌黑瀑布般的垂肩,眸子深邃,衣着和气质都是少有,就连站在她身旁不远的苏灿都有心跳微微加速的感觉。 女孩眼里还噙着泪,面对着苏灿那肆无忌惮的的眼神,她面容一红,侧开头去,秀发在惯性的作用下宛如流沙般起舞。 苏灿耸了耸肩,本想离去,但又想着一个女孩,长得这般谪仙,在灾民之中怕是要吃亏,便转过身子道:“不知道你为何哭泣,但一个女孩子还是不应该长时间停留于此。” 停了半晌,发现那女孩纹丝不动,苏灿倒也不再纠缠,便继续朝着人群较多的中心走去,可没走几步路,便听到后方一句空灵之声,“为何不可留在此地?” 苏灿驻足停下,转过身,淡淡道:“如此说来,你还真不属于这里,那快回家。” 女孩听了秀眉微蹙,刚哭过,所以还红着眼眶,“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不可留于此地?” “先把眼泪擦干净,不然别人以为我欺负你,那我可多冤。”说完,苏灿还做了一个很无辜的表情。 看着苏灿如此模样,女孩“噗嗤”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紫帕子擦了擦眼角,莞尔道:“这下总归可以说了?” 两人隔着一颗白杨,苏灿觉得有些别扭,便稍稍上前,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让女孩感到安全又不失礼节这才停下,开口道:“你很同情这些人?” 听到这话,女孩有些凝眉不悦,反问道:“难道这些灾民还不够惨?” 苏灿摇摇头,“很惨,很让人同情”,转而他又指着不远处的大坑,“可你知道那些人是怎麽死的?” “明知故问。”女孩回的有些冷,似是对苏灿适才的好感被两句话问的消失殆尽。 “你以为都是饿死的麽?”苏灿望着那坑,也不管女孩何种表情,继续道:“其实不然,那坑里有一半是前些日子踩踏至死,还有不少人是死于打架斗殴,或许只是为了争夺一张草席,或许是不经意间彼此撞了一下” “你胡说。”少女的语气突然加了几分重量,她指着苏灿,眸子中带着怒意,“散播谣言,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苏灿淡然一笑,“这事你随便找人问一下即可了解,总之不要将已经陷入穷凶极恶之境的人心儿想的太善良。” 说完,苏灿便阔步离去,他觉得自己就是善心泛滥,善意的提示却换来女孩的一句“该当何罪。”,不论古今,这好人总是难当。 女孩望着那愈来愈远的背影,想转身离去,可始终没有挪步,抿了抿嘴,朝着烈日下那几个还在不遗余力卖弄着瘦骨嶙峋的少年走去。 几个少年在远处偷窥她已久,陡然见着她走了过来,一时间手足无措,傻傻的愣在原地。 少女没有丝毫的胆怯,更没有刚才哭泣的那般娇弱,淡雅而立,素手指着远处的大坑,语气有些让人难以抗拒,“告诉我,那坑是怎麽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世家丧尽天良 沿着草棚的轴线苏灿走了一阵子,终于在某个点驻足停下,看着身前诺大草棚中一个大汉惬意的躺在整张草席上,旁边还有几个骨瘦如柴的少年替他扇着扇儿,不禁心中一叹,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这彪形大汉就是化成灰苏灿也认得,当初带着丫头逃难时,好不容易从河里捞出一条肥鱼架在火上都烤好了,却不曾想这大汉竟带着几人直接蛮抢,自己被这几人揍得不轻,不过那大汉也没得到好处,被他用树枝划破了粗脸。 慌年下,白骨累累,大汉手底下的几个小子仍在他身边唯唯诺诺的,看来这人倒也有些手段。 苏灿的出现,打破了草棚里的固有的燥热及平静,大汉撇了一眼,待看清之后,竟有些慌乱,募然从凉席坐了起来,下意识的摸着脸上长着痂的伤痕。 慌乱只是一瞬之间,遂之大汉挺着有些干瘪的肚皮,气势嚣张,睨眼轻看苏灿,“你小子还真命长耶。” “彼此,彼此”苏灿眯眼一笑,倒也不惧那大汉散发出的痞气儿,顺着他的凉席并肩坐了下来,“呆在长安便老实了?不去抢了?” “小子,莫要嚣张。”还不等大汉开口,他旁下的蓬发少年则匆忙呵斥。 这少年面瘦肌黄,似个竹竿儿,即便是威胁之语,奈何也听不出胆战心惊的感觉。苏灿没有搭理他,继续对着大汉道:“朝廷几天没放粮了?” “三天”大汉轻挑的目光变得阴沉,望着那一望无际龟裂的黄土,自语道:“看来朝廷亦彻底没办法了。” “是麽?我倒听说朝廷有些举措,或许你不知道罢了。” “你说的是河里的那些东西?”大汉轻笑道:“哈哈,这才几日,河里能吃的都给吃干净了。” 大汉笑的颇为悲凉,看了眼身边的几个双目无神的少年,眼睛隐约通红,捏着拳头,狠道:“你说得对,老子为什麽要来长安,若是在洛阳,没有这些巡逻的玄甲军,还能抢些吃食,如今只能彻底等死。” “呵,还真是死性不改。” 对于苏灿的嘲笑,大汉也不生气,继续道:“那又如何,若是你身上有食物,我还会抢,娘的这贼年,还有什么好比活着更重要?” “话糙理不糙,只是这灾年抢别人的粮食,岂不是用他人的性命换自己性命,良心过得去?” “哼,某不懂大义,人饿疯了什麽事都能干得出来,但某只抢粮食,从未伤人,你是特例。”说到这儿,大汉又摸了摸脸颊,撇嘴道,“不就是一条鱼麽,至于以命相逼麽” “呵。”听到这儿,苏灿气的发笑,这抢东西还有理了,反抗他倒让他感觉受了委屈,当即道:“你适才不是才说过人饿疯了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麽,你断我活路,我能不以命相搏?” “那倒也是。”大汉点点头,似是想到了什麽,又道:“耶,你怀里的那小丫头呢?咋不见了,难道” “滚”苏灿踹了一脚大汉,骂道:“珞珞在家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那小丫头挺可爱的,就是咬人的毛病得要改改。”此间的大汉心中唏嘘不已,一路从洛阳逃难至长安,他见过不少熟悉的面孔逐个倒下,如今见着昔日树下搏斗的苏灿竟有一股他乡遇故知之感,没了仇恨,只有淡淡的感伤。 或许,大家终归都会埋在那坑里。 当然伤感转瞬即逝,因为他脑子里突然浮现了“在家”两个字,嗖的一声从凉席上跳了起来,细细打量着苏灿,发现苏灿并非和他自己一样衣衫褴褛,穿着极为清整,霎时之间,捏住苏灿的肩膀,“小子,你在长安有家了?” 大汉及那几个少年眨也不眨的盯着苏灿,眼里皆是震惊,他们很想看苏灿摇头的模样,奈何接下来“嗯”的一声,让众人宛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身子都乏软了,几息之前还想和这小子一起共赴死坑的大汉只觉得自己适才所想有多么愚蠢,原来还是他自身一厢情愿了。 失望c嫉妒c狠辣 这些人看苏灿的眼色瞬间多变起来,最后那大汉蹲下身子与苏灿平齐,抿了抿嘴道:“若能给一顿饱饭,咱这几人的命儿都是你的。” “抱歉,我也只是在一个贵胄府中打杂,仅能让自己与小妹温饱。”苏灿摇了摇头,在大汉失望之际,继续道:“不过,即便一顿饭亦是徒劳,如今我却知道哪里有数不尽的粮食。” “当真?”大汉的喉咙声提高了不少,莞尔又垂下脑袋,轻哼道:“得了,你这小子就是小心眼儿,还在为那条鱼耿耿于怀,这是故意来奚落老子?” “有必要冒着酷暑跑来炫耀我那过得并不舒坦的人生?”苏灿无奈的白了一眼,继续道:“其实户部门口有数不尽的粮食,保管咱们安稳度过灾年。” “哼,鬼话连篇,若朝廷真有那麽多粮食,为何不开仓放粮?” “其实朝廷亦有心无力,有人阻挡。” “哈哈,天大的笑话,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阻挠朝廷?” 看着大汉有些不耐烦的神态,苏灿倒也不着急,继续道:“天子下了圣谕,若商贾捐赠粮食则可消除子女贱籍,且能参加科举,他日入朝为官,这几日数不清的车队赶入长安,都是成堆的粮食。” “当真?”大汉听到这儿眼色一闪,想起这几日难怪有好多马队马不停蹄的奔入长安城,不由间内心又燃起了一丝活着的希望。 “你们在草棚内双耳不问事当然不知道,只要进城随便打听便可知一二。” 苏灿说的很轻松,然大汉直感觉人生遭遇了天旋地转,本以为死路一条,却又发现不远处有了一缕光亮,他脑子里顺了顺苏灿前后说的话,双手陡然握住拳头,咬牙啮齿道:“是谁?” 若是旁人定然听不出大汉这由来的一句话,但苏灿知道大汉心中想法,继续道:“商贾子嗣参加科举损害了谁的利益谁便阻挠呗。” “你的意思是世家?”大汉有些骇然,素来蛮横的身子竟微微打颤。 苏灿看在眼里,轻笑道:“怕了?” “怕个屁,都要死了,还怕他个五姓七望?”大汉提着嗓子想挽回适才怯弱的面子儿,此间不忘威胁苏灿,“小五,你去城里打听打听,若这小子消遣我等,哼哼,等着。” “好嘞!”听到城里有数不尽的粮食,那叫小五的少年树枝儿粗细的双腿陡然力量激增,宛如鬼影般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接下来的时间,大汉等人满脸焦急之色,而苏灿却懒洋洋的占据着大汉的那张草席,躺在上面,眼睛若有若无的环顾着四周,当他的眼睛掠过草棚斜对面的那颗双臂合拢不过的枝繁叶茂的银杏树间,怔住了,怎麽这银杏树成精了,还能长头发? 当他揉了揉眼睛继续看去,则发现那缠绕在树干上的几缕柔顺的乌发又不见了,真是活见鬼。 大汉搓着手儿,踱着小碎步,那模样像极了门外等着婆娘生娃的人父。远处浓烟滚滚,若不仔细看,或以为是哪个军队驰骋而来。小五子回来了,屁股后卷起的黄烟长且密,脸上喜气洋洋,直到这时大汉的一颗心算是定了下来,狠狠的拍了拍苏灿的大腿,畅快道,“看来你这娃还算老实。” “山哥,这小子没说谎,真的,是真的,户部门外的粮食多的数不完”进了草棚内的小五子上气不接下气,然嘴却一直没闲着。 苏灿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被小五子捐过来的黄土屑,“这样,我可以走了?” “别啊。”大汉连忙挡在苏灿的身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世家不让朝廷放粮,还是有等于无,你你有主意麽?” “呵,不都说了人饿疯了什麽坏事都能干出来,所以你还是在害怕?” “废话,咱们这几个人去户部抢粮食,怕是还没伸手就被砍了,能不怕?” 听着大汉一句话,苏灿差点没一个趔趄栽了过去,感情这家伙想劫皇粮,果真死性不改,苏灿蹲在地上,一边用手在黄土上写着字儿,一边询道:“你知道灾民有多少麽?” 大汉回道:“仅长安便有两万,再加上黄河两岸的怕是有十几万人。” 苏灿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几个字,“一只筷子易折,一把筷子难断。只要这十几万灾民联合起来,你觉得世家能扛得住?即便能扛得住,那也落得个与天下百姓为敌的‘雅号’。” “你的意思是号召灾民一起造反?”大汉惊诧的看着苏灿。 “笨。”苏灿骂道:“造反想都不要想,咱们只是用一种温柔的法子去对付世家,你看看这地上写得几个字便明白了。” 大汉弯着腰扫了一眼,有些窘迫道:“那啥,俺不识字,不过你这字写得也忒古怪,哪有这麽简单的字?” “是麽?”苏灿看着脚下的一行字,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写得还是简体字,尴尬的将写好的字用脚抹了抹,莞尔道:“到时候你就拉着一张白绸子,上面写着‘世家丧尽天良,还我一菜一汤’;‘打到五姓七望,荒年灾民零伤亡’之类的句子,号召所有灾民堵在世家门口抗议,吃喝拉撒睡都在世家门口。若再霸气一点,找个会写字的人在世家府邸的围墙上洋洋洒洒的写些罪状,当然泼粪是要不得的,毕竟礼节还是要有的。”说完最后一句,苏灿脸上露出一缕坏笑。 大汉听了后则是微微皱眉,询道:“这样,世家真的能妥协?” 苏灿既不肯定亦不否定,而是反问道:“那你还有别的法子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长这种古怪的姓 李世民惧怕世家抱拳从而威胁其统治,所以放弃了数万灾民的死活。用前世那句“屁股决定思维”来形容他最好不过,世家不畏皇权难道就没有软肋么?显然是有的,世家阀门最看重的不就是名声么,那便摧毁了它。而今凌驾于万名之上的尊姓亦是万民高筑而成,倘若其名门贵族的礼仪之态在万民心中坍塌,被天下人所唾弃,那麽世家还能安稳的坐立?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以,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种子已经埋下,至于能长出多大果实则不得而知,或许在的大汉的奔走下,这长安真的掀起惊涛骇浪也说不定。 苏灿没有过多的停留于草棚,阴了世家一把,往后若不小心传了出去且能引来无妄之灾,初入唐,他还没有自傲到以为多出得千年知识便能与张牙舞爪的封建权贵所抗衡,当下,安稳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几日,苏灿除了在木材店帮忙打理,或有时拿着柴刀去山中伐木,木材店有了几款新型的家具,都是他和苏老汉在这几日一起琢磨出来的,然而买的并不怎么好,观望多于购买,看来自古至今,中国都少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想来回木材店也没事儿,苏灿手遮着额前,朝着秦潭村走去,烈日炎炎,心想带着小丫头去山中避暑纳凉,顺便摘些野果子,夏天吃点酸的开胃祛暑,只不过让他诧异的是在入城和出城的分叉口又碰上了那个眼神有些冷漠的女孩,苏灿长凝了一眼,没说话。 女孩有些意外苏灿竟然用一副凝视的姿态轻看了她一眼,要知道平日在秦潭书院之中,因为她的身份和靓丽的外表,书院里的那些束发的少年哪敢和她这样面对面毫无顾忌的对视,往往是面对她的那对眸子,立刻就受不住转开脸,更有些自惭形秽的干脆就红了脸。习惯了别人在她目光下逃避躲闪的她,首次面对这样平静而凝视自己的眼神,让她略显无措。 女孩的确长的极漂亮,只不过苏灿此时心里却想女孩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自己和大汉的谈话,女孩的气质及穿着非一般人家,若是世家之女,那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一刹那,苏灿脑子里想了好几种方案,杀人灭口c绑架c打晕等等。 不过一条条又被他自己否定了,素质教育下即便是到了大唐过马路还下意识的停几秒看看周围有没有马车驰行,苏灿哪有那个胆子行凶,再者如此佳人下得了手麽?至于绑架,绑回秦潭村,苏老汉问起了怎么办?难不成说在长安城捡了个媳妇儿,虽然苏小灿的灵魂深处某一刹那有过这样无耻卑鄙的想法。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对了,我叫苏灿。”干瞪着也不是个事儿,苏灿打算以智取胜。 许是苏灿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而导致发育的有些迟缓,女孩虽然比他还小上几岁,然两人的个头却差不多平齐。女孩走上前,用着略带疑惑的眸子扫向苏灿,“让灾民去抵抗世家,不怕暴乱?” “恩?”苏灿稍稍一颤,到底是被偷听了,灿烂的笑容渐渐凝固,淡淡道:“所以,你想向世家告发我?” “什么意思?”女孩虽然心里对苏灿不满,不过凡事都不会表露在外,只是皱皱眉。 “难道你不是世家的子女?”听出了女孩的不解,苏灿一脸愕然。 女孩愣了愣,转而似是想到了什么,明眸亮目,“你都是用这种心态去揣度别人?” 冰雪聪明,看来女孩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苏灿却也不否认,看着那漂亮的眼瞳,开口道:“怕死,所以小心翼翼。” “既然你怕死,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何还要那些灾民去送死?”女孩有些恼怒苏灿的那种语气,咬了咬唇。 “送死?呆在这儿就能活?”苏灿望着东南的坑,心里不畅快,语气也不算太好。 风吹拂而来,仍旧火热,女孩的鼻尖冒出细汗儿,她也看见了那东南的坑,鼓鼓的,让人压抑到了极点,“即便如此,可世家抱拳连朝廷都畏惧三分,百姓又和异于以卵击石?” “你还是不明白。”苏灿摇了摇头,指着烈日下草棚区那奔走的人影儿,“天家重权,世家尚名,百姓苟命,如今天家受肘于世家皆因世家桃李天下,但世家之名望亦归于百姓簇拥,故而惧怕滔天民愤。再者百姓其实是最可怜的一群人,只要有了活着的希望,逆来顺受,怎会暴乱,他们素来已经被压迫惯了,除非仅剩绝望,玉石俱焚。” 女孩从苏灿的目光和神态间看见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像是他的内心深处,住着一泓深泉,见不着底。当听见那少年那句“除非仅剩绝望,玉石俱焚”之时,女孩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悲悯,这般年纪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论对错,便已让她重新打量着苏灿。 “长乐。”良久,女孩蓦然开口,语气少了几分清冷。 “恩?”苏灿愣了愣,“长乐?”,且见那嵌着清澈的眸子的脸颊微点,这才恍然,“长乐长乐,还有这古怪的姓?” “你住秦潭村儿?”女孩冰澈的眸子微闪,长长的睫毛律动着。 “干嘛?”苏灿下意识的退了几步,莞尔又询道:“你怎麽知道?” 女孩素手指了指他身后的那条岔路,“这条路的尽头只有秦潭村。” “原来这样啊。”苏灿幽幽的盯着女孩白皙的脸颊,有些无害的说道:“不会我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去秦潭村逮我吧?” 女孩很有气质,身材高挑出众,宛如水墨画中走出来般,前世罕见,她看到苏灿那清澈的眸子,毫无半分杂质的对自己微笑,蓦然小嘴轻撅,点点头。 “靠”苏灿下意识的张开嘴巴,指着女孩哑然道:“原来原来你还真是世家子弟。” “噗嗤”女孩冷漠的脸颊淡淡晕开,白了一眼,“胆小鬼。” “嗯?”苏灿怔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你骗我。” 女孩既不否认也不承认,风吹的秀发有些缭乱,她慢条斯理的整理好,随后转身,迈步,给苏灿留下了一个极好看的背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读书人怎麽叫偷 当苏灿带着小丫头漫山遍野的摘野果,躺在山皮地上看星河时,长安一片大乱,灾民争相涌入城内,用着白绸子拉着类似于前世那样的横幅,齐聚世家门口,鄙弃辱骂,愤恨不止。 世家府邸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世家子弟只得龟缩于府中,不少灾民见状,开始泼粪,朱雀大街顷刻间臭气熏天。 灾民中亦有不少人中暑倒下或活活站在世家门前饿死,灾民的情绪愈来愈不稳定,若非玄甲军镇守,只怕那两扇红门已被拆的干净。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秩序一片混乱。 世家无奈之下,竟命人翻墙入宫送去密函,请求天子镇压灾民,可惜那人手脚不行,被几个大汉逮住,密函上的内容满城皆知,引起轩然大波,城内素来只看热闹的百姓都看不过去了,纷纷加入灾民大军,诉世家无耻卑劣之举。 不多久,太极宫外便传来圣谕,“大唐的军队是用来抵抗外敌保护国土之用,岂能对百姓亮刃,荒唐!” 圣谕很快传至长安各个角落,灾民听得那“荒唐”二字竟有些动容,想起了前些日子那些泡在渭水河中的寻觅吃食的士卒,心中莫名的敬畏与感激。再联想起世家千方百计的阻挠朝廷开粮,相比之下,灾民对世家的怨念更深,恨不得饮其血食其骨。 长安c洛阳c华阴消息所传之处,一片狼藉,但凡世家之府邸,被灾民或寻常百姓围的风雨不透,世家之名望跌入前所未有的谷底。 终于在某个初晨,灾民发现那赠粥的小车又回来了,木桶里的粥比之前还要浓稠,且任凭吃多少,至此,方有人明白,世家妥协了。 来了秦潭村已有半个月,苏灿渐渐的融入到了古人的生活中,没有喧嚣的霓虹,没有眼花缭乱的夜景,每天傍晚吃晚饭,抱着小丫头坐在河畔的杨柳下,讲着小故事儿,望着满天的繁星,别有一番韵味。 他是个安贫乐道之人,没有那麽大的野心,也没有惊煞世人的才华,即便到了大唐,他亦觉得自己很渺小。前世本就是一个普通又可怜的病人,心中从来没有所谓的大格局,就如同成千上万的毕业后的学子一般,不经几载就被社会的艰辛磨平了年少那种目若无人的轻狂,或是成熟,总在生活中追求安稳又不甘认命的挣扎。 这几日,他依旧迷茫,他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麽走,或是说如何去运用超越时代的知识让自己及小丫头能在这阶级森严的权贵社会体面的活下去。 偏于一隅,努力的挣钱,苏灿觉得自己能做到,但身处于士农工商下的社会,商人的地位太过卑微,历史上富可敌国如吕不韦c沈万三,何曾有过好下场,权贵的举手投足间便可让其财富泯灭,家破人亡。 至于工农,苏灿更不愿意走这两条路了,一来极低的收入完全不能给小丫头和自己带来优质的生活,二则看似不太低的身份却比商人更脆弱,靠天靠别人吃饭,若是出了个意外,完全没有后路。 难道真要去做官? 有人说权利是男人最好的春药,苏灿觉得自己身体应该极健康,要不怎么对做官完全提不起兴趣。 纠结半天的苏灿还是没想好往后的打算,撇撇嘴,想背着竹篓上山,去挖些野菜回去吃,毕竟以木材店那不算太好的生意来说,哪能每顿吃的上羊肉。 小丫头现在成了村儿里的孩子王,凭着那嘴里新奇的小故事,让村里的孩子围着她打转,小虎崽儿c憨娃等等替她鞍前马后,成天玩的是没心没肺。 这时候的民风还是非常朴素,邻家胜似远亲,茅草屋的几个村妇在小丫头一嘴一个“姐姐”叫着之下笑的合不拢嘴,更有甚者拿着家里的肉钱破天荒的去城里买了点胭脂涂抹在脸上,吓得苏灿魂不附体。 不过有这群可爱的村妇逗弄下,小丫头也少了往日的忧伤,活泼了起来,苏灿每次上山,小丫头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这次亦不例外。 山路曲折多形容江南,北方的山相对雄浑沧桑,没有那麽陡,平原至山峰很自然的衔接,让人爬起来感觉不到那麽吃力。 山在秦潭河的对岸,那不少豪华府邸便坐落在山脚下,听苏老汉说,沿着山脚走上一里路便到了秦潭书院,具体哪般模样,苏灿也没见。 过了那算不得窄的小桥,又路过那几栋古色古韵的府邸,苏灿和小丫头再次停下脚步,其实他两人每次山上都会路过这里,只是最近望着那最里侧的一处府邸,总是停顿下来。 原因无他,这府邸紧闭大门,好似无人居住,至少他们来的几次都没见着人,苏灿望着那伸出围墙的透黄的枇杷,狠狠咽了下口水。而小丫头更是过分的拽着苏灿的裤管不走了。 “若再不摘,怕是要熟烂了。”小丫头水灵灵的眸子望着那枇杷树眨呀眨。 眼见着那伸出墙外的枇杷一天比一天金黄,苏灿驻足的时间亦是一天比一天长,想着这麽天然无公害又硕大的枇杷落在地上任由其腐烂,那该多暴殄天物。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鬼使神差的放下了肩上的背篓,站在围墙下,望着头顶上那一片盛叶,心里开始了天人交战。 “这应该算是偷窃吧?” “有人瞧见算偷,没人看见叫捡。” “唬鬼哦,偷就是偷。” “读书人的事能算偷?” “” 经过内心的一轮挣扎后,苏灿转身离去,小丫头脸上略带失望,撅起了小嘴儿,可不一会儿,她便瞧见苏灿去而又返,手里便多了一个手腕粗的木棍,刹那间小眼睛眯起了,笑的无邪。 就这样,苏灿将木棍斜搭在围墙中腰,借着力道爬上了围墙的最上面,小丫头在下面一段望风,苏灿摘到枇杷就往下扔,小丫头所谓的望风,最后在嘴里塞满了吃的后也就忘乎所以了。然后他们树下不远处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女子,很漂亮,一袭浅绿长裙曳地,看似亲和,却隔着一层距离,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像是藏青色墨画中的疏影。平平静静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此前呆了多久。 围墙上的苏灿就这样俯视着那树下的女子,愣了愣,缓过神后,直接撅着屁股连滚带爬下来,拼命抹嘴巴消灭证据,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至于苏珞然那丫头在听到一丝风吹草动之后,早已将嘴角摸了个干净,晃动着小身板躲进了旁侧的槐杨树下,仅探出个小脑袋,望着木讷的苏灿,很是哭丧着小脸儿。 “大兄,快跑啊!”苏珞然有些愤恨他的迟钝,若非自己是个女孩子,早就不顾脸面的上前拉他一起逃之夭夭了。 苏灿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行窃,好像还被女主人逮个正着,正当拔腿就跑的时候,那扇门已经开了,女子从府邸走了出来。 苏灿尴尬到了极点,凌空的步子也不知道迈还是不迈,就那样悬着,宛如雕塑。 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注意到了槐杨树下的小脑袋,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左手提着一篮子枇杷递于苏灿身下,随后转身入府,看上去极为干脆利落。 墙外的苏灿及苏珞然两人的脸颊都红扑扑的,偷到人家主人面前被撞破,怎一个窘迫,最伤自尊的是人女孩也没怎么追究,还提了一篮子水果拿出来送给他们,当时苏灿那个挫败啊,就像是笨贼偷到大度的主人家里,人家最后送来盘缠,就差没说“拿着,以后做个好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女哲学家和偷枇杷的 一场猝然的大雨,润凉了整片长安。看不到边际的马车载满了粮食出了城,押送至洛阳c华阴等地,长安城外的灾民亦是跟随着运粮的马车开始再次的迁徙。 长安沉寂了,灾民散去,城外草棚拆的一草不剩,阔地仅留下几处大坟。 苏灿依旧或者劈柴悠然的生活,小丫头换牙早的离谱,或是苏老汉时不时带回来的姜糖起了作用,小丫头的乳牙摇摇欲坠,连喝口稀饭都疼的眼眶红润,无奈之下,苏灿及苏老汉在杨柳树下鬼祟祟的商量了一下对策,在某个午后,小丫头正在恬静的午睡,苏灿蹑手蹑脚的在小丫头的门牙前系了一根儿细绳,细绳的那头是苏老汉捏着,悄无声息的绑在门栓上,随后关上门,刹那间,只听得茅草屋里响起“呜呜”的嚎啕声。 河畔风清扬,水波映青草,秦潭村内,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怒气冲冲,张牙舞爪,嘴角还有一丝血迹,露着小牙,似极了小僵尸,正追逐着那慌忙逃命的少年,惹得坐在门槛闲聊的村夫村夫笑的合不拢嘴,而苏老汉亦是一脸笑意的般躺在门槛前,手摇曳着有些零散的蕉扇,说不出的惬意。 自拔牙以后,一连几日小丫头都不理会苏灿,嘴角撅起,小脑袋扬的比河畔垂柳还高,即便是苏灿殷勤的凑过来,她仅是给了个白眼,轻声啐骂,“坏人。” 日子过得还算安逸,旱灾在一场大雨之后算是过去了,村里的人又开始忙碌起来,太阳还没升满,各家各户便叮叮咚咚响了起来,田间阡陌川流不息,播种的c送茶水的c吆喝声,黄牛哞哞声,相互交错,热闹极了。 偷枇杷之后,苏灿每次山上都也不敢在那府邸前停留,倒不是因为怕那女主人追责,而是觉得太丢人了,有时候独自想想脸颊还是火辣辣的,这果真坏事不能干,总会有报应,不过自己这报应也来到忒猝不及防。 人生的事儿,有时就这般戏剧。譬如当苏灿砍完木头回村里儿,竟发现那杨柳下河畔边,站着一女子,倩影翩然,瞧上去似乎还有点眼熟。 一动不动,莫不是想不开要跳河? 前世被生活及病痛磨平了棱角,少了点热血,然少年青春余热尤在,苏灿赶忙放下怀里的木材,一个健步飞跃而上,伸手,拉住皓腕,向后一扯,动作一气呵成,华丽无双,此刻的苏灿觉得能给自己打上满分,毕竟富有正义感且动作如此敏捷的年轻人实在太少见。 然而当他转过身子,蓦然张开嘴,愣住了,这清秀的脸颊不就是前些日枇杷树下所见? 竟然是她? 女子身着浅绿长裙,耳垂下闪动着一枚流苏,长发飘散,明媚的眼睛正穿透这夏日河面的雾光,惊诧的盯着苏灿,“偷枇杷的?” 苏灿哑然,这个称呼听下来,想死的心都有,跳入秦潭河淹死一了百了。 “手!” 苏灿恍然,当即放下了那细嫩如玉的皓腕,挠了挠后脑勺,咧嘴笑道:“那个,有什麽想不开的,人生的路很长,何必自寻短见?” “自寻短见?”女子怔了怔,莞尔那带着笑谑的嘴角微翘,“若无意义,人生再长亦是徒然。” “嗯?”苏灿没敢看女子,故而不知女子适才脸颊上的一丝戏虐,而是反问道:“人活着需要意义麽?” 瞧着苏灿一本正经的回问,女子又道:“倘若不知活着的意义,那用什麽去支撑人继续活着?” 苏灿摇了摇头,毕竟偷了人家的果实,还没有责怪自己,觉得有必要拯救下眼前女子那颗颓废的心,认真道:“其实很简单,人不需要意义就可以活着。太阳不知道意义为何物,却朝东暮西;鸡崽儿不知道活着为何物,却啄食饮水,人在有文字记录以来,不知意义为何物,却繁衍生息。因此,‘意义’并不是支撑人类活下去的必要条件。” 说到这儿苏灿顿了顿,转而看向女子,“但思考意义这个行为的本身就是人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它是我们生活的追求,却非我们生活的基础,这样说你能明白麽?” 女子的戏虐之态早已无踪,蹙着眉秀,望着苏灿清澈又略带棕色的眸子,开口道:“偷换概念,人非禽兽顽石,尚有七情六欲,倘若如太阳c雉鸡般活着,岂非终日浑浑噩噩,碌碌无为,毫无人生目的?” 苏灿摇头道:“人生没有目的,只有过程,所谓的最终目的是虚无的,我们飞翔的越高,我们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的眼中形象越渺小,与此同时,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中,我们飞的越高,他们看我们亦是越渺小,但我们俯瞰世界则越广泛。天空从来都是没有尽头,只有用力飞翔,才能防止跌落。” 女子却轻轻摇头,“你只是叙述了目的如学海无涯的无限性,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没有意义或宛如磐石的人生该如何有意义的活下去。” 以上所说,可都是尼采曾经对于人生意义的慨叙,难道就没有将这女子吓唬住且绕昏头?对于人生的意义其实苏灿也说不上来,毕竟属于哲学范畴,哪里能讨论出所以然,不过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儿,苏灿还是硬着头皮道:“生下来需十个月,难;想死咽下一口气,易。谁也不知道死过后的世界是缤纷绚丽还是阴森冰凉,但至少活着的世界我们能感觉到她有阳光有温暖。所以我们没有理由放弃如此美好的世界去舍生求死的冒险。” 听到这儿,女子纤细的素手拂了拂缠绕在耳垂流苏下的几缕秀发,似笑非笑的看着苏灿,捉狭道:“所以你没办法继续解释了?” 苏灿一脸黑线,感情他遇到了一个女哲学家,不过见女子脸上没有轻生之意,当下便放松道:“你说的就是了,怎么说呢,好死不如赖活着。” “谁说我要轻生?”女子给了苏灿一个白眼,转身指着那河面漂浮的一根小木头,唇线轻扬,“偷枇杷的,你破坏了我的功课,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大唐还有前辈 女子孑立于河畔,连背影都那麽骄傲,苏灿好奇的跟了上前,发现女子裙下搁置着一张染墨的宣纸,凑近一瞧,瞳孔陡然放大,整个人似乎石化了般。 竟然是阿拉伯数字! 此间的苏灿心中的愕然丝毫不亚于两个月前第一次睁开眼看见千年前的大唐,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灿窃窃的将脑袋扬起,盯着女子有些发神。 记忆里初中乃至高中时代的历史课本上都不曾提及过唐朝间有过数字,阿拉伯数字似乎最初由古印度人发明,后由阿拉伯人传向欧洲,之后再经欧洲人将其传入中国,是自己历史学岔了,亦或是。 想到这儿,苏灿头皮一阵发麻,难道眼前如此气质绝然的女子亦同自己一般,跨越千年而来?不一会儿,苏灿便否定了这样的猜测,一个现代人倘若入了古代,谁没事闲着研究算学,再者那宣纸上的计算皆是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毫无深究含蕴,只怕这女子亦是个初学者,所以是另有其人? 倘若如此,往后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毕竟有人先于自己入唐,融入这个时代应当比自己久远或者在大唐都有一定的影响力,他不觉得两个现代人来到古代会有一种他乡遇故知之感,相反很危险,人性如此,这样骇然的秘密谁都不愿意被他人熟知,即便苏灿亦不例外。 女子似乎察觉到了苏灿正盯着自己,心中不悦,下意识的也朝他看过去,两人双目交接的盯视,换作从前,在她一对漂亮眸子的注视下,书院的少年都坚持不过短短的几刻,就会面红耳赤的避开,不论古今,美女的目光杀伤力都是十足的,然而现在苏灿完全处于半走神的地步,就算是面对她那对律动睫毛下的双瞳,也毫不躲闪。 一息间。 三息间。 五息间。 十息之后。 “喂。”开口说话的是女子,安静的河畔下,突然冒出这么一股天籁之音,惊走栖息于树梢的鸟雀。 女子瞧去算不上温柔贤惠,然那种傲然的气质,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心跳就会加速的人,尽管她现在的年龄不过十六七岁,只不过苏灿此刻并没有关注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往后该怎么在那位“前辈”的阴影里安稳的活下去。 接下来是女子天籁之音的继续,“好看麽?” 女子的容貌或让人觉得乖巧,恬静且优雅,但开口的第一句话连贯起来便是,“喂,好看麽?”再加上那种略带轻讥的语气,能感觉到她的不悦,以及对苏灿那双肆无忌惮的眼睛的反感,以至于适才关乎“人生之意思何在”所累积的一缕好感荡然无存。 苏灿像是一块木头般楞于原地,他在想着生死,丝毫没听进女子的话音,募然扬起脑袋,讷讷道:“你适才在计算水的流速?” “嗯?”女子稍蹙眉,盯着苏灿,似乎想透过那双眸子端倪出苏灿内心深处那些卑鄙肮脏的想法,让他脸红羞愧,低下脑袋,不道破给他留点儿少年的自尊心,莞尔自己最后给他一个华丽的转身,走开,让他明白偷枇杷可以原谅但那种无耻的恶念趁早泯灭在萌芽状态。 不过女子颇为惊讶,那双眸子很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呆呆的,傻傻的,似是想什麽事情出了神。 “这些数字你从哪儿学的?”苏灿没有别的想法,很执着的问道。 听出了一丝急迫,女子拍了拍素手,高挑的身材凑近,低下脑袋,捉狭的眯起眼睛,“想学啊,姐姐可以教你!” 语气有些傲娇,居高临下的眸子即便清澈动人,苏灿亦感觉不好受,都怪这具身体前期营养跟不上,心想往后多吃点争取发育的快些,会有一天,让这个傲慢的女子仰视自己。 藏在身体里的二十五岁的灵魂肯定是叫不出这声“姐姐”,苏灿挺着身子,想让自己瞧上去高大威武一点,最后认真道:“我十五了。” “扑哧”女子瞧着苏灿那模样,嗤然轻笑,忍俊不禁的打量着苏灿,“那我十六,快叫姐姐咯。” 苏灿哑然,偷看了眼女子高挑身姿下的修长曲线,心叹道,这古代的女孩子发育就是早。 又成了一块木头,女子撇撇嘴,不再打趣苏灿,携着曳地的长裙坐在河畔的青草上,柔荑般的素手拾起旁边一沓宣纸放置在胸前,蜷缩着双腿,捧着脑袋,望着那河中漂远的木头,自语道:“完了,流速没测出来,功课又没做完,明天定要被先生骂了。” 风吹的宣纸沙沙响,眼尖的苏灿看到那沓宣纸最后几页赫然出现的应用题,不过题目下方都是空白,这时,苏灿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看来这女子也非一贯的从容。 很不懂男女有别的苏灿顺着女子的肩膀旁坐了下,风吹拂而来,草絮飞舞于他们之间,很安静的画面。鼻尖传来淡淡的清香,环顾四周,并没发现野花之类的植物,当眼睛无意间看到女子精致的耳垂,漫不经心的心脏募然颤了一下,眼里闪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亮,难不成是体香? 刹那间,苏灿的脸颊变得古怪,恰巧被转过头的女子撞见,女子看着苏灿那怪异的模样,甚是不解,眼带迷惑,看了一会儿瞧不出个所以然,撇撇嘴,又将脑袋转了回去,淡淡道:“偷枇杷的,你害我没完成功课,怎麽办?” “我有名字,苏灿。”苏灿恨极了那四个字,且肠子都悔青了。 女子笑了一声,轻飘飘的回道:“知道你有名字啊,苏灿麽,可没偷枇杷的叫着顺口。” “随你了”苏灿一脸阴霾,端倪着那沓宣纸,随后指了指,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功课?” “嗯”女子有些慵懒的点点头,捧着脸,无辜的双眼睁的大大的,眨呀眨,“怎么办,流速测不出来就算了,若是功课也没完成,会讨打的。” 这女子变化的也忒快了,如今哪有一丝傲娇的模样,就像小丫头一般人畜无害的眸子水灵灵的,极诱人。 苏灿甩了甩脑袋,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道:“你是秦潭书院的学生?” “嗯啊!”女子的语气依旧很懒散,望着那迎风招展的柳条儿,愁眉苦脸。 看来那位“前辈”应当与秦潭书院有关,而今应当算敌在明我在暗,瞬间心情大好,一扫忧虑,头脑发昏的来了一句,“这有何难,我给你做。” “你?”女子惺忪的看着苏灿,摇头轻叹道:“偷枇杷的,其实你挺聪明的,只是你并不需要这样。” “哪样?”苏灿奇了怪。 “这些算学题皆来自于秦潭书院,外人根本接触不到这样的运算方式。”看了苏灿一眼,女子看出自己的话没有刺伤到他,才放心的说道,“你很聪明,秦潭书院招生不拒尊卑,相信你总有一天能进入书院学习,并且能做出这些难题。” 苏灿哑然,原来这女子以为自己在说大话,且如此委婉的提点自己,看到明眸亮目,再感觉到了傲慢的外表下善良的内心之后,苏灿冲动了夺过了女子手上的那沓宣纸,“第一题,很简单,不过是鸡兔同笼的升级版,大同小异,设笼子里的鸡为一个未至数,兔为一个未知数,鸭为一个未知数,遂之按照提纲所列的关系整合列试,消元” 如果说女子起初还不以为意,可当苏灿有模有样的口若悬河起来,而她亦在脑海里罗列着苏灿每一字每一句,慵懒的脸颊变得越来越认真,身躯不经意间靠拢向苏灿,聚精会神,时不时还很赞同的点着脑袋。 一口气直接说了十题,苏灿看着女子震惊的模样,很开心,早已将低调的活着这一人生准则抛之脑后,男人的表现欲写满在苏灿那张咧嘴的笑脸之上。 “怎么样?”苏灿抿了抿干瘪的嘴唇,笑容不减。 而女子似是见鬼一般的打量着苏灿,良久,蓦然来了一句让苏灿肾上腺激素陡增肌肉瞬间绷紧的一句话,“要不你做我先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我会关门放狗 女子拂袖轻拍胸脯道:“偷枇杷的,你真让我受到了惊吓。” 一时头脑发昏的苏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暴露了,没办法,适才望着那激动又震撼的眼神,灵魂深处得到了极大满足,一时间没刹住,一口气竟说了十题。 女子的眸子很狡黠的盯着他,似笑非笑,令人寒颤,此刻的苏灿宛如手术台上被剥的一干二净的病人正被俏丽的女医生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最羞赧的,哑然无言,不知如何解释,失了神。 而女子淡淡弯弧起浅浅的笑容,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清澈又深邃的眼睛,少年十五了,寻常百姓家这样的年纪已经娶妻生子,而他还有这般腼腆羞涩,真是少见。 素手握笔,望着那杨柳岸夏风吹波,皓腕轻拂,几笔勾勒,搁置于膝盖的空白宣纸上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个清秀的少年,墨色少年背着一只竹篓,双脚撑在墙上,东张西望,几滴汗珠沿着发丝垂落,而其旁边则是一颗没有上色的枇杷树。 一副栩栩如生的“少年偷果”画晕开在秦潭河畔,看到这里,苏灿感觉很郁闷,女子是在故意彰显出神入化的画技亦或是用墨色线条抨击自己当日可耻行径? 不过接下来,苏灿颇感意外,女子在画的下方写了几句,字很秀舞,宛如脱凤,苏灿写不来繁体字但能大致看得明白。 “最大的天才尽管朝朝暮暮的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听风吹絮,温柔的岁月也始终不光顾他。” “前面风光灿烂,愿来年,你不只是一个旁观风景的天才。” 难道女子的心里以为自己是个类似于陶渊明那般隐居于野的天才?苏灿心悸一笑,以更成熟的心智来面对唐朝的人或事,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还要以低姿态来不断积蓄实力,自己这个天才,是要有几分当得起得勇气及数载的历练。 “秦潭书院离村儿很近,所以这些知识都是你平日偷学的?” 看来是误会了,不过想想也是,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千年后的人会降临在贞观初年,苏灿点点头,回道:“偶尔山上伐木路过那里,便驻足听听,觉得挺有意思的。” “偶尔?”女子似是受了什麽打击,狠狠白了一眼苏灿,啐道:“你知道这句偶尔,能让学院多少人无地自容?” “有麽?”苏灿淡定的耸了耸肩。 “异类”女子轻声嘀咕,苏灿不过几息之间解决了十道难题,若传出去,只怕会惊动书院里的几个呆板的老家伙亦或是那个素未蒙面的女院长,并且极有可能打破那个人所创的记录,想想面前的少年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个木头,女子心中一阵颓败,人和人的差距还真大。 “九月初,秦潭书院便要招收新人了,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女子修长的双腿铺开,躺在青草上,浅色的裙褥仿佛蒙了一层光,她仰头望着天空的蔚蓝,变得有些平静,甚至于稍稍有些冷,想起自己当时为了进入书院一路披荆斩麻,而眼前这个木头仅仅是偶尔的偷听便达到令人仰望的水平,就可以知道郁闷这两个字怎么写。 “准备?准备什麽?”同时躺下的苏灿不解的问道。 “偷枇杷的,别告诉我你偷听不是为了准备参加书院九月的入学考试?”是以女子之前的一丝郁结的表情,也滞了一滞,转过脑袋,从两人身间草丛的缝隙中睁大眼睛盯着苏灿。 “嗯?”苏灿稍一愣,心想秦潭书院诡异的很,那位前辈和书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能进入查看虚实也好为日后打算,当下道:“你能和我说说秦潭书院麽?我不太了解。” 女子倾了倾柔身,瀑布般的黑发垂落于碧草间,柔顺的撒在她的粉颈,手臂,以及浅绿衣的褶皱深处,很安静的说道:“秦潭书院立于贞观元年,已有两载,授业有理c工c医c音c经等,囊括甚广,授业共三载,按入学年限分为太学一c太学二,太学三,凡能卒业前三十者,无须参加科举直接入六部为官,不论男女。” “不论男女?”苏灿知道唐朝风气开放,但女子的地位依旧算不得尊高,想不到在那位前辈的干扰下,女子竟然能通过这样的途径入仕,当真有些不可思议。 似是明白苏灿心中所想,女子淡淡笑道:“木头,别瞧不起女子,秦潭书院便由女子所创,且这位女子还是大唐的中书令,凌驾于房杜两位宰丞之上。” “嗯?女子?”苏灿不记得贞观年间有出现过才情无双的女子,便问道:“那女子谁啊?” “我们院长苏妩咯。”女子浅然一笑,有些事情寻常百姓无从得知,她恬静的看着阳光下的苏灿,继续道:“当年隋末起义,咱们院长以前可是大将军,随着陛下南征北战数载,数次解救陛下于危难之中,后来时任秦王的陛下登基后,直接敕封院长为中书令,啧啧,咱们院长淡泊名利,几番推辞,但圣恩难绝,未果。她从未上朝,亦不参加朝堂之争,就是在秦潭河畔修建了一所书院” “苏妩苏妩”苏灿像是着了魔一样的默念着,想起了长安城外那青铜甲面下的冰眸,原来她就是那位“前辈”,和自己前世同名,又如同自己一样一梦千年入了大唐,缘分麽? 本安于现状的苏灿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极为坚定的想法,那就是无论如何进入秦潭书院,很认真的看着女子道:“我想进学院。” 女子被苏灿盯着破天荒脸一红,撇撇嘴道:“以你这样的能力,还要用想?” 苏灿却摇头哭丧着脸道:“可我好多字不会写。” “嗯?”女子怔了一下,遂之恍然,她以为苏灿乃是一介布衣之家,哪有闲钱读书识字,便道:“姐姐教你。” “真的?” 想了一会儿,女子将身旁的笔砚及几张空余的宣纸递给了苏灿,“呐,这些东西你先用着,明后天下午我没功课,府邸你知道在哪儿,有空就过去,教你识字。” 两人都起了身,苏灿握着那几张洁白的宣纸,看着这个完美的女子,突然笑道:“你就不怕我?” 刚说完苏灿就后悔了,嘴欠啊,然女子则静静的看着苏灿,长长的睫毛律动着,蓦然将手举过头顶,在苏灿身前比划着,“有一天你长到这儿,或许就怕了。” 很近,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安静的有些尴尬,女子在苏灿失神的时候,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那座小桥,背影被一片清澈河水掩盖,莞尔秀气的脑袋突然转了过来,信心十足,“当然如果有那麽一天,我会关门,放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