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娉婷》 正文 第1章 唤我阿叔 娉婷从未想过，她还有回来的这一天。 那是一场北地深秋的雨，雨声很急，带着彻骨的寒，冰冷的气息仿佛要渗进人骨子里。 记忆里曾经辉煌的府衙，在一味苟且偷生只知享乐的权贵打压下，破败，荒凉，陈旧，了无生机。 继风堂中，她在父亲脖子上骑大马，父亲将她高高举起，她唤着正在读书的兄长：“阿兄，快看，小娇娇飞起来了。”兄长在一旁笑着摇头，并不理她。她委屈的扁嘴，父亲见之大笑，笑声浑厚，带着北地男儿的豪迈和疏狂。 姣俪院中，一向温柔的母亲脱去钗环，手执利刃，把她关进小厨房的矮柜里，脸上是她从没见过的一种微笑，母亲说：“娇娇，你身量小，不会有人发现你在这儿，蝼蚁尚且偷生，你千万不要打开柜子，不能出来。” 彼时她还年幼，满门荣耀的霍侯府突逢变故，她的父兄还下落不明，她在柜子里，饥饿已经使她大脑混沌。外面明明一点声音都没有，可她就是害怕，母亲将她藏起来之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想到母亲，她突然有了点儿精神。她想着：我就看一眼，看完就回来。 大概，这是娉婷一生的魔障吧!母亲满是鲜血的躺在地上，睁大着眼睛，看着她的方向。稍远处一向馋嘴的丫鬟东姑，趴在地上看不见样子，可是娉婷就是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叫她一起吃糖糕了。 她爬出柜子，看见满目的鲜血，终于承受不住，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说：“公子，这儿还有一个。” 娉婷是被饿醒的。醒来的瞬间，脑袋里是空洞的。 不远处的小机上摆着几盘热腾腾的糕点，在冬夜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跌下床，端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啧啧啧，多可怜的小姑子。” 娉婷吃糕点的动作一下就停住了。 她回头，只见那人坐在暗处，青烟飘摇的香炉在他脚边像一个忠诚的奴仆，暗紫鎏金的滚边蟒袍上似有暗香浮动。 娉婷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像是兄长给她讲过话本里的的山精鬼魅。思及兄长，娉婷想起了霍侯府满地的鲜血，还有母亲始终合不上的双眼。 “你可知我阿父和阿兄现在何处？”娉婷哭问。 那暗紫袍角慢慢晃到她眼前，一只大手抬起她的脸，为她擦去满脸的泪水，动作温柔，语言却堪比刀锋，“都死了呢！” “不可能，阿父说要教娇娇骑马呢，兄长尚未给娇娇制好最美的钗环，怎么会死呢！你骗人，骗人!” 似是从没应付过这般哭闹的孩子，那人显得很头痛。只能将她抱到膝上，拍着她的背说：“你父兄确实已经亡故了。” “是谁杀得他们？他们都是世上最好的人，为什么要杀他们？”小孩子哭的接不上气，他只得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低声道：“你想给他们报仇吗？” “想。” “好。” 长久的沉默后，娉婷忍不住出声：“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害了他们。” 那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那你准备怎么给他们报仇呢？” 小人儿脸上满是坚定，“我会努力习武，每日都练习，把武功练的很厉害，去杀了他。” “只是这样可不够呢！”他失笑。 “那要怎样？” “我要你对上可卑躬屈膝，对下可拿捏人心，对自己可狠下心肠，对敌人可痛下杀手，上能谋权，下能谋政，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你能做到吗？”低沉喑哑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古老的咒术，重重敲击在她小小的心尖儿上。 “好。”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 “呵，我又不是要养杀手。”笑罢，他便拖着袍角往门口走去，却被一只沾着糕屑的小手拉住了袍角。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他扯开袍子，轻轻帮她擦手，似带着某种誓言：“以后唤我阿叔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建康双绝 “都说建康啊，有四绝，是花绝，琴绝，诗绝，人绝。依我看，当是人绝排第一。”儒堂里，众多举子正围坐一席。 “郑生，此话怎讲？”一名身着素色儒服的男子向说话之人发问。 时下多崇尚魏晋风流，只见那郑生散发而行，赤足行至儒生面前，道：“郎君定不是建康人氏。” 那儒生自北地而来，极其仰慕建康的名士，见大儒郑生同自己讲话，当下欣喜不已。一拱手道：“我自北地而来，仰慕郑生许久。” 那郑生见他衣着简朴，举手投足颇有风范，当下入席而坐，对他讲道：“这花绝，乃指兰陵高氏，妙手丹青，醒书诗，醉书画，尤善美人。曾言天下美人，莫不如花，有生之年，欲作百花图，死后方可风流。” 儒生听的欢喜，请他细细道来。 “这琴绝，也是一位大儒，乃是国学圣手，庐陵人氏，出身寒门，唤作胡修，高山流水，难寻知音啊！不提也罢。” “至于诗绝和人绝，二人风度，堪比嵇康啊！”话至此处，却只捻须不语。 儒生正欲再问，却见所有人都往堂外跑去，只见一牛车驶来，远远的，似有铃声暗响。 随行的仕女挑开车帘，暗紫鎏金的衣袍滚动，见那人脚踩木屐，怀中抱一稚童，当下便有人大喊：“襟袍绥带，暗紫鎏金，是颍川荀氏，荀氏六郎啊！” 刚才滔滔不绝的郑生仿佛吃了哑药，双目微红，竟不言语。 自堂中走出一人，道袍风流，散发未梳，迎上那荀氏六郎，“好一派名士风流，端的是荀六郎啊！” 荀愈颔首，“愈自北地而归，不请而来，妄胡先生莫要嗔怪。” 二人语罢，相偕进入堂中。 只余郑生几人，极目而视，却再看不到那般人物，只叹“何其有幸，得窥双绝风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唤你六郎 说到荀六郎带着娉婷入了庐陵地界，就发现这姑子高热不断。当日事发突然，他只带了几名游侠儿赶往涿郡，并未率亲随，思及她尚且年幼，又突逢变故，简单药石怕是治不好病症，只得带她来寻大儒胡修。 儒堂中，胡修见他携一稚童，不由打趣：“天下世家清贵趋之若鹜，奉作神明的荀氏六郎，缘何抱着一个尚不及笄的姑子不撒手啊？” 荀愈失笑：“久闻先生极善琴工，却不想思辨也是如此厉害。” 胡修并不同他多言，只问他怀中姑子是谁。 “先生可知涿郡霍氏？” 胡修听言一惊，“莫不是此姝即为霍氏遗孤？” “如是。”荀愈复跪言，“当日我闻帝有意联合羌胡除去霍氏，便立即赶往涿郡，却不想霍候被调虎离山，与其子已命丧巍关了，只得赶往霍府，一百四十二口人，只余霍女郎一人。将她带回健康，愈实属无奈，今又恰逢重病，久闻先生妙手，望先生救助英烈遗孤。” 胡修扶起荀愈，只言霍候马革裹尸，定会助他保住唯一血脉。 “那六郎今后如何安置霍姝？” “荀氏一族承霍候相助，方保今时地位，愈欲将女郎带至颍川本家，教其成人。” “如此，六郎可身兼重任啊！”胡修不由得为他捏把汗，私藏皇帝要处决的人，颍川荀氏，怕是朝不保夕了。 “先生放心，愈会为她改换身份，只说是荀氏流落在外的孤女，将其寻回后，颇与我投缘，带在身边罢了。”荀愈语罢，见怀中小人儿将将醒来，忙请胡修为其诊治。 揉了揉眼睛，娉婷用力睁眼看着荀愈，说到：“我不想唤你阿叔。” 荀愈失笑，低声问她：“那唤我什么？” 她已昏困到极致，“唤，六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教养女儿 “唤，六郎。” 荀愈有些哭笑不得，唤他六郎？这个小姑子，目无长幼，当真要好生教导一番。 殊不知，正是他的好心教导，让这个目无长幼的姑子，记恨他好长时日，他尚不知缘由。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不说娉婷这一病耽搁了他们回颍川的路程，荀愈本就奉帝命巡视各州府，如今一去多日，难保被人发现，未能等到娉婷病愈，他便匆匆上路，左不过余下四个郡县，两个月余便能返回庐陵接她。 将将做好决定，那厢让他头疼的姑子便踩着木屐，哒哒过来了。 “六郎，你快教我习武，我要报仇。”自她得了救治，便缠着他询问仇家，长此以往，这小姑子，怎还了得。 “小姑子家，怎么整日将报仇挂在嘴上，恁地不讨人喜欢。”他仰承的是如嵇康般人物的魏晋风流，自幼以君子教养，要求清风朗月，温润疏狂。此时，故作刻板，小姑子一点儿不怕他。 看着他散发如藻，小姑子摸摸自己总也梳不好的发髻，她拉拉他的袍子，“六郎，能否找人为娇娇束发啊？” 荀愈不是没有想过找仕女侍奉她，只是身在庐陵，胡修自诩寒门高洁，身边只一个家生书僮，他的亲随远在陈郡，她又身份特殊，不能一时随意，置她的安危于不顾。此事，便一直搁置下来。 看着她蓬乱的鬓发，念及自身，索性拆了她的珠环，如他一般，散发可好。“如此，可满意？” 她似是从未这般散发见于人前，低着头，始终不说话。本就矮小的身量，现下只到他胸腹。 想到娉婷近日都未进水米，只食苦药，他有些不忍了。想到家中幼妹，小她一岁还比她高上许多，便问她：“娇娇可知笄礼？” “知道啊，东姑去年及笄，阿娘让我给她准备了许多漂亮的钗环，阿兄说娇娇笄礼也会有的，比东姑的还要漂亮。”说着说着，小姑子的眼泪就成串儿了。 本想让小姑子调养身体，却惹她平白想起伤心事，荀愈不由得恼恨自己。“娇娇不哭，等你及笄，阿叔也给准备钗环，比你阿兄的还要漂亮，可好？” 不想小姑子就此恼上了他，“谁要你的钗环，我阿兄的才是最漂亮的，你快告诉我是谁害了他们，我要给阿兄报仇。” 看着小姑子对着他拳打脚踢，想他颍川荀氏何等氏族，何时有人敢这样对他。不由无奈，罢了，就当是教养女儿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归期无期 自那日娉婷气罢，六郎便赶往陈郡。中间来过一次书信，问及近况，胡修看着堂外舞剑的姑子，不时转头看他两眼，付之一笑，提笔道：“姝思君甚切，盼归。” 书信还未至陈郡，就听一过路游侠儿传呼：“陈郡大水，荀氏郎君在陈治水，归期无定。” 小姑子当即扔下短剑，哒哒的跑来，“自来武将治水，六郎一介儒生，如何使得？” 这话听得胡修捋须直笑，“是何人告诉你郎君是儒生啊？” “不是儒生，还是武将不成？”娉婷思忖他平日的言行，举止考究，言语端方，再想起父兄平日的声如洪钟，又暗自摇了摇头。 “姑子对郎君知之甚少啊！”胡修又问：“姑子可知颍川为何地？” 这个娉婷是听父亲提过的，“颍川多峡谷，山势极高，又盛产矿藏，乃是易守难攻的富饶之地。” “那你可知颍川最大的氏族盘踞当地多少年月吗？” 娉婷生自北地，北地无太平，自幼学习的是羌胡部族的习性文化，对南地所知甚少。“还请先生讲来。” “颍川富饶，虽占据地域优势，但只在西南方向，北临黄河，黄河多水患，可荀氏一族却在当地扎根七百年，靠的可不是儒生。况且，颍川产马匹。” 看着胡修阖起的双眼，她不免有些惊诧。“七百年的氏族，马匹，水患，颍川荀氏不可小觑也。” 胡修轻拍她紧攥的小手，“霍姝勿要介怀，荀氏不会与姝为敌。” “你又如何知道？” “姑子可知荀氏六郎的母亲，乃姓霍。” “霍？与我是本家？” “乃是令翁的表亲，论起来，霍姝还得唤她姑祖母呢！”胡修与她细细讲到此处，忽的又说：“说来霍姝的确应唤六郎一声阿叔。” 如愿看到小姑子皱起的眉头，胡修放声大笑，稚龄孩童，装作恁地深沉，还是此时娇态最为可爱。 留下别扭的姑子站在原地，“未有归期，我才不唤他阿叔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水患难治 那厢小姑子虽在别扭着，气氛却一派欢欣。陈郡这边，却遇上了大麻烦。 “阿武，此次水患来得奇怪，我研查多日，猜测是霸上堤坝出了问题，此番前去查看，若有人问及，便照着这封书信上的做。”自到达陈郡，荀愈数日未曾睡眠，温柔清贵的的眉眼也染上了疲倦。 亲眷阿武不忍：“郎君，不若阿武前往霸上探查，您留在此处指点岂非更好？” “此番前去，乃是暗查，定不能被人知晓，阿武且留下，遇事便打开信笺，自会知道如何来做。” “那郎君可要带何人一同前往？” “传唤阿青阿雀。”说罢，便闭目养神去了。 阿武看他意已决，念及阿青善武，阿雀智多，也不再多言。 当晚，一行人便斗篷加身，赶往霸上。 一路上，阿青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阿雀，你可觉得此处有些诡异？”阿青一向忠厚木讷，比不得阿雀足智多谋。 “路无虫鸣，只见响蛇，鼠蚁奔走，此状，像是地动。”谈及地动，阿雀色变。 在车内养神的荀愈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快，调转方向，回陈郡。” 两人不知原因，只见他神情肃穆，也不多言，当即回赶。 阿武见郎君三人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来不及问缘由，便听荀愈吩咐：“速速传唤陈郡太守，以及所有都尉。” 郡守年逾五旬，人也精瘦，励精图治，将陈郡治理的也颇为不错。水患难治，夜里无心睡眠，一经传唤，便速速赶到。 “不知郎君传唤下官所为何事？可是有了治疗水患的办法？” “愈听一游侠儿谈起霸上一带，虫蛇嘶鸣，鼠蚁剧增，深觉不妥，恐是地龙之兆。” 此言一出，将诸位都尉吓的不轻。一番战兢过后，抬头看着上位的荀愈，跪下行礼高呼：“请郎君救救陈郡。” “诸位请起，眼下陈郡遭逢水患，又将遇大难，未免雪上加霜，愈请诸位先组织民工加固堤坝，疏散妇孺，以避天灾。” “是。” 待都尉一走，沉默的太守拱手道：“郎君只应对天灾，不知有何法子应对？” “太守果真睿智，实不相瞒，愈推测，水患之源在霸上，地动之兆也在霸上发现，而该地千里平原，本不该有此现象。愈希望太守能在陈郡主持大事，霸上，便有愈代为前往。” 看着眼前年轻郎君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样子，太守谓叹：“六郎，天下人所传不虚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霸上异事 荀愈与太守敲定计划后，两人便迅速行动了。只是百姓已经在疏散了，堤坝也正在加固中，却始终不见荀愈有何动作。 “郎君，我们不去霸上吗？”阿武心下十分焦灼，担忧陈郡百姓，一灾接一灾，水患本就淹了所有农田，庄稼是没有收成了，若地动再至，只怕这些人真的活不下去了。 “阿武莫急，不会有地动的。”荀愈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眼神盯着一处，又像是望着虚空。 阿武还欲再问，看他家郎君如此疏淡的态度，又想起他连日的辛苦，也不忍打扰他。默默退出去了。 那头有人抚玉缓神，这厢也有人辗转难眠。 娉婷虽出身北地，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女子。 荀氏有多显赫，对她来说，就有多危险。荀愈对她虽好，可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自看到母亲倒在她眼前，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能让她相信的，就只有自己了。 所以，绝不能跟着他回颍川。 可这茫茫人海，她又该去向何处呢？ 这两人，相隔百里，却在同一夜，不能成眠。一个被家族捆绑思虑前程，一个被仇恨所累筹谋己身。左不过都是乱世之下的可怜人罢了。 天将亮时，正在值夜的阿武被荀愈叫进房间，吩咐了许久，收拾了行李，二人便纵马出城。 一路上，二人格外留意村庄小镇，霸上并未遭逢水患，时值金秋，农户却不耕种，只剩妇人稚童在田间扫谷。 山林茂密，野物甚多，也无猎人捕猎。 城墙上重兵把守，出城之人都不予放行，进城倒是没拦着。只是连通关文书都未检查。城中也并无商贩，只有女子兜售零物。整个儿县府死气沉沉，让人冷汗津津。 二人见之，更肯定了心中想法。当即打马而去，直奔都尉衙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地下交易 都尉府衙门前，荀愈看着紧闭的大门，吩咐阿武：“撞门。” 阿武上前，一记飞腿，踹开了大门。门上落下的灰尘呛的阿武猛一后退，待灰尘散尽，他看着破败的府衙，不由气急：“好个霸上都尉，小小县尹，竟敢藐视朝廷，空置都尉衙门，莫不是嫌命长了。” 荀愈走进，见院中石料的烛台倾倒，伸手触了触，并未言语。 堂中本该都尉处理公务的长几上，留有泛黄的纸张，隐约可见字迹，算是工整。 看遍了整个府衙，阿武越发生气，直恨得咬牙。都尉好歹也是年禄五百石的司官，怎的如此荒废政务。整个霸上，丝毫没有县城的热闹。可以说民不聊生也不为过。 欲想多言，看到荀愈此刻面目冰冷，忽的打住。 荀愈快步走到街上，却见方才贩卖的妇孺都不见了影子。摊位空置，府衙虚设，粗糙的石料，没有壮丁，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有了串联的点。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吩咐阿武：“速速想办法回陈郡通知太守调集兵力。”阿武还来不及反应，一回头，只见他飞起的暗紫袍角，忽的不见了人影。 且说荀愈，发觉事情不对后，当即脚下生风，赶往城门。 既然只进不出，这些妇人没有道理无端消失，这城中房屋都上锁，锁头又生有锈迹，绝不可能是从屋中遁走。且这城中只见城门口有守卫士兵，要想找到答案，城门才是关键。 只是还未赶到城门，便见一队商队模样的男子自那方向而来。待他们快要走到他身边时，他倏地从腰间拔出长剑，向那队人砍杀而去。 那队人也是早有准备，从随行火车上取下刀剑，却被他抢了先机，见他势头强劲，有两名男子砍下旁边商户的门锁，只见青天白日下烟雾缭绕，没一会儿，荀愈就倒下了。 行凶的人迅速将他装进麻袋，调转方向，原来每间屋中都是空的，设有暗道，那些之前消失的妇孺们，又从暗道回到县城。 一路颠簸，荀愈在袋中辨不清方向，但能感觉到越来越湿冷。仿佛越走越深。 约摸过了几刻，荀愈被人放在了地上，隔着麻袋，他蜷躺着身子，假装自己还晕着，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 那两人似乎存有争执，只听一女子嗓音：“石料已经如约送去了，你们何时放人？” 另一人说：“你们送来的石料越来越少，还敢要求放人？” 那女声气急败坏：“整个霸上百姓，上至衙差，下至妇孺，整日给你们开采石料，没日没夜，这几年，不知累死了多少人，你们到底要多少石料才够？” “当然是越多越好，不然我羌胡千百个部族如何生存。”那人又威胁到：“想要见到你们的都尉和乡长，就抓紧时间开采石料，什么时候石料挖完了，我就放了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羌胡来犯 听了他们的密谋，荀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以为是官民勾结开发矿产，却不想竟是外族进入了中原，甚至劫持了当地十分重要的人。那么，那个值得整个霸上百姓豁其性命也要营救的人，是谁呢？荀愈想起都尉府，默默闭上了眼睛，希望不要是那个人。 很快，荀愈又被人抬起，这次似乎走的格外的久，他能感觉到，道路越来越狭窄。 抬着他的人脚步慢下，他被人猛的一甩，未做防备，当下一阵眼晕。 又听到那个与羌胡交易的妇人说话的声音，“阿芝，把这个人交给你了，好好看守，等他醒了，就让他去干活。” 一粗哑女声答是。 约摸过了几刻，荀愈动了动腿，立刻就有一个妇人解开了麻袋。 他此刻在一个山洞之中，看守他的嗓音粗哑的妇人，竟是个断臂。 断臂妇人见他并不像之前抓来的人一样大喊大叫，又衣着不凡，不由惊疑。 “带我去见你们主事的。”荀愈也不理会那妇人，径自向洞外走去。 断臂妇人嗤笑，“兀那小子，芝娘的地方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说罢，一声哨响，从洞外进来十数个人，皆是身有残疾，无一例外。 荀愈不由头疼，霸上这一个小小的县城，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把你们主事人叫来。” 众人见他不但没有惶恐，反而态度更加嚣张，怒极，想要冲上前捉他。却被他几个招式制服。 自称芝娘的妇人见此，只得出洞寻人。过了许久，却不见回来。 荀愈看着那些人防备的样子，思忖一番，也不为难他们，出洞去了。 山洞外，是大大小小的坑洞，有的即将塌陷，由巨木撑着。却不见一个人影。 之前那些人中有个瘸腿少年，怯怯的看着他，似乎有话想说。 他一撩衣袍，坐在地上，对那少年说：“你是何时断的腿？” 那少年老实回答：“十二岁。” 这个年纪，让他想到了留在庐陵的小姑子，也不知是否还惦念着报仇。 “因何缘故？” “家中无粮，忍不住偷了邻居的饼子，被打断的。”少年说到这里，有些羞愧。 荀愈一想，也是个可怜人。 “你可否带我去找主事人？”他看着少年，少年的眼珠黑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脸，竟凭空生出了一丝信任。 正要说话，洞中就迎来一人。 饶是荀愈见过美人无数，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妇人的姿容，当世少有。只是心下对这妇人总有些怪异的熟悉感。 “浣娘阿姐就是我们这里的主事人，我们都听她的。”少年走上前，对上浣娘逼人的目光，丝毫也没有退缩。“阿姐，这位郎君是好人。” 浣娘笑道：“雀奴尚且年幼，竟也分得清好坏了？” 名为雀奴的少年被她这一打趣，面上涨得通红。 浣娘打量着荀愈，流云蛇纹，暗紫衣袍，散发，木屐，“郎君可是荀氏六郎？” “不才，正是在下。” 浣娘似是一下子找到了救命之法，上前紧抓着他的衣袖，“羌胡来犯，望六郎解救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浣娘是谁 “羌胡来犯，望六郎解救霸上。”浣娘面色沉重，心下却另有一番揣摩，凭着颍川荀氏的能力，救出都尉，指日可待。 荀愈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痛快允诺，他拇指摩挲着衣袖，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难不成六郎打算见死不救？”浣娘见他并不上钩，使出激将之法，他就算是为了保全士族的名声，也该答应。 “哦？那不知夫人是让荀愈拯救霸上百姓呢？还是霸上都尉呢？”他阖着眸子，面上波澜不惊，却戳穿了浣娘欺骗他的把戏。 那浣娘面色青了又白，“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已经是明知故问的问题，荀愈也不与她多言，“都尉是什么时候被抓走的？” “一年之前。”浣娘看着他眉宇之间的自信从容，好像天地万物都在他掌中，令人无端生出臣服之意。一咬牙，便将事件始末说了出来，“霸上多石料，男子在山中开采，女子负责贩卖，百姓依靠贩卖石料给外乡人谋生。一年之前，来了几个外乡人，说要与我们做石料生意，我见他们不似中原人士，没有立即应允。他们提出要面见都尉大人，我本想着，有都尉大人出面，他们定不敢肆意妄为。结果谈判时，他们扣押了大人，我们派人前去营救，未料奸人奸诈，设计将他们全部掳去。并威胁我们，送去石料，就能放了他们。结果” 说到这里，浣娘泣不成声。 荀愈不由骂道，“果真是愚蠢乡民，一个县城，都尉里长被掳，竟不想着向朝廷求救，那羌胡一族狼子野心，你们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浣娘等人不发一言。他们自然是有不能被朝廷知道的原因，这些原因绝不能告诉荀愈，否则，整个霸上县的百姓，都要遭殃。 荀愈冷静下来，思及羌胡地势，便只有那一处风沙颇大，必须用石头建造房屋了。 “你们都尉可是被带到了胡人地界？” “不曾，都尉大人不良于行，无法骑马，此地离羌胡边境相隔千里，他们不可能带着大人回羌胡。我们之所以一直按约开采石料，就是因为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所。”浣娘此番话，有条有理，不止分析了地势，还猜测了胡人的心理。荀愈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那你们如何交易石料？” “皆有他们联系，每隔一段时日，他们便派人来运一次石料，我们也试图跟踪过他们，却总是无功而返。”说到这里，浣娘懊恼，“也不知这群人是否是老鼠托生的，找遍了附近县郡，也不见他们人影，就连石料，也不见出入庸关。。” 浣娘本是无心之言，却让荀愈听出了端倪，“你说，不曾见到石料出入？” “正是。想去羌胡，庸关是必经之地，我们派人守在庸关，可庸关战乱，霍候战死，始终不见石料的影子。” “庸关之战，羌胡倾其兵力，方能与霍候的军士匹敌，那石料数目如此之多，胡人又正与霍候缠斗，定不可能分出精力派人押送，劫持都尉的，绝不是羌胡。”荀愈断言。 这下，惹得浣娘生出一身冷汗。 背后布局之人，究竟图谋何事呢？假借胡人之名，需要大批的石料，意欲何为？他们的都尉大人，可还存活？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来，荀愈看着浣娘，见她面色沉重，却不似一般女子遇事的绝望。不由好奇，“说来，浣娘，你能组织霸上百姓听命于你，甚至军士们也只按你指令行事，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民妇能做到的。愈甚是好奇，浣娘究竟是何人？” 浣娘见他如此发问，妖娆美艳的薄唇漾起一抹痴笑，丹凤美目下珠光一闪，“昨日之事不可留，去我心者多烦忧。浣娘就是浣娘，不管曾经是何身份，如今只是乡野村妇罢了！” 荀愈早猜到她不会说实话，也不惊诧。只看她举手投足间的风度，“浣娘是从建康来的吧！” “是从建康来的又如何？” “愈早年曾乔装入建康游学，似乎见过浣娘。浣娘容颜变矣！” “哦？郎君曾见过浣娘？那不知郎君是在何处见的？”她打定了主意不会有人记得当初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子，却也被他三言两语激的有些发慌。 “建康明珠，柳氏绾绾，愈没认错吧！” 柳绾绾，当年名动建康的第一贵女，忠义候嫡长女，文能与大儒争辩，武与乃父上阵击鼓对敌，被人称作建康明珠的奇女子，为何会在霸上一个小小县城呢？ “荀愈失敬。” 浣娘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建康明珠？我父死后，忠义候满门被屠，建康的名士们只顾吟诗作乐，可还记得什么建康明珠？” 荀愈不置一言，时下勋贵，皆迷恋脂粉浮华，整日涂脂吸药，看惯了太平盛世，哪能想到战场上拼杀的军士是何模样？忠义候粮草不济，战局失利，却被冠以奸细名号，屠戮满门。一朝热血埋忠骨，满门黄粱皆一梦。所谓的“建康明珠”，不过是煊赫时的一句吹捧罢了。 就连留在庐陵的那个可怜姑子，不也是这般可怜人嘛！ “是荀愈冒犯，明珠已死，留在世上的，只是可怜人浣娘罢了。” “霸上百姓无旨开矿，掳掠过路之人采矿，浣娘知晓郎君为人，明白郎君刚直不阿，待找到幕后之人，还望郎君不要为难百姓，他们只是乱世的牺牲品而已，莫要追究他们的罪责。” “此事，待寻到都尉之后再说罢！”只是，都尉是生是死，又有谁能保证呢？再找到，是枯骨的英雄？还是偷生的叛贼？谁都不得而知。 浣娘却仿佛眼带流光，望着洞外的方向，裙裾翻飞，脊梁挺直。“都尉大人，绝不可能苟且偷生，他是这乱世的明灯，明灯若亡，我们这些在浊浪上漂浮的苦命人，又该去哪儿呢？” 荀愈想起都尉府衙长几上的随笔，有那样端正遒劲字体的人，如果死了，这世上便又少了一个有风骨的人罢。 “我倒越发好奇你们这位不良于行的都尉大人了，究竟有何本事，让整个县城的百姓冒死为他谋求一条生路。”荀愈刚毅的唇角不由玩味一笑。 浣娘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陷进夕阳的光晕中，“如若你见到他，定然是钦佩的。” “愈甚是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阿武头疼 荀愈在那头顺利的找到了幕后之人，这头的阿武就没那么好运了。 自那日两人分开，荀愈留下一句“回陈郡通知太守调集兵力”，整个人就不见了踪影。可苦了阿武，城门不开，他空有一身蛮力，也不能硬闯啊！ 这县城里不见人烟，约近傍晚，阿武已是饥肠辘辘。无奈之下，只好回到都尉府，想着尽快出城的办法。 是夜，都尉府中，阿武看着庭院那颗柿树，腹中空空，果子青涩，可此时只有它能果腹了。脚下一个用力，便飞身上树，正要摘果子的时候，却发现这都尉府的构造，似乎有些不寻常。 时下房屋多讲究坐北朝南，左右对称，亭台水榭在后院。可是，这都尉府的屋舍，左侧倒是比右侧高上许多。 飞身而下，阿武走进左侧的小门，这一看，却发现了惊天的秘密。 只见那左边小院里地砖松动，屋舍移位，整个院子不见一桌一椅，一床一几，他轻敲地砖，声音很久才传上来。他又去右边院子查看，地下仍有异像。他顺着有异像的地砖往外走，越走越远，竟一直联通了整个霸上的地脉。 阿武惊出一身冷汗。 索性习武之人胆大非常人所能比，这下也顾不得城门上有守卫，趁着夜色，他翻身上墙，一身暗色短打在夜间不漏其行，给他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他悄无声息的击杀了两名疲懒守卫，飞身下城。脚下生风，匆匆赶回陈郡。 路上，却遇上了带着大队人马的阿雀。 阿雀一身儒服，腰间折扇轻别，一副年少风流。 “阿武此番匆匆，郎君怎不见人影？” “郎君可不是不见人影了嘛！”阿武恼恨，思及城中异动，便与阿雀一五一十的讲来。 阿雀此人，虽是荀氏家奴，但自幼跟随荀愈伴读，智多近妖，可谓荀氏一族首屈一指的谋士。 听得阿武讲述事发经过，包括之前的地动之象，他心下有了个大概。 带着身后五百位荀氏铁骑，扬身上马，“阿武，快与我一道回去。” 阿武心下乏累，百思不得其解，郎君让他出城，他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出了城，还不到一个时辰，又要回去。 “阿雀，铁骑卫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见这呆子还在想着铁骑卫的来历，不由得一阵抚额，“眼下要紧之事，是找到郎君。其余事情，方可迎刃而解。阿武莫要多问，快快随我一道赶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奸臣当道 待阿武一行人星夜兼程赶到霸上，却发现霸上与他离开时，大有不同。 长街之上，多的是洒扫妇人，街道两旁的商户门户大开，与之前的死城判若两样。 听了阿武描述霸上情况的阿雀，眉峰一挑，看着长街上的百姓，纵使他善于谋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无奈之下，二人商议，正欲往都尉府去，却被一个断腿小郎拦住了去路。 “请问阁下可是荀氏六郎的随从阿武和阿雀？”这断腿小郎便是之前山洞中的雀奴，原是荀愈料到阿武搬救兵不会顺利，以阿雀的智谋必回在阿武回陈郡之前赶到，特派雀奴前来接他二人。 “正是，”阿武答得干脆，正想问他是何人，却被那小郎打断，“那诸位请随小子走吧，荀六郎已经等你们许久了。” 阿武听言，与阿雀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是郎君派这断腿小郎来寻他们的。当下，便带着部从跟随雀奴往山中走去。 阿雀见山路崎岖，那小郎虽然断腿，却动作敏捷，且对山路熟悉，颇有游鱼入水的自得。一路上将事情始末与他二人交代的一清二楚，条理清晰，丝毫不见局促。本以为是郎君深处困境，这小郎无力搭救，需要他们前去营救，如此看来，却是他浅薄了，这小郎若不是断腿，他日定有作为。 进山约摸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与荀愈汇合。 眼见他们光风霁月的郎君如今蓬头垢面，阿雀想到自己离开陈郡时主母交代的一番话，不由抚额。 “郎君，阿武(雀)来迟，请郎君恕罪。”二人见礼。 荀愈看着自己两个亲随身后带着的铁甲兵士，心下暗道不妙，母亲怎么来了。 “不怪你们，我且问你，城中可有异像？” “城中多了许多百姓，洒扫叫卖，与原先大为不同。”阿武思忖一番，又将都尉府下的异像细细讲出。 “哦？你是说，整个县城的地下都是空的？”荀愈大惊。 “房屋下方，皆是空室。” 第二日，荀愈带着浣娘等人回到县城。 都尉府衙，荀愈着人从地下挖洞，挖了不过几尺，便觉前方有异。打通地道之后，看着前方挖的巨大的空室，里面堆满了石料。 “怪不得到处找寻不到石料，却被人藏在了这里。”浣娘生疑，此处灯油未干，地上还有吃剩下的馒头，“从这里逃走的人，数目极多，且时日绝不超过三日。” “究竟何人有如此能耐，在一个县城下挖了如此地洞，他要这些石料，又有何用呢？” 荀愈看着这些石料，断言：“石头已经淬过火了，地洞潮湿，隐有酸腐气味，若我猜的没错，应当是有人用矿石冶金。” “可这并不是铁矿石啊！用这些石料冶炼，百中产一啊！”浣娘不解。 “浣娘，我且问你，十万人的军队一年需要多少铁器兵械？” “每日操练，大约需要万斤。” “我再问你，你们挖出的石料全部冶炼，能冶出多少铁？” “山都挖空，也不过万斤。” 此话一出，浣娘整个人仿佛定在了原地。万斤铁，支持万人军，万人军队，眼下霍候已死，父亲故去，天下之间，拥有万人军队的，只有朝廷的皇帝，和永州的姜伯侯了。皇帝没有必要偷偷摸摸的行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永州姜氏？” “应当是他。” “姜氏占据永州，俨然是一个土皇帝，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到霸上冶金呢？”浣娘不能相信。 荀愈从前尚不明白，究竟霍候是被皇帝设计还是姜氏设计，眼下终于明白，“土皇帝怎比得上真皇帝。皇室羸弱，你父亲死之后，霍候被人设计惨死巍关，得益者，非姜氏莫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一波未平 “得益者，非姜氏莫属。” “那都尉大人也是落在姜氏手中？”浣娘猛的一个激灵，大人绝不能落入姜氏手中。 此时，阿雀突然上前，“郎君，雀还有一事未秉。”说罢，他看向浣娘等人，此举正中浣娘下怀，当即带人退下。 “郎君，主母去庐陵了。”阿雀俯身跪地，“此刻，想是已经见到霍姝了。” 荀愈只觉两侧太阳穴突地一跳，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母亲一向主张荀氏避世而居，他此番带走霍姝，无异于搅和到皇权争轧中，真不知母亲会如何难为她。 权衡一番后，荀愈对还在地上跪着的阿雀说：“你且起来，眼下霸上事态紧急，都尉下落不明，我无法抽身离开，你速去庐陵，稳住母亲，将霍姝带来，万万不可让她二人独处。” 阿雀称是。 当即奔赴庐陵。 可此时的庐陵，却不像荀愈预估的那般严峻，相反，却是一片融洽。 饭桌上，霍绯正在给娉婷夹菜，“娇娇快多吃点，吃饱了身量才能长开。” “谢谢姑祖母。” 且说那日日中时分，娉婷犹在堂前舞剑，胡修劝也不听，正摇头叹息，却听书僮来报：“先生，有客来了，说是颍川故人。” 胡修一捋胡须，想到当年那个红衣似火，爱恨浓烈的女子，叹息一声，又唤住舞剑的娉婷，“姑子随我来吧，有人来找你。” 娉婷甚感疑惑：“不知来者何人？六郎说我不能暴露于人前的。” 二人相偕而去，见那厅中人，一席鸦青袍子，广袖翻飞，轻风吹来，似要羽化登仙。 “许久未见，故人可还安好？”话一出口，胡修声已哽咽。 那人回身，“小妇人寡居多年，终日琐事缠身，生出的小子也是不肖，比不得阿修寄情山水。” 看着眼前妇人的脸，这么多年，容色倾城，几乎没有改变，“女郎一如往昔，修已老了。” 一旁的娉婷看这二人一来一回的交谈，本不想打扰先生与故人重聚，正欲退下，却被那光华馥郁的妇人叫住，“小女郎便是霍姝？” 娉婷对上她的眸子，她的瞳仁颜色极淡，迎着阳光，泛着淡淡的金色。不知怎的，让她倍感亲切。 “娉婷见过夫人。” 霍绯看着见礼的女郎，虽逢家变，寄人篱下，却脊梁笔直，目光炯炯，当下大喜，“不愧是我霍氏女郎，大善！” 胡修见她呆立着，捻须直笑，“姑子还不知晓，这位便是六郎的母亲，你该唤她一声姑祖母啊！” “先生骗人，二人年岁不对，如何当得六郎的母亲，唤声阿姐尚算可以。” 二人被她一番话逗得大笑不已，“阿修快瞧，这小女郎嘴可甜哩。” “我虽不是霍氏亲生，但自幼长于霍氏，霍氏犹如我的母家，按辈分，娇娇是该叫我姑祖母，我也是六郎母亲无疑。” 北地多风霜，寻常能当得六郎母亲年岁的妇人，大多肤色黝黑，面目粗糙，娉婷长这么大，十二年间，从未离开北地，自然也不晓得南人女子关于保养方面下的苦功和门道。 “你当真是六郎的母亲？”娉婷又问。 “确是无疑。”霍绯含笑这个可怜人儿，她一直盼着生一个女儿，无奈两胎都是小子，见这小女郎眨着眼睛看着自己，心都要融了。 “那你是来赶我走的吗？因为六郎？” 霍绯不疑有他，只想着这般年岁的女儿正是愁思最多的时候，她又家中巨变，敏感些也是正常。 “娇娇放心，姑祖母不会赶你走的，姑祖母是来带娇娇回颍川的。” 这话，倒让胡修大吃了一惊，自她孀居之后，不问世事，甚至禁止族人参与时政，如今怎会愿意接手如此一个烫手山芋？ 殊不知自己已被胡修比作烫手山芋的娉婷，此刻面上极是欢喜。“娉婷谢过姑祖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入得乱世 “娉婷谢过姑祖母。” “乖娇娇。” 与此同时，永州姜氏以一纸檄文，讨伐帝业暴虐，百姓民不聊生，组建军队三十万，正式反了。 消息很快传及天下，霸上的夜里，是荀愈望着颍川方向，握紧的拳头，和眼里久久不能熄灭的火光。 庐陵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荀夫人听后只是微微一顿，便自顾与娉婷吃着桌上的饭食。只有胡修听到了她短暂却如释重负的叹息。 待阿雀星夜兼程到达庐陵，看到的就是如此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思忖，按理夫人不会任由郎君做危机荀氏的事啊，就算那小姑子是霍家遗孤，也不可能得到夫人如此善待啊。 阿雀上前，出门在外，为徒方便，他身着靛蓝色胡服。胡服窄袖束腰，他长揖一礼，“朱雀见过夫人。见过胡先生，见过霍姝。” “郎君未与你一同回来？”霍绯似是有些不悦。 “霸上城都尉被掳，郎君正想法子解救，一时不能回来，望夫人莫怪。”阿雀自幼时跟随荀愈，仗着自己的聪慧机敏颇得荀愈喜欢，可每次对上夫人的眼睛，却像是他的一切想法都被看穿，整个人无所遁形。 看出他的惶恐，霍绯眼中精光一闪，“章轩决意插足乱世？” 阿雀听言，当下伏地不起。“雀不敢揣测郎君之意。” 霍绯闭上眼睛，眼珠颤动，唇角紧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身处乱世之中，皇室式微，佞臣当道，她的夫主，那样舒朗明烈的伟丈夫，死在权利辗轧下。她的长子，多想撑起家族，最后在战场上穿心而死。个中惨状，又有谁能体会。 娉婷见状，仿佛看到了已逝的母亲，母亲也如姑祖母一样，难过意气时便唇角抿紧，不由得把手放在她的手心里。 霍绯睁开眼睛，看着握着自己的手，指节细长，略有薄茧。霍氏以武治家，不管是儿郎还是姑子，都要习武强身。再看她眉目之间的风韵，本该是千娇万宠的女郎，却被世道逼成满心复仇的刀剑。 不知是什么魔鬼迷了她的心窍，此刻，她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娉婷见她盯着自己，美目迷蒙，却像看着远方。 “娇娇，你可愿随姑祖母去颍川过活？” 自她二人见面，霍绯都是唤她的小字，娇娇，父母之娇，兄长之娇。此刻，看着她淡淡的瞳仁，那感觉像是她偷喝父亲烫的热酒，暖的烧心。 “姑祖母对娇娇好，娇娇愿意去陪姑祖母。只是，我们不等六郎了吗？”她眨着眼睛，似乎只要一停，那里面的热泪就会掉下来一样。 “六郎，有他的命啊！”一声长叹，道尽多少为母的辛酸，夫主溘然长逝，长子战场殒命，待二子大了，又要掺和到乱世中去，偌大一个氏族，他保住，是命；保不住，也是命。 “阿雀，你代我送给六郎几句话。” “夫人请讲。” “时局动荡，寸步难行。 “既已插足，务必保全。” “若有远虑，谋定后动。” “若有近忧，三思而行。” “若有叛逆，不死不休。” 阿雀双目赤红，郎君多年夙愿，终于能够实现了。且让这天下看看，七百年的荀氏大族，绝没有因为老郎主的去世就衰败，郎君会带着数十年的筹谋，让这家族，再辉煌百年。 是夜，荀愈接到了阿雀的书信，送信的卒夫跑死了两匹老马，到霸上时已经累的瘫倒在地上。 展开信纸，他手指颤抖，仿佛纸有千斤重。 “时局动荡，寸步难行。 “既已插足，务必保全。” “若有远虑，谋定后动。” “若有近忧，三思而行。” “若有叛逆，不死不休。” 母亲的一番话在他脑中如春雷乍响，那不只是一个母亲教儿子如何处事，更是代表主母的放权，将这百年大族正式交到他的手上。从今往后，他的荣辱与家族兴衰绑在一处，他也不再是世人相传的芝兰玉树的好公子，而是真正能打开颍川大门，问鼎士族的枭雄。 成，立家族百世不倒。 败，毁基业长留骂名。 他躺在床上，许久都未能合眼。 他的胸中，是起伏的山川，是纵马的北地，是建康的庙宇，是父兄的仇恨，是儿郎的意气，是族中的兴亡 第二日，浣娘一早便来敲他的房门。 “郎君，姜氏揭竿，群雄必会纷纷而起。”浣娘小心的打量他的神色。 “我知。”荀愈目色淡淡，只眼下泛着几不可见的青黑。 “颍川避世数年，此次，不知有何打算？” 荀愈转头望着窗外，天朗气清，倒是难得的好精神。 浣娘见他不发一语，咬了咬牙，忍不住道：“颍川避世，世人恐早已忘了颍川啊！” “那与浣娘有何关系呢？”他目光炯炯，视线所及之处，仿佛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郎君此番可是明知故问？浣娘之所以这般说话，还不是为了救出都尉大人？” 荀愈看她眉间的愠色，淡淡开口：“我一直想知道，一个偏居一隅又不良于行的小小都尉，是如何值得浣娘你如此绝色又多智的妇人百般费心，甚至不惜封城自毁算盘呢？” 此话一出，惊的浣娘猛的一退。 “浣娘不知郎君何意。” “哦？浣娘不知道？那山中替你开采矿石的百姓多半都是浣娘和那个都尉从各地搜罗来的囚犯吧！所以他们能没日没夜的挖采矿石，不仅只是对都尉的孺慕，更因为你手里有他们的把柄。” “那郎君如何知道他们是犯人呢？”浣娘不甘心，她苦心筹谋多年，竟被这弱冠少年猜中。 “原来是真的啊！我见那叫雀奴的孩子耳后隐有青黑色印记，又看几乎每个霸上百姓身上都有此类印记，虽已成疤，但由其联想，不难想象。”他初次看到那个少年郎，便觉得他不是个普通的拐子，而像个阴郁潮湿里长大的螂虫，带着他的聪慧和伪装，又有少年郎的血气。 这样的一个儿郎，提及羌胡阴谋时都是毫无反应，却偏偏对都尉的下落十分关心。本就十分令人生疑。直到发现他耳后的疤痕。 “所以，你就靠着几个印记猜测他们是囚犯？”浣娘嗤笑。 “当然不是，真正露出马脚的，其实是你。”荀愈侧目而视，“都尉被人掳走后，还有衙卫军士，就算你曾是建康贵女，可如今已经改名换姓，百姓为何会听命于你呢？甚至军士们也由你发落。” “你说的不错，他们是囚犯。”话已至此，浣娘无力瘫坐在地上，她敛着一双美目，声音很轻，像飘在云中。 “你放心，我不会把霸上的秘辛告诉旁人。”荀愈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但你要告诉我，都尉是谁？” 浣娘依旧是那副样子，低垂着眉眼，不发一语。 荀愈见状，抬步向外走去。 “柳氏绾绾，你这妇人忒没有诚心。” 待他走后，浣娘垂下的眼睛里流出两行热泪，“我不能说，不然他就真的活不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霍氏阿妩 又是数日过去，娉婷已随着荀夫人到了颍川。 娉婷是第一次到南地，这里和北地不同，北地刀光剑影，风沙弥漫，是羌胡无休止的进攻。而这里，吴侬软语，吟诗作对，百姓脸上是对名士的追求。 “娇娇，马上就到家了！”荀夫人拍拍她的手，“这里与北地不同吧！” “姑祖母，这里的人好似没有忧愁。”娉婷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街巷里的人来人往，衣香鬓影，袍服纷飞。 “娇娇还小，这世上的人，只要还活着，哪能没有忧愁呢？” 娉婷也不说话，只看着一个叫卖荆钗的贩夫。“姑祖母，我能下去看看吗？” 征得霍绯同意后，娉婷当即跑下车，钗环是素银的，点缀着几颗水头不大好的玉石。但她却觉得无比新奇。 她认真的挑选了许久，看中了一枝素金梅花的步摇，那花蕊儿里嵌着一粒极小的红色宝石。想起马车里的姑祖母，她又选了许久，选中了一串打磨圆润的珊瑚手串。 马车上，霍绯看着小人儿白嫩掌心里的首饰，做工并不好。在南地，这种首饰贵女们是不屑于入眼的。搂了她在怀里，“娇娇真乖，姑祖母以后给娇娇制备最好的钗环。” 霍娉婷垂下眼睑，“姑祖母，娉婷从前是有许多贵重钗环的。只是北地多难，我和阿娘就把家中的贵重物件儿送给罹难的将士亲眷了。” 霍绯抱紧了她，“是姑祖母浅薄了，娇娇这样好的姑子，哪怕世间最贵重的珠饰也是配不得的。”她戴上那珊瑚珠串，虽然式样简单，但打磨圆润，在腕上甚是舒适。 将那梅花步摇插到她头上，看她一垂眸一抬眼，皆是风情。不由笑道：“娇娇此番年岁竟如此娇美，真不知及笄后是何等倾城色。” 娉婷低下头，直羞得耳根都红了。“姑祖母惯会取笑人。” 这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终于到了颍川中心，祁阳。 马车将将停至荀府门前，便听得车外呼呼啦啦的行礼声，“恭迎主母归家。” 娉婷按照礼节，先行下车。 只见一片香风袭来，许多的女子对着马车高呼，“夫人归来，不胜欢欣。” 霍绯下车，娉婷忙去搀扶。众女见她姿色非凡，但举止并不文雅，一身衣衫更是寒酸，纷纷收回打量在她身上的视线。 “诸位女郎辛苦了，若不嫌弃，请至寒舍饮一杯茶水可好？”霍绯脸上带笑，但娉婷看着，觉得有些奇怪，姑祖母这时的笑与对着自己时完全不同，像是庙中泥塑的菩萨，标准而又温柔的笑意，却失了一分真实。 一着黄杉的娇俏女子掩嘴轻笑，声音娇软，“夫人舟车劳顿，我等本不欲打扰，奈何诸位姐妹也在烈日下逛了许久了，正是疲累之时，恰好遇到夫人归家，我们就叨扰了。” 娉婷直觉不喜这女子，一行人分明就是在此地等着姑祖母回来，却非要摆的恁地谱，端的一派架子。 荀府修的十分古朴，精雅。亭台，楼阁，湖中山色，是娉婷不曾见过的秀美。 霍绯以更衣的名头，将娉婷带至清澜院。 只见清澜院中，同院外的景致完全不同，这里的一切来的更加精致，又有些摆饰像是北地的民俗。如若是外面是雕梁画栋，这里面就是巧夺天工。 “娇娇，可喜欢？” “姑祖母，这便是你的院子吗？娇娇很喜欢。” “既然喜欢，那娇娇便与姑祖母住在一处，可好？”她眉眼带笑，娉婷心下十分欢喜。 “那姑祖母，六郎住在何处？”想起那个一去不回的郎君，娉婷恼极了，却又想极了。 “你六叔住在行止院里，改日姑祖母带你去看。”霍绯也注意到她语气中对六郎的亲昵，只当小姑子对六郎甚是欢喜，心下高兴，这下好了，以后六郎与娉婷也不会生分，她也算是有儿有女了。“娇娇快来更衣，姑祖母给你准备了许多的衣裳呢！” 娉婷忆起那个郎君带她逃出生天，又给了她父兄才有的温暖，想起他的鎏金紫袍，曳在地上时，是那般美丽妖艳，偏他这个人又英武清贵。两种极端的气质融在一身，不觉突兀，反而衬的他俊雅绝伦。 她从大堆的衣衫中选中了一套暗紫裙裾。 霍绯失笑，“你这小姑子，怎的与六郎一样，喜欢这样暗沉富贵的颜色。” 娉婷低笑不语。 待婢子们将她梳妆打扮完毕，华服加身，云髻高挽。霍绯看的呆住了。 眼前的女郎，虽然年岁尚小，但已难掩倾城绝色。桃花美眸流转，泼墨长发如云，肤如凝脂，一点朱唇，霍绯不由承认，娉婷比她当年还要美上几分。她的美是浓艳的，娉婷的美是婉媚的。 娉婷自幼穿惯紧束的胡服，衣袖紧窄，脚踏皂靴。南地推崇魏晋之风，衣裳宽大飘逸，偏这一身颜色浓重，倒没有霍绯那般飘然出尘之资，只像山中的精怪，美则美矣，却太过乍眼。 霍绯也觉不适，南人崇尚名士之资，最恶魅色，若娉婷以这一身出去，定会被那一群姑子群起攻之。 只是这一身衣衫在她身上着实美丽，娉婷也喜欢的紧，一番思索，霍绯让婢子将她长发打散，不着一饰。气质当下便温柔许多。那股子凌人的美丽也清减许多。 待二人出现在众女面前，着实让那群女郎惊讶。 那不是方才寒酸的婢女嘛，怎的摇身一变，竟是如此出众。 又是那黄衫女子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软语道：“敢问夫人，这位女郎是何人？从前好似不曾见过。” 关于身份，荀愈与霍绯早有安排。只说她是北地霍氏的旁支女郎，亲眷在战乱中去世了，孤身一人，又深得荀夫人喜欢，便寄养在颍川。 “妙娘真是好记性，这小姑子是我母家的分支，此番去到北地，与她甚是投缘，便带回来与我一同作伴了。” 娉婷上前行礼，“诸位女郎安好，霍氏阿妩有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格格不入 娉婷上前行礼，“诸位女郎安好，霍氏阿妩有礼了。” 那黄衫女郎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只见一向清贵的荀夫人对着那女郎时却是出奇的温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原来是夫人母家的亲眷，怪不得如此丽色天成，不知芳龄几何啊？”黄衫女郎姓王名妙，乃是颍川望族王氏嫡女，身份贵重，姿容曼妙，自由受人追捧，眼界极高。却不想在情窦初开时遇上荀愈这样一个不通情爱的郎君，一腔春意付流水，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妩今年入冬就满十三了。”这也是荀夫人提前告与娉婷知晓的。虽然安排了新的身份，仍然需要步步谨慎。 娉婷被这女郎盯得脊背发麻，却不得不应付，着实难受。 霍绯看着娉婷绷直的后背，想到南北两地全然不同的礼仪，心想“也是难为这姑子了！” “妙娘见笑，老身这侄孙女出身不高，颇为不通礼节，还请妙娘时常教教她。” 王妙见荀夫人对自己如此亲切，不由喜上眉梢。平日里这一个个的贵女们对她明着恭敬，背着却嗤笑她对荀六郎的追求。今日，得了夫人如此大的脸面，可不扬眉吐气嘛！ “夫人说笑了，阿妩如此美丽，妙娘真是自惭形秽呢！” 娉婷娇笑。 “阿妩小字娉婷，妙娘唤她娉婷便是。她初来乍到，对南地甚是陌生，妙娘多闻博见，可要好好教教她呀！”荀夫人淡笑着，如若往常，她是不愿与这些士族女郎打交道的，如今想着娉婷，这里有几个姑子为人是谦和良顺的，希望能让娉婷尽早融入南地，也希望她能多交些闺中好友。 “蒙夫人看重，娉婷初来颍川，想必对此处也不了解，恰好后日便是花神会，届时娉婷便与我们一同前去可好？”王妙虽是与娉婷说话，但目光一直飘向上位的荀夫人。想她王氏虽不如荀氏势大，在这颍川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族，她能给这北地女郎一些脸面，也是看在荀氏的份儿上。 “那自是再好不过了。”霍绯岂非看不出那小姑子的心思，只是娉婷实在需要尽快融入南地，相信很快朝中那位就忍不住要派人查探了。 娉婷下意识想拒绝，但姑祖母已经帮她应了，她悔也不及，只得点头答应。 是夜，娉婷躺在清澜院东厢房的床上，久久不能安置。 不知道荀氏一族打的什么算盘，虽说有荀夫人那样一层关系，可北地霍氏部族众多，她也不过是其中一支而已。先是荀愈将她救出，再是荀夫人接她回颍川，她如今应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才对，却遭避世多年的荀氏搭救，个中厉害，她不敢设想。 原来她想着绝对不能来颍川寄人篱下，可满门被屠，父兄遭陷，幕后凶手尚不知晓。在北地的其他霍氏分支，也定然不会收留她。此时依附荀氏无疑是最好的打算。况且，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荀夫人对她的好，着实让她动容。 她一飘零女郎，如何能在乱世之中为家族报得大仇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