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曼公主的武士》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海岸天空】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莎曼公主的武士》作者:碧萝 内容简介: 那一场“luǒ裎相救”是两人命运jiāo会的起点, 自此,在天真的岁月里相约神堂的钟楼见, 她教他习字、背诗, 他教她用叶子吹出动人曲调, 当时间的河悠悠流转, 被烙上贱民标志的他, 连想保护尊贵的莎曼公主都是奢望吗? 楔子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361 古老地球洪荒时代,穆大陆之上有五个国家,伊林梅尔、利迪斯、道林、腓陵顿和诺丹。它们彼此依靠,又彼此抗衡。 濒临海洋的古国伊林梅尔,拥有丰沛的雨水和肥沃的土地。世代统治这个国家的是号称新月王朝的霍恩家族,国王凯因德霍恩十七世,为人宽厚仁慈,他的王后安芙娜,温柔美丽,他们治世十五年,一直天下太平。 然而,世上没有永久的和平。随著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政变的yīn云也悄然笼罩在伊林梅尔的上空。 七月十九日深夜,宰相格利弗理德拉辛率领军队攻入王宫,杀死了凯因国王。在一批忠实部属的拼死保护下,安芙娜王后带着两个孩子逃出了都城帕西法尔。 篡位者的追杀无休无止,逃亡者唯有沿著一条荒凉而危险的古代商路逃往国外,等待他们的,将是看不到尽头的荒漠和茫不可预知的未来…… 第一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9038 通往伊林梅尔边境的魔鬼沼泽,是这个国家里为数不多的险恶之地,尤其在雨水充沛的夏季,平缓如镜的沼泽上生满茂密的绿草,而在那生机盎然的植物之下,却隐臧著通往地狱的无底深渊。 原本沓无人迹的沼泽,此刻正有一行人马在艰难地跋涉。 这行冒险者约七百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部分男人骑马,fù女和儿童则全部挤在十几辆简陋的马车上,剩下的全都步行。由于连日的yīn雨,沼泽变得更加泥泞,探路工作的困难度大幅增加,连带队伍的行进速度也无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自从半个多月前政变发生,安芙娜王后就带著一双儿女和数十家忠于国王的贵族,在星宫禁卫队的护送下逃离都城帕西法尔。一路上经历追杀、脱队、疾病的重重折磨,人数由两千人骤减至七百四十于人。 进入魔鬼沼泽之后,追兵停止追击,而亡命者却不能止步,只要能穿越魔鬼沼泽,他们就到达道林境内,虽然情况未必好转,但至少暂时获得安全了。 队伍缓慢地、沉默地前进著,突然,最前方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和急切求救声,然使骤然而止,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截断一样,停滞的队伍骚动起来。 一匹黑马艰难地折返至队伍中段的马车前,中间一辆较为宽大的马车挑起半幅窗帘,探出一张高贵苍白的脸。“西蒙,出了什么事?” 骑士向车中的贵fù恭敬行礼,“陛下不用担心,是前头探路的人陷进沼泽,臣下已经另外派人担任这项任务了,再一天,我们应该就可以穿过魔鬼沼泽到达道林的查拉斯特。” 身为王室兼卫队队长的西蒙德莫尔,负责在逃亡中指挥战斗、警戒与探路,为了使大队人马能够安全地通过这片沼泽,已经有四名忠诚的士兵牺牲在深不见底的绿色深渊下。 “辛苦你了,西蒙。”安芙娜王后疲惫地叹口气,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焦虑与无助。“希望这可怕的旅程早日结束,否则莎曼……” “公主殿下的病情很严重吗?”西蒙关切地问。从逃离帕西法尔以后,八岁的莎曼公主就发起高烧,在叛军毫不放松的连番追杀下,根本没办法在某地停留医治。 “莎曼一直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这几天都吃不下食物,再拖下去,只怕、只怕我就要失去她了……”安芙娜王后的忧心已然到了快发狂的边缘,倚靠仰赖的夫君己经惨死,如果再失去珍爱的yòu nǚ,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陛下请宽心,公主殿下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面对王后的忧虑,即使忠诚如他,也无法说出什么有力的安慰,心里始终怀著种失职的自责与内疚。 “求戈瓦普迪大神保佑莎曼吧。”安芙娜王后将双手扭绞得发青,痛苦地喃喃自语,此时此刻,人力已无能为力,只有向虔信的神只祈求,但愿伊林梅尔的守护神能够挽回这脆弱无辜的小生命。 西蒙无言地向王后行礼告退,返回最前方,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尽快带领大家走出魔鬼沼泽,早一刻到达,或许莎曼公主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 第二天的日落时分,流亡者们终于摆脱那片绿色恶魔的纠缠,在付出九条人命的代价后,七百三十四名幸存者来到邻国道林的查拉斯特。 这是个边境的小镇,人口只有一千多,驻军三百名,隶属于地方警备队,队长马尔斯已经接到都城提耶的秘密命令,不得干涉这些伊林梅尔前王族的事。 所以当他们到达时,既未受到任何盘查与阻挠,也未受到符合身分地位的迎接与礼遇,基本上是种冷漠的无视态度。 大部分人在镇外的荒地扎营,三位王室成员以及十于名贵族则住进镇上唯一家客栈,之后客栈老板被吩咐去请镇上最好的医生,很快地,他带来一名四十上下,身材瘦高,眼睛凹陷,像鬼多过像人的男子。 此人自称专医各种疑难杂症,开出的诊金高得离谱,尽管对这种荒僻之地的医术抱有极大怀疑,但莎曼的病情已经到了让随行御医乔菲尔德束手无策的地步,也只有让他试一试。 “殿下的病十分古怪……呃,应该说是极为罕见,姑且称之为寒热症吧。”这位“神医”仔细查看了病人之后,皱著眉头思考很久,终于说出一句含糊不清的结论。“高烧不退,导致神智昏迷无法进食,嗯嗯,这样下去很危险……” 只要不是瞎子,任谁都能看出莎曼病得很严重,他有说等于没说。 “医生,现在需要的是治疗方法!”维德公爵卡特德贝斯塔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治疗方法不是没有,不过……”“神医”眨眨浑浊而凹陷的小眼睛,目光闪烁。“恐怕很难做到。” “只要能救我的女儿,任何代价都没关系!”安芙娜王后双手握住女儿滚烫的小手,脸上表情急切而狂乱。 尼奥王于站在母亲身边,严肃地看著“神医”,虽然只有十三岁,他却早已具备了一名君主所需要的冷静与镇定。 “高烧不退是因为身体里的无名热dú发散不出来,现在只有找一个与殿下差不多大的孩子,让他与公主肌肤相贴,将公主体内的热dú都吸走,到明天早上如果退烧,公主就没事了。”“神医”一本正经地说:“我要提醒一句,公主殿下退烧后,那个孩子却可能会死,所以说,这个办法恐怕很难做到。” 听到这种疗法,屋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大家互相看著,谁也说不出话来。 流亡的队伍里有孩子,不过都是贵族的少爷小姐,即使忠心耿耿,也做不到用自己的儿女代替公主去死,那么,找一个镇上的穷人小孩?即使是穷苦人家,怕也不肯让自己的孩子去赚这种卖命的钱吧。 安芙娜王后的眼睛看向维德公爵他的女儿比莎曼大两岁。 维德公爵的眼垂下来,躲开了她的视线。 戈登侯爵的头低得几乎要把脖子折断他有一个十岁的儿子。 布罗男爵、法兰克子爵、贝里尼爵士……凡是有子女的贵族,没有人敢看王后的眼睛。 一个母亲的绝望眼睛。 “母后,让我来救莎曼。”尼奥王子把手放在母亲的肩头,很轻也很坚决地这么说。 但是安芙娜王后大声叫起来,“不!不行!”她放开女儿的手,抓住儿子的胳膊。“你是霍恩家最后的希望!你绝对不能冒这种险!” 是的,他不但是莎曼的哥哥,也是新月王朝唯一的继承人,是伊林梅尔复国的火种,无论如何,安芙娜王后都不会忘记这一点。 “医生,”一直静静站在角落不出声的西蒙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能肯定这种疗法有效吗?” “当然!”“神医”仿佛是受到天大的侮辱,翻了翻白眼,瘦削的脸上满是自傲。“这可是我的家传秘方,从我祖父的祖父开始……” 他的话梗住了,因为一柄雪亮锋利的长剑正搁在他的脖子上,离喉结不到半寸,冰凉的寒气激得他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剑的主人微笑著问:“那么,你可以对著这把剑发誓吗?如果我的小主人治不好,它将会饮尽你的血。” “神医”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眼光直勾勾地盯著这位和蔼微笑著的黑发武士,点了点头。 收起了剑,西蒙向王后行个礼,“陛下,臣下会找到合适的人来救公主殿下的。” “神医”的脸色已经白到不像人,嘴唇颤了颤,又紧紧闭上。 ********* 西蒙独自骑马来到镇外的营地,只见一片破烂的帐篷中间燃著篝火,fù女们正在忙碌地准备食物,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火堆周围,小声jiāo谈著,疲倦而饥饿地等待著晚餐。 他勒住马,立在暮色中默默地注视著人群,一贯严肃的眼中奇异地浮现一丝犹豫,但是当他看到那抹从火堆旁向他跑来的身影时,眼中的犹豫变成了坚定,他跳下马,等著那抹身影跑到他面前。 “西蒙大人!”少年气喘吁吁地站在西蒙面前,以贵族的礼节向他行礼。他约莫十一、二岁年纪,有一头和西蒙一样的黑发,眼珠则是黑中带著深棕,像上等的烟水晶。健康的褐色皮肤紧绷,勾勒出少年纤瘦而结实的体形,俊秀的脸孔写满不加掩饰的惊喜;“您是来找我的吗?” “罗亚,”西蒙的语气很温和,带著一种长辈对孩子的温情。“这几天还好吧?” “和其他人一样好。”罗亚有些腼腆地咧嘴一笑,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您不用担心,我能照顾自己。” 西蒙伸出宽厚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一向是个好孩子。罗亚,事实上,我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请您尽管吩咐,西蒙大人!”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能为自己崇拜尊敬的养父做事是他最大的快乐。 “你知道莎曼公主病了,病得很严重,现在只有你能够救她。” “我?”罗亚惊讶地睁大双眼,“可我不懂医术啊。” “不需要懂,孩子,那与医术无关。”西蒙微微苦笑,“不过或许会很危险……你愿意吗?” 罗亚毫不犹豫地点头。 西蒙悄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臂将他举上马背,自己也翻身骑上去。“那么,跟我来吧,孩子。” ********* 即使威势权柄已不复当初,但是面对从前高高在上、不可仰望的贵人们,罗亚仍有些忐忑不安。 他想不出这些宛如云端众神的尊贵之人,为什么会要他这个身分低微的小厮效劳,也想不出丝毫不仅医术的自己要怎么救一个垂死的病人?而且一进门,这些贵族就死命地盯着他看,罗亚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的野兽,浑身不自在。 “你说的合适人选就是这个小家伙吗,莫尔勋爵?” 一道刺耳的声音在右前方响起,是戈登侯爵。 “是的,罗亚是我的养子,今年十一岁,他愿意为公主殿下治疗。”西蒙既无得意也听不出犹豫,很平静地说。 “原来是养子我还在感慨莫尔勋爵竟然如此忠诚,愿意将自己的孩子献出来哩。”有些发酸的讥讽出自布罗男爵之口,他也是王室禁卫队的成员之一,不过凯因国王和安芙娜王后对他远不如对西蒙倚重。 西蒙眼中瞬间闪过一道近乎苛烈的怒火,“假如布罗男爵同意,我很愿意让您来表现对殿下的忠诚。” 布罗男爵的脸色先是苍白然后通红,他也有个五岁的儿子。他紧闭上嘴,眼神惧怒而羞窘。 “据我所知,莫尔勋爵您的养子是个吉德贱民吧?”查理斯子爵不怀好意地yīn笑,他一向与布罗男爵一个鼻孔出气,嫉妒西蒙的得宠。 罗亚原本垂著头静静地听他们说话,此时猛地挺直了背脊,昂起头,那双澄明的深棕色眼睛一下子变得深沉而冰冷。 吉德贱民……难道即使是在异国的流亡之途,他依然不是个可以获得承认的平等之人吗? 在霍恩家族统治伊林梅尔漫长的四百年历史中,同任何国家、任何世代一样,也曾无数次地因为王位之争而发生过篡夺、叛乱、父子反目、手足阅墙等种种yīn谋与争斗。胜利者当然高踞宝座掌生杀大权,失败者则往往赔上全族的xìng命,甚至还连累许多无辜的人牺牲。 其中一次兄弟之间的王位争夺最为惨烈,当弟弟最终坐上至尊之位后,他对昔日的政敌采取堪称残酷的报复,不但下令将兄长一家活活烧死,处决了一大批拥护兄长的贵族,而且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令将政敌们的亲属及领地内的佃农全部贬为贱民。 他们不被允许定居,不被允许读书识字,不被允许与贵族和平民通婚,不被允许从事体面的职业,只能以乞讨、算命、卖yín、做苦力维生。他们是伊林梅尔最低贱的一种人,“吉德”天弃者就是他们的蔑称。 关于吉德人的卑贱地位甚至写进伊林梅尔的法典,成为永久的戒律。 只是因为一个国王狭隘的报复,百年间,吉德人完全被踩在伊林梅尔所有阶级的脚下,随著岁月的流逝,再没有人记得他们也曾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就连他们自己,也早早忘记自己还有抬头做人的权利。 不错,罗亚是个吉德人,因为他的母亲是,而他的父亲没有人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出生没多久他就成了孤儿,辗转流离于几户人家之后被西蒙收养。即使如此,他仍然不能摆脱一出生就流传在血液里的低贱烙印。 果然,听到“吉德贱民”四个字,旁观的贵族们纷纷不加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仿佛见到某种不乾挣的东西,面对这种公开的羞辱,罗亚紧紧咬住牙,费力地抑制愤怒,全身的血液都冲进心脏,脸色反倒出奇苍白起来。 他努力将背挺得更直,高高昂著脖颈,绝不肯泄漏出一丝一毫的自卑与羞愧。 在他十一年的生命里,有无数次比这恶劣残酷得多的羞辱欺侮,他早就学会用更加无视的态度回击。 他把自己的自尊心深深藏起来,藏到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但是,那绝不等于就不会受伤。 “算了,西蒙,带他来吧,我们没时间再拖下去了。”安芙娜王后同样不情愿让一个吉德贱民碰触她心爱的女儿,但她也明白,这是唯一能救莎曼的机会。暂时放下身为王族的高傲与洁癖,她为争辩画下结论。 “母后?”一旁的尼奥王子微觉诧异地看向母亲,“这样好吗?” 安芙娜王后点点头,所谓事急从权,河况依照医生所言,若莎曼无恙,那个吉德少年就很有可能会死掉就算为他玷污王族而赎罪吧。 “跟我来。” ********* 这就是那个病得快死了的小公主吗? 罗亚看著床上小小的身影,金色的长发流泄在枕上,他从没见过如此纯正的金黄色,像夏季成熟到极致的麦田;那金发间包围著一张精致得如同象牙雕刻出来的鸡心小脸,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假如不是那轻微而自愧的呼吸,他几乎要错以为那只是一尊zhēn rén大小的瓷娃娃。 她是那么娇小而脆弱,仿佛一碰即碎。他不可思议地呆呆看著她,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罗亚,”西蒙拍了拍养子的肩,“我相信你会努力挽救莎曼公主的,对不对?” 养父宽厚的手掌将罗亚从呆愣中惊醒,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脸红了。他含糊得应了一声,底下头不敢再去看莎曼。“请问我该怎么做,大人?” “脱掉衣服,紧紧抱住公主殿下,尽量多让皮肤互相接触,这个办法能使殿下的烧退下来。” 罗亚确定自己的脸正在发红,他狠狠地在心底啐了自己一口,伸手解开衣扣,飞快地脱掉外衣,只穿一条短裤,爬上床去。 抱住莎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抱住一团火。金发的小公主浑身滚烫,他搂住她的腰,努力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那张绯红的小脸近在眼前,近得他都能数清她的睫毛。 罗亚暗自惊叹,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脸蛋,或许贵族有一点是比平民强的,至少他们的确长了个漂亮的皮囊。想到这个小女孩即将死去,他不由有了一种想要呵护风雨中颤抖yù坠的娇蕊般的心情。 但是,他绝对、绝对不是因为喜欢她才答应救她,只不过想帮西蒙大人做点事而已,就是这样! 罗亚一面在心里为自己解释,一面又忍不住仔细打量与自己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金发小女孩。本应粉嫩的双颊因为高烧而透出浓浓的红晕,似乎随时会冲破晶莹剔透的皮肤;金色的睫毛小扇子般覆盖在紧闭的眼睑上,偶尔随著呼吸微微颤抖。细细的鼻息带著一股灼热喷在他脸上,有淡淡的木槿香和nǎi腥味。 他下意识皱眉,从未与人如此贴近过,在婴儿的模糊记忆里,母亲的怀抱是种不真实的存在,他对她的面貌毫无印象,不过好像母亲身上也有这么一种淡淡的木槿香他此时并不知道,那是很少数贵族女xìng才能得到的名贵香料的味道。 莎曼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尽管高烧令她浑身滚烫,感觉却正相反,身体深处流窜的恶习寒令她本能地向热源靠拢,人体温度稍稍舒缓了这种病态的寒冷。她更加紧密地贴近罗亚,微张的唇间逸出含糊的呢喃,“冷……” 都已经烧到神智不清,仍然觉得冷?罗亚的心咯的一声,努力把她抱得更紧, 脸偎著脸,胸贴着胸,腿挨着腿,紧到连自己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体温jiāo换著体温,他觉得汗水简直像河流般从自己身体里往外涌。 大概是这种方法真的有效,莎曼没有再挣扎,小脸在他脸颊上蹭了蹭,然后他听见另一句微弱的低喃,这回声音清楚了些,说的是 “母后……很暖和……” 难道他抱起来很像安芙娜王后吗?罗亚有点自嘲地在心里笑。热度持续升高,他很快就必须用意志力来忍耐这种灼人的折磨。 呼吸渐趋困难,幽幽的木槿香随著汗水的蒸发而益发浓郁,那己经不是他一个人的汗水,怀中的小女孩也同样在大量出汗,身下的床单和身上的被子完全像浸在水里了。 皮肤已经热到没有感觉,内脏却莫名变得空虚,一股怪异的恶寒悄悄爬进罗亚骨髓深处,晕眩、恶心,木槿花的香气像一根绳索缠住他的脖子,慢慢收紧……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失去了知觉。 冷……极度的寒冷,如同母亲死去的那个冬天,他躺在她的尸体旁声嘶力竭地大哭,寒风从每一个角落向他张牙舞爪地扑来,化做尖锐的冰针,而他无处可逃。 那只是梦,否则他怎么能看到婴儿时的自己?罗亚觉得自己正进入一种奇怪的幻觉,眼前,冰凉的雨水洒了进来。他贪婪的吞咽著,但很快乌云散开来,雨水停了,他又陷入深沉的黑暗里…… 有东西在他耳边嘤嘤嗡嗡,他下意识地皱眉,那声音大起来。 “没办法带上他……不可能活下来……” 带上谁?为什么不可能活下来?他觉得这大概又是一个古怪的梦,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让他的意识稍稍清醒了几分。“反正只是个吉德贱民!” 吉德贱民……一股愤怒的热浪冲进他的心脏,刺激得他猛地半睁开眼睛,眼前光线蒙胧,一抹白色的影子晃了晃,他听到一道细细软软、害羞胆怯的声音,“母后,带上他吧,他会好的,您看,他的眼睛在动呢。” “莎曼!不要任xìng!”冷淡的女声变得有些恼怒了,“记住你的身分!” “呜……母后,求求您……”小小的白影发出低低的呜咽,畏缩里却有著闪烁的坚持,让罗亚觉得万分不舒服。他生平最憎恨低头哀求,即使由别人代劳也一样,而且,那细细的哭泣像针一样刺得他头痛。 “好吧,”女声缓和了语气,“我们再多等三天三天后一定要出发,不管他……” 罗亚觉得那股寒冷的感觉又来了,意识渐渐模糊时,他听到一道软软的声音怜借地在耳边轻轻说:“要快点好起来喔。” 这天夜里,一直高烧昏迷的罗亚终于奇迹般清醒,三天后,尽管还很虚弱,不过已足以跟著大队继续踏上旅途。 这是莎曼德霍恩与罗亚莫尔的初会,是一切命运丝线的起点,并以彼此成为对方救命恩人为短暂结束。 ********* 半个月后,流亡者们到达道林都城提耶,然而道林王并未以正式礼仪接待他们,只是派外jiāo大臣鲁西特勋爵前往驿馆转达问候。这不但是种非常失礼的举动,同时也暗示了道林并没有积极帮助霍恩家族复辟的意思。对于满怀希望前来求助的安芙娜王后与众贵族来说,不啻是当头一棒。 在提耶度日如年地盘桓了两个月,这些伊林梅尔流亡贵族得到的最后答覆是经过道林、利迪斯和腓陵顿三国的秘密商议,一致决定拒绝公开接纳他们,只是默许他们在三国边境的一块荒芜之地落脚。 这片土地位于广袤的死海沙漠边缘,终年受沙漠狂风侵袭。几座绵延十于里的岩山包围著一小块狭长谷地。流亡者们怀著愤怒、颓丧、无奈的心情来到这里,胼手胝足建立起粗陋的居所,并为这块可怜的新领土取名为托勒利夏,意即希望之地。 ********* 到达托勒利夏的第二年春天,安芙娜王后也走到人生的终点,逃难中的心力jiāo瘁和失去丈夫、国家的悲伤,彻底压垮她本就柔弱的身体。 “复国,一定要复国……尼奥你要牢牢记住……”病榻上,安芙娜王后苍白削瘦的脸闪耀着最后一丝光彩,紧紧抓住儿子的手,断断续续说出遗言。 “是的,母后。”跪在母亲身前,深深蹙眉的尼奥王子坚定而冷静地回答。 不甚宽大的木屋里挤满忠诚的贵族臣子,面对将逝的女主人,他们表情yīn郁而严肃,齐声低语著誓言,“以众神之名起誓,竭尽全力效忠尼奥王子,伊林梅尔的正统继承人,矢志复国,直至生命尽头。” 安芙娜王后欣慰的目光一在众人面上掠过,最后停在西蒙身上。 “西蒙……”她呼吸急促地呼唤著他。 “王后有何吩咐?”西蒙跪近垂危的女主人,低声问。 她抓著忠实臣子的手,将儿子的手jiāo到他手中。“王子……尼奥……请你守护他,守护伊林梅尔的未来……” “臣以武士的荣誉发誓,以xìng命护卫王子!”西蒙用尽全身力气以阻止自己颤抖,手心冰冷而潮湿。那双小小的、稚弱的手此刻竟如此沉重,重得令他不得不极力把持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安芙娜王后满意地点点头,疲累地垂下眼皮。“我要去见你们的国王了……亲爱的凯因……”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放下所有尘世的羁绊。 “母后……”小小的、怯懦的哀鸣出自死者枕旁的小女孩,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自弥留至咽下最后一口气,安芙娜王后始终没有对小女儿九岁的莎曼公主说任何一句话。 “呜……母后……”莎曼呜咽著,触碰着母亲一动也不动的身体,眼泪泉水般奔涌在脸上,屋内的fù女们发出应和的啜泣。 而十四岁的尼奥王子,在失去至亲之后,只是紧紧闭上眼睛,没有流下一滴悲痛的眼泪。 “母后……呜……”莎曼像受伤的小动物般哀切哭泣著,不肯放弃地试图唤醒长眠的母亲。“醒一醒,求求您……” “莎曼,别哭了!”尼奥王子睁开眼,严肃……甚至过于严肃地喝止年幼的妹妹。现在的他们没有资格哭泣,未来的事那么多,没有时间浪费在无益无用的眼泪上。复国,不需要软弱! “可是哥哥……” “没有可是!” “呜……呜呜呜……”莎曼努力将啜泣压制在喉咙里,感受到某种超越悲伤的痛苦,已经沉沉地压在肩上。 对复国事业的最初印象,以死亡为开始。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9858 罗亚推著三脚车在草垛前停下,正要举起铁叉叉乾草,突然听到一道细细的声音从草垛里飘出,他不由愣了一下,侧耳倾听。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草垛里传出的,是初生猫咪般细小的呜咽,有人正躲在乾草堆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哭泣。 “是谁?快出来。”罗亚有些不高兴。这草料是马匹过冬的粮食,被弄脏就糟糕了,马夫比利头一个不饶他。 呜咽声像被突然掐断般停住了,草垛里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等了半天,他的耐心渐渐被磨光,那家伙像是打定主意在草垛里窝到地老天荒,急于叉草喂马的他索xìng上前拨开遮蔽的草料,打算把那个麻烦人物拖出来。 可他伸出的手僵住了,一声惊呼来不及阻止冲口而出。“公主殿下!” 躲在草垛中的麻烦鬼有阳光般丰润灿烂的金色发丝,可惜现在被草肩挂得东一绺、西一绺,还有碧海晴空般闪亮的明眸,怎奈红肿的眼眶大杀风景,白皙如玉的脸颊透著淡淡的青灰,一身质科高贵、样式端庄的衣裙也又脏又绉。细瘦的胳臂抱著膝盖,像是怕冷似地紧紧缩成一团。这个看起来极其狼狈、极其悲惨的小人儿,正是伊林梅尔的流亡公主莎曼德霍恩! 罗亚睁大眼睛看著坐在草料堆里的“尊贵的公主殿下”,完全说不出话来。 莎曼抬头看了他一眼,把小脸深深地埋进双膝。他一定会嘲笑自己这个可笑的样子……眼泪又要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她心里充满羞愧与沮丧,哥哥说过,王族要始终保持著高贵和骄傲,可是自己总是这么软弱、爱哭、没用,永远没办法做到像哥哥那样完美。 何况,母后去世了呀!继慈爱的父王之后,她又再一次尝到失去至亲的悲痛,眼泪像开闸的河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只能躲到这草料堆里偷偷哭泣。 如果说罗亚对“公主”这个身分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一点敬畏,在看到莎曼哭得一睑狼狈的样子后也全数消失了。真是,她哪有公主的气势和威严嘛,明明就是个爱哭的小鬼。 “小子!你到底在磨蹭什么!皮痒了吗?”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道粗鲁的男人声音远远从马厩那边传来。 罗亚皱皱眉,忽然伸手抱起一大捆草料,把哭泣的莎曼整个人盖起来,回身推著三脚车转到另一个草垛前,举起铁叉大力叉乾草,一句话也没说。 “臭小子!干什么不回话?”比利大步走过来,脸上的黑痣随著肌ròu的抽动一跳一跳,摆明找碴。“老子叫你没听见吗?干个活也这么个死样子,你没吃饭吗?吉德贱种!” 罗亚叉乾草的手顿了顿,掩住额头的黑发下,牙齿紧紧咬住下唇,他加大叉草的力度和频率,扬起的草屑扑了比利一脸。 “他妈的!你找死啊!”比利火大了,一脚踢在他腿上,几乎把他踢得一头栽倒。 罗亚跟跄了几步,及时站稳了,他的手紧紧握住铁叉,用力到指关节都发白了,他低著头不看面前的男人,一言不发。 “你那是什么态度?怎么,你还想还手吗?小杂种!看老子教训你懂点规矩!” 比利的拳头正要落下,一道尖细的童音突然大叫起来,“住手!不准打他!” 比利一愣,这里谁不知道罗亚是吉德贱种,从来没有人会为他出头,哪个家伙来多管闲事?回过头正要开骂,却猛地吓呆了 托勒利夏高贵的莎曼公主,正一头草肩、一身脏污地站在那儿愤怒地瞪著他。 “不准你打我的朋友!” 莎曼高高地昂起下巴,眼神凌厉又骄傲,带著绝不容违抗的王族霸气,垂在身侧的双拳却微微发颤。 是这种表情和姿势吧?从前在宫廷里见哥哥这样喝斥过御用教师,那么现在用在马夫身上也会有效吧? 比利果然畏缩了,在他眼中,这个小女孩脆弱得禁不起他一记拳头,却有著他仰望也望不到的尊贵身分,为了教训一个吉德贱种而去得罪贵人,这种买卖傻瓜也知道划不来。 举起的拳头放下了,他点头哈腰,很快溜走了。 莎曼松了口气,再也撑不住公主的架式。那个男人好壮,她真怕他会打下来,可是,不能让他打罗亚,绝对不行! 罗亚抬头看她一眼,这个多管闲事的麻烦鬼,他暗自皱眉,她以为她在干什么?比利回头照样会修理他,只怕苦头还更大。啐!碰到她就倒楣! “你、你没受伤吧?”莎曼怯怯地过去牵他的手。 罗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躲开,但终究让她拉住了。 他低头望著拉住自己的那只白嫩纤细小手,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他盯著她晴空般的眼珠,忽然问:“你明明很怕被人看见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多管闲事?” “那个……”她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因为罗亚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 “朋友?”听到这个字眼,他眨了眨眼,脸上有丝迷惘。从来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所以,他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义。 “嗯,”她急忙肯定地点头,“就是有开心的事可以分享,有烦恼也要说给对方听,还有、还有当朋友被欺负时一定要站出来阻止!”九岁的小女孩一时也说不清朋友究竟要做些什么,只是急于向他表明自己的关心与善意。 “你躲到草垛里在干嘛?”罗亚不再去想朋友是什么的问题,有点不大情愿地问。 莎曼的眼圈马上又红了,“母后、母后死了……她不要莎曼了……呜呜呜……” 她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如珍珠般从美丽的蔚蓝海洋中涌出。 他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叫,“喂,别哭了,唉!”他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帕,只好举起衣袖,笨拙地去擦她的泪。 “呜呜呜……” “好了吧,人死你哭也没用呀。” “呜呜呜哇哇……” “你怎么这么能哭啊。” “呜哇牌哇哇……” 真是败给她了,罗亚百般无奈地抱住她,任她把自己的衣服当手帕,哭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边轻轻拍她的背,免得她哭到噎住。 心中骂著爱哭鬼、麻烦精,他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这一刻有著隐约的温柔。 ********* 莎曼好不容易收住眼泪之后,两个孩子并肩坐在草垛上,仰头看天,都呆呆地沉默著。 “其实,我的母亲也死了。”罗亚忽然说。 “咦?”她偏过头,哭得红肿的秀眸惊讶地望著他。 罗亚不看她,眼睛盯住身旁的草垛,淡淡地说:“我出生没几年她就死了,印象中,只知道她长得很美、很会唱歌。” “啊……”莎曼半张著嘴,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下来了。“呜……罗亚好可怜。” “喂,我说这个不是要你替我哭的,搞什么!别又来了,唉。”他烦恼地抓抓头,“我是想告诉你,小孩子很容易忘记一些事的,所以你用不着这么伤心,时间一长就什么都忘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些,他从来不曾跟任何人提起过关于母亲的任何话题,只是看她那一副泫然yù泣的可怜模样,不知怎地话就出了口。 “可是我不要忘记母后!绝对不要!”她拼命摇头,“我每天都想她一遍,一定不会忘的!” “傻瓜……”罗亚无可奈何地咕哝。这种事由人吗?小孩子本就是善忘的。 “我绝不会忘记喜欢的人,所以我会记得父王、母后、哥哥……还有罗亚,是一辈子喔!”莎曼非常非常认真地说,还用点头来强调。 “好、好,你会一辈子记得。”他敷衍地说,心中不以为然。 但是很多年后,再想起她的这番话,他终于相信那不是小孩子的一时戏语,而是某种接近永恒的誓言。 “你妈妈死了,那你一直跟著父亲咯?”莎曼想起先前的话题,理所当然地猜测。 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异样,罗亚咬住唇,“我没有父亲。” “每个人都有父亲的啊,”她不信,“你骗我。” “我没骗你。”他侧头看她,带著几分恶狠狠。“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为什么?”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知道父亲是谁。 “因为,”他的眼神yīn郁下来,“我母亲是吉德女人,他们都说,她是个jì nǚ。” “什么是jì nǚ?”她完全听不懂,“这跟你父亲是谁有什么关系?” “jì nǚ……”他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解释比较好。“总之,她没有结婚就生下我,所以没有人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噢。”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谁照顾你呢?” “西蒙德莫尔大人收养了我,还让我用他的姓。”讲到养父,罗亚骄傲地挺了挺胸,“我将来也要像他一样成为一名武士。” “嗯,罗亚一定会成为最了不起的武士!”莎曼毫不犹豫地赞同他的话,朋友,就是要互相鼓励的。 他有点羞涩地笑了笑,除了养父,她是第一个没有嘲笑他理想的人,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只是嘴上不肯说出来。 “你将来当了武士会保护我吗?”莎曼天真地问。 他看了看她。这个麻烦的爱哭鬼……可是,她说要当他的朋友呢。 “好吧,我保护你。”他看著她明亮的眼睛,点点头,认真地说。 她开心地笑了。 *********即使成为朋友,两人能见面的时间也不多。罗亚有马厩里的活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差事要干,而身为公主,莎曼也必须依照宫廷规矩学习各种礼仪、知识。他们常常只是偶尔相遇互相瞥一眼,又得回到各自的世界里去。 他们唯一互属的天地是神堂的钟楼。 沿著木头窄梯爬上石砌的高塔,塔顶是四面围着石垛的一小片空场,尖顶的大梁上悬挂著铜制的巨钟,敲钟的声音可以远远传到数十里外。这口钟是不轻易敲响的,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或是在婚丧嫁娶时才由祭司敲动,平常也没别人会到这儿来。 罗亚与莎曼的会面地点,就在这里。每天吃完晚餐,莎曼有半个时辰的散步时间,而罗亚这时也没有差事让他忙。两个孩子常常爬上钟楼,坐在石垛后聊天,有时也会分享一块她带来的甜点或他摘来的野果。 这一天,两人分享的是一本绘有chā图的故事书。 “乔治爵士今天给了我一本很有趣的书呢。”莎曼开心地想让朋友也看看自己新得到的礼物,“里面有好多故事,法罕的金靴子啦,独龙河的水怪啦,普罗斯特城堡失踪的新娘啦,还有死海沙漠的妖怪……死海沙漠另一边好像是个很大很大的岛,真想有一天能走遍大陆,看看这些奇妙的地方呀。” 罗亚也不由有些神往,“嗯,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陪你。” “唉,可惜我们现在都太小了,只能从书里读这些故事。”她有模有样地叹口气,心里其实并不真的那么遗憾。“罗亚,你想看这本书吗?” 他的脸僵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罗亚?”莎曼有点奇怪地叫了他一声。 “我不想看。”他像是迫不得己挤出一句话,“我要回去了,比利叫我准备明天的草料。”他不等她再说什么,匆匆走向木梯,很快消失在入口处。 被朋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糊涂的莎曼半晌后才啊地叫起来。罗亚不识字吧? “我真笨!”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他生气了怎么办?” ********* 夏夜的风并不冷,可是吹得人很孤单,漫无目的的扫过整座山谷,也吹在钟楼上罗亚的身上,他一动不动。 对于昨天的事,他其实有点后悔,不管怎么说,莎曼没有讽刺他的恶意,而自己的举动实在不算有风度,所以他今天早早来到钟楼,心里想著要向她道歉。 一道很轻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他,金发的小女孩偷偷的笑著,一把扑上去抱住他,蒙住他的眼睛。“猜我是谁!猜我是谁!” 莎曼经常和他玩这种游戏,罗亚总是很老实的说:“莎曼。”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会和他玩,这种小游戏也从未让他们觉得无聊,反而是一种特别的亲昵。 这一次,他的回答却是“对不起……” “什么呀,”莎曼放开手,“你猜错啦!罚你陪我玩游戏!” “呃?”罗亚有点狼狈,心里却松了口气。她好像已经把昨天的事忘了,啧,就说小孩子忘xìng大。 “喏,我扮老师,你扮学生。”她变魔术般拿出一套卡片,笑咪咪地看著他。 “今天先教字母,要乖乖听我讲课哦。” 罗亚一下子怔住了,脸色开始发白,又忽然涨得通红。 莎曼拉他的手,样子像有些不高兴。“你陪我玩啦,罗亚。” 他看著她碧蓝的眼瞳,里面清澈一片,纯净得像琉璃,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个是艾达,这个是匹诺……”她只当他是答应了,兴高采烈地摆出老师的架式,一个一个教起字母。 罗亚低下头,虽然没说话,但看得出很用心地听著。 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似乎是游戏,却又比课堂还要认真。 *********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到地平线下,残霞像大幅的锦缎铺满西方的天宇,从钟楼上望去极富气势。罗亚比平常到得早,因等待而无事可做,他从墙缝中顽强生长的一株小树上扯下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起清脆的音调。 当莎曼喘著气爬上钟楼时,最后一缕音符正好从罗亚唇边消失。 “那是什么?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她在他身边坐下,眼睛因为兴奋而明亮。 “你教我好不好?” “你想学这个?”罗亚挑挑眉,倒是毫不吝啬。“很容易的。” 他伸手扯下一片叶子递给她,“像这样放在嘴唇中间,用舌尖控制气流,用力吹。”叶子在他唇间发出悦耳的振动。 她有样学样地照做,可是叶片动也不动。 “不对,你抿得太紧了,放松点。” “噗!”这回倒是发出声音了,可用力过猛,叶子一下子被喷了出去。 “你骗人,这根本就很难嘛!”莎曼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终于没了耐xìng,噘起石榴般红润的小嘴,拒绝再做无用功。 “常练习就会了。”罗亚够义气地没有偷笑,只是含著叶片,轻轻吹起一曲伊林梅尔流行的民间小调,调子里,不能不说是含著一丝得意与炫耀的。 ********* 三个月后。 “沿著yīn影落脚的河岸,晚钟消失无音了,家家户户关上大门,把黄昏的灯藏起来,黑夜浓重,森林寂静无声,黑暗降临这色彩缤纷的大地,像个影子,像个水泡,在深不可测的幽暗里,我jiāo叉紧握十指,站在繁星的圣坛下祈祷……” “背得太好啦,一个字都没错呢!”莎曼高兴地阖上手中厚厚的《吟游诗集》。这是他们近几天来的课本。罗亚的记忆力好得惊人,而学生的进步这样快,她这个老师也很有成就感。 “换你了。”罗亚将手中的树叶递给她。 “唉,我可比不上你。”她叹著气接过树叶放在唇边,使劲吹,用力吹。 树叶发出一声短而尖锐的惨叫后,第无数次,破了。 星星开始悄悄钻出云层,闪烁著碎钻般的光芒,像是诸天神的眼睛,慈悲地俯视著凡尘的人们,以及他们那些小小的、微渺的快乐…… ********* 当时序进入十一月,托勒利夏的冬季如约来临,北风呼啸著闯进威登山谷,随著几场大雪的肆虐,世界一下子淹没在纯白的色彩之中。 由于天气恶劣,两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朋友无法再去钟楼上会面,幸而岩堡的厨娘吉娜很关照罗亚,允许他干完活后待在厨房。厨房的火炉是整日都燃著的,比他在小屋的住处暖和得多。 冬日的黄昏,吃过晚饭,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厨房就成了罗亚、莎曼和吉娜养来抓耗子、一只名叫“独眼”的花猫的天下。 “西瑞尔紧紧抓住老妖婆的头发,用大铁锤猛地敲进铁砧的缝里,这样那个老家伙就跑不掉了。然后他开始用铁锤敲打铁砧,每敲一下就问一句,‘你愿意解除公主的魔法吗?’起先老妖婆不肯答应,后来疼得受不了啦,只好答应西瑞尔收回魔法。” 吉娜缝好最后一针,将衬衫抖了抖,叠好放回针线筐里,又拿出一双破了洞的袜子继续手上的活,一边说著古老的伊林梅尔民间传说。 “就这样,公主恢复了美貌,她和西瑞尔结了婚。从那一天起直到去世,他们从来没有生过病,从来没有发过愁,从来没有吵过架,他们快快活活地过了好多年幸福的日子。” 传说讲完了,莎曼轻轻叹口气,小手托著雪白的腮,望著火炉里跳动的红火苗,若有所思。 “罗亚……”她叫著身旁的少年。 “什么?” “如果我被巫婆施了魔法,你会像西瑞尔那样来救我吗?”她侧著头,宝蓝色的眼珠闪动著热切的光芒。 罗亚暗地里感到好笑。他早就不再相信传说了,莎曼真是个天真的傻小孩。 “罗亚一定会来救我的。”他没回答,她就自言自语起来,还肯定地点点头强调。 “传说中救出公主的都是武士吧,”罗亚故意浇她冷水,“我可不是武士唷。” “没关系,”她很严肃地望著他,“我赐给你武士的资格。” 她爬到凳子上,把右手放在罗亚肩头,一本正经地说:“我,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以王室的名义,赐我的朋友罗亚莫尔光荣的武士称号。吉娜……”她好像是觉得只有一个人做见证太少,又加了一句,“和独眼为证。赞美诸神!”然后她俯身亲了亲罗亚的额头。 “那,罗亚现在是武士了。”她跳下凳子,满面笑容地说。 “哈哈哈”罗亚被她幼稚的任命仪式逗得捧腹大笑,“莎曼你……你真是……哈哈” “罗亚莫尔武士,你还没有向我宣誓效忠呢。”她带点不高兴地拉拉他的黑发。 “是、是。”他忍住笑,做出正经严肃的表情,单膝跪在她面前,吻她柔嫩白皙的手背。“罗亚莫尔向莎曼公主宣誓,只要她有危险,一定挺身而出保护她不受伤害。这样行了吧?” “嗯,”她满意地露出甜美的笑脸,“罗亚是我的武士,要记得来救我喔。” 边做针线边看著两个孩子玩游戏的吉娜也不禁咧嘴一笑,趴在火炉旁蜷成一团打盹的独眼似乎被笑声惊醒,张开粉红的三瓣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把脑袋埋进爪子底下,继续寻好梦去了。 此刻的威登山谷,还在狂暴的风雪中战栗,而这间小厨房的一角,却既温暖又安详。 *********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周围的山野完全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罗亚要跟著养父在林子里架设几个捕兽的机关陷阶,只要因大雪无处觅食而饥饿难耐的动物前来饱餐,就会被铁夹夹住或掉进陷坑。 当罗亚跟莎曼提起这事时,她兴奋地叫起来,“我也要去!” “不行。”罗亚想都不想立刻否决。 “为什么?” “太冷,你会生病的。”他可不愿意在进行这种刺激的冒险游戏时,还得分神照顾一个什么都不懂又笨手笨脚的麻烦家伙。 “我可以穿厚点,今年刚做的貂皮外套很暖和喔。”她马上找出解决之道。 “你要上课,乔治爵士不会答应给你放假。”他又指出一条拒绝的理由。 “乔治爵士的风湿病犯了,昨天他说至少十天不能给我和哥哥上课。”莎曼很得意地告诉朋友,眼睛里露出固执的神采。“明无我跟你一块去!” 罗亚顿时预感前途多难。 ********* “汪汪汪!汪汪!” 一头黑色大狗欢快地在洁白的雪原上奔跑跳跃著,兴奋地大声吠叫,像在催促主人加快脚步。捕猎的本能让它有点迫不及待,忘了人类同伴可没有四条腿。这条狗是西蒙养的,专门用来打猎,连狼和豹子都敢斗。 “巴风你慢一点儿好不好。”里著厚厚的皮裘,半张脸都被衣领遮住的莎曼费力地从没膝的积雪中拔起脚,声音有些含糊地向黑狗抱怨。“这里很难走啊。” 走在她前面,背著弓箭一身俐落的罗亚闻言回过头来,脸上明白写著“早叫你别来了”。 她对他弯起眉眼,“别想赶我回去,我能走。” 罗亚耸耸肩,继续在前头领路。 也许是人小腿短,衣服又厚,好不容易迈开脚步,一个不留神,她整个人向前扑,直直地趴在雪地上,虽然没受伤,却怎样也爬不起来。 “罗亚。”她小小声地叫著朋友。 他站在五步外,不言不动,表情透著点好笑和看戏的坏心眼。 “罗亚……”声音可怜兮兮,带着微弱的水意,再放著不管恐怕就要哭出来了。 啧,果然是麻烦的小孩啊。 他走过去,使劲拉她起来,又帮她拍掉衣服上的雪。“笨蛋!做不到就别说大话。”然后握著她的小手,慢慢往前走,仔细用双脚将雪层拨开,让她好走些。 背对著她,所以他看不到莎曼眼中狡黠的笑意。罗亚的手,很暖和啊,橡哥哥一样,不,比哥哥还温暖,他是她的武士呢。 眨眨眼,偷偷地笑了,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很好,像这场雪后的晴朗天空,清爽又明亮。 “快到了,就在前面的林子里。”罗亚回头看看她,美丽的小脸红通通的,几分是冷,几分是累。“还走得动吗?” 她点头,把手握得更紧。 “汪汪汪汪!”先跑进林子里的巴风叫得很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罗亚眼睛一亮,“有猎物了!”他拉著莎曼加快脚步跑向林子,这处的雪较薄,跑起来容易些。 林子里,巴风正统著一个陷阱打转,不停地大声吠叫,两只前脚用力地跺著地面,尽量将头颈伸向坑里,拼命摇著毛皮蓬松的大尾巴。 两个孩子急忙走到陷阶边向下看,坑不太深,不过也足够让猎物爬不出来了。 不幸落入坑里的倒楣蛋有一身火红的皮毛,长长纤细的身子,尖尖的嘴,和一双碧绿得像宝石般的狭长眼睛。可能是被巴风的吠叫惊吓住,它将整个身子紧紧蜷缩成一团,仓皇失措地盯著坑边的猎手们。 “这个是什么呀?”莎曼好奇地睁大眼睛看著这头美丽的动物,“它好漂亮!” “是火狐狸!”罗亚非常开心地说:“它的皮毛可是上等的珍品呢,我们今天真幸运。” 说著,他已俐落地取下弓,将一支桦木长箭搭好瞄准狐狸。坑里的空间不大,再怎样缩也绝躲不过利箭的攒shè,他只要小心别shè坏那身上好的皮毛就行。 似乎是感觉到危险,狐狸开始在坑里乱窜,竭力想要逃开。 “狡猾的东西。”罗亚轻轻咋舌,拉弓的手却一刻不放松,他对自己的箭术是很有信心的。 慢慢拉满弓,手指绷紧,牢牢瞄准那只小小的头颅,就要放箭 “别杀它!”袖子突然被人一扯,箭失了准头,斜shè在坑壁上。 他恼火地叫起来,“莎曼你干么捣乱?” 她不理会他的臭脸,义正词严。“你为什么要杀它?它又没有得罪你!” “天呀,你真是个麻烦。”罗亚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向她解释什么是打猎实在有些愚蠢,“因为我是猎人它是猎物,被抓住的猎物当然要被杀死。” “不行,不许你杀它!”她看他的眼光像在看什么冷血的凶手,“要屠杀这么可爱的动物,你真残忍。” 屠杀?残忍?他哭笑不得,面对莎曼他常常有这种感觉,但显然今天是没办法跟她讲道理了。“你躲开,不要看就行了。” 她固执地拦在他前面。 他想推开她,于是看见她的脸上流下两行透明的泪水。“喂喂!你干么?”他狼狈又惊慌地叫起来,“别哭了!唉……你怎么那么爱哭啊?” 最终,他还是放走那只珍贵的火狐狸。 这一天捕兽陷阱共捉到一只狐狸、三只野兔、两只犬、一只山鸡,而除了那只己经冻死的山鸡外,所有猎物都被莎曼放掉了。 看著与高采烈地说“打猎真有趣”的莎曼,罗亚无奈而头疼地想,尽管可以称之为善良,但她的善良,怎么看也只能用无知和幼稚来形容吧。 不过,能看到她的笑容而不是眼泪,他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11118 时间是一条悠悠的河,以永恒的节奏缓缓地前进。 不知不觉中,四年的时间使罗亚越加高挺,双肩慢慢宽阔,嗓音也日渐低沉;莎曼虽然仍是孩子气的可爱脸庞,却也悄然开始属于少女的成长,身材由圆润变得纤细,个子也慢慢长高。 但朝夕相处的两个朋友对这些一无所觉,在她眼中,罗亚仍然是有著黑发棕眼、向她宣誓效忠的武士男孩!而对罗亚来说,莎曼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常常让他觉得头疼的麻烦爱哭鬼。 当天边最后一缕晚霞也消逝,星斗开始一个接一个跃上深蓝色的天幕时,罗亚爬上高高的钟楼,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头金发的少女坐在石垛上,支腮望著天际出神。 他走过去,在莎曼身边坐下,静静地没有说话。 晚风轻轻吹拂过脸颊,带来清爽的感觉,罗亚放松四肢,摘下一片树叶开始吹起来,叶子发出简单而欢快的曲调,应和著风声。 “罗亚,”莎曼保持著托腮的姿势,没有转头看他。“你听见了吗?” 他停下,“听见什么?” “沙漠的歌声啊。” 他诧异地侧耳倾听,除了风声一无所获。“什么歌声?” “唉,你真的听不到吗?沙漠在唱歌,就像大海会唱歌一样。从前在帕西法尔,我每晚都听著海之歌入睡的,现在沙漠的歌声也很好听呢。” 海洋唱歌?大概是指海浪声吧,罗亚终于弄明白她在说什么,不由觉得失笑。 莎曼总是有一堆奇奇怪怪的念头,常让他听得莫名其妙,至于沙漠的歌声应该就是风沙之声吧。托勒利夏位于沙漠边睡,终年风不停息。 “沙漠一年四季这么唱,你都听不烦吗?”他不怎么认真地问。 “我喜欢啊,”她说得理所当然,“只要是喜欢的东西,我就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一辈子也不改变。” 一辈子吗?他有些发怔,“一辈子是很长的时间呢。” 她回过头来,微笑了,笑容在星光下花一样绽开。“那有什么关系。”她向他靠了靠,倚在他肩上,微微打了个哈欠。“反正罗亚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一直在一起?好任xìng而天真的话,真是孩子气呢。虽然莎曼是个常常让人头疼的麻烦爱哭鬼,不过有时候也是很可爱的。罗亚觉得如果真能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所以他回答了,“对。”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再向他靠紧了些,从他身上传来属于人体的温热是令人安心的催眠剂,有点想睡了啊……没关系,罗亚会叫醒她的,因为他是她的武士嘛。 “罗亚……”倚靠著宽阔而坚实的肩头,在托勒利夏呼啸不绝的风声中昏昏yù睡的莎曼,轻轻呼唤了身旁的友人。 “嗯?”他生怕惊扰什么似的低低回应。 “我最喜欢你。”仿佛什么重要而秘密的东西不经意溜出心口,像精灵的叹息,还未被夜风捕捉便沉入苍穹。 “你说什么?”模糊听到几个尾音,罗亚偏过头打算问清楚,却忽然怔住了。 莎曼枕著他的肩,微微侧著头,金色长发像一道阳光流泄在胸口。清冷的星光照著她的小脸,宛如白瓷般的肌肤淡淡生晕,梦幻般的透明。长长睫毛挂著星辉,在眼下投shè出两泓迷人的yīn影。红唇孩子气地微微开启,小小的、凉凉的呼息喷在他颈间。她像一只飞倦的小鸟,就这么在他肩头,放心、安稳地沉入梦乡。 罗亚忽然觉得,她离他这么近,前所未有的近。在这一刻,有一种奇异的温柔,第一次不加掩饰地浮上他的眉宇。 他静静地坐著,一动不动,在星光下倾听她的呼息和自己的心跳,这两种声音jiāo缠得符节合拍,像流水与游鱼。思绪溯著记忆之河而上,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模糊情愫,像入夜的薄雾,在他不经意的忽略下,悄然而固执地覆满他的天宇。 “莎曼……”他轻拈她的秀发,无声地放在唇边亲吻,放纵自己小小的逾越。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他脸上温柔的表情,完全落人暗处一双充满震惊而忧虑的眼中。 ********* 几天后,尼奥王子宣布,将于下月月圆那一天,在岩堡举行公开的御前比武大会。 自从四年前来到托勒利夏,七百余人的队伍就分成两部分王室和十数家贵族带著两百多名家臣仆役住进岩堡,其余四百名低级杂役则在距岩堡三、四里外的一片平坦谷地建立起一个小村庄。 托勒利夏位于沙漠边缘,土地既稀少又贫瘠,要供养这么多张嘴实在困难,为解决生计问题,这些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前从未干过农活的人们不得不亲自耕种,另外还专门组织了支商队到各国进行贸易,同时也负责搜集情报。 原本武士人数就不足,这么一来,岩堡的守卫力量更是空前薄弱,有经验的战士只剩一百来个,远不能满足防御盗匪的需要托勒利夏属于三不管地带,常有沙漠强盗与各国边境流寇侵扰。而到其他地方招募佣兵又难以保证其忠诚度,唯分之计,只能从低等仆役中选拔有才能的人充当武士。 所以,托勒利夏每年都要挑夏季的一个月圆日举行御前比武大会,这也成了低级仆役一举跃入上层行列的捷径。 对于这场大会,最兴奋的莫过于十六岁的罗亚,今年,他终于到达可以参加的年纪了。 同时兼具勋爵养子与吉德贱民双重身分的罗亚,虽然获准留在岩堡,却仍然被视为低贱的存在。罗亚并不在乎被派去做脏活累活,然而能像养父一样成为一名高贵的武士,是他从小一直渴望的梦想,如今,这个梦想似乎有了成为现实的可能。 参加比武大会,堂堂正正地加入王室禁卫队,做一名与养父一样勇敢的武士,然后,真正正式向莎曼宣誓效忠! 为了这一天,罗亚准备了很久,最近更是将空闲的每一分钟都用在剑术和骑术的练习上,拜养父所赐,他很早就开始学习这两项武士的基本技能。 西蒙对养子的这种狂热似乎并不支持,但也没有禁止,只是常常用一种复杂而叹息的眼神注视他。 另一个不满者是莎曼,为了练习,罗亚已经好几天没有去钟楼跟她碰面了。 “罗亚,陪我说话嘛!”她站在马厩外向他招手。 “不行,我现在没空。”他忙著在草垛间练习躲避对方长剑的动作,看也不看她。“你自己去玩儿吧!” 前天不行,昨天没空,今天居然还是不理她,金发小公主终于忍不住恼怒地大叫,“我讨厌比武大会!讨厌剑术!最讨厌、最讨厌罗亚!” 罗亚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提起裙摆跑开了。 ********* 御前比武大会在罗亚的期盼与莎曼的诅咒中,如期举行了。 岩堡外的一大片空地上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著兴奋与刺激,色彩绚丽的旗帜随处可见,点缀于竞技场四周的营帐和天篷边。 人群的鲜丽衣裳迎著阳光,恍若珠宝般闪闪生辉,孩童们在人群中钻进钻出,仆人们手上捧著大盘子,来回穿梭为贵族传递各种解渴饮料。 竞技场上铺著沙粒,两侧设有约莫一百码长的木栅栏,里层栅栏较低矮仅有三尺高,但外层栅栏却足足有八尺高。 内层空间是留给随从与参加竞技的武土的马匹活动之用,高栅栏外则是一般平民、仆从观赏竞技比赛的活动区域。 女士们和未参加比赛的贵族与武士测坐在呈梯形排列的长凳上,居高临下可将全景尽收眼底。这些看台长凳均设有天篷,分别饰以各家族的旗帜以为区隔,而正中央飘扬著王室霍恩家族的金鹰旗帜。 比赛开始前,参赛的年轻武士们都穿著甲胄在场内走动,依各个武士的财力状况,其所穿之甲胄便有款式与品质之分,而其间的差异颇大。 场内可见一些铁环链成的盔甲,也有较新式以皮革连结的金属制甲胄。最富有的武士则芽白利迪斯传进的新式甲胄,它以上好的铁片将整个人从头包到脚,全身无一处未受到保护,盔甲上饰以染色羽毛,其颜色代表著武士的家族。 莎曼坐在正中的看台上,急切地等待著比赛开始。尽管对罗亚有著不满,她还是十分盼望朋友能够在比赛中有好的表现,因为她知道这对于罗亚有多么重要,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盛会。 在她四周,到处都可见武士们跪于女士面前,接受丝带、腰带、薄纱头巾,甚至珠宝。 “我看见那些人手臂上都绑著丝带,”她对身旁的女伴莫拉夫人问:“那有什么特别含意吗?” “每位女士都可以挑一位武士,将她的祝福和象徽送给他。” 莎曼看见罗亚朝这边走来,他穿著简单的护甲,头盔夹在胳臂下,棕色的眼睛闪耀著兴奋的光彩,看上去神采飞扬。 几乎想也没想,莎曼己经大叫起来。“罗亚,快过来,我把祝福送给你!” 他快步来到她面前,单膝点地,微笑著看她,“这是我的荣幸。” 她撩起覆于发上的透明薄纱,由发辫上取下一条金色丝带,系在他的左臂上,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要赢得胜利哦!” 罗亚重重点了点头。不管是为了莎曼还是为了自己,他都要争取这个机会。 两个孩子相视而笑,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些贵族们异样的眼神,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尼奥皱起眉头和西蒙担忧的脸色。 ********* 大会分为徒步剑术比赛和马上长矛比赛两部分。 在剑术比赛中,罗亚轻松地击败七、八位贵族少年,最后败在禁卫队一名士兵手下,这已经是二十岁以下的参赛者中最好的战绩了。接下来是马上长矛比赛。 道长木栅将场地隔成两半,两名对手各从木栅一头向中间冲刺,谁被长矛击下马背就算输。 穿著仆从服饰的罗亚是个英挺健美的少年,但是身著甲胄的他则气宇轩昂、威武不凡。 他轻松地抬腿翻身登上马背,胯下骑的是匹灰色战马,马身上饰以绿色毛华叽马饰,技著刻有金豹的绿色皮饰,莎曼认得那是他养父西蒙的坐骑米达文,她看著罗亚旁边的人将他的头盔、盾以及长矛递给他。 她的心跳到了喉咙口,差点没呛著她。这种游戏用的虽然是木制长矛,有别于战场上所用之长矛,但是仍有危险xìng存在。她屏息看著罗亚策马前进,头低倾著,手臂执矛平伸。他的矛正中对手的盾,而对方亦然,双方长矛均应声折断,于是两人都折回场边重换新矛。 比赛规则是折断三支长矛而不致被对方击下马背,如果其中一方在三回合冲刺中被击下马背,就算输。但是参加这种比赛,意外事件频生,受伤乃难免之事。莎曼一直提心吊胆地看著罗亚一次又一次冲刺,而双方均未跌下马背。 最后一击,罗亚的长矛顺著对方的胸甲刺中肋下,骑士倒栽下去,头盔飞上半空。赢了!莎曼猛地站了起来,完全忘记自己的身分,开心至极地鼓掌欢呼。 全场亦报以热烈的掌声与口哨,为罗亚精彩的表现而致敬,只有一旁的克兰伯爵脸色yīn沉,被击下马背的,正是他的儿子二十岁的小克兰子爵。 罗亚连赢四场之后,由于马匹受伤而不得不退出比赛,如果再比下去,说不定能够获得最后优胜,但即使是这样,在总成绩中,他也能排到第三名了。 ********* 比赛全部结束后,取得前三名的参赛者将得到尼奥王子亲自颁发的奖赏,井获准加入王家禁卫队。然而,当浑身是汗和尘土的罗亚满怀骄傲地走到主台前,单膝跪下准备接受荣誉时,一道尖刻的嗓音大声响起。“吉德贱民根本没有参加比赛的资格!” 整个看台顿时一片哗然。 说话的是坐在白惊旗下的克兰伯爵,尖削苍白的脸上带著神经质的激动,一双冷酷的灰眼傲慢而憎恶地盯著罗亚。“他们只配圈在马厩里伺候牲畜!” 罗亚挨了一鞭似地浑身一震,倏然抬起头来,双目喷火直视克兰伯爵。 即使高贵如克兰伯爵,也不禁被这双眼睛刺得向后躲了躲,刻意提高嗓子,“你那是什么眼神!一个贱民居然敢这样直视贵族,难道伊林梅尔的法典在托勒利夏就不被遵守了吗?高贵的殿下,我请求您重重地惩罚这个胆大妄为的贱民,维护法律与王室的尊严!” 跟在尼奥王子身边的西蒙向前踏出一步,冷然看著克兰伯爵。“御前比武大会本来就是为破格选拔人才而设,只要是伊林梅尔的臣民,人人都可以参加。伯爵大人这样说,难道是在质疑王子殿下的决策吗?” 克兰伯爵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恶狠狠地吼道:“吉德贱民根本不能算是臣民!” “那么,连吉德少年都打不过的家伙应该算是废物了?”西蒙竖起眉毛,完全不屑地斜睨著眼前涨红了脸的克兰伯爵。 “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下来。”chā言打围场的是维德公爵,“这是在殿下驾前,要谨守贵族的风度与巨子的礼仪,不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吉德贱民而伤了和气。”他转向西蒙,微笑著说:“我知道这个孩子一直是受您保护的,不过也不要太宠他了,如果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分,将来会有更多麻烦,您说是吗?” 克兰伯爵窃笑。到底是儿女亲家,关键时刻总算是帮上忙了。 半跪著的罗亚却深深垂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咬住牙关。 尼奥王子一直不动声色地听著,此刻终于开口了,“这孩子叫什么?” “罗亚,罗亚莫尔,殿下。”西蒙低声回答。 “那么,”尼奥王子站了起来,“罗亚莫尔,我宣布你获得十枚银币的奖赏,但是,不允许你加入王室禁卫队。好了,就这样。” “哥哥!”坐在一旁的莎曼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这不公平!” “住嘴,莎曼。”尼奥王子非常严厉地斥喝妹妹,“我已经决定了,任何人都不要再有异议、”说完,他拉起妹妹的手离开看台。 被兄长拉著走的莎曼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朋友。 罗亚低著头,跪在那里,仿佛一尊冻结的雕像,而克兰伯爵与维德公爵jiāo换了一个眼色,同时笑了起来。 比武大会结束了,围观的人们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各自散去,没有人想到要为一个吉德少年抱不平。贵族老爷们当然是高高在上的云彩,而只能抬头仰望天空的人们,却也可以踏在泥土上建立自己的优越感总有比自己更加低贱的存在。 罗亚跪在那里,什么也感觉不到,周围世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只有无穷无尽的孤独……还有耻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灵魂里。 梦想、荣誉、未来……这些字眼在一刹那间变得无比可笑、无比荒谬。他狠狠地咬牙,口腔中泛起淡淡的血腥味道。 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回去吧,罗亚。” 是西蒙大人。他一定早就猜到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不赞同自己参加比武大会吧? “罗亚,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因此而自责。” 那么,一切到底是谁的错?是把他生为吉德贱民的母亲,还是那个始乱终弃不知名的父亲?又或者是……这个肮脏的世界? ********* 踩著棉花般虚浮的脚步,罗亚回到了熟悉的马厩,当骚臭的气息扑入鼻端时,他突然觉得这里仿佛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他伸手抱住身边汗淋淋的马,看到左臂上系著的金色丝带,他突然一把扯了下来,用力扔到地上,拼命践踏著……丝带立刻被污泥和马粪淹没。 良久,他停下脚,怔怔地看著可怜的丝带,养父的话再次浮上心头。“罗亚,莎曼公主对你很重要吧?” 重要?是啊,当她把祝福送给他时,他这辈子还没像那一刻那么骄傲过,然而忍了多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当他吃力地弯下身,将丝带自污泥里拾起时,一根粗大的木棒猛地袭向他的后脑,毫无防备的他紧握著丝带,无声无息地昏了过去。 ********* “吉娜,你有没有看见罗亚?”坐在厨房的桌旁,莎曼的眼睛跟随围著烤炉团团转的厨娘,有些焦躁地问。 自从比武大会结束,好几天她不曾见过罗亚一面,钟楼上等不到他,在马厩,比利也说没见到他,她怀著希望等在厨房,然而用餐的人都散去,仍不见罗亚的踪影。 她找不到他,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我说假如您没有别的事可做,不妨帮忙把那篮马铃薯削削皮,姑娘。”吉娜不耐烦地冲她嚷道。 “你有没有看见罗亚?”她再接再厉地问。 “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样清闲。”吉娜向火炉里添了柴,回到桌边喘口气,不满地瞪著她手上削得凹凸不平的马铃薯。“他不在,当然是有活儿要干。” “可是我好几天没见到他。”她魂不守舍地削著手上的马铃薯,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她最好的朋友要躲著她?她无意中做了什么冒犯他的事了吗?还是因为比武大会的事在对她生气? 吉娜老眼眯起,盯著她忧愁的小脸。“姑娘,有些事我还是先提醒您一声,您和罗亚不是一类人,太接近他会给他招麻烦的。” “为什么?”她惊讶而迷惑地睁大眼睛。 这孩子单纯得什么也不懂,并不是只要怀著友善,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亲近他人,人与人之间除了感情,还有阶级、地位这些无法抹消的东西存在啊。 “在您眼里,罗亚是个怎样的人?”吉娜快手快脚的抓起马铃薯削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怎样的人?”莎曼迷惑地看她一眼,“当然是又善良又勇敢,虽然不爱说话,却非常非常温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吉娜扯开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公主与平民不会是朋友。” 她放下小刀,很严肃地jiāo叠著双手。“谁说公主和平民不能jiāo朋友,吉娜,你和罗亚都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哼!”吉娜摇摇头。天真的孩子,还没有被现实污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的眼睛是看不到他们之间的区别的,但是在其他人眼中,这种友谊触犯了这个小小世界的等级秩序,无法责难公主,相对的,罗亚就会承受更大的惩罚,该是让她认清这一点的时候了。 “去野狼崖瞧瞧吧,或许他在那里安捕兽夹。”吉娜头也不抬地说。 “喔,我就知道你会告诉我!”莎曼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扑过来亲亲她油光发亮的胖脸,转身跑掉了。 ********* 野狼崖是威登山谷外一道高大的山脊,每年冬季降下大雪之后,西蒙都会带几个同伴来到此处设陷阱捕猎野狼、狐狸和山兔。为方便打猎,在崖顶盖了幢小小的木屋,莎曼曾跟罗亚来过几次,知道上去的路。 骑马沿著窄窄的小径,绕过几座土灰色的山丘,远远望见小木屋褐色的屋顶,莎曼催快了坐骑。 在木屋门口下马,她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想要给好几日不见的朋友一个惊喜。 “罗亚!”她大声喊著他的名字,笑容却在他转过头来的一刹那僵住了。 她的朋友躺在草铺上,灰毯盖住大半身子,然而露在外面的手臂包里著厚厚的绷带。他的脸,那张原本清秀俊美的脸,此时竟布满青紫淤伤,眼睛更是肿得只剩一条缝,唇破,额裂,在这张脸上几乎找不出半点她熟悉的影子。 “天啊!”莎曼只说得出这个字,她吓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罗亚也看见了她,没有说话,视线漠然地从她脸上掠过,他默默地将面孔转了过去,目光投向窗外的山峦。 好半晌,莎曼才从那一瞬的震惊中醒来,立刻跑到他身边,想要伸手去抚摸那些伤痕,却又怕碰疼了他。“怎么会这样?” 半跪在一旁,她抓住他露在毯外的手,眼泪一滴滴地淌下白嫩的脸颊,“可怜的罗亚,一定很疼吧?怎么会受伤呢?” 他被迫转过脸来看她,几乎变形的面容木然,连眼神也是空洞的。 莎曼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又急又怕,握著他的手哭起来。“说话呀,罗亚,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呜呜……” 或许是被她的哭泣打动,罗亚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由空洞变得炽热,像是愤怒,却又隐约藏著无奈:像是仇恨,又含著些许不忍:像是厌烦,还有那么一点茫然,最后,慢慢柔和。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没事,只不过从马上摔下来而已。” 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莎曼一下子抬起头,泪水从她宝蓝的眼眸中大颗大颗地涌出来,美丽的脸蛋潮湿一片。 “罗亚!”她欣喜地大叫一声,眼泪流得更急了,“呜呜呜……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你吓死我了……” 他皱了皱眉,低声说:“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头疼。” “嗯,我不哭了。”她急忙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颊,露出轻快的笑容。“你看,我不哭了,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呀。还有,以后再也不许这样吓我了,罗亚莫尔武士!” 最后那个称呼刺到了他的心里,一瞬间,罗亚的脸色变得惨白,眼中再度凝结成冰。 “别叫我武士!我不是武士!”他咬牙忍住咆哮,额头因为用力而沁出冷汗。 “好吧、好吧,你不是武士,是我的朋友。唉,你不要乱动呀,伤口会出血的,看,绷带都染红了。”她的口气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边轻轻地抚摸著他乌黑柔顺的头发,带著女xìng特有的温柔与耐心。 这时有马蹄声慢慢接近木屋,莎曼一呆。是谁? 很快的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微微发胖的中年男于出现在门口,手上还提著一个小箱子。 “乔菲尔德医生?” “公主殿下?” 双方都吃了一惊,还是乔菲尔德先回过神来,向她恭敬地行个礼。“殿下是来探望罗亚的吧?” “乔菲尔德医生,请你一定要好好治疗我的朋友。”莎曼看著托勒利夏王室的御医,也是威登山谷唯一的医生,非常郑重地说。 乔菲尔德露出一个保证似的微笑,“殿下请放心,他的伤没有大碍,除了右腿的骨折之外,其他都是皮ròu伤,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吗?那就好。”她大大松了口气,笑容像雨后的彩虹,霎时闪现在美丽而稚真的脸上。 谁能够拒绝这样可爱的人儿呢?乔菲尔德赞叹地想,即使是在异国的流亡生活中,莎曼公主也不减半丝王室的绝世姿容与丰采,可以想见,她将来长成之后会是个多么令人目眩的存在。 “罗亚,该换yào了。”乔菲尔德打开随身携带的yào箱,取出新鲜的膏yào和乾净的绷带。“只要伤口不发炎,半个月就能愈合了。” 罗亚看向一旁的莎曼,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忽然说:“殿下还是出去吧,血会吓到你的。” “不,”她马上摇头,“我才不怕,我要留下来照顾你。”她冲著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罗亚不会是害怕自己疼得哭出来,所以不想让我看到吧?” 他把脸扭开了。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瓜! 手臂上沁血的绷带一圈一园被解开,当伤口完全暴露之后,莎曼刹那间呆住了伤口深而长,两边的皮ròu微微翻卷,鲜红的血丝仍在往外渗出,显然是某种尖锐的利器划伤的。那个伤口烙印著暴力的痕迹,即使莎曼再天真无知,也不会弄错。“这根本不是摔伤!是谁伤害了你?是谁干的?”她伤心又愤怒地大声问。 这一刻,她心头燃烧著从来没有过的愤怒,气得浑身发抖,眼睛冒火。她最好的朋友,总是细心保护她的罗亚,竟然受到如此残暴的伤害!“你告诉我,我一定让哥哥严厉地惩罚他!” 她的激动和愤怒并没有引起罗亚的共鸣,他只是紧紧闭著唇,固执地一言不发。 “乔菲尔德医生,罗亚不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莎曼转而去问医生。 可怜的乔菲尔德不知所措地看著默不作声的罗亚,再看看激动得脸色通红的公主。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么…… “臣下也不清楚呢,殿下。”他决定,不该说的不说,祸从口出是古老的名言。 莎曼死死握紧拳头,用力地呼吸,几秒钟后转身跑了出去,屋外传来马匹的嘶呜和杂杂的马蹄声。 乔菲尔德长长地、沉重地叹了日气。 ********* 岩堡书房的门被人粗鲁地砰然推开,正围坐在长桌前商议事情的五个人,都惊诧地望向门口。 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头发凌乱,衣裙也沾著灰土,脸上带着无法言喻的愤怒站在那里,一向温柔娴静的她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像手持闪电在云层中追逐敌人的复仇女神。“哥哥,罗亚为什么会受伤?请你告诉我!”她大声质问著兄长,完全不顾场合与礼仪。 尼奥王子脸沉了下来,非常不悦地说:“你的礼貌到哪里去了?莎曼,莫拉夫人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书房里的气氛变得尴尬,为首的维德公爵向尼奥王子行了一礼,恭敬地告退,与其他四名重臣离开房间,让兄妹两人独处。 尼奥王于脸色有点难看,他是个很注重礼仪的少年,尤其在这种流亡生活里更是分外保持著王族的高贵风度,妹妹莽撞的行为让他觉得在诸位贵族前丢脸不过,看到她红著眼圈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心又软了下来。毕竟是唯一的妹妹,而且,她还是个孩子呀。 “过来。”他把声音放柔和了些。 她慢慢走到兄长跟前,半垂著头,咬著嘴唇。 “你要问我什么,现在问吧。”尼奥王子淡淡地说。 “我要知道是谁伤害了罗亚。”莎曼抬起头,身子微微颤抖,眼泪顺著白皙的脸颊缓缓流下。“哥哥,你一定要惩罚那个坏蛋!” “你就为了这个不顾礼仪地冲进来?真是太孩子气了。”他皱起眉,很是不以为然。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可是罗亚他伤得很重呀!” “那又怎么样?”尼奥王子有些不耐烦地看著妹妹,“只不过是个吉德贱民罢了,根本不值得你这么激动。” 不敢相信兄长竟会如此回答,她叫了起来,“罗亚不是贱民,他是我的朋友啊。” “不要胡说!”他厉声打断她,“莎曼,记住你的身分!你是高贵的伊林梅尔公主,怎么可以和吉德贱民做什么朋友,以后再也不许说这种有损王室尊严的话,听到没有?” 她呆呆地看著兄长愤怒而yīn沉的脸,茫然不知所措。为什么?为什么她和罗亚不能做朋友呢?吉娜这么说,哥哥也这么说,难道,身分真的那么重要,比拥有一颗善良的心还重要吗?比正义还重要吗? “可是,罗亚曾经救过我的生命呀。”她低低地问:“难道我们不应该报答他吗?” “能够为王室效力是他的荣幸,再说,他不是也没有怎么样。” “哥哥!” “你以为我成天没事做,无聊到必须去关心一个吉德贱民的冤屈吗?”他提高了声音,“我再说一遍,我不清楚是谁干的,也不认为有必要知道。还有,我早就应该提醒你,身为公主应该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仪态和身分,你怎么能在比武大会上把祝福给一个吉德贱民?这会让其他贵族怎么看?以后不许再和那个家伙混在一起!好了,你出去吧。” 莎曼终于明白兄长无意管这件事,是不是就因为这样,罗亚才不肯说出伤害他的人是谁?就算知道也没办法加以惩罚,因为吉德人是没有人权的,随便谁都可以侮辱、践踏,不会有人为他们讨还公道。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么纯净,还有许多污秽与yīn暗丑陋与可憎啊。 十三岁的莎曼,第一次意识到,她与罗亚之间遥远的距离,也第一次觉得,或许再也不能和罗亚回到无忧无虑做朋友的日子了…… 她为此而恐惧。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10444 半个月后。 清晨,黎明的微光尚未照亮天宇,岩堡前的空场上已是嘈杂一片。 看著商队将车马骆驼一套好,货物装妥,只待领队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发。 西蒙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去吧。”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沉,带著点疲惫,然而很温和,仿佛是安慰的口气。 罗亚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上的包袱背上肩,默默向商队走去,伤后虚弱的身子走起路不那么平稳,于孤单里显出一种冷冷的忧伤与倔傲。 “罗亚!”西蒙突然叫住他。 罗亚回过头看著他,他叹口气,摇摇头。“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自己,还有……” 迟疑了一下,他又说:“不要恨,罗亚。” 他摇头,对著养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仿佛在承诺,又像是讥诮。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禁卫队长也不由得心下一惊。 但愿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希望这个孩子在外面能见识到更广阔的天空,而不是一生局限在这狭小的山谷中,那么他的未来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吧? 在这个时代,做武士就意味著死亡的机会比常人更多,或许没有被选入禁卫队反倒是件好事。他和莎曼公主太过接近了,毕竟他们的身分天差地远,小时候玩在一起还可以不大在意,但现在他们不再是孩子了,长大的公主是不宜有一个平民玩伴的。 而且,他们的亲密程度己经远远超过“朋友”的界限,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边缘,这无论对公主还是罗亚都是潜在的威胁啊,他不希望罗亚因为这个原因而受到伤害,这也算是做父亲的一点私心吧。罗亚能不能够明白呢? 罗亚最后看了一眼岩堡高的钟楼,上了马背,将过去的一切抛在脑后,无论是武士的梦,还是朋友的诺言,都与他无关了,从今天起,他将是商队的新成员,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啊。 他没有时间,也不想去回顾被遗留在威登山谷的是什么,虽然,多年以后,他曾为此深深地后海…… ********* 沙漠的夜晚,澄澈晴朗,瑰丽的群星在天幕闪耀,像打么过的宝石般光华摺照。罗亚抱膝坐在火堆前,身上披著毯子,怔怔地盯著火焰出神。 离开威登山谷,离开托勒利夏,离开熟悉的一切离开公主殿下,这才是最重要的。养父大概看出什么,所以才不遗余力地将他送到遥远的异国。 想到这里,他微微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怕什么呢?公主殿下对他,只不过是天真的小女孩对一个玩伴的喜爱罢了,即使不是他也会是另一个男孩,难道要将公主殿下与所有男孩都隔离吗?还是因为他微贱的出身不配与尊贵的公主殿下接近? 微贱!因为他的母亲是个吉德女人伊林梅尔最低贱的一族啊,永远不被允许定居的流浪者!尽管养父身为贵族,又是王室禁卫队长,也无法违背这项制定了百年的法律。 原本他也必须像母亲一样流浪,是凯因国王的怜悯,特别准许他留在养父身边,因此,养父对国王除了臣子的忠诚,还有著绝对的感激。虽然国王与王后先后去世,这份忠心却完全地复制到尼奥王子与莎曼公主身上了吧。 然而,为什么即使大家都是失去国家流亡他乡的同伴,这种歧视仍然没有丝毫减弱呢?仿佛额上印著根深蒂固的耻辱烙印,无论走到哪里,他在伊林梅尔人眼中都永远是个低贱的吉德野种。 “绝对不能做会危及公主殿下立场的事!”那个夜晚,养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严肃地对被那些贵族少爷打得遍体鳞伤的他说:“去商队吧,克利德是我的老朋友,他会照看你的。” 如同变相的放逐,当他的伤稍好一点之后,就随同远行的商队离开托勒利夏。 日头落下,星光升起的此刻,罗亚坐在六十里外死海沙漠的火堆前,微微露出沧桑的表情。商队的其他同伴都睡了,只有守岗的他孤独地面对著寂静的沙漠。 莎曼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没有去钟楼,她会很失望吗? 想起那个美丽得好像精灵,却总是傻傻的说著幼稚话语的公主,罗亚胸口的某处忽然钝钝地痛起来,不明白,也无法找到,偏又确确实实地知道,自己的身上有一处很痛很痛的地方。 风轻轻地吹著,摩挲著沙砾,沉闷的狼啤穿过遥远的沙丘传进他的耳朵,忽然想到什么,侧过头仔细倾听。 没错,在狼嗥中,隐约夹杂著一、两声呜呜的狗叫,那是他很熟悉的叫声。 猛然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他像被火灼到一般跳了起来,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木头,跑到正安静吃著牧草的马群拉出一匹,顾不得没上马鞍,他翻身骑上便朝西方的沙丘冲去。 夜风带著凛冽的寒气直扑面颊,火把被吹成飘逸的光带,在黑暗的沙漠里无比鲜明。越过这座沙丘,狗叫更加清晰可辨,隐约还有轻微的马蹄声。 罗亚催促马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急驰,很快的,就看见前面一大一小两抹黑影在慢慢接近。 大概是看到他手中的火把,小小的黑影加速向他跑来。那是一只黑色的狗,高高翘起蓬松的尾巴,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他马前,绕著他打转,兴奋地狂吠。 “巴风!”看到这只狗,罗亚也立即确定那后面黑影的身分。“莎曼!” 一匹灰马驮著主人一步一歪地走来,星光下,骑手的头发问著金色碎屑,娇小的身影在马背上摇摇yù坠。 罗亚跳下马,飞快地冲上前将她抱下来。 “莎曼!”他大叫,紧紧地抱住她,拍打著她雪白的脸颊。 触及一片冰凉,一阵惊惶直冲心底,那双美丽的眸子阖拢著,似乎已经丧失意识。 “醒一醒!不要睡了!”在寒冷的沙漠中这样最易失温,不死也会大病一场。 “唔……”低低的呻吟从冻得发紫的嘴唇中逸出,睫毛抖了抖,莎曼睁开眼,恍惚地看著他。“罗、罗亚……” “是我,莎曼!”感受到从地狱回到人间的震撼,他无法克制地想要大吼,勉强压低了声音。“太危险了!在没有任何人保护下闯进沙漠,很容易丧命的!” “呜……”莎曼被这句话勾起了满腹委屈和恐惧,眼泪立刻像泉水般涌出,哇地死命搂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我好害怕,呜……沙漠里一个人也看不到……太阳好热,地上有好多白惨惨的骨头……天黑了,狼叫得好凶,好像一直跟著我,我如何也赶不上你,呜……罗亚、罗亚……”到后来,她只是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只能抱著她,轻轻拍打她的背脊,“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在这儿呢,莎曼,不要哭。” “呜……呜……”那种惊惧与绝望一时却难以压抑,她放肆地、歇斯底里地在他怀中痛哭,于是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著她,源源不绝地提供著温热与安全感。 好半天,痛哭终于变为啜泣,又慢慢变成简短的抽噎。 他悄悄吁了口长气,“莎……殿下是怎么找来的?” “巴风,我给巴风嗅了你的鞋,它带我来的。” 黑狗蹲坐在两人旁边,听到自己的名字,汪汪地叫了一声。 他叹息。也就是说,她独自一人骑马走进死海沙漠,走了六十里,只有一条小狗为伴。他诧异于她的大胆,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柔弱而胆怯的,怕虫子、怕黑夜、怕血、怕疼……这样的莎曼,居然……是什么让她突然变得如此勇敢? “为什么要来?”他忍不住问。 “你又为什么要走?”她轻轻地、委屈地反问。 他不肯回答,这是个禁忌的话题,他不该去碰触它。“我带殿下回营地,你必须赶紧暖和起来,否则会生病。” “你从来不这么叫我的,别叫我殿下!” 他脸上瞬间闪过一丝yīn郁,没有说话。 “罗亚,你为什么要走?”她抓住他的手;阻止他逃避。“为什么甚至不来跟我告别?” 因为我不想面对悲剧,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命运的陷阱,因为我们之间隔着天与地,即使如此接近却依然是两个世界…… “这并不重要,我们走吧。” 他想去牵马,却被她拦著不放,苍白的小脸上浮起固执的神情。“这当然重要,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吗?罗亚看著这张美丽而纯洁的面孔,再次确定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越早离开就越能减低伤害,无论对谁。 “罗亚,我们是朋友吧?”见他默不作声,她开始慌乱起来,急切地追问著。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她,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吉娜的话突然闯入莎曼脑海,“公主和平民不会是朋友。”因为这样罗亚才要离开吗?因为这样他才会受伤吗?因为和她做朋友? 即使不说话,她也可以从他的表情和态度判断出自己猜对了。从来没有一刻让她如此痛恨自己是个公主,这个荣耀而虚无的头衔如同一个最深沉的梦魔,毫不留情地夺走她生命中仅有的那一点光和热,仅有的一点甜蜜和喜悦。 罗亚永远也不会明白,他对她来说意味著什么,真的,不仅仅是“朋友”而已,还包含了人生中最重要、支持著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与温情。 夜色变得如此沉重,风从高大的沙丘掠过,带起阵阵尖锐的呼啸,像婴儿的哭泣般刺耳。她忽然觉得无比寒冷、无比疲惫,一路上所怀着的激动已化为彻骨的失望,却仍有那么一丝希冀,如地上随风摇曳的火把般固执地不肯熄灭。 如果,如果罗亚肯说句话…… 然而,他始终沉默,不曾说出她盼望的话语。 远远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罗亚一把拉起莎曼,踩熄火把,牵著两匹马奔到沙丘后面隐藏起来,警戒地望著声音的方向。 巴风乖乖地跟来,蹲在他们身边,聪明地没发出任何声音。 克利德叔叔说过,沙漠里并不太平,强盗时常会袭击小队商旅,他们现在远离营地,又无可以自保的武器,实在很危险。 “罗亚……”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她轻声开口。 “嘘!”他制止她出声,仍紧张地注视著前方。 不管怎样,罗亚还是关心自己的。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莎曼仍从他的举动中觉察了这一点,脸上浮现喜悦的笑意。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没有火把,在星辉下只看得出来人身材魁伟,有著一头及肩黑发,催促坐骑的姿态带著紧张与急迫,向他们藏身的沙丘方向驰来。 那个身影,极熟悉啊! 巴风突然汪汪地大叫著冲了出去,罗亚眯起眼睛再仔细望了片刻,“是西蒙大人!”他转身抓住莎曼的手,“他一定是跟在你后面来的,这下你可以安全地回威登山谷了。” 安全地回去? “不!”莎曼一下子甩脱了他的手,脸上流露出少有的倔强表情。“我不要回去!” 他一怔,“莎曼……” “要么你跟我一起回去,要么我留下,我绝对不要一个人回去。” “莎曼!”他严厉地叫著她的名字,“你太任xìng了。” 她被他少有的粗暴吓了一跳,眨眨眼,宝蓝色的大海开始涌出大颗大颗晶莹的珍珠。呜……坏蛋罗亚!一点也不明白人家的心意,不是说好要做朋友的吗?不是约定要一直在一起的吗?为什么要破坏约定,还这么凶! 委屈的眼泪流过牛nǎi般白皙的脸颊,星光下是如此楚楚可怜。罗亚觉得胸口的某个地方又开始钝钝地痛,烦躁感也随之浮起,让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别哭了,我就是讨厌你这种总是哭哭啼啼的软弱样子!” 莎曼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武器重重一击。 “没有能力只会哭泣,总是要别人哄著顺著,从来不去想自己的任xìng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你到底还要这样幼稚到几时?”他激烈地对著她大吼,隐约察觉自己正在犯下大错,竟然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可是……”她被他吼得完全不知所措,“你答应过做我的武士。” 他冷笑,“那种小孩子的游戏你还当真啊?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可以有一个卑贱的吉德武士,难道不怕玷污了王族的高贵吗?”说著这种话的他几乎要自暴自弃地痛恨起自己,明明知道是在迁怒,却好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 “不!”莎曼急切地上前抓住他的手,叫了出来,“别这样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是我的朋友啊,罗亚。” 他缓慢却坚决地把手抽了出来,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请公主殿下赶快回去吧,如果因此被误会诱拐您,我会很麻烦的,请您多少也为别人想一想吧。” 这真是致命一击了。 莎曼的脸色煞白,比方才因寒冷而失色的样子还要难看白得惊心动魄。宝蓝眼眸刹那冻结,变得空洞茫然,像是一下子被抽去魂魄。 她慢慢垂下头,金发遮住脸庞,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知道她并没有在哭泣,只是这种沉默比哭泣更悲哀。 他觉得心头像有一盆dú火在烧灼,闷得胸膛几乎要bàozhà,他咬紧牙,压下安慰她的冲动,就这样告别吧,从此以后,不再牵挂…… “殿下,您在这里吗?” 令人窒息的沉默被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骑在马上的高大身影向金发少女发出询问,同时点起火把。 明亮的火光下,西蒙平静地看著害他奔波了一天的莎曼,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您平安无事就好,王子非常担心殿下的安全。” 她抬起头,“对不起,让莫尔勋爵受累了,我们这就回去吧。”她面无表情,机械式地说。 “您一定很累了,不如先到商队的营地休息一晚,明天再返回威登山谷……” “我要回去!马上!”她突然尖声叫起来,声音中饱含著痛苦、愤怒、绝望,只差一点点就要变成哭泣。“我要回去!” 她摇摇晃晃跑到马匹身旁,爬上去,狠狠地抽了一鞭,那匹可怜的灰马长长地叫了一声,拔起四蹄跑走了。 星光下的纤细背影再也不曾回过头。 西蒙看了看呆着木鸡的养子,摇摇头。“罗亚,你做得很好,现在赶快回营地吧,不用担心公主殿下,过一段时间她会没事的。”说完,他奋力一抽,策马朝莎曼跑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巴风绕著罗亚的腿打了两个转,呜呜地叫了一声,也跑掉了。 过一段时间会没事?罗亚极其苦涩地笑了。那个任xìng的家伙说过,喜欢就是一辈子,那么恨呢?她会恨他一辈子吧? 胸口的痛变得尖锐了,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那痛是从名为“心”的地方发出来的。 看著养父远去,他默默无语,在沙地上坐了下来。 低头,发现手指颤得厉害。弯腰捂住脸,他双肘抵著腿,闷声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泪,自指缝间,缓缓滴下。 ********* 七年后 茫茫沙海里,炽热的太阳高悬空中,肆无忌惮地将光之火焰投shè到波浪般绵延起伏的地面上,空气流动所扬起的不是凉爽,而是一波又一波灼人的热流。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艰难求生存的,除了一丛丛沙漠荆棘和红柳,还有一小队满载货物与财宝的驼队。 这队商旅辗转于大陆各国,从利迪斯买进铜器和刀剑,贩运到道林,再购入香料、染料,销往腓陵顿:在腓陵顿采买棉花、丝绸与葡萄酒运至诺丹;回来时驼背上己满载羊毛和地毯,跋涉数月到达故国伊林梅尔,换回大笔金钱与上等珠宝,在一趟趟买入与卖出间赚得不菲的财富。 现在,他们即将抵达旅程的出发点与终点位于死海沙漠边缘,利迪斯、道林与腓陵顿jiāo界的三不管地带,也是流亡的伊林梅尔正统王室的临时王都托勒利夏。 商队的首领骑著一匹高大的双峰驼走在最前面,他里著沙漠中跋涉所必备的连帽长袍,挺拔的坐姿透出武士般的刚直,一把黑鞘大剑斜挂在腰畔,很明显那绝不只是装饰品。他有种迥然不同于普通商人的气度,常常有人因为这种气度而将他误以为是隐藏身分的贵族。 “再走六十里就到威登山谷了,大家加把劲儿,争取今晚睡在自家的床上!” 仰首眺望远方隐约可辨的起伏山峦,首领清朗威严的嗓音抹上了鼓励的色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 “真的吗?罗亚大哥,我们真的就要到达威登山谷了吗?”跟在首领身后,同样里著连帽长袍的少年兴奋又好奇地问。他是第一次来到收养他的克利德大人的家园,一路上激动不己的心情此刻更是到了最高点。 罗亚年轻的商队首领微笑地点了点头,指著远处说:“看到那条长长的山影了吗?那是野狼崖,绕过那里就可以看见岩堡钟楼的尖顶了。”帽沿下,他茶褐色的眼眸略微眯起,那张英俊端整,被风尘与劳顿打磨成古铜色的脸上,一种可称之为怀念的情感在不知不觉中浮现,同时挑起少年的另一种好奇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罗亚大哥,听说你离开托勒利夏七年,期间一次也没有回去过耶。为什么呢?难道你都不会想念莫尔大人吗?”像他,离开克利德大人才三个月,就难过得偷偷哭过好几场。 罗亚的微笑僵住,不露痕迹地回答,“因为有很多东西要学,只有多学才能帮助莫尔大人啊,卢克不是也因为想管克利德叔叔分担工作而在拼命努力吗?” “是啊,我的理想就是将来能像克利德大人一样,当一个伟大的行商!”卢克毫不怀疑地接受了罗亚的说法。在他眼里,收养他的约翰.克利德是世界上最值得崇拜的偶像和追赶目标,他是商队在经过诺丹的米都尔村时收留的孤儿。 因为某紧急情况,首领克利德先赶回托勒利夏,而将商队和货物jiāo给可靠的副手罗亚,等完成所有买卖再回去,这也是一向只负责货物jiāo易的罗亚会带队回乡的原因之一。 听到少年的壮志,罗亚不由猛地一震,一道声音在记忆深处泛起“将来我也要像西蒙大人那样成为一名武士!” 多么熟悉的誓言,这个孩子简直就是多年前自己的翻版,同样天真、单纯,只看得到前方的曙光而忽视了周围的黑暗,一心一意以为只要付出就有收获,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理想还不曾在现实的铁壁上撞得粉碎 七年的商旅生活让他建立起新的自尊、自信,对人生的目标与理想也有了新的领悟。 商队的首领克利德和其他伙伴,并不像岩堡中人对他的吉德身分过分敏感,因此尽管行商路上有许多艰险,但在穆大陆广阔的天空下,他的思想是自由的,精神是愉悦的。 他从莎曼与书中学到的文字和知识,帮助他轻松地与各国人打jiāo道,他了解他们的文化,知道他们的风俗,几年下来,他已经成功地变成商队中不可或缺的领导人物,然而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去的屈辱,在岩堡,他永远不可能摆脱掉血统的烙印,他永远是那个为贵族们所鄙视的吉德贱种!所以,七年来,他一次也不曾回去过,身体里潜藏著一股傲气与倔强,推著他不断地前进、前进,将过去抛在身后,再不回头。 不过,卢克的理想,或许还比较贴近现实,更可能实现吧。 “咦,对了,罗亚大哥既然七年都没回来过,怎么对这条路这么熟悉,连还有几哩到达都清清楚楚?”卢克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因为托勒利夏是你的家乡嘛,就像我走得再远也不会忘记米都尔一样!” 因为是家乡才记得这样清楚吗?罗亚在心中问自己。”其实这些年来他走遍东西南北,到过无数城镇乡村,许多路他闭著眼也能走对,唯独这条回家的路再也不曾走过,那么,为什么会记得呢? 答案瞬间浮出,因为七年前,在这里,冰冷的星光下,他曾经无奈而残酷地伤害了一位金发少女的感情,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事让他永远地记住了这片沙漠,记忆并未随著时间的流逝有所模糊。 那张美丽天真充满信赖的脸庞,留在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印象却是恐惧与愤怒。她一定是恨他的吧,违背誓言的骗子,也或许,她早已忘记有过一个曾经发誓向她效忠的少年武士…… 二十三岁的罗亚,带著深深的感慨与自嘲,催促座下的骆驼加快脚步。 ********* 夜色深沉,疲惫不堪的商队终于赶回威登山谷。 “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吧,明天在岩堡前的广场集合,清点带回来的货物和领工钱!” 听到罗亚这么说,商队bào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大部分商队成员是离岩堡四、五哩处的白杨村村民,其中许多人已经数月,甚至一年不曾与亲人团聚了。 “瓦拉,你这小子有半年没回去过了吧?小心你老婆捺不住寂寞给你戴顶绿帽子。” “少放屁了!胡安才要当心别捉jiān在床呢。” “哈哈哈,总算到家了,不知我儿子又长高了多少……” 男人们三三两两的相互嘲笑著、打趣著,急急忙忙向村里走去,都期待著早点见到久别的亲人,剩下罗亚、卢克和另外五、六个人赶著驼队返回岩堡。 他们与其他人不同,都是岩堡贵族的亲信或家仆,对于住在岩堡的贵族们来说,屈尊去做生意无疑是贬低自己的身分,所以他们雇用平民充当商队伙计,再派遣手底下可靠的仆役来管理监督。约翰克利德就是一例,他本来是王室内廷总管,虽然不是贵族,却深得安芙娜王后与尼奥王子的信任。有了这些人的效劳,王室与贵族们只要舒舒服服地坐著等收钱就行了。 从白杨村口到岩堡还有四、五哩的路,沿著一条白石小径通到山谷深处,高挂天顶的月亮眼云朵一样苍白,将路上的石子照得发亮。 罗亚放松了骆驼的缰绳,随它拖著脚步慢慢地走,路边的野蔷薇毫不吝啬地释放出浓烈香气。万籁俱寂中,他可以清楚地听出细微的响动,是从几处溪谷传来的流水声,近处淙淙,远处潺潺。 山谷两旁的林中时不时响起夜袅的叫声,或许是由于夜晚的缘故,这些白日裹平常的景致,现在却有了种幻觉般的神秘色彩,令罗亚不由自主陷人恍惚的回忆月光下,少女的眉目淡淡的,忧愁地、哀怨地看著他,那双不解世事的澄澈双眸,仿佛在默默地追问“为什么”。如果可以,他非常想让这双眼睛永远保持清纯无垢,所以他远远地避开了,避开随著年龄增长而越来越大的身分鸿沟,避开由不公与歧视而产生的恶意伤害,避开……那会让他万劫不复的热切诱惑。 “绝对不能做会危及公主殿下立场的事!”这是养父的命令,也是他的坚持,因为她,是他发誓效忠的莎曼啊。 现在,他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呢?无论如何,当年他的举动确实伤了她的心,虽然已经过了七年,可他却仍不敢奢求她的原谅。她会原谅他的不得己吗? “罗亚大哥……” 身旁响起低而胆怯的呼唤,卢克伸出手臂碰了碰他,眼睛里有一丝兴奋的光亮。 “怎么了?”罗亚转头看他,带著点心不在焉。 “不!没什么,”卢克微微抬起头,“在我的家乡,老人们说,有月的夜晚在山林里行走,会遇见精灵。” “精灵?”罗亚眯起眼,漫不经心地问:“是什么样的呢?” “他们长得和人类差不多,有著月光般的长发,皮肤是透明的,眼睛就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他们在晴朗的晚上聚集在树林里跳舞,如果碰到旅行者,就偷走他们的灵魂,只要偷到一个,他们就可以变成真正的人类了。” “哦,那么被偷走灵魂的人又会怎么样呢?” “啊,这个嘛,我不知道,大概会死掉吧。” “或许会变成精灵也说不定哦。”罗亚为卢克的天真笑了起来。十三岁的少年还相信传说吗?他在卢克这个年纪就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神灵了……啊,还有一个傻瓜也相信,而且封他为她的武士,那个时候他也几乎要相信……笑容一下于从唇角消失了。 “放心吧,”他慢慢地说:“如果碰到精灵,我就让他拿走我的灵魂,不会让他动你的。” “我不是害怕啦!”卢克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涨红了。“再说这只是传说,我、我也不信的。” 说话的时候,他们正好走入一段桧木树荫下,高大的树冠像屋顶一样遮住了月光,低垂下来的枝条有好几次突然地拂上他们的头发与衣襟。 罗亚不得不放慢速度,拐过这段弯道,前面就是一片平坦谷地,岩堡青灰色的城墙已然在望。 还有几步路就可以走出这片暗影,一根柔软的枝条轻轻拂过他的眼,瞬间的分神让他没有注意到路中间的障碍,当他看见那个黑抹抹的东西时已经来不及拉住骆驼。他猛地一收缰,骆驼高高昂起长颈,倒退两步,勉勉强强没有踩上去,同时那个东西也发出轻轻的惊呼,“啊!” 低脆的嗓音,证明那不但是个人,而且,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很快直起身,面向罗亚。他看清楚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斗篷,脸隐藏在帽子的yīn影下,手上抱著一只黑色的箱子。 “抱歉,女士。你没有受伤吧?”罗亚冷静有礼地温和询问。这么晚的时间在往来岩堡与白杨村的唯一道路上碰到的人,必定是托勒利夏的居民。 女子猛地浑身一震,退了一步,仿佛被他的话刺到一样。 他因她这种反应而微觉诧异,很快又解释。“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岩壁的商队,刚刚从外面返回……” “罗亚。”女子打断了他的解释,低低地、几乎像是耳语般轻微却无比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 罗亚僵住了,刹那间心跳快了数倍,一种不可思议的古怪感觉慑住他。他紧紧盯著这个神秘的女子,屏住呼吸。 女子又退开几步,完全离开了树木的yīn影。月光轻柔地洒在她身上,她举起手拉下帽兜,仿佛是魔术一般,黄金的光芒乍然闪现,一头蓬松的秀发从肩头被拂下来,她的双眼在月色下宝右般闪闪发亮。 “精灵!”身后,卢克一声惊呼。 而他,失神地、几近呻吟地,说出这个精灵的名字。 “莎曼……”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12129 当金黄色的晨光透过窗棂,罗亚睁开双眼,听到岩堡里人们忙碌的声音,看见小屋屋顶淡淡陌生的棕褐色木头条榛,不禁有些茫然。 朦胧月光、金发的精灵,还有许许多多纷至沓来的片段记忆,让他一时之间竟有自己还在作梦的错觉。 然而敲门声将他拉回现实,出现在门口的是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晨光的映衬下,西蒙对他的养子露出慈爱的微笑。“嗨,小伙子,睡得好吗?” 罗亚深吸了一日清晨湿润的空气,跳起来,抓过床边的衣服套上,像孩童时一样微微羞涩地笑了。“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好过,西蒙大人。” “来吧,早餐在等著我们呢。”西蒙领著他到自己住的正屋里,松木桌上,热气腾腾的蔬菜汤和大块的冷炙兔ròu整齐地摆开,散发著诱人食yù的香气。 西蒙推过一把椅子给养子,自己则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兔ròu的滋味鲜美无比,罗亚不禁大加赞赏。 西蒙笑了,“这是吉娜送来的,知道你回来,她很高兴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她吧?” 厨娘吉娜,他童年时善心的保护神,有多少个寒冷的夜晚,他是在她温暖的炉边度过的呀,他怎么会忘记她呢?不过,吉娜怎么能这么快得知他回来的消息呢? 思绪一下子跳回昨夜。月光下措手不及的相遇,他与莎曼,一言不发,默默走回岩堡,会是她告诉吉娜的吗? 心头dàng起莫名的涟漪,像是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罗亚籍著低头喝汤的动作掩饰自己的表情,“当然没忘,我也一直很想念她,可爱的吉娜婶婶!” “那么,趁著克利德还没有把新工作派给你,去见见老朋友吧,罗亚。”西蒙带著了然与洞察的神色,淡淡地说。 ********* 与七年前离开时一样,岩堡钟楼前的方场上热闹非常。两队带回来的各种货物都集中堆放在这里,等待各买主按约领取。罗亚把清单一张张jiāo给货主,看著他们点齐领走,以近乎艺术的洗练与高效率,有条不紊地依次进行。但即使如此,这庞大繁杂的工作还是叫他从上午直忙到傍晚。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罗亚才提著一个包里,悄悄来到王室府邸的后厨房。晚餐时间已过,大厨房里显得清闲而杂乱,帮佣们都回家去了。罗亚很清楚,这个时刻吉娜一定在与厨房相连的小房间里她早已没有家人,王室厨房就是她的家。 推开伊呀的木门,窄小昏暗的房间里只点著一支腊烛,劳累整天的吉娜闭著眼靠在床旁的木椅上,手里还在飞快地织著毛袜。听到门响,她连眼皮也没抬,“莎曼,不用再白费劲了,我这是老毛病,治不好的。” 他愣了一下,微笑。“是我,罗亚莫尔。我回来了,吉娜婶婶。” 她猛地睁开眼睛,盯著门口高大的青年看了半晌,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你这个没良心的倔脾气小鬼,过来,让老吉娜好好抱抱你。” 他乖乖过去让她抱,对他来说,从少年时起,吉娜就是权威的存在之一,而且他是完全心甘情愿地俯首贴耳。 吉娜的拥抱一如记忆中温暖,带著混合了食物的香味,宽大的胸怀意味著安全与保护,可以放心休憩。离开托勒利夏的这些年里,无论再苦再累,他始终咬著牙坚持下去,不给自己任何软弱的机会,而现在,靠在吉娜怀中,罗亚终于拥有一种久违的轻松与温柔。“我真的很想你,吉娜婶婶。” “是啊、是啊,臭小鬼,一去七年还敢说想我。”吉娜故意揪著他的耳朵,眯起眼看他,眼中全是宠溺的笑意。“不过,的确是长大了,而且成了个漂亮小伙儿。唔,罗亚莫尔,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快跟老吉娜说说。” 于是,依偎在暗淡的烛光下,他兴高采烈地讲起行商的见闻,长途跋涉、奇异风光、遥远的城市、不同的民族,还有各式各样天差地远的风俗……从最初的陌生、惶恐,到渐渐的接受、习惯,再到如今的熟悉、热爱,长长的七年,无数的故事。 “你看,”他解开桌上的包里,取出一大块深蓝色的布料,“这是用腓陵顿最有名的特产孔雀蓝,线里混入了孔雀毛,织出的布就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鸟羽一样闪亮。”又拿出一包赤褐色的东西,“这是道林的苏合香,用葡萄酒浸泡后喝下可以活血安神。”再拿出一条纯黑的披肩,“这是诺丹的上等羊绒织物,号称比薄纱还轻,但却非常暖和……”件件都是来自异国的特产,精致实用,价值不菲,藏著一个孩子最深的心意。 “你这个小鬼……”吉娜眼圈红了,“真是浪费,我一个老太婆哪用得著。” 罗亚搂著她胖胖的手臂,“当然用得著。”跟著岔开话题,“吉娜婶婶,该你给我讲讲托勒利夏这些年的变化了吧?” “这里还能有什么变化。”吉娜叹了口气。 从帕西法尔来到此地,屈指十余年过去,复国似乎渺茫无期,不过那也是贵族们念念不忘的伤痛,平民只关心衣食温饱。所谓变化,无非又建起多少房子,添了多少牛羊。大事也有,去年,尼奥王子迎娶了维德公爵之女玫兰为妻,婚礼盛况空前,连道林和腓陵顿的王室都有送礼道贺。 讲完大人物,又聊起两人认识的平民,铁匠葛兰生了一个女儿,木匠普特的儿子参加了禁卫队,马夫比利……所有人一数过,唯独没有提起莎曼公主。 直到达米达文生几匹小马驹都讲过了,再找不出什么可以回忆,吉娜微微眯起老迈却精明的眼睛,突然说:“为什么不问问莎曼的事,她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忘了。”沉默了一下,罗亚很快回答,带著一种明显是伪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尊贵的公主殿下现在怎么样?一定有很多贵族少爷爱慕吧?”不由想起昨夜山路上的偶遇,微觉奇怪,一位公主怎么会三更半夜不带侍女、护卫独自外出?毕竟她己不再是年幼无知的小女孩。 “你不知道吗?”吉娜微笑,眼中闪过一丝狡猾。“她现在忙着跟随乔菲尔德医生行医,经常跑出岩堡啊。你昨晚不是遇到她了吗?” ********* 罗亚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从窗子透进的月光太过明亮,即使他数了一千只羊,仍然无法沉入梦乡。或许是太久没回威登山谷,才会有这种不适感吧,他这么为自己的反常作了解释,故意忽略莎曼的影子。 既然睡不著,索xìng穿衣出门。月色像泼溅而出的牛nǎi,四处流淌,罗亚沿著鹅卵石小径朝前走,一边整理自己凌乱的心事。 莫尔大人老了。他想起刚回来时见到养父的印象,憔悴的容颜、皱纹深刻的额头,微微有些佝楼的身影,过于沉重的负担使这个刚勇的贵族武士过早地消耗了精力,如今的西蒙德莫尔勋爵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强壮而威武的禁卫队长。当然,自己也不再是过去那个一心想要加入禁卫队,成为合格武士的天真少年。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往日渴切盼望的柬西,如今不值一提。人生的道路不只一条,这大概就是七年行商生涯所学到最宝贵的一课吧。 那么莎曼呢?不由自主地,思绪又牵绕回那个月下精灵般的女子身上。 她……大概也变得像那些贵族女子一样,关心自己的容貌胜于头脑,享受珠宝绸缎的奢华,陶醉于被年轻男子追求的旖旎情事吧?虽说是偏见,但他确实曾经过么想,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期盼也不为过。 既然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他,那么她也应该会改变,就不必再为过去而感到懊悔和悲伤了,就这样,就是这样。 然而,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莎曼竟然以公主之尊执意随乔菲尔德医生学习医术,还时常独自去白杨村为村民看诊。罗亚无法想像,记忆中那个爱哭、爱笑,怕苦、怕疼、怕见血的娇贵少女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变得让他措手不及,变得让他不自禁感到莫名的恼怒。 为什么?在他放弃与命运抗争之后,她反倒选择挑战世界,并坚持到今天? 踏著白石小径漫无目的地一直走,抬头才发现眼前庞大的黑影是岩堡的钟楼。 迟疑了片刻,他还是推开神堂的门,沿著曾经走过千百回的石梯一直上到顶层的高台。 皎洁的月辉洒在空dàngdàng的塔顶,风掠过鼻尖,带来一丝凉意,从远远的沙漠传来呜咽似的悲歌。墙角的那株小树枝干已经长到手腕粗细,油油的叶片像顽皮的小手在风中招摇。罗亚馒慢走到树前,时光的流逝使这树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之于他,有什么东西却被渐渐掩埋。 记忆中的童话书、识字游戏、叶哨、沙歌……他忍不住要叹息,今夜莎曼简直像是幽灵,步步紧随,无处不在,哪里都藏著她的影子。下意识扯下一片树叶,凑在唇间,熟悉的曲调穿越时光,再次回响。 也许是太过出神,他竟没听见身后的细微脚步声,而来人也无意打扰,月光下,那窈窕的身影静静地仁立,静静地凝视著他。 一曲既终,他发出一声惆怅的叹息,转过身来,却骤然怔住。半晌,他垂首俯身行礼,“请原谅我的惊讶,公主殿下,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语音镇定,声调平稳,礼仪周全,无懈可击。毕竟是经过磨练的,昨夜,只是太过突然,所以才会仓皇失措。 她没有回答,月光清晰地映照出两人的模样,隔了七年岁月彼此凝视,与记忆中的面容对照,寻找童年时的影子,他们同时发现,记忆是如此清晰,而改变又是如此不可思议。 他带着惊叹的心情看她。昨夜因为震惊和她密不透风的穿著令他未看清她的面容,而今夜,淡紫色的衣裙完美地包裹著她窈窕的娇躯,眉目如画,那头恍如金线织就的长发令清冷的月光都变得温暖起来了。时间是一双神奇的手,催促花蕾绽放,过去的稚气女孩如今已亭亭玉立。这是一位全新的莎曼,光彩璀璨,令人目眩。 一个精灵,他模糊地想著,突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用童年时的眼光来看她。 她近乎贪婪地端详著他。他的相貌没有太多改变,然而岁月的轨迹,要仔细找总是有的。比如从前深棕色的瞳孔,一点一点地转淡,变成现在的钱揭色。从前机灵倔强的眼神,一天一天收敛,变成现在的沉稳含蓄。罗亚己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清秀的吉德少年,他俊美而强壮,练达深沉,完完全全是一个成熟的男子汉。 一位武士,她骄傲地想著,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表。这是她的罗亚。 “月亮悄悄地升上天空,山同的幽暗变为透明,寂静飘落在湖水上,山谷里吹拂著轻风,春天的夜莺沉默了,午夜的翱翔这样幽静……”清脆的、含著一点笑意的声音,她的微笑缓缓漾出,双唇轻启,露出一排洁白美好的贝齿,再衬以一对迷人的笑涡。“还记得这首诗吗?” 他无言,那是《吟游诗集》中他最喜欢的一首,曾经无数次背诵过,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月色太美,让人不忍错过呢。”她向他走近,轻盈而仪态大方。当她的衣裙轻轻擦过他的身体时,淡淡的草yào清香掠过西端,他屏住呼吸,心跳瞬间乱了节奏,然而,并非儿时熟悉的拥抱,她只是越过他,走到树旁,伸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唇边,欢快的音符接二连三地跳了出来,其流畅与七年前的笨拙有如天渊之别。 “你瞧,”她回过头来,对他微笑。“我已经吹得很好了,不是吗?” 他突然有一种回忆幻灭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子,已经不是那个靠在他肩头倾听风声的女孩,不再是他的莎曼。 仿佛一块大石堵在胸口,他感到一阵窒闷,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殿下,很晚了,请允许我告退。”不等莎曼回答,他转身就走,急促的脚步简直像在逃窜。 走到梯口,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声音低沉,却字字敲打在心上。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罗亚。” 克制住回头的冲动,他默然无语,匆匆下楼,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紧,终于明白,时间不会让人不痛,它只是让你习惯了痛。那久远的伤口从来没能真正痊愈。 “罗亚……”望著他迅速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莎曼轻轻的、低低的,默念这个珍藏了七年的名字。 名字是一种咒语,是想念人、呼唤人、束缚人的一种力量。这些年来,顶著巨大的压力,坚持自己的选择,她相信罗亚终有一天会回来,每每都是依靠这个名字支撑著她走下去。如今,信念已然成为现实,她甚至莫名地认为,是她锲而不舍的呼唤把他召回来的。 对他的情感如往昔一般纯净、深切,莎曼的倔强,即使是面对时间这样无情的敌人,也不认输。 *********此后的几天,罗亚一直忙于整理商队往来的文书与契约,以及结算这半年jiāo易的利润,在得出正确数字后,他大大呼了口气,带著帐簿去找商队首领。 克利德回到托勒利夏后就转换回王室内廷总管的角色,他对自己这个得力助手的工作表现非常满意,并且不吝于赞赏。“罗亚,你有一副做生意的好头脑,假以时日,你会是穆大陆最出色的行商之一。 “好好干,年轻人,我己经决定向王子殿下推荐,由你来接替商队首领的位子,你会有光明前途的。” 他一下子怔住了。让一个吉德人来担任商队首领? “不用担心,”克利德仿佛看透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其他的我会来想办法。” 他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激闪而过的火花。“谢谢您。” 从房间出来,罗亚仍感到身体深处沸腾的热度和昂扬感,那是能力得到承认与肯定的喜悦,以及对未来半憧憬半畏惧的迷惘。 “罗亚大哥!”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罗亚转头看见一张少年兴奋的笑脸。 “在这儿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卢克,是你啊。”罗亚也笑起来,“几天没见,过得还好吧?” 卢克的脸垮下来,扁了扁嘴,没有回答,眼神透著委屈。 罗亚搂著他的肩把他拉到外面,“怎么了,做错事挨克利德大人骂了?” 他不满地抗议,“我才不会惹克利德大人生气呢!” “那是怎么了?”罗亚耐心地问。卢克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不会没事自己闹别扭的。 他低著头,好半天才闷闷地说:“就是那些贵族大人们啊,他们嘲笑我的口音和长相,还骂我是诺丹乡巴佬。罗亚大哥,我不明白,诺丹人和伊林梅尔人有什么不一样?在米都尔我们从来不嘲笑他乡异客。” 罗亚的心重重一沉,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卢克解释,这些困居于此的贵族们必须以高傲和夸耀来掩饰无力与颓废,除了祖先的荣耀与贵族的血统,他们已经没东西可以支撑自己的信念。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有权利以剥夺他人的信念为乐。 看著卢克困惑受伤的眼,罗亚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到达理想彼岸之前,他还有无数荆棘之路要走,这仅仅是第一重障碍而已。早已尝过这种痛苦的罗亚,无法给他更好的建议。 “卢克,记住,无论什么样的侮辱,成功就是最好的报复。” ********* 离开王宫,罗亚满怀心事地走回自己和养父的住处,一路上半垂著头,心不在焉,直到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喂,小伙子,等一等!喂!” 沉思被打断,他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位胖胖的老者提著一个藤制的小箱于快步向他走来,满面笑容,老远就喊道:“老天,瞧瞧这是谁!罗亚莫尔,你终于回来了,这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啊!” “乔菲尔德医生,好久不见了。”罗亚报以真诚的微笑。这位伊林梅尔的御医,是极少数不曾鄙视他吉德贱民身分的好人。 乔菲尔德放下藤箱,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一手抓著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兴奋地用力拍他的肩膀,笑声在宽厚的胸腔中回dàng。“我去提耶购买yào材,昨天才回来,莎曼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还不相信哪,想不到你真的回来了!” 罗亚保持微笑不说话。莎曼……每当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总是要么痛楚要么甜蜜,不过他必须承认,痛楚总是多于甜蜜。 “我正好要去看莫尔勋爵,一起走吧。”乔菲尔德拎起yào箱,笑著拍了拍箱盖,“这次买到金盏草,总算是把yào方配齐了,莫尔勋爵可一直等著这yào呢。” “医生,您说什么?西蒙大人生病了吗?” “怎么,你不知道?”乔菲尔德一怔,“莫尔勋爵的心脏不好己经三、四年了,他从来没跟你说过吗?” 罗亚紧紧咬着牙,脸色刷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向默许他不回托勒利夏的西蒙大人会突然派人带信要他回来,为什么年当壮盛的养父会过早地显现出衰老,“医生,您告诉我,西蒙大人的病是不是很严重?有没有危险?快告诉我!” “罗亚,不用这么紧张,莫尔勋爵的身体暂时没有大碍,我每个月会为他做一次检查,这种病只要长时间的休养,按时服yào,一般不会发作。只是,勋爵实在太过cāo劳了,这样下去,恐怕yào物也不能舒缓他的病情,心脏终告衰竭。” 听到这里,再也无法按捺心头的恐慌与焦灼,罗亚几乎是粗暴地夺过齐菲尔德平上的yào箱。“请原谅,医生,让我们快点走吧!” ********* 罗亚拖著气喘吁吁的乔菲尔德来到门前,刚踏上木阶,就听到从屋里传来模糊的人语,顾不得礼貌,他一把推开门。 “西蒙大人,乔菲尔德医生来了……” 在看清造访者的一瞬间,他的声音像被掐断了,而他身旁的乔菲尔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则叫道;“莎曼,原来你己经先来了,给莫尔勋爵做过检查了吗?” 穿著朴素灰蓝裙服的莎曼从桌旁站起来,点点头。“做过了,老师,一切正常。” “很好。”乔菲尔德抹著汗,从愣在一旁的罗亚手中接过yào箱,走进屋去。 莎曼默默退开,将勋爵身旁的位署让给老师。 西蒙的脸色微显苍白,精神却很爽朗;微笑著对老御医说:“殿下的医术己经很纯熟了,医生你后继有人啊。” “是啊,殿下越来越能干了,多亏有这个好学生,不然我这把老骨头非忙断不可。”乔菲尔德对这个聪明的学生也是赞赏不已,颇觉颜面有光。 罗亚深吸了口气,压下纷乱的心绪,走上前沉声问:“西蒙大人,为什么您没有早些告诉我您身体不好?”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不用太担心。”西蒙的声音平静,带著一点温和的命令。“罗亚,我想和医生单独谈谈。” 闻言,莎曼立刻走出屋去,迟疑了一下,他也无奈地服从了。 将屋门关上,罗亚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很尴尬的处境,那个他一心想要避开的人,就站在几步外,和他面面相觑,这己经不是转身离开或礼貌寒暄可以解决的了。 他们沉默地彼此互视,仿佛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沟通。 他应该要说点什么,心思却完全没办法理清,张了张嘴,说出的还是“西蒙大人的病真的不要紧吗?殿下。” 莎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向屋前的白石小径,他为她的态度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七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长满荒草的土地,如今已被清理乾净种上一株株野蔷薇,柔嫩的枝条开满粉白的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莎曼在一丛盛放的蔷薇前停住,这里离木屋已有一段距离,只要不高声说话,屋里的人是听不见的。 “不,那病很严重。”转过身来,她轻而严肃地说。 站在花丛前的她美丽得恍如一幅画,太过强烈的视觉冲击让罗亚在刹那恍惚中差点没能听懂她的话,迟了一刻才反应过来。“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医生说的和你不一样,你真的确定吗?” “罗亚,你冷静听我说。”她抬起一只手,似乎想安抚他的激动。“莫尔勋爵的心脏己经严重衰弱,他不能再承受任何劳累,可是我没办法说服他停止工作。” 罗亚咬著牙,几乎是痛恨地想著,如果没有那些虚无的、所谓的忠诚、责任、复国大业,对托勒利夏毫无归属感的他大可以带著西蒙大人离开,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过平静安逸的生活。他也看不出,那些整日只知沉溺于旧日荣华,空想复国的贵族们究竟有什么为之效命的价值。 “这就是武士的信念,嗯?为了忠诚与誓言一切都可以牺牲?”他忍不住冷笑,“你们这些王族真该感动得痛哭流涕!” 莎曼只是平静地回答,“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它也许不值得,但没有它,别的就更不值得。” 她这种冷静的态度更一步刺激了他的愤然。“那么你呢?你又为了什么而做这些?”他指著她抱在怀里的小小yào箱。 “我吗?”她低头思索片刻,微微一笑。“开始因为倔强、不愿服输,现在,我只想为大家做点有用的事,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目标。” 这个理由真的很简单,简单到罗亚几乎无法相信。如果说从山脚向上爬异常艰难,那么从山顶降下凡尘又何尝容易,难道仅仅只为“想为大家做点事”这种不成理由的理由? 但他相信她,从小,她就是个傻傻的软心肠的孩子啊!一种奇异的感动充斥胸口。“不会觉得辛苦吗?” “大概习惯了吧。”她慢慢地说,想起刚开始要求学医时所遭到的巨大阻力,从兄长到贵族们一致反对;想起自己以绝食威胁换取兄长的勉强默许;想起在行医时不能公开公主身分的可笑条件,想起学医过程中遇到的种种未曾料到的困难……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能走到今天,有时候,倔强可以让人变得坚强,而坚强则随时间化为习惯,只要习惯了,没有什么不可以忍受,而对于人来说;又没有什么不可以习惯。 “还是说说你吧,罗亚,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她带著怯生生的微笑看著他,像是想要靠近却又害怕被拒绝,只好格外小心翼翼。 他张了张嘴,刚想回答,木屋的门开了,乔菲尔德提著yào箱出来,大声招呼著,“莎曼,我们走吧,还有好几个病人在等著哪!”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著她离开,再次错过与她jiāo谈的机会。 回到屋里,西蒙正在扣上衣的扣子,神色疲惫不堪。 心头涌起不顾一切的冲动,罗亚扑到养父膝前,仰起头,急切地说:“西蒙大人,我们走吧!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离开这儿,好好休养,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罗亚,”西蒙伸出手,抚摩著心爱的养子的发,温和地说:“虽然你不是武士,但总该明白,武士的誓言重于一切。” 是了,以养父比拉特岩山还要坚固的忠诚,他绝不可能抛下对王室的责任,即使那将一点一滴耗尽他的生命力她想起莎曼的话“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哪怕那是悲剧…… “至少,让别人分担一些吧,减少您的工作,多点时间休息。”他退而求其次,恳求著。 西蒙看著他,眼中有一丝不忍与悲哀,慢慢地说:“可是,罗亚,我不像约翰和医生那样幸运,我没有一个值得信赖而有能力的好学生。” ********* 罗亚站在门廊上,皱著眉头看yīn沉沉的天色,凭著多年行商的经验,他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到。 里屋的卧室再度bào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夹杂著“用力、用力”的喊叫。 真是糟糕,他想著,看来今天是不可能跟布朗谈商队出发的事了。 由于养父的病况堪虞,罗亚决定暂时留在托勒利夏,商队新旅途的人员安排必须及早作jiāo代,所以今天他前来白杨村找布朗,只是没想到碰上他妻子分娩,如果再等下去,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就赶不回岩堡了,还是明天再来吧。 正考虑向主人告辞,门哗啦一声开了,布朗神情慌张地冲出来,“怎么办?孩子生不下来!接生婆说是难、难产!天啊!怎么办?” “必须去请医生!”罗亚当机立断,“布朗,你陪著葛丽,我去岩堡把乔菲尔德医生请来。” 然而事有凑巧,乔菲尔德今天一大早就前往利迪斯的丹卡定采购手术刀具了,至少三天后才能回来,到那时早一尸两命了。罗亚霍然转身,此时此刻,救人如救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一路冲到王宫后厨房,找到吉娜。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在钟楼等著,我去试试。” 于是,他牵着马等在钟楼背著人的一角,忐忑不安地翘首以盼,眼看著黑云越压越低,空气里闷意大增,马儿不耐烦地打著喷嚏,仿佛是在催促主人快些找个安全地方避雨。 罗亚拉住马缰,自觉心浮气躁。她会来吗?转而又有些失笑,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倒像是个等候约会的情人。 泊!一滴水珠落在他脸上,跟著豆大的雨点骤然从云层shè了下来,他刚打算找个檐角暂时躲避,朦胧暗色中,一抹娇小的身影正急急向他跑来。 “对、对不起,我来晚了。”穿著一身黑色连帽斗篷的莎曼急促地喘著气,抱着yào箱仰头望他。“天太晚了,莫拉夫人不肯放我出来……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 “我们走吧。”他抑制住看到她时迸发的喜悦,简单地说,同时伸手托住她的腰,轻松将她送上马背,跟著自己也翻身上去,一声喝斥,马儿冲进开始横扫一切的雨幕。 从岩堡到白杨村这一条短短的路从来没有这么难走过,地处沙漠边缘,土质疏松,沙化严重,又被大雨浸泡冲刷,马儿每走一步都得费很大的劲从泥泞里拔出脚来。狂风卷著暴雨,早已将两人淋得湿透,湿衣服里在身上,铁一般冰冷沉重,雨像瀑布般刷过脸颊,连眉梢都挂着水帘,几乎完全睁不开眼睛。 “你还好吗?”他大吼著,努力勒紧缰绳,让两人不会从马背上被甩出去,声音在风雨中简直快听不见。 她紧紧抱住他,头埋在他怀里,听到他的话,微微点头。 他稍稍放心,继续全力控马。 好不容易到达白杨村布朗家时,两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病人在哪儿?现在怎么样?”顾不得全身狼狈,莎曼急忙问著手足无措的布朗。 他结结巴巴,“殿下,我老婆生、生不下来……已经一天了,接生婆说是难产!” “让我试试。”莎曼的脸色不比他好多少,被大雨洗得发白,嘴唇冻得发紫。 她脱下斗篷,准备进屋去。一只手臂抓住她,她愕然回头,罗亚站在她身后。 “先换衣服。”他的眼光扫过她贴在身上的湿裙,重复一句,“先去换件乾衣服。” 这时,里屋的门砰一声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跑出来,身上全是血的尖叫,“没办法!她流了太多血!孩子的头出不来!老天,我没办法了!” 布朗一晃,这个大块头的男人一下子垮了下来,跪在地上紧紧抓住莎曼的裙角,嚎陶大哭。“求求您……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 她跺了跺脚,抬手挣脱了罗亚。“没时间了!”她推开愣在门口的接生婆,冲了进去。“我需要大量热水和乾净的布!” 接生婆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老天!一个小姑娘来接生?她会要了她的命的!老天!”她摇晃著庞大的身躯又跑了进去,房门再度砰一声关上了。 暴风雨像个脾气暴躁的孩子,尽情发泄著无穷无尽的精力。这一夜是如此漫长,陆续有邻近的村民前来探问,几位fù女端来热腾腾的豌豆汤和新鲜的黑面包,大家聚在屋里,沉默地等待结果。 罗亚已经换下湿衣服,却和布朗一样什么也吃喝不下。在里面生孩子的明明是布朗的妻子,他却有种自己是等在产房外的父亲般揪心的焦灼感。莎曼……她行吗?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帮别人接生?这太荒谬了! 坐立不安中,时间分秒逝去。黎明时分,暴风雨终于转弱,东方天幕露出一线明亮的白。等待了一夜的人们大都在打吨,突然,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声从紧闭的门里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人们被惊醒,嗡嗡的低语立刻变成大声的欢呼。 伊呀,门开了,一抹抱着婴儿的纤细身影站在门口,光线从她身后照过来,蓬松的金发仿佛笼罩著烟雾,一瞬间,她好像伴著黎明降临人间的晨曦女神,带著光明,带著希望。 “是个男孩子。”她疲倦苍白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母子平安。” 片刻沉默后,bào发出来的欢呼声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翻。 莎曼将襁褓中的婴儿jiāo到傻住的布朗怀里,“恭喜,你做爸爸了呢。” 他露出如在梦中的紧张表情,茫然左右四顾,又低头瞧了瞧孩子,突然大叫一声,抱着孩子冲进里屋,嗓子激动得完全走音。“葛丽、葛丽!我做爸爸了!” 一屋子人都善意地轰然大笑起来。 莎曼也僵硬地微笑,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苍白、发抖,指甲间还残留著血清。刚才真的是自己剖开产fù的肚子,将几乎己经被脐带勒得窒息的婴儿取出,再缝合伤口的吗?真的是这双手吗? 一股大力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桌前按进椅子,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喝下去。” 她顺从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热茶流过空虚的胃,疲劳立即从四肢百骸透出来。 “你需要马上去换掉这身衣服,吃点热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可是她简直连动一动都觉得费力,手仍然在不停地发抖,染血的衣襟透出一股铁锈般的腥味,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喉间,半乾的衣裙像冰冷的盔甲里得她喘不过气。 “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动手术……太疯狂了,这真的是我做的吗?我觉得自己好像己经把她杀了……”当一切结柬,恐惧才开始涌上心头,她低低的几乎是语无lún次地说著,双手不自觉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一双温暖的大手包住她的拳头,然后一根根将她的手指扳开,直到完全落入他的掌握。“你做得很好!莎曼,你救了两条xìng命,没有你,她们不可能活下来,你是一个好医生!” 她抬起眼,罗亚的脸近在咫尺,神色严肃而温柔,深棕的眼瞳深处火光熊熊,奇异而热烈。在他的凝视下,她的心忽然激切地跳动起来,与他相握的手掌变得火烫,热力源源不断地从他手心流人她的心房。 相隔七年,他们终于能够再度如此亲密地接近,只是那与童年时无邪的亲见有了一种微妙的不同。 她缓缓绽开一个微笑,在晨曦中,他们彼此对视,旁若无人,仿佛整个世界不过是片剪影。 第六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11263 村外林前的空地上架起高高的柴堆,围绕柴堆排出一圈长条桌,桌上堆满小松饼、nǎi油马铃薯、黑麦面包、刚摘下来的新鲜甜瓜、成桶的麦酒和葡萄酒。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挤在桌前,人人兴高采烈,大吃大喝。 每年七月的月圆之夜,白杨村就会举办一场盛大的丰年祭,庆贺作物丰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托勒利夏靠近沙漠,沙质士壤和乾热气候特别适宜种植葡萄,今年雨水足,小麦和葡萄都获得空前的好收成,因此这回的丰年祭也比往年更加热闹。 罗亚坐在角落,受克利德所托,他带卢克前来参加丰年祭,这个可怜的孩子己经好久没痛快地玩过,一到簧火会就和七、八个村民小孩混在一起,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喝了口沁凉的葡萄酒,他的眼光又投注在不远处的莎曼身上。出于对她救治葛丽母子的感激,布朗诚挚邀请她光临丰年祭,她也高兴地来了,坐在人群里静静微笑,以一种认真、好奇的眼神饶有兴致地观察著丰年祭的场面。 轰地一声,篝火点燃,熊熊火焰照亮整片空地,七弦琴和笛子响起来,人群bào发出一阵欢呼,开始跳舞了。年轻的姑娘、小伙子、胡子一大把的中年农夫和健壮的农fù,一起涌过长桌,成双成对地国著篝火热烈起舞,跳!跳!跳! 罗亚也受到姑娘们、甚至大婶们的欢迎,一连跳了三支舞才勉强脱身,满头大汗回到坐位灌下一杯葡萄酒,再抬起头来看时,坐在长桌后微笑的莎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 月色透过白杨树的枝条,在地上画出斑驳的碎影。莎曼独自走在林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孤单与失落。 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力帮助他人,这一切决心的最初动力,不过是为了向罗亚证明她不是只会给人带来麻烦的任xìng无知王族!即使他无法成为武士,她也可以做个平民,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 七年来,她曾无数次祈求上苍,让罗亚再次回到托勒利夏,回到她身边,然而,当祈求实现,她却蓦然惊觉,他们已无法回到过去,幸福,似乎只能存在于朦胧之中。 尤其是今夜,当她看著罗亚与那些农家姑娘欢快共舞时,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针直直刺进心口。不同于七年前罗亚不告而别所感到的难过与失望,此刻的心情,近似于最渴望得到的宝物被他人抢去的愤怒与不甘。 罗亚,是她的!对他微笑,牵他的手,同他伴随著音乐起舞……应该全都是属于她的特权!咬住下唇,莎曼平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嫉妒。 “为什么一个人跑到林于里来?碰到狼或蛇怎么办?” 略略带著焦急的低沉嗓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她一惊回头,迎目便是罗亚微蹙双眉的英俊面容。 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心头窜起一阵甜蜜的窃喜。罗亚,还是很关心她的……“我只是、只是有点热,出来透透气而己,我不会走很远的。”她期期艾艾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仍然皱著眉,目光落在她金色发丝上,直到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悬著的一颗心才咚地一声落回胸口。这个小傻瓜,还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叹息一声,他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简单地说:“跟著我。” 莎曼顺从地任他拉著走,从他的手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她忽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两个孩子分别从各自的世界暂时逃离,在树林中游dàng,无拘无束…… 不由在黑暗中笑出声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他似乎被她感染了好心情,带著笑意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她微笑,“乔治爵士曾送我一本书,里面有许多奇妙的传说和故事,于是我说想走遍全大陆,看看传说中提到的地方。 可结果,却是你实现这个愿望呢。” 他怔了怔,脚步微顿,很快又接著往前走,心头因为她无意的一句话而起伏不定。他少年时的志向是成为伟大的武士,然却迫于现实的压力而成了一名行商,如今再回想当年,早已明白武土之梦是多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成就了今日的他。 “坐一会儿吧。”走到一小块林间主地,罗亚停住脚步,回过头对莎曼说。 他们坐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上,像小时候那样,肩挨著肩。“罗亚,跟我讲讲行商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辛苦吗?”她偏过头问他。 “不,不很辛苦。”他想了想,慢慢地说:“只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风俗……” 诺丹多山地,人们养牛、羊、马,穿皮革制成的衣服;腓陵顿种植著大片望不到边的棉花田,由女王掌权;利迪斯有最好的铁匠铺,打造的刀剑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还有道林,穆大陆最奇妙的国家,号称商人之国的道林,有著穆大陆最严密的商业系统,专业的分工、紧密的合作、自由的竞争、公平的税制,那里建立了最成功的商业模式。 与其他四国不同,道林王室并不以武立国,与其说他们是王国的独裁统治者,不如说是最成功的商人家族。虽然是帝制国家,但是道林人所崇拜的并不是因血统而高高在上的贵族阶级,而是那些白手起家、凭藉自身努力而成为富商的开拓者说著说著,他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同人畅谈过自己的想法了,尤其是他清楚地知道对方绝不会轻蔑自己,哪怕最狂妄的梦想。 “啊!”听完罗亚长长的叙述,莎曼悠悠叹了口气。“多好,多么自由的生活!”语气里含著无限向往与羡慕。 他涩然一笑。人们常常以为幸福就是手中没有的东西,也许只是因为很少人能够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但话说回来,人生原本就是如此。 两人都不再说话,远远地,七弦琴弹奏起轻柔而缠绵的滑音,这是伊林梅尔流传最广的民间小调,也是舞会中最受欢迎的乐曲。 “去跳舞吧,罗亚,不用陪著我在这里傻坐了,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再说,有那么多姑娘期待著你哪,老是占住你,我会被她们怨恨的。”说这些话时,她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你呢?为什么不跳?”是不屑吗? “因为没有人邀请我啊。”她抬起头,笑容里有一丝寂寞。 他凝视著她,忽然觉得有种热烈却又柔曼的情绪在心里滋长蔓延,蠢蠢yù动,终于冲破防线。 他站起来,向她伸出手。“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您跳支舞呢,美丽的姑娘?” 她倏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修长有力的手。 他忐忑的等著她的决定,限看气氛开始变得尴尬,莎曼终于动了,她缓缓抬起头,双颊晕红,眸光羞涩而热烈,嗓音因激动而略带颤抖。“我、我很愿意!” 当那只纤纤素手递人他掌中,他淡淡一弯嘴角,暗暗松一口憋了多时的气。 面对面站著,互行一礼,配合著远处传来的悠扬琴声,舞步jiāo错,裙袂dàng漾。 开始时还有些生疏拘谨,可渐渐地,越来越有默契,一举手,一扬裙,一个眼波的jiāo会,都那么符节合拍;节奏也越来越热烈,她无法克制地笑著,任由他带著她在林间旋转,裙据仿佛飞散的云朵,而她就是云中的天鹅。 她微微向后仰,金发划出流星般灿亮的轨迹,银色月光映照出她秀丽绝lún的容颜,令罗亚有一种如在梦中的错觉。 精灵,月光般的长发,透明的皮肤,像宝石一般闪闪发亮的眼睛……在林中跳舞的精灵,美丽得足以偷走人类的灵魂……罗亚觉得头有些晕眩,可能方才灌下去的那一大杯葡萄酒现在终于有反应了吧? 不知何时,琴声变得若有若无,他们的舞步也慢了下来,只是彼此握著手,随着夜虫的低吟而轻轻摆动。在幽静的林间,月色如此美好,野蔷薇香气馥郁芬芳迷人,仿佛要印证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一般,不顾一切地绽开著…… ********* 其后的两个月,罗亚和莎曼都觉得,这是生平最值得怀念的一段美好时光。他们不再互相回避,顾忌重重地谨守礼仪,但是,也不同于孩提时天真自然的亲昵,而是一种微妙的彼此靠近。 他们又开始在钟楼相会,总像是不约而同或不期而遇;他们一起去看望吉娜,像一双小鸟儿依偎在她膝前:他陪她去山野采集yào草,到白杨村巡诊;他们互望的眼神燃烧著动人的火焰,两颗年轻的心同样热烈地在胸膛中鼓动,却还没有意识到,那就是爱情。 除了感情,让罗亚困惑的还有养父的安排。自从向克利德请辞之后,西蒙就常常让他跟在身边,带他熟悉禁卫队的规矩,学习如何安排守备与巡逻,如何同众位贵族和军官打jiāo道…… 即使这曾经是罗亚少年时代的憧憬,可如今变为现实,却只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厌烦,有时候甚至忍不住自嘲年少时的无知可笑,而养父这一安排背后的深意,一向聪敏的他却下意识地忽略掉了。 时间坚定地向前走著,从无人类的瞻前顾后、旁惶不定。山谷里的乔木叶子依序转黄飘落,白日变得越来越短,沙鼠和野兔开始为漫长的冬季储备食物,西蒙也走到人生的终点,只不过比起时光的从容不迫,死神的脚步显得太过粗暴急促。 罗亚接到噩耗时正和莎曼在白杨村巡诊,卢克快马跑来报告西蒙突然昏倒,像是将一道冰风吹进他的胸膛,罗亚一瞬间觉得心肺都要冻结了。 他惨白著脸策马奔回岩堡,只见尼奥王子、十余位贵族和乔菲尔德医生挤在屋里,人人脸色沉重。 西蒙躺在床上,领口敞开,面无人色,呼吸微弱,人却已经清醒。 当罗亚冲进屋来的时候,正听到养父低沉地说;“请恩准我的养子加入王室禁卫队,给他为国效命的机会,我对殿下没有更多的请求了……” 罗亚真是连心都要碎掉了,他扑到床边抓住养父冰冷潮湿的手,全身发抖,恐惧万分地喊道:“西蒙大人!您难道要丢下我吗?您不能这么残忍!” 西蒙微微露出一点笑意,爱怜地看著自己的养子,低声说:“罗亚,向王子殿下宣誓效忠,今后,你就是一个真正的武士了……” 罗亚紧握著养父的手,像是要将生命都灌注进去,完全拒绝听从这不祥的命令。“我不要当什么武士!西蒙大人,我只求您留下!” 西蒙叹口气,环顾四周,微弱地说:“殿下、诸位,请让我和这孩子单独待一会儿。” 尼奥王子和维德公爵对视一眼,沉默地领先退出房间。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而复杂,复国之路尚遥遥无期,而这样一位忠直的臣子,却已无可避免即将逝去,这条路,真的是越来越寂寞艰难了。 隔著薄薄的门板,里面的jiāo谈声非常模糊,突然,罗亚发出一声大叫,“不!这不是真的!”声音里充满不可置信的震惊、怀疑、诧异、愤怒,但马上声音又低了下去,片刻之后,罗亚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是的、是的!我向你发誓我会做到!” 正当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测莫尔勋爵究竟对他的养子jiāo代些什么的时候,门开了,罗亚摇摇yù坠地站在那里,脸色像死人一样冰冷僵硬,他从嘴唇间挤出一句话。 “西蒙德莫尔勋爵,我的父亲……已经回到神的身边……” 然后,他谁也不看,直直冲出屋子。屋内,西蒙静静地躺在床上,双手合放在胸前,闭著眼睛,削瘦的脸上隐约带著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 树叶在脚下飞散,林中的荆棘划伤他的面颊手足,罗亚却恍若是无知觉,只是埋头奔跑。他听到身后有个熟悉而惶急的声音在拚命呼喊他的名字,但他完全不理不顾,心头积压的悲伤与愤怒已经快要顶破胸膛,需要一场疯狂的宣泄才能平复。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胸口因为剧烈的呼吸而痛楚,脚下绊著一条树根,他顺势飞跌出去,脸颊重重擦在地面上,火辣辣地疼。他把脸深深地埋进落叶腐土中,一股强烈的酸涩热浪从鼻腔蔓延,冲进眼眶,他狠狠地闭眼,用力咬牙,感觉口腔泛起丝丝铁锈味道。 据说人在临死之前可以回想起自己这一生中所有的事情,罗亚现在相信了。当被刻意封死在记忆中的故事忽而被触发的时候,就会在最短的时间扑面而来,窒住人无法呼吸。 收养、慈爱、关怀、信赖……一切都是谎言! “啊”再也无法忍受那尖锐的疼痛,罗亚猛地仰起头,像负伤的野兽般放声嚎叫,“骗子!骗子!哈哈哈撒谎!” 含泪带血的吼叫在林间回dàng,声声仿佛都是绝望,当连你最敬爱的人都在欺骗你的时候,这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 “罗亚!”惊惶失措的莎曼狼狈万分地奔到他身边,跪倒在地,只觉胸口闷痛到喘不过气。刚赶至木屋就见罗亚发疯一般冲向林子,不及多想地随后追赶,几次险些失去他的踪迹,总算在这里找到他。她松口气的同时再也撑不住疲软的双腿。 “罗亚……你不要太……难过。”她用力捂住胸口,断断续续地说。看罗亚如此痛苦,她自然也猜到莫尔勋爵病况凶多吉少。“勋爵只有你一个亲人在身边,为了他,你要保重自己。” 莎曼不可能料到,她这番出自诚挚的关怀却正好戳到罗亚最痛的那处伤口,他的满腔郁愤像是突然有了个奔涌的去处。 他猛地翻身坐起来,恶狠狠地盯著她,眼睛被怒火烧得赤红。“亲人?哼,公主殿下是在开玩笑吧!吉德贱民怎么能做贵族老爷的亲人?” 他感觉心头狂燃着一把dú火,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烧成灰烬,“什么样的亲人可以眼看著自己所爱的女人在贫贱中死去,让他的儿子一出生就被当做贱民?什么样的亲人可以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看著儿子以为自己是jì nǚ和嫖客的野种而一生抬不起头? “什么样的亲人可以眼看著儿子被打断胳臂、打到吐血了还被赶出唯一的栖身之所?什么样的亲人在临死时还要逼儿子发誓去效忠那些从来只会鄙视欺辱他的所谓‘主子’? “哈哈哈哈如果这就是亲人,那我倒宁可自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他对着她疯狂吼叫著,“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告诉我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为什么……” 吼声渐渐低哑,恍若承受不住这样激烈的情感怒潮,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苦涩的水珠大颗大颗沿著擦伤渗血的脸颊滚落下来。“为什么……父亲……” 莎曼怔怔地望着这个如受伤野兽的男子,心脏传来感同身受的痛楚。她宁愿用自己的一滴血来jiāo换他的一滴泪,她不假思索地倾身抱住他,像童年时他安慰丧母的她一样,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摩他颤抖的身体。 他依偎著她,哭得像个孩于,她的怀抱柔软而温暖,散发出一股淡淡的yào香,他感觉到那双灵巧的小手轻轻地落在背脊上,带著无言的安慰,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却一点也不想躲开,直到听到她低低的一句叹息。“可怜的罗亚!” 一道电流穿过他的心脏,他一下子从她怀里跳了起来,脸色涨红,又可怕地苍白下去。人最苦痛之时,偏偏不是可以施予怜悯之时,那一刻,他只觉有一股不可遏抑的怒气,夹杂著狼狈、窘迫以及无由的羞耻席卷而来,扫去他全部的理智。 “这算什么,表现高贵公主对吉德贱民的仁慈?” 莎曼被这股毫无预警的怒气吓得怔住,满眼无辜惶恐。“罗亚,我从来没过么想过!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朋友?”他讽刺地冷笑,“吉德贱民也配当公主的朋友吗?” “可是、可是你是莫尔勋爵的亲生儿子啊,你其实也是贵族。”他嗫嚅低语,战战兢兢地望著他。 这句话就像在火上浇下一桶油,罗亚觉得血液全冲进脑子里,他发出一阵可怕的笑声。“一个可以毫不犹豫送去当牺牲品的儿子!一个从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儿子!一个他到死也没有公开承认的儿子!够了!如果这就是贵族,那我宁愿是个贱民,至少他们乾净而不撒谎!” “罗亚……” 他转过身不看她,“请别再用那些无聊的言词和无谓的同情来烦扰我吧,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怜悯的话,就请走开,让我一个人待著。” “这不公平!”莎曼绝望地叫了起来,“有王族出身并不是我的错,这对我不公平!”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他冷冷地回答,带著一丝莫可名状的残忍和快意。 泪水终于从宝蓝色的双眸中涌出,“罗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听不懂吗?”他无法控制地吼叫,“我说滚开!” 莎曼从喉中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爬起身踉跄奔离这片树林,哭声仿佛幼鹿的哀呜。 看着她颠踬的身影,那点快意已被浓浓的罪恶感取代。罗亚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会不自觉地迁怒于莎曼,为什么他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却唯独不能忍受她的同情,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去伤害她再来后悔? “罗亚莫尔,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 铅灰色的yīn云沉沉地压在人们头上,身穿礼服的众人围绕在西蒙墓前,共同见证这一时刻。 罗亚一身黑色丧服,脸色像雨水冲刷过的墓石一样苍白,只差一点就要变成僵硬。他单膝跪在尼奥王子面前,低头恭敬地等待著来自王室的恩赐。 尼奥王子神情肃穆,伸手从身旁的维德公爵那里接过长剑,将剑刃平击罗亚左右肩头各一次,沉声宣告,“以伊林梅尔王室的名义,我赐予你武士的身分,准许你加入禁卫队,为国效力!诸神为证!” 罗亚抬起头,眼神幽深,他的声音因为寒冷而显得分外紧绷。“罗亚莫尔在此宣誓向殿下效忠,至死不渝!诸神为证!”他将剑尖托至唇边,轻印一吻,寒气将剑尖冻得冰凉,从嘴唇一直冷到他心底去。曾经梦想过的场景变为现实,却只让他觉得无限悲哀与荒谬。 仪式完成,人们纷纷散去。罗亚沉默地站在墓前,额发垂落遮住眼睛,他一动也不动地站著,像是期待墓中人能起来对他说话。 这就是你对我的期望吗,父亲?他在心底默默地问,为正统王室效忠,用一生去换取贵族的荣衔……人生的意义就是这么虚妄的目标吗?又或许,你是想让我继承你的誓言,继承你为之奋斗的一切,走你为我选择的路…… 墓碑回应他以沉默。 “好吧!”罗亚仰起头,眼睛茫然地凝视著云空。“就这样吧,反正我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 沉浸在思绪中的他未曾注意到,在远远墓地的另一边,有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正悄悄注视若他。身子稍高的那位微微垂下头,发出轻轻的啜泣。 罗亚,为何你的眼神如此孤单?为何你的心扉如此紧闭?我该怎么做,才能挥去你眼底的寂寞?怎么做,才能温暖你冰寒的心湖? “好了,孩子,别哭了,你的眼泪对你和他并没有任何帮助。” “吉娜,罗亚恨托勒利夏,恨我们这些贵族,他再也不会让我接近了。”莎曼绝望地低声说。 ‘不会的。”吉娜拍了拍她的手,“至少他不会恨你,要相信这一点。给他一些时间,他会明白的,也许,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她的声音渐渐微弱,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著莎曼滑倒。 “吉娜、吉娜、你醒醒!醒一醒啊!”顾不得与罗亚的心结,她半扶半抱著陷入昏厥的吉娜,仓皇失措地排命呼喊,“罗亚、罗亚!” 神明赐予的机会,往往总是伴随着意想不到的残酷…… ********* 两匹马在崎岖的山路驰骋,罗亚和莎曼无暇jiāo谈,只是一个劲地策马,寄希望于尽快采回龙胆草挽救吉娜濒死的生命。 经过乔菲尔德的诊断,吉娜已是病人膏盲,唯一可以暂时舒缓病情的只有龙胆草汁,不过这种yào草稀少,而且得是新鲜挤出的汁液才有疗效,一旦存放超过三天就彻底失效,完全无法储存。 乔菲尔德必须留下照看xìng命垂危的吉娜,认识并憧得如何采集龙胆草汁的,只有莎曼。她毫不犹豫决定立即出发,罗亚默默地牵出两匹马,无论有多少心结,此刻救吉娜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向西二十哩的这条山脊就是生长龙胆草的地方,越过山脊则是利迪斯的边境。 两人在山脚弃马而上,秋天草木枯萎,山中仍十分难行,还要留意yào草,爬到半山腰,两人都汗水淋漓,然谁也没有停下来休息的念头。 一路向上,已到达一片松树与灌木混生的树林边缘,龙胆草却依旧影子也不见。再往上就是天然的森林,亘古以来便覆盖著这片土地,越过这片参天巨木,就进入利迪斯境内。 莎曼额上的汗擦了又湿,脸庞被热气蒸腾出一片红霞,她凝神在满是棘刺的灌木丛里仔细梭巡,帮不上忙的罗亚好几次想说停下来休息一下,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随著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暗淡,两人的心情也越来越焦急迫切,突然,莎曼发出一声充满惊喜的叫喊,一下子向一丛灌木扑去。“龙胆草!” 罗亚如闻神音,跟着抢上,就在这心神激dàng的一刻 咻! 从上方的森林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呜响,银光一闪,直奔莎曼。 “当心!”警觉危险,罗亚猛然扑向她,抱住她仆倒,紧紧将她护在身下。 笃!地一声,一支白羽长箭颤巍巍地钉在地上,距离两人的头部不到一尺。 若是罗亚慢一点,这支箭定然要将莎曼的咽喉shè穿。 顾不得检视莎曼,罗亚翻身拔出佩剑,半跪于地,藉著灌木丛的掩护,双眼紧张地梭巡著前方森林里的敌人。“是谁暗箭伤人?!滚出来!” 一阵树枝折断的声音,一道高大的身影从yīn暗的森林里走了出来。 那人穿著绿褐相间的猎人装束,腰间挂著箭囊,手上还持著一张精巧的桦木长弓。他的发色如烈火,有些凌乱地垂在肩头,三十余岁年纪,沙色眉毛傲慢地横在微微眯起的栗色眼睛上,带著挑衅与估量。他身材魁伟,气度不凡,隐隐显示出惯于发号施令的领袖风范。 在他的身后,跟著一位身材高健清瘦,同样猎人装束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六、七岁,有一张过于清秀的脸庞和一头罕见的rǔ白色头发。他安静地跟著红发同伴,神情警觉而镇定,手上提著两只长翎野雉。 “抱歉,”红发男子向罗亚举了举弓,声音里却听不出什么歉意“我以为那是只小斑鹿。” 罗亚握剑的手紧了紧,对于这个男人,他有著强烈的戒备心。此处临近边界,又是一片蛮荒,通常除了盗匪出没,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打猎,而且,那人的相貌气质实在不像个普通猎手,更不用说他那漂亮得过分的同伴。 “阁下方才差一点就误伤到一位女士!下次打猎时还请看清楚再发箭!”罗亚厉声说,慢慢直起身,佩剑保持著随时准备格斗的状态,双眼毫不放松地盯著这两个陌生男子,同时低声对莎曼说:“赶快采够龙胆草,我们好离开这里!” “嗯。”莎曼拼命让自己不要发抖,迅速将灌木丛下生长的十余株龙胆草采下,装进随身携带的皮囊里,握住罗亚的左手站起身,胆怯地从他肩后瞧了那险些shè死自己的红发巨人一眼。 红发猎人的神情忽然有些惊讶起来。从那豹子般敏捷精悍的年轻人身后露出的,竟然是一张比鲜花还要娇艳、比明月还要皎洁的面孔,即使神情还带著惊恐,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叫人印象深刻了。这样的荒蛮之地,也能开出如此名贵的花朵吗? 罗亚护著莎曼,慢慢地向山下退去,红发猎人和他的同伴静静地看著他们上马驰离,倒是没有再做出什么威胁的举动。 “这一次似乎是碰到贵重的猎物了呢。”注视著那两道身影离去的方向,红发猎人的脸上浮起一丝深思与算计的笑意。 “朱理安,派人去查查那个姑娘的身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 “是,陛下。”rǔ白色头发的年轻同伴低声回答。 ********* 以比来时更加急迫的心情与速度,莎曼和罗亚快马赶回威登山谷。吉娜的病势已到了危急关头,这些草yào能否挽救得了,谁也没有把握,可,总是一丝希望,一线生机。 远远地望见岩堡钟楼的尖顶,莎曼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罗亚,我们赶到了……” 话来说完,一阵沉重的钟声倏然响起,dàng在群谷间,一声声传入他们耳中,也震响在他们心中。 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了依伊林梅尔的习俗,只有在灵魂升人天国时才敲十三下钟。 莎曼手中的皮囊落地,脸上血色尽退,她茫然地看向罗亚,罗亚同样面无血色。 仍然太迟吗?吉娜…… ********* 吉娜的葬礼严肃而冷清地结束了,她的丈夫早在逃离帕西法尔时死去,唯一的儿子也在逃难途中染上瘟疫而夭折,孤寡一人生活了十余年,她终于能再度与亲爱的家人团聚。 罗亚离开墓地。独自向岩堡走去。深秋的天空yīn霾一片,风尖锐地吹著,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颊生疼。他迎着风快步走,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发闷,那种时刻缠绕著他的孤独感益发浓重。 这个山谷,再也没有等待他回来的人了。当父亲与吉娜相继去世后,托勒利夏对他来说己毫无意义,而复国,连想像都那么遥远。未来像是一片迷雾,他走在雾中,浑浑噩噩,不知哪方才是出口,何处又是尽头。 无意识地来到神堂,屋里空dàngdàng的,莎曼习惯跪著祷告的角落点著一支腊烛,小小的火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伊林梅尔风俗,要为死者点七日烛火祈求冥福。 罗亚没有迟疑地顺著石阶爬上高高的钟楼。 靠在钟架柱子背后,肩头微微耸动的人儿有著美丽的金色头发,而此刻那灿烂的金发似乎也黯淡了光泽。 他毫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她,不,或许应该说,他根本就是来找她的。 沉浸在悲伤中的莎曼未察觉他的到来,呜咽声在尖厉的风声中隐约可闻,还伴随著类似吸气时噎住的声音。他静静地站了好久,才终于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莎曼一下子回过头,一张挂满盈盈泪珠的哭泣脸庞,毫无防备地撞入他的眼帘,他感到心头某个极其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了一刀,某种称得上怜借的液体涌了出来,涨满整个心房。 “罗、罗亚?” 她有些慌乱地擦掉脸上的泪。发过誓不再在他面前哭泣的,要变得坚强的,莎曼,你这个样子……会被讨厌的呀…… 可是,眼泪无法说停就停,所以她拼命去擦拭,结果是泪水越滚越多,根本收拾不住。 “不要擦了!” 他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拥住她。“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僵在他怀中,几乎怀疑自己是在作梦。怎么可能,对她敬而远之,从不肯主动接近的罗亚在安慰她,在……拥抱她? “呜……呜呜呜……” 眼泪果然急涌,她把脸藏进他胸口,小小声地哭著,最后终于丢脸地放声大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再也不顾什么坚强、尊严、身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痛快淋漓。吉娜……呜……吉娜……” 即使所有人都认为一位尊贵的公主,不该为一个卑微的老厨娘的死而悲伤,但罗亚是懂得的吧。 对她来说,吉娜早已超越仆人、朋友一甚至是类似母亲般的存在,因此,在罗亚面前哭泣是可以的吧?为了吉娜,也为了这些年来,无从明白也无从割舍的,心事…… 那双手始终没有放开她,温暖的胸膛源源不断地提供著热力,收纳了她的眼泪和悲伤,也传递著他的抚慰。 只是这样无言的拥抱,心头郁结的孤独感竟奇异地消失了大半,就像被风吹散的云。她的泪浸透衣襟,恍如一道清流涤dàng著他的心胸,他的心忽然变得异常柔软,在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破土发芽,蠢蠢yù动。 远远地,一阵阵哭泣般的尖锐声音传来,那是风呼啸著掠过死海沙漠所唱出的歌。高高的钟楼上,两个年轻的身体紧紧依偎著,共用著同一种情感,也共同倾听著那首古老的歌,一如年少往昔。 此刻,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从前,回到一切巨变都未发生过的日子……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10154 高大茂盛的合欢树下,摆放著白色的小圆桌和茶点,一旁的草地上,两道矫健的身影正在激烈地比斗剑术。 嚓!清脆的鸣响,长剑重重地jiāo击,随即同时后撤。 高个子的红发男子爽朗地大笑起来,“朱理安,你已经进步到让联无法再留手了。” rǔ白色头发的年轻男子举起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陛下用不著说这种安慰我的话,臣下自知与您还差了一大截呢。” “朱理安,你不相信朕的话吗?”红发男子己经在圆桌旁坐下,故作不悦地说。 “当然相信,不过……”朱理安金达特也就是费顿伯爵迟疑了下,俊秀的面容闪过一丝黯然。“您真的决定迎娶伊林梅尔旧王族的莎曼公主为利迪斯王后吗,陛下?” “喔,这个啊。”红发男子利迪斯王萨了豪爽地笑了,栗色的眼眸中跳动著与其刚毅面容不相衬的狡黠与兴味。“没错,朕不但要娶那个亡国公主,而且要非常隆重地大肆昭告各国,一切都要以王族的礼仪来办。” “是吗?”朱理安微微低下头,“那么,微臣恭喜陛下了。” “朱理安。” “陛下?” “不是真心的话就不要说。”利迪斯王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严肃地看着年轻的宠臣。“这是为了利迪斯未来的霸业!”朱理安露出迷惑的表情。 “不明白吗?”利迪斯王站了起来,他的红发被风扬起,仿佛燃烧的火焰,从那高大身躯散发出威凌天下的霸气,栗色双瞳因野心而变得雪亮。“虽然霍恩家族已经被赶下王位,但名义上他们仍是正统的君主。娶了那个公主,朕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讨伐伊林梅尔,其他三国也没有理由干涉。”他傲然一笑,“只有利迪斯一国的宝坐,对朕来说太小了! 原来如此,朱理安恍然明白的同时,也暗暗打了个寒颤。这样那位莎曼公主不是太可怜了吗?嫁给一个根本把她当做政治筹码的丈夫…… “尼奥王子会轻易答应吗?” “你以为他现在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空守著旧王族的头衔和尊严是不会有复仇的希望的,一步登天不是比辛苦跋涉更诱人吗?而且,朕也不是个名声糟糕的家伙吧,对他来说,或许是最理想的妹婿人选呢。” “而且,这对朕和朱理安你也很好啊。”利迪斯王微微一笑,伸臂抱住朱理安。“娶个没势力的女人,至少绝不会有什么国王岳父或公爵大舅子来指手画脚,那帮催朕结婚的家伙也没有理由再罗唆了。 “朕娶那个公主只是要利用她的身分而已,你仍然是朕最心爱的人。”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僵硬,利迪斯王在他耳边轻声问,“怎么,朱理安在同情那个女人吗?” “有一些……” “呵呵,朱理安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就是这一点最让朕动心啊。不过,你只要对朕温柔就够了,对其他人可没必要采取这种态度。” 朱理安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唇己被霸道地攫取了,随着热情深入的缠绵,那句话也被压进心底为了霸业,你可以利用任何人,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你的棋子,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牺牲? ********* 随著初雪降临在托勒利夏,威登山谷也同时迎接了一位身分尊贵的客人利迪斯王萨丁派遣宠臣朱理安前来向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求婚。 消息立刻引起轰动,流亡在这边荒地带整整十年之后,这些本来的天皇贵胄们总算有了一次恢复昔日荣华的机会。尼奥王子率领臣下们以正统的王室礼仪接见了朱理安。 那是位非常年轻的美男子,有rǔ白色的头发和翠绿色的眼眸,温文尔雅,颇具魅力。此刻他正站在大厅中央,面对坐在高一级台阶上的主人,递上利迪斯王的亲笔国书。 “敬爱的殿下,我谨代表我的主君伟大的利迪斯王萨丁陛下,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并向您的妹妹尊贵的莎曼公主殿下奉上最高的仰慕之情。萨丁陛下极盼能与贵国结成姻缘之好,而且愿成为王子殿下最忠实的朋友。”朱理安完美的礼仪今旁边的伊林梅尔旧贵族们发出一阵满意的窃窃私语,而他自然而诚恳的态度更是打动在场的夫人们。 或许这就是萨丁陛下派自己前来的原因吧?朱理安在心中自嘲地想著。即使明知道这种社jiāo礼仪全是作戏,自己与生俱来的诚恳风度仍是迷惑人心的最佳掩饰,这甚至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 “费顿伯爵,非常感谢利迪斯王的隆情厚意,我也代表伊林梅尔王室欢迎你的到来。至于婚约,我很好奇萨丁陛下是怎样知道莎曼公主的,据我所知,他们应该不曾相识。”尼奥王子同样严谨地回礼,同时试探著对方的真实意图。 这位伊林梅尔的流亡殿下是个相当不简单的人物。朱理安早已仔细观察过他这也是他此行的任务之一不凡的容貌和无懈可击的礼仪都是完美的贵族榜样,而深沉的心思与老到的外jiāo手腕更显示出王者的潜质。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是个出色的王位继承人,可惜……朱理安不由想起临行前利迪斯王对自己所说的话 “如果可以,我倒非常想和伊林梅尔旧王族结成更密切的亲戚关系,尼奥王于是个不错的妹婿人选,多么遗憾,他已经结婚了,而我是独生子。” 朱理安微笑,眼光转向坐在尼奥王子下首的金发少女。她直直地坐著,脸色异常苍白,表情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僵硬,像一尊美丽的木雕娃娃。 “半个月前,我的君主萨丁陛下在附近打猎时,曾幸运地与莎曼公主相见,陛下当时就为公主的美貌倾倒,回宫后仍念念不忘,多方打听下才知道公主的身分,于是马上派我前来求婚。相信萨丁陛下对公主的倾慕比世上任何男子更加殷切,为了表示缔结婚姻的诚意,陛下特命我将利迪斯王室的祖传宝物‘海之眼’带来献给公主殿下。” 身后的随从奉上呈放在锦盒中的礼物,那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宝石,水晶般的透明度和不可思议的蔚蓝色泽瞬间夺去人们的呼吸。 沉寂片刻后,尼奥王于对朱理安点了点头。“萨丁陛下的诚意我己经充分了解了,但是,这关系到莎曼公主的终身幸福,我必须取得她的首肯才能答覆你。礼物还是由你保管,现在,请加人宴会,尽情欢乐吧。” 朱理安深深一鞠躬表示感谢,直起身时,他又仔细看了一直沉默的公主一眼。 她仍然僵直地坐著,双眼透出的不是虚荣的骄傲或羞涩,而是无法形容的悲苦与无助。她的目光始终望向人群的一角,在那里静静站著的,好像是当日陪在她身边的那位黑发护卫。 这一对男女之间,大概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吧。在心中叹息一声,朱理安也无意探究真相了。 ********* 莎曼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大厅,又是怎样听完这场隆重庄严的接见,她只是安静地坐著,思绪抽离身躯,声音在周围飘浮,像来自遥远的天际,没有一句话能进入她的意识。 从来不曾想到,生命中的打击会这样接踵而至,让她措手不及。吉娜的死亡令她悲伤,这些年来,吉娜一直是一个温暖的、可靠的、值得信任的朋友,像母亲般照顾著她,但是,也正是吉娜的去世,使她和罗亚重新接受了彼此。 她觉得与罗亚的心靠得更近了,近得血ròujiāo融,她甚至暗暗地幻想过,或许不久之后,可以有一场婚礼,让他们真正成为一体。然而,这甜梦如此短暂,破灭得如此迅速,不知不觉间风暴己席卷了睛空…… 她想要大叫,想要放声大哭,但是浑身力气像被抽空,连转动一下头颈部那么困难。她只能直直地望著站在角落里的罗亚,望著同样被命运拨弄的挚爱。 她看到罗亚脸上掠过极度痛楚,看到那双温暖的褐色眼眸中跳动著茫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她无法了解的沉重。她本能地意识到危险的信号,那种即将失去最宝贵东西的恐惧,一下子占满她的心。 罗亚深深地、深深地凝视著她,隔著宽阔的大厅,隔著簇拥的人群,那样温柔,温柔得近乎悲哀,而后突然扭开了头,动作短促而决然,仿佛要藉此摆脱令他窒息的绳索。 从此,再不回顾。 如果一切都注定无法改变,那么,越早接受,是不是就越少痛苦?如果我们必定要作出了断,那么,由比较坚强的我先结束,是不是就可以让你安心地回到命运的正轨? 莎曼啊…… 她知道.他又一次逃开了,不曾抵抗、不曾争取,就要再一次从她生命中退出。而这一次,再没有任何机会能挽回如果,如果她也默默接受命运。 即使一切都注定无法改变,她也要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即使我们一定要作出了断,也不许你就这样结束! 罗亚啊…… ********* 宴会长得像没有尽头,莎曼坐在那里,记不清自己和谁说过话,也记不清说了些什么,好不容易酒尽人散;她像游魂一样回到房间。屋里已经点起灯,她的侍女西儿坐在灯影里支著头边打瞌睡边等她。 “殿下,您回来了。” “我头疼,想睡了,西儿,你下去吧。” “遵命,殿下。” 匆匆将西儿打发走后,莎曼披了件灰色的连帽斗篷,打算悄悄溜出去。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她惊得怔住,门开了,站在那儿的,是她的兄长尼奥王子。 “你要到哪儿去?”一进来,他就皱著眉问,“还穿成这个样子。” 她不知要怎样回答。 幸好尼奥王子也不是真想听她的回答,他挥了挥手。“坐下,莎曼,我有话要和你单独谈谈。” 她脱下斗篷,坐进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椅子。“你想要说什么,哥哥?”她力持镇静地问。 “关于利迪斯王的求婚,你怎么想?你真的曾经与他碰过面?”尼奥王子一脸严肃地盯著她,眼中的神色令她迷惑。 利迪斯王……那个差点一箭shè死她的巨人?莎曼回忆著当时的情景,能想起来的只是恐惧、危险和……罗亚,已经麻木的心再度抽痛。 她勉强地说:“是的,在靠近利迪斯边界的山林一带。但那时彼此都没有告知姓名、身分,我、我不知道他怎么会……” “你应该嫁给利迪斯王!”他打断她的解释,向前倾身,低声而决断地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莎曼一下子惊跳起来,“什么?”她结结巴巴地问:“这、这太荒谬了!我根本不认识他,哥哥,为什么?” 尼奥王子的脸在灯影下yīn沉一片,苍白而冷酷,很难想像这是一个二十四岁的青年的脸。“你必须嫁给利迪斯王,莎曼,这是为了复国。”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字字都像重锤击打在莎曼的心头。 “这跟复国有什么关系?”她浑身发抖地叫道。 “你还不明白吗?”相对于她的激动,尼奥王子的平静更加可怕。“单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是不可能复国的。利迪斯拥有大陆最强的武力,只有借助于他们的帮助,才能对抗格利弗理德拉辛那伙叛贼。如果你成为萨了王的新娘,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利迪斯借兵,夺回伊林梅尔、夺回世代相传的王位!” 雄心需要羽翼,坚强需要按盾,高处不胜寒的王族需要更多的依靠。 “可是,”她的头脑一片混乱,“我根本不爱他!我无法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莎曼!你不能再任xìng下去了!”他沉声喝道:“身为伊林梅尔的公主,你必须负担起应有的责任,为复国贡献你的一切力量!” 她猛地一震,茫然看著面前的兄长,那双冰冷的苍蓝眼睛里透出一股非同寻常的兴奋。 “我们困居在这边荒穷塞已经十余年了,这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复国的机会,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绝不能放过!” 她觉得全身都冰凉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所以,我必须被牺牲?” “为了复国,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何况,成为一国王后,才配得上你伊林梅尔公主的高贵身分。莎曼,不要以为我是个丝毫不为你考虑的冷血哥哥,”他缓和了语气,“你是我唯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的亲人,我们相依为命过么多年,我当然希望你能够幸福。 成为利迪斯王后,你的未来将会是一片金色,我相信萨于王会非常非常爱你的。” 尼奥王子这番话倒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在他看来,莎曼那绝lún的美貌是一项最有力的武器,世上没有男人会不为她所倾倒。 “这是哥哥你的真心话?”她难以相信。幸福?幸福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吗?可以与权势、地位画上等号?或者,所谓幸福也是有等级差别的,对贵族来说,拥有王后的头衔就等于拥有世间最大的幸福了。 尼奥王子犹豫了一下,很快回答。”当然,这也是所有伊林梅尔臣民的期望。” 也就是说,这是托勒利夏全体贵族的决议。 她说不出话来,神情呆滞,好半天,才缓缓摇头。“不!我做不到……我不能答应。” “莎曼,想一想惨死的父王,想一想母后临终时的遗言!你能对著他们的灵魂说你做不到吗?” 母后的遗言……她耳边猛然响起母亲诅咒般的声音,“复国……一定要复国!” 她尖叫一声掩住耳朵,“不要逼我!求求你哥哥!别再逼我!” 尼奥王子看著抱头缩成一团的妹妹,叹了口气。“好吧,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相信你会作出理智的决定。”。 ********* 顾不得夜深寒重,莎曼披上斗篷,梢悄溜出岩堡,飞快奔向马厩。 门板的缝隙透出淡淡的灯光,她站在门口的yīn影里,看著畜栏边那熟悉的高大身形。 罗亚脱掉外套,只穿著白色短衫,正在用铁叉叉起大堆乾草,填放进马槽。他的手臂用力地挥动著,沾著汗水的强健肌ròu在灯火下闪著缎子似的光华。他一刻不停地、用力地干著活,急于给自己紊乱而滴血的心寻求一个喘息的空白。此刻他不愿去想任何人、任何事,最好能累到毫无知觉,或许这样心就不会再痛吧? 所以,当他听到那道低柔而迟疑的呼唤时,不由自主全身颤了一下,手中的铁叉几乎拿握不住。 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干活,动作明显加大了力度。 身后乾草的声音告诉他,她正向他走过来。一只纤手落在他的手臂上,掌心的冰冷和皮肤的潮热形成极鲜明的对比。“罗亚……” 他咬紧牙关,不回应、不回头。 “罗亚!”两条柔软的手臂抱住他的腰,莎曼贴在心上人背后,紧紧地抱著他,感觉到他也和她一样发著抖。 “我爱你,很受很爱。罗亚,我从来没有像这样爱过一个人……”她的话因为紧张而带著颤音,心跳得这样急促。当一个少女将心底深处最甜蜜的秘密向意中人坦白的时候,也是她最勇敢的时候。正是这份勇敢使她战胜羞怯与自尊,不顾一切倾吐出久埋的情愫。“我、我想,你应该也有一点爱我吧,那么,能不能请你娶我呢?” 那一瞬间,他觉得血全部冲上头部,耳朵嗡嗡作响,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和恐惧感像潮水般漫过他的意识,啪!铁叉终于从他手中落下。 有什么不一样了,在心的一角,有道声音魔魇般反覆低喃。如同冰山上的裂缝,小小的,不易察觉地裂开一点,然梭缓慢却又坚定地扩大开去,直达深藏在海底的部分。劈开,碎裂,夹著纷飞的冰沫,轰然倒下,激起冲天的巨浪,咆哮著,席卷著,粉碎一切。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像离弦之箭,覆盆之水,再也无法收回。而这些年来,他一直竭力回避、却又始终在心底盘绕不去的点点滴滴,终于再无遮掩地暴露于眼前。 爱她,何只一点啊…… 就在你为吉娜的去世而哭倒在我怀中的时候,就在你披著月光与我旋舞于林间的时候,就在你冒著大雨去为葛丽接生的时候,就在你认真地说“想要为大家做些有用的事”的时候,就在你不顾危险去追赶商队的时候,就在你装作玩游戏而实际想教我识字的时候,就在你为了染上重病的我而向王后求情的时候…… 不,或许比这些更早,就在第一次见到金发灿烂,像鲜花一样可爱的你的时候,我,己经不知不觉,而无法自制地爱上你了。 多想将你拥入怀中,大声说你是我唯一挚爱的人;多想在众人面前,揭开你洁白的面纱,让你成为我永世的新娘若你不是公主,我不是贱民。 然而,我们的身分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 罗亚轻柔而坚决地拉开莎曼的手臂,转过身面对她。“不可能的,殿下。你的哥哥尼奥王子和所有贵族都不会允许的。” 她何尝不明白现实的严酷,但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屈服于命运,所以她仰起头,急切地抓著他的手臂,提出更大胆、更疯狂的建议。“那么你带我走!离开威登山谷,离开托勒利夏,到沙漠去,到海上去……只要我们在一起,到世界任何角落都行,罗亚,请你带我走!” 带她走!这是个多么具有诱惑力的念头!罗亚必须闭一闭眼才能抑制住心头的狂涛炽焰。握紧她的手,即使在那遥远的未来没有幸福…… 莎曼,以你的善良和高贵,足可成为一国的王后,你生来就应该拥有世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难道我能这样自私,让你和我一起去过居无定所、流离飘泊的生活吗?让贫穷、荒凉、寂寞磨蚀掉你的美丽与光彩吗? 何况,你还有身为公主所要背负的责任,而我,也有必须坚守的承诺。 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即使离得这样近,依旧近在咫尺、远隔天涯。 所以,让一切就这样结束吧…… “对不起。”他低低地说,轻轻挣脱她的手,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莎曼屏住呼吸,积聚全身力气等到的,竟是这一句冷淡而坚决的“对不起”。 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心被撕碎的哀呜。 她看著他,昏暗的灯火下,他的面容黯淡模糊,像七年前沙漠之夜分别时一样,毫无表情。 为什么我总是在追逐你的脚步,而你,从不肯为我停留?难道在你心中,我真的那么无足轻重? “我真傻,真像个傻瓜一样,”她呢喃著,单薄的肩头无力地垮下来,双手捂住脸。“竟然会以为……” “请殿下切勿怀疑我的忠诚,罗亚莫尔永远是您忠实的仆人。”他单膝跪下,亲吻她斗篷的一角。也不要怀疑我的感情,尽管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向你表达。 莎曼,我的公主啊! 她抬起脸,泪珠在眼中闪著晶莹的光。罗亚说“忠诚”,他不明白吗?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他的忠诚,不是他的责任、义务、荣誉,只要一句“我爱你”就足够了。 是的,她知道他将会忠于尼奥王子,忠于托勒利夏,忠于伊林梅尔旧王室;他将会默默辅助尼奥王子,尽全力为复国而奔走;他将会遵照他父亲的遗愿,成为武士,恢复姓氏中那个象徵高贵的“德”,然而,这又是你真正想要的吗,罗亚? 当你对我说起商旅中的见闻时,你眼中兴奋的光芒告诉我,那种自由才是你的理想,而你,竟然甘愿困守著这毫无希望的复国迷梦,放弃得来不易的幸福吗? 那一刻,她几乎要恨他了,恨他的懦弱、逃避、自欺欺人。她想要对他大叫,“你把我们两个都毁掉了!”可是悲鸣只化做一声绝望的叹息。 即使这样,她也永远、永远没有办法恨他啊。 莎曼慢慢擦掉脸上的泪水,拾起残破的尊严,默默转身离开,小小的肩膀像是不胜重负,却比任何时候都挺得笔直。 罗亚目送著她萧瑟的背影,猛然冲动地想要拉住她,告诉她他会带她走,手抬了一半,终是无力地垂下。 “该死、该死!”他一拳睡在旁边的住于上,木屑纷飞,倒刺进手掌,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他的心早已被自己活生生撕裂了。 ********* 莎曼半躺在扶椅里,目光忧郁地望著院子里淡淡的阳光,病后的脸色苍白而憔悴,带著一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冷漠与疲惫。 那夜之后她就病倒了,病得怪异而突几。低烧,昏睡,不思饮食,精神恍惚,却又不是什么要命的急症。医生诊断了也只说是风寒,需要好好调养。于是,与利迪斯的联姻也就一日日拖了下来。 莎曼里紧厚厚的毛裘,低低咳了几声。托勒利夏的初冬一向yīn沉,难得今日阳光晴暖,可她的心依旧被冰雪覆盖,即使是穿著最保暖的皮衣,那一股恶寒仍源源不断地从骨子里涌出,甚至连灿烂的阳光,看在她眼中,也那么刺目而令她畏缩。 大概是过分沉缅于自己的心思,当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时,她吓了一大跳,一下子坐了起来。“啊!嫂嫂。” 站在她面前的这位气质温婉柔美的少fù,是维德公爵的爱女玫兰,去年嫁给尼奥王子的伊林梅尔王子妃,她的嫂嫂。 “今天感觉好些了吗?”玫兰关心地问,同时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嫂嫂,我没什么大病,你不用天天来陪我。”莎曼皱了皱眉,担心地看了看玫兰尚未隆起的小腹。“怀孕的人应该多休息。” “天气这么好,我也正想出来散散步呢。”玫兰微笑,“莎曼,利迪斯王又派人送了许多贵重礼物,想不想去看看?” 莎曼的脸色立刻变了,“不要!” 这几日来,前前后后己有十几位贵fù或旁敲侧击,或直言劝谏她答应联姻,只有嫂嫂始终不曾开口,想来今日也忍不住了。莎曼不由自主地提起全副戒备。 玫兰望著小姑慌张却仍隐藏倔强的容颜,不禁在心底低叹。莎曼虽幼逢离乱,却一直被众人保护得很好,少经世事,心xìng天真,难免有非常孩子气的幼稚想法,以为婚姻必定是爱情的甜蜜果实。 然而身为王族,生在乱世,命运又有几分是自己所能掌握的?她一直非常喜爱这个温柔善良的小姑,也一直希望她能够有美满的归宿,实在不忍看到她因一时任xìng而将到手的幸福推开。 “莎曼,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和利迪斯王结婚?”玫兰柔声问。 “嫂嫂,我知道这桩婚姻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对复国大有帮助,可是……我没有办法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我不能强迫我的心!”莎曼激动地叫道,委屈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必须先有爱情才能有婚姻;你是这么想的吗?” 莎曼扭开头,“难道不对吗?” 玫兰淡淡笑了,“莎曼,世上的事很难说,爱情与婚姻也没有绝对的先后,只要彼此真心以对,即使政治联姻也可以慢慢培养起细水长流的感情。或许那时你会发现,这种生活才是幸福的。”她的笑容带著三分惆怅,似是想起了什么旧事。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嫂嫂?”莎曼忽然低声问。 玫兰一怔,经验之谈?的确是啊,她与尼奥之间,不也是政治婚姻吗? 她的丈夭,是伊林梅尔的王子殿下,托勒利夏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而她的父亲维德公爵,则是这个流亡王朝中拥有最大实权的贵族。两家的联姻,不只是姓氏的联盟,也代表著荣誉与权力的结合。 很早她就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并不奢求在这桩婚姻中寻找浪漫爱情,然而,面对着那个出色的男人,有哪个女人能不爱上他呢? 她不是为了爱情而结婚,却在婚姻中找到爱情。 “你说的对,”玫兰沉静而庄重地点了点头,“我很庆幸自己真的爱上你哥哥,所以,即使是政治婚姻;我也感到很幸福。” “那是因为,”莎曼还是不肯看她,“你没有先爱上别的男人。” 玫兰这一惊非同小可,“莎曼,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爱上了谁?”真是,自己早该想到,如果不是因为爱上别人,以莎曼柔顺的xìng子,怎么可能这样坚定顽固地拒绝联姻?她会是暗自爱上哪个年轻的贵族吗?还是……” “是。”莎曼倏地抬起头,勇敢地看著嫂嫂,苍白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晕。 “我爱上一个人,非常爱他,除了他我不可能再爱别的男人。” 玫兰张口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是那个羞涩、纯真、一向循规蹈矩的莎曼吗?看她此刻的表情,如此骄傲,如此无畏,如此不可动摇,充满某种神圣的光彩,或许,是爱情改变了她吧。 镇定!一定要镇定!玫兰在心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谁?”她略略急迫地问:“我认识他吗?” 莎曼紧紧闭著嘴唇,戒备地看著她不说话。 “好吧,”玫兰叹了口气,神情放柔和了。“你爱他,那么他也爱你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来向你哥哥提出求婚呢?”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莎曼的痛处,她慢慢低下头,咬住嘴唇,神色是前所未见的凄楚。良久,她轻轻地摇摇头,金发像无依的水草般晃动。“不,他并不爱我,这都只是我一相情愿罢了……” 玫兰暗自吐出一口气。幸好莎曼还未铸下什么大错,一切尚可挽回。“爱情从来不橡你想像的那样,那些只是孩子气的幻想,人还是得面对现实的。莎曼,嫂嫂不想逼你,不过,你还是再考虑一下,不要因为幻梦而错过手边的幸福。” 说完,她起身离开,放莎曼一个人静静思考。 要逃避什么似地闭上眼睛,莎曼放任自己沉溺的小眠,只有在梦里,才可能找到安宁吧……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8962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只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柔地抚过面颊,同时耳边依稀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你这又是何苦啊,莎曼……” 她的心蓦然一惊,这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到连想也不想就让她脱口而出。“罗亚!” 猛地睁开眼,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急急转身想要离去。这几日他牵心挂念著莎曼的病,终于忍不住悄悄前来探视。见侍女不在,莎曼又像是睡著,才放心走近。细看躺椅上苍白憔悴的人儿,心头又是痛惜又是、无奈,于是不由自主叹息出声。岂料她突然醒来,此时要避开也来不及了。 近在咫尺,莎曼抬手便拉住他的袖子,眼中掩不住惊喜与希望。“罗亚,你来看我,是吗?” 他僵立了一刻,才回过头来,脸上的神色平静而淡然。“商队今天回来了,王子殿下命我这些新鲜水果过来。”他一指小圆桌,桌上放著一盘尚挂著水珠的红艳苹果。 莎曼的手一颤,无力地松开他的衣袖。真是,自己还在希望些什么呢?那夜不是就知道他对自己无意了吗?这样几乎像乞讨的话是不该再出口了,莎曼啊莎曼,难道你身为王族的尊严就这么不值分文? “原来如此,谢谢你,莫尔。”她淡淡点了点头,闭上双服不再看他。 莫尔……她叫他莫尔。 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听她用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叫他的名字,此刻这一声“莫尔”,听来如此冷漠、如此怪异、如此……痛心。 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啊。罗亚莫尔,是你自己亲手斩断这条倩丝,所以,即使再痛也得咬牙忍受,哪怕连灵魂都要撕裂,心都在滴血! 不敢再多作停留,他以异常快速的步子离去,落荒而逃。 而莎曼,望著他仓皇的背影,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终告熄灭。 ********* “哥哥,我同意与利迪斯联姻。”站在尼奥王子面前,莎曼平静地说。 他眼中不加掩饰地惊喜,“你终于想通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莎曼直视他的眼睛,“你必须允许罗亚莫尔继承他养父西蒙德莫尔的贵族头衔和职务,并且,若真的复国,得取消对吉德族人的一切歧视法律,视他们为平民和自由人。你答应吗?” “可以。”尼奥王子答应得很爽快,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条件。 “以死去父母的名义发誓你会遵守约定?” “我发誓。” “那么,”她垂下眼睫,“你可以会答覆利迪斯使臣,我同意联姻了。” 就这样了吗?我们之间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吧。罗亚,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样而已。 ********* 莎曼的病来得突然,好得也怪异,然而全无人在意。岩堡宽大的露台上,尼奥王子当众宣布,伊林梅尔将与利迪斯结为姻缘之好,利迪斯王萨丁陛下即将迎娶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为妻。 近千名臣民的欢呼声响彻天空,而站在尼奥王子身边,已经遵照伊林梅尔习俗用白纱遮住脸庞的莎曼,却一动不动,恍如未闻。 ********* 接下来的日子,威登山谷是一片的忙乱,缝制结婚礼服、采办嫁妆、确定行程、协商典礼仪式……伊林梅尔公主与利迪斯王的婚礼,绝不能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 一切事情千头万绪,却让人忙得不亦乐乎,毕竟,这是托勒利夏第一次看到复国的希望。 与旁人的忙碌相反,婚礼的主角莎曼却变得深居简出。她不再去为平民巡诊,只是静静地、沉默地等待著婚礼。 裁缝与女工请她去量身制作礼服,她就木偶一样随他们摆弄;商队不断送来各种贵重的嫁妆礼品,她无可无不可地收下,从不表示喜恶:负责典礼的贵族徵询她关于行程的安排,她回答一切由尼奥王子定夺。总之,她似乎将自己放逐到一个没有人触摸得到的地方,冷眼看著这个世界的喧嚣。 但是,莎曼的反常被误解为新娘的羞怯,没有人会认为,他们的公主其实反对这次联姻。只有明白内情的玫兰,暗暗为小姑忧心著,却是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反常的并不只有莎曼一人,罗亚也变得古怪而沉默。 出乎众人意料的,尼奥王子竟然以办事认真为由赐予罗亚爱国勋章,并允许他继承养父西蒙德莫尔的贵族头衔与职务,他一下于由吉德贱民跃为托勒利夏王室禁卫队队长! 得到如此恩赏的罗亚并未如众人所想的兴奋骄傲,他的脸色黯然而冷肃,带着一种冷冷的忧伤与疲倦,原因却无人知晓。 当朱理安做为迎亲大使再度来到托勒利夏时,己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使这片荒凉土地生机断绝,到处白雪皑皑,只有一丛一丛的骆驼刺顶著风雪顽强地生长著,将铁一般的纠枝刺向天空。 觐见过尼奥王子,递上利迪斯王的亲笔信之后,莎曼突然派女官请他到小客厅去。朱理安有些讶异,通常未出嫁的公主是不直单独召见外臣的。怀著满腹好奇;他跟著女官来到小客厅。 莎曼己经坐在那里等著他,她穿著一件绣有迎春花的礼服,绝美的面容被一张级著珍珠的面纱遮掩伊林梅尔风俗,即将出嫁的少女不能让别的男人看见自己的脸,只有她的丈夫才有权在婚礼上揭开她的面纱。 见他进来,她优雅地欠了欠身。“费顿伯爵,抱歉这么冒昧地请你来。请坐。” 朱理安无言地鞠了一躬,隔著桌子与她相对而坐。 “尊敬的公主殿下,不知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地方?” “费顿伯爵,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一些关于萨丁陛下的事,比如他的xìng情、喜好之类的?我希望在婚前能对自己的丈夫有个大致的了解,也希望能成为让他满意的妻子。”莎曼的声音很镇定、很柔和,然而细心的朱理安却发现她放在膝上的双手在轻微地颤抖著。 可怜的小公主,她是多么紧张而羞怯啊。朱理安明白她极力想要被未来的丈夫接纳并喜爱的心情,可惜……在心底叹息一声,他对这位应该算得上情敌的少女产生一种莫名而奇妙的好感,也许因为他们都同样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吧。 他暗自决定,要尽己所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帮助莎曼,以弥补对良心的愧欠。 ********* 退出小客厅,朱理安一阵疲累,这感觉来自心理,而非来自身体。勉强做不合自己个xìng的事果然很辛苦。年轻的伯爵皱著眉,回到专为贵宾准备的房间,意外地发现有个不速访客正在等他。 “禁卫队长找我有什么事吗?”他有些恹恹地问,实在不愿再与这些人假意周旋。 伊林梅尔王室禁卫队的新任队长犹豫了下,看著他的眼睛;低沉地开口。“我这么说或许有些唐突,但请相信我绝没有对萨丁陛下和伯爵不敬的意思。能不能请您告诉我,萨丁陛下此次求婚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朱理安愕然,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问他这种问题,更加想不到会是由这个人来问他。他惊讶地仔细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罗亚。啊,他认出来了,是初次偶遇时陪在莎曼公主身边的护卫,也是刚到托勒利夏那天,莎曼公主眼中的…… “你是代表谁来问这个问题呢?尼奥王子?莎曼公主?还是你自己?”他的好奇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并不重要。”罗亚避开他莫测高深的眼光,不自然地说。 “这很重要。”朱理安沉下脸,“因为它关系到我答案的真实程度。” 罗亚沉默了长长一段时间,终于向朱理安行了一个礼。“对不起,问了这么无聊的问题,请伯爵忘了它吧,告辞。”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突然,朱理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爱她吧?” 像被鞭子抽中般猛地一颤,罗亚顿住脚步。“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既然爱著她为什么不去争取?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你难道不会因此而后梅吗?”朱理安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如此激动与愤怒,这些话根本不是迎亲大使应该说出口的。 罗亚僵硬地站著,好半天,他回过头,眼神yīn郁而绝望,沙哑地说:“因为,我没有办法给她幸福。”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朱理安闭上眼睛,颓然坐倒椅中。“真的是个无聊的问题。”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那样指责、质问他呢?自己不是和他一样做著相同的事吗?眼睁睁地看著,却什么也改变不了,甚至还在尽力促成悲剧…… 呻吟一声,他举手捂住脸。“朱理安金达特,你的确是个伪善者啊。” ********* 离开朱理安的住处,罗亚踉跄地扶住身旁的墙壁,透不过气来似地大口喘息著。他抚住胸口,深深地俯下身去,若不如此,心就要痛得bào裂开来。他紧紧地咬牙,运用全身肌ròu的力量,来和那阵剧烈的刺痛作对抗,紧得甚至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自己是昏了头吗?为什么要去问那种问题呢?难道听到“萨丁陛下非常喜爱莎曼公主”之类的答案,自己就会安心、就会无憾、就会不再牵挂莎曼的幸福吗?或者,只有亲眼见到她一切安好生活美满,才能让自己不后悔推开她的手,将她推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然而,心灵深处却如此清晰而残酷地明白,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获得平静,心头的那个伤口,是任凭岁月更迭、桑田沧海。也无法止痛痊愈的! ********* 为了显示利迪斯对此次联姻的重视,利迪斯王源源不断地派人送来各种奇珍异宝,而在这一天送到的礼物最得托勒利夏君臣欢心。 那是一盆红色伊秀塔花在伊林梅尔,伊秀塔花被视为“幸福”的象徵,每一位出嫁的女子都要在发上别一朵做吉样装饰。伊秀塔花本为单瓣,唯有在王都帕西法尔的皇家园园中所种的是双重花瓣,因而,新娘配戴双重瓣伊秀塔花是伊林梅尔王室婚礼的传统。 国变之后,他们自然无法再遵循这一风俗,而利迪斯王居然能够送来一盆双重瓣伊秀塔花,其用心之诚、神通之大不言而喻,更暗示了莎曼公主与托勒利夏代表伊林梅尔正统王室的意义。 ********* 时光飞逝,转眼间,出嫁的日子就要到了。尼奥王子将亲自护送妹妹前往利迪斯都城墨赫里完婚,嫁妆己全部备妥,随从也都做好准备,只等明日一早祭过先王、王后便可出发。 由十四名女工精心刺绣而成的结婚礼服,用架子妥帖地支撑在床畔,即使早无旧日尊荣,礼服还是很奢华,一半为了衬托她这个新娘,另一半也是为了衬托两方的尊贵地位。 夜冷如冰,在这个出嫁前的寒夜里,一颗心始终不能人睡。 技著厚厚的毛裘,莎曼坐在窗前,幽幽地、痴痴地望着天边孤悬的那轮明月。 下了两、三日的雪,今夜却突然晴朗起来,整个天宇澄明如水,万里无云,衬著一颗如冰似玉的寒月,凄冷至极。 就这样告别了吗,罗亚?她轻轻地在心中问著。这一次的分离之后,再相见只怕遥遥无期,即使能够相见,我也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我己为人妻、为人母,而你身边,也会有一位温柔的妻子,以及一个可爱的孩子吧? 从今以后,我的梦将是诉不尽的凄寒,是我的无奈,你的无意啊! 如果我们真的有缘,为何这缘分无法支持个幸福的结局?甚至,不容我向你亲口道珍重。 一股难以自抑的冲动推著她起身,穿上礼服,戴好白纱,向门口走去。经过放著那盆伊秀塔花的桌前时,她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她摘下那朵含苞yù放的红艳花朵,轻轻chā进发间。 夜静无声,沿著长长的石廊,她一步步走向罗亚的房间,像是走向婚礼的圣坛。拖及足面的裙据发出沙沙的声响,心,也渐渐炽热起来,期待一个甜蜜而哀戚的告别,让她可以无憾地离开。 罗亚啊…… 在他的门前,徘徊踯躅,终于举起冰冷颤抖的纤手,叩响房门。 “是谁?”屋里立刻有了回应,熟悉的语声里满含不耐与烦躁。在这寒冷冬夜,无法入睡的似乎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勇气似乎一下于跑到天边。 门开了,在明亮的月光下,被著外衣的罗亚,看见那个身穿雪缎华贵礼服的窈窕身影,陡然退了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莎曼……公主!” 水色的月光清冷地洒在她身上,雪缎反shè出一层蒙蒙萤光,她看上去像是从最深沉的梦里走出的精灵,带著难以言喻的圣洁与诱惑,叩动著他的心扉。 “我只是想来和你道别。”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儿轻轻开口,声音柔和得像春天的风。“毕竟,我们曾经是朋友,朋友是不能轻率分别的,对吗?” 罗亚静静地站著,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她的那一瞬起,思绪就完全乱了。 “我知道不应该来打扰你,可是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她暗暗握紧了拳,“也别笑我不知羞耻……” “莎曼!”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眼前一阵恍惚,他好像看到她掀开覆面的白纱,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俏脸苍白中透著奇异的红晕,像雾中的花,离他那么遥远,然而,又是这样接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 一个柔软战栗的身躯投进他怀中,他听到宛如天籁的低语,“请你吻我吧,至少让我带走一点甜蜜的回忆。” 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著,两片柔嫩而冰凉的唇瓣带著微微的颤抖印在他唇上。 理智的堤防瞬间清决,那压抑己久、潮水般的情感完全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淹没意识。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她,深深地、激切地吻她,忘记了过去,忽略了现在,也;没有未来,只有此时、此刻、斯景、斯情…… 子夜的怀抱里,命运清宁淡漠地站在一旁,注视著他们在彼此的亲吻中翻滚著生命的动dàng离合,无论他们知不知道、愿不愿意,未来的巨大车轮都将不可阻挡地碾过他们的血ròu之躯,碾成一生的伤痕,却无人怜惜。 几乎要窒息的长长热吻结束时,她紧贴在他胸前,感觉到彼此的心应和著欢跳。他的手臂是那样强健有力地拥抱著她,带给她春天般的温暖、夏天般的火热,她觉得一生的幸福都在这个怀抱里了。 “罗亚……”她低低地说,宛如梦呓。“其实,你也是爱我的吧?” 这句话像一柄大锤,一下子击碎这梦幻般的柔情蜜意,让理智重回头脑。罗亚猛地一震,放开了她。天,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居然吻了她!吻了利迪斯王的新娘! 此刻,那身华贵的结婚礼服和她发间艳红的伊秀塔花,无比刺目地提醒他这个无可改变的事实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苦涩从心口泛起,一点一滴的浸透全身,他垂下嘴角,“己经很晚了,公主,请安歇吧,明天……还要起程。” 莎曼凝视著他,像要一直看到他的心底去。她那碧海晴空般的眸子此时蒙上一层极其焕发的神彩,仿佛突然之间下了某种重大决心,而且是义无反顾的那种。她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一抹浅浅、温柔至极的微笑,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笑容。那一刹那,月光似乎都变得黯淡,全世界的光华都集中在她的唇边。 “再见,罗亚。”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莎曼以决然的姿势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罗亚怔怔地望著纤细的背影,一种即将失去最宝贵的东西的恐惧盘踞在心头,久久不散。 晴朗的天宇飘过浓重的yīn云,掩去月光,寒风凛冽地吹拂起来又要下雪了。 ********* 一路踩著云朵般地回到房间,莎曼在桌前坐下,支肘托腮,望著镶金镜里映出的身影。 冰凉的白丝缎滑过指间,像水,镜中人影被丝缎、珍珠与大量的宝石重重包围著。雪白的锦缎礼服装饰著粉色蔷薇,领口、袖口钉著宝石钮扣,薄得透明的头纱缀满圆润的珍珠,宝石是采自诺丹遥远边境的天然莱因石,细碎而晶莹,宛如夏夜托勒利夏夜空中散布的星砂。金灿如秋阳的发间,一朵鲜血染就似的花朵幽幽地盛开著。 “无论明日如何,今夜,我是你的新娘,我把我的心嫁给你了,罗亚。” 镜子里的女子甜蜜地微笑著,双颊嫣红,半阖的双睫掩不住春水般的明眸。闪动著梦幻般的神彩。她自顾自地发著光。陶醉在巨大的幸福里。 就这样坐著,笑著,完全不曾察觉夜的消逝,直到黎明的光线从打开的窗户shè入,她才惊觉己然天明。她猛地站起来,僵坐整夜的双腿麻木得毫无知觉,脚一软,又坐了回主。 她不由自主地喊著,“神啊,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再想想他,我不要就这样结束!” 然而,时间之神冷漠无情地拒绝了她的祈求,随著光线的一点点增强,绝望的感觉也越来越沉重,终于淹没心头最后一抹生机。 “那么,就让一切……停留在这一刻吧。” ********* “怎么回事,你们这么慌慌张张?”眼见几个侍女无头苍蝇似地在楼梯间乱跑,正准备去看妹妹的尼奥王子不悦地皱眉喝问。 “啊,不……对不起!”为首的侍女一头是汗,哆哆嗦嗦地行礼,“实在是……” “说。”短短一字却有千斤力量,压得恐慌的侍女们心肺都要混乱了。“公主不见了!”脱口而出后眼泪也随之落下。“今早我们来为殿下梳妆时发现屋里没人,一切都好好的,公主却不见了。” “什么?!”尼奥王子猛地退了一步,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谁是最后见到公主的人?” “是……我。”一个矮小的侍女胆怯地回答,“昨夜我服侍公主卸妆后,她就命我退下了。” “公主屋里可有少了什么?衣服?首饰?” “什么都没动过……除了礼服!公主好像是穿著礼服离开的……啊,对了,那朵伊秀塔花也被摘走了!” 尼奥王子微微放下心来。看样子莎曼大概只是出去走走,或是在母后墓前说什么悄悄话,她一向是个羞怯而天真的孩子,应该做不出什么激烈的傻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闪过一丝对妹妹的愧疚,可是捷径是每个人穷尽毕生精力所找寻的,负担的责任越大,对捷径的yù望也越大,做为一个极力梦想复国的王子,还有什么捷径比与强国联姻更能快速获得武力与支持?莎曼虽然天真孩子气,可她终究是王族一员,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即使心中这么笃定,他还是对侍女们吩咐,“四处去找找,不要惊动利迪斯的迎亲使。” 当侍女回报哪里也找不到公主殿下时,尼奥王子的笃定开始动摇了。此刻送嫁的人马车辆都己备齐,只等新娘梳妆完毕祭别陵寝就该出发。 罗亚走进王子的书房,却见人人都面色难看。 “出了什么事?”他惊讶地问。 “莎曼不见了。”尼奥王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命令禁卫队四处搜索,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罗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样剧烈的神情变化令尼奥王子也不禁一怔,还未开口问他怎么了,岩堡的钟声突兀地敲响,一声声清音仿佛一句句咒语,打在众人心头。 十一、十二……十三伊林梅尔的丧钟。 丧钟为谁而鸣? 罗亚拔腿就跑,拚命地跑出房间,跑出府邸,跑向钟楼,他知道是谁在敲钟,更清楚这意味著什么。莎曼,你这个傻瓜!你绝对不要……神啊,求你阻止她! 尼奥王子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后面,当两人气喘吁吁跑到广场上时,很多人已经被钟声吸引而聚集于此,奇怪地望著钟楼上的白色身影。 敲钟人一身雪白衣裙,戴著新娘的头纱,高高站在钟楼的墙垛上。风吹起她的裙角,扬起她的纱巾,她轻盈得像是只要装上一双翅膀就能够飞翔。望著底下的人群,被寒风冻得惨红的脸颊带著一抹飘忽而安详的笑意。 众人遍寻不著的新娘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即在此处。 “莎曼,你要干什么?快下来,”眼见妹妹站在危险的高处摇摇yù坠,尼奥王子不由惊叫出来,脸色铁青。 “哥哥,还有听我说话的托勒利夏的子民们,我很抱歉这样向你们道别。”莎曼的声音仍旧那么温温柔柔、毫无狂乱,却有著不可阻挡的坚定。 “我知道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可是……”她顿了下,“可是我心里另有所爱,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人群一下子bào发惊呼,随即嗡嗡的议论声飓风般传遍全场。 尼奥王子的脸色己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厉声喝道:“莎曼!你胡说些什么!” “我答应嫁给利迪斯王,是因为错以为我爱的人并不爱我,既然如此,嫁给谁都没有分别。但我现在知道其实他也同样爱著我,我无法在爱他的同时再去嫁给别人!” 尼奥王子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利迪斯王的特使朱理安,心头更是气恼至极,低声对罗亚说:“你快去找人把那丫头弄下来,给利迪斯王的人听到成什么样子!”他只顾恼怒,而未去注意罗亚身子在微微抖颤。 莎曼高高站在钟楼上,像站在世界之巅,面对所有人大声说出她的爱恋。此刻,在白衣的映衬下,她庄严圣洁得足以媲美女神。人群鸦雀无声,静静听著他们的公主倾诉心中的爱情。 “这些年来,大家都一心想著复国,此次联姻是最好的机会,嫁给利迪斯王也是我身为伊林梅尔公主的责任,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的灵魂不肯接受,我不能勉强我的心!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大家,请原谅我的任xìng和懦弱。永别了!” 她对著天空露出解脱般的微笑,踏出脚步。 听说死后灵魂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甚至是世界的尽头…… 罗亚,任何地方都能去的话,就去你的身边吧。 “不” 在那雪白身影尚未坠落之前,人群中突然bào出一声痛楚、惊骇至极的大吼,一道人影疯了似的冲向钟楼,试图接住下坠的娇躯。 然而,他仍是迟了;那纤雅的少女像断翅的鸟儿,砰然跌落在他身前几尺处。 一朵艳红的花,飘飘摇摇,被风儿一带,翩然栖在他肩上,像是最后的告别与依恋。 伊秀塔花,属于何人的幸福? 世界在眼前崩溃……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9170 他的眼中一片黑雾,恍如被抛落在亘古以前的洪荒旷野,所有的光明都在迅速隐没,无可言喻的恐惧向他猛扑而来,充斥在天地不分的浑沌之间。 永远失去的绝望滋味,他终于尝到了,就在看到那抹单薄身影飘然坠落的一瞬间,明白什么是生无可恋。 如果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世界于他又有什么意义? 神啊,难道这就是你的惩罚,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的愚蠢、我的懦弱、我的虚伪…… 罗亚对著自己冷冷地、无声地笑起来,笑得眼泪四溢,笑得全身发颤,笑得几乎咳出一口鲜血。 他抬起眼,紧闭的房门内,他的莎曼正在生死线上挣扎,而他,也有自己该做的事。 “不论她是死是活,我会带她走。” 面对yīn沉而暴怒的尼奥王子,罗亚一字一字地说。 再没有任何理由、任何人能阻止他。 “你这个混蛋!”尼奥王子再也无法维持王子的风度,揪住罗亚的衣襟,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胆敢诱拐公主,我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罗亚的脸容丝毫未动,“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诱拐’她。” 砰!拳头应声落在他脸上,“我杀了你!” 他被打得后退一步,血丝从嘴角淌了下来,他擦也不擦。“我也很想杀了我自己,可是,只要她还活著,我就不能死。”他一字一字,斩钉截铁,“我要带她走。” “带她走?你说什么疯话!她现在已经是利迪斯王的新娘!是伊林梅尔复国的希望!她怎么可能跟你走?!”尼奥王子咆哮。真正气到发狂,居然忘了现在最该做的是叫侍卫把这个勾引妹妹、坏他大计的该死男人秘密处死,以杜后患。 罗亚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又怎么样?” 联姻、复国、外jiāo、丑闻……都与他无关,他只在乎她,只在乎他们的未来。 真是,他早该想通的,对他来说,她不是公主,只是他挚爱的女人:对她来说,他也不是贱民,而是她痴恋的男人。为什么她多年前就明白的事,他却直到现在才醒悟呢? 其实,不是不明白,只是始终没有勇气正视吧,于是给自己找了无数光明正大的藉口,逃避日渐管束不住的心最终,他的逃避毁了她,也毁了自己。 尼奥王子当即决定,此人必除! 眼中杀机一闪,他几乎就要召唤侍卫了,屋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接著是器皿碎裂的声音,像是出了什么可怕至极的惨事。门开了,满头银发的乔菲尔德走出来,神色难看之至。 “莎曼怎么样?”心急如焚的尼奥王子暂时顾不得收拾罗亚,一把抓住医生。 “真是奇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居然只有几处骨折,可能是因为公主殿下穿的礼服宽大,被风托住而减缓下坠的速度,地面积雪又厚,才得以万幸吧。不过……”乔菲尔德摇了摇头,声音低下去。“殿下的头部撞到地面,损伤到部分大脑,她恐怕要失明了。” 失明? 那双秋水般明澈的眼睛将再也看不见了吗? 罗亚只觉心头一阵锐痛,但随即被安心感取代,无论如何,她还活著,她还活著! 而尼奥王子的心却直沉下去。利迪斯王会愿意娶个瞎子当王后吗? “殿下得知自己失明后情绪极不稳定,拒绝服yào,臣下担心她没有求生的意志,如此下去,xìng命堪忧。”乔菲尔德非常沉重地说。莎曼不但是他的公主,也是他得意的学生,见到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实在痛心。 “任xìng的丫头!”尼奥王子气怒攻心,咬牙说:“不如乾脆死掉乾净!” 罗亚的眼中瞬间燃起万丈怒焰,还没等他出手,一道淡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错!这种不识好歹的女子,利迪斯岂可迎为王后!” 朱理安脸上带著冷嘲的笑意,走了进来。“既然莎曼公主已经意外失足坠楼‘死’了,此次联姻就此作罢,尼奥王子该没有意见吧?” 尼奥王子的脸色比外面的雪原更加苍白,他明白,在结婚前夕,新娘跳楼自杀,无论对伊林梅尔,还是对利迪斯,都是极大的羞辱与丑闻。他本希望能压下这件事,找个藉口拖延婚期,待莎曼伤好后再完成联姻,但现在,她的双眼己失明,朱理安又摆明拒绝和好,无论如何,莎曼,已是非“死”不可了。 除非他真的狠得下心杀了妹妹,否则,只有让罗亚带著她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复国的美梦啊!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破裂。 “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别再回来!”尼奥王子恶狠狠地瞪著罗亚,一字一字从齿缝中迸出。 ********* 怒气冲冲的尼奥王子离开之后,罗亚迈步向里间走去,快到门口时,他回过头,看著朱理安。“为什么帮我?” 其实,朱理安完全可以跟尼奥王子联手压下消息,让联姻完成,这样对两国都有益。 “我不是帮你,”朱理安微微笑了,“我只是不喜欢勉强的婚姻,如此而已。” 他当然不会告诉罗亚,当看著莎曼公主跳下钟楼的那一刹那,他是如何震惊于她的勇气那是他所没有的。 他当然也不会告诉他,就算莎曼变成个怪物,利迪斯王也照样会娶她他要的从来不是婚姻,而是棋子。 回去以后大概会被修理得很惨吧。朱理安这么想著,但,谁在乎呢? ********* 织锦的大床上,莎曼沉默地、毫无生气地躺著,全身处处缠著绷带,双目紧闭,但罗亚知道她醒著她的手指正死死捏著床单,用力到关节都泛白了。 是因为疼痛吗?还是绝望? 他来到床边坐下,拉开她紧握住的手。“莎曼……”他的声音哽了哽,“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罗亚,我在你身边,你不用害怕,现在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了,相信我。” 她不说话,也没有看他。 “你的伤很快会好的,那时我就带你走,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她完全没有反应。 整整一夜,甚至以后的三天,她都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睁开眼,仿佛灵魂已经脱离躯体。 三天里,除了乔菲尔德定时来换yào检查,就只有朱理安和玫兰来探视过她。她偶尔会喝些流质的东西,却坚持不肯进食,即使强迫她吃东西,也会马上吐出来。 她固执地、执拗地想要走进死亡,而对此,罗亚束手无策。 “唉!”低低的叹息之后,一个温暖的吻落在眉心。她模糊地听到他站起身,走路的声音,以及门小心地关上的声音。他走了吗?那么…… 莎曼缓缓张开眼,眼前黑暗一片,再也看不到光了吗?无所谓,反正人死后什么都没差了。 她吃力地支起身子,伸出唯一完好的手臂,摸索地碰到床头的矮桌,桌上有一盘苹果吧,万才她有听到他坐在床边削东西的声音,还有苹果特有的清香……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体,坚硬、锐利,轻轻摸过之后,她收紧手指,将它牢牢握在手中 一只温暖的大手压住她的手,把小刀从她指间夺走。“莎曼!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傻?!” 再也无法忍耐,罗亚愤怒地将刀子扔到角落,紧紧抱住她。 “为什么?我为什么没有死?我本来就是去死的!为什么偏偏要我活过来?我想死!”她在他怀里挣扎著,微弱的声音渐渐变大,变得歇斯底里。“我不要这样活著,不能看、不能动,永远生活在黑暗里,我不要!” “你还有我!即使你再也看不见,我会当你的眼睛、你的手臂、你的腿,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莎曼僵住了,无神的眼睛转向他。“你没有必要这样做。我己经不是公主了,你没有必要为一个叛徒奉献一生的忠诚。” 忠诚? “这不是忠诚,而是爱情!” 莎曼唇角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在我正常的时候,你说忠诚,而现在,你说爱情,你真是个善良的人,罗亚德莫尔,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施舍!” 施舍? 罗亚狠狠地瞪著她,低吼一声,重重封住她的唇。“我知道自己是个傻瓜,是个懦夫,做错了很多事才后悔,可是我不会错把同情当爱情;我爱你,莎曼!” “你……爱我?爱一个瞎子?” “对!” “那么,你能爱多久?五年?十年?” “错了,是一辈子!” 莎曼再一次僵住了。 罗亚低头看著她纠缠了恐惧与希望的脸,微微笑了。“是一辈子呢,莎曼。” 在这具纤弱而娇柔的小身体里,似乎潜藏著不可思议的勇气,总让她做出令他惊奇的大胆举动,他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你明明胆小又害羞,却敢向王后求情,带病得快死掉的我上路;明明害怕黑夜孤单,却敢在沙漠里独自追商队;明明怕伤怕疼怕死,却……敢从钟楼上跳下来。既然你已经勇敢了那么多次,”他吻著她的芳唇,呐呐低语。“就再为我勇敢一次吧,活下去,和我一起,看看我们的未来。” “你真的不会后悔?” “不后悔。我发誓!” “会永远陪著我?” “永远!” “那么,”莎曼含泪笑了,摸索着他的脸,献上自己的唇,“娶我吧,然后带我走。” ********* 帐篷、水、乾粮、yào品、金币……全部由一匹强壮的双峰骆驼负载,罗亚抱著新婚妻子走出岩堡,前方,是无垠的死海沙漠,穿过它,可以到达遥远的诺丹,甚至更远的大海。 几个平民打扮的人慢慢向他们走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罗亚认出他们是白杨村的村民。 “殿下。”为首的老者低低地开口。 罗亚感觉到莎曼抓著自己衣襟的手紧了紧,他保护xìng地退开一步。“你们……” “对不起,”带著哭泣的颤抖嗓音出自莎曼之口,“对不起……我破坏了大家复国的希望,都是我的错!” “殿下,我们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老者慢慢地说:“我们很感激您为村民们做的一切,所以大家想送您一件礼物。”他将一袭厚厚的手工毛织斗篷放在她手上,“祝您平安幸福。” 莎曼怔住了。 “其实,”老者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应该是我们向您道谢的。大家流亡在这儿也有十几年了,虽然生活艰难了一点,可毕竟是安稳的。复国免不了要打仗、要死人,相形之下,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复国……”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带著村民走开了。 莎曼眼中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 站在岩堡的露台上,尼奥王子茫然望著远去的驼影,未来的路似乎无限地漫长迷蒙,而复国,离他是如此遥远。曾经一度以为可以握在手中的东西,现在摊开掌,竟不知不觉从指缝中流失,不留一丝痕迹。 他还能握住什么呢?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牵住他的手,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玫兰,又低头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是了,他还有这些,也只有这些了。 “走吧,”他搂住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啊。” ********* 七月的天空,少了澄蓝,多了橘红。空旷无垠的死海沙漠像一片风乾的枯叶,皱弯著,扭曲著,在dú辣的太阳下挣扎著。 一望无际的沙海,放眼所及生机全无。几具凌乱的骆驼骨架泛著白惨惨的光,透出肃杀的气息。灰沙、烈日、酷热、乾旱,所有的元素都构成死亡的要件,这裹是死神之国、骷髅之地。 太阳渐渐向西偏斜,将天边烧得通红,而在落日的尽头,沙海上缓缓移动著一个小黑点,再近些看时,才知道那是一匹高大的双峰驼,两个里著厚厚灰布的旅人坐在驼背上,朝著夕阳的方向赶路。 在太阳沉入地平线,黑夜完全统治大地之前,孤身旅人遇到一队由道林贩运布匹和瓷器到利迪斯去的商人,这也是他们一个多月来首次在沙漠中见到人迹。确认没有威胁后,商队首领古达威向这两个陌生旅人发出友善的邀请。 旅人之一以常人少见的矫捷身手跳下驼背,他是个高大的黑发男子,身材像杨树一般挺拔修长,容貌英俊而端整,气度不凡。阅人无数的古达戚相信他必定出自名门,而真正令他大吃一惊的却是另外那个旅客。 黑发男子伸手将同伴抱了下来,那人似乎有病在身,软软依偎在他怀中。黑发男子将他抱到营火前小心翼翼放下,裹住头部的厚布松脱滑落,一头黄金般闪亮的秀发乍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竟是个女人! 火光照耀下,她的面容秀丽绝lún而缺乏血色,双眸一如冬日晴空般蓝得不可思议,这样的美貌即使是皇族贵胄中也是稀有的,此刻竟能在这荒凉的沙漠中碰见,古达戚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什么传说中的妖精或仙女。 “罗亚……”罗亚刚准备去安置骆驼和扎下营帐,莎曼立刻有些慌乱地低声叫了起来,同时伸出双手摸索著。 “别怕,我在这儿。”罗亚赶忙握住她的手,柔声说;“我只是去扎营,很快就回来,好吗?” 她点了点头,神情仍有些不安。 古达威仔细盯著她的眼睛,才发现她视线空洞涣散毫无光彩。 是个瞎子哪!古达戚暗暗惋惜地想。 “您想喝点儿水吗?”他忍不住轻声问。 莎曼猛地一缩,像是他的声音有刺,脸上浮起害怕的神情。 “对不起,我太鲁莽了。”古达威赶快道歉。这美人像一尊精致至极的手工瓷器一样,脆弱得一碰就碎,叫人心疼得只恨不能棒在手心里细细呵护。 “不!是我失礼了,我……很胆小,常常会被声音吓到。”莎曼羞怯地轻轻说,嗓音像春天的夜莺一样柔和悦耳。 “呃,那位男子是您的丈夫吗?”古达威有些冒昧地问。 “嗯。”她微一点头,脸上的笑容如梦似幻,瞬间照亮所有人的眼。“他叫罗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离这么近,古达威清楚地看见她所穿的毛裘,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由吃了一惊那是非常稀有的黑貂皮,价格甚至高于同体积的黄金!看来这位美人的出身极为不凡,说不定是某国的贵族闺秀,可是,哪有贵族会孤身在这沙漠中旅行的? 一时间,古达威对这对夫妻的身分产生极大的好奇心。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像这样孤身在沙漠里行走是很危险的,如果顺路的话,就跟著我们商队一起走吧。”他热心地建议著。尽管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这等美人能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由罗亚决定,他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治好我的眼睛。”她的笑容收敛了,一层轻薄的忧伤像清晨的雾一样笼罩在她身上。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的眼睛……是天生的吗?” “是个意外。”她淡淡地回答,“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古达威还打算继续问下去,莎曼却轻轻叫了起来,“罗亚。” “嗯。”罗亚出现在古达威身后。 古达威诧异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听见脚步声。这男人走路轻得像猫,而他瞎眼的妻子却能分毫不差地察觉到丈夫的接近。 真是对神秘而令人注目的夫妻! 古达威好奇的目光被一对凌厉冷苛的眼睛逼了回去。 罗亚的眼眸中涌动著怒气与警告,他不喜欢有人这样死盯著自己的妻子,尤其是个摆明大有兴趣的男人! 古达威只好讪讪地收回视线,开始大声吆喝手下搬运货物时小心轻放。 ********* 吃过简单的乾粮,除了放哨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围挤在营火前闲聊。赶了一天的路,难得有这么一段放松的休闲时间。 商队向导范勒大叔一边吸著水烟,一边口沫横飞地讲著他所听闻的各种奇闻轶事,从独龙河的水怪到巴格拉城堡的神秘钟声,从利迪斯的贵族继承仪式到腓陵顿的甜稻米……罗亚夫fù也坐在稍远的一角,静静地听著。 “话说十多年前,古国伊林梅尔发生政变,当时的宰相杀死国王,自己坐上了宝坐……”范勒大叔又灌了一袋烟,开始讲一段异国历史。 “这些我们早就听说了呀!”年轻的骆驼夫唐宁嘴快xìng急地打断他的讲古。 “换点新鲜的故事来听吧。” “没耐xìng的家伙!”被人打断话头的范勒大叔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话说伊林梅尔国王被杀之后,王后就带著小王子和小公主逃到国外。当时利迪斯、腓陵顿和咱们道林三国,都不大希望因为收留流亡的伊林梅尔王族而跟新王翻脸,又想为将来的局势变化留点筹码,于是安排他们居住在三国边境的jiāo汇处其实也就是三不管地带啦。让这些王族自生自灭好了,大概三国都是这么考虑的。” “后来呢?”唐宁再次xìng急地chā嘴,“小王子和小公主难道不想为父王复仇,重夺王位吗?” “当然想啊!不过他们要军队没军队,要钱没钱,拿什么去复国?如果这世上只靠决心与勇气就能成功的话,每个人都可以当国王啦!”范勒大叔冷笑地戳破唐宁幼稚的想法。现实不是童话,没有相当的势力而空想复仇,只不过是在沙上堆积城堡的狂热愚行而已。 “多可惜!”唐宁大大地叹息一声,“王子和公主应该从此过著幸福的生活,传说里都是这样的啊。” “本来是有机会的。”范勒大叔抽了口水烟,慢条斯理地说。 “哦?”唐宁的精神又来了,“什么机会?” “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据说长得非常美丽动人,利迪斯的萨丁王在打猎时遇到她,一见钟情,决意要迎娶她为利迪斯王后……” 听到“莎曼公主”这个名字,一直静静靠在丈夫怀中聆听的莎曼猛地打了个寒颤。 “去休息吧!”罗亚想抱起她,但她却摇了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那太好了!我就说嘛,王子和公主都该过著幸福的生活才合理啊!” “我还没说完哪。’”范勒大叔看他一眼,“可借红颜薄命;在婚礼前夕,莎曼公主不幸从楼梯上摔下来,香消玉殒了。” “啊?!”唐宁为这样的结局面呆若木鸡。 “所以说,年轻人,不要把世界想得太美好。其实就算莎曼公主真的嫁给萨丁王,也不一定就会幸福啊,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政治筹码,萨丁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多情男人,而且新娘死得也太巧合了点,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别的内幕”范勒大叔唠唠叨叨地教训著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身为行商,切记要怀疑一切才不会傻傻被骗。 够了!听到这儿,罗亚决定离开。他轻松地抱起妻子,向远处的帐篷走去。大部分人发出或轻或重的失望叹息,他们贪看美人都来不及了,谁也没注意范勒大叔在罗唆些什么。 ********* 沙漠的夜空澄澈无比,群星闪耀。银河倾泻着壮丽的星光瀑布。阵阵锐风掠过沙丘,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沙漠的呻吟与悲泣。 一条厚毛毯小心地围在莎曼身上,接著,一个宽阔而温暖的胸膛包容了她。 “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故事呢,成为传说中角色的感觉好奇特。” 她依偎在他怀中,微微地笑著。 “不用理会他们。”他拥紧她的娇躯,暗恼那些人的多嘴。 “他们并没说错啊,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已经死了,现在活著的,是罗亚德莫尔的妻子莎曼,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你……后悔吗?跟著一无所有的我。” “我很幸福啊!”她伸手摸索著他的脸庞,温柔地描画著他的每一寸线条。 “像这样靠近你,在你怀中听风吹过沙漠的声音,我想要的幸福就是如此啊!” “但是,”他凝视着她含笑的唇,“光复霍恩家族在伊林梅尔的王权,是尼奥王子和你从小的梦想不是吗?” “对我来说,复国是一个纠缠不散的yīn魂,它贯穿我的童年、我的生活、我的一切,所有人都告诫我为了它任何牺牲都值得,但我始终不明白,复国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灵魂也可以放弃……”她迟疑了一下,低低说道:“或许我真的是个叛徒,我背叛了我的祖国、我的父母兄长,背叛了那些爱我的人们,懦弱地不肯承担应该背负的责任,所以上天才惩罚我变成瞎子。” “嘘!”他以指封住她的唇,“你的眼睛一定会治好的!”口气里有著绝对的坚定。 “治不好也没有关系啊,只要能在你身边,即使永远看不见也不要紧。”她搂住他的腰,心满意足地靠在他胸口。 他静静地搂著她,感受到怀中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呼吸和涌动在心口的暖暖的甜蜜。 “罗亚……” “恩?”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纳闷地问。 “因为我害你破坏了对你父亲的誓言,害你和我一样成了背叛者,现在还要拖累你,”她的声音闷闷的,带著微微的饮泣。“虽然你从来也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很在意,我从不想让你为难的。” “你没有让我为难。”他抚摩著她的秀发,落下细碎的吻。“我也不明白复国是否真的那么重要。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开始怀疑人生的意义,但我父亲坚持应该忠诚的誓言,所以我决定照他的话去做。年岁越长,怀疑越深,然而我告诉自己有那样的想法是罪恶的。我没有勇气摆脱誓言、荣誉以及随之而来的责任,我不敢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只能自欺欺人地以逃避来减轻痛苦,直到那一天……”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度懦弱与虚伪,或许对他们来说你是个叛徒,是个懦夫,但对我来说,你是个使我终于有勇气挣脱枷锁,追求自由的英雄!”他将脸深埋入她如云的秀发,“也是我最甜蜜的梦想,莎曼!” “罗亚,我爱你。” “我心亦然。” 将怀中的娇躯拥得更紧些,罗亚微笑了。或许,他可以带著莎曼穿过这片沙漠,去看看另外一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或许,就这么一直一直地走下去,永远也不停。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像有无限的可能xìng,好像什么都无所畏惧,不管是生存还是死亡。 “听,沙漠在唱歌,我最喜欢的声音!好希望能一直一直唱下去,永远也不要停。”莎曼孩子气地呢喃著,闭上了眼睛。 是的,沙漠的歌声将永无休止地唱下去,当他们变老、死去,沙漠仍将歌唱,但是,至少歌声中曾经记下过一对男女的爱情罗亚德莫尔和莎曼德霍恩的爱情,而且,那也将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他们还有无数个明天。 尾声 更新时间:2013-04-25 00:32:40 字数:666 天色朦胧亮起时,沙漠己经醒来了。 古达威从帐篷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微微潮湿的气息,是昨夜残留的雾气,沙漠唯一柔和的面纱,等到太阳升起之后;这层温情的面纱就会完全变成冷酷的灼热和死亡的乾旱。 早起的驼夫忙著收拾行李帐篷,捆扎货物,喂饲骆驼,其他人则忙于做早饭好喂饱整个商队,悠闲时光对于穿行于死海沙漠的商人来说太过奢侈。满意地看著大家井然有序地忙碌,古达威的眼光瞥向沙丘的一角,那一对神秘旅人也已卷起帐篷,金发美人裹著厚厚的毛裘站在一旁,等著丈夫为骆驼上好鞍。 “你们要上路了吗?”古达威回过神时已站在莎曼人面前,有些焦急地问。“啊!”一声短短的惊呼说明了他唐突的举动又吓到她了。 “对不起、对不起!”古达威赶紧道歉,“你们这就要走了吗?或许、或许可以跟我们一起用过早餐再上路?” “不用了,我们还要赶路。”冷冷的声音拒绝他的好意,而高大的身影截断了他灼灼的视线,罗亚将妻子一把抱上骆驼背,随即也俐落地跃上去,低喝一声,骆驼迈开长腿,背向太阳出发了。 望著孤单远去的驼影,古达威心头一阵失落,这样的萍水相逢,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再见的一天?“喂!如果有机会到道林去,一定要来麦特荷因啊!”他远远地大喊,却不知他们是否有听见。 直到很多年以后,古达威仍然能很清晰地回忆起,那对沙漠中遇到的俊美而神秘的夫fù,尽管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 穆大陆的传说,己化做历史,悠然逝去。而平凡的幸福,正要开始……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海岸天空)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5149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