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何逃离破船》 1.第 1 章 瘦高的少年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韩长生早就在等他,见面马上迎上去:“志大爷来了!我们大爷等着您呢。” 被称为“志大爷”的少年点点头,脚步不停的跟着韩长生往书房去,此刻天色已晚,这一路畅通无阻,只在院子门口遇上了老管家的儿子c二管家陶忠。 “长生你个小崽子又偷懒!”陶忠一眼就看见了韩长生,张嘴就骂:“不在少爷跟前伺候,你乱跑个球!如今太太病着,你就敢到处钻沙!”他这边骂的起劲,不妨那个“志大爷”越过韩长生走到了他眼前,脸色微沉。 陶忠这才看见面前的乃是与少爷交好的东街志大爷,他一耳光抽在了自己脸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哎哟,小的瞎了眼,这黑漆漆的没瞧见志大爷,志大爷千万恕罪!” 志大爷心中冷笑,他与这里的少爷贾琰是同窗,平素又玩得好。这个陶忠的德性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如今这府上伯母病重,阿琰年幼,这奴才就抖起来了。他好歹算是客,可是这陶忠一不说请主子裁夺c二不说自己有罪,张嘴就是让自己恕罪。 好么,他倒是给自己恰如其分的找了个台阶,志大爷张张嘴又想到了此来的目的,没工夫与这奴才计较! 陶忠嘴上说着恕罪,实则偷瞄着志大爷的脸色,就见那少年脸色更黑了,却拂袖而去。韩长生瞪了陶忠一眼,也紧跟上去,陶忠站起身嘿嘿一笑,全不在乎那个志大爷会不会在少爷跟前下舌头。 “秉志哥!”贾琰已经站在书房门口了,看见贾秉志来了,脸上才露出一点笑容,将人引入书房。 韩长生就守在书房门口,不许人进去,好让少爷与志大爷安心说话。 贾琰亲自倒了一杯热茶给贾秉志,然后才请他说说为何这么急切的要见自己,平时贾秉志上门都会提前打招呼的。 贾秉志顾不上喝水,急切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大姐和姐夫,最近频频和族老见面,哭诉当年伯父去世之后,伯母苛待她,而且对她的嫁妆也克扣不少!” “什么!”贾琰因为母亲病重,这一段连学都没上,只在家里侍奉母亲,何况家里现在人心浮动,他哪里顾得上外头。贾琰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贾秉志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书房里寂然无声。 贾秉志默默叹口气,看着贾琰也觉得有些难过,他这个族弟今年还不满十岁呢。早几年丧父,如今母亲又病重,姐姐姐夫又如同虎狼一般,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秉志就道:“我知道这事是因为他们夫妻今日来了我家,与我祖父c父亲说话说了许久,我母亲打发我来报信的!” 秉志的母亲田氏与贾琰的母亲林氏关系一直不错,何况当年田氏的兄弟—秉志的舅舅遇上麻烦,还是贾琰已故的父亲贾攽出面帮忙的。贾攽贾公赐是贾家这原籍十二房中少见的c自己苦读考试熬出来的举人。 “阿琰,你不能愣着。”贾秉志看着贾琰,觉得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还是太小了:“你得去找伯母,把这事告诉她才好,要尽快拿个主意!” 贾琰这才醒过神来,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对着贾秉志深深一揖:“多谢秉志哥,救小弟于千钧一发。”他说出话来,几乎要红了眼圈,想来他那个姐姐见了不少人了,父亲在世之时没少帮衬族人,结果如今真是危难见人心! 贾秉志赶紧侧身让开:“你我兄弟还说这些,你叫我一声哥哥总不是白叫的,我不能停留太久,现在得回去了。”他原本想马上就走,却又停住,转身将方才陶忠的恶形恶状说了一遍,又道:“我看那陶忠不甚安分,也并无多少敬畏之心,你也要心中有谱。” 贾琰重重的点头,也没再多说感谢的话,他亲自将贾秉志送到书房门口,又让奶兄韩长生将贾秉志送出门。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院子拱门处,贾琰才疾步向上房母亲处去,他母亲林氏病重,贾琰本不欲烦扰她。 然而兹事体大,贾琰这个年纪,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处置,只好告知母亲。 林氏躺在榻上,旁边大丫鬟菱角正在服侍她喝着温水,另一个大丫鬟莲藕在远处慢慢打扇。已经是六月天了,江南又热,可是林氏身体太虚弱,冷食不能吃c也不能大开窗户吹风。屋子里有些闷热,可林氏身上居然都不太出汗,她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少爷来了!”小丫鬟打起帘子,贾琰匆匆进来给母亲行礼,又等着母亲喝了水,示意两个大丫鬟先下去。 林氏依在软枕上,声音温柔而虚弱:“我儿,怎么这么着急,看着出了一头的汗。” 贾琰咽了口唾沫才道:“娘,我有件事要告诉您,您听了之后千万别生气。” “娘不气,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气的,说罢。”林氏还以为自己儿子是什么事情没处置好,却没想到自己眼看着就要面临一个“继母苛待c克扣原配长女”的罪名,听贾琰说到后来,林氏呼吸也急促起来。 吓得贾琰赶紧为母亲顺气:“娘!娘咱们不生气,您想想儿子,千万别和她怄气啊!”说着已经带了哭腔,他毕竟还不满十岁,面对家里这样的情况不是不怕的。他平时那个沉稳是为了让母亲安心,可是如今他也要装不下去了。 林氏看着儿子要落泪的样子,使劲攥了下儿子的手:“别怕,娘c娘为了阿琰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快把眼泪收了,别怕,有娘呢。” 她不说这话还不要紧,一说这话,贾琰就想到了四岁多的时候父亲去世,自己作为长子戴孝,被丧礼仪式吓得不轻,那个时候母亲将自己搂在怀里,也是这么温柔的安抚他:阿琰不怕,娘在这呢。 他低着头,眼泪走珠一样落下来,赶紧就别过头去,不想让母亲看见。林氏也真的装作没看见一般,握着儿子的手道:“你那个姐姐,母亲嫁进来以后就与我不和,待我生下了你,更是视我们母子如眼中钉一般。” “可是,”贾琰擦干了眼泪,还有些抽噎,“大姐已经出嫁,又凭什么来谋夺财产!” 林氏笑叹,慈爱的看着儿子:“傻孩子,咱们这十二房中,咱家多赖你父亲经营,家产丰厚,人口又少。你当族里没人眼红吗?这么多年,娘每年都要拿出银钱给族里,名义上是为了族学c族产,实际上咱们这十二房离得都远了,到你这里已然出了五服。不过是凑合着,不要让他们正大光明的弄什么心眼。” 贾琰从未听母亲说起过这些,已经听呆了,他也知道自家家产丰厚,可是他知道的只是在族学里同窗族兄弟们很多都与他颇为友善。但是方才只有贾秉志来报信,他已经有所了悟,现在母亲一说,贾琰对这些事情的看法又有了一个新认识。 林氏本不想让儿子现在就知道这些,以后慢慢告诉他也就是了,可是如今这个情况,再不说怕是她的儿子就要被人剥皮拆骨的吃了!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你大姐敢这么做,无非是借着你姐夫的力。他王东鸣毕竟出身金陵王家,虽然不是嫡支,可是一向会办事,在京营节度王子腾跟前也算有脸面。” 贾琰急道:“可咱们家也是”是了,贾琰想到这十二房又有哪个不是京中宁荣二府旁支呢。比起一个能在本家大官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自家只是颇有财产而已,有功名的父亲又去了,算得上什么呢。 他沮丧的看着母亲,茫然无措。林氏还是不疾不徐:“所以,你姐姐才敢在这个时候发难,怕是在咱们府里也有人卖消息,知道娘活不久了。” “娘!”贾琰不想让母亲说这种丧气话,林氏却毫不避讳,现在已经是风高浪急,不是避讳的时候。 “阿琰,听娘说。”林氏告诉儿子:“你姐姐有依仗,可是娘也不是无依无靠。娘出身姑苏林氏,虽然你外祖父那边已经败落,去东南谋生路了。可是如今的扬州巡盐御史正是娘的堂房兄长,来人!” 莲藕和菱角进屋来,林氏吩咐她们将自己放帖子和来往礼单的箱子抬过来,不要让别人知道。等到两个丫鬟将箱子抬来,林氏挥手让她们下去,让儿子打开箱子,将里面一个小匣子取出打开。 “这就是从前数年,咱家与他们家来往的礼单,还有你父亲的名帖。”林氏陷入了回忆,又很快回过神来交待贾琰,“娘现在写一封信给你的舅母和舅舅,明日一早你就带着长生和陶厚去扬州。” 提到二管家陶忠的哥哥陶厚,贾琰皱皱眉:“娘,那个陶厚陶忠恐怕有问题。”他将今日贾秉志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表明自己觉得陶忠有了别的心思,既然如此用陶家人怕是不合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林氏笑的很欣慰,她一直怜惜儿子幼年丧父,只图他平安长成就好。并不指望他多么的智计百出,如今儿子知道想事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她若闭眼,也能少些担心。 “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林氏细细为儿子分说:“陶家是咱家世仆,伺候三代人了。老陶年纪大了才让儿子顶上来,偏偏他家老大陶厚有些憨,不够精明,你父就没有让他当管家,选的陶二。可是你父临终的时候也说过,陶忠这个人脑后反骨,太活泛c太精明了,这样的人不能久居人下。” 贾琰听的认真,就听他母亲接着道:“你父亲当年就说如果陶忠敢乱动心思,哪怕只露出一点,也不能放任。明日你安心去办事,带着陶厚,娘会打发陶忠去办事,然后叫来他父亲陶安,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虽然有些担心,可是贾琰还是乖乖点头,林氏就又勉力写了两封信,这才让贾琰将名帖书信收好,打发他去睡觉。贾琰哪里睡得着,辗转反侧,长到了十岁,这是他头一次失眠,就连父亲丧事的时候,他也是被母亲抱在怀里,晚上能睡上一小会。 第二天一早,贾琰就来到母亲面前,林氏先招来了韩长生。小韩跪在门外,她的母亲—贾琰的乳母韩冯氏就在林氏身边,而韩冯氏的丈夫韩常正在看顾着林家的庄子。 林氏道:“你是阿琰的奶兄,陪着他长大c陪着他读书,如今我病重,万一有所不测,还是要请娘家来人的。现在打发少爷去扬州,要你跟在身边,长生,你要千万顾着些少爷。” 她说完了,韩冯氏就道:“你要侍奉着少爷平平安安的走这一趟,不然小心折了你的草料!”语气严厉非常,贾琰是喝她的奶长大的,林氏也对她和她男人一向尊重。韩家全家都靠着林氏母子,只有盼着这家里好的。 韩长生重重地叩头道:“小的都明白,请太太放心,也请母亲看着,儿子一定陪着少爷平安回来!” 林氏点点头:“我让陶厚陪你们去,陶厚虽然憨,可毕竟是男人。你路上要听陶大叔的话,可也要顾着少爷,知道么。你去罢,叫陶厚来。” 长生告退,又将陶厚叫来。陶厚今年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面相就憨厚c粗眉厚唇c长得黑壮,一进院子就跪在廊下:“小的陶厚向太太请安!” 林氏气虚不能大声说话,就让陶厚站在窗外,嘱咐道:“让你陪着少爷去扬州探望舅老爷,你一路上多看顾着少爷些,他年纪还小。要多指望你,老爷在世的时候就说你指望的住,路上少爷就托付你了。” 陶厚也是从小陪着老爷贾攽长大的,因为脑子有些笨,他自家也知道。因此多年来就负责老爷出门的时候陪着护卫,又或者送个信c出个门什么的。老爷去世之后,他也就常奉命去去庄子上,因着主母将少爷当成眼珠子一样,他也没了用武之地。 如今将少爷安危托付给他,陶厚简直是热血冲头,恨不能剖心明志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办这件差事。林氏虽然虚弱,却语气轻松:“我已经派人请你父亲过来了,让他也嘱咐你几句。” 这句话让陶厚的情绪一下冷静下来,他虽然憨厚c看着粗糙—有人说这是傻。但是过去总在贾攽身边,贾公赐看着这个玩伴,偶然看不下去也会提点他两句。因此陶厚心里也算是清爽,当初不选他而是选他弟弟陶忠做二管家,他也不怨。 但是陶厚知道,他父亲陶安也偏爱二弟,所以陶厚安静下来,等他父亲来了必是要□□他几句。出乎陶厚意料,陶安刚进院子,主母林氏就让他下去找少爷去了。老管家陶安非常惊讶,他怎么没听说老大要陪着少爷出门子。 等到陶厚离开,陶安站在阶下,他有这份体面。林氏招呼一声,院门口都是婆子小厮,正房内外都是丫鬟,陶安心里一沉,这必是出事了。 林氏让莲藕将一本账递给陶安,隔着帘子,林氏低声道:“老爷临终的时候说过,大姑娘就不说了,该给的都给了,这家业尽归少爷,这些老管家都是知道的。” 陶安弯下身子:“是,这些小的都知道。” “如今你儿子陶忠不止和外头人勾勾搭搭,还和人卖消息,说我病重将死。又趁着我让他去铺子上的时候,随意支了银子,在外面包了个外室,想谋者放出去。”林氏慢慢地将这话说出来,陶安刷的一下跪在了阶下,抖着手捧着账本。 林氏的声音透着寒气:“我自嫁进这家里,自问也算宽厚,如今外头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知道。我与老爷只有阿琰一个儿子,谁要我儿的命,我也只好要了人的命。” 陶安老泪纵横:“那个畜生!陶家几代侍奉家里,从无懈怠,求太太c唉。”他说不下去了,只是连连磕头,院子里的人都是林氏心腹,可是看见老人如此也略有不忍。站在林氏身边的奶娘韩冯氏有心说些甚么,可是看见太太八风不动的样子,还是闭嘴了。 林氏冷眼看着,只说了一句话:“我已经请金陵知府衙门的人去他那外室所在将人抓住了,你还有老大c老三两个儿子,好生回去过活罢。”说完让人扶着陶安家去,又让人去金陵知府衙门好生打点,杀一儆百。 韩冯氏一直盯着太太,林氏这边安排完,还没端茶喝一口就顺着椅子滑下去,唬得她喊道:“太太!太太!”林氏勉力睁开眼睛告诉她噤声,照着平时的方子煎药来就是了。 这边林氏快到斩乱麻,出嫁的大姑娘贾芬娘听说消息的时候,那陶忠已经按律刁奴欺主重打二十大板c又被判了枷号,眼看着就要判徒刑了。贾芬娘气的眼睛立起来,却无可奈何,想要忍着气回去问问为何父亲手里的老仆人c二管家突然被送官发卖,却又被丈夫拦住了。 王东鸣拦着她不让去:“你现在过去,岂不是送上门白听她的教训c又要气得发昏,何必呢!”可芬娘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王东鸣素来疼媳妇,这会揽着她的肩膀凑在媳妇耳边道:“好芬娘,你想想,那边她为何这么干?要知道岳父在世的时候对下头一向宽和,贾家门内还没有弄到官府开革管家的事情呢。” 贾芬娘冷笑:“那女人一向狠毒,哼!” 王东鸣无奈笑道:“你这就是气话了,好媳妇我告诉你,她这么干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陶忠说的是真话,她身子垮了,真的要死了。”王东鸣语气平静,似乎在说晚饭吃什么。芬娘听的一呆,她也知道自己丈夫能干,平素事情都交给他。 陶忠卖消息,其实也是卖给了这位大姑爷,芬娘就算之前随丈夫同族内老人频频见面,心中也还有所怀疑,如今听丈夫这么一说,又与林氏平素行事比对一下,也觉得还有道理。 “她只有撑不下去了,才会如此的快刀斩乱麻。至于陶忠,”王东鸣手指竖起来挡住妻子的嘴唇:“你不要管,就算陶忠向着我们,他也是个背主的奴才!我用他,但是瞧不上他,如今他也算是死得其所,权当为咱们大姑娘效忠了呀。” 他呵呵的笑着将话说出来,芬娘一琢磨也真是这么回事,一碰丈夫:“就你聪明!对了,那陶忠就算判流放也好c徒刑也罢,老陶管家那边” 王东鸣搂着媳妇:“我媳妇还是聪明,这就对了,你打发人去探望一下老管家,什么都不必多说。” 贾芬娘这会才开了脸,笑说:“我知道,有时候不说比说还好。”夫妻俩笑得开心,仿佛万贯家财已经落在他们头上了。 清早就辞别母亲带着韩长生c陶厚以及几个小厮出门的贾琰,此刻刚出金陵城,贾琰头一回出远门,他毕竟少年心性。虽说心中沉重,然而还不免有些好奇,东张西望最后问道:“陶叔,咱们往哪走?是坐船还是骑马。” 陶厚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好一会才回道:“少爷,当年我随着老爷往扬州去,都是骑马的。可是您还小呢,还是带着您坐船好。” “陶大叔,哪个快呢?”韩长生看贾琰犹豫,他多问了一句。 陶厚便道:“差不多,反正到最后都得坐船到对岸去。” 贾琰想了一下,拍板说道:“那就坐船,有劳陶叔了。” 就这么定下来,一行人赁了艘船,一路无话往扬州去了。贾琰不是头回坐船,船在运河上,船家又是老手,平稳的很。但是他有些蔫,心中想到母亲就特别的担心,他太知道自己那个好姐姐了。 他的大姐贾芬娘,一直觉得自己母亲鸠占鹊巢,贾琰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听人提起过,父亲当年似乎说假如没有儿子,就干脆让独女招赘。可是不知为何又娶了母亲生下自己,贾琰不太明白大人那些复杂的心思,但是他觉得如果有个弟妹和自己分母亲的话,大概自己也不会很喜欢。 何况他和大姐不过是同父异母罢了,他长到现在,长姐见他从来都是笑里透着假。带着这些念头,贾琰安静的坐在船舱里,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那位堂舅舅和舅母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此去他们真的会帮忙吗?怎么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呢。 不满十岁的少年贾琰,头一次懂了什么叫心中没底c什么叫前路茫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金陵与扬州相距不算很远,贾琰也没一直在船舱中躲着想事。他心思有限,有些事情他更不知道内情,索性不去想,干脆带着奶兄长生钻出船舱站在了外头。 这会已经要到扬州码头了,正值夕阳西下,照着河面似乎撒上金粉,映出万丈光芒。贾琰想起了前年出孝之后,母亲带着他去定林寺看镀金大佛,阳光照下来的时候,那佛身的金光还不如这夕阳映在河上的金光。 不止有金色,还有红色c淡紫c好像还有淡黄色。贾琰盯着看了一会,揉揉眼睛,这天像是他在族学与秉志哥哥一起画画的时候,案上的调色盘。原来真的河面夕阳,与他画的想的,都不太一样。 船家突然喊了一嗓子:坐稳喽,船到扬州c平安! 陶厚上前来扶住了贾琰,两艘船前后稳稳地靠在了码头,船家下锚搭上板子,这才让客人们陆续下船,还要提醒道:客官慢走c小官人小心c慢着点! 贾琰下了船方觉自己有些腿软,至于这是坐船坐的,还是为着即将拜访从未谋面的堂舅舅,贾琰自己都不明白。 “少爷,咱们进城怕是就天黑了,是不是找个地方住下,明儿再去舅老爷府上。您看可好?”陶厚觉得坐了一天的船,让少爷休息一下也好。没想到贾琰人小心急,直接就给拒了。 贾琰说的郑重:“既是来探望舅舅,那自然是早早去了恭敬,再说母亲也交代了。反正我们直接去罢,想来巡盐御史衙门一问便知。”他说着就要往前走,吓得陶厚赶紧跟上来把他抱起来。 “这里这么多人,可不敢让少爷乱走。”说着陶厚招呼伙计收拾东西,“少爷放心,小的当初陪着老爷来过,林家老宅都记得呢。衙门在哪我也知道,长生你随着少爷坐车,咱们走!” “对了陶叔,”贾琰又掀开车帘子:“你是不是先派个人去林家打声招呼,咱们突然上门,怕是不好罢。” 陶厚这才猛然想到,他们出来的太急,也没听说太太派人给舅老爷捎信,他惊道:“少爷说得对,这么上门显着咱们太,那,我让长生带着人去报个信?” 他这么一问,贾琰也有点蒙了,娘也没说该怎么办啊,这他到底平素在母亲翅膀下面习惯了。突然面对自己要解决的问题,有些不知所措,还担心自己弄巧成拙在舅舅c舅母跟前让母亲脸上抹黑 陶厚c韩长生和家中一起过来的小厮都看着他,贾琰回望过去,他们也是一头雾水。本来这趟出门就太突然,他们又是下人,还得让贾琰自己拿主意。贾琰站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咬牙道:“罢了,直接去巡盐御史府上,咱们走!” 这么斩钉截铁,实在是贾琰想明白了一件事,母亲叫自己来,其实是求人的母亲身体撑不下去,让她的独子还找娘家兄弟以求庇护,既然如此还装什么远客上门。求人,还是要有求人的样子。 那副样子贾琰不是没见过,常有族内过不下去的妇孺上门,女人带着孩子,脸上露着难堪的笑。小心翼翼的赔笑说好听话,母亲却不拿大,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那银子把人送走。贾琰不是傻子,他在族学里,也偷听过人家议论,从前还有人说母亲克夫,后来母亲为人实在是宽和,也就没人说了。 呵呵,“宽和”,不过是拿人手短而已。如今这个境况,倒是让贾琰这个太平公子想明白了不少事情,家里的c族里的c学里的那些事情,走马灯似的在贾琰脑子里来回跑。跑的他眼睛发直,面前已经有些昏暗的街道像万花筒一般五彩斑斓。 林家在扬州有老宅不假,可是按惯例,巡盐御史的家人都是住在官衙后头的官邸里的。贾琰上门的时候,林家灯火通明,里外的人进进出出。贾琰叫韩长生:“你去问问,这府里出什么事了?如果有什么喜事,咱们怎么也得做个准备。” 哪里有什么喜事!韩长生白着脸回来:“少爷要不然,咱们还是不要通报了罢。” 贾琰当然要问一句为什么,韩长生小声道:“说这府里的太太好像要不好!”贾琰大惊,可是天色已晚,他们在去找客栈找不找得到不说,如果真的是舅母不好了,明儿再来也没用啊。舅母不好,娘也不好事已至此,如今唯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横下一条心,将名帖拿出来交给陶厚:“陶叔,你去通报一声,就说这府上林御史的外甥求见。” 贾琰看着陶厚拿着名帖往前走,心都提了起来,这样的名门高官,家里又出事,万一不让自己进门怎么办c万一将自己赶走怎么办c万一c万一真的这样,我就c我就下马赖在大门口不走! 反正一定不能辜负了母亲的嘱咐,一定要见到堂舅贾琰打定了主意,要脸干什么,求人别要脸c要脸干脆别求人。贾小爷深呼吸,看着林府的门子往这边看了一眼,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也不知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就见门子结果帖子转身就走,好像是传信去了,贾琰按捺焦躁勒马等候。身边的下人也是鸦雀无声,往林府往来的人总要往自己这里看上一眼,贾琰等着等着,总算见到一个灰白头发c衣着齐整的老者从里面走出来。 贾琰下马,看着老人到了跟前作揖:“老爷请表少爷进去,跟来的人也请表少爷放心,都会招呼好的。表少爷,请罢。” “敢问您是?”贾琰留了个心眼,多问一句:“不知您怎么称呼。” 老者一笑,语气谦逊:“小的只是这府里的管家沈全,表少爷叫我老沈就行,不敢当表少爷一声您。” 贾琰赶紧抱拳:“沈管家,那我的随从们都拜托沈管家了。”沈管家引着贾琰进府,一边招呼林家的下人们招待表少爷带来的人。 老沈一边走一边打量贾琰,看着贾琰看回来,他微笑说道:“表少爷不知道,您生下来的时候,小的还见过呢。” “啊!”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贾琰赶紧说:“我年纪不大,之前父丧,如今母亲才打发我上门。对舅家其实不大清楚,唯恐失礼,沈管家方才我听说舅母仿佛身体不适,不知道怎么样了,可要紧么?” 老沈暗中点头,看这位表少爷没有提前递帖子就知道,怕是三房大姑奶奶那边出了大事,这个时候这么大点的孩子还知道问一句舅母,也算得体了。唉,老沈想到他们林家那位姑奶奶也难免叹口气,那也是个苦命人,早年未婚夫英年早逝。当年三房老太爷老太太还在世,心疼女儿,男方也是讲理的人家,那婚约就不做数了。 可是毕竟死了个未婚夫,三房大姑娘的姻缘就这么卡住了,家中长辈也不愿意委屈了女儿,最后还是他们老爷林海考中举人那一年,金陵贾家外十二房的贾攽公子也考中了举人。只是这贾公子前头已经有过一房妻子,却病逝了止留下一女,又比他们老爷年长。 二人同年又谈得来,一来二去请来回家,三房老太爷就相中了贾攽做女婿。后来三房姑爷贾攽会试落榜,就专心经营家业不再科举,他们老爷则考中了探花又娶了出身荣国府的太太。 因为这两重姻亲的缘故,两家其实一直走的很近。当年老侯爷c老太太在世,三房大姑娘和姑爷也是常来常往,只是他们老爷带着太太一直在京,只有书信往来。而前些年老爷虽然奉旨就任巡盐御史回了扬州,却正赶上这表少爷的父亲—三房大姑爷贾攽病逝。 想着表少爷的年纪,他对舅家并不熟识也实在是情理之中,说起来三房只有一个庶子,没什么本事只能靠着老婆去东南讨生活。如今大姑奶奶若是有事,也只能让儿子来找堂房兄弟了,毕竟这兄弟还是自己丈夫的同年呢。 老沈想到当年大姑奶奶与大姑爷原本极好,可是大姑爷又去了。再联想到如今自家太太也病的不妙,又想到了自家大姑娘,对这位小小年纪的表少爷更是多了几分怜惜。他小心的扶着贾琰上台阶,叮嘱他前几日下了雨,小心台阶滑。 沈管家的善意贾琰感受到了,老人家对他态度好,这让贾琰略微有了些“到了舅舅家”的感觉。心中稍微踏实了一点,却不敢完全放松,贾琰绷着自己的心绪随着沈管家走进了堂舅的书房。 林海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因是个极重仪表的人,看上去也不算很老。头发衣裳都是整整齐齐的,只是脸上露出疲态,想来是太太贾敏病重,让他极为心绪不宁,才疲态外露。看见沈全将一个男孩子引入书房,他这才坐直身子,慈爱的笑道:“这就是阿琰罢!” 人都说娘亲舅大,又是“见舅如见娘”,贾琰现下才晓得为什么。比起族里那些欲壑难填的白眼狼们,这位头次见面,自家太太还病着却依然慈爱温和的舅舅简直是圣人!贾小爷一路上的焦躁不安终于爆发了,他一下跪在林海脚边,哽咽道:“舅舅!” “好好好,好孩子快起来。”林海膝下儿子都没能养活,如今也只有一个女儿如珠似宝的养着。看见亲外甥c又是自己同年好友的儿子跪下,他赶紧将孩子搀起来,亲自为贾琰拭去眼泪:“好孩子,别哭。你到了舅舅家,万事有舅父为你做主,听话啊!快别哭,既到了舅舅家,有话就慢慢说,别急。” 贾琰究竟母亲的书信拿了出来,林海却不急着看信,他先问过了贾琰一整天几乎水米未进。更是不忍心,叫沈全让厨房做些好克化的吃食送来,又让他好好招呼陪着表少爷来的那些人。老沈管家就道:“老爷放心,陪着表少爷的人小的已经给他们安排了热水吃食和住处,厨房那里也让他们煮了杏仁茶和肉粥,就看表少爷喜欢吃哪样,即刻就能送过来。” 林海看着贾琰一身风尘仆仆,小脸上挂着泪痕,叹道:“你听舅舅的话,先随着老沈去吃夜宵填填肚子,然后洗漱休息。你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一早,再和舅舅说,好么?” 贾琰揉着眼睛,点点头:“都听舅舅的!”林海摸摸他的发髻,欣慰的笑了,他方才担心孩子心事重,那样倒不好。如今见外甥听话,也放下心来,亲拉着贾琰的手送出书房,看着他跟沈全走了才回来。 想想又觉得不安心,拿着书信跑到了上房太太贾敏的身边,看着服过药的妻子沉沉睡去。林海捏着堂妹的书信,想到了外甥,心里沉了下来,这就是没爹的孩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妹夫贾攽去世的时候,林海刚刚调任扬州,府衙里头前任的那些烂账不说,对上也要有所交代。他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偏偏那个时候妻子贾敏又有身孕,胎像不好不能远行。对于堂妹夫的丧事,只是派了老管家沈全带人过去为姑奶奶撑腰。 沈全回来的时候还说,姑奶奶和表少爷看着倒还好,林海也知道自家妹子,她身子康健那再没什么可担心的。看着书信里明显笔力虚浮的字迹,林海叹口气,按照这信中所说,贾家这原籍十二房已经有些不稳了。 族里,林海想想自家过去那些亲戚,他们与自己都出了五服,可算是没给他找什么麻烦。贾家这里就加上妹夫贾攽前头生的女儿,那毕竟是正经的原配所出,不比其他。世人虽然更重儿子,可是贾攽那个女儿,好像是嫁给了王子腾的侄子?哪一房来着。 林海揉着太阳穴,怎么也想不起来贾芬娘的女婿是王家哪一房的子弟。嘶,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老爷怎么了?”温柔的声音传到林海耳朵里,他抬头一看,妻子贾敏不知何时醒了,正瞧着自己。 也不叫丫鬟,林海扶着妻子,将软枕垫在身下,好让她舒服些。夫妻两个这才叙话,贾敏就道:“我睡前听见丫鬟回说,表少爷来了,是谁?” “阿清和公赐的儿子。”贾琰的母亲林氏名清,父亲贾攽字公赐,这些贾敏都是知道的。一个是她正经的堂房小姑子,一个是她的族兄,贾敏马上反应过来:“阿琰那孩子过来了!” 这可是正经表少爷,不止是林海的外甥,要是从贾敏那里算起来,也是有家谱可寻的她的族侄。贾敏道:“上回收到阿清那边的信,还是公赐去世,老沈回来也说一切都好。我想想,她们家应该是去年年末出孝,我这半年一向病着,就没顾得上。阿清她怎么了?” 林海长叹一声,本不欲让妻子劳神,可是当年贾敏与林清彼此印象不错,断断续续一直没断了来往。他只好将书信交给了妻子,贾敏看过之后折好书信,沉默良久。她想到了自家的事情,说起来她这病一多半都是愁的。 她与丈夫林海琴瑟和鸣,膝下幼女聪慧可爱,唯有一桩憾事就是没能养下个儿子。原想着妾生子也好,总让林家有后,黛玉也有个亲兄弟。可是妾生的儿子也没养住!贾敏想到丈夫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自己也年纪渐长,日后怕是更无望生子。 只要想到这件事,贾敏心里就和压了块石头似的,一年两年,积郁成疾。所以尽管林海请来了江南有名的大夫,最后也都说“夫人只要心绪康宁,身体也会好起来”,可是贾敏就是 今日看着林清给她的书信和给林海的书信,慈母拳拳之意托付后事了,这不啻于在贾敏耳边敲了一记响锤。林清还有堂兄可以托付,也是信得过贾敏,才会以身后事相托付。可是贾敏自己呢? 如果今天她真的有个好歹,她的玉儿就成了丧母长女,林清已经病重,林家近亲女性尊长眼见无人了。她就只能将女儿托付给母家,可是京中母亲年事已高,两个嫂嫂真是不提也罢,这世道从来对女子苛刻。 她的黛玉啊,到时候,她千娇万宠的娇儿,难道让别人作践了么!贾敏心头一热,坠下泪来。 林海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说着轻轻地擦去妻子的泪水,迭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从前是我心窄了,”贾敏握住林海的手:“我总觉得没个儿子对不住你,担心玉儿一个人日后艰难。越想心越窄,结果身上也常常不舒坦,今日说起阿琰,我才明白,倘若我真的撒手没了,咱们女儿只会更艰难!唉。” 林海反握住妻子的手,他无奈道:“瞧你,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家里几代以来子嗣不丰,我并未因为这个而怨天尤人,只想着好好教养咱们玉儿不是一样的吗?我一直以为你明白,就不会因为这个伤怀,也是我不好,你是女子,原本在这上头也会想的多些。” “如海” “阿敏,不要想那么多,到时候咱们给玉儿挑一个好女婿。女婿半子,他们小夫妻过得好,和儿子又有什么分别呢。倘若我什么都要四角俱全,首先就要想着祖上的侯爵没了,那还不得把自己给为难死。”他将脸上有了喜色的妻子搂在怀里,和他们年轻刚成婚的时候似的,慢悠悠得晃着她。 贾敏笑道:“我可不放夫君去夫婿觅封侯。” 老夫老妻心结解开,贾敏毕竟真真的病了一场,就算现下心结解开,体力也实在撑不住了,她入睡前只记得问了一句:“阿琰的事情怎么办?” 林海道:“放心,我自有安排!” 贾琰这一天也是累极了,沈全将他安排在了前院林海书房旁边的屋子,平日里既是家中来客的时候所住,因此东西什么都是全的,屋子也算有人气,让贾琰住进去正合适。沈全亲自安排了热水让贾琰洗澡去了风尘,厨房就送上了甜粥杏仁茶一类c肉粥并各色扬州小菜,贾琰只是略吃一些,喝了一碗杏仁茶就让撤下去了。 韩长生此刻也收拾好c吃了宵夜跑了看他少爷怎么样了,沈全就指着个丫鬟道:“这是素安姑娘,太太身边的丫鬟,老爷打发她来伺候表少爷。素安,你也不用我多叮嘱,只服侍表少爷好生休息就是了。” 贾琰口中称呼“姐姐”,素安欠身口称表少爷,沈全也就告退了。贾琰示意韩长生送老沈管家出去,然后守在内间外头的床上就行,折腾了一天,贾琰也是累了。 这屋子用的是轻纱帐子,透气还防蚊虫,素安给他取了个三尺长的竹枕,她看贾琰年纪不大,睡凉席怕受凉。只用竹枕抱着睡,取个凉快意思罢了。贾琰就被她服侍着换了衣服,只穿着白棉里衣,上床睡了。 素安为他盖好了薄被,吹灭蜡烛,才靠在了床侧面的榻上,等着贾琰招呼她。 这一觉睡得很沉,贾琰醒来的时候天色微明,他揉揉眼睛自己从床上跳下来,一看榻上无人。还没走到门口,素安就端着水盆毛巾带着小丫鬟回来了:“表少爷快回床上去,别光着脚啊!” 贾琰没那么多毛病,他既不择席c也不挑枕头,只要安心睡得就好。他此刻也是有些睡懵了,光着脚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听素安那么一说还没反应过来,素安干脆过来将他抱到榻上,先毛巾为他擦了脸醒醒神。 温热的毛巾贴在脸上,贾琰才觉得彻底醒过来了,他自己就来洗漱。素安又帮他擦干净了脚,那边韩长生将贾琰的包袱拿过来,为他换了衣服,穿好靴子。 贾琰就问:“素安姐姐,舅舅舅母何时起身,我好去问安呀。” 素安笑道:“如今外头才寅三刻,早着呢。再说近来太太身子不爽,连大姑娘早起问安都免了。昨儿沈管家也说,请表少爷自行用了早膳,等到天亮了再去问安不迟。” “大姑娘?”贾琰想了想:“不知我是该称呼姐姐c还是妹妹?” 素安为他整理好了衣服,回头看着韩长生皱眉,示意他也去换衣服,才道:“表少爷今年还不到十岁罢,家中大姑娘比您小呢,是该称妹妹的。老爷太太膝下也只有大姑娘,您就这一个妹妹。” 贾琰点点头,这就知道了,免得一会撞上,见面出丑怎么办。 早膳还是扬州风味,清淡鲜美,贾琰想着可能要拜见舅母,用的也不多。等到用过早膳之后,素安去上房回来告诉他,老爷太太已经在上房等着表少爷了。贾琰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让素安和韩长生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妥当。 韩长生会看什么,他觉得自家少爷哪都好,贾琰瞪了他一眼:“你倒是说点别的!” 而素安笑道:“表少爷放心,您好着呢。再说老爷太太都是宽厚人,表少爷如此人物齐整,只有欢喜的,您快随我去就是了。” 贾琰深呼吸跟着素安往后院正房去了,韩长生跟着他只能到二门外,没办法,他年纪已经不算小了,等闲是不能进后院的。 贾敏捧着热茶,脸上满是笑容,比之前几日简直是判若两人。她与林海坐在上首,等着孩子们来问安,林海看着妻子仿佛要大好了,心中也全是喜悦。 “这就是表少爷吧?” 往上房去的路上,贾琰跟着素安遇上了一队人马,真的是“一队人马”,中间围着个怀里抱着小女孩的中年女人。 素安赶紧低头:“王嬷嬷,这位就是金陵来的表少爷。” 王嬷嬷颔首,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女孩子:“大姑娘,这是,”她话未说完,女孩子就喊道:“哥哥!” 这声音听着有些中气不足,贾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大眼睛,精致的小脸上带着笑,正好奇的看着他。 “嬷嬷说,哥哥一来,娘看见哥哥病就会好了!”这小姑娘正是贾敏与林海的独生爱女—林黛玉,可是这话一说差点没给贾琰吓跑,我什么时候还有百病全消的本事了!他震惊的看着王嬷嬷,王嬷嬷也是一脸苦笑。 她家大姑娘,完全不记得昨晚是因为她自己哭了,王嬷嬷为了安慰她,才找了个理由说:表少爷来了,太太见着娘家侄子就都好了! 素安带着贾琰与王嬷嬷一队合流,一起去了上房,黛玉还是好奇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一号的小哥哥。等到黛玉看见母亲脸色大好,已经能坐起身了,更是高兴道:“哥哥果然能祛病吗!” 林海顾不上女儿奇怪的话,先让外甥来拜见舅母。贾敏看着穿着月白色小袍子c勒着鸦色腰带c脚上小皂靴的贾琰,明明也是个被母亲呵护得很好的小男孩,却没有什么脂粉气,显着英气勃勃。 她一看就觉得喜欢,等到贾琰大礼拜见舅母之后,贾敏赶紧让人将他扶起:“我的儿,别多礼了,快过来!” 这厢她将贾琰叫道身边,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那边林海抱着女儿问她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王嬷嬷就上前来禀告一番,如此这般,听的林海c贾敏哈哈大笑,贾琰看着黛玉也是觉得哭笑不得。 结果靠在父母身边的黛玉,将脸埋起来,她不好意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听你母亲说过,你也读着书呢?读书好,现下在读什么?”贾敏让贾琰坐在身边,细细问道。 贾琰恭敬道:“外甥已经能背四书了,五经中只能背诵《诗三百》与《尚书》,礼记和易经能背多半,只是不很懂。” 林海也看过来,以贾琰还不满十岁的年纪,看来阿清对儿子的功课抓的很紧。他升起了考教之心,却晚了一步,贾敏先问道:“子贡退,言游进曰:敢问礼也者,领恶而全好者与?这句话出自哪里?” 贾琰想了一下:“出自礼记,仲尼燕居。” 贾敏又问道:“能背么?” “能!”贾琰深吸一口,往下背:“子曰:然。然则何如?子曰:郊社之义,所以仁鬼神也;尝禘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乡之礼,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子曰:明乎郊社之义c尝禘之礼,治国其如指诸掌而已乎!是故,以之居处有礼,故长幼辨也。以之闺门之内有礼,故三族和也。以之朝廷有礼,故官爵序也。以之田猎有礼,故戎事闲也。以之军旅有礼,故武功成也。是故,宫室得其度,量鼎得其象,味得其时,乐得其节,车得其式,鬼神得其飨,丧纪得其哀,辨说得其党,官得其体,政事得其施;加于身而错于前,凡众之动得其宜。” 林海突然开口道:“也还罢了。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往下背。” 贾琰赶紧回想,道:“这是论语子张篇。 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 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 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屋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少年的背书声,等到林海喊停的时候,黛玉先拉着父亲的袍角道:“哥哥好厉害!我才能背过四书。” 语气真诚,把贾琰弄了个大红脸,这小妹妹起码比他小三岁多,人家都能通背四书了。贾琰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说:“我c为兄只是年长于妹妹,等到妹妹和我一样大的时候,一定能比我背的书多。” 林海失笑,看着外甥道:“君子有三变,能解吗?” “嗯,外甥可以试解。”贾琰也明白这就是一场考教,他规规矩矩地站着道:“子夏前面说的是君子与小人的不同,小人文过饰非,遮掩自己的过错,而君子错了就会承认错了。下面是说君子三变,说的是一个人怎么样才能算是君子,最初见到君子会认为他庄重,等到稍有深交就会觉得他是宽厚温和的长者,再听他讲话,就会发现他的话深刻又严肃,绝不轻浮。外甥觉得这讲的是识人c也是修身。” 贾敏看了林海一眼,似乎在问“如何?”,林海满意的笑了,这才对贾琰说:“你母亲的意思是想让你拜我做师傅,随舅舅学习,你自己怎么想?” 贾琰没想过,他这十年来都是父母教养,该识字就识字c该念书就念书。父亲去世之后,虽然在家守孝,可母亲林清也没有耽误他的学业,但是贾琰也只是被母亲叮嘱好生念书,将来如父亲一样考个功名。更多的还是让他注意身体,一张一弛。 他也从来没有正经的拜过师傅,但是贾琰明白天地君亲师这个道理,他马上明白了母亲的意图,迅速站在厅中跪下道:“外甥愿意!给舅舅c不,给师傅行礼了!” 贾敏让人将他扶起来,这回把贾琰拉到面前道:“好生和你舅舅学,你舅舅可是考过探花的人呢!” 探花!一甲第三。贾琰惊讶的看着舅舅林海,居然这么厉害啊!林海虽然已经离开考场几十年了,看见外甥这样的眼神还是不免自得,捋着胡子道:“我先为你划下功课,你安心留下学习,听你母亲的意思,她是要来金陵的,等她来了,再亲自带你来拜师。” 贾琰道:“外甥明白,都听舅舅c舅母的安排。” 就这样,贾琰在林家住下,打发家人送信回了金陵,告诉母亲自己一切都好,舅舅舅母慈爱,对自己关怀有加。韩长生和陶厚在扬州陪着他,也请母亲放心等等。虽然头次出远门,可是林海c贾敏夫妻对真是好,对于贾琰来说,基本等于换了个地方住。 反正在家他也是早早就自己一个院子的,母亲对他虽然疼爱非常,但是也格外注意要让贾琰有男子气概。毕竟贾攽去世以后,林清很担心自己独自抚养儿子,把儿子养的脂粉气十足。因而,贾琰偶尔想家是真的,但是也没有特别伤怀难过。 林海知道了外甥的学业进度,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每日就让贾琰跟着黛玉现在的师傅贾雨村读书。他自己下衙之后,就让贾琰跟着自己练习写应制诗c练字,还有就是与他分解文章,同时开始教贾琰试着自己写文章。 对自己外甥自然是倾囊相教,而堂妹林清眼看着要撑不住了。如今就需尽早让贾琰自立,这才是最紧要的。什么叫自立?对于他们这样出身的名族后裔来说,要么你身有爵位c要么有功名,这就是自立了。 贾琰是个挺聪明的孩子,之前虽然没有自己的师傅,但是幼时父亲为他打的根基牢固。母亲教导的也很严厉,学里教师虽然只能算是开蒙,虽然不是名师,不过也没有委屈了他。林海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外甥的记性着实好,悟性也不错。 科举应制这回事,除了写文章的本事,运气也很重要。就比如林海自己因为出身列侯之家,当年父荫直接去考了举人,一路顺利。 可是如贾琰的父亲贾公赐,就是一路考上来,却死活在乡试上考了两回,最后倒在了会试上;又比如林海的另一同年陆子悟,也是当地的才子,却考举人屡试不过,最后捐了个监生应考,偏偏考中了二甲第一—堂堂传胪,如今还做了国子监祭酒,也没耽误当官报国。 所以,林海笑着对小外甥道:“科举这回事,既是为了立身,那就要求稳。除非考官格外的有喜好,否则不太会黜落文风平稳c叙述细密的好文章。”毕竟是为了考试,科举和做学问还不同,根本就是两回事。 贾琰只是半懂,不过林海也不着急,就算从童生试开考,十三c四岁的时候正好,现在他没考过,体验也不深,不明白不奇怪。死读书是没用的,就算贾琰将来只要功名不做官,他总要打理家业吧?总要和人交往,处理各种关系吧。 需知想做富家翁也不是容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破家县令c灭门令尹啊 林海温和的拍拍他的肩膀,去见见贾师傅吧,贾琰接过林海为他划好的书,行礼告退。他心情不错,林海为他规划的课业并不很忙,现在教黛玉读书的师父也姓贾,名化c字时飞。也是从前的官员,后来不知何故弃官不做,这才被林海请来教导女儿读书。 贾琰挺喜欢这位贾师傅的,只看他早前教黛玉读书,却完全不因为学生是女孩子而敷衍。不过贾琰也明白,毕竟舅舅在后头看着呢,纵然有心等闲之辈也不敢妄动。只不过,贾雨村居然为表妹好生讲解经史,这也的确是兢兢业业了。 而最近加上了贾琰,贾时飞的心情却有了些变化,当然他也是好好指点了表少爷的学业。就是听说了表少爷的身世有些别扭,世道如此,没有办法。贾时飞点燃蜡烛,翻了翻贾琰递上来的文章,唉,这就是差距。 这个小孩子因为出身的缘故就能拜入前科探花c巡盐御史的门下,而对自己这种贾氏一族的远房支脉,连金陵十二房都不算的人来说,也只能给盐政老爷家的幼女启蒙读书了。起复之路更是遥遥无期,贾时飞放下本子长叹,难道我这一生就要如此了么? 黛玉最近过的很愉快,母亲身体眼看着大好了,父亲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自幼读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都是阿琰表哥到来以后的事情,以黛玉的年纪,自然会对表哥感到亲近。 她最近还对志怪小说感到了一些好奇,这世上真的有福星存在吗?她盯着贾琰研究了好几天,甚至还当面问了一句,吓得贾琰跳起来。贾小爷并不想自己变成表妹的研究对象,那个探究的眼神太诡异了,哪怕来自于一个五岁多的可爱女孩。 虽然这个妹妹的眼神偶尔有点小小的诡异,问出的问题有时候也会让贾琰无法回答,明明比自己小四岁,还能通背四书但是总的来说,这对认识不久的小兄妹相处的还是很不错的。 贾琰自然是英俊小少年,很有哥哥的样子,而黛玉更是可爱在这个连选官都要看长相的时代,长得好就是会占便宜。于是,小小的黛玉在头次学做女红之后,就将自己亲手打的络子送给了父亲c母亲和阿琰哥哥。 阿琰哥哥得到的是一只“勺子”,不止他,连贾敏都很意外,为什么要送勺子啊?她温柔的问女儿,得到了一个答案,这是黛玉唯一能想到和“星星”差不多的东西了,勺子北斗七星就是勺子形的嘛。 笑声中,贾琰将勺子挂上了自己的配饰,好好配在腰间。又正正经经的作揖道:“谢谢妹妹!” 黛玉现在也很大方的回礼:“兄长客气啦!” 贾小爷的扬州生活眼见着是过得不错,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世上总是乐极生悲的。送信回金陵的家人回来了,带回一个消息:主母林氏请兄长派人随儿子回金陵,长女贾芬娘和女婿王东鸣纠集族老,如今林清克扣嫁妆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自己将死,要请兄长做主,为儿子做好安排。 林海捏着书信,眉毛锁的死紧,这些人当林家无人了么?究竟想要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林海先和妻子贾敏商量了一下人选,林海道:“我为盐政,无旨不能擅离,我想让老沈带人走一趟。还有孙景凌如今在金陵做知府,我手书一封,请他出面做个见证,想来能够顺利解决。” 孙高字景凌,是林海同门师弟,他们俩的座师就是已故太子太傅c赠太尉c金紫光禄大夫c当今端平皇帝的帝师c故首辅梁鸿广。孙景凌比起林海与老师还要更近一层,他跟着梁鸿广学习《左传》,乃是梁首辅的入室弟子。 林师兄c孙师弟一向处的好,孙高两年前调入金陵做知府,第一时间就联络了师兄林海。 贾敏想了想,这也很妥当了,不过“不如请雨村先生也跟着去。” 林海道:“贾时飞?你怎么哦,夫人高见!”林海马上明白了贾敏的意思,老沈毕竟是林家奴仆,哪怕他是管家;景凌身份又是朝廷命官,请他做个见证可以,处理琐事就不合适了;而贾时飞是林家西席,正经的进士,做过朝廷命官,由他出面来应付十二房的人,不会怯场c更不会低了身份。 “我去与时飞打招呼,”这些人选问题妥当了,林海安心不少,转而同妻子抱怨道:“你说那大姑娘在想什么!阿清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你也知道她因着头次婚约不成,特别重视名声,她干嘛苛待一个女孩子呢。更奇怪的是那女婿也跟着胡闹!” 当然还有十二房那群昏聩之徒,只是林海看着妻子的面子,不好出言指责。 贾敏叹息:“你我夫妻,有什么不能直说的。照我看,那十二房的族老也是昏了头!如果他们有一个人秉公说话,呵斥那大姑娘和姑爷,难道事情还会弄成这样?让阿清不安到了将阿琰送到咱们这里?” 贾家十二房是个什么德性,只看多年来贾敏只与贾攽c林清夫妻俩来往,就可见一斑。林海虽然碍着面子不好说话,贾敏却全无顾忌。她道:“再者说,那大姑娘的姑爷虽是金陵王家的偏房子弟,可听说在那王子腾跟前很过得去。如今王子腾做着京营节度,自然是水涨船高。” 林海这会才想起了那大姑娘嫁给了王家,这桩婚事还是贾敏嫁给他之后的事,他劝贾敏:“夫人也不要生气,王子腾的确是仕途顺利,王家人胆子又大,想着继母幼弟,大姑娘想从娘家弄点东西。胆子大的人敢这么干,倒也不奇怪。至于十二房那边” “他们无非是被惯的心大了,说到底不止十二房与京中府里关系远了,就算是十二房之间,比如阿琰吧,到了他这一代,和十二房的亲戚也都出了五服。”贾敏叹道:“大概也是想到了公赐去世,阿清掌家,离着阿琰当家还早,自然是挤兑孤儿寡母的银子,能挤一些是一些,哼!” 这些林海也都猜到了,就是胆子大的人c和贪心的人碰到了一起,一拍即合。阿清又要名声,又碍着母子孝期刚过,原本也可以徐徐图之,谁知道林清又病的严重。这么一来,各路的牛鬼蛇神,连家中奴仆都要闹起来。 “也亏得妹妹管家管的严,”林海突然道:“否则,唉。家族家族,守望相助还好,倘若不能反扯后腿,真是” 贾敏就拉着林海的袖子:“老爷可得好生保养,就当是为着我与玉儿娘俩,你要是有个好歹,可让我们怎么办!” 林海拍拍妻子的手臂,没有说话,好一会才道:“若是那王家小子就跟着媳妇裙角转,而那大姑娘铁了心不让继母幼弟好过,这种可能倒也有只是,因为什么呢?” 贾琰站在舅舅面前,他就要回金陵了,临走前来听训。 林海道:“我也没什么多嘱咐的,你是个妥当孩子,可是舅舅有个问题,你也不必急着回答,路上好好想想。阿琰,你还小,如果有人和你胡搅蛮缠,你一定会吃亏。而你母亲呢,身体也扛不住他们来来回回的闹事。你想,怎么才能让自己抓住主动权,尽量少吃亏呢?还有,这本史记,你路上看,尤其好好读一读我为你划好的章节。” 贾琰双手接过书,就与林海道别,又去内院见过了舅母和小表妹黛玉,就此离开了扬州。他走了,黛玉才问母亲:“娘,阿琰哥哥还回来么?” 贾敏搂着女儿叹道:“娘倒是希望阿琰哥哥和你堂姑一起回来。” 这一路上,贾琰坐在船舱中,就读了一遍史记中舅舅为他划的章节。是第十一篇—《越王勾践世家》,是卧薪尝胆c是三千越甲可吞吴!贾琰捏着书,舅舅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让他忍耐c卧薪尝胆吗? 可是,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吧,贾琰觉得,好像还不至于?得了,还是再读一遍吧。 贾时飞对林海请他陪着表少爷去金陵这件事非常激动,这是林海信任他,才将家事托付给他。这趟走的好了,妥妥当当的将事情办明白,自己就算请林海为自己谋起复,也更有底气了不是。 他在船上,表面上撑得住,心中却在琢磨自己到了金陵要如何表现。正好他还受托去拜会金陵知府孙高,也得在孙知府面前表现一下。士林皆知,孙景凌乃是梁鸿广老太傅的入室弟子,名望甚高啊。 而沈全的心思就简单多了,就是按照老爷的叮嘱,好生帮着姑奶奶c表少爷处理好一摊子事情。到时候看姑奶奶打算怎么办,他老沈听命就是。就这样,依旧是一整天的水路,贾琰在城门关闭之前,带着一大帮人回到了金陵家中。 孙高下衙回到后院,夫人赵氏就迎了过来:“快将温毛巾拿过来,快帮老爷把官府换下来,看看出的这一身汗。” “夫人c夫人呐,”孙景凌笑说:“我就这身体,一到夏天就止不住的流汗,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你还哎哟。” 赵氏看着左右忍笑的丫鬟,轻轻地用手指捅了一下孙高的腰眼:“老爷又胡说!”帮丈夫将衣服换好,夫妻二人相对而坐喝茶乘凉的时候,孙高问道:“对了,钟儿呢?咱们丫头呢。今日我下衙算是早的,怎么没见阿钟和妘丫头过来。” “今儿,阿钟要去碑林临摹,妘丫头闹着也要去,兄妹俩还没回来呢。想是阿钟带着他妹子在外头多顽一会,我让他们带着二十几号人,不要紧的。” 孙高点点头:“嗯,临摹习字嘛。阿钟知道好生带着妹子,又有那么多人就没事。哎呀,妘丫头还小呢,以后再大一些,就不能随便出门喽。再大点,就又得嫁人了”语气惆怅,听的赵氏一笑。 “那就请老爷好生看着,若有神童啊c英才少年不妨为咱们丫头盯着点。”赵氏调侃丈夫,又想到了另一桩事情:“对了老爷,您下衙之前,刚有人来递过帖子,说是扬州林盐政家的西席代盐政大人来探望老爷,先送上拜帖,明日来拜访。” 孙高惊讶道:“如海兄!如海兄怎么突然让西席来看我,有什么事写封信不就行了么?” 赵氏道:“想来就是打发人来探望?反正不会是公事,老爷也不要紧,等明儿不就知道了。” 孙高这才无话,夫妻俩相对喝茶,没过多久一双儿女也回到家中。他们夫妻有二子一女:长子孙钟已经十一岁了,跟在游宦的父亲身边读书;次子孙钊八岁,在祖父母膝下承欢尽孝;而小女儿孙妘刚满五岁,是赵氏跟着丈夫游宦在外的时候所生,自然就跟在父母身边。 孙妘被哥哥牵着手,小心的领到了上房给父母请安,孙高一看许是为了方便,女儿一身男孩子的打扮,头发梳成两个小髽鬏。孙妘兴冲冲的投入父母怀中,高兴的给父母问安,然后掰着手指讲哥哥带着她看了什么字c又吃了顽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孙钟则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而后站在一旁看着妹妹撒娇,孙高抱着女儿问道:“今日习字如何?待会将你写的字拿来我瞧瞧。” 孙钟应是,赵氏将女儿交给奶娘去梳洗换衣,又打发儿子也去换衣服,然后一家子准备用晚饭。 这一家人其乐融融,贾琰那边就有些愁云惨雾了,他走的时候母亲还能坐起身。如今已经是不能起身,眼看着病势沉重,贾琰偷偷向奶娘韩冯氏问过,金陵城有名的大夫都请过了,大夫已经暗中告诉她可以操办后事了! 贾琰到家许久,林氏方醒,她近来就是这样昏昏沉沉有时候不自觉就睡着了。急着叫儿子回来,也就是以防不测。强撑着看了书信,又得知林家西席陪着儿子一起回来,便一定叫人与自己换了衣裳,在正房隔着屏风见了贾时飞。 “兄长既请先生过来,我母子也要托赖先生了。”林氏道:“家中情况,想来兄长应与先生分说一二,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这一段时间以来,族里的人陆续开始上门,有借钱的c有舔着脸想要在家中铺子上掺一手的c也有女眷来旁敲侧击问林氏贾琰去了哪的。林氏并没有将儿子去找舅舅的事情说出去,原本她想能撑一阵是一阵,也让那位大姑娘自己跳出来。 没想到贾芬娘出嫁之后真的长进了,看来王女婿教的好,这次倒没有第一时间跑出来张牙舞爪。 贾时飞就道:“在下虽然略知一二,可是不晓得姑奶奶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这不同结果,有不同的办法,最后还是要看您自己的意思和这事情的情势。” 林氏没有如从前一般将儿子打发走,而是留他在身边,正房内还有韩冯氏与两个大丫鬟。林氏就道:“不瞒先生,这原本是件家丑,可是我只能多活个一月半月,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既然兄长相信先生,那么我也信先生是位君子,便将此事告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贾琰活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出生简直是九死一生的惊险,他大姐在他未成出来之前,就试图把他弄死 林清接着道:“就因为大姑娘觉得,老爷娶了我,又要再生孩子,她就没有了招赘的可能,于是几次下手不成。老爷当时也是因为此事愤怒不已,没有办法就把她送到了庄子上,等到阿琰生下来。原想着她静静心就好了,谁知道,心性扭曲了,谁也没有办法。后来老爷病了,为了阿琰着想,就找了王家旁系的孩子做姑爷,将大姑娘嫁了出去。” 贾雨村听的叹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就道:“在下明白了,姑奶奶的意思是说,假若您有个万一,大姑娘是万万不会放过表少爷的。双方积怨已深,对吗?” 林清看着屏风上的画像,恍恍惚惚的,居然转眼这么多年了。好一会才发现儿子贾琰拉着自己的袖子,贾雨村正等着她的回答。林清就说道:“正是,先生有什么良策吗?” 贾雨村可不是腐儒,只会读书的笨蛋,他是两榜进士c是做过官的人。虽然因为太过恃才傲物,上上下下的人缘没处好,最后落了个革职的下场,可是经历阅历都在那里,他略一沉吟就道:“姑奶奶,在下就说说,倘若有不对的地方,姑奶奶就指出来。” 看林家姑奶奶没有其他表示,他才道:“请恕在下直言,以如今这十二房c和您与表少爷母子的形势,也为了日后表少爷的前途声名,其实您只有一条路,就是‘仗义疏财’。” “雨村先生,”贾琰插言道:“母亲对家中亲戚各人等一向慷慨,还要如何仗义疏财呢?” 贾雨村笑了:“表少爷,嗯,要怎么说呢。这么说罢,假如表少爷爱吃糖,是每日给一颗,你记得牢;还是某一日给你一大堆,你记得牢呢?” 贾琰一愣,他有些明白了,一点一点的给好处,只会让人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而如果在一个特殊日子给的很多,那个日子会让很多人记得。从未有人给他讲过这些啊,贾琰咬着嘴唇,作揖道:“请先生继续说。” 贾雨村接着道:“为今之计,下策c中策就不说了。只说上策,姑奶奶先下手为强,在您还撑得住的时候c族人愈发过分之前,请金陵孙知府出面作证,拿出银钱,不是周济族人,而是置族产c资族学,这样您就站在了高处。 而后趁着这个功夫,拿出个千的银钱给大姑娘,就说是您身子不成了,给她留下些念想,呵呵,真有骨气就不要了嘛。只要她拿了,就落了短处。这样,对您c对表少爷的名声无碍。您毕竟日后要看表少爷,日子长着呢。。” 这话入情入理,说到了林清心里,她自己看重名声,她更看重儿子的名声,并不愿意弄得太出格。陶忠毕竟是奴仆,说句实话,死活不过是主人一句话的事情。可是大姑娘也好c贾氏族人也罢,都不能任凭林清一句话就随意处置。 “先生所言甚是,”林清就道,“天色已晚,先生也请早些休息。家中之事c这孩子,还要仰赖先生大才。” 贾雨村连道不敢,见林氏无话,这才离开了上房。贾琰代母送贾雨村离去,回来就看见母亲已经被奶娘和丫鬟们扶到了榻上,他快步过去:“娘!” 林清勉力冲着儿子笑道:“娘不要紧,坐过来和娘说说话罢。”贾琰坐在她的身边,林清无限遗憾的抚着儿子的发髻,不能看这孩子长大成人娶亲生子真是太遗憾了,她笑道:“别被娘说的事情吓着,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怒爱恨。” 贾琰的眼泪落下:“我明白的娘,再说还有舅舅舅母肯为我们做主,总比连着都没有的人幸运多了。您好好养着,一定会好起来的,儿子还没好好孝顺娘呢!” “别哭,”林清狠下心不去看儿子:“娘已经将这家中的产业划好了。老沈管家和雨村先生在,他们会帮你筹划好。娘会让你那个姐姐有短处,不让她对你有影响,你将来也要好好和舅舅过日子,好生上进,知道么?” “我明白,”贾琰使劲将眼泪憋回去:“娘,族里的人平时都还好啊,他们真的会把我们逼的走投无路吗?” 林清苦笑,他们当然能,对付孤儿寡母,手段多了! 王东鸣最近忙着替堂伯父王子胜跑腿,这一日她回到家中,贾芬娘就赶紧迎上来:“大爷,琰哥儿回家了。” “哦!”王东鸣略惊讶,这段时间他们想尽办法也没弄明白林氏让贾琰去哪了,甚至请族老家的太太去问过,没用!那个女人的嘴可真够紧的,“知道他去哪了么?哎呀,其实去哪又有什么打紧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贾芬娘揉着帕子,恨道:“我告诉你,人家去舅舅家了!还带了一大帮人回来!” “舅舅?”王东鸣停下了换衣服的手:“是姑苏林家的舅舅?带来一大帮人,那就是林盐政家里了哎呀。” 贾芬娘看见丈夫若有所思的样子,上去推推他:“要不然,咱就算了?我虽厌烦那对母子,可是也不愿意你担风险,咱们才是一家子不是。” 王东鸣让媳妇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不要紧咱们还是得想点法子。不瞒你说,二伯父想提携我才让我跑腿跟着掺和族里产业的事情。虽说二伯父什么都不缺,可是咱们做晚辈的,逢年过节总要孝敬一二。可这家里的进项都是有数的,除非c除非能再弄一注银子” 贾芬娘心里剧烈的跳动起来,她明白丈夫的意思,家中的银子也够。可是家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放着银子不动,能从别的地方弄银子来送礼,那自然是好的。谁会嫌银子烧手呢,她就道:“那这样,我也不管那么多了,改日我去那边看看,跟着四房老太太一起去!” 四房老太太,乃是惦记着贾琰家业的主力军,很快这几个女人就上门了,贾琰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不要脸。 贾芬娘打着探望弟弟的旗号约上了四房太太,然后又带出了四房老太太。三个人到了贾琰家里,贾琰看着母亲已经难起身了,真想干脆让人回绝她们算了!林清却道,来者是客,何况她们来了也不是坏事。 做梦天上掉馅饼的三个人没想到,林家的管家就在这里,而林清直接抛出一个大爆竹:“我是打发琰哥儿去他舅舅家了,他舅舅正任着盐政,老爷去了,家中的产业愈发收益不好。我打算带着琰哥儿去投奔他舅舅。” “不行!”果然,贾芬娘一听这还了得,屁股想被谁给踹了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站在母亲身边的贾琰嘴上挂着笑,问道:“大姐这是何意?怎么,我们母子还不能投奔舅家了么?大姐已经出嫁了,连这也要管不成!” 林清不等旁人说话,就道:“琰哥儿,你是读书进学的爷们,怎么也来掺和这个!你姐姐当年也是你父手把手教着读过书的,怎么会不明白道理,下去随先生读书去罢。”绝口不训斥儿子,贾琰也就就坡下驴,团团一揖扬长而去。 气的贾芬娘脸色发白,四房老太太看她这副样子,心中暗道真是没用。四房太太赶紧出面打圆场:“哎呀,咱们琰哥儿出门一趟,脾气也是大了呢。” 林清冷笑,把玩着手中的绣帕:“没法子,我们孤儿寡母的,他舅舅告诉他说要做个男子汉,可不是得脾气大些么。”噎得四太太说不出话来,求助的看向了婆母。 四房老太太这才沉声道:“侄媳妇,不是我说,这家里的产业将来可是琰哥儿的,他还小呢,你是他娘可不能随便说卖不卖搬不搬的。我那侄子在世的时候,也没说过搬走,这是一族聚居的地方,怎么可以说来就来c说走就走!” “就是!爹在世的时候,一直帮扶族里,什么时候也没说过要走!”看见有人帮腔,贾芬娘来了精神,“太太,可不是我说,您这放话要搬去琰哥儿舅舅那边,谁知道是不是想” 她说的意犹未尽,林清看着她就提老爷不值,临终前还担心这个女儿犯糊涂过得不好,现在看来也的确毫无长进。林清根本搭理她,只对四房老太太说道:“您这话说有道理,所以我已经请兄长家里的西席先生和管家老沈去下帖子了,请金陵孙知府作证,三日之后,遍请长辈族老,我有话说。” 这就算是通知了,贾芬娘滑座在椅子上,完了c难道就听林氏又加上一句:“自然也不会亏待大姑娘的,毕竟论起来林家与王家也算亲戚。哦,大姑娘怕是不晓得,回去问问姑爷,姑爷也不知道就问问长辈罢,比如王节度。” 说完,她也懒得再留什么面子,直接端茶送客,将三个女人请了出去。跟她们说没用,重头戏还是这族里的男人!就看贾雨村c老沈管家办的如何了,林氏撑着额头,希望一切顺利。 其实贾琰说得对,他们母子的确是幸运的,姑苏林家的招牌c林盐政戳在那里,盐政太太又是京中荣国府本家嫡支的千金,这族里敢瞎咧咧c拉硬屎的还真不多。大多数人一听来意,也就认了这个招呼,预备着三日后的族中见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多亏了贾敏提到请贾雨村陪同,这一向与孙高见面也好c与贾氏十二房族人打交道也罢,都多赖他前科进士的身份。到处为人所尊重不说,连孙景凌在与他见面之后,都连连对着夫人感叹如海兄好眼光。 学问扎实c不拘谨c心性豁达,又熟知庶务,这样的人物请来做师傅,足见林海对女儿真是下了大功夫的。 赵氏却不太以为然,她虽然也教导幼女读书,却只是想着女儿不做睁眼瞎便好了,她道:“林盐政与夫人膝下无子,自然功夫都用在了女儿身上,可是将来女儿能为他光宗耀祖不成!还是一场空。” 孙高看着妻子,动动嘴想说什么,看着身边的丫鬟却又没说出来。等到晚间只有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的功夫,孙景凌才道:“夫人,白日里你说林师兄为女请师傅那句话说错了。”有道是堂前教子c枕边教妻,他也要为妻子留□□面。 赵氏不解,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她觉得自己说的挺在理的。又不是刻薄了谁,只是说了个事实嘛。 孙景凌没有生气,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他这个妻子打理家务c出外应酬哪里都过得去,但是究其内里还是不足。赵氏是孙景凌之父旧友之女,两家通家之好才为孩子们早早定下姻缘。 可是赵氏家族只是普通乡绅人家,孙景凌当年在梁鸿广老首辅手上得中二甲第五名,当时恩师可是想将孙女嫁给他的。孙景凌虽然接受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但是心中不是没有遗憾,因为在很多问题上,他的妻子认识不足。 “你想过没有,如海师兄一切顺利的话,早晚会被调回京中。”孙景凌心中叹气,为妻子分说:“今上同老师感情甚深,林师兄又是当年的探花,名动一时。从翰林院出来就做了御史,后来因为在户部习学的好,才被放了盐政。” 赵氏翻身瞧着丈夫,疑惑道:“所以呢?” “所以,将来师兄早晚会入主户部。”孙景凌道:“然后入阁做计相。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林家祖上是列侯,开国的功臣。有没有儿子,都不会妨碍林家姑娘的姻缘前程。” 赵氏却道:“那老爷你还是那梁首辅的入室弟子呢!将来老爷的前程岂不是更好。” 孙景凌觉得有点累,可是自己的老婆,该说通的事情必要说通,要不然耽误事,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你先听我说完,林家姑娘将来前程好,那么她要操心的就绝不是丈夫养了几个小妾c有没有外室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像这样的女子,将来要操心的是如何辅佐丈夫c如何来往应酬c甚至是如何与宫廷之中打交道。” 他终于讲话说明白了,赵氏再笨也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因为面对的情况太复杂了,所以林盐政才需要为自己女儿请一位正经进士回来教习。一般二般的老师,是没法教导她们那样的千金小姐的。 赵氏这会知道着急了:“那c那咱们妘丫头怎么办啊!我会不会把她耽误了,哎呀,大哥儿跟着你念书,要不然让咱们姑娘也跟着你读书!” 孙景凌笑叹:“别着急c别着急啊,妘丫头很好。就像你说的,她不必科举,那读书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愿意太早拘束了她才延后的。” 赵氏这才放心,她是亲娘,万事自然只希望女儿好的。现在明白过来,自然是觉得以后儿女之事玩不可胡乱做主,要多听听丈夫的。 贾时飞离开府衙,对今日的会面也感到颇为满意,从前他就是太傲慢了,现在能结一份善缘c就要结一份。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想着自己将来哪怕不做官也可以去给哪位大臣做个幕僚,贾时飞心中也舒服不少。 至于金陵这十二房,贾时飞嗤笑,幸亏当初自己没有跑来和他们拉亲戚。就这种鼠目寸光c贪得无厌,毫无见识的一帮人,这十二房也是真不成了。前一天晚上,贾时飞给林姑奶奶出主意说的资助族学,原本就是那么一说。 这两日探访之下才知道,这金陵十二房虽然靠着京中宁荣二府还撑得下去,可是族学c族产真是一塌糊涂,京中似乎也不太管这边。受人之事,自然要将事情办好,这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贾时飞愉快地回到了住处,准备三日后收拾这帮蠢货! 三天时间很快,贾琰在这几天才知道,当初他去舅舅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将家中产业整理的七七八八。贾琰父亲留下的财产,铺子什么还是小头,大头是他名下的土地和家中的古玩字画。 而铺子已经被林清尽快脱手了,至于古玩字画都已经收好,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嘛。至于土地,林清也没有犯难,一些好出手的庄子早就卖了,而剩下的,正好给族里。 就算是仗义疏财,林清也不打算真的让自己儿子吃亏,让旁人占便宜。 这次见面是在贾氏一族的家庙,林清依旧在屏风后头,这次贾琰站在了台前。他依照商量好的话,口齿清晰明明白白的将地契和银票都拿了出来,当着族老们的面放在了中央。 虽然族老们嘴上说着你们母子不易c你们母子艰难c你们母子也要傍身,可是伸向地契银票的手可一点都不慢,全然看不出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贾琰冷眼旁观,对这些所谓的族老长辈也冷下了心,一帮什么玩意。 十岁的贾琰又拿出了另一沓银票,说是请姐姐姐夫过来,请长辈们做个见证。 贾芬娘觉得自己委屈大了,这可真是嗟来之食!那个女人要死了还要让儿子恶心自己一把,什么“身体不好,提前给大姑娘留个念想” 我呸! 谁要你的念想,贾芬娘使劲儿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我这拿的是我父亲留下的钱!她这种心情,王东鸣暂且顾不上,他忙着查看这几千两银子,高兴的想着二伯父的礼物总算有着落了。 事情顺利的超乎想象,连贾时飞都有些意外,居然真的这么好打发!对这些所谓“公府族人”的鄙视更近了一层,待事情了结,贾雨村就和管家沈全商量,问问姑奶奶是不是真的要去扬州。 却不想,苦苦支撑到了这个时候,总算是了结这些烂事,打消了族人念头的林清,终于撑不下去了。自族内见面之后,林清就开始卧床不起,自然也无法起行。 眼看着要到中秋节的八月初三,贾琰跪在床榻之前泪流满面,他的母亲,亡故了。贾琰哭的要一头栽过去,韩长生在他身后架着少爷,想叫他先起身,怕他这么哭的受伤。韩冯氏倒是能掌得住,赶紧去请来了管家和进士老爷。 其实沈全和贾雨村也算早有预感,闻听消息并不惊讶,商量两句,贾雨村自去写信送回扬州,而沈全开始带着陶厚c韩冯氏内外赶紧筹办丧礼。 贾芬娘夫妻自然也听到了消息,王东鸣拉上妻子就往这边家里来,想要以长女c长婿的身份主持丧礼,理由充分的很,他小舅子还小嘛。可惜,肩负重任的沈全怎么可能让他们主持丧礼。 王东鸣嘴皮子磨破,老管家也不肯让步,贾芬娘险些从车里倒是跳了出来:“她不过是个继室,拿什么乔!我们来,只不过是”念着几千两银子,“只不过是念旧!” 沈全脸色一凛:“按说没我说话的份儿,可是大姑娘如此羞辱我们林家的姑奶奶,老沈我也得说一句了!大姑娘,什么叫继室,继室是妾侍扶正!我们姑奶奶是已故攽老爷正正经经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续弦太太,您这么颠倒黑白,过分了!” 王东鸣无话可说,人家说的句句在理,他媳妇理亏了。可是他不放弃,还道:“琰哥儿还小,我做女婿c做姐夫的帮个忙总是可以的,否则” 贾时飞听见吵闹声从书房踱步出来,嗯,这就是那个王家女婿了。他本想说几句,可是想到这是京营节度使的侄子,又有些却步,踌躇良久。然而沈全毕竟年老,这里又到底是贾家,老沈眼看着要拦不住了。 “大姑爷,且慢。”不能由着他们喧闹,否则是什么样子,贾时飞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上去,他显得风度翩翩c真诚坦荡的对王东鸣说道:“大姑爷,请听我一言。大姑娘这样子怕是不合适,表少爷又是这家里唯一的男丁,倘若有个好歹,林家那边是交代不过去的。哪怕您是王节度的亲侄子,瓜田李下,避嫌为要啊。” 王东鸣打量他一眼,也知道了这就是那位进士老爷,林府西席。他咂摸一阵这话有礼,他是想拿好处,不是想给自己找事儿。“那好罢,我们夫妻先回去,明日与亲眷们一道过来。” 看着他们走了,沈全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贾时飞抱拳:“先生真是不同凡响。”贾雨村还要谦逊几句,却不成想,他方才原地犹豫踟蹰c后来才上前的样子,都被出来叫人的韩长生看了个正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韩长生看着并未多想,他是来找沈管家的。 内院嬷嬷丫鬟的孝服都裁好了,少爷的孝服也得了,韩冯氏打发儿子来外院看看。如果也备好了,就请外面管家c先生写帖子,第二天通知各路亲眷。这一夜,为林氏净身c换衣c收敛乱糟糟的折腾了一整夜。 死者这边算是收拾好了,可是韩冯氏最担心的还是她奶大的少爷—贾琰。自打太太咽气,贾琰就握着母亲的手不肯放,韩冯氏和儿子长生硬将他抱出了卧房。就看这孩子坐在那里傻愣愣的,一句话不说c半滴泪也没有。 韩冯氏有些怕了,太太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倘若有个好歹,真是死了都不瞑目的。她半蹲在贾琰面前:“少爷,少爷?琰哥儿?听得见韩嬷嬷说话么。” 贾琰似乎才回过神来,眼神还是有些楞,直直的看过去:“嬷嬷,我听见了,我娘呢。对了,”他扭头看看外面,“该准备的东西备好了吗?还得告诉大家,来吊唁呢。” “啊,哦,你放心都备好了。”韩冯氏更担心了,她复劝道:“琰哥儿要不要再去瞧瞧太太,一会就得入棺了。” 贾琰默默地起身走进了内室,林清已经被换好了衣服,就如往常一样躺在榻上似的躺在那里。韩冯氏以为贾琰红了眼圈要哭出来了,没想到贾琰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头,然后挺直身体道:“娘,您安心去罢,儿子一定好好上进c好好活着,娘您休息罢,安心休息。” 说完起身就走,再不往后看一眼,韩冯氏赶紧跟了出去。 初次见面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稚气呢,沈管家看着贾琰,如今简直换了个人似的。他弯腰道:“表少爷,小人毕竟是帮忙的,帖子已经拍陶厚带着家人往外送了,您看要不要将这家里的老陶管家请回来。” 贾琰摇头:“既然托付给舅舅,舅舅又派了老管家过来,这家里的事情就都托付给你了。我年轻,有些事情也不很懂,还望老管家多多帮衬。” 沈全连连道:“那是自然c那是自然。” 事起突然,原本订好了族内见面商议妥当之后,再请孙景凌过来。可是没想到十二房内的族人那么好打发,收了钱写下文书送往官府就得了。可是王东鸣却给贾雨村提了个醒,如果贾氏族人利欲熏心想要借着丧事发难,他们会很难办。 于是,贾雨村让人格外向知府衙门送了张帖子,将事情简略的一写,请孙景凌派人过来盯着一眼。像这样孤儿寡母还不忘资助族学的善举,地方官都应该予以一定的表彰,孙高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他刚让人将文书存档记录,还没来得及琢磨如何表彰,人没了! 这可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孙知府接到贾时飞的传书,想想古今那家里也就剩下一个孤儿弱子,担心也是情理之中,就派自己的师爷到场压阵。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知府的师爷c比百里之外的盐政西席威慑力要大得多。 这么多人帮衬着,哪怕真有人动了什么心思,也被这阵势给吓回去了。再加上扬州那边接到报丧之后,立刻又派人送上了奠仪,等到出殡那一日,林海竟然亲自从扬州赶了过来。 当日正值休沐,他与同僚打过招呼,亲自从扬州顺水而下直抵金陵城。因着是私事,就只有知府孙景凌得到了消息,师兄亲自来,孙高也就在休沐这一日前往金陵贾家致奠。 原本这世上就有规矩,女方死亡,必须得娘家兄长出面看最后一面,确认是正常死亡才能下葬。如今林海来了,问过外甥c大夫c家中下人,就由他做主,封棺c出殡下葬。 这一场丧礼总算是尽善尽美的办完了,舅甥相对而坐,林海叹气:“我原还打算你母亲带着你一道回扬州,你舅母还叫人把院子准备好,等你们母子回去。没想到唉。” 这一声叹息真是充满郁闷,林家原本就人丁零落,长一辈无人了,林海这一辈也是走的走c亡的亡。作为实际上的大家长,林如海再宽慰自己要看开,也还是心中郁郁。 贾琰安静地坐着,比林海头次见他的时候瘦了不少,十岁的男孩子,显得个头高了不说,仿佛已经有了十三c四岁的架势。林海又是一叹,他道:“你在热孝里,也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不如这样,我请雨村照旧留下,老沈也陪着你。等到热孝过了,你就回扬州,如何?” “都听舅舅的。”贾琰一切听林海的安排,如今他也无心想什么别的事情,母亲临终前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只需要听话就行了 丧母之痛啊,林海看着孩子不复之前的几分天真气,心中无奈,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这样的事情只能往看c往前走,等到回头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贾琰也累了几天,他要守灵不能睡觉,整天整夜的熬着,林海让冯氏带着贾琰先去休息。 至于他自己,要出去见一见孙景凌,师兄弟两个还有些私房话要说。 孙景凌坐在贾琰家中的正厅喝茶,林海踱步而入,他赶紧起身道:“如海师兄!” 林海道:“景凌快坐,你我二人也久未见面了。” 孙景凌叹道:“是啊,平素公务繁忙,虽然两地不到百余里,却也无暇相见。没想到,今日见面居然令妹丧礼,还望师兄节哀顺变。” 两个人寒暄两句,孙景凌就提到了自己新收到的消息,当今的第三个皇子c燕王司徒阐,闹着要出家! 一听这个消息,林海脸色一变:“怎么好好的又闹出事端了?燕王已经是皇帝膝下最年长的皇子了,之前还规规矩矩的,如何又提起出家之事。” 孙景凌摇头:“是四驸马派人送信来的,想来师兄回去怕也能看到,信中并未多说,只是带了一句通政司收到匿名投书,请陛下立储。信中主要是说让我注意,再过几年陛下怕是要调我回京。” 四驸马梁纶,就是皇帝膝下第四女c中宫所出长乐公主的丈夫,故首辅c帝师梁鸿广的二公子。 林海觉得,这一年他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挥挥手让下人都下去。他道:“三庶人之事到如今还不到十年,安安静静的不好么,非要闹起来!折腾得上下不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一个一个都惦记着从龙之功,当年要不是朝中那些勋贵c元老大臣们整日争c争c争,最后太不,庶人闳岂会落得被赐死的下场。”当年事情历历在目,林海一提头都疼,别说他,就连他老岳父当年的荣国公临死的时候也是忧惧交加,唯恐今上降罪。 照林海来说,燕王无非是因为如今他最年长,劝帝立储的消息一传出来,怕是把他的胆子都吓破了。闹着出家,也是不得已的保命之举。 孙景凌点头称是,他也是这么想的,人呐,过几天消停日子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忘记了当今是什么脾气的人了?这可是狠得下心,连着赐死三个儿子的皇帝啊!现在想想,孙景凌都觉得胆寒,他是没那个胆子掺和这些事情的。 他对林海说道:“此间事毕,兄便要回扬州了,弟还有给嫂夫人c小侄女的礼物已经叫人抬了进来,还望师兄千万不要与我客套。” 林海失笑:“你啊,你我兄弟还要说这些对了,有件事情还要托付你,我这小外甥如今在热孝里,等到他热孝过了,我便派人接他去扬州。这几个月,还需要老弟你看顾一二。” 孙景凌了然,只看这室内陈设,便知主人品位不俗。这样的人家自然是家底丰厚,如今只有幼子守着,无异于小儿捧金过闹市。不过,“有师兄这样的舅舅,我又在金陵,孩子不会出事的。” 想想自家儿女与这里的孩子年纪相仿,孙景凌又说:“我再白说一句,师兄还是要受累瞧瞧这家里的奴仆,倘若有不老实的,为着小外甥计,趁早打发了好。” 林海多谢了他的好意,又聊了些新闻旧事,孙景凌自去了。 贾芬娘丧礼之后正在家生闷气,明明那个女人死了,可是葬礼却弄得体体面面。她原想着看热闹的,就剩下一个小崽子看他怎么办!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林盐政,真是 王东鸣这几日顾不上媳妇,反正他觉得那个教书先生说得对,“瓜田李下要避嫌”,索性乐得不管。每日他们夫妻不过是应卯而已。这不是葬礼一结束,他就乐悠悠的开始琢磨给二伯父王子胜送什么礼。 可是没过一会,就有丫鬟叫他过去,说太太不舒服,叫大夫来说,说是有孕了! 这可把王东鸣乐坏了,他们夫妻成亲已经快六年了还没有孩子,让王东鸣焦心。可是他实在是喜欢媳妇,再说屋里人也没有怀上的,索性就等着,没想到啊 贾芬娘就道:“可见是那母子挡了咱们的运道,这不是她一死,咱儿子就来了!” 其实王东鸣不是迷信的人,他还打算以后等旧事散去,和琰哥儿舅舅也拉拉关系,到底算是亲戚不是。然而子嗣事大,芬娘这么一说,他心里也犯了嘀咕,还是先远着些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贾琰做梦了,梦中他还是四c五岁的样子,被母亲揽在怀里。身上穿着的是白色的孝服,头上戴着白帽子,看着进进出出的人c各式各样的嘴脸。当时大姐刚出嫁,父亲的丧礼她哭的比谁都伤心,晚上守灵还偷偷给了自己一块点心。 但是母亲不许他吃,贾琰梦中记得很清楚有这么一件事,然后贾芬娘好像冷哼一声,自己将那块点心给吃了 其实贾琰觉得自己挺委屈的,是父亲要和母亲成婚,又生下了自己。我又没抢你的东西,我是长子啊,自然家业归我。再说父亲也没有亏待你贾小爷午夜梦回简直委屈的不行。 人家丧母都能有个女性尊长,又或者是长姐为母能给予一些安慰,可是她可好,对自己一直冷淡不说,居然还想过除掉自己的弟弟!不可理喻,明明我的存在是能让你有依靠的,怎么这么大敌意。 次日送走舅父林海,贾琰就开始了守孝生活,林清去世之前将陶忠处置了以后,老管家陶安一家子也被发落到了庄子上。林清很干脆的将这一家子放了出去,别以为这是好事,他们毕竟是奴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莫名被主家放出,不管家里积蓄了多少财物,早晚都会便宜别人。 偌大金陵城,谁会将一家曾为人奴仆的家庭放在眼里呢,陶家人并非都和陶厚一般傻憨憨的,他们很多人不是不知道陶忠搞小动作,不过是拿了好处,都不张嘴罢了。这样的人处置了,家里就平静许多,又有林海临走的时候托付了孙景凌,总的来说,贾琰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 母亲去世简直是剜心之痛,但是有奶娘一直陪在身边,家中上下都围着贾琰唯恐少爷有个什么不好。贾琰也只是静静地收拾母亲的东西,整理母亲的旧物,给自己留个念想。这样平静的日子过得也很快,百日热孝过了,扬州就派人送信,请表少爷回扬州。 按照礼法固然是热孝不出门,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最好也是结庐守孝,可是贾琰年纪真的太小了,现在又是父母双亡。在族内亲属出五服c异母姐姐出嫁的情况下,一个半大孩子投奔舅舅,世人都挑不出理来。 毕竟是孝期,族人只是送上些仪程聊表些心意,如贾秉志这样走的很近的亲友就特地来送送他。还有就是,再不愿意,同父异母的弟弟去自己舅舅家,贾芬娘和王东鸣这对夫妻都得出面。 然而最后贾芬娘还是没来,怀孕之后她虽然心气平了些,可是她依旧不愿意见到贾琰。虽然这是父亲的血脉,世人所重的嗣子,可是芬娘还是会想到很多年前父亲揽着她对众人说,他日令小女招赘便可! 哼,唉。 王东鸣一个人来了码头,家中已经收拾得当,王东鸣看见贾琰道:“你姐姐怀孕了,刚到四个月,得小心些。” “哦,那恭喜姐姐姐夫了。”贾琰客气,王东鸣也客气,这对年龄差距很大的姐夫小舅子也没啥可说的,压根不熟。王东鸣也就送上些土仪聊表心意,寒暄两句,沈管家就来请贾琰上船。 真论起来,贾秉志都比王东鸣真心些,贾琰上了船与岸上挥手告别,他看着那两个人,忽然觉得礼中所说到的亲疏远近都是扯淡。不代表血缘近c所谓骨肉之亲就会对亲人更好,迷信这个也不行,还是要看人的。 再见了,金陵,可能我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船到扬州的时候还遇到一桩奇事,贾琰的船上居然混上了一个少年,被韩长生发现。他骂着小瘪三扭打着到了贾琰跟前,沈管家也是大怒,这简直是往他脸上抹黑,岂不是护不住表少爷了。 “你为什么在我船上?”贾琰放下史记,看向这个少年。少年衣着褴褛c面黄肌瘦,眼睛里闪着凶光,随时准备着和人拼命的那种。 少年已经被韩长生带着小厮给按在了地上,既不挣扎c也不说话。 贾琰小小地叹口气:“罢了,你们把他关起来,等到了岸上交给扬州知府。”听见这话,少年拼命挣扎起来,喊道:“我有话说,小少爷我有话说!” 众人大惊,这个少年的声音婉转,非常好听。沈管家与韩冯氏对视一眼,这把嗓子应该是哪家戏班子的徒弟啊,怎么弄成这样了,还跑到船上来。 “我本是良家子,”少年喊得撕心裂肺:“父母双亡被叔叔卖给了戏班子,可是我声音虽好年纪却大了,戏班子那群老东西不把我当人看!求求小少爷,给我一条生路!给我一条生路!” 他的声音太凄厉了,听的韩长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虽然从小做了奴仆。可是凭心而论,比外面一般人家的儿子过得还好些,如今亲耳听着这么绝望的声音,韩长生看向了贾琰,却看见他的少爷坐在那里不动声色。 “你说你是被卖的,被卖的时候也不小了。”贾琰细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少年挣扎着抬起头:“我姓田,小字子原,今年十二岁,是家里的独子。田家在姑苏乡下并非籍籍无名之辈,我是偏房远枝,所以求小少爷救我!田子原结草衔环相报!”他将自己的家门报了出来,看样子并不怕贾琰着人去查,其实贾琰已经信了大半。 贾琰没再问什么,让韩长生将人待下去,到了家再说。 他在扬州的房子已经收拾好了,说来也巧,那房子距离巡盐御史衙门不远,是当初贾攽同林清成婚之后置办的。当初贾攽病得不重的时候,听说林海将任扬州盐政,就将这房子借与林海贾敏暂住。 等到林海带着贾敏搬进了盐政衙门,贾攽就说反正离着不远,当成他们夫妻的宴饮之所也好。连房契都送了过来,林海却没收,只说如果宴饮就暂借,早晚他都要调走的。贾攽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病重,继而不起一命呜呼。 现在理所当然的贾琰就住在这这座宅院里,与衙门只有一街之隔,他抵达扬州这日正在下元节前两日。因此忙忙碌碌收拾一下宅子,贾琰就请沈管家回去盐政衙门禀告舅舅舅母,说是下元节祭祖之后,他上门问好。 道家有三官,天官c地官c水官c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水官的诞生日就是十月十五,下元节,就是水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俗谓是日。在这一天要沐浴更衣斋戒,祭祀先祖,而后食用红豆所做的豆泥。 因为贾琰母亲才去世不到一年,在问过老人们之后,贾琰没有在扬州家里举行什么道场和太大的仪式,一切都低调进行。下元节结束之后,贾琰才来到了林府拜见舅舅舅母,他是真的感谢这对夫妻为自己提供庇护,否则田子原的今天恐怕就是他的明天。 贾琰在下元节之后抽空问了问田子原,他已经叫人去打听过了,姑苏的确有姓田的。而田子原所说的父母墓地也在当地,但是一问之下都说田子原叔叔家已经搬离了姑苏,不知所踪。侄子田子原在父母去世之后,与叔叔不睦早就没影子了。 失踪的时候,的确是十岁左右。 听的贾琰不能不动容,他问田子原:“你愿不愿意先改个名字,然后我好叫人给你补办身份文书,就算你一直在这家里头。” 这是给他换个身份,以后田子原上长大了,相貌发生变化谁都认不出来自然也就安全了。已经受过世道砥砺的田子原自然明白,他就说自己以后就叫阿原,少爷随意说他姓什么都行。 这事最后还是得请舅舅出面,贾琰一说林海就允了,因为自己家里也有弱女孤甥的缘故,林海同贾敏都见不得这种逼凌孤儿的事情。 贾琰一到林家就得到了热烈欢迎,舅舅舅母只是告诉他节哀,告诉他以后就和自家一样。若是家里住的不惯,就来舅家住,都是一样的,全然没有嫌弃他身上戴孝等等。连小表妹黛玉,虽然因为几个月没见有些生疏,可也怯生生地告诉表哥不要难过。 家里的一样是他的家人! 贾琰一直憋着的眼泪,这才哗哗地留下来,总算老天怜惜,他没有沦落到阿原那个地步。在贾琰心里,舅舅舅母已经和亲父母差不多了,岂不知在林海c贾敏心中,琰哥儿同自己儿子也无甚分别。 自此,贾琰就过上了读书守孝的日子,每隔三日去林家听贾雨村给黛玉上课,后来就变成了听舅舅林海给他上课。过年的时候,因为担心贾琰独个在府里孤寂,大年初一,贾敏就打发人来将贾琰接过来。 让他带着黛玉在书房里念书,她和林海好在正厅等着上门拜年的人,而黛玉几日前因为天气转凉,小小的病了一场。夫妻俩并不愿意让女儿出来见客人,免得在过了凉气,正好让兄妹凑在一起读书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黛玉也在读史记,贾雨村临走之前给她最后安排的功课,她在哪里端坐着手捧着书,一本正经。 贾琰在写字,他也是才知道贾雨村在重阳节前就离开扬州了,因为京中提出旧日革职官员可以起复的消息,正赶上京中荣国府的二爷贾琏奉命来探望姑姑。林海也不愿耽搁人家的大好前程,就写了书信赠了银子,宾主好聚好散。 贾雨村就随着贾琏远赴京中,还不知前程如何,黛玉最近的功课也是父亲母亲一同教授的。而今日一早拜过年之后,林海就出门与同僚见面去了,据说在扬州西园。而贾敏在前厅等着旁人过来给她拜年。 午后林海回到了书房,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读书写字,蓦然有了种儿女双全的幸福感。他轻咳两声,黛玉看见父亲来了,离开将书放下:“爹爹!” 贾琰也写好了字,搁笔起身道:“舅舅。” 林海抱起女儿坐下,看着外甥问道:“之前,我让你读史记,有什么心得吗?” “是有心得的。”贾琰道:“最初外甥以为您想说的是忍耐,忍常人之不能忍,方能成常人不能成之事。可是后来又觉得,倘若要成事,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得有人相帮;现在您问,我又觉得说的是心性,倘若心窄c不够坚韧,勾践也不可能卧薪尝胆。外甥想,最后还是落在修身养心上罢。” 林海笑笑,问黛玉说:“玉儿,爹爹为你讲过的故事还记得吗?一个人输掉了一切,又赢回来的那个故事。” 黛玉说道:“记得。” “那,玉儿觉得那个故事讲的是什么呢?” 他这么一问,贾琰的目光也投了过来,黛玉好像有点紧张,握着父亲的袖子小声说:“玉儿觉得,不管有多好的念头,多好的心性,如果只停留在‘修养’二字,而不落在‘行’上面,是没有用的。” 贾琰听她声音刚落就道:“说得好。” 知与行,林海教导外甥和女儿,一定要牢牢地将它们记下,记在一起。它们放在一起才有力量,否则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两个字,毫无力量。再者就是读史书,千万要试着想一想自己如果在那种环境中,该做些什么c如何做c什么时候做,这才是读书有用的地方。 所谓:人二三十年读圣人书,一旦遇事,便与里巷人无异,只缘读书不作有用看故也。何取?观史如身在其中,见事之利害,时而祸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当作何处之。如此观史,学问亦可以进,智识亦可以高,方为有益。 他们三个人在书房说的热闹,好一会贾敏也过来了,笑叹:“老爷倒是好会躲清闲,出门回来就来看孩子们,只留我一个人在前头应付客人。” 贾琰与黛玉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夫妻嘴上不饶人的刷花枪,一个半大孩子带着一个小不点相视一笑。相处的久了,贾琰对家里人自然也是愈发关心,小妹子黛玉的身体健康就被他挂在了心上。 不怪贾琰担心,林黛玉真的是太弱了,就是看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弱。按说这个年纪的时候,女孩子应该比男孩子长得快,可是放在这,黛玉就是那么一点点连贾琰都担心,何况林海与贾敏夫妻俩。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贾敏还提起了另一桩趣事,所黛玉小时候有一僧一道要化她出家。说是唯有出家才能保平安,但是不出家就不能见一个外人,这样也行。 给贾小爷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是正经出家人吗? 大吴朝自有制度,他近来跟着舅舅也看了不少公文尺牍,听了不少的典故:本朝是不许独生子c独生女出家的。这俩人张嘴就要化人家的心肝宝贝出家,按得什么心啊,缺不缺德! 他义愤填膺,看的贾敏一笑:“琰哥儿也不要放在心上,所谓僧道之流,也就是那么回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自幼被父亲带着读书的贾敏也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信徒,压根不以为然。 而黛玉的身体,贾敏倒是比林海还看得开些,小孩子家幼时难养也不奇怪。小心些再长大一点就好了。这个时候,母亲反倒比父亲还冷静的多。 两年多的时光说长不长c说短也不短,眨眼就过去了。端平二十一年年末,贾琰除服出孝,还是和从前一样,低调的将扬州家中变了摆设c家中上下包括他本人换了装束。金陵那边贾秉志还惦记着他,写信过来问候;而王东鸣和贾芬娘那边也写信过来,至少打声招呼,顺便告诉贾琰,他也做人舅舅了。 二十年的时候,贾芬娘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离着远了,也就没了那么大的怨恨和情绪,贾琰也是替他们高兴。看看他们送来的东西,也显着颇为亲近,都是家常贴心的东西。贾琰放下书信,又看了贾秉志的信,秉志还是老样子,透过信纸,贾琰都能看到他一副满不在乎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据他说,族里当初虽然拿了贾琰家里的钱,可是族学并没有多大长进,还是那样。另外他告诉贾琰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之前在他们家帮忙筹划的那个雨村先生,去年就当上了金陵知府。 居然当上了金陵知府,要知道虽然贾雨村毕竟是个革职起复的,能谋到这个位子,可见他走的门路不错。如今贾琰对于仕途经济也愈发了解,他知道,无人帮忙,雨村先生不可能到这种好地方来,没给他弄到云贵那种穷乡僻壤就不错了。 这事还是要请教舅舅,他将信收好,漫步出了书房。韩长生在门口,贾琰看着他突然问道:“对了,阿原现在还做噩梦吗?” 田子原刚到这里的时候,和韩长生住一间房,就他们俩。最初那一个月,韩长生几乎天天都睡不好,田子原做噩梦!阿原也很不好意思,白着一张脸问韩长生,要不然另给他找个地方,什么地方都成,别打扰别人。 还是贾琰做主,长生要是不觉得烦,就还让他们住在一起。白日里贾琰除了去林家读书,其他时间都和他们俩混一块,虽然说一个是他的书童小厮个也算是这家里的仆人,但是这三个少年一起闭门待了小三年。 不是兄弟c胜似兄弟。 韩长生摇头:“没,好久都不做噩梦了,这里让他待的还挺安心。” 他们俩说着话,田子原走了过来:“大爷,”和韩长生点了个头,“金陵那边庄子也送来东西预备着过年了,我瞧了一眼,里面有几对兔子,花毛c黄毛的,您要不要瞧瞧去。” “小兔子,诶这个给我留下,叫人好好喂着,我让人给林姑娘送去。”过了年,黛玉也九岁了,贾琰嘴里早换了词。毕竟是自家妹子,肯定是珍而重之,但也绝不给人挑礼的地方。 虽然年纪还是不大,可是经过这两年的时间,贾琰对家里的各项情况都有了很深的了解。再者说,这家里如今就他一个正经主子,家中下人都是经过母亲林清筛选的,目前还没有出过什么篓子。 贾琰一年大似一年,以后自己能过问的事情只会更多,跟着探花郎读书,前程也只会更好。家中只要心智正常的人,就没有和大爷,过不去的。临出孝之前,韩冯氏c陶厚都问过贾琰,得到了首肯,家中上下就改了称呼。 除服出孝以后,贾琰自然就忙了起来,比如有些扬州本地官员相聚的场合,人家都带着子侄去,现在林海就带着外甥过去。十二c三岁的少年郎,还没有拔高个头长起来,但是看起来也是少年老成,出来几次场合,也颇得了些赞誉。 起码作诗作文,贾琰都很看得过去了,也因此舅甥商量,林海拍板,二十二年的二月,贾琰就去考县试。 林海已经将贾琰的户籍挂在了扬州,到时候他请同僚出面,为外甥找了保人,就直接在扬州开考!倘若顺利,就接着过府试c院试,一鼓作气将秀才考下来!至于举人嘛,林海想了想,怕是有点悬。 不过后年乡试的时候,贾琰才十四岁,中举那就是少年天才。林海心情有些复杂,私下里对妻子说道,既盼着阿琰中举c又不希望他太出头,我这是怎么了! 贾敏笑道:“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老爷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她语气调侃,林海也是大笑,没错没错,还是妻子知道他。做人父母,都是这样了,希望家中子女都平平安安,哪怕不到公卿也成啊。 “老爷想的也太多了,”贾敏无奈的整理着林海的鬓发:“这一向先想琰哥儿考试的事情,等他考中的秀才再说举人的事情不迟。考上了,咱们就坦坦然然的高兴就是了,若是那就像老爷说的,琰哥儿才多大,再不必着急的。” 科举这回事,除了本人才学要够,当然了不够亦可,也不是没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捐功名的。正常情况下,如果本人才学足够,如底子很好,又踏踏实实跟着林海读了两年书的贾琰;家中人际上也很过得去,比如林海这种前科探花带着自己的亲外甥出去应酬,介绍给扬州几位父母官认识一下。 贾敏放心的很,基本没有大碍,这就是当局者迷了。荣国府虽然不是考科举的,可是嫁给林海这么些年,贾敏也是见得多了,别说秀才,贾敏甚至觉得琰哥儿考上举人也不难,当然了,名次可能不那么靠前。 这几年下来,连她也看的清楚,贾琰的长处不在做学问,而是在经济。所幸那孩子自己也没有做学问的心思,林海教导他走的也是实用路线,尤其在科举问题上,完全是“如何让你平安度过考试”的教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二十二年的的春节过得比前些年好得多,除夕之夜,贾琰干脆将舅舅全家都请到了自家。这座宅院其实更像是一座园子,否则怎么会被贾攽当年赠给林海做宴饮之地呢。 虽然冬日并无什么特别的景致可看,但是第一次到来的黛玉还是很开心,许是贾敏说的才是正理,这二三年黛玉略大些之后,身体真的好了起来。贾琰也没见过别的家的小姑娘什么样,反正他觉得黛玉比起从前不再那么“弱”了,人也开朗活泼了许多。 比如现在,黛玉道:“阿琰哥哥,赋诗一首可否?” 贾琰一脸苦笑连连作揖:“好妹妹,可别为难我了,为兄实在是不擅长此道。” 这也是实话,贾琰文章写的不错,作诗用舅舅林海的话说,应试倒是没多大问题。换句话说,就是太平常,没有灵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贾琰想到这里就看向了黛玉,这个小姑娘可是诗才天成,比自己强多了。 贾敏与黛玉谈起了冬日作诗常用的典故,林海将贾琰叫来身边,低声问道:“前几日听你说你姐姐那边生了个儿子?” “是,外甥还派人送了礼回去。”贾琰回道:“王家姐夫说,毕竟是母亲孝期,一切从简,落地的时候就没有惊动。孩子周岁也没有大办,这不是除服了,才写信过来,说我是小孩子的舅舅,怎么也得知道有外甥了。” 林海扬扬眉,这倒是句人话,他盯着贾琰:“那,阿琰怎么想的?” “我?”贾琰眨眨眼:“当然是替他们高兴了,舅舅,你外甥还不至于那样。难道仿效无知妇人状,不睦就只能日日坐在家里,咒人家生不出孩子么。” 林海一笑:“你明白就好,这我也能放心了,你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找来了给她看病的大夫,连着问了好几个。她的病症在胆,发病的时候又赶上了夏时日头热,以至于一病不起。” “舅,”贾琰笑笑:“我知道您是担心我想窄了,但是我真没有。而且外甥也明白,他们如今又是贴心又是示好,无非是因为外甥有您。否则的话,呵呵。所以,他们示好,外甥就接着,至于想要什么,那我也只能对不住他们。” 林海这下真的很惊讶,他道:“好好好,那舅舅放心了。” 他原本担心那边示好,贾琰又接了,就会毫无防备的对待那对姐姐姐夫;又担心贾琰因为母亲的死怨恨上贾芬娘,那也不值得,因为有没有贾芬娘闹事,林清的病也是过不去了。一个人要往远处看,眼界要开阔,倘若有仇自然要报,但是也不要为自己自寻烦恼,那不好。 但是现在看来,以贾琰这个心性认知,不说科举,立刻给他个官职让他历练都行了。专业知识可以请幕僚,但是当官的人本身要有主意,要明白轻重c分得清主次,否则就算考了状元,当不好官还是当不好。 等吃过了年夜饭,四个人就转移到了客厅守岁,这里早被管家嬷嬷们收拾得当。厅内放着火盆,当初布置这园子的时候,这个大大的客厅就考虑到了冬日会友宴客的取暖,如今摆好火盆,别说多暖和了。 守岁自然要玩乐,两个大人两个孩子,还有什么比飞花令还要合适。所谓飞花令,就是选择一字,在场所有人说的诗句都要有这个字,更严格些的还要限定那个字在诗句中是第几位出现的。 既然是过年游戏,就不讲究那么多,干脆让在场年纪最小的那个人来选字定规则。黛玉选了“花”字,春暖花开嘛,落在花上刚好。贾敏搂着女儿道:“咱们大姑娘不止生在花朝节,连选字也要选花。” 黛玉却不管这个,她脆生生地道:“就以花字,且花字要按照位次来说。爹爹先来吗?” “诶,咱们大姑娘选的,自然是谁选谁先。” 黛玉抱着暖炉,想了想道:“花落知多少。”她选择了孟浩然的春晓,不功不过。 贾敏道:“阿琰接上。” “是。”贾琰笑道:“我接,五花马c千金裘!”花在第二位,他按着规矩来了。 紧接着贾敏道:“月照花林皆似霰。”花字在第三位,还带上了林字。 最后是林海,“江上被花恼不彻”花在第四位。 这就是玩法,第一轮结束,无人说错认输,正好再来一轮。 从“花庭忽作青芜国”,到“迷花倚石忽已暝”c又到“自言花相似”,“五月榴花照眼明。”越说越冷僻,越说越难寻花字,最后第一个认输的就是贾琰。 他是真没啥天分,早早认输,长辈们不许他多喝,只果酒一杯聊以自罚;第二个认输的才是让人想不到,是林海!探花郎功夫尚在,但是多年来忙于公务,一时不察,被妻子女儿外甥联手判输。贾琰凑在身边大笑,可算是有舅舅陪着他了。 而贾敏c黛玉这对母女,黛玉第二,贾敏拿了本次飞花令的状元。实在是教女儿读书的时候,闲来无事她就会拿起诗词读一读,太精熟了。前科探花林海颇觉不公,状似小声其实大声的表示:以后再也不和她们玩了。 贾琰附议,结果被舅母敲了脑袋,又被小妹子给做了个鬼脸。 “残腊即又尽,东风应渐闻。一宵犹几许,两岁欲平分。燎暗倾时斗,春通绽处芬。明朝遥捧酒,先合祝尧君。”飞花令快要结束的时候,贾琰想起了唐朝诗人曹松的这首《除夜》,希望一年更比一年好罢。 从初一到十五,只要林海出门会客,贾琰就跟着。巡盐御史这个差事有一点好,方方面面都打交道,却总不需要“避讳”,因为他毕竟不是地方主官。比如贾琰考试,林海完全不用避讳什么自己做主考啊c当学政啊,因为外甥考试还担心有人说嘴。 县试二月开考,过完了年,贾敏就打发人开始给贾琰做新衣裳,做出来要让孩子试试,然后洗一遍。下过水的穿着比全新的舒服,看着也不打眼。从这个时候开始就需要注意了,为了避免麻烦,衣服都得是单层。 这一通麻烦也不只是县试,将来会试c殿试的时候也是在二月份,又冷又得穿单衣。所幸家中有林海这个行家,用什么料子舒服又厚实,林探花是最有发言权的。按照他的指点,大衣裳要用斜纹布,和绒布似的。里衣什么舒服穿什么,若是还要多套一层,就用松江布即可。 这都是次要的,最最要紧的是给贾琰准备一身斗篷,不要什么动物毛皮,那个得弄里子c弄面,要不然没法穿。就给他弄一身毡子斗篷,暖和厚实挡风,乡试会试的时候在号房里头冷了还能当被子盖着,总而言之就是非常有用。 这个贾敏就太熟悉了,当年在家中没出嫁的时候,她父亲贾代善秋冬都会收到兵部发下来的灰毡斗篷。那的确是个实用的好东西,扬州有港口,又是南北货物集散的地方,很容易就被她找到了毡子。 剩下的就是绣娘的活了,全部衣裳重做试穿,下水洗过。 还在正月的时候,县试的地点时间就挂在了县衙围墙外面,廪生作保带着小孩子和老童生在县衙做记录,也要互相认识一下。考试之前入场的时候,叫到名字,作保的廪生就要大声回答,如果回答错误或者出了别的事情,廪生和考生都要被单独审查。 如果是作弊,那问题就大了。 而且考生要在县衙留下资料,就比如贾琰,县衙小吏记录的就是,保人高玉芝c同人作保五人。贾琰,年十三,父举人贾攽c母林氏,祖籍金陵。因为他年纪略小,记录相貌的时候只是记载了大概,如面白c身量较瘦等等。 县试要考三场,而第一场叫正场。贾琰觉得大概是因为这是通往科举之路的第一场正式考试的缘故?他乱猜的。前两场考试,都是考完马上就能知道自己通过了没有。而前两场考试的内容基本相同:默写规定的四书文两篇,试帖诗一首,第二场的时候加上一篇孝经默写。 这都不是难事,贾琰心态很好的在二月初准备进考场,这是过年以来家中最大的大事。陶厚负责驾车送他,韩长生c阿原陪同,带着家丁小厮,贾琰还觉得这是不是太紧张了等到了考场那天,他才知道,自家这个实在不算什么。 二月寒风刺骨,真走过来,冻一冻也够他受的了。就看那边吧,还有在马车附近燃着暖炉,又给车里人送手炉来来回回折腾的。贾琰憋笑,这位仁兄要让他来考科举也是够为难人的了,好一朵怕风的娇花。他这边正在腹诽,那边“娇花”露出个头,还往贾琰这边看了一眼。 他就听到旁边人议论:“瞧见了么,那是许正行啊!” 那就是许直许正行?贾琰没有回避目光,露个笑容抱拳作揖,这位许才子可是个奇人,论起年纪应该比贾琰大七岁,正是弱冠之年。这才名震江南的许直出身普通人家,所谓普通就是家中既非世宦c也非世代书香,只是祖父做过小吏,到了父亲一辈有了些家底,专一让儿子念书。 许直也真争气,先是在村中私塾启蒙,不到半年,塾师就表示自己没法教他了。又去考了石鼓书院,那书院中都是是书香世家的读书种子c名门子弟,可是许直偏偏就能考第一。又遇上前首辅梁鸿广的长子c如今在石鼓书院专讲老庄之学的梁绪梁子元,梁子元特别喜爱这个学生,不止教他读书,还带着他到处游历。 这对师徒仿佛完全不担心科举的事情,因为梁绪的名言就是:八股敲门砖实太易,不足为虑。所以,许直到了如今,才被师父放出山门应试科举,打算一举夺魁! 许直听见外头有人小声讨论自己,他听着烦了,干脆撩开帘子从马车里站出来让他们看个够。却没想到,诸人皆避开自己的眼神,唯有一个孩子笑着大大方方地与自己打招呼。这孩子才多大啊,许直打量贾琰,有十五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许直并不想传说中的那么性格古怪c恃才傲物,这是贾琰的感想,考试之前许直特地过来就为问一句:“小公子多大了?” 贾琰道:“在下十三了。” “哦”许直咂舌,深觉自己或许被师父影响的太从容了也不好,这十三岁的半大孩子都胸有成竹的来考试了。 许直和一般人认为的“风流才子”相差甚远,他长了一张圆脸c有点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憨态可掬而且身量很高,膀大腰圆,贾琰觉得这个人能装下好几个自己。考场里击鼓宣布考生入场的时候,许直就道,小贾和我走罢! 说着就把贾琰拎起来带着一起排队准备进入考场,韩长生啧啧称奇:“读书人还有这么有力气的!”陶厚只是憨笑,阿原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位才子倒是长的不刻薄。” 长生刚想问你还见过刻薄才子?刚张嘴就被陶厚踢了一脚,长生马上闭嘴,对着不明所以的阿原笑了笑。揉着小腿的韩长生想到,都说陶大叔心里明白,果然如此。 这考试一连三场,一般来说县试正场是不会黜落考生的,只要默写正确c应贴诗做的合着五言六韵就行了。这第一关着实好办的很,略有难度是从第二场开始的,第二场要默写四书不说,应贴诗也变成了五言八韵,还得默写孝经一节,律赋一篇。 而且,假若第二场被黜落,就没有资格去考第三场了。如果幸运直接考到了最后一场,就需要考生依照考官所限各做诗c赋一篇,还要默写经书c骈文,且第二场所默的孝经前两句,也要写下来。这就需要考生牢记着第二场的孝经章节了,否则,哪怕倒背如流也没用! 贾琰的四书五经默写全没问题,律赋骈文也过得去,而应贴诗好歹也能凑合。考完了这三场,贾琰用毛毡斗篷裹着自己,看着眼前的考卷想着案首肯定是别想了。扬州人杰地灵之地,考官也偏爱那些诗作的好的考生,不过自己补个廪生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毕竟贾琰进场的时候观察了一圈,比自己年幼的应该是没有了,冲着年纪,考官也会格外对自己高看一眼。这都是舅舅林海的私家教学告诉他的,科举考的可不仅是才学,里头的门道多了。第三场考完交卷就可以离开等发榜,贾琰虽然答完了,可是他这个玄字房还没人交卷子呢,他耐心的等着,等到有人交卷了,他再交。 这样免得给考官留下一个年少没耐心的印象,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什么想法都会有,轻易不要做出头鸟。 贾琰出考场的时候,正好许直正在马车前面与人说话,他回头就看见贾琰,挥手道:“小贾!” “许公子。”贾琰抱拳道:“真是巧了,等会人都出来,就未必能见到了。” 可能是同一考场熬过这些天的情分,许直就道:“别那么客套,我叫你小贾兄弟,你称呼我一声许大哥c正行兄都可以!以后说不定咱们还得见面呢!”他拍拍贾琰的肩膀,告辞上车而去。他们的状态都还可以,本朝县试前两场都是考完立刻出场,只有第三场要在里头待上三天。 贾琰打着哈欠,看着陶大叔驾着马车过来了,韩长生和阿原从车上跳下来。长生看着贾琰的样子,眼圈居然都红了:“我们大爷哪里吃过这种苦,那里面连口热的都吃不上!”贾琰没说话,被两个人扶着躺倒车上,喝了碗用砂锅小炭炉温着的肉汤,然后就睡着了。 阿原却道:“都是为了以后,吃口冷饭这都是值得的,等过了府试咱们大爷就是童生,过了院试进学就是秀才了。以后还有大好的前程呢,如今吃冷饭算什么呢。”他替贾琰高兴,虽然想到自家身世有时颇有自怜之意,可是贾琰救了他给了他一个没有后患的新身份,阿原已经很知足了。 韩冯氏看着厨下为贾琰熬粥,吃了三天冷食,如今得恢复脾胃,当然是吃粥最好。又担心光吃粥不顶饿,干脆煮的鸡肉粥,里头还放着干笋。粥美肉烂,味道鲜美醇厚,贾琰醒过来昏昏沉沉地被莲藕喂着吃了两碗,然后又睡着了。旁边的菱角低声说道:少爷吃了两碗会不会有点多? 他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韩冯氏还觉得他吃少了呢,菱角无话,几个人又退了出来。 出来看见儿子韩长生与阿原说话,勾起了韩冯氏一桩心事,前日晚间自家男人韩常与她念叨:“长生是个不长心眼的,整日里还和阿原走的那么近,倒像是亲兄弟一样。” 韩冯氏看着阿原几年了,她翻了个身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个篱笆三个桩,我还觉得挺好的。阿原那孩子经过事,稳重,大爷也看在眼里。长生带着他在少爷身边服侍,也能更稳重些。” “怕不是你儿子带着阿原,是阿原带着你儿子罢。”韩常没好气的说道:“你做了大爷的奶娘,长生就是大爷的奶兄弟。可是眼看着阿原一个外来的,还是唱过戏c不知道还做过什么的小子,到比咱们府里的老人们还得少爷看重。得空你也劝劝,阿原那小子孤身一人,又是那般人品经历,咱们长生可是伺候着大爷长大的,规规矩矩的孩子。” 正是从她男人这里,韩冯氏有些担心,大爷毕竟一年一年大起来,如今用的人不多就有男人那种抱怨。等到将来,那戏文里怎么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个时候,还不得翻了天!韩冯氏将这事记在了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可得告诉她这奶儿子。 唉,大爷年纪不大却得里外一把抓,韩冯氏突然想到,若是大爷早早娶亲,也能分担一二啊。可是这等大事,实在不是她能插嘴的,得看贾琰的尊长们如何做主。希望能给我们大爷娶个好媳妇啊,韩冯氏如是祈求道。 梦中的贾琰还不知道,在自己奶娘眼里,他都是能娶媳妇的人了。美美地睡了两天,贾琰才算是缓过来了,虽然嘴上说不要紧,实则以他这个年纪,连着三天绷着神经考试还是极累人的一件事。醒来穿衣吃饭,伺候的是莲藕和菱角。 前两年在孝中,原来他母亲身边的莲藕c菱角两个大丫鬟都没在内室伺候,各自分管着些琐事,这回贾琰考试穿的衣服也有她们的心血在里头。贾琰现在也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了,他看着两个姐姐,自家考过了试,心里头放下一件事,就有心情琢磨别的。当年他母亲在世的时候,都是按时将丫鬟或者由她们自家象征性的出点银子将人赎走,要么就在家中择优将身边大丫鬟许配过去。 如今母亲虽然不在了,可是自己作为家主,也该遵循从前的办法。也是不违阴阳,不耽误女孩子的意思,白乐天不是说过么,“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纵然如此,也让她们尽量都过得好些,贾琰吃着粥,这也算出孝之后为母亲积阴德的一个法子罢。 不过这事先不急,毕竟四月份他就要去考府试了,还是得预备着应试的事情。吃过早饭,贾琰来到了一街之隔的巡盐御史府中,沈全看见他就先笑着迎过来:“恭喜表少爷了!” 贾琰示意身后的阿原与长生拿荷包出来,他道:“老管家,这么多年我也得您照顾,别的都罢了,这可是我考过县试的喜钱,一定要收下!”说着韩长生也将带着的荷包送给了门房和常走动见面的管事小厮。 老沈也知道规矩,就笑着谢过贾琰收下了,依旧是他带着贾琰去林海书房,路上就道:“好叫表少爷知道,老爷书房来客了。据说是老爷师父公子的学生,是个才子呢!” “舅舅师父公子的学生?”贾琰被这个关系绕的没转过弯,等到了门口,看见那个魁梧的背影,他才恍然大悟:许直的师父是梁子元,而梁子元是梁鸿广的儿子,自家舅舅是梁老首辅取中的学生,可不就是这个关系嘛! “见过舅舅,”贾琰先给林海行礼,然后抱拳道:“正行兄好!” 许直一看:“小贾!诶,师叔,这” “哈哈哈,你们认识了?”林海看着两个惊讶的表情哈哈大笑,之后才介绍道:“老师当年专精左传,子元兄却尤善老庄。虽如此,你们到底也算同出一门,便以兄弟相称罢。正行啊,这就是我的外甥了,他年纪小,还需要你多多指点才是。” 许直一躬:“敢不从命!” 兄长弟弟的一叫,许直却想到一桩事,他问道:“敢问师叔,不知小贾兄弟有字么?”看贾琰的年纪,估计也是没有的,这个许直明白,没到出门交际的时候,更没到年纪,取字无用。就如他罢,还是去年师父定下他出山门应考的时候,为他取字“正行”,希望他直行清净之正道! 若是他不提,林海险些忘了,眼看着贾琰要去府试,这也就罢了。若是顺利,院试之后就是秀才,进学之后怎么也要与同窗见面。那个时候固然世人会因为他的年纪而略宽容,他也不能总让平辈直呼大名,不成体统嘛。 可若是提前加冠取字,林海算算时间,太仓促了,这也是人生大事,他不欲委屈外甥。等到许直走了,林海带着贾琰去见贾敏,然后又打发他去书房自己读书。这种事情自然要和妻子商量,待贾敏得知此事之后,她忍俊不禁:“明年四月才院试呢,不如等到今年四月府试结束,阿琰取了个好名次,然后咱们从容为他加冠取字。” 林海仿效戏台的水袖冲着贾敏一礼:“多谢夫人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那边夫妻在秀恩爱,这边贾琰在林海的书房里遇上了黛玉,这对表兄妹已经不如从前见得多了。从前贾琰跟着林海读书,几日里总要见一次黛玉。 那会他们还小,现在年纪大了就不那么方便,上一次见面还是新年的时候,然后贾琰就忙着考试的事情,也顾不上她,从前都是他叫长生他们淘换好玩的东西给黛玉的。他考试之前,黛玉还送了他好几个“金榜题名”“独占鳌头”寓意的络子。 黛玉看见他很高兴,虽然父亲林海许她在书房待着,亲自教她读书,甚至教导她如何看邸报。可是贾琰才是那个能给她带来第一手资料的人,比如,考科举的第一步县试是什么样的?她家里那位探花毕竟脱离考场多年了,很多事情记不太清楚。 因为贾琰考试的缘故,黛玉最近对科举爆发了很大的热情,先是追着父亲让他回忆当年考试的时候。就考试的本质和经历来说,排除结果,对林海就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林海抱头而逃,将女儿丢给媳妇贾敏。而黛玉在遭到母亲无情的大笑:“你又不用去考科举,追着你爹爹问这个做什么呢?”之后,气鼓鼓地跑来了父亲的书房。 “阿琰哥哥,考场什么样子啊?”黛玉总算抓到了一个可以随便问问题的人,贾琰也都一会回答。等到了最后,黛玉突然叹息:“可惜我不能去考科举。” 诶诶诶,贾琰差点把脖子给闪了,怎么好端端的有这么个感慨。他赶紧道:“考试其实不好玩,真的不好玩!在里头待着别提多憋屈了,好妹妹,你平素爱洁,要是看见号房里那个样子,非得拔腿就走不可。” 这个时候女孩子要比男孩子早熟很多,更别说林黛玉聪颖绝伦,所以尽管贾琰大了她四岁,他还是没意识到小姑娘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黛玉情绪有些低沉,她慢慢说道:“我不是觉得好顽,也没有将科举当成一桩好顽的事情。我就是,想起了那年母亲生病,我听家里人说,都是因为没儿子忧愁的。如果我是儿子,母亲就不会病了罢,我能去考科举,也能顶门立户。” 啊这个,贾琰张张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觉得说什么都不能安慰她。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小丫头要哭了呀! “舅舅舅母没有觉得你是女儿就不喜欢吧?”贾琰绞尽脑汁想到了这个开场白。黛玉摇摇头,当然没有不喜欢,父母对她如何,黛玉是最清楚的,掌中之宝c掌上明珠。 她静静地听着阿琰哥哥低声说:“那,假如你是个儿子,又或者家中有个兄弟,可是那个儿子读书不成c习武不行,整日闹事,就是个纨绔。你觉得儿子还那么重要么?” 黛玉又摇头,贾琰最后道:“何况不管怎么说,舅舅舅母都看开的事情,妹妹,你不要拿来让自己烦恼呀。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事扰的自己焦心,为什么不去和舅舅舅母说呢?这世上,只有他们能在这个问题上给你回答,为你安心。” “可是,如果女子也能科举,”黛玉将头放在书案上:“父母也会很高兴罢。” “”这个问题贾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要说女子智力不足,那纯属扯淡,子虚乌有,眼前活生生就是个例子!作诗比他还强呢,读书也不比他弱;要说女子体力不行还勉强算是理由,但是远有唐朝平阳公主,娘子军威名远播,近有今上的祖母慈圣太后,那是个战场上代替丈夫指挥打胜仗的奇女子。 《商君书》中,壮妇也是要承担守城和日常巡查重任的,这个,可见体力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桎梏。这c这,他挠头,面对黛玉忧伤的眼神,只能支支吾吾。却听门口有人说道:“因为朝廷不需要那么多官员,天下需要繁衍生息,也需要好的妻子和母亲。” 林海同贾敏商量完贾琰加冠的事情,想到这个时候女儿也在书房,自己又让贾琰过去。林海离了上房就去了书房,虽然说他们表兄妹算是一起长大的,可是如今一天天大了,倘若见面,自然也该尊长c亲人或者丫鬟陪着才行。 可是林海万万没想到,正赶上女儿给外甥出了个大难题,让他听了个全场。最初他觉得女儿好笑,后来他就笑不出来了,然后觉得外甥还算有急智,然后他又沉默了。最后看着外甥黔驴技穷不能回答,他出来给了女儿一个答案。 有时候人不是非得要一个精确的答案,只是需要一个信服的人给出一个信服的说法,仅此而已。黛玉沮丧的情绪显然被父亲安抚下来了,林海让女儿坐在椅子上,让外甥也坐下,给他们上了一堂《论优秀的妻子和母亲对孩子的影响》课程。 无论如何,看上去还是挺有效的,黛玉平静了不说,贾琰也觉得的确有道理。还有就是,舅舅就是舅舅啊,姜还是老的辣,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许直最近和扬州学子见面的时候,常常约上贾琰一起,有时候还布衣小帽的混在人群中看学子们吟诗作对。诸如青年人的文会之类,贾琰都是头一次参加,扬州之繁盛,也体现在了文学上。不管是成名的文人墨客,还是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如果不来一次扬州,简直是人生枉然。 因此,扬州本地虽无特别有名的书院,可是却常有名士c大学问家来讲学。四面八方的学子都会聚集扬州,共襄盛举,对于读书人来说,这个时候比过年还让人高兴。贾琰和许直却都是凑热闹的心态,他们一个是知道自己不打算做学问,压根不走这个路子,而另一个自幼师从名师,台上那些人讲的东西,对他来说并不新鲜。 许直算是典型的心宽体胖,贾琰和他混的久了才知道,他还好吃c还会打拳c喜欢爬山涉水到处走走。虽然师出名门,许直的打算却是将来做一亲民官,哪怕县官也行。“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他是个有志向c有野心的人! 而当他问道贾琰的时候,贾琰只是摇摇头,他读书最初是父母期望。后来是觉得读的不错,舅舅教导,现在是顺利正常的应试科举,可是如果让他像许直一样,说出自己将来到底想做什么。他说不出来,目前来说就是好好考试罢,至于做什么朝廷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喽。 许直安慰他:“你还小呢,想着读书进学是对的,这些且不要着急,等你再大些,自然就会懂了。” 贾琰对此表示疑问,这种事情,真的是能“自然”懂的吗?那为什么黛玉比自己年纪小,却自然的问了她为什么不能去考试那个问题,而自己不能自然的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呢? 文无第一c武无第二,可是武功好评,若真想判断,不过生死相搏而已;可评论文章就难了,何况文人相轻,士子们聚在一起,多少会有些嘴上官司。就比如现在,已经是三月末了,眼看着府试就在眼前,士子们还是在楼外楼附近办了一场文会。 贾琰这几日都闭门读书,也是闷得不行,就跟着许直过来瞧瞧。没想到真的瞧出了一场热闹。 起因不过是一首诗,才子们用柏梁体连诗,每人一句。为了显示才学,用典尽选冷僻不常用的典故,于是到了第五位的时候,这首诗卡住了。许直偷偷与贾琰说道:“这群人为了作诗华美,拼命堆砌典故,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脚。” “不过我也接不上,”贾琰低声说:“正行兄能接上吗?” 许直闻言神秘的一笑,“嘘” 这世上总不缺直肠子坦率人,就听围观的学子中有人大声吟诵一句诗,将中间这一句给补上了。原本这事到现在也能算是皆大欢喜,可是前头说过了,所谓“文人相轻”,读书人有时候也被称为酸秀才c腐儒就有那个原本该说这句诗,却又没对上的人觉得失了面子。 而接上这句诗的人并非是他们这些所谓的才子团伙中的人,自然引来了攻击,觉得他不够君子,倘若想做好人就该低调的将这句诗教给原本该读诗的那个人,这才是君子风度。现在突然插言,不仅没教养,而且伤了他们的面子!实在是有辱斯文。 而对方自然不会坐等攻击,就说他们这样子,也配称端方才子读书人! 两边战火一触即发,几乎要动起手来,所幸被围观的学子们给分开了。后来那人被人给拉走了,剩下的一伙就愉快的宣布了胜利。 贾琰听的目瞪口呆,那都是一帮什么玩意?还能这样吗?人家接上了那句是给你们解围啊,大家一笑接着往下联诗也就算了,偏偏要闹。 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这都算什么读书人。他略带震惊的眼神被许直看了个正着,许正行笑道:“小弟这就不明白了吧,有些读书人嘴里念的都是家国大义,心里琢磨的都是卖与帝王家。还得给自己卖个好价钱,既然如此自然不许外人来打扰他们估价。你当他们举办文会就是为了会文,互相学习?呵呵,他们是想借着这个让自己闯下名声。” 许直后头的话就有些刻薄了,“瞧瞧他们这幅被抢了客人的样子,和青楼小倌儿c娼妓有何分别。” 贾琰悄悄地看了他一眼,许直笑道:“如今这世道,这种读书人还多着呢,自家的丑事要烂在锅里。哪怕烂透了c臭透了,别人去说也不成。而且倘若别的人要将这锅烂臭之物扔了,他们还要扑上去如同饿犬一般舔着地上的肉汤,一边舔一边说,自家的东西,哪怕能吃死人也是好的。而对待那个砸锅的别人,就要像疯狗一样去咬死人家,这就是这些读书人的心思。” 虽然例子有点恶心,但是贾琰明白了,许直嘲讽的是那些嘴上说的是君子,心里想的是君子无用;嘴上抨击朝政不当,朝中有奸臣贪官,实际上他们恨的是自己不能去做那个奸贪之人的那些所谓读书人。他们既不在乎国家朝廷如何,也不在乎市井百姓能不能过上好日子,他们只是想着自己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瞧着他们那副德行,着实让人倒胃口,许直和贾琰就离开了会场,顺着瘦西湖堤坝悠闲散步。两个人随意聊了聊府试的一些注意事项,许直又给贾琰讲了些他游历路上遇到的那些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此刻正是午后,这附近人也不多,两个人就在西湖往下走的台阶上看到了一个人。 正是那个方才出言解围,说出那句诗的年轻人,他脸色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晒的。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穿着粗气,身后还在劝他的似乎是他的书童。 “大爷,您不和那帮人计较,那都是什么人啊,姑名钓鱼!”小书童倒是义愤填膺,还想拽个成语出来,没想到念的驴唇不对马嘴。不仅听了个正着的许直c贾琰一笑,连原本生气的年轻人都站起来指着小书童:“你这小子,陪我读书也不知道听师傅讲了些什么,钓鱼?我还赛马呢。” 牵着马的书童却道:“钟大爷,要赛马,这匹马可不成。得好好选一匹才好!” 年轻人被小书童逗得直发笑,他走过来以后,贾琰才看清楚,这也是个少年人,怕和自己年龄相仿。看他衣着打扮应该家境不错,估计是不常出来走动的公子哥儿,才会那么直统统的想说话就说了,想来他是就是被这个书童拽走的。 许直与贾琰目送那个年轻人离开,许直就道:“我认识他,不过他大概不认识我。” “哦?”许直实在是比他高出不少,贾琰仰着头问道:“他是谁。” “孙钟,前任金陵知府孙公讳高的长子。”许直微笑告诉贾琰:“孙公算是咱们的小师叔,也是故首辅梁大人座下弟子。之前孙家老太太去世,去年的时候孙师叔出孝回京述职,等候吏部调令的时候,我随师父在京中梁驸马那里见过他。” 哦,一面之缘。贾琰突然一乐:“咱们还真算是有缘分了,当时我家在金陵,家慈过世,当时受舅舅所托,孙知府也对我多有关照。后来因着守孝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他,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贾琰父母双亡的事情,许直还是听林海提起的,他家中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豪富。但是多年在本地积累,也是当地有名有姓的人家,他又是父母的娇儿爱子,如今听说贾琰才十岁就父母双亡了,心中难免有些怜惜。他拍着贾琰的肩膀:“如今你学业有成,有了功名,想来尊父母在天有灵都会欣慰的。” “谢谢正行兄。”贾琰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想笑却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似的,他怕许直心中不安,就主动问道:“那位孙公子,也有功名吗?” 许直笑道:“他倒是考过了童生试,不晓得这次会不会在扬州进学。对了,论起来,他好像还比你大一岁。这个时候他到扬州来,说不定是孙师叔调任来了扬州了!” 贾琰奇道:“若是他今年也要考,那岂不是要和咱们一道了!”许直点头。 许直毕竟年长,游逛到了下午的时候,他就负责送贾琰回家,刚到贾家门口就碰到了林家的仆人来请表少爷过去。又看见了许直,来人笑道:“可是小的有福气,许公子也在!老爷请呢,好叫二位知道,孙老爷调任扬州知府了!”贾琰c许直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孙高已经带着妻子儿女来林府做客了,他们是师兄弟,感情好关系深,所谓“通家之好”是也。贾敏干脆带着女儿黛玉来到前厅,拜见她孙叔叔,也见过婶婶,同时与孙家兄妹打个招呼。 赵氏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文质彬彬的c看着略有娇弱之像,精气神却好。见人大大方方并不怯场。这样金尊玉贵的家里养出来的孩子难免娇弱些,就连她自己的次子因为在祖父母身边长大的缘故,都显着没有老大耐摔打。所以这完全不是问题,赵氏拉着黛玉不肯放手,连连对贾敏叹道:“嫂嫂好福气,竟有这么个好女儿,这么一比我的妘丫头真是没法看了。” 八岁的孙妘嘟着嘴:“娘,你不能因为有林家姐姐了,就把我扔一边吧。” 贾敏笑着将孙妘揽在身边,笑道:“弟妹这是笑话,瞧咱们妘丫头多可爱啊,我这丫头才是让人头疼,刁钻的很。”她说的是前些日子林海回来,脸上不知是喜是愁的和她说,自家姑娘已经开始想女孩子为什么不能科举和她不是男儿身等诸多问题了。 听的贾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拉着女儿开解,又哄又讲道理。这就是养个聪明孩子的不好处了,等闲父母根本应付不了孩子提出的诸多问题,最后要么父母恼羞成怒,要么把好好的孩子给养呆了。 隔着屏风,林海与孙高听着里头夫人们互相吹捧自家女儿,不由得对视一笑。林海看着孙高膝下二子,十四岁的孙钟和十一岁的孙钊赞道:“我看钟儿少年老成c稳重可靠,钊儿乖巧懂事,景凌好福气啊。” 孙高笑着说林海谬赞,又让两个儿子拜见伯父,指着二子道:“我这老大也要参加四月的府试,若是有幸考上,明年院试乡试,我怕要忙于交接,钟儿怕是要请师兄教导一二。钟儿,给你林伯父见礼。” “侄儿拜见伯父,”孙钟又行礼,“还求伯父不要嫌侄儿愚笨,多多指点。” 林海笑着将孙钟扶起,道:“好好,说起来,我那外甥也是一样,就要同钟儿一道应试呢。”他话音刚落,外面就来人禀告,表少爷会同许公子一道来了。贾琰与许直一起进门,先拜见了林海c孙高,又向二位夫人问安。四个年轻人又互相见礼,好不容易将人认全了。贾琰一看,果然孙钟就是那个上午文会上好心接诗,却又倒霉的人。 “景凌,我这外甥你是知道的。”林海指着许直:“这就是许正行,咱们子元兄的爱徒了。” 孙高拉着许直上下打量,又问了几句功课,讨论几句学问,以他的功底自然知道,梁子元真是下了大力气教导这个学生的:“果然是子元兄爱徒,不同凡响啊。” 许直恭敬道:“都是师长们的爱护,直受之有愧。” “琰哥儿也长大了,听说你县试成绩不错?”孙高和蔼慈和的问道。 贾琰欠身道:“禀告孙师叔,小侄县试考上了廪生,尚好。” 孙高点点头,看着三个年轻人,他对林海说道:“日后,都要看他们的了。” 晚上就在林府,为孙家接风洗尘,林海与孙高坐在上首,带着四个小子一桌;隔着屏风,贾敏c赵氏带着各自女儿一桌。 黛玉与孙妘笑着说平日里读过的书,显然很合得来,孙妘比她小上一岁。黛玉很有姐姐的样子,她还是头一回做姐姐呢!赵氏看着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席上谈笑宴宴,孙高看着许直和贾琰,两个年轻人他都很喜欢。许直自不必说,梁子元带出来的学生,学问品行无可挑剔;而虽然林海说自家长子稳重老成,可是同贾琰这种经历过变故的孩子比起来,孙钟就显着有些嫩了。 比如现在,因为大人们聊天喝酒,气氛融洽,一个青年带着三个半大男孩的桌子上就也很热闹。孙钊因为自幼在祖父母膝下长大,祖母去世才开始同父母兄妹生活,难免有些拘束。他不敢看许直,这位许大哥真的是大哥,比他的哥哥还年长呢。 孙贾琰本来在听许直和孙钟讨论大学第六章关于格物的内容,蓦地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看向了孙钊。孙钊却赶紧低下头,埋头吃饭。贾琰就坐在他旁边,小声笑道:“阿钊想与我说什么?” “我c我书读的不好,哥哥别嫌弃。”孙钊也想和人说话,可是眼看着他大哥顾不上他,正和那位许公子聊得开心。 贾琰笑道:“我作诗作的不好,孙二弟也请不要嫌弃。”他笑的很真诚,孙钊被他带着慢慢放松许多,两个人就从诗三百开始谈起。 孙高在上首看的清楚,同林海低声道:“你这外甥有能耐,我家钊哥儿去年才跟着我们夫妻,从前都在老太爷c老太太膝下的,在家里都显着有些拘束。如今却能让琰哥儿带着主动说起学业上的事情,难得。”这份耐心和让人亲近就是本事了,比如许直和孙钟也好,可是那两个人自顾自聊得开心,只有贾琰一边能插上两句话,另一边还顾得上孙钊。 林海低声道:“这孩子一贯细心懂事,周到。其实我还有些担心,觉得我没照顾好他,怕孩子这样太累了。可是后来瞧着,或者是出自天性?他这样也好,将来读书出仕,至少不会胡来。对了,你从京中来,这两年京中如何,我倒是没收到什么特别的消息。” 孙高举着酒杯遮住嘴,靠近林海低声道:“陛下有意追封庶人闳。” 林海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可是他扭头之快,眼神凌厉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情,这的确是个突然的消息。“之前不是说有人匿名投书请陛下立储么?三皇子燕王吓得要出家,怎么突然又” 要知道,所谓庶人闳,也就是废太子司徒闳。端平九年,他与皇二子许王司徒闻c皇五子秦王司徒闿因为担心东宫地位不稳而策划谋反,事败,三王俱被废为庶人,被端平皇帝下令诛杀。这三庶人之事,一直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为此,皇帝迁怒了一干大臣:曾经负责辅佐废太子的c曾经与废太子交好的。后来又将三庶人的妻妾子女圈禁起来,不准离开住宅半步,恨得这样,现在居然说要追封! 这让林海如何不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孙高与林海借口散散酒气,离席站在廊下吹风,夜深人静,只闻厅内宴饮说话的声音。前面是林府在院子里挂着的灯,身后是自己的家人。 二人沉默许久,孙景凌才道:“长乐驸马对我说,”他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压低嗓子:“他说陛下年纪大了,事发至今已经快有十五年,去年重阳节,齐王彭祖上书陛下,说三庶人的子女已经到了婚嫁之龄,父亲有罪,然而处置及时。彼时孩子年幼,罪不及子女,该让他们出来繁衍。” 长乐驸马就是四公主长乐的丈夫—梁鸿广的次子梁纶,梁纶字逸之,最是个品貌风流,潇洒翩然的人物。他自幼出入宫廷,极得皇帝的喜欢,因此端平皇帝才将自己与中宫唯一的孩子长乐下嫁与他。因为梁鸿广的遗愿,梁纶也未做官,除了驸马都尉,就只有光禄大夫一个虚衔。但是他却是朝野公认的皇帝近人,常在皇帝身边参赞机要。 而他的长兄梁绪梁子元,虽只是个进士出身,却几次得到了皇帝的召请,让他做皇子的师傅。只不过都被梁绪给拒绝了,他说父亲遗愿不许他们兄弟出仕,那么皇子师这样的荣耀,他也不敢为之。端平帝闻言不过一笑,收回了成命,他对梁家的偏爱恩宠,可见一斑。 林海静静听着,“陛下当时没说什么,却将庶人闻c庶人闿到年龄的子女放了出来,各自封赏婚嫁。而今年新年刚过,我来扬州赴任之前,陛下将庶人闳的女儿也放了出来,封为郡主,下嫁四王八公那一批老勋贵中老平原侯的孙子,二等男蒋子宁。” 孙景凌就道:“师兄请想,只有太子与诸亲王之女才能封为郡主,陛下此举,不就是承认庶人闳的地位了么?” 林海心情很沉重,当年他的岳父荣国公贾代善就死在三庶人之事前头,代善曾经奉命做过太子少保。当时皇帝对太子司徒闳已经非常不满,贾代善心有所感,病中忧惧交加,直至丧命。他的遗折递上去的时候,正是司徒闳带着两个弟弟密谋造反被皇帝抓住的时候。 等到尘埃落定,端平皇帝看到了代善遗折,召见他两个儿子。贾赦贾恩侯实在被皇帝瞧不上眼,文不成武不就,皇帝早就知道。加上代善到底做过太子少保,皇帝想到了司徒闳名单上那一干宁荣二府的旧部,一怒之下只让本该袭承侯爵的贾赦袭了个一等将军。 又召见次子贾政,贾存周那个时候还是诗酒放诞的公子哥,在父亲突然去世c辅佐过的太子被废被杀c兄长袭爵降等的情况下,超常发挥,最后居然被赐了一个主事之衔,让他入部习学。如今也做到了从五品的员外郎,要知道多年来曾经辅佐过庶人闳的人家都败落不起,哪怕是开国勋贵也是爵位降等,不复风光。这种情形下,贾政还能升官,也算是难为他了。 宁国府的贾敬考上进士之后,当年还在翰林院里习学,被这事儿吓成了鹌鹑。翰林院一散馆,就说自己得了重病,辞官不受,坚决要去道观出家,再不问俗务。他身上的爵位也就交给了儿子贾珍,也只得了个三等将军。不过贾敬还挺高兴,好歹爵位传承下去了,这比什么都强! 林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开口,话却落在了另一个关键点上:“齐王司徒彭祖?我记得这位四皇子一直低调的很,现在居然敢公开上书给陛下说三庶人之事了?”这里面必有文章,林海离开京中略久,不过齐王成婚的时候他还在翰林院。 “我记得齐王正妃,好像是镇国公家的女孩子?”林海道:“我离京许久记不太清楚了,好像齐王妃的兄弟袭爵一等伯。” 孙景凌说:“正是,一等伯牛继宗。”闻言林海只是默默点头,此后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贾琰奉命请他们回去。 这一场家宴算是宾主尽欢,散了之后时间已晚,许直就被贾琰邀请回了自家休息一晚。而将女儿黛玉打发回自己的院子以后,林海喝了些解酒汤,就靠在妻子身边出神的看着屏风。 明明孙家人来了他也很高兴的,怎么走了之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贾敏看着丈夫问道:“孙师弟与你说什么了,让你如此挂怀。” 林海将事情一说,贾敏倒抽一口凉气,她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们夫妻还在京中。从头到尾怎么回事,饶是贾敏不上朝,可是娘家婆家两厢一看,也看出了不少门道。何况林海当时做着翰林侍诏兼任起居注官,那件事情,贾敏当然也是知道的。他和妻子对视一眼,贾敏立刻明白丈夫是在替贾家担心。 有件事情,外人不知道,甚至连荣国府里都没几个人知道:当年荣公代善敏锐的发现了皇帝对太子不满,他也发现了太子总围着自己讨论当年宁荣二公的旧部:那些人当时要么是朝廷宿将c要么是独当一面的方面大员,还活着的那些人更是妥妥的开国功臣。 贾代善觉得太子眼高手低,他成不了事,再说这么机密的事情居然还让许王c秦王掺和。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另外两个皇子未必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太子就这么放心!贾代善的遗折中就略微带上了这几句话,而且曾经在最后一次面君的时候,话里话外的透露不少太子有些蠢蠢欲动。 当时林海作为起居注官,岳父说了什么,遗折上写了什么,他心知肚明! 他对贾敏道:“汉武帝的戾太子兵败自杀,那些帮过太子的c违背太子的人都成了刀下鬼,可是最后依然是田千秋当上了宰相!”父子天性啊,哪怕太子起兵被皇帝视为叛逆,可是等到消气了,皇帝伤心起来,依然是痛失爱子,旁人又是什么东西。 贾敏马上明白了丈夫的担心,他怕皇帝心软,开释三庶人c尤其是庶人闳的子女,万一真的来个追封那么谁能保证没人撺掇皇帝翻旧账? 谁能保证皇帝不会想到,当年你贾代善明明做着太子少保,为什么不规劝太子?为什么不早早报朕以防不测!为什么要等到你要死了c事情一触即发的时候才说?这可就诛心了,何况代善已死,那真是想辩驳都没法辩。 而且,谁又能保证皇帝不会觉得,你林海当时就在朕身边,自己岳父的事情会不清楚不知道?你又在里头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你为什么一句规劝都没有?从头到尾,只是写诏书,皇帝会不会认为林海一心仕途,毫无人臣报效之心 皇帝真的闹气,那对臣子而言就是危及身家性命! 林海一只手捂上了脸,这事闹的,大家都以为已经要过去了,却贾敏的手握住他的手:“老爷,事情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她说的非常自信,林海奇道:“夫人何以如此说?” “老爷,你忘了。”贾敏有意让林海放轻松些:“中宫已逝,且无子,膝下只有长乐公主。皇帝当年立储不过因为司徒闳最年长罢了。陛下现有宠妃爱子,多年来陛下守着贵妃过日子,贵妃有子。” 林海瞬间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他不能决定皇帝要不要释放自己的子孙,但是,他总能辅佐一个与当年之事无关的皇子吧想来梁纶几次让孙景凌传话给自己,也是打着这个主意。毕竟,老师也就罢了,当年他梁逸之在陛下身边,对废太子之事可也是一言未发,静观其变的。 现在总算能躺下休息,林海还有心情安慰夫人,这事担心的人多了,他们先不用急。 另一对夫妻还在聊天,赵氏对丈夫孙景凌道:“老爷觉得林师兄与嫂嫂的爱女如何?” 孙景凌笑道:“那当然没的说,人品才学都是顶尖的了,看父母就知道。听这话,夫人你也喜欢这孩子?” 赵氏乐滋滋的拉着他:“老爷,你说等钟儿举业有成的时候,咱们能不能向林师兄夫妇提一提结亲?” 孙景凌笑道:“你眼神倒是挺好,嗯,我当然觉得没什么不好。只是。”赵氏听着他的后文,就听丈夫说道:“钟儿比林姑娘要大上五岁吧,是不是稍大了?真要论起年龄,钊儿到倒更合适些。”他们夫妇的次子孙钊比林家侄女大两岁。 赵氏道:“我何尝不知道呢,不瞒你说,我心里是格外心疼钊儿的。可是林家几代列侯,林师兄就不说了,探花郎。嫂嫂又是京中公府出身,荣国公的爱女。聘来做长媳,和次子媳妇毕竟不同,我担心师兄嫂嫂不会答应。” 长子媳妇,以孙家来说,那长子孙钟的媳妇就是冢妇。孙钊年纪还小,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天赋异禀,为他聘这样出身的媳妇,那就不是爱他而是害他了。这样出身品貌的女孩子可不是满大街都是,将来又要为长子寻一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保证两房安宁。 那得找公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孙景凌就道:“的确先不急,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早早为孩子订婚的,不说非得举业有成,也要孩子更大一些,为了不耽误孩子嘛。再说林师兄夫妇膝下只有侄女一个女儿,真正的掌上明珠,也未必乐意早早就筹划着出嫁。” “听老爷的,等到钟儿一路顺利的考上了进士,提起来底气也更足些。” 赵氏知道丈夫说的对,大家子里的确不搞什么指腹为婚又或者早早为孩子订下婚事:一是怕准婆家万一出什么事,岂不是害了孩子;二来也是担心小孩子娇弱,养不活。到时候不管是男方还是女方都会尴尬,谁乐意自家孩子莫名其妙的就没了未婚夫/妻。 贾琰的冠礼在端午节之前选定了日子,他如预想般的顺利过了府试,许直依旧是第一名,孙钟第三c他是第七。林海在府试结果出来之后,就开始与贾敏选日子为外甥办冠礼,提早加冠也不必那么麻烦。早在贾攽去世,孝期结束,贾琰的装束就换成了大人样子。 如今最重要的只是取字而已,取字了,就意味着师长们觉得贾琰有资格如成年人一样出门交际了。冠礼自然再贾琰家中举行,知府孙高等尽皆出席。冠礼的正宾,正式为贾琰加冠的自然是林海,为他加冠以后,林海便道:“琰者圭也。圭者大臣礼器也,又指度衡之物。尔为家中长子,字为伯衡。” 贾琰恭敬行礼:“谢赐字,甥表字伯衡。” 自今日起,贾琰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当然了没成家之前,以及结合他这个实际年龄—十三岁,这个成年还是要打个折扣的。只是他出门可以得到对待一家之主的接待,在面对同科之时,也会更有底气。 贾琰现在只需要准备次年的院试就行了,四月院试,一切顺利,八月又是乡试。明年正式科举正年,连着两场,贾琰希望一切顺利。 许直的老家在鄂地,他原本是住在客栈的,可是府试之后,贾琰就邀请他住到自己家来。这样两个人讨论功课也方便些,而且邀请孙家兄弟过来也方便,四个人凑在一起,写诗作文。 不过孙钊还小,在家中念书的时间更多些,平时只有贾琰c许直c孙钟,且因为林海与孙景凌的关系,孙钟偶尔也住在贾琰家里,也方便他向许直c林海请教学问。 孙钟没有佩服过谁,他平素心直口快,就如那日接上那句柏梁诗一样,想说就说。倘若他瞧不上何人的学问人品,他也会说。 可是他如今是真的佩服许直。许直博闻强识,更了不起的是许直的品行—并不恃才傲物,真正的心性平和,又不乏锐利之言。而对于贾琰,其实孙钟最初还有点心情复杂,他父亲曾说他的少年老成是给人看的,孙钟当时还不服气。 可是如今与贾琰交往愈深,孙钟越觉得父亲说的是对的,自己的老成是装的,让人说一句:稳重可靠。但是实际办事,反正孙钟可不觉得自己能当好一个家。 他的这番感想是有缘由的。 贾琰冠礼之后,韩冯氏终于找了个机会将自家男人那些话告诉了奶儿子。当然了,她说的是“家中人等怕是有想头。”贾琰没想到自己不过用个阿原就引来这一通抱怨,他皱着眉,坐在书房想了半晌,最后去了林府。 “舅舅,外甥想将金陵的产业尽数脱手,在姑苏置下产业。”开场白让林海一挑眉,这是出了什么事? 贾琰自己就说了,金陵毕竟离着远些,他派人过去也未必照顾到。而且庄子上的人,主家离着远了,家中人又少,难免良莠不齐,他就想连庄子带人都转让出去,省着以后麻烦。收拾起来就不好看了。因而,想请老沈管家帮忙介绍一个扬州的中人,看看能不能从这里就将庄子转手。 这个想法算是周全,林海心中称是,嘴上却道:“你想的不算错,不过,如今你还是专心举业为上。至于金陵的庄子,就照你说的,让沈全去看看罢。” 却没想到,这个消息就带来了一场小小的麻烦,金陵的庄头借着送端午节礼的时候,在贾琰面前嚎啕大哭。嘴里还带着他的父母,意思是当年老爷太太都用他们,大爷怎么能不用了呢!大爷是要为官做宰的孝子啊! 贾琰原想从这些人里抽出一些人来用,毕竟是家里的旧人了,也更顺手些。奈何居然上来就拿着过世的老爷太太压他低头,话里话外居然还带着些威胁,这让贾琰一阵反感。恰巧孙钟过来找许直,就目睹了一场“贾伯衡发落下人,小童生毫不留情”。 孙钟扪心自问自己能不能做到干脆利落的处置,答案是,他做不到。毕竟父母还在,惯性的依赖是变不了的。贾琰发落下人的时候,那些老庄头才知道后悔,哭求不已。可是贾琰的眼神一直很平静,他甚至让家中所有的下人都来到了中庭。 “我知道你们都是在家中伺候几代的人了。”贾琰坐在椅子上,语气平静:“所以有什么不顺你们心意的地方,自然可以上来就劝我‘要想想老爷太太’不听就是我不孝,呵呵。” 底下的家仆男左女右分列而立,都在看他。如今的贾琰可不是被他们一看就有些六神无主的贾琰了,他继续说:“世间五伦,天地君亲师,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还得听家奴的教训。” “假若在家中勤勤恳恳也就罢了,而今我才想处置产业,你们就敢闹事。他日要是不顺你们的心思,是不是还要弑主啊!”贾琰腾地站起来:“不要以为我心慈手软,要么大家都好,我乐得心善。可若是奴大欺主,本朝如何处置这些人你们知道么?阿原!” 阿原上前一步,朗声道:“我大吴自有律法,家奴欺主以悖逆论处,送官首判枷号,然后流放边地为奴!家主若是处置欺主家奴,情况属实,手刃之后缴纳两匹布即可!”底下众人无不瑟瑟发抖,韩常第一个跪下来:请大爷处置了欺主的奴才! 贾琰下令:“将这些人的嘴堵了,写好了供状叫他们画押!然后将领头几个送往扬州知府处,陶大叔亲自押送,我放心些。”方才他说话的时候,陶厚可是一直站在他身旁握着棍子,之前庄头们还想扑上来抓贾琰的衣服,都被陶厚给打了下去。 站在园子侧角看了个全场的孙钟低声道:“本朝倘若家主杀奴,有人首告也是罪过,怎么伯衡这么说。” 许直笑的憨态可掬:“乱世用重典,事急从权,伯衡吓唬他们的。杀鸡儆猴倒不新鲜,只是难为他做的这么干脆利落。”他欣赏这样的人,贾伯衡平时话不多,怎么看都是个脾气特别好的小兄弟,真的动起手来却是力道十足。 这才叫妙人。 “伯衡好手段,处理家政真是干脆。”许直笑道:“愚兄还想万一有人闹事,打算上前帮忙的。” 贾琰笑着让二人坐下:“到让二位兄长看了笑话,应祥兄喝茶。” 孙钟因为考童生比较早,他也早已有字,说是当年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寺庙敲钟的钟声,他的祖父认为他应钟而生,必有吉祥。因此,孙钟字应祥。 “伯衡放心,这等欺主恶奴扬州府必定严惩!”孙钟说道,贾琰笑着拱手谢过他的好意。 三个人如今常常如此,一道读书,而后一同出去走走。 这日贾琰处理了家里这些事情,心中有些烦闷,也不想读书。三人就干脆去了扬州栖灵寺,栖灵寺始建于隋朝,距今已经有八百多年了。寺中多有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石碑法帖,亦有前朝古迹:如隋代始建的栖灵塔c宋代的平山堂等等。 说来也是有趣,三个人中只有孙钟对书法一道特别有心得,贾琰是专门写颜体,图个名声好听,而许直考试写颜体,私人帖子书信喜欢写右军行书。所以,孙钟专心致志的看着碑林上的笔迹,贾琰同许直只是偶尔品评而已。 “三位也是来这里看碑林的?”一个少年的声音蓦然出现,还是变声期的少年音。 三个人一起回头,看的那人一笑,许直就道:“我等是来看碑林的,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来人大约十六c七岁的年纪,身形比起同龄人是很高大的,相貌英俊c眼神炯炯c长眉入鬓。听见许直问他姓名,他有些害羞似的笑道:“姓季名宽,各位称呼我季公子便可,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前面说过,许直博学多才c心性也好,游历许久也算很有阅历。可是他读书以来一直是顺风顺水,又得梁绪青眼有加,有些事情上难免迟钝;而孙钟更不必说,长房长孙,稳重倒是够稳重了,可是有些事情想的不够多。 唯有贾琰,父母双亡,险些家道中落,家产不存,他会注意到一些真正的读书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比如现在,贾琰就觉得这位季宽公子很有意思。一般人被问“贵姓”,都会客气一句“免贵姓什么”,季宽全无这种客套。何况,谁会张嘴就让对方称呼自己公子而且他直接就问自己三人如何称呼,虽然话很平常,却莫名的有些居高临下之感。 许直年纪最长,他站出来为三人介绍,贾琰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想起了上午自己处置家奴,听到一点消息就动起来的人,那不叫机敏,那是轻狂。不管什么事情,都要确认一下再去做,而攀附也是有风险的。贾琰就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讨论碑林,并不多言。 所幸他平时也是如此,大家都习惯了,唯独这个季宽突然问他:“贾公子觉得,这平山堂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贾琰下意识答道:“壮丽淮南第一,叶梦得早有定论。” 季宽大笑:“我是问公子怎么看,不是前人。” “那么,是否淮南第一,在下不知道。”贾琰很坦率:“南渡之后,淮南一直是文脉鼎盛之地,可这个地方的名胜古迹,我也还没看全。如果只是单论这平山堂,在下只是觉得的确是幽静所在,适合呼朋伴友作文宴饮。欧阳公一代名臣,公忠体国之余,却也是很会休憩享乐的。” 好像季宽很喜欢他的回答:“是啊,文忠公不愧风流人物,这样人才能写出千古文章。”他语带叹息,再看贾琰就莫名带了点欣赏,贾琰心下疑惑,这有什么好欣赏的。 听季宽与贾琰一问一答,许直的眼光也不同起来,季宽问的话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更像考教。 而且贾琰的回答,并不是一般士子会给的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让孙钟来答,他肯定不会这么说。但是这个季宽,看上去并不像读书人,倒是有些像他在京中所见梁驸马与长乐公主的儿子,那种王孙公子身上的风度。 “我倒觉得,文忠公建平山堂,更多的是为了与当时此地文人来往。这样也能促进他的文学主张,改变文风,”孙钟道:“到不全是为了自己享乐。” 许直心中忍笑,看吧,这就是“一般士子主流态度”了,反正什么事都要和这个人的功业联系起来。读书读得将前人都当成了木偶,没有人情c没有喜怒哀乐。当然了,是绝对不能说他们不对的。 闻言,季宽也只是笑笑:“孙公子说的也有理。” 说着抓住了贾琰的手,徐徐漫步,问起了贾琰读过何书,是否下场应试。他这一动,许直c贾琰都发现,这个季宽根本不是一个人来的。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周围十几个劲装打扮的汉子已经围了过来,占据了所有方位,可以说现在他们几个人除了在天上用弓箭射,否则固若金汤。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他们没有聊多久,就有人来到季宽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季宽笑道自己要先走一步,与三人告辞。他一走,似乎让这个碑林之旅也变得索然无味,孙钟率先同贾琰c许直告辞,自己走了。许直同贾琰一道回家,许直就道:“应祥似有不悦” 贾琰也发现了,季宽对孙钟只是客套一下,却拉着自己游览的时候,孙钟嘴边的笑容就很勉强了。“应祥,觉得有些失面子吧。他心知口快,却也不笨,季公子敷衍他,自然会不高兴c” 孙钟从前一直是人群里很容易受到关注的那个,他出生的时候,父亲的仕途已经很不错了。等他出来与同窗友人c或者同学交际的时候。他父亲已经成为了金陵知府,只要他出现,不管真心客套都会对他夸赞一番。今日被季宽当成傻子一样敷衍,后来又被扔到一边,孙钟的心里自然是很不好过的。 不过总算他性子虽然直了些,却并不狭隘,他只是觉得年纪相仿,为何那个季宽如此底气十足。江南没有姓季的名门望族啊 贾琰在晚间跑到了林府,和舅舅舅母禀告一下他今日处理了家奴,以及拿来前几日的功课给舅舅检查。 “你先看看这个。” 贾琰双手接过林海递过来的一沓纸,上面写的是诗文,全部依着是这次县试c府试的题目来写的。贾琰略翻看一下,林海就问他若是让他评卷,这套卷子能考到这么地步。 “外甥觉得,”贾琰笑道:“院试外甥还没考过,只以前两场来说,过了两试易如反掌。” 林海失笑,对身后屏风道:“这下不是爹爹骗你,满意了吧?” 黛玉的声音传来:“女儿知道了,谢爹爹,也谢过阿琰哥哥。” 贾琰不算吃惊,只是喷笑,果然是黛玉会做的事情。他笑道:“妹妹这是想试试,真的去应考能不能考上么?妹妹放心,的的确确是可以考上的。” 三人说笑一阵,外面贾敏才派人来找黛玉回去,对于尚在父母羽翼之下的九岁黛玉来说,早睡早起身体好才是她要做的事情。贾琰笑看黛玉离开书房,却不妨舅舅林海突然问了个问题:“不觉得你妹妹这样离经叛道吗?” 贾琰奇道:“何为离经叛道呢?朝廷下旨尚且要宣告‘布告天下士庶’‘布告天下士女’,妹妹有心向学,放在哪里都是应当赞赏的。” “那可未必,”林海笑道:“如今有一等人家是不教女儿读书的,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 贾琰笑笑,他想了一会,就在林海以为他不打算说什么的时候,贾琰突然道:“许是大吴立国时间不长罢。” “哦?”林海端坐:“愿听其详。” “呃,外甥是觉得,”贾琰一看舅舅严肃起来有些紧张,他整理一下语言才道:“这只是外甥一个想头而已。就说外甥家中,起先家中的奴仆也只是卖力气干活而已,可是随着家业愈大,主人身边用的家奴也得是识文断字。起码代主家去办事,要略通文理,才不会被骗。而原本卖力气的人,只能卖力气,放在教不教女儿读书这件事上,外甥觉得也是一回事。” “你是说,家中地位越高,对女子的要求就不仅限于贞静女红这种最基础的。”林海盯着外甥:“倒也有些道理,你这个年纪能想出这个,体谅人情,也不容易了。” 贾琰拱手:“都是外甥胡说的,舅舅不怪我便好。” 林海又指点了贾琰一些事项,让他继续读经史,也要看看前科的墨卷,五年之内的最好都要看一看。主要是体察题目,然后林海又道:“等朝廷决定学政以后,我自会告诉你这人曾经出过什么题目,有什么偏好,你先看这些就行了。” 贾琰谢过舅舅,临走之前他才想起那个季宽,“舅舅,不知江南一带有季姓著族吗?” 林海一愣:“姓季,没有哇。怎么?” 贾琰就将今日遇到那位季公子的事情说了,“那季公子言之有物,不过外甥总觉得他说不出来的感觉,而且他身边起码带着十几个护卫,不是小厮跟班,而是人高马大的劲装护卫。外甥只是觉得,这样的排场,在扬州地面并不常见。” 林海若有所思,他只是叮嘱外甥,若是再见到那个季宽,该如何便如何,不必多想。 贾琰明白了,大概舅舅有所猜测,但是没有证据。他点头应是,抱着自己的功课本子c还有从林海这里借走的书籍离开了书房。 要走的时候才看见黛玉的小丫鬟雪雁正在花园门口等着他,看见他出来,就赶紧过来问安,然后低声道:“姑娘打发我来寻表少爷,之前表少爷为姑娘找到的画谱甚好,若有有趣的书,还求表少爷记着姑娘。” 前不久,贾琰在书市闲逛散心,不妨就看到了一套画谱,里头都是花草树木c还有各种建筑,画的颇为精细。他自己对书画倒是平平,却想到了黛玉平素喜欢看些新鲜玩意,就买来送到了舅母贾敏处,请舅母代为转交。 他出门常会淘换些小玩意给黛玉,黛玉也常送东西给贾琰,贾敏都是知道的。两个孩子亲如手足,且来往的大大方方,贾敏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何况别说黛玉,琰哥儿送的画谱她都很喜欢。 其实贾敏内心深处是拿贾琰当儿子养,所以她觉得黛玉若是有个亲哥哥也不过如此了,将来女儿受欺负,娘家还有人能替她出头。她不知道,她的丈夫,亲爱的林盐政已经将贾伯衡列入女婿考察人选了。 不过林海觉得贾琰毕竟父母都不在,怕现在提出来,贾敏有想法。还是等着举业有成的时候,他亲自同夫人说,贾敏就一定能答应。林海独自坐在书房琢磨,一对小儿女,说不定真的会成一段好姻缘。 栖灵寺之后几日,许直出去会客,贾琰则独自在家练习作文。阿原正在书房里磨墨,看见韩长生带着一张名帖站在门外,他使眼色,长生却指着帖子做了个“要紧”的口型。 阿原道:“大爷,长生在门口,好像有事。” 贾琰并未停笔,嘴上道:“进来,说。” 韩长生进入书房,行礼道:“大爷,外头有人递了张帖子,指名要见大爷。” “帖子上的名字?” “季宽。” 贾琰停笔了,他将毛笔搁在笔架上,道:“请。”说着净手,擦干,带着阿原来到了前厅。 来人看着有些眼熟,贾琰略一思索,似乎就是当日与季宽耳语的人。这个男人大约二十多岁,身姿挺拔,看见贾琰出现,拱手道:“是贾琰贾公子吗?” “正是在下,”贾琰道:“不知阁下是季公子的?” 这个人听见季公子三个字好像还楞了一下,而后马上道:“是,呃,在下是季公子的随从,奉命将此物赠与公子。” 说着递过一个匣子,贾琰打开,里头是一对白玉酒杯。雕工精湛,玲珑剔透,贾琰奇道:“这就是季公子送我的?” “正是,我家公子觉得此物赠与贾公子甚好。东西送到,贾公子,在下告辞。”来人干脆利落,半句废话都没有。 贾琰亲自送人出门,回来就打量着白玉杯出神,这是个什么意思?贾琰左看右看,连盒子都里外看过了,然后他觉得,这恐怕真的就是一个心血来潮的礼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之后这个季宽就再未出现,如果不是白玉杯还在多宝格上,贾琰几乎要以为当日见面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 这一年的日子过得飞快,端午节要吃粽子c乞巧节女子们要忙着乞巧c中秋节要吃月饼c重阳节喝酒赏菊,更别提上元c中元c下元三个大节,转眼就又到了腊月。 入秋的时候,许直就向贾琰告辞,他也要先回家一趟,已经好几年不在家中了。之后假使举业顺利,怕又是没工夫与家人见面,他等到院试之前再回来。贾琰与孙钟就为许直践行,而孙钟作为长子,新来扬州,过年的时候也要在家中侍奉双亲,或是教导弟妹读书,也没空出来。 贾琰家里陡然空了起来,他往林府跑的时候就多了,比如此刻,贾琰和黛玉衣冠整齐相对而坐,乖乖地喝着胡辣汤,听着贾敏的教训,主要教训对象是黛玉 虽然扬州冬日不算很冷,可是下水也颇为刺骨,这日黛玉心血来潮想要钓鱼。冬日也没什么人来家里,她穿着斗篷抱着火炉,就在园子里的池子边打算来个冬钓。 偏巧贾琰去给贾敏请安问好,出正房就看见她只带着雪雁站在水边要钓鱼,贾琰瞪着眼睛:“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嘘,冬钓啊。”黛玉带着卧兔比划着不让贾琰大声说话,贾琰摇摇头走过来:“把鱼竿给我,我给你钓鱼,你带着雪雁往后站。大冬天的,也不怕脚下滑摔着。” 结果说人不如人,等到鱼上钩的时候,贾琰重心向后想要把鱼钓上来,然后就踩上了青苔,呲溜一下,一声巨响,他一头就栽水里了! 黛玉跳起来:“雪雁快去叫人来!表哥!你怎么样!” 贾琰一头一身全是水,撑起身体从池子里爬起来,所幸这水不算深。他两眼无神的看着黛玉,看见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中全是笑意,深觉自己今天把脸都丢尽了 然后就是被舅母叫人带着换衣服,换了衣服,坐下挨骂。 第一个被骂的是黛玉,“冬天这么冷,你还想着去钓鱼,你哥哥要帮你钓鱼,你居然不说就此回来!玉儿,这是多危险的事情啊,你和你哥哥有个什么,你想让娘怎么样!”黛玉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一个字都不敢说,全没了往日伶牙俐齿的样子。 贾琰憋着笑喝着汤,然后也被教训了,“琰哥儿,你也是,还要替你妹妹钓鱼,假若真的水深,摔下去是顽的!你就该拿出做哥哥的样子,叫你妹妹回来,不许乱来。” “外甥知错了,”贾琰规规矩矩垂手听训:“外甥以后一定不乱来。” 贾敏没好气的看着他:“你也是加冠的人了,眼看着明年就要院试,然后又要乡试,假若现在病了一场,你说你!”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 黛玉慢慢蹭过去勾着母亲的手:“娘,我真的知道错了,哥哥也知道了。娘~这事都怪女儿的,您不要教训哥哥,还是训我吧。” 贾敏正要说什么,外头林海就赶来救驾:“哎哟,咱们大姑娘又怎么了,阿琰你怎么了。”两个孩子都老实地行礼问好,贾敏看着林海气的想笑,还装c还装不知道! “哦,阿琰啊,舅舅书房有新送来的书,你去瞧瞧。哦,玉儿你带着丫鬟也去,给你哥哥指指路,就在内书房,喜欢什么都拿回去看。”林海说着,还在身后悄悄摆手。 贾琰与黛玉对视一眼,看向了贾敏,她看着林海目光含嗔,林海只是笑。贾敏这才高举轻放,警告他们不许再到水边去,就这么把人给打发走了。 “今日对不住哥哥了,”黛玉很歉疚:“要不是我非要钓鱼,也不会让你好好地摔到水里头。” 贾琰穿的是林海年轻时候的衣服,外头裹着披风,他一笑:“我摔水里,总比你摔水里强吧?” 黛玉心中一动,盯着贾琰看了一会,两个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贾琰问道:“妹妹怎么了?” “没怎么,”黛玉看着贾琰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都是关切,她笑笑,“哥哥按下鬓角,你的头发有点乱。” 贾琰随手按了下头发,也未多想,黛玉就说起了父亲的藏书,两个人说笑着去了内书房。黛玉大了之后,内院靠近外院的地方就有了这个内书房,方便一家三口日常在内院读书。 贾敏带着女儿布置的书房并不像想象中的那种小女儿气,也不是精致一路,而是清雅大方书卷气十足。贾琰倒是没拿多少别的书,看的还是经书注疏一类,都是为了明年的院试。而黛玉可是毫不客气的将新书好好搜刮了一遍,她近来看那本画谱,又对游记燃起了兴趣。 “若是有机会,能亲眼看看这些名胜多好啊。”黛玉捏着几本游记书籍自语,贾琰就道:“扬州便有栖灵寺,几百年了,他日舅舅有空,春暖花开之时,妹妹可以禀告舅舅舅母,或一家子一起去,或是我护送妹妹去踏青也可。” 黛玉立刻问道:“真的么?栖灵寺,那里有欧阳文忠公修建的平山堂,对不对?” “对,若是妹妹想看,到时候去看就是了。”贾琰抱着自己的书,“对了,又要过年了,妹妹有什么想要的吗?趁着这个时候集市热闹,我叫人给你准备。” 黛玉摇摇头:“这些书就够我看一阵子了,上次你给我带回来的小玩具也还有,对了,阿琰哥哥,年后京中就要来人了!” 贾琰挠挠头:“京中?京中哪里来人?” “我的外家,论起来也是哥哥的本家呀,荣国府贾家!”黛玉笑道:“好像说是大舅舅家里的二表哥带人过来,说起来真奇怪,娘还说二舅舅家里也有个二表哥。” 实话实说,除了荣国府三个字以外,黛玉说的,贾琰都不认识什么大舅舅家的二哥哥之类的,那谁啊?贾琰有些不自在,他看出了黛玉对京中来人有些好奇,有些吃味,明明是我的妹妹 他就道:“妹妹没见过舅家人吗?” “没有啊,”黛玉摆弄着书桌上的摆件:“我出生那会,外祖母曾派人过来探望,可是父亲一直外任,我和娘也没有去京城。到现在我只知道外家几口人,我都有哪些表哥表弟c表姐表妹,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嗯,只有一桩,据说那个二舅家的二表哥,生下来的时候带着块玉。” “哦。”贾琰想了想,印象中好像母亲和人也提起过,京中公府有个公子“衔玉而诞”。有了新哥哥会不会把我给扔一边啊,贾琰有些闷闷不乐,后来勉强又说了几句就回家了。黛玉还奇怪,不留在家里吃晚饭吗? 显然,黛玉并不是“见了贾琏,忘了贾琰”的人,上元节刚过,“大舅舅家的二哥哥”就来了。不过,黛玉对她这个二表哥的观感实在是一般,虽然贾琏是正经的公府公子,可是黛玉总觉得这个二表哥有点太散漫了。 她平素最熟悉的男人,一个是爹爹林海,这自不必说;便是没比她大几岁的贾琰,也是自律严整。贾琏就显着太随性,公子哥气质浓厚,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黛玉不大喜欢。 她私下对父母说起的时候,林海先是警告黛玉不可胡说,然后苦笑:果然母女。 贾敏一直对自己娘家年轻一辈的男孩子评价不高,对自己的母亲荣国夫人视若掌上明珠的二房宝玉,更是不以为然。要知道,贾敏对宝玉的评价可是: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 最喜在内帏厮混,老太太又极溺爱,无人敢管。 如今黛玉对贾琏这个二表哥也是观感一般,林海摇头叹息,或许真是合不来。 公府公子代替祖母探望姑母,贾敏看着侄子,又想起了外甥,便叫人请贾琰过来。她对贾琏说道:“他虽是你舅舅的亲外甥,可是论起来,你也是他正经族兄。琰哥儿好学,四月就要院试了,八月乡试之后,也会进京,你们不妨见见。” 贾琏垂手站在下首:“回姑母话,您书信上提到了这位琰弟,老太太与二老爷都道,如今金陵族中还有这等好学上进的孩子,他们都高兴。特特地叫侄儿一定要见一见,回去禀告老太太并老爷。” “果然不同一般,”贾琏握着贾琰的手,对姑母道:“怪道姑母说与老太太知道,琰弟一见便是钟灵毓秀之人。” 贾琰赶紧道:“不敢,族兄过誉了。” “诶,你我也是兄弟,便是叫我一声琏二哥正好。”贾琏打量着贾琰:“何必如此客套,他日琰弟上京赶考,为兄还等着喝你新科进士的喜酒!” 贾敏在上首看着,她虽觉得贾琏不肯好好读书实在可惜,然而这孩子也的确是在世道上行走的人。瞧瞧这张嘴,真是会说话。 贾琰听着好听话,不过笑笑而已,这话其实都是冲着贾敏。否则他一个童生和一个公府公子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能被人家放在眼中,还能听这一车好听话。贾琰虽然读书修身养性,然则内里并不像孙钟一样,以做一个至诚君子为目标,他本心对经书中的很多东西,是不太相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贾敏之前生病的事情一直没有告诉史太君,时过境迁,年前写信的时候随手写了上去。谁知道史太君一看女儿这么大的事情没告诉自己,一下险些急个好歹,赶紧打发贾琏年后上路,一定要好好看贾敏是不是全好了,若是不好赶紧送信,家里这边在北边延请名医。 现在亲眼一看,贾琏自然就明白了,他姑母好得很。晚间他独自在客房,仔细想想老一辈四个姑姑,如今还真是这个嫡亲姑姑过的最好。当年老太太为亲生女儿选婿,也没少下功夫啊,如今不知道下一辈会如何了。 贾琏是个风流种子,平素是夜夜不落空,可如今客居亲戚家里,就只好一门心思的琢磨正经事。他就想起了临走前,叔父二老爷贾政只是交代他与姑父问好,学问如此云云;而老太太却交给他一个匣子,里头有封信。 虽然肯定是娘俩私房话,可贾琏还是觉得,老太太那么慎重的叮嘱一定要亲手交到姑母手里,里面必有内情。会是什么呢?他绞尽脑汁最后想的累了,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 正院的那一对夫妻却在说私房话,“母亲写信来,皇帝真的要追封废太子了。”贾敏将书信递给林海,“朝野上下都在传说,皇帝打算追封庶人闳为义忠亲王c庶人闻为理忠亲王c庶人闿为诚忠亲王,无谥号。” 林海看着手中书信无奈而笑:“朝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义c理c诚,再加个忠字,给三个皇子,真不知道是在追封,还是在警告唉。” “母亲也在担心,她说如今京中一些人家,甚至家里也有人活泛起来。”贾敏道:“甚至有人提到了庶人闳的长子c皇帝的长孙司徒晟,过年的时候皇帝将那孩子放出来,也封王了。” “嗯,顺平郡王。等等,有人提到皇长孙?”林海迅速道:“岳母的意思,怕是有人在动皇长孙的脑筋吧。呵呵,真是,”后头的话,他没有再说,不过贾敏明白林海的意思,那些人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林海将书信交给贾敏,贾敏亲手将信烧掉,然后叫人进来收拾纸灰。等下人收拾干净退出去,贾敏看着林海还在愁眉紧锁,她将丈夫拉回榻上,低声问道:“老爷觉得,倘若陛下真的立储,如今谁最有希望呢。” “”林海咬咬牙:“虽然说自古以来建储立嗣,不过立嫡立长,但说到底还是要看圣心如何。遍观史书,礼法之下,其实还是立爱居多。假若按照礼法,自然就是皇三子燕王司徒阐,可是燕王那个做派,夫人也是知道的。” 贾敏点头:“是,之前传出立储的话,不是把他吓得要出家吗?依我看,皇帝未必瞧得上他。且燕王生母虽然是太宗朝大司寇的孙女,但是家中败落,她还是以公主陪读做的后宫女官,早年被太后所赐,不算很得圣心。” 这些内情,在勋贵中都里不是秘密的秘密,贾敏作为当年辅佐过废太子的少保荣国公的女儿,自然是心知肚明。 “是啊,”林海叹息:“所以,往下就是皇四子齐王彭祖,据说他出生的时候,德妃做梦梦见了太宗皇帝。太后在世的时候,对他也是颇为宠爱。” 德妃是太宗皇帝的外孙女,太后的侄女,博陵侯顾氏女,齐王是顾氏外孙。 贾敏皱眉:“倘若要立彭祖,怕早就立了。” 这里头的内情很多人也都明白,皇帝不欲顾氏再出太后,所以哪怕一直有声音说“齐王颇贤明”,可是无人敢直言上书。于情于理,他也不过是皇帝庶子当中的一个,上头又有哥哥。 再往下林海就不太了解了,他就道:“剩下的皇子中,六皇子是庶人闻的母弟,被过继给了皇帝的亲弟弟晋王司徒韸;七皇子是贵妃苏氏所出,可是究竟为人如何不太了解,据说他到是颇得皇帝喜欢;八皇子与七皇子同母,却早夭;九皇子生母早逝,剩下唯一可虑的也就是十皇子,他的生母淑妃是韩王正妃的姐姐。” 林海将皇帝的这些儿子盘算一遍,最后与贾敏面面相觑,至少在他们夫妻能够得到的有限消息里,皇子们当中有母家得力的,有宗室当中人缘颇好的,也有母亲极得皇帝宠爱的。但并没有哪位皇子格外的受到皇帝青眼,哪怕是七皇子,因着母亲贵妃的缘故,也没有破格提早封爵云云。 “照老爷这么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而且,”贾敏一笑:“说到这个,怕是朝中老大人们更着急。” 那倒是,“也对,县官不如现管。”林海想想觉得自己也是瞎操心,倘若皇帝一日不立储,自己难道还不能安枕了?若是如此,怕他也要活活把自己给吓死了。 贾琏在扬州停留两个月,就带着姑父姑母的嘱托和给京中长辈亲人的礼物返京了,他返京的时候,贾琰已经考完了院试。贾伯衡,真的考上了廪生,第六名秀才。 头名还是许直,孙钟考了第三,贾琏回京之前还参加了长辈们为三个人举办的庆贺家宴。许直已经是小三元了,席上大家都祝贺他,贾琰更道:“说不得,正行兄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夺个六首过来!”许直连道不敢。 贾琏虽不走科考一路,可是在京中也多与名门公子来往交际,且在场的三个年轻人,贾琰不必说,孙家兄弟也称得上世宦子弟。许直虽然是他家中第一个读书人,可是跟着师父梁子元走南闯北,也是历练出来了。 是以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居然没有冷场,还从扬州风景说到了京城特色,贾琏还道:“几位兄弟举业有成,眼看着的大好前途,入京会试指日可待,不才就在京中等着各位的好消息了!” 众人举杯,一醉方休。 高兴归高兴,不过林海还是将贾琰拎过来告诫一通:“考中秀才只是举业第一步,说起来你也倒幸运,科举正年,院试乡试连着考,不必浪费辰光。朝廷的学政也已经决定了,这是他从前出过的题目,和他自己当年的文章喜好,你要多读吃透。” “舅舅放心,外甥明白!”贾琰信心百倍的接过书稿资料,距离金陵乡试还有不到四个月了,贾琰开始闭门读书,只和许直c孙钟见面,并向长辈们讨教学问。 七月末,三个人共同启程前往金陵参加乡试,林海夫妻不分薄厚的替三个晚辈都准备了考试要用的东西。林海同孙高又叮嘱他们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入口的吃的c喝的,千万要小心。 赵氏同贾敏又各自带着女儿前往栖灵寺为儿子c外甥烧香祈福,黛玉终于能来栖灵寺了。可她却略有遗憾,若是爹爹和阿琰哥哥的都在就好了。 两家人烧了香,女眷们难得有空出门,自然也要散散心。黛玉同孙妘在嬷嬷丫鬟的环绕下散步,此地已经被两家派人围住了,所以女孩子倒可以自在些。 而赵氏在对贾敏吐苦水,说自家二儿子多么的古怪,性子比哥哥还执拗。贾敏就安慰道:“弟妹不必忧心,我看钊哥儿品性坚韧,有道是倔儿不败家,这也是好事。若是担心孩子吃亏,慢慢教导也就罢了。” 她们正说着话,西边传来一阵喧闹,黛玉的奶奶王嬷嬷过来禀告:“太太,有一僧人非要进来,疯疯癫癫的说是有要紧的话对太太说!” 疯癫和尚! 贾敏忽地起身,赵氏一惊,忙道:“嫂嫂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要不要叫护院过来!” “不必,”贾敏怒道:“弟妹有所不知。”于是将黛玉出生之后,一个癞头僧要渡黛玉出家的事情给说了,她道:“我与老爷膝下只有玉儿,他倒是一张嘴就就要化别人孩子出家,当时就觉得他不像正经和尚!可是后来此人无影无踪,今日居然还敢过来!” 赵氏也有了火气:“还有这等事本朝不许独生儿女出家啊,除非”除非父母不在,给赵氏起了个倒仰,“这不是咒人么!” 贾敏冷道:“既然他要来,就叫他过来!” 癞头和尚与从前没有多大差别,还是脏兮兮的袍子,脖子上挂着念珠,见到贾敏,先佛号一声:阿弥陀佛!太太,你怎么能让令嫒见到外客呢? “听大和尚的意思,我这女儿一辈子必须得困在家中喽?”贾敏冷笑:“女子本就艰难,少年时多见些人,也能涨些见识。照你的说法,我的女儿,干脆一辈子不出门好了!” 开口就被噎回去的和尚苦笑:“太太,这是关乎性命啊。” 贾敏拍案而起:“你还敢威胁吾女性命!” “没有没有,”癞头僧连连摆手:“绝对没有,老僧说的是太太的外甥,那孩子的性命您也不顾了吗?” 贾敏要被气疯了,这什么意思了,哦,合着琰哥儿和我黛玉兄妹处的好,那孩子就得没命?你这话把我女儿当成什么了!她气的双手发抖,赵氏虽然没想那么深,却也觉得这和尚翻来覆去不就是威胁人吗? “来人,叫护院,把这个疯和尚给我拖下去!送到扬州府请老爷知道!”赵氏发话了,贾敏也一挥手,赵c林两家的人都冲了上去,谁知道那癞头僧撒腿就跑,还喊道:人命关天,太太日后便知! 与此同时,刚刚抵达金陵的贾琰,则遇上了一个老道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无上天尊!”老道诵号,就这么挡在了贾琰身前。 贾琰和这老道士面对面,韩长生带人围了过来,孙家派过来的管事也带着家丁将老道同三个年轻人分开。管事随即喝道:“你这老道好不讲理,怎么直愣愣地挡路!” 老道一扫拂尘:“贫道是来救命的,这位小贾公子,鸠占鹊巢,岂能长乎?”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呀,贾琰微微皱眉,想要上前却被许直拦住。许直上前一步:“道教,五大宗四大派,敢问道长是哪一门哪一派,报上个家门,也好让我等明白道长不是妄人!” 不等老道士说话,许直接着道:“不知道长是积善派c经典派c符录派c丹鼎派c还是占验派?你贸然前来说我这小兄弟鸠占鹊巢,不能长久老道士,便是出家人,信口雌黄,更不可久!” 孙钟也凑了上来:“没错,朝廷对僧道一流一向有明文典章,子不语怪力乱神,尔等若是信口胡言c制造恐慌,小心官府追究!到时候平白带累他人,你的师门不追究你么?你自己的良心不会过不去?还是说,你根本就是邪路?如此,还敢学人妄言吉凶,大胆!” “”老道士还是头一回被人抢白,还是连连抢白,这还真是初出茅庐头一回,“贫道只想让小公子不要鸠占鹊巢,以免害人害己。” 贾琰也火了:“害人害己?道长这话从何说起?我占了谁的巢?谁又该是我本来的位置呢?” 老道就说:“小公子本该是早夭短命之像,令堂虽有善举,却非出自本意,所以,” 贾琰打断了他的话:“敢问道长开天眼了吗?” “啊!”这么一问,道士倒无法作答,他们这一圈人已经被人围观,倘若真的说自己开天眼,还不一定惹来什么麻烦,“呃,贫道当然没有天眼。” “那道长是凭什么说我母亲善举并非出于本意的,”贾琰后槽牙咬得死紧:“圣人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若是说道长出于见不得人的私意来大街上拦我,道长很爱听?还是说,我说中了。” \&一t;唉,公子好自为之。\&一t;道人转身想走,却被许直叫住。 许直问道:“道长所言,是指世人皆有命数,世间自有天道吗?而我这小兄弟,在道长看来,违背了你眼里的天道?” 老道停下脚步:“正是。” 许直又问:“道长可否济世救民,亦或者渡过什么人呢?” “既是天道,自然不是人人皆可渡。”老道说:“天道不仁,以万物出为刍狗。众生皆同。” 许直大笑:“道长说众生皆同,又说自有天道,那么不管我这小兄弟是鸠占鹊巢也好,还是因为妨碍什么天道也罢,又与你何干呢?既然天道无情,道长何必操心。” “没错!”贾琰道:“既然道长口口声声的谈论天道,那么假若我真的占了谁的,那就让天道来收拾我好了。可你想要维护的那人算什么?他是神明?妄称神明,便是俗世官府管不得你,道长就不怕天谴吗?” 道人摇头一叹:“无上天尊,在下不过是来提醒一句,小公子听则听,不听天道无情,我等也没有办法。” 贾琰嗤笑一声:“那道长就请吧。” 老道分开众人,走了。许直拍拍贾琰的肩膀:“别听这疯道士胡说八道,他们这些人惯会危言耸听的,不要理他们!” 贾琰点点头:“正行兄放心,我再不会往心里去的,咱们走罢。”贾琰在金陵的祖宅还在,既然来这里考乡试,自然住在家里方便些。 一行人回到金陵贾琰的老宅子,贾琰之前已经打发陶厚带着阿原过来命人收拾,他们到了就可以直接入住。孙钟笑道:“倒是多赖伯衡,我们不必去和同科一道挤着住客栈。” 这也是实话,江南文风鼎盛,整个大吴朝,就这块地方录取的士子最多,自然就是名额多,参加科考的人也多。有道是穷文富武,江南的鱼米之乡日子也要好过些,又常免于战火,略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供儿子读书。 万一能读出来呢?抱着这种想法,江南有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实在不足为奇。 听说贾琰带着同窗回来,同行的还有扬州知府的儿子,王东鸣看着自己活蹦乱跳的胖儿子,心思又活络起来。许是做了母亲心气也平和许多,贾芬娘如今提起贾琰态度正常多了,但是对于丈夫带着儿子要去见舅舅 “大爷就不能别折腾了吗?”她说的很不客气:“当初与他们母子作对,您可还冲在前头呢。如今咱们有了儿子,我又怀了一个,就踏踏实实过日子罢。从前他到了扬州,出孝之后你给他送了东西,他也客客气气的回信回礼,那之后不也没有什么来往了么?” 王东鸣钻营惯了的人,不让钻营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也知道媳妇不笨,如今心气平和下来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可他就是“琰哥儿如今已是秀才,眼看着又要考举人,若是真考上了,媳妇啊,那可就是十四岁的举人。” “要是他一举再考上进士,我的媳妇那就是十五岁的进士,十五岁啊!咱们大哥儿可就有了个好舅舅啊。说到底你们是亲姐弟,我带大哥儿过去,他还能把咱们扫地出门不成。” 贾芬娘撑着腰,她觉得头疼,最后不耐烦的说:“随你便随你便,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想吧。” 王东鸣想来想去,还是抱着儿子去了那边。 一路劳顿,收拾好了东西,三个人刚要坐下说话,外头长生脸色怪异的过来了:“大爷,大姑爷带着他家大哥儿来了。” 孙钟听过父亲说起贾琰家里的事,一听是姐夫,立时看向了贾琰,而许直就很茫然。贾琰慢慢吐出一口气,笑道:“罢了,请他们进来。” 这孩子长得像记忆中的父亲,这是贾琰看见王家少爷—他外甥的第一个感觉,他对父亲贾攽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这个孩子的脸型却又让他将那点单薄的记忆从脑子里挖出来,贾琰露出个笑脸:“姐夫,大哥儿取名字了么?” “取了。”王东鸣忙道:“大名叫王淮。” 贾琰点点头:“也还罢了。”说罢与王东鸣寒暄两句,让跟着过来伺候的菱角拿着几个小玩意c两个小银锞子过来送给了王淮。姐夫c小舅子相对而坐,虽然不算冷场,这见面也是干干巴巴,饶是王东鸣最后也受不住这么尴尬的气氛,最后告诉贾琰他姐姐又怀孕了之后就带着儿子走了。 他没有让许直c孙钟露面,独自出来见这对父子,而孙钟偷偷地将贾家姐弟的恩怨讲给许直知道。听的许直摇头叹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连他自己家里也有苗头了。只不过他母亲还算掌得住,知道长子学业到了要紧的时候,才没顺着他爹的意思,让他带着弟弟出来见世面。 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才知道家里人拖后腿多么的让人火冒三丈。 贾琰表面上全不在意那个老道士说了些什么,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心里却想着“祭神如神在”,这也是孔圣人说过的。他毕竟才十四岁,要紧考试的关头上,被人当面这么说了一句“鸠占鹊巢” 我占了谁的巢了,这个问题搅合的贾琰略不自安,直到入场。秋闱都是提前一天入场,一待就是九天,三个人带着各自的提篮装着必须的东西,在家人的护持下来到了金陵贡院。难怪考过进士的人回忆的时候都是苦中作乐,这里实在不是好地方。 就是个简易棚子,考生坐在里头,考三天能够从里头出来一次,让杂役打扫一下号房,然后还得进去。乡试第一场是四书中选二篇c五言八韵诗一首c每篇都要二百字以上的经义四篇;第二场是五经中一篇,诏c判c表c诰四种文体各写一篇,也要二百字以上;而最后一场就是时务策,由朝廷出题,令学子们对当前政务发表看法。 论起来,前两场靠的都读书人的基本功:经学和文章用典。只有最后一场时务策是考的学子们对朝廷,整体政务施行的了解和个人倾向。 林海着重给贾琰讲过时务策,对于贾琰来说,最好的路径就是记住写法模板,然后牢记考官喜欢的经义,结合时务策具体题目来斟酌作文。由于他的文风,林海特别告诫外甥:时务策不要追求文采用典,能将深度和文采斐然结合的特别好的,那大概是许直那个水平,贾琰只要做到说理通透,就行了。 然后前两场不出问题的情况下,考上举人应该是可以的,反正林海和贾琰的目的都是考上,而不是追求名次。 贾琰搁下笔,长吁一口气,可算写完了。这几日在这里头不敢放松,如今最后一笔写完,贾琰才松了口气,伸伸腰。他还是仔细将卷子收好,等着巡考们过来收卷子,将封好的试卷交上去,贾琰才裹着毡子斗篷靠在小床上养神,就等着时间一到,他就出考场喽!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远在扬州的黛玉问父亲林海:怎么这世上的僧道之流都喜欢弄虚吓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贾琰看着映红半边天的火光,整个人傻傻的愣在原地,许直上来将他往后拉,他死死地专注对方的手:“正行兄,难道我真的占了谁的,唔!” 话未说完,许直堵住了他的嘴将人拖到马车上:“听着!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这种话你都不能再提,知道么,这事要么天灾c要么人祸,与你绝无干系,绝对不要再提起!” 贾琰头一回看见许直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有这样难看的表情,他深呼吸几次:“多谢正行兄,我明白了对了,应祥呢?” 许直也不知道,一问之下,阿原才道:“孙公子比二位早出来,但是脸色不好,好像是最后一场的时候身子不适。孙家管事已经将他送回去咱们家了,陶大叔又叫人去请了大夫。” 贾琰最后看了一眼烧火的贡院,罢了,卷子烧不烧的,现在去想也没用了。马车越过了围在贡院,惶惶不安的秀才们,离开了这里。 端平二十三年,金陵贡院在最后一场考试之后,突然大火,虽然救火及时c处置得当,并未有人员伤亡,可是试卷烧毁大半。士子们留在金陵迟迟不去,等待着朝廷的处置措施。 林海是在八月十九收到了金陵传来的消息,家人深夜报:贡院大火! “老爷,这会怎么样呢?”贾敏心中不安。 林海在卧房里走了几圈才道:“贡院里那个样,着火并非是开天辟地,就连本朝高祖皇帝的时候,贡院也着过火。失火不要紧,按照前例,朝廷会在下个月让秀才们补考,而且这种情况,录上举人还会略多一些。” 贾敏却道:“原来我当那疯和尚胡说的,现在要不我再去栖灵寺烧香,要不然请修泉大师想个法子?” “夫人,”林海搂着妻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阿琰前头考的顺利,说不定这次遭些小厄,日后会试c殿试更加顺利呢。” 可是贾敏却没让他劝好,翻来覆去之后,她还是决定约上孙家弟妹,一道再去烧香。八月二十贾琰c孙钟的信都送到了,俱言无事,他们出场之后才发现起火。林家c孙家这才安心。 八月末朝廷又下旨:九月初九开始,金陵乡试重考,除第一场外题目不变。士子们这才松口气,安心准备应考不提。 扬州的家人们都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安心等着他们归家,却万万没想到九月二十六日,只有两个年轻人返回扬州,且孙钟和孙家管事都是躺着回来的。 扬州知府衙门的后院乱哄哄的,赵氏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问道:“大夫,这孩子可还好?” 白胡子的老大夫慢慢悠悠说:“尚好尚好,令公子病的虽重,所幸延医问药及时啊。” 床上的孙钟虚弱笑道:“娘,都说了不要紧的,伯衡看见我被差役架出去就赶紧跟了出来。多亏他了,唉,累的他没考完试。” 赵氏这才知道怎么回事,急道:“还请大夫帮这孩子开几服药调养一下。”说着帮孙钟掖掖被角,来到了前厅。 孙高正与贾琰说话,赵氏进来的时候,贾琰连忙起身行礼,却被赵氏赶紧拉住。赵氏看着他,就要拜道:“好孩子,你实在是救了钟儿一命!” 贾琰连忙避开:“婶婶千万不要这样,贾琰受不起。” 孙高奇道:“你这是做什么?”他还不清楚情况,就听赵氏落泪将贾琰看见孙钟被人拖走之后,放弃考试跟出来照料的事情说了。 “世侄啊!”孙高眼圈都红了:“阿钟交了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他修来的福气!” 贾琰连道不敢:“我与应祥都在地字号房,第二场末尾的时候,看见了应祥无知无觉的被人带走,自然要过问。否则还能对得起我与应祥这两年的交情么,师叔c婶婶,还请万勿如此。论起来,倒是正行兄更辛苦,他出了考场就知道应祥和贵府管事都病了,我顾不上的事情,来往迎送,都是他代为出面的。” “对了,正行呢?”孙高这才发现许直没有回来:“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贾琰道:“应祥好了些,执意要回来,以免二老不放心。因着管事病了,不能没有做主的人,我就同他一起回来,轻车简从。正行兄留下收拾,然后赶上来。” 孙高握着贾琰的手连连叹息,赵氏也是再三感谢,还有留他吃饭,贾琰却道:“长辈关爱,侄儿心领了,如今应祥已平安到家,我也得回去拜见舅舅舅母,以免他们担心。” “也罢,”孙高这才松开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择日,我与你婶婶一道过府。”赵氏依依不舍的将贾琰送走了。 贾琰这才脱身带着阿原先回家,长生与陶厚都被他留下帮着许直,回家换了衣服,他在浴桶里就睡着了。要不是阿原发现,险些滑到桶里呛水,贾琰出来裹着袍子就靠在榻上睡着了。还是阿原同韩冯氏商量着,他们先去林府报个信。 林海听到阿原过来禀报也是一愣,不是说无事的么,怎么就变成了孙钟因病退出c贾琰也跟着半道离开考场了? 贾琰一直睡到了次日辰时,懒洋洋的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身子,吃了早餐才去见了舅舅。 林海同贾敏都在正房,连黛玉也在隔间担心的等着,担心贾琰也病了什么的。 贾琰进来向舅舅舅母问安,又将事情讲述一遍,又道:“八月考完试的时候,应祥就不太舒服,当时想着不耽搁重考,就也没当回事。九月出场的时候,应祥就有些不舒服,外甥后来才知道,我们九月进去考试当天,孙家管事也躺倒了,和应祥一个病:搅肠痧。” 如此这般,听的林海贾敏连连叹息,贾敏看着贾琰的眼神全是慈爱和欣赏:“你做得对,读书也好,将来为官也罢,根子都在做人上头。这才是立身之本,你这样才是至诚君子之举。” 林海也道:“这也算不负你们相交一场。立身世上,对待友人,自然是以诚为本,今日你能为了友人做到如此,他日你的友人也必不负你!” 贾琰:“外甥受教。” 林海笑着让他坐下:“这倒不要紧,左右你还小,便是在等三年又如何。”在林海看来,且不论贾琰同孙钟好歹算是梁鸿广门下徒孙,就是冲着长辈之间的关系c贾琰与孙钟的交往,换成林海自己也会这么做。 室内气氛其乐融融,全然没有因为贾琰放弃考试而有什么不快,连黛玉都出来问“考试有什么新奇事”,贾琰就给她讲起了秀才们碰在一起的一些趣事。 他们说话不久,贾琰突然想起一桩事,就对林海同贾敏说道:“舅舅舅母,还记得雨村先生吧?” 二人自然点头,贾敏还道:“我记得他好像是去金陵做知府了。”黛玉也盯着贾琰看,等他的下文。 贾琰就道:“外甥在大夫给应祥治病的时候听了个热闹。贾雨村在金陵判了个案子,事主是金陵乡绅冯氏,犯人是紫薇舍人薛家之后,而贾雨村公然纵放了薛家公子。此事,市井颇有物议,不过大夫也念叨了两句什么护官符。” “护官符啊。”林海看看贾敏,又看着外甥:“贾王史薛,四大家。四家的根基都在金陵,贾雨村这么判想的怕是京中荣府提携之恩。唉。”他摇摇头,贾敏面无表情,她能说什么呢? 黛玉使个眼色给贾琰,贾琰干脆换话题,又和黛玉提起了科考的题目云云,还笑道妹妹不妨一试。 数日之后,许直也带人从金陵回来,忙乱一阵。寒衣节之后第二日,孙高夫妇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贾琰家中,之前派人送了帖子,且邀请林氏夫妇一同前来。 实话说,贾琰很不适应孙家婶婶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还是在大家面前,仿佛自己变成了天底下的头一号君子。贾琰脸都笑的僵了,黛玉在一旁看得直笑,偷偷给他做手势让他坚持一会。 孙钟心里对贾琰c许直充满了感激,他家管事病了,后来里外的事情都是许直操持。而贾琰更不用说,若不是贾琰当机立断,带着他离场回家,他自己还想硬扛着,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 经过此事,他们三个人才算是从“挂名的梁门师兄弟”,从长辈们的交情变成了自己的交情。不管对谁来说,都算是因祸得福,毕竟试可以再考,知己好友却难得。 待到桂花满树的时候,桂榜发下,许直不负众望一举夺得金陵乡试解元! 贾琰c孙钟都为他高兴,家中又是一场热闹,说起来都道福无双至,今年偏偏双喜临门。就在新年之前,京中来人传旨,皇帝擢升林海回京,就任户部侍郎! 至此,扬州上下官员开始登门拜访林海,务必要在林海交接入京之前,同他联络关系。但是林海顾不得他们,他头疼的乃是贾琰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林海想让贾琰跟着自己一道上京,可是贾琰是秀才,他如果想在京中考试,要么捐个监生c要么用些手段。这都不难,但是贾琰自己不愿意,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舅舅甫一调任回京,正经事情都忙不完,还要找同年旧友来忙他的事情 在林海看来这都不算什么,贾敏也是这个意思,就把贾琰一个人扔在这里实在是叫人不安。 “舅舅舅母对我关爱有加,这几年来多赖长辈们照顾。”贾琰却道:“不瞒舅舅,外甥还是想自己上进考上举人,这样也算对得住几年来舅舅的教导。若是捐监,外甥还小,觉得还没到这个地步。” 他说的也算是正理,若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考上来,在如今的官场上当然更好。贾琰又不是勋贵嫡支,能有个恩荫什么的,林海也踌躇起来。 “再说孙师叔还在扬州府任上,外甥又与应祥一起读书,若有什么事情去寻师叔,难道还会不管我么。”贾琰并不紧张,照他看来自己也该试试独立生活了,他已经有了功名了,也要学会真的离开长辈生活。 林海当时没有说话,后来与贾敏商议一下,也答应下来。林海有自己的忧虑,他怕自己回京若有不顺,贾琰的举业反而会被耽误,在扬州地面上倒还能安稳些。他专门叫来贾琰,叮嘱一番。 “你也不小了,见识了乡试。”林海慢慢道:“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 贾琰乖乖地坐着,洗耳恭听。 林海就道:“我返京任户部侍郎,尚书打算致休,不出两年我就会接任尚书。可是如今京中山雨欲来,尽为立储之事,你若是在金陵考中举人,的确要比去京中考试,又或者捐监好多了。说到底而今国子监也不过那么回事,你又还小,也不必与他们掺和。” 贾琰恭敬应是,他又去拜见贾敏,又受了一番殷殷叮嘱,这事就算定下来。黛玉临走的时候才听奶娘说,表少爷不会一同上京。她大吃一惊,对着来与她道别的贾琰,小小的发了一通脾气! “哥哥也还没到弱冠之年,就这么自己留下怎么行!”语气极坚定,她道:“我去与爹娘说,哥哥也要一起进京,怎么能独个留下呢!” 贾琰哭笑不得:“好妹妹,多谢妹妹惦记着我。只是我一天天大了,总要自立的呀,妹妹不要多想,为兄考上举人,自会进京的。” “那以后,我也不能常见哥哥了是吗?”黛玉有些怅然:“兄妹一场,以后竟不能常见了。” 贾琰被她这语气一说,想起数年来舅父舅母关爱如亲生父母一般,与妹妹黛玉也处的极好,几乎要坠下泪来。他是独个来这扬州的,当年还担心未来种种,而今日还能坦然的想到自立,都是舅氏之功。 “妹妹,”贾琰强露出个笑容:“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阿琰哥哥,等我考上举人,立时就进京去见你。平日你也可以写信回来,为兄也会写信给你啊!” 黛玉平素喜聚不喜散,何况她五岁开始就常见贾琰,而今骤然就要分别几年,心中难免伤怀。贾琰看着她,有意提起了孙家,“妹妹,你与应祥的妹妹也顽的好,如今要前往京中,准备了什么给她的礼物吗?” “当然准备了,”提到这个黛玉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下:“准备的都是她喜欢的东西哥哥在扬州也要好生保重自己。” 贾琰看着她平静下来才放心:“为兄还好,倒是妹妹要更加好好保重,到时候我去京中考试,还要听妹妹的学问到了哪一步呢。” 他这么一说,离别愁绪倒是消散不少,黛玉也是破涕为笑。 林海夫妻又宴请诸多同僚和他们的眷属,更有如孙家这样的,还要有家宴,又要将外甥托付。整整忙活了半个多月,才在上元节前,新任巡盐御史过来交接的时候堪堪处理好。 端平二十四年正月,林海携妻女,还有要赴京赶考的许直离开扬州,直奔京中而去。 林海临走的时候放沈全回到姑苏老家,带着老沈的儿子沈忠和家中另外两房管事c家人进京,沈全的小儿子沈孝跟了贾琰。若有事,姑苏c扬州联络也方便些,更别提孙知府的儿子孙应祥镇日里都在贾琰家中待着。 贾琰和孙钟如今都在府学里一道念书,这是孙高同林海商量好的,两个孩子喜欢凑在一起,情义难得。但是又担心他们年少不够自制,干脆让他们隔几日去府学一趟,平素也常来孙家,孙高也好盯着他们的功课。 一来二去,等到四月份林海在京中安定下来,会试殿试都结束的时候,贾琰已经同孙家兄弟熟的不能再熟了。 “伯衡哥哥,”孙钊嘴里吃着果脯,手上抓着毛笔抄书:“许大哥能连中六元吗?” 孙钟嫌弃的看了弟弟一眼,让他不要一边吃一边说话,孙钊如今胆子也大了,对哥哥做了个鬼脸。贾琰躺在廊下翻书,闻言笑道:“正行兄的学问没的说,不过会试是聚集了天下英才,嗯” “正行兄就算不中会元,也会是前几名,纵然不考状元,考个庶吉士还是轻巧的。”孙钟整理着自己和贾琰的功课记录,旁边放的是他查验过的孙钊的功课,“不过,”孙钟突然失笑:“只盼着京中的贡院好一些,可千万别再闹什么失火了。” 去年金陵贡院失火,后来朝廷派人查问,得出的结论是当年八月干燥,许是杂役不小心将蜡烛柴火等物放在了一起,引火的时候一时不慎而引发火灾。 这个解释倒是能让人接受,不过贾琰只要想到那个老道士心里就如鲠在喉,他不乐意提起这个话题,就道:“自然是会顺利的,咱们只等结果就好,说起来今日是四月二十七,对吧。” 孙家兄弟点头,贾琰又道:“一般都是四月初殿试,按说到现在也该有消息了。”话音刚落,韩长生脚步轻快地从外头走过来:“大爷!舅老爷的书信。” 贾琰接过拆开只看一眼,大笑:“好!” “何事大喜?”孙钟问道,相处久了他知道贾琰虽然喜欢说笑,可也是既有节制的人,这么喜形于色的 贾琰语带笑意:“正行兄会试名列第三名贡士,殿试经陛下钦点为本科榜眼!” “哦!”连孙钊都扔下笔跑了过来,“一甲第二,好厉害,那第一名是谁呢?” 贾琰看着信:“舅舅只说正行兄中了榜眼,他知道结果比放榜要早一步,等到朝廷布告天下的时候才能知道状元是谁。” 孙钊点头,咂舌道:“我要是能考中进士就好了,榜眼就不想了。”话音刚落就被哥哥教训,孙钟从志存高远说到了君子不自弃,念的孙钊抱头而逃。 贾琰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弟边笑边仔细看信,信中说抵达京城之后一切都好,让贾琰好好读书,注意身体。 后面还有黛玉的信,祝阿琰哥哥下次乡试必定中举,然后就来京中,又说她认识了好几个姐姐妹妹。贾琰笑着看黛玉的信,想着回信的时候一定要夸上一句字写得越发好了。心中又难免吃味,等有了同龄的小姐妹,保不准黛玉就会逐渐忘记还有个阿琰哥哥的。 贾琰握着拳头,要好好念书,准备二十六年的乡试! 就这样,贾琰的日子就在读书c府学听课c听孙师叔的小课以及处理家事之间度过了。他母亲之前留下的两个丫鬟莲藕被家中赎走,嫁给了金陵一个小杂货铺的老板;而菱角留下嫁给了陶厚,菱角二十四岁,而陶厚已经三十五岁了。 贾琰几次确认菱角的意愿,菱角表示她只想找个踏实人过日子,陶厚很好。而两个人成亲有了孩子,菱角也成了管事娘子,陶厚如今做了管家。 而长生的父亲韩常不仅管家没得做,过去独个打理庄子的待遇也没了,贾琰从母亲留下的配房家人中挑出了一家姓黄,男人叫黄三木去管庄子的事,黄家媳妇一直在厨下勤恳踏实c手脚利落,他们家的小子还小,贾琰说日后可以进书房伺候。 如今,贾琰日常出门都是沈孝带着长生c阿原陪着,韩常想陪着大爷出门都没他的地方。 家中人等还羡慕他,韩大叔只做些琐事,儿子长生还跟着大爷,不愧是奶爹云云。这让韩常有苦说不出,只能同媳妇韩冯氏抱怨,却被冯氏噎了回去:你过去的抱怨以为大爷不知道?大爷就是让你这样的明白,别想压在他头上! 韩常还要说话,韩冯氏直接让他闭嘴:“你糊涂了,若不是看着我同长生,大爷早就不管你了,如今让你做什么你就做,没说明差事,你只管看门子还不成么!难道非得闹,让大爷也把我们请出去,像陶家一样?” 这话说太狠了,老陶管家一家子如今已经不知道流落到哪里,无声无息的没了音信,韩常干脆的闭上了嘴巴。 端平二十五年下元节之后,陶厚同菱角的女儿刚满周岁,陶厚就被贾琰派了趟差事:带着扬州特产吃的c用的c玩的,和给舅舅舅母c妹妹的书信,且还有年礼去京城林府。 陶厚奉命启程,带着长生c阿原十一月抵达京中,陶厚勒令家人一定要谨慎小心,京中不比扬州。 虽然扬州是南北货物通衢之地c又有港口,可是论起权重威严,还是京城。贾琰家中下人低调的自内河口卸船装车,又有林府管事金荣在河口码头迎候,一行人这才往林府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黛玉依偎在母亲贾敏身边,掰着手指说自己京中认识的姐妹们:比如梁子元伯伯的女儿梁宁c长乐公主与梁驸马的女儿梁宥c礼部侍郎陆子悟性伯伯的小女儿陆微和长孙女陆真真,宗室临淄郡侯司徒浩的女儿含章c至于外祖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就不必说了。 贾敏明白女儿点名的这几个大概就是她现在处的好的朋友,她无奈摇头搂着女儿:“不喜欢你外祖母家中的姐妹?” “当然不是,”黛玉倚在母亲身边:“只是外祖家里的姐妹常见呀娘。”贾敏看着女儿一脸“你接着编”,看的黛玉不好意思的撒娇。 “娘,不是不喜欢,姐妹们带着宝玉同兄嫂们都还好。就是,唉。”黛玉大人似的叹口气:“觉得她们都很憋闷,女儿看着也气闷,那府里” 贾敏抚着女儿的乌发,当年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她也不能向从前似的逗笑着说女儿是小孩子脾气,贾敏叹息:“你呀,这个脾气,这样的性子”将来可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才好。 至于黛玉为什么会有如此感想? 是因为她去荣府的时候看了场热闹,二舅家的二表哥宝玉上学回来,那阵势,怕皇子上学都没有那个折腾劲儿。一屋子女儿说什么:念书可辛苦了,宝玉可真是上进,仿佛贾宝玉去闯什么龙潭虎穴。 听的黛玉想笑,听说几年来就上了一天学,他这叫辛苦,我阿琰哥哥是不是从地府里走了一圈回来 因此虽然后来知道了深些,也明白了贾宝玉秉性赤诚,虽然性子软了点,却没什么坏心眼,对姐妹也的确是真心关照爱护。可是在黛玉眼中,这也只是个长得不错c脾气很好的小哥哥,对她没多大影响力。 至于那府里,走几次,以黛玉的敏锐度自然发现了荣府里暗涌不断,大房二房c二房嫡子c庶子c嫡长孙嗐,简直一团乱麻。黛玉又不是那府里的人,干嘛要去费那个脑筋,白费心思想人家的事情。 这些事情贾敏也心知肚明,更何况,贾敏叹息,母亲对府中的掌控已经不成了,两个嫂嫂各有小算盘。至于她的两位兄长,大哥贾恩侯还是那副样子,仿佛纨绔到死c不务正业,有时候还阴阳怪气的;二哥贾存周看着倒还好,可他虽然忧心家中前途,本身才具却有限,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听林海说,二哥提到宝玉也是叹息,说那孩子天赋尚好,就是无心经济学问。林海道,小孩子性格古怪些也没什么,等到年纪再大点自然就好了,二舅兄当年也是诗酒风流,现在还不是端正严整。可是嘴上这么说,夫妻俩双双想到了贾琰 贾敏身边的大丫鬟秋朝带着金家的站在门外禀告,扬州表少爷派来送年礼的人已经过来了,随行带的年礼也妥当送到,请问太太怎么收拾。 “快安顿好人,叫个人过来回话,将吃喝分类放好,顽的拿过来,那必是琰哥儿给他妹妹预备的!”不止贾敏语气里都是喜意,连黛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来回话的人是长生,他一向陪着贾琰往林府去的,人头也熟悉。陶厚干脆让他来给舅太太回话,自己留下帮着搬东西,而阿原还是不喜欢出头,他留下负责记录。 “小的见过舅太太,”长生进门跪下行礼道:“少爷命我代他向舅老爷c舅太太请安,问大姑娘安,舅老爷舅太太福寿安康,大姑娘康健如意。” 贾敏笑道:“你这小子回话倒是顺畅,快起来说话。” 韩长生叩头,然后起身垂手站立,听贾敏道:“家里都安,都很好。我与他舅舅身子也好,大姑娘也好。我且问你,你家少爷琰哥儿如何?他独个在扬州,可还顺心,有没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学业如何?身子如何?” “禀舅太太,”长生欠身笑道:“少爷在扬州一切都好,孙知府同夫人很照顾少爷。去年孙知府想到了孙公子上次乡试生病的事,就请了武教头,叫上少爷与孙家的孩子一同习学。如今少爷几日同孙家二位少爷去府学一趟,隔上一两日就到孙家请教学问,少爷身体好,家中也都安稳,舅太太不必忧心。” 贾敏这才放心,长生又递上一个匣子给秋朝:“这是少爷写给舅老爷c舅太太并大姑娘的书信,小的平安送到。还有,大爷临来的时候还有给许翰林的东西,小的还要送过去。”许直考上榜眼之后,被点为翰林编修在翰林院习学观政。 “好了,你们也都辛苦。许翰林那里,他正住在梁家,明后日我叫人带你们过去。”贾敏道:“你先下去好好歇着,保不齐老爷晚上归家,也要问你的话,先去罢。”话毕叫秋朝拿了一等的赏封给了韩长生。 韩长生这才退下,他一走,黛玉马上跳下来拿过匣子:“娘,快看信!” 贾琰心中给舅舅舅母问好,又问妹妹好,信中说了姑苏c扬州两地一切安好,他自己在扬州读书练武,万事皆安。还望舅舅舅母善自保重,妹妹也多注意身体康健云云。信中也说了孙家对他极为关照,在扬州还是畅通无阻。 看过了信,贾敏也就放心,黛玉则兴致盎然的看贾琰送来的小玩意。都是在扬州时她喜欢的,竹艺啊c木雕啊c甚至还有风筝风车一类的东西,还有一包是贾琰亲笔写的说是让黛玉拿出去送人。 “果然历练的更周全细心了,”林海晚间回府,和贾敏看着外甥送过来的年礼:“现在就盼他顺利乡试,明年就来京。”然后就可以和夫人提一提女儿的婚事。 端平二十六年的正月过去,贾琰收到京中来信礼物的喜气还没散,就迎面来了一个打击:金陵贡院第二次大火 贾伯衡简直要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年前金陵乡试大火,现在又着火,朝廷干脆将乡试延期到二十七年八月,要各地大修贡院。又因之后就是皇帝六十寿辰和登基三十年庆典,按例该有恩科。但皇帝六十寿辰加上庆典接连而来实在忙乱,礼部就奏请恩科提前,二十八年八月会试,二十九年二月恩科殿试,皇帝都允准了。 端平皇帝又让自己的第七子,新封的楚王司徒阔来江南观风,督建金陵贡院。 其他学子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贾琰心里仿佛火烧一般:这真的是天要绝我,还是我真的鸠占鹊巢!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三月的扬州春雨绵绵,贾琰独个坐在廊下看着雨珠打在石板上,打出水花四溅。阿原已经从京中回来,他将斗篷披在贾琰身上:“大爷,这个时候乍暖还寒,正要保暖呢。” 贾琰不说话,由着他给自己披上斗篷,阿原看着他凝重的脸色,斟酌说道:“年前去京中送礼的时候,许翰林还提到了栖灵寺,说是栖灵寺修泉大师最是得道高僧,大爷往那里走走散心倒还好。” “正行兄说的?”贾琰这才开口:“怎么提起栖灵寺了。” “是这样,许翰林说,大爷心思重,让我们平时多开解一下。”听到这,贾琰就明白,许直大概也担心那年大火之后,自己说过的话。 贾琰又在这里做了好一会,阿原默默地跪坐在他身后,突然,贾琰自己绑上了斗篷:“阿原,叫人备马,我要去栖灵寺,现在就走!” “可还下着雨呢。”“现在就去!” 阿原听话去了,贾琰自去换了出门的衣裳,带上斗笠c系好披风,带着人纵马往栖灵寺去了。 寺里刚散了午课,贾琰带人径自来到了正殿寻到了知客僧:贾伯衡求见修泉大师。 过去林家还在栖灵寺为黛玉点过长明灯,后来贾敏与赵氏也常来栖灵寺,贾琰早见过修泉大师。而今久未到来,修泉大师立刻见了贾琰。 贾琰将披风斗笠摘下交给了廊下的阿原,朗声道:“贾伯衡拜见修泉大师。” 苍老祥和c却底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小檀越请进。” 贾琰进门行礼:“我心中不安,今日冒雨而来,求大师为我安心。” 修泉大师指着蒲团让贾琰坐下,含笑问道:“小檀越平素稳重谨慎,何事令你如此忧心呢?” 贾琰就将三年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他道:“晚辈后来才知晓,当日也有一和尚来到本寺,在我舅母跟前很是说了些风言风语。我是儒门弟子,大师知道,原不该信这些。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实在心中忧愁,不止如何是好,难道我真的占了谁的东西么?” 修泉老和尚沉吟良久,手中还是慢慢地转着数珠,他吟诵道:“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聚时,果报还自受。那和尚也好c道士也罢,许是为了什么人c或是什么事,前来警告小檀越,并非是为了檀越,而是为着他们自己。” 贾琰点头,他也这么想:“可是,大师,若是那些人真的有神通,我我只是凡夫俗子c肉眼凡胎啊,我能如何呢?” “阿弥陀佛,”修泉大师笑道:“檀越心中不安根结就在此罢。小檀越,这世上什么都是神通c又什么都不是神通。老衲原不该说这些小巧,但小檀越若是真的忧心,不妨尝试一个办法。” 贾琰忙道:“大师请讲。” “随缘,若是有一个人说了什么让小檀越觉得心中不安的话,到了那个时候,檀越不妨随心而动,倒是此事自解。”修泉大师笑道:“六祖慧能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僧道的因果,不见得就是小檀越的因果。既然他们语焉不详,檀越解开自己的因果,也就破了他们的因果。” 贾琰仿佛醍醐灌顶,欠身道:“小子明白了多谢大师为我安心。” 这之后,贾琰就将此事完全放下,厄运来的时候c挡是挡不住的,随缘而解,这是最好的法子。 “你们俩怎么来了?”贾琰整理自己的功课c和舅舅林海给他在京中寻来历年会试题目,孙家兄弟却跑了过来。 四月天,正是踏青的好时候,而且,“不是说那位楚王殿下今日来扬州吗?怎么不去看热闹。” 孙钊笑道:“谁要去看那种热闹,爹爹也说让我俩来这里和伯衡哥哥一道念书c骑马散步踏青,怎么都成,反正不要去凑热闹。” “爹大概是担心出什么意外,伯衡不知道吧。”孙钊脸上挂着讥笑:“府学里很是有些人打算着,今日要投书给楚王。才子嘛,走捷径也是条路子,楚王刚刚开府正是用人之时。” 贾琰挑眉,原来如此,孙师叔不欲儿子和那些意图攀龙附凤的人搅合在一起。 “那这样,不如咱们去瘦西湖走走如何?今日那里一定人少,然后我们就在五柳楼用午饭,怎么样?” “好哇!”孙钊先跳起来,随即被哥哥瞪了一眼,又像小鹌鹑一样团起来,挤出个笑容:“那,大哥觉得好不好嘛。” 孙钟道:“都听伯衡的。” 三个人骑着马带着家人跟班来到瘦西湖,果然,今日这里安静的很,学子们都跑到了运河码头去看楚王莅临维扬,自然就不同往常来这边开文会。 五柳楼客人也不多,只有两桌人,一桌背着他们,一桌贾琰同孙钟都认得,是府学里的同窗。可彼此不熟悉,他们俩只是偶而去上课,对方也没认出他们。 “伯衡哥c大哥,咱们是吃鱼还是吃包子?”孙钊看着水牌,歪着脑袋琢磨想吃的东西。孙钟无奈,对贾琰低声道:“看看这个小饭桶。” 贾琰一笑,那边却传来一个成年男人的低沉声音:“小贾公子?孙公子?” “呃,你,”贾琰慢慢站起看着走过来,穿着月白色提花锦袍的男子,“你是季宽公子!” 那人一直等着,似乎想看看贾琰还记不记得他,听见贾琰一语说出自己的名字,他朗声笑道:“小兄弟好记性!” 孙钟也认出来了,就是数年前那个在栖灵寺偶遇到的季宽公子,如今他比从前更高大了,周身更是气势十足,由随从紧跟着过来,显得威势赫赫。 贾琰赶紧请人落座,季宽坐下一挥手,随从们自去做了另一桌,不过都是面向他这边。还有一个随从就站在季宽身后不动。孙钊年幼,暗自咂舌,这架子阵势比自己父亲还大些。 “二位公子怎么来这里了,听说今日楚王在扬州码头下船,二位不去看热闹吗?对了,这位小公子是?” 孙钟介绍道:“这是舍弟,名钊。年少无知,若有无礼之处,季公子海涵。” 季宽笑笑打量孙钊一眼,点了点头:“果然书香门第,孙知府家教甚好啊,孙公子倒是过谦了。”听他提到自己父亲,孙钊垂手而立,然后谢过赞誉。 不过孙家兄弟觉得,这人的口气也真是太大了,居高临下的这种夸人方法还真是 贾琰扫过他们兄弟,赶紧道:“数年不见,公子此来维扬,琰当尽地主之谊。” “客随主便,”季宽示意:“小贾决定即可。” 酒过三巡,季宽又说起那个话题:“小贾c孙公子还没说,为何不去看热闹呢?” 贾琰还没说话,那边府学堆里有个学子就道:“楚王乃苏贵妃之子,谁要去攀附他!”季宽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他们这一桌,与那边离着并不远,闻声看过去,似乎是学子们有了分歧。贾琰放下酒杯细听,果然,那边又道:“苏贵妃被指为奸妃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而后陛下纳了淑妃刘氏,又有十皇子阊,何苦还揪着前事不放!” “这话不对,倘若有廉耻,被指为奸妃,就该明誓作一贤妃!”那个学子脸红脖子粗:“这些年来,你们何时听过苏贵妃劝谏皇帝早立太子,还不是有私心。女子便是不能做到如前唐徐贤妃一般,也不该做苏妲己!” 孙钟听不下去了,他扬声道:“这位仁兄,那毕竟是帝王家事,与我等何干。在你位列朝堂再操心不迟吧。” 那学子猛地转头,贾琰都担心他拧着自己的脖子,他疾步走来c气势汹汹,而后冷笑:“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孙知府的大公子啊,怪不得正该嫉恶如仇的年纪,却同流合污。”孙钊起身就要冲过去,却被贾琰按住,孙钟更是气的满脸通红,这是连他父亲一起扫到了! 现在三个人都认出来了,这人名叫马璞c字子琢,已经快到三十岁了,乡试几次落榜,平日在府学中,就有些愤世嫉俗之语。 既然提到了孙高,孙家兄弟就不好出面了,贾琰便道:“此事与孙知府何干,马兄当自重,何况孙兄所言不错,此乃帝王家事,我等臣子,不好对君父之事指手画脚罢。” 马璞却说:“天子无私事,再说我秉持公心,哪里说的不对吗?” 季宽的筷子放在桌子上,他攥紧了拳头,那边的护卫也都虎视眈眈,贾琰目光扫到季宽身后的那个人已经挪到马璞身边了。 他高声道:“马兄此言差矣,马兄穿着里衣,我们都穿着,难道就可以扒光了尊架的衣裳,将你的内衣传扬整个扬州么?何况圣人教导,为尊者讳,你这样大庭广众品评,不说是君父,就是普通长辈家人,难道也是读书人的品格?” “正是,哪怕做了言官,我也没听说哪一个如此横加指责后妃女流!”孙钟拍案而起:“你也配说自己是读书人!” 马璞又想说什么,季宽终于忍不住喝道:“放肆!将他给我扔出去!送到扬州府,叫孙景凌以狂悖论处!”他身后的那个高大护卫像抓小鸡一样伸手就将马璞抓起来了。 那边府学的学生听着这边的争斗已经围了过来,闻言便道:“国朝并不禁士子们谈论朝政,我等既为秀才也可上书朝廷,你这样才是不妥!” “那诸位仁兄想要怎么办?”贾琰站起来,“马兄方才狂言,也不见你们过来劝阻,现在倒是想起自己是秀才,当有体统体面了?” “你是何人!”为首的那个喝道:“看你年纪轻轻,有何功名敢来对我们如此说话?便是论年纪,我等也为尔等学兄,你敢如此出言讽刺。” “贾琰,贾伯衡。”贾琰冷道:“我是贾伯衡。” “你是那个为了友人放弃乡试的贾伯衡?”人群中有人问道:“林探花如海公的弟子贾伯衡?” “正是。”贾琰环视:“今日孰是孰非大家都有一本账,倘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诸位‘学兄’不妨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那些人踌躇半刻,低声互相商量一阵,最后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也顾不上马璞。 让他们这一搅合,孙家兄弟自然气的吃不下饭,季宽也是一脸不悦,贾琰见状干脆叫散了。四个人带着跟着的人在扬州知府衙门散伙,季宽只管跟着贾琰,贾琰没法子只好问道:“不知季公子客居何处?” 季宽态度悠然,却道:“在下住在驿站里,诶,方才见小贾周全利落,不知尊父母何等样人,能教出小贾这样的妙人。” 贾琰勉强笑一下:“在下自己当家,父母都不在了,呵。” “啊,这,是我失言了。”季宽勒马抱拳:“都是我唐突,对不住。不过方才听说小贾是户部林侍郎的弟子?” 贾琰摇头:“不知者不怪,季兄并无恶意,有何错处。在下正是林侍郎弟子,不瞒季公子,我于学问一道其实平平,多赖林侍郎是我舅父,这才收下我这个不肖学生。” “哦,原来如此。”季宽笑道:“那么等到来年乡试,就看小贾公子桂榜题名了!” 贾琰一揖,多谢他的吉言。这之后,这个季宽又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贾琰好奇令人去驿站打听过,并没有来过季宽这个人 不过,原本就是萍水相逢,人家不愿意暴露身份也是有的。贾琰专心准备乡试,端平二十七年八月乡试之后,他与姐姐见面,见了两个外甥。他们姐弟多年来头一次心平气和的说话,贾芬娘说道:世人看重儿子,可谁又知道,明明是她在这房子里生活了十几年,却早晚都要出门 一朝出了门子,家里也就不是自己的家了。 她语气中并无怨恨,只有怅然,有了孩子之后她的心性平和许多。贾琰也笑言自己鸠占鹊巢,他说完心中一动,深深的看了姐姐一眼。借着提到姐夫家中已有两子,将来房子住不下的话头,贾琰将金陵的房子折价卖给了姐姐贾芬娘。 他有种预感,以后他都不会在金陵长住了。 九月桂榜,贾琰得中金陵乡试第十九名举人,孙钟却落榜了 与其同时,孙高得到旨意,皇帝让他返京述职,正好带着要去会试的贾琰一道返京。 端平二十七年十月二十,贾琰带着家人来到了林府门口,却正赶上一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公子与车里的人说话:“妹妹家来,他日去府里,我亲自来接妹妹!” 贾琰勒马盯着他,那年轻公子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一脸天真仰头问道:“敢问仁兄来林府是?” “贾伯衡来探望舅父舅母。” “阿琰哥!”熟悉的声音从车中传来,不是黛玉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黛玉今日从荣府归家,二表哥宝玉自告奋勇要送她回来,说是久未给姑姑姑父问安了,正好一道。车到门口,宝玉下马正在说话,冷不防黛玉就听见了一个略有生疏却又熟悉的声音:贾伯衡探望舅舅舅母。 “阿琰哥!”黛玉不仅喊出了口,还掀起了车帘,迎面就看见阳光下那个比从前高大许多的身影。她都有些不敢认了,像五岁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小声道:“阿琰表哥?” 贾琰看见她才露出笑容,翻身下马,缰绳交到了沈孝手里,径自走到马车前,笑着一揖:“妹妹!”两个人眼中俱是激动,可是黛玉到底还掌得住,看了宝玉一眼,对贾琰无声道:宝玉。 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c丰神俊朗c衣着干练简洁,配饰并无赘余的男子,贾宝玉又看看自己,深觉自己这种膏粱子弟就是流俗!不知这人究竟是谁,自己可否于他相交呢,哎呀蠢物,这样的人物,能瞧上自己么? “这位便是荣国府宝二公子吧?”贾琰笑道:“方才不知身份,贾琰若有失礼,二公子海涵。” 贾宝玉忙道:“不敢。贾琰族兄!你是我的族兄贾琰贾伯衡,对不对?”他脸上就不只是高兴了,还透着些尊敬:“早听说伯衡族兄于上次乡试之时为了友人而放弃功名,着实可敬可叹。今日有幸一见,方知族兄果然风度卓然,我这等庸碌蠢蠹之辈不可相提并论。若不嫌弃,族兄叫我名字就成了!” “”贾琰看着贾宝玉,这小子做什么这么激动,他客套道:“直呼其名不妥当,嗯,称呼宝兄弟可否?” “好!”宝玉喜不自胜,看见贾琰身后跟着的车队,这才恍然道:“伯衡兄才到京中,又久未与姑姑姑父叙话了,我先回家去,改日再来给姑姑姑父问安,拜会伯衡兄!”说完又道:“如今天冷,妹妹也快回去罢。” 说完团团一揖,径自去了。 贾琰看着骑上马告辞而去的背影,还没等说话,林府大管家沈忠一溜小跑的过来:“表少爷一路平安,表少爷快请,太太等着您呢。天冷,姑娘也快回府,千万别吹了冷风!” 整整三年未见,贾敏看见外甥心中激动自不必说,连林海这样温文尔雅c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拍着外甥的肩膀连道:“好好好,可真是长成大人模样了。” 他们夫妻临走的时候,这孩子还是少年老成,而今已经十八岁的贾琰骨架抻了起来,虽然显着瘦削些,整个人却精气神十足!怎么看都是个大好男儿呀,林海胸中一股慈父情怀,眼神爱惜,打量到最后说:“真是长大了,都要比舅舅还高了。” 贾琰由着长辈打量,然后才端正立在厅中,撩起袍子下拜:“不肖外甥贾琰,给舅父大人c舅母大人问安!”说罢叩下头去。 而自去换衣服的黛玉也赶来正房与贾琰相见,许久未见的亲人互絮寒温且不必说,倒是要先说带人回府的宝玉。 贾宝玉返回府中面见祖母史太夫人的时候,他母亲二太太王氏c伯母大太太邢氏c姨妈薛太太都在,正围着老太太说话逗趣。他回上房问安,丫头们自然立刻报来:“宝玉回来了!” 虽然宝玉已经十六了,可在这种长辈宠溺的环境里倒是还像小孩子一样,祖母老太太赶紧叫他过来:“我的儿,大冷的天送你妹妹回家,可给你姑母姑父问安了?” 听见老太太这么说的时候,王氏略低着头不屑的撇撇嘴,另外两个女人自然都瞧见了,薛太太只能当成没看到似的,而邢氏依旧一脸笑容c所谓事不关己。 女人的眉眼官司宝玉自是没注意,他行过礼站在祖母身边:“回老太太的话,孙儿今日没去给姑姑姑父问安,老爷常挂在嘴边的那位族兄,考中了金陵第十九名举人的贾伯衡来京城了,今日正好到林家。我想着忙忙乱乱的,倒不如哪一日我专门去林府给长辈问安。” 他笑道:“孙儿原以为那样的人必是须眉浊物,万万没想到,族兄秀挺英武,非平常人!” 二太太王氏就道:“你这孩子还学会品评人物了,才见一面从哪里就知道这么多!”宝玉笑着与祖母c母亲说,不信哪日请族兄家来,就知道了他再没说错的。 “哦,宝玉的族兄,林家姑太太c姑老爷教养长大的那个孩子?”薛太太惊讶道:“才多大点就考上举人了,还是十九名!” “姨妈,听老爷说我那族兄比我大上两岁,今年正好十八!”宝玉没想到那么多,随口就说了。薛姨妈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 晚间陪着老太太吃过饭之后,薛姨妈带着丫鬟们回到了客居的荣府梨香院,她女儿宝钗正在窗前写字,闻声放下笔迎了出来。 “娘,今日怎么才回来?”薛宝钗笑盈盈的扶着母亲坐在上首,自己侍立一旁奉上香茶。 薛姨妈略饮半盏就将茶杯放下,让丫鬟们都退出去了,她拉着自己女儿坐在身边,笑道:“宝玉不是送你林妹妹回家吗,回来的时候在老太太那里说,他金陵那位族兄,就是二老爷赞不绝口的小贾举人来了。” “哦?那宝玉必是要说人家须眉浊物的。”宝钗笑道,却见母亲笑着摆手说宝玉夸人家来着,这可让薛宝钗大吃一惊。 薛姨妈抚着女儿的头发:“我的儿,你放心,娘必为你仔细筹划。咱们娘俩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一日大似一日,如今看来京中好男儿何其多,便是宝玉这里长辈们不松口,我儿还是能另则东床佳婿。” 脸色泛红的宝钗迟疑一下,还是说道:“娘,今日说开了,女儿觉得宝玉这边怕是不成的。” 薛姨妈大惊:“我的儿,何出此言,你姨妈” “娘,”宝钗无奈:“您还没发现吗?宝玉的事,姨妈根本做不了主。只有老太太和二老爷才能决定,可是若让二位长辈选,咱们娘俩私房话,那必是想选林妹妹。何况,娘也别对那位小贾举人太上心,没用。” 薛姨妈搂着女儿心疼道:“你怎么如此妄自菲薄,我的儿,宝玉也就罢了,那小举人到底父母都不在了,何况中举之后还要考进士,前程还未可知呢!” 这就是两个人眼光的差别了,薛宝钗无奈,只好与母亲细细分说:“娘,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咱们都在老太太跟前,林姑太太就说起了林侍郎师兄的学生考中了前科榜眼,又被点了翰林的事情?” 薛姨妈略一想便想到了:“是了,后来你们退出去,老太太就问那许翰林娶亲没有,我回来还说,老太太怕是想将二姑娘说给青年翰林的。” “是啊娘,然后回来您与我说什么了?”宝钗叹口气:“您不是说,当时林姑太太就说那翰林已经与他师父梁先生的女儿订亲了吗?” 薛姨妈奇道:“是啊,可那又怎么了?师父将女儿嫁与徒弟,这也没什么出奇的。” 宝钗真的是非常无奈:“太太,若是普通人家,老太太会当时就什么都不问?”她看着母亲,母亲还是一脸疑惑,宝钗只得道:“林妹妹有段时间没来这府里,后来就说自己一个要好的姐姐出门子,那个姐姐就是嫁给了那个许翰林的女孩子,你道那是谁家的女儿?” “谁家?”薛姨妈是真的不知道,论起来她的信息源也就是二太太王氏,可二太太自己都不是消息特别灵通的人! 宝钗肃容道:“那位翰林娶的女子,正是当今的帝师c故首辅梁鸿广老大人的长孙女,石鼓书院梁子元先生的长女,长乐公主梁驸马的亲侄女!这样的人家才能将女儿嫁给前科榜眼c钦点翰林。咱们家呢?听宝玉说过,那小贾举人也是拜林侍郎为师的,姑表至亲,又是自己教出的学生,焉知林家没有别的想头。” 不待母亲说话,宝钗又道:“固然是族兄,这府里的女孩子都不成,可老太太娘家还有个湘云妹妹这种好亲事,是轮不到咱们家的。” 薛姨妈一想也是这么回事,瞬时灰心,搂着女儿道:“都是你哥哥不争气!唉,若是你父亲还在,哥哥争气,我儿何至于此!”虽然京中女孩子出嫁的时候比之前朝要晚,可是宝钗及笄几年,如今也要十八岁眼看着拖不起了。 梨香院中母女正犯愁,贾宝玉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今日说要送妹妹回家,被听说之后的父亲贾政给叫到了书房:“你姑姑姑父如何?将你妹妹平安送到家了?” 宝玉就说遇见贾琰,担心姑母家中忙乱自己就没有进去,结果被贾政训了一顿:“自作主张,已经到了门口居然不去给长辈问安!” 吓得宝玉赶紧跪下:“都是儿子想左了,是儿子失礼,他日一定给姑姑姑父致歉,求老爷别生气。” 贾宝玉总算在父亲面前机灵一次,转移话题说起了族兄伯衡是多么的秀挺英武c仪表不凡诸如此类。没想到贾政没消气,反而更气了:我让你看的是人品文章c是学问,你居然就关注你族兄长得好!你这个不可救药的小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晚间,林府四口人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贾敏道:“血脉至亲,咱们家四口人就不讲究那么多了,一起坐下。”食不言寝不语,是要求哪怕吃饭也要有礼,但这算是给贾琰的接风宴,自家人也没有那么讲究,间或就说上几句。 “我和你舅舅还以为昨天你就能到呢,没想到今儿才到。”贾敏笑道:“尝尝京中菜色合不合口。” 贾琰双手接过贾敏让人给他递过来汤,慢慢啜饮,笑道:“好汤,这该是羊肉汤吧,羊肉鲜嫩c毫无膻气。” “喜欢就多喝一些,”林海笑道:“对了,你同景凌一起进京,圣上旨意是让他十一月陛见,他是回家了吗?” 贾琰放下汤碗笑道:“是的舅舅,孙师叔因着陛见时间还没到,孙家老太爷正在顺天府宛平县庄子上。因此,孙师叔是先回家拜见父亲的。” “是了,”林海又道:“那你呢?路过孙家,有没有去孙老太爷问安?” 贾琰忙道:“去了,老太爷还送了外甥表礼,因着孙师叔才到家,外甥拜见老太爷以后,在孙家庄子上落脚一夜就辞出来了。” 林海这才满意地点头道,这就对了。他刚说完,贾敏便道:“先吃饭,说好了为琰哥儿接风,你倒先考教起来。” 众人动著,又破例让上了葡萄酒,各自吃一杯。菜过一轮,黛玉问道:“今天突然见着哥哥,险些没认出来,还记得兄长信中所写与教头习武c练习骑射,可见是大大的用功过的!” “妹妹过誉,”贾琰支吾一阵,避开黛玉含笑满是赞扬的眼神,和越发娇俏的脸庞。他低声道:“妹妹也长大了,不过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不c不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是为兄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上首夫妇二人都是过来人,看见贾琰这幅形容,倒是心里都有了成算。夫妇各自藏着心思,听着贾琰同黛玉讲起了扬州发生的趣事,还提到了楚王奉旨观风扬州,孙师叔担心他们牵涉进什么事情,就让他们不要去凑热闹。 林海倒是与贾敏道:景凌也是谨慎之人。贾敏笑笑,他们梁门从老梁大人的亲儿子开始,到他们几个学生,哪怕是长乐驸马梁纶,俱没有特别张扬的人,都是谨慎克制c行事低调。 贾琰被安排住在了日新院,名字取自大学:“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是林海亲自取的。 他进去就发现,整个院子布置都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该用的东西,贾敏又让自己的大丫鬟冬晚过来伺候贾琰起居,道是:小子们毕竟粗心。 “这,”贾琰看着冬晚带着小丫鬟送来的衣服:“是我带来的衣裳?”好像他的箱子还没打开呢。 冬晚笑道:“这都是来京城之后,专为表少爷做的,太太想表少爷来京也得新做衣裳。”她指挥粗使下人将水提进来,安排贾琰准备沐浴,又道:“太太说,表少爷素日不讲究这些,可是来京里总要新人新气象。又说人是衣裳马是鞍,表少爷一天天大了,更要注意。” 贾琰看着衣裳,都是合着自己身量,他叹息着笑了:“麻烦冬晚姐姐替我c罢了,我实在该亲自谢过舅母的。”冬晚带着人退出去,说有事叫她们,贾琰躺在热水里,舒服的泡了个澡。洗去一身风尘,换上新衣裳,贾琰又来到了上房。 林海抬眼一看,就见贾琰穿着褐色绣纹长跑,腰间束带,因为褐色绣纹提暗花,并不显得老气。只是将少年郎衬的面如傅粉,英姿挺拔。他笑道:“还是她们女人家会看衣裳料子花色,我是不成的。” “我说外甥长得好,”贾敏笑说:“对了,琰哥儿明日是一起去梁家吗?”她问的林海。 林海道:“正是,阿琰,明日你随我去梁家见见你梁世伯。” “都听舅舅的。”贾琰道:“外甥记得正行兄娶了梁家大姑娘,只是不知他如今是住在梁家吗?” 林海笑道:“子元兄将梁府不动斋交给他们小夫妻,那院子独自开门,正适合他们新婚来住。明日正是休沐,你恰可看到许直。” 因为贾琰初到,林海就让他早些休息,全家都是一样,明日正可一起去梁府。这也是早就约好的,就等着贾琰来京了。毕竟他算是梁门弟子,也该让他见一见师承的叔伯,更紧要的是多认识些人。 次日一早,贾琰早早醒来,躺在床上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船上。这次坐船真是坐的久了,平躺着还恍惚觉得自己在水面浮舟之中,随波而动晃的人想吐。他揉揉脸,掀开被子,套上衣服穿上鞋来到院子当中打了一套拳。 习武健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将筋骨抻开,这样人就舒服很多。贾琰打过一趟拳,睡意与疲乏一扫而光,长生和阿原也早早地过来。贾琰也没忘了交待他们这几日轮着同林家的人出门,熟悉一下京中环境,可不能去哪找不到路。 冬晚带人摆饭,道是老爷太太吩咐,让大姑娘c表少爷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饭,然后换过衣裳就去梁府。贾琰垂手应是,坐在饭桌前才想到:“说起来,不知道妹妹住的院子叫什么,也是舅父取的名字?” “回表少爷话,”冬晚忙笑道:“听夏雾姐姐她们说,是老爷太太参详的名字:叫成竹堂。有什么讲究,奴婢也不甚清楚。” 贾琰微微颌首,用早餐的时候想到,这大概是取“出土有节c凌云虚心”,而成竹则出自苏学士““故画竹,必先得成竹在胸中。”也的确颇有意义。 京中不比江南,林府阖家出行,林海坐轿c贾敏同黛玉坐车,而贾琰骑马于左右。梁子元如今住的还是当年皇帝赐给梁老大人的宅子,毗邻长乐公主府,而不动斋就在府中东南角。 林海过府,梁绪梁子元早就打发儿子梁宣c女婿许直站在门口迎接,一见林海下轿,二人俱迎上去:“林师叔!”见礼后又让小厮婆子等侍候着贾敏母女的车直入后院,去见梁夫人郭氏同嫁给许直的大姑娘梁宁。 “好好,”林海看着他们,将下马的贾琰叫过来:“与正行倒是很熟悉了,与明彻不认识罢。”他指着贾琰道:“这就是我的外甥贾琰贾伯衡,这就是你子元师伯的长子,梁宣梁明彻。” 贾琰口称兄长向梁宣行礼,梁宣回礼笑道:“伯衡师弟果然一表人才c人物不凡。”说罢,又请林海等入内,道父亲已经等候多时了。 梁子元已过知天命之名,他和贾琰想的不太一样,曾经听许直提到过自己的师父,贾琰觉得梁绪该是那种长须飘飘c广袖宽带之人。没想到梁子元与许直倒像是一对真父子,白面微须,圆胖的脸挂着笑容,看见贾琰就招手令自己上前,好生打量一番:“果然是个好孩子,难怪我说如海多年来那么挑剔,半个弟子也无,怎么会收下你。” 贾琰笑答:“都是舅父爱护,小子才得以入得门墙。” “哈哈哈,算了罢。”梁子元毫不客气对晚辈们说道:“你们年轻不知道,你们林师叔当年可是连岳家内侄都拒了的,他怎么会因为亲戚情分就收下什么人。倘若你天资不够,他会照拂,却绝不会收做弟子。”说着拿出一折扇赠给贾琰。 他道:“这扇子是内造,不过也不甚出奇,唯有扇坠尚可赏玩。”初见见面长辈所赐,自是不能谦辞的,贾琰就坦然道谢收下了礼物。 寒暄一阵,梁绪就让儿子c女婿带着贾琰去后院拜见夫人郭氏,然后带着贾琰在梁家园子里走走。梁府是梁大人晚年方得的赏赐,当年很是在园子上下了一番功夫,如今已经是晚秋时节,依旧很可一观。 贾敏正在与郭夫人说话,而梁宁与黛玉也在一旁说着私房话,黛玉还带来了一些扬州特产赠给梁宁。梁宁长相只能算清秀,但气质全然是端庄稳重,极有长姐风范。如今嫁给许直不到一年,因为住在自己家里的缘故,生活没多大变化,还是如从前一样。 看着她的样子,贾敏低声道:“阿宁还是有福气的,嫂嫂也可放心了。” 郭氏拍拍她的手:“不瞒你说,当时老爷的想头我是不乐意的,现在才看出来,还是这样最好。” 贾琰跟着梁宣c许直来给郭氏夫人行礼,抬头就看到自己舅母同一个气度平和的妇人坐在一起,旁边就是黛玉和另一个不认得的女子。他的心中立时有了计较,想来这就是郭夫人同梁大姑娘了。 “晚生贾琰拜见夫人。” 郭夫人膝下只有梁宣一子,看丈夫的徒弟c师侄也同自己儿子差不多了,她笑道:“可不能这么叫,显着生分,师侄不妨叫一声伯母罢。” 贾琰重新见礼,又被引荐给了许直的妻子梁大姑娘,贾琰口中称嫂,二人见礼。正在赠送表礼的时候,外面大丫鬟疾步过来禀告:“太太,长乐公主过府!” 郭夫人一惊:“长乐?不是说她今日同驸马带着孩子们入宫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这话说得屋中人等一惊,还是许直道:“岳母大人,还是让我等出去迎一迎罢。”郭夫人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公主到了。 “嫂嫂,我可得,”话未说完,公主就看见了贾敏:“林家嫂嫂也在?对,我倒是忘了,那正好咱们一叙。” 贾敏带着黛玉方要行礼,就被拦住,长乐公主道:“千万不要如此,在嫂嫂这里万勿客气,林夫人还请坐。”长乐公主比贾敏还要小上不少,在郭夫人跟前倒像是小辈一样。 贾琰被梁宣c许直引荐上前,长乐公主也是一样和蔼叫他起身,贾琰起身的时候飞快瞄了一眼:长乐公主看着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样貌明丽,可这位天之骄女好似受到了什么委屈。 “阿宣和正行带着你们这个兄弟去前头吧,你叔叔和你们兄弟都在前头呢。”长乐公主似乎很着急,有话想说似的:“玉儿也是见过多次的,千万别多礼,一会阿宥过来,你们正可一道顽。” 阿宥就是梁宥,梁驸马与公主的女儿,按说该与公主一道过来的梁宁与黛玉对视一眼,自自然然的告退了。 贾琰跟着梁宣c许直回到前厅,一进去就见到一个锦袍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少年站在厅中,男子绝对算是英俊,而身后二少年中,看着较小的那个更是贾琰心道,比阿原少年时长得还要更好些。 “这就是如海兄的外甥?”梁纶梁逸之勉强笑道:“果然不错。”他略夸赞几句,就让他的儿子梁实c梁寂兄弟俩跟着堂兄梁宣,姐夫许直一道陪客人逛逛。 贾琰觉得自打长乐公主出现之后,怎么气氛突然变得奇怪了,他看向了林海。舅舅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跟着一起出去,贾琰听话随众年轻人一起退下。 五个人一起出去,到了园子,梁宣就让伺候的人退下,问道:“不是说今日随公主入宫,为何早归,长辈们又到底出什么事。” 梁实c梁寂兄弟对视一眼,又看向了贾琰,梁宣道:“这是林师叔爱徒c又是亲甥,已经考中了举人,不妨事的。” “伯衡明年会试,都是祖父门下徒子徒孙。”许直道:“他比阿寂还大上一岁,仲元便直说罢。”他语气平静,但说出来的话仿佛比梁宣还有用,梁实梁仲元冲着贾琰歉意的一笑,贾琰欠身表示不介意。 梁实这才道:“堂兄c姐夫c伯衡贤弟,今日我们随父母入宫拜见外祖父,谁知九皇子c十皇子和几个公主都在。原本一切都好,也不知怎地,那十皇子司徒阊,好端端的突然道,阿宥倒是与他表侄子很相称。更奇怪的是,已经订婚的十公主会平也跟着凑趣,说什么亲戚正好凑成一对,也是一段好姻缘!” “无礼!”梁宣一下子脸色通红:“便是皇子公主便可如此无礼吗?当我们是甚么人家!阿宥如何了?” “大哥哥不必担忧,”梁寂道:“阿宥当时就说这话不该对她讲,然后拔腿就走去寻了阿娘。只是后来到了母亲跟前还是哭了一场。” “正行,”梁宣看着许直问:“你怎么看?” 许直却对贾琰道:“小梁公子说的十皇子就是淑妃所生,淑妃与陛下的弟弟韩王韺的正妃是一家子,俱为定城侯刘徊的姐妹。” 贾琰这才知道,早年刘徊还是西北大军一员校尉,小妹妹入韩王府做孺人,大妹妹被入端平皇帝后宫,后来韩王孺人生下了韩王长子,做了王妃。那之后刘家发迹,刘徊连连立下军功,积功封为定城侯不说,宫中多年不得宠的刘氏也得到了皇帝的恩宠。 十皇子就是他家外甥,而十皇子司徒阊所说的表侄,就如今的定城侯刘徊的嫡长孙,世子刘程的长子,名观。 许直与贾琰说了里头的关系,才笑道:“照我说,这桩婚事到也算是门当户对,且辈分相合。”梁实大惊,喃喃道,姐夫想要起身,却被弟弟梁寂抓住,梁寂笑言:“姐夫还没说完罢,姐夫请接着说。” “其实这是桩好婚事。”正厅里,林海与梁绪也如此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梁纶苦笑:“我何尝不知道,论起门楣地位,这是桩好婚事。只是公主那边,着实讨厌他们用这种手段。” 林海同梁绪相视一笑,林海道:“逸之先别急,我与子元兄的意思是说,这门婚事门当户对不假,但是不能答应。” “嫂嫂!”那边长乐公主也不答应了:“您还说这是门好亲事!敏姐姐,你也这么说?”当年贾敏作为太子少保的女儿,入宫和公主们一起读过书,与长乐也算是总角之交。 贾敏无奈笑道:“公主,先听大嫂说完,这世上好亲事多了,难道要一个一个的答应?” “正是,不管十皇子与十公主是无心之言也好,是受了什么人的撺掇也罢。足证一条:刘家家风着实不够严谨。”郭夫人微笑:“毕竟只从定城侯开始发迹,将将到了第三代,又一直是将门。” “嫂嫂说的是,”贾敏这才接着道:“因此,虽然地位门楣合适,但是咱们不能答应。公主还请放心,刘家难道还敢逼迫公主府上?” 长乐公主冷笑。 林海带着妻小回家,之后将女儿c外甥都叫到了书房,他坐在书案后面,贾琰坐在对面c黛玉坐在父亲身后的书柜旁边。 “今日在梁府,你们听说什么没有?”林海抛出这个问题:“玉儿,你听说什么没有。” 黛玉手中握着游记,她道:“没听说什么,只是仿佛阿宥姐姐入宫遇上些事情,她哭了一场似的。” “舅舅,外甥也是听说仿佛有人冲撞了梁二姑娘。” 林海看这里两个孩子,都还明白事理,知道君子不欺暗室,并不说人是非c点到为止。“原不欲令你们知道内情,可是你们一天天大了,阿琰要科举做官c为国效力,玉儿也要出门与闺中友人交际,这京中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你们知道。” 他自三庶人之事讲起,一路说道如今的局势,林海道:“今日这事还是从储位之争上来的,刘家虽是新贵,可到底是军功侯门c又是皇家亲戚。三代以来,自恃功劳有些轻浮了,旁的倒还好。京中关系复杂,你们都要小心,好了,也不必太害怕,先去罢。” 贾琰起身行礼,黛玉也跟着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兄妹俩一前一后的从书房离开。黛玉觉得气氛和从前不一样,小时候贾琰在她面前也是爱说爱笑,还帮她抓鱼结果被摔进鱼池里。现在却走了一路都不肯吐个字,难道真是分别三年,情分也淡了吗? “阿琰哥,”黛玉低声道:“我记得哥哥手里有一套五代史记,可否借妹妹一观?” 贾琰回避黛玉的目光,道:“当然可以,妹妹别急,我回去找出来,请人给妹妹送去。” “”黛玉不高兴了:“哥哥干嘛说话不看着我?难道是许久未见,哥哥觉得与妹妹说话有碍举人身份吗?还是觉得妹妹如今变成了无盐丑女,兄长多看一眼都会惊着自己?”说道最后,她语气略带捉狭。 贾琰慌忙摆手:“不是不是,为兄怎么会那么想,何况”他猛地住嘴,险些咬着舌头,恨不能将话收回来。 黛玉让身后丫鬟们退后些,他们二人慢慢走着:“何况什么唉,兄长如今也与我生分了,虽说年纪大了该当避嫌。可是妹妹总觉得兄妹一场,这几年哥哥从未忘了给我带礼物c写书信,没想到连句话都不肯看着我说。”说着声音发抖,好似要哭了一般。 吓得贾琰连连摆手:“我是因着妹妹长得越发好,不敢多看!”他一急就把话说了出来,把黛玉也吓了一跳,左顾右盼看着无人听见才放心。 贾琰说的是实话,从前黛玉还小,兄妹一道长大,再好看也只觉得是可爱的小妹妹,逗趣还要说一句黄毛丫头,可现在不一样了 三年未见,不止贾琰自己抽条长个子,黛玉也真正长大。她如今穿着颜色鲜亮的衣裳,脸上带着可爱捉狭的笑容,就这么看着自己,贾琰平素也算急智,现在倒连句正经话都说不出来。 冬晚带人出来,看着贾琰和黛玉都是一脸通红对着不说话,她不明就里:“姑娘怎么同表少爷站在这呢?如今天凉了,这多冷啊。”她这么一说话,贾琰结结巴巴地请黛玉进院子坐坐,黛玉脸色泛红不肯界话,扭头就走。 “这是闹生分了?”冬晚也是看着他们一道长大的,如今这个形容,怄气么。可是大姑娘c表少爷都不是气性不好的人。要叫冬晚看,她觉得真是奇怪的,不过年轻主子们的事情,她也只能劝劝罢了。 贾琰站在屋子里踌躇良久,最后亲自找出五代史记,写了张便签,请冬晚送到成竹堂去。至于黛玉收到书籍c便签之后有何表示,暂且不说。 只说这一日林海去户部,近来老尚书身体支撑不住,林海这个侍郎受命掌管部务。于是只有贾敏带着女儿c外甥前往娘家,也是因着从前老太太几次提到过贾琰,如今到京总要去拜见。 贾敏带着女儿前往贾母上房,而贾琰跟着出来迎接的贾琏去了贾政书房,贾宝玉c贾环c贾兰叔侄三人都在。贾琏将人送到就找个理由溜了,剩下几人团团见礼,贾琰就道:“早听舅母提起,老世翁膝下二子一孙,俱是聪颖灵秀,其中宝兄弟更是天资卓越,雏凤清于老凤声。” “贤侄快坐。”贾政就是喜欢读书人,别说这是自家族里上进的后起之秀,“伯衡贤侄难怪能为妹夫收为弟子,恂恂儒雅就很难得。”他板起脸来教训儿孙:“瞧见没有,这才是读书人的品格,你们叔侄兄弟也当好生习学,将来好生从科举正途上进!明白吗!” 语气很是严厉,几个小的凛然应声道:“明白!”贾琰看着贾政,又看这叔侄几个,心中暗叹,这样的疾言厉色,又是公府公子,能喜欢读书就奇了。 毕竟他们不图从这个谋得自立,也不需要通过这个为自己加重分量,好能处置家事。 贾政拉着贾琰同请客们评文论道,又看了贾琰写的字,这倒是让他吃了一惊。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就来人禀告,说老太太请琰大爷过去。贾政无法只好令宝玉“好生送你这兄长过去!”,他留下看着小儿子与孙子的功课。 贾宝玉其实还不错,贾琰随他一路从书房到老太太所在的上房,听他说话虽然有些孩子气,总算坦荡率真,并无矫情。宝玉指着荣府院落为贾琰介绍,又笑道:“伯衡兄来年便要会试,小弟就不打搅了,等到兄金榜题名之后,小弟再为兄长介绍京中世交子弟,平素都和小弟相处甚好的。” 贾琰笑着点头,跟着贾宝玉在丫鬟们的通报声中进了上房,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一屋子全是女人啊!”上首自然是老太太史太君,旁边挨着坐的就是舅母贾敏c下首对坐的是两个中年贵妇人,大概就是这府里二位太太。 “晚生贾琰见过老太太,老太太福寿安康c事事如意。” 老太太笑道:“快起来c快起来。”说完仔细打量一遍,笑道:“那日宝玉回来说,族兄秀挺英武,当时还说他学会品评人物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贾琰欠身笑道:“都是宝兄弟过誉,琰受之有愧。” 老太太听他喊宝玉兄弟也是高兴,叫大丫头鸳鸯拿表礼过来,笑说浅薄了。又道:“这才好,说到底是贾氏一族,放在你舅母这里,又是侄子又是外甥,再不是外人的。宝玉其实也同他父亲一样,再敬重读书人不过的,若是得空,也望你多教教他。”贾琰笑着应了。 又与邢夫人c王夫人见面,也是各有表礼。又让姑娘们也出来,“算起来都是你的妹妹,也都见一见,倘若哪日听说或碰见,不知道是谁,不是闹笑话了。” 贾琰虽然是客,可也是族兄,他的回礼贾敏早就备好,他只谢过妹妹们送的表礼也就是了。又有薛家太太c来送史家姑娘过来的两位史侯夫人给的表礼等等,贾琰只是感叹自己碰上的时候够巧的,这些夫人也真是手头大方,只当自己赶上了这一场便宜。 而后他跟着宝玉又回了书房不提,上房里姑娘们也都散去游园玩耍,留下一屋子妇人。忠靖侯夫人乃是贾敏三表嫂,她殷切问道:“还没请教姑太太,那小贾举人看着也有十八c九岁了罢,不知可订下人家了?” 这屋子里,除了荣府几个姑娘因着是一族而不琢磨贾琰之外,剩下外姓女孩的长辈就没有不在乎的。大吴朝虽不至于从前“榜下捉婿”那么夸张,可是对于贾琰这种既和武将勋贵一门沾边,又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从童生进学考上来的年轻人,在京城中名门勋贵而言,着实是个好女婿的人选。 不止忠靖侯夫人,连保龄侯夫人也探身笑问,薛姨妈虽然不好出言c也竖起耳朵听着。 她们这样问,贾敏也不奇怪,本来嘛,在旁人眼里,十八岁的贾琰也到了该谈婚事的时候。她只是笑笑:“不瞒表嫂们,琰哥儿打小一心向学,自来勤奋。他父母都不在了,老爷一直想着外甥年纪还小,等到明年会试c殿试之后,再为他择妻。” 虽然英雄不问出身,男儿要是能谋求前程c挣扎出头,肯定是比女孩儿家处境好。但贾琰父母上到底是个缺憾,一般人家想到结亲,也会稍有犹豫。 果然,贾敏如实说来,两位侯夫人就道也得与老爷商量,不过如果不是场合不宜出头,薛姨妈倒是想喊一嗓子:我们家不介意啊!一点不介意。 晚间贾敏已经带着孩子们归家了,贾政贾赦来给母亲问安,贾赦白日里不知又去哪里浪荡,老太太想到他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都头疼,干脆让他回去好生醒酒休息罢了。只留下次子贾政,母子叙话,自然不讲究那么多,就说起了贾琰。 “论起来,与咱们也好c与你妹妹妹夫都是至亲,虽然咱们家的姑娘不成,可是我想着你表兄家还有好几个年龄合适的姑娘呢。”老太太道:“你看呢?” 贾政就道:“母亲说的是,儿子也是这么想的,且看那孩子的字,是个心性坚定的人,可言谈之中又并没有那等少年得志之人的尖锐。又有妹夫引领教导,日后前程必定不差。” 老太太微微点头,她这个次子有时候迂了一些,催逼着宝玉读书的时候太操切。可是眼光目力并不算很差,只看他之前看好的贾雨村就知道,那贾时飞如今已经是顺天府尹。 “说道这个,我还有一桩事。”老太太慢慢道:“宝玉十六了,虽然当初我说他不宜早娶,可是便是订下婚事,倒也还罢了。你看呢?” 贾政道:“不知母亲相中的可是外甥女?” 老太太笑说:“正是,姑表之亲,府里有我有你,玉儿回到这门里必不会受委屈,宝玉又从来对姐妹们极好。虽然现下没有功名,可是咱们家的孩子,等他再大些,身子好些,令他去考亦或者捐监,你妹夫妹妹也会考虑的。” “嗐,这个孽障,劳累母亲为他筹划。”贾政顿足:“若是他现下如伯衡一样,儿子也能厚着脸皮去与妹妹妹夫说一嘴,唉。” 他这么一说,倒是勾起贾母的一点想头,老太太沉吟良久,道:“说到这个,我也要说你两句,你可还记得你少年的时候,诗酒放诞在京中也是有名的。当时你父亲在世,纵使我觉得你不妥,可是你父仍然说,孩子还小,知道读书便可,其他的性子都可以慢慢教导。而今,宝玉并不是真的厌恶读书,只是少年脾气不喜应酬,你也该慢慢教导才是,总是将他捉过去骂上一顿,又有什么用呢?” 这让贾政想起了从前父亲在世,的确对他颇多放纵,从来没有抓过来疾言厉色c打骂教训的时候他道:“母亲,也的确是儿子着急,如今家里的情势也不如父亲当日在世的时候,儿子不如父亲。” 这话说得老太太也是一叹,而后就道:“倒也罢了,当今追封了义忠亲王,又封了皇长孙,对我们这样的人家近年来也是宽容不少。唉,教着吧,照这么看下去,好日子还在后头,不能着急。对了,旁的都好说,你媳妇那里,你还是与她说上一声,就说为宝玉择妻,是绝对不会择薛家的。” 贾政平素不关心家中内务,母亲这么一说让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儿子明白了,自会与王氏好好说道。”老太太点头,她也年迈,不可多劳神,就打发儿子去了。 二老爷贾存周想的很好,他一说,妻子王氏就会明白,却万万没想到,王氏当即就说到:“宝玉的妻室如何能定下外甥女呢!” 贾存周的语气也变了:“你说什么?林家外甥女,哪里还委屈了宝玉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夫妻多年,一听贾政的语气,王氏就知道这是不高兴了。 她先状若无意的叹口气,然后道:“老爷怎么这么想我,哪里是说外甥女,我是说宝玉那个孽障的古怪脾气,老爷也是知道的。血缘至亲,我也是担心妹夫那边不乐意,或者外甥女受委屈。” 贾政脸上这才挂上些笑容:“我也没说成不成,只是探探口气而已,再说老太太说得对,宝玉这个年纪,慢慢教导也罢了。若是能有妹夫这样的岳父,岂不是更好。” 王夫人脸上的表情险些垮下了,她犹豫再三,觉得自己若是不说,真的叫不合心意的儿媳妇进门,那可真是 “老爷,”王夫人态度诚恳:“外甥女那样娇弱,可宝玉如今是咱们二房最年长者,环哥儿c兰儿又小,我原想着让他有个比他大些,能劝他上进读书,也能理家务的媳妇才好。” “所以,外甥女不是正合适吗?”贾政奇道:“你只看妹妹,就知道外甥女于掌家一道上,必不会错了格子。且外甥女的学问那可是妹夫c妹妹亲自教导出来的。” 他以为妻子真是因为黛玉比宝玉小而担心,就道:“外甥女必定能劝宝玉,至于年纪大小倒是不妨事,不瞒你,你我夫妻如今只有宝玉,我岂会不疼他。正如你说,兰儿又小,环儿天资实在不能及宝玉万一,若不是心疼宝玉,我万不会厚着脸想与妹夫提。” 这话说的仿佛宝玉占了多大的便宜,王夫人真的把持不住了,她擦着眼睛低声道:“老爷当初与老太太为珠儿选了大儿媳,我只听话,没有多说什么,如今宝玉的媳妇,老爷就不能依了我吗?” 她落泪看着贾政道:“也不瞒老爷,若是珠儿还在,老爷为宝玉求娶外甥女,我绝无二话!可是宝玉将来顶门立户,只有宝丫头那样沉稳端庄的孩子才能帮扶夫君!外甥女好,可是那样仙女似的品格,真能那么,”她没说完,就见贾政指着她气的发抖。 “你昏聩!” 贾政声音都不稳了:“倘若妹夫仕途不顺,我为宝玉求娶黛玉是我亏待了他。可是如今,妹婿如今掌着户部,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升为尚书指日可待,纵然将来做不得计相,大司农也不是等闲之辈!” 他就不明白,自己这个妻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居然要为宝玉娶宝钗?老太太说的居然是真的! “老爷!假若珠儿还在,你要为宝玉求娶林家甥女我也不说什么。”王夫人提起夭亡的长子更难过了,她觉得丈夫怎么就不理解她呢,“我就喜欢宝丫头那样的孩子,老爷真的就不能依我一次?” “” 王氏没听见丈夫的回话,放下帕子才发现丈夫的脸色难看到了一个新高度,她惊道:“老爷,你怎么了!” 贾政仿佛不认识的看着王氏,从前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有些说不通,现在他才发现她根本就是脑袋糊涂了。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又见王氏盯着自己,显然不明白自己说的有何不对。 到底是少年夫妻,贾政也不愿意让她心存怨恨或是如何,或许他早就该与她说明白:“夫人,你错了。大错而特错!” 王夫人不解,就听贾政道:“如果珠儿活着?珠儿活着,妹婿入户部,你居然能说出‘此时求娶尚可’的话。夫人,你想过没有,珠儿岳父致休之前不过从四品国子监祭酒,当时为了让珠儿从科举进身,我才和老太太商量着取中了李家。可是如今妹婿已然是正三品,林家甥女进门,你打算让她们妯娌怎么处?” 王夫人傻眼了,她根本没想过,她觉得嫁进来都是她家的人再说,当年她和大嫂是了,王夫人压根就没和大嫂相处多长时间。 “再者说,”贾政还没说完呢,“珠儿若在,宝玉不过是我二房的次子,上有长子长孙。你怎么手拿把掐的觉得,妹妹妹婿会愿意将外甥女嫁过来,夫人呐,这些你都没想过吗?” 王夫人沉默了,她感情上觉得丈夫这么说他宝玉心里头不舒坦,可是她还是有三分理智在,知道丈夫说的都是对的。 贾政长叹一声:“今日既然说到这里,咱们夫妻将话说开,妹妹妹婿未必乐意黛玉嫁回来。但是,不管这桩亲事成与不成,宝玉的媳妇决不能是薛家外甥女,夫人不必急且听我说。我知道薛家外甥女是个好孩子,平素也听老太天说过,哪里都不差。可是夫人,头一条,如果外甥女是舅兄亲女儿,我与老太太绝无二话!” 这一句话砸的王夫人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说话,贾政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道:“其二c夫人,我虽然平素不太管家里的庶务,可是学堂那边为着咱们的子孙着想,我还是过问一二的。你那好外甥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晓得吗?人都说外甥像舅,你打算将来咱们孙子,要去像薛蟠那个不着调的混账小子!” “我”薛蟠那些事情王夫人知道的不多,可是想想薛蟠为了个颜色略好的丫头就能动手弄出人命,她也心虚了:“老爷说的也是,可是宝丫头真的是个好孩子。” 贾政揉着太阳穴:“琰哥儿也是个好孩子,你说表兄c表弟两个侯爵,会将表侄女湘云丫头说给他吗?” “那当然不能!”这回王夫人反应很快:“云丫头是史家一门二府的正经大姑娘,是要第一个出门子的。她自己就是父母不在了,假使选了个父母双亡之人,外头要怎么议论他们兄弟,日后她后头的妹妹们又要找个什么样的女婿。那琰哥儿前程再好,这也万万不成。” 贾政看着她,王夫人也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宝钗再好,也不可能嫁给宝玉。她心下失望,可也知道丈夫婆婆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只好暂时偃旗息鼓,说起了今日两个侯夫人都问起了贾琰。 “依老爷看,表嫂同弟妹是为谁问的呢?”王夫人有意和缓气氛:“俗话说,好肉烂在汤锅里,都是自家亲戚。” 贾政也顺势笑道:“大概是云丫头以下几个姑娘罢,我原听说史家正想湘云丫头议亲,侄女婿人选定不会差,到时候侯府其他姑娘,择婿便是看着低些也无妨。” 林府里,贾琰正在书房与黛玉说起五代史记,“文忠公文采引人入胜,又春秋笔法,不过五代纲常混乱c礼崩乐坏,妹妹怎么想起了看这个?可有何心得?” 黛玉最初只是随口找个借口与贾琰说话,可是几日看下来倒很有些心得,她从“史者国家之典法也”说起,与贾琰聊起了“垂劝戒,示后世。”二人一直从下午说到了晚间,直到林海下衙才同去上房问安。 “妹妹果然大才,”贾琰笑着对长辈们道:“从前只以为妹妹与诗词一道极为灵秀,没想到于经史一路也很有心得。” 林海指着他发笑:“你啊,就夸你妹妹的时候最大方,对了,年前你孙家婶婶就要带着钟儿兄妹举家返京了,到了正日子,琰哥儿代我去迎一迎。” 贾敏奇道:“是回来过年么?往年孙师弟入京述职,也没有如此啊。” “今日陛下叫我去问户部情况,正赶上景凌陛见,陛下已经下旨令景凌做大理寺少卿。景凌已经写信了,年前,弟妹带着孩子必定会到的。” “妘妹妹也要回来了?”黛玉很是高兴:“大家又能聚到一块,这才好呢!” 贾琰道:“这么一说,应祥来年要在京应考了,倒也是好事。” 林海却道:“江南文脉鼎盛,录取的也多,否则怎么有人为了考试方便而将户籍挪入江南等地呢。回到京中,京中勋贵官宦子弟何其多,有许多专门针对乡试谋取功名的,对应祥未必是好事。若是自家看得开还好,否则还不如捐监。” 他们二人俱都沉默,黛玉却笑道:“有孙师叔教着,到京中如今还有梁伯伯c叔叔,还有父亲,谁说孙家哥哥就真的蹉跎呢。” 众人这才一笑,是了,还是没影的事情,在这里愁什么。 孙家一行入了腊月方才到京,还正赶上下雪,因着贾琰头一年来京中,没防备居然受了风寒,贾敏说什么也不让他出去接人。 “太太说了,表少爷就好好在家养着,哪里都不许去。”冬晚道:“您可别叫太太担心,表少爷,太太自责呢,说是忘了您头次来京,这么冷的天忘了叮嘱。” 贾琰还是略有些发烧,脸有点红:“替我回禀舅母,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头回看见下雪忘记加衣裳。”穿着拖鞋披着披风就冲到了院子里,贾琰活了快二十年,头一回见着鹅毛大雪。 结果就是乐极生悲,他还在书房想着回忆一下写雪的诗词文章,打算应景抄录下来。却不妨寒气如此厉害,一晚上的功夫人就躺倒了,一病就是五c六天,贾敏说什么也不准他出接人,其实贾琰自己也是有心无力,躺床上爬不起来。 他这几年没病过的人,突然病来如山倒,发烧的时候惊动了全家,连黛玉冒着雪都跑来探望。舅舅舅母急的连夜要去寻太医院的太医,任谁都知道,平素越壮健的人,病起来愈发不容易好转。不过,贾琰还是多赖这两年勤于练武强身,总算病情好转,烧也退了。 冬晚正要去长房禀告太太,说表少爷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不会乱跑。刚要出院门,就看见黛玉带着雪雁c喜鹊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冬晚赶紧道:“大姑娘来了,天这么冷呢!” 黛玉笑道:“不妨事,姐姐,阿琰哥哥怎么样了?睡了么?” “没呢,表少爷正养神。”冬晚道:“大姑娘先进来,可别在外头冻着。” 黛玉笑着进了日新院,待入了正房,才将外面的大氅脱了。贾琰执意在书房中静养,此刻已经听到了动静,他嗓子还有些沙哑,笑道:“妹妹快请坐,为兄招待不周,只别进书房就好,免得过了病气。” “听哥哥声音还有些沙哑,”黛玉担心说:“我让厨下熬了秋梨膏和莲子羹,都是温热的,哥哥喜欢哪一样?”她知道贾琰平素不太吃甜食,又道:“都是少糖的,哥哥好歹用一些,压压咳嗦c润肺不说对嗓子也好。” 贾琰笑道:“咳咳,那就劳累妹妹了。”东西是喜鹊送进去的,可是黛玉不放心,到底站在书房门口亲眼看过才安心。兄妹略说几句话,黛玉就让贾琰好好休息,嘱咐了好些话,才带人离开。 看着书桌上的碗,想着方才黛玉的嘱咐,贾琰想起了乡试后与乳母韩冯氏的对话。鹿鸣宴之后,贾琰返回扬州,虽然孙钟落榜,但是孙景凌还是以长辈的身份单为贾琰庆贺一番。同科之间c同乡之中又互相拜见,很是热闹几日。 韩冯氏就是在贾琰启程之前提到的那件事,她道:“大爷如今有了功名事业,如今又都十八岁了,虽说男人家不太在乎年纪,可是大爷毕竟是家里唯一的根苗。” 她这样一说,贾琰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贾琰有些脸红,不过还是很掌得住:“嬷嬷不用担心,这事自然是长辈做主。” 冯氏苦笑:“按说这事也不是我该插嘴的,可是舅老爷c舅太太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呢?您可有个表妹呢!姑舅亲c亲上亲,是不是” “嬷嬷!”贾琰语气严厉起来:“妹妹是舅父舅母独女。小子是何人?敢凭着亲戚情分c师徒情谊去谋图这个!以林家的根基出身c舅舅如今的前程地位,妹妹便是皇子也嫁得,此事以后不要再提,连想都不要想。” 韩冯氏就叹息,不再说话,奶母子两个只说入京的种种事宜。 当时贾琰是真心说的这番话,倒不是他自贬,事实就这样,人不能自欺。而且在他心里,黛玉还是那个闹着钓鱼结果挨了训斥的小姑娘,他哪里会将她往成婚什么的事情上想。 可是等到上京,贾琰突然发现,那个单薄瘦弱c让人挂心的小姑娘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秀美明丽的女孩子。她一出现就像一道光刺破暗处,让贾琰有些不敢直视,唉,贾琰这个年纪早就能分出美丑,要说他半点心思没有那是假话。 但,这样的女孩子,真的是他能肖想的吗?他要是升起了这种心思,岂不是对不起舅舅舅母这么多年的关爱,那他贾伯衡成了什么人! 黛玉回到成竹堂,就安排她的另一个大丫鬟棉凫:“记得每日让厨下给哥哥做些润肺养嗓子的吃食,而且千万让他们记住,不许放太多糖。” 棉凫笑道:“姑娘放心,奴婢记得了。”旁边为黛玉更衣的雪雁道:“有老爷太太,还有姑娘这样记挂,表少爷的病一定好的快。” 黛玉坐下方才有些愁容:“你呀,你懂什么。病来如山倒,我略读过些医术,现在又是冬日,哥哥本就有些水土不服。更何况,那日连太医都说他心事太重,这一下借着机会病都发了出来。”黛玉有些自责,她自以为兄妹情分够好,结果还是忘了,她这个兄长幼失怙恃。 虽然这些年来,贾琰从来都是乐天知命,凡事周全不疾不徐的样子,可是想想贾琰才比自己大上四岁不到。黛玉想着如果是自己她打了个寒颤,吓得雪雁就来问:姑娘是不是出门被风扫着了? 她握着雪雁的手,握紧又松开,突然很想去见见贾琰。林黛玉姑娘说动就动,立时披上大氅,又去了日新堂,出现在了贾琰面前。 贾琰挡着脸:“不是让你别进来,过病气c过病气,眼看着快过年了,你一个姑娘家,身体又弱病了要怎么办!再说我病着,这屋子里也没那么干净,你自来爱洁” “哥哥觉得,玉儿是那种亲人病了,因为爱洁就躲到远处避着的人?”一开口就是诘问,真是简短有力。 贾琰认输:“好好,都是我失言,可是妹妹还是去外头榻上坐着怎么样?咱们隔着门帘说话。我真怕你也病了,你让我安心放心,好不好?” 刚想问说“又有哪里让你不放心”的黛玉,心中一动,正对上露出双眼的贾伯衡,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知为何,林姑娘脸红了,拔腿就走。 贾琰赶紧喊道:“你们不拘谁,快送送姑娘!小心着些。”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乘兴而行,兴尽而反”?他握着书,满心都是方才惊鸿一瞥中女孩子的羞赧。 林海与贾敏也在奇怪,今日女儿怎么了,往日里晚膳的时候哪会这么一言不发的。林海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姑娘这是有心事了?” 贾敏回了一个“没听说啊,一直都好好的。”眼神,夫妻俩的心里油然而生:女大不由娘(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孙家回京三天,就在休沐那一日递帖子到林府,阖家皆来。 贾琰与黛玉自然要出来面见师叔c婶婶。自那日黛玉急急来到日新院,没说上几句话却又离开之后,她每日里只让丫鬟们来往送些东西,本人再没露面,直到贾琰大好了才在上房看见黛玉。 他总觉得,黛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看见他就像他刚来京城时看见她一样,有些躲闪。这贾琰百思不得其解。 孙高携妻子过府,几年未见,大人孩子互相拜见,热闹了好一阵才分男女落座。长辈们自有话要说,孙家兄弟被贾琰带去了日新院的书房,如今孙钟比之从前更稳重或者说内敛许多,而孙钊也过了院试已经是秀才了。 最小的妹妹孙妘如今也是模样姣好,只是同过去一样,看见黛玉就姐姐c姐姐的猴上来,喜欢同黛玉说话,好像那话说不完一样。两个女孩子自去成竹堂亲热说话,贾琰看着她们走远了,回头看着孙家兄弟笑道:“不必担心小妹妹,在不会有什么的。” 孙钊笑道:“到了林伯伯家里,我们再不会担心的,愚弟先祝伯衡兄会试顺利!” 贾琰笑着道谢,将二人带入日新院,又叫冬晚带人煮了热热的姜汤:“这个必要先喝一口,前几日我就是不小心寒气入体,小病了一场。” “现在如何了?”孙钟很关心:“我也有些不适应,倒是应勉自幼在京中长大,他很会御寒。” “应勉?”贾琰笑问:“阿钊取字了?” 孙钊有些害羞,笑着点点头:“父亲说,进学算是举业的第一步,也要出去和同窗们交际,不能做小儿态了。” “钊,刓也。谓摩去器芒角也。砥砺c勉励,倒是非常合适,果然是孙师叔。”贾琰与孙家兄弟叙说别情,又谈道了孙钟的事情。 孙应祥叹道:“论起来我还比伯衡大一岁,唉,我是想考的。可是家中祖父的意思,父亲如今有荫监,还不如补入国子监算了。” 这倒也是寻常道理,可是贾琰看他总有些郁郁,又借着喝茶的功夫打量一下脸上略带不自在的孙钊 等到去上房用膳之后,孙高留长子与林海不知说些什么,孙钊与贾琰在花园中闲逛的时候,孙钊拉着贾琰低声道:“伯衡哥,我母亲有意招你为婿。” 贾琰一愣:“什么!那你”他随即闭口,拉着孙钊去了宽阔处,又让跟着的人退后,“你怎么知道的?” “”孙钊迟疑一下:“不瞒兄长,是我听到的。” “不会吧。”贾琰自言自语:“令妹,要比我小上五岁吧?” “父母都感念伯衡兄当初将哥哥带出考场好生照料,”孙钊:“而且男大女小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我,与兄长说这件事,实在是受我妹妹所托。” “欸!”贾琰很吃惊:“孙小妹妹她?” 孙钊叹口气:“不瞒兄长,当时她也听见了,然后被吓了一跳,以为父母马上就要把她嫁出去。生生吓哭了,又不敢让父母知道,其实也不至于,但是她又不敢对大哥说,只好来找我。” 贾琰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心里有个数,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婚姻大事,自己这个情况长辈也会与自己打个招呼。 “应勉放心,也让小孙姑娘放心。”贾琰沉吟道:“我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父母只我一个儿子,想来长辈不会为我定下年纪太小的姑娘。” 其实这话琰大爷说来有点亏心,他可才想到黛玉呢,不过孙钊放心了,再三谢过了贾琰。他也知道父母不可能让妹妹立时出嫁,不过讨得一句话总能宽宽心。 林海今日还是将“欲令小女嫁与外甥”的话说了出来,没办法,孙高当面提出想为贾琰说门亲事。眼看着煮熟c不,暗中定好的女婿就要飞了,林海也只好实话实说,想让外甥娶女儿。 这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情,但是虽然如此说,孙高还是略有失望:长子乡试落榜,如今就万万不能提起为儿子求亲的事情了。而回到家中,听说此事的赵氏夫人也非常失望。 林海既将话说了出来,自然就必须同贾敏打个招呼,打发丫头们退下。他刚想开口,就被贾敏告知:今日孙景凌夫人赵氏也提到了儿女婚事。 “我心里一急,没和老爷商量就说了出来。”贾敏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急切了,直接就说想为咱们玉儿定下外甥,老爷看呢?” 林海心中一喜:“夫人与我所见略同啊,我本来踌躇如何开口,怕你介意琰哥儿没了父母。” 贾敏佯装生气:“在老爷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她叹道:“若不是当年我看着外甥丁点儿个小人独自带人来扬州,也不会凭着一口气挺过来,若我有个好歹,玉儿是姑娘家,只会被世人更挑剔。以己度人,那家里的事情咱们尽知,外甥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介意这个!” “不瞒你,”林海与贾敏并肩坐着:“我是想着琰哥儿不同于纨绔,更不同于世间诸男子,对女人家诸多挑剔,对自己又无限放纵。咱们就玉儿一个姑娘,又着实聪颖可爱招人疼,总要为她计深远。” 贾敏笑道:“我明白,女子嫁人,如人饮水。玉儿是我的心肝,我不图她嫁得好看,我只求我的玉儿能过得舒坦c过得好。和老爷结发至今,我也见多了,面子都是虚的。”说着靠在林海肩膀上,被丈夫顺势搂在怀里。 林海搂着妻子,心里暖洋洋的,看吧,他们夫妻总能想到一起去。他突然一笑:“说实话,若不是琰哥儿内里不拘泥,而且看了子元兄为他家大姑娘定了许正行,其实我也想不到这里。” “啊!”贾敏坐直身体:“我还一直以为,梁家因为老梁大人的遗言,三代之内不准出仕,所以特特的选了一个没什么根基c书又读得好的许直呢。” 林海压着声调大笑:“果然是夫人,一说就说到了点子上,可不就因为这个。要不然梁家侄女怎么会快二十才出门子,固然是为了引入外援,可父亲爱女之心也不是作假,因此子元兄精挑细选的拖到了去年。” 果然有这个缘故,贾敏叹道:“希望他们这一辈也都能过得顺心如意才好。” 林海搂着她没说话,这种事就得看个人缘法了,就如他和贾敏,也是林贾两家联姻,哪怕经过了三庶人之事,他们也过得很好。可是如当年京中缮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就过得乱七八糟,三庶人之事以后更是接连殒命。 为之奈何。 夫妻二人商定好了,等到贾琰殿试之后再透给两个孩子知道,如今只让丫头们陪着看顾着,许他们多见见面也没什么。免得太早知道,孩子们相处倒别扭起来,贾琰又要会试c玉儿心思细腻,若是想多了反而不美。 紧接着,端平二十八年大年初二,林海陪着贾敏回荣府娘家,老太太同贾政的话,让这对夫妻庆幸总算他们夫妻事先沟通了一番。 林海与舅兄们自不必说,只说正房里,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道:“过年了,孩子们也都一年大似一年,你家里两个孩子的亲事,有什么打算没有?玉儿不必说,那琰哥儿也是你和姑爷看着长大的,同亲儿子也不差什么了,别耽误了才好。” 贾敏当时心中一紧,她像小时候那样倚在母亲身边:“太太,女儿有桩喜事想先告诉您呢,让女儿先说好不好。” 老太太含笑抚着女儿的发髻:“你说。” 贾敏看着母亲充满希冀的目光,还是狠下心说道:“女儿和您女婿商量过了,为黛玉定下了外甥贾琰,只是因为外甥今年会试,未免分心,暂没有宣扬出来。” 老太太的眼神黯淡下去:“啊,这样。” 贾敏握着母亲的手:“太太,琰哥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好c知道上进,最要紧的从来对黛玉也好。我还记得太太为我定下婚事的时候特意对我说,林家公子出身侯门,家里人口又少,性格也好,父亲很放心。” 唉,老太太轻轻叹息,从靠枕上直起身子,叫了大丫鬟鸳鸯进来:“你去,去我房里将我之前让你收起来的小匣子抱出来。”鸳鸯自去了,老太太看着女儿的目光心里一软,她也知道,不管怎么看,非要挑毛病也只能挑贾琰父母双亡。 旁的,任谁来看,贾琰都比贾宝玉更适合做女婿。 鸳鸯抱来匣子又退下去,老太太将匣子给了贾敏:“我原想着,玉儿及笄的时候你先拿回去罢,算是外祖母为她添妆。” 贾敏没动,老太太叹口气,将女儿拉到身边:“我原来只是想着,你史家表兄表弟家里的女孩子也都是好的,你选一个定给琰哥儿,也不算辱没了他,女婿也不会不乐意;而玉儿,唉,就当宝玉缘浅,不必再提了,你别多想,听话,拿着。” 匣子被推倒贾敏手里,她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这才将匣子收下,靠在母亲怀里: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年前的那段时间,京中各处要紧的亲戚朋友贾琰都拜见过了,也都知道他要开始准备会试,因此过年的时候贾琰也没有出门。每日只在日新院里读书,间或与黛玉谈诗论文,或是听舅舅林海给他们上点小课,了解一下如今朝廷的情势。 每隔几天,他又会去梁府,梁绪同许直这对翁婿一起给他批改文章,布置题目。能得这些人的指点教导,贾琰对会试信心十足,考中贡士在再没问题的。 现在毕竟是新年,人人都在走亲访友,这一日林海同贾敏在家中会客,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黛玉和贾琰出去见了一面打个招呼,就跑回日新院围坐在火炉旁吃栗子躲清闲。 “听说正月十五的灯会很热闹呢!”黛玉慢慢地剥掉栗子皮,仔细品尝栗子清甜细糯的口感,“可惜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贾琰就不那么小心,他干脆用小钳子撕开栗子皮,然后把完整好看的都放在黛玉的盘子里,“舅舅舅母没带你去过灯会?正月十五,不拘士庶都可以出去逛嘛。” 黛玉小小地叹口气:“过去我自己太弱,母亲也不敢带我出门到处走。回京之后,每年这个时候爹都忙着,只有我与娘两个人出去又觉得不安心似的,那个时候人多不说,且每年都有丢孩子的事儿。所以” 哦,贾琰明白了,那是挺危险的。过去在扬州,每到正月十五,知府衙门都得令人各处发布告示,带着孩子出门的勿要走神,千万看好孩子,且倘若发现有人拐卖的,要立时报官。 做到这样,仍然有人家在这天不小心丢了孩子,人挤人的,的确不太让人放心。 可是贾琰见不得黛玉憧憬又遗憾的样子,他笑说:“嗯,不知道妹妹是想出门瞧瞧灯会集市到底什么样?还是想看人多热闹呢?” “有人才有热闹啊,可是若全是人,只看人反倒不好玩了。”黛玉看着贾琰:“哥哥想说什么?” 虽然是天下士庶同乐,可是正月十五之前,灯会就布置的差不多,常有达官显贵的家人在十五那日之前出来看灯。这都是许直告诉贾琰的,许正行就说梁家打算正月十二c三的时候带着女眷瞧个热闹,等到十五正日子,在家听声就是了。 贾伯衡眼睛一转,悄声问道:“妹妹若是能找几身小子的衣裳换了,过几日我带妹妹出去,可好?” “行吗?”黛玉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贾琰,贾伯衡故作老成的清清嗓子:“咳咳,我去请长辈允准就是了。” 这种事情肯定要带着人跟着出门,那就必须和长辈说好,黛玉其实没报多大希望。她只是高兴,贾琰能答应她,而且答应了就真的会去做,这实在是让小女孩的心很安稳:哥哥还是个靠得住的人呢! 没想到,贾琰真的求了下来,林海许他下午的时候带着男装的黛玉出门走走,不过说好了“傍晚天黑之前一样要回府。” 黛玉太惊喜了,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这样出门,不去庙里c道观里,只是出门玩耍。只是她一向小心,又担心出去被人看出来,格外注意穿的不打眼。不过要让贾琰来说,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衣裳被黛玉穿上,也只能说布衣钗裙不掩国色。 不过幸好现在是冬日,头上得带着帽子,便是叫人看见只当是哪家小公子长得好罢了。 黛玉没学过骑马,她带着两个丫头:坐在车上,贾琰骑着马跟在旁边,间或弯下腰说上几句话。两个人午后离家,沈孝c阿原c长生带着林府的护卫随侍在侧,贾琰嘱咐他们只说是表少爷们出行就是了。 “哥哥,那边就是铺子吗?”黛玉兴致勃勃地指着街道两边的铺子:“和扬州的铺子不太一样,并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怎么都掩着门,因为天冷吗?” 贾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哦,那是因为店里常有些达官显贵家的女眷过来,所以不会大开店门,什么客人都接待。” 路上还有积雪,车马行走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贾琰笑道:“咱们先去集市那边走走,然后顺着集市去朱雀大街那边,那里都是各种各样的铺子和饭馆酒楼。傍晚我们可以在那里用晚饭,然后回家。” “都听表哥的!”黛玉故意压低声音笑说:“小弟只管安乐便是。” 二人相视而笑,一路往集市走去,其实集市没什么好逛的。他们这样的纯属闲逛,也就是买些带着野趣的小玩意回去,家里又只有他们俩个算是孩子,诸如那根雕c竹筒做的摆设,也就是给长辈们随意把玩而已。 不过黛玉还是买了一堆,恨不能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都买上一样,看得贾琰目瞪口呆,最后劝道:“表c呃,弟弟,这个,不必买这么多,以后也不是不能出来了。说不定以后有更好的玩意呢。”才算是略微阻挡了一下黛玉的购物想法。 买了两大包的东西,才花了不到六两银子,其中的大头还是贾琰在书摊上翻到了一套保留挺好的画谱花出去的。 “外头的东西居然这么便宜,”黛玉简直不敢置信:“果然只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哄了都不知道。”她低声同贾琰说道。 贾琰乐了:“我也是在自己当家做主之后才知道的,不能只信一个人,除非他真的特别忠心c只对你忠心。人皆有私欲,这也不是什么该被指责的事情,只是我们作为主人,要因势利导。给大家都留个颜面,不要弄得不可收拾才好。” 黛玉听他说完,好一会才笑道:“照哥哥这么说,倘若毫无节制的放纵什么人,就只有一个解释:欲擒故纵。” 说是欲擒故纵,她含笑看着贾琰,贾伯衡当然明白黛玉的意思,那种所谓的欲擒故纵,其实就是有意为之,必有图谋。 倘若两个人总能说到一起去,自然就愈发喜欢和对方说话谈天,如果总说不到一起,感情淡薄也是一定的。不止夫妻,朋友也是如此。 集市很快就逛完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逛集市就是看个新鲜。真正靠集市过日子的,要么是赶集卖东西,要么赶集买东西。 贾琰带着黛玉从集市离开,直接往朱雀大街去,整条街上开门的店铺不少,黛玉指着名为“好古”的铺子道:“表哥,我们去那走走吧。” “哦,”贾琰看了一眼:“那是家古董店,正好,与你倒也相宜。” 却不想他们这一行人连车带马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贾琰皱眉问:“怎么,贵店不开业?” 里面出来一个形容风流的年轻公子,语气非常不客气:“去去去,小孩子那边玩去,这里不许外人进来!” 车里的黛玉也微微蹙眉:“表哥,我们走吧。”那人语气如此蛮横,况且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估计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子弟。贾琰今年就要会试了,黛玉不欲他同这等人起不必要的冲突。 贾琰也是这么想的,他勒马盯着这人一眼,转身要走。然而他有息事宁人之心,别人可未必这么想,这人啐了一口,上来就要强夺贾琰的缰绳:“小子大胆,你那什么眼神,居然敢这么瞧着我!” 忍无可忍c无须再忍,贾琰再周全稳重也还不到二十岁,如今这么被人啐骂,还是当着黛玉的面,当即脸涨得通红。后面家中护卫已经涌了上来,阿原将贾琰的马往后带,贾琰握着拳头翻身下马,黛玉在后面担心道:“表哥不要冲动!” 就在这时,隔壁铺子里出来一个人,应该同贾琰年纪相仿,眼角处c太阳穴附近带着一块挺显眼的疤痕,此人语调肃然:“何人喧哗!” “石光珠!”那个年轻公子大喊:“你快拦着这群刁民!” 被称呼石光珠的年轻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石光琥,你也该规矩一些,好歹也是个大家公子。” 这两个人认识!贾琰一听,一名光珠名光琥,八成还是兄弟。他来不及多想,这厢石光琥已经道:“你也配教训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克父克母c没人养的玩意!” 石光珠还没说什么,贾琰暴怒,这倒像是骂他。他喊着:“你才是没家教的东西!”冲过去就是一拳,随即挥起鞭子就要抽这个小王八蛋,而那边的家奴也冲了过来。 贾琰预备着豁出去大打一场,却被人按住往后拽,是阿原,他低声道:“大爷快看,那是不是季宽公子。”贾琰定睛一看,果然是许久未见的季宽,季宽嘴边挂着一抹冷笑,站在石光珠身后。 石光珠侧身让开,低头道:“七爷。” 季宽扯扯嘴角:“来人,将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给我绑了,扔到缮国公府门口去!尽忠,你跟着去,当面告诉缮国公,为什么绑了他的好孙子!” 名唤尽忠的男人大概二十多岁,他欠欠身,声音有些阴柔:“请七爷放心。”说罢一伙劲装护卫就涌过去,将石光琥同他带着的家奴全数捆了起来,连嘴都堵住了带走。 贾琰现在知道了,这个季宽绝对来历不凡,而他马上又想到自己乃是今科会试考生,与权贵扯上关系未必是好事。他冲着季宽拱手,想寒暄几句就跑,可是里面又出来一个张嘴就是脂粉气的老男人:“七爷,老爷太太叫七爷带着这位公子一道进去。” 季宽低声应是,他打量贾琰几眼,笑道:“伯衡小弟还真是哈哈,快请吧。” 贾琰迟疑,看着车里的黛玉,季宽看见黛玉眼前一亮:“这是?” “哦,这是在下远房表弟。”贾琰赶紧挡在车前:“比我小着好几岁,还不懂事呢。头次来京里,小孩子贪玩,非缠着我出来走走。” 季宽哑然:“男孩子啊?”他咂咂舌,又看了一眼,最后摇头自带着贾琰走了。 贾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季宽这个意思大概是“我不是断袖”吧总算不必让他同黛玉打照面,这才是最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这家铺子似乎也是卖古董的,正厅前方正有一男一女正在低声说话,贾琰跟着季宽穿过守卫。然后季宽停下脚步,抱拳道:“老爷c太太,这就是方才在外面给光珠出头的小贾公子。” 那女子转过身来,打量贾琰笑道:“老七,这就是你说过的贾琰贾伯衡?果然是个好孩子。” 这女人大概四十多岁,贾琰只走过来的时候悄悄打量一眼,周身的贵妇人气质,脸上一直挂着笑。贾琰闻言上前一步:“学生贾琰见过季夫人。” “季夫人啊。”贵妇人含笑看了季宽一眼,“老爷也瞧瞧,咱们老七倒是净能碰上实诚孩子。”她说着还拽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衣服,贾琰垂手而立,没看到鬓发花白的老男人无奈的看着贵妇人。 而后就听季宽的父亲笑道:“是林如海的外甥?荣国公府金陵族人?已经出五服了是吧。” 贾琰心中一惊,更恭敬答道:“学生正是,您说的都对。” “荣府贾氏,也罢了。”他沉吟一会,室内鸦雀无声,贾琰的后背都湿了,才听他说:“我与你母亲再走走,你与小贾许多未见自去聊聊吧。”临走的时候又告诫季宽“与人相交贵在坦诚。” 季宽垂手侍立,聆听父亲的训教,只是唯唯而已。等到送父母上车离去之后,才对贾琰道:“伯衡不妨同我一起走走?” 贾琰道:“敢不从命,在下先让家人送表弟回家。”季宽点点头。 贾琰顾不上许多,直接让丫鬟们退出去,他进车厢里悄声对黛玉交代几句,又让沈孝等送“表少爷回府”。他自己只带着韩长生c阿原和几个家丁就是了。 目送黛玉的车离开,贾琰才与季宽翻身上马,横竖这时候在外面行走的人不算多,只慢慢地往京郊去了。石光珠没有随着那对夫妻回去,而是跟在季宽身边,出了西城门之后,季宽将随侍都打发远了,笑道:“小贾心中也有所猜测了吧?” “”贾琰心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猜测,我这个进士还是不考为妙,那得是什么榆木脑袋,“我,季公子,不,七爷您。” 季宽苦笑:“我?我就是楚王司徒阔,贵妃所出,当今的第七子。伯衡别这样!”他看贾琰要下马拜见,连忙将人按住,连道千万不要如此。 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贾琰也难免舌头打结:“那方才的那真是七爷父母?” “当然,”司徒阔道:“家母想出来走走,父亲只好陪着她,我也要陪侍在侧。我原不想欺瞒伯衡,季宽是我的字。只是c只是,” 贾琰明白,他们才见过几面?纵然几次见面聊得还算愉快,可是那会贾琰小孩子一个,皇子何必与他解释什么。他道:“楚王切勿如此,您有您的难处,在下也算是读书识礼之人,怎会疑楚王欺瞒。” 他有意提了另一个问题:“其实我早有猜测,只是楚王自称季宽,这实在是太让人想不到了。”谁家给老七取字季啊,贾琰心道,难道你们家从老四开始取字都是季某吗? “哈哈哈,”司徒阔笑的无奈:“这c这个实在是,”他勒马与贾琰徐徐向前,“伯衡有所不知,当年三庶人之事令父皇勃然大怒,之后为我们皇子取字,三哥字孟c四哥字仲c六哥字叔,我字季宽” 贾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帝当年也的确是恨极了司徒闳兄弟三人,干脆当他们不存在。不过也真是够任性的,能陪着贵妃出宫游玩的皇帝,真是够任性了。 “伯衡今年八月就要会试了吧?”司徒阔道:“会试前未免有人说三道四,我就不找你出来了。不过,伯衡在京中若是有为难的事情,就去寻他。”楚王指着石光珠,“孟圭在缮国公府,你到底荣国公府的族亲,也不会有人怀疑。” 有人怀疑,这可真是意味深长,贾琰抱拳打招呼:“在下明白,石公子好。” 石光珠这才微微欠身:“称呼我孟圭即可,我与荣府几位公子素日也曾见过,伯衡不必如此客气。” 贾琰是石光珠代司徒阔送回林府的,他与司徒阔告别的时候,司徒阔笑道:“对了,方才我刚想到为何母亲上车的时候,看到令表弟笑了一下,似乎认出了他。” “呃,那个。”贾琰连连摆手想要解释。司徒阔自顾自说道:“当初林侍郎调任回京,他夫人带着女儿曾经拜见过我母亲,表弟,哈哈哈哈,伯衡啊,你可真是。”他没有说破,贾琰长吁一口气,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贾琰一进门就被沈忠赶紧护送到了上房,林海c贾敏c黛玉严阵以待,房内下人全部退下。林海问到:“听你妹妹说,今日你们出去碰上了苏贵妃和嗯?” 可能是事发突然,连林海这样的人都难免有些瞻前顾后c语焉不详,贾敏和黛玉的眼神投在林海身上。贾琰忍着笑:“回舅舅话,那位季宽公子,原来就是楚王阔。”他将见面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啊!”林海靠坐在椅子上:“是了是了,那必定就是圣人和贵妃,唉。” 他这样一叹到让贾琰担心起来:“舅舅,有什么不妥吗?外甥也没有同楚王多说什么,只是之前在扬州见过几次,随意聊聊而已。哦,楚王还道会试在即他不好找我出去,介绍了一个名叫石光珠的公子给我认识。” 林海撑着头,好一会才道:“石光珠,听玉儿说,你们遇到的无礼之徒叫石光琥?” “是。”贾琰同黛玉异口同声,又是相视一笑,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在长辈跟前。黛玉道:“爹爹,那人是母亲说的缮国公府的公子吗?怎会如此无礼。” 林海点点头:“他们都是缮国公的孙子,石光珠是缮国公世子的长子,光琥是二房的儿子,二房还有一子名光琳。” 欸,贾琰有些奇怪,舅舅舅母在外任许久,怎么会对缮国公府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没说话,黛玉却道:“爹娘对缮国公府很熟悉吗?” 林海仿佛陷入回忆:“石家的事情是一笔烂账,世子夫人c便是这石光珠的母亲,她的娘家在三庶人之事中被判全族流放琼州,路上就病死不少人;而当初缮国公为保家族,逼迫世子与世子夫人合离,世子夫人生下石光珠之后第三天就没了” 两个孩子都听住了,黛玉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贾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当时陛下暴怒,世子夫人生产的时候,石世子还在牢里,他本就是庶c不,义忠亲王的侍卫。后来陛下冷静下来,知道世子没有谋逆之心,将他开释。然后然后,”林海有些说不下去了。 贾敏接着道:“然后世子回家,缮国公抱着那个孩子,就是石光珠,逼迫世子自尽。” 贾琰与黛玉同时吸了一口凉气,黛玉声音颤抖:“缮国公是怕陛下日后追究,所以以绝后患?可是陛下都把人放了,不追究了。那是亲父子啊!” “世子不自杀,缮国公就要杀死孩子?”贾琰突然想到:“怪道那个石光琥说什么克父克母,连楚王都出来,显然是很不高兴。”因为不止羞辱石光珠,还扯到了皇家旧事,从为皇子们取字来看,皇帝当年何等愤怒可见一斑。 “是啊,”林海慢慢道:“当时正是世子夫人出殡,石家连灵都不肯停。可是毕竟皇帝没有褫夺世子夫人的诰命,各家还是派人上门致奠,于是石家逼杀儿子儿媳的事情传遍了京城。皇帝因此格外瞧不上缮国公,甚至说过:此等人何以配公位!” 贾敏插言:“所以缮国公聪明的很,从不在陛下跟前现眼,安安分分在家呆着。毕竟是开国公爵,陛下也不好没有罪证就将公爵夺了。” 她顿了一下,还是道:“说到底,这也是缮国公敬畏皇帝不是吗?哼。”语气中全然是对缮国公府的轻蔑。 黛玉就道:“可是,缮公世子怎么知道缮国公不会在他死后害死他的儿子,就那么放心的自戕?” “那世子死前叫人给平素疼他的姑母递了信,”贾敏道:“石光珠是跟着先帝太妃长大的,陛下也允准了。” “那现在石家还是对这个得到皇帝回护的孩子毫无善意?”贾琰奇道:“这个时候不是该让年青一代弥合关系吗。”反正缮国公老了,早晚也要咽气。 林海一笑对女儿和外甥道:“这个就要你们自己参详了,石光珠甚至不是世孙,凡事多想想,去罢。” 二人告退,贾敏问道:“老爷觉得,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皇帝让楚王与琰哥儿自去叙旧,而且已经知道了琰哥儿是贾氏族人,”林海沉吟道:“陛下到底怎么看待琰哥儿的不知道。但是这个安排,足证陛下对贾氏一族芥蒂不大外甥也算是有机缘。” 听他这么一说,贾敏想到了一桩要紧事,她低声道:“琰哥儿与皇子相交老爷觉得陛下到底是怎么看待楚王的?皇帝与贵妃亲密无间,可是为何对贵妃长子显着太平淡了些,与其母的盛宠比较,难免让人有诸多猜测。” 林海摇头,他在翰林院和御史台的时候,楚王才出生不久。他现在主管户部,对皇子了解不多,非要说的话,皇帝只是对苏贵妃和小公主好,对苏氏母家没有过度封赏,这也罢了。可是对楚王,不说林海c几乎朝中大臣都觉得皇帝是不打算因爱立储的。但今日皇帝又来了这么一出,他只是单纯的让亲王与小举人“叙旧?” 林海不敢信。 而贾琰,不知这孩子皇帝打算怎么安排,倘若不与楚王扯上关系,那自然无妨。如果皇帝有意将贾琰同皇子们放在一块,或作侍读c甚至是王府属官,那可就 林海是亲身经历过的,与皇家储位之争扯到一起绝无好下场,可是要做忠臣c纯臣,也得看皇帝的意思,臣子无法决定:便如当年的岳父贾代善,荣国公当初不是不想做忠臣c纯臣的,可太子与皇帝的关系恶化,那是臣子劝谏就有效的吗? 肯定不是。 贾代善当初旁敲侧击说过几次,半点用没有不说,反倒让太子起了别的念头。难道冲着一个忠臣的名头,贾代善就不管贾府上下百十来口人了,那怎么可能。家国家国,家在国前,这才是大臣们的想法,侍奉的主上不成器,那就赶紧想法子下船。 林海看了这么些年,乐意与主上生死与共,一条路走到死的永远是极少数,大部分人早早地就跑的没影子了。 “我觉得,缮国公是认为石光珠对府中怨气很深,所以不肯立他为世孙。”黛玉道:“甚至在缮国公看来,石光珠这样的出息,有还不如没有。” 贾琰弄不清这种想法,在他看来,男人该为家族未来着想,缮国公当年既然干了那件事情,索性坦然承认,然后将家族托付给孙辈。就算不是石光珠,也得让其他孙子出头,否则早晚还是要便宜给自己讨厌的那个人。拘泥于喜欢不喜欢,缮国公也的确是昏聩。 想想那个石光琥的样子,就算要因爱偏私,他也不成啊。 他将看法说出来,黛玉沉吟许久,最后道:“哥哥这么想也不算错,可是若缮国公觉得石光珠一旦得势,会将整个石家毁掉呢?” “不会吧!”贾琰不敢置信,这对石光珠有什么好处? 黛玉也只是猜测,她觉得有些人是不太在乎名声c前程之类的东西,她笑道:“都说女之耽兮c不可脱也,可是我觉得有些想法,人都是一样的。” 比如憎恨和复仇,贾琰明了,将黛玉的说法存在了心里。说来也巧,这一日,贾琰陪着孙钟去国子监应卯,他顺道去听一听国子监的课程。回来的路上却遇上了贾宝玉,和他常见面的一竿子公子哥儿,其中就有那个石光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孙钟不喜欢这帮人,一个个看着就是纨绔,他板着脸对贾琰道:“我先走了,伯衡,改日咱们再聚。” 贾琰点点头:“你先去吧,改日我去府上找你,替我给叔叔婶婶,小弟小妹带个好。”孙钟点头自去了,就有一个锦衣公子问道:那是谁?瞧脾气不大好的样子,真够傲气的。 宝玉也不认识,他看着贾琰,贾琰笑道:“哦,新任大理寺少卿的儿子。” 几个原本面带不屑,嘴上嘀咕着酸书生的公子哥儿都闭上了嘴,老实起来。贾琰看着宝玉:“宝兄弟怎么在这,这几位是?” “哦,伯衡哥哥,这是都是我的常常一起玩的兄弟们。”贾宝玉一一介绍,个个都是京中名门公子,什么神武将军家的公子冯紫英c卫将军家的儿子卫若兰c加上缮国公府的石光琥,四王八公c京中侯爵家的儿孙欢聚一堂。 还真是同气连枝,几代人都搅合在一起,贾琰想着,面上的笑容愈发和煦。而那个石光琥似乎之前很是受了一番教训,看见贾琰只是有些咬牙,却不敢上来挑衅。 他们这些公子已经玩乐一天了,现在正是要散伙的时候,贾琰就受了宝玉的邀请勒马同行。他有意问道:“宝兄弟,我听说几位将军的公子似乎都入了军中历练,不知那位石光琥公子如今是何职务?” 宝玉笑道:“他?他同咱们东府的蓉哥儿一样,捐了个龙禁尉的官儿,不过挂名罢了。要说起石家有出息的,那得是他的堂兄石光珠石孟圭,不过光琥的弟弟光琳,现在正在国子监读书,据说读的不错。” 连贾宝玉都知道石光珠不错,贾琰笑道:“那个石光珠是做什么的?” “他呀,十二岁就从军了。”宝玉还真知道:“从军之后朝廷在南边与人打仗,他当时只是帐前听用的小校尉,却身先士卒斩将夺旗,立了头功。也就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他那会才十八岁,因为是勋贵家的子弟,皇上格外的高看他一眼,如今正当着楚王府司马,挂着六品职衔。” 贾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而又问道:“听说贾雨村回京,常往荣府走动?”去年年末,贾雨村奉旨回京,如今正在兰台做着佥都御史。 提到他,宝玉就有些不耐烦:“可不是吗?那个贾雨村每来府中必要见我,我若托词不见,父亲又会不高兴。伯衡哥不知道吧,贾雨村为着讨好上官,曾经做过逼杀人命的事情!这等人,每每见我还要一副忠臣孝子的德性,劝我上进。哼,读书若是读成了那个样子,真是不如不读!” 贾琰听他这么说,倒不好多说什么了,他笑笑:“宝兄弟这话,倒像是隋朝杨智积的自保之道,倒也是大智慧。” “嗐,伯衡哥这是哄我呢。”宝玉道:“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是个最没用的人,人都说我是富贵闲人。既于家国无益,总是老老实实呆着呗,说不定还活的长久些。” 贾琰没想到宝玉会这么说,他惊异的看着他,若真的如宝玉所说,以他的身份倒也不算歪理。宝玉上进,对于荣府也只是锦上添花,皇帝若是喜欢还能续一代袭爵?可若是皇帝不高兴贾家的人出现在朝堂上呢? 需知尽管贾政升官,可还是从五品轻易都不能面君。都说贾存周迂腐,可是连有些捐官上位的都做了他的上峰,这就着实看出皇帝既念着贾府从前的好处,又厌恶贾代善的临阵倒戈,感情复杂呀。 “为兄只劝一句,”贾琰勒马道:“宝兄弟不妨想想,你可以不做官,但是举业未尝不可。兄弟身上有功名,说话就更硬气些,需知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难道真的事事逆来顺受c都听旁人的调停么?” 贾宝玉若有所思,贾琰不再多说,听其言就知道这其实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就好。 不过,石光琳贾琰记住了这个名字,孙钟来林府寻他的时候,就听贾琰问道:“应祥认得石光琳么?” “石光琳”孙钟仔细想想,哦想起来了,“倒是见过,也是一表人才,读书颇为上进,人缘口碑都不错。他是缮国公府的公子,上头哥哥不过捐了个官儿,而他能踏实读书,着实难得。” 哦,难道是歹竹不,恶竹出好笋?贾琰将缮国公的事情当成逸闻讲给孙钟听,原想着孙钟不过一笑了之,却不想他似乎心有戚戚。 “怎么,”贾琰笑问:“应祥有烦心事了?” 孙钟笑的有些难看,踌躇良久,还是道:“按说我不该说,可是我与伯衡为挚友,我从回京开始就憋着难受,实在想一吐为快。” 贾琰忙道:“既然当我是朋友,若是心中有事尽管说出来,我能帮忙一定帮,若是帮不上忙,能听你说话,你心里也会好过一些。” “唉,”孙钟苦笑:“伯衡也知道,我是跟着父母长大的,而弟弟阿钊是跟着祖父母长大的。” 贾琰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当时孙钊初到父母身边还是怯生生的,如今活泼多了。难道他惊诧的看着孙钟,不会吧,孙应勉才多大,难道还会兄弟阋墙?早了点罢。 孙钟叹息:“我原是长房长孙,说句到家的话,宗法族规在那,大面上谁也亏不着我什么。呵呵,我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觉得弟弟与我争甚么东西,谁知道,” 他顿了一下:“伯衡也一定奇怪过,我为什么不继续考而是紧着入监吧?” 贾琰默默点头,就听他说:“是父亲同祖父有了争执,祖父觉得我落榜一次足见资质一般,而阿钊年幼就进学,说不定前程更好。就想让父亲将荫监的名额留给弟弟,可是父亲觉得我是长子,又赶上调动回京,不如让我在国子监跟着大儒读书,到时候肄业直接去考会试。而阿钊还小反而可以慢慢来。” “祖父勃然大怒,”孙钟语气黯然:“父亲也不让步,直接就让我入监读书,如今家里头弄得阴沉沉的。祖父待我只是平平,又道既然我是长房长孙,将来阿钊总要分出去的,他得多看顾次孙一些” 难怪他们兄弟年前上门的时候,提到入监,孙二表情怪怪的。不患寡而患不均,长辈们有了争执冲突,兄弟们情分再好也难免受些影响,相处起来就别扭多了。 这种家事,又涉及长辈,贾琰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道:“木已成舟,我看阿钊并不是那种喜欢同兄长争锋的,你也放宽心,只要你考出来,万事无忧。” 唉,孙钟低沉的叹口气,继而挂起笑容:你说的也对,秉持本心罢。 都说多子多福,送走孙钟,贾琰叹息,还真是各有各烦。 五月之后,孙钟也不上门了,贾琰也不再去梁府,以免被人说嘴,亲友们都让贾琰专心备考。林海弄来了这次会试主考—新任礼部尚书陆泰清喜欢的文章,和陆子悟曾经的闱墨给贾琰参考。每次等待考试的时候,日子都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会试之期。 八月初八,贾琰准备好东西提前入场,八月的京城可不比金陵,早晚着实有些凉的。舅父舅母为他准备了不同于乡试的东西,毡子斗篷是必要带着的,还有就是不怕凉的干粮点心c所幸贡院里头会供应绿豆汤和热水,还准许考生自备铁皮炉子和碳,总算能熬过去。 天子脚下嘛,要是出了举人们因为饮食不当而被迫离场,的确不美,这又是庆贺皇帝即将到来的甲子生辰的恩科。 马上就要熬出头了,贾琰前一天晚上根本没睡好,不止他没睡好,黛玉也没睡好。三更的时候,两个人还在院中踱步,丫鬟们也不敢拂小主人们的意思,由着两个人走出各自的院子,结果正好碰头。 黛玉惊道:“表哥怎么不会去休息?明日就要入场了。” 贾琰苦笑:“妹妹不也没回去吗?来人,掌灯。”两个人干脆在丫鬟们的环绕下聊起天来,说话说到打哈欠才各自回院子。贾琰的心情倒是放松不少,想着黛玉俏脸微红说“兄长必定蟾宫折桂,我信兄长的本事!”进入梦乡。 入场的时候,是沈忠c沈孝带着阿原c长生等一起送他过去的,沈家两个倒还好,长生简直全身都发抖:“大c大爷,眼看着就熬出头了,您一定能考上!”说着眼泪就要落下来,倒弄得贾琰哭笑不得,他哭什么呀。 他笑着提着自己的东西经过验身,入了贡院,身侧都是各地的举子,身后都是各家殷切的目光。 京城贡院里的号房倒是比金陵贡院略大些,也是刚刚整修过得,坚固结实,起码不漏雨。旁的贾琰全不在意,他只默默祝祷:父母在天有灵,请保佑儿子会试顺利,绝无意外横生。 贾琰这次在玄字号二十八房,他一件一件的将东西从篮子和食盒里拿出来,今天还得吃晚饭,明日才是考试的正日子。用炉子煮了一些挂面,伴着些牛肉酱吃下去,胃里暖烘烘的贾琰归置一下炊具就将号房里的被褥放在脚下垫着,自己松开衣服盖上毡子睡觉了。 次日辰时三刻,会试正式开始,其实同乡试一样,考的内容不过就是四书文c五言八韵诗c五经文以及策问。在家备考的时候,梁子元也好c林海c孙高也好,都指点贾琰,四书五经都是背熟了的,五言八韵诗只按照他平素写诗依着题目规矩,踏实应付一首便好。 最最要紧的就是策问,会试最后一场,贾琰听说了题目之后,同在场所有举子一样,倒吸一口凉气,本次会试的策问题目居然是“二”。 没错,题目是《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这科举考试到了现在, 考生们不怕出大题,也就是从四书五经整句截出来的,指向明确的大题目。怕的就是这种小题,半截不说, 一个字许有多种来头! 就比如这“二”,论语中:“周监于二代, 郁郁乎文哉!”是二c“二三子何患于丧乎?”是二c“三分天下有其二”也是二c“赐也闻一以知二。”还是二。 谁知道是哪个二? 贾琰就知道, 虽然他和各号房里的同科一样倒吸一口凉气,可是心情却大为不同,旁人的心情大概是“天爷,这个题目难写!” 伯衡大爷的心情是“天呐, 舅舅师叔伯押题压中了!” 五月之后,梁子元曾经同林海c孙高见过一次,说起陆泰清的闱墨便是小题, 他当学政的时候也喜欢出小题,特别喜欢。江山易改c禀性难移,所以会试他也未必会改弦更张。而且小题原较大题难写, 于是他们着重训练贾琰多写c多分析小题的写法。 小题的题目毕竟还是有迹可循,比如现在,只有“二”,那必定是独立断句。如此, 就只有一个解释, 这个二, 并不是截题, 而是某个独立的“二”。 这必定就是“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中的首字。 既然知道了出自哪句话,就要分析题目了,大题倾向于朝廷奏对问策的路子,而小题倾向于修身格物的本领。贾琰铺开草纸,研究考试多年的石鼓书院大儒梁子元告诉他,陆泰清喜欢破题写的惊艳c束股干脆利落的文章。 就按照这个写法,贾琰写了几次破题,又想了如何结尾束股,满满地写了两大张纸才放下笔。然后吃了烤饼夹着酱牛肉,就着挂面肉酱c又喝了热茶。将草稿放好,吹灭蜡烛,他得先踏实睡一觉。睡好了,才能写一手好字将文章腾到试卷上。 贾琰觉得,这次的文章他是尽了全力,大概殿试也不能写的更好了。 八月十六出考场,这次连许直同梁家大爷梁宣都来了,亲自将贾琰送回林府。待贾琰洗过澡c略吃了些肉粥,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间,林海同梁子元,本该在国子监读书的孙钟,这些人都在书房等着他。 “伯衡快将策问写个大概出来,”梁子元道:“不不不,干脆就写个开头破题与结尾束股就算了。” 贾琰握着笔,将开头与结尾默写出来,梁子元看过虽不至于击节赞赏,却也道:“不错不错,这文章写的很看的过了,”他笑道:“明年的殿试,你只这样写来即可。” 林海看过文章也放下心来,笑说:“偏是子元兄过誉,我看倒也罢了。”传统如此,自家孩子还是要轻轻贬一下以自谦的,贾琰垂手侍立,闻言也是微笑。 孙钟关心的却是贾琰在贡院中是否还好,看来倒是比金陵强些,如今孙应祥只道:身子好比什么都强。 许直倒是无所谓,他只是单纯的替贾琰高兴:“如此便好,岳父也可放心了,明年殿试之后就可以回书院去。” 是了,贾琰也奇怪,按说梁绪作为石鼓书院的重要人物,连着在京中待上两三年,真的不要紧么?他现在并不知道,实际上梁c林c孙三家,也算是同气连枝,梁家子嗣此刻又不能入仕做官,那么林c孙两家的年轻人举业入仕,实则就是三家大事了。 梁绪笑道:“你这小子,是盼着我与你岳母回石鼓书院,你好带着阿宁自在是吧!” 梁宣是个敦厚人,他赶紧替许直辩白:“妹夫必不会做如此想。”许直也连连作揖,连道不敢,众人欢笑。一道用过晚膳,梁绪才带着儿子女婿回府,孙钟在林府与贾琰同住,而贾琰拜见过舅母贾敏,令她同黛玉都放心,也自去休息了。 简单来说,如今的贾琰只等着会试发榜便可,只要过了会试,那么殿试就不是问题。 等发榜的时候发也是焦心,贾琰不喜欢人人都来问他:考得如何?等发榜还好吧,别着急。诸如此类的废话,他干脆躲在日新院里,每日要么与黛玉一起给新任户部尚书的林海整理文书打下手,要么和黛玉一起承欢于舅母膝下。 贾琰这个小傻子还没觉得,他自己同黛玉待在一块的时间已经大大超标了,只是沉浸在“家人都在身边”的幸福感中不可自拔。 每年本该是三月考试c四月发榜,因此会试发榜也称“杏榜”。今年情况特殊,九月十五发榜,会试发榜简直是修罗场,需知考上了贡士,前程基本就定了下来,殿试轻易不会黜落贡士。每年都有几个因考中或者落榜而发疯的。 贾琰在府里便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仔细看去,他的手都在发抖。从他跟着林海读书开始,算到明年殿试就整整十年了,十年呐。十年来,他不敢有一日懈怠,如今到了收到成果的时候了,虽然他自己笑言若是落榜便如乡试一样,重来就是。 可是说到底也只是自我安慰,贾琰双手紧握,林海看着他十年来辛苦,原想让他冷静点,不要忘了圣人的教诲。可是话到嘴边到底咽了回去,他自己当年也未必就那么从容,回忆一下当年,林探花自己反倒紧张起来。 舅甥两个坐在前厅,贾敏带着黛玉坐在上房,一家四口人都在悬着心。沈孝带着阿原c长生并小厮去贡院前头看榜,阿原提着心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看过去,唯恐落下“贾琰”两个字。长生却突然拽着他和沈孝:“快!快看呐!” “大爷中了!”沈孝连滚带爬的冲进了院子,跪在正厅前面,扯着嗓子喊道:“老爷大喜!表少爷大喜!表少爷中了第十七名贡士!” 隔着几条街的地方,楚王府中,司徒阔正在问石光珠:“孟圭,伯衡考中了?多少名!” 石光珠欠身道:“七爷,贾伯衡考中戊戌科第十七名贡士。” 司徒阔将扇子拍在手里:“大喜啊,伯衡明年正好二十岁是吧?哎呀呀,快快,去告诉孺人,叫她赶紧备一份厚礼,我叫光珠送到林府去!” 林府如今正在个贾琰道喜,贾琰其实已经傻了,多年来他想着要自立c要上进c要有前途,如今十年之功今日得偿他傻愣愣的听着众人给他贺喜。林海使劲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琰哥儿!” “哦!”贾琰这才回过神,他觉得脸上有东西,看着舅父眼眶微红,他自己抹了一把才发现脸上全是泪水。 贾琰来到上房,请林海同贾敏坐在上首,跪下道:“外甥能有今日,多赖舅父c舅母大人十年来养育扶持之力。”说罢,叩头行礼。贾敏也是又哭又笑亲自将他拉起来。 “好孩子c好孩子啊。”贾敏也放下心来:“可算是熬出头了。”她看着这孩子从小少年长成了大好青年,这可真是太好了。 于是又给各处亲朋报信,荣国府收到消息之后,老太太同贾政又是叹一番史家女孩子可惜c宝玉无缘,不过到底是贾氏后辈子弟同自家的外甥女,还是替他们高兴地。贾政就道:“琰哥儿还不到二十,已经是贡士了,咱们这边的礼物也不能简薄。” 老太太道:“正是,且琰哥儿同你妹夫一样是读书人,礼物上你也看看。” 贾政自然应允,然后他难免就道:“唉,明年琰哥儿殿试,眼看着进士到手。宝玉那个孽障,连个功名都没有。” 提到这个老太太也皱起眉:“明年,宝玉也有十八了吧?” 贾政点头,老太太就道“听说,今年缮国公家那个小子,叫光琳的也应考了,不知道考的如何?” 他忙道:“母亲,石光琳听说考中了第二十六名贡士,唉,勋贵子弟若是有上进的,这些年来看皇上的意思,还是乐意高看一眼的。比如石光珠,还不到二十五岁,已经是正经的王府司马,六品官。” 老太太拍板道:“叫宝玉来,我也有话要问问他。然后,虽然同林家的婚事不成,可是他长大了,咱们也要为他想想,择一好妻才好。” 贾政应是。 贾琰站在门口谢谢来贺喜的人,许直c梁家堂兄弟c孙家兄弟都陪着他一道。林家的姑舅亲朋和荣宁二府都派了人过来,加上楚王府也派人过来,更是让人啧啧称奇。 梁逸之就意味深长说道:“如海兄,这孩子倒是颇有机缘呐,居然与楚王结识。” 林海不过淡笑罢了,这事好坏,如今尚不好说。他现在琢磨的事情是:要怎么和贾琰谈婚事呢?哎呀,他这个既是女方父亲c又是男方舅父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然后林海的目光就落在了梁逸之身上,看的梁逸之直躲闪。 “逸之啊,”林海脸上带着笑容:“为兄要托付你一件事,只有贤弟你才能办的周全。”他说的好听,可惜梁纶不是容易上当的人,梁逸之看着林海:“如海兄,那你得先说事。” 林海将梁纶带到暗处,如此这般的一说,梁逸之忍俊不禁,看着林海失笑:罢了,这事交给我就好了。 这样一来,林海放心了,男女双方做大媒的人就齐活了,再让人挑不出毛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一整天下来贾琰累的不行, 贾敏早就为他备好了库房和相应的东西人手,现在将亲友们送的贺礼收好。贾琰只管坐在上房与家人说话就是了,聊着聊着就说起了今日石光珠代楚王司徒阔送来的礼物。 石光珠只说楚王府家政不周,楚王亲自看过贺礼, 还望贾琰海涵。 挺简单的一句话,贾琰愣是没听明白, 什么叫家政不周?皇子出宫开府, 按说就该成亲了,贾琰随口说道:“倒像是楚王还没成家似的。” 贾敏笑道:“你这孩子,楚王的确没成亲啊,他府中只有两个孺人。” 黛玉想问又不好意思, 贾琰看着她纠结的表情替她问道:“那为何没有正妃。” 贾敏也不知道,她只告诉两个孩子,反正楚王离宫开府的时候, 就只有两个孺人。听贵妃的说法,是没找到合适的,不过也有人据此认为“皇帝的确没有立爱之心”。 想想疏朗英伟c没什么架子的司徒阔, 贾琰觉得如果因为母亲曾被称为“奸妃”就失去继承权的话,其实挺可惜。不过皇家的事情,谁知道皇帝怎么想的。 发榜之后很是忙了几日,然后许直发帖子将贾琰请到了梁府, 说是梁宣c梁实c梁寂三兄弟和孙家兄弟都在, 他们忙里偷闲的见个面, 也是庆贺一下。 结果贾琰到了梁府, 就被送到了梁驸马那里,梁绪也在。老哥儿俩看着贾琰先笑,给贾琰笑的心慌,他道:“梁世伯c世叔,晚辈晚辈哪里不对吗?” “哈哈哈哈,”梁纶笑道:“没有c没有。今日找你来,其实是想问你件事情。” 贾琰一揖:“世叔请说。” “你也不小了,”梁纶道:“如今也要有了出身,终身大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贾琰一愣,心里忐忑起来,他小心道:“我是舅家护持长大的,自然要听长辈的话。” “这话不对,”梁纶脸色严肃起来:“你已经是自己当家做主的人了,纵然是你舅舅,也会问问你自己的想法。伯衡,我受你舅父相托,现在问你一句,如海公有意将女儿嫁与你,你待如何?” 如海公?贾琰极少听见这个称呼,他又因为这个问题来的太突然c说话的人也是没想到的人,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如海公不就是他舅舅吗!将女儿嫁给我?! 贾琰直直地看着梁纶,只见梁纶同兄长梁绪使眼色,兄弟二人大笑,梁绪又问了一遍:“伯衡!男子汉大丈夫,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便是不愿意。” “我愿意!”贾琰简直要跳起来:“我愿意,若得妹妹下嫁,我c我,我都听她,不,都听长辈的安排。” 林府里,贾敏也在搂着女儿一起查看下元节c冬至要用的东西,又要入冬了,黛玉身量也高了不少,冬装也要重新裁剪。 一边教着女儿管家的一些诀窍,一边爱怜的看着女儿,贾敏突然道:“玉儿,你觉得你阿琰哥哥好么?” 黛玉根本没在意,随口道:“好哇。平素为人就不说了,有时候极诙谐c也会关心人。嗯,最要紧的,从来都不觉得女孩子不该读书。不只对我,连对孙家妘妹妹也是,总劝孙家哥哥,对妹妹要耐心一些。” 贾敏拉着女儿的手来到内室,打发丫鬟们出去,她笑问:“那,要是琰哥儿一直在咱们家,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黛玉高兴道:“再好也没有了,可是,爹娘打算怎么办呢。难道请旨让哥哥承嗣?可是哥哥也是独子啊。”这种事情也是有过前例的,皇帝批准就行,难怪黛玉首先就想到了这个。 贾敏哭笑不得:“你怎么想到那去了?娘是说”哎呀,要直话直说了,“娘是说,让你阿琰哥哥和你你乐意吗?” 很多东西都是可以意会的,现在黛玉就意会到了母亲的意思,她脸色通红,以手遮面:“娘!” 贾敏温柔坚定的拉下了女儿的手,搂着黛玉的肩膀道:“你阿琰哥哥是个好孩子,娘见过各家公子,再没有比你哥哥更好的了。娘不乐意为了个好听的名儿,就让你嫁与高门,只盼着我玉儿过得舒坦。好姑娘,告诉娘,你乐意吗?” “我,”黛玉声如蚊呐:“女儿愿意。” 贾琰回到朋友们的宴会上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着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用孙钊的话来说,真是春意盎然。说完他又被哥哥敲了脑袋,兄弟俩相视一笑,好像这一阵的别扭也过去了。 许直就道:“看伯衡的样子,必是婚事成了!” 贾琰克制再克制,还是没能克制的了笑容:“舅父将表妹许给我了我要成家了!” “恭喜伯衡!”“恭喜伯衡哥!”几个年轻人团团围住他道贺,梁寂年纪小,比孙钊还要小上一岁,他举杯道:“诸位兄长,快为伯衡兄贺一杯!” 离开梁府回家的时候,贾琰居然有了点近乡情怯的情绪,他突然想到,自己如果要娶黛玉的话,是不是就不能住在家里了。贾琰骑着马在大门外面思考这个问题,足足想了一柱香的功夫,直到大管家沈忠跑出来喊他:“琰大爷?您怎么了这是。” “哦哦,”贾琰下马:“到家了呀。没事,我没事。”他径自往上房走,要去请安。沈忠却道:“琰大爷,老爷请您到书房去。” “”贾琰一拍脑袋,自己真是蠢了,那么大的事情,舅父肯定要见一见自己。 果然,他一进书房,林海脸上带笑道:“你婚事,我的打算毕竟不好直接同你说,还是要有人做个大媒。正好,你妹妹及笄的时候,长乐公主就是主宾,一事不烦二主,干脆就让你逸之叔叔来说了。” 贾琰一撩袍角,被林海止住,贾琰一揖:“都是舅舅不嫌弃,外甥感激涕零,就是c就是不知道,妹妹她乐意吗?” 林海欣慰:“能听这么一问,足见你心胸不同旁人,哈哈,”他摇头笑道:“去上房见你舅母去罢。” 从来都是岳父看女婿不顺眼,丈母娘看女婿都是看半个儿子,越看越顺眼的。何况连林海都没为难他,贾敏更不会有什么刁难,只是道:“你妹妹毕竟还小,我们想再留她两年,且等到你殿试之后先订婚,而后再筹备你们的婚事。” 贾琰半点意见都没有,他只是用靴子蹭地,最后问了一句:“舅母,我需要搬出去吗?” “欸!”贾敏也愣了:“好端端的要搬出去做什么?哎呀,你这孩子想得多。”她笑道:“安心在家待着,等到成婚之前去咱们庄子上迎亲也就罢了。” “是,外甥明白了。”贾琰放心了:“都听您的。” 这一家人自然是高高兴兴,孙氏兄弟回家就让孙高同夫人赵氏发愁了,因为他们夫妻听说了贾琰同林家姑娘将要订亲的消息。 赵氏就道:“之前听师兄嫂嫂说起,该送的贺礼我早就备好了,可是老爷,咱们钟儿可比琰儿还大上一岁呢!如今琰儿订亲,便是林家想留姑娘两年,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咱们家钟儿怎么办?” 孙钟在婚嫁上没什么优势,他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不假,可他小弟孙钊此刻就是秀才,年龄还更小。人家一问家里的情况,自然也就有看法,“长兄并没有格外出色呢。”人家的女儿又要嫁过来做长媳,若是丈夫不得力,又有能干出色长辈喜欢的小叔 况且孙家老太爷当年只是做过六部小员,而孙家祖上只是读书,出仕熬出头的也没有。 孙高孙景凌已经是孙家几代以来官位最高的人了,孙家根基如此,加上孙钟虽说稳重,可也是不够木讷不会讨人喜欢,有些人家难免迟疑。 赵氏也知道这个状况,轻易也没有和其他人家谈起为长子择媳的事情,当初连求娶同门师兄女儿的黛玉,他们夫妻都要打算着孙钟考上举人,如今哪怕同门梁家还有女儿—长乐公主的女儿梁宥,孙家又怎么敢提出来呢。 孙高也叹气:“许咱们钟儿就是要先立业后成家呢?不过三年,”说到这,他自己也犹豫了,三年后儿子可就二十三了,妥妥的大龄男青年,却没有初婚“罢了,我再瞧瞧,钟儿媳妇就是咱们孙家的长子长媳,是冢妇,不可轻忽。” 夜深人静,林海也与贾敏说起梁门学生下一代也陆续要成婚了,如今孙家小兄弟两个还没消息,梁家二房—公主子两儿一女也没消息。贾敏笑道:反正亏不着他们,都会顺利的。林海闻言只是笑了。 虽然说殿试不会黜落贡士,可是也得好好把握,皇帝近年来喜欢意气飞扬c笔力十足的文章,林海就让贾琰多出去走走。这四个月来,贾琰只是读书c交友,甚至游玩,他也在京中待了小三年了,知道还有冬猎这回事。 虽然为了他殿试的缘故,贾琰只是看热闹居多,不过十二月初的时候,楚王司徒阔还是再次约他出去,一道前往京郊庄子上玩闹,却在前往京郊的路上遇上了另一伙人。 冯紫英c卫若兰c贾琏c贾蓉等俱在,加上一帮子护卫环绕着两个男人正在说笑,司徒阔勒马远远喊道:“四哥同阿延好兴致,也出来游玩吗?” 贾琰不认得那两个人,听楚王喊“四哥”,他侧身低声问道:“孟圭兄,那个便是齐王彭祖吗?” 石光珠默默点头,看着贾琰又提醒一句:“旁边那个小一点的就是义忠亲王长子c皇长孙延,爵封顺平郡王c会试之后晋封的忠顺王。贾琏旁边那个是东平郡王穆逊的弟弟穆通,贾氏宁府蓉哥儿旁边的那个大胡子c是治国公的孙子威远将军马尚。他旁边那个博恒大概认识了。” 那个就是石光琥,立刻明白局势的贾琰稍微紧了紧风帽,有趣,这才叫四王八公子弟齐聚,围绕在以皇子皇孙为核心的的队伍周围,贾琰低声笑说:“齐王与皇长孙倒是好人缘。” 石光珠却从其中听出了些嘲讽,他打量贾琰几眼,也低下头笑了。两人都躲在队伍里,只听楚王在侍卫的围绕下同齐王c忠顺王寒暄。 齐王司徒彭祖张嘴就是长兄的味儿,“天冷路滑,为兄带着阿延一道狩猎,路上遇到了几位公子。七弟若是也要行猎,可千万注意安全,勿要使父皇同贵妃担忧。若是不方便,要记得早些回城,不可任性。” 司徒阔笑着应是便罢,而那边的司徒延只是开始的时候同“七叔”打了声招呼,就不再说话。贾琰偷偷瞄了一眼,司徒延与司徒阔叔侄两个,看起来可没差多少岁,大侄子和小叔叔啊。 两列队伍各走一边,三个人久久未说话,气氛有些凝滞。贾琰想起之前林海给他讲过的三庶人之事和如今的朝廷局势。不一会,石光珠道:“忠顺王与齐王走的愈发近了。” 贾琰只当自己长了耳朵,这个问题似乎钩起了司徒阔的谈兴,楚王令贾琰c石光珠与他并辔而行,道:“四哥几年前上书说三庶人子女该令其出来繁衍,阿延应该很感激四哥。”说完看着贾琰。 “延,”贾琰有意挑了个安全的话题,“他出生的时候,陛下应该很高兴,子嗣绵延c兴旺之兆。” “呵,”司徒阔轻哼一声:“是啊,不过,伯衡知道他的字是什么吗?他封爵之后,父皇亲自为他取的。” 见贾琰摇头,司徒阔就笑道:“字慎之,司徒慎之,谨言慎行的慎。” 到了京郊庄子,司徒阔托言有些累了,让贾琰与石光珠自去散散。贾琰将楚王的郁闷和失落看在眼里,可他不想表示什么,一则这种事外人不好轻言,二来他只是同司徒阔有所交往,还没打算跳上他那艘船,绑在一起。 他可是订了亲的人了,如今做事不止要想自己的功名事业,也要想想会不会给未婚妻c岳父岳母带来什么影响。 贾琰优哉游哉地骑在马上,看着雪后林景,石光珠陪在他身边,为他介绍这庄子的各处环境同狩猎的地方。看着贾琰一副全心全意看风景,全然不管楚王心情的样子,石光珠后槽牙咬得死紧,几次张嘴又合上,最后还是没忍住。 “伯衡觉得齐王如何?” 贾琰一副意外的样子:“皇子亲王,岂是我等能够品评的?”他连连挥手,表示自己不过一介书生,万不能如此犯上。给石光珠堵的哑口无言,石光珠无法,只好说:“伯衡听我说个故事,咱们再谈如何?” 他讲了一个可怜的小男孩,自幼跟着姑祖母长大,十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家族有祖父,可是祖父却巴不得他早些死了。石光珠就道,那个男孩子少年从军,有了战功却发现,祖父不止还是不喜欢他,反而更恨不能将他铲除。 那个时候,只有自幼相识的楚王替他出头,维护他,最后让他有了好去处。“那种不详之人,也能得楚王青眼,足见楚王心地仁厚。伯衡难道不希望能遇上这样一个人吗?” 贾琰笑了,笑声越来越大:“我觉得不管是楚王还是你,都够有趣的。”一个亲王,喜怒无矫饰,不开心就躲起来不开心;一个军人出身的司马硬逼着自己委婉再委婉,来为主上揽才。 “我我不太会说话,”石光珠自失一笑:“姑祖母照顾我,偏爱我,可是当年京中那个环境,她都不敢放我出门。我也没怎么见过别的孩子,姑祖母那里的奴仆都小心翼翼的,都三岁了我才磕磕巴巴学会讲话。后来从军,军中粗人多,回到京中屡屡不适应,还因为这个被缮国公抓住险些打了板子” “”贾琰才想起石光珠的身世,看着这个平素冷面的青年为难的样子,贾琰有些不忍心,“你也别拐弯抹角了,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石光珠抱拳:“听伯衡说齐王好人缘,语气颇有嘲讽,若是我没听岔,还请伯衡说清楚。” “他凭什么能和公子哥儿走的那么近?”贾琰笑道:“还饶上皇长孙,那群公子哥的脾性我猜孟圭兄比我更清楚,一群无利不起早的人。” 石光珠果然明白了,然后他显得更犯愁,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做出哀怨的表情,看的贾琰不落忍不说,还有点想笑:“你也不必如此,你担心什么其实我知道,孟圭兄啊,不管那个人许了什么愿,招揽多少人,你猜陛下是怎么想的?” “可是,如今哪怕是嘴上喊着要出家的燕王府上都很有些文士出入,”石光珠苦笑:“不瞒你,连我那堂弟石光琥的亲弟弟光琳会试之后,都去燕王府上赴宴了。只有我们楚王府,王妃没有正经王妃,长史也没有合适长史,能说得出来历的属官更是就我一个” 这个情况,贾琰咂舌,纵然是皇帝怕物议说他因爱立储,然而相较起来,真的有些苛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可是, 那一日在外头见着皇帝与贵妃,真如寻常人家夫妻一般。他会这么“灭人欲”的将爱妃的长子摒弃在外吗? 贾琰认为能做到这一步,除非皇帝心中早有储君人选,可是若是年长皇子, 皇帝直接追封皇后,然后立储就行了也不至于这么费劲吧。何况历朝历代, 储君大多是因爱而立, 皇帝要么喜欢儿子c要么喜欢孙子。 孙子难道是皇长孙!既追封了义忠亲王,立皇长孙,好像也说得过去。 皇帝心海底针呐。 贾琰自觉是事不关己,只笑看石光珠头疼, 二人返回庄子上,司徒阔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一会咱们烤鹿肉吃,看天气怕是要下雪呢, 赏雪喝酒吃肉,再好不过了!” “客随主便,都听您的。”贾琰翻身下马, 他当然没看见身后的石光珠向司徒阔摇摇头,司徒阔眼神里有些黯然,不过一瞬他就道:“那好,伯衡一定要不醉无归。” “碧毡帐暖梅花湿, 红燎炉香竹叶春。今日邹枚俱在洛, 梁园置酒召何人。”傍晚时候, 真的下起雪来, 黛玉看着外面,自语道:“不知哥哥出门,带没带斗篷。” 棉凫笑道:“您忘了,太太特特叮嘱冬晚姐姐的,不止姑娘惦记着姑爷,太太也担心女婿呀。”几个大丫鬟都是掩面而笑,倒让黛玉恼了,追着棉凫道:“好你个坏丫头,不许跑!” 屋里一时都是笑声,黛玉好歹追上了棉凫,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不准乱说!”说着自己先脸红了,“还是要等到殿试之后再过明路c订下婚事呢。对了,雪雁帮我把诗集都找出来,我帮哥哥写几首应制诗,等他回来正好看看,免得用上。” 齐王回城的队伍里,齐王司徒彭祖突然问道:“老七身边的是司马石光珠,可是另一个年轻人是谁?哪家公子,我怎么没见过呢?” 贾蓉同贾琰只见过一面,自然无甚印象,唯有贾琏殷勤道:“不敢欺瞒王爷,那是荣府在金陵的族人,如今考中了十七名贡士。” “十七名贡士啊,”齐王惊讶道:“看此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吧?可见才学不俗,没想到荣国府武勋起家,如今也有进士了。” 贾琏笑得开花:“王爷英明,我那族弟,明年才整二十,正是年少有为。又是我姑父,如今的户部尚书林公讳海抚养长大的,最是品性端正。” 旁边贾蓉都想笑了,他这个琏二叔,不止油锅里的钱也想掏出来花,论起巴结马屁也是不落人后。毕竟是自家族人,贾蓉也道:“王爷有所不知,那位族叔听说交游也颇广,据说与长乐驸马都尉的儿子们也很相熟。他考中贡士的时候,楚王府上c长乐公主府上都送了贺礼。” 司徒彭祖当然知道自己那位姐夫梁逸之对于皇帝的影响力,他骑在马上,鞭子点着城门笑道:“以后若是有机会,也带这位新科进士给我瞧瞧,都是国之栋梁啊。” 两位贾公子自然是应允,笑的牙不见眼。 旁边的忠顺王司徒延带着风帽,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这就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子孙,同他一样,都是见风使舵c惯会拍马屁背主的的奸臣!而那个林海,当年也没听说他为父亲说话,都是一路货色,难怪是翁婿呢。 而那个贾琰,又是贾氏族人c又是林海的女婿,哼哼,必是个奸猾狡诈的小人! 不知道自己已经叫人给恨上了的贾琰,正在和石光珠c司徒阔三人推杯换盏,说到底虽然司徒阔想招揽文官种子,可楚王到底年轻,吃相没那么难看。何况两个人终究有几分香火请,司徒阔也的确是因为当年扬州两次见面,欣赏贾琰的不拘一格才起了心思。 不过哪怕不成,只要贾琰没成为其他皇子的人,他们还可以作为友人,可惜不算王友。 说起来“王友”是个荣誉称号,也是个官职,按照汉唐惯例,亲王侍读c僚属等近臣,亦或是皇帝钦定极有特长的名士俱可称为“王友”。譬如画圣吴道子,就曾做官为“宁王友”;又如封孝琰,曾为吏部郎中c南阳王友。 而东宫属官,太子洗马等东宫僚属,按照惯例,也可称为“太子友”。比如晋朝郭荷就曾为太子友,这种例子不胜枚举。 这都是藩王和东宫自己的班底,司徒阔想着更觉得有些沮丧,明明日常父子相处c教导c关照样样不缺,为什么到了这要紧的事情上父皇就将自己打入另册呢! 需知当年石光珠的父亲就是义忠亲王c废太子司徒闳的太子友,而今出宫开府的年长亲王们,就只有封王数年的司徒阔没有王友。属官c王友c正妃,什么都没有,一向疏朗挺拔的司徒阔也难免有些丧气,到最后干脆只喝闷酒。 自相识以来,除了隐瞒身份,司徒阔对贾琰其实更像是个兄长玩伴。从来没有打官腔说怪话的时候,对比今日齐王两句话就想压楚王一头的样子,非要让贾琰选,他肯定是选择楚王这种主公来侍奉。但是,毕竟没到非做选择的时候,贾琰也不乐意将舅父拖下水。 谁不乐意做个好名声的忠直之臣呢,省心啊! 石光珠盯着司徒阔,一直劝他不要多喝酒,看他喝醉又与太监高亭将他送回房。石光珠回来继续同贾琰烤肉喝酒的时候,突然挥退下人,略沉吟道:“如今诸位皇子长成c羽翼渐丰,今上春秋渐高。贵妃与陛下携手二十余年,生有楚王c卫怀王c十二公主,倘若不是楚王有东宫之份,楚王母子兄妹恐为五鼎烹。” 这是掏心窝的肺腑之言,贾琰端着酒杯直直地看着石光珠,石光珠起身道:“我受楚王大恩,楚王自己并不愿与伯衡将窗户纸捅破,只好我来。我人微言轻,今日却有一言请教伯衡。” 贾琰肃容:“请讲。” “伯衡大概是想做忠臣纯臣的,每个大臣都是这么想的。”石光珠笑道:“但是伯衡真的不想试一试吗?以伯衡的品性才华,真的不想有从龙之功?何况,如今的情势,以你的出身c年纪入朝之后必定会成为多方拉拢的对象。伯衡打算怎么办?一直坐在墙上观望,你就不怕因为观望太久而招人恨。” 贾琰心中一动,他没想到自己,却想到了林海,他看着石光珠笑道:“孟圭兄还说自己不会说话,真是过谦了。” 石光珠也是一笑:“逼出来的,没法子。” “孟圭兄,我也有个问题,”贾琰似笑非笑:“你为什么盯上我?非我不可吗?比如我的师兄许直,那才是个大大的才子,何况他也与楚王有那么一面之缘。” “许正行是榜眼,”石光珠道:“他考中的时候,楚王还没开府,而许正行已经在翰林院观政,且帮陛下草拟诏书了。而且我只是武夫,也不能大肆招揽年轻进士需知贵妃过去曾被说过奸妃,唉。”名声上就不占优势,遥想扬州那个什么璞,说不定还要踩着贵妃母子扬名。 这真是一个坦诚的回答,贾伯衡是个开始,可是贾琰并不满意。 “那么为什么不是老大人们,我就算入朝并且一直在京中为官,也还太年轻了。”这很吃亏啊。 石光珠叹气:“伯衡,朝中老大人们,要么如令舅父或者长乐驸马一样,两边不沾。剩下的无非两种,像大学士楚缙他们都认为立嫡以长,当以燕王司徒阐为储君;而如大学士顾协,他是博陵侯旁支,自然是要长且贵,认为燕王母亲出身寒微,不如齐王出身的顾氏与皇室世代联姻姑表至亲。楚王虽然是陛下现存的第四个年长的儿子,但是七爷不太受关注。何况” “何况,老大人们更希望陛下不要立爱。”贾琰冷笑:“好像这样,就能让这大吴江山稳固似的。嘴上说正统,脚上倒是坦诚,还不是有人站齐王!” 石光珠急道:“伯衡贤弟所言正是,便如今日看到宁荣二府的公子不也在齐王与忠顺身边么?贤弟如今作何打算呢?” 贾琰说道:“这话,等楚王酒醒之后,让他与我谈吧。”他举起杯,石光珠也举起杯,二人相对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司徒阔做了个好梦,梦中还是父亲对他格外关怀有加的时候,当时自己是皇子中最受关注的一个。太子被废赐死之后,好多人都以为皇帝要因爱立储,然后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母亲被人公然诋毁为:奸妃! 虽然父亲没在乎,对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可是那之后八弟卫王夭折,父皇对自己也冷淡下来。十数年下来,自己居然要成为朝廷上最安全的皇子了—陛下一定不会因爱立储的! 呵呵。 司徒阔从宿醉中惊醒,他哑着嗓子叫高亭拿水过来,却没想到高亭回禀说:石司马说,七爷若醒了,请七爷去书房,小贾公子也在。 “书房!”司徒阔差点呛水,能带贾伯衡去书房,说明光珠说动他了。司徒阔赶紧洗漱更衣,往书房去了。 “伯衡有何教我?”司徒阔拱手:“楚王府上下皆会礼敬伯衡!还望伯衡,知无不言。” 贾琰欠身道:“不敢,七爷的烦心事在下已经知晓了,可在下还想问一句,七爷为什么想要那个位置?” “我算是胸无大志。”司徒阔笑道:“若是我现在对伯衡说为家国天下,怕是伯衡也不会信。我母子的处境伯衡也知晓,不怕你笑话,不管是三哥继位c还是四哥继位,他们的母亲对我的母亲怕都是想食肉寝皮,如果被过继出去的六哥生母贤妃也在,怕也是如此。我为人兄,不能不为妹妹着想。我为人子,岂能让母亲落到如此境地!” 贾琰想到了自己,他突然想笑,瞧瞧这斗室之内的三个人:两个父母双亡c多赖亲友扶持长大;还有一个父亲不只是自己的父亲,整日担忧母亲妹妹的未来。 “七爷这么想理所应当,难道非得将家国天下四个字刻在脸上才叫有出息吗?才能做明君?哈哈,我是不信这个的。好听话谁都会说,能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是在我看来,没什么话比今日七爷对我说的,更诚挚c更让人心折了。” 贾琰看着石光珠:“好叫孟圭知道,我父母也早就不在了,十年来我是舅舅舅母养大的。其实之前七爷礼贤下士,我回避,无非是担心将舅氏c嗐,也就是岳父拉下水。但是孟圭兄一句话说得对,往后朝中局势只会越发难处,陛下春秋已高。我舅舅做过巡盐御史c又是户部尚书,一朝天子一朝臣,日后,若是拿旧臣开刀,我怕他是头一份。” “七爷以挚诚之心待我,贾琰必以挚诚之心回报。”贾琰深深一揖:“琰必以楚王马首前瞻。” 林府 “外甥觉得楚王很好,”自郊外归来的贾琰坐在林海的书房里,语气坦诚:“我觉得楚王有想法,而且他还年轻,若不试一试,我也会遗憾的。” 林海目瞪口呆,他一直乖巧稳重听话的外甥c准女婿,怎么出去冬猎一趟就改主意了! 他没有生气,只是郑重的问道:“琰儿,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情吗?” “我知道,”贾琰道:“但是司徒阔羽翼未丰,他是个好选择,现在站在他那边是雪中送炭。舅舅不知道吧,我随他出城的时候,看见了宁荣二府的贾琏和贾蓉,以及东平郡王的弟弟而且也知道了,朝中老大人各执己见,皇帝却一直没有动静。” 林海看着外甥侃侃而谈,突然想到了当年三庶人之事的时候,自己同贾代善私下说过的那番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我听陛下的, 就要告诉他太子打算做什么。”当年,病重的老岳父贾代善盖着几层被子,与女婿林海密谈,“可是对皇帝和太子来说, 那都是出卖。皇帝回过神还是要恨,反正错的都是臣子, 他们父子怎么会错呢。” 贾代善是辅佐端平皇帝登基的, 他太知道这位皇帝了,现在恨得牙痒痒,过后还是会认为儿子不好都是辅臣不忠,横竖都没个好下场。 “如海啊, ”荣国公闭着眼睛:“你看着吧,贾家藏起来c躲起来,看似落魄。可是比贾家还要惨的, 只怕没多久,你就能看见了。” 果然,荣公死后, 就是诸多大臣全家c乃至全族流放c就是缮国公父子相残的惨剧,皇帝似乎忘了,这些大臣都是他一手交给儿子的。 贾代善这太子少保,不也是皇帝让他做的吗?最后也是夹在父子之间左右为难, 里外不是人!古来史书昭昭的忠臣, 是落败得多, 还是善终的多?忠臣总是受到皇帝的摆布, 因为他们顾忌的东西太多。但是皇帝维护,往往是他的爱臣c他的信臣,甚至是他的佞臣。 林海收回思绪,看向贾琰:“你想要的不只是从龙之功,还要在主公面前的地位,宁做鸡头c不做凤尾吗?” “是。”贾琰点头:“从来都是皇帝择臣,其实臣子也在站队选择主公。只当个忠臣,皇帝也不能保证忠臣会有好下场。我们不可能只忠于陛下,然后不给任何一个皇子好脸色,这是傻子。与其左右逢源c忠于陛下,给人留下一个滑头的印象;不如忠于陛下,倾向于某位皇子。” 林海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失败呢?” “我一直担心失败,”贾琰笑笑:“怕连累家人,然后想想,如果想要不出事,只好不做事。不当官是最好的,永远不会失败,如果想要保住我们的一切,只能在混乱到来之前决定自己的位置。” 不能因为怕失败,因为怕可能带来的后果就什么都不做,走在街上还可能飞来横祸被花盆砸死。贾琰一直都是个热爱权力的人,他所作的一切,无非是在不断的增加自己的话语权。 “再说,做个忠臣c纯臣,舅舅够忠诚,皇帝还不是将您扔到盐政这个烂摊子上,一待就是好几年。”贾琰笑道:“纵然盐政是个肥缺,可是相较之下,若是能选择,舅舅愿意在那个位置吗?” 林海态度一直很放松,完全没有生气或者其他愤然的反应,贾琰其实也奇怪:“舅舅,您不生气?” “若我能选择,当然不会去管盐政其实,前几日梁逸之告诉我一个消息。” 贾琰作恭听状,林海就道:“自幽禁解除之后,陛下很喜欢将皇长孙忠顺亲王叫到身边,你在庄子上时,忠顺亲王为陛下读书,读的是了隋书房陵王杨勇传。” 贾琰皱眉,杨勇传 林海继续道:“逸之当时也在,据说皇帝若有所思。他同我讲,皇帝怕想到义忠亲王身上去了。” 这可是篇好文章,贾琰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若义忠亲王是房陵王,那么,谁是杨广?” 林海淡淡一笑:“孺子可教。” “外甥路遇齐王同忠顺王,他们叔侄仿佛走得很近。”如果对号入座,这话最大的指向就是一直自以为储位在望且年长的齐王了,作为看上去似乎关系还算不错的叔侄,司徒延会在背后插刀吗? “呵呵,”林海扫一扫书案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上去亲近,不见得真的亲近。与齐王不同,忠顺亲王对我c逸之,还有当时曾经在陛下身侧,却完全没有为义忠说话的大臣一向不假辞色,我们也得自保啊。” 贾琰明白了:“然而如今舅父与梁二叔都是陛下近臣,齐王若想拉拢你们,动一动心思c有一些举动就会让司徒延非常不高兴。所以,他就会搞些小动作。那么等等,自保?舅舅!” “是啊,”林海笑道:“其实我想说的就是,司徒延如今常在陛下身边侍奉,我也好c梁逸之也好,其实心中都颇为不安。你以为我们没想法吗?若是哪一日陛下被孙子说动了,去翻旧账,我们这些当初保持沉默的人,顷刻就会有个罪名“非忠臣,坐视储君遭难”,人心是最善变的东西,不过琰儿,你要说一句实话,你究竟看重司徒阔什么了?” “不要用他羽翼未丰,你想烧冷灶的话来搪塞我。”林海肃容道:“如果只是为了保住我们一家的地位,你不会答应的如此急切,至少会和我商量。” 贾琰道:“都瞒不过舅舅,楚王没有打出家国天下的旗号来和我绕圈子。他对石光珠也好,对我也好,都是坦荡真诚,说了他最想说的话,和他想谋图东宫的原因。外甥觉得,正统和家国天下,嘴上说说的话,实在是最没用的东西。” 林海没再说话,此刻外面传来通报声,太太打发人来请老爷同琰大爷一道去上房吃饭,贾琰代林海说一声知道了。 林海这才道:“家里就这么几口人,你自己慎重吧,也不要急,皇帝对楚王究竟是何态度,我猜这次殿试之后,也该有下文了。说起来,哪怕做世代读书的乡绅,也需要积淀和资本,林家人丁稀落,荣府也很难指望得上,风浪到来的时候,也只能迎着风浪走。” “我明白。”贾琰心道,能扶持他扶持,若不能扶持,他第一个就出来要劝司徒阔打消念头,安分如鸡。 不过,贾琰没想明白,“陛下对楚王的态度”是什么意思?”晚间他独自靠在炕上写了一张纸条,夹在书里,让冬晚送去给黛玉。 黛玉正在书案前写字,接到书籍的时候还有些吃惊,怎么这个时候送书过来,还不是什么有趣的新书。冬晚使了个眼色,黛玉翻开书,只见那纸条上写到“原本父亲爱子,却突然冷淡,为何?” 看着纸条的黛玉沉吟一会,执笔写了另一张字条,夹在书里又让冬晚送了回去。贾琰收到东西赶紧翻开书,只见字条上写着“父子龃龉?夫妻矛盾?外人挑拨?” 贾琰若有所悟。 忠顺亲王司徒延为皇帝诵读房陵王杨勇传的事情,梁逸之能告诉林海,当时在场的别人自然也会告诉另外一些人。 比如燕王府,平素一副“清心寡欲”对皇位丝毫不敢兴趣的司徒阐笑着对府中长史说道:“只看老四如何头疼了。长史替本王想想,作为父皇长子,我该如何表现这些年来,被老四欺凌的多么可怜呢?” 被过继出去的六皇子—晋王司徒明在府中大笑,真是太有趣了。司徒明招来贴身太监低声叮嘱几句,让他想办法让“齐王当年对太子落井下石”的谣言,传的越广越好。 他自己被过继,二哥死了,母妃忧惧而亡,外家被判流放,差不多要死绝了。这些年来,蹦跶的那么欢c怂恿皇帝过继自己的老四也别想消停!司徒明心中仿佛烧着一把火,他到要看看,他的好四哥,会怎么死! 齐王府中,齐王司徒彭祖正在发飙,司徒延小儿该死!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因为自己用了四王八公那些人,他就这么陷害自己? 司徒彭祖气的怒发冲冠,现在好了,人人都会觉得他齐王,就是那个坑害兄长的杨广! 毕竟,当年燕王好歹还为废太子说过话,虽然齐王觉得他是想两边讨好。而齐王自己,和舅父博陵侯c以及在朝中的顾氏族人,不只是没替他们说话,反而很说过一些“司徒闳骄奢淫逸”不孝不悌啊,司徒彭祖把自己的罪名都想好了。 我要怎么办?齐王问自己,这个情况,只有一个办法,让皇帝意识到,当年不仅是自己和舅家顾氏没为三庶人说话,落井下石,而是很多人都保持了沉默,而保持沉默就是落井下石的一种!比如他的好妹夫梁逸之c比如户部尚书林海c比如当初做着太子保傅,最后没被清算的那些人。 现在顾不得什么倾向,什么围绕在齐王周围了,司徒彭祖要自救,就只能将大家都拖下水! 殿试之前的京城,因为诸多显贵们的努力,三庶人旧事又一次被翻腾出来。端平二十九年的春节之前,许多人家都过的战战兢兢,毫无喜气。不过,高居宝座上的皇帝却毫无表示,很快新年到了,大家又觉得天下太平。 大年初二,与孙家兄弟一起来到长乐公主府上拜年的贾琰,正在和梁家几兄弟一道饮酒烤肉。轮到梁宣作诗的时候,贾琰突然发现游廊那边似乎有女子闪过,他低声告诉身边的公主次子梁寂。 梁寂叫来侍女过去看看,过了一会,侍女回报说:是诚忠亲王的长女与齐王家的郡主迷了路。 “我几位舅舅家的女儿,”梁实探头道:“今日正巧过来赏梅,在梅园里,想是走岔路了。” 孙钟就道:“还望姐姐帮我找找,舍弟阿钊,是不是也迷路了。”孙钊这小子说是解手,好有一刻钟了,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孙钊脸色略带红晕的跑了回来,梁宣笑道:“应勉做什么去了,一头汗。” 孙钊有些结巴,只说自己差点迷路,不过幸好找到了原路才返回来。贾琰看了这小子一眼,直觉他没说实话,不会是碰上那帮龙子凤孙了吧? 而梅园里,不只有几位亲王家的郡主,还有东道主刚从外面回来的梁宥c和一直招待客人梁宁堂姐妹两个,以及黛玉c孙妘这些官家姑娘,大家说说笑笑原是极好的。齐王郡主却突然问道:“梅园外面的院子里,在烤肉作诗的,都是梁家几位表兄弟吗?” 梁宥没多想,笑道:“不是的,还有几位朝中大人家的公子,他们玩他们的。表姐也想烤肉作诗,那我叫下人备好物什过来。” 齐王郡主连连摆手:“大冷的天,咱们姑娘家可不比公子哥儿们耐寒,我呀也不是为了我自己问的。”她说着看向了诚忠亲王的长女,那姑娘脸红避开,几个姑娘眼神对视,默契的聊起了其他话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 当时在场的人谁也没放在心上,诚忠亲王的女儿也是在幽禁中长大的,八成就是好奇问一下。至于可能看上梁实c梁寂,长乐公主听女儿梁宥说完, 完全不担心。 诚忠亲王没有儿子,当初他死的时候, 膝下就只有司徒淑贞这一个幼女。如果皇帝真的决定将孙女嫁给外孙子, 长乐也只能认了,再说京中如今这个情况,像淑贞这样和各方完全没牵扯的宗室孤女,其实也挺不错的。 总比选一个派系不同, 将来娘家出事的女孩子好多了,长乐公主心态稳定。 当初对三庶人后代解除幽禁之后,端平皇帝下旨, 孙子们到了开府的年纪就封爵开府,未到年纪的要么各自兄长抚养c要么掖庭抚养;而孙女未到出嫁年龄的俱养育宫中,和公主们在一起。 比如诚忠亲王的女儿司徒淑贞, 就同十二公主一起养在苏贵妃膝下,司徒淑贞觉得只要不幽禁就很好了,而小姑姑同贵妃如此友善,这是意外之喜。她每日同十二公主一起读书写字, 春天即将到了, 殿试之前, 齐王郡主入宫向祖母顾德妃问安, 路遇十二公主,言谈当中提到了当日自己与司徒淑贞远望几位官家公子的巧遇。这种话完全是别有用心!十二公主对母亲苏贵妃说道:根本就是说侄女有别的想法嘛。 苏贵妃笑着抚摸女儿的发髻:“她安的什么心都不要紧,齐王不过就是想通过女儿将这件事告诉娘啊,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一会你打发人叫哥哥过来。哈哈,我的宝儿也长大了,若是以后见到哪家公子很好,悄悄告诉娘也未尝不可。” 十二公主掩面而逃,也没忘了叫人请亲哥哥司徒阔过来,楚王以为有什么急事,赶忙来到宫中。 苏贵妃看着一头汗的儿子,心疼的让他赶快坐下,外头天还冷着,又准备了热毛巾给儿子。司徒阔盖着毛巾缓过来才问道:“妹妹打发人请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妹妹呢?” “是我要找你,”苏贵妃笑着将齐王郡王的话重复一遍,“你妹妹还有些不高兴,我告诉她不要紧,你都能处理好。” 楚王欠身:“我明白了,不管齐王那边想做什么,儿子都能应付好。”他脸色有些凝重,贵妃疑惑的看着他,司徒阔又笑了:“没事的,娘放心。” 离开母亲宫中,司徒阔漫步在宫城里,能在长乐公主府同梁家子弟饮酒的大概少不了贾琰。楚王心道,不管齐王想借自己和妹妹打什么主意,我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不过还是要问一句当日都是哪几个人在一起饮酒。 他这位四哥,最近倒是很喜欢玩这种心机小道。 转眼到了二月初九殿试之期,贾琰也是在这一天,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缮国公府石光琳。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正在与同年们团团作揖。石光琳也注意到了贾琰,他笑问道:“不知兄台贵姓?” 贾琰道:“贾琰c贾伯衡。” “在下石光琳,字仲昆。” 贾琰笑笑与石光琳略说了几句话,仲昆石二爷,看来这位也同宝玉一样,是各方独自排序?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考生们在皇城正北门外列队,由礼部官员带队进入文华殿,众人在位置旁边站好,静待皇帝驾临。 端平皇帝带着皇子们一同来到了文华殿,考生与众官肃c跪c叩,行大礼,之后起身坐好。拆开试卷,听考官宣布题目,考试正式开始。 这一年的殿试考题是两道,任选其一,也可全写。其一为《水c火c金c木c土c谷惟修》,其二为《子使漆雕开仕》。 贾琰先琢磨第一道,横竖这考试要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才算结束第一题出自《尚书·大禹谟》,要参考前朝大儒孔颖达的解释: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此之谓:六府,是天地用来养育万物。能将六府安排好,便可称为“惟修”,所谓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能将这个做好,便是照管好了百姓c便是圣人之德。然后从孟子劝导梁惠王的《寡人之于国也》的路上答这道题,也就对了。 而第二道题,出自《论语·公治长篇》,原句完整应该是“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说,孔子令漆雕开去做官。漆雕开回答说:“我对做官这件事还没有信心。”孔子听了很高兴。 答这道题,要从公治长篇的主题入手,这一篇书的主题就是:仁知并举。漆雕开听说孔子令让他做官,并没有喜形于色,而是认真的自省,最后认为自己还不到能出仕的水平。所以孔子才很高兴。作文就要从修身开始,阐述学子们个人修养c自知之明对为官仕途乃至国家命运的影响。 最后别忘了吹两句皇帝英明。 贾琰随手划拉两张草纸,然后开始动笔,先写第一篇文章,因为出自《尚书》,而不是《论语》。据这些年来的殿试来看,皇帝要么喜欢将旧题写出新意的,要么喜欢敢于写冷僻题目的。总之写好第一题不吃亏,两题全答也不上当。 全神贯注答题的贾琰自然不知道,皇帝环视一周之后,与儿子近臣私语几句,半个时辰之后,就从宝座上走下来。今日只是殿试,并非新科进士陛见,因此皇帝只是穿着常服,清清爽爽的绕着考生们溜达一,很有几位考生发现皇帝下来巡视而吓得手抖。 皇帝认得石光琳,不为别的,他们家光珠c光琥c光琳堂兄弟三个长得还蛮像。端平皇帝司徒韶走过去,站在石光琳身后看着他已经开了个头的文章,点了点头。然后就从他身边走过去,石光琳平静的外表下有些失落,如果皇帝能问他几句话就好了。 贾琰正在卷子上肆意挥洒,冷不防皇帝伸手按住了他的试卷,贾琰一愣,卷子已经被皇帝拿在手里。端平看着已经写了一半的试卷,又看了看贾琰略写几笔的草稿,将他叫到了宝座之前。 后背湿了的贾琰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且在场的官员都是辅政的几位大学时,以及礼部尚书c侍郎,并没有贾琰认识的人。 “你的字怎么写成这样呢?”端平皇帝看着卷上上的颜体,写的如礼部书局用墨汁印出来的一样,太端正了,将个人所有的锋芒和个性都盖上,看见这字只有一个想法:标准但是太标准了,皇帝笑着看向贾琰。 贾琰慢慢深吸一口气,然后欠身道:“学生于书画一道并无天赋,又仰慕颜文忠公为人,尽量学学罢了。” 皇帝点点头:“朕看,你这篇文章写了一半,后半部分能背出来吗?” “能。”贾琰心想背就背,刚背了一段,又被皇帝打断了。司徒韶笑道:“嗯,也还罢了,我看你对第二道题也有心得,去,将第二道题写来。” 贾琰行礼退下,坐回原位,开始书写第二道题。就在他退下之后,齐王站在皇帝身侧笑道:“父皇很喜欢这个学子吗?那日臣见此子与七弟同去京郊打猎,当时听说他是荣国府族人,还想说两句话来着,可惜错过了。” 楚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皇帝看了看自己的第七子,又看看齐王,并没说什么。旁边的燕王眼睛一转也笑道:“父皇有所不知,听说这小贾举人同长乐家的外甥们玩的也好,他毕竟是林尚书的外甥嘛。” “你这又是听谁说的?”皇帝倒是饶有兴致:“实儿稳重c可是阿寂可是傲气的很,他们也能玩到一起去?” “听您孙女说的,”燕王笑道:“过年的时候,她们姐妹们不都去长乐府上赏梅了吗?回来说,四弟家的女儿和五弟家的女儿遇上了外甥同几位年轻公子,听说贵妃也知道了,是吧老四c老七?” 齐王现在想打烂他三哥的狗头,他原本想借着贵妃一系的嘴,自己再说明是多么关爱侄女,让诚忠的女儿有个好归宿。好洗清自己“杨广”的嫌疑,正在循序渐进的时候,谁知道燕王跑来横插一脚,直接把话挑明了,还把他女儿给捎上。混账司徒阐呐! 勉强堆起笑容的齐王道:“是吗,儿臣只是听说长乐府上梅园甚美,别的” 皇帝的目光落在司徒阔身上,司徒阔听石光珠说过贾琰被舅父相中嫁女,只是尚未宣扬的事情。眼前的情况,表示出自己与贾琰相交甚密不是好事,司徒阔笑道:“回禀父皇,是有这事,贵妃道侄女也大了,婚事也该提起来,打发儿子为淑贞侄女寻个好女婿。” 这话一说,倒是显得贵妃一系非常孝悌,关爱晚辈。齐王已经没法开口再说自己也极其关怀侄女了,他讪讪的闭嘴,燕王只管看笑话。 司徒韶笑问:“那,老七相中了谁?”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儿子,仿佛在考量什么。 司徒阔道:“儿子私下里问了外甥,侄女当日遇上的是是大理寺少卿孙高的长子孙应祥。” “为人如何?”皇帝又问:“你都问清楚了?” “是,儿臣都问清楚了。”司徒阔就将孙钟的情况一说,司徒韶还真觉得不错,孙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首先不敢欺负自己孙女。淑贞的身世如此,找个平平常常c稳重踏实的女婿倒也很好。皇帝微微点头,让司徒阔退下了。 齐王对身后站着的司徒阔低声道:“七弟好本事。” 司徒阔欠身:“四哥客气。” 太阳落山之前,殿试结束,礼部官员收起卷子,考生们只等皇帝批阅发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殿试的第二日, 户部尚书和大理寺少卿陛见,端平皇帝仿佛心情很好,令左金吾卫大将军c临淄郡侯司徒浩为太子少保。且正值大理寺卿致休,孙高孙景凌又递补就任大理寺卿。皇帝还与林海玩笑:你的外甥贾琰很好, 说不定还有个舅甥皆探花的逸闻呢! 林海赶紧替贾琰推辞,道:小子无知, 尚需教导, 怎么能当得起皇帝如此赞誉。 司徒韶又问贾琰说亲没有,林海心里一抖,赶紧说打算将女儿嫁与外甥。皇帝笑道:那便是翁婿皆探花了。 这次陛见,林海是真高兴, 可见皇帝对琰儿印象颇佳。可是孙高的心情就比较复杂了,他刚被皇帝金口玉言按在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上,紧接着皇帝就说:“你的长子孙钟多大了?还没有订亲吧?” 孙高心中忐忑, 不过还是坦言道:“是,臣子如今还在国子监读书,今年二十一岁, 尚未定亲。” 皇帝笑道:“朕有一孙女,正在摽梅之年,我想为她寻一郡马,相中了爱卿的长子, 爱卿意下如何?” 孙高能说什么, 只能说好, 他应下了, 皇帝大笑:“那好,朕便封诚忠的独女为咸阳郡主,赐婚孙钟!” 孙景凌想哭,出宫这一路上,林海耗了无数口水都没能让他心情好起来。本朝并不是做了驸马c郡马就没了前程,除了梁逸之这个特例,其他的驸马都是有实职的,但多数都是武职。 况且,娶郡主也得看什么郡主,咸阳郡主这父母双亡,原本还是罪余,前两年才开释。究竟是个什么性情c受过什么教导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孙钟的媳妇可是长媳啊!还有回家,要怎么和媳妇张嘴说儿子要娶亲了 “景凌听我一句劝,事已至此,哀叹无用。”林海到底还是多劝一句,他低声道:“如今陛下愈发想得多了,还是要让孩子不怨望才好,郡马也是要陛见的呀。” 孙高当然明白林海的意思,反正已经这样了,他揉揉脸:“估计一会就会下旨,还要请如海午后带着嫂夫人来家一趟,也劝劝拙荆。”林海自然应允。 “什么!诚忠亲王郡主,那不就是废秦王的女儿吗!”赵氏果然被惊的差点跳起来,然后就是不愿意:“我正给钟儿挑媳妇,这怎么就” 她怀疑的看着孙高:“老爷,不是你自己说的吧?” “哎哟,夫人呐!”孙高哭笑不得:“我是那种人吗?为了替皇帝分忧,把我自己儿子献出去?今天我和如海师兄一起陛见,皇帝就突然问起来两家子嗣都订亲没有,琰哥儿要同林姑娘订婚c咱们家我就说次子尚幼c长子未定亲,然后皇帝就,我也很意外。” 赵氏也知道丈夫也没办法,就问:“那,老爷知道那郡主到底为人如何吗?咱家长媳,总要拿得起事吧?那郡主自幼幽禁,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性子” “唉,”孙钟叹息:“听说前两年放出来之后,养在苏贵妃膝下,同十二公主一起长大,想来不会很糟。实在不放心,等到接旨以后,我去问问梁驸马,看看公主那边对郡主了不了解。” 赵氏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待午间旨意到了,孙钟懵懂中随父亲接旨,这婚事就算砸实了。孙钟因为做了郡主丈夫,依大吴朝亲王女赐封郡主为从一品的惯例,又因为皇帝对孙女略有愧疚,又被额外给了一个龙禁尉镇抚使的职衔,一下子成了从四品的官员。 还在国子监读书,打算下次应考的孙钟被这个恩典砸的晕头转向,这就当官了?苦读十数载,可能致休的时候才能当上四品官的读书人,因为一桩婚事就成了从四品! 孙高按着儿子的肩膀:“这并非惯例,只是皇帝特旨加恩罢了,只是个虚衔。你还是要好好读书,不可懈怠,知道吗?” 孙钟愣愣地点头。 至于林海上门道喜,又让夫人贾敏劝慰赵氏就不多说,只说这一下让他们夫妻也紧张起来:如今京中燕王c齐王家的女儿也陆续都要到了成婚的年纪。未免再来一次尴尬,孙家庆贺已毕,林海就请梁纶同长乐公主夫妻做证婚人,而许直c梁家c孙家兄弟们陪着贾琰住在另一栋宅子里,行六礼! 贾琰请官媒出面纳采,带着石光珠—其实是司徒阔帮他预备好的大雁,向林府提亲,等待冰人带回消息。林府应允,又请媒人问名c纳吉。 去年在梁家知道婚事之后,贾琰就让留守扬州的陶厚封好扬州的宅子,将外地的庄子处置好。又在扬州备好部分聘礼,派黄三木带着媳妇黄家的c和儿子黄戊看护上京放在准备好的宅子里。 等到流程走完,贾琰就在许直c梁宣两个已婚男人的指点下,让人收拾聘礼,亲自往林家下聘去了。走到了这一步,热热闹闹的婚事就算定了大半,只剩下请期和亲迎。如今京中有名有姓的人家,都知道林家女儿要嫁给外甥,也都知道贾琰是名草有主的人了。 到了这一步,长辈们的心才算放下了,不用再担心有人中道截胡。至于婚期,林海亲自请了京中钦天监章正占卜吉凶,择选婚期,端平二十九年的吉日都在下半年,而按照惯例,殿试发榜之后新科进士都有一两个月的假期回家报喜。 贾琰回金陵处理诸事,然后还要回来成婚,时间急迫。那么之后的好日子就是明年了,明年年初皇帝六十大寿以后,好日子倒是接连着的。林海叫来贾琰,贾琰自是无可无不可,横竖媳妇肯定是他的了,他那宅子也是着急买下的,还需要修整。 林家这边黛玉的嫁妆也需要规整,还有给女儿的陪嫁下人等等,婚事在眼前的时候,才发现都是事儿。因此,订婚的日子,就被放在了明年皇帝寿辰之后的三月二十八。 孙钟的婚事则是要在今年的八月办好,皇帝寿辰前要看见孙女下降,而赵氏也在听长乐公主讲述咸阳郡主是个温柔老实c并无奇怪脾性之后,放下心来,只管为儿子准备成婚事宜就是了。 要说婚前操心的都是父母,纵然贾琰情况特殊,但是长辈们也都替他维持,并无纰漏。且孙家如今要与皇室做亲家,礼部和内府都派人来孙家教习礼仪,孙家兄弟c孙小妹都被扣在家里出不来。而黛玉因为明年出嫁,荣府老太太舍不得,赶着订婚之后,就将黛玉接到身边,要好好住上一段时间。 贾琰只好同梁家兄弟常常出去跑马游猎,偶尔也会遇上宝玉那帮子公子哥儿,剩下的时间除了在舅父跟前听训,就是与石光珠陪着司徒阔在楚王府中游荡。 京中其他诸王府邸,贾琰是没见过了,但是据石光珠说楚王府从位置到布局,在京中都是头一份,都传说这是贵妃为儿子争来的。司徒阔苦笑:“这么多年,我母亲背了多少黑锅啊,她从不管这些事情,这府邸也是父皇派下来的啧,他们怎么就见不得我好呢?” 贾琰笑道:“世风如此,仿佛皇帝宠爱妃子就是祸国之兆,极容易拿来做文章。却不闻前朝皇帝宠爱皇后,结果皇后娘家无恶不作,最后连皇帝也绝后了。” “哼,都是闲的。”石光珠冷笑,“仿佛找点麻烦,自己就是忠臣良将了。” 司徒阔挥手:“不说这个了,扫兴的很,就好像那日齐王想借郡主婚事作筏子洗干净自己结果没成。” 他将事情说了一遍,对面二人大笑,司徒阔又道:“对了,我听说缮国公给光琥c光琳择妻室了。”贾琰坐在一旁恍然大悟:“对啊,光珠你才是长孙,你还没成亲吧?” 石光珠满不在乎的笑笑:“他巴不得人人都把我这事给忘了,自从姑祖母去世之后,别人更不好管这事。至于石家人,他们想管,我还不让呢。” “倒是我疏忽了,”司徒阔叹息:“我自己这个样子,你们不成,伯衡有舅舅操心。孟圭可惜我舅家没有表妹,全是表姐。”他思来想去,最后道:“不如这样,伯衡也帮着问问,你好歹还有舅母林夫人,认识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姑娘,若是有合适的,不妨定给孟圭。” “您放心,孟圭也放心。”贾琰笑道:“我回去就将事情告诉舅母,请长辈出面,若有合适的一定告诉孟圭。” 三月初,殿试发榜,欢天喜地当中,贾琰考中了乙亥科一甲第三名进士,堂堂探花郎。随诸同年入宫陛见,状元c榜眼不过照例分发翰林院,贾琰也是特旨作为翰林院编修在翰林院观政。 皇帝环顾诸王并新科进士,道:“在京诸王皆有长史c王友以辅佐c匡正亲王,楚王开府之日尚幼,朕未替他置下长史属官,今以御史中丞赵籍检校楚王府长史c以一甲第三名探花c翰林院编修贾琰为楚王友,任录事参军。尔等不要负朕所托,当尽力辅佐楚王。” 贾琰已经听傻了,此刻才回过神来:“必不负陛下所托,臣领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船行在运河上, 河面波光粼粼,如洒了金粉似的,贾琰却坐在船上叹气:“你居然也敢跟来。” 梁寂大笑:“伯衡兄,放心, 我不会惹麻烦的。”贾琰又叹了口气,他可真是一点都不放心。 进士们的假期, 像贾琰这种是要回家祭祖c告慰祖先的。给假一月, 许他回金陵,贾琰告别长辈朋友,就带着长生c阿原并小厮护卫赁船南下,却不想临走的时候长乐公主的次子梁寂跟上来蹭船了! 这小子说长这么大没离开过京城, 想去南边走走,而他父母那边已经允准。贾琰起初不信,但是看着身后跟着两艘船, 又多了许多护卫,贾琰只好认了。拖梁二公子的福,贾琰也不必赁船, 自搭梁寂的船就是。 十四岁的梁寂看着很文弱,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的接触,如果让贾琰来说梁氏这一辈三子谁最聪明的话,必然是梁寂。这个少年人的聪明, 不是会读书c写文章的聪明, 而是通晓世事的聪明。 比如现在, 梁寂笑道:“伯衡哥哥真的不必担忧, 我出来只是厌烦家里的那些事情,呵呵,你不知道吧?”他低声道:“我家要与孙家议亲了。” “?”贾琰瞪着眼睛:“你家和孙家?应祥已经有了婚约,同咸阳郡主啊,难道是孙家小妹?”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 “什么啊,是我姐和孙钊。”梁寂撇嘴:“大概是过年的时候遇到了吧。爹娘还说什么孙家很好,与咸阳做妯娌也好,这话也就是我哥哥会信。” 想想也是,他们年龄相仿,婚事这两年估计会接踵而至,够热闹的。梁寂又道:“其实我父亲的意思,是有意将姐姐嫁与楚王的,如今倒是可惜了。”贾琰震惊的看过去,梁寂微笑,二人至此达成了心照不宣。 贾琰这一趟回乡祭祖非常顺利,许是因为有公主子一路相随,又或许金陵那边接到了荣府书信,彼此客客气气,倒也还好。贾琰又请来了父母牌位,运至京城,这样,他与黛玉成婚之后,就不必再回金陵了。 贾琰在端午节前返回京城,黛玉已经从荣府归家了,虽然已经是订了亲,可是京中不比其他地方。他们又是自幼一起长大,贾琰还是能见着黛玉,说上两句话。比如现在,两个人坐在园子里,贾琰给她带回了扬州特产的芝麻牛皮糖。 他们一块饮茶c吃糖,聊着聊着说道了宝玉。贾琰道:“妹妹去荣府遇上宝玉了,他最近怎么样?” “二表哥居然开始读书了,”黛玉叹息:“老太太还说要谢谢你呢,平素舅舅说过多少次啊,他都不肯好好上学。现在,或许也是认清了吧,虽然不是人人都会秉持本心c不忘初心,不过总还有人坚持下去的。哈哈,不过,就算他去读书了,倒也没忘了姐姐妹妹的,到处操心。” 手里的糖被贾琰死死捏在手里,贾伯衡状若无意的说:“宝兄弟一向都是讨女孩子喜欢的。” “是啊,”黛玉笑道:“二表哥是个不错的哥哥,再说他是个无事忙,每日里都围着姐姐妹妹转。” “哦。”贾琰应了一声,然后问道:“那,你你觉得他也不错?” 黛玉一愣,认真的打量贾琰一遍,确认了他的意思。随即俏脸微怒,将牛皮糖甩在了贾琰衣服上,转身就走。贾琰立刻跳起来:“妹妹妹妹,都是我不好,我嘴欠,我错了,好妹妹,你别生气啊!” 先是不准下人通报长辈,贾琰好说歹说的道歉才让气哭的黛玉平静下来,贾伯衡就差给姑奶奶跪下去:“都是我不好!真的,我就是我怕你其实不喜欢我,其实我这个人不是很会玩耍,也不是特别风雅的那种人。一说宝玉,我总觉得自己没他会关心女孩子。” “这世上有几个男子会想到未婚妻喜欢不喜欢呢,这便是你的好处了。”黛玉这才破涕为笑:“就你会作怪,东想西想的,净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下也不用贾琰道歉,黛玉自己说道:“最早见着二表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心酸,可是后来只觉得是个不错的哥哥。你要是问我还有没有其他心情c其他想法,没有的。” “我知道,”贾琰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我c我c”他的喉结用力动了几下,“玉儿,我一定好好待你,你信我。” “我信,若是不信我也不会把糖扔你身上。”黛玉笑着拿出一个扇套:“原本打算给你的,险些忘了,如今你出门也带着扇套,换上罢。” 一脸傻笑的贾琰赶紧将扇套换上,他仔细一看,扇套内侧还有一句话“黛玄眉之琰琰,收红颜而发色。”是晋·夏侯湛《雀钗赋》中夹着二人名字的那句,贾琰看着黛玉瞧着自己的笑容,心里暖烘烘的。 贾敏听下人说琰大爷同大姑娘两个人就是看着对方笑的时候,她也笑了,算是放下心来。父母就是这样了,再怎么放心,也怕孩子们出的不好。总盼着他们顺顺利利无灾无难。 如今,贾琰还是上午去翰林院c午后就去楚王府中。他这一科的状元因为四六骈文写得极好,被皇帝放在翰林院参与草诏;而榜眼的学术功底着实不错,又是礼部尚书陆泰清的学生,直接被陆尚书抽走去参与编撰《吴会典》。 庶吉士们自然是全职翰林院观政,而贾琰因为被皇帝给了实职,倒是在王府里待的时间更长些,偶尔更是住在楚王府中。十日休沐的时候,他压根不回家,还是一样溜到林府蹭吃蹭喝,负责给黛玉输送各种“闲书话本”,还给她将翰林院的各种趣事。 不过其中一件事,贾琰没有说,他的同科—二甲第一名传胪陈璂陈白楼在背后说是非。还是旁人告诉贾琰的,陈璂说他简直做了上门女婿,“有个好舅舅c好岳父就是好哇。”言下之意,贾琰能得到陛下青眼都是因为出身的缘故。 贾琰倒没生气,这话吧,其实说的也不算很错。贾琰很有自知之明,以他的天赋能考上举人就是极限了,现在饶了一个探花,和皇帝“求全”的心理c长辈们帮他谋划押题都有关系。否则百余名进士,难道同进士真的不如一甲二甲? 真的做起官来,说不定同进士做的更好呢,就如石光琳。这位石家三爷考中了同进士,可是考庶吉士的时候,硬是将许多二甲都比了下去,如今也在翰林院观政,且人缘极好。不过,要让贾琰说,过犹不及,这位石三爷的名声人缘,好的过分了。 他对石光珠说过,不过石光珠只是笑笑:“缮国公府在京中的名声这些年才缓过来,不过石光琳平素也不同世交家的公子来往,都是与读书人走得近些。都是老爷子帮他筹划的,不知道缮国公他老人家究竟想押个什么宝。”反正石光琳目前中规中矩,与贾琰倒也说过几句话。 自皇帝让御史中丞检校长史之后,又是频频为楚王加恩,一时京中侧目。司徒阔当然高兴,可是高兴之下也颇不自安,他的哥哥们已经盯上他了。不过一月的功夫,燕王c齐王,甚至过继出去的六哥晋王都请他喝酒吃饭,谈话里拉拢c敲打,甚至讥讽都不少。 “父皇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司徒阔叹气,石光珠跟着犯愁,只有贾琰笑着为二人斟茶。关于这件事,梁寂曾经委婉的转告了父亲梁纶的看法,贾琰也问过林海,他们二人给出的答案基本一致:皇帝开始着手搅混水了。楚王机会很大,如今能看出来,皇帝并不讨厌楚王 贾琰笑道:“殿下是当局者迷,”他递过茶杯,请司徒阔c石光珠都坐下,“如今能看到,陛下对殿下也是寄予厚望的,可是殿下有一个弱点,且短期不好将这个弱点消弭。” 司徒阔略一沉吟:“因为我母亲的旧事?” “啊,不不不。”贾琰笑道:“那等书生之言,是不足为凭的。殿下的短板,乃是殿下的年纪,您太年轻了。虽然三庶人之后,陛下对诸王监管很严,可是燕王c齐王毕竟年长与您,多年来也代天子举行过祭典祭礼。” 石光珠点头:“不错,外头人说起来,的确只知道燕王c齐王,最多加上六皇子过继这件事,底下的都叫小皇子。” “正是,所以,陛下如今出手。厚赐殿下您,一举让您成为朝野瞩目的对象,然后,如果陛下的确对您有意,就会有后手。”贾琰说到这个有些尴尬,没在接着说。 司徒阔倒是毫不忌讳:“如果父皇无意立我为储,至少最近就不会有什么动作,任我受到猜疑。但是就算如此,他已经将水搅浑了,浑水摸鱼,还是对我有利。” 贾琰微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司徒阔身边的太监高亭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他跪在门外报信:禀七爷,陛下下旨,升故荣国公贾代善孙女c工部员外郎贾政长女为凤藻宫尚书c加封贤德妃! 石光珠猛地站起来,一脸不敢置信,掀开帘子问:“小高,你说的是真的!” 高亭笑道:“此等大事,小臣怎么敢妄言。” 司徒阔靠坐在小凳上好一会才道:“伯衡真乃我之罢了,说这些倒显得生分了,我必不忘伯衡大才!” 贾琰毫不心虚收下了感谢,他趁热打铁说道:“不,这并非是在下的才华,这是陛下对您的爱子之心,楚王千万留意,不要辜负陛下这片心。” 司徒阔显然明白这个道理:“我自然会做个好儿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大表姐怎么会突然被加封为妃呢?”黛玉坐在树下, 轻摇团扇,“听二表哥说,大姐姐入宫好有十年了吧?事情有些突然。” 黛玉虽然聪慧c也常看邸报,可到目前为止, 她还是养在深闺c时常与闺中友人见面的少女。连她都能想到诡异,林海贾敏c和贾琰这个直接掺和人士自然也都明白这里头有玄机。 父母不欲黛玉知道的太多, 不想让女儿操心这些事情, 但是贾琰犹犹豫豫的最后留下一张纸条给黛玉,上面只有五个字:唐太宗立楚。 黛玉看完就将字条烧掉,打发佳鹇为自己找来唐书列传的部分,回忆起过去父亲教导自己如何读史。借着那句话重读史书真是别有心得, 黛玉马上明白了贾琰的意思,他认为东宫之位,皇帝还是属意司徒阔。但是正如唐太宗闹着自杀, 逼臣子开口说晋王好一样,今上也要让其他人看见楚王的好处。 否则楚王哪里有什么优势呢,纵然脾气不错, 但是天资人望也没有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总要让楚王做点什么展才罢,”黛玉叹气:“否则让臣子们看来总是有些底气不足的,到时候说嘴的人怕是多了。都说女人嘴坏刻薄,我看, 自古以来都是这些大臣大人们的嘴缺德!” 贾琰惊叹的要鼓掌:“妹妹说的对!这事我也想过, 做人儿子就这点不好, 只能等着父亲调停。” “还不是独生子”黛玉幽幽的说了一句, 这个一针见血令贾琰瞠目结舌,两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哈大笑。 贾元春封妃正在贾政生日那一天,之后荣府很是高兴了几日,邀请四王八公c亲朋好友能来的都来,大肆庆贺。贾敏却对林海叹息:陛下明年六十整寿,元春再怎么样才二十多岁,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难道以为自家姑娘要做杨贵妃了? 这倒让林海无话可说,只好安慰道:说到底陛下后宫除了博陵侯顾氏就没有勋贵家的女孩子了,这么多年元春侄女还是头一个,荣府便是高兴几日,也不是不能理解。 夫妻俩都知道,这的确只是安慰罢了,林海借口忙c黛玉借口在家备嫁,贾敏倒是应邀上门,然而对二嫂王夫人提出的邀请:一起进宫向娘娘贺喜,没多大兴趣。而宝玉虽然约了贾琰,可他狡猾的伯衡哥哥反倒把他给约出去跑马玩了。 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准青年来说,就算他喜欢围着姐姐妹妹,家里都是应酬的时候,能够找个理由溜出家门的诱惑也是非常大的。而且宝玉很喜欢同贾琰一起玩,到底算是自家兄弟c轻松不累。 “北静王?”贾琰笑道:“听说这位郡王爷名声倒是不错,如今四王八公中,似乎属他曾得皇帝赞誉。” 宝玉点点头:“是啊,不过皇帝虽然喜欢他,但论起朝政,还是南安郡王家传带兵颇有心得,陛下很器重他呢。” 南安王府姓严,三代以来家中承嗣者无一没有军功,如今的南安郡王严略正任着鹰扬卫将军。说起来,贾琰也听林海提过,老郡王在边关平安洲镇守多年,也因为这个没有受到三庶人的牵连。当初废太子司徒闳是借着贾代善的名头,给老郡王写过信的。 贾琰想到了自己处置长生的父亲,因为他有巡查庄子直接和庄户们接触的权力太久了,将心比心,如果一户人家有根据地c有常年积累下的军功,皇帝会那么安心吗?皇室与南安王府居然没有姻亲关系贾琰觉得,皇帝大概是没那么安心的。 “唉,大姐姐在宫里,不知道过得好不好。”这就是宝玉的可贵处了,贾琰看着他,整个荣国府大概只有他会想c会说担心姐姐过得好不好,而不是这次封妃给府里带来多大的利益。至于旁的,就实在不指望这个实心眼的孩子能想到了,别说他,那府中现有一个将军个员外郎,也没听说找妹夫林海想弄明白事情。 “府里就你关心你姐姐?”贾琰笑道:“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关心吧。” 宝玉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老太太好像松口气似的,说什么圣上终于对我们这样的人家解禁了,太太只高兴大姐姐熬出头,呵,然后琢磨这以后请大姐姐为我寻个好媳妇。哦,倒是三妹妹说了几句,不过她比我还像个男人,操心姐姐为何突然封妃。” “哦?”贾琰睁大眼睛:“你妹妹哦,是三妹妹叫探春的是吧?” 宝玉点头,贾琰想起来了,当日兄妹见面,固然是彼此年纪大了要避嫌,可是贾琰轻扫一下发现只有一位姑娘长得“极不温柔”,非常锐利的感觉。 转眼时间就到了八月,孙钟同咸阳郡主成婚的时日就在八月初六,好日子。他们成婚以后,孙梁两家又要议婚结亲,孙高衡量之后还是同意了,而赵氏担心:咸阳郡主虽为郡主,可是论起腰杆笔直真是比不过永安县主梁宥的。 全家最高兴的除了孙钊本人,就是孙老太爷,老爷子才不管那么多,他的爱孙有了一个不亚于长孙的孙媳妇才是他高兴的事。孙高儒门君子,也难免和夫人暗道:父亲真是老糊涂! 他们夫妻也商量好了,等到老爷子去世,就把孙钊小夫妻给分出去。免得他们兄弟妯娌日后不好相处,反而伤了感情,对家族不利。也算是为子孙筹谋深远。 京中就是这样,说起孩子们到了成婚的年纪,这婚事就一茬一茬的紧连着。八月孙钟成婚c九月孙钊同梁宥订亲,在这之前之后京中数家贵胄的儿女也都订亲了。缮国公就给两个孙子光琥c光琳都订了婚:石光琥订下了南安郡王的妹子c石光琳要娶的就是齐王郡主! 就活生生的落下了石光珠,缮国公振振有词:他姑祖母在世的时候没给他安排,楚王还说过如今光珠是朝廷命官,自有国法。哎哟,咱们就不好管了。 气的司徒阔想骂人,这老东西!石光珠倒是无所谓,不过贾琰在旁边看着也觉得缮国公实在是太过了。可惜,他们现在腾不开手,只能暂时将缮国公府暂且放下。八月末的时候,皇帝下旨为楚王又纳了一位孺人于氏,这位来头不小:刑部尚书于望的孙女c父亲正在云南任知府。 按说这个出身,做王妃也很够了,可是皇帝就是不册封,可又将楚王叫道宫中叮嘱一番。司徒阔返回王府才道:“父皇说,两位孺人,先生下我的长子,就立哪个为王妃” 贾琰与石光珠无言以对,这个真是皇帝的风格,他们也只能鼓励楚王努力了。 从端平三十年春节之前,贾琰就开始忙碌起来,扬州那边的园子托付给了林家老管家沈全。韩长生的父母回到金陵,替贾琰守护父母的坟茔,这是作为主家代理守卫祖坟,很有体面的安排。然后陶厚等待着下人基本都来到了贾琰位于京中的宅子。 这就是帮年轻主人筹备婚礼的,等到二月皇帝六十寿辰一过,贾琰就要娶媳妇了! 皇帝六十大寿,成为了诸亲王公主们争奇斗艳的场合,可是大家万万没想到,最出风头的居然是刚到舞勺之年的十皇子司徒阊。 他送上的寿礼,既不是名人字画c也不是奇珍异宝,而是他焚香祝祷之后,又找钦天监算出了位置:用十三年来收到的皇帝赏赐金银为当地架桥铺路c为当地耳顺之年以上的老人们发衣服吃食,还给当地学子发了四书五经然后请这些“受到皇帝恩惠的人”,写了一百零九个寿字,祝皇帝万寿无疆。 皇帝一高兴,提前给儿子封王,十皇子被封为宁王,要知道比他大一岁的九皇子司徒阑还没封呢。 司徒阔看着自己送上去的寿礼心中黯然,他的礼物是名人字画,但是也有一副亲手写的寿字图。是他沐浴更衣c焚香斋戒之后,一笔一划亲自写的。可惜,他轻轻叹气,被人比下去喽。在场叹气的绝不止他一个人,燕王c齐王,甚至晋王看着新鲜出炉的宁王和他的母亲淑妃,以及显得很与有荣焉的韩王妃c还有定城侯刘徊的夫人,眼睛里如同淬毒一般。 贾琰与司徒阔站在外围,司徒阔突然有些兴趣索然:“这样祝寿,还真是花了心思。” “定城侯府,毕竟是军功新贵,家底厚嘛。”贾琰笑道:“不过,陛下虽然为幼子巧思而高兴,可是转念一想怕就会觉得刘家出力不少。” 司徒阔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想,皇帝就诏年长皇子公主们都来到正殿,表示他们的寿礼自己都喜欢,尤其,是楚王的寿字图,可见心诚! 这一局,总算有惊无险,贾琰和很多人也都看明白了皇帝心里还是偏宠宠妃爱子,伺候楚王的麻烦事才叫多。不过贾琰且顾不上这些,时光荏苒已至初春,三月,他和黛玉要成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 41 章 资深新郎c不, 或者说已经脱离新郎身份几年的许直欣慰的看着师弟们,这位翰林侍读等到贾琰婚礼之后,就要带着媳妇梁宁去地方任职了。 “正行兄c应祥,”贾琰试穿礼服, 朋友们都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可都是成亲的人了, 给我们讲讲成家立业什么样呗。”原本盯着他的少年们如梁实c梁寂c孙钊等都开始起哄, 让哥哥们讲讲婚后生活。 论起偷溜狡猾,孙钟哪里是许直的对手,许直赶紧招呼:“陶叔,伯衡迎亲那日我们几个都陪着, 我去看看外头的布置。”陶厚的媳妇菱角如今管着京中这府里的庶务,就等着大爷迎娶女主人进门了。。 许直跑得快,留下的孙钟满脸通红的被迫说起了他还算不错的新婚生活, 反正翻来覆去他就是一句话:“都挺好的,郡主人好c都好。” 首先孙钊就听的翻白眼,他们是想知道和媳妇相处有没有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 不过他到底给哥哥留着面子,这话是梁寂问出来的。孙钟支支吾吾最后道:“就,说话什么的注意些,别直来直去的。男人嘛, 对妻子应当有礼有节, 要反正就是君子风度。” 一直站在门口的石光珠险些笑的晕过去, 这可真是孙应祥的风格, 举案齐眉c相敬如宾叫他说的那么干巴巴的。他今天来,是受到司徒阔委托,送了几本“宫中内传春宫图”给贾琰,用途自然是大家都懂。 他们几个今日过来,一是约好到了正日子陪贾琰一起迎亲;二是借着这个机会凑在一起热闹热闹,聊聊天。谁让他们这些人如今拐弯抹角都与皇室扯上关系,而自皇帝六十寿辰之后,京里的气氛怪怪的,他们各自都忙着,很久没凑在一起。最近皇帝的目光似乎又落在了小儿子们的身上,九皇子司徒阑被封为赵王,与十皇子宁王司徒阊和皇长孙司徒延常常混在一起。 京中在楚王身上的目光倒是少了,宗室以韩王为首的几个人很是夸赞一番宁王,而勋贵国戚近来盯着另一件事:皇帝六十寿辰之后,下旨说嫔妃入侍多年,岂不隔绝亲缘大伤天和,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又说在宫中难免拘束c不能惬怀,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 好家伙,如今有些家底的国戚们,都开始噼里啪啦的准备省亲别院,要迎自家姑奶奶回娘家。荣府就准备要盖一座别院,宝玉也被拘在家里,因此不能来给贾琰作傧相。而林家与贾琰忙着结婚的事情,这才是两家正经大事。 对掺和迎接贤德妃归家省亲,林海同贾敏这对夫妻都兴趣缺缺,但是为了表达一下亲朋好友互助的情谊,贾敏还是代表林尚书这个荣府女婿表达了一点意思。其他的,什么选地址c设计省亲别院之类的张罗,这对夫妻明智的躲在了一旁。 贾敏倒不是觉得娘家人都糊涂了,只是当局者迷,她能跑去和老太太说:“你孙女c我那大侄女不是受到皇帝宠爱,也不是皇帝对咱们这些人家彻底扭转看法了,她只是皇帝的一步棋而已。”这话要怎么说出口? 纵然要说,也不能是贾敏来说,贾政心里也在犯嘀咕,可是他不也随波逐流乐得凑热闹吗?家里出了个皇妃c正经有品级的内命妇,怎么说都是挺能吓唬人的。 黛玉的嫁妆已经备齐了,横竖两个人只有一个女儿,且林海婚前将贾琰叫过去说道:“林家三服之内还算有你那个庶出的舅舅,可是早已经没了来往,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所以,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您说。”贾琰笑道:“您吩咐,只要外甥能办到,一定照办。” 林海肃容道:“我是不会收嗣子的,更不愿意将来不知道哪来的小子顶着咱们这一支的名头,跑来给你和玉儿添乱。所以有一件事,你与玉儿成婚,若是只有一子就让这个孩子的子孙分出一个姓林。若是有两个儿子,就让少子姓林。可否?” 哪怕族中人少,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林海这是防备不测,不愿意让所谓的族人添乱。说穿了,不管嘴上怎么说族人乃一家一姓,但是实际操作的时候,最多算上堂房亲属,其他人都是外人! 贾琰敛容答道:“这是人之常情,小子再无不从,贾氏亲族已出五服。我就是家长,此事就按舅父大人说的办。”这事白纸黑字,请来梁纶c孙高作为证人,就算定下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十七,贾琰这天从早到晚都有点兴奋过度的意思,家里家外的到处窜,看哪哪不顺眼,觉得黛玉一定看不上这些布置。菱角带着丫鬟小厮被他指使的到处转,最后菱角实在受不了了,她道:“大爷!若是大奶奶进门不满意,自然可以亲自吩咐改动哪里,您如今这么折腾这。” 贾琰也知道自己就是紧张过度,简直比当初会试放榜的时候还紧张,他一甩手:“算了算了,都别弄了,等她喜欢什么,明儿之后再说。”等到独自回房,找了本书来看,还是坐不住,最后一气之下躺在床上。 就这么折腾着,晚上也没睡好,总算到了娶亲这一日。男傧相们早早都到了,宁荣二府的贾琏c贾蓉也过来了,大家团团见过。梁实看见贾琰惊道:“伯衡这眼睛!” 只见贾琰脸上黑眼圈别提多显眼了,又让家中婢女赶紧给贾琰化妆扑粉,好歹让黑眼圈不那么重了。这场婚礼,贾琰之后回忆还有些模糊,反正他就是听安排,听长辈的c听媒婆的,听傧相们关照。他自己觉得自己跌跌撞撞的骑马带人来到了林府门口,又是一通催妆的热闹,好不容易才将新娘迎上了花轿。 新娘出嫁之前,要拜别父母,林海和贾敏虽然舍不得,但是像人家似的大哭一场他们也哭不出来。女婿就在京中,还是自己看大的靠谱孩子,女儿出嫁之后,他们小夫妻还能回来住。这这这从当世的情况来看,这简直不能更好的一桩婚事了。 是以虽然难过,可是要做到泪如泉涌,林家二老做不到啊! 黛玉居然也没哭,只是眼圈红了:“请父母大人放心,女儿一定辅佐府君c教养子女,不负二老养育教导之力。”按常规新娘出嫁,离开娘家是要嚎啕大哭的,所以虽然黛玉情绪冷静克制,但是女傧相们很给力的陪哭,总算把这一回给遮过去了。 然后就是新郎将新娘带回家,开始酒宴,许直作为经验人士,一早就替贾琰找好了替喝。贾琏和贾蓉作为族兄和族侄,也很是被人灌了一场,贾琰全身而退。 地上的衣服交叠在一起,室内只有帐中传来窃窃私语,内室外面纵然有丫鬟们留守,还是寂然无声。 “这就成亲啦?”黛玉靠在贾琰怀里,两个人亲密的靠在一起,贾琰的下巴搁在她头顶。这个疑问仿佛不知今夕何夕,贾伯衡笑道:“是啊,这就结婚了,咱们成亲喽。”说着用新长出来的胡茬磨蹭黛玉的肩膀,闹的黛玉挥手拍他,不许他混闹。 黛玉翻身,脸上红扑扑的:“咱们什么时候起身?好像不早了。” “呵呵,不要紧的。”贾琰搂着她尽情享受这段美好的晨间时光:“我让冬晚和雪雁她们带着家里的丫头,卯时一刻来叫咱们就行。要不然”他拉长声音,一听就是不怀好意,黛玉扭过身子将头埋在被子里:不准你胡来了! 两个人笑笑闹闹起身,作为学习能力非常强的探花郎,贾参军可是下足了功夫研究东方花烛如何让双方都能愉快,是以两个人都是清清爽爽,毫无不适,充分体会到了成人生活的美好。 男人的衣服好穿,二人洗漱完毕,贾琰穿好了衣服就捧着眉笔盒子站在黛玉身边:“我给你画眉啊!”他说的兴致勃勃,旁边正在为黛玉整理头发的雪雁忍俊不禁,黛玉到底是新嫁娘,被他闹的不好意思。 黛玉其实很固执,可是今天拗不过新郎官,贾琰还是为她画眉了。其实画眉这件事乐趣不在画眉本身,而是在你为对方画眉的时候,你们四目相对,拉近距离c逐步靠近,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暧昧感。比如现在,黛玉和贾琰的脸都是红的,结束的时候,简直不敢再看对方。 他们新婚的第一天,首先要拜贾攽c林清的牌位,贾琰这一支只有他自己,也没什么亲眷需要拜见。这一天除了早上之外,尽归小夫妻两个安排,贾琰早早地将家里的账册c名册都拿出来交给黛玉:“都是新置办的,事情也不多,你想怎么安排c什么时候安排都成,别累着c别着急就行。” 第二日,就是贾琰的朋友,成亲的带着媳妇c没成婚的自己过来,见一见弟妹c嫂子,彼此见礼。就像孙家兄弟c梁家兄弟c许直c石光珠这样的人,日后与贾琰都是通家之好,见面也是信任和托付:若我有事,家眷相托,彼此认识一下。 要成婚一月之后才能回家住对月,而成婚第三天,贾琰就带着黛玉去荣府,算是面见长辈。之后,黛玉就同他前往京郊庄子上,两个人要借着婚假的时候,好好玩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 42 章 贾琰同黛玉来到荣府的时候, 王子腾夫人也来探望自家两位小姑子,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c奉旨巡边。如今王子腾走了,他的夫人若是走亲戚自然也只能往荣府走走,凑巧碰上这一回小夫妻拜见。 给老太太拜寿之后, 贾琰自然被贾政拉走c又叫上宝玉兄弟叔侄一道去书房论文,贾赦照旧是打个招呼就走。黛玉先是陪着外祖母说话, 老太太心疼她, 还是让她去和姐妹们玩笑。 迎春温柔叹道:“再没想到,我们这群人里,你倒是头一个出门子的。” “这才是林姐姐好运道呢!”惜春笑道:“还有谁比咱们琰大哥更好的,学问好人品好, 又是青梅竹马。” 黛玉脸上挂不住,只好轻捏惜春的脸:“好你个四丫头,还敢拿姐姐寻开心, 看我不教训你!” 却不想惜春躲都不躲,昂然道:“我哪里说错了,难道非得一辈子不嫁人c不成人, 烂在污泥里才好么!”这一番话说的众人色变,宝钗头一个拿起糕点:“好妹妹,快尝尝这个,喝茶。” “幸亏这里头没外人, ”迎春也道:“丫鬟们也都在外头, 只咱们说私房话。若是传出去可怎么好!” 黛玉有些奇怪, 四丫头纵然有些天性孤僻, 可今日之言着实有些奇怪。她是个心细人,虽不想刨根问题,但又着实担心。这幅神色都落在了探春眼里,趁着众人有些意兴阑珊,迎春看着惜春的画c宝钗轻摇扇子的时候,她轻踢了黛玉一脚。 两个人借口更衣,先后离开,在贾府园子里慢慢散步。跟着的丫头远远地缀在后面,黛玉就道:“三妹妹,四妹妹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如此尖锐之语?” 探春摇摇头,脸上也略有愁色:“四妹妹前段时日回了东府一趟,不知看见了什么,那府里姐姐也是听说过的四妹妹回来之后就闷闷不乐。” “只为这个?”黛玉不信,惜春与东府本就不甚亲近,不会只有这个理由。果然,探春向后看了看跟着的丫鬟们,低声道:“不瞒姐姐,前几日,府里就出了事情。” “宫中娘娘赐下了物件,宝玉的份和薛家姐姐是一样的,焉知不是太太入宫陛见说了些什么。”探春道:“老太太就有些不太高兴,二哥哥自己也不大自在,虽然我们是姑娘,可是在一个府里哪有不透风的墙,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这一向家中气氛都不好,姐姐只想舅太太何必今日过来四丫头年纪小,一时沉不住气,也就抱怨出来了。” 宝玉比黛玉大一岁,宝钗比宝玉还大,听这个话,黛玉也是叹气。就像探春说的,纵然晚辈们不好评论长辈所为,可是这样一年年拖下去,宝玉毕竟是男子。宝钗姐姐怎么办呢,陪着不议婚吗? 让黛玉来看,都是太固执了,她眼里的二表哥远没有成家立业的心思,还像是孩子一样,喜欢同大家顽笑。而宝姐姐人不错,可是她再好,如今摆明了老太太和二舅舅没有取中她,薛家与二太太何必呢。 她们两个也只是叹息罢了,我之砒霜c尔之蜜糖,难保双方不是为着什么甘之如饴,旁人特别是晚辈又能说什么呢。 贾琰与黛玉在荣府用过了午饭才离开,宝玉还依依不舍的表示到时候去庄子上找他们玩,黛玉在车中掀起帘子笑道:“你能出门再说罢。”说的宝玉沮丧起来,最近筹建省亲别院,政老爷看他看的很紧,时不时就要揪着他提匾作诗,训导一番。 下午两个人收拾一下就带着家人前往京郊庄子上了,这是贾琰当初自己置办下来的,石光珠帮他找的地方,就在楚王别业不远处。看在楚王府的面子上,二万余两银子成交。 京郊正经的温泉庄子不是皇庄c也是达官显贵们早建好的温泉别业,而这个小庄子荒了许久,据说是处理犯官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因为小,达官显贵看不上,穷京官没钱c也没必要买,所以才便宜了贾琰。 春季也是泡温泉的好时节,贾琰念着“温泉水滑洗凝脂”笑看黛玉,黛玉回敬道:“为语往来人,莫起骊山想。”贾琰不服,又往身边凑,结果被黛玉拍起水花糊了一脸。到底男人力气更大,贾琰抓着黛玉的胳膊像按住小猫的爪子:“打不着打不着!” 结果被在水底被踩了一下c踢了一脚,二人双双倒在池子里,又变成了落汤鸡。贾琰还撑着黛玉不让她倒下,自己却呛了几口水,将她吓了一跳。 “这么大的人还和我闹!”黛玉拿着毛巾给贾琰擦头发,被贾琰反按在大大的浴巾上,笑言:不同自己媳妇闹,难道要和别人这么闹。左右亲了一下才起身,“那你才要和我闹呢!” 黛玉扭过头不理他,又说胡话,两个人在温泉好一通闹腾才起身。 “咱们当然要多在一块,”贾琰穿好衣服搂着黛玉倒在榻上,“我可答应了岳父,到时候将咱们的孩子过继一个给岳父岳母,就记在我那早夭的表兄名下。” 啊黛玉看着贾琰,先是惊诧激动c后是犹豫:“这能行吗?” “没什么打紧的,”贾琰嗤笑:“若是楚王登基,一切都不是问题。若是楚王不能继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再说昭烈未显之时尚且可以过继寇封这个成丁外姓,民间过继更是花样繁多。林家五服之内算是无人了,咱们过继儿子给兄长,外人何以说三道四!大吴律法里没这一条。” 纵然到时候母亲林清的庶出弟弟冒出来,好则好,若是不好,贾琰自有手段料理他们。至于宗法规矩这种东西,有用的时候自然要善加利用。可是,如果将它当成金科玉律,那就不要做官趁早上吊,免得哪一日受不了这污浊的尘世,反倒给旁人添麻烦。 他嬉皮笑脸的凑过去:“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可得加把劲c加把劲至少生两个保险呀。” 黛玉简直要不认识他了,谁来告诉她为什么结了婚的阿琰哥会变得这么会厚脸皮,简直是判若两人!她对付贾琰就一条,用手糊脸,不准他凑过来。 庄子上着实让人乐不思蜀,贾琰教媳妇骑马c黛玉教丈夫写诗;贾琰同城里写信的时候也将消息给黛玉看,而黛玉处置家务,贾伯衡就一句话:不听你的都开出去,正好当整顿家务了,要确立黛玉唯一女主人的地位。 这日他们在庄子外带人骑马散步,春日春花已发,如丁香一类已经含苞欲放,路旁杨柳也抽枝显出绿色,也是一派阳春美景c生机勃勃。黛玉如今骑马骑的很有样子,贾琰也不必与她共骑,只骑马跟在身边就行。 “伯衡,那边是什么地方?”黛玉作为表妹和妻子,最初叫贾琰大爷c表哥,后来在贾琰的强烈抗议之下,索性称字。 贾琰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笑道:“那边是皇庄,紧挨着山上是皇帝京郊别苑,过几个月,如果陛下不出巡c大概就会来这边避暑了。” “看上去到比皇城还大气清爽些。”二人走进些,黛玉笑道。 贾琰低声道:“国朝高祖出身寻常,积功做了将军,之后天下大乱方才起兵做了皇帝。皇城就是那会建的,说好听是皇城,不好听不过是大一号的土财主院子罢了。而京郊温泉别苑是太宗皇帝末年始建,主管的乃是当时的某位皇孙,自幼见惯了好东西,品味自然上来了。” 黛玉颇为认同,品性和出身无关,如京中高门,表面吃相好看c不干人事,不拿旁人当人看的显贵们多了。但是对于天赋一般的人来说,品味的确和积累有关系,见多了好东西,纵然品不出来,但是也能分辨哪个才是真的。 时值春日,来京郊踏青的人也不算很少,黛玉带着帷帽骑在马上,居然也很是认出几个闺中密友:有些是随父母出来c有些是同兄弟姐妹一道来的,也有如他们一般的新婚夫妇。说来也巧,孙钟同咸阳郡主也在其列,还带着弟弟妹妹;齐王的女儿临平郡主与丈夫石光琳c定城侯的孙女刘氏同丈夫c新科传胪陈璂俱在其中。 长乐公主府的梁寂和姐姐永安县主梁宥也在,还带来两个好消息:梁实同礼部尚书的女儿陆氏订亲了,其二楚王府于孺人有孕。 这两个消息让贾琰同黛玉都高兴,贾琰先是恭喜了梁实,又道:“孺人有孕,宫中陛下c贵妃也一定极为欣喜,不过京中关注的人应该不多吧?” 梁寂笑道:“都忙着省亲大事,谁还顾得上七舅舅家的事情。” 黛玉之前同友人聚会的时候,也见过定城侯孙女刘氏,只不过不熟悉。至于c咸阳c临平二位郡主和梁宥c孙妘,这都是熟人c密友,又有南安王太妃带着小女儿严氏过来c西宁王金翊成带着王妃游玩。众人互相见礼,干脆就在长乐公主的庄子里,就在树下,男女分席而坐,准备游宴野餐。 梁宥c梁寂姐弟作为主人,借着表姐咸阳c临平二人帮忙,布置了野餐的地方,铺设地毯c准备屏风,还有野餐之后的游戏,务要使大家宾主尽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 43 章 野餐并不是正式宴会, 大家可以不拘形迹自在谈笑,陈璂暗道果然娶定城侯孙女娶得好,否则岂能与诸多达官显贵同列一席,光凭这自己传胪的身份, 肯定是不能够。 他妒忌的想到,反正同许直这样扒着梁家不放c成婚了居然还住在梁家c贾琰这等为了娶侯门后裔c尚书女儿将没出生的儿子都贡献出去的攀附之人比起来, 自己被定城侯看重完全是凭借才学! “喝酒无趣, 难得今日大家有缘相聚,不妨连诗如何?”西宁郡王金翊成笑道:“能作诗便自己作诗c不能作的,挑选一句应景古诗可c自罚一杯亦可。” 众人都道这个主意好,南安郡王太妃笑道:“我老了, 只做裁判,你们年轻人玩笑。这也不必拘于男女之别,只各自展才就好。” “正如伯母所言, ”西宁郡王道:“本王便厚脸皮先来一句,我于诗词一道平平,便引用:胜日寻芳泗水滨。”这是朱子的春日首句, 众人笑道,这个头起的极好。 陈璂在案几之下握紧拳头,发誓要好生展才,叫众人叹服! 石光琳微笑饮酒, 与妻子临平含笑对视, 羡煞鸳鸯; 而贾琰自知水平如何, 只是低声叫黛玉好生展才不必客气, 就当替他出战了。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处十之八九,莫说贾琰,就是作诗上略强他一筹的陈白楼也灰溜溜的喝酒弃权,定城侯孙女更是早早被淘汰下去。最后,只有临平夫妻c永安,孙妘以及黛玉四家一较高下,最后达成平手。 贾琰在旁看的清楚,他媳妇留了一手,若是与永安c孙妘自不必如此,然而临平郡主毕竟是齐王的女儿,还有石光琳在侧,留一手为上。他为妻子而自豪得意,孙妘因为最年幼却也表现不错而备受赞誉“小孙姑娘家教甚好”云云。 石光琳与临平郡主的夫妻档也颇受赞誉,总之祝福小夫妻的话不要钱的往外抛,石光琳还是那样宠辱不惊的样子,风度的确让人心折。难怪临平郡主看着他,眼神里含情脉脉。 坐在一旁略有失望的陈璂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媳妇,心中又有些失意:岳家是纯粹的武将,起家不过一代,女儿学识教养上与这些京中显贵c名门世宦之族就要差一些。果然这世上没有四角俱全的事情,唉,若是有一个温柔体贴c又学识教养第一流的女子做自己的妻子就好了。 可凭什么贾伯衡就能有个四角俱全的好媳妇呢,陈璂虽然心眼小,可是两榜进士堂堂传胪,作诗水平如何他当然知晓。贾琰的妻子是让了一步,但是之前所做诗作真是文采风流,不愧是探花郎林公教养长大的,真是让人觉得世道不公! 宾主尽欢c兴尽而归,陈白楼和妻子刘氏当然也是一副笑脸,转身上车,刘氏的脸就放下了。她简直怀疑陈璂是专门给她难堪的,明知道她对此道并不擅长,居然就在旁边看着自己找句应景的诗都找不出来,人家咸阳郡主的郡马都知道给媳妇丢纸团c帮媳妇做个弊! 她不敢怨恨西宁郡王提出这个游戏,只好恨丈夫不帮忙,殊不知陈璂也在烦她给自己丢人,这对夫妻倒是绝配。 西宁郡王夫妇成婚数年,恩爱非常却膝下无子,今次出来游玩正是听太医的嘱咐,夫妻俩既然没有病,就只需疏散心情,说不定孩子缘分就到了。他们玩得高兴,自然也要夫妻恩爱一番,希望得偿所愿。 而南安郡王太妃却盯上了长乐公主的次子梁寂,看看这小梁公子同自己的小女儿年龄相当,哎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他们严家毕竟是异姓王,与皇室公主结亲,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允许得和儿子商量一下。 其他的小年轻如梁宥c孙钊,自然是在咸阳郡主与孙钟的监护下有节制的见面,而梁寂不闻见这这沟通感情的酸臭味,他想去贾琰的庄子上玩。却被伯衡哥无情的拒绝,贾琰心道我新婚燕尔怎么能让你这个小蜡烛戳在眼前。 这绝对不行,不过贾琰也约他最近一起在京郊行猎,近来除了教黛玉骑马,贾琰还和她一起向庄子里的庄户学习如何打猎:比如抓兔子。 山上和庄子里常有庄户,不好用弓箭,所以近处抓兔子都是有锤网c套索或者土法子—挖洞用诱饵。黛玉最初还觉得“君子远庖厨”,后来贾琰与她说好小兔子先让她养着,庄子里开始驯养兔子,又吃又玩还能送人,倒是有趣。 书归正传,陈璂c刘氏夫妻俩自那日游宴作诗之后彼此别扭了一阵子,这日陈璂又看着刘氏那一副带死不活的脸,一气之下午饭也不吃了跑到外头,恨恨的决定下午返回城里。而刘氏看见陈璂还敢给她脸色看,也气得不行,却不能发作。 她们定城侯府,还是头一回有传胪做女婿读书人呐,纯粹的文官啊!成婚的时候宫中淑妃有赏赐,且韩王妃亲自参加婚礼。刘氏很明白自己这桩婚事的意义,是以有脾气也不能对着陈璂发,只好拿下人出气。一帮伺候不好的陪嫁奴仆都被罚跪了,其中一个人上了年纪实在受不得这份苦,哀告说自己有机密对太太说。 毕竟是自己陪嫁,也是在定城侯府伺候几年的奴仆,女儿还给刘氏做二等丫鬟。这个田家的就跪在刘氏脚下道:“不敢瞒太太。”将事情说了一遍。 所谓“至亲至疏是夫妻”,虽然刘氏同陈璂感情平平,但是陈璂这个人品性和野心,刘氏也摸着了边。她知道陈璂对排在他前面的进士都是不服气的。如今陈璂在翰林院观政,偶尔也会抱怨,凭什么状元c榜眼甚至贾伯衡那个探花都阴差阳错的有了实职吗,他却还是光杆一个。 陈璂回来的时候,原本想让刘氏收拾一下,他们立刻回城,却被妻子告知了一个消息:贾琰身边的那个叫阿原的小子,是戏班子逃走的逃奴!田家的说法是:田氏子原,自幼顽劣,父母去世之后不好好守丧,出去玩乐,败坏家财,最后将自己沦落戏班。 按照时下风气,若是进了戏班子,族谱都要把人清出去的c更加不能入祖坟了!而且子子孙孙都在伶籍,祖上的姓氏c父母给取的本名都不被允许使用,自从艺始,只能用花名。历朝历代无不以孝治天下,所以,伶人是贱籍c而贱籍不算人,物品罢了。 如今,贾琰身边居然有这样的人,他若是买的,那就是这个人不学好,年纪轻轻无人教导居然买戏子;如果是收容逃奴戏子,还放在身边伺候,那更是自甘堕落!按照大吴律法,发现逃奴应该送归原主。 刘氏只想让陈璂开心,而陈璂想的则更多:贾琰是楚王友c录事参军,楚王这一二年很得皇帝青眼c而自己的岳家有十皇子宁王,宁王年幼,上头兄长倒下一个是一个妙啊!陈璂踌躇满志,就让贾伯衡成为自己立下从龙之功的第一块踏脚石吧! 只是此事要如何操作才能让宁王c定城侯府和自己得到最大利益,还需要从长计议。 陈璂还在做大梦,贾琰却盯着跪在脚下的阿原,阿原浑身发抖哭道:“大爷,我该如何!” 当日不仅是刘氏身边的婆子田家的认出了阿原,阿原也认出了那婆子,正是卖自己进戏班子的亲婶婶!那夫妻的音容样貌,田子原致死不会忘,做梦都在食肉寝皮!他怕对方认出自己,连忙跑来找贾琰求救。 “要不然,小的先回扬州?或者您让我走的更远些,避上一阵子。”阿原六神无主,噩梦又一次袭来。黛玉坐在上首还有些发懵,到底是什么事情? 贾琰就将当年如何遇见阿原c如何得知他的身世,如何请舅父帮忙给他更改了姓名籍贯落户贾琰这里的事情都说了。听的黛玉也义愤填膺:“何等狼心狗肺的叔婶!阿原不必害怕!”黛玉一向是护着自己身边人的,对丫鬟们如此,对在贾琰身边多年c细心忠诚的阿原也不会亏待。 “如今对方究竟认没认出你还不知道。”黛玉笑道:“纵然认出来,他们想做什么,总要一二三找到证人c证物来确认你的身份,否则就是污蔑朝廷命官。只要是长了脑子的人,万万不会轻举妄动。伯衡不是说,阿原身份俱全吗?那还怕什么。” “何况,”黛玉接着说:“一晃十多年了。谁敢说阿原就是那个田子原!只凭两张嘴就要告官,这是讲笑话了。” 贾琰点头:“不错,阿原先回去,不必如此惊诧。你若是现在离开,对方真有心反倒确认咱们心虚,不要紧,你先去吧。” 阿原拭泪放心离去,贾琰这才道:“妹妹如果他们认出来,也的确有图谋呢。据阿原说,他那个婶娘,如今在陈家当差。陈璂的媳妇可是定城侯府的姑娘,是宁王表亲。” 黛玉敛容:“若是如此,只看伯衡如何权衡,若是担忧,就等回城之后找个名义将阿原打发回扬州或姑苏。若是以静制动,我们不妨来个请君入瓮,他们若算计我们,安知咱们不能利用而反制呢?” “不如虎穴c焉得虎子。”他们异口同声。贾琰抚掌大笑,是个好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 44 章 连着几日, 贾琰都在等着陈璂带着刘氏上门,没想到他们安静得很,全无动静。倒让贾琰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他就恢复平常,将孙家兄弟夫妻妹妹c梁家姐弟都请到家中, 众友人欢聚一堂, 说说笑笑,惬意的很。 一月之期很快到了,再喜欢庄子,他们也得回到京中。就在回城之前, 陈璂带着刘氏递帖子上门拜会。贾琰接到帖子的时候,只是暗笑,终于来了。 “贾参军!上次游宴之后, 愚夫妇对贤伉俪真是叹服不已。”太阳彷如从北边升起,陈璂拉住贾琰的手连连叹道:“听说你们要回城了,愚兄想着怎么也要来登门拜会一次。” 贾琰笑的比他还要真诚:“陈兄如此赞誉, 愚弟真是受之有愧c受之有愧,快请。”后面的刘氏在车里直接进二门,自然有黛玉招待她。刘氏早知道这林氏是列侯之后c尚书女儿,今日固然是拜访, 也有正事, 却免不了有点别苗头的心思。 临进门的时候, 贾琰向外一看, 果然就有一陈家带来的老仆探头探脑 陈璂经过今天的登门拜访,一番谈话,更加确定,自己就是讨厌贾琰!这就是个滑头,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不接茬,只听自己叨叨。而且仔细想想,陈璂自己说的更多,有些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出来,却完全没有从贾琰口中套出什么话。 论起成果,居然是刘氏从贾琰妻子林氏那里套出的消息:那个阿原的确是贾琰当时路遇卖身的时候买下的,并不是家里的世仆,或是随长辈卖身。 “没想到,夫人还很有一套啊。”陈璂夸了刘氏两句,没想到刘氏笑道:“为人做事这种事情,和读了多少书也没关系,夫君想啊,他们考试考过的你,做官就真的比你强么?我可不这么觉得。那林氏固然出身好c读书多,可也不过是个新嫁娘,平素安安静静的,和咱们必差远了!” 陈璂赞许的看着妻子:“夫人说得对啊!”刘氏谦逊几句就转过脸,挂起得意的笑容,她没怎么读过书,可是“如何摆弄丈夫”她可学了不少。 “那刘氏三两句话就说起了当初自己家也收容不少南边仆役,”黛玉同贾琰靠在一块,手握着手笑道:“又说什么逃难过来的,惨得很,不知咱们家有没有这种人。拐弯抹角的,我看她想把话题扯到阿原的问题上,干脆给她递个梯子,就说哪里都有逃难的人,比如我们大爷身边的书童。” “伯衡,我看他们的确是想要借题发挥的。”黛玉又道:“不过陈白楼如今连个实职都没有,现在就要陷害同年,他图什么呢?” 贾琰闭目笑道:“他未必是想现在就闹起来,说不得就是因为没实职,定城侯府大概想留他几年将来给宁王。呵呵,不过陈白楼着急啊,全靠岳家,将来他有什么地位可言。” 黛玉突然坐起来道:“难道他想将此事告知定城侯府?到时候,留着做一个把柄,亦或是卖给宁王,将来不一定如何设计好陷害你c牵连楚王,一举两得!” 贾琰想了好一会,这个思路也有道理。“当初父亲帮你给阿原办理户籍什么的时候,对他的身世究竟是怎么说的?”黛玉又抛出一个问题,“若是有不妥当的地方,现在我们想办法抹平了,也就没有后患。” “”贾琰抓抓头发:“呃,我没问啊。当时我还守孝呢,赶上这么桩事情,求舅舅想办法。然后就没问过,反正办好了。” 黛玉:“那好吧,趁着住对月的时候去问。” “好吧,只有那个时候问了。”贾琰讪讪的冲着黛玉笑,觉得有些没面子。黛玉却不那么觉得,她还认为这样的贾琰蛮可爱的,表哥也不是从小就那么周到细致不留漏洞。 他们小夫妻优哉游哉的过了一个月,林海c贾敏这对夫妻担心了一个月,日常对话都是“玉儿和琰儿不知道相处的好不好。”往往是夫妻俩异口同声问对方这个问题,然后双双叹气。女儿落地一十七年,还是头回离家不在他们夫妻眼前一个月,这还是个开头。 往日里林海下衙回家的时候,都会问一句“太太好不好c大姑娘好不好?”如今再问女儿被臭小子带走了!唉,每个嫁女儿的爹心情总是很复杂的,林海还觉得自己绝对不会那么紧张兮兮,现在必须承认,他的不满情绪后知后觉的泛上来。 不过马上就要满一个月了,新娘是要回家住对月的,林海摩拳擦掌,可得好好提点贾琰c砥砺成才啊。 贾琰比林海想的殷勤多了,从庄子上回来的第二日,他就将黛玉送回林府。然后他也跟着回来了,毫不客气的和从前一样住在林府,每日负责送岳父上朝,自己去翰林院销假点卯;不需去翰林院,就直奔楚王府。 贾敏握着女儿的手,看她一脸红晕c虽然带着羞赧,但是整个人都是新嫁娘的容光焕发。这倒让贾敏放心又觉得酸溜溜的,女儿嫁人了,倒显得比待字闺中的时候还有光彩。她到不很担心外甥会对女儿不好,只担心黛玉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黛玉笑道:“娘,伯衡哥您还不知道吗?他第二天就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我,随我处置。让我按照咱们家的旧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女儿也不是好抓权的人,我只揽总,该谁办的事情交给谁,一帮人办事帮人审核,最后我看一眼就是了。” “不错,”贾敏揽着女儿:“这就对了,家里就你们俩人口少事情少,现在打下了好底子,日后也会好办。而且,说到底夫妻过好日子才是紧要的,家务熟了就好,不过那些事情。” 母女说着私房话,贾琰在给荣升岳母的舅母行礼之后,就被林海揪到书房去问话。贾琰自然说起了陈白楼打听阿原身世,身边还有田氏叔婶的事情。 林海捋须笑道:“你和玉儿做的很是,从来千日做贼c哪有千日防贼的。再说那陈璂为人气量狭小,这样的人,不动则已,一动一定要打在七寸上。现在只静观其变,我这边立刻同景凌打个招呼,到时候入瓮的还不知道是哪一个。” 贾琰笑着应是。 说是住对月,其实只在林府住了十几天,贾敏就打发黛玉同贾琰会自己家去。贾琰那府里虽然人口少c事情少,可也因为这个,不好主人离开太长时间。离得那么近,想回家就回了,贾琰如是说,黛玉也没意见,干脆回了自己家。 新婚夫妻这才算开始日常生活,他们的宅子就在楚王府一条街外的地方,西边另一条街就是长乐公主府和梁府c距离孙家也不算很远。日常贾琰履职,黛玉就处理一下家事c读书写字,或者孙妘c咸阳公主c梁宁等互相邀约去各自家中说话。 端午之前,许直被授两湖某地知府,携妻上任。众人又一次齐聚,为他们夫妻践行,待到带着幕僚下人一道就任的时候,贾琰同黛玉也送师兄嫂子直到驿道碑亭处,众人依依不舍。等到许直c梁宁夫妻走远了,他们才同梁家子弟c孙家兄弟一起回城。 进城的时候还遇上一桩趣事,从驿道返程,路上有一小树林,路过那里居然听见惨叫。他们这一行人当中可有女眷,几个青年的耳朵都竖起来,几个人都拍身边的小厮家丁往树林里区,却不想是一个男人的惨叫 一个衣着华丽c肥头大耳的男人被人按在污泥里暴打,几个人听了禀告,都觉得该去看一眼,若是欺凌弱小又或者抢劫,正该送官!却不想打人的那个英俊男子,梁寂正好认得:“柳兄!” 那人闻声便回头,看见此人相貌,贾琰心中暗道:“此人相貌英俊,目如寒星c炯炯有神,却不知道为何打人。” 梁寂向诸位兄长介绍道:“几位哥哥,这就是那位武艺很好c为人潇洒的柳公子,名湘莲的。柳兄,你在这里做什么?那是谁?” 提到这个,柳湘莲脸上就有怒气:“一个不入流的污糟玩意,还敢将主意打到我身上,着实该打!” 大家都是男人,柳湘莲相貌如何也都看在眼里,这京中的一些“风尚”也确是让人不堪入耳。梁寂劝了两句,柳湘莲犹自愤愤。 贾琰就道:“这位柳公子,看那人衣着华丽,也非寻常人家。你若真的将人打死,反倒理亏,不如就此罢手,与我们一道回城如何?至于此人,就将他扔在这里好了,横竖再往前走就回城,也不算很偏僻,当做给他个教训。” 柳湘莲觉得他说得有理,这才与他们一道回城去了。路上彼此一叙话,贾琰才知道,那个因为起色心被柳湘莲殴打的,就是宝玉的亲表哥—紫薇舍人之后,皇商薛家的嫡脉长子薛蟠! 梁宣叹息:“当年紫薇舍人薛公对我朝也是卓有功勋,却不想今日子弟居然成了这样,唉。实在是个警醒,我等当引以为戒,不可纵容子孙到此等地步!” 临分别的时候,贾琰笑道:“柳公子,那薛蟠如今正住在荣国府,既然那等人不规矩惯了,不知道你是否能住到亲友家中避上几日,免得他们找茬。” “荣国府?”柳湘莲道:“对了,那岂不是宝玉的表哥?没关系,多谢贾公子关怀,我也是认得宝玉的。便是薛家闹事,让他从中说和便是了,在这天子脚下,他们还敢如何!” 他执意不听,贾琰也不再劝,各自分手回家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 45 章 “你怎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梁实明显对弟弟随意交友不太满意, 梁寂不以为然的笑笑。贾琰在旁打圆场道:“多认识些人也不是坏事,阿寂还年轻,就能被柳湘莲这样的人带着一起玩,也很难得。” 青年们一道“玩”的时候, 不管玩的是什么,都不太愿意带着年纪太小的少年。一是担心家里责怪, 二是觉得小孩子毛都没长齐, 麻烦,玩不到一起去。柳湘莲认得宝玉,估计玩的也不错,与那些勋贵公子们应该也很好, 并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人。 这样的人能和梁寂玩到一块,足可证明梁寂在心智上能够理解他们,他们也不觉得梁寂年龄小。 梁实其实管不了弟弟, 他们家里堂兄弟三个,对于梁寂,梁宣c梁实都有点力不从心。梁实也只能说一句, 贾琰打圆场,梁寂不以为然,他只好败退。而梁宣已经不废那个劲了,他毕竟年长, 如今二叔梁驸马时常叫梁寂出门跑腿办事, 梁宣已经心有所感。 “那个薛蟠, ”贾琰与黛玉坐在窗下品茶—今年的新茶:雨前龙井, “宝玉的表哥,去荣府的时候你听过没有?” 黛玉接过贾琰递过来的茶盏,先察其色,在嗅其香,最后慢慢品尝。她道:“那薛蟠,就是薛家姐姐的兄长,只是当初听二表哥同妹妹们提起,那兄长惹下过什么事情。当时还没想到,今日见他这副样子,忽然想起,不就是当初你考试回来,说雨村先生在金陵知府任上包庇的那个薛家公子!” 贾琰默默点头:“不错,就是这个人,听上去是个莽人,不知道柳湘莲会如何。” “伯衡若是担忧,不妨明日c后日派人去柳家看看。”黛玉笑道:“便是不知道他家在哪,问宝玉也好c问梁寂兄弟也好,都成啊。” 贾伯衡的确是不放心,他不是关心薛家,他是觉得和宝玉认识一场,若是他的表哥在京城弄出什么事情,到底不好看。京城不比金陵,薛家又住在荣府,到时候真的出了事,连着自己乃至林府脸上无光。 要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薛蟠一贯是被母亲宠坏了的,他挨打回家,薛太太当即就哭湿了帕子。又听薛蟠大喊:着人去抓他,那个柳湘莲是不讲道理的恶人! 倘若薛宝钗在家,她当然会劝母亲,让哥哥吃个亏是好事,再者说这等事情告诉姨妈难道很有脸面?然而这一日她正与贾家姐妹们在老太太跟前奉承,生生的错过了劝阻母亲的时辰,等她回家的时候,她的好母亲已经听儿子的,将事情告诉了二太太王氏同二奶奶凤姐。 这下可热闹了,需知王氏夫人虽然自称佛爷心肠c不管事,可是如今姊妹亲侄被打成了那个样子,怪吓人的。这可不行!可她又想到了贾政对薛蟠的看法,陪着薛太太掉了两滴眼泪,哭了一下“为孽障操心的慈母之心”,然后才道:“凤丫头用琏二的名帖给宛平县令送个信,叫他们抓人!公然打人,那姓柳的那咱们家的孩子当什么了!” 凤姐儿更是个乐意揽事的人,挨打的又是自己亲表哥,她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下。至于宛平县,不过一个县令,她当初可是连长安守备和节度使的闲事都敢管的,县令算个什么! 于是,就在贾琰还没来得及与宝玉说话的时候,事情闹大了 起因是宛平县令,这位县令还不到而立之年,乃是许直同科进士—姓康名颂c字廷美,最是个严于律己c品行刚正之人。 康县令这日收到一张帖子,信封落款乃是“同知贾琏”,康廷美边想同窗c同科里并没这么个人,此人是谁?一边就拆开信件一看,才发现这信的主要内容乃是报官:说京中皇商薛某在宛平县内被人殴打,打人者姓柳名湘莲,请宛平县前往捉拿。 这封信写的还算规矩,可康廷美正经进士出身,轻轻巧巧就从心中读出了颐指气使和高高在上的味道。可他到底是一方父母,既然堂堂同知前来报官,那康廷美必须放下心中不悦,先调查一番才是。他派两拨人去找原告薛某和被告柳某。 结果柳某到场,薛某说被打的严重了不肯上堂,只叫老仆前来。这也是能理解的,不过康廷美看那老仆趾高气昂的样子,难免对那薛家心下不喜。而他看柳湘莲仪表堂堂c谈吐不俗,就升起几分好感,也没有呵斥打骂的问了下事情经过。 这一下自然就知道了,原来那个薛某人是个浪荡子,自己品行不端,欲行不轨的时候被人殴打,还敢恶人先告状!柳某不仅自己口供如此,还有当日与他们在一起的几位公子可以作口供,是可忍孰不可忍,康廷美又一次派人前往通告薛某:此案要判,原告若是能上堂,还是自己过堂吧。 薛蟠在家洋洋得意,以为能看到柳湘莲丑态,却不想一个小小的宛平县令居然驳了荣国府的面子,将柳湘莲释放,反倒训诫了自己几句?薛大爷不敢置信,这康县令是读书读傻了么? 心怀不忿的薛蟠就在宛平县衙大门处同柳湘莲挥起拳头,过来凑热闹为柳湘莲说话的冯紫英等人忙把他拦下,还在大堂上的康廷美听说外头的情况勃然大怒,拍着惊堂木就让衙役c捕快将薛蟠给扣住了。被按在地上的薛蟠破口大骂:“不过一个七品县令,京中多如野狗!” “在朝廷公堂前面动武,胆子不小啊!”康廷美审也不审,先将薛蟠扣押下狱,薛家下人连滚带爬的回城报信去了。 柳湘莲c冯紫英等人也被薛蟠的混账程度惊的目瞪口呆,转过神就对县令道,薛蟠乃是荣府亲属,贵县若是就这么扣下他,恐怕不太好。 康廷美一听他们这些公子们彼此相熟,就问道:“既然诸位彼此相识,本官倒想请问一句,同知贾琏,也是荣国府的人吗?” 柳湘莲就道,正是荣府长房之子。冯紫英无意中还提到道:“贾同知一向在齐王跟前颇有脸面,贵县,还是慎重啊。康县令为人正直,我等不忍看忠良遇到坎坷。” “阁下是?”康廷美听着话音,不由得狐疑的看了眼冯紫英,就见冯紫英肃容道:“家父神武将军冯讳唐。” 康廷美明白了。 前头说过,他与许直许正行乃是同科进士,当初他们的会试座师正是内阁学士董泽董春雨。这位董大人和首辅楚缙楚易绅一样,都是高举着“礼法”大旗,一定要为燕王司徒阐争个名分的官员。 康廷美让柳湘莲c冯紫英等离开,立刻写信给恩师董春雨,将事情写的分明,着重写了一下贾琏以同知身份插手朝廷官府诉讼,此乃大忌!断不能容,又道贾琏为齐王彭祖的马前卒,如今显然是仗势欺人。 反正贾琰听到消息的时候,齐王已经因为“疑似纵容捐官插手诉讼”为由,被皇帝勒令跪在紫宸殿前免冠反省待勘。贾琰人在楚王府,却打发韩长生去林家,赶紧将这件事告诉岳母贾敏:请她千万小心,此事荣国府怕是也要脱层皮。 荣国府中,薛姨妈正在和二太太王氏c凤姐哭诉:“多大胆的一个七品县令,连府上都不看在眼里,还把蟠儿扣在牢里。蟠儿就是一是气急与人动手,怎么就能连个罪名都没有就被抓了!” 这事原本王夫人就是推给凤姐的,可现在也急眼了,这不仅是她娘家外甥被关了,这还是荣国府的脸被打了呀!不过一个七品官,怎么如此大胆! 这件事林海一早就知道了,他却没有告诉贾政,原因有二:其一c林海认为如果这一次让荣府远着齐王争储之事,说不定是好事,免得日后难办;其二c林海想看看,在燕王c齐王必然要开始的争锋当中,贾琰能够帮助楚王渔翁得利吗? 若是能,林海就没什么不放心的。若是不能林海就要伙同梁逸之出手了。他翻弄着手边的文书,户部去年核查京郊土地收益等事项,发现了一些不妙之处。燕王c齐王这两帮人的屁股都不干净,有些事情总是很微妙的,说出来的话,听在皇帝耳朵里,也会有很多种意思。 有些甚至致命,林海笑笑,只等着看楚王那边会有何举措。 定城侯刘徊却在拍大腿:“咱们家外孙子生的晚了!若是现在宁王也出宫开府,咱们也能掺和一下,弄掉两个,是两个啊。” 世孙刘观问道:“祖父,您怎么能确定,一定会倒下两个呢?” “呵呵,”定城侯大笑:“小子你还有的学呢。你要是有两个儿子,老大c老二都是乌眼鸡恨不能将亲兄弟置于死地,你会高兴吗?唉,如今也只有你祖父我,才能想到这一层吧,陛下对孩子们越好,就会越生气。” 刘徊想错了,不止他一个人会想到,同样的话,贾琰正在和司徒阔说起:“还请七爷前往宫中。” “为四哥求情,还是说三哥做得对?亦或是自荐自己去调查这件事。”司徒阔觉得现在不是入宫的好时机。 贾琰同司徒阔对视,微笑道:“都不是,请殿下入宫,安慰皇帝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 46 章 “齐王固然有错, 可是落井下石的可都是首辅那边的人。”贾伯衡摆弄着艾草:“换句话说,都是为了燕王才这么做的。而燕王殿下没有入宫求情,显然对此乐见其成。陛下是个最心明眼亮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根由是什么?” 司徒阔静静地听着, 贾琰又道:“而七爷您与此事并无干系,只是担心‘父亲为兄长错误怄气伤身’的孝子罢了。” “那如果陛下问起七爷, 要不要去调查齐王呢?”石光珠担忧道:“若是照伯衡所说, 那七爷去调查,是不是不好啊。” 贾琰没说话,司徒阔却笑道:“父皇不会让我去做这个得罪人的差事,父皇既然回护我, 就不会维护一次半次。我现在就进宫,走西门而入,正好避开四哥他们。” 其实做个孝子, 并不是司徒阔听贾琰那么说才做的,只是这些年来他日日担忧,已经忘了过去父慈子孝的时候了。现在端平皇帝对他愈发看重偏宠, 几乎要恢复到上书事件之前,司徒阔也想起自己幼时所说的“一定好好孝顺父皇母妃!” 司徒阔坐在马车里想着过去和现在,在他站在清凉殿之前请戴权通报的时候,心中蓦然有一阵预感:这说不定就是他们父子恢复到从前的契机。 清凉殿中不止有皇帝, 苏贵妃同女儿司徒宝也在, 司徒阔被迎进来的时候, 三口人正在吃樱桃酪。端平皇帝看见儿子, 招手道:“过来尝尝,你母亲送过来的。”小公主也在旁边对七哥笑言:可好吃了! 司徒阔一阵莞尔,坐在了妹妹身边,一家人谈笑宴宴。皇帝全然不像生气的样子,司徒阔看着母亲,苏贵妃轻轻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那件事。 楚王走后,贾琰同石光珠坐在值班房里闲聊,石光珠道:“听说齐王的事情,忠顺王司徒延也没少落井下石。” “嗯,我也听说了,司徒延亲口说齐王一向喜欢宁荣二府的子弟。”贾琰笑道:“我猜,他巴不得齐王死了才好。” “哈哈哈,是啊。”石光珠也笑说:“一直以为齐王精明能干,外头人都这么说,博陵侯顾氏帮他吹嘘,齐王连监国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奉命代替皇帝主持典礼或者祭祀,就能被朝野上下称为“精明干练”。却没想到,齐王居然是个这么好骗的人,他当年都没有为义忠说过话,居然以为人家的儿子会帮他?两句好话就能被哄了的人,做了皇帝也是个昏君。” “被宠坏了嘛。”贾琰伸伸腿,“当年他年轻,万事博陵侯都能替他办了,现在轮到自己亲身上阵呵呵。只看他被燕王这一下收拾的多惨就知道了,真正不好对付的是燕王。至于宁王,日后不过又一个齐王罢了。” “是啊。”石光珠这才恍然:“燕王有名分c有支持,这么一看手段也不差。若这一次他不倒,日后七爷难保不会遇上麻烦。燕王才是大患呐,不,应该说朝中支持燕王那些人才麻烦他们还说正统,若是正统,为何不为废太子效死呢。” 这就是说首辅楚缙了,他老人家当年也是太子詹事,现在还能当上首辅,而今又一次喊着正统难道他真是个正统忠良?那么他是怎么逃过皇帝的怒火,从三庶人之事里全身而退的?这些老大人自己的屁股也未必多干净,嘴上的话,不过是屁股决定脑袋罢了。 利益不一致的人,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口号措施,若被人牵着鼻子走,那就是蠢了。 燕王司徒阐就在犹豫,他要不要去给司徒彭祖求情呢? 首辅大学士楚缙传过来的看法是应该去,所谓兄友弟恭c父慈子孝,能给燕王打造形象的机会难得;而董春雨的看法是不该去,万一燕王求情,陛下真的对齐王高举轻放怎么办?谁能说以后他们还会有这样一个好机会去打击齐王! 两边都有道理,可是多年来齐王强势给燕王的阴影尚在,尽管司徒阐知道首辅说的有道理。但是他自己倾向于一下子给齐王打倒!让司徒彭祖永远不能再借着博陵侯的势力来耀武扬威,让他谨守弟弟的本分,让他明白:他司徒阐才是皇帝陛下现存的长子! 善于看主子眼色的王府长史赶紧凑趣:“三爷,您让齐王疼的狠了,他才能学乖啊。”司徒阐默默点头,他到底没有听楚缙的话。而正在内阁办事的楚首辅等了整整一天,燕王终究没有来,他叹道:竖子不相与谋 楚缙叹息,燕王还是不成啊,若是他来求情,说几句得体的话,才能给齐王致命一击。现在,反而都要看皇帝要如何处置齐王,和直接关系此案的荣公之后。若是想让皇帝按照自己的意图办事,那就必须在皇帝身边,不停地影响他现在燕王居然自己放弃了。 这都是端平三十年五月初十发生的事情,同一天,贾政在工部接到圣旨,旨意让他立刻停止工部的差事随皇帝的特使回家:揪出同知贾琏,在特使的记录之下询问他事情因由,而后阖府闭门思过。 同一日,贾琰在准备离开楚王府回家的时候,迎来了检校长史c御史中丞赵籍的口信。口信乃是赵籍幕僚送来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小心贾时飞。 贾琰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林府,端午节开始他们夫妻又跑回林府过节,已经住了好些天。到了晚间一起吃饭的时候,贾琰才知道,奉旨出京观风的贾雨村昨日晚间已经回到京城,今早陛见。负责陪着贾政回府问话的就是他! “打!给我往死里打!”小厮们哭丧着脸挥舞板子,躺在长凳上的贾琏已经失去知觉了。 贾赦暴跳如雷,旁边的贾政板着脸,这会也没有了相劝的心思,贾雨村更没法说什么。他该问的话都问了,如今老子教训儿子,他能如何。而门外王熙凤哀哀求告,看这里实在不成,又跑到了老太太跟前。 若是旁的事情,哪怕王熙凤做的出格些,老太太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护着,倒也能糊弄过去。然而此事虽因小而起,却惊动天子c牵连亲王,老太太如今连薛家人也都被拒之门外,只说身子不爽。凤姐无法,跪在门外苦苦哀求,老太太到底人老心软,将她叫了进来。 这一叫不要紧,史太君这才知道,固然有凤姐儿胆大妄为处事不妥,可是她那好儿媳二太太也不是什么好鸟!因着老太太c贾政母子都瞧不上薛蟠,她就撺掇c怂恿亲侄女跑到前头争锋,可是如今出了事,却丝毫不见她有为贾琏c凤姐夫妻说句话的意思。 凤姐嘴里念叨着:不是二爷的错,都是我干的;我替二爷受罚,我去过堂;老太太可怜可怜亲孙子罢,错的都是我呀。跪在下头连连求告,哭的满脸都是泪水,老太太这才叹气让鸳鸯将人扶了起来。 “过去我总想着你们虽年轻,也总算明白循规蹈矩,不出大格子。”老太太叹息:“谁知道,背着我和你老爷们干出这么大的事情。凤儿,平素看你也是个机灵孩子,怎么胆子这样大!还有”那个二太太,居然不劝一句,听见娘家姊妹告状就跟着走。 “鸳鸯,”老太太叫人:“打发个人,叫你们二老爷过来!” 林府中,黛玉正靠在贾敏身边:“娘,外祖那边,您不必太担忧的。” 而坐在下手的贾琰也道:“正是,岳母不必过于担忧,陛下若是想严惩,就不会派贾雨村去荣府。直接将琏二哥一道下狱,命三法司会审岂不方便,何必多此一举。” 贾敏看向了林海,林海只是摇头:“恐怕捐官免不了,受责罚也免不了,其他的,陛下更可能以此为理由,派御史对地方上开始巡查。这种事情,摆在面上的都是小的,若是仔细翻查起来我记得从前家里收拾花园水池,平时瞧着水清的很,可仔细拉网一看,里面翻腾出一条碗口粗的水蛇。” “可,若是担心翻腾出东西,而不去拉网清理。”黛玉道:“早晚,水蛇要爬上岸的。” 林海笑道:“那你觉得该如何?” “防患于未然吧,”黛玉有些迟疑:“比如家中管家似的,发现事情早些处置了,总比盖着掩着,最后闹到不可收拾才好。虽然朝廷中的事情更复杂,但是论起来,道理都是一样。” 贾琰却道:“可,陛下会不会犹豫呢,他今年已经是花甲之年。图个省心,也不愿意为难旧臣,就真的高举轻放那可就。”他摇摇头,皇帝心海底针,猜不到。 不过黛玉想了一会又道:“我倒是觉得,有个人比咱们更揪心,担心这事闹大了。” “谁?”二人异口同声,林海只看着女儿笑,真是七巧玲珑心啊。 黛玉笑道:“我那个老师贾雨村啊,陛下让他去做特使,进了荣府大门,涉及的又是薛蟠。当初他不就偏袒过薛家吗?现在,他才那个担心事情闹大的人不知道他对朝廷局势是怎么看的。” 虽然她说的模糊,在座三个人却明白,这话指的是贾雨村站在哪位皇子一边,而贾雨村不管站在哪一边,以他的为人,现在最要紧的都是自保。所以,他会拼命的将事情大事化小。 贾琰对林海对视一眼,他微微欠身表示明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 47 章 对于楚王来说, 当然是燕王c齐王一起倒霉更好,所以支持楚王的人,此刻要做的就是盯着贾雨村:如果贾雨村想要大事化小,就抛出他当年同薛家的旧事, 将事情再掀起一个高/潮。 讨论对象贾雨村正在府中转圈玩,当年他被林海一封信推荐给了贾政, 贾政爱惜他进士的身份和才学, 想办法帮他起复。他和贾府的公子们也是相熟的,因此他和齐王倒也有几分香火情面。可他贾化到底是进士出身,谋求正统c匡扶朝政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因此,他平素同燕王一系, 特别是首辅楚缙那帮人走的不是很远,与燕王也有几分烟火情。 其实就一句话:脚踩两条船。在贾雨村看来,将来不管是燕王入主东宫, 还是楚王继承大统,他贾时飞都可以左右逢源。不过这事可真难办,若是对荣府下狠手, 且不说外人怎么看待自己,就说那荣府的大姑娘刚刚被封为贤德妃 若是不对荣府下狠手,那齐王也要逃出生天,减轻罪名, 燕王那边会看待自己? 还有, 要如何对皇帝奏报呢? 自己同荣府的关系, 皇帝大概也是有所耳闻的, 就算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贾雨村心想,皇帝派自己去荣府,恐怕还是想保住荣府一脉。荣府里,贾赦c贾政到底没掰扯明白该怎么办,而贾雨村的意思是:拼着贾琏这个同知被撸下去,也不能把王熙凤供出来人家到底是王子腾的女儿,王子腾还奉旨出京巡边,不能得罪啊。 看着那两个毫无定见,贾雨村只说了“王子腾”三个字,贾赦c贾政的激烈讨论立时萎了,三个人就此达成一致。雨村回到府中决定了奏折的内容:贾琏年轻不懂事,听说表弟被打气愤不已,又犯了偏听偏信的毛病,于是写了封帖子给宛平县令。只看内容,其中并没有干涉朝廷司法c藐视朝堂的意思。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都是薛蟠这个混账飞扬跋扈惯了,居然敢在公堂外动手,辱骂朝廷命官,责任都是他的!贾雨村搁下笔,心里暗暗赞许自己真是天纵之才,全篇压根没提齐王一个字,只说这场“纨绔子闹公堂”的官司。 贾雨村太高兴了,他既表达了支持燕王“打击齐王羽翼”的坚决,又阐明了自己“对齐王怀有善意”的态度。兴高采烈的贾雨村喝着媳妇娇杏送来的莲子羹,完全忘记他自己在薛蟠愈发飞扬跋扈的道路上,是狠狠地添过砖加过瓦的,而薛家虽然就剩下两个女人,却也不是吃素的。 齐王在紫宸殿前跪了大半日,将近日落的时候才听到皇帝的旨意:回府反省。身后一帮人给齐王架起来送回王府,司徒彭祖总算还硬气,行了礼才被随从抬回车上。他舅舅老博陵侯早就带着儿子等在了他的王府里,同时还有他母亲顾德妃派来的女官大惊小怪。 “四爷还头一次受这么大得罪呢!”女官倒先哭上了,司徒彭祖哭笑不得还得安慰她,说回宫不要吓到母妃,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走。 其实事发到现在,司徒彭祖都是懵的,他只知道自己被牵连了,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被牵连的。老博陵侯就是来告诉外甥,他叫人给坑了。原本康廷美只是写信给董春雨,结果董春雨拿着这封信和康廷美的上书直接禀告了皇帝。 偏偏当时忠顺王司徒延也在皇帝身边,就笑言:这同知贾琏,一向与四叔走得近,似乎很得看重,荣公的嫡孙嘛,四叔一向喜欢这种勋贵子弟。皇帝的脸色立变,这简直是明示司徒彭祖拉帮结伙,拉拢勋贵,司徒彭祖就这么倒霉了。 这个情况,等到五月初十当晚,该知道人都知道了,当然包括林府四个人。 贾琰与媳妇靠在床上,他的安禄山之爪蠢蠢欲动,最后还是落在黛玉肩膀上。黛玉原本不理他,可是看着他伸着手,举起来又放下c放下又举起,实在好笑,她还是转过身,同意图躲闪的贾琰脸对脸,成功将对方吓一跳。 “你怎么突然回头啊!”贾琰在昏暗的床帐里将手抽回来掩饰自己害羞,黛玉看着他色内厉荏的样子,扑哧笑了。 她笑道:“是我该问你啊,你为什么把手拿走?怎么了,快叫我瞧瞧。”说着凑过去看贾琰的脸色,之前表现的非常“流氓”的伯衡却要缩回被子里,他的媳妇怎么变成这样了。两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闹,最后以黛玉“强势”按住贾伯衡而告终,贾琰反手搂住黛玉的腰。 新婚夫妻甜蜜的搂在一起,过了端午还这样,倒也不嫌热。贾琰凑在黛玉耳边:“咱们明儿还是回家吧。” 黛玉小小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虽然床帐太暗,贾琰根本没看见,她怪声怪气的说:“是谁和我说,回家里像岳父岳母尽尽孝心,咱们多住些日子。横竖对月没有住满,谁说的啊?” 贾琰捂着脸,最后还是扑在媳妇身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说的,都是我说的!可我还是回家好。”轮到他翻来覆去,凑到黛玉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被拍了下脑袋,借着昏黄的光也能看出,黛玉的脸红了。 次日,林海上朝,贾琰去楚王府,贾雨村去向皇帝回报,朝中上下许多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贾时飞手中薄薄的几张纸。皇帝当日解除了荣国府的禁闭,那么他的态度,很多人也就猜到了。 又过了几日,等到大朝会那一天,如林海所料,端平皇帝对涉案的贾琏还是高举轻放,只是说他作为荣国公嫡孙如此偏听偏信有辱家门,但是念在往日他并无劣迹,判他杖五十c罚俸三年。然后,皇帝要御史台拟定章程,派官员开始进行全国稽查,整肃朝野上下的风气! 贾雨村很满意,皇帝看不出满不满意,支持燕王的官员非常不满意。如董春雨学士,不满意之余还有种遭到被判的感觉:贾雨村你个白眼狼!果然是脚踩两条船的白眼狼! 就在贾时飞沾沾自喜的时候,一个年轻御史站出来打了第一炮:“陛下,臣参奏贾化偏袒同知贾琏,且意图杀人灭口。”不管贾雨村究竟说了些什么,这个时候先扣帽子就对了。 “陛下,端平二十三年贾化任金陵知府,当时本案之薛蟠因与人争风吃醋而当街将人打死。”御史道:“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贾化居然在薛蟠不在场的情况下,判了他无罪!陛下,贾化现在依旧是文过饰非,扰乱陛下的判断!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贾雨村当时就瘫在地上,这破事他自己都快忘记了,要有十年了呀c十年了!再说你们怎么知道的? 林海站在前排,心中冷笑:当然是贾琰告诉楚王,司徒阔又转告了御史中丞赵籍当然了,这当中还有女眷的功劳:解禁第二日,贾敏带着黛玉去荣府探望,“恰好”遇上薛家母女求天天不应c求地地不灵,兄长王子腾又不在京中,贾敏就将贾雨村负责此事c并且试图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薛蟠身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黛玉又很是描述了一下贾雨村做官之后的种种劣迹,让人发指,前倨后恭c过河拆桥都不是第一回了。 荣府不能交出王夫人和王熙凤,只能教训贾琏表示态度,但也不能毁了贾琏—毕竟是长房长孙。那么,权衡之下,只好请薛蟠去死; 薛家要救薛蟠,既然荣府是这个态度,她们就不能顾忌什么公府声望c宫中娘娘了。在与王子腾夫人短暂的会晤,母女俩入住王家之后,薛家的状子送进了大理寺。 需要注意,此刻的大理寺卿不是别人,正是孙高孙景凌!薛家状告贾雨村:贾化意图夸大薛蟠的罪名,杀人灭口,因为当年贾化帮助薛蟠掩饰过一桩案子,他怕薛蟠将事情说出来,干脆一了百了! 这一告,其实是将贾c薛两家的遮羞布都撕了下来。但是,如果贾琰在朝上,大概和林海c楚缙等朝廷大佬c混朝堂混的精熟的老官僚们有同一个想法:这招壮士断腕用的好。 其实薛蟠的事,的确是他混账,不过也可大可小。然而,谁让他倒霉遇上康廷美c上头又是董春雨,偏偏七拐八拐的和齐王扯上关系,被人借题发挥,判他个流放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不管谁给薛家出的这个主意,将事情越闹越大,越闹目标就从薛蟠转移到了更有价值的人身上,比如贾雨村。 看似很危险,实则是个好主意,因为朝廷大佬们根本不会关注薛蟠那样一个混账纨绔,如果不是因为牵连了两王之争,谁会多给他一个眼神?至于他与人争风吃醋打死人命,老官僚们也都不在乎,每年大吴朝死的人多了,一条人命如果不能捅破天,简直不值一哂。 不过死了一个同样纨绔c不着调公子哥儿罢了,这才是朝堂上大多数人的想法,看过卷宗c自诩板正君子的人,心里说不定还想着:死得好,死了少个祸害。 因为此事牵涉了朝廷大员,且追究起来,你贾雨村为什么要帮薛蟠掩饰。哦,因为贾雨村大人起复是荣国府一手经办的,而薛蟠是荣府二老爷的妻甥。 这样牵涉的可就广了,毕竟薛蟠还是王子腾的亲外甥呢,谁知道王子腾在这里头有没有什么戏份。 端平皇帝环视一周,最后只让贾雨村回家具折自辩;又令刑部将金陵那桩案子上报刑部c大理寺存档的文牍拿来,并着人传唤楚王司徒阔,这件事就交给他办了。 首辅楚缙当时心里就是一抖:燕王怕是真没戏了。皇子们偶尔当个观风使c替皇帝祭祀或者举行典礼都不奇怪。但是这种直接和朝廷大员打交道的差事,皇帝在三庶人之后,已经多年不派皇子领实在差事了难道,楚王这个奸妃之子,真的有东宫之份?皇帝要以爱立储了吗? 这怎么能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 48 章 这种话, 楚缙是不可能在朝堂之上说出来的,等到下朝,他还没来得及找皇帝,董春雨先找到了他。 “老大人, 怎么陛下没有派燕王殿下?”董学士问的非常直接:“论年纪燕王居长,齐王要避嫌, 楚王怎么冒出来的?” 楚首辅真的很想回一句:谁知道司徒韶这个混蛋是不是想以爱立储啊! 可考虑到董春雨的性格, 首辅大人默默将话咽了回去,他道:“陛下有陛下的考量。”说完就走,楚首辅快步走出大殿,心道自己如今要怎么下船呢?燕王看着是不行了, 今日看来皇帝绝无立储齐王的意思,宁王年幼 难道自己要去烧赵王的冷灶?可是赵王也年幼啊。忠顺王?楚缙摇头,皇帝不可能跳过儿子, 他又不是没有爱子。至于楚王楚缙是真的看不上皇帝当年是如何偏宠贵妃和楚王那个样子,在他看来,若是因爱立储, 就是皇帝继续错误。这是首辅大人的一点点执着,可是如果司徒韶铁了心要立楚王为太子。 楚缙心道,那我也只能从了毕竟同官位c权力c地位比起来,执着就是个屁。 旨意到达的时候, 贾琰正在楚王府记录属官的名字c官职和一些相关信息, 到时候交给司徒阔一份, 交给赵籍一份。石光珠在王府小校场操练王府的下级军官和卫队骨干, 一群人折腾的校场烟尘滚滚,尘土飞扬。 别说他们俩,就是司徒阔本人接到圣旨的时候,也是一脸懵。这种事突然就交给他了,难道就因为他前些日子做了回孝子?楚王暗自摇头,他带着贾琰来到书房,道:“伯衡觉得,我该现在去贾雨村那里吗?还是” “七爷,没什么还是,您依照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臣猜测,这也是陛下所希望的。”贾琰并不想做杨修,他的目的是辅佐,是好好活着,不是秀聪明最后把自己秀到坑里摔死。 司徒阔当然没有去贾雨村家里,既然父皇令他具折自辩,那么就让贾大人自己折磨自己一会。楚王去的是王子腾家中,亲自询问薛氏母女关于薛蟠的案子。贾琰在旁充当文书,将他们所言一一记录,到时候这是要交给三法司汇总的。 王子腾夫人同薛家太太都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倒也没有设个屏风之类的费事,确定了口供,让当时代替薛蟠过堂的薛家老仆按下手印之后,又让人将老仆带走安置在大理寺之后。王子腾夫人道:“七爷做事果然是干脆利落,我家老爷一直说,七爷最像皇上年轻的时候了。” 旁边的贾琰抽抽嘴角,他是很佩服这些人张嘴就来的本事,年轻人尚需修炼呐。他与这两个女人都是见过的,执晚辈礼,王子腾夫人与薛太太都寒暄两句,他们就告辞离开了。 “嫂子,哥哥有信来吗?”恭送了楚王,薛太太担心问道:“大哥哥说什么没有。唉,都是蟠儿那个孽畜,也是我平素对他宠溺太过了。” 王子腾夫人拉着她的手坐下道:“你哥哥没说什么,只说听皇帝旨意c朝廷安排。至于荣府那边,他们不敢怎么着,但是妹妹,你也听嫂子一句:蟠儿这次逃出生天当然好,若是被判了刑,咱们怕是只能认了。” 薛太太捂着脸落泪道:“我何尝不知道呢,若是我就只当光生了宝儿,母女相依为命罢。”屏风之后的薛宝钗,也是泪流满面,她想的更多,长房只有她哥哥。倘若薛蟠出事,薛家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c多少只手伸出来! 贾琰不知道身后府邸中的女人们都在担心什么,他只与司徒阔回府,等到第二日再去见贾雨村。司徒阔断断续续从赵籍和贾琰嘴里知道了不少关于贾化的事情,过去的c现在的,对于这个人,司徒阔只能说他有才华,但人品着实太成问题。 不管司徒阔是怎么想的,对于贾化,都必须有一个驯服的过程。比如现在,就让贾大人忐忑不安的熬着吧。他的自辩奏折,还得司徒阔递给皇帝,贾化才是热锅上的蚂蚁,楚王只看着别让他死在自己手里就好。 司徒阔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切,和贾琰一同整理好了薛家的口供,他叹道:“瞧瞧,这贾化当初隐匿真相,轻轻巧巧就将薛家放过了。同官位比较,国法在他眼中,真是一文钱都不值。国家官员若都是这种人,该如何是好啊。” 贾琰敛容而立,只管带着耳朵听司徒阔说话,不过司徒阔也只是喟叹一句,这种情况只能靠皇帝管得严c朝廷司法衙门定期巡查,禁绝是不可能的。楚王看着贾雨村的经历叹惋两句就将文书放下,石光珠进门的时候,他正与贾琰谈起府中属官的安排。 “看到孟圭,我倒是想起来,”司徒阔笑道:“于孺人怀胎近四个月了,如今李孺人也有孕了。”贾琰c石光珠赶紧祝贺楚王,司徒阔摆手道:“我是想说,伯衡现在也成亲了,孟圭的事情,也不能拖下去了吧。” 贾琰猛地拍了下脑袋:“该死该死,我答应了的,请长辈同辈为孟圭择一佳偶,孟圭放心,我今儿回家就办!” 司徒阔就道,可千万择一窈窕淑女。石光珠自称铁血硬汉,此刻也有些羞赧,高大的汉子摸着自己的耳朵,仔细一看,耳尖通红。 黛玉正在家中整顿家务,他们俩的家底,贾琰都交给黛玉知道。金陵的部分产业,除了族内他这一支的祭田,就只有交给韩冯氏夫妇每年祭扫的一处小庄子,其他的都被贾琰挪到了姑苏同京城附近。她安排阿原带着黄三木的儿子黄平一道去京郊庄子上瞧瞧播种如何,庄户如何,有什么异常没有。 他们夫妻毕竟年轻,庄户上若有刺头难免闹事,让他看看,以防不测。阿原领命自去了,正好贾琰回来,又道让阿原在庄子上也挑些身高体壮的年轻后生若有愿意的,充作家丁护卫。 黛玉叫雪雁沏茶,亲自帮贾琰换上燕服,二人对坐品茶。黛玉就道:“今日,雨村先生的家人送信给父亲,父亲看过之后,叫我告诉你,贾雨村想做个交换。” “交换?”贾琰笑道:“他手里有什么东西能交换的。”黛玉挥手令婢女们尽皆退下,而后低声道:雨村手中有一本册子,都是他这些年积累,齐王c燕王双方支持者的身份,和他们帮助燕王c齐王做过什么事情。有些还牵涉到了当年的三庶人 贾琰愣住了,这“三庶人”简直是游魂一般,司徒氏吴朝的天空上,一直游荡着他们的阴影。他沉吟道:“那岳父怎么说的?他应下了?” 黛玉摇头:“没有,爹爹让我告诉你,好好想c想清楚要不要接受,要不要告诉楚王。” 贾琰为了不让黛玉担心,等她安睡之后,自己披上衣服去了书房。他整夜未合眼,一直在写写画画,晨鼓响起的时候,贾琰才意识到天亮了。他在晨光中伸个懒腰,却见黛玉带着丫鬟款步而来,而清晨阳光下那个美丽的女子,脸上也有一双黑眼圈 “我就知道你没睡呢,”黛玉独个进了书房,看着贾琰无奈笑道。 贾伯衡却道:“你怎么也哎呀,你陪着熬着,怎么不派人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你得自己想想,”黛玉笑道:“让你静一静也好,伯衡,你想清楚了吗?” 贾琰想了一夜才想明白,为什么舅c岳父大人,要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让他裁度。因为这个问题,不只是决定了贾雨村的生死,还是林海考验贾琰心智气度的一个机会。他想看看,自己的女婿,面对这种机会的时候,会如何做? 人在寻常时候c甚至逆境的时候,可能做一个头脑清醒c做事条理分明的明白人,但是面对巨大的诱惑时,他还会那么理智吗?林海想知道这一点,如果贾琰没管住自己,林海要教导,倘若贾琰明白这个道理他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我想清楚了,也想明白了。”贾琰笑着问黛玉:“不过,如果我不明白,你会做什么?” 黛玉反握住贾琰的手:“我会拦住你,我能做到,一定c也必须能。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嫁错人,你是能听得进去别人说话的。” 贾琰拉着她的手笑了,两个人一道吃了早饭,径自去了林府。 他们父女c翁婿之间说了什么,只有贾敏知道。反正林海是彻底放下心来,这两个孩子不会做糊涂事,而贾雨村的所谓“求救信”被贾琰拿到了楚王府。他也想看看,司徒阔这个人,是不是一个明白人。 就像司徒阔经常问贾琰一些问题一样,他们都在试探对方的深浅,再以此为基础,决定能否托付,或者承担一些更深的c更重要的事情。就像贾琰从林海那里听说的关于梁家为何三代之内不准入仕的消息,如果司徒阔能够通过贾琰的试探这样,贾伯衡才会考虑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君臣君臣,都是在互相试探的过程中加深理解的,这样才能磨合出最默契的君臣。倘若有一天,朝中无有“帝党”,那么皇帝的皇位,恐怕会做的非常不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 49 章 “这是贾化的缓兵之策。”司徒阔在看完贾化的信件之后, 笑道:“不过,做过几年西席便能让贾化这样的人信任,林大人果然是敦厚君子。” 贾琰接过信件,干脆的将它烧掉:“倒也不是, 七爷知道卑职有个跟班叫阿原的,这事与他有些干系。”贾琰就将当年贾雨村帮他们母子摆脱宗族图谋, 丧礼之后回扬, 阿原如何偷上自己的船c讲述自己被亲叔叔卖了,又是如何逃出的。 “当时我母亲才亡故,见到这种事情,简直是剜心之痛。若无母亲为我筹谋, 我又如何呢?”贾琰叹息:“后来求舅父将阿原落在我家中为仆,这件事就是雨村先生去办的,或许在他看来, 横竖都是一样:托官府办事。我这也算是藏匿戏子了,他认为这是个把柄吧。” 司徒阔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故事, 他看着窗外:“人心诡谲,兄嫂尸骨未寒,就将侄儿卖掉,何等丧心病狂!不过阿原能碰上你, 也是他的幸运, 这与贾化给薛家隐瞒当街杀人完全不同, 不能混为一谈!” 贾琰欠身:“那是您的良善, 也是心存体恤,可是这种事,好说不好听。贾化翻腾一下也是希望舅父能够想起旧日情分,好歹帮他传个话。虽然他起复之后,因着听说他的一些行径,两家就再没什么来往,可是比起如今朝中其他人,贾化只能相信舅父不至于害了他。” 让贾伯衡这么一说,林如海的形象不由得更高大了,简直是闪亮的如同镀了金边,古君子之风跃然眼前。 “那么,七爷打算如何?”贾琰低声问道:“贾化藏着的这本册子,要怎么办呢?” 司徒阔就道:“你代我去见贾雨村,让他将东西交出来,我拿着册子才好为他求情。”贾琰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沉,极力掩饰失望,刚想说话,司徒阔却又接着道:“然后我将册子毁了,你与我一起去见父皇。三庶人之乱到如今,为朝野安稳着想,此事不宜在翻腾出来了,而贾化必须严惩!” 贾琰终于露出真诚的笑容,他冲着司徒阔一揖:“楚王如此心地,必不被相负!” 自贾雨村起复到如今也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他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重蹈覆辙,谨小慎微的和每个人打好关系,却没想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事情居然坏在了薛蟠的手里。贾化太恨了!他更恨自己,当年所见的那副对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他怎么就忘了呢? 今日终于被雀啄眼,手里的东西被贾琰给拿走了,英雄出少年啊。贾雨村整个人如同放空一般回想方才的对话。 “伯衡独自前来?哦,是如海公告诉你楚王叫你来的。”贾雨村初见贾伯衡,丝毫没有惊讶之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其实我将信件交给如海公,也就是为了这个,陛下偏爱楚王,现下只要在朝中混久了的人,怕是都能猜到一二分了。还望伯衡,你能在七爷面前为我超生。” 贾琰面无表情:“您与我原有半师之份,今日晚辈前来,想请您拿出那本册子。” “哈哈哈哈哈哈。”贾雨村险些笑岔气:“你来,连楚王都没有来,空口白眼就要那本册子?伯衡啊,你觉得我能给你吗?” 贾琰随意的坐在了贾雨村对面的椅子上,面上已经挂上了笑容:“您必须给。雨村先生,您虽然未被禁足,却也躲在家中,恐怕还不知道吧,事发到现在三天了,燕王一系无人为你说话唯恐事情沾惹到身上,齐王自顾不暇。而先生若是以名册为赌注,还能将东西交给谁才不至于被黑掉?赵王c宁王?” 贾雨村的汗珠流了下来,有句话叫做“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贾雨村现在惜命的很。他清楚的知道,他暗中记录这件事一旦被燕王c齐王所知,顷刻自己就是个小人c奸臣,双方会马上对他落井下石。所以他将自己有这个东西的消息,透漏给了林海这个“忠臣”“纯臣”,但是唯一的亲女婿在楚王身边的人。 贾琰继续道:“其实七爷不太在意你的那个东西,就像您说的,陛下喜欢七爷。他没必要黑了你,今日楚王派我来,只是问一句,东西真的有吗?雨村先生打算拿出来吗?如若不想,您便是抱着它一道入葬,又与我们有何干系呢?” 这些话在逐渐击溃贾雨村,死亡似乎就在他的眼前,他扛不住了。而贾琰抓住机会,再接再厉,终于让贾雨村瘫坐在椅子上,点头答应将那本册子拿出来。 而这本名册,现在就摆在了皇帝的书案上,司徒阔与贾琰,站在下边等候发落。 端平皇帝声音莫测:“阿阔,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司徒阔撩起袍子跪下:“父皇,儿臣以为,该烧掉。三庶人之事距今已有二十年了,这些年朝野为之动荡不安,而今三位兄长皆以追封,不管当初事情里还有多少臣子的名字在这本册子上,如今都不宜再引发动荡。”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贾琰身上:“楚王说应该烧掉,贾参军认为如何呀?” 贾琰也跪下叩头道:“小臣也认为应当烧掉,以全陛下宽仁之心,以安朝野臣工之心。” 从贾琰的角度来讲,他并不愿意让楚王这个时候同朝野上下结仇,让人觉得司徒阔乃是一个踏着人血往上爬的人。这不好,皇太子应该宽仁大度,应该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而支持燕王c齐王的人是谁,哪怕没有这本名册,光靠排查也能查出来。 贾雨村这本册子只是记载细致罢了,说它没用也就真的没用,所以烧了它根本没人心疼。端平皇帝也不心疼,他略翻了两章,就让司徒阔与贾琰回家去了。 次日大朝会,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满面将那本册子烧了,并说“楚王司徒阔识大体c知大礼,宽仁之心难得。”下旨为楚王增加封户三百,又明确表示三庶人之事已经彻底过去了,端平一朝以后都不会追究此事。 倘若再有臣工以此事为由攻击大臣,必定严惩! 而犯官贾化起复为官,不思报效反而阴谋作乱,制式朝廷上下险些动荡不安,数罪并罚,判贾化全家流放琼州,遇赦不赦。至于此事起因的薛蟠,根据大理寺卿孙高的禀告,当日在金陵,真正动手打死人命的乃是薛家家丁,薛蟠是管束不严c纨绔成性c飞扬跋扈。 结合当年贾化在卷宗里确认的资料,和这段时间王子腾派人连连传书的努力,薛蟠被判了个流放三年。薛家太太痛哭一场,薛宝钗却非常冷静,好歹命保住了。母女两个紧着给薛蟠找可靠的仆役,打点差役,备好银子。 正好王子腾巡边,薛蟠流放的地方也是西北,还能说句话照料一二。原本薛太太激动之下想要跟着儿子一道走,却被大嫂一句话堵住了,王子腾太太道:“你不管宝钗了?那孩子到了该出嫁的时候,再耽误真的要拖成老姑娘了!” 倒是勾起素日里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感情,薛太太自觉有些对不住女儿,赶紧就问嫂子,女儿的婚事到底要如何。王子腾夫人的意思吗,那自然是要等王子腾回京再说了。如今她们女眷比较为难的是,怎么和荣国府弥合关系。 荣府抛出薛蟠的理由,王子腾夫人明白,但是这话没法和薛太太讲。索性现在薛蟠只是受些教训,性命无忧,亲戚之间缓和一些倒也还可以。说到底,荣府不也是为了他们王家的女眷嘛。提到这个,王子腾夫人叹口气,她女儿凤姐儿啊,都被二姑太太给坑了! 这些都是亲戚,女人之间操心的,对于朝野上下的大臣来说,他们只是喟叹皇帝的平衡之术越来越好了。看似楚王得了好处,得了名声;但是燕王c齐王两边各挨五十大板,也没有将人逼到死角;让朝中上下安心,但是也敲打了燕王c齐王两党。 董春雨就道:陛下还是对齐王尚有期望啊 站在他身边的楚缙没说话,心中却叹息:有个什么期望你见过储君身上有这种脏水的吗?若是对齐王有期待,就该说清楚齐王无辜;若是期待燕王,那一早就该让燕王去调查贾雨村。不过,这么多年以来,在齐王的步步紧逼之下,燕王的性子是有些问题的。 楚缙很清楚,所以他也不认为燕王司徒阐能够坦然的放弃这个机会,将名册彻底烧了。虽然楚首辅嘴里常常念叨,儒家修身之学,要日三省吾身。可是他常常想,一个人个人孩子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子,根子还在他的父母。 想到这个就更绝望了,皇帝的几位皇子,看来看去,还真是只有司徒阔还算正常。虽然常说苏贵妃是奸妃,楚首辅无奈而笑,可是比起已经彻底败落的燕王母家c野心勃勃的齐王母家顾氏和志大才疏的宁王母家刘氏,起码楚王母家苏氏低调不起眼,但是也还有在外做官的人,官声还不错。 听着董春雨的喋喋不休,楚缙只在考虑一个问题,他要怎么向楚王示好呢? 这事也算告一段落,贾琰也松口气能休息一下,比如现在他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整个人陷入抱枕当中,黛玉枕着他的大腿念起了最近写的新诗。贾伯衡迷迷糊糊只觉得,以后若是皇帝要过六十六岁大寿,自己的颂圣文章完全可以由媳妇代笔,幸福幸福不到一刻钟的贾琰突然被媳妇揪起了耳朵。 “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想给孟圭兄寻个合适姑娘的事情?”黛玉突然提到了石光珠。 贾琰揉揉耳朵:“记得呀,怎么,你找着合适的人啦?” 黛玉笑道:“是娘说起来的,这边事情了结,娘去了荣府,回来同我说起了二舅舅家的三妹妹。” “三妹妹?”贾琰干脆让媳妇同自己并排躺着,两个人好说话:“政老爷家的三姑娘,哦,你说的极为爽利的女孩子,对吧。” 黛玉点头:“正是,之前我说了孟圭兄的婚事,娘昨日同我说,看三妹妹如何。你要是哪日方便,不妨问一问孟圭兄对了,也问一问七爷的意思。”毕竟荣府之前同齐王走得近,若是石光珠与贾家结亲,的确要问一问司徒阔的意思。 “你觉得那位三姑娘能应付石家的情况吗?”这是几日之后,得知此事的司徒阔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女孩子出嫁自然是夫家担待,搁在孟圭那里就是他担待了,可是石家的情况咱们都知道。至于荣府出身,这倒没什么,这一次不止荣国府,连同四王八公其他人家的子弟也都规矩不少,不妨事。” 既然司徒阔没意见,自然就告诉石光珠本人知道,贾琰就道:“过几日会有一场初夏游宴,到时候你也参加,不妨同我那族妹见上一面。若是两边看着好,我就请岳父c岳母出面同荣府提亲,若是你们互相觉得不好,我也不亏了自己的朋友和妹子,咱们好聚好散,如何?” 石光珠很感动,他虽然父母死得早c家中祖父苛待,可是终究他还算幸运。过去有姑祖母照顾他,现在有朋友愿意关照他,他抱拳:“固所愿也!” 这还是黛玉头一回做媒,还被木齐你贾敏打趣道:果然成了家的人。成家的人有种莫名的责任感,要帮忙将世间所有的单身鸳鸯都凑成一对,做个月老。 黛玉不依不饶的和母亲闹,顺便也说了如何安排他们家见面,贾敏并非迂腐之人,而且石光珠虽然是缮国公嫡长孙,但是处境尴尬;探春人虽好,毕竟是二哥庶出,总要让孩子们彼此看得上才好。 探春没想到黛玉会给自己姐妹们送帖子,邀请迎春c探春c惜春三人一同去长乐公主的花园游玩。近来荣府灰头土脸,薛家母女搬走,琏二嫂子和二太太都被禁足,爷们儿们丧气c老太太不乐,姑娘们自然也乐不起来。 总算能离开这个环境,换个心情,三春都是乐不得的。而老太太看了帖子,自己的亲外孙女邀请孙女,又去的是公主家的园子,她瞧着已经长大,个个亭亭玉立的孙女们,自然也不会反对。还叫鸳鸯来,让姑娘们都准备好新衣裳同新首饰,好打扮的姑娘们体体面面参加游园会。 三春在游园会之前就到了林家,黛玉也在,她找了个空档不知同探春说了些什么,让探春眼中含泪c重重地点头称是。 待到游园会当日,贾琰c黛玉只带着友人和妹妹,在林中一角见面。他们夫妻站在不远处,看着石光珠同贾探春见面石光珠也算坦荡直率,却头一回正面对着一个姑娘,不由得满脸通红。 倒是探春更大方,她道:“荣府贾氏,家父讳政,小女行三。有件事情须得叫石公子知道,小女是庶出,也不会记在太太名下。此事却要公子斟酌。” 石光珠还在支吾,就听这么调理明晰的一段话,整个人都惊讶了:哎呀呀,这个姑娘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太一样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 50 章 “我c嗐, 在下石孟圭。”石光珠也冷静下来:“三姑娘也瞧见了,我脸上有疤。家中情况,想来伯衡夫妇也该对你提过一二。我只能保证将来事事维护自己的媳妇,若是她与缮国公府起了冲突, 我一定帮着她,而非国公府!” 探春等他说完就道:“那我只能说, 我自会事事维护自己夫婿, 不管他遇上什么事,我都会守在他这一边。” 两个人说完就双双闭嘴,头一回见面呢,虽然不是孤男寡女, 也挺让人尴尬的。给对方一个尬笑,两个人迅速退开,各自去找朋友和姐姐了。黛玉自然是拉着探春, 自去问她对石光珠观感如何;贾琰则同石光珠离开了梅园。 “三妹妹是庶出,此事若是孟圭兄觉得不妥,尽可提出来。”贾琰笑道:“实际上, 我猜三妹妹也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石光珠久久没说话,贾琰一直站在他身边,许久之后才听他问道:“为什么是三姑娘?伯衡夫妇为我做媒,据我所知荣府大老爷膝下也有一女, 应该更年长吧。” “不瞒孟圭, ”贾琰叹道:“提出人选的是我岳母, 她老人家就两个字:合适。” 石光珠一愣, 继而大笑,的确是合适。“果然是眼明心亮,”他笑道:“我姑祖母在世的时候,曾说过当年与我母亲闺中情重,还曾经写诗彼此唱和的只有当年荣国公的千金。不瞒孟圭,我并不介怀三小姐的庶出身份,我自己倒是嫡长孙了,那又如何?不过听着好听罢了。” 这其实就是贾敏的担忧之处,石光珠所谓公府嫡长孙的身份,完全是空的。谁敢相信这孩子如今只在缮国公府挂名,哪怕是成年之后,他也一直住在当年抚养他长大的石家老太妃留给他的房子里。偌大国公府,这位嫡长孙没有落脚的地方。 所以,给这样一位“公府嫡长孙”寻个合适的姑娘成亲,着实是一桩麻烦事。尚公主?不行,他脸上有疤,而且谁敢将到如今都没有被请封世孙c又有那么一段身世的石光珠介绍给皇帝选婿; 而找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嫡长女或者嫡女,这比尚公主更困难。贾敏当时对黛玉说道:就比如梁家姐妹c又比如陆家姑侄,这些名门勋贵c清流重臣,哪一个会让自己的女儿c孙女嫁给空有“嫡长孙”名头的石光珠? 人家图什么,难道是扶贫吗?石光珠再有军功,也没有一战封侯,还得熬资历,后来又去了楚王府,等闲人家都不愿将他列入择婿范围。 于公对家族无甚益处,于私这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女儿陷入一堆麻烦里—石光珠两个堂弟可都成婚了,一个岳家是南安王府c另一个岳父是齐王。这样的情况下,石光珠的婚事拖到如今,高不成低不就,不是没有理由的。 而对探春来说,虽然姐姐入宫为妃,但是荣府经历了这一场风波,也要低调做人。日后她的婚事,怕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她本人素质并不差,足以掌控中馈或者应付内眷的明枪暗箭。就贾敏来看,石光珠如果能够平安继承国公爵位,只有皇帝发话一条路,那就没有闲人说话的余地;而如果石光珠不能袭爵,他和探春小夫妻别府另居,也不是不好。 至于为什么只能是探春不能是迎春娘家侄女们什么性子,贾敏心知肚明:探春性子爽利,不是个吃闷亏的人。而迎春,呃,若是将她定给石光珠,那真是既害了迎春,也坑了石光珠。到底是故人之子,贾敏不会那么干的。 “其实我已经听到风声,”石光珠笑叹:“缮国公他老人家,打算为次子请封世子了就在陛下说三庶人之事彻底过去,以后不准任何人用此事作为理由攻击朝臣之后。” 这倒让贾琰无言以对,以石光珠如今的身份,他的婚事也就是楚王关心一下,远远不会上达天听。或者这么说,皇帝就算知道,也只会当成一桩逸闻。缮国公请封世子的事情,贾琰也听林如海说了,而且林尚书的态度很明确。 “皇帝现在为了体现自己宽仁c不追究的态度,很大可能会允准所请。至于将来世子袭爵的品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说现在,缮国公很会抓住时机,这份本领不能不服。”林海原话。 是啊,缮国公这么多年蛰伏,依旧可以准确的把握住皇帝的心思:既然三庶人之事要彻底过去,缮国公府推出一个完全没有出仕,和三庶人丝毫无关的次子,直接递给皇帝一个完美的台阶:陛下,让我们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吧,都过去了,重新开始。 至于石光珠,那是谁?谁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张目,而去打皇帝的脸? 朝廷上的老狐狸们都清楚,皇帝所谓的不再追究,就是“因为三庶人之事而死的臣子,也就是死了,不可能有追封或者从流放地召回来,你们死心吧。”假装这档子事完全不存在而已。 “那他会怎么对待你?”贾琰问道:“缮国公会给你一份家业,分家将你分出去吗?” 石光珠笑了:“我倒希望这样,大家省心,免得见面总是像防贼似的防着我,我也心累。至于这桩婚事,若是三姑娘不嫌弃过不上公府的富贵日子c还可能陷入什么怪事,又或者觉得我脸上有疤,是个武夫反正我是应下了。至于分家,他若是还要脸面,大概不会给公开分家的。不过,呵呵,当年的事情他都做了,随便吧,我也不是软柿子。” 贾琰点点头,安慰的拍拍对方的肩膀,也叹了口气。 而黛玉这边,她早就将石光珠本人和石家的情况说了,也对探春道:“缮国公已经上书为次子请封世子,孟圭兄很可能无法袭爵。” 探春也笑问道:“姑母为何想到为我做媒给石公子呢?姐姐不必说,我明白,若是石公子袭爵,哪怕遇上些许麻烦,我探春也不是个怕事的人。纵然这桩婚事于我是高攀,但是有这个同甘同苦的情分,我这个公夫人也会坐得稳;而若是石公子不能袭爵,冲着这个人的人品行事,我也能过自己的日子,主持中馈,自己说了算,不会仰人鼻息。就冲着这两条,足见姑母疼我。” “那三妹妹的意思是?”贾琰晚间问黛玉,他得知道个准话,才能请林家和楚王做媒,促成这桩婚事。 黛玉笑道:“三妹妹说,若是石公子不介怀她是庶出,那么她自然没理由拒绝。”贾琰长出一口气,得了,这事如今就算成了大半。到时候请岳父岳母做女媒,自己代楚王做男媒,想来会一切顺遂。就怕,缮国公那边从中作梗。 其实缮国公府什么都没干,皇帝真的批准了缮公所请,册立了他的次子,也就是光琥c光琳的父亲为世子。国公府最近都在忙着这件事,而对于石光珠的亲事,缮国公秉着“不要横生枝节”的态度,只是挥挥手,按照公府孙辈成婚该有的,都送到了石光珠自己的宅子里。 简直是一副“钱货两清”的态度。 贾琰与黛玉万万没想到,这边没有作梗,荣国府居然出幺蛾子了。这个幺蛾子不是别人,正是贾政贾存周。政老因为自己妻子王氏和侄媳妇琏二奶奶的事情,最近与难得老实的大哥贾赦一起整顿家政,这当然是好事,可是人闲下来,又有心情关怀一下儿女。 正赶上贾敏与母亲史太君提到要为探春做媒,男方是缮公府上已经别府令居的石光珠,老太太倒是答应了,政二老爷却不高兴了 “你有什么不愿意的,”老太太简直拿二儿子没办法:“正好借着探儿这桩事,操办一场,也能去去晦气。” 贾政就道:“且不说三丫头还小,上头还有迎丫头这个姐姐,就说那个石光珠,岂能为良配?那孩子比伯衡年纪还大呢,若真是个好的,为何迟迟不成婚!” 老太太简直要被二儿子给气笑:“缮公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人家是名副其实的嫡长c又封了世孙要袭爵,这桩婚事能落在探儿头上?” “那那也不能选他。”贾政怄气:“我都知道,那小子如今在楚王府上做司马,乃是行伍出身,略有战功罢了。不是读书人,不能要!母亲,咱们家的孩子选婿,还是要选诗书传家的后裔啊。” 老太太声音冷下来:“梁驸马家的儿子倒是诗书名裔,又是公主所出,帝室贵胄。你倒是为探儿选这样的女婿啊,便是加上你妹妹c妹夫的面子,你就能做到?若是为探儿找个穷读书人,倒不是说这样的孩子不好,可是家里没个家底,没个有阅历懂事理的长辈,你敢嫁女儿吗?”说的贾政哑口无言,老太太一叹,她这个儿子到底在别扭什么呢? 其实贾政就是觉得自己多年来,将儿女尽交给王氏照管,也就是儿子能多得些关注,这还只是说的读书。可如今凤姐儿借用贾琏名帖包揽诉讼的事情一出,他这才恍然发现,这样的女人,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我不能只做严父,还得做个慈父,多关注他们一二,别让孩子心性都歪了。 而出乎意料,在内宅长大的探春完全是爽利干脆,既不像赵姨娘c也不像王夫人,倒是有几分祖母的影子。慈父情怀涌动的政二老爷,就是想给女儿找个四角俱全的好女婿,就比如寒门书生吧,他妹夫林海的师侄,许榜眼许正行那样的就成! 若是贾敏现在对着她二哥,必定要一声长叹:二哥你还是做梦去罢。 贾政的反抗是无效的,政老爷在被母亲泼了一盆冷水之后,自己就把幺蛾子掐死了,这桩婚事提上了日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 51 章 订婚之后也不能马上成婚, 再者世道说是以男子为尊,可人家姑娘也不是白菜,随你买卖。探春上面毕竟还有一个亲哥哥个亲堂姐没着落,说来也是正巧, 楚王司徒阔被皇帝派了差事,石光珠同贾琰都得跟着去。 这个空档, 正好给探春收拾嫁妆, 以及准备贤德妃省亲。是的,虽然荣府出了那档子事,但是端平皇帝表示,归省乃是自己对后宫的体恤, 此事不会受到影响。 对于荣国府来说,先筹备皇妃省亲才是第一件要紧事,探春的婚事, 因为未婚夫出京办差的缘故正好往后推。赵姨娘很有些话说,探春听得烦了,只问了一句:“姨娘这话, 敢不敢和老太太c老爷太太说去?” 顶的赵姨娘的闲话都憋了回去,探春叹息:“好歹我嫁了出去,环儿也长大了,姨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您做什么现在就要跳出来?被太太当面打脸很舒服么。” 赵姨娘是个窝里横, 她也就训训贾环c趁着探春学管家的时候挤兑挤兑女儿, 王夫人c王熙凤打个喷嚏能把她吓成鸡崽子。探春太知道她这个色内厉荏c外强中干的性子, 趁着自己还没嫁人,劝她可老实一点吧。 太太是被禁足不假,可王子腾在一天,王家姑侄两个迟早要解除禁足。到时候,给赵姨娘拉清单算后账,探春出嫁,还指望贾环那个只会背后做点小动作的帮她? 探春说的条理清晰明白,虽然赵姨娘有些时候犯浑,但是这会倒也明白,三姑娘说的是正理。 看着赵姨娘似有所悟,探春又道:“还有环儿,姨娘也说说他,叫他好好读书。老爷喜欢上进的孩子,便是读不出来,有这个态度就是好的。他又是个哥儿,难道日后也和姨娘过一样的日子么?现在老爷又特别看重膝下的孩子们,环儿一天天大了,太太能管着他的地方越来越少,好生叫他在老爷膝下承欢c做个孝顺儿子,日后不会亏了他的。” 这话几乎是将家里这些事情说透了,哪怕是亲生母女,探春能同赵姨娘说的只有这些。她能领会多少,那就不是三姑娘能管的了的,不过看情况,赵姨娘还是摸到了些许关窍。 前头说皇帝派楚王出京办差,正是让他奉旨观风不是当年他初初封王的时候,那个走马观花的观风。而是在贾化的案子之后,皇帝关心吏治,令司徒阔带领属官,观风江南,务要彻查江南的吏治风气究竟如何。 皇帝给了楚王紧要时刻先斩后奏的权力,他这个观风使,便如同钦差大臣一样。如此一来除了三法司派员随同楚王下江南以外,作为楚王府司马的石光珠要随同护卫,而贾琰作为王府长史之下的文官头一号当然也要陪同。 “好在是去南边,再熟不过的,倒还让人放心些。”黛玉亲自为贾琰收拾出门要送的东西,贾琰看着她笑着让自己放心的样子,干脆将她手里的东西扔在一边,搂住了媳妇。 “看见你这样,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去了。”贾琰的脑袋蹭在黛玉肩上:“就在家陪着媳妇多好。” 黛玉噗嗤一笑:“说的好像你真的不想去似的,”她摸着贾琰的发髻,俩人干脆倒在一块,“日后若是有了孩子,难道还叫他知道,爹爹是个宁可配媳妇都不去公干的人么?” 贾琰猛地抬头,眼睛里都是惊喜:“有孩子了吗?”他声音中的喜悦溢于言表,脸上的笑容如同过年的孩子,可是黛玉摇摇头只道:你想哪去了? “哦,”贾琰情绪低落下来,却又担心黛玉多想:“我就是那么一说,没有孩子也没什么,不是,肯定会有的,我就是说”他突然说话糊涂乱七八糟,黛玉一笑:咱们当然会有孩子,别急呀。 贾琰赶紧点头:对对对,不着急c咱们不着急,那个一定要心情疏朗才好,嗯。 让他这么一搅合,原本没想过孩子问题的黛玉心里沉重起来,说起来他们成婚三个月了,一直在一起,怎么就没有半点消息呢想想林家c再想想贾琰,饶是林黛玉也难免有些郁闷。不过现在她还没有全然对此事耿耿于怀,她还是忙着将要出门的贾琰打点妥帖,好好将他送出门。 六月末,贾琰随楚王司徒阔出京,临走的时候告诉黛玉,她独个在家,不如住回林府,这样也更安全些。黛玉叫他不要多想,自好好跟着楚王办差就是了,早晚他们都得习惯独立生活,也不能总是扔下半大不小的家没有主人吧。 黛玉独自在家的日子和从前无甚区别,安排好家事,若是无事就在家读书写字,或者去看望父母,偶尔也会在林府留宿。又或者闺中友人们有什么茶会c诗会,游园这样的活动找她,黛玉也会同梁宥c陆薇c司徒淑贞她们一道去。 咸阳郡主司徒淑贞近来也是一个人,楚王被派差事的那天,皇帝召见了孙女和孙女婿,还对孙应祥好生考教一番,颇为满意。因为他是从四品的金吾卫指挥佥事,却只是虚衔并无实职,皇帝想了想就让他随同楚王一道办差,若是办得好,等回京也给他一个实职。 这也是弥补孙女的意思,毕竟咸阳不同旁人,她是独生,皇帝既然对儿子都宽大了,对孙女更不能小气。那么最好的办法,除了正经的给封号c正名之外,就要抬举她的郡马,好让咸阳也更体面,再说孙应祥的父亲孙高,原本也是简在帝心的臣子。 因此,她们几个成婚,或者即将成婚的,因为丈夫的缘故,走的也愈发近了。 虽说她们都是成婚的,或者是即将成婚的,但是年纪也都在二十岁上下,年龄也不算很大,年轻人还是有几分意气的。往日在外走动,碰上明白事理的人那自然好,若是碰上那不讲道理c又颇有身份的人,也难免起冲突。 “定城侯府在京中也颇有名声,府中姑娘,便是如此肆无忌惮的?”一向懒得动气的黛玉,这下子也坐不住了,定城侯刘家,真是好样的! 初夏的京中名寺,幽静之地,却偏偏要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 52 章 初夏时分, 能在京中古刹游览一番,吃上一顿斋饭,倒也别有意趣。 贾琰他们离京半个多月之后,咸阳郡主牵头, 带着未来的妯娌梁宥和友人黛玉,又拉上了表哥梁实的妻子—礼部尚书陆泰清的小女儿陆微, 以及陆家孙女陆真真一起来到京中清净寺。几人多日未聚, 这一天打定了主意要好生游玩一番,若是觉得好,就在清净寺山下的庄子里住上一夜。 正巧护送她们前来的梁实c梁寂,孙钊三人也打算在清净寺好好转上一圈, 倒是一拍即合。 “这清净寺的名字取得真是好。”咸阳郡主笑道:“可惜我才疏学浅,说不出究竟好在哪里。阿宥同佑年c陆家姐姐c侄女可有些心得?”当初黛玉出嫁之前,林海为她取字, 写了好些个美字,最后贾琰表示:佑年极好。 大家各抒己见,咸阳郡主只是觉得这名字清净二字极好, 若是变成清静,虽说也不错,却落了下层;陆微觉得这二字别有含义,以清取净, 正合着《俱舍论》中:远离一切恶行烦恼垢故, 名为清净。;梁宥却认为这是佛道合流的象征, 都意味着从外而内的提醒信众勿忘“清净”。 轮到黛玉的时候, 她只是笑道大家都有道理。以她的浅见,不管是经书c还是提醒信众清净,最后所求不过是“障尽解脱c障尽解脱”,最后得到一心。 众人都道有理,黛玉却说:“我不过是少时听父亲讲过一二,若是真的听解佛法,还是要听这清净寺晦明禅师主持的辩经。” 陆真真依着黛玉:“林姑姑听过辩经吗?” “唔,我母亲带我来过,听过一次,颇有目眩神迷之感。但家父终究是儒门弟子,从来对僧道一流只是敬而远之。”黛玉抚着刚满六岁的陆真真,对众人笑道:“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父亲曾言,若是到了他的那一日,绝不许僧道入门,免得他气得活过来,如此岂能瞑目?” 几人大笑,连同旁边服侍的嬷嬷侍女都忍不住弯起嘴角掩饰笑容,陆真真孩子气的说道:“祖父也是这样的,捋着胡子对我们说,我等岂能惑于僧道之流!” 一路说笑不断,直到离开碑林到了吃斋饭之所,她们这才噤声,用过斋饭前往讲经之所。事情就发生在前往讲经所的路上,陆真真在嬷嬷丫鬟的护持下跟着姑姑们一路往讲经之所走,可她到底年幼,这里又只有亲友,她就高兴地提着裙角去追一只美丽的蝴蝶。 然后就同一个女孩子撞在了一起,其实不怪陆真真,黛玉在后头看的清楚,陆真真只是跳了两步,那个女孩子却是从草丛里冲出来直直地撞在陆真真身上。几个大人跟在后头,原想着两个小孩子,互相道个歉也就罢了,却是没想到,那撞人的孩子抬手就推了陆真真一把,随机扬手就一耳光。 所幸陆真真身边的丫鬟得力,赶紧将姑娘同那个孩子隔开,这巴掌才算没打到陆真真脸上,那也给小姑娘吓了一跳。陆微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急匆匆走过来将侄女搂在怀里,连声问道:“真真,别害怕,告诉姑姑打着你没有?” 陆真真摇摇头,只是咬着嘴唇看着那个女孩子,陆微呵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如此无礼?” “你才无礼!”那孩子却大声喊道:“就是她撞得我,为何说我无礼。”她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老妇人连同丫头跑过来,满嘴的:姑娘怎么了!哎哟,哪个不开眼的撞了咱们姑娘,姑娘怎么这样了啊,姑娘快说谁敢冲撞,咱们家饶不了他! 陆微倒是气笑了,显见着这是说给她们听的喽,装成睁眼瞎指桑骂槐啊?她刚想说话,就被后面的咸阳郡主拉住了,司徒淑贞是个不愿意惹事的性子,她见对方如此无礼,更懒得打交道,只是挥挥手让丫鬟们多注意,就想拉着小陆姑娘离开。 “不许放她们走!”那个孩子大声道:“她们撞了我还没道歉呢!让她给我道歉。”那些嬷嬷丫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几位,总要给我家大姑娘一个交待罢? 陆真真身边的丫鬟就道:“明明是你家姑娘撞了我家姑娘,为何要我们道歉!要道歉也该她道歉。” “哎哟,你知道我们姑娘是谁?我们姑娘可是定城侯世子的女儿,”那嬷嬷耀武扬威:“可是在咱们韩王妃看着长大的,更是得宫中淑妃娘娘的爱重!我们姑娘就算撞了人,也是你们这小丫头不长眼。” 饶是咸阳郡主好脾气c自持身份,此刻也忍不住了,她冷笑道:“定城侯府,一皇妃王妃,好大的派势。我倒是记住了,你也回去禀告你家主子,本郡主记住你们刘家了。”说完一挥手令婢女们将这些人压制,她们即刻离开。 梁宥就道:“表姐不必动气,真真也不要害怕,一会将此事告诉哥哥,他们必有主张。今日之事,断不能善了。” “阿宥别急,”黛玉慢道:“若是她们明事理,就会来给郡主同真真道歉,那时候咱们也不好咄咄逼人。而若她们不明事理,那就是另一回事,到那个时候,自然不会善了。”黛玉从来是懒得和那种人动气的,她只是将陆真真烂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引着孩子聊起了别的事情。 说着说着,陆真真就将刚才的事情抛在一边,注意力都被黛玉讲的江南风景带走了。陆微低声同咸阳郡主道:“若是将来佑年有了孩子,必定是个会教养的慈母。”二人一笑,梁宥也在那边问起江南风景,室内的气氛才好了一些。 可黛玉一番好意注定要付之东流,这世上总不缺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天老大地老二的人家。方才撞了陆真真的乃是定城侯世子的小女儿刘娇,平素极得定城侯夫妇的喜爱,被祖父母宠成了一个骄纵的性子。 这个小刘姑娘平日里同亲戚家孩子玩耍,也只有淑妃所出的皇子公主c韩王妃所生的世子郡主能让她退上一步,剩下的孩子都得让着她。这也让她有了一个认识:除了几个人之外,其他同龄人都不值得她想让,她可以为所欲为。 刘家长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苗头,可是他们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是小女儿,年少的时候便是有些性子也无甚大不了的。何况,女孩子有些气性也不是不好,起码不会轻易受人的欺负。就这样,这孩子越长越歪,今天没能从陌生小姑娘那里讨得便宜,回去就同祖母定城侯夫人哭诉,说自己受了多大多大的委屈。 而那些嬷嬷丫鬟为了减轻自己护主不力的罪责,也道对方自称咸阳郡主,是多么多么的跋扈。 那定城侯夫人一生最大的功业只有两件:其一就是在刘徊微时嫁给他,其二就是生了两个好女儿。因此,家中孙女在她眼中也是很看重的,她还打算将来亲上加亲将小孙女嫁给外孙子宁王,或者韩王世子。 至于其他的,除了管家之外,这位老太太也算不上什么明白人。便如此刻,她听了孙女的哭诉勃然大怒:“不过一罪王之后,得陛下开恩释放,就敢如此轻慢我家!”不过人老成精,定城侯夫人还是叫人问了问这位咸阳郡主究竟如何。 “呵呵,不过嫁了个三品官的秀才儿子,娘家没有兄弟c婆家没有爵位根基。这样的郡主,啧啧。”定城侯夫人言谈中对咸阳郡主很不屑,她看着小孙女红肿的眼睛,就道:“娇娇不要哭,看祖母为你讨个公道!” 刘娇拉着祖母的衣角:“祖母,人家毕竟是皇室贵胄,是郡主呢。要不然算了罢,孙女受些委屈,呜呜呜,受些委屈,没什么的。”一边说一边哭,让老太太更是心头火起,派人寻到咸阳郡主所在之后,老太太带人直接杀到了落脚的禅房所在。 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是个这样的郡主,老太太心道,我还养了两个女儿,有真正帝室贵胄的外孙子c外孙女呢!皇室子弟便没有三六九等了么,落架的凤凰啊,她可不如鸡! 咸阳她们满以为对方是来道歉的,见礼之时倒也还客气,没想到对方张嘴就是:“不是我老太婆说,郡主啊,孩子可不能放纵她撒谎,那可不合妇德,日后会出大事的!” 黛玉心里就一个念头:活了二十年,才见过这样的奇葩呀,可见我年轻,真是见识少了。 几个年轻女子都是名门闺秀,此刻的确被定城侯夫人给“镇住了”,定城侯夫人却以为她们心虚,更是得意。大人有时候反应慢,孩子却不慢,陆真真哭道:“明明是她撞的我!”这一嗓子让大人们回神。 “敢问老夫人,您问过令孙女到底出了什么事吗?”陆微也不指望对方能狗嘴里吐象牙,她不等老太太开口,接着说:“您孙女不知为何从草丛里钻出来,瞧瞧那衣服上还挂着草叶,我家侄女正在看蝴蝶,迎面就被撞倒了。呵呵,您说的那些话,都是教育令孙女的吧?” “你是那孩子的长辈?”定城侯夫人倒是没生气,只是冷淡道:“当时只有孩子在场,你怎么能反咬一口。” 梁宥看着这个老太太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定城侯夫人的意思,咸阳郡主与我们一起冤枉令孙女?呵呵,本县主爵封永安,你要是这么认为,那也随你,好了,送客!”她这样一吩咐,众人皆无异议,婢女们涌上来就要将定城侯夫人“请出去”。 这个就是永安县主?哦,之前淑妃示意想要给世孙刘观定下来的,就是这个姑娘,刘老太太挑剔的看了她一眼,却发现永安县主眼中尽是轻蔑。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立时顿着拐杖喝道:“不劳你们动手,老身自然要离开这里,我要请淑妃做主。我就不信,宗室便可如此跋扈么!” 县主有什么了不得的,便是长乐公主,上次那件事之后不也就咽下气,忍气吞声么。老太太风风火火就要走,临走还要威胁几个年轻姑娘一把。 居然还能这样倒打一耙?一向懒得动气的黛玉一拍桌子:“老太太慢走,我们也要入宫请贵妃做主,定城侯府在京中颇有名声,府中姑娘就可以满嘴胡说污蔑他人?” 咸阳睁着眼睛,为什么是找贵妃黛玉迅速给她使了个眼色,咸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哦,是了,自己从府中入宫就是养在贵妃宫中的。出了事,自然也该请贵妃做主,论起来如今贵妃才是负责主持六宫的。 淑妃纵然有宁王c有十一公主,定城侯夫人也不敢手拿把掐的说自家两个女儿捆一起就比贵妃更重。看她犹豫,梁宥立刻道:“老太太怎么不去告状了?哦,是了,是惺惺作态给我们瞧,吓唬人的么?您不去,我们可要去了。” 原本犹豫的定城侯夫人哪里受得了这份激,登时就带人离去,还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一通闹腾,咸阳郡主就有些不安:“我们真的要去告状?” 梁宥同黛玉对视一眼忍俊不禁,陆微此刻也反应过来笑道:“好你个捉狭的!佑年c阿宥你们俩个。”只有咸阳郡主同陆真真有些懵。 黛玉笑道:“此等小事,有什么可以告状的,咱们真真与那个的确是小孩子的事情。当时咱们这边人多,便是真的告状,也只能各打五十大板。” “对啊,再说了,”梁宥满不在乎道:“便是她去找淑妃告状又如何?淑妃又不是主持六宫的人,她召见个娘家人,也要看贵妃准不准。至于定城侯刘家会怎么看待咱们家呵呵。”谁在乎他们呀。 黛玉也是笑笑,的确,便是没有今天这出事情,定城侯刘氏与她们几个人的娘家c夫家也是合不来。这样的人家,横竖也无法交好,阴差阳错的撕破脸,倒是让人轻松些。至于怕,呵呵,她们不过是仗着宁王c韩王。 可那又如何?如今京中显贵们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太太糊涂,定城侯府的当家人必不会糊涂,为了小孩子同帝室贵胄c清流重臣杠上,黛玉想想笑了,那他们可真是有勇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 53 章 虽然发生了这个不愉快的插曲, 可是大家的心情却没被毁坏,实际上这几个虽然成亲嫁人却不改捉狭气的女孩子正在打赌:那个定城侯夫人真的会去告状吗? 赌注是一顿饭,谁输了就请其余几个友人好生吃上一顿,其实就是找个由头再聚一次。 虽然如此, 可梁宥看见兄长弟弟还是好生抱怨了一通,还说嫂子c陆家侄女受了“许多”闲气, 将定城侯夫人同孙女说的犹如被恶鬼一般。梁实这样的好脾气也有些吃不住了, 而梁寂眉毛几乎要竖起来,眉眼中尽是戾气,孙钊皱着眉已经开始琢磨如何问问父亲,定城侯家难道没有什么把柄? 黛玉轻声道:“阿宥, 同我一辆车,做个伴。”将梁宥拉到自己车上,中止了她的添油加醋。虽然她严肃的脸在和梁宥对视许久后, 最终垮了下来,两个人笑成一团,黛玉轻轻地拍了她一下:别再刺激你兄弟们了, 万一真的去找刘家子弟打架怎么办。 梁宥扬头道:“那才是我的好兄弟呢!”说完又笑了,她拉着黛玉道:“不止我,也不止你,还有郡主和我嫂嫂呢。放心罢, 他们心里也有数, 不会乱来的。” 几个人在清净寺还是好生玩了一天, 又在山下住了一晚才回城, 梁寂派人打听的消息是:当日定城侯家就离开清净寺了。梁二公子嗤笑一声,胆小如鼠,真的那么横,就张牙舞爪的打上来嘛,怕什么呢。 之后快半个月的时间,也没听说刘家有什么动静,黛玉在家接到了贾琰从扬州写会的家信。他问候了父母同黛玉,随信还叫人送回了一些江南特产,然后信中语焉不详的表示,江南这边官场问题很大。 所谓四王八公同高祖皇帝起家,当年的根据地就是江南,算一算几乎都是金陵附近出身。现在若是烂起来,自然也是成片的烂掉,从高祖时代一直驻守江南的勋贵到如今的体仁院总裁甄家,就没一处让人省心的地方,不是自恃祖上功高c观风使无足轻重,就是认为自己受到皇帝宠信,根基甚深,有事只需要活动一番就好。 贾琰在信中就写到若是甄家通过荣府找上林家,又或者想找梁家活动活动,佑年你一定要小心。楚王为江南之事焦头烂额,奏折应该在不久就发往京中,而朝廷这边也会有一些动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帮人狗急跳墙怕是无所顾忌,千万小心! 信中最后一行显得墨迹浓重,入木三分,显然是写信之人心情激荡,格外担忧之下所书。贾琰一片拳拳心意,倒是让黛玉捧着信愣了好一会,捧在手中都能感受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是如何担心自己的。 她叫人将贾琰送回的特产整理出来分成几份,她预备着送人的,于是想要提笔写书信,偏偏笔头落下突然又不知道该写什么。黛玉沉吟着,旁边的棉凫看见了不由得惊道:“姑娘,墨!”笔上墨滴落在信纸上,这张纸到无法写信了。 黛玉笑道“果然今日不宜写信的。”干脆撂开手,让棉凫收拾起笔墨,自己还是亲自带着扬州特产给父母送去了。她想一并请教父母,那个体仁院总裁甄家到底是是个什么人家?居然让皇子亲王如此棘手。 “那甄家祖上也是功臣,”林海还在户部未归,贾敏就对女儿笑道:“今上还没继位的时候甄家就在任体仁院总裁了,那家人倒是一向很能够体察圣意,琰儿说想活动活动的必是他家。至于自恃功高不将亲王放在眼中的,或许是祖居江南的东海侯” “东海侯?”这个名字,黛玉模模糊糊仿佛有些印象:“哦,娘,是不是那个曾经提调江南水师的东海侯?” 贾敏道:“正是,他家与先帝时横扫东南海盗流寇,战功赫赫,声名犹在耳畔。虽然这十来年江南水师不让东海侯插手。可是毕竟共居一地,又是天高皇帝远,皇帝也不能全然禁止东海侯同江南水师的关系。何况,陛下的长女寿昌公主就嫁给了东海侯黄波黄子游,既是功臣c又是亲戚,却是难为楚王了。” 黛玉这才知道,原来是两重关系加在一起,若是真有个什么,也的确让人为难。她还想着,贾敏就笑道:“七夕节宫中要举行游园,在西郊园子里,在京四品官爵以上的家眷均可出席。这次因为楚王出京办差,陛下特地让贵妃传来口信从咸阳郡主到你,还有你探春妹妹,贵妃也说带入宫中叫她瞧瞧。” “三妹妹?”黛玉恍然道:“是了,石孟圭跟随楚王多年,贵妃关怀一二倒也是应有之意。不过七夕看来楚王短期不会回京了。”语气微有黯然,贾敏看着女儿笑道:是想说姑爷短期不回来了吧? 弄得黛玉脸色发红,转过头不肯看母亲,母女俩刷花枪似的闹着玩,直到林海回来,三口人说笑,又说尚未有江南消息,这等事暂不赘述。 只说苏贵妃想要见见探春的消息传到荣国府,史太君与贾政自是欢喜,二太太王氏与王熙凤如今也解除了禁足。二太太倒也蛮高兴,到底探春是她教养长大的,且明年皇妃方能省亲,现在若是能在七夕游园的时候见到她的元儿,岂不是妙事! 唯一遗憾的就是,贾政还是个五品官,自己无福出席,可是那继室的大太太却能去。唉,王氏夜间叹息,若是老太太肯去就好了,自己这个儿媳服侍,也说得过去。这可真是,官到用时方恨小啊,不知道老太太去不去呢? 她这边不高兴,人家邢夫人其实也不高兴,贾赦难得在家,他是袭爵的一等将军,妻女也在出席之列,这事必是要让他知道的。贾赦就道:三丫头被贵妃召见?哎呀,当初怎么就没能早知道一步,好请妹妹做媒将迎儿说给那个石公子呢 邢夫人使劲儿点头表示赞同,可她这副样子到让贾赦瞧不上,贾恩侯翻了个白眼懒得与她多说,只交待她万事听老太太的。然后就自顾自的去了,气的邢夫人无话可说,倒盼着史太君不要去游园,到时候方能看她大太太也是有能为的。 王夫人和邢夫人的愿望都没有实现,贾赦虽然混账些,可是看见侄女已经有了好人家,自己的姑娘还没个着落,亲自去请母亲出面,还说的很好听:母亲年纪大了,出席那样的游园会倒是累着您老人家,求母亲说句话,将侄女同二丫头都托付给妹妹。 有贾敏带着两个女孩子,还有黛玉和咸阳郡主,她们在一块受到贵妃接见,想来万无一失c两全其美。史太君看着儿子,心中倒是有些欣慰,总算还有些个做父亲的样子。她老人家应允,派人请贾敏过来,将事情一说,贾敏当然不会拒绝,当日就将三个侄女都带走了。 惜春的父亲兄长也都是有爵位的呀。 因此,等到七夕那一日,咸阳郡主与陆微带着梁宥c陆真真c孙妘一道出现的时候,看见林太太同林黛玉身边三个姑娘,真是表情惊诧目瞪口呆,倒让黛玉一笑。她亲自将表姐妹们介绍给了这些闺中密友,三春也都是读过书的千金小姐,有礼有节,很快倒是打成一片。 这一日的游园会着实盛大,不管是有爵位的公主c郡主c县主,还是宗室里的县君如临淄侯司徒浩的女儿司徒含章,又或者朝廷重臣c清流显贵如林家c陆家等女眷,品级够了的尽数出席。家中有女儿,女儿尚未嫁人的,都将女儿打扮的清丽不俗。 因为早有传言,如今宫中九皇子赵王c十皇子宁王年纪也不算很小了,皇帝此举就是有心为儿子们订婚择妃的。而且今次宗室王妃与已嫁公主们也都出席,她们的儿子们也有许多到了成婚的年纪,说穿了,这其实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前面说了该来的人都来了,是以前段时间弄得近乎两败俱伤的燕王c齐王家的女孩子,以及韩王c定城侯府家的女孩子自然也都到了。其中就包括陈璂的媳妇刘氏,她也是定城侯府的孙女,虽然是庶出的。 刘氏带着小妹妹刘娇正好同咸阳郡主c黛玉她们走了个碰头,让人意外这次这个小刘姑娘居然没闹事,乖乖的让姐姐带着走了。只是二人脸上那个笑容叫人瞧了不舒服,阴阳怪气的,看着她们的眼神仿佛看笑话似的。 黛玉一贯细心,是以虽然梁宥她们不以为然,她也特意叮嘱表姐妹跟着母亲贾敏,千万不要离开半步。她总觉得,刘家那两个人脸上的神色不太对,似乎要出什么事似的。梁宥还笑话她想得太多,让她好生游玩就罢了。 今日后宫妃嫔们也都出席,园中最高处正是皇帝带着贵妃端坐之地,刘淑妃坐在旁边也是一脸笑容。长乐公主带着梁宥c孙妘陛见之后,贾敏带着女儿c侄女同咸阳郡主一道陛见的时候,果然就出事了。 发难之人正是刘淑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 54 章 刘淑妃开口的时候, 正坐在外围的韩王妃刘氏一脸的不忍卒闻,她这个姐姐真的不是坏人,就是耳根子软,特别喜欢听娘家人的话。家里让她说什么, 她都照办,连带着十一公主也是这样。 “这就是林尚书的千金吧?听说嫁给了自家表兄, 果然是门好亲事呢。”淑妃张嘴的时候, 大家还没预料到她后来会说什么,大家还是在说笑着。直到淑妃大声道:“只是听说,小贾探花藏匿逃奴呢,算算年纪, 林尚书与夫人也该知道?” 贾敏皱眉,淑妃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将皇帝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她刚想开口,站在下首的黛玉就开腔了。“还有此事吗?不知淑妃娘娘从哪听来的,谁对您说的。他们对我家倒是了解, 比我自己还清楚呢。”黛玉一脸笑容的对淑妃说话,身边的咸阳郡主等人提起了心。 “大胆!居然敢这么和娘娘说话!”刘氏想要拉住妹妹刘娇,却到最后也没能拉住她,就看刘娇同个小牛犊似的冲过来喊道。 黛玉压根没搭理她, 而坐在母亲身边的梁宥使了个眼色, 长乐公主身边的宫女上前, 先将这位小刘姑娘给“请”下去了。 淑妃心道这情况不对啊, 这个贾门林氏刚出嫁不久,一个新妇不该被我吓哭且连连求饶吗?而林尚书夫人也该脱簪请罪,之后在皇帝发怒的时候自己要买个人情给林家,林尚书就会对我感恩戴德,梁门一系也会为我所用这不是母亲对我说,家里商量好的么? 她茫然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了离她最近的妹妹韩王妃,王妃若是没有经过这些年历练简直想骂人,淑妃看她不要紧,大家都以为她从中作梗目光都跟着过来了。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王妃勉强堆起笑容:“是不是下人糊涂学错了话,还是姐姐听岔了,将旁人家的事情按在了小贾探花的身上?” 哦,真正的围观者都明白了,韩王妃显然是打圆场,不是她作梗闹事。而刘娇不可思议的看向姑母,一家一门血缘至亲,她居然当了叛徒!刘氏却很懂姑母为何这么做,像她这样嫁与宗室的,扶持亲侄子登基只是锦上添花,若是事不可为,轻巧撂开手也不是不成。 作为庶女的刘氏很羡慕这种潇洒,可她不行,陈璂就算前途在望,也是将来的事情。现在她c他们,必须得靠着定城侯府,而作为侯府家长的老侯爷决定要支持宁王,他们只能跟着走,否则就会失去资源。失去资源,如陈璂这样的出身,是根本没什么出头之日,那就意味着刘氏也要跟着过苦日子 可是现在这个场合不是刘氏同刘娇能开口的,定城侯夫人之前就去更衣,刘家无人应声,场面一时之间尴尬极了。 就在大家以为“尴尬淑妃一个c幸福围观大家”的时候,齐王的女儿临平郡主笑道:“淑妃娘娘怎么会无的放矢呢,必是有些许凭据的,对吧娘娘?” 这就让人一惊,怎么齐王的女儿也掺和进来了,宁王同齐王一系一向因为势力范围犬牙交错而略有不睦的,今天怎么顾德妃呢?哦,围观的女眷们这才发现,顾德妃根本没出现,不知是皇帝不准她来,还是她自己脸上过不去不想来。 长乐公主与贾敏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贾敏马上明白,这是齐王给宁王一系的示好。看来这对年龄差距极大的兄弟,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势力,打算合流了。齐王与博陵侯也是想清楚了,皇帝不会让顾家成为下一任皇帝的母家 所以他们打算曲线救国,哪怕不做皇帝,也要做实权亲王。那么,不管是老对头燕王c还是后来者居上的楚王,自然都是他们的眼中钉c肉中刺。 想明白这一点的贾敏反倒不着急了,她如稳坐钓鱼台一般,只管冷眼看着这两伙人还打算干什么。她只是好奇,皇帝是会顺水推舟引出更多的人,还是会眼看着她们这么蹦跶下去?至于她家玉儿,没看见她一脸笑容嘛,再不必担心她。 一直和贵妃私语的皇帝这才笑问道:“那么淑妃,你有什么证据吗?” “哦,妾听闻小贾探花曾经藏匿逃奴,说来也巧,那逃奴的叔婶后来卖身为奴,正好投在亲戚家。前些日子,他们见到小贾探花带着那个浪荡不堪最后卖身的逃奴过市,许多人都听说了,前些日子蒙陛下恩典,亲戚们可以入宫问安,妾就听说了。” 皇帝却笑着又问了一遍:“朕想知道,是你哪个亲戚传进来的这种话,淑妃不必解释,此事朕知道。”皇帝环顾左右,笑道当日楚王陪他下棋,说道如今世道风气不好常有尊长侵占土地之事,楚王就道还有那一等狼心狗肺之徒将自己的血亲给卖了的。 “当时朕十分不悦,楚王就道此事为真,且当事人就是小贾探花。”端平帝笑道:“照你这么说,原来不是叔婶狼心狗肺,而是当年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能够天怒人怨的浪荡到自己卖身?那宗族尊长都是做什么的!淑妃,到底是谁对你说的此事,你随意听说就敢妄传朝臣的闲话,这是不晓得自己的本分么!” 所谓堂前教子c枕边教妻,虽然皇妃并非正妻,然而天地君亲师,皇帝家妃子都是有来历c有品级,有资格对皇帝上书的。因此端平帝这样疾声厉色,已经是将淑妃的脸面剥下来扔在地上,众人皆噤声,刘淑妃自己滑落在地。 临平郡主心道真是废物,可是祖父盛怒,她也不敢求情多嘴。此刻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道:“臣妇谢陛下为家父c家夫正名,”说话者正是黛玉,她款款下拜道:“至于此事如何传到宫中还导致今日之事,臣妇只知道天家无小事,可事涉皇妃国戚,臣等不宜参与,还请陛下准臣妇等归家。” 这话说得承前启后,长乐公主简直想鼓掌,若不是梁家三代不能出仕,她当初就想给长子梁实求娶这孩子,需知家有贤妻c不止保太平c还可使家族繁盛。可是梁家不能出仕,只靠着皇帝外孙是不够的,而林家人少,唉。 皇帝挥挥手:“今日原该是女眷们乐一乐的日子,朕此来只是想着老七带着你们丈夫出外公干,让贵妃叫你们来安慰一番。谁知出了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小贾探花岳家和媳妇都在京中,你们也不必腹诽,朕这便要走,你们还是乐你们的。” 他冷眼看着淑妃,道:“来人,带淑妃同定城侯家的人都来园中正殿,朕有话要问。臣属家眷,便有贵妃带着,如往年一般即可。” 众人送走皇帝,黛玉将众人目光视为无物,只看向了表姐迎春,她脸色惨白,好像呼吸都忘了,这会才缓过来。贾敏哭笑不得,怎么就胆小道这个地步呢,既然皇帝掌握天下生杀大权,你只管有礼有节便罢,其他的,凡人还管得了那么多。 她拉着侄女细细分说教导让她宽心,苏贵妃却叫来了黛玉,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好言抚慰。咸阳郡主同梁宥却不好意思,她们俩觉得若不是那一日在清净寺与刘家人发生冲突,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让黛玉突然遇上这种事。面对歉意,黛玉只是一笑。 她清楚,苏贵妃也清楚,不管对方想要做什么,最后矛头指向的都会是楚王,司徒阔才是引发这一一系列事情的根本原因。否则多年前所谓逃奴事件算什么,朝中互相攻讦的由头多了,像这种模糊的,甚至不可证的理由,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更大的目的。 都是套路。 黛玉是天资太高,而苏贵妃是久经战阵,陪着司徒韶这个套路皇帝这么多年,就在旁边看着也学了个大概。如今不管对方做什么,苏贵妃的心里只会愈加坚定,皇帝铁了心要扶持老七上位的。而今种种举措已经是明证,但是燕王同齐王乃至还不算成人的宁王都不会明白“到此为止”这个道理。 端平皇帝在三庶人之事以后,并不希望儿子们死的七零八落,他目前这种不明确的态度,是在想法子让三王自己平静下来。虽然苏贵妃认为这完全是不可能的,可这不妨碍一个父亲做个梦,苏贵妃笑道:“早就听说你的学问都是林尚书一手教出来的,若是不妨事,也教一教我这顽皮的女儿。” 说着就放心大胆的将爱女交给黛玉,自己拉着贾敏同长乐公主等人一边聊天去了,黛玉看着扬着小脸冲自己笑的司徒宝,对苏贵妃不由得升起一阵仰慕:心真宽啊这位贵妃。 黛玉这边算是有惊无险,这件事没能变成旷日持久的口水仗也要多亏司徒阔早就替他背书,终于有了可写的家书内容,黛玉就轻描淡写的将淑妃被申斥c宁王同十公主c十一公主都没能让皇帝回心转意反而也挨了训斥的事情写信告诉了贾琰。 远行在外收到家信原本该是件高兴事,可是这信事实上由韩长生带人送出,收到信的却是石光珠。即将成为黛玉表妹夫的石光珠,一想到这信是自己的大媒c未婚妻的亲表姐写给他的好友贾琰的,后背就一阵阵的窜上凉意。就好像当年冬日石光琥对自己恶作剧,将冰块塞进自己衣服里一样,冰冷冰冷的。 贾伯衡失踪了,石光珠绝望的告诉已经面目扭曲的韩长生,更绝望的是,楚王也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 55 章 他们到达江南发现了许多问题, 问题最多的就是东海侯黄波与寿昌大公主,和他们比起来,体仁院总裁甄家那点事简直毛毛雨,甄家人简直是小可爱。 就在七夕节之前, 楚王受邀前往寿昌公主处赴宴,实际上这对年龄差相当大的姐弟一点都不熟, 可是既然到了长姐的地头上, 人家发出邀请,楚王若是拒绝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石光珠倒是劝了一番,以他的经历万事再小心也不为过,贾琰原本是犹豫, 可是权衡再三,最后只能舍命陪君子。 “若是我与七爷超过一日的功夫还没有回来,你就差人去寻我们, 若是寻不到,立刻去体仁院总裁家,让地头蛇帮忙。”贾琰临走之前这么叮嘱石光珠, 楚王只是笑他们过于小心,在他看来寿昌公主同东海侯不会铤而走险。 除非他们疯了。 石光珠沉吟再三还是简略的将事情告诉了韩长生,他这样的世仆有时候要比某些朝廷命官还可信些,看样子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说不定能帮上忙。毕竟他随着贾琰, 都是在金陵长大的, 事实证明了石光珠所做不错。 韩长生在得知情况之后, 带着贾家的世仆们开始在金陵大街小巷转悠,说来也巧就遇上了读书不成之后一直学做生意的贾秉志。 “长生你是陪着琰哥儿回来的吗?哎呀,不能叫琰哥儿了,那可是咱们家的探花郎呢!”贾秉志看见幼时一道玩到大的韩长生也很高兴,拉着他来自家酒馆里喝酒。 韩长生推辞不过,又想到这些年还是贾秉志对金陵这边更熟悉,就跟着去了。韩长生多年来跟着他家大爷也见识多了,此刻耐着性子,酒过三巡倒是弄明白了,因为京中宁荣二府的缘故,金陵十二房在本地一向是大族。 因此贾秉志读书不成,学着做买卖之后,很容易就搭上了金陵诸如王家c甄家c东海侯家这杆子名流显贵。如今,贾秉志也是这些世宦大族中经常走动的人了,与贾琰的姐夫王东鸣之间也颇有生意上的往来,总之日子过得不错。 言谈间,贾秉志就道,之前东海侯世子—就是寿昌公主所出的长子黄翮,说是想要宴请舅父。 贾秉志有些酒劲儿上头,笑道:“我一想,那世子的舅舅岂不就是如今来观风的楚王吗?那才是世子爷的亲舅舅呢,如此机会,怎能不赶着巴结。这段时日就忙着这桩事,好容易前些日子帮着世子将别院筹备好,可真是累。” 听贾秉志这么一说,韩长生就上了心,也没有提贾琰的事情,只说自己受了大爷的恩典让他回来探望父母并采买一些特产回去的,贾秉志还道若是缺了什么就对他讲,必定会帮他采买周全。二人就这样喝酒聊天,韩长生得知了那个别院的位置,最后他看着贾秉志的小厮仆役将他扶上了车离开。 而韩长生自己,赶紧将世子想要宴请楚王的消息告诉了石光珠。楚王带着贾琰失踪三天了,石光珠并未将此事禀告京中,他担心若是无甚大碍,弄成了小题大做,一定就会有人说说:楚王不堪重用,不能肩负重任。 这岂不是坏了楚王的名声 可是如果再没有消息,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石光珠就是将自己碾成粉末也无法承担这个后果。他真的是急了,每日里还要假装无事,回绝前来拜见楚王的官员,又要命人低调的在金陵小心寻人。三天的功夫,石孟圭的脸都肿了,上火牙疼c生不如死。 韩长生带回的消息简直是天降甘霖,因为对于东海侯世子黄翮,石光珠根本没关注他。从头到尾都是东海侯黄波和寿昌公主招待楚王。那位东海世子非常非常低调,在初见的时候,存在感还不如他的同母帝东海侯三公子黄翀。 这样的人,却在很久之前就同家中常来往的商人说想要筹备招待楚王舅舅那么将人请走的,会不会是他呢? 事已至此,石光珠必须上门问问,他交代属下将给京中的奏折和送往两江巡抚处的公函收好,若是他超过四个时辰还没消息,立刻通知两江巡抚且将奏折发出。 然后,他带着韩长生和几乎所有的侍卫随扈一同往别院来了,石孟圭做了最坏的打算:比如东海侯世子意图不轨c比如他只是替父母出面,再比如亲王同参军已死石孟圭深吸一口气,看着大门,呵道:“叫门!” 里面来开门的小厮揉着眼睛,一脸没睡好的样子,看见石光珠他们刀剑齐备c杀气腾腾的险些吓得摔跟头。“你c你们要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地方!” 石光珠的手已经握紧了刀把,他冷声道:“东海侯世子黄翮在哪?说!”身后的侍卫扈从同时上前一步,同时将刀拔出刀鞘。一片金石之声,小厮吓得跪在地上,这里原就是别院,离城里也不算很远,守卫不多。 而且因为最近才启用的缘故,这么久了,都没个人来看看侧门出了什么事。 石光珠他们绑了小厮干脆冲进了别院,等待他们的是一片花团锦簇中,喝的酩酊大醉的东海侯世子和旁边轻摇折扇的楚王,以及双目无神正在喝醒酒汤的贾琰。 难道他们宴饮作乐,一连乐了三天,连个音讯都没有?石光珠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就是有些不知所措,就见楚王扬扬手:“你可算是来了,行了,本王也该走了,你们世子你们好生照料。”旁边似乎有人还想拦一下,可是看见石光珠这帮手握利刃的丘八,还是安静下来。 楚王拉起贾琰施施然从水榭离开,走到石光珠身边的时候,低声道:走罢! 等出门上了车,金陵城门就在眼前的时候,司徒阔才道:“唉,可算离开了。” 石光珠因为骑在马上,也不好细问,只好忍着到了驻跸之地才张口问清缘由。贾琰用韩长生递过来的帕子敷在脸上,又打发长生出去之后才道:“九成是因为父母偏心幼弟的缘故,无甚权力的世子想要证明自己,注意打到了七爷身上” 他瓮声瓮气的念叨,让石光珠明白又没明白,他迷惑着看向了司徒阔。 楚王笑道:“不过是我那个外甥,想用我做个筏子,难道你真的以为他们敢在金陵城中对我下手?大姐和姐夫插手没有不太好说,伯衡认为他们没插手。黄翮想将我滞留在那里几日,然后弄个楚王失踪的消息,最后再让大家发现楚王乃是纵情声色不务正业。而他只是好心宴请,万万没想到会闹成何等地步,这样” “让朝中认为七爷不堪大任,陛下会失望”石光珠冷笑:“而他只是小孩子没掌握好游乐的尺度罢了,毕竟是晚辈,又没有恶意,谁也没法怪他。这可真是c真是个歹毒却又不好防备的计策,不过这是猜测,没有实据,若有实据必要将他扒下一层皮。” 贾琰似乎缓过来一些,将帕子握在手中笑道:“计策是个好计,可惜还是小家子气,还请七爷恕罪,若是让臣来办这件事,您踏进别院那一刻开始就在外头散布消息了。孟圭兄这几日可曾听见什么消息?那小子一直被七爷按在座位上,反倒将他自己的处境酒后尽吐。这样看来,还是志大才疏c眼高手低。” 石光珠还是头一回听贾琰这么刻薄的评价一个人,想想那个能称得上人物风流的三公子黄翀,再想想这位世子“难怪公主同东海侯都疼三公子,原来如此啊,哎呀,他们会不会在此事之后动心更换世子?” 他这么一说,司徒阔与贾琰都认真起来,贾琰看着司徒阔没有说话。司徒阔沉吟一息就笑道:“哈哈,若是大姐姐以此事来提出更换世子的话承蒙大外甥厚爱,我这个做舅舅的,怎么也要帮帮他啊,哈哈哈哈。” 贾琰同石光珠也是大笑,对于东海侯这种头上反骨,和寿昌公主那种态度暧昧不明的人来说,当然是他们家中越乱越好。贾琰眼睛一转:“这么说,其实世子爷挺可怜的,他这么大的动作,公主和东海侯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他们夫妇为何坐视儿子乱来,却毫无动静呢?” 他这个问题来的突然,然而司徒阔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你是说,他们纵容世子这么干,然后用行为不检为由废了他的世子之位可是咱们有证据吗?” “七爷,要证据做什么?这种事情,不过一个人一张嘴,十人十口,众口铄金,说是就是。” 司徒阔立时懂了,他想了一下就道:“等过几天,之前递上去的密折批下来的时候,我要请黄翮吃饭。”到那个时候,他们舅甥可得好好谈谈,谈谈世子之位同备受父母爱重的三外甥黄翀,到了那个时候,不信黄翮的心会古井无波。 三个人就在这斗室之内,相视而笑,笑声甚至传到了外面,到让韩长生等人奇怪,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 56 章 “听说公主因为上次世子请楚王殿下饮酒的事情非常不悦, ”一个声音窃窃私语道:“翀三爷怕是要成为世子了!” “不会吧?翮大爷是嫡长子啊,嫡长,又没有过错,怎么会被轻易废黜世子之位呢?”另一个一惊一乍的声音道:“不会的不会的, 你别瞎说!” “这怎么是瞎说呢,内院里不少人都知道了。”第一个声音不屑道:“没看世子在别院筹备那么久的酒宴, 公主和侯爷压根没过问吗?就是看着翮大爷不懂事的, 请当朝亲王,自己的舅舅喝了几天的酒,若是楚王有个好歹那外孙还能比亲儿子亲?” 那个一惊一乍的声音好一会才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呀,还真是这么回事, 唉,这么一说都是为了翀三爷铺路。世子真是可惜啊,脾气多好的人, 怎么就不入侯爷同公主的法眼呢。” 唉,两个人一同叹气,然后就听那边有人叫他们, 让他们不许偷懒赶快干活! 这段对话发生在楚王宴请黄翮的这一天,只是因为楚王懒得借园子,地点反而还是黄翮的别院。作为实际上的东道主的黄翮,在前往更衣的途中听到了这番话黄世子的好心情被这番话毁了个彻底, 他想要揪出这两个人, 想问一句从哪听说父母要奏请外祖父废了自己的世子位! 可是这个想法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不行, 若是这样,难免弄出动静。这件事不就被别人知道了么?到时候,自己的面子往哪放,更紧要的是,人多口杂若是传到了楚王或者父母耳朵里,黄翮心道,我真是害怕弄假成真啊。 他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又回到席上,他的七舅舅楚王已经有些醉了。看见他回来,大家继续高高兴兴喝酒,又喝过两轮,楚王似乎有些话想说,可是最后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舅舅您若是有话,千万要对外甥讲啊。”这样的态度让黄翮心中七上八下,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又叫了一声舅舅,真是恳切的很。贾琰与石光珠在旁看看火候已到,都是一脸难色,目光落在了孙钟身上。 孙应祥之前代楚王视察海堤,昨日才从海边回来,东海侯家里的事情,他这两日倒是听贾琰说了些。若不是他侥幸娶了郡主,日后怕也是进退维谷的局面,颇有些感同身后。而石光珠同贾琰毕竟是王府属官,有些话不好开口,他又是楚王正经的侄女婿,此刻便开口帮腔:“七叔,世子如此哀求,兹事体大,您是长辈,还请心疼小辈们,指点一二罢。” “这唉,”司徒阔看着有些难以启齿:“你怎么还没有个孩子呢?真是,若是,唉。” 黄翮并不傻,他自己之前存的什么心,想办什么事,而今偏偏楚王在此就听说那种话,他不是没有怀疑的。可是,楚王张嘴一句话,说到了他心底最深的忧虑,他成婚五年,膝下一儿半女皆无,而老三黄翀膝下已有二子 论起来,可都是父母的嫡孙,又有什么分别。 听这话音,难道是天要绝我吗?黄翮心中一片冰凉,同样是父母亲生,少年时还没有什么,后来年纪愈大,父母就对自己愈发不满意。他们喜欢老三,虽然黄翮自己也要承认黄翀的确厉害,但是自己作为世子不功不过,不也很好么。 司徒阔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外甥,看着他变换莫测的脸色,心下暗笑,这只是个开始:他还要在金陵待上许久,若是一个区区东海侯都不能摆平,他怎么承担未来父皇会交给他的家国重任!东海侯同江南水师眉来眼去已有数十年了,冰冻三尺,而瓦解一个家族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分家 分家,也可以理解成将他们搅散了,需知散伙的家族屁都不是。而对于黄翮这样的“生而为世子”的人来讲,如果让他在家族敌手和世子之位中做抉择的话,司徒阔和贾琰都认为,他会选择世子之位。今天所有的环节,都是司徒阔出重金,贾琰和石光珠一手策划安排的。 为了达到目的,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孙应祥也被摆上台,在里头大大的掺和了一手。现在,孙郡马同黄世子已经喝多了,勾肩搭背,简直是哥俩好亲兄弟。两个处境类似的人,此刻拐弯抹角的劝对方看开点,他们的心又拉近了。 而旁边的贾琰毫不愧疚的看着老友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为楚王的功业添砖加瓦,立下功劳。毕竟孙钟的人品秉性摆在那里,光是要劝他帮忙就要浪费许多口水,还不如现在这样,让他无知无觉的就对这些事情插手,日后提起来也容易解释。 贾琰已经看过了韩长深带来的信,宁王哼哼,他们也是这些年皇帝懒得管,顺风顺水惯了。 其实贾伯衡倒是有个更疯狂的猜想,只是不敢同别人讲罢了:他之前翻看了不少的皇帝诏令和朝廷文书,皇帝似乎是有意纵容定城侯府,或者说皇帝曾经还是试图压一压定城侯府。但是后来皇帝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管了,宫中淑妃也好c宫外侯府也好,自以为宁王得了皇帝的意,越发抖了起来。 如今终于踢了铁板,呵呵,贾琰一敲信纸,他们的倒霉日子怕是要开始了。皇帝若是有慈心,就会自己解决他们,不给司徒阔留后患;而皇帝如狠下心来,就会让整个侯府在司徒阔手中化为灰烬,作为新皇立威的踏脚石。 一家一族兴衰起伏,除去天下大势,不过是天子一言。贾琰突然有些怅然,看着家信,又看着外面已经秋风渐起的天气真想回家啊,有了媳妇的人才是有家室的人,否则天地之大,还只是孤雁罢了。他提笔写信,将江南就事风土人情一一写给黛玉知道,末尾还写了一首驴唇不对马嘴的长诗。 别看长诗很有些诡异,其实耗费了贾琰诸多心血,这是一首解密诗。他也将关窍写入信中,只看媳妇会如何破解,也算是他们夫妻南北相望所能同玩的一个小游戏。贾琰令韩长生拜别韩冯氏嬷嬷和长生的父亲之后,立刻返京。 黛玉破解了那封信,这才明白韩长生欲言又止c吞吞吐吐是为了什么,原来这一趟江南果然是出事了。黛玉在京中瞧的分明,楚王公开上书的那份奏折,引起了轩然大波。他奏请皇帝,将东海侯迁入京城。而离开了江南水师的东海侯还有什么势力可言? 何况,更紧要的是,皇帝是只动东海侯,还是带着其他人一起动。东海侯奉旨如何,便是不奉旨,有没有可商量的余地这件事里才能看出,皇帝对老勋贵们究竟打算怎么办,是不是真的放宽了。连荣国府都几次过林府请姑老爷c姑太太过府一叙,为这件事和之前的那件事,省亲别苑也没有弄得太夸张。 可以说是相当低调。 宫中贤德妃元春也想法子送出话来,让家里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搞出事端,重点点的两个人就是她的亲妈和亲表妹。口信中殷殷叮嘱弟弟宝玉好生读书,母亲表妹也消停些,而父亲在公务上也要小心。传话的乃是元春心腹太监,他说皇妃在宫中倒还好,只是家中切记安分c安分! 但是贾政出于谨慎考虑还是将妹夫请来,讨论了一下什么叫安分因为他们荣府在权力场已经属于边缘人了。除了女人们搞出来的,薛家那件事之外,贾政不明白自家还有什么可以安分的,难道要全家禁足不出门? 林海脸上还是和煦的笑容,心里已经在想,贾家贾政一代也就这样了,风水灵气真是一点没在男子身上。男人们一个赛一个的不着调,谁家摊上这么个情况,简直是要哭瞎。不过贾政看看还算靠谱,至少是在思考,而不是将老迈的精力挥洒在丫鬟小妾身上 怎么偏偏他是次子呢?在这一刻,林海同妻子贾敏c丈母娘史太君的心思微妙的重合了,遗憾c太遗憾了。如果贾政是名正言顺的长子继承人,起码话语权更大,哪怕全家变成书呆子c乖傻子也成。如隋朝杨智积一般,未必没有生路。 “家中就不要和那些人掺和了。”林海指的是那些勋贵,贾政现在倒是心领神会,因为他心虚。 作为荣国府的长子,他的长兄贾赦的确是过于荒唐,不过他手里毕竟有些东西是作为这一支的宗房该有的,哪怕是老太太也不能直接插手,贾政更是单纯听过一些流言。有些耸人听闻,他并未同林海说,心里倒是记得要同母亲透透风,不拘怎样,劝劝大哥千万别犯糊涂。 荣庆堂内,邢夫人却在陪笑,贾赦命她带话给妹妹,请妹子帮忙瞧瞧,若是有合适的孩子给迎春也做个媒。 贾敏笑道:“这真是三丫头那桩婚事纯属赶巧,石孟圭是女婿的朋友同僚,这才提起。何况虽然孩子本人不错,可是缮公府的事情,大嫂子也该有所耳闻吧,若是寻个样样皆好的女婿,怕是难。”皇帝家找驸马都不可能样样都好,大吴朝还要求若公主亡故,驸马守节尚有财产;若是续弦,就要被扫地出门。 可是,这也不拦着驸马纳妾,身边花团锦簇的驸马也不少。 史太君知道,迎春不比探春,贾赦也不比贾政,虽然都是女儿的哥哥,但是亲母子还有个偏向,何况兄妹。不过孙女总还是自己的孙女,从前老太太总觉得自己还硬朗,女孩子多在家中养几年,也不必早嫁出去受苦,可是这一年来,风云变幻,让人老成精的史太君也有了警惕。 趁着她还活着,孙子们还能等,孙女们的确要好生安排了。她拉着女儿的手:“你兄嫂也是诚心的,这里还有我,你只瞧着合适的就直接对我说,若是两边都没有不妥就订下婚事,二丫头还比三丫头大了快两岁呢。” 等到邢夫人等都退下,史太君又道:“如今家里形势你也知道,你那两个嫂子,一个办事不成没个主意,一个主意大了如今又失了面子躲着呢。只好靠你,让你侄女们都有个好去处,如此我也能安心了。” 母亲都这么说了,贾敏自然也应下,如今荣国府也的确难有合适的女眷出门交际。偏偏嫁女儿最需要的就是看看对方家中内里如何,贾敏打定了主意,只管挑稳当忠厚的给迎春就是了,最后的惜春更小,倒的确不着急。 “唉,也不知道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孙妘在喟叹,她这两年也长大了,不过看见黛玉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乐意往她身边凑合。此刻,咸阳郡主带着孙妘来黛玉家里做客,天气渐冷,三个人干脆围坐吃起了烤栗子。 因为孙钟同贾琰的关系,黛玉同咸阳郡主也熟悉起来,最初她还担心咸阳性子别扭不好相处。后来才知道,为何贾琰大笑说孙应祥这个媳妇娶的不亏咸阳郡主司徒淑贞并没有那种常人以为的,自幼被圈禁所以性子孤僻别扭,她只是遇见生人的时候不太爱说话。 相处的亲近了才会发现,这实在也是个妙人,对亲人c友人极好的。而且因为自幼不怎么见人,她对外界的好奇心很强,但又因为同样的原因极其谨慎,因此总能在她这里听说些无伤大雅的逸闻趣事,甚至是朝廷上的传言,却不用担心。 咸阳郡主笑道:“妘丫头着急什么,论起来,也该佑年最着急呀!”说着连孙妘也吃吃的笑起来,两个人直笑的黛玉脸红,佯恼道:“再说不理你们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司徒淑贞搂着孙妘道:“我收到应祥写的书信,也听晋王叔说,再过一个月,等到东海侯那边定下来是世子还是三公子随七叔一道返京,他们会一起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 57 章 “世子或者三公子入京?”黛玉想起那封信, 贾琰告诉他的,“这都是公主嫡出啊。” 旁边的孙妘最快道:“这不就是入京为质唔!”没说完,嘴就被嫂嫂堵住了,司徒淑贞眼中只有四个字:不准乱说! 她这眼神看的孙妘捂着嘴装乖, 被司徒淑贞无奈的点了点额头,低声道:“不准胡说听到没有?不能说什么入京为质。” “本来好吧那我不说, 那遇上这种事情要怎么说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只是笑吧, 人家还当我是傻子呢。”孙妘嘟着嘴和嫂子撒娇,闹的司徒淑贞真是拿她没法子,可是一时半刻让她说她的的书还是得到皇帝开释之后,跟着贵妃同小姑姑十二公主读的, 她看向了黛玉。 黛玉笑道:“妘妹妹只记得一条就够了,这是孝行,乃是寿昌大公主派儿子替自己尽孝来的。以后遇上类似的事情, 也这么说,就够了。其他的自家心里明白就好,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了, 只可意会。” 咸阳在旁边看着黛玉的讲解,突然笑道:“若是将来我有了孩子,正经读书之前,请妹妹帮忙启蒙吧。” “诶!难道!”黛玉同孙妘齐齐看向了咸阳郡主的肚子, 司徒淑贞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我还没那什么呢! 黛玉想到了自己, 也还没消息, 心下略有黯然;而孙妘则是遗憾自己还没个小侄儿玩,正在那里缠着嫂嫂一定要个侄子侄女,她会做一个最好的姑姑。 一转眼贾琰都离开四个多月了,京里女子们从夏装换成了秋装,眼看着要换冬装。寒衣节的时候,黛玉第一次以掌家大奶奶的身份替贾琰和她自己给失去的公婆上香,准备祭祀。在有事情记挂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飞快,黛玉已经将贾琰的厚衣裳准备好,要打发人给他送去,贾琰却在冬至前回京了。 楚王因为是奉旨出京,必须得再驿站等候圣旨,入宫之后才能回家。而贾琰作为府中的文官参军代替楚王入宫禀告,之后跟随宫中天使来到驿站,楚王带着他和便宜外甥c以及侄女婿孙钟入宫,石光珠负责护驾。因为皇帝留楚王在宫里,父子二人要秉烛夜谈,因此贾琰同孙钟就各自回家。 他赶回家中的时候,城门都关了,家里人还吓了一跳。阿原同长生带着护卫点着灯笼开门,一看才发现是贾琰回来了。众人赶紧拥簇着大爷进门,黛玉也被雪雁c佳鹇告知:大爷回家了! 她赶紧起身,披上斗篷站在门口等他,到让贾琰连连叹气:“你都躺下怎么又起身了,还站在这?多冷啊,快进去,我睡书房就行了。”嘴上这么说的贾伯衡参军,却在媳妇拉着自己的时候,身体非常诚实的跟着她进屋了。 “快去预备水,”贾琰自己动手在黛玉的帮助下脱了大衣裳:“我得洗个澡,太难受了,这一路因为天冷了,在运河上不方便,津卫上岸的时候才洗了一下,还没洗舒服。”黛玉一边笑一边装作嫌弃他:瞧瞧这身上的灰,都能抖下来一担了,真脏! 贾琰不像从前那样担心黛玉真的嫌弃,他反而闹着往黛玉身边凑:“是啊是啊,快闻闻,我可都臭了。”黛玉气的敲他的肩膀,又令灶上那边赶紧烧水,准备给大爷用。贾琰将外衣都脱了,只披着斗篷,手里端着热米酒—媳妇不准他这么晚了还喝茶。 京里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烧炭,屋子里烘的暖呼呼的,两个人对坐闲谈,黛玉拄着下巴看贾琰坐在自己对面喝米酒,倒是很有一派闲适气氛。黛玉看着他,伸手戳戳贾琰的肩窝:伯衡,别真的睡着了,一会还得洗澡呢。 喝了米酒,又在自己家里,十分放松的贾琰昏昏欲睡,若不是黛玉一直拉着他说话,这会就要睡着了。好歹挺到了热水抬上来,黛玉打发他洗澡换衣裳,然后两个人搂着滚上了床,就这么抱着稀里糊涂的睡了一夜。睡梦中,贾琰梦到了小时候那个黛玉,最初的那个瘦小的孩子c后来那个活泼聪慧的女子。 这一觉睡得可真香啊,贾琰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的天还没全亮,他躺在床上又有些恍惚:我这不是在船上,我已经回家了,诶,旁边不是我媳妇吗? 人的习惯真是可怕,第一次长途坐船是来京中考试,第二次是考中了回乡祭祖,这次是出京公干。三次下来,贾琰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会,躺床上还觉得自己在船上,他正在胡思乱想,旁边的黛玉长发搭在肩上,歪着头看他。 “你想什么呢?”黛玉笑道:“怎么一早上起来就傻乎乎的,有什么烦心事都能对我说呀。”言语中藏着的尽是关切,贾琰一笑倚在她身边:“好几个月了,我就是想你啊。” 黛玉俏脸一红:“大清早的又说疯话!”说着就要掀起帘子叫丫鬟进来,手还没碰到帘子,就被贾琰拦腰抱了回来:“诶别走啊!这一晃快半年了,好媳妇,你不想我?”说着帘子被他又拉上,室内传来其他的响动。 两个人起身的时候已经是大天亮了,今日贾琰不必去王府,司徒阔就算出宫也得歇歇。这一日他们小夫妻在家吃了早饭,因为长途跋涉刚回来,贾琰吃的也不多。既然不必出门,黛玉也不许他去书房,就让他随手抽出一本文选靠在上房黛玉的榻上读书,身边放着各色果脯c肉脯同米酒。 贾伯衡自自在在的享受生活,一边读书,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榻前屏风外黛玉处置家务,刚刚高兴家中人还算懂事,黛玉新进门不到一年的媳妇已经很能将家里这些事情,主要是之前贾琰随心布置的产业摆弄得当了。可惜,贾伯衡还没高兴到一刻钟,就听外边有人开始敷衍黛玉。 “回禀大奶奶,这,铺子上的事情,您不明白。”一个中年男声道:“小的是太太陪房,陪着大爷长大的,也一直管着家里铺子上的事情。大奶奶,如今真的是不景气,所以收益不好。” 短短几句话,听的贾琰心头火起,他差点如鞭炮一般炸起来,可是转念一想,他出面倒是可以,黛玉的权威就树立不起来这和皇帝派楚王下江南,让司徒阔自己带着属官想法子分裂东海侯家是一个道理,只有自己的权威立起来,才能摆弄顺手。 贾琰按捺住自己,嘴上挂着冷笑听外头的话,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此人姓杜,是他母亲林清的陪房所生,今年有三十多岁了,一直负责从南边运送木石花鸟等物入京贩卖。因为这个缘故自己也算信他,前些年看他们倒也还好,没想到,心也大了。他这样一搅合,倒是让贾琰想些更多的事情。 他成婚前,杜家还要将自家女儿送进府里,说是大奶奶进门还早,大爷身边还是得有个家生子伺候,女孩子到底细心。当时就被陶厚给拒了,随即告诉了贾琰,当时贾琰还笑说陶叔这些年长了年纪,愈发的谨慎小心起来。 今日一看,倒不是无的放矢,杜家果然有问题。当时九成是打着能让姑娘混个姨娘,将来无论东窗事发,亦或是平安生个孩子,杜家都算是棘手不好处置了。贾琰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姓杜的絮叨完了,黛玉这才开腔。 “哦,原来是陪着大爷长大的,难怪有些脸面。”黛玉语气中居然还带着笑意:“我虽然年轻不知事,可是杜掌柜大概有件事没弄明白,家里这个铺子做的乃是花石木鸟的买卖,而今皇妃得沐天恩可以省亲归家,各家做这种生意的都在赚钱,偏偏咱们家赔了?” 一句话问的杜掌柜哑口无言,他还想找借口,黛玉呵斥道:“我看你是太太陪房所出才给你几分面子,既然你不想要脸,来啊,把他给我捆起来,请大爷发落!” 贾琰这才穿上鞋从后面踱步出来。他回家的事情外头下人是不知道的,且黛玉数月来将家中治理的彷如铁桶一般,等闲无人敢传闲话,更没人会给吃里扒外如杜家这种人递消息。因此,看见贾琰,杜掌柜还以为自己救星来了:“大爷救救我吧,救救小的,救救奴才!大奶奶容不下我们呐,呜呜呜呜。” 他当着黛玉的面就敢告状,贾琰冷笑,环视一周,今日同他请安问好的还有杜家的媳妇,还有其他几个家奴掌柜,和坐在屏风外的产业管事。好哇,原来除了这家里,外头还有不少欺负黛玉年轻,估摸着也有觉得贾琰年轻的。 这些人中有些真的不太清楚,当年贾琰是如何处置家务的,而有些人已经跪下了。 管家陶厚和他媳妇c阿原与韩长生以及黄家这些人却都清楚,此刻都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着贾琰眼里冒火星子,嘴角扯出冷笑道:“你们都是世仆,觉得自己有脸面,觉得自己能骑在年轻主子头上可我今天告诉你们,你有体面是主子赏的,不赏你脸面,你就没有脸,没有脸我看你也不想做人了!” “来啊,给我堵上嘴捆起来!”贾伯衡喝道:“将杜家人都照此办理,塞进咱们家铺子的仓库里,不必管他们,五日之后若是冻饿而死,就当你们命不好,若是还活着,大爷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杀气腾腾的话,言语之下全然不那他们当人看了。 此刻无人敢劝,杜掌柜被堵上了嘴,陶管家也带着媳妇与家中得力的仆人跪在廊下,哀求贾琰手下超生。黛玉看了好一会才道:“毕竟是母亲陪房,林家出去的,虽然可恶,然而人命关天,伯衡不好这样的。” 她只说了一句话,到比旁人磕头嗑烂了脑袋还管用,贾琰叹口气:“也是,你才是咱们家唯一的女主人,掌家大奶奶,还是你说了算的。罢了,看你们大奶奶怎么处置!” 黛玉语气平淡:“就仿照朝廷清查官吏一样,先抄家,查问清楚,送官发卖就是了。”贾琰点点头,此后无话,都听黛玉的调停。 经过此事,上下内外知道的长了记性c不知道的这才明白:家里的事情,完全是大奶奶说了算的,别看大奶奶是新妇,看着又是闺阁弱质,可不好糊弄,是个明白人;而且谁敢给大奶奶找不自在,大爷就要剥了谁的皮。 至此,无有下人敢对着年轻的女主人挺腰子说话,俱安分如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 58 章 贾琰在家歇了一天, 看黛玉处置家务,第二日与黛玉去了林府,拜见岳父岳母。正巧林海也在等着他过来,打算聊聊东海侯的事情, 当年林海在就任巡盐御史之前,就与东海侯府打过不少交道。 “当年, 我父亲还是列侯, 我与黄波也算自幼相识,可惜就是合不来。当时黄家还打算嫁个姑娘给我。不过,那时候陛下正当盛年,他们也不敢乱来。”林海笑道:“后来我作为御史巡查地方, 当时那封回禀东海侯同江南水师眉来眼去的密折就是我写的。陛下之后才决定将寿昌公主嫁给东海侯世子黄波。” 贾琰点点头,原来这里头还有这种渊源,真是让人想不到。他笑道:“陛下以为公主能够心向朝廷, 可是反正这一次东海侯世子黄翮已经携妻子入京了,想来陛下会留下自己的外孙在膝下尽孝的。” 林海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说起来, 公主早些年的确是心向朝廷,哪怕在金陵,她还住在自己的公主府,可是司徒闳这个长兄是与大公主一起长大的, 兄妹情深, 后来却有了三庶人之事。加之后来他们夫妻到底有了孩子出生, 夫妻的关系反而好起来。那公主自然弄到如今这个局面, 真是没办法,为之奈何。” 贾琰跟着点点头,女人可以不在乎娘家c丈夫,可是极少有人能彻底抛弃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何况寿昌公主孤身在江南,得知长兄死亡的消息之后,谁能知道她会怎么想? “不过,岳父,为什么陛下不下旨令东海侯干脆举家迁入京中?”贾琰一直很好奇,可是在江南却无人提起:“圣旨一下,难道东海侯还敢铤而走险?” 林海笑笑,看向了旁边一直没说话,听他们聊天的黛玉:“玉儿怎么看?” “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想太累,毕竟东海侯经营多年。”黛玉道:“陛下让楚王去和他们打交道就是明证,陛下似乎全想靠儿子,倒也是人之常情。” 林海点点头,女儿说的没错,他进来入宫陛见也发现皇帝愈发的喜欢和爱妃爱女在一起,偶尔谈论几句爱子司徒阔。朝政细枝末节只交给内阁同六部堂官,然后他们这些天子近臣,会被召入紫宸殿论证。人都会老,皇帝过了六十寿辰之后,老的真是格外的快。 贾敏与他夫妻私下说过这件事,还为元春叹息一二,这孩子真是一辈子陷进了那个不得见人的去处,日后怕是也不会有做太妃的福气了。唉,这一来,倒是更勾起了贾敏对几个侄女的怜爱之心,甚至打算来年乡试结束,看看顺天府或者直隶的新科举子们有没有合适的。 “不过,”黛玉接着道:“古来明君难逃一老,如汉武帝c如唐玄宗,老来都难免施政失当”她美目一转,父亲同丈夫同时点头,都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皇帝既然也老了,难保日后不会发疯,也犯了老皇帝都会有的通病。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楚王的东宫之位还没有定下,岂不是竹篮打水不说,朝中也会再度陷入动荡。林海沉吟一会道:“不过这种事更不能催促皇帝,还是如往常一般才好,陛下近来也常说自己老来多病,似有退意。” 贾琰同黛玉对视一眼,都若有所思,林海轻拍桌子:走罢,长乐公主进来小有不适,你母亲去探病了,大概中午才能回来。 果然贾敏在午饭时才返回家中,就道公主的病不要紧,贾琰才知道这回事,也道要与黛玉写帖子给梁家兄弟和妹妹,聊表心意。林海与贾敏都说好,所谓世交也都是从小事上相处出来的。一家人中午在一起吃了中饭,黛玉又和母亲说起自己处置家务的事情,听的贾敏直笑。 “这是琰儿心疼你,也是家里人少,处置起来顺手。”贾敏笑道:“人都有私心,可是如今省亲这样的大事在前,各家有女在宫中的都忙着买木石花鸟修建别院,此事他们还敢如此蒙骗你,这样的人就决计容不得了。” 她对女儿道:“你做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时候就要果断。过去娘还担心,你会不会太柔和了,真的事到眼前,怕你会犹豫。” 黛玉靠在母亲身边:“娘放心罢,我不会让自己进退失据c狼狈不堪的。再说了,还有他呢,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贾敏笑着将女儿搂进怀里,母女在寒冷的初冬也是其乐融融,而那对翁婿正在下棋—准确的说是贾伯衡单方面被虐。原本林海还打算留女儿女婿住在家里,却不想贾敏拿话岔了过去,让他们自去了。 “夫人怎么?”林尚书很委屈,我打算让他们俩住几天,你拦着做什么。 贾敏一脸无奈,男人在这方面就是不成,再精明也不成!“老爷怎么糊涂了,”她笑叹:“琰儿同玉儿成婚好有半年多了罢,阿琰有出外办差一走几个月,他们小夫妻,那为了子嗣计,是吧。”她说的隐晦,林海还是明白了,嗯说的是正理不假,可是 可是作为一个父亲,想想自己心爱的小女儿转眼就长大了,现在也成婚将来也会有孩子,林尚书心情又复杂起来c贾敏久久没听到回音,抬头一看林海莫测的脸色,大笑道:“女儿都嫁出去了你才这样,当初是谁说,阿琰和咱们姑娘在合适不过了的?” 林海叹口气,沉着脸想了一会,最后还是跟着妻子一道笑了。 朝中的眼睛此刻都盯着刚回京的楚王,以及随他一起回京的东海侯世子黄翮楚王很狡猾的从宫中出来就躲回府中,甚至让贾琰c石光珠都不必来王府当职。成为瞩目对象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那目光中充满着评估c衡量,甚至于恶意。 贾琰既然最近半月都不必当职,那么他也就专心在家陪着黛玉,夫妻俩此刻凑在一起,正打算在京中另寻一处宅院。这个宅子当时是权宜之计,就算他们暂时没有孩子,但是家中仆役的增加,让这宅子住着也有些狭窄了。 “眼看着又要过年了,等到过年之后,休沐的时候咱们到这几处走走,挑个合适的。”贾琰看着勾选的几个宅院,笑道:“自家住着总要宽敞些才好。” 黛玉却道:“照我看,宽敞舒服要紧,可是最好还在这两条街上。你去王府也方便,咱们回家也方便,若是宅子好,地方偏倒也不值得一换。” 这也是正理,贾琰就说都依着媳妇所言,年后好好挑挑。之前黛玉已经写了个帖子给梁宥,说听闻公主微恙,特地递上帖子问安,还有打发人送去的给长辈们同梁宥的江南特产。梁宥也早有回信,贾琰坐在一旁听黛玉说起,突然笑道:说道梁家姑娘,她同应勉的婚事还得过两年才能办呢。 “这是为何?”黛玉算算:“我记得孙家小弟比我小上一岁,也不算很小了,可阿宥却与我同龄。再等两年怕是” 贾琰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就道:“孙师叔也是为了儿子自立,应勉毕竟是次子,梁家姑娘虽然是县主,可是同郡主又不能比。总要等应勉真的有了正经功名,明后年又是科举正年了,大概要等乡试结束的。” 黛玉点点头,这也算是应有之意,她道:“这倒罢了。对了,这次东海侯世子回京,也是要长住了吧?朝中燕王c齐王,还有定城侯宁王那头没什么动静?” “定城侯不是被你给塞了满嘴的冰块,到现在还很安分么?”贾琰哈哈大笑,他回京之后才知道,当日皇帝斥责定城侯与淑妃之后,韩长生那个叔婶已经“寿终正寝”了。定城侯夫人听说身体欠安,而孙女等正在修身养性。 黛玉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还是冲着七爷,陛下格外偏袒罢了。不过,从前我总是以为皇妃都该是那种,特别深沉有城府,万没想到还有淑妃那样的。” “嗐,她呀。”贾琰轻揉着黛玉如削葱根一般的手指:“我倒是听说了一些轶事,有些猜测:当年苏贵妃被说成是奸妃,咱们这位陛下就如同之前册封荣府大小姐一样,将定城侯的长女c多年不得晋升的刘氏提拔为淑妃。” 黛玉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原来皇帝那么做,用后宫妃子来吸引注意力是由来已久啊。这可真是呵呵,当然了,同皇帝的千秋基业比起来,后宫女子算得了甚么呢?她的脸色有些难看,贾琰这个“观察媳妇心情状元”赶紧将她揽入怀中。 “你不要多想,”贾琰道:“好歹陛下没有从宫外将不相干的女人扯进来不是,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如果能问淑妃她乐不乐意如今这个境况,那她必然是愿意的。” “也对,人各有志啊。那淑妃既然会听定城侯的调停,放任儿女去争抢,心里自然也是早有定见。”黛玉靠在贾琰怀里,“若是有人说这样其实不好,那淑妃还会认为对方才是傻子,不说她了,咱们只过咱们的日子。” 管外人做什么。 今年是司徒阔开府以来,府中人物属官最齐全的一年了,他实在高兴,进了腊月就嘱咐贾琰同石光珠:腊月二十的时候,带着家眷来王府里,让女眷们也都相互熟识一下。 原本是件挺好的事情,却不想,到了腊月二十那一天,楚王孺人于氏发动了,偏偏当时因为另一位孺人卧床静养,黛玉就被请到了于孺人跟前做客,赶上个正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 59 章 因为石光珠和探春还未成亲, 王府属官的女眷里,除了检校长史赵籍的夫人,就是黛玉地位最尊。因此她随贾琰一来王府,就被请到了于孺人那里喝茶。作为更早入府的李孺人据说是怀相不太好, 如今只在院中静养,只能由于氏招待黛玉了。 二人原本也是见过的, 稍一谈笑, 黛玉瞧着那大肚子也有些担心,略说几句话,就请于孺人去休息即可,待到入席的时候, 她们再一道过去就行了。 于氏眼中都是感激,楚王看重贾琰同石光珠人所共知,她如今这个“妾身未明”的尴尬身份, 面对林尚书的独女c楚王重臣的妻子还是要小心些。而对方如此的通情达理,体贴细心,这让有孕以来压力很大的于氏难得的笑了。 “我不要紧的, ”她笑道:“林家妹妹别嫌我无礼,我这样靠着同你说话正好。”二人也是旧识,此刻相谈甚欢。可谁也没想到,将要开席, 准备前往正厅的时候, 被丫鬟们扶着的于氏孺人却突然滑了一下, 连惊带吓, 腹痛不止。 黛玉没有过生产经验,可是到底成婚嫁人,她也听说过“七活八不活”这句话。于孺人的孩子腊月正好是八个多月,意识到这一点,黛玉的后背冒出一阵冷汗。楚王府就没有过新生儿,于氏身边的丫头也年轻不懂,还嚷嚷着孺人是不是受了惊吓,赶紧会屋喝些热奶子。 “快去请稳婆和太医过来!”黛玉看着她们忙忙乱乱,而于氏已经疼的满头是汗,她当机立断:“来个人去禀告七殿下,就说孺人怕是发动了,快去!” 楚王很快到了,这期间黛玉一直守在于氏身边,听见楚王将至才让于氏宽心,自己闪入屏风后。等司徒阔进来,她将情况一说,又说已经叫过了太医同稳婆。楚王松了口气,真是连连道谢,黛玉就道自己先行退下。 离开于孺人的屋子,没离开院子就看见又有一年轻妇人过来,也是挺着肚子,由侍女扶着跪在房前哀哀求告,说“都因为自己不中用,劳累了于妹妹,才会动了胎气。”黛玉回头看了一眼,楚王又急匆匆走出来,安抚了这个李孺人,让她也好生回去安心休息。 司徒阔派的丫鬟恭恭敬敬的请黛玉去了正厅,贾琰站在门口担心的往后面看,看见她的时候赶紧上前:“怎么了佑年,你没被吓着吧?” 黛玉淡笑摇头:“这有什么好吓着的,不过,有点吃惊是真的。”石光珠上前来给表姐见礼,黛玉赶紧避开还了半礼,他们既是通家之好c如今又是亲戚,贾琰还在场,倒也不必刻意避讳。 行礼之后,各自落座,石光珠就道:“是挺奇怪的,方才七爷还笑言李孺人虽然怀相不好,不过到底还算平安。而于孺人一向康健,怎么会不足月,就突然发动呢?” 贾琰嘘一声,示意他噤声,侯门深似海,遑论王府。 何况皇帝有言在先:谁先生了长子,就将谁册为楚王妃。那位李孺人虽然一向低调,可是王妃与孺人,天壤之别。名分何等重要,看楚王自己就明白了,谁知道内宅女人和她们的娘家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们毕竟是楚王属官,如果王府内宅闹的难看,于楚王也并不好,但是现在并非是谈论此事的好时机。 三个人没做多久冷板凳,司徒阔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贾琰打量一眼,面色还好。他先一步问道:“七爷,于孺人与小皇孙无妨吧?” “唉,太医已经到了,我又从外面叫了个祖传妇科的大夫,他们都说还好。”司徒阔皱着眉:“不过,真是奇怪了,前些天虽然下了小雪,可是王府里面没有特别滑的地方啊,丫鬟说她是最近累着了说起来也是我的不对,找你们携眷前来,原打算咱们好生聚一聚,却弄成了这样。” 二人都道不敢,黛玉也说:“您这么说岂不是折煞我们,府中如此,不如臣妇暂且离开,也免得殿下分心挂怀我等。” 司徒阔想想,也就允了,今日府中乱七八糟,留下他们也是跟着受累,吃不好也休息不好。石光珠并无家室,他倒是留下了;贾琰也要留下,却被司徒阔制止:“如今天寒地冻,你也不能让女人家一个人回去,去吧伯衡不必担忧。” 贾琰推辞不过,才与黛玉一同离开王府,上车归家。等到只有他们夫妇二人的时候,黛玉才道:“今日之事是够巧的,偏偏我与于孺人一道出来的时候,她滑了一下若是真有个什么,我也难辞其咎。” “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贾琰惊笑道:“难道还会怪罪于你么?七爷并不是那么糊涂的人,佑年放心罢。” “可,”黛玉嘴上笑着,眼中却毫无笑意的看着贾琰:“如果这件事是有人背后动手,然后拉上我做垫背呢。” 贾琰的脸放了下来,夫妻心意相通,他马上明白了媳妇想说却没有明说的话:若是王府里的另一位孺人为了自己的名位,故意引导人说:孺人都是为了招待林氏太太,这才累着了诸如此类的话,那么他们的确会非常被动,连带着楚王也不好处置。 “我先送你回家,然后骑马回到王府去,你不要担心,佑年,万事有我!”贾琰握着黛玉的手,在到家门的时候看着她带着随从进门,自己解开马纵马而去。 楚王府中正在乱糟糟的,许是那一滑真是将于孺人吓得不轻,此刻孩子生的不太顺利。司徒阔脸色惨白,于孺人从入府开始,只看着她祖父于明远尚书的份儿上,他也对于氏颇好。而于氏本人也的确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二人相处的不错。 此刻,听着那院子里声声惨叫,司徒阔脸色惨白倒像是他在生孩子,脱力了一般。这是他的头一个孩子,不拘男女都是极重要的,这个孩子能够证明已经二十四岁的楚王殿下,有了孺人六c七年的他,是个有生育能力的男人。 可是如果母子皆亡,或是活一死一,怎么都是不美。新年将至,怎么自己就这么不顺呢,司徒阔连连叹息。贾琰却在此刻回到王府,走入正厅行礼道:“七爷,孺人身边的丫鬟呢?” “啊!”司徒阔有些愣神:“伯衡这是何意。” 贾琰道:“此事外臣原不该管,可是事关皇嗣,也由不得在下继续缄默。敢问七爷,孺人因为滑倒而动了胎气,如果是丫鬟的罪过呢?事关重大,正该将她扣起来,而不是放任她在房内伺候!” 司徒阔不傻,他只是没想到这个,王府数年来只有李孺人一个。李氏也是安分守己的性子,从不惹麻烦,司徒阔都习惯了。他不可能第一时间就想到后宫中那些龃龉c下三滥的勾当,此刻贾琰提起,他马上想到了同母弟卫怀王的夭折。 当年卫怀王夭折,司徒阔年纪不大,只知道后来母亲和自己身边,宫中死了一批人,流放一批人。不管是不是宁可错杀c不可放过,只看结果,他和妹妹都平安长大了。 “母妃在于氏七个月的时候,就赐下了嬷嬷,”司徒阔攥着扶手狞笑道:“此刻两个嬷嬷都在产房里。丫鬟不敢乱动,我再派几个人过去看着。此刻若是抓人,反倒惊动于氏,突然换上人也未必会伺候。等到母子平安再说,本王必要” 石光珠偷偷同贾琰对了下眼神,果然是楚王,此刻设计周全还能按捺愤怒。对于一个有志于储位的人来说,懂得制怒,是个很大的优点。 三个人就围坐烤火,谁也不再说话,只听见那边隐约传来嘶哑的叫喊。贾琰心道,若是将来佑年生产,我一定就在她身边陪着,这样只能远远坐着真是太让人糟心了。 石光珠看着司徒阔仿佛冻住的脸,最后憋出一句话:“七爷,孩子出世,您给取个什么名啊?”他有意融化一下气氛,能生下来取名字,一定是母子平安,孩子顺利长成。 果然司徒阔宛如冻僵的脸融化些许,脸上肌肉抽动两下,他想笑却没笑出来,说道:“父皇说,若是生了个儿子他给取名字,生个女儿母妃孩子取名字,小名可以让我和王妃商量着取。”他看着二人有些惊讶的脸色,挤出个笑容:“是,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平安生下来我就为于氏请封王妃。” “七爷心地如此,于孺人也必定会逢凶化吉。”石光珠叹道:“这样,您后宅安稳,对以后也好。” 司徒阔吐出口气,但愿一切顺利罢。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贾琰耳朵一动,他听到了太监高亭的声音,高亭跪在门外,喜气洋洋的大声道:“恭喜七爷!于孺人母子平安,小爷身体健壮!” 司徒阔一把抓住贾琰:“伯衡!伯衡我没听错吧。” 贾琰哭笑不得:“没有没有,您没听错,七爷,于孺人母子平安,您有儿子了!”石光珠也在起来,也是一脸喜气,倒像是他也娶妻生子了一般。三人围在一起傻乎乎的笑了好一阵,高亭没法子,径自起身进来,弯腰道:“七爷,是不是要给宫里报喜啊?” “对对对,”司徒阔拍拍脑袋:“赶紧的,小高你去报喜,请母妃赏几个会伺候月子的过来。呃,伯衡c孟圭你们帮我写帖子给兄弟们知会一声。还有,伯衡帮我给府中上下发赏钱,还有,”他低声道,“我让嬷嬷陪着你,将那几个丫头都给我抓起来!” 贾琰抱拳,明白了。 楚王司徒阔有了儿子,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将要过年了,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大喜,他竟然下令:因为小皇孙降生,年前大赦顺天府! 举朝震惊,因为这是国朝第二次因为皇孙降生而大赦某地,上一次已经是二十年前了,皇长孙司徒延出生,皇帝大赦顺天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 60 章 “没想到, 二十年后躬逢其盛,居然又能看见这么一场热闹。”贾敏笑道:“对了,那薛家太太近来又同荣府走动起来了。” “诶,不是说她们不来往了么?”黛玉一愣, 略一想才道:“难道大赦顺天府,那薛蟠也在大赦之列?” 贾敏失笑:“你这孩子怎么糊涂了, 他的大赦是三法司会审, 怎能赦到他的头上。只是眼看着新年一过,你大表姐省亲,王家那边同荣府常来常往,自然与薛家关系也缓和了些。毕竟当时丢卒保车之举, 换成王家c薛家,一样会那么干。” 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各自是什么东西自己也都明白, 何况荣府有了元春,说不得又能辉煌一把。 贾敏虽然对荣府看法颇多,可王c薛两家和荣府又走动起来, 也很好理解:所谓嫁女嫁高c娶媳娶低,这数十年来,只看史c王c薛三家嫁女给荣府,宁荣二府何曾将女儿嫁与另外三家。只看这个, 就知道破船还有三千钉, 何况一时半会因为元春的缘故, 史c王c薛也不会和荣府甩开关系。 不过, 也就是这么一段时日,后继无人之时唉。 因为有司徒延这个先例,又有皇帝这一二年对楚王的另眼相待,一时对皇帝为楚王长子降生而大赦,倒也无人反对。只是,有高兴的自然有不高兴的,不高兴的理由也是多种多样,其中最为不开心却又毫无办法的大概就是忠顺王司徒延了。 从皇长孙,太子长子变成如今的闲散亲王,司徒延心里一直对那些排行靠前的叔叔很反感。原本他还想烧一烧小叔叔,比如九皇子这种冷灶,如今嘛呵呵,七叔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昭然若揭,再去烧冷灶,也无用。 如今的朝廷,其实真正论起来,也就是齐王c宁王算是有一党。燕王所谓的党,只是秉承着“立嫡立长”的正统派而已,若是皇帝立了司徒阔,这些大臣恐怕是分分钟倒戈,而不会为了燕王据理力争。除这三方之外,其他的臣子都在看皇帝的意思,如今,这帮人似乎都在倾向楚王。 司徒延叹息,唉,就算他想法子弄死七叔司徒阔,这储位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哎!躺椅上的忠顺王突然坐起:他那些叔叔们,难保没有别的心思,若是他们动手,自己会不会坐收渔翁之利呢? 也不成,忠顺王又泄气了,自己能想到的,旁人也会如此想。所谓三个和尚没水吃,你指望我,我指望他,最后是绝成不了事的。他们这些皇族子弟,要么眼高手低c要么各怀心机,所谓王子复仇没见过,祸起萧墙倒是不少。 他虽然气,可是心里恨得如同烙铁灼心似的反而是燕王司徒阐,这位现存的“皇长子”看着弟弟家儿子满月,他那位父皇赐名,又与贵妃亲自过府探望。而自己过去有了儿子,皇帝只是平常对待而已,这好狠呐。 然而三庶人之乱以后,皇帝对皇子们看的很紧,虽然一应王府该有的属官都为他们置办好。然而想要染指真正的权力,那是绝无可能。司徒阐也明白,齐王c宁王和如今的楚王还能结交甚至安排些亲信走仕途,可他这个长子,虽然有着外界所谓的“燕王党”呵呵。 但是,那些朝臣不可能替他私人安排什么人,说是燕王作为长子煊赫,实际上他只是个空架子。哪一日皇帝真的下决心立储,也就是司徒阐众叛亲离的时候了,呜呼哀哉,为之奈何。 不过,皇帝到底在犹豫什么呢?燕王想不明白。 楚王府的小皇孙满月酒办的很盛大,贾琰携黛玉出席不说,还正赶上巧宗。皇帝拉上贵妃和十二公主来看孙子,正遇上黛玉也来拜见,于孺人听说了那日是贾参军一手将她新分来的丫鬟带走扣起来的消息,此刻投桃报李。 “当日还要多谢妹妹果断,否则我与我儿,岂不是”于孺人隔着屏风道:“孩子长大了,也要谢谢林姨姨呢。” 贵妃已经知道了这里头的事情,皇帝却不知晓,此刻奇怪问道当日出了何事。楚王就将调查结果一并说了,都是李孺人和李家利欲熏心的缘故。当时于孺人得知有孕,李孺人晚了两个月,李家就捶胸顿足,哀叹这孩子怎么来的这样晚。 李家自然也是知道七活八不活的,就让李孺人好生养胎,当时于孺人已经过了三个月,不好下手,等到八个月的时候,寻个时机,来个一尸两命。最好能有个人挡在前头,到时候就说孕妇累着或者惊着了,死了也没人怀疑。 却不想贾参军的媳妇c林尚书的爱女,那实在不是怕事的人,也没被吓着惊着。王府婢女又如何,她一样的指使着赶紧将孺人扶回房内,又当机立断,立时着人去通知楚王,这才没耽搁救治,母子平安。 如今李孺人已经被软禁了,李家也完全被石光珠带人围起来,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端平皇帝沉吟一会,问道:“如今贾琰这个参军还是七品吧?” 司徒阔道:“是,他与石孟圭随我南下,因为父皇说暂且不赏他们,是以” “嗯,当时朕觉得你们虽有功,可将你外甥带回来这事大肆宣扬封赏,对你们不好。”端平帝笑道:“如今倒是个好时候,赵籍检校你的王府长史,可他毕竟御史台正职要紧。整个府里倒让贾琰担起来,又赶上你有了长子,这样吧,阖府同庆,贾琰和石光珠都各升两级,俱为从五品。” 这就是一则酬功—将东海侯世子弄回京城,二则就是皇帝替儿子赏人了。这还不算完,皇帝笑道:“说起来朕同如海他们也是师出同门,他的女儿嫁给了你的得力属官,如今又是五品了,赶紧上书请封诰命,五品宜人,她这个年纪,也不算很低了。” 楚王喜道:“儿臣先替他们谢过父皇!” 一日之间,贾琰升了两级,随即黛玉在正月过后,皇帝解除封笔就要成为五品宜人。这已经是殊宠了,只是掩盖在楚王得子的种种特例之间,还有个石光珠作陪,倒也不惹眼。除了请梁孙两家兄弟,和石光珠一起吃了顿饭,就只是他们小夫妻回到林府,和林海c贾敏夫妇小小的庆贺了一下。 元宵节当日,贤德妃省亲,贾敏和林海商量一下,还是没有去凑热闹,只说自己冬日冒了风寒需要养几日。而贾琰和黛玉要“侍疾”更不能去了,实际上贾伯衡带着媳妇再过二人世界,在这个相对冷清的元宵节带着媳妇逛街看灯。 当年他带着黛玉出门还得小心翼翼,现在终于可以握着她的手,像这一夜可以出来玩的每一对小夫妻一样,走在灯火的照映下。看着黛玉被火光照映着,神采飞扬的脸,贾琰没发现他自己的脸上也都是笑容。这大概是他所有关于幸福家庭的梦想中,最美好的那个,他从沉思中醒来,顺着黛玉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在看着那边的一家三口。 贾琰没什么表示,只是握住媳妇的手,笑道:“那边有糖葫芦,是饭堂里卖的,还算干净,要不要尝尝?” 黛玉看着他的笑容,也笑起来,点点头。两个人边吃边玩,黛玉总算好生逛了一趟灯会,着实热闹,且从这里往宁荣街看,此刻还看不到动静。 “宫规森严,怕是这一会子,大姐姐还没出来呢。”黛玉叹道:“如二表哥常常抱怨说行动不得自由,若是如表姐一般,才是不得见人c不能自由行动。”一般人家婆家娘家若是离着近,安排好,想回娘家还是能回的,宫妃别说回娘家,就是想见见娘家人还得看宫中是否允许。 贾琰道:“之前听七爷说了,这次宫妃回家省亲,起驾的时候也得是晚饭后了。幸亏咱们没去凑那个热闹,要不然岂不是浪费时间就在那里等着,不过白看个热闹罢了。” 黛玉却没接话,裹在斗篷里的俏脸向西边扬了一下:“你瞧那边是不是梁寂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 61 章 “梁二?”贾琰一看果然是他, 他身边围着都是小厮下人,此刻梁寂也瞧了过来,眨眨眼睛:“伯衡兄c嫂子!”他向另一边示意,果然梁实夫妻也在, 那对夫妻正在看着糖人糖画,那地方只有他们三个锦衣绣服, 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年轻人, 其他人都不敢上前。 大家找了间干净酒店,包下二楼在里头说话,贾琰就问道:“都遇上了你们,却没遇上应祥他们, 他们哥俩难道不出来玩?” 梁寂连连摆手:“伯衡兄不知道吧,孙家老太爷病重。就在我那表姐夫跟着你们一起随七舅舅从江南回来之后,”他压低声音, “不瞒你说,我姐姐没出门就是忙着清点嫁妆,准备婚事呢。” “哦?啊, 明白了。”贾琰点点头,大概是老爷子担心次孙婚事有变,或者是不想次孙因为守孝三年还是不能娶亲。毕竟梁宥还比孙钊大,万一老爷子撑不住, 男方守孝将人家拖成老姑娘, 终究不美。 耳房里咕嘟嘟的烧着热水, 贾琰同黛玉披着同一条被子一边吃着零食, 一边说话。 “还得给应勉准备贺礼,估计年后他的婚事就要筹备了,免得到时候再准备麻烦。”贾琰掰开栗子送到黛玉嘴边,看着她就着手吃了栗子,又笑道:“还有这次省亲咱们没去,我猜之后岳母一定会去荣府的,你也去一趟,给三妹妹道个喜。” 石光珠升了品级,水涨船高,日后探春嫁过去也好看,是该贺一贺。黛玉却笑道:“贺一贺三丫头不打紧,正好我们姐妹久不见了,不过大舅那边怕是要心里别扭。” 贾琰的眼睛里都是好奇,这话怎么说的,荣府大房托岳母为二姑娘寻门亲,这事他也知道。“不至于吧,二姑娘到底是大房的女儿,荣府的孙女,岳母不会亏待亲侄女的。” “男人和女人想的不一样啊,我那个大舅舅,眼光也未必就比家里的女人强多少。”黛玉摇头:“母亲同我说了,要给二姐姐寻个合适人家的次子c三子这种不需要当家掌事的。这样的人,哪怕读书上进,也未必如你一般平步青云,得陛下c楚王青眼。到时候,堂姐妹两厢对比,他们心里能舒坦就怪了。” “哦,觉得贤德妃出自二房,如今二房的姑娘也比大房姑娘嫁得好。”贾琰失笑:“攀比这些做什么,老话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c后三十年看子敬父。换成女孩子,父母为她寻个合适的女婿,日后也要看孩子自己经营。谁家父母真的能陪子女一辈子呢。” “是啊,”黛玉的手覆在贾琰的背上,她当然知道她的伯衡因为什么而失落,“所以才有男女成婚,不止为了繁衍,也是阴阳调和,彼此相依。”如今换成黛玉将贾琰搂在怀里,两个年轻人依偎在一起,享受着独处的时刻。 “就比如那列女传,”贾琰悄悄擦擦眼睛,搂着黛玉道:“真正读过就知道,夸赞的还是或能辅佐丈夫c或是本人贤明持家c或者于朝政有益,要么就是懂得教养孩子,堪称贤母。除此之外,只有那么少少的一点点篇幅将什么三贞九烈,呵呵。” 什么人最精明,大吴朝也好,历朝历代的读书人也罢,能将书读通读透了的都不是傻子。他们怎么会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有用的,什么才是无用的?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哪个高门大户择妻的时候,不要看看女方本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又有哪个清流名门,择媳不是门当户对,对方女儿家也有才名。不这样,难道指望大字不识一筐的女子去相夫教子,能做的好贤妻良母?那种骗泥腿子的话,名门显贵和清流世宦根本没人信,不过是嘴上打个呼哨,说着玩玩罢了。 黛玉惊道:“那个你都看过!不过,从前雨村先生为我授课,倒也提到过,列女传推崇的都是有才有德的历代贤女。前朝倒是喜欢推崇所谓的贞烈,不过是什么被男人碰了一下手就要自戕,如此轻贱性命,岂非不孝!” 提到贾雨村两个人又沉默下来,此人虽然后来叫人叹息,不过论起学问眼界,并不是如外头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所说的那样不堪。 不过世人就是这样,人得势的时候,哪怕知道对方的错处或是曾经害过人,有些人也要以“一个巴掌拍不响”c“他怎么不打别人”为由而不为受害人张目;等到这个人倒台的时候,又纷纷蹦出来喊着:此人何其不堪!两面净光,漂亮话都让他们给说了。 乡愿,德之贼也! 小夫妻两个说说笑笑,黛玉就提到了贾琰在翰林院的同年,关心一下丈夫同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提到这个到让贾琰有些不痛快,最近他也不乐意往翰林院去,自从皇帝为了楚王长子而大赦顺天府之后,贾琰一到翰林院,如今在翰林院的陈璂就要跑过来挤兑他两句。什么“伯衡得了好处也别忘了操守”c“为臣之道当忠言直谏”等等。 贾琰简直想问他一句:“你怎么不去皇帝跟前三跪九叩c拼死力谏啊?”可是思来想去他还是闭嘴了,倒不是怕了他。而是楚王的确出了风头,他作为王府参军很多人也在看着他。更要紧的,新近被调入京中做御史的康廷美也在场。 一向不肯吃亏的贾伯衡,却只好忍下一口气,不搭理陈璂算了。康廷美虽然不是宁王的人,可他老师董春雨却是铁杆正统党,就怕康廷美同他老师一样,若是贾琰不忍气吞声,事情就麻烦了。现在这个时候,最怕因为细枝末节而被抓住小辫子,哪怕有人给贾琰穿小鞋,贾琰也只能认了。 不过要说贾琰到底是幸运儿,他有王府参军这个实职,找个由头同掌院学士打个招呼,不去也就不去了。 他叹口气:“这同年啊,呵,真是应了一句话:同行是冤家。” “合得来就好生相处,实在处不来,也不能委屈自己。”黛玉笑道:“那个陈璂,是不是娶了定城侯孙小姐的那个陈白楼?若是他,当日定城侯府撺掇淑妃发难,后来我听说陪嫁给刘氏,到了陈家的田家叔婶,他们死了。” “死了?”贾琰奇道:“怎么死的,陛下刚处理,难道他就敢杀人灭口!” 黛玉摇头:“陛下处置刘家,训斥淑妃两个月之后,咸阳郡主告诉我的,说是陈白楼带着家人去京郊,没想到惊了马。就有一辆马车从山坡上冲上去掉下来,车里的人当时就被压死了。” “哦”贾琰扯扯嘴角,没想到,同年里还有这样的人才,真是够狠c也够干脆利落。 黛玉拍拍手,将最后一个果脯塞进了贾琰嘴里,正打算叫人进来,雪雁在外头通报道:荣国府方向看见烟花了! 他们俩也是好奇,披着衣服站到窗口瞧了一眼,黛玉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亥时了。“才看见烟火,怕是戌时才到荣府吧,唉,筹备那么久,怕也只是待上几个时辰。还真是幸亏薛家那件事捅出来,又牵连上了琏二哥c二嫂子,否则那省亲别院,不知道要奢侈豪富到什么地步。” 所以说有得必有失,贾琰揽着她的腰,咱们也该休息了。两个人返回床上准备休息,大丫鬟拿来了宁神茶给两个人喝下,又检查了炭火暖炉,这才放下帘子退出去。室内一片寂静,室外只能看到宁荣街那边的烟花在飞起落下,最后还是回归于黑暗。 这一趟省亲,虽然比原来预想的简单不少,可是凤姐里里外外还是劳累着了。黛玉见过了老太太,去探望她的时候也是一惊,什么时候见她如此憔悴,凤姐只是握着黛玉的手不肯说话,默默垂泪一会又让平儿将黛玉送到姑娘们那边。 “风姐姐到底是怎么了?”黛玉还是如当日在这边的旧时称呼:“事情过去了,她自己也要宽心,她还有大姐儿呢,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平儿一脸难色,只说黛玉说的对,一定劝二奶奶云云。黛玉看出来她也有难言之隐,可是这种家事,凤姐不说,她更不能问。哪怕是冲着亲戚情分都不能问,盘根问底只是让对方下不来台,黛玉绝不会做这种事。 目送林姑娘带着丫鬟离开,平儿叹口气,她家二奶奶其实不是病。自从她们二爷挨了杖责,又被罚俸,弄得阖府颜面扫地之后,她一直就不大好,而这段时间她又为着“戴罪立功”里里外外的忙活娘娘省亲的事情。今儿起不来身,也不只是旧疾与劳累过度,说起来还和林姑娘有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 62 章 省亲之前, 女眷们都在老太太荣庆堂上房,史太君就提到贾敏小有不适不能前来,黛玉同她女婿孝顺要侍疾。众人就随着老太君夸姑太太有福气,林姑娘孝顺, 选的女婿也好。 这本没什么,可是听在二太太耳朵里, 就有些心里不舒坦, 这是她女儿的省亲盛世,怎么没口的夸起林家人了。王氏到底是名门出身,虽然不通文墨,大面上还是很过得去的, 她也没说别的,趁着众人夸林家间隙的时候,就道:“凤哥儿, 你去瞧瞧外头布置怎么样了,再打发人问问老爷们,娘娘起驾没有?” 谁都不是傻子, 听见这话也都略安静一下,到底是娘娘的生母嘛。老太太倒是无可无不可,可是邢夫人不乐意了,你撺掇我们大房媳妇, 搞得长房没脸, 现在还敢摆出娘娘生母的架子? 邢夫人笑道:“老太太说得对, 我还听老爷提起, 咱们外甥女都是五品诰命了。外甥女才多大年纪,就是这个地步,将来说不得有一品诰命可以做呢!”满堂大笑,荣庆堂里充斥着欢快的气氛,不高兴的大概只有二太太王氏这位年过半百的五品诰命一个。 二太太不高兴,自然要人陪着,这个差事就得落在侄媳妇c亲侄女王熙凤的头上。按照大吴朝的惯例,皇妃父亲的品级会升一到二级,而女眷诰命自然也水涨船高。可是因为那件事,贾政与王夫人的品级如同被黄泥糊上的城墙砖,坚固的一动不动。 找来王熙凤,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找个出气筒。在二太太看来,当时她一时激动,若是王熙凤懂事,她就该劝阻一二。结果这也是个人大心大的主儿,弄成这样,她看着侄女道:“瞧瞧你,要不是如今阖府正该得沐天恩,品级升个一二级。可如今,哼,五品诰命有什么好说的。” 凤姐儿这才知道二太太为何心气不顺的样子,可是没等她说两句讨巧话,她的好姑妈就道:“你也是,好生同琏儿过日子,也得有个儿子。别总琢磨邪门歪道的事情了,赶紧的,将来大姐儿有个依靠,我们做长辈的也放心了!” 这话就正杵在凤姐儿心上,生不生儿子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再说贾琏和她怄气,就睡在外书房等闲连照面都不和她打。可这话她哪里敢说,只能自己忍着罢了。对丈夫无能为力,对姑妈只能听人冷言冷语的挤兑,这就病了。 平儿叹口气,卷起帘子回房了,能怪谁呢。好坏,这个后果,也只能让她们二奶奶扛着了。 探春正在同迎春下棋,宝玉也在旁边看她们对弈,黛玉一来,迎春规规矩矩地道喜。而探春就笑道:“宜人来了,给宜人姐姐请安了。”看得出探春心情很好,黛玉也回礼调笑道:“可恭喜咱们三姑娘,姑爷也是正经五品官了。” 几个人哈哈大笑,宝玉也替姐妹们高兴,何况她们丈夫他都是知道的,也并不是那种矫饰虚伪之徒。宝玉道:“可惜了,这几日忙着省亲大事,家中上下累得不成,否则也该好好为三妹妹,林妹妹贺一贺的。”黛玉没说话,探春连忙摆手。 迎春也道:“宝玉,可千万不要,三妹将来日子只有过得好的,可是越这样,越不能太张扬。”探春点点头,看着宝玉。宝玉其实也明白她们的意思,最后不过一声低叹,就当自己没说过罢了。 家中如今的情况,宝玉心中也不是并无所感,可是短了谁的也少不了他的。家中有老爷c哥哥,又有老太太c太太,嫂子们,他一个半大不大的,在长辈们眼里还是小孩子的人能做什么。唯有得自在时且自在,将来不得自在的时候,吃糠咽菜也要过c流离失所也要过 “二表哥?”黛玉急道:“你怎么落泪了呢!”好端端正说着话,贾宝玉说哭就哭了,给迎探二女也吓了一跳。 宝玉赶紧擦擦脸:“没事没事,迷眼睛了,我没事。”就听外头有个女声传来:“二爷可叫我好找,琰大爷同老爷在书房,老爷叫二爷过去呢!”来的正是袭人,她大惊小怪的又道:“二爷眼睛怎么红了!这可怎么得了?” “我说了没事!”宝玉有些不耐烦,“姐妹们说话,我去见老爷同琰哥。”探春与黛玉微微欠身,迎春也挥手叫他好生整齐的去二老爷那边。 迎春看着他们远去,四周又没有外人,只有她们姐妹私房话,她就突然说道:“宝玉身边那个袭人” 黛玉只管静听,探春却眼睛一亮:“二姐姐怎么看?” 迎春摇摇头:“说不好,总觉得有些”太有存在感了,好像不想显出自己,却又将宝玉把持的严严实实的。 “如何?我就说二姐姐下棋如此好,必然是胸中自有沟壑之人!”探春抚掌大笑,“可见我说的在没错了,二姐姐说的全对。其实很不妥当,可她是太太给宝玉的人,我等又是要出嫁的女孩子,二哥哥自己想不到,咱们更不能说。” 黛玉原本只当没听见,此刻却突然问道:“二哥哥的婚事,还没个说法么?纵然男子不怕等,可他也实在不小了。” 探春摇摇头:“近来薛家姨妈常来见太太,说不得,嗐。反正我现在就等着出去,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对着两个姐姐,我也不怕羞,这里头的事情,真个是烦,更要紧的,根本没有咱们说话的余地。” 是啊,迎春也喃喃自语,她也烦。前几天邢夫人还叫她过去,说□□不像□□,倒像是抱怨似的说了一番话:要说你老爷才是将军呢,咱们这大房爵位更高,品级更高。你那死去的姨娘还能将赵姨娘比下去,结果呢,如今三丫头倒是先有了人家。 说了一大通,迎春只好说不是自己该听的,这才逃出生天。如今,她的心情也和探春一样,希望姑母给她找个人,讲道理就成了。等她嫁出去,这家里什么长房c二房,什么你好他不好,她也不要管,更不想听见了!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都说女孩子在娘家能活的松快些,可是对迎春c探春来说,早些嫁了,倒也少糟心。黛玉无奈,只好劝她们都会好起来的,又笑说石光珠本想送些东西给长辈和三姑娘,但是担心失礼最后也没送。探春脸色发红,可还是大大方方的给了黛玉几条络子,和有一个荷包。 荷包是宝蓝色的,一看就是男人用的东西,她笑言:络子送给姐姐,这个倒请族兄帮忙交给他,就当我谢过他的心意。 黛玉笑着应了,三个人拉着手又去看正在书房画画的惜春,四个人最后跑去了老太太跟前一道吃了午饭。又赶巧史家将史湘云送过来,热热闹闹的,很是玩了一场。 孙辈都在跟前,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可是这份欢快却被一个突然的消息打碎了。前面有人报信:老爷在打宝二爷!二太太已经过去了。 众人大惊,黛玉的担心又多一重,贾琰还在书房呢!他夹在中间可怎么办?再说怎么好端端突然就打起来了 也多亏了贾琰在场,他是楚王府的参军c正经的从五品官c前科探花,忠顺王府的长史在他面前也讨不着好。论爵位两府相当,楚王府还是叔叔辈;论科场,贾琰名次靠前,他客气对待忠顺王府,那长史也只好接着,一脸笑容互相见礼。 这位忠顺王府长史之所以来荣府气势汹汹c兴师问罪,也不过是想着柿子挑软的捏。谁让他家王爷的意思就是:谁让荣府是贾代善的后人,就去他家问,问不出来,也要让贾家人把琪官给他找回来! 可是,万没想到贾参军正在荣府做客啊,这位长史苦着脸,他也不是御史中丞检校长史有那么大的面子。虽然贾琰表示自己只是围观而已,但长史到底有所顾忌,倒也没有架桥拨火,只问:琪官哪去了? 贾琰在旁给宝玉使眼色,要么就招了,要么咬死说自己不知道,后面的事情还有他这个族兄维持。可是宝玉这小子,被他父亲脸色吓得先是说不认得,长史气得直乐:那汗巾子还在公子腰间,这么大个的证据,你还说不知道? 被人问的愣在当场,又听见贾政厉声呵斥,宝玉一怕,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 其实让贾琰公平的说,这完全证明不了那个什么琪官与宝玉有什么超友谊关系,只能说他和戏子有联系,仅此而已。可这也算不得罪过,如今京中公子无事唱两句的,上台扮演的不在少数,甚至勋贵官员,也有将此当成风流事的,那忠顺王府只是找事儿罢了。 然而贾政不这么想,他正恨宝玉读书不好生读,还敢和王府戏子走的近,偏偏他亲自送长史出门,就遇上了幼子贾环。贾琰原是让宝玉打发人去后面,请老太太出面,免得吃亏。也没等打发合适的人,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孩子同贾政一起进门,就说宝玉□□母婢! 贾琰听的目瞪口呆,就贾宝玉这个形容胆子,到底是他逼/奸人家,还是别人逼/奸他?还有这个贾环怎么回事,一个没了国公爵位的国公府,你们兄弟居然搞得和朝堂上燕c齐c楚c宁四王争锋那么复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 63 章 他还在愣神的功夫, 贾环自跑了,而贾政已经令人拿来刑凳板子,将宝玉拉倒在上头,开打! 贾琰这才赶紧上去将人拉开, 那边王夫人已经带着人过来了,没等老太太过来的时候, 贾宝玉已经被送回房了。贾琰对气的满头是汗, 手直哆嗦的贾政道:“老世翁何必如此呢,那长史眼见着是夸大其词。至于所谓逼奸母婢,宝兄弟不是那种人,这一点晚辈是敢保的。” 若是他那些清客来替宝玉背书, 贾政有一万句话等着他们,可是贾琰来劝,贾政倒是一点点冷静下来。贾琰又道:“如今正是残冬初春, 若是惊动了老太太岂非不妙,宝兄弟虽然与戏子认识,世翁要教训也不必大动肝火。何况” 贾政道:“贤侄有话尽管说。” “何况, 若今日荣公尚在,纵然那忠顺王,可敢来找茬么?一个戏子,什么值钱玩意, 他可敢惊动国公府?忠顺王自己立身也未必就有多正!”贾琰这个问题让贾政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痛苦道:“都是我等玷辱祖宗啊!” 贾政当然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就是听懂了才刺心, 如古代先贤,如金日磾杀子c如李世绩教孙,都是教导子弟不能冒犯皇威。到了他这一代,不过是儿子认识了亲王的戏子,略说过两句话c换了个礼物,就要喊打喊杀的给人家看 丢人呐。 “也是难为二舅舅了,”黛玉对母亲贾敏道:“要管c要做出个样子给人看,可这事,我就不信只有二表哥与那琪官认识。再说宝玉那个性子,自己行动且不自由,他还能帮别人?” 他们夫妻俩离开荣府,就直接回了林家,正赶上林海归家,一道用饭。贾敏还没说话,林海却道:“忠顺王过分了,他对荣府有心结,不过听说了什么借题发挥而已。” 贾敏叹道:“若是家里男人中用,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这真是,呵,前脚送走了省亲皇妃,后脚宗室亲王就来找茬,活生生的将脸面踩在脚底。” 看她这样喟叹,贾琰也没敢说贾环告状的事情,说了也不过让岳母大人白生一场气。这事最后只有黛玉知道,贾琰看着她皱着眉,赶紧凑过去:“你看,你问我才说的,何必生气呢。” “也不是生气,就是”黛玉摇头:“突然想到他们兄弟这样,就和风姐姐严防死守,不准琏二哥纳妾,但她能防的了一百个小妾又如何?一件事情行差踏错,阖家都要战战兢兢,生死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情,而且勋贵人家真的倒了怕是无人喊冤;环哥儿也是,真的将二表哥打下去又如何?不过是忠顺王府换个人找茬,二舅舅换个人骂罢了。” 这所谓的家族内斗,连分赃都算不上,就是老鼠那么大点的眼界,盯着那些东西。乌眼鸡似的却全然忘记了“君子以厚德载物”,抢到了又如何?能守得住吗?而光想要好东西,却不想怎么守住,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这就是抓不住中枢关键处,”贾琰叹道:“总觉得能多抢些东西就多抢些,倒也不是他们如何。而是世人多是如此,所以一般家族都是刚刚兴旺起来的时候,因为有眼光卓越的家长指点才能蒸蒸日上;要么就是耕读传家,有能读书的就让他读书做官,不能的老实在家,总能求个平安。” 荣府最大的问题就是,贾赦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黑历史一把的国公府,而贾政可以作为一个耕读传家的大家长或许可以,但面对荣国府这个敏感的c军功传家的家族,也是力不从心结果就是被忠顺王这种人将脸面撕下来扔在地上踩烂。 黛玉最后只道:“希望娘可以为二姐姐找到个好人家吧,女孩子啊,要么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要么嫁个好人家” “嗯,日后咱们有了孩子,咱们有女儿,一定会幸福的,我会为她找一个最适合的女婿。”贾琰笑道:“别担心啊。” “”黛玉勉强笑一下,她不是担心,就是厌恶和庆幸并存的感觉。还有就是无能为力,童年那种生而为女让她倍感无力的感受又一次涌上来,黛玉揉揉额头:有些累了,睡吧。 贾琰担心的看着她躺下,他也无法安慰她,毕竟他做不到他不能胡乱对着妻子许愿说,女人也能实现自我价值,可以拥有权力—可以拥有完全属于自己支配的权力!多么替黛玉惋惜也好,多么认同她可以做进士能做的事情也好,他做不到的事情,就不会许愿安慰她。 因为贾伯衡清楚,许了愿又做不到,让人有了希望又将打碎,这是最残忍的事情。 次日一早,贾琰需要去楚王府当职,他看着黛玉自早上起身开始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心道:“我叫人去请个太医来吧?” 黛玉依着靠枕摇摇头:“不要了,之前不是清理杜家,虽然将他们发卖了,可贪墨的那些银子置办的产业还得看看。若有好的,我打算留下,若是不好,也要清理一下。”她看着贾琰神色中全是担心,笑道:“不要紧的,或许天气变化的缘故,我就在家里哪也不去,若是还不舒服就去请大夫,放心罢。” 贾琰只好叮嘱管家陶厚和内院管事菱角,尤其是黛玉的大丫鬟们千万小心伺候,若是大奶奶不舒坦,立刻请大夫。安排妥当他才骑上马往楚王府走,这天他也的确是有要事,他得和石光珠一起,加上掖庭派来的人最后审讯李家,让他们画押。 就是李孺人的娘家,她家只出过一些小官小吏,当时李孺人是良家子入宫,楚王开府的时候,因为她相貌不错,且性格还算老实,贵妃就将她给了自己儿子。皇帝又觉得没个出身不好,封李氏为楚王孺人,没想到阴差阳错,她多年未有身孕,一朝有孕比于孺人晚了两个月,惦记着一个后来者居上,这才利欲熏心,动了恶念。 原本楚王已经将李氏软禁起来了,等到一个结果的时候,孩子出生之后再说,可是万万没想到李家人也好,那两个丫鬟也罢,都是软骨头。二十鞭子都忍不下,一个个以头抢地,拼命求饶将事情都说了出来,事情明白,固然是李家撺掇,但整件事是李孺人自己一手策划。 司徒阔怒发冲冠,直接招来李孺人对质,却把人吓得提前生产,孩子七个月倒也平安落地。母子平安,楚王又有了一个儿子,一个让他提起来就皱着鼻子的儿子。这个孩子同他的长兄出生的时候,待遇可以说是天上地下,宫中府中都很冷淡。 不过到底是皇孙,贵妃派来的嬷嬷带着侍候的人围着孩子转,皇孙该有的倒是没有缺了他。殊宠就不要想了,毕竟连满月都被楚王给拒绝,司徒阔的理由是“老大才过了满月,于氏身体欠安,李氏病重,一切从简。” 而贾琰在这一天就是作为楚王的代表,看着掖庭最后确认供词之后,将李家涉案的女眷c男人,特别是李孺人自己,全部带走。至于带走之后如何处置,贾琰没兴趣知道,估计司徒阔本人也没兴趣知道。他正抱着自己的心肝长子冲着回来复命的贾琰笑道:快看这孩子会笑了! 贾琰凑了个热闹,适当夸了几句小皇孙长得真不错云云。心道做了父亲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啊,如果将来他当了父亲,一定要当一个威严持重,但又包含关爱的严父。 “对了,敢问七爷,皇孙有名字了么?”贾琰笑道:“已经过了满月,都夸皇孙长得壮健,也不能总是皇孙c皇孙的叫啊。” 司徒阔笑道:“父皇说他还要斟酌一二,不过他和母妃为孩子取了个小名,叫木哥儿。” “木哥儿!”石光珠站在一旁眨眼,这叫什么名字,他有些疑惑。贾琰看着他,又看了看孩子,笑道:“好名字!木者,主春生万物繁衍,且五行中,东方青龙属木。从皇孙的生辰来看,这着实是个好名字。” 用春日的树木繁衍之意冲淡了严寒冬日的凛然冷酷,化解了生辰里带来的刚硬,需知过刚易折,皇帝对这个孙子还真是下了大心思。 “还有,等春天于氏的身子好些以后,父皇就要册她为王妃了。” 这个消息冲淡了掖庭带走李孺人的事情,石光珠同贾琰连连向楚王道贺。真心实意的,贾琰希望王府能有个正经的c靠谱的,至少和自己没有冲突的女主人,这样有些事情就不必他来掺和了。贾伯衡作为一个两榜进士,真心不愿意牵连到王府后宅的事情里头,有这个闲心不如替他自己媳妇操心。 司徒阔将儿子交给乳母,命她们好生伺候看好木哥儿,这才转身道:“对了,倒是孟圭你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办?那荣府省亲大事也办完了,荣府长孙早就成婚,底下的倒也不必非得按照年纪来吧?” 石光珠抓抓头:“这个,这个臣还,臣得同岳父商量一下。” 司徒阔也只是表示一下关心,既然还没有准确日期,他们就谈起了皇帝让咸阳郡马孙钟就任金吾卫实职。不过目前这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谈资罢了,三个人聊聊朝上的事情,又说了一下东海侯世子带着媳妇入京,此刻世子夫人居然怀孕了等等。 还有一件事,皇帝前几日为长乐公主次子梁寂取字了,司徒阔对二人道:父皇训斥了忠顺王。 皇帝为心爱的小外孙取字不算什么,可是在场的人,和当时的情景就很有问题了。当时在场的除了梁寂这个当事人之外,还有就是司徒阔,和忠顺王司徒延。 司徒阔就道:“父皇原本对司徒延一直很关怀,可是那一日司徒延说想为已经长大成人的妹妹择婿,他相中的就是梁寂父皇当时就有些不太高兴。后来正好阿寂入宫问安,父皇就叹道孩子长得快,他也长大了,就为他取字玄真。” “然后呢?”石光珠在楚王顿住的时候问道:“那桩婚事成了么?” 楚王摇头,他当时也以为皇帝乐意看见孙女同外孙成婚,所以临时决定为梁寂取字。可是,“父皇为阿寂取字之后,干脆直白的说这桩婚事不妥当,而且当时父皇让司徒延要明白事理,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当时司徒延就跪下,连连叩头,痛哭说自己就是想为妹妹择个好人家,绝无他意。 司徒阔笑叹:“我也不晓得父皇是不是过于小心了,只是这样让外头人看起来,像是苛待了司徒延似的。我实在是担忧c担忧会使父皇令名有损啊。” 这半真半假的剖白,贾琰明白,楚王的言下之意是:皇帝是不是已经如惊弓之鸟一般,或者有些老糊涂了? “其实因为省亲而推后了孟圭同三妹妹的婚事,倒是委屈你们了。”贾琰离开王府之后,与石光珠骑马并行:“不过此事已了,不管二姑娘的婚事怎么决定,我都会请岳母出面和荣府谈迎娶。” 有道是送佛送到西,他们常混在一起,贾琰也知道,石光珠那家里没个人主持中馈也真是不成。他不同于贾琰,贾琰自幼习惯了自己看着点家事,可石光珠早年还是靠着姑祖母老太妃照管,后来入了军营,家事上很多时候他就是生手,又带着点不耐烦的毛躁。 所以,王府司马石孟圭,的确急需探春妹妹这样的里外一把抓的能干媳妇来拯救他,让他可以从繁杂的内宅家事中解脱出来。 二人告别,贾琰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家门口停着几辆车,他下马奇道:“这是出什么事了?”门里面阿原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大爷,大奶奶她,她!” 一瞬间,看着阿原仓皇的脸色,贾琰的心像被人扔进深井里一样,他喊道:“大奶奶怎么了?你快说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 64 章 阿原有些哆嗦, 可见也被吓着了:“许家的人过来拜见大奶奶,大奶奶本来很高兴,谁知道她们一走,大奶奶就不太好。菱角姐姐打发长生去请了周大夫, 大爷快去看看吧!” 贾琰一听不太好,腿都有些软了, 一下子二十多岁的贾琰仿佛回到了十岁那年好像也是差不多的话:大爷快去瞧瞧, 太太怕是不成了。他脸色惨白,还是阿原给他搀扶到内院交给了菱角和丫鬟们,菱角低声道:“大爷,大夫还在里头, 咱们要不要给林家舅老爷c老太太送个信?” “不不不,”贾琰惶然的拒绝,仿佛菱角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她不会有事的,不要惊动岳父岳母,她一定不会有事。”说道最后吗, 他自己语音颤抖,干脆一摆手径自进入房中。 周大夫已经给黛玉看过脉象,此刻正在侧间写药方,贾琰一进门就抱拳道:“敢问周大夫, 内人究竟如何?”他进来的急切, 大夫想站起身, 又被贾琰按坐原位, 贾琰道:“您过去也是常去林府,前些年我病了,也是您给治好的,千万别客套,快请坐。” “好好,贾参军也不要急,”周大夫此刻写完药方吹干墨迹,慈眉善目的老人笑道:“贵府大奶奶只是季节变换,许是因为着了凉,有些风寒迹象。不过不打紧,喝碗姜汤,不要受凉,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大夫顿了一下:“是这样的,夫人有滑脉,但滑脉同时又主痰饮c食滞和实热。而且若是有孕只一月,滑脉算不得什么明显有孕的迹象。所以就不为她开什么药了,这药方上写了些饮食上的禁忌,只请夫人饮食保暖上多注意,等到下个月,我再来把脉确认一下。” 贾琰的脸上先是惊吓的一片空白,然后随着大夫说的,脸上逐渐如春日冰雪化冻一般,最后露出一个笑容:“有孕谢谢周大夫!真是多谢了。来人!好生请大夫去前厅饮茶。”说着让菱角带人送老大夫去了前厅,好生招待,然后准备诊金,再用马车将他送回医馆。 黛玉轻抚自己的小腹,可能有孕了,有孕了呀。她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全然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憧憬和期待。然后帘子被贾琰掀开了,她的丈夫c孩子的父亲一脸傻笑,却红了眼圈:“咱们有孩子了!” 将媳妇抱在怀里的贾伯衡念叨着:“这就打发人去给岳父c岳母报喜,我再去给父母上柱香太好了,太好了!” 黛玉拍了他一下:“大夫说下个月才能确认,你先别急啊,万一”不是呢。 贾琰听着话音不对,立刻打量一下黛玉的脸色,马上就道:“都听你的,那就先不说,等到下个月大夫来确认了再说。”他搂着媳妇,满心都觉得儿孙遍地跑的场面就在眼前了,乐滋滋的将其他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看着他脸上的喜色,黛玉却觉得压力很大,若是,这次没怀上呢?他们夫妻总在一起,感情甚深,情好日密,可是蜜月的时候没怀上,如今会是真的么?黛玉希望是真的。 “不过许家人,是正行兄派人来了吗?”贾琰突然想起方才听阿原说的,“正行兄为我送信?” 黛玉靠在他怀里摇摇头:“是报喜的,正行兄也做父亲了,梁家姐姐为他生了个女儿。” 贾琰乍一听说笑道:“真的?那可真是巧了,那孩子是生在冬天?哎呀,这可难为他们了,在外头到底不如京里,正行兄还忙着政务。” “那倒不是,”黛玉摇摇头:“孩子是去年九月生下来的,正好在重阳节那一日,可是梁姐姐生她的时候有些不顺,正行兄将全城一半的大夫请来,才算是母女平安。可是孩子娇嫩,身体不太好,听去伺候的老人的说法,一直没声张,如今孩子半岁了才说。” 这样啊,贾琰点点头,贺礼什么的黛玉都处置好了,他也不过问。只是搂着媳妇的手更紧了紧,生孩子真是一脚踩上了鬼门关,要命的事情啊。完了,贾琰后背一凉,他媳妇怎么办?若是黛玉下个月确定怀孕,贾琰决定要将这京中专治妇科,常年接生的大夫和稳婆都提前安排好。 决不能出事。 一月之后,周大夫来为黛玉把脉,他只道:“大奶奶只是节气变化而引起的滑脉,如今病气没了,身子还很康健。”绝口不提怀孕的事情,黛玉知道,这就是自己并没有怀上了。贾琰因为担心的缘故,这一日一直在家陪着黛玉,此刻听大夫说媳妇并未有孕,也难免有些失落。 周大夫人老成精,也知道林府人丁稀落,贾琰也只有自己一个。他看着年轻夫妇失落的脸色,出门的时候对贾琰笑道:“大爷与大奶奶不必忧愁,子嗣之事,只要身强体健,都无需忧虑,只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贾琰勉强笑笑:“那就多借您的吉言了,我也不是着急,就是觉得我们年纪轻轻的,有孩子也不奇怪。” “哈哈哈,”老大夫失笑:“琰大爷,这世上有些夫妇身体好,夫妻也是相敬如宾,相处的极好,可是十数年没有孩子,能说什么呢?您与大奶奶还年轻,若是太急切了反而不好,想得开,人的身体也会更好,孩子总会有的。” 贾琰点点头,送老大夫上车,自己回房里,走到门口使劲揉了揉脸,揉出了一脸笑容才进门:“佑年,过几天楚王封妃之后,他要带着王妃和小世子去郊外,咱们也去好不好?”他语带笑意,却在进门看见黛玉的时候化为黯然。 他的好媳妇正在落泪,看的贾伯衡心都要碎了,他几步上前:“哭什么呢,快教我瞧瞧,不要哭嘛。” “我怎么就没怀上呢。”黛玉抽噎着,失望又害怕,这种情绪搅的她不安宁,哭出来倒好了一些。贾琰和她并排而坐,笑叹到:“别说咱们,那西宁郡王同王妃,不也是成婚十数年无子,去年王妃才有孕生下个胖丫头。咱们还年轻,且不着急啊。” “我”黛玉看着贾琰对自己笑的温温柔柔,她最低落的情绪其实是歉疚,旁人家的媳妇过得什么日子,她过得什么日子,黛玉一件就知。旁人上头几层长辈,婆婆太婆婆一屋子人,一大家子进进出出,做什么都不得自主c战战兢兢,可她不用,贾琰真的是将全家都交给她; 旁人家的年轻媳妇,做什么说什么话,在自己家里都要十二分小心,进门要学婆家的规矩,可是黛玉不用。贾琰家里的习惯就是林家的习惯,一切随她处置,从不说一个不字。伯衡是个多好的人啊,他们夫妻相处的多好,如果能有孩子就更好啊。 黛玉就是觉得歉疚,怎么就不能有个孩子呢她这么一想,哭的更伤心了。贾琰抱着她,连连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和我还不能说么?心里难受就同我说,什么都能说。纵然有人说至亲至疏是夫妻,可是咱们不止是夫妻,还是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呢。” 他这么一说,黛玉又哭又笑的:“认识你的时候,你都十岁了,青梅竹马得是一块玩,咱们是一道读书。” “可算笑了,”贾琰叹道:“谁说一道读书不算青梅竹马的,当然算的。所以,咱们也算是有一同受教的情分,这几重关系加在一起,还有什么话不能同我说呢?” “要真的和西宁郡王家似的,怎么办?”黛玉绞着手指:“伯衡,我害怕,我是独生女;你也是只有一个姐姐,咱们”这是害怕了,贾琰了然,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安慰黛玉,而是牵着她的手站起来,样子非常郑重。 “周大夫有句话说得对,子女之事都要看缘分。”贾琰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缘分到了,自然孩子就来了。若是一直没有,也不能强求,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咱们到了而立之年还没有孩子,那我就想法子收养一个。放心,这都是小事。” 黛玉猛地抬头:“你”没打算纳妾试试看吗? “你想问我纳妾?” 贾琰笑着摇头:“岳父也有妾侍,可表弟还是夭折了,岳父入京做官,两个姨娘就被送回了姑苏老家。说实话,若是不为妾侍,嫁个差不多的人家,说不定也是儿女双全,夫妻相依,我不可能去瞧得上一个妾侍,何苦害了人家。” 贾琰的婚姻生活太高,他和黛玉青梅竹马c性情相投。这样一个珠玉在前,贾琰如果能轻易看上其他女人,那是对黛玉,和他眼光的羞辱。何况长相颜色迟早会变,只有那个能在精神上理解他,能够沟通,能明白对方说的到底是什么的人,才是真正与自己同度一生的人。 他以为自己难得这么表白,黛玉一定会很感动,结果他媳妇鼻子一抽,哭的更凶了。贾琰哭笑不得:“你瞧你瞧,我让你放宽心,佑年,距离咱们而立之年还有十多年,最坏的结果我也说了,别哭了,放宽心。” 黛玉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心里又酸又甜,她抬起头看着贾琰,重重地点头:“我的心都告诉了你,你的心我也都明白了!日后,咱们不说这个。” 贾琰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黛玉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他是知道的。可是让他开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这次正好有机会,将话说开。虽然算是独生子,按照世人的看法,简直该将“传宗接代”四个大字顶在脑门上,可贾琰不是这种人。 老庄说自在c自然,何必要替还没影子的儿孙操碎心,此非智者所为。贾琰不敢自称智者,可是望比圣贤,也是读书人该有的一点期待吧。贾琰搂着娇妻,看着窗外柳树发芽,生机勃勃。 又是一年春来到,他们成婚也满了一年了,贾琰打定了主意要带着黛玉出门走走。结果他们还没出家门,暮春时节,孙家传来消息,咸阳郡主有孕了转眼第二日,梁家也传来消息,梁实他媳妇陆氏也有了身孕,相熟人家里,只有贾琰与黛玉还没动静。 这下,连贾敏都有些坐不住了,寻了个机会悄悄问女儿,找过大夫吗?饶是黛玉被贾琰鼓励着不去想,要开心,此刻心里又是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 65 章 这要是别人说, 黛玉或许一笑了之,亲妈来问这个,让她心里沉甸甸的。贾敏一眼就看出姑娘在想什么,她叹道:“不过你们还年轻, 倒也不用很急,再说, 看琰儿家里和咱们家不急不急。” 黛玉原以为母亲要提看大夫c拜拜佛乃至纳妾, 没想到母亲只是略提了一嘴,就不再说。都是顾忌她的心情感受,可是这样一来,她更觉得心里过不去似的。这件事弄得一贯明快顺心的黛玉整颗心想被放进油锅里煎一样。 其实也不是贾敏心血来潮, 反而是林海想到的这件事,女儿女婿成婚好有一年了,他满心以为自己能抱上孙辈的不过贾敏回家一说自己提到这件事, 女儿有些失落,林海就道:“怎么想起来提这事了,咱们姑娘心思重, 想多了怎么办?” “哎哟哟,那是谁这几天和我提起来的,谁晚上叹气说怎么没点消息的!”贾敏撇嘴:“我说老爷,这话都是谁说的呀?” 林尚书无言以对, 这些话都是他说的, 贾敏看着他叹口气。她坐在丈夫身边, 叹道:“不瞒你, 其实我是担心,琰儿那边,咱们家都不是那子嗣繁盛的人家。若是总没有孩子,将来纳妾种种,咱们,唉,膝下总要有个孩子才好啊。” 其实这也是林海的隐忧,只是他想的更多些,他与贾敏一日日年迈,贾琰的人品他信得过,可总没有孩子总是个隐患。就说家里的下人世仆,若是主家总无子嗣,难免也会人心浮动:没有小主子,意味着将来他们也会如飘萍一般,并不稳当。 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收买他们,有很大的几率会有人铤而走险。 若是只图逍遥,这当然无所谓,有没有子嗣,谁在乎嘛。前代也有梅妻鹤子这一说,哪怕是三不孝里,无后也不是排第一的那条。 可对于一个人来说,如果在权力场有所图谋,并不想在权力场过把瘾就死,那么生儿育女也是其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哪怕只有一个孩子,虽然让人担心,可也是个定心丸。林海揉揉额头,与贾敏靠在一起,老夫老妻了,心里想什么双方都明白。贾敏不用再说,林海也不必多说,且再看看吧。 四月里最重要的大事也就是楚王封妃,虽然贾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皇帝不直接册封于王妃,非得生下孩子再说大概皇帝的想法太深奥了他理解不了,作为属官家眷,黛玉也出席了册封之后的小宴,御史中丞检校长史赵籍的夫人也到了王府。 众人头一次齐聚一堂,恭贺于氏正位,林海是赵籍的科场前辈。赵籍夫人同贾敏也认识,此刻见了黛玉,自然乐意带着她指点一二。她是长辈,诚心指点,黛玉也诚心受教。一老一少倒也相处的不错,黛玉看着依旧谦恭内敛的于氏,叹道:“果然是陛下同贵妃为七爷择妃,王妃品格真是不骄不躁。” “呵呵,”赵籍夫人却意味不明的笑笑:“是啊,陛下真是为楚王操碎了心,唯恐诶,佑年丫头,那边好像是燕王c齐王内眷来贺喜了吧?” 她显然是有话没说完,黛玉虽未多问却留个心眼,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于氏王妃虽然不卑不亢,可是说不出为何显着有些没底气。唯有小皇孙木哥儿被抱出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才有了自信,黛玉回忆一会,过去的于氏姐姐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赵夫人也是老人了,估计岳母也是知道的,”贾琰同黛玉说在车里,低声道:“你知道长乐公主的母亲吧,先皇后。” 他们正在前往京郊庄子的马车上,册封之后,楚王要带着王妃去京郊住些日子,贾琰携黛玉随行。黛玉点点头:“我知道,先后早丧,陛下当时哀恸不已,因病无法送葬,还特地下了诏书。” “你知道就好,可是,”贾琰的声音更低了,毕竟这算是私下背后谈论皇室,“可是孟圭兄私下对我提过,老太妃活着的时候对他讲的,因为怕他被缮国公府的人坑害,老太妃告诉他,陛下同皇后的感情并不好。” “啊?”黛玉真的震惊了,毕竟这种新闻她听父亲提起过,真的论起来,朝中大臣才是最八卦的那群人。但,黛玉一贯听说的都是陛下同先后伉俪情深,而且皇帝的确很喜欢自己的嫡女长乐公主,这父女之情总不会作假,若是那么讨厌先后,怎么会喜欢女儿呢。 贾琰靠着座位上的扶手:“女儿总是自己的女儿,父女缘深,至于先后,怕是真的关系不好。对了,我想说的是,都说先后是太后在世的时候为陛下定下的,原配正妻,据说当年敢和陛下对着动手的。”他讲的诙谐,黛玉也听的津津有味,这个消息可真是头一回听说。 “照你这么说,皇帝是有意将册封王妃,从夫妻一体,原配正嫡,变成了生育有功?”黛玉这下笑不出来了,“用得着这样吗?” 贾琰摊手,所以他说皇帝在婚姻生活上,至少和所谓“原配嫡妻”的婚姻生活上绝对没有什么好回忆。这种办法就是极力打压王妃依靠的宗法力量,简单直白的告诉所有人:于氏王妃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小皇孙,此刻,皇孙是楚王的嫡长子,但她本人的嫡妃地位在众人眼中打了折扣。 这是避免王妃对楚王,或者将来正位中宫,有太大的影响力?黛玉大摇其头,真是乱七八糟,怪不得同其他王妃接触,于氏抱着木哥儿的时候最自信。“这很多人都能看出来吧?”她说道:“于尚书没意见?”好歹是刑部尚书,嫡长孙女被皇帝这么摆弄,他可真是,逆来顺受。 需知燕王妃和燕王打打闹闹的,她出身还不如于家呢,这真是,也不怕寒了臣子之心。 贾琰却笑着告诉她:“你以为于尚书是什么人?于家家教如此,三从四德,你从前只见过于王妃几次吧?因为于家女孩子很少出门,他们家也不太鼓励女孩子出门交际。所谓贞静为要,纵然女子无才,只有贞静二字,倒也够了。刑部尚书的原话。” 这一点,黛玉只是略有不适,到没有很惊诧。论起来,其实荣国府与外头的交往也不多,不管江南还是京城,女孩子是否能出门交际,还是要看家里的意思。若是长辈不准或者限制,也只能乖乖听话,这一点上,男孩子就要比女孩子强出一些了。 哪怕是宝玉,说声出门,带上小厮也就出门了,而三春姐妹只能托兄弟给带些东西回来。男女之别,这大概是最明显的一点了,其实这么一说,她们过得还不如市井百姓家的姑娘。 “林宜人一看就是喜欢孩子。” 他们已经在庄子上待了两天了,贾琰要陪着楚王商量事情,黛玉除了散步就是去于王妃那里看看木哥儿。从前她不太喜欢娇弱的小孩子,现在看着木哥儿倒觉得白嫩嫩的小孩其实挺可爱的。于王妃也喜欢同她说话聊天,自李孺人收买她身边人之后,王妃身边的人都换成了贵妃和楚王给她的人。 黛玉笑道:“从前没想过,现在看见木哥儿,就觉得小孩子真是招人喜欢。”白嫩的小脸上,眼睛像黑珍珠镶在白玉盘上一样,冲着他笑,婴儿也会对着你笑。看见这样的孩子,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小婴孩无忧无虑的笑容。 “等到妹妹自己有了孩子,或许就不这么看了。”于氏笑道:“喜欢还是喜欢的,可是还得带着担心c操心,孩子长大了,要想的事情就更多了。”黛玉笑笑,刚想说话,就看见外头有人来行礼,给王妃问安来的。 六个形态各异,长相颇为貌美的女子进门给王妃问安,又与黛玉欠身致礼。黛玉让开,也微微欠身点头,是了,这些人就是木哥儿满月c于氏封妃之后,皇帝很是给儿子择了一批出身良家c甚至低级官吏家的女孩子,给楚王做妾侍。 其中两个也已经有孕了,楚王说膝下无子就一个也没有,说该生孩子的时候黛玉看着她们,又看了看于氏,唯有暗中叹气而已。于氏神色中倒并不见惊慌,就算妾侍的孩子生下来,同为皇孙,也比她的儿子小了一岁,名份上更是天差地别。 皇帝也只是担忧儿子子嗣过少,所以只是赐下妾侍,却没有给她们赐封。黛玉想起了贾琰的话,皇帝在他与原配先后的婚姻生活中,到底总结出了什么经验,会让他如此担心楚王后宅。用这种手段制衡正经儿媳可能具有的权力和威望,这煞费苦心让人无言以对,简直啼笑皆非。 “咱们要回城?”黛玉回到自家庄子上,就见贾琰里外指使着下人收拾东西。贾琰面色不虞,回答她道:“给,看看邸报吧。” 黛玉接过来扫了一眼,几乎是眼前一黑,邸报上写着,户部尚书林海遭人弹劾,正停职待勘。 “岳父昨日被人弹劾,弹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康廷美。”贾琰平静的表面之下暗藏怒火:“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因为弹劾尝到了甜头,如今像疯狗似的满朝咬人!他说岳父当日在巡盐御史任上渎职贪墨,最可恨的是,他将东海侯扯了进来。” 黛玉倒吸一口凉气,将东海侯扯进来,不管说了什么的,都会让皇帝犹疑不决。若是说她父亲同东海侯勾结,那么皇帝会担心东海侯的势力究竟如何,在紧迫之下,很难保证皇帝不会丢卒保车;若是说父亲在任上同东海侯发生冲突而影响了盐务,难说皇帝不会杀鸡儆猴。 其实不止贾琰,就连梁家c孙家昨日也动了起来,暗中布置,以防事情扩大,林海真的折进去。而贾琰回来收拾东西,告诉黛玉出事了,并且带着她回城,这是司徒阔的意思:他们夫妻回去在林尚书膝下,也算是楚王表明一下态度,必要时候他会出面作保。 起码能让一些宵小之辈在落井下石的时候有所顾忌。 盐铁是国家的基础,千年前的《盐铁论》中,桑弘羊已经将盐铁官营的必要性阐述的非常清楚。而且国家对私贩盐铁的人,处罚的极其严厉,但这依旧无法制止私盐贩子。因为这其中的暴利太客观了,甚至能说可怕,贾琰对黛玉道。 林黛玉懂得朝廷运转的方式,也亲自处置家务,她也了解官盐c私盐有价差。但是作为一个出身名门,生活水平从未下降过的千金小姐,“知道有价差”和“懂得差价究竟多悬殊”还是不同的。毕竟林海再疼她,在女儿不能跟着自己到处跑的情况下,有些细节问题,黛玉不可能直观的看的那么清楚。 “一斤盐,如果在海边滩涂产盐的地方,朝廷从盐户手中收购只给十文钱。”贾琰给媳妇细细说道:“而朝廷官营出卖的时候,一斤盐最低一百文,最高有五百文,如现在的价格,一斤盐在四百五十文上下浮动。” 黛玉明白了:“买个粗使丫头c或是粗粗笨笨的小厮,不过七八百文钱。自古财帛动人心,只要稍稍留下一些盐私卖,就是几十倍的暴利买卖,尽管朝廷铡刀就在眼前,也顾不上许多了。” “是啊,从前朝开始,盐课之事,都是朝廷下发盐引给盐商,盐商负责收购经营,朝廷只管收税。”贾琰冷笑:“可盐商只管赚钱,他们可不会管老百姓能不能吃上盐,原本官价三百文左右也够了,可是他们还得上下打点,这些成本也都加进了价格里,这也是私盐屡禁不止的因由之一。而康廷美弹劾岳父,说他在巡盐御史任上,有意放纵私盐,中饱私囊。” 黛玉奇道:“既然如此,怎么扯上的东海侯?为和又说东海侯与父亲之事有关。” “哈哈,莫须有嘛。”贾琰笑笑:“金陵虽然有贾史王薛四大家,可是只有四家鼎盛的时候绑在一起能和东海侯黄家一斗,如今四家已有败落之象,康廷美能一石二鸟,又何必另外费事呢。这些御史,之前我随七爷观风江南,我就不信他们不知道东海侯家的情况,可是没一个人写过奏折禀告陛下!” 这么说的话,黛玉沉吟道:岂不是这些年来,朝廷在盐税上也吃了不少亏,大吴立朝不过三代,像盐政这样的大事,也不好轻改。父亲会不会被人拿来作筏子了? 贾琰一愣,这话怎么说的?拿此事做文章的,难道皇帝想要改革盐政? “也不是不可能啊,”黛玉看着他的灼灼目光有些回避:“黄巢c王仙芝,不都是私盐贩子。何况盐商上下打点我倒是知道些,那帮人一出手几万两银子不眨眼。钱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最后还是落在吃盐的人身上,人不食盐无气力,涉及国计民生,总是这样,早晚会出事。” 贾琰靠在车厢里,那么皇帝在事发之后没有命人调查,而是让岳父带着户部的人整理数十年来的盐务资料,此举就很有深意了。可是更改这种从前朝延续至今的“祖宗之法”,不好办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 66 章 纵观历朝历代, 直到大吴,搞改革的皇帝还好,搞改革的臣子基本死于非命。哪怕如商鞅这种得到极大的信任与支持,打掉旧贵族, 成为新贵的人,在新王继位之后, 还是难逃车裂。 贾琰贾伯衡, 上有老c旁有妻c膝下无儿,目前并没有以身殉国的打算。而以他亲爱的舅父兼岳父林海大人的本事,就算皇帝动心想要改革,林海就算无法打消皇帝的念头, 也会果断的闪开这种要命的差事。 林尚书的确是这么想的,他还没见着自己的孙辈呢,对于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给皇帝开疆拓土, 他兴致不大。不过,从被弹劾到今日,两天之间他带领户部上下查阅自前朝末尾到如今的盐课税收, 形势也不妙就对了。 大吴朝已历三代,看上去在前朝战乱之后,经过数十年的恢复,如今已经要步入盛世。可林海以一个老盐政的眼光, 敏锐发觉了其中的隐忧:江南盐税近几年逐年下降。或许这种情况不是从前些年开始的, 但是最近七c八年, 已经非常明显了。 不管是盐商想做什么也好, 盘踞江南多年的东海侯黄家也罢,对朝廷显然不是好消息。而前朝的直接灭亡原因就是盐商不想交税,他们宁可掏钱去喂饱朝上诸公,也不愿意正经交税。商人们只想醉生梦死,看着自己的钱滚钱,无人约束。 这样发展下去,就是官商勾结在盐场里开出一朵黑色的金钱之花,而最后结果很清晰:前朝覆灭,大吴建国,盐商被□□皇帝杀了一批。但在流了那么多血之后,金钱的力量依旧让前朝留下的盐引制度存在,到如今,显然又一批有想法c有图谋的人盯上了盐税。 真正做过盐政的人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不能告人的内幕,比如京中那么多豪门显贵,他们在盐课上究竟抓了多少?比如,贩私盐究竟要往死里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如何敷衍朝廷每年派到江南的御史 楚王司徒阔在贾琰回京的第二日也入宫面见端平皇帝,父子屏退众人在紫宸殿密谈,司徒阔就道:“难道以林尚书辅佐父皇多年,也会隐瞒吗?” 司徒韶笑道:“痴儿,若是他说了,我无能为力,他要怎么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老了官的,都明白这个道理。既然如此不如不提,林海在江南见到的是京中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清流大臣,和勋贵家的漂亮公子哥儿永远见不到的。或者他们也知道,却习以为常,呵呵,又或者被钱堵住了嘴。” “父皇说的是,朝廷派往江南的御史?” 司徒阔也两次出门观风,底下官吏究竟是个什么形状他也略有耳闻。可是对于皇帝来说,司徒阔耳闻是不够的,他需要这个儿子知道的更多c更明白。皇帝将他叫来,就是让他去林府,要谦恭有礼的拜会林尚书,至于能从林海嘴里掏出多少东西,就看他的本事了。 这是个有难度的任务,司徒阔却明白,只是皇帝对他的期待和厚望。楚王入宫的消息是瞒不了人的,可是众人都以为皇帝想让楚王处置朝臣的时候,楚王居然回府了这一下不知跌碎了多少人的眼镜。比如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 贾恩侯将军在听说之前狙掉贾雨村的御史,开始弹劾林海,他恨得在家拍大腿,怎么就将女儿的婚事交给妹妹了呢?万一妹夫林海有个好歹,他原本可以卖个,不是,可以联姻个好人家的女儿不是要砸在家里了? 肠子都悔青了,贾将军恨得不行,气不顺就要找麻烦。如今家中上下都躲着他,前几日因着他瞧上了一个人收藏的扇子,让贾琏无论如何给他弄来。贾琏倒是很有记性,他直截了当的,用词委婉的告诉父亲:不行。 贾赦怨他不会办事,贾琏又道,若是因为几把扇子就弄出人命,这样的本事,也不是什么光彩。贾赦恼羞成怒,直接叫人将贾琏拉倒,就地打了一顿。这下贾宝玉和贾琏真成了难兄难弟,老太太听说也是连连叹气,不过她早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什么德性,连骂都懒得骂,只在晚间多上一炷香,盼着林家平安无事。 贾琰与黛玉回家的时候,贾敏吓了一跳,连声埋怨他们怎么就回来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该稳坐钓鱼台,一切如从前一般。 作为女婿的贾琰不好说话,黛玉上前挽住母亲笑道:“娘,我们常回家,这也不是像从前似的?”她眨眨眼睛,贾敏拿她没办法。贾琰也跟着道:岳母,我与佑年是自家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怎么可以躲在庄子上享清闲呢。 父母就是这样了,虽然嘴上斥责,心里还是高兴的。贾敏还是欢欢喜喜的看着小夫妻随她进门,让孩子们坐下,还问他们在庄子上怎么样。 贾琰装作“那里真是一点也不好玩”的样子,贾敏许久没笑的那么开心了,她道:“就你们弄鬼,若是老爷哪一日清闲了,也去庄子上修养一阵,也不失为乐事。” “娘,怎么爹爹身子不适?”黛玉赶紧问道,贾琰也坐直身体,一脸担心。贾敏却笑道:“没有,他好着呢。我是说为官做宰又如何,你父亲忙的时日也长了,难免有些絮烦,想要歇一歇。” 岳父如今也是站五望六的人,贾伯衡叹道:“若不是为了小辈,岳父若想归隐田园,也是能够遂心愿的。”黛玉看了他一眼,明白伯衡这样感慨其实并非说他自己,梁林孙三家都是梁老大人旗下。其实看到现在都难免言必谈梁鸿广老大人就该知道,当年这位帝师是何等煊赫,说一不二。 那么更该明白,老大人为何临终前不许三代之内出仕,实在是为了保全儿孙。君臣相处之道,需要各退一步,人臣煊赫太过非好事。他明白,皇帝也明白,林c孙二弟子和梁家两兄弟全明白。所以在贾琰,许正行c孙家兄弟—现在主要是孙钊,这些年轻人还立不起来的时候,林海同孙高两个人谁也不能退。 否则联系的如此紧密的三家,就要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这种后果对于他们三家都是承受不起的:梁家还得在孙子辈才能出仕c林家人丁稀落c孙家底蕴积累不够。 而这个问题,黛玉和贾琰也都知道,无论如何,不到最后关头,林海都不可能萌生退意。 窗外夕阳洒满院子,人影交错,然后就听到脚步声,贾敏身边的大丫鬟低声禀报:“外头有一位年轻公子,说是姑爷的至交好友,要见姑爷。” 贾琰很意外,他哪个朋友能找到这来?再说梁家兄弟c孙家兄弟,林府门房都是认识的,他笑问道:“他留下姓名没有?” “回姑爷的话,那位公子自称季宽。” 贾伯衡不至于火烧屁股似的,可也极其意外:“他?他怎么来了!”他来不及解释,匆匆去了门口,将司徒阔迎了进来。这位楚王今日很低调,甚至放弃了最喜欢的骑马,而选择乘车来到林府门口。司徒阔笑道:林府好严整,若不是提了你的名字,我还要被拦在外头。 “七爷既然不肯说自己是谁,那门房自然不可放人,哈哈。不过说来也真是不巧,我那几个小厮都没在这里,要不然七爷就免了这一遭麻烦。”贾琰同司徒阔说笑着,将他请入府中。看见他的第一眼,贾伯衡就知道,楚王必定是来找林海的。 他没有直接问,将人带到正厅请坐之后,才道:“七爷请先坐一会,按往日时间,岳父他老人家也很快到家了。”二人相处许久,这点默契当然是有的,司徒阔也是一笑。贾琰安排好了他,又让人去内院传信,说友人前来拜访岳父,他在前厅陪着就好。 消息传到后院,黛玉低声对母亲说道:“您瞧,果然被我说中了。”他们成婚的时候,贾琰就将那对司徒阔当年送给他的白玉杯给了黛玉,并且讲了那个“栖灵寺偶遇”。黛玉当然就知道了,所谓季宽,就是七皇子司徒阔。 “那我们就装作不知道,”贾敏有些迟疑:“需不需要派人请你父亲回来。”她也上了年纪,自打女儿成婚之后,也开始依靠女儿了。黛玉却不赞同,既然装,就装到底,索性假装不知道。父亲那边尤其不要提前打招呼,反正过不了一会他就该回家了。 黛玉拉着母亲:“娘,我们只叫人好生伺候就是,我看咱们母女怕是要独自用饭了。” 果不其然,这天晚上,司徒阔在子时一刻才离开林府,林海与贾琰这对翁婿一直在书房熬到了寅时初刻。楚王走后,黛玉安慰母亲让她先睡,自告奋勇说要去抓贾琰离开书房,让父亲休息。结果她也被征用成了劳力,在书房帮着两个人整理了许多资料,其中不乏一些等闲四五品官员都没法知道的秘闻。 黛玉自认也算有见识了,可依旧让朝中官员的那些“办法”“做法”惊的哑口无言,她这一晚上,就在惊讶与平静中度过了。 鸡鸣三声,朝阳初起的时候,书房里父女c翁婿三个人六对黑眼圈,彼此相视而笑,然后被追过来的贾敏揪回正房吃早饭。贾敏一面看着丈夫,一面抱怨丈夫自己劳累就算了,还要带着孩子们一起。又说到底年纪大了,孩子们也跟着熬上一夜,白日里一定要盯着他们喝上一剂养气汤,固本培元。 黛玉和贾琰装成乖孩子跟在父母身后,朝阳全然越出的那一刻,黛玉的目光落在了院子不知何处,前面的老夫老妻已经走远了,贾琰站在她身边喊道:“佑年?” “哦。”黛玉这才道:“我方才想到了一件事,这事会是燕王或者楚大学士在背后撺掇吗?爹爹没说,可是总有些不放心。盐务已经很敏感了,如果加上储位之争,还有昨日楚王来访,明明是晴天白日,却让我觉得山雨欲来。”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哪怕是拥有至高权力的皇帝陛下,也不能控制事态的发展。贾琰也很担忧,不过他悄悄握着黛玉的手,带着她向前走。“不管是晴天霹雳,还是山雨欲来,咱们一家子总是在一起的。何况,”他笑着安慰黛玉:“种田的农民会遇上天灾c做买卖的商人也会遇上人祸,做官的人嘛,遇上什么都不奇怪,不要紧的。” 从这一日开始,皇帝下令楚王入户部,跟着尚书林海了解一点国计民生。不知道出于什么念头,或者不想让楚王太引人瞩目,皇帝又让燕王去了礼部,这还不算,才十岁出头的宁王,被皇帝下令开府出宫。一连串举措让众人眼花缭乱,贾琰与石光珠陪着司徒阔忙的晕头转向,每日里跟数字打交道。 而康廷美的弹劾,由皇帝下诏说林尚书曾经与他上奏过盐政弊端,当时以为是老生常谈,却没想到盐课糜烂至此。这等于皇帝出面将责任揽了过去,让林海尚书平安落地,林海不仅没有失势,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承担起了一个太傅的职责。 各方亲友松了一口气,而站在相反立场的人,则暗恨不已。 董春雨带着弟子康廷美站在殿门口,看着林海同孙高并肩而去,又见大学士楚缙叫住他们,三人离去。康廷美担忧道:“老师,楚大学士这是什么意思?弟子发现,他对为燕王张目已经有些”懈怠,或者说不感兴趣了。 这么多年下来,董春雨对楚缙这个人也算有些了解,他知道这位首辅大学士,其实没有自己那么热衷所谓“正统”。他没有提楚缙,只是对康廷美说:“无论如何,立嫡立长是公理,谁都不能否认。陛下就算喜爱幼子,提早令宁王开府置官署;又偏爱楚王,但依旧无法将燕王彻底忽视,咱们秉持本心就是了。” 内阁学士顾协一贯不与董春雨等来往,这日却也凑了过来,笑道:“春雨兄可知晓,咱们那位首辅大人同林尚书c孙大人说什么吗?” 董春雨哪里知道,顾协笑的好像肚子都疼了,好一会,他低声道:“他想为自己的第三个孙子求娶孙家姑娘,若是不出变故,楚c孙两家,也要联姻了。” “这桩婚事”贾琰想了一会:“之前听说,楚夫人同孙家婶婶见面的时候,也提过他们家排行第三的孙子同孙家妹子年纪相仿,不过应祥和应勉都不太愿意。” 从五品不用上朝,听说此事的贾琰正和媳妇在家八卦这件事,黛玉对此有不同看法。 黛玉笑笑:“你是楚王参军c应祥兄之前跟着楚王观风办差c梁家小弟玄真也常被皇帝派去楚王府跑腿,有心人眼里,虽然长辈们没有明说,可是梁家c孙家包括父亲都应该偏向楚王。这明摆着是想通过联姻示好,他们兄弟不乐意妹妹的婚事和这事搅合起来也不为过。只是,其实这桩婚事,我觉得还不错。” 贾琰笑道:“我觉得也不错,不过,到底要看看孙叔叔的意思,还有孙老爷子最近已经病的不能起身了,今年的乡试,不知道应祥能否参加。若不成,就要再等两年” 黛玉脸色肃然,是了,正经说起来,如今只有梁家女婿许直,和林家女婿贾琰在朝中。孙钟虽然入仕,可是作为皇帝的孙女婿,已经变成了武官路子。下一个能指望步入仕途的就是孙钊,耽误三年,就是少了三年的时间历练。 更意味着,下一个三年,朝廷上还是只有许直和贾琰撑着,这样是不成的。而黛玉认为楚家同孙家的婚事,好就好在了,楚大学士拿来联姻的这个孙子是二房次子,且已经有了举人功名,也算是少年才子了。不论日后如何,起码此刻算是一个有力的强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 67 章 贾琰穿着布衣躺在榻上看书, 若是被老古板看见大概会大叹:世风日下。因为嫌热,他的衣服看着简直要露膀子。 “我猜孙叔叔会答应的, ”他翻着从黛玉书架上找着的文心雕龙, 本想当做消遣,却越看越头疼,干脆扔下,“咱们能想到的事情, 他必定也会想到, 楚家三孙的根基人品,也不算辱没了孙家妹妹。” 黛玉想的要比他多一些,她问道:“对了, 那楚家二房是怎么样的, 你知道吗?往日出外交际,我们不太能遇上楚夫人,她毕竟年纪大了, 辈分又高, 等闲不出门。而楚家长房二房两位太太, 因为要侍奉婆母, 也不太出门。” “我还真听说了一些, ”贾琰撑起身体:“楚首辅的三孙名恪,字敬严,好像只比我小一岁。我考中进士那年, 他考中了举人, 学问不错, 也没听说有什么劣迹。楚家这一代好像只有一个已经出嫁的长房长孙女,和一个才四c五岁的三房小孙女,其他的都是儿子。” “而楚首辅的长子如今在西北做官,官声也不错,长房长孙楚慎也有举人功名,如今在他父亲身边读书。次子—就是楚恪父亲,学问平平,是陛下过去赏了个刑部郎中,但是为人宽厚c办事不错格子也是有目共睹;三子也有功名,但是据说身体不太好,只在家里帮忙打点家业,并没有出仕。” “二房长子名忱,不过读书上似乎欠缺了些,只是考了个秀才,帮着三叔一起打点家业罢了。”贾琰摊手:“楚家祖上□□皇帝时就做过侍郎,世宦之家,根基家业都不差。尤其楚首辅的确会教子,他们家也挺和睦,兄弟间无甚冲突。” 他最后加上一句:“这都是应祥c应勉打听来的,若是楚家真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他们早就和孙叔叔说了。” 孙家同楚家的婚事如何尚且不知,很快端午节就要到了,京中在这个时候女眷们也常常相约踏青。黛玉也收到了帖子,虽然咸阳郡主有孕,可她也没闲着,拉着小姑孙妘,发帖子给黛玉c陆微c梁宥,让她们尽可以带着家中姐妹侄女一起参加。 三个月坐稳了胎,咸阳郡主愈发喜欢热闹,孙钟曾经无奈笑道:“她倒是越来越同我母亲玩到一起去,嘴里都念叨着热热闹闹才好,恨不得家庭整日都有孩子跑来跑去。”谁能想到过去最是注重礼仪c行动绝不逾矩的孙钟,如今提到媳妇虽然嘴上像是嫌弃,但帮妻子筹备游宴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他悄悄同贾琰说过:郡主是孤独怕了,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呆着就像被扔下一样,我实在怜她。 对于这种暗秀夫妻感情好的话,贾伯衡一贯不屑一顾,这算什么,我和我家佑年多好你们知道吗?就不告诉你们! 游宴就定在了京中咸阳郡主自己的宅子里,这是她出嫁的时候,她的亲叔叔—被皇帝过继出去的晋王司徒明送给她的。 当时晋王说:“你的嫁妆也有宫里打点好,我瞧了一眼,贵妃不藏私,给你的都是好东西。不过,六叔到底要表表心意,你父母c亲祖母都不在了,六叔也没旁的东西给你,这宅子里的花园当年是你父亲为你母亲置办下的,我想办法弄了回来,令人整修了一下,你好好收着吧。” 这对叔侄当时相对而坐,大哭了一场,但是后来司徒淑贞同晋王府走的并不近。她倒是想亲近叔叔婶婶,还有兄弟姐妹,但是晋王府的人好像都不喜欢出门,也不太同她来往。 咸阳郡主的一腔热情只好挥洒在交友上,比如现在筹备游园会,最后身孕同样稳了的陆微带上了侄女真真c黛玉拉上了三春c梁宥同孙妘并肩而行。而按照惯例,她也给宫中的小姑姑十二公主发了帖子,给各家堂姐妹也发了帖子,她的礼数到了,来不来看个人方便与否。 这半年多以来,朝廷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如今春暖花开,大家也都想喘口气。最后来咸阳郡主宴会的,十二公主拉上了十公主c十一公主两个姐姐,燕王c齐王家的郡主们,只要在京的也都到了。一时间,京中闺秀千金俱在此园,从清晨人陆陆续续来到的时候,看的人咂舌。 或许在压抑之后需要释放,这一日咸阳郡主的园子简直是争奇斗艳,年轻的少妇和女孩子都穿着是得体适宜,又鲜亮的春装,她们走在园子里互相见面问好,成群凑在一起写字作诗有之c折花画画有之c商量着一会开宴要行酒令的也有之。 虽然成群,可是未嫁的姑娘们是一波,已经嫁人的又是一波,比如陆真真就和惜春玩的不错,迎春探春同订亲了但是未嫁的保龄侯侄女史湘云在一起,孙妘梁宥也算在这一群里的核心。而咸阳郡主就和陆微c黛玉她们凑在一起,加上齐王临平郡主,燕王的小女儿顺安郡主等等。 没出嫁的小姑娘谈论的是诗词歌赋,是满园胜景;订亲的和将要订亲的互相道喜恭贺,带着些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忐忑;已经嫁人的,出身宗室或者名门的少妇们,都是在家做得主的人,此刻谈论的就要更深入一些:比如主持家务的一些心得,双方产业有没有什么能够合作的等等。 对于她们来说,社交场合除非过于奇葩否则不会撕破脸,比如去年淑妃那一出,尽管临平为淑妃说话,可没有直接针对林黛玉。她们如今见面,互相打招呼也一样亲热,仿佛毫无芥蒂。顺安郡主和她们坐了一会,她年纪还小,不耐烦听她们转弯抹角的讲话,最后还是和小姑姑们一道投壶去了。 “年初,妹妹受封诰命,这么大的喜事,多少人夸妹妹好福气,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呢。”临平郡主比较从前胖了些,笑起来倒是显得格外的慈眉善目。黛玉听说了,年前缮国公府石光琥的媳妇—南安郡王的大妹妹险些流产,缮国公府连请十几位太医才保住了孩子,如今还在养胎。 而临平是石光琳的妻子,正经妯娌出了这样的事情,纵然她是正牌子龙子凤孙,也不好不管不顾的自己行动。黛玉笑道:“不要紧的,府上事情要紧,再说我这诰命,原本也没敢惊扰大家。” 陆微笑道:“是了,读书人家这不过是开头罢了,佑年也不是轻狂的人,何况贾参军的好前程还在后头。当时我写了帖子要去道贺,都被她给拦住了,说闹出太大动静不好。”陆微是临平的表嫂,梁实作为公主长子,虽然不出仕,却也有勋爵,陆微也有诰命。 她这样一插言,虽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临平郡主只好笑笑,转了话题说到了当初,“出嫁之后才发现再没了当初作诗玩耍的机会,哎呀,要说成婚实在磨人。郡马如今要连诗吟作对,我都没什么兴致,不过郡马将来自有他的职司,他也不像贾参军当时就被派了实职,如今散馆,庶吉士们要怎么分派,我还悬着心呢。” 黛玉不喜欢有人总拿着她家伯衡说事,尤其是临平这种表面上没有恶意,实际上包藏祸心的人。她这次压根没搭理她,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当回事。郡主又如何,在皇帝对儿子们的高压控制下,不过是名分着好听,不搭理也就不搭理,至于什么“不理我就是触犯国法”就是“大不敬”? 真敢说出去不过是让人笑掉大牙罢了。 果然,临平郡主只能忍下来,又和旁人攀谈。她心里憋着气,这一圈人也不是同她一条心的,干脆借口更衣离开亭子。她带人一走,咸阳郡主才道:“可算走了,我还以为她不会来,听她说话可真是够累的。” 陆微却笑道:“你这样一说,临平岂不是成了恶客,日后谁还敢请她。”三人都笑了,黛玉笑叹:“虽然我等出身如此,也免不了要和朝廷上的事情沾染上关系,可也不必这样时时刻刻每句话都要含着些意思,真是不嫌累得慌。” “有人天生如此”陆微笑道:“就比如我父亲有个学生,为人机敏能干,可是屡试不第。许多人都替他可惜,唯独我父亲每次都要告诉他,先磨磨性子再说。” 黛玉就问:“既然机敏能干,难道因为性格而写不好文章?”咸阳郡主也听住了,催着陆微快说,陆微笑道:“每次考试写文章,人家看了题目都想着如何按照题目而写出好文章,他可好,每次都琢磨要怎么将题目给驳倒,这可如何是好!” 咸阳捂着肚子笑:“这可真是,这人和斗鸡有什么分别,真是难为陆尚书了。” “那后来,那学生如何了?”黛玉道:“若是性子总是这样,也够难为人的。” 陆微叹道:“后来他也考上了,和贾参军是同一科,只不过他考上了同进士,虽然后来也进了庶吉士,但是散馆在即,也不知道能去哪。他考上了庶吉士仿佛完成一桩大事,听父亲兄弟们说,他在翰林院里,日常喜欢同掌院学士辩论,让学士烦的不成,我父亲也无可奈何。” 公主们没有在游园会停留太久,开宴之前,她们就先走了。之后虽然有两个孕妇,不过游宴简单,咸阳郡主只管和陆微一起高兴的看着大家说笑玩闹。梁宥和孙妘反倒在黛玉的帮助下成了小主人,帮嫂嫂招待来客,也是宾主尽欢。 “今天倒是听说一件趣事,”黛玉将陆微讲给她的那个人说给贾琰,“还有庶吉士能和掌院学士辩论?你遇上过吗?” 贾琰帮她换下外裳,又亲自动手帮她束发,他笑道:“梁家嫂嫂说的是郭昂吧。郭家是蜀地望族,他父亲在岳父之前,也做过巡盐御史,后来户部侍郎致仕,可称天子信臣。他同陆大人当年相处不错,郭昂是他的老来子,直接拜在陆大人门下为徒。” “不过陆大人比较喜欢我那位同年的榜眼,那才是他的好学生。”贾伯衡笑道:“早早的被抓去修书,怕是要继承陆尚书的衣钵了。而往日提到郭昂,陆尚书常常皱眉,说提起他就头疼。” 此刻说着开心的两个人当然没想到,林海从弹劾下平安脱身之后,居然有人主动同贾敏提起了迎春的婚事。论起来勉强也算亲上加亲,男方的婶婶就是贾敏庶出的姐姐,只是嫁往蜀地多年了。而黛玉听说这桩婚事之后,只想说一句话,这样两个人,能过到一起去吗? 她问贾琰,贾琰只回了一句话:不晓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 68 章 “不过郭昂的婶娘居然是荣府千金,岳母的二姐姐, 这真是让人想不到。” 贾琰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是太意外了,因为郭昂是老来子, 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他自幼算是婶婶养大的。而郭老大人年迈,郭昂同两个哥哥年龄差距太大,又是异母,兄嫂们还有自己的亲儿子要操心, 是以连他的婚事都干脆一并托付这位贾氏婶婶包办。 贾敏当日同这位二姐姐相处的很好,是以出嫁之后姐妹两个还有联络, 只是时隔多年且丈夫在外做官, 一在江南在蜀地,真的离着太远了。这些年来彼此都发生了不少事情,林海调任回京的消息, 贾氏夫人直到现在才听说, 这才在送儿子郭煦进京预备考试的时候给他一封信,让他跟着从兄落脚之后先去拜访姨母。 到时候请贾敏决定是否带儿子去荣国府,另外一桩事就是请贾敏瞧瞧京中女孩子, 请她不拘出身如何, 只要身家清白c性情柔顺即可,为如同亲生的侄子郭昂择妻。 贾敏并不了解郭昂, 但是她见了亲外甥郭煦—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郎, 她以为郭昂也该如此。没想到林海给她泼了一桶冷水:“要是那小子那么好, 陆泰清能放过?又或者干脆和榜眼一样带回去修书好不好,你道为何他师傅都不乐意管他的婚事。” “那为什么?” 林海无奈道:“郭昂倒是并无劣迹,就是那个性实在是你知道吗夫人,他居然在掌院学士在国子监讲学的时候,公然反对掌院学士的看法,一老一少c台上台下,那日在国子监辩论固然是少年人学问好,可是大庭广众,又是学士讲学的时候,说站出来就站出来,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贾敏听明白了,合着是个性情激烈的孩子,怪道二姐姐信中写的是“千万择一性情柔顺的女儿,不拘出身”,这种驴脾气,哪家娇养的女孩儿没点小性子,到时候小夫妻一句口角,各不让步,日子还怎么过。 而紧接着,外甥上门之后的第二封信也从蜀地来了,二姑太太直接问娘家如果有合适的女孩子也可以。因为郭昂的父亲年近古稀,近来只盼着儿子在京能把婚事解决了,翌日他死了也能闭眼。而且老郭大人还表示荣国府实系簪缨世族,若是贾府有合适的女孩子,那真是自家那个小孽子的运气。 家信写的非常恳切,可是贾敏也很为难,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的侄女们,毕竟这么个性子,一句话不合就要怼人,真是气死人都不带偿命的。而且信中提到的荣国府,贾敏苦笑,郭老大人c二姐姐记忆中的荣国府还是老荣国公在世的时候,所以才再三提到荣府姑娘们真的是非常好。 可是如今已经时过境迁了,贾敏摇摇头,干脆先将此事放下,且再看看。她在郁闷于娘家的逐渐衰败,贾琰却在某日休沐的时候,将黛玉带到了京中明德楼。明德楼乃是在京诸乡党会馆筹资所建,江南盐商在其中出力不少,建成后,明德楼就拿来作为京中文人常去的地方。 也是一个常有名流显贵出入的地方,比如陈璂就是在这里被定城侯世子发现,后来成了定城侯的孙女婿。 这日正是明德楼聚会,贾琰不常来这里,只不过本次赶上明德楼进行辩论,核心题目是“理”“气”。黛玉听他说郭昂也回来,她实在好奇,想来见一见“小斗鸡”的风采。原本犹豫去不去的贾琰干脆的拿上帖子,带着男装的媳妇一起出门,对外就说这是自己表弟。 为了避免麻烦,两个人坐在楼上屏风隔开的小包厢里,这个位置正好可以清晰的听清楚楼下人说话的声音,迎着光也能看见长相。 黛玉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男人,不由得感慨一下真是形状各异:有她家伯衡这种英俊秀挺的男子c也有美男子,黛玉抖了一下,她觉得那个头上簪花c面上敷粉的男人比自己还漂亮c还有长得格外男人的,站在那里如同半堵城墙的男人。 贾琰轻拍她的肩膀,指着那边:“看那边,那个就是郭昂郭敛之。” “他字敛之!”黛玉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这可真是寄托了长辈期待的字啊,噗。”她这么一笑,贾琰也笑着点头,希望郭昂不要那么激烈,所以陆泰清尚书为他取字敛之。 黛玉往那边看了一眼,郭昂身量中等,长相算是清秀,只站着不说话的时候,看过去也是稳重敦厚的读书人。第一场辩论实在是平平,黛玉边听边摇头,这种理气之辩太浅显了,几乎就是将朱子c存斋先生的思想重复阐述,并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通常第一场都是让还没有功名的年轻举子上台热场,”贾琰指着其中一个少年举子:“你看那个人,那个少年就是咱们二姑太太的儿子,郭煦。让他们上场开始第一场,先从最简单的说起,基本就是重复。等到第二场的时候才算是正经讨论,不过今日怕是没有第三场了,郭昂来的时候,听说总没有第三场。” “因为没人愿意和他辩论?”黛玉笑着问,贾琰伸手竖起大拇指,点头。 和郭敛之辩论的乃是一位老翰林,也是国子监专讲理学的前辈,二人你来我往,老翰林立足观点还是是“发明本心”,偏向存斋先生;而郭敛之的观点严循朱子一脉,认为“格物致知”才是最紧要的,若不能体察世间万象,只读死书是不能成为圣贤的。 黛玉和贾琰都听住了,这二人辩论虽然论点是前人的,可是无论阐发c比喻,用典都格外精当。黛玉点点头:怪道郭敛之当面驳斥掌院学士,长辈们提起他却还是无可奈何,实在是爱惜他的才华。这份于经史上下的功夫,和本人天赋,若是磨没了c埋没了,着实可惜。 “我之前原想听听看,若是不好,咱们拔腿就走。”黛玉悄声对贾琰道:“没想到如此精彩,不管是那位老人,还是郭敛之,双方立论很稳,都不是能轻易驳倒的。” 贾琰道:“是,其实庶吉士们和学士一起去国子监读书讲学的时候,辩论起来也是极热闹的。而且能看出为人如何,比如郭敛之,虽然外头名声说他最是喜欢辩驳,好像这个人有些偏激不正派,但是他句句话都是正道,并不偏激,可以算得上是学术纯正。而当时陈璂上辩论,就喜欢玩弄话术将人带偏,并不从学术正路上来。” 二人听了一场辩论,也算是认识了一个与传闻中那个绰号“小斗鸡”完全不同的郭敛之,讲会在午间结束,看看时辰,二人上了马车原打算去京中有名的竹林楼试菜,没想到郭煦和郭昂正好看见贾琰,过来打招呼。 贾琰看着车里的黛玉,又看着车外热情洋溢的小表弟,最后让他们也自去上车,得了,大家一起去林府蹭饭吧。 林海在休沐又被孙高请去和梁逸之一块,大概想要确定女儿和楚家的婚事要不要答应。原本就只有贾敏一个人在家,现在女儿女婿c娘家外甥带着个青年才俊一道来了,给她高兴的不行。她带着黛玉,贾琰招呼郭昂c郭煦哥俩,一道用了午饭。 之后郭煦见过了表姐,规规矩矩在姨母跟前陪着说话,贾琰则同郭昂在花园散步消食,受岳母大人所托,贾伯衡就提起了男大当婚,也是阴阳调和c繁衍后嗣的正道。 提到这个,郭昂自己也很头疼:“不瞒伯衡,我不是不想成婚,可是要让我哄着媳妇我实在不耐烦。唉,可是哪里有一点脾气没有的人呢,我也有自知之明,自家喜欢较真,有时候又不留情面。罢了,干脆顺其自然。”语气还挺委屈,贾琰失笑,凭心而论,将来自己为女儿,如果他有女儿的话,择婿首选也不会是郭昂这一类的。 郭敛之对经史学术c与人讲谈辩论的兴趣大于琢磨如何做官,这样一个人,最大的可能要么去御史c要么老死翰林院。前途大概也就这样了,毕竟如王文公c司马温公那种既是学术大家,又是政坛领袖的人,以赵宋文学之昌盛,百余年也就出了那么几个。 所以,嫁女娶媳都是为了扩大势力的家族不会将他列为首选,欣赏他才华的又未必喜欢他的脾性,最后郭昂就这么变成剩男—同科进士里,除了已经成家的,留京的庶吉士基本都在翰林院这两年解决了婚姻大事。 贾琰想笑,最后又忍住了,这可真是欲成婚而不得,挺惨的。送走他们兄弟,贾琰才去贾敏跟前,黛玉正和母亲说起了今日的讲谈辩论,并说其实郭昂学术纯正,也是不错的。 “佑年说的不错,只是若指望他平步青云,大概是不可能了,若是求个安稳。女方脾气别太大,万一吵起来让一步,也能过得不错。”贾琰补充道:“郭敛之倒不是那种会欺人的,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过于较真脾气不好。” 按照他们俩这么一说,贾敏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迎丫头若是嫁给郭敛之,也算是不错的姻缘。 可是,等她回到娘家提起为迎丫头相中个男孩子,人品不错,老太太就叹道:“若是合适就让她早些嫁出去。前些日子,迎丫头她老子又瞧上了什么人家的扇子,尽然告诉琏二不管如何都把东西弄到手,被琏儿反驳,又把你侄儿打了一顿。最后我拿了体己钱,让琏儿糊弄他老子得了,又告诉老大,凤姐儿那事刚过去不久,让他别作死。” 贾敏叹口气,不会坑了迎春,会不会坑了郭敛之呢,好歹是姐姐一手养大的亲侄子,有这么个岳父真是唉,还是先写信问一问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 69 章 “吾妹之言甚是,结亲为连结两家之好然你我亦为荣府出身” 贾敏看着姐姐送来的信件, 二姑太太不反对这门亲事。之前贾敏已经写信给姐姐, 将荣府的一些情况说了,因为担心要给郭家老大人看, 所以只是委婉的提了一句。但是这位二姑太太真的很喜欢迎春的性格,通过丈夫转告了郭老大人之后,老大人也很赞同。 就冲着这个“没脾气”,郭老大人也愿意,何况瘦死骆驼比马大, 四王八公之后还是很能唬人的。因为郭昂同兄长们是异母所出,脾性又是那个样子, 他除了不希望没脾气的儿媳娘家不成将来受欺负, 但是同样也不希望未来儿媳特别拔尖要强。 小儿子媳妇特别要强,那太容易和嫂子们发生冲突,简直家无宁日。本来郭昂几个异母兄长读书都是平平, 只是举人秀才而已, 只有郭昂自己考中了进士。若是儿媳性子好些,家里也能稍稍和睦,等郭昂成婚, 他做主将他分出去, 也就罢了。 何况这姑娘是林姑太太和林尚书的亲侄女,听说林家女婿也是进士, 来往的亲友不是世代书香c就是勋爵显贵, 这门亲事也不算委屈了儿子。就这样, 郭老大人请弟媳写信,顺便转交自己的书信,他答应了,并令儿子将自己的另一封信交给他的师父陆泰清,就在老师c长辈们的主持下,在京城完婚。 郭家跟着这封信来的,还有郭昂的长兄郭旵,他代表父亲赶来京城为幼弟操办婚事。郭旵的妻子没来,因为他自己的儿子在蜀地也要与当地望族的女儿成婚,忙不开。 贾郭两家商量回事的会后,梁宥与孙钊已经成亲了,或者“冲喜”的确有效,孙老太爷居然挺了过来。忙着参加了这桩婚事,贾敏就让贾琰将郭昂带到了荣府,给贾赦c贾政看看,贾政非常喜欢这个侄女婿,别说这是二姐姐的亲侄子,人家是进士啊! 贾存周在老太太跟前大大的夸了一番郭昂,老太君也见了郭煦,是个体体面面的好孩子。 虽然二姑太太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可是自幼养在史太君跟前,也是她带大的,如今膝下有儿有女,又把侄子养的也好。出去了都是一家子,老太太也是高兴,而且她更高兴的是,婚事初定的郭昂就能噎得她那个混账儿子说不出话来。 当时贾琰在书房作陪,贾政与郭昂谈的高兴,连连夸他学问扎实c且看法独特,将来或成大家。贾赦百无聊赖,贾琰和他也没什么好聊的,只是按规矩请安问起居,聊表关心罢了。那边谈完了,郭昂连连给贾赦道歉,贾赦一挥手:“无妨,你们读书人嘛,多聊聊。” 郭昂连道:都是老世翁海涵。 毕竟是准女婿,贾赦也同郭昂讲了几句,结果越说越不顺心。这个郭昂不知道是知道什么还是怎么着,听说他喜欢古董扇子,居然说起了前朝有个致仕回乡的高官,瞧上了别人家的古董,逼的人家家破人亡。 郭敛之似乎只当成逸闻来讲,贾琰却有意问道:“后来呢?”贾政也在一旁听住了,郭昂就道后来大吴举兵,那户人家逃出去的一个孩子后来成为大吴的官员,终于想为父母报仇,却发现仇人全族都湮灭在战乱当中,无一生还。 贾政叹道,因果循环啊。 “老世翁也是如此认为吧?”郭昂一脸笑容问贾赦,看着贾赦脸色不渝,只当没看见。 这要是贾琏,贾赦这个时候就要发脾气了,非要臭揍儿子一顿不可。可是这个场合,这些人,哪一个也由不得他乱来,贾赦只要咽下一口老血,漫声道:“敛之贤侄说的是啊。”众人一笑,各怀心思,算是散了这头一回见面。 “敛之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贾琰也怀疑,按说贾赦想巧取豪夺别人的扇子,这事贾敏告诉了黛玉,黛玉告诉了他,没别人知道啊。 不想郭昂却道:“知道什么?我就是讲出来当做逸闻趣事,前些时候在翰林院读书,翻出了不少前朝典籍笔记,里面还记载了不少有趣的事情,伯衡有兴趣可以一起来看” “”贾琰头疼,这小子话匣子打开了,一时半刻不会停的,他赶紧趁着对方歇口气的功夫说道:“敛之的长兄会主持你的婚事,等到婚事结束再走吗?” 果然,这个问题让郭昂停下了,他顿了一下才道:“订婚之后,大哥就会回去,婚事会请师父师母主持。” 贾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对郭昂的家庭内部某些敏感细微的地方,也有了些体会。 贾琰自己和黛玉是青梅竹马c又算同窗,他自己对这种纯粹的盲婚哑嫁,双方连面都没见过抱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感。孙钟成婚的时候,他也担心了一下,不过对方好歹是郡主,孙应祥也不吃亏。而今,他抱着黛玉叹息,若是敛之同二妹妹过得不好可怎么办?更要紧的,若是荣府又出事了怎么办? “二姐姐的屋子里并不乱套,她性格又柔顺,只要男方不刻意找事,总能过得不错。”黛玉扑棱他的头发:“伯衡你也想的太多了。除了咱们这样的,其他的不都是父母做主c媒妁之言,男婚女嫁。再说二姐姐和探丫头不一样,郭敛之同你,也不同于石孟圭。” 相处情分不同,有些事情就不能做,贾琰想想也是,他翻身对黛玉道:“楚王近日同岳父在户部学了不少,我看陛下有意让他再次出京巡查,对盐务和如今的土地情况摸摸底。” “你也要一起去吗?”黛玉枕着他的肩膀问道:“说了什么时候吗?” 贾琰微微摇头:“还没呢,诶,对了,要是需要这个什么借口,我带着你一道去如何?顺便咱们回南给父母扫墓,也算是让他们瞧瞧你。” “这样行吗?”黛玉奇道:“若是办正事出京公干,你能带着我去?”贾琰就蹭蹭她的头发,再说嘛,说不定就成了呢。 迎春订婚三个月之后,在中秋节前出嫁了,贾琰和郭煦作为傧相陪郭昂去迎亲。而黛玉随母亲在荣府作为娘家客人,与荣府众人一起,等待着新郎官来迎亲。荣国府二姑娘成婚,除了当事人,大概是石光珠最高兴了,因为排行靠前的姐姐嫁了,他也能娶上媳妇了。 这已经不是黛玉头一回全程参加婚礼了,不过看着自己的姐妹们有个好归宿,她还是非常开心的。甚至在婚宴上略有些喝醉了,贾琰去荣府接人的时候,贾敏挥手:“赶紧把这丫头带回家,给她醒醒酒,琰儿你也是,喝了酒不要骑马,你们听话坐车回家。” 贾琰笑着应声,还是先送贾敏回了林府,他们小夫妻又回到了自己家里。 “佑年?佑年?”黛玉喝的脸色红扑扑的,刚开始只是靠在贾琰身上打哈欠,等到回家之后喝了醒酒汤,就喋喋不休的对着贾琰念叨:“郡主和陆微都在养胎,不能轻动,阿宥新婚正和应勉庄子上玩呢,阿妘也要和楚家订亲了唉。” 贾琰摸摸她的头发,夫妻俩搂在一起,他看着迷迷糊糊又睡过去的媳妇,笑道:这么快就睡着了,那等你醒来,告诉你一件好事。 “让咱们回江南祭祖?”黛玉手里的调羹匙好悬没落在碗里,“楚王的意思?可是难道!”是想让他们夫妻打个前站,为楚王的查访做个预备? 贾琰再次竖起大拇指,这就是娶个好媳妇的好处,跟她说话,意会就够了,多一个字的废话都用不着。“不止金陵,这事还没全确定下来,今儿敛之和二妹妹下午请我们过去,明儿咱们回家,岳父岳母大概也想我们祭祀一下姑苏那边。” 郭昂虽说是人缘一般,实则上到掌院学士,下到同科喜欢他的也有,如今散馆了,不止掌院学士c同科们贺他成婚的不在少数。庶吉士们散馆,传胪陈璂被分派到了兵部做主事,而郭昂被派往了御史台,做七品的监察御史。 来人都祝郭昂双喜临门,而平辈已成婚,又是亲戚的女眷只有黛玉,她只关心迎春过得如何,看着一向温吞的二姐姐羞赧的遮着脸:“姑爷都好。” 黛玉一笑:“都说他喜欢和人辩论,对你还好吗?” “嗯,”迎春笑道:“他说有时候若是反驳我,也不是恶意,许是习惯了,叫我别往心里去。他人真的好,早上还带着我去书房转转,说家里人口少,除了我们就只有煦哥儿。只要照顾好家里就成了,”她停顿一会,语气中尽是喜悦:“林妹妹,这以后就是我的家了。” 贾琰同黛玉是中秋节后启程的,两个人按照之前同林海c贾敏商量的,顺路先去姑苏,然后去金陵。两边都照顾到,也好好看看地方民生,等到明年过年之后,随奉旨巡视地方的楚王一到回来。这样的机会,对于他们这种夫妻来说,真是非常难得。 他们俩走后,林海某次才在闲聊的时候告诉妻子,要求带着媳妇一道去,这是贾琰强烈要求的。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若是带着随从孤身上路,谁会相信他是祭祖的?还不如说带着新婚媳妇回家,起码让人相信。 这次他们出门,带着韩长生和阿原,又有当初庄子上招募的家丁,个个是管家陶厚同阿原他们挑出来的棒小伙,都是忠心不二的。还有就是黛玉带着雪雁c佳鹇一起出门,剩下的大丫头被留在家里。他们直接走运河,先到扬州落脚,然后回姑苏,最后去金陵。 过去出门,都是小心翼翼,和贾琰出门,黛玉就自在多了。贾伯衡乐得给媳妇讲解两岸风物,黛玉随即就能想到前人诗词,二人彼此一唱一和,实在是夫妇和睦,一派自在景象。中秋时节,虽然北方转冷,可是南边天气还是不错的,又是该吃鲜味蔬果的时节,黛玉品着鲜鱼,叹道:还是江南好地方啊。 贾琰看着她笑着,目光却落在了一直在外警戒以防不测的田子原身上,他低声对黛玉道:“有件事情,这次回了扬州,我打算将阿原放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 70 章 黛玉一愣, 好端端的怎么说要将阿原放出去,“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不是我非要让人为奴做仆,我觉得阿原自己未必乐意。” 她说的在理,也是贾琰想了很久的, 他道:“当初只是担心有人要抓阿原, 托庇家中也只是权宜之计,这么多年了,如今他那个狼心狗肺的叔叔全家都被陈白楼弄死。他的事情显然没人会追究,也追究不出什么,也该放他出去,说到底阿原并不是长生那样的世仆。” 贾琰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黛玉听他这么一说, 就道:“那就等到回姑苏之后,安稳下来的时候对他将,若是他想留在故土,正好就留在姑苏;若是不愿意留在姑苏, 那如何安置他就再说吧。” 运河直到扬州口岸,然后转道前往姑苏, 林家老宅就在姑苏。如今还是老管家沈全带着家人守着这里,他们提前收到了信,沈全亲自带着小儿子沈义早早的等在姑苏城里的码头, 专一迎候大姑娘和姑爷回家。不止他们, 听说了风声的知府也派人来探听消息, 想要与这位京中少年得志的贾参军好生聊聊。 林府老宅虽是侯府规模,后来列侯爵位到林海父亲那一代又停了世袭,但当初这宅子建造的时候更倾向于是江南园林的风格,因此并无什么逾制的地方。贾琰同黛玉在姑苏码头下船,黛玉自行上车,贾琰同知府幕僚寒暄两句,只说必去府上拜访,客气的将人送走,而后让黛玉尽管躺在车里也好,他骑马疏散疏散筋骨。 和沈管家父子一道来的还有沈义媳妇钱氏,与雪雁c佳鹇一同伺候黛玉上车,又趁着姑爷与人说话的时候,向大姑娘黛玉禀告了一下家中已经备好了时鲜菜蔬,就等着大姑娘c大姑爷回家了。黛玉笑着点点头,又叫雪雁传话道:老沈管家同沈义劳累了。 沈家父子也在马下连道不敢,大姑娘同姑爷回来,他们爷们带着媳妇们伺候,那是本分c也是荣幸。沈全就笑道:“姑爷且不说,大姑娘也不记得姑苏这边的老宅了吧?小的还记着,大姑娘还是三c四岁的时候,老爷太太带着大姑娘回来祭祖。” 黛玉想了想,自失的一笑,她的确是不太记得了。在她记事之后,就一直跟着父母在任上,哪里回过老宅呢。她想着从前的旧事,蓦然有了些近乡情怯的心情,忽略了老沈管家欲言又止的表情。而老沈看着贾琰,想对姑爷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贾琰骑着马,黛玉坐在车里,他间或弯下腰同媳妇说上几句话,大多数时间两个人还是在夕阳下看着此刻的姑苏城。非常美的地方,夕阳照在石板路上,听着马蹄c车辙声,很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这种美好的心情,在林府大门前,戛然而止。 正前方,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带着个三c四岁的孩子跪在林府门口大哭:求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吧! 此情此景,若不是林海c贾琰一直陪着媳妇在京城,指不定就会有人怀疑这是老爷或者姑爷的私生子找上门了贾琰呆如木鸡c贾琰不知所措,黛玉果断喝道:“来人,将人带进府里问话,”随即低声道:难道还要丢人! 他们夫妻不知情,而老沈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最后还是沈义,拉上阿原c长生他们一道将女人孩子带进府里,幸亏这会已经是晚饭的辰光,林府这边一向也没有闲人敢来瞧热闹,要不然第二日姑苏城里怕就全是《林府风流轶事》之类的段子。 贾琰面色不虞,黛玉进入正房内室更衣,他直接将斗篷扔在正厅椅子上,问道:“老沈,你是看着我和大姑娘长大的,平素我们也敬你,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居然没有说一声!能让人跑到府门前闹,若是被人瞧见,林家此刻就要名扬姑苏城了!” 沈全实在尴尬,他是林府世仆,看家的老管家,两代主子c小主子对他都是信任有加。此刻他也不推诿,就道:“不敢欺瞒姑爷,不是老仆不说,这事是您同大姑娘回来之前出的,我就想着先拖上一阵等着您二位回来再做决定。” “也罢了,那女人与那孩子,到底是什么人?”贾琰还是皱眉道:“看那孩子还是不懂事的年纪怎么就找上咱们家了。” 沈全叹道:“那是您的亲侄儿啊,表侄子。” “啊|!”稳坐上首的贾琰下巴要掉了,他从哪冒出来的表侄子?“表侄子?我哪来的侄儿?” 黛玉换了衣服,梳洗之后来到正房,正好听见沈全说那是表侄子,她就道:“难道是三房堂叔的孙子?伯衡,那可不就是你表侄子,还是我的堂侄子呢。” 不过,“老沈,三房堂叔不是在三房叔祖父‘祖母去世之后就去闽地了么?怎么回来了,对了,咱们都没见过,是他们说孩子是林家后人的吗?” 贾琰指着椅子:老沈坐,沈义,扶着你父亲坐下。他说完,自去拉着黛玉,两个人分别坐在主位左右,听沈全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是中秋节之前的事情,沈全接到京中书信,说姑爷与大小姐要回姑苏祭祖,然后去金陵拜祭。沈全高兴极了,赶紧让老妻,儿子c儿媳们忙活起来,准备好当年黛玉同贾琰爱吃爱用的东西,等着他们回家。却不想,当日就有一家四口上门:一个病恹恹的年轻人个憔悴的年轻少妇,还有两个孩子,一个三c四岁,一个还在吃奶。 四口人就在林府门口,要见主人,说是他是林侯三房亲侄子的孙子沈全是林府老人,他们一说林侯c三房,老沈立刻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三房那个庶出儿子的后人,沈全人老成精,不可能光凭一张嘴就信了他们的话。 可是林家到底子嗣零落,他又担心是真的,不能折辱了他们。干脆将他们安置在林府在另外一条街的房子里,好生伺候着,想等贾琰c黛玉回来再处置。 黛玉想得比较多,沈全刚说完,她就道:“既然说好了,又安置好,你做的也妥当。为何今日她们又跑来府门前吵闹” 贾琰冷道:“看那女子的样子,倒像是逼我们承认身份似的,长生,怎么了!”韩长生站在门口,似乎有话要说,贾琰一喊,他进门就道:“禀告大爷,外头又来了一个年轻人抱着个奶娃娃,说是咱们府里将人他妻儿给扣住了。” “呦呵,这可真是。”贾琰笑的很嘲讽,沈全叹气低下头,黛玉拉拉贾琰的袖子,她道:“老沈一向同他们接触,沈义陪你爹去瞧瞧,长生也跟着去。先稳住他们,对了,要看清楚,他们究竟是担心咱们府里要将人扣住,还是想要想要找个由头干脆进府。” 三个人答应着去了,他们走后黛玉才对贾琰道:“老沈年纪大了,他也是担心万一真的,若是苛待了岂不是不好。对了,你觉得,他们是真的吗?” 贾琰敛容道:“难说,我那位舅舅,外祖父母去世之后,就带着妻儿去了舅母闽地老家做买卖,多年来一点音讯都没有。如今突然有他的儿子带着孩子回来,还直接上门找到了林府横竖已经分家了,若是他们是真的,有难处,咱们一定要帮上一把,若是假的或者是有内情” “那也得看看什么内情,”黛玉道:“毕竟有两个孩子呢。”是啊,真的还好说,若是假的,这小孩子可要怎么着。贾琰摇摇头,再知道刚回来就出了这么档子事,真是让人无可奈何。他揉揉脸,黛玉就道:“先用些晚饭,厨下一直烧着水,到时候好生洗洗。” 贾琰噗的一笑,凑在黛玉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黛玉的耳朵红的如同宝石,轻轻地拍了他一下。 两个人用饭洗澡之后,清爽爽的听着长生回报:果然,那家人是想进府,实际上之前他们就想进府,只不过被老沈管家给拦住了。现在听说主人家女儿女婿回来,就闹着说自己是直系近亲,纵然分家了也该续一续亲戚情分。 贾琰就问他最后如何安排的,长生就道,担心他们出去乱说,如今四口人安置在了角落院子里,已经拨了最严可靠的人过去伺候,看来那一男一女两个人还算满意。 黛玉就道:“事情不清楚的时候,还是好生对待他们,只是要看好,不要让人得寸进尺。”她又对贾琰道:“我记得今年年初正行兄调任湖广,不如请他帮忙打听一下?排个可靠的人带信过去。” 贾琰点头称是,这种涉及家族隐私的事情,若不是至亲好友不能托付,他道:“就让长生带着几个家丁过去,长生你自己挑选,路上注意安全,我一会写信,你明儿就带着信上路。” 他们此来的头一件大事,毕竟还是祭祖,对于出嫁女儿来说,这个祭祖不如说是上坟扫墓,聊表哀思,替父母尽孝。另外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让贾琰与黛玉知道一下如今姑苏老家的动向,虽然林家五服之内没有近亲了,不过年轻主子们还是要回来瞧瞧。 也是个不忘本的举动。 回来三日,二人斋戒沐浴,然后恭恭敬敬的给先辈们行礼。贾琰论起来也是林家血脉,再说他们这样至亲如今又是一家人,也不是正经的年节大祭,也没有人来挑礼。二人将之前预备好的手写经书化了,又备好祭品,行礼之后,算是了却一桩大事。 就在仪式之后,贾琰叫来阿原,问他愿不愿意出去。田子原一愣:“是我什么事没做好么,大爷要赶我走我早把这里当成家,长生他们就是我的兄弟,我能去哪呢。” “怎么是赶你走,”贾琰无奈道:“当年原本就是权宜之计,现在你的事情彻底烟消云散,若是你愿意脱籍正经的做个掌柜也成,自己乐意做些什么也成。我不想你因为当年摊上那么个叔婶而放弃自己的生活,但是,这也由你自己做主,还不着急,慢慢想。” 田子原就道:“如今府里出了那么档子事,无论如何,等这事过去,咱们再说这事,大爷,这样行吗?” 贾琰微微点头,应下了,先这样吧。 之后黛玉过问一下姑苏老家这边的产业,贾琰就常带着人出门问问市场情况,问问民生c还有就是同当地官员打好关系。不过还好,比贾琰资历深的,科场排名不如他;比他排名好的姑苏目前还没有,他本人也不是乖戾之人,至少看上去同地方官们处的还不错。 破家县令c灭门令尹,花花轿子众人抬。林家主人们毕竟都在京城,老家这里难免照顾不到,而对地方官表达了一定善意,起码很多事情都好办些,也不会悄没声的搞出一个大新闻来,弄得大家脸上不好看,严重的甚至影响仕途c 江南毕竟是鱼米之乡,贾琰这段时间看来,怪道江南文风鼎盛,所谓仓廪足而知礼节c有余力则学文,读书上进都是需要银子的。若是不信,不妨看看历次科考进士的出身就明白了,虽然朝廷控制名额没有全被官家子弟占去,但是纯粹的贫民出身也是极为少见。 但是江南,也分地方,有些地方富裕,如姑苏c扬州,而有些地方比较贫困,比如江浙北部与齐鲁之地交界的山区。贾琰就在街上遇到了跑过来投亲靠友的难民,因为这一年的收成不太好,但是又没有不好到要全部饿死的地步,地方官救济有限,只能如此c 农民靠天吃饭,贾琰看着衣衫破烂的流民,国家太大了,每年每日都要出些事情。地方官救济有限,呵呵,这事怕是朝廷就没听到消息,天高皇帝远,而地方官不会给同僚找不自在,没法子。 他回家同黛玉商量一下,黛玉让沈义带着下人打着即将到来重阳节的名义开始施粥,又让贾琰亲自同地方官打了招呼,说他们夫妻头次返回乡土,想聊表心意,也请知府大人出面或是招募流民或是暂时赈济一下,算作功德善事。 不显山不露水的既办了事,避免流民增多而在姑苏城里引发什么不愉快,又让地方官出面,不显摆自己。贾琰抚掌:夫人多智,为夫愧而不及。 九九重阳,黛玉出门同地方官等女眷见了一面,而贾琰同官员及当地名流士绅登高饮酒赏菊。没过几天,他们等来了带着许直亲笔信归来的韩长生,许直在信中先是安慰伯衡贤弟及弟媳,然后就道:血脉之事为大,据他的询问结果,那一家人并非林氏血脉! 贾琰看的几乎撕了信件,黛玉也气的不成,那一家子不仅不是林氏血脉,还是杀人凶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 71 章 有道是:车船店脚牙c无罪也该杀!古人诚不欺我。 贾琰真正的舅舅c舅母和表兄弟全家,都在两年前一次坐船前往湖广的时候死于非命, 只逃出一个江边上长大的小厮。出事的时候, 小厮腹泻,正在船尾方便, 发现不对,他吓得跳下水中眼看着强人杀了主人全家,最可怕的是, 那个强人还与主人身边的随从勾结。 小厮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他拼了命逃走, 撑着逃上了岸,连病带吓的为人所救。这小子病中说了不少胡话,救他的人吓得报了官, 过堂的时候少年吓得说了实话。这样的事体地方官不能不管,可是出事的地方距离当地很远,他也不想费劲,干脆将这小子收押,就这么关着, 直到许直上任。 无巧不成书, 大抵如此,许直看见贾琰书信的时候马上想到了那个据说一直在牢里关着的小厮。叫来一问,果然如此, 许直赶紧写信, 并派差役陪同他, 押送小厮返回姑苏。而贾琰令小厮偷偷看了那家人一眼, 小厮颤抖如筛糠,他哆哆嗦嗦被人架出来,对贾琰道:“这位大爷,那个男的c那个男的就是当年我们老爷身边的跟班吴三儿。” 令小厮下去,贾琰又看罢信,恶狠狠的骂道:“畜生!” 黛玉气的眼圈都红了,她想说话又闭上嘴,好一会才道:“但是我们即刻报官,他们定会推诿不认账,须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现行。”她叹道,幸亏他们多了个心眼,这段时间一直将他们困在林府,基本都没让他们出过院子。 贾琰点点头,是了,他们估计也是做贼心虚,不,或者另有图谋,也知道不可能无凭无据相信他们。所以才显出一副很不在乎c不怕查的样子,因为能够证明他们身份作伪的人都死了好家伙,诈骗,诈到林家头上了! 而且其中掺杂着家奴背主c勾结强盗,贾琰气的牙根痒痒,但是还要考虑到黛玉所说的,要怎么才能让他们自己显出原型。没有实据之前,不能送官,这种事情一个处置不好,就会弄得满城风雨,流言四起。不能让林府遭遇这种无妄之灾 贾琰揉揉太阳穴,这的确难办,简直是豆腐沾灰吹不得碰不得。贾琰自负也算是果敢有谋,如今居然被几个骗子给难住了,黛玉看着他头上青筋都迸出来,脸色通红,她赶紧道:“人还在咱们控制之中,不妨让他们觉得咱们马上要信了,等他们也放松警惕,会有办法的,伯衡咱们不气。” “唉,”贾琰都要落下泪来,他拉着黛玉的手:“这事可怎么对京中老人家说呀” 黛玉也懵住,是了,林家原本子嗣单薄,如今又有如此噩耗,唉,父母若是知道,心里不知道多难过。她叹道:“那也得说,这些年来虽然嘴上不提起,可是父母心里还是希望哪一日他们能够回来的。若是了无音讯也就罢了,如今除了这样的事,咱们还是先将这些畜生惩治了,然后派人前往祭奠,回来好歹立个衣冠冢,此间事了再告诉父母。” 也只能这样,贾琰应允,撑着头继续琢磨如何撬开那些人的嘴。当初李前孺人受审的时候,他是全程旁观的,吓唬那样养尊处优的王府内眷,无非威逼利诱c暴力威胁,通常也就招了。可是如今面对的这种人,必定是行走江湖多年的江洋大盗抑或老道骗子,等闲不会轻易上钩,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 夫妻俩这一夜情绪都不高,二人都是辗转反侧,最后干脆起身对坐聊天。贾琰说了几个办法,如摊牌c私刑逼供,或者干脆血亲复仇灭掉他们!可最后都被黛玉和他自己给否了,家中两代毕竟在朝中为官,此事可大可小,处置不当让口水仗翻腾起来反倒误事。 黎明已至,外头远远的听见姑苏城里的晨钟之声,有些支撑不住,昏昏欲睡的黛玉仿佛被寺里的钟声震醒了似的,她突然道:“我记得从前看到,忘记了叫什么的一本笔记上看到,过去有官员曾经假托自己入得冥府,可以同冥府判官交涉,上通神明从而得知犯人是否说了真话” “嗯?”贾琰最初没反应过来,可是他随即坐直:“你是说?” “我是说,咱们能不能设个局,想办法在对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让他看见那小厮。”黛玉道:“小厮当时跟船,也是跟在表弟身边的,他们一定是见过的。对方虽然胆子很大,敢状若无事的骗到林家头上,可他若是见到死去的人活了过来” 贾琰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嗷了一声,疼啊。他拉着黛玉的手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那个骗子自称林松,真正的林松应该是咱们表哥。而咱们无缘见面的表弟林柏,遭难的时候,就和这小厮现在差不多大了!他们主仆朝夕相处,我想让他”他如此这般的一说,黛玉连连点头。 时间很快到了十月,十月初一是寒衣节c十月十五是下元节,这都是“鬼节”。 这十几日里,吴三儿心情很好,这一段时日,林家的下人对他们四口人又恭敬了几分,有几个人甚至不叫他林公子,而改口叫起了“松大爷”。而且寒衣节之前,林家姑爷贾琰—听说是朝廷的探花郎,亲自见了他,言谈中虽未明确表示承认他们的身份,却邀请他在寒衣节这一日,许他为父母扫墓,且一起用饭。 吴三儿表面上很掌得住,实际上心里美滋滋乐开了花,看来他们查访一番果然没查出纰漏。那帮人办事不错,等到他作为林府唯一的直系男丁继承家业,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做官又如何,天高皇帝远,自己做主子的时候,还用管他们? 呵呵。 不过这寒衣节也真够让人发憷的,吴三儿听着林府下人拎着衣服站在门口抖着嗓子喊着请祖先c过世的家人接寒衣,他莫名的后背发凉。可吴三儿是什么人,既然他敢勾结水匪c又敢冒名顶替,就不会信什么因果报应。 将不相干的情绪抛到脑后,吴三儿乐悠悠的来到了贾参军的酒宴上,寒衣节的小宴并不特别丰盛,只是桌上的素酒格外香醇。贾琰眉眼带笑,连连劝酒,吴三儿此刻也卸去防备,他只管住自己的嘴,谁又能耐他何! 吴三儿并不傻,他有些醉了,就连连告辞想要离开,却被热情的贾琰留住,说他们表兄弟正该叙叙旧。听见这话,吴三儿心里一喜,这是对方酒后真言,真的相信他的身份了。他离开撇嘴就要哭,还表现的憋着声,说父母在外做生意是如何如何的不容易,谁知道没想多少福,人就没了。 贾琰听着,笑着,然后外面来送酒了,他指着酒壶道:“表兄,来尝尝这个酒。”吴三儿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就在那个执壶的小子身边,站着一个脸色发青,无比眼熟的青年! 那真是主家林老爷的小儿子,被自己一刀劈了的林二少爷林柏他有着黑眼圈的眼睛,双目无神的看着自己。吴三儿觉得阴风阵阵,可是旁边的贾琰和前面执壶的小子好像都没见着这个人似的。吴三儿暗暗吸气,不要紧的,不要紧,一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他揉揉眼睛,鼓起勇气看过去,却发现二少爷冲着他笑了。那个笑容,仿佛催命符,吴三儿发抖起来,贾琰还在旁边笑道:“表哥怎么了?” “你你你,你没看见?”他的声音破碎,完全没法正常说话。贾琰却茫然的摇头,看见什么?看贾琰和执壶小子茫然的表情,吴三儿一声惨叫,从椅子滚到地上,哀嚎道:“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可是他眼睁睁的看着二少爷冲着他走过来,而旁边的人也没有让地方,好像是二少爷穿过众人过来的,显见就是鬼啊! 吴三儿蜷缩在冰冷的地上,酒都醒了,他看着越靠越近的“林柏”,吓尿了裤子,拖着水渍往角落里缩。而就在此刻,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吴三儿”,吴三儿下意识回了一声“我在这里,快救我!”话一出口,吴三儿连忙改口,我不是c我是林松,林松! 贾琰冷笑击掌,四周的帷幕放下,点起了灯,之间外面站着的除了许直派来的差役,还有这姑苏城里知府的幕僚和捕头。众目睽睽之下,吴三儿的精神已经崩溃了,而他看着那个林柏少爷,在光下也没有影子,他没影子! “啊!!”吴三儿以头抢地,“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二少爷求求您放过我吧二少爷!” 事情发展到现在,在座之人基本都明白了,此人的确是冒名顶替,家奴背主杀人越货之后还包藏祸心。而贾琰笑着又喝下一杯酒,然后将杯子砸得粉碎,一步上前拎起吴三儿的领子:“事到如今,还不招吗?吴三儿,你一个人干不了这个活,你招了,大爷我给你留条全尸,否则我现下就活剐了你,告慰我舅舅全家在天之灵!” 说完将人掼到地上,长生和阿原给他捆起来,此刻吴三儿已经不会说话了。姑苏知府呃幕僚过来道:“贾参军,这人就交给我们吧,必会审得给参军一个交代。”贾琰回礼:劳烦先生了,还有他带来的女人孩子,一并交给贵府。 等差役带着四口人去监牢,这一天才算是过去,贾琰回到上房,发现黛玉给他准备一个火盆。“快跨过来,去去晦气,我让雪雁c佳鹇也给今儿办这桩差事的人都预备上了火盆。好歹是个意思,别让家下人冷了心。” “有媳妇就是好,”贾琰一步跨过,笑道:“媳妇细心呐。唉,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就看姑苏知府那边了,此案办得好,于他c于正行兄都是一桩功绩。等到上报刑部判了之后,就让人去那里招魂并立衣冠冢,也写信告知爹娘双亲大人。” 黛玉扬眉,贾琰方才称呼的是,爹娘双亲大人她没说破,也不惊讶,只是笑道:“你也别忘了,下元节前,咱们还得去金陵,给父母祭拜扫墓,我也该正正经经的见礼才对。” 贾琰笑笑,就定好后日启程,前往金陵。 金陵城倒还是老样子,姑苏来金陵来回不过一日的功夫,他们夫妻早起乘船,顺风顺水午后就到了金陵城。他们来的低调,却不想,东海侯家人就在码头迎候贾参军同太太。贾琰看着拜帖眉头一皱,恐怕来者不善,他叫阿原去回话:你就和他们说,我和大奶奶要先为父母之墓祭扫,然后才能拜访公主与侯爷。 “阿原,告诉他们,我与大爷必会登门拜访。”黛玉插了一句,阿原见贾琰无甚表示,无话之后自退了出去,黛玉就道:“他们居然知道咱们到了,可见盯着你不止一两日,怕是该知道的都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如将主动权握在手里。” 贾琰就道:“那咱们祭扫父母之墓,然后见一见亲友,之后直接递帖子主动拜访东海侯夫妇。”黛玉只说了一个字:善。 依旧是沐浴斋戒素服,祭扫父母之墓,黛玉站在墓前虔诚默道:“父母在上,儿媳林氏黛玉叩首,愿二位大人泉下有灵,保佑伯衡平安。” 贾琰跪在她身侧,却在心中默祷:求父母保佑您儿媳长命百岁,我们夫妻恩爱百年。 孩子什么的,就不要劳烦父母了,自己努力吧。有就是有,没有也就没有,贾琰扶起黛玉,让负责四时祭扫的家下人等都来拜见大奶奶。自然也有贾琰的奶娘韩冯氏,她是大爷的乳母,黛玉先请她坐下,韩冯氏斜偏着坐下,看着黛玉,心里眼里都是笑意。 多好啊,他们大爷就合该同大姑娘这样人品相貌的好姑娘在一块,好好过日子,当一家子,这才好呢! “您是大爷奶娘,一路护持他长大的,不同旁人。”黛玉笑道:“奶娘尽管安坐,先不让您回去,长生若是想尽孝,只好等晚上了。” 贾琰也笑道:“是了,您老安坐,正该得着你奶儿子儿媳济的时候,咱们一道用饭。嬷嬷也别着急,长生那边我也告诉他了,您晚上家去,在好生给他接风。”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韩冯氏还是推拒着不肯与他们面对面,黛玉也不勉强,另给韩冯氏准备小榻同炕桌。三人有说有笑的等着用午饭,期间就提到了阿原的事情,黛玉就道:“嬷嬷也说说,您是老人,见的多了。” 她诚恳,韩冯氏自然也不矫情,就起身笑道:“大爷c大奶奶若是听我一句,那就我来看,阿原是不愿意出去的。田家那边显见着不会让他重归族谱,田子原就是殒命了,他也是无根如浮萍一般。这么些年来,咱们家的人,只要对大爷忠心的,都和自家人一样,阿原突然被放出去,让他去哪呢?若是还让他在家,这算个什么身份呢?大爷的意思我也明白,言出必行,读书人的品格,可是阿原也着实可怜。” 贾琰叹口气,其实这么长时间,阿原都没来找他谈,他就觉得那小子想把这事儿混过去当没提过。“罢了,她劝过我,”贾琰指着黛玉,“如今嬷嬷也这么说,罢了,我再问他一次,若是他不愿意,就算了。” “嗯,有件事,还想请大奶奶给个恩典。”韩冯氏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个小女儿,是长生的小妹妹,当年蒙大爷恩典,生下来就放了出去。她粗粗笨笨也不爱说话,但是做事勤快。不敢瞒大爷,我家那老东西琢磨着现在就想将女儿嫁出去,也不知道他急个什么。若是大奶奶不嫌弃,将她带走,韩冯氏感恩不尽。” 黛玉是什么人?七巧玲珑心,一听就知道此事有内情,一个眼色就让雪雁等带着伺候的人退下。韩冯氏这才落泪:“我家那个猪油蒙心的,不知怎地和人赌钱,输了几百两银子。然后他就要让女儿给人做小,大奶奶,我那女儿才十三呐,怎么能这样呢。可算,您和大爷回来,我总算能见着天日了!” 老人哀告而落泪,贾琰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黛玉深吸口气,亲自扶起韩冯氏:“嬷嬷别哭,此事大爷同我必有处置!”好声好气的安慰老人,然后贾琰叫人把韩长生叫来,一无所知的长生这才知道,为何刚才家去,妹妹眼圈是红的,而父亲不见踪影。 长生气的咬牙,贾琰反倒安慰他,事情还是要查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黛玉看着派人去找韩常的贾琰,心里有种感觉,她曾经听贾琰说过,长生的父亲韩常虽然有时候糊涂,但是从未听说有赌博恶习,她直觉认为,这件事不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 72 章 此为防盗章 林海看着手中书信无奈而笑:“朝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义c理c诚,再加个忠字,给三个皇子, 真不知道是在追封, 还是在警告唉。” “母亲也在担心, 她说如今京中一些人家,甚至家里也有人活泛起来。”贾敏道:“甚至有人提到了庶人闳的长子c皇帝的长孙司徒晟, 过年的时候皇帝将那孩子放出来, 也封王了。” “嗯, 顺平郡王。等等,有人提到皇长孙?”林海迅速道:“岳母的意思, 怕是有人在动皇长孙的脑筋吧。呵呵,真是,”后头的话,他没有再说,不过贾敏明白林海的意思,那些人真是老寿星上吊, 活腻了。 林海将书信交给贾敏,贾敏亲手将信烧掉, 然后叫人进来收拾纸灰。等下人收拾干净退出去,贾敏看着林海还在愁眉紧锁,她将丈夫拉回榻上, 低声问道:“老爷觉得, 倘若陛下真的立储, 如今谁最有希望呢。” “”林海咬咬牙:“虽然说自古以来建储立嗣,不过立嫡立长,但说到底还是要看圣心如何。遍观史书,礼法之下,其实还是立爱居多。假若按照礼法,自然就是皇三子燕王司徒阐,可是燕王那个做派,夫人也是知道的。” 贾敏点头:“是,之前传出立储的话,不是把他吓得要出家吗?依我看,皇帝未必瞧得上他。且燕王生母虽然是太宗朝大司寇的孙女,但是家中败落,她还是以公主陪读做的后宫女官,早年被太后所赐,不算很得圣心。” 这些内情,在勋贵中都里不是秘密的秘密,贾敏作为当年辅佐过废太子的少保荣国公的女儿,自然是心知肚明。 “是啊,”林海叹息:“所以,往下就是皇四子齐王彭祖,据说他出生的时候,德妃做梦梦见了太宗皇帝。太后在世的时候,对他也是颇为宠爱。” 德妃是太宗皇帝的外孙女,太后的侄女,博陵侯顾氏女,齐王是顾氏外孙。 贾敏皱眉:“倘若要立彭祖,怕早就立了。” 这里头的内情很多人也都明白,皇帝不欲顾氏再出太后,所以哪怕一直有声音说“齐王颇贤明”,可是无人敢直言上书。于情于理,他也不过是皇帝庶子当中的一个,上头又有哥哥。 再往下林海就不太了解了,他就道:“剩下的皇子中,六皇子是庶人闻的母弟,被过继给了皇帝的亲弟弟晋王司徒韸;七皇子是贵妃苏氏所出,可是究竟为人如何不太了解,据说他到是颇得皇帝喜欢;八皇子与七皇子同母,却早夭;九皇子生母早逝,剩下唯一可虑的也就是十皇子,他的生母淑妃是韩王正妃的姐姐。” 林海将皇帝的这些儿子盘算一遍,最后与贾敏面面相觑,至少在他们夫妻能够得到的有限消息里,皇子们当中有母家得力的,有宗室当中人缘颇好的,也有母亲极得皇帝宠爱的。但并没有哪位皇子格外的受到皇帝青眼,哪怕是七皇子,因着母亲贵妃的缘故,也没有破格提早封爵云云。 “照老爷这么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而且,”贾敏一笑:“说到这个,怕是朝中老大人们更着急。” 那倒是,“也对,县官不如现管。”林海想想觉得自己也是瞎操心,倘若皇帝一日不立储,自己难道还不能安枕了?若是如此,怕他也要活活把自己给吓死了。 贾琏在扬州停留两个月,就带着姑父姑母的嘱托和给京中长辈亲人的礼物返京了,他返京的时候,贾琰已经考完了院试。贾伯衡,真的考上了廪生,第六名秀才。 头名还是许直,孙钟考了第三,贾琏回京之前还参加了长辈们为三个人举办的庆贺家宴。许直已经是小三元了,席上大家都祝贺他,贾琰更道:“说不得,正行兄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夺个六首过来!”许直连道不敢。 贾琏虽不走科考一路,可是在京中也多与名门公子来往交际,且在场的三个年轻人,贾琰不必说,孙家兄弟也称得上世宦子弟。许直虽然是他家中第一个读书人,可是跟着师父梁子元走南闯北,也是历练出来了。 是以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居然没有冷场,还从扬州风景说到了京城特色,贾琏还道:“几位兄弟举业有成,眼看着的大好前途,入京会试指日可待,不才就在京中等着各位的好消息了!” 众人举杯,一醉方休。 高兴归高兴,不过林海还是将贾琰拎过来告诫一通:“考中秀才只是举业第一步,说起来你也倒幸运,科举正年,院试乡试连着考,不必浪费辰光。朝廷的学政也已经决定了,这是他从前出过的题目,和他自己当年的文章喜好,你要多读吃透。” “舅舅放心,外甥明白!”贾琰信心百倍的接过书稿资料,距离金陵乡试还有不到四个月了,贾琰开始闭门读书,只和许直c孙钟见面,并向长辈们讨教学问。 七月末,三个人共同启程前往金陵参加乡试,林海夫妻不分薄厚的替三个晚辈都准备了考试要用的东西。林海同孙高又叮嘱他们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入口的吃的c喝的,千万要小心。 赵氏同贾敏又各自带着女儿前往栖灵寺为儿子c外甥烧香祈福,黛玉终于能来栖灵寺了。可她却略有遗憾,若是爹爹和阿琰哥哥的都在就好了。 两家人烧了香,女眷们难得有空出门,自然也要散散心。黛玉同孙妘在嬷嬷丫鬟的环绕下散步,此地已经被两家派人围住了,所以女孩子倒可以自在些。 而赵氏在对贾敏吐苦水,说自家二儿子多么的古怪,性子比哥哥还执拗。贾敏就安慰道:“弟妹不必忧心,我看钊哥儿品性坚韧,有道是倔儿不败家,这也是好事。若是担心孩子吃亏,慢慢教导也就罢了。” 她们正说着话,西边传来一阵喧闹,黛玉的奶奶王嬷嬷过来禀告:“太太,有一僧人非要进来,疯疯癫癫的说是有要紧的话对太太说!” 疯癫和尚! 贾敏忽地起身,赵氏一惊,忙道:“嫂嫂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要不要叫护院过来!” “不必,”贾敏怒道:“弟妹有所不知。”于是将黛玉出生之后,一个癞头僧要渡黛玉出家的事情给说了,她道:“我与老爷膝下只有玉儿,他倒是一张嘴就就要化别人孩子出家,当时就觉得他不像正经和尚!可是后来此人无影无踪,今日居然还敢过来!” 赵氏也有了火气:“还有这等事本朝不许独生儿女出家啊,除非”除非父母不在,给赵氏起了个倒仰,“这不是咒人么!” 贾敏冷道:“既然他要来,就叫他过来!” 癞头和尚与从前没有多大差别,还是脏兮兮的袍子,脖子上挂着念珠,见到贾敏,先佛号一声:阿弥陀佛!太太,你怎么能让令嫒见到外客呢? “听大和尚的意思,我这女儿一辈子必须得困在家中喽?”贾敏冷笑:“女子本就艰难,少年时多见些人,也能涨些见识。照你的说法,我的女儿,干脆一辈子不出门好了!” 开口就被噎回去的和尚苦笑:“太太,这是关乎性命啊。” 贾敏拍案而起:“你还敢威胁吾女性命!” “没有没有,”癞头僧连连摆手:“绝对没有,老僧说的是太太的外甥,那孩子的性命您也不顾了吗?” 贾敏要被气疯了,这什么意思了,哦,合着琰哥儿和我黛玉兄妹处的好,那孩子就得没命?你这话把我女儿当成什么了!她气的双手发抖,赵氏虽然没想那么深,却也觉得这和尚翻来覆去不就是威胁人吗? “来人,叫护院,把这个疯和尚给我拖下去!送到扬州府请老爷知道!”赵氏发话了,贾敏也一挥手,赵c林两家的人都冲了上去,谁知道那癞头僧撒腿就跑,还喊道:人命关天,太太日后便知! 与此同时,刚刚抵达金陵的贾琰,则遇上了一个老道士。 “当然不是,”黛玉倚在母亲身边:“只是外祖家里的姐妹常见呀娘。”贾敏看着女儿一脸“你接着编”,看的黛玉不好意思的撒娇。 “娘,不是不喜欢,姐妹们带着宝玉同兄嫂们都还好。就是,唉。”黛玉大人似的叹口气:“觉得她们都很憋闷,女儿看着也气闷,那府里” 贾敏抚着女儿的乌发,当年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她也不能向从前似的逗笑着说女儿是小孩子脾气,贾敏叹息:“你呀,这个脾气,这样的性子”将来可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才好。 至于黛玉为什么会有如此感想? 是因为她去荣府的时候看了场热闹,二舅家的二表哥宝玉上学回来,那阵势,怕皇子上学都没有那个折腾劲儿。一屋子女儿说什么:念书可辛苦了,宝玉可真是上进,仿佛贾宝玉去闯什么龙潭虎穴。 听的黛玉想笑,听说几年来就上了一天学,他这叫辛苦,我阿琰哥哥是不是从地府里走了一圈回来 因此虽然后来知道了深些,也明白了贾宝玉秉性赤诚,虽然性子软了点,却没什么坏心眼,对姐妹也的确是真心关照爱护。可是在黛玉眼中,这也只是个长得不错c脾气很好的小哥哥,对她没多大影响力。 至于那府里,走几次,以黛玉的敏锐度自然发现了荣府里暗涌不断,大房二房c二房嫡子c庶子c嫡长孙嗐,简直一团乱麻。黛玉又不是那府里的人,干嘛要去费那个脑筋,白费心思想人家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 73 章 此为防盗章  贾琰和这老道士面对面, 韩长生带人围了过来, 孙家派过来的管事也带着家丁将老道同三个年轻人分开。管事随即喝道:“你这老道好不讲理,怎么直愣愣地挡路!” 老道一扫拂尘:“贫道是来救命的,这位小贾公子, 鸠占鹊巢,岂能长乎?”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呀,贾琰微微皱眉, 想要上前却被许直拦住。许直上前一步:“道教,五大宗四大派,敢问道长是哪一门哪一派, 报上个家门,也好让我等明白道长不是妄人!” 不等老道士说话, 许直接着道:“不知道长是积善派c经典派c符录派c丹鼎派c还是占验派?你贸然前来说我这小兄弟鸠占鹊巢,不能长久老道士, 便是出家人,信口雌黄, 更不可久!” 孙钟也凑了上来:“没错, 朝廷对僧道一流一向有明文典章,子不语怪力乱神,尔等若是信口胡言c制造恐慌,小心官府追究!到时候平白带累他人,你的师门不追究你么?你自己的良心不会过不去?还是说, 你根本就是邪路?如此, 还敢学人妄言吉凶, 大胆!” “”老道士还是头一回被人抢白,还是连连抢白,这还真是初出茅庐头一回,“贫道只想让小公子不要鸠占鹊巢,以免害人害己。” 贾琰也火了:“害人害己?道长这话从何说起?我占了谁的巢?谁又该是我本来的位置呢?” 老道就说:“小公子本该是早夭短命之像,令堂虽有善举,却非出自本意,所以,” 贾琰打断了他的话:“敢问道长开天眼了吗?” “啊!”这么一问,道士倒无法作答,他们这一圈人已经被人围观,倘若真的说自己开天眼,还不一定惹来什么麻烦,“呃,贫道当然没有天眼。” “那道长是凭什么说我母亲善举并非出于本意的,”贾琰后槽牙咬得死紧:“圣人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若是说道长出于见不得人的私意来大街上拦我,道长很爱听?还是说,我说中了。” \&一t;唉,公子好自为之。\&一t;道人转身想走,却被许直叫住。 许直问道:“道长所言,是指世人皆有命数,世间自有天道吗?而我这小兄弟,在道长看来,违背了你眼里的天道?” 老道停下脚步:“正是。” 许直又问:“道长可否济世救民,亦或者渡过什么人呢?” “既是天道,自然不是人人皆可渡。”老道说:“天道不仁,以万物出为刍狗。众生皆同。” 许直大笑:“道长说众生皆同,又说自有天道,那么不管我这小兄弟是鸠占鹊巢也好,还是因为妨碍什么天道也罢,又与你何干呢?既然天道无情,道长何必操心。” “没错!”贾琰道:“既然道长口口声声的谈论天道,那么假若我真的占了谁的,那就让天道来收拾我好了。可你想要维护的那人算什么?他是神明?妄称神明,便是俗世官府管不得你,道长就不怕天谴吗?” 道人摇头一叹:“无上天尊,在下不过是来提醒一句,小公子听则听,不听天道无情,我等也没有办法。” 贾琰嗤笑一声:“那道长就请吧。” 老道分开众人,走了。许直拍拍贾琰的肩膀:“别听这疯道士胡说八道,他们这些人惯会危言耸听的,不要理他们!” 贾琰点点头:“正行兄放心,我再不会往心里去的,咱们走罢。”贾琰在金陵的祖宅还在,既然来这里考乡试,自然住在家里方便些。 一行人回到金陵贾琰的老宅子,贾琰之前已经打发陶厚带着阿原过来命人收拾,他们到了就可以直接入住。孙钟笑道:“倒是多赖伯衡,我们不必去和同科一道挤着住客栈。” 这也是实话,江南文风鼎盛,整个大吴朝,就这块地方录取的士子最多,自然就是名额多,参加科考的人也多。有道是穷文富武,江南的鱼米之乡日子也要好过些,又常免于战火,略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供儿子读书。 万一能读出来呢?抱着这种想法,江南有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实在不足为奇。 听说贾琰带着同窗回来,同行的还有扬州知府的儿子,王东鸣看着自己活蹦乱跳的胖儿子,心思又活络起来。许是做了母亲心气也平和许多,贾芬娘如今提起贾琰态度正常多了,但是对于丈夫带着儿子要去见舅舅 “大爷就不能别折腾了吗?”她说的很不客气:“当初与他们母子作对,您可还冲在前头呢。如今咱们有了儿子,我又怀了一个,就踏踏实实过日子罢。从前他到了扬州,出孝之后你给他送了东西,他也客客气气的回信回礼,那之后不也没有什么来往了么?” 王东鸣钻营惯了的人,不让钻营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也知道媳妇不笨,如今心气平和下来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可他就是“琰哥儿如今已是秀才,眼看着又要考举人,若是真考上了,媳妇啊,那可就是十四岁的举人。” “要是他一举再考上进士,我的媳妇那就是十五岁的进士,十五岁啊!咱们大哥儿可就有了个好舅舅啊。说到底你们是亲姐弟,我带大哥儿过去,他还能把咱们扫地出门不成。” 贾芬娘撑着腰,她觉得头疼,最后不耐烦的说:“随你便随你便,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想吧。” 王东鸣想来想去,还是抱着儿子去了那边。 一路劳顿,收拾好了东西,三个人刚要坐下说话,外头长生脸色怪异的过来了:“大爷,大姑爷带着他家大哥儿来了。” 孙钟听过父亲说起贾琰家里的事,一听是姐夫,立时看向了贾琰,而许直就很茫然。贾琰慢慢吐出一口气,笑道:“罢了,请他们进来。” 这孩子长得像记忆中的父亲,这是贾琰看见王家少爷—他外甥的第一个感觉,他对父亲贾攽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这个孩子的脸型却又让他将那点单薄的记忆从脑子里挖出来,贾琰露出个笑脸:“姐夫,大哥儿取名字了么?” “取了。”王东鸣忙道:“大名叫王淮。” 贾琰点点头:“也还罢了。”说罢与王东鸣寒暄两句,让跟着过来伺候的菱角拿着几个小玩意c两个小银锞子过来送给了王淮。姐夫c小舅子相对而坐,虽然不算冷场,这见面也是干干巴巴,饶是王东鸣最后也受不住这么尴尬的气氛,最后告诉贾琰他姐姐又怀孕了之后就带着儿子走了。 他没有让许直c孙钟露面,独自出来见这对父子,而孙钟偷偷地将贾家姐弟的恩怨讲给许直知道。听的许直摇头叹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连他自己家里也有苗头了。只不过他母亲还算掌得住,知道长子学业到了要紧的时候,才没顺着他爹的意思,让他带着弟弟出来见世面。 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才知道家里人拖后腿多么的让人火冒三丈。 贾琰表面上全不在意那个老道士说了些什么,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心里却想着“祭神如神在”,这也是孔圣人说过的。他毕竟才十四岁,要紧考试的关头上,被人当面这么说了一句“鸠占鹊巢” 我占了谁的巢了,这个问题搅合的贾琰略不自安,直到入场。秋闱都是提前一天入场,一待就是九天,三个人带着各自的提篮装着必须的东西,在家人的护持下来到了金陵贡院。难怪考过进士的人回忆的时候都是苦中作乐,这里实在不是好地方。 就是个简易棚子,考生坐在里头,考三天能够从里头出来一次,让杂役打扫一下号房,然后还得进去。乡试第一场是四书中选二篇c五言八韵诗一首c每篇都要二百字以上的经义四篇;第二场是五经中一篇,诏c判c表c诰四种文体各写一篇,也要二百字以上;而最后一场就是时务策,由朝廷出题,令学子们对当前政务发表看法。 论起来,前两场靠的都读书人的基本功:经学和文章用典。只有最后一场时务策是考的学子们对朝廷,整体政务施行的了解和个人倾向。 林海着重给贾琰讲过时务策,对于贾琰来说,最好的路径就是记住写法模板,然后牢记考官喜欢的经义,结合时务策具体题目来斟酌作文。由于他的文风,林海特别告诫外甥:时务策不要追求文采用典,能将深度和文采斐然结合的特别好的,那大概是许直那个水平,贾琰只要做到说理通透,就行了。 然后前两场不出问题的情况下,考上举人应该是可以的,反正林海和贾琰的目的都是考上,而不是追求名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 74 章 此为防盗章  “能!”贾琰深吸一口, 往下背:“子曰:然。然则何如?子曰:郊社之义,所以仁鬼神也;尝禘之礼, 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乡之礼, 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子曰:明乎郊社之义c尝禘之礼,治国其如指诸掌而已乎!是故, 以之居处有礼, 故长幼辨也。以之闺门之内有礼,故三族和也。以之朝廷有礼,故官爵序也。以之田猎有礼,故戎事闲也。以之军旅有礼,故武功成也。是故, 宫室得其度,量鼎得其象, 味得其时, 乐得其节,车得其式,鬼神得其飨, 丧纪得其哀,辨说得其党, 官得其体, 政事得其施;加于身而错于前, 凡众之动得其宜。” 林海突然开口道:“也还罢了。子张曰:士见危致命, 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往下背。” 贾琰赶紧回想,道:“这是论语子张篇。 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 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 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屋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少年的背书声,等到林海喊停的时候,黛玉先拉着父亲的袍角道:“哥哥好厉害!我才能背过四书。” 语气真诚,把贾琰弄了个大红脸,这小妹妹起码比他小三岁多,人家都能通背四书了。贾琰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说:“我c为兄只是年长于妹妹,等到妹妹和我一样大的时候,一定能比我背的书多。” 林海失笑,看着外甥道:“君子有三变,能解吗?” “嗯,外甥可以试解。”贾琰也明白这就是一场考教,他规规矩矩地站着道:“子夏前面说的是君子与小人的不同,小人文过饰非,遮掩自己的过错,而君子错了就会承认错了。下面是说君子三变,说的是一个人怎么样才能算是君子,最初见到君子会认为他庄重,等到稍有深交就会觉得他是宽厚温和的长者,再听他讲话,就会发现他的话深刻又严肃,绝不轻浮。外甥觉得这讲的是识人c也是修身。” 贾敏看了林海一眼,似乎在问“如何?”,林海满意的笑了,这才对贾琰说:“你母亲的意思是想让你拜我做师傅,随舅舅学习,你自己怎么想?” 贾琰没想过,他这十年来都是父母教养,该识字就识字c该念书就念书。父亲去世之后,虽然在家守孝,可母亲林清也没有耽误他的学业,但是贾琰也只是被母亲叮嘱好生念书,将来如父亲一样考个功名。更多的还是让他注意身体,一张一弛。 他也从来没有正经的拜过师傅,但是贾琰明白天地君亲师这个道理,他马上明白了母亲的意图,迅速站在厅中跪下道:“外甥愿意!给舅舅c不,给师傅行礼了!” 贾敏让人将他扶起来,这回把贾琰拉到面前道:“好生和你舅舅学,你舅舅可是考过探花的人呢!” 探花!一甲第三。贾琰惊讶的看着舅舅林海,居然这么厉害啊!林海虽然已经离开考场几十年了,看见外甥这样的眼神还是不免自得,捋着胡子道:“我先为你划下功课,你安心留下学习,听你母亲的意思,她是要来金陵的,等她来了,再亲自带你来拜师。” 贾琰道:“外甥明白,都听舅舅c舅母的安排。” 就这样,贾琰在林家住下,打发家人送信回了金陵,告诉母亲自己一切都好,舅舅舅母慈爱,对自己关怀有加。韩长生和陶厚在扬州陪着他,也请母亲放心等等。虽然头次出远门,可是林海c贾敏夫妻对真是好,对于贾琰来说,基本等于换了个地方住。 反正在家他也是早早就自己一个院子的,母亲对他虽然疼爱非常,但是也格外注意要让贾琰有男子气概。毕竟贾攽去世以后,林清很担心自己独自抚养儿子,把儿子养的脂粉气十足。因而,贾琰偶尔想家是真的,但是也没有特别伤怀难过。 林海知道了外甥的学业进度,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每日就让贾琰跟着黛玉现在的师傅贾雨村读书。他自己下衙之后,就让贾琰跟着自己练习写应制诗c练字,还有就是与他分解文章,同时开始教贾琰试着自己写文章。 对自己外甥自然是倾囊相教,而堂妹林清眼看着要撑不住了。如今就需尽早让贾琰自立,这才是最紧要的。什么叫自立?对于他们这样出身的名族后裔来说,要么你身有爵位c要么有功名,这就是自立了。 贾琰是个挺聪明的孩子,之前虽然没有自己的师傅,但是幼时父亲为他打的根基牢固。母亲教导的也很严厉,学里教师虽然只能算是开蒙,虽然不是名师,不过也没有委屈了他。林海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外甥的记性着实好,悟性也不错。 科举应制这回事,除了写文章的本事,运气也很重要。就比如林海自己因为出身列侯之家,当年父荫直接去考了举人,一路顺利。 可是如贾琰的父亲贾公赐,就是一路考上来,却死活在乡试上考了两回,最后倒在了会试上;又比如林海的另一同年陆子悟,也是当地的才子,却考举人屡试不过,最后捐了个监生应考,偏偏考中了二甲第一—堂堂传胪,如今还做了国子监祭酒,也没耽误当官报国。 所以,林海笑着对小外甥道:“科举这回事,既是为了立身,那就要求稳。除非考官格外的有喜好,否则不太会黜落文风平稳c叙述细密的好文章。”毕竟是为了考试,科举和做学问还不同,根本就是两回事。 贾琰只是半懂,不过林海也不着急,就算从童生试开考,十三c四岁的时候正好,现在他没考过,体验也不深,不明白不奇怪。死读书是没用的,就算贾琰将来只要功名不做官,他总要打理家业吧?总要和人交往,处理各种关系吧。 需知想做富家翁也不是容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破家县令c灭门令尹啊 林海温和的拍拍他的肩膀,去见见贾师傅吧,贾琰接过林海为他划好的书,行礼告退。他心情不错,林海为他规划的课业并不很忙,现在教黛玉读书的师父也姓贾,名化c字时飞。也是从前的官员,后来不知何故弃官不做,这才被林海请来教导女儿读书。 贾琰挺喜欢这位贾师傅的,只看他早前教黛玉读书,却完全不因为学生是女孩子而敷衍。不过贾琰也明白,毕竟舅舅在后头看着呢,纵然有心等闲之辈也不敢妄动。只不过,贾雨村居然为表妹好生讲解经史,这也的确是兢兢业业了。 而最近加上了贾琰,贾时飞的心情却有了些变化,当然他也是好好指点了表少爷的学业。就是听说了表少爷的身世有些别扭,世道如此,没有办法。贾时飞点燃蜡烛,翻了翻贾琰递上来的文章,唉,这就是差距。 这个小孩子因为出身的缘故就能拜入前科探花c巡盐御史的门下,而对自己这种贾氏一族的远房支脉,连金陵十二房都不算的人来说,也只能给盐政老爷家的幼女启蒙读书了。起复之路更是遥遥无期,贾时飞放下本子长叹,难道我这一生就要如此了么? 黛玉最近过的很愉快,母亲身体眼看着大好了,父亲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自幼读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都是阿琰表哥到来以后的事情,以黛玉的年纪,自然会对表哥感到亲近。 她最近还对志怪小说感到了一些好奇,这世上真的有福星存在吗?她盯着贾琰研究了好几天,甚至还当面问了一句,吓得贾琰跳起来。贾小爷并不想自己变成表妹的研究对象,那个探究的眼神太诡异了,哪怕来自于一个五岁多的可爱女孩。 虽然这个妹妹的眼神偶尔有点小小的诡异,问出的问题有时候也会让贾琰无法回答,明明比自己小四岁,还能通背四书但是总的来说,这对认识不久的小兄妹相处的还是很不错的。 贾琰自然是英俊小少年,很有哥哥的样子,而黛玉更是可爱在这个连选官都要看长相的时代,长得好就是会占便宜。于是,小小的黛玉在头次学做女红之后,就将自己亲手打的络子送给了父亲c母亲和阿琰哥哥。 阿琰哥哥得到的是一只“勺子”,不止他,连贾敏都很意外,为什么要送勺子啊?她温柔的问女儿,得到了一个答案,这是黛玉唯一能想到和“星星”差不多的东西了,勺子北斗七星就是勺子形的嘛。 笑声中,贾琰将勺子挂上了自己的配饰,好好配在腰间。又正正经经的作揖道:“谢谢妹妹!” 黛玉现在也很大方的回礼:“兄长客气啦!” 贾小爷的扬州生活眼见着是过得不错,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世上总是乐极生悲的。送信回金陵的家人回来了,带回一个消息:主母林氏请兄长派人随儿子回金陵,长女贾芬娘和女婿王东鸣纠集族老,如今林清克扣嫁妆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自己将死,要请兄长做主,为儿子做好安排。 林海捏着书信,眉毛锁的死紧,这些人当林家无人了么?究竟想要干什么! 林海静静听着,“陛下当时没说什么,却将庶人闻c庶人闿到年龄的子女放了出来,各自封赏婚嫁。而今年新年刚过,我来扬州赴任之前,陛下将庶人闳的女儿也放了出来,封为郡主,下嫁四王八公那一批老勋贵中老平原侯的孙子,二等男蒋子宁。” 孙景凌就道:“师兄请想,只有太子与诸亲王之女才能封为郡主,陛下此举,不就是承认庶人闳的地位了么?” 林海心情很沉重,当年他的岳父荣国公贾代善就死在三庶人之事前头,代善曾经奉命做过太子少保。当时皇帝对太子司徒闳已经非常不满,贾代善心有所感,病中忧惧交加,直至丧命。他的遗折递上去的时候,正是司徒闳带着两个弟弟密谋造反被皇帝抓住的时候。 等到尘埃落定,端平皇帝看到了代善遗折,召见他两个儿子。贾赦贾恩侯实在被皇帝瞧不上眼,文不成武不就,皇帝早就知道。加上代善到底做过太子少保,皇帝想到了司徒闳名单上那一干宁荣二府的旧部,一怒之下只让本该袭承侯爵的贾赦袭了个一等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第 75 章 小天使你好, 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而他的长兄梁绪梁子元, 虽只是个进士出身, 却几次得到了皇帝的召请,让他做皇子的师傅。只不过都被梁绪给拒绝了,他说父亲遗愿不许他们兄弟出仕, 那么皇子师这样的荣耀,他也不敢为之。端平帝闻言不过一笑,收回了成命, 他对梁家的偏爱恩宠,可见一斑。 林海静静听着, “陛下当时没说什么, 却将庶人闻c庶人闿到年龄的子女放了出来,各自封赏婚嫁。而今年新年刚过, 我来扬州赴任之前,陛下将庶人闳的女儿也放了出来,封为郡主,下嫁四王八公那一批老勋贵中老平原侯的孙子, 二等男蒋子宁。” 孙景凌就道:“师兄请想,只有太子与诸亲王之女才能封为郡主, 陛下此举, 不就是承认庶人闳的地位了么?” 林海心情很沉重, 当年他的岳父荣国公贾代善就死在三庶人之事前头, 代善曾经奉命做过太子少保。当时皇帝对太子司徒闳已经非常不满, 贾代善心有所感, 病中忧惧交加,直至丧命。他的遗折递上去的时候,正是司徒闳带着两个弟弟密谋造反被皇帝抓住的时候。 等到尘埃落定,端平皇帝看到了代善遗折,召见他两个儿子。贾赦贾恩侯实在被皇帝瞧不上眼,文不成武不就,皇帝早就知道。加上代善到底做过太子少保,皇帝想到了司徒闳名单上那一干宁荣二府的旧部,一怒之下只让本该袭承侯爵的贾赦袭了个一等将军。 又召见次子贾政,贾存周那个时候还是诗酒放诞的公子哥,在父亲突然去世c辅佐过的太子被废被杀c兄长袭爵降等的情况下,超常发挥,最后居然被赐了一个主事之衔,让他入部习学。如今也做到了从五品的员外郎,要知道多年来曾经辅佐过庶人闳的人家都败落不起,哪怕是开国勋贵也是爵位降等,不复风光。这种情形下,贾政还能升官,也算是难为他了。 宁国府的贾敬考上进士之后,当年还在翰林院里习学,被这事儿吓成了鹌鹑。翰林院一散馆,就说自己得了重病,辞官不受,坚决要去道观出家,再不问俗务。他身上的爵位也就交给了儿子贾珍,也只得了个三等将军。不过贾敬还挺高兴,好歹爵位传承下去了,这比什么都强! 林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开口,话却落在了另一个关键点上:“齐王司徒彭祖?我记得这位四皇子一直低调的很,现在居然敢公开上书给陛下说三庶人之事了?”这里面必有文章,林海离开京中略久,不过齐王成婚的时候他还在翰林院。 “我记得齐王正妃,好像是镇国公家的女孩子?”林海道:“我离京许久记不太清楚了,好像齐王妃的兄弟袭爵一等伯。” 孙景凌说:“正是,一等伯牛继宗。”闻言林海只是默默点头,此后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贾琰奉命请他们回去。 这一场家宴算是宾主尽欢,散了之后时间已晚,许直就被贾琰邀请回了自家休息一晚。而将女儿黛玉打发回自己的院子以后,林海喝了些解酒汤,就靠在妻子身边出神的看着屏风。 明明孙家人来了他也很高兴的,怎么走了之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贾敏看着丈夫问道:“孙师弟与你说什么了,让你如此挂怀。” 林海将事情一说,贾敏倒抽一口凉气,她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们夫妻还在京中。从头到尾怎么回事,饶是贾敏不上朝,可是娘家婆家两厢一看,也看出了不少门道。何况林海当时做着翰林侍诏兼任起居注官,那件事情,贾敏当然也是知道的。他和妻子对视一眼,贾敏立刻明白丈夫是在替贾家担心。 有件事情,外人不知道,甚至连荣国府里都没几个人知道:当年荣公代善敏锐的发现了皇帝对太子不满,他也发现了太子总围着自己讨论当年宁荣二公的旧部:那些人当时要么是朝廷宿将c要么是独当一面的方面大员,还活着的那些人更是妥妥的开国功臣。 贾代善觉得太子眼高手低,他成不了事,再说这么机密的事情居然还让许王c秦王掺和。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另外两个皇子未必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太子就这么放心!贾代善的遗折中就略微带上了这几句话,而且曾经在最后一次面君的时候,话里话外的透露不少太子有些蠢蠢欲动。 当时林海作为起居注官,岳父说了什么,遗折上写了什么,他心知肚明! 他对贾敏道:“汉武帝的戾太子兵败自杀,那些帮过太子的c违背太子的人都成了刀下鬼,可是最后依然是田千秋当上了宰相!”父子天性啊,哪怕太子起兵被皇帝视为叛逆,可是等到消气了,皇帝伤心起来,依然是痛失爱子,旁人又是什么东西。 贾敏马上明白了丈夫的担心,他怕皇帝心软,开释三庶人c尤其是庶人闳的子女,万一真的来个追封那么谁能保证没人撺掇皇帝翻旧账? 谁能保证皇帝不会想到,当年你贾代善明明做着太子少保,为什么不规劝太子?为什么不早早报朕以防不测!为什么要等到你要死了c事情一触即发的时候才说?这可就诛心了,何况代善已死,那真是想辩驳都没法辩。 而且,谁又能保证皇帝不会觉得,你林海当时就在朕身边,自己岳父的事情会不清楚不知道?你又在里头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你为什么一句规劝都没有?从头到尾,只是写诏书,皇帝会不会认为林海一心仕途,毫无人臣报效之心 皇帝真的闹气,那对臣子而言就是危及身家性命! 林海一只手捂上了脸,这事闹的,大家都以为已经要过去了,却贾敏的手握住他的手:“老爷,事情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她说的非常自信,林海奇道:“夫人何以如此说?” “老爷,你忘了。”贾敏有意让林海放轻松些:“中宫已逝,且无子,膝下只有长乐公主。皇帝当年立储不过因为司徒闳最年长罢了。陛下现有宠妃爱子,多年来陛下守着贵妃过日子,贵妃有子。” 林海瞬间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他不能决定皇帝要不要释放自己的子孙,但是,他总能辅佐一个与当年之事无关的皇子吧想来梁纶几次让孙景凌传话给自己,也是打着这个主意。毕竟,老师也就罢了,当年他梁逸之在陛下身边,对废太子之事可也是一言未发,静观其变的。 现在总算能躺下休息,林海还有心情安慰夫人,这事担心的人多了,他们先不用急。 另一对夫妻还在聊天,赵氏对丈夫孙景凌道:“老爷觉得林师兄与嫂嫂的爱女如何?” 孙景凌笑道:“那当然没的说,人品才学都是顶尖的了,看父母就知道。听这话,夫人你也喜欢这孩子?” 赵氏乐滋滋的拉着他:“老爷,你说等钟儿举业有成的时候,咱们能不能向林师兄夫妇提一提结亲?” 孙景凌笑道:“你眼神倒是挺好,嗯,我当然觉得没什么不好。只是。”赵氏听着他的后文,就听丈夫说道:“钟儿比林姑娘要大上五岁吧,是不是稍大了?真要论起年龄,钊儿到倒更合适些。”他们夫妇的次子孙钊比林家侄女大两岁。 赵氏道:“我何尝不知道呢,不瞒你说,我心里是格外心疼钊儿的。可是林家几代列侯,林师兄就不说了,探花郎。嫂嫂又是京中公府出身,荣国公的爱女。聘来做长媳,和次子媳妇毕竟不同,我担心师兄嫂嫂不会答应。” 长子媳妇,以孙家来说,那长子孙钟的媳妇就是冢妇。孙钊年纪还小,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天赋异禀,为他聘这样出身的媳妇,那就不是爱他而是害他了。这样出身品貌的女孩子可不是满大街都是,将来又要为长子寻一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保证两房安宁。 那得找公主吧! 贾琰活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出生简直是九死一生的惊险,他大姐在他未成出来之前,就试图把他弄死 林清接着道:“就因为大姑娘觉得,老爷娶了我,又要再生孩子,她就没有了招赘的可能,于是几次下手不成。老爷当时也是因为此事愤怒不已,没有办法就把她送到了庄子上,等到阿琰生下来。原想着她静静心就好了,谁知道,心性扭曲了,谁也没有办法。后来老爷病了,为了阿琰着想,就找了王家旁系的孩子做姑爷,将大姑娘嫁了出去。” 贾雨村听的叹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就道:“在下明白了,姑奶奶的意思是说,假若您有个万一,大姑娘是万万不会放过表少爷的。双方积怨已深,对吗?” 林清看着屏风上的画像,恍恍惚惚的,居然转眼这么多年了。好一会才发现儿子贾琰拉着自己的袖子,贾雨村正等着她的回答。林清就说道:“正是,先生有什么良策吗?” 贾雨村可不是腐儒,只会读书的笨蛋,他是两榜进士c是做过官的人。虽然因为太过恃才傲物,上上下下的人缘没处好,最后落了个革职的下场,可是经历阅历都在那里,他略一沉吟就道:“姑奶奶,在下就说说,倘若有不对的地方,姑奶奶就指出来。” 看林家姑奶奶没有其他表示,他才道:“请恕在下直言,以如今这十二房c和您与表少爷母子的形势,也为了日后表少爷的前途声名,其实您只有一条路,就是‘仗义疏财’。” “雨村先生,”贾琰插言道:“母亲对家中亲戚各人等一向慷慨,还要如何仗义疏财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第 76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陶厚上前来扶住了贾琰,两艘船前后稳稳地靠在了码头, 船家下锚搭上板子, 这才让客人们陆续下船, 还要提醒道:客官慢走c小官人小心c慢着点! 贾琰下了船方觉自己有些腿软, 至于这是坐船坐的, 还是为着即将拜访从未谋面的堂舅舅,贾琰自己都不明白。 “少爷, 咱们进城怕是就天黑了, 是不是找个地方住下, 明儿再去舅老爷府上。您看可好?”陶厚觉得坐了一天的船, 让少爷休息一下也好。没想到贾琰人小心急,直接就给拒了。 贾琰说的郑重:“既是来探望舅舅, 那自然是早早去了恭敬,再说母亲也交代了。反正我们直接去罢, 想来巡盐御史衙门一问便知。”他说着就要往前走, 吓得陶厚赶紧跟上来把他抱起来。 “这里这么多人, 可不敢让少爷乱走。”说着陶厚招呼伙计收拾东西,“少爷放心, 小的当初陪着老爷来过, 林家老宅都记得呢。衙门在哪我也知道, 长生你随着少爷坐车, 咱们走!” “对了陶叔, ”贾琰又掀开车帘子:“你是不是先派个人去林家打声招呼, 咱们突然上门,怕是不好罢。” 陶厚这才猛然想到,他们出来的太急,也没听说太太派人给舅老爷捎信,他惊道:“少爷说得对,这么上门显着咱们太,那,我让长生带着人去报个信?” 他这么一问,贾琰也有点蒙了,娘也没说该怎么办啊,这他到底平素在母亲翅膀下面习惯了。突然面对自己要解决的问题,有些不知所措,还担心自己弄巧成拙在舅舅c舅母跟前让母亲脸上抹黑 陶厚c韩长生和家中一起过来的小厮都看着他,贾琰回望过去,他们也是一头雾水。本来这趟出门就太突然,他们又是下人,还得让贾琰自己拿主意。贾琰站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咬牙道:“罢了,直接去巡盐御史府上,咱们走!” 这么斩钉截铁,实在是贾琰想明白了一件事,母亲叫自己来,其实是求人的母亲身体撑不下去,让她的独子还找娘家兄弟以求庇护,既然如此还装什么远客上门。求人,还是要有求人的样子。 那副样子贾琰不是没见过,常有族内过不下去的妇孺上门,女人带着孩子,脸上露着难堪的笑。小心翼翼的赔笑说好听话,母亲却不拿大,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那银子把人送走。贾琰不是傻子,他在族学里,也偷听过人家议论,从前还有人说母亲克夫,后来母亲为人实在是宽和,也就没人说了。 呵呵,“宽和”,不过是拿人手短而已。如今这个境况,倒是让贾琰这个太平公子想明白了不少事情,家里的c族里的c学里的那些事情,走马灯似的在贾琰脑子里来回跑。跑的他眼睛发直,面前已经有些昏暗的街道像万花筒一般五彩斑斓。 林家在扬州有老宅不假,可是按惯例,巡盐御史的家人都是住在官衙后头的官邸里的。贾琰上门的时候,林家灯火通明,里外的人进进出出。贾琰叫韩长生:“你去问问,这府里出什么事了?如果有什么喜事,咱们怎么也得做个准备。” 哪里有什么喜事!韩长生白着脸回来:“少爷要不然,咱们还是不要通报了罢。” 贾琰当然要问一句为什么,韩长生小声道:“说这府里的太太好像要不好!”贾琰大惊,可是天色已晚,他们在去找客栈找不找得到不说,如果真的是舅母不好了,明儿再来也没用啊。舅母不好,娘也不好事已至此,如今唯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横下一条心,将名帖拿出来交给陶厚:“陶叔,你去通报一声,就说这府上林御史的外甥求见。” 贾琰看着陶厚拿着名帖往前走,心都提了起来,这样的名门高官,家里又出事,万一不让自己进门怎么办c万一将自己赶走怎么办c万一c万一真的这样,我就c我就下马赖在大门口不走! 反正一定不能辜负了母亲的嘱咐,一定要见到堂舅贾琰打定了主意,要脸干什么,求人别要脸c要脸干脆别求人。贾小爷深呼吸,看着林府的门子往这边看了一眼,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也不知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就见门子结果帖子转身就走,好像是传信去了,贾琰按捺焦躁勒马等候。身边的下人也是鸦雀无声,往林府往来的人总要往自己这里看上一眼,贾琰等着等着,总算见到一个灰白头发c衣着齐整的老者从里面走出来。 贾琰下马,看着老人到了跟前作揖:“老爷请表少爷进去,跟来的人也请表少爷放心,都会招呼好的。表少爷,请罢。” “敢问您是?”贾琰留了个心眼,多问一句:“不知您怎么称呼。” 老者一笑,语气谦逊:“小的只是这府里的管家沈全,表少爷叫我老沈就行,不敢当表少爷一声您。” 贾琰赶紧抱拳:“沈管家,那我的随从们都拜托沈管家了。”沈管家引着贾琰进府,一边招呼林家的下人们招待表少爷带来的人。 老沈一边走一边打量贾琰,看着贾琰看回来,他微笑说道:“表少爷不知道,您生下来的时候,小的还见过呢。” “啊!”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贾琰赶紧说:“我年纪不大,之前父丧,如今母亲才打发我上门。对舅家其实不大清楚,唯恐失礼,沈管家方才我听说舅母仿佛身体不适,不知道怎么样了,可要紧么?” 老沈暗中点头,看这位表少爷没有提前递帖子就知道,怕是三房大姑奶奶那边出了大事,这个时候这么大点的孩子还知道问一句舅母,也算得体了。唉,老沈想到他们林家那位姑奶奶也难免叹口气,那也是个苦命人,早年未婚夫英年早逝。当年三房老太爷老太太还在世,心疼女儿,男方也是讲理的人家,那婚约就不做数了。 可是毕竟死了个未婚夫,三房大姑娘的姻缘就这么卡住了,家中长辈也不愿意委屈了女儿,最后还是他们老爷林海考中举人那一年,金陵贾家外十二房的贾攽公子也考中了举人。只是这贾公子前头已经有过一房妻子,却病逝了止留下一女,又比他们老爷年长。 二人同年又谈得来,一来二去请来回家,三房老太爷就相中了贾攽做女婿。后来三房姑爷贾攽会试落榜,就专心经营家业不再科举,他们老爷则考中了探花又娶了出身荣国府的太太。 因为这两重姻亲的缘故,两家其实一直走的很近。当年老侯爷c老太太在世,三房大姑娘和姑爷也是常来常往,只是他们老爷带着太太一直在京,只有书信往来。而前些年老爷虽然奉旨就任巡盐御史回了扬州,却正赶上这表少爷的父亲—三房大姑爷贾攽病逝。 想着表少爷的年纪,他对舅家并不熟识也实在是情理之中,说起来三房只有一个庶子,没什么本事只能靠着老婆去东南讨生活。如今大姑奶奶若是有事,也只能让儿子来找堂房兄弟了,毕竟这兄弟还是自己丈夫的同年呢。 老沈想到当年大姑奶奶与大姑爷原本极好,可是大姑爷又去了。再联想到如今自家太太也病的不妙,又想到了自家大姑娘,对这位小小年纪的表少爷更是多了几分怜惜。他小心的扶着贾琰上台阶,叮嘱他前几日下了雨,小心台阶滑。 沈管家的善意贾琰感受到了,老人家对他态度好,这让贾琰略微有了些“到了舅舅家”的感觉。心中稍微踏实了一点,却不敢完全放松,贾琰绷着自己的心绪随着沈管家走进了堂舅的书房。 林海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因是个极重仪表的人,看上去也不算很老。头发衣裳都是整整齐齐的,只是脸上露出疲态,想来是太太贾敏病重,让他极为心绪不宁,才疲态外露。看见沈全将一个男孩子引入书房,他这才坐直身子,慈爱的笑道:“这就是阿琰罢!” 人都说娘亲舅大,又是“见舅如见娘”,贾琰现下才晓得为什么。比起族里那些欲壑难填的白眼狼们,这位头次见面,自家太太还病着却依然慈爱温和的舅舅简直是圣人!贾小爷一路上的焦躁不安终于爆发了,他一下跪在林海脚边,哽咽道:“舅舅!” “好好好,好孩子快起来。”林海膝下儿子都没能养活,如今也只有一个女儿如珠似宝的养着。看见亲外甥c又是自己同年好友的儿子跪下,他赶紧将孩子搀起来,亲自为贾琰拭去眼泪:“好孩子,别哭。你到了舅舅家,万事有舅父为你做主,听话啊!快别哭,既到了舅舅家,有话就慢慢说,别急。” 贾琰究竟母亲的书信拿了出来,林海却不急着看信,他先问过了贾琰一整天几乎水米未进。更是不忍心,叫沈全让厨房做些好克化的吃食送来,又让他好好招呼陪着表少爷来的那些人。老沈管家就道:“老爷放心,陪着表少爷的人小的已经给他们安排了热水吃食和住处,厨房那里也让他们煮了杏仁茶和肉粥,就看表少爷喜欢吃哪样,即刻就能送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第 77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贾琰点点头:“你先去吧,改日我去府上找你, 替我给叔叔婶婶, 小弟小妹带个好。”孙钟点头自去了, 就有一个锦衣公子问道:那是谁?瞧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真够傲气的。 宝玉也不认识, 他看着贾琰,贾琰笑道:“哦, 新任大理寺少卿的儿子。” 几个原本面带不屑, 嘴上嘀咕着酸书生的公子哥儿都闭上了嘴, 老实起来。贾琰看着宝玉:“宝兄弟怎么在这, 这几位是?” “哦,伯衡哥哥, 这是都是我的常常一起玩的兄弟们。”贾宝玉一一介绍,个个都是京中名门公子, 什么神武将军家的公子冯紫英c卫将军家的儿子卫若兰c加上缮国公府的石光琥, 四王八公c京中侯爵家的儿孙欢聚一堂。 还真是同气连枝, 几代人都搅合在一起,贾琰想着, 面上的笑容愈发和煦。而那个石光琥似乎之前很是受了一番教训, 看见贾琰只是有些咬牙, 却不敢上来挑衅。 他们这些公子已经玩乐一天了, 现在正是要散伙的时候, 贾琰就受了宝玉的邀请勒马同行。他有意问道:“宝兄弟, 我听说几位将军的公子似乎都入了军中历练,不知那位石光琥公子如今是何职务?” 宝玉笑道:“他?他同咱们东府的蓉哥儿一样,捐了个龙禁尉的官儿,不过挂名罢了。要说起石家有出息的,那得是他的堂兄石光珠石孟圭,不过光琥的弟弟光琳,现在正在国子监读书,据说读的不错。” 连贾宝玉都知道石光珠不错,贾琰笑道:“那个石光珠是做什么的?” “他呀,十二岁就从军了。”宝玉还真知道:“从军之后朝廷在南边与人打仗,他当时只是帐前听用的小校尉,却身先士卒斩将夺旗,立了头功。也就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他那会才十八岁,因为是勋贵家的子弟,皇上格外的高看他一眼,如今正当着楚王府司马,挂着六品职衔。” 贾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而又问道:“听说贾雨村回京,常往荣府走动?”去年年末,贾雨村奉旨回京,如今正在兰台做着佥都御史。 提到他,宝玉就有些不耐烦:“可不是吗?那个贾雨村每来府中必要见我,我若托词不见,父亲又会不高兴。伯衡哥不知道吧,贾雨村为着讨好上官,曾经做过逼杀人命的事情!这等人,每每见我还要一副忠臣孝子的德性,劝我上进。哼,读书若是读成了那个样子,真是不如不读!” 贾琰听他这么说,倒不好多说什么了,他笑笑:“宝兄弟这话,倒像是隋朝杨智积的自保之道,倒也是大智慧。” “嗐,伯衡哥这是哄我呢。”宝玉道:“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是个最没用的人,人都说我是富贵闲人。既于家国无益,总是老老实实呆着呗,说不定还活的长久些。” 贾琰没想到宝玉会这么说,他惊异的看着他,若真的如宝玉所说,以他的身份倒也不算歪理。宝玉上进,对于荣府也只是锦上添花,皇帝若是喜欢还能续一代袭爵?可若是皇帝不高兴贾家的人出现在朝堂上呢? 需知尽管贾政升官,可还是从五品轻易都不能面君。都说贾存周迂腐,可是连有些捐官上位的都做了他的上峰,这就着实看出皇帝既念着贾府从前的好处,又厌恶贾代善的临阵倒戈,感情复杂呀。 “为兄只劝一句,”贾琰勒马道:“宝兄弟不妨想想,你可以不做官,但是举业未尝不可。兄弟身上有功名,说话就更硬气些,需知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难道真的事事逆来顺受c都听旁人的调停么?” 贾宝玉若有所思,贾琰不再多说,听其言就知道这其实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就好。 不过,石光琳贾琰记住了这个名字,孙钟来林府寻他的时候,就听贾琰问道:“应祥认得石光琳么?” “石光琳”孙钟仔细想想,哦想起来了,“倒是见过,也是一表人才,读书颇为上进,人缘口碑都不错。他是缮国公府的公子,上头哥哥不过捐了个官儿,而他能踏实读书,着实难得。” 哦,难道是歹竹不,恶竹出好笋?贾琰将缮国公的事情当成逸闻讲给孙钟听,原想着孙钟不过一笑了之,却不想他似乎心有戚戚。 “怎么,”贾琰笑问:“应祥有烦心事了?” 孙钟笑的有些难看,踌躇良久,还是道:“按说我不该说,可是我与伯衡为挚友,我从回京开始就憋着难受,实在想一吐为快。” 贾琰忙道:“既然当我是朋友,若是心中有事尽管说出来,我能帮忙一定帮,若是帮不上忙,能听你说话,你心里也会好过一些。” “唉,”孙钟苦笑:“伯衡也知道,我是跟着父母长大的,而弟弟阿钊是跟着祖父母长大的。” 贾琰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当时孙钊初到父母身边还是怯生生的,如今活泼多了。难道他惊诧的看着孙钟,不会吧,孙应勉才多大,难道还会兄弟阋墙?早了点罢。 孙钟叹息:“我原是长房长孙,说句到家的话,宗法族规在那,大面上谁也亏不着我什么。呵呵,我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觉得弟弟与我争甚么东西,谁知道,” 他顿了一下:“伯衡也一定奇怪过,我为什么不继续考而是紧着入监吧?” 贾琰默默点头,就听他说:“是父亲同祖父有了争执,祖父觉得我落榜一次足见资质一般,而阿钊年幼就进学,说不定前程更好。就想让父亲将荫监的名额留给弟弟,可是父亲觉得我是长子,又赶上调动回京,不如让我在国子监跟着大儒读书,到时候肄业直接去考会试。而阿钊还小反而可以慢慢来。” “祖父勃然大怒,”孙钟语气黯然:“父亲也不让步,直接就让我入监读书,如今家里头弄得阴沉沉的。祖父待我只是平平,又道既然我是长房长孙,将来阿钊总要分出去的,他得多看顾次孙一些” 难怪他们兄弟年前上门的时候,提到入监,孙二表情怪怪的。不患寡而患不均,长辈们有了争执冲突,兄弟们情分再好也难免受些影响,相处起来就别扭多了。 这种家事,又涉及长辈,贾琰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道:“木已成舟,我看阿钊并不是那种喜欢同兄长争锋的,你也放宽心,只要你考出来,万事无忧。” 唉,孙钟低沉的叹口气,继而挂起笑容:你说的也对,秉持本心罢。 都说多子多福,送走孙钟,贾琰叹息,还真是各有各烦。 五月之后,孙钟也不上门了,贾琰也不再去梁府,以免被人说嘴,亲友们都让贾琰专心备考。林海弄来了这次会试主考—新任礼部尚书陆泰清喜欢的文章,和陆子悟曾经的闱墨给贾琰参考。每次等待考试的时候,日子都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会试之期。 八月初八,贾琰准备好东西提前入场,八月的京城可不比金陵,早晚着实有些凉的。舅父舅母为他准备了不同于乡试的东西,毡子斗篷是必要带着的,还有就是不怕凉的干粮点心c所幸贡院里头会供应绿豆汤和热水,还准许考生自备铁皮炉子和碳,总算能熬过去。 天子脚下嘛,要是出了举人们因为饮食不当而被迫离场,的确不美,这又是庆贺皇帝即将到来的甲子生辰的恩科。 马上就要熬出头了,贾琰前一天晚上根本没睡好,不止他没睡好,黛玉也没睡好。三更的时候,两个人还在院中踱步,丫鬟们也不敢拂小主人们的意思,由着两个人走出各自的院子,结果正好碰头。 黛玉惊道:“表哥怎么不会去休息?明日就要入场了。” 贾琰苦笑:“妹妹不也没回去吗?来人,掌灯。”两个人干脆在丫鬟们的环绕下聊起天来,说话说到打哈欠才各自回院子。贾琰的心情倒是放松不少,想着黛玉俏脸微红说“兄长必定蟾宫折桂,我信兄长的本事!”进入梦乡。 入场的时候,是沈忠c沈孝带着阿原c长生等一起送他过去的,沈家两个倒还好,长生简直全身都发抖:“大c大爷,眼看着就熬出头了,您一定能考上!”说着眼泪就要落下来,倒弄得贾琰哭笑不得,他哭什么呀。 他笑着提着自己的东西经过验身,入了贡院,身侧都是各地的举子,身后都是各家殷切的目光。 京城贡院里的号房倒是比金陵贡院略大些,也是刚刚整修过得,坚固结实,起码不漏雨。旁的贾琰全不在意,他只默默祝祷:父母在天有灵,请保佑儿子会试顺利,绝无意外横生。 贾琰这次在玄字号二十八房,他一件一件的将东西从篮子和食盒里拿出来,今天还得吃晚饭,明日才是考试的正日子。用炉子煮了一些挂面,伴着些牛肉酱吃下去,胃里暖烘烘的贾琰归置一下炊具就将号房里的被褥放在脚下垫着,自己松开衣服盖上毡子睡觉了。 次日辰时三刻,会试正式开始,其实同乡试一样,考的内容不过就是四书文c五言八韵诗c五经文以及策问。在家备考的时候,梁子元也好c林海c孙高也好,都指点贾琰,四书五经都是背熟了的,五言八韵诗只按照他平素写诗依着题目规矩,踏实应付一首便好。 最最要紧的就是策问,会试最后一场,贾琰听说了题目之后,同在场所有举子一样,倒吸一口凉气,本次会试的策问题目居然是“二”。 没错,题目是《二》 虽然肯定是娘俩私房话,可贾琏还是觉得,老太太那么慎重的叮嘱一定要亲手交到姑母手里,里面必有内情。会是什么呢?他绞尽脑汁最后想的累了,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 正院的那一对夫妻却在说私房话,“母亲写信来,皇帝真的要追封废太子了。”贾敏将书信递给林海,“朝野上下都在传说,皇帝打算追封庶人闳为义忠亲王c庶人闻为理忠亲王c庶人闿为诚忠亲王,无谥号。” 林海看着手中书信无奈而笑:“朝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义c理c诚,再加个忠字,给三个皇子,真不知道是在追封,还是在警告唉。” “母亲也在担心,她说如今京中一些人家,甚至家里也有人活泛起来。”贾敏道:“甚至有人提到了庶人闳的长子c皇帝的长孙司徒晟,过年的时候皇帝将那孩子放出来,也封王了。” “嗯,顺平郡王。等等,有人提到皇长孙?”林海迅速道:“岳母的意思,怕是有人在动皇长孙的脑筋吧。呵呵,真是,”后头的话,他没有再说,不过贾敏明白林海的意思,那些人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林海将书信交给贾敏,贾敏亲手将信烧掉,然后叫人进来收拾纸灰。等下人收拾干净退出去,贾敏看着林海还在愁眉紧锁,她将丈夫拉回榻上,低声问道:“老爷觉得,倘若陛下真的立储,如今谁最有希望呢。” “”林海咬咬牙:“虽然说自古以来建储立嗣,不过立嫡立长,但说到底还是要看圣心如何。遍观史书,礼法之下,其实还是立爱居多。假若按照礼法,自然就是皇三子燕王司徒阐,可是燕王那个做派,夫人也是知道的。” 贾敏点头:“是,之前传出立储的话,不是把他吓得要出家吗?依我看,皇帝未必瞧得上他。且燕王生母虽然是太宗朝大司寇的孙女,但是家中败落,她还是以公主陪读做的后宫女官,早年被太后所赐,不算很得圣心。” 这些内情,在勋贵中都里不是秘密的秘密,贾敏作为当年辅佐过废太子的少保荣国公的女儿,自然是心知肚明。 “是啊,”林海叹息:“所以,往下就是皇四子齐王彭祖,据说他出生的时候,德妃做梦梦见了太宗皇帝。太后在世的时候,对他也是颇为宠爱。” 德妃是太宗皇帝的外孙女,太后的侄女,博陵侯顾氏女,齐王是顾氏外孙。 贾敏皱眉:“倘若要立彭祖,怕早就立了。” 这里头的内情很多人也都明白,皇帝不欲顾氏再出太后,所以哪怕一直有声音说“齐王颇贤明”,可是无人敢直言上书。于情于理,他也不过是皇帝庶子当中的一个,上头又有哥哥。 再往下林海就不太了解了,他就道:“剩下的皇子中,六皇子是庶人闻的母弟,被过继给了皇帝的亲弟弟晋王司徒韸;七皇子是贵妃苏氏所出,可是究竟为人如何不太了解,据说他到是颇得皇帝喜欢;八皇子与七皇子同母,却早夭;九皇子生母早逝,剩下唯一可虑的也就是十皇子,他的生母淑妃是韩王正妃的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第 78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贾琰听的认真, 就听他母亲接着道:“你父亲当年就说如果陶忠敢乱动心思, 哪怕只露出一点, 也不能放任。明日你安心去办事,带着陶厚,娘会打发陶忠去办事,然后叫来他父亲陶安,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虽然有些担心, 可是贾琰还是乖乖点头,林氏就又勉力写了两封信, 这才让贾琰将名帖书信收好, 打发他去睡觉。贾琰哪里睡得着,辗转反侧, 长到了十岁, 这是他头一次失眠,就连父亲丧事的时候,他也是被母亲抱在怀里,晚上能睡上一小会。 第二天一早, 贾琰就来到母亲面前, 林氏先招来了韩长生。小韩跪在门外,她的母亲—贾琰的乳母韩冯氏就在林氏身边,而韩冯氏的丈夫韩常正在看顾着林家的庄子。 林氏道:“你是阿琰的奶兄, 陪着他长大c陪着他读书, 如今我病重, 万一有所不测,还是要请娘家来人的。现在打发少爷去扬州,要你跟在身边,长生,你要千万顾着些少爷。” 她说完了,韩冯氏就道:“你要侍奉着少爷平平安安的走这一趟,不然小心折了你的草料!”语气严厉非常,贾琰是喝她的奶长大的,林氏也对她和她男人一向尊重。韩家全家都靠着林氏母子,只有盼着这家里好的。 韩长生重重地叩头道:“小的都明白,请太太放心,也请母亲看着,儿子一定陪着少爷平安回来!” 林氏点点头:“我让陶厚陪你们去,陶厚虽然憨,可毕竟是男人。你路上要听陶大叔的话,可也要顾着少爷,知道么。你去罢,叫陶厚来。” 长生告退,又将陶厚叫来。陶厚今年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面相就憨厚c粗眉厚唇c长得黑壮,一进院子就跪在廊下:“小的陶厚向太太请安!” 林氏气虚不能大声说话,就让陶厚站在窗外,嘱咐道:“让你陪着少爷去扬州探望舅老爷,你一路上多看顾着少爷些,他年纪还小。要多指望你,老爷在世的时候就说你指望的住,路上少爷就托付你了。” 陶厚也是从小陪着老爷贾攽长大的,因为脑子有些笨,他自家也知道。因此多年来就负责老爷出门的时候陪着护卫,又或者送个信c出个门什么的。老爷去世之后,他也就常奉命去去庄子上,因着主母将少爷当成眼珠子一样,他也没了用武之地。 如今将少爷安危托付给他,陶厚简直是热血冲头,恨不能剖心明志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办这件差事。林氏虽然虚弱,却语气轻松:“我已经派人请你父亲过来了,让他也嘱咐你几句。” 这句话让陶厚的情绪一下冷静下来,他虽然憨厚c看着粗糙—有人说这是傻。但是过去总在贾攽身边,贾公赐看着这个玩伴,偶然看不下去也会提点他两句。因此陶厚心里也算是清爽,当初不选他而是选他弟弟陶忠做二管家,他也不怨。 但是陶厚知道,他父亲陶安也偏爱二弟,所以陶厚安静下来,等他父亲来了必是要训诫他几句。出乎陶厚意料,陶安刚进院子,主母林氏就让他下去找少爷去了。老管家陶安非常惊讶,他怎么没听说老大要陪着少爷出门子。 等到陶厚离开,陶安站在阶下,他有这份体面。林氏招呼一声,院门口都是婆子小厮,正房内外都是丫鬟,陶安心里一沉,这必是出事了。 林氏让莲藕将一本账递给陶安,隔着帘子,林氏低声道:“老爷临终的时候说过,大姑娘就不说了,该给的都给了,这家业尽归少爷,这些老管家都是知道的。” 陶安弯下身子:“是,这些小的都知道。” “如今你儿子陶忠不止和外头人勾勾搭搭,还和人卖消息,说我病重将死。又趁着我让他去铺子上的时候,随意支了银子,在外面包了个外室,想谋者放出去。”林氏慢慢地将这话说出来,陶安刷的一下跪在了阶下,抖着手捧着账本。 林氏的声音透着寒气:“我自嫁进这家里,自问也算宽厚,如今外头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知道。我与老爷只有阿琰一个儿子,谁要我儿的命,我也只好要了人的命。” 陶安老泪纵横:“那个畜生!陶家几代侍奉家里,从无懈怠,求太太c唉。”他说不下去了,只是连连磕头,院子里的人都是林氏心腹,可是看见老人如此也略有不忍。站在林氏身边的奶娘韩冯氏有心说些甚么,可是看见太太八风不动的样子,还是闭嘴了。 林氏冷眼看着,只说了一句话:“我已经请金陵知府衙门的人去他那外室所在将人抓住了,你还有老大c老三两个儿子,好生回去过活罢。”说完让人扶着陶安家去,又让人去金陵知府衙门好生打点,杀一儆百。 韩冯氏一直盯着太太,林氏这边安排完,还没端茶喝一口就顺着椅子滑下去,唬得她喊道:“太太!太太!”林氏勉力睁开眼睛告诉她噤声,照着平时的方子煎药来就是了。 这边林氏快到斩乱麻,出嫁的大姑娘贾芬娘听说消息的时候,那陶忠已经按律刁奴欺主重打二十大板c又被判了枷号,眼看着就要判徒刑了。贾芬娘气的眼睛立起来,却无可奈何,想要忍着气回去问问为何父亲手里的老仆人c二管家突然被送官发卖,却又被丈夫拦住了。 王东鸣拦着她不让去:“你现在过去,岂不是送上门白听她的教训c又要气得发昏,何必呢!”可芬娘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王东鸣素来疼媳妇,这会揽着她的肩膀凑在媳妇耳边道:“好芬娘,你想想,那边她为何这么干?要知道岳父在世的时候对下头一向宽和,贾家门内还没有弄到官府开革管家的事情呢。” 贾芬娘冷笑:“那女人一向狠毒,哼!” 王东鸣无奈笑道:“你这就是气话了,好媳妇我告诉你,她这么干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陶忠说的是真话,她身子垮了,真的要死了。”王东鸣语气平静,似乎在说晚饭吃什么。芬娘听的一呆,她也知道自己丈夫能干,平素事情都交给他。 陶忠卖消息,其实也是卖给了这位大姑爷,芬娘就算之前随丈夫同族内老人频频见面,心中也还有所怀疑,如今听丈夫这么一说,又与林氏平素行事比对一下,也觉得还有道理。 “她只有撑不下去了,才会如此的快刀斩乱麻。至于陶忠,”王东鸣手指竖起来挡住妻子的嘴唇:“你不要管,就算陶忠向着我们,他也是个背主的奴才!我用他,但是瞧不上他,如今他也算是死得其所,权当为咱们大姑娘效忠了呀。” 他呵呵的笑着将话说出来,芬娘一琢磨也真是这么回事,一碰丈夫:“就你聪明!对了,那陶忠就算判流放也好c徒刑也罢,老陶管家那边” 王东鸣搂着媳妇:“我媳妇还是聪明,这就对了,你打发人去探望一下老管家,什么都不必多说。” 贾芬娘这会才开了脸,笑说:“我知道,有时候不说比说还好。”夫妻俩笑得开心,仿佛万贯家财已经落在他们头上了。 清早就辞别母亲带着韩长生c陶厚以及几个小厮出门的贾琰,此刻刚出金陵城,贾琰头一回出远门,他毕竟少年心性。虽说心中沉重,然而还不免有些好奇,东张西望最后问道:“陶叔,咱们往哪走?是坐船还是骑马。” 陶厚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好一会才回道:“少爷,当年我随着老爷往扬州去,都是骑马的。可是您还小呢,还是带着您坐船好。” “陶大叔,哪个快呢?”韩长生看贾琰犹豫,他多问了一句。 陶厚便道:“差不多,反正到最后都得坐船到对岸去。” 贾琰想了一下,拍板说道:“那就坐船,有劳陶叔了。” 就这么定下来,一行人赁了艘船,一路无话往扬州去了。贾琰不是头回坐船,船在运河上,船家又是老手,平稳的很。但是他有些蔫,心中想到母亲就特别的担心,他太知道自己那个好姐姐了。 他的大姐贾芬娘,一直觉得自己母亲鸠占鹊巢,贾琰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听人提起过,父亲当年似乎说假如没有儿子,就干脆让独女招赘。可是不知为何又娶了母亲生下自己,贾琰不太明白大人那些复杂的心思,但是他觉得如果有个弟妹和自己分母亲的话,大概自己也不会很喜欢。 何况他和大姐不过是同父异母罢了,他长到现在,长姐见他从来都是笑里透着假。带着这些念头,贾琰安静的坐在船舱里,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那位堂舅舅和舅母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此去他们真的会帮忙吗?怎么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呢。 不满十岁的少年贾琰,头一次懂了什么叫心中没底c什么叫前路茫茫。 说着就把贾琰拎起来带着一起排队准备进入考场,韩长生啧啧称奇:“读书人还有这么有力气的!”陶厚只是憨笑,阿原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位才子倒是长的不刻薄。” 长生刚想问你还见过刻薄才子?刚张嘴就被陶厚踢了一脚,长生马上闭嘴,对着不明所以的阿原笑了笑。揉着小腿的韩长生想到,都说陶大叔心里明白,果然如此。 这考试一连三场,一般来说县试正场是不会黜落考生的,只要默写正确c应贴诗做的合着五言六韵就行了。这第一关着实好办的很,略有难度是从第二场开始的,第二场要默写四书不说,应贴诗也变成了五言八韵,还得默写孝经一节,律赋一篇。 而且,假若第二场被黜落,就没有资格去考第三场了。如果幸运直接考到了最后一场,就需要考生依照考官所限各做诗c赋一篇,还要默写经书c骈文,且第二场所默的孝经前两句,也要写下来。这就需要考生牢记着第二场的孝经章节了,否则,哪怕倒背如流也没用! 贾琰的四书五经默写全没问题,律赋骈文也过得去,而应贴诗好歹也能凑合。考完了这三场,贾琰用毛毡斗篷裹着自己,看着眼前的考卷想着案首肯定是别想了。扬州人杰地灵之地,考官也偏爱那些诗作的好的考生,不过自己补个廪生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第 79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贾琰点点头:“你先去吧, 改日我去府上找你, 替我给叔叔婶婶, 小弟小妹带个好。”孙钟点头自去了,就有一个锦衣公子问道:那是谁?瞧脾气不大好的样子,真够傲气的。 宝玉也不认识,他看着贾琰,贾琰笑道:“哦, 新任大理寺少卿的儿子。” 几个原本面带不屑,嘴上嘀咕着酸书生的公子哥儿都闭上了嘴, 老实起来。贾琰看着宝玉:“宝兄弟怎么在这, 这几位是?” “哦,伯衡哥哥, 这是都是我的常常一起玩的兄弟们。”贾宝玉一一介绍, 个个都是京中名门公子,什么神武将军家的公子冯紫英c卫将军家的儿子卫若兰c加上缮国公府的石光琥,四王八公c京中侯爵家的儿孙欢聚一堂。 还真是同气连枝,几代人都搅合在一起, 贾琰想着, 面上的笑容愈发和煦。而那个石光琥似乎之前很是受了一番教训,看见贾琰只是有些咬牙,却不敢上来挑衅。 他们这些公子已经玩乐一天了, 现在正是要散伙的时候, 贾琰就受了宝玉的邀请勒马同行。他有意问道:“宝兄弟, 我听说几位将军的公子似乎都入了军中历练,不知那位石光琥公子如今是何职务?” 宝玉笑道:“他?他同咱们东府的蓉哥儿一样,捐了个龙禁尉的官儿,不过挂名罢了。要说起石家有出息的,那得是他的堂兄石光珠石孟圭,不过光琥的弟弟光琳,现在正在国子监读书,据说读的不错。” 连贾宝玉都知道石光珠不错,贾琰笑道:“那个石光珠是做什么的?” “他呀,十二岁就从军了。”宝玉还真知道:“从军之后朝廷在南边与人打仗,他当时只是帐前听用的小校尉,却身先士卒斩将夺旗,立了头功。也就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他那会才十八岁,因为是勋贵家的子弟,皇上格外的高看他一眼,如今正当着楚王府司马,挂着六品职衔。” 贾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而又问道:“听说贾雨村回京,常往荣府走动?”去年年末,贾雨村奉旨回京,如今正在兰台做着佥都御史。 提到他,宝玉就有些不耐烦:“可不是吗?那个贾雨村每来府中必要见我,我若托词不见,父亲又会不高兴。伯衡哥不知道吧,贾雨村为着讨好上官,曾经做过逼杀人命的事情!这等人,每每见我还要一副忠臣孝子的德性,劝我上进。哼,读书若是读成了那个样子,真是不如不读!” 贾琰听他这么说,倒不好多说什么了,他笑笑:“宝兄弟这话,倒像是隋朝杨智积的自保之道,倒也是大智慧。” “嗐,伯衡哥这是哄我呢。”宝玉道:“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是个最没用的人,人都说我是富贵闲人。既于家国无益,总是老老实实呆着呗,说不定还活的长久些。” 贾琰没想到宝玉会这么说,他惊异的看着他,若真的如宝玉所说,以他的身份倒也不算歪理。宝玉上进,对于荣府也只是锦上添花,皇帝若是喜欢还能续一代袭爵?可若是皇帝不高兴贾家的人出现在朝堂上呢? 需知尽管贾政升官,可还是从五品轻易都不能面君。都说贾存周迂腐,可是连有些捐官上位的都做了他的上峰,这就着实看出皇帝既念着贾府从前的好处,又厌恶贾代善的临阵倒戈,感情复杂呀。 “为兄只劝一句,”贾琰勒马道:“宝兄弟不妨想想,你可以不做官,但是举业未尝不可。兄弟身上有功名,说话就更硬气些,需知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难道真的事事逆来顺受c都听旁人的调停么?” 贾宝玉若有所思,贾琰不再多说,听其言就知道这其实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就好。 不过,石光琳贾琰记住了这个名字,孙钟来林府寻他的时候,就听贾琰问道:“应祥认得石光琳么?” “石光琳”孙钟仔细想想,哦想起来了,“倒是见过,也是一表人才,读书颇为上进,人缘口碑都不错。他是缮国公府的公子,上头哥哥不过捐了个官儿,而他能踏实读书,着实难得。” 哦,难道是歹竹不,恶竹出好笋?贾琰将缮国公的事情当成逸闻讲给孙钟听,原想着孙钟不过一笑了之,却不想他似乎心有戚戚。 “怎么,”贾琰笑问:“应祥有烦心事了?” 孙钟笑的有些难看,踌躇良久,还是道:“按说我不该说,可是我与伯衡为挚友,我从回京开始就憋着难受,实在想一吐为快。” 贾琰忙道:“既然当我是朋友,若是心中有事尽管说出来,我能帮忙一定帮,若是帮不上忙,能听你说话,你心里也会好过一些。” “唉,”孙钟苦笑:“伯衡也知道,我是跟着父母长大的,而弟弟阿钊是跟着祖父母长大的。” 贾琰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当时孙钊初到父母身边还是怯生生的,如今活泼多了。难道他惊诧的看着孙钟,不会吧,孙应勉才多大,难道还会兄弟阋墙?早了点罢。 孙钟叹息:“我原是长房长孙,说句到家的话,宗法族规在那,大面上谁也亏不着我什么。呵呵,我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觉得弟弟与我争甚么东西,谁知道,” 他顿了一下:“伯衡也一定奇怪过,我为什么不继续考而是紧着入监吧?” 贾琰默默点头,就听他说:“是父亲同祖父有了争执,祖父觉得我落榜一次足见资质一般,而阿钊年幼就进学,说不定前程更好。就想让父亲将荫监的名额留给弟弟,可是父亲觉得我是长子,又赶上调动回京,不如让我在国子监跟着大儒读书,到时候肄业直接去考会试。而阿钊还小反而可以慢慢来。” “祖父勃然大怒,”孙钟语气黯然:“父亲也不让步,直接就让我入监读书,如今家里头弄得阴沉沉的。祖父待我只是平平,又道既然我是长房长孙,将来阿钊总要分出去的,他得多看顾次孙一些” 难怪他们兄弟年前上门的时候,提到入监,孙二表情怪怪的。不患寡而患不均,长辈们有了争执冲突,兄弟们情分再好也难免受些影响,相处起来就别扭多了。 这种家事,又涉及长辈,贾琰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道:“木已成舟,我看阿钊并不是那种喜欢同兄长争锋的,你也放宽心,只要你考出来,万事无忧。” 唉,孙钟低沉的叹口气,继而挂起笑容:你说的也对,秉持本心罢。 都说多子多福,送走孙钟,贾琰叹息,还真是各有各烦。 五月之后,孙钟也不上门了,贾琰也不再去梁府,以免被人说嘴,亲友们都让贾琰专心备考。林海弄来了这次会试主考—新任礼部尚书陆泰清喜欢的文章,和陆子悟曾经的闱墨给贾琰参考。每次等待考试的时候,日子都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会试之期。 八月初八,贾琰准备好东西提前入场,八月的京城可不比金陵,早晚着实有些凉的。舅父舅母为他准备了不同于乡试的东西,毡子斗篷是必要带着的,还有就是不怕凉的干粮点心c所幸贡院里头会供应绿豆汤和热水,还准许考生自备铁皮炉子和碳,总算能熬过去。 天子脚下嘛,要是出了举人们因为饮食不当而被迫离场,的确不美,这又是庆贺皇帝即将到来的甲子生辰的恩科。 马上就要熬出头了,贾琰前一天晚上根本没睡好,不止他没睡好,黛玉也没睡好。三更的时候,两个人还在院中踱步,丫鬟们也不敢拂小主人们的意思,由着两个人走出各自的院子,结果正好碰头。 黛玉惊道:“表哥怎么不会去休息?明日就要入场了。” 贾琰苦笑:“妹妹不也没回去吗?来人,掌灯。”两个人干脆在丫鬟们的环绕下聊起天来,说话说到打哈欠才各自回院子。贾琰的心情倒是放松不少,想着黛玉俏脸微红说“兄长必定蟾宫折桂,我信兄长的本事!”进入梦乡。 入场的时候,是沈忠c沈孝带着阿原c长生等一起送他过去的,沈家两个倒还好,长生简直全身都发抖:“大c大爷,眼看着就熬出头了,您一定能考上!”说着眼泪就要落下来,倒弄得贾琰哭笑不得,他哭什么呀。 他笑着提着自己的东西经过验身,入了贡院,身侧都是各地的举子,身后都是各家殷切的目光。 京城贡院里的号房倒是比金陵贡院略大些,也是刚刚整修过得,坚固结实,起码不漏雨。旁的贾琰全不在意,他只默默祝祷:父母在天有灵,请保佑儿子会试顺利,绝无意外横生。 贾琰这次在玄字号二十八房,他一件一件的将东西从篮子和食盒里拿出来,今天还得吃晚饭,明日才是考试的正日子。用炉子煮了一些挂面,伴着些牛肉酱吃下去,胃里暖烘烘的贾琰归置一下炊具就将号房里的被褥放在脚下垫着,自己松开衣服盖上毡子睡觉了。 次日辰时三刻,会试正式开始,其实同乡试一样,考的内容不过就是四书文c五言八韵诗c五经文以及策问。在家备考的时候,梁子元也好c林海c孙高也好,都指点贾琰,四书五经都是背熟了的,五言八韵诗只按照他平素写诗依着题目规矩,踏实应付一首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第 80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因为贾琰考试的缘故, 黛玉最近对科举爆发了很大的热情,先是追着父亲让他回忆当年考试的时候。就考试的本质和经历来说,排除结果,对林海就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林海抱头而逃,将女儿丢给媳妇贾敏。而黛玉在遭到母亲无情的大笑:“你又不用去考科举,追着你爹爹问这个做什么呢?”之后, 气鼓鼓地跑来了父亲的书房。 “阿琰哥哥, 考场什么样子啊?”黛玉总算抓到了一个可以随便问问题的人,贾琰也都一会回答。等到了最后,黛玉突然叹息:“可惜我不能去考科举。” 诶诶诶,贾琰差点把脖子给闪了,怎么好端端的有这么个感慨。他赶紧道:“考试其实不好玩,真的不好玩!在里头待着别提多憋屈了,好妹妹, 你平素爱洁, 要是看见号房里那个样子,非得拔腿就走不可。” 这个时候女孩子要比男孩子早熟很多, 更别说林黛玉聪颖绝伦, 所以尽管贾琰大了她四岁,他还是没意识到小姑娘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黛玉情绪有些低沉, 她慢慢说道:“我不是觉得好顽, 也没有将科举当成一桩好顽的事情。我就是, 想起了那年母亲生病,我听家里人说,都是因为没儿子忧愁的。如果我是儿子,母亲就不会病了罢,我能去考科举,也能顶门立户。” 啊这个,贾琰张张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觉得说什么都不能安慰她。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小丫头要哭了呀! “舅舅舅母没有觉得你是女儿就不喜欢吧?”贾琰绞尽脑汁想到了这个开场白。黛玉摇摇头,当然没有不喜欢,父母对她如何,黛玉是最清楚的,掌中之宝c掌上明珠。 她静静地听着阿琰哥哥低声说:“那,假如你是个儿子,又或者家中有个兄弟,可是那个儿子读书不成c习武不行,整日闹事,就是个纨绔。你觉得儿子还那么重要么?” 黛玉又摇头,贾琰最后道:“何况不管怎么说,舅舅舅母都看开的事情,妹妹,你不要拿来让自己烦恼呀。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事扰的自己焦心,为什么不去和舅舅舅母说呢?这世上,只有他们能在这个问题上给你回答,为你安心。” “可是,如果女子也能科举,”黛玉将头放在书案上:“父母也会很高兴罢。” “”这个问题贾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要说女子智力不足,那纯属扯淡,子虚乌有,眼前活生生就是个例子!作诗比他还强呢,读书也不比他弱;要说女子体力不行还勉强算是理由,但是远有唐朝平阳公主,娘子军威名远播,近有今上的祖母慈圣太后,那是个战场上代替丈夫指挥打胜仗的奇女子。 《商君书》中,壮妇也是要承担守城和日常巡查重任的,这个,可见体力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桎梏。这c这,他挠头,面对黛玉忧伤的眼神,只能支支吾吾。却听门口有人说道:“因为朝廷不需要那么多官员,天下需要繁衍生息,也需要好的妻子和母亲。” 林海同贾敏商量完贾琰加冠的事情,想到这个时候女儿也在书房,自己又让贾琰过去。林海离了上房就去了书房,虽然说他们表兄妹算是一起长大的,可是如今一天天大了,倘若见面,自然也该尊长c亲人或者丫鬟陪着才行。 可是林海万万没想到,正赶上女儿给外甥出了个大难题,让他听了个全场。最初他觉得女儿好笑,后来他就笑不出来了,然后觉得外甥还算有急智,然后他又沉默了。最后看着外甥黔驴技穷不能回答,他出来给了女儿一个答案。 有时候人不是非得要一个精确的答案,只是需要一个信服的人给出一个信服的说法,仅此而已。黛玉沮丧的情绪显然被父亲安抚下来了,林海让女儿坐在椅子上,让外甥也坐下,给他们上了一堂《论优秀的妻子和母亲对孩子的影响》课程。 无论如何,看上去还是挺有效的,黛玉平静了不说,贾琰也觉得的确有道理。还有就是,舅舅就是舅舅啊,姜还是老的辣,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许直最近和扬州学子见面的时候,常常约上贾琰一起,有时候还布衣小帽的混在人群中看学子们吟诗作对。诸如青年人的文会之类,贾琰都是头一次参加,扬州之繁盛,也体现在了文学上。不管是成名的文人墨客,还是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如果不来一次扬州,简直是人生枉然。 因此,扬州本地虽无特别有名的书院,可是却常有名士c大学问家来讲学。四面八方的学子都会聚集扬州,共襄盛举,对于读书人来说,这个时候比过年还让人高兴。贾琰和许直却都是凑热闹的心态,他们一个是知道自己不打算做学问,压根不走这个路子,而另一个自幼师从名师,台上那些人讲的东西,对他来说并不新鲜。 许直算是典型的心宽体胖,贾琰和他混的久了才知道,他还好吃c还会打拳c喜欢爬山涉水到处走走。虽然师出名门,许直的打算却是将来做一亲民官,哪怕县官也行。“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他是个有志向c有野心的人! 而当他问道贾琰的时候,贾琰只是摇摇头,他读书最初是父母期望。后来是觉得读的不错,舅舅教导,现在是顺利正常的应试科举,可是如果让他像许直一样,说出自己将来到底想做什么。他说不出来,目前来说就是好好考试罢,至于做什么朝廷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喽。 许直安慰他:“你还小呢,想着读书进学是对的,这些且不要着急,等你再大些,自然就会懂了。” 贾琰对此表示疑问,这种事情,真的是能“自然”懂的吗?那为什么黛玉比自己年纪小,却自然的问了她为什么不能去考试那个问题,而自己不能自然的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呢? 文无第一c武无第二,可是武功好评,若真想判断,不过生死相搏而已;可评论文章就难了,何况文人相轻,士子们聚在一起,多少会有些嘴上官司。就比如现在,已经是三月末了,眼看着府试就在眼前,士子们还是在楼外楼附近办了一场文会。 贾琰这几日都闭门读书,也是闷得不行,就跟着许直过来瞧瞧。没想到真的瞧出了一场热闹。 起因不过是一首诗,才子们用柏梁体连诗,每人一句。为了显示才学,用典尽选冷僻不常用的典故,于是到了第五位的时候,这首诗卡住了。许直偷偷与贾琰说道:“这群人为了作诗华美,拼命堆砌典故,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脚。” “不过我也接不上,”贾琰低声说:“正行兄能接上吗?” 许直闻言神秘的一笑,“嘘” 这世上总不缺直肠子坦率人,就听围观的学子中有人大声吟诵一句诗,将中间这一句给补上了。原本这事到现在也能算是皆大欢喜,可是前头说过了,所谓“文人相轻”,读书人有时候也被称为酸秀才c腐儒就有那个原本该说这句诗,却又没对上的人觉得失了面子。 而接上这句诗的人并非是他们这些所谓的才子团伙中的人,自然引来了攻击,觉得他不够君子,倘若想做好人就该低调的将这句诗教给原本该读诗的那个人,这才是君子风度。现在突然插言,不仅没教养,而且伤了他们的面子!实在是有辱斯文。 而对方自然不会坐等攻击,就说他们这样子,也配称端方才子读书人! 两边战火一触即发,几乎要动起手来,所幸被围观的学子们给分开了。后来那人被人给拉走了,剩下的一伙就愉快的宣布了胜利。 贾琰听的目瞪口呆,那都是一帮什么玩意?还能这样吗?人家接上了那句是给你们解围啊,大家一笑接着往下联诗也就算了,偏偏要闹。 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这都算什么读书人。他略带震惊的眼神被许直看了个正着,许正行笑道:“小弟这就不明白了吧,有些读书人嘴里念的都是家国大义,心里琢磨的都是卖与帝王家。还得给自己卖个好价钱,既然如此自然不许外人来打扰他们估价。你当他们举办文会就是为了会文,互相学习?呵呵,他们是想借着这个让自己闯下名声。” 许直后头的话就有些刻薄了,“瞧瞧他们这幅被抢了客人的样子,和青楼小倌儿c娼妓有何分别。” 贾琰悄悄地看了他一眼,许直笑道:“如今这世道,这种读书人还多着呢,自家的丑事要烂在锅里。哪怕烂透了c臭透了,别人去说也不成。而且倘若别的人要将这锅烂臭之物扔了,他们还要扑上去如同饿犬一般舔着地上的肉汤,一边舔一边说,自家的东西,哪怕能吃死人也是好的。而对待那个砸锅的别人,就要像疯狗一样去咬死人家,这就是这些读书人的心思。” 虽然例子有点恶心,但是贾琰明白了,许直嘲讽的是那些嘴上说的是君子,心里想的是君子无用;嘴上抨击朝政不当,朝中有奸臣贪官,实际上他们恨的是自己不能去做那个奸贪之人的那些所谓读书人。他们既不在乎国家朝廷如何,也不在乎市井百姓能不能过上好日子,他们只是想着自己罢了。 因为贾琰考试的缘故,黛玉最近对科举爆发了很大的热情,先是追着父亲让他回忆当年考试的时候。就考试的本质和经历来说,排除结果,对林海就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林海抱头而逃,将女儿丢给媳妇贾敏。而黛玉在遭到母亲无情的大笑:“你又不用去考科举,追着你爹爹问这个做什么呢?”之后,气鼓鼓地跑来了父亲的书房。 “阿琰哥哥,考场什么样子啊?”黛玉总算抓到了一个可以随便问问题的人,贾琰也都一会回答。等到了最后,黛玉突然叹息:“可惜我不能去考科举。” 诶诶诶,贾琰差点把脖子给闪了,怎么好端端的有这么个感慨。他赶紧道:“考试其实不好玩,真的不好玩!在里头待着别提多憋屈了,好妹妹,你平素爱洁,要是看见号房里那个样子,非得拔腿就走不可。” 这个时候女孩子要比男孩子早熟很多,更别说林黛玉聪颖绝伦,所以尽管贾琰大了她四岁,他还是没意识到小姑娘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黛玉情绪有些低沉,她慢慢说道:“我不是觉得好顽,也没有将科举当成一桩好顽的事情。我就是,想起了那年母亲生病,我听家里人说,都是因为没儿子忧愁的。如果我是儿子,母亲就不会病了罢,我能去考科举,也能顶门立户。” 啊这个,贾琰张张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觉得说什么都不能安慰她。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小丫头要哭了呀! “舅舅舅母没有觉得你是女儿就不喜欢吧?”贾琰绞尽脑汁想到了这个开场白。黛玉摇摇头,当然没有不喜欢,父母对她如何,黛玉是最清楚的,掌中之宝c掌上明珠。 她静静地听着阿琰哥哥低声说:“那,假如你是个儿子,又或者家中有个兄弟,可是那个儿子读书不成c习武不行,整日闹事,就是个纨绔。你觉得儿子还那么重要么?” 黛玉又摇头,贾琰最后道:“何况不管怎么说,舅舅舅母都看开的事情,妹妹,你不要拿来让自己烦恼呀。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事扰的自己焦心,为什么不去和舅舅舅母说呢?这世上,只有他们能在这个问题上给你回答,为你安心。” “可是,如果女子也能科举,”黛玉将头放在书案上:“父母也会很高兴罢。” “”这个问题贾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要说女子智力不足,那纯属扯淡,子虚乌有,眼前活生生就是个例子!作诗比他还强呢,读书也不比他弱;要说女子体力不行还勉强算是理由,但是远有唐朝平阳公主,娘子军威名远播,近有今上的祖母慈圣太后,那是个战场上代替丈夫指挥打胜仗的奇女子。 《商君书》中,壮妇也是要承担守城和日常巡查重任的,这个,可见体力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桎梏。这c这,他挠头,面对黛玉忧伤的眼神,只能支支吾吾。却听门口有人说道:“因为朝廷不需要那么多官员,天下需要繁衍生息,也需要好的妻子和母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第 81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跳订不成问题 贾敏抚着女儿的乌发, 当年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 如今都这么大了。她也不能向从前似的逗笑着说女儿是小孩子脾气, 贾敏叹息:“你呀, 这个脾气,这样的性子”将来可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才好。 至于黛玉为什么会有如此感想? 是因为她去荣府的时候看了场热闹,二舅家的二表哥宝玉上学回来,那阵势, 怕皇子上学都没有那个折腾劲儿。一屋子女儿说什么:念书可辛苦了,宝玉可真是上进, 仿佛贾宝玉去闯什么龙潭虎穴。 听的黛玉想笑, 听说几年来就上了一天学,他这叫辛苦, 我阿琰哥哥是不是从地府里走了一圈回来 因此虽然后来知道了深些,也明白了贾宝玉秉性赤诚,虽然性子软了点,却没什么坏心眼, 对姐妹也的确是真心关照爱护。可是在黛玉眼中,这也只是个长得不错c脾气很好的小哥哥, 对她没多大影响力。 至于那府里,走几次,以黛玉的敏锐度自然发现了荣府里暗涌不断, 大房二房c二房嫡子c庶子c嫡长孙嗐, 简直一团乱麻。黛玉又不是那府里的人, 干嘛要去费那个脑筋,白费心思想人家的事情。 这些事情贾敏也心知肚明,更何况,贾敏叹息,母亲对府中的掌控已经不成了,两个嫂嫂各有小算盘。至于她的两位兄长,大哥贾恩侯还是那副样子,仿佛纨绔到死c不务正业,有时候还阴阳怪气的;二哥贾存周看着倒还好,可他虽然忧心家中前途,本身才具却有限,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听林海说,二哥提到宝玉也是叹息,说那孩子天赋尚好,就是无心经济学问。林海道,小孩子性格古怪些也没什么,等到年纪再大点自然就好了,二舅兄当年也是诗酒风流,现在还不是端正严整。可是嘴上这么说,夫妻俩双双想到了贾琰 贾敏身边的大丫鬟秋朝带着金家的站在门外禀告,扬州表少爷派来送年礼的人已经过来了,随行带的年礼也妥当送到,请问太太怎么收拾。 “快安顿好人,叫个人过来回话,将吃喝分类放好,顽的拿过来,那必是琰哥儿给他妹妹预备的!”不止贾敏语气里都是喜意,连黛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来回话的人是长生,他一向陪着贾琰往林府去的,人头也熟悉。陶厚干脆让他来给舅太太回话,自己留下帮着搬东西,而阿原还是不喜欢出头,他留下负责记录。 “小的见过舅太太,”长生进门跪下行礼道:“少爷命我代他向舅老爷c舅太太请安,问大姑娘安,舅老爷舅太太福寿安康,大姑娘康健如意。” 贾敏笑道:“你这小子回话倒是顺畅,快起来说话。” 韩长生叩头,然后起身垂手站立,听贾敏道:“家里都安,都很好。我与他舅舅身子也好,大姑娘也好。我且问你,你家少爷琰哥儿如何?他独个在扬州,可还顺心,有没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学业如何?身子如何?” “禀舅太太,”长生欠身笑道:“少爷在扬州一切都好,孙知府同夫人很照顾少爷。去年孙知府想到了孙公子上次乡试生病的事,就请了武教头,叫上少爷与孙家的孩子一同习学。如今少爷几日同孙家二位少爷去府学一趟,隔上一两日就到孙家请教学问,少爷身体好,家中也都安稳,舅太太不必忧心。” 贾敏这才放心,长生又递上一个匣子给秋朝:“这是少爷写给舅老爷c舅太太并大姑娘的书信,小的平安送到。还有,大爷临来的时候还有给许翰林的东西,小的还要送过去。”许直考上榜眼之后,被点为翰林编修在翰林院习学观政。 “好了,你们也都辛苦。许翰林那里,他正住在梁家,明后日我叫人带你们过去。”贾敏道:“你先下去好好歇着,保不齐老爷晚上归家,也要问你的话,先去罢。”话毕叫秋朝拿了一等的赏封给了韩长生。 韩长生这才退下,他一走,黛玉马上跳下来拿过匣子:“娘,快看信!” 贾琰心中给舅舅舅母问好,又问妹妹好,信中说了姑苏c扬州两地一切安好,他自己在扬州读书练武,万事皆安。还望舅舅舅母善自保重,妹妹也多注意身体康健云云。信中也说了孙家对他极为关照,在扬州还是畅通无阻。 看过了信,贾敏也就放心,黛玉则兴致盎然的看贾琰送来的小玩意。都是在扬州时她喜欢的,竹艺啊c木雕啊c甚至还有风筝风车一类的东西,还有一包是贾琰亲笔写的说是让黛玉拿出去送人。 “果然历练的更周全细心了,”林海晚间回府,和贾敏看着外甥送过来的年礼:“现在就盼他顺利乡试,明年就来京。”然后就可以和夫人提一提女儿的婚事。 端平二十六年的正月过去,贾琰收到京中来信礼物的喜气还没散,就迎面来了一个打击:金陵贡院第二次大火 贾伯衡简直要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年前金陵乡试大火,现在又着火,朝廷干脆将乡试延期到二十七年八月,要各地大修贡院。又因之后就是皇帝六十寿辰和登基三十年庆典,按例该有恩科。但皇帝六十寿辰加上庆典接连而来实在忙乱,礼部就奏请恩科提前,二十八年八月会试,二十九年二月恩科殿试,皇帝都允准了。 端平皇帝又让自己的第七子,新封的楚王司徒阔来江南观风,督建金陵贡院。 其他学子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贾琰心里仿佛火烧一般:这真的是天要绝我,还是我真的鸠占鹊巢!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三月的扬州春雨绵绵,贾琰独个坐在廊下看着雨珠打在石板上,打出水花四溅。阿原已经从京中回来,他将斗篷披在贾琰身上:“大爷,这个时候乍暖还寒,正要保暖呢。” 贾琰不说话,由着他给自己披上斗篷,阿原看着他凝重的脸色,斟酌说道:“年前去京中送礼的时候,许翰林还提到了栖灵寺,说是栖灵寺修泉大师最是得道高僧,大爷往那里走走散心倒还好。” “正行兄说的?”贾琰这才开口:“怎么提起栖灵寺了。” “是这样,许翰林说,大爷心思重,让我们平时多开解一下。”听到这,贾琰就明白,许直大概也担心那年大火之后,自己说过的话。 贾琰又在这里做了好一会,阿原默默地跪坐在他身后,突然,贾琰自己绑上了斗篷:“阿原,叫人备马,我要去栖灵寺,现在就走!” “可还下着雨呢。”“现在就去!” 阿原听话去了,贾琰自去换了出门的衣裳,带上斗笠c系好披风,带着人纵马往栖灵寺去了。 寺里刚散了午课,贾琰带人径自来到了正殿寻到了知客僧:贾伯衡求见修泉大师。 过去林家还在栖灵寺为黛玉点过长明灯,后来贾敏与赵氏也常来栖灵寺,贾琰早见过修泉大师。而今久未到来,修泉大师立刻见了贾琰。 贾琰将披风斗笠摘下交给了廊下的阿原,朗声道:“贾伯衡拜见修泉大师。” 苍老祥和c却底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小檀越请进。” 贾琰进门行礼:“我心中不安,今日冒雨而来,求大师为我安心。” 修泉大师指着蒲团让贾琰坐下,含笑问道:“小檀越平素稳重谨慎,何事令你如此忧心呢?” 贾琰就将三年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他道:“晚辈后来才知晓,当日也有一和尚来到本寺,在我舅母跟前很是说了些风言风语。我是儒门弟子,大师知道,原不该信这些。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实在心中忧愁,不止如何是好,难道我真的占了谁的东西么?” 修泉老和尚沉吟良久,手中还是慢慢地转着数珠,他吟诵道:“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聚时,果报还自受。那和尚也好c道士也罢,许是为了什么人c或是什么事,前来警告小檀越,并非是为了檀越,而是为着他们自己。” 贾琰点头,他也这么想:“可是,大师,若是那些人真的有神通,我我只是凡夫俗子c肉眼凡胎啊,我能如何呢?” “阿弥陀佛,”修泉大师笑道:“檀越心中不安根结就在此罢。小檀越,这世上什么都是神通c又什么都不是神通。老衲原不该说这些小巧,但小檀越若是真的忧心,不妨尝试一个办法。” 贾琰忙道:“大师请讲。” “随缘,若是有一个人说了什么让小檀越觉得心中不安的话,到了那个时候,檀越不妨随心而动,倒是此事自解。”修泉大师笑道:“六祖慧能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僧道的因果,不见得就是小檀越的因果。既然他们语焉不详,檀越解开自己的因果,也就破了他们的因果。” 贾琰仿佛醍醐灌顶,欠身道:“小子明白了多谢大师为我安心。” 这之后,贾琰就将此事完全放下,厄运来的时候c挡是挡不住的,随缘而解,这是最好的法子。 “你们俩怎么来了?”贾琰整理自己的功课c和舅舅林海给他在京中寻来历年会试题目,孙家兄弟却跑了过来。 四月天,正是踏青的好时候,而且,“不是说那位楚王殿下今日来扬州吗?怎么不去看热闹。” 孙钊笑道:“谁要去看那种热闹,爹爹也说让我俩来这里和伯衡哥哥一道念书c骑马散步踏青,怎么都成,反正不要去凑热闹。” “爹大概是担心出什么意外,伯衡不知道吧。”孙钊脸上挂着讥笑:“府学里很是有些人打算着,今日要投书给楚王。才子嘛,走捷径也是条路子,楚王刚刚开府正是用人之时。” 贾琰挑眉,原来如此,孙师叔不欲儿子和那些意图攀龙附凤的人搅合在一起。 “那这样,不如咱们去瘦西湖走走如何?今日那里一定人少,然后我们就在五柳楼用午饭,怎么样?” “好哇!”孙钊先跳起来,随即被哥哥瞪了一眼,又像小鹌鹑一样团起来,挤出个笑容:“那,大哥觉得好不好嘛。” 孙钟道:“都听伯衡的。” 三个人骑着马带着家人跟班来到瘦西湖,果然,今日这里安静的很,学子们都跑到了运河码头去看楚王莅临维扬,自然就不同往常来这边开文会。 五柳楼客人也不多,只有两桌人,一桌背着他们,一桌贾琰同孙钟都认得,是府学里的同窗。可彼此不熟悉,他们俩只是偶而去上课,对方也没认出他们。 “伯衡哥c大哥,咱们是吃鱼还是吃包子?”孙钊看着水牌,歪着脑袋琢磨想吃的东西。孙钟无奈,对贾琰低声道:“看看这个小饭桶。” 贾琰一笑,那边却传来一个成年男人的低沉声音:“小贾公子?孙公子?” “呃,你,”贾琰慢慢站起看着走过来,穿着月白色提花锦袍的男子,“你是季宽公子!” 那人一直等着,似乎想看看贾琰还记不记得他,听见贾琰一语说出自己的名字,他朗声笑道:“小兄弟好记性!” 孙钟也认出来了,就是数年前那个在栖灵寺偶遇到的季宽公子,如今他比从前更高大了,周身更是气势十足,由随从紧跟着过来,显得威势赫赫。 贾琰赶紧请人落座,季宽坐下一挥手,随从们自去做了另一桌,不过都是面向他这边。还有一个随从就站在季宽身后不动。孙钊年幼,暗自咂舌,这架子阵势比自己父亲还大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第 82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跳订不成问题  这也是实话, 贾琰文章写的不错, 作诗用舅舅林海的话说,应试倒是没多大问题。换句话说, 就是太平常,没有灵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贾琰想到这里就看向了黛玉, 这个小姑娘可是诗才天成,比自己强多了。 贾敏与黛玉谈起了冬日作诗常用的典故,林海将贾琰叫来身边, 低声问道:“前几日听你说你姐姐那边生了个儿子?” “是,外甥还派人送了礼回去。”贾琰回道:“王家姐夫说, 毕竟是母亲孝期,一切从简, 落地的时候就没有惊动。孩子周岁也没有大办,这不是除服了, 才写信过来,说我是小孩子的舅舅,怎么也得知道有外甥了。” 林海扬扬眉, 这倒是句人话,他盯着贾琰:“那, 阿琰怎么想的?” “我?”贾琰眨眨眼:“当然是替他们高兴了, 舅舅, 你外甥还不至于那样。难道仿效无知妇人状, 不睦就只能日日坐在家里,咒人家生不出孩子么。” 林海一笑:“你明白就好,这我也能放心了,你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找来了给她看病的大夫,连着问了好几个。她的病症在胆,发病的时候又赶上了夏时日头热,以至于一病不起。” “舅,”贾琰笑笑:“我知道您是担心我想窄了,但是我真没有。而且外甥也明白,他们如今又是贴心又是示好,无非是因为外甥有您。否则的话,呵呵。所以,他们示好,外甥就接着,至于想要什么,那我也只能对不住他们。” 林海这下真的很惊讶,他道:“好好好,那舅舅放心了。” 他原本担心那边示好,贾琰又接了,就会毫无防备的对待那对姐姐姐夫;又担心贾琰因为母亲的死怨恨上贾芬娘,那也不值得,因为有没有贾芬娘闹事,林清的病也是过不去了。一个人要往远处看,眼界要开阔,倘若有仇自然要报,但是也不要为自己自寻烦恼,那不好。 但是现在看来,以贾琰这个心性认知,不说科举,立刻给他个官职让他历练都行了。专业知识可以请幕僚,但是当官的人本身要有主意,要明白轻重c分得清主次,否则就算考了状元,当不好官还是当不好。 等吃过了年夜饭,四个人就转移到了客厅守岁,这里早被管家嬷嬷们收拾得当。厅内放着火盆,当初布置这园子的时候,这个大大的客厅就考虑到了冬日会友宴客的取暖,如今摆好火盆,别说多暖和了。 守岁自然要玩乐,两个大人两个孩子,还有什么比飞花令还要合适。所谓飞花令,就是选择一字,在场所有人说的诗句都要有这个字,更严格些的还要限定那个字在诗句中是第几位出现的。 既然是过年游戏,就不讲究那么多,干脆让在场年纪最小的那个人来选字定规则。黛玉选了“花”字,春暖花开嘛,落在花上刚好。贾敏搂着女儿道:“咱们大姑娘不止生在花朝节,连选字也要选花。” 黛玉却不管这个,她脆生生地道:“就以花字,且花字要按照位次来说。爹爹先来吗?” “诶,咱们大姑娘选的,自然是谁选谁先。” 黛玉抱着暖炉,想了想道:“花落知多少。”她选择了孟浩然的春晓,不功不过。 贾敏道:“阿琰接上。” “是。”贾琰笑道:“我接,五花马c千金裘!”花在第二位,他按着规矩来了。 紧接着贾敏道:“月照花林皆似霰。”花字在第三位,还带上了林字。 最后是林海,“江上被花恼不彻”花在第四位。 这就是玩法,第一轮结束,无人说错认输,正好再来一轮。 从“花庭忽作青芜国”,到“迷花倚石忽已暝”c又到“自言花相似”,“五月榴花照眼明。”越说越冷僻,越说越难寻花字,最后第一个认输的就是贾琰。 他是真没啥天分,早早认输,长辈们不许他多喝,只果酒一杯聊以自罚;第二个认输的才是让人想不到,是林海!探花郎功夫尚在,但是多年来忙于公务,一时不察,被妻子女儿外甥联手判输。贾琰凑在身边大笑,可算是有舅舅陪着他了。 而贾敏c黛玉这对母女,黛玉第二,贾敏拿了本次飞花令的状元。实在是教女儿读书的时候,闲来无事她就会拿起诗词读一读,太精熟了。前科探花林海颇觉不公,状似小声其实大声的表示:以后再也不和她们玩了。 贾琰附议,结果被舅母敲了脑袋,又被小妹子给做了个鬼脸。 “残腊即又尽,东风应渐闻。一宵犹几许,两岁欲平分。燎暗倾时斗,春通绽处芬。明朝遥捧酒,先合祝尧君。”飞花令快要结束的时候,贾琰想起了唐朝诗人曹松的这首《除夜》,希望一年更比一年好罢。 从初一到十五,只要林海出门会客,贾琰就跟着。巡盐御史这个差事有一点好,方方面面都打交道,却总不需要“避讳”,因为他毕竟不是地方主官。比如贾琰考试,林海完全不用避讳什么自己做主考啊c当学政啊,因为外甥考试还担心有人说嘴。 县试二月开考,过完了年,贾敏就打发人开始给贾琰做新衣裳,做出来要让孩子试试,然后洗一遍。下过水的穿着比全新的舒服,看着也不打眼。从这个时候开始就需要注意了,为了避免麻烦,衣服都得是单层。 这一通麻烦也不只是县试,将来会试c殿试的时候也是在二月份,又冷又得穿单衣。所幸家中有林海这个行家,用什么料子舒服又厚实,林探花是最有发言权的。按照他的指点,大衣裳要用斜纹布,和绒布似的。里衣什么舒服穿什么,若是还要多套一层,就用松江布即可。 这都是次要的,最最要紧的是给贾琰准备一身斗篷,不要什么动物毛皮,那个得弄里子c弄面,要不然没法穿。就给他弄一身毡子斗篷,暖和厚实挡风,乡试会试的时候在号房里头冷了还能当被子盖着,总而言之就是非常有用。 这个贾敏就太熟悉了,当年在家中没出嫁的时候,她父亲贾代善秋冬都会收到兵部发下来的灰毡斗篷。那的确是个实用的好东西,扬州有港口,又是南北货物集散的地方,很容易就被她找到了毡子。 剩下的就是绣娘的活了,全部衣裳重做试穿,下水洗过。 还在正月的时候,县试的地点时间就挂在了县衙围墙外面,廪生作保带着小孩子和老童生在县衙做记录,也要互相认识一下。考试之前入场的时候,叫到名字,作保的廪生就要大声回答,如果回答错误或者出了别的事情,廪生和考生都要被单独审查。 如果是作弊,那问题就大了。 而且考生要在县衙留下资料,就比如贾琰,县衙小吏记录的就是,保人高玉芝c同人作保五人。贾琰,年十三,父举人贾攽c母林氏,祖籍金陵。因为他年纪略小,记录相貌的时候只是记载了大概,如面白c身量较瘦等等。 县试要考三场,而第一场叫正场。贾琰觉得大概是因为这是通往科举之路的第一场正式考试的缘故?他乱猜的。前两场考试,都是考完马上就能知道自己通过了没有。而前两场考试的内容基本相同:默写规定的四书文两篇,试帖诗一首,第二场的时候加上一篇孝经默写。 这都不是难事,贾琰心态很好的在二月初准备进考场,这是过年以来家中最大的大事。陶厚负责驾车送他,韩长生c阿原陪同,带着家丁小厮,贾琰还觉得这是不是太紧张了等到了考场那天,他才知道,自家这个实在不算什么。 二月寒风刺骨,真走过来,冻一冻也够他受的了。就看那边吧,还有在马车附近燃着暖炉,又给车里人送手炉来来回回折腾的。贾琰憋笑,这位仁兄要让他来考科举也是够为难人的了,好一朵怕风的娇花。他这边正在腹诽,那边“娇花”露出个头,还往贾琰这边看了一眼。 他就听到旁边人议论:“瞧见了么,那是许正行啊!” 那就是许直许正行?贾琰没有回避目光,露个笑容抱拳作揖,这位许才子可是个奇人,论起年纪应该比贾琰大七岁,正是弱冠之年。这才名震江南的许直出身普通人家,所谓普通就是家中既非世宦c也非世代书香,只是祖父做过小吏,到了父亲一辈有了些家底,专一让儿子念书。 许直也真争气,先是在村中私塾启蒙,不到半年,塾师就表示自己没法教他了。又去考了石鼓书院,那书院中都是是书香世家的读书种子c名门子弟,可是许直偏偏就能考第一。又遇上前首辅梁鸿广的长子c如今在石鼓书院专讲老庄之学的梁绪梁子元,梁子元特别喜爱这个学生,不止教他读书,还带着他到处游历。 这对师徒仿佛完全不担心科举的事情,因为梁绪的名言就是:八股敲门砖实太易,不足为虑。所以,许直到了如今,才被师父放出山门应试科举,打算一举夺魁! 许直听见外头有人小声讨论自己,他听着烦了,干脆撩开帘子从马车里站出来让他们看个够。却没想到,诸人皆避开自己的眼神,唯有一个孩子笑着大大方方地与自己打招呼。这孩子才多大啊,许直打量贾琰,有十五吗? 贾敏想了想,这也很妥当了,不过“不如请雨村先生也跟着去。” 林海道:“贾时飞?你怎么哦,夫人高见!”林海马上明白了贾敏的意思,老沈毕竟是林家奴仆,哪怕他是管家;景凌身份又是朝廷命官,请他做个见证可以,处理琐事就不合适了;而贾时飞是林家西席,正经的进士,做过朝廷命官,由他出面来应付十二房的人,不会怯场c更不会低了身份。 “我去与时飞打招呼,”这些人选问题妥当了,林海安心不少,转而同妻子抱怨道:“你说那大姑娘在想什么!阿清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你也知道她因着头次婚约不成,特别重视名声,她干嘛苛待一个女孩子呢。更奇怪的是那女婿也跟着胡闹!” 当然还有十二房那群昏聩之徒,只是林海看着妻子的面子,不好出言指责。 贾敏叹息:“你我夫妻,有什么不能直说的。照我看,那十二房的族老也是昏了头!如果他们有一个人秉公说话,呵斥那大姑娘和姑爷,难道事情还会弄成这样?让阿清不安到了将阿琰送到咱们这里?” 贾家十二房是个什么德性,只看多年来贾敏只与贾攽c林清夫妻俩来往,就可见一斑。林海虽然碍着面子不好说话,贾敏却全无顾忌。她道:“再者说,那大姑娘的姑爷虽是金陵王家的偏房子弟,可听说在那王子腾跟前很过得去。如今王子腾做着京营节度,自然是水涨船高。” 林海这会才想起了那大姑娘嫁给了王家,这桩婚事还是贾敏嫁给他之后的事,他劝贾敏:“夫人也不要生气,王子腾的确是仕途顺利,王家人胆子又大,想着继母幼弟,大姑娘想从娘家弄点东西。胆子大的人敢这么干,倒也不奇怪。至于十二房那边” “他们无非是被惯的心大了,说到底不止十二房与京中府里关系远了,就算是十二房之间,比如阿琰吧,到了他这一代,和十二房的亲戚也都出了五服。”贾敏叹道:“大概也是想到了公赐去世,阿清掌家,离着阿琰当家还早,自然是挤兑孤儿寡母的银子,能挤一些是一些,哼!” 这些林海也都猜到了,就是胆子大的人c和贪心的人碰到了一起,一拍即合。阿清又要名声,又碍着母子孝期刚过,原本也可以徐徐图之,谁知道林清又病的严重。这么一来,各路的牛鬼蛇神,连家中奴仆都要闹起来。 “也亏得妹妹管家管的严,”林海突然道:“否则,唉。家族家族,守望相助还好,倘若不能反扯后腿,真是” 贾敏就拉着林海的袖子:“老爷可得好生保养,就当是为着我与玉儿娘俩,你要是有个好歹,可让我们怎么办!” 林海拍拍妻子的手臂,没有说话,好一会才道:“若是那王家小子就跟着媳妇裙角转,而那大姑娘铁了心不让继母幼弟好过,这种可能倒也有只是,因为什么呢?” 贾琰站在舅舅面前,他就要回金陵了,临走前来听训。 林海道:“我也没什么多嘱咐的,你是个妥当孩子,可是舅舅有个问题,你也不必急着回答,路上好好想想。阿琰,你还小,如果有人和你胡搅蛮缠,你一定会吃亏。而你母亲呢,身体也扛不住他们来来回回的闹事。你想,怎么才能让自己抓住主动权,尽量少吃亏呢?还有,这本史记,你路上看,尤其好好读一读我为你划好的章节。” 贾琰双手接过书,就与林海道别,又去内院见过了舅母和小表妹黛玉,就此离开了扬州。他走了,黛玉才问母亲:“娘,阿琰哥哥还回来么?” 贾敏搂着女儿叹道:“娘倒是希望阿琰哥哥和你堂姑一起回来。” 这一路上,贾琰坐在船舱中,就读了一遍史记中舅舅为他划的章节。是第十一篇—《越王勾践世家》,是卧薪尝胆c是三千越甲可吞吴!贾琰捏着书,舅舅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让他忍耐c卧薪尝胆吗? 可是,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吧,贾琰觉得,好像还不至于?得了,还是再读一遍吧。 贾时飞对林海请他陪着表少爷去金陵这件事非常激动,这是林海信任他,才将家事托付给他。这趟走的好了,妥妥当当的将事情办明白,自己就算请林海为自己谋起复,也更有底气了不是。 他在船上,表面上撑得住,心中却在琢磨自己到了金陵要如何表现。正好他还受托去拜会金陵知府孙高,也得在孙知府面前表现一下。士林皆知,孙景凌乃是梁鸿广老太傅的入室弟子,名望甚高啊。 而沈全的心思就简单多了,就是按照老爷的叮嘱,好生帮着姑奶奶c表少爷处理好一摊子事情。到时候看姑奶奶打算怎么办,他老沈听命就是。就这样,依旧是一整天的水路,贾琰在城门关闭之前,带着一大帮人回到了金陵家中。 孙高下衙回到后院,夫人赵氏就迎了过来:“快将温毛巾拿过来,快帮老爷把官府换下来,看看出的这一身汗。” “夫人c夫人呐,”孙景凌笑说:“我就这身体,一到夏天就止不住的流汗,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你还哎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第 83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跳订不成问题  林氏笑的很欣慰, 她一直怜惜儿子幼年丧父, 只图他平安长成就好。并不指望他多么的智计百出,如今儿子知道想事了, 有了自己的主意,她若闭眼, 也能少些担心。 “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林氏细细为儿子分说:“陶家是咱家世仆, 伺候三代人了。老陶年纪大了才让儿子顶上来, 偏偏他家老大陶厚有些憨, 不够精明,你父就没有让他当管家, 选的陶二。可是你父临终的时候也说过,陶忠这个人脑后反骨, 太活泛c太精明了, 这样的人不能久居人下。” 贾琰听的认真, 就听他母亲接着道:“你父亲当年就说如果陶忠敢乱动心思, 哪怕只露出一点,也不能放任。明日你安心去办事,带着陶厚, 娘会打发陶忠去办事, 然后叫来他父亲陶安, 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虽然有些担心, 可是贾琰还是乖乖点头, 林氏就又勉力写了两封信,这才让贾琰将名帖书信收好,打发他去睡觉。贾琰哪里睡得着,辗转反侧,长到了十岁,这是他头一次失眠,就连父亲丧事的时候,他也是被母亲抱在怀里,晚上能睡上一小会。 第二天一早,贾琰就来到母亲面前,林氏先招来了韩长生。小韩跪在门外,她的母亲—贾琰的乳母韩冯氏就在林氏身边,而韩冯氏的丈夫韩常正在看顾着林家的庄子。 林氏道:“你是阿琰的奶兄,陪着他长大c陪着他读书,如今我病重,万一有所不测,还是要请娘家来人的。现在打发少爷去扬州,要你跟在身边,长生,你要千万顾着些少爷。” 她说完了,韩冯氏就道:“你要侍奉着少爷平平安安的走这一趟,不然小心折了你的草料!”语气严厉非常,贾琰是喝她的奶长大的,林氏也对她和她男人一向尊重。韩家全家都靠着林氏母子,只有盼着这家里好的。 韩长生重重地叩头道:“小的都明白,请太太放心,也请母亲看着,儿子一定陪着少爷平安回来!” 林氏点点头:“我让陶厚陪你们去,陶厚虽然憨,可毕竟是男人。你路上要听陶大叔的话,可也要顾着少爷,知道么。你去罢,叫陶厚来。” 长生告退,又将陶厚叫来。陶厚今年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面相就憨厚c粗眉厚唇c长得黑壮,一进院子就跪在廊下:“小的陶厚向太太请安!” 林氏气虚不能大声说话,就让陶厚站在窗外,嘱咐道:“让你陪着少爷去扬州探望舅老爷,你一路上多看顾着少爷些,他年纪还小。要多指望你,老爷在世的时候就说你指望的住,路上少爷就托付你了。” 陶厚也是从小陪着老爷贾攽长大的,因为脑子有些笨,他自家也知道。因此多年来就负责老爷出门的时候陪着护卫,又或者送个信c出个门什么的。老爷去世之后,他也就常奉命去去庄子上,因着主母将少爷当成眼珠子一样,他也没了用武之地。 如今将少爷安危托付给他,陶厚简直是热血冲头,恨不能剖心明志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办这件差事。林氏虽然虚弱,却语气轻松:“我已经派人请你父亲过来了,让他也嘱咐你几句。” 这句话让陶厚的情绪一下冷静下来,他虽然憨厚c看着粗糙—有人说这是傻。但是过去总在贾攽身边,贾公赐看着这个玩伴,偶然看不下去也会提点他两句。因此陶厚心里也算是清爽,当初不选他而是选他弟弟陶忠做二管家,他也不怨。 但是陶厚知道,他父亲陶安也偏爱二弟,所以陶厚安静下来,等他父亲来了必是要训诫他几句。出乎陶厚意料,陶安刚进院子,主母林氏就让他下去找少爷去了。老管家陶安非常惊讶,他怎么没听说老大要陪着少爷出门子。 等到陶厚离开,陶安站在阶下,他有这份体面。林氏招呼一声,院门口都是婆子小厮,正房内外都是丫鬟,陶安心里一沉,这必是出事了。 林氏让莲藕将一本账递给陶安,隔着帘子,林氏低声道:“老爷临终的时候说过,大姑娘就不说了,该给的都给了,这家业尽归少爷,这些老管家都是知道的。” 陶安弯下身子:“是,这些小的都知道。” “如今你儿子陶忠不止和外头人勾勾搭搭,还和人卖消息,说我病重将死。又趁着我让他去铺子上的时候,随意支了银子,在外面包了个外室,想谋者放出去。”林氏慢慢地将这话说出来,陶安刷的一下跪在了阶下,抖着手捧着账本。 林氏的声音透着寒气:“我自嫁进这家里,自问也算宽厚,如今外头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知道。我与老爷只有阿琰一个儿子,谁要我儿的命,我也只好要了人的命。” 陶安老泪纵横:“那个畜生!陶家几代侍奉家里,从无懈怠,求太太c唉。”他说不下去了,只是连连磕头,院子里的人都是林氏心腹,可是看见老人如此也略有不忍。站在林氏身边的奶娘韩冯氏有心说些甚么,可是看见太太八风不动的样子,还是闭嘴了。 林氏冷眼看着,只说了一句话:“我已经请金陵知府衙门的人去他那外室所在将人抓住了,你还有老大c老三两个儿子,好生回去过活罢。”说完让人扶着陶安家去,又让人去金陵知府衙门好生打点,杀一儆百。 韩冯氏一直盯着太太,林氏这边安排完,还没端茶喝一口就顺着椅子滑下去,唬得她喊道:“太太!太太!”林氏勉力睁开眼睛告诉她噤声,照着平时的方子煎药来就是了。 这边林氏快到斩乱麻,出嫁的大姑娘贾芬娘听说消息的时候,那陶忠已经按律刁奴欺主重打二十大板c又被判了枷号,眼看着就要判徒刑了。贾芬娘气的眼睛立起来,却无可奈何,想要忍着气回去问问为何父亲手里的老仆人c二管家突然被送官发卖,却又被丈夫拦住了。 王东鸣拦着她不让去:“你现在过去,岂不是送上门白听她的教训c又要气得发昏,何必呢!”可芬娘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王东鸣素来疼媳妇,这会揽着她的肩膀凑在媳妇耳边道:“好芬娘,你想想,那边她为何这么干?要知道岳父在世的时候对下头一向宽和,贾家门内还没有弄到官府开革管家的事情呢。” 贾芬娘冷笑:“那女人一向狠毒,哼!” 王东鸣无奈笑道:“你这就是气话了,好媳妇我告诉你,她这么干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陶忠说的是真话,她身子垮了,真的要死了。”王东鸣语气平静,似乎在说晚饭吃什么。芬娘听的一呆,她也知道自己丈夫能干,平素事情都交给他。 陶忠卖消息,其实也是卖给了这位大姑爷,芬娘就算之前随丈夫同族内老人频频见面,心中也还有所怀疑,如今听丈夫这么一说,又与林氏平素行事比对一下,也觉得还有道理。 “她只有撑不下去了,才会如此的快刀斩乱麻。至于陶忠,”王东鸣手指竖起来挡住妻子的嘴唇:“你不要管,就算陶忠向着我们,他也是个背主的奴才!我用他,但是瞧不上他,如今他也算是死得其所,权当为咱们大姑娘效忠了呀。” 他呵呵的笑着将话说出来,芬娘一琢磨也真是这么回事,一碰丈夫:“就你聪明!对了,那陶忠就算判流放也好c徒刑也罢,老陶管家那边” 王东鸣搂着媳妇:“我媳妇还是聪明,这就对了,你打发人去探望一下老管家,什么都不必多说。” 贾芬娘这会才开了脸,笑说:“我知道,有时候不说比说还好。”夫妻俩笑得开心,仿佛万贯家财已经落在他们头上了。 清早就辞别母亲带着韩长生c陶厚以及几个小厮出门的贾琰,此刻刚出金陵城,贾琰头一回出远门,他毕竟少年心性。虽说心中沉重,然而还不免有些好奇,东张西望最后问道:“陶叔,咱们往哪走?是坐船还是骑马。” 陶厚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好一会才回道:“少爷,当年我随着老爷往扬州去,都是骑马的。可是您还小呢,还是带着您坐船好。” “陶大叔,哪个快呢?”韩长生看贾琰犹豫,他多问了一句。 陶厚便道:“差不多,反正到最后都得坐船到对岸去。” 贾琰想了一下,拍板说道:“那就坐船,有劳陶叔了。” 就这么定下来,一行人赁了艘船,一路无话往扬州去了。贾琰不是头回坐船,船在运河上,船家又是老手,平稳的很。但是他有些蔫,心中想到母亲就特别的担心,他太知道自己那个好姐姐了。 他的大姐贾芬娘,一直觉得自己母亲鸠占鹊巢,贾琰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听人提起过,父亲当年似乎说假如没有儿子,就干脆让独女招赘。可是不知为何又娶了母亲生下自己,贾琰不太明白大人那些复杂的心思,但是他觉得如果有个弟妹和自己分母亲的话,大概自己也不会很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 84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孙钊笑道:“到了林伯伯家里, 我们再不会担心的, 愚弟先祝伯衡兄会试顺利!” 贾琰笑着道谢, 将二人带入日新院, 又叫冬晚带人煮了热热的姜汤:“这个必要先喝一口, 前几日我就是不小心寒气入体,小病了一场。” “现在如何了?”孙钟很关心:“我也有些不适应,倒是应勉自幼在京中长大,他很会御寒。” “应勉?”贾琰笑问:“阿钊取字了?” 孙钊有些害羞, 笑着点点头:“父亲说, 进学算是举业的第一步, 也要出去和同窗们交际,不能做小儿态了。” “钊, 刓也。谓摩去器芒角也。砥砺c勉励, 倒是非常合适,果然是孙师叔。”贾琰与孙家兄弟叙说别情,又谈道了孙钟的事情。 孙应祥叹道:“论起来我还比伯衡大一岁, 唉, 我是想考的。可是家中祖父的意思,父亲如今有荫监,还不如补入国子监算了。” 这倒也是寻常道理, 可是贾琰看他总有些郁郁, 又借着喝茶的功夫打量一下脸上略带不自在的孙钊 等到去上房用膳之后, 孙高留长子与林海不知说些什么, 孙钊与贾琰在花园中闲逛的时候,孙钊拉着贾琰低声道:“伯衡哥,我母亲有意招你为婿。” 贾琰一愣:“什么!那你”他随即闭口,拉着孙钊去了宽阔处,又让跟着的人退后,“你怎么知道的?” “”孙钊迟疑一下:“不瞒兄长,是我听到的。” “不会吧。”贾琰自言自语:“令妹,要比我小上五岁吧?” “父母都感念伯衡兄当初将哥哥带出考场好生照料,”孙钊:“而且男大女小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我,与兄长说这件事,实在是受我妹妹所托。” “欸!”贾琰很吃惊:“孙小妹妹她?” 孙钊叹口气:“不瞒兄长,当时她也听见了,然后被吓了一跳,以为父母马上就要把她嫁出去。生生吓哭了,又不敢让父母知道,其实也不至于,但是她又不敢对大哥说,只好来找我。” 贾琰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心里有个数,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婚姻大事,自己这个情况长辈也会与自己打个招呼。 “应勉放心,也让小孙姑娘放心。”贾琰沉吟道:“我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父母只我一个儿子,想来长辈不会为我定下年纪太小的姑娘。” 其实这话琰大爷说来有点亏心,他可才想到黛玉呢,不过孙钊放心了,再三谢过了贾琰。他也知道父母不可能让妹妹立时出嫁,不过讨得一句话总能宽宽心。 林海今日还是将“欲令小女嫁与外甥”的话说了出来,没办法,孙高当面提出想为贾琰说门亲事。眼看着煮熟c不,暗中定好的女婿就要飞了,林海也只好实话实说,想让外甥娶女儿。 这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情,但是虽然如此说,孙高还是略有失望:长子乡试落榜,如今就万万不能提起为儿子求亲的事情了。而回到家中,听说此事的赵氏夫人也非常失望。 林海既将话说了出来,自然就必须同贾敏打个招呼,打发丫头们退下。他刚想开口,就被贾敏告知:今日孙景凌夫人赵氏也提到了儿女婚事。 “我心里一急,没和老爷商量就说了出来。”贾敏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急切了,直接就说想为咱们玉儿定下外甥,老爷看呢?” 林海心中一喜:“夫人与我所见略同啊,我本来踌躇如何开口,怕你介意琰哥儿没了父母。” 贾敏佯装生气:“在老爷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她叹道:“若不是当年我看着外甥丁点儿个小人独自带人来扬州,也不会凭着一口气挺过来,若我有个好歹,玉儿是姑娘家,只会被世人更挑剔。以己度人,那家里的事情咱们尽知,外甥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介意这个!” “不瞒你,”林海与贾敏并肩坐着:“我是想着琰哥儿不同于纨绔,更不同于世间诸男子,对女人家诸多挑剔,对自己又无限放纵。咱们就玉儿一个姑娘,又着实聪颖可爱招人疼,总要为她计深远。” 贾敏笑道:“我明白,女子嫁人,如人饮水。玉儿是我的心肝,我不图她嫁得好看,我只求我的玉儿能过得舒坦c过得好。和老爷结发至今,我也见多了,面子都是虚的。”说着靠在林海肩膀上,被丈夫顺势搂在怀里。 林海搂着妻子,心里暖洋洋的,看吧,他们夫妻总能想到一起去。他突然一笑:“说实话,若不是琰哥儿内里不拘泥,而且看了子元兄为他家大姑娘定了许正行,其实我也想不到这里。” “啊!”贾敏坐直身体:“我还一直以为,梁家因为老梁大人的遗言,三代之内不准出仕,所以特特的选了一个没什么根基c书又读得好的许直呢。” 林海压着声调大笑:“果然是夫人,一说就说到了点子上,可不就因为这个。要不然梁家侄女怎么会快二十才出门子,固然是为了引入外援,可父亲爱女之心也不是作假,因此子元兄精挑细选的拖到了去年。” 果然有这个缘故,贾敏叹道:“希望他们这一辈也都能过得顺心如意才好。” 林海搂着她没说话,这种事就得看个人缘法了,就如他和贾敏,也是林贾两家联姻,哪怕经过了三庶人之事,他们也过得很好。可是如当年京中缮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就过得乱七八糟,三庶人之事以后更是接连殒命。 为之奈何。 夫妻二人商定好了,等到贾琰殿试之后再透给两个孩子知道,如今只让丫头们陪着看顾着,许他们多见见面也没什么。免得太早知道,孩子们相处倒别扭起来,贾琰又要会试c玉儿心思细腻,若是想多了反而不美。 紧接着,端平二十八年大年初二,林海陪着贾敏回荣府娘家,老太太同贾政的话,让这对夫妻庆幸总算他们夫妻事先沟通了一番。 林海与舅兄们自不必说,只说正房里,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道:“过年了,孩子们也都一年大似一年,你家里两个孩子的亲事,有什么打算没有?玉儿不必说,那琰哥儿也是你和姑爷看着长大的,同亲儿子也不差什么了,别耽误了才好。” 贾敏当时心中一紧,她像小时候那样倚在母亲身边:“太太,女儿有桩喜事想先告诉您呢,让女儿先说好不好。” 老太太含笑抚着女儿的发髻:“你说。” 贾敏看着母亲充满希冀的目光,还是狠下心说道:“女儿和您女婿商量过了,为黛玉定下了外甥贾琰,只是因为外甥今年会试,未免分心,暂没有宣扬出来。” 老太太的眼神黯淡下去:“啊,这样。” 贾敏握着母亲的手:“太太,琰哥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好c知道上进,最要紧的从来对黛玉也好。我还记得太太为我定下婚事的时候特意对我说,林家公子出身侯门,家里人口又少,性格也好,父亲很放心。” 唉,老太太轻轻叹息,从靠枕上直起身子,叫了大丫鬟鸳鸯进来:“你去,去我房里将我之前让你收起来的小匣子抱出来。”鸳鸯自去了,老太太看着女儿的目光心里一软,她也知道,不管怎么看,非要挑毛病也只能挑贾琰父母双亡。 旁的,任谁来看,贾琰都比贾宝玉更适合做女婿。 鸳鸯抱来匣子又退下去,老太太将匣子给了贾敏:“我原想着,玉儿及笄的时候你先拿回去罢,算是外祖母为她添妆。” 贾敏没动,老太太叹口气,将女儿拉到身边:“我原来只是想着,你史家表兄表弟家里的女孩子也都是好的,你选一个定给琰哥儿,也不算辱没了他,女婿也不会不乐意;而玉儿,唉,就当宝玉缘浅,不必再提了,你别多想,听话,拿着。” 匣子被推倒贾敏手里,她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这才将匣子收下,靠在母亲怀里:娘 “季夫人啊。”贵妇人含笑看了季宽一眼,“老爷也瞧瞧,咱们老七倒是净能碰上实诚孩子。”她说着还拽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衣服,贾琰垂手而立,没看到鬓发花白的老男人无奈的看着贵妇人。 而后就听季宽的父亲笑道:“是林如海的外甥?荣国公府金陵族人?已经出五服了是吧。” 贾琰心中一惊,更恭敬答道:“学生正是,您说的都对。” “荣府贾氏,也罢了。”他沉吟一会,室内鸦雀无声,贾琰的后背都湿了,才听他说:“我与你母亲再走走,你与小贾许多未见自去聊聊吧。”临走的时候又告诫季宽“与人相交贵在坦诚。” 季宽垂手侍立,聆听父亲的训教,只是唯唯而已。等到送父母上车离去之后,才对贾琰道:“伯衡不妨同我一起走走?” 贾琰道:“敢不从命,在下先让家人送表弟回家。”季宽点点头。 贾琰顾不上许多,直接让丫鬟们退出去,他进车厢里悄声对黛玉交代几句,又让沈孝等送“表少爷回府”。他自己只带着韩长生c阿原和几个家丁就是了。 目送黛玉的车离开,贾琰才与季宽翻身上马,横竖这时候在外面行走的人不算多,只慢慢地往京郊去了。石光珠没有随着那对夫妻回去,而是跟在季宽身边,出了西城门之后,季宽将随侍都打发远了,笑道:“小贾心中也有所猜测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第 85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黛玉依偎在母亲贾敏身边,掰着手指说自己京中认识的姐妹们:比如梁子元伯伯的女儿梁宁c长乐公主与梁驸马的女儿梁宥c礼部侍郎陆子悟性伯伯的小女儿陆微和长孙女陆真真,宗室临淄郡侯司徒浩的女儿含章c至于外祖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就不必说了。 贾敏明白女儿点名的这几个大概就是她现在处的好的朋友,她无奈摇头搂着女儿:“不喜欢你外祖母家中的姐妹?” “当然不是,”黛玉倚在母亲身边:“只是外祖家里的姐妹常见呀娘。”贾敏看着女儿一脸“你接着编”, 看的黛玉不好意思的撒娇。 “娘, 不是不喜欢, 姐妹们带着宝玉同兄嫂们都还好。就是, 唉。”黛玉大人似的叹口气:“觉得她们都很憋闷,女儿看着也气闷,那府里” 贾敏抚着女儿的乌发,当年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她也不能向从前似的逗笑着说女儿是小孩子脾气, 贾敏叹息:“你呀, 这个脾气, 这样的性子”将来可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才好。 至于黛玉为什么会有如此感想? 是因为她去荣府的时候看了场热闹, 二舅家的二表哥宝玉上学回来,那阵势, 怕皇子上学都没有那个折腾劲儿。一屋子女儿说什么:念书可辛苦了,宝玉可真是上进,仿佛贾宝玉去闯什么龙潭虎穴。 听的黛玉想笑,听说几年来就上了一天学, 他这叫辛苦, 我阿琰哥哥是不是从地府里走了一圈回来 因此虽然后来知道了深些, 也明白了贾宝玉秉性赤诚,虽然性子软了点,却没什么坏心眼,对姐妹也的确是真心关照爱护。可是在黛玉眼中,这也只是个长得不错c脾气很好的小哥哥,对她没多大影响力。 至于那府里,走几次,以黛玉的敏锐度自然发现了荣府里暗涌不断,大房二房c二房嫡子c庶子c嫡长孙嗐,简直一团乱麻。黛玉又不是那府里的人,干嘛要去费那个脑筋,白费心思想人家的事情。 这些事情贾敏也心知肚明,更何况,贾敏叹息,母亲对府中的掌控已经不成了,两个嫂嫂各有小算盘。至于她的两位兄长,大哥贾恩侯还是那副样子,仿佛纨绔到死c不务正业,有时候还阴阳怪气的;二哥贾存周看着倒还好,可他虽然忧心家中前途,本身才具却有限,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听林海说,二哥提到宝玉也是叹息,说那孩子天赋尚好,就是无心经济学问。林海道,小孩子性格古怪些也没什么,等到年纪再大点自然就好了,二舅兄当年也是诗酒风流,现在还不是端正严整。可是嘴上这么说,夫妻俩双双想到了贾琰 贾敏身边的大丫鬟秋朝带着金家的站在门外禀告,扬州表少爷派来送年礼的人已经过来了,随行带的年礼也妥当送到,请问太太怎么收拾。 “快安顿好人,叫个人过来回话,将吃喝分类放好,顽的拿过来,那必是琰哥儿给他妹妹预备的!”不止贾敏语气里都是喜意,连黛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来回话的人是长生,他一向陪着贾琰往林府去的,人头也熟悉。陶厚干脆让他来给舅太太回话,自己留下帮着搬东西,而阿原还是不喜欢出头,他留下负责记录。 “小的见过舅太太,”长生进门跪下行礼道:“少爷命我代他向舅老爷c舅太太请安,问大姑娘安,舅老爷舅太太福寿安康,大姑娘康健如意。” 贾敏笑道:“你这小子回话倒是顺畅,快起来说话。” 韩长生叩头,然后起身垂手站立,听贾敏道:“家里都安,都很好。我与他舅舅身子也好,大姑娘也好。我且问你,你家少爷琰哥儿如何?他独个在扬州,可还顺心,有没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学业如何?身子如何?” “禀舅太太,”长生欠身笑道:“少爷在扬州一切都好,孙知府同夫人很照顾少爷。去年孙知府想到了孙公子上次乡试生病的事,就请了武教头,叫上少爷与孙家的孩子一同习学。如今少爷几日同孙家二位少爷去府学一趟,隔上一两日就到孙家请教学问,少爷身体好,家中也都安稳,舅太太不必忧心。” 贾敏这才放心,长生又递上一个匣子给秋朝:“这是少爷写给舅老爷c舅太太并大姑娘的书信,小的平安送到。还有,大爷临来的时候还有给许翰林的东西,小的还要送过去。”许直考上榜眼之后,被点为翰林编修在翰林院习学观政。 “好了,你们也都辛苦。许翰林那里,他正住在梁家,明后日我叫人带你们过去。”贾敏道:“你先下去好好歇着,保不齐老爷晚上归家,也要问你的话,先去罢。”话毕叫秋朝拿了一等的赏封给了韩长生。 韩长生这才退下,他一走,黛玉马上跳下来拿过匣子:“娘,快看信!” 贾琰心中给舅舅舅母问好,又问妹妹好,信中说了姑苏c扬州两地一切安好,他自己在扬州读书练武,万事皆安。还望舅舅舅母善自保重,妹妹也多注意身体康健云云。信中也说了孙家对他极为关照,在扬州还是畅通无阻。 看过了信,贾敏也就放心,黛玉则兴致盎然的看贾琰送来的小玩意。都是在扬州时她喜欢的,竹艺啊c木雕啊c甚至还有风筝风车一类的东西,还有一包是贾琰亲笔写的说是让黛玉拿出去送人。 “果然历练的更周全细心了,”林海晚间回府,和贾敏看着外甥送过来的年礼:“现在就盼他顺利乡试,明年就来京。”然后就可以和夫人提一提女儿的婚事。 端平二十六年的正月过去,贾琰收到京中来信礼物的喜气还没散,就迎面来了一个打击:金陵贡院第二次大火 贾伯衡简直要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年前金陵乡试大火,现在又着火,朝廷干脆将乡试延期到二十七年八月,要各地大修贡院。又因之后就是皇帝六十寿辰和登基三十年庆典,按例该有恩科。但皇帝六十寿辰加上庆典接连而来实在忙乱,礼部就奏请恩科提前,二十八年八月会试,二十九年二月恩科殿试,皇帝都允准了。 端平皇帝又让自己的第七子,新封的楚王司徒阔来江南观风,督建金陵贡院。 其他学子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贾琰心里仿佛火烧一般:这真的是天要绝我,还是我真的鸠占鹊巢!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三月的扬州春雨绵绵,贾琰独个坐在廊下看着雨珠打在石板上,打出水花四溅。阿原已经从京中回来,他将斗篷披在贾琰身上:“大爷,这个时候乍暖还寒,正要保暖呢。” 贾琰不说话,由着他给自己披上斗篷,阿原看着他凝重的脸色,斟酌说道:“年前去京中送礼的时候,许翰林还提到了栖灵寺,说是栖灵寺修泉大师最是得道高僧,大爷往那里走走散心倒还好。” “正行兄说的?”贾琰这才开口:“怎么提起栖灵寺了。” “是这样,许翰林说,大爷心思重,让我们平时多开解一下。”听到这,贾琰就明白,许直大概也担心那年大火之后,自己说过的话。 贾琰又在这里做了好一会,阿原默默地跪坐在他身后,突然,贾琰自己绑上了斗篷:“阿原,叫人备马,我要去栖灵寺,现在就走!” “可还下着雨呢。”“现在就去!” 阿原听话去了,贾琰自去换了出门的衣裳,带上斗笠c系好披风,带着人纵马往栖灵寺去了。 寺里刚散了午课,贾琰带人径自来到了正殿寻到了知客僧:贾伯衡求见修泉大师。 过去林家还在栖灵寺为黛玉点过长明灯,后来贾敏与赵氏也常来栖灵寺,贾琰早见过修泉大师。而今久未到来,修泉大师立刻见了贾琰。 贾琰将披风斗笠摘下交给了廊下的阿原,朗声道:“贾伯衡拜见修泉大师。” 苍老祥和c却底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小檀越请进。” 贾琰进门行礼:“我心中不安,今日冒雨而来,求大师为我安心。” 修泉大师指着蒲团让贾琰坐下,含笑问道:“小檀越平素稳重谨慎,何事令你如此忧心呢?” 贾琰就将三年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他道:“晚辈后来才知晓,当日也有一和尚来到本寺,在我舅母跟前很是说了些风言风语。我是儒门弟子,大师知道,原不该信这些。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实在心中忧愁,不止如何是好,难道我真的占了谁的东西么?” 修泉老和尚沉吟良久,手中还是慢慢地转着数珠,他吟诵道:“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聚时,果报还自受。那和尚也好c道士也罢,许是为了什么人c或是什么事,前来警告小檀越,并非是为了檀越,而是为着他们自己。” 贾琰点头,他也这么想:“可是,大师,若是那些人真的有神通,我我只是凡夫俗子c肉眼凡胎啊,我能如何呢?” “阿弥陀佛,”修泉大师笑道:“檀越心中不安根结就在此罢。小檀越,这世上什么都是神通c又什么都不是神通。老衲原不该说这些小巧,但小檀越若是真的忧心,不妨尝试一个办法。” 贾琰忙道:“大师请讲。” “随缘,若是有一个人说了什么让小檀越觉得心中不安的话,到了那个时候,檀越不妨随心而动,倒是此事自解。”修泉大师笑道:“六祖慧能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僧道的因果,不见得就是小檀越的因果。既然他们语焉不详,檀越解开自己的因果,也就破了他们的因果。” 贾琰仿佛醍醐灌顶,欠身道:“小子明白了多谢大师为我安心。” 这之后,贾琰就将此事完全放下,厄运来的时候c挡是挡不住的,随缘而解,这是最好的法子。 “你们俩怎么来了?”贾琰整理自己的功课c和舅舅林海给他在京中寻来历年会试题目,孙家兄弟却跑了过来。 四月天,正是踏青的好时候,而且,“不是说那位楚王殿下今日来扬州吗?怎么不去看热闹。” 孙钊笑道:“谁要去看那种热闹,爹爹也说让我俩来这里和伯衡哥哥一道念书c骑马散步踏青,怎么都成,反正不要去凑热闹。” “爹大概是担心出什么意外,伯衡不知道吧。”孙钊脸上挂着讥笑:“府学里很是有些人打算着,今日要投书给楚王。才子嘛,走捷径也是条路子,楚王刚刚开府正是用人之时。” 贾琰挑眉,原来如此,孙师叔不欲儿子和那些意图攀龙附凤的人搅合在一起。 “那这样,不如咱们去瘦西湖走走如何?今日那里一定人少,然后我们就在五柳楼用午饭,怎么样?” “好哇!”孙钊先跳起来,随即被哥哥瞪了一眼,又像小鹌鹑一样团起来,挤出个笑容:“那,大哥觉得好不好嘛。” 孙钟道:“都听伯衡的。” 三个人骑着马带着家人跟班来到瘦西湖,果然,今日这里安静的很,学子们都跑到了运河码头去看楚王莅临维扬,自然就不同往常来这边开文会。 五柳楼客人也不多,只有两桌人,一桌背着他们,一桌贾琰同孙钟都认得,是府学里的同窗。可彼此不熟悉,他们俩只是偶而去上课,对方也没认出他们。 “伯衡哥c大哥,咱们是吃鱼还是吃包子?”孙钊看着水牌,歪着脑袋琢磨想吃的东西。孙钟无奈,对贾琰低声道:“看看这个小饭桶。” 贾琰一笑,那边却传来一个成年男人的低沉声音:“小贾公子?孙公子?” “呃,你,”贾琰慢慢站起看着走过来,穿着月白色提花锦袍的男子,“你是季宽公子!” 那人一直等着,似乎想看看贾琰还记不记得他,听见贾琰一语说出自己的名字,他朗声笑道:“小兄弟好记性!” 孙钟也认出来了,就是数年前那个在栖灵寺偶遇到的季宽公子,如今他比从前更高大了,周身更是气势十足,由随从紧跟着过来,显得威势赫赫。 贾琰赶紧请人落座,季宽坐下一挥手,随从们自去做了另一桌,不过都是面向他这边。还有一个随从就站在季宽身后不动。孙钊年幼,暗自咂舌,这架子阵势比自己父亲还大些。 “二位公子怎么来这里了,听说今日楚王在扬州码头下船,二位不去看热闹吗?对了,这位小公子是?” 孙钟介绍道:“这是舍弟,名钊。年少无知,若有无礼之处,季公子海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第 86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他总觉得, 黛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看见他就像他刚来京城时看见她一样, 有些躲闪。这贾琰百思不得其解。 孙高携妻子过府, 几年未见, 大人孩子互相拜见,热闹了好一阵才分男女落座。长辈们自有话要说, 孙家兄弟被贾琰带去了日新院的书房, 如今孙钟比之从前更稳重或者说内敛许多, 而孙钊也过了院试已经是秀才了。 最小的妹妹孙妘如今也是模样姣好, 只是同过去一样, 看见黛玉就姐姐c姐姐的猴上来, 喜欢同黛玉说话,好像那话说不完一样。两个女孩子自去成竹堂亲热说话, 贾琰看着她们走远了, 回头看着孙家兄弟笑道:“不必担心小妹妹, 在不会有什么的。” 孙钊笑道:“到了林伯伯家里,我们再不会担心的, 愚弟先祝伯衡兄会试顺利!” 贾琰笑着道谢,将二人带入日新院, 又叫冬晚带人煮了热热的姜汤:“这个必要先喝一口,前几日我就是不小心寒气入体, 小病了一场。” “现在如何了?”孙钟很关心:“我也有些不适应, 倒是应勉自幼在京中长大, 他很会御寒。” “应勉?”贾琰笑问:“阿钊取字了?” 孙钊有些害羞,笑着点点头:“父亲说,进学算是举业的第一步,也要出去和同窗们交际,不能做小儿态了。” “钊,刓也。谓摩去器芒角也。砥砺c勉励,倒是非常合适,果然是孙师叔。”贾琰与孙家兄弟叙说别情,又谈道了孙钟的事情。 孙应祥叹道:“论起来我还比伯衡大一岁,唉,我是想考的。可是家中祖父的意思,父亲如今有荫监,还不如补入国子监算了。” 这倒也是寻常道理,可是贾琰看他总有些郁郁,又借着喝茶的功夫打量一下脸上略带不自在的孙钊 等到去上房用膳之后,孙高留长子与林海不知说些什么,孙钊与贾琰在花园中闲逛的时候,孙钊拉着贾琰低声道:“伯衡哥,我母亲有意招你为婿。” 贾琰一愣:“什么!那你”他随即闭口,拉着孙钊去了宽阔处,又让跟着的人退后,“你怎么知道的?” “”孙钊迟疑一下:“不瞒兄长,是我听到的。” “不会吧。”贾琰自言自语:“令妹,要比我小上五岁吧?” “父母都感念伯衡兄当初将哥哥带出考场好生照料,”孙钊:“而且男大女小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我,与兄长说这件事,实在是受我妹妹所托。” “欸!”贾琰很吃惊:“孙小妹妹她?” 孙钊叹口气:“不瞒兄长,当时她也听见了,然后被吓了一跳,以为父母马上就要把她嫁出去。生生吓哭了,又不敢让父母知道,其实也不至于,但是她又不敢对大哥说,只好来找我。” 贾琰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心里有个数,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婚姻大事,自己这个情况长辈也会与自己打个招呼。 “应勉放心,也让小孙姑娘放心。”贾琰沉吟道:“我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父母只我一个儿子,想来长辈不会为我定下年纪太小的姑娘。” 其实这话琰大爷说来有点亏心,他可才想到黛玉呢,不过孙钊放心了,再三谢过了贾琰。他也知道父母不可能让妹妹立时出嫁,不过讨得一句话总能宽宽心。 林海今日还是将“欲令小女嫁与外甥”的话说了出来,没办法,孙高当面提出想为贾琰说门亲事。眼看着煮熟c不,暗中定好的女婿就要飞了,林海也只好实话实说,想让外甥娶女儿。 这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情,但是虽然如此说,孙高还是略有失望:长子乡试落榜,如今就万万不能提起为儿子求亲的事情了。而回到家中,听说此事的赵氏夫人也非常失望。 林海既将话说了出来,自然就必须同贾敏打个招呼,打发丫头们退下。他刚想开口,就被贾敏告知:今日孙景凌夫人赵氏也提到了儿女婚事。 “我心里一急,没和老爷商量就说了出来。”贾敏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急切了,直接就说想为咱们玉儿定下外甥,老爷看呢?” 林海心中一喜:“夫人与我所见略同啊,我本来踌躇如何开口,怕你介意琰哥儿没了父母。” 贾敏佯装生气:“在老爷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她叹道:“若不是当年我看着外甥丁点儿个小人独自带人来扬州,也不会凭着一口气挺过来,若我有个好歹,玉儿是姑娘家,只会被世人更挑剔。以己度人,那家里的事情咱们尽知,外甥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介意这个!” “不瞒你,”林海与贾敏并肩坐着:“我是想着琰哥儿不同于纨绔,更不同于世间诸男子,对女人家诸多挑剔,对自己又无限放纵。咱们就玉儿一个姑娘,又着实聪颖可爱招人疼,总要为她计深远。” 贾敏笑道:“我明白,女子嫁人,如人饮水。玉儿是我的心肝,我不图她嫁得好看,我只求我的玉儿能过得舒坦c过得好。和老爷结发至今,我也见多了,面子都是虚的。”说着靠在林海肩膀上,被丈夫顺势搂在怀里。 林海搂着妻子,心里暖洋洋的,看吧,他们夫妻总能想到一起去。他突然一笑:“说实话,若不是琰哥儿内里不拘泥,而且看了子元兄为他家大姑娘定了许正行,其实我也想不到这里。” “啊!”贾敏坐直身体:“我还一直以为,梁家因为老梁大人的遗言,三代之内不准出仕,所以特特的选了一个没什么根基c书又读得好的许直呢。” 林海压着声调大笑:“果然是夫人,一说就说到了点子上,可不就因为这个。要不然梁家侄女怎么会快二十才出门子,固然是为了引入外援,可父亲爱女之心也不是作假,因此子元兄精挑细选的拖到了去年。” 果然有这个缘故,贾敏叹道:“希望他们这一辈也都能过得顺心如意才好。” 林海搂着她没说话,这种事就得看个人缘法了,就如他和贾敏,也是林贾两家联姻,哪怕经过了三庶人之事,他们也过得很好。可是如当年京中缮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就过得乱七八糟,三庶人之事以后更是接连殒命。 为之奈何。 夫妻二人商定好了,等到贾琰殿试之后再透给两个孩子知道,如今只让丫头们陪着看顾着,许他们多见见面也没什么。免得太早知道,孩子们相处倒别扭起来,贾琰又要会试c玉儿心思细腻,若是想多了反而不美。 紧接着,端平二十八年大年初二,林海陪着贾敏回荣府娘家,老太太同贾政的话,让这对夫妻庆幸总算他们夫妻事先沟通了一番。 林海与舅兄们自不必说,只说正房里,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道:“过年了,孩子们也都一年大似一年,你家里两个孩子的亲事,有什么打算没有?玉儿不必说,那琰哥儿也是你和姑爷看着长大的,同亲儿子也不差什么了,别耽误了才好。” 贾敏当时心中一紧,她像小时候那样倚在母亲身边:“太太,女儿有桩喜事想先告诉您呢,让女儿先说好不好。” 老太太含笑抚着女儿的发髻:“你说。” 贾敏看着母亲充满希冀的目光,还是狠下心说道:“女儿和您女婿商量过了,为黛玉定下了外甥贾琰,只是因为外甥今年会试,未免分心,暂没有宣扬出来。” 老太太的眼神黯淡下去:“啊,这样。” 贾敏握着母亲的手:“太太,琰哥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好c知道上进,最要紧的从来对黛玉也好。我还记得太太为我定下婚事的时候特意对我说,林家公子出身侯门,家里人口又少,性格也好,父亲很放心。” 唉,老太太轻轻叹息,从靠枕上直起身子,叫了大丫鬟鸳鸯进来:“你去,去我房里将我之前让你收起来的小匣子抱出来。”鸳鸯自去了,老太太看着女儿的目光心里一软,她也知道,不管怎么看,非要挑毛病也只能挑贾琰父母双亡。 旁的,任谁来看,贾琰都比贾宝玉更适合做女婿。 鸳鸯抱来匣子又退下去,老太太将匣子给了贾敏:“我原想着,玉儿及笄的时候你先拿回去罢,算是外祖母为她添妆。” 贾敏没动,老太太叹口气,将女儿拉到身边:“我原来只是想着,你史家表兄表弟家里的女孩子也都是好的,你选一个定给琰哥儿,也不算辱没了他,女婿也不会不乐意;而玉儿,唉,就当宝玉缘浅,不必再提了,你别多想,听话,拿着。” 匣子被推倒贾敏手里,她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这才将匣子收下,靠在母亲怀里:娘 偏巧贾琰去给贾敏请安问好,出正房就看见她只带着雪雁站在水边要钓鱼,贾琰瞪着眼睛:“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嘘,冬钓啊。”黛玉带着卧兔比划着不让贾琰大声说话,贾琰摇摇头走过来:“把鱼竿给我,我给你钓鱼,你带着雪雁往后站。大冬天的,也不怕脚下滑摔着。” 结果说人不如人,等到鱼上钩的时候,贾琰重心向后想要把鱼钓上来,然后就踩上了青苔,呲溜一下,一声巨响,他一头就栽水里了! 黛玉跳起来:“雪雁快去叫人来!表哥!你怎么样!” 贾琰一头一身全是水,撑起身体从池子里爬起来,所幸这水不算深。他两眼无神的看着黛玉,看见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中全是笑意,深觉自己今天把脸都丢尽了 然后就是被舅母叫人带着换衣服,换了衣服,坐下挨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第 87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内院嬷嬷丫鬟的孝服都裁好了,少爷的孝服也得了,韩冯氏打发儿子来外院看看。如果也备好了, 就请外面管家c先生写帖子, 第二天通知各路亲眷。这一夜, 为林氏净身c换衣c收敛乱糟糟的折腾了一整夜。 死者这边算是收拾好了,可是韩冯氏最担心的还是她奶大的少爷—贾琰。自打太太咽气,贾琰就握着母亲的手不肯放, 韩冯氏和儿子长生硬将他抱出了卧房。就看这孩子坐在那里傻愣愣的,一句话不说c半滴泪也没有。 韩冯氏有些怕了, 太太就这么一个命根子, 倘若有个好歹,真是死了都不瞑目的。她半蹲在贾琰面前:“少爷,少爷?琰哥儿?听得见韩嬷嬷说话么。” 贾琰似乎才回过神来, 眼神还是有些楞,直直的看过去:“嬷嬷,我听见了, 我娘呢。对了, ”他扭头看看外面,“该准备的东西备好了吗?还得告诉大家,来吊唁呢。” “啊,哦, 你放心都备好了。”韩冯氏更担心了, 她复劝道:“琰哥儿要不要再去瞧瞧太太, 一会就得入棺了。” 贾琰默默地起身走进了内室,林清已经被换好了衣服,就如往常一样躺在榻上似的躺在那里。韩冯氏以为贾琰红了眼圈要哭出来了,没想到贾琰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头,然后挺直身体道:“娘,您安心去罢,儿子一定好好上进c好好活着,娘您休息罢,安心休息。” 说完起身就走,再不往后看一眼,韩冯氏赶紧跟了出去。 初次见面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稚气呢,沈管家看着贾琰,如今简直换了个人似的。他弯腰道:“表少爷,小人毕竟是帮忙的,帖子已经拍陶厚带着家人往外送了,您看要不要将这家里的老陶管家请回来。” 贾琰摇头:“既然托付给舅舅,舅舅又派了老管家过来,这家里的事情就都托付给你了。我年轻,有些事情也不很懂,还望老管家多多帮衬。” 沈全连连道:“那是自然c那是自然。” 事起突然,原本订好了族内见面商议妥当之后,再请孙景凌过来。可是没想到十二房内的族人那么好打发,收了钱写下文书送往官府就得了。可是王东鸣却给贾雨村提了个醒,如果贾氏族人利欲熏心想要借着丧事发难,他们会很难办。 于是,贾雨村让人格外向知府衙门送了张帖子,将事情简略的一写,请孙景凌派人过来盯着一眼。像这样孤儿寡母还不忘资助族学的善举,地方官都应该予以一定的表彰,孙高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他刚让人将文书存档记录,还没来得及琢磨如何表彰,人没了! 这可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孙知府接到贾时飞的传书,想想古今那家里也就剩下一个孤儿弱子,担心也是情理之中,就派自己的师爷到场压阵。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知府的师爷c比百里之外的盐政西席威慑力要大得多。 这么多人帮衬着,哪怕真有人动了什么心思,也被这阵势给吓回去了。再加上扬州那边接到报丧之后,立刻又派人送上了奠仪,等到出殡那一日,林海竟然亲自从扬州赶了过来。 当日正值休沐,他与同僚打过招呼,亲自从扬州顺水而下直抵金陵城。因着是私事,就只有知府孙景凌得到了消息,师兄亲自来,孙高也就在休沐这一日前往金陵贾家致奠。 原本这世上就有规矩,女方死亡,必须得娘家兄长出面看最后一面,确认是正常死亡才能下葬。如今林海来了,问过外甥c大夫c家中下人,就由他做主,封棺c出殡下葬。 这一场丧礼总算是尽善尽美的办完了,舅甥相对而坐,林海叹气:“我原还打算你母亲带着你一道回扬州,你舅母还叫人把院子准备好,等你们母子回去。没想到唉。” 这一声叹息真是充满郁闷,林家原本就人丁零落,长一辈无人了,林海这一辈也是走的走c亡的亡。作为实际上的大家长,林如海再宽慰自己要看开,也还是心中郁郁。 贾琰安静地坐着,比林海头次见他的时候瘦了不少,十岁的男孩子,显得个头高了不说,仿佛已经有了十三c四岁的架势。林海又是一叹,他道:“你在热孝里,也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不如这样,我请雨村照旧留下,老沈也陪着你。等到热孝过了,你就回扬州,如何?” “都听舅舅的。”贾琰一切听林海的安排,如今他也无心想什么别的事情,母亲临终前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只需要听话就行了 丧母之痛啊,林海看着孩子不复之前的几分天真气,心中无奈,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这样的事情只能往看c往前走,等到回头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贾琰也累了几天,他要守灵不能睡觉,整天整夜的熬着,林海让冯氏带着贾琰先去休息。 至于他自己,要出去见一见孙景凌,师兄弟两个还有些私房话要说。 孙景凌坐在贾琰家中的正厅喝茶,林海踱步而入,他赶紧起身道:“如海师兄!” 林海道:“景凌快坐,你我二人也久未见面了。” 孙景凌叹道:“是啊,平素公务繁忙,虽然两地不到百余里,却也无暇相见。没想到,今日见面居然令妹丧礼,还望师兄节哀顺变。” 两个人寒暄两句,孙景凌就提到了自己新收到的消息,当今的第三个皇子c燕王司徒阐,闹着要出家! 一听这个消息,林海脸色一变:“怎么好好的又闹出事端了?燕王已经是皇帝膝下最年长的皇子了,之前还规规矩矩的,如何又提起出家之事。” 孙景凌摇头:“是四驸马派人送信来的,想来师兄回去怕也能看到,信中并未多说,只是带了一句通政司收到匿名投书,请陛下立储。信中主要是说让我注意,再过几年陛下怕是要调我回京。” 四驸马梁纶,就是皇帝膝下第四女c中宫所出长乐公主的丈夫,故首辅c帝师梁鸿广的二公子。 林海觉得,这一年他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挥挥手让下人都下去。他道:“三庶人之事到如今还不到十年,安安静静的不好么,非要闹起来!折腾得上下不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一个一个都惦记着从龙之功,当年要不是朝中那些勋贵c元老大臣们整日争c争c争,最后太不,庶人闳岂会落得被赐死的下场。”当年事情历历在目,林海一提头都疼,别说他,就连他老岳父当年的荣国公临死的时候也是忧惧交加,唯恐今上降罪。 照林海来说,燕王无非是因为如今他最年长,劝帝立储的消息一传出来,怕是把他的胆子都吓破了。闹着出家,也是不得已的保命之举。 孙景凌点头称是,他也是这么想的,人呐,过几天消停日子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忘记了当今是什么脾气的人了?这可是狠得下心,连着赐死三个儿子的皇帝啊!现在想想,孙景凌都觉得胆寒,他是没那个胆子掺和这些事情的。 他对林海说道:“此间事毕,兄便要回扬州了,弟还有给嫂夫人c小侄女的礼物已经叫人抬了进来,还望师兄千万不要与我客套。” 林海失笑:“你啊,你我兄弟还要说这些对了,有件事情还要托付你,我这小外甥如今在热孝里,等到他热孝过了,我便派人接他去扬州。这几个月,还需要老弟你看顾一二。” 孙景凌了然,只看这室内陈设,便知主人品位不俗。这样的人家自然是家底丰厚,如今只有幼子守着,无异于小儿捧金过闹市。不过,“有师兄这样的舅舅,我又在金陵,孩子不会出事的。” 想想自家儿女与这里的孩子年纪相仿,孙景凌又说:“我再白说一句,师兄还是要受累瞧瞧这家里的奴仆,倘若有不老实的,为着小外甥计,趁早打发了好。” 林海多谢了他的好意,又聊了些新闻旧事,孙景凌自去了。 贾芬娘丧礼之后正在家生闷气,明明那个女人死了,可是葬礼却弄得体体面面。她原想着看热闹的,就剩下一个小崽子看他怎么办!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林盐政,真是 王东鸣这几日顾不上媳妇,反正他觉得那个教书先生说得对,“瓜田李下要避嫌”,索性乐得不管。每日他们夫妻不过是应卯而已。这不是葬礼一结束,他就乐悠悠的开始琢磨给二伯父王子胜送什么礼。 可是没过一会,就有丫鬟叫他过去,说太太不舒服,叫大夫来说,说是有孕了! 这可把王东鸣乐坏了,他们夫妻成亲已经快六年了还没有孩子,让王东鸣焦心。可是他实在是喜欢媳妇,再说屋里人也没有怀上的,索性就等着,没想到啊 贾芬娘就道:“可见是那母子挡了咱们的运道,这不是她一死,咱儿子就来了!” 其实王东鸣不是迷信的人,他还打算以后等旧事散去,和琰哥儿舅舅也拉拉关系,到底算是亲戚不是。然而子嗣事大,芬娘这么一说,他心里也犯了嘀咕,还是先远着些罢。 因为贾琰考试的缘故,黛玉最近对科举爆发了很大的热情,先是追着父亲让他回忆当年考试的时候。就考试的本质和经历来说,排除结果,对林海就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林海抱头而逃,将女儿丢给媳妇贾敏。而黛玉在遭到母亲无情的大笑:“你又不用去考科举,追着你爹爹问这个做什么呢?”之后,气鼓鼓地跑来了父亲的书房。 “阿琰哥哥,考场什么样子啊?”黛玉总算抓到了一个可以随便问问题的人,贾琰也都一会回答。等到了最后,黛玉突然叹息:“可惜我不能去考科举。” 诶诶诶,贾琰差点把脖子给闪了,怎么好端端的有这么个感慨。他赶紧道:“考试其实不好玩,真的不好玩!在里头待着别提多憋屈了,好妹妹,你平素爱洁,要是看见号房里那个样子,非得拔腿就走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第 88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林海想让贾琰跟着自己一道上京, 可是贾琰是秀才,他如果想在京中考试,要么捐个监生c要么用些手段。这都不难, 但是贾琰自己不愿意,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舅舅甫一调任回京, 正经事情都忙不完,还要找同年旧友来忙他的事情 在林海看来这都不算什么, 贾敏也是这个意思,就把贾琰一个人扔在这里实在是叫人不安。 “舅舅舅母对我关爱有加,这几年来多赖长辈们照顾。”贾琰却道:“不瞒舅舅, 外甥还是想自己上进考上举人,这样也算对得住几年来舅舅的教导。若是捐监,外甥还小, 觉得还没到这个地步。” 他说的也算是正理, 若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考上来,在如今的官场上当然更好。贾琰又不是勋贵嫡支, 能有个恩荫什么的, 林海也踌躇起来。 “再说孙师叔还在扬州府任上, 外甥又与应祥一起读书,若有什么事情去寻师叔, 难道还会不管我么。”贾琰并不紧张, 照他看来自己也该试试独立生活了, 他已经有了功名了,也要学会真的离开长辈生活。 林海当时没有说话,后来与贾敏商议一下,也答应下来。林海有自己的忧虑,他怕自己回京若有不顺,贾琰的举业反而会被耽误,在扬州地面上倒还能安稳些。他专门叫来贾琰,叮嘱一番。 “你也不小了,见识了乡试。”林海慢慢道:“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 贾琰乖乖地坐着,洗耳恭听。 林海就道:“我返京任户部侍郎,尚书打算致休,不出两年我就会接任尚书。可是如今京中山雨欲来,尽为立储之事,你若是在金陵考中举人,的确要比去京中考试,又或者捐监好多了。说到底而今国子监也不过那么回事,你又还小,也不必与他们掺和。” 贾琰恭敬应是,他又去拜见贾敏,又受了一番殷殷叮嘱,这事就算定下来。黛玉临走的时候才听奶娘说,表少爷不会一同上京。她大吃一惊,对着来与她道别的贾琰,小小的发了一通脾气! “哥哥也还没到弱冠之年,就这么自己留下怎么行!”语气极坚定,她道:“我去与爹娘说,哥哥也要一起进京,怎么能独个留下呢!” 贾琰哭笑不得:“好妹妹,多谢妹妹惦记着我。只是我一天天大了,总要自立的呀,妹妹不要多想,为兄考上举人,自会进京的。” “那以后,我也不能常见哥哥了是吗?”黛玉有些怅然:“兄妹一场,以后竟不能常见了。” 贾琰被她这语气一说,想起数年来舅父舅母关爱如亲生父母一般,与妹妹黛玉也处的极好,几乎要坠下泪来。他是独个来这扬州的,当年还担心未来种种,而今日还能坦然的想到自立,都是舅氏之功。 “妹妹,”贾琰强露出个笑容:“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阿琰哥哥,等我考上举人,立时就进京去见你。平日你也可以写信回来,为兄也会写信给你啊!” 黛玉平素喜聚不喜散,何况她五岁开始就常见贾琰,而今骤然就要分别几年,心中难免伤怀。贾琰看着她,有意提起了孙家,“妹妹,你与应祥的妹妹也顽的好,如今要前往京中,准备了什么给她的礼物吗?” “当然准备了,”提到这个黛玉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下:“准备的都是她喜欢的东西哥哥在扬州也要好生保重自己。” 贾琰看着她平静下来才放心:“为兄还好,倒是妹妹要更加好好保重,到时候我去京中考试,还要听妹妹的学问到了哪一步呢。” 他这么一说,离别愁绪倒是消散不少,黛玉也是破涕为笑。 林海夫妻又宴请诸多同僚和他们的眷属,更有如孙家这样的,还要有家宴,又要将外甥托付。整整忙活了半个多月,才在上元节前,新任巡盐御史过来交接的时候堪堪处理好。 端平二十四年正月,林海携妻女,还有要赴京赶考的许直离开扬州,直奔京中而去。 林海临走的时候放沈全回到姑苏老家,带着老沈的儿子沈忠和家中另外两房管事c家人进京,沈全的小儿子沈孝跟了贾琰。若有事,姑苏c扬州联络也方便些,更别提孙知府的儿子孙应祥镇日里都在贾琰家中待着。 贾琰和孙钟如今都在府学里一道念书,这是孙高同林海商量好的,两个孩子喜欢凑在一起,情义难得。但是又担心他们年少不够自制,干脆让他们隔几日去府学一趟,平素也常来孙家,孙高也好盯着他们的功课。 一来二去,等到四月份林海在京中安定下来,会试殿试都结束的时候,贾琰已经同孙家兄弟熟的不能再熟了。 “伯衡哥哥,”孙钊嘴里吃着果脯,手上抓着毛笔抄书:“许大哥能连中六元吗?” 孙钟嫌弃的看了弟弟一眼,让他不要一边吃一边说话,孙钊如今胆子也大了,对哥哥做了个鬼脸。贾琰躺在廊下翻书,闻言笑道:“正行兄的学问没的说,不过会试是聚集了天下英才,嗯” “正行兄就算不中会元,也会是前几名,纵然不考状元,考个庶吉士还是轻巧的。”孙钟整理着自己和贾琰的功课记录,旁边放的是他查验过的孙钊的功课,“不过,”孙钟突然失笑:“只盼着京中的贡院好一些,可千万别再闹什么失火了。” 去年金陵贡院失火,后来朝廷派人查问,得出的结论是当年八月干燥,许是杂役不小心将蜡烛柴火等物放在了一起,引火的时候一时不慎而引发火灾。 这个解释倒是能让人接受,不过贾琰只要想到那个老道士心里就如鲠在喉,他不乐意提起这个话题,就道:“自然是会顺利的,咱们只等结果就好,说起来今日是四月二十七,对吧。” 孙家兄弟点头,贾琰又道:“一般都是四月初殿试,按说到现在也该有消息了。”话音刚落,韩长生脚步轻快地从外头走过来:“大爷!舅老爷的书信。” 贾琰接过拆开只看一眼,大笑:“好!” “何事大喜?”孙钟问道,相处久了他知道贾琰虽然喜欢说笑,可也是既有节制的人,这么喜形于色的 贾琰语带笑意:“正行兄会试名列第三名贡士,殿试经陛下钦点为本科榜眼!” “哦!”连孙钊都扔下笔跑了过来,“一甲第二,好厉害,那第一名是谁呢?” 贾琰看着信:“舅舅只说正行兄中了榜眼,他知道结果比放榜要早一步,等到朝廷布告天下的时候才能知道状元是谁。” 孙钊点头,咂舌道:“我要是能考中进士就好了,榜眼就不想了。”话音刚落就被哥哥教训,孙钟从志存高远说到了君子不自弃,念的孙钊抱头而逃。 贾琰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弟边笑边仔细看信,信中说抵达京城之后一切都好,让贾琰好好读书,注意身体。 后面还有黛玉的信,祝阿琰哥哥下次乡试必定中举,然后就来京中,又说她认识了好几个姐姐妹妹。贾琰笑着看黛玉的信,想着回信的时候一定要夸上一句字写得越发好了。心中又难免吃味,等有了同龄的小姐妹,保不准黛玉就会逐渐忘记还有个阿琰哥哥的。 贾琰握着拳头,要好好念书,准备二十六年的乡试! 就这样,贾琰的日子就在读书c府学听课c听孙师叔的小课以及处理家事之间度过了。他母亲之前留下的两个丫鬟莲藕被家中赎走,嫁给了金陵一个小杂货铺的老板;而菱角留下嫁给了陶厚,菱角二十四岁,而陶厚已经三十五岁了。 贾琰几次确认菱角的意愿,菱角表示她只想找个踏实人过日子,陶厚很好。而两个人成亲有了孩子,菱角也成了管事娘子,陶厚如今做了管家。 而长生的父亲韩常不仅管家没得做,过去独个打理庄子的待遇也没了,贾琰从母亲留下的配房家人中挑出了一家姓黄,男人叫黄三木去管庄子的事,黄家媳妇一直在厨下勤恳踏实c手脚利落,他们家的小子还小,贾琰说日后可以进书房伺候。 如今,贾琰日常出门都是沈孝带着长生c阿原陪着,韩常想陪着大爷出门都没他的地方。 家中人等还羡慕他,韩大叔只做些琐事,儿子长生还跟着大爷,不愧是奶爹云云。这让韩常有苦说不出,只能同媳妇韩冯氏抱怨,却被冯氏噎了回去:你过去的抱怨以为大爷不知道?大爷就是让你这样的明白,别想压在他头上! 韩常还要说话,韩冯氏直接让他闭嘴:“你糊涂了,若不是看着我同长生,大爷早就不管你了,如今让你做什么你就做,没说明差事,你只管看门子还不成么!难道非得闹,让大爷也把我们请出去,像陶家一样?” 这话说太狠了,老陶管家一家子如今已经不知道流落到哪里,无声无息的没了音信,韩常干脆的闭上了嘴巴。 端平二十五年下元节之后,陶厚同菱角的女儿刚满周岁,陶厚就被贾琰派了趟差事:带着扬州特产吃的c用的c玩的,和给舅舅舅母c妹妹的书信,且还有年礼去京城林府。 陶厚奉命启程,带着长生c阿原十一月抵达京中,陶厚勒令家人一定要谨慎小心,京中不比扬州。 虽然扬州是南北货物通衢之地c又有港口,可是论起权重威严,还是京城。贾琰家中下人低调的自内河口卸船装车,又有林府管事金荣在河口码头迎候,一行人这才往林府去了。 次日送走舅父林海,贾琰就开始了守孝生活,林清去世之前将陶忠处置了以后,老管家陶安一家子也被发落到了庄子上。林清很干脆的将这一家子放了出去,别以为这是好事,他们毕竟是奴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莫名被主家放出,不管家里积蓄了多少财物,早晚都会便宜别人。 偌大金陵城,谁会将一家曾为人奴仆的家庭放在眼里呢,陶家人并非都和陶厚一般傻憨憨的,他们很多人不是不知道陶忠搞小动作,不过是拿了好处,都不张嘴罢了。这样的人处置了,家里就平静许多,又有林海临走的时候托付了孙景凌,总的来说,贾琰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 母亲去世简直是剜心之痛,但是有奶娘一直陪在身边,家中上下都围着贾琰唯恐少爷有个什么不好。贾琰也只是静静地收拾母亲的东西,整理母亲的旧物,给自己留个念想。这样平静的日子过得也很快,百日热孝过了,扬州就派人送信,请表少爷回扬州。 按照礼法固然是热孝不出门,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最好也是结庐守孝,可是贾琰年纪真的太小了,现在又是父母双亡。在族内亲属出五服c异母姐姐出嫁的情况下,一个半大孩子投奔舅舅,世人都挑不出理来。 毕竟是孝期,族人只是送上些仪程聊表些心意,如贾秉志这样走的很近的亲友就特地来送送他。还有就是,再不愿意,同父异母的弟弟去自己舅舅家,贾芬娘和王东鸣这对夫妻都得出面。 然而最后贾芬娘还是没来,怀孕之后她虽然心气平了些,可是她依旧不愿意见到贾琰。虽然这是父亲的血脉,世人所重的嗣子,可是芬娘还是会想到很多年前父亲揽着她对众人说,他日令小女招赘便可! 哼,唉。 王东鸣一个人来了码头,家中已经收拾得当,王东鸣看见贾琰道:“你姐姐怀孕了,刚到四个月,得小心些。” “哦,那恭喜姐姐姐夫了。”贾琰客气,王东鸣也客气,这对年龄差距很大的姐夫小舅子也没啥可说的,压根不熟。王东鸣也就送上些土仪聊表心意,寒暄两句,沈管家就来请贾琰上船。 真论起来,贾秉志都比王东鸣真心些,贾琰上了船与岸上挥手告别,他看着那两个人,忽然觉得礼中所说到的亲疏远近都是扯淡。不代表血缘近c所谓骨肉之亲就会对亲人更好,迷信这个也不行,还是要看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第 89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韩冯氏有些怕了, 太太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倘若有个好歹,真是死了都不瞑目的。她半蹲在贾琰面前:“少爷, 少爷?琰哥儿?听得见韩嬷嬷说话么。” 贾琰似乎才回过神来,眼神还是有些楞, 直直的看过去:“嬷嬷, 我听见了,我娘呢。对了, ”他扭头看看外面,“该准备的东西备好了吗?还得告诉大家,来吊唁呢。” “啊, 哦,你放心都备好了。”韩冯氏更担心了,她复劝道:“琰哥儿要不要再去瞧瞧太太, 一会就得入棺了。” 贾琰默默地起身走进了内室, 林清已经被换好了衣服,就如往常一样躺在榻上似的躺在那里。韩冯氏以为贾琰红了眼圈要哭出来了, 没想到贾琰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头, 然后挺直身体道:“娘, 您安心去罢,儿子一定好好上进c好好活着, 娘您休息罢, 安心休息。” 说完起身就走, 再不往后看一眼,韩冯氏赶紧跟了出去。 初次见面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稚气呢,沈管家看着贾琰,如今简直换了个人似的。他弯腰道:“表少爷,小人毕竟是帮忙的,帖子已经拍陶厚带着家人往外送了,您看要不要将这家里的老陶管家请回来。” 贾琰摇头:“既然托付给舅舅,舅舅又派了老管家过来,这家里的事情就都托付给你了。我年轻,有些事情也不很懂,还望老管家多多帮衬。” 沈全连连道:“那是自然c那是自然。” 事起突然,原本订好了族内见面商议妥当之后,再请孙景凌过来。可是没想到十二房内的族人那么好打发,收了钱写下文书送往官府就得了。可是王东鸣却给贾雨村提了个醒,如果贾氏族人利欲熏心想要借着丧事发难,他们会很难办。 于是,贾雨村让人格外向知府衙门送了张帖子,将事情简略的一写,请孙景凌派人过来盯着一眼。像这样孤儿寡母还不忘资助族学的善举,地方官都应该予以一定的表彰,孙高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他刚让人将文书存档记录,还没来得及琢磨如何表彰,人没了! 这可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孙知府接到贾时飞的传书,想想古今那家里也就剩下一个孤儿弱子,担心也是情理之中,就派自己的师爷到场压阵。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知府的师爷c比百里之外的盐政西席威慑力要大得多。 这么多人帮衬着,哪怕真有人动了什么心思,也被这阵势给吓回去了。再加上扬州那边接到报丧之后,立刻又派人送上了奠仪,等到出殡那一日,林海竟然亲自从扬州赶了过来。 当日正值休沐,他与同僚打过招呼,亲自从扬州顺水而下直抵金陵城。因着是私事,就只有知府孙景凌得到了消息,师兄亲自来,孙高也就在休沐这一日前往金陵贾家致奠。 原本这世上就有规矩,女方死亡,必须得娘家兄长出面看最后一面,确认是正常死亡才能下葬。如今林海来了,问过外甥c大夫c家中下人,就由他做主,封棺c出殡下葬。 这一场丧礼总算是尽善尽美的办完了,舅甥相对而坐,林海叹气:“我原还打算你母亲带着你一道回扬州,你舅母还叫人把院子准备好,等你们母子回去。没想到唉。” 这一声叹息真是充满郁闷,林家原本就人丁零落,长一辈无人了,林海这一辈也是走的走c亡的亡。作为实际上的大家长,林如海再宽慰自己要看开,也还是心中郁郁。 贾琰安静地坐着,比林海头次见他的时候瘦了不少,十岁的男孩子,显得个头高了不说,仿佛已经有了十三c四岁的架势。林海又是一叹,他道:“你在热孝里,也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不如这样,我请雨村照旧留下,老沈也陪着你。等到热孝过了,你就回扬州,如何?” “都听舅舅的。”贾琰一切听林海的安排,如今他也无心想什么别的事情,母亲临终前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只需要听话就行了 丧母之痛啊,林海看着孩子不复之前的几分天真气,心中无奈,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这样的事情只能往看c往前走,等到回头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贾琰也累了几天,他要守灵不能睡觉,整天整夜的熬着,林海让冯氏带着贾琰先去休息。 至于他自己,要出去见一见孙景凌,师兄弟两个还有些私房话要说。 孙景凌坐在贾琰家中的正厅喝茶,林海踱步而入,他赶紧起身道:“如海师兄!” 林海道:“景凌快坐,你我二人也久未见面了。” 孙景凌叹道:“是啊,平素公务繁忙,虽然两地不到百余里,却也无暇相见。没想到,今日见面居然令妹丧礼,还望师兄节哀顺变。” 两个人寒暄两句,孙景凌就提到了自己新收到的消息,当今的第三个皇子c燕王司徒阐,闹着要出家! 一听这个消息,林海脸色一变:“怎么好好的又闹出事端了?燕王已经是皇帝膝下最年长的皇子了,之前还规规矩矩的,如何又提起出家之事。” 孙景凌摇头:“是四驸马派人送信来的,想来师兄回去怕也能看到,信中并未多说,只是带了一句通政司收到匿名投书,请陛下立储。信中主要是说让我注意,再过几年陛下怕是要调我回京。” 四驸马梁纶,就是皇帝膝下第四女c中宫所出长乐公主的丈夫,故首辅c帝师梁鸿广的二公子。 林海觉得,这一年他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挥挥手让下人都下去。他道:“三庶人之事到如今还不到十年,安安静静的不好么,非要闹起来!折腾得上下不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一个一个都惦记着从龙之功,当年要不是朝中那些勋贵c元老大臣们整日争c争c争,最后太不,庶人闳岂会落得被赐死的下场。”当年事情历历在目,林海一提头都疼,别说他,就连他老岳父当年的荣国公临死的时候也是忧惧交加,唯恐今上降罪。 照林海来说,燕王无非是因为如今他最年长,劝帝立储的消息一传出来,怕是把他的胆子都吓破了。闹着出家,也是不得已的保命之举。 孙景凌点头称是,他也是这么想的,人呐,过几天消停日子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忘记了当今是什么脾气的人了?这可是狠得下心,连着赐死三个儿子的皇帝啊!现在想想,孙景凌都觉得胆寒,他是没那个胆子掺和这些事情的。 他对林海说道:“此间事毕,兄便要回扬州了,弟还有给嫂夫人c小侄女的礼物已经叫人抬了进来,还望师兄千万不要与我客套。” 林海失笑:“你啊,你我兄弟还要说这些对了,有件事情还要托付你,我这小外甥如今在热孝里,等到他热孝过了,我便派人接他去扬州。这几个月,还需要老弟你看顾一二。” 孙景凌了然,只看这室内陈设,便知主人品位不俗。这样的人家自然是家底丰厚,如今只有幼子守着,无异于小儿捧金过闹市。不过,“有师兄这样的舅舅,我又在金陵,孩子不会出事的。” 想想自家儿女与这里的孩子年纪相仿,孙景凌又说:“我再白说一句,师兄还是要受累瞧瞧这家里的奴仆,倘若有不老实的,为着小外甥计,趁早打发了好。” 林海多谢了他的好意,又聊了些新闻旧事,孙景凌自去了。 贾芬娘丧礼之后正在家生闷气,明明那个女人死了,可是葬礼却弄得体体面面。她原想着看热闹的,就剩下一个小崽子看他怎么办!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林盐政,真是 王东鸣这几日顾不上媳妇,反正他觉得那个教书先生说得对,“瓜田李下要避嫌”,索性乐得不管。每日他们夫妻不过是应卯而已。这不是葬礼一结束,他就乐悠悠的开始琢磨给二伯父王子胜送什么礼。 可是没过一会,就有丫鬟叫他过去,说太太不舒服,叫大夫来说,说是有孕了! 这可把王东鸣乐坏了,他们夫妻成亲已经快六年了还没有孩子,让王东鸣焦心。可是他实在是喜欢媳妇,再说屋里人也没有怀上的,索性就等着,没想到啊 贾芬娘就道:“可见是那母子挡了咱们的运道,这不是她一死,咱儿子就来了!” 其实王东鸣不是迷信的人,他还打算以后等旧事散去,和琰哥儿舅舅也拉拉关系,到底算是亲戚不是。然而子嗣事大,芬娘这么一说,他心里也犯了嘀咕,还是先远着些罢。 贾琰看见她才露出笑容,翻身下马,缰绳交到了沈孝手里,径自走到马车前,笑着一揖:“妹妹!”两个人眼中俱是激动,可是黛玉到底还掌得住,看了宝玉一眼,对贾琰无声道:宝玉。 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c丰神俊朗c衣着干练简洁,配饰并无赘余的男子,贾宝玉又看看自己,深觉自己这种膏粱子弟就是流俗!不知这人究竟是谁,自己可否于他相交呢,哎呀蠢物,这样的人物,能瞧上自己么? “这位便是荣国府宝二公子吧?”贾琰笑道:“方才不知身份,贾琰若有失礼,二公子海涵。” 贾宝玉忙道:“不敢。贾琰族兄!你是我的族兄贾琰贾伯衡,对不对?”他脸上就不只是高兴了,还透着些尊敬:“早听说伯衡族兄于上次乡试之时为了友人而放弃功名,着实可敬可叹。今日有幸一见,方知族兄果然风度卓然,我这等庸碌蠢蠹之辈不可相提并论。若不嫌弃,族兄叫我名字就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第 90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贾琰和这老道士面对面, 韩长生带人围了过来,孙家派过来的管事也带着家丁将老道同三个年轻人分开。管事随即喝道:“你这老道好不讲理,怎么直愣愣地挡路!” 老道一扫拂尘:“贫道是来救命的, 这位小贾公子,鸠占鹊巢, 岂能长乎?”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呀, 贾琰微微皱眉,想要上前却被许直拦住。许直上前一步:“道教, 五大宗四大派,敢问道长是哪一门哪一派,报上个家门, 也好让我等明白道长不是妄人!” 不等老道士说话,许直接着道:“不知道长是积善派c经典派c符录派c丹鼎派c还是占验派?你贸然前来说我这小兄弟鸠占鹊巢,不能长久老道士, 便是出家人, 信口雌黄,更不可久!” 孙钟也凑了上来:“没错, 朝廷对僧道一流一向有明文典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尔等若是信口胡言c制造恐慌,小心官府追究!到时候平白带累他人, 你的师门不追究你么?你自己的良心不会过不去?还是说, 你根本就是邪路?如此, 还敢学人妄言吉凶,大胆!” “”老道士还是头一回被人抢白,还是连连抢白,这还真是初出茅庐头一回,“贫道只想让小公子不要鸠占鹊巢,以免害人害己。” 贾琰也火了:“害人害己?道长这话从何说起?我占了谁的巢?谁又该是我本来的位置呢?” 老道就说:“小公子本该是早夭短命之像,令堂虽有善举,却非出自本意,所以,” 贾琰打断了他的话:“敢问道长开天眼了吗?” “啊!”这么一问,道士倒无法作答,他们这一圈人已经被人围观,倘若真的说自己开天眼,还不一定惹来什么麻烦,“呃,贫道当然没有天眼。” “那道长是凭什么说我母亲善举并非出于本意的,”贾琰后槽牙咬得死紧:“圣人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若是说道长出于见不得人的私意来大街上拦我,道长很爱听?还是说,我说中了。” \&一t;唉,公子好自为之。\&一t;道人转身想走,却被许直叫住。 许直问道:“道长所言,是指世人皆有命数,世间自有天道吗?而我这小兄弟,在道长看来,违背了你眼里的天道?” 老道停下脚步:“正是。” 许直又问:“道长可否济世救民,亦或者渡过什么人呢?” “既是天道,自然不是人人皆可渡。”老道说:“天道不仁,以万物出为刍狗。众生皆同。” 许直大笑:“道长说众生皆同,又说自有天道,那么不管我这小兄弟是鸠占鹊巢也好,还是因为妨碍什么天道也罢,又与你何干呢?既然天道无情,道长何必操心。” “没错!”贾琰道:“既然道长口口声声的谈论天道,那么假若我真的占了谁的,那就让天道来收拾我好了。可你想要维护的那人算什么?他是神明?妄称神明,便是俗世官府管不得你,道长就不怕天谴吗?” 道人摇头一叹:“无上天尊,在下不过是来提醒一句,小公子听则听,不听天道无情,我等也没有办法。” 贾琰嗤笑一声:“那道长就请吧。” 老道分开众人,走了。许直拍拍贾琰的肩膀:“别听这疯道士胡说八道,他们这些人惯会危言耸听的,不要理他们!” 贾琰点点头:“正行兄放心,我再不会往心里去的,咱们走罢。”贾琰在金陵的祖宅还在,既然来这里考乡试,自然住在家里方便些。 一行人回到金陵贾琰的老宅子,贾琰之前已经打发陶厚带着阿原过来命人收拾,他们到了就可以直接入住。孙钟笑道:“倒是多赖伯衡,我们不必去和同科一道挤着住客栈。” 这也是实话,江南文风鼎盛,整个大吴朝,就这块地方录取的士子最多,自然就是名额多,参加科考的人也多。有道是穷文富武,江南的鱼米之乡日子也要好过些,又常免于战火,略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供儿子读书。 万一能读出来呢?抱着这种想法,江南有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实在不足为奇。 听说贾琰带着同窗回来,同行的还有扬州知府的儿子,王东鸣看着自己活蹦乱跳的胖儿子,心思又活络起来。许是做了母亲心气也平和许多,贾芬娘如今提起贾琰态度正常多了,但是对于丈夫带着儿子要去见舅舅 “大爷就不能别折腾了吗?”她说的很不客气:“当初与他们母子作对,您可还冲在前头呢。如今咱们有了儿子,我又怀了一个,就踏踏实实过日子罢。从前他到了扬州,出孝之后你给他送了东西,他也客客气气的回信回礼,那之后不也没有什么来往了么?” 王东鸣钻营惯了的人,不让钻营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也知道媳妇不笨,如今心气平和下来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可他就是“琰哥儿如今已是秀才,眼看着又要考举人,若是真考上了,媳妇啊,那可就是十四岁的举人。” “要是他一举再考上进士,我的媳妇那就是十五岁的进士,十五岁啊!咱们大哥儿可就有了个好舅舅啊。说到底你们是亲姐弟,我带大哥儿过去,他还能把咱们扫地出门不成。” 贾芬娘撑着腰,她觉得头疼,最后不耐烦的说:“随你便随你便,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想吧。” 王东鸣想来想去,还是抱着儿子去了那边。 一路劳顿,收拾好了东西,三个人刚要坐下说话,外头长生脸色怪异的过来了:“大爷,大姑爷带着他家大哥儿来了。” 孙钟听过父亲说起贾琰家里的事,一听是姐夫,立时看向了贾琰,而许直就很茫然。贾琰慢慢吐出一口气,笑道:“罢了,请他们进来。” 这孩子长得像记忆中的父亲,这是贾琰看见王家少爷—他外甥的第一个感觉,他对父亲贾攽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这个孩子的脸型却又让他将那点单薄的记忆从脑子里挖出来,贾琰露出个笑脸:“姐夫,大哥儿取名字了么?” “取了。”王东鸣忙道:“大名叫王淮。” 贾琰点点头:“也还罢了。”说罢与王东鸣寒暄两句,让跟着过来伺候的菱角拿着几个小玩意c两个小银锞子过来送给了王淮。姐夫c小舅子相对而坐,虽然不算冷场,这见面也是干干巴巴,饶是王东鸣最后也受不住这么尴尬的气氛,最后告诉贾琰他姐姐又怀孕了之后就带着儿子走了。 他没有让许直c孙钟露面,独自出来见这对父子,而孙钟偷偷地将贾家姐弟的恩怨讲给许直知道。听的许直摇头叹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连他自己家里也有苗头了。只不过他母亲还算掌得住,知道长子学业到了要紧的时候,才没顺着他爹的意思,让他带着弟弟出来见世面。 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才知道家里人拖后腿多么的让人火冒三丈。 贾琰表面上全不在意那个老道士说了些什么,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心里却想着“祭神如神在”,这也是孔圣人说过的。他毕竟才十四岁,要紧考试的关头上,被人当面这么说了一句“鸠占鹊巢” 我占了谁的巢了,这个问题搅合的贾琰略不自安,直到入场。秋闱都是提前一天入场,一待就是九天,三个人带着各自的提篮装着必须的东西,在家人的护持下来到了金陵贡院。难怪考过进士的人回忆的时候都是苦中作乐,这里实在不是好地方。 就是个简易棚子,考生坐在里头,考三天能够从里头出来一次,让杂役打扫一下号房,然后还得进去。乡试第一场是四书中选二篇c五言八韵诗一首c每篇都要二百字以上的经义四篇;第二场是五经中一篇,诏c判c表c诰四种文体各写一篇,也要二百字以上;而最后一场就是时务策,由朝廷出题,令学子们对当前政务发表看法。 论起来,前两场靠的都读书人的基本功:经学和文章用典。只有最后一场时务策是考的学子们对朝廷,整体政务施行的了解和个人倾向。 林海着重给贾琰讲过时务策,对于贾琰来说,最好的路径就是记住写法模板,然后牢记考官喜欢的经义,结合时务策具体题目来斟酌作文。由于他的文风,林海特别告诫外甥:时务策不要追求文采用典,能将深度和文采斐然结合的特别好的,那大概是许直那个水平,贾琰只要做到说理通透,就行了。 然后前两场不出问题的情况下,考上举人应该是可以的,反正林海和贾琰的目的都是考上,而不是追求名次。 贾琰搁下笔,长吁一口气,可算写完了。这几日在这里头不敢放松,如今最后一笔写完,贾琰才松了口气,伸伸腰。他还是仔细将卷子收好,等着巡考们过来收卷子,将封好的试卷交上去,贾琰才裹着毡子斗篷靠在小床上养神,就等着时间一到,他就出考场喽!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远在扬州的黛玉问父亲林海:怎么这世上的僧道之流都喜欢弄虚吓人呢? 死者这边算是收拾好了,可是韩冯氏最担心的还是她奶大的少爷—贾琰。自打太太咽气,贾琰就握着母亲的手不肯放,韩冯氏和儿子长生硬将他抱出了卧房。就看这孩子坐在那里傻愣愣的,一句话不说c半滴泪也没有。 韩冯氏有些怕了,太太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倘若有个好歹,真是死了都不瞑目的。她半蹲在贾琰面前:“少爷,少爷?琰哥儿?听得见韩嬷嬷说话么。” 贾琰似乎才回过神来,眼神还是有些楞,直直的看过去:“嬷嬷,我听见了,我娘呢。对了,”他扭头看看外面,“该准备的东西备好了吗?还得告诉大家,来吊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第 91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林氏笑的很欣慰, 她一直怜惜儿子幼年丧父,只图他平安长成就好。并不指望他多么的智计百出,如今儿子知道想事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她若闭眼,也能少些担心。 “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林氏细细为儿子分说:“陶家是咱家世仆, 伺候三代人了。老陶年纪大了才让儿子顶上来, 偏偏他家老大陶厚有些憨, 不够精明, 你父就没有让他当管家,选的陶二。可是你父临终的时候也说过,陶忠这个人脑后反骨,太活泛c太精明了,这样的人不能久居人下。” 贾琰听的认真, 就听他母亲接着道:“你父亲当年就说如果陶忠敢乱动心思,哪怕只露出一点, 也不能放任。明日你安心去办事, 带着陶厚, 娘会打发陶忠去办事,然后叫来他父亲陶安, 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虽然有些担心, 可是贾琰还是乖乖点头, 林氏就又勉力写了两封信,这才让贾琰将名帖书信收好,打发他去睡觉。贾琰哪里睡得着,辗转反侧,长到了十岁,这是他头一次失眠,就连父亲丧事的时候,他也是被母亲抱在怀里,晚上能睡上一小会。 第二天一早,贾琰就来到母亲面前,林氏先招来了韩长生。小韩跪在门外,她的母亲—贾琰的乳母韩冯氏就在林氏身边,而韩冯氏的丈夫韩常正在看顾着林家的庄子。 林氏道:“你是阿琰的奶兄,陪着他长大c陪着他读书,如今我病重,万一有所不测,还是要请娘家来人的。现在打发少爷去扬州,要你跟在身边,长生,你要千万顾着些少爷。” 她说完了,韩冯氏就道:“你要侍奉着少爷平平安安的走这一趟,不然小心折了你的草料!”语气严厉非常,贾琰是喝她的奶长大的,林氏也对她和她男人一向尊重。韩家全家都靠着林氏母子,只有盼着这家里好的。 韩长生重重地叩头道:“小的都明白,请太太放心,也请母亲看着,儿子一定陪着少爷平安回来!” 林氏点点头:“我让陶厚陪你们去,陶厚虽然憨,可毕竟是男人。你路上要听陶大叔的话,可也要顾着少爷,知道么。你去罢,叫陶厚来。” 长生告退,又将陶厚叫来。陶厚今年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面相就憨厚c粗眉厚唇c长得黑壮,一进院子就跪在廊下:“小的陶厚向太太请安!” 林氏气虚不能大声说话,就让陶厚站在窗外,嘱咐道:“让你陪着少爷去扬州探望舅老爷,你一路上多看顾着少爷些,他年纪还小。要多指望你,老爷在世的时候就说你指望的住,路上少爷就托付你了。” 陶厚也是从小陪着老爷贾攽长大的,因为脑子有些笨,他自家也知道。因此多年来就负责老爷出门的时候陪着护卫,又或者送个信c出个门什么的。老爷去世之后,他也就常奉命去去庄子上,因着主母将少爷当成眼珠子一样,他也没了用武之地。 如今将少爷安危托付给他,陶厚简直是热血冲头,恨不能剖心明志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办这件差事。林氏虽然虚弱,却语气轻松:“我已经派人请你父亲过来了,让他也嘱咐你几句。” 这句话让陶厚的情绪一下冷静下来,他虽然憨厚c看着粗糙—有人说这是傻。但是过去总在贾攽身边,贾公赐看着这个玩伴,偶然看不下去也会提点他两句。因此陶厚心里也算是清爽,当初不选他而是选他弟弟陶忠做二管家,他也不怨。 但是陶厚知道,他父亲陶安也偏爱二弟,所以陶厚安静下来,等他父亲来了必是要训诫他几句。出乎陶厚意料,陶安刚进院子,主母林氏就让他下去找少爷去了。老管家陶安非常惊讶,他怎么没听说老大要陪着少爷出门子。 等到陶厚离开,陶安站在阶下,他有这份体面。林氏招呼一声,院门口都是婆子小厮,正房内外都是丫鬟,陶安心里一沉,这必是出事了。 林氏让莲藕将一本账递给陶安,隔着帘子,林氏低声道:“老爷临终的时候说过,大姑娘就不说了,该给的都给了,这家业尽归少爷,这些老管家都是知道的。” 陶安弯下身子:“是,这些小的都知道。” “如今你儿子陶忠不止和外头人勾勾搭搭,还和人卖消息,说我病重将死。又趁着我让他去铺子上的时候,随意支了银子,在外面包了个外室,想谋者放出去。”林氏慢慢地将这话说出来,陶安刷的一下跪在了阶下,抖着手捧着账本。 林氏的声音透着寒气:“我自嫁进这家里,自问也算宽厚,如今外头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知道。我与老爷只有阿琰一个儿子,谁要我儿的命,我也只好要了人的命。” 陶安老泪纵横:“那个畜生!陶家几代侍奉家里,从无懈怠,求太太c唉。”他说不下去了,只是连连磕头,院子里的人都是林氏心腹,可是看见老人如此也略有不忍。站在林氏身边的奶娘韩冯氏有心说些甚么,可是看见太太八风不动的样子,还是闭嘴了。 林氏冷眼看着,只说了一句话:“我已经请金陵知府衙门的人去他那外室所在将人抓住了,你还有老大c老三两个儿子,好生回去过活罢。”说完让人扶着陶安家去,又让人去金陵知府衙门好生打点,杀一儆百。 韩冯氏一直盯着太太,林氏这边安排完,还没端茶喝一口就顺着椅子滑下去,唬得她喊道:“太太!太太!”林氏勉力睁开眼睛告诉她噤声,照着平时的方子煎药来就是了。 这边林氏快到斩乱麻,出嫁的大姑娘贾芬娘听说消息的时候,那陶忠已经按律刁奴欺主重打二十大板c又被判了枷号,眼看着就要判徒刑了。贾芬娘气的眼睛立起来,却无可奈何,想要忍着气回去问问为何父亲手里的老仆人c二管家突然被送官发卖,却又被丈夫拦住了。 王东鸣拦着她不让去:“你现在过去,岂不是送上门白听她的教训c又要气得发昏,何必呢!”可芬娘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王东鸣素来疼媳妇,这会揽着她的肩膀凑在媳妇耳边道:“好芬娘,你想想,那边她为何这么干?要知道岳父在世的时候对下头一向宽和,贾家门内还没有弄到官府开革管家的事情呢。” 贾芬娘冷笑:“那女人一向狠毒,哼!” 王东鸣无奈笑道:“你这就是气话了,好媳妇我告诉你,她这么干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陶忠说的是真话,她身子垮了,真的要死了。”王东鸣语气平静,似乎在说晚饭吃什么。芬娘听的一呆,她也知道自己丈夫能干,平素事情都交给他。 陶忠卖消息,其实也是卖给了这位大姑爷,芬娘就算之前随丈夫同族内老人频频见面,心中也还有所怀疑,如今听丈夫这么一说,又与林氏平素行事比对一下,也觉得还有道理。 “她只有撑不下去了,才会如此的快刀斩乱麻。至于陶忠,”王东鸣手指竖起来挡住妻子的嘴唇:“你不要管,就算陶忠向着我们,他也是个背主的奴才!我用他,但是瞧不上他,如今他也算是死得其所,权当为咱们大姑娘效忠了呀。” 他呵呵的笑着将话说出来,芬娘一琢磨也真是这么回事,一碰丈夫:“就你聪明!对了,那陶忠就算判流放也好c徒刑也罢,老陶管家那边” 王东鸣搂着媳妇:“我媳妇还是聪明,这就对了,你打发人去探望一下老管家,什么都不必多说。” 贾芬娘这会才开了脸,笑说:“我知道,有时候不说比说还好。”夫妻俩笑得开心,仿佛万贯家财已经落在他们头上了。 清早就辞别母亲带着韩长生c陶厚以及几个小厮出门的贾琰,此刻刚出金陵城,贾琰头一回出远门,他毕竟少年心性。虽说心中沉重,然而还不免有些好奇,东张西望最后问道:“陶叔,咱们往哪走?是坐船还是骑马。” 陶厚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好一会才回道:“少爷,当年我随着老爷往扬州去,都是骑马的。可是您还小呢,还是带着您坐船好。” “陶大叔,哪个快呢?”韩长生看贾琰犹豫,他多问了一句。 陶厚便道:“差不多,反正到最后都得坐船到对岸去。” 贾琰想了一下,拍板说道:“那就坐船,有劳陶叔了。” 就这么定下来,一行人赁了艘船,一路无话往扬州去了。贾琰不是头回坐船,船在运河上,船家又是老手,平稳的很。但是他有些蔫,心中想到母亲就特别的担心,他太知道自己那个好姐姐了。 他的大姐贾芬娘,一直觉得自己母亲鸠占鹊巢,贾琰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听人提起过,父亲当年似乎说假如没有儿子,就干脆让独女招赘。可是不知为何又娶了母亲生下自己,贾琰不太明白大人那些复杂的心思,但是他觉得如果有个弟妹和自己分母亲的话,大概自己也不会很喜欢。 何况他和大姐不过是同父异母罢了,他长到现在,长姐见他从来都是笑里透着假。带着这些念头,贾琰安静的坐在船舱里,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那位堂舅舅和舅母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此去他们真的会帮忙吗?怎么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呢。 不满十岁的少年贾琰,头一次懂了什么叫心中没底c什么叫前路茫茫。 好么,他倒是给自己恰如其分的找了个台阶,志大爷张张嘴又想到了此来的目的,没工夫与这奴才计较! 陶忠嘴上说着恕罪,实则偷瞄着志大爷的脸色,就见那少年脸色更黑了,却拂袖而去。韩长生瞪了陶忠一眼,也紧跟上去,陶忠站起身嘿嘿一笑,全不在乎那个志大爷会不会在少爷跟前下舌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第 92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虽然有些担心,可是贾琰还是乖乖点头,林氏就又勉力写了两封信,这才让贾琰将名帖书信收好,打发他去睡觉。贾琰哪里睡得着,辗转反侧,长到了十岁, 这是他头一次失眠, 就连父亲丧事的时候, 他也是被母亲抱在怀里, 晚上能睡上一小会。 第二天一早, 贾琰就来到母亲面前, 林氏先招来了韩长生。小韩跪在门外, 她的母亲—贾琰的乳母韩冯氏就在林氏身边, 而韩冯氏的丈夫韩常正在看顾着林家的庄子。 林氏道:“你是阿琰的奶兄, 陪着他长大c陪着他读书, 如今我病重,万一有所不测,还是要请娘家来人的。现在打发少爷去扬州, 要你跟在身边, 长生, 你要千万顾着些少爷。” 她说完了, 韩冯氏就道:“你要侍奉着少爷平平安安的走这一趟, 不然小心折了你的草料!”语气严厉非常, 贾琰是喝她的奶长大的,林氏也对她和她男人一向尊重。韩家全家都靠着林氏母子,只有盼着这家里好的。 韩长生重重地叩头道:“小的都明白,请太太放心,也请母亲看着,儿子一定陪着少爷平安回来!” 林氏点点头:“我让陶厚陪你们去,陶厚虽然憨,可毕竟是男人。你路上要听陶大叔的话,可也要顾着少爷,知道么。你去罢,叫陶厚来。” 长生告退,又将陶厚叫来。陶厚今年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面相就憨厚c粗眉厚唇c长得黑壮,一进院子就跪在廊下:“小的陶厚向太太请安!” 林氏气虚不能大声说话,就让陶厚站在窗外,嘱咐道:“让你陪着少爷去扬州探望舅老爷,你一路上多看顾着少爷些,他年纪还小。要多指望你,老爷在世的时候就说你指望的住,路上少爷就托付你了。” 陶厚也是从小陪着老爷贾攽长大的,因为脑子有些笨,他自家也知道。因此多年来就负责老爷出门的时候陪着护卫,又或者送个信c出个门什么的。老爷去世之后,他也就常奉命去去庄子上,因着主母将少爷当成眼珠子一样,他也没了用武之地。 如今将少爷安危托付给他,陶厚简直是热血冲头,恨不能剖心明志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办这件差事。林氏虽然虚弱,却语气轻松:“我已经派人请你父亲过来了,让他也嘱咐你几句。” 这句话让陶厚的情绪一下冷静下来,他虽然憨厚c看着粗糙—有人说这是傻。但是过去总在贾攽身边,贾公赐看着这个玩伴,偶然看不下去也会提点他两句。因此陶厚心里也算是清爽,当初不选他而是选他弟弟陶忠做二管家,他也不怨。 但是陶厚知道,他父亲陶安也偏爱二弟,所以陶厚安静下来,等他父亲来了必是要训诫他几句。出乎陶厚意料,陶安刚进院子,主母林氏就让他下去找少爷去了。老管家陶安非常惊讶,他怎么没听说老大要陪着少爷出门子。 等到陶厚离开,陶安站在阶下,他有这份体面。林氏招呼一声,院门口都是婆子小厮,正房内外都是丫鬟,陶安心里一沉,这必是出事了。 林氏让莲藕将一本账递给陶安,隔着帘子,林氏低声道:“老爷临终的时候说过,大姑娘就不说了,该给的都给了,这家业尽归少爷,这些老管家都是知道的。” 陶安弯下身子:“是,这些小的都知道。” “如今你儿子陶忠不止和外头人勾勾搭搭,还和人卖消息,说我病重将死。又趁着我让他去铺子上的时候,随意支了银子,在外面包了个外室,想谋者放出去。”林氏慢慢地将这话说出来,陶安刷的一下跪在了阶下,抖着手捧着账本。 林氏的声音透着寒气:“我自嫁进这家里,自问也算宽厚,如今外头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知道。我与老爷只有阿琰一个儿子,谁要我儿的命,我也只好要了人的命。” 陶安老泪纵横:“那个畜生!陶家几代侍奉家里,从无懈怠,求太太c唉。”他说不下去了,只是连连磕头,院子里的人都是林氏心腹,可是看见老人如此也略有不忍。站在林氏身边的奶娘韩冯氏有心说些甚么,可是看见太太八风不动的样子,还是闭嘴了。 林氏冷眼看着,只说了一句话:“我已经请金陵知府衙门的人去他那外室所在将人抓住了,你还有老大c老三两个儿子,好生回去过活罢。”说完让人扶着陶安家去,又让人去金陵知府衙门好生打点,杀一儆百。 韩冯氏一直盯着太太,林氏这边安排完,还没端茶喝一口就顺着椅子滑下去,唬得她喊道:“太太!太太!”林氏勉力睁开眼睛告诉她噤声,照着平时的方子煎药来就是了。 这边林氏快到斩乱麻,出嫁的大姑娘贾芬娘听说消息的时候,那陶忠已经按律刁奴欺主重打二十大板c又被判了枷号,眼看着就要判徒刑了。贾芬娘气的眼睛立起来,却无可奈何,想要忍着气回去问问为何父亲手里的老仆人c二管家突然被送官发卖,却又被丈夫拦住了。 王东鸣拦着她不让去:“你现在过去,岂不是送上门白听她的教训c又要气得发昏,何必呢!”可芬娘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王东鸣素来疼媳妇,这会揽着她的肩膀凑在媳妇耳边道:“好芬娘,你想想,那边她为何这么干?要知道岳父在世的时候对下头一向宽和,贾家门内还没有弄到官府开革管家的事情呢。” 贾芬娘冷笑:“那女人一向狠毒,哼!” 王东鸣无奈笑道:“你这就是气话了,好媳妇我告诉你,她这么干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陶忠说的是真话,她身子垮了,真的要死了。”王东鸣语气平静,似乎在说晚饭吃什么。芬娘听的一呆,她也知道自己丈夫能干,平素事情都交给他。 陶忠卖消息,其实也是卖给了这位大姑爷,芬娘就算之前随丈夫同族内老人频频见面,心中也还有所怀疑,如今听丈夫这么一说,又与林氏平素行事比对一下,也觉得还有道理。 “她只有撑不下去了,才会如此的快刀斩乱麻。至于陶忠,”王东鸣手指竖起来挡住妻子的嘴唇:“你不要管,就算陶忠向着我们,他也是个背主的奴才!我用他,但是瞧不上他,如今他也算是死得其所,权当为咱们大姑娘效忠了呀。” 他呵呵的笑着将话说出来,芬娘一琢磨也真是这么回事,一碰丈夫:“就你聪明!对了,那陶忠就算判流放也好c徒刑也罢,老陶管家那边” 王东鸣搂着媳妇:“我媳妇还是聪明,这就对了,你打发人去探望一下老管家,什么都不必多说。” 贾芬娘这会才开了脸,笑说:“我知道,有时候不说比说还好。”夫妻俩笑得开心,仿佛万贯家财已经落在他们头上了。 清早就辞别母亲带着韩长生c陶厚以及几个小厮出门的贾琰,此刻刚出金陵城,贾琰头一回出远门,他毕竟少年心性。虽说心中沉重,然而还不免有些好奇,东张西望最后问道:“陶叔,咱们往哪走?是坐船还是骑马。” 陶厚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好一会才回道:“少爷,当年我随着老爷往扬州去,都是骑马的。可是您还小呢,还是带着您坐船好。” “陶大叔,哪个快呢?”韩长生看贾琰犹豫,他多问了一句。 陶厚便道:“差不多,反正到最后都得坐船到对岸去。” 贾琰想了一下,拍板说道:“那就坐船,有劳陶叔了。” 就这么定下来,一行人赁了艘船,一路无话往扬州去了。贾琰不是头回坐船,船在运河上,船家又是老手,平稳的很。但是他有些蔫,心中想到母亲就特别的担心,他太知道自己那个好姐姐了。 他的大姐贾芬娘,一直觉得自己母亲鸠占鹊巢,贾琰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听人提起过,父亲当年似乎说假如没有儿子,就干脆让独女招赘。可是不知为何又娶了母亲生下自己,贾琰不太明白大人那些复杂的心思,但是他觉得如果有个弟妹和自己分母亲的话,大概自己也不会很喜欢。 何况他和大姐不过是同父异母罢了,他长到现在,长姐见他从来都是笑里透着假。带着这些念头,贾琰安静的坐在船舱里,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那位堂舅舅和舅母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此去他们真的会帮忙吗?怎么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呢。 不满十岁的少年贾琰,头一次懂了什么叫心中没底c什么叫前路茫茫。 贾琰下意识答道:“壮丽淮南第一,叶梦得早有定论。” 季宽大笑:“我是问公子怎么看,不是前人。” “那么,是否淮南第一,在下不知道。”贾琰很坦率:“南渡之后,淮南一直是文脉鼎盛之地,可这个地方的名胜古迹,我也还没看全。如果只是单论这平山堂,在下只是觉得的确是幽静所在,适合呼朋伴友作文宴饮。欧阳公一代名臣,公忠体国之余,却也是很会休憩享乐的。” 好像季宽很喜欢他的回答:“是啊,文忠公不愧风流人物,这样人才能写出千古文章。”他语带叹息,再看贾琰就莫名带了点欣赏,贾琰心下疑惑,这有什么好欣赏的。 听季宽与贾琰一问一答,许直的眼光也不同起来,季宽问的话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更像考教。 而且贾琰的回答,并不是一般士子会给的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让孙钟来答,他肯定不会这么说。但是这个季宽,看上去并不像读书人,倒是有些像他在京中所见梁驸马与长乐公主的儿子,那种王孙公子身上的风度。 “我倒觉得,文忠公建平山堂,更多的是为了与当时此地文人来往。这样也能促进他的文学主张,改变文风,”孙钟道:“到不全是为了自己享乐。” 许直心中忍笑,看吧,这就是“一般士子主流态度”了,反正什么事都要和这个人的功业联系起来。读书读得将前人都当成了木偶,没有人情c没有喜怒哀乐。当然了,是绝对不能说他们不对的。 闻言,季宽也只是笑笑:“孙公子说的也有理。” 说着抓住了贾琰的手,徐徐漫步,问起了贾琰读过何书,是否下场应试。他这一动,许直c贾琰都发现,这个季宽根本不是一个人来的。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周围十几个劲装打扮的汉子已经围了过来,占据了所有方位,可以说现在他们几个人除了在天上用弓箭射,否则固若金汤。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他们没有聊多久,就有人来到季宽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季宽笑道自己要先走一步,与三人告辞。他一走,似乎让这个碑林之旅也变得索然无味,孙钟率先同贾琰c许直告辞,自己走了。许直同贾琰一道回家,许直就道:“应祥似有不悦” 贾琰也发现了,季宽对孙钟只是客套一下,却拉着自己游览的时候,孙钟嘴边的笑容就很勉强了。“应祥,觉得有些失面子吧。他心知口快,却也不笨,季公子敷衍他,自然会不高兴c” 孙钟从前一直是人群里很容易受到关注的那个,他出生的时候,父亲的仕途已经很不错了。等他出来与同窗友人c或者同学交际的时候。他父亲已经成为了金陵知府,只要他出现,不管真心客套都会对他夸赞一番。今日被季宽当成傻子一样敷衍,后来又被扔到一边,孙钟的心里自然是很不好过的。 不过总算他性子虽然直了些,却并不狭隘,他只是觉得年纪相仿,为何那个季宽如此底气十足。江南没有姓季的名门望族啊 贾琰在晚间跑到了林府,和舅舅舅母禀告一下他今日处理了家奴,以及拿来前几日的功课给舅舅检查。 “你先看看这个。” 贾琰双手接过林海递过来的一沓纸,上面写的是诗文,全部依着是这次县试c府试的题目来写的。贾琰略翻看一下,林海就问他若是让他评卷,这套卷子能考到这么地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第 93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跳订不成问题  长乐驸马就是四公主长乐的丈夫—梁鸿广的次子梁纶, 梁纶字逸之, 最是个品貌风流, 潇洒翩然的人物。他自幼出入宫廷,极得皇帝的喜欢, 因此端平皇帝才将自己与中宫唯一的孩子长乐下嫁与他。因为梁鸿广的遗愿, 梁纶也未做官, 除了驸马都尉,就只有光禄大夫一个虚衔。但是他却是朝野公认的皇帝近人, 常在皇帝身边参赞机要。 而他的长兄梁绪梁子元,虽只是个进士出身, 却几次得到了皇帝的召请,让他做皇子的师傅。只不过都被梁绪给拒绝了,他说父亲遗愿不许他们兄弟出仕, 那么皇子师这样的荣耀,他也不敢为之。端平帝闻言不过一笑,收回了成命, 他对梁家的偏爱恩宠, 可见一斑。 林海静静听着,“陛下当时没说什么, 却将庶人闻c庶人闿到年龄的子女放了出来,各自封赏婚嫁。而今年新年刚过, 我来扬州赴任之前, 陛下将庶人闳的女儿也放了出来, 封为郡主,下嫁四王八公那一批老勋贵中老平原侯的孙子,二等男蒋子宁。” 孙景凌就道:“师兄请想,只有太子与诸亲王之女才能封为郡主,陛下此举,不就是承认庶人闳的地位了么?” 林海心情很沉重,当年他的岳父荣国公贾代善就死在三庶人之事前头,代善曾经奉命做过太子少保。当时皇帝对太子司徒闳已经非常不满,贾代善心有所感,病中忧惧交加,直至丧命。他的遗折递上去的时候,正是司徒闳带着两个弟弟密谋造反被皇帝抓住的时候。 等到尘埃落定,端平皇帝看到了代善遗折,召见他两个儿子。贾赦贾恩侯实在被皇帝瞧不上眼,文不成武不就,皇帝早就知道。加上代善到底做过太子少保,皇帝想到了司徒闳名单上那一干宁荣二府的旧部,一怒之下只让本该袭承侯爵的贾赦袭了个一等将军。 又召见次子贾政,贾存周那个时候还是诗酒放诞的公子哥,在父亲突然去世c辅佐过的太子被废被杀c兄长袭爵降等的情况下,超常发挥,最后居然被赐了一个主事之衔,让他入部习学。如今也做到了从五品的员外郎,要知道多年来曾经辅佐过庶人闳的人家都败落不起,哪怕是开国勋贵也是爵位降等,不复风光。这种情形下,贾政还能升官,也算是难为他了。 宁国府的贾敬考上进士之后,当年还在翰林院里习学,被这事儿吓成了鹌鹑。翰林院一散馆,就说自己得了重病,辞官不受,坚决要去道观出家,再不问俗务。他身上的爵位也就交给了儿子贾珍,也只得了个三等将军。不过贾敬还挺高兴,好歹爵位传承下去了,这比什么都强! 林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开口,话却落在了另一个关键点上:“齐王司徒彭祖?我记得这位四皇子一直低调的很,现在居然敢公开上书给陛下说三庶人之事了?”这里面必有文章,林海离开京中略久,不过齐王成婚的时候他还在翰林院。 “我记得齐王正妃,好像是镇国公家的女孩子?”林海道:“我离京许久记不太清楚了,好像齐王妃的兄弟袭爵一等伯。” 孙景凌说:“正是,一等伯牛继宗。”闻言林海只是默默点头,此后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贾琰奉命请他们回去。 这一场家宴算是宾主尽欢,散了之后时间已晚,许直就被贾琰邀请回了自家休息一晚。而将女儿黛玉打发回自己的院子以后,林海喝了些解酒汤,就靠在妻子身边出神的看着屏风。 明明孙家人来了他也很高兴的,怎么走了之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贾敏看着丈夫问道:“孙师弟与你说什么了,让你如此挂怀。” 林海将事情一说,贾敏倒抽一口凉气,她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们夫妻还在京中。从头到尾怎么回事,饶是贾敏不上朝,可是娘家婆家两厢一看,也看出了不少门道。何况林海当时做着翰林侍诏兼任起居注官,那件事情,贾敏当然也是知道的。他和妻子对视一眼,贾敏立刻明白丈夫是在替贾家担心。 有件事情,外人不知道,甚至连荣国府里都没几个人知道:当年荣公代善敏锐的发现了皇帝对太子不满,他也发现了太子总围着自己讨论当年宁荣二公的旧部:那些人当时要么是朝廷宿将c要么是独当一面的方面大员,还活着的那些人更是妥妥的开国功臣。 贾代善觉得太子眼高手低,他成不了事,再说这么机密的事情居然还让许王c秦王掺和。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另外两个皇子未必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太子就这么放心!贾代善的遗折中就略微带上了这几句话,而且曾经在最后一次面君的时候,话里话外的透露不少太子有些蠢蠢欲动。 当时林海作为起居注官,岳父说了什么,遗折上写了什么,他心知肚明! 他对贾敏道:“汉武帝的戾太子兵败自杀,那些帮过太子的c违背太子的人都成了刀下鬼,可是最后依然是田千秋当上了宰相!”父子天性啊,哪怕太子起兵被皇帝视为叛逆,可是等到消气了,皇帝伤心起来,依然是痛失爱子,旁人又是什么东西。 贾敏马上明白了丈夫的担心,他怕皇帝心软,开释三庶人c尤其是庶人闳的子女,万一真的来个追封那么谁能保证没人撺掇皇帝翻旧账? 谁能保证皇帝不会想到,当年你贾代善明明做着太子少保,为什么不规劝太子?为什么不早早报朕以防不测!为什么要等到你要死了c事情一触即发的时候才说?这可就诛心了,何况代善已死,那真是想辩驳都没法辩。 而且,谁又能保证皇帝不会觉得,你林海当时就在朕身边,自己岳父的事情会不清楚不知道?你又在里头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你为什么一句规劝都没有?从头到尾,只是写诏书,皇帝会不会认为林海一心仕途,毫无人臣报效之心 皇帝真的闹气,那对臣子而言就是危及身家性命! 林海一只手捂上了脸,这事闹的,大家都以为已经要过去了,却贾敏的手握住他的手:“老爷,事情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她说的非常自信,林海奇道:“夫人何以如此说?” “老爷,你忘了。”贾敏有意让林海放轻松些:“中宫已逝,且无子,膝下只有长乐公主。皇帝当年立储不过因为司徒闳最年长罢了。陛下现有宠妃爱子,多年来陛下守着贵妃过日子,贵妃有子。” 林海瞬间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他不能决定皇帝要不要释放自己的子孙,但是,他总能辅佐一个与当年之事无关的皇子吧想来梁纶几次让孙景凌传话给自己,也是打着这个主意。毕竟,老师也就罢了,当年他梁逸之在陛下身边,对废太子之事可也是一言未发,静观其变的。 现在总算能躺下休息,林海还有心情安慰夫人,这事担心的人多了,他们先不用急。 另一对夫妻还在聊天,赵氏对丈夫孙景凌道:“老爷觉得林师兄与嫂嫂的爱女如何?” 孙景凌笑道:“那当然没的说,人品才学都是顶尖的了,看父母就知道。听这话,夫人你也喜欢这孩子?” 赵氏乐滋滋的拉着他:“老爷,你说等钟儿举业有成的时候,咱们能不能向林师兄夫妇提一提结亲?” 孙景凌笑道:“你眼神倒是挺好,嗯,我当然觉得没什么不好。只是。”赵氏听着他的后文,就听丈夫说道:“钟儿比林姑娘要大上五岁吧,是不是稍大了?真要论起年龄,钊儿到倒更合适些。”他们夫妇的次子孙钊比林家侄女大两岁。 赵氏道:“我何尝不知道呢,不瞒你说,我心里是格外心疼钊儿的。可是林家几代列侯,林师兄就不说了,探花郎。嫂嫂又是京中公府出身,荣国公的爱女。聘来做长媳,和次子媳妇毕竟不同,我担心师兄嫂嫂不会答应。” 长子媳妇,以孙家来说,那长子孙钟的媳妇就是冢妇。孙钊年纪还小,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天赋异禀,为他聘这样出身的媳妇,那就不是爱他而是害他了。这样出身品貌的女孩子可不是满大街都是,将来又要为长子寻一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保证两房安宁。 那得找公主吧! 贾雨村听的叹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就道:“在下明白了,姑奶奶的意思是说,假若您有个万一,大姑娘是万万不会放过表少爷的。双方积怨已深,对吗?” 林清看着屏风上的画像,恍恍惚惚的,居然转眼这么多年了。好一会才发现儿子贾琰拉着自己的袖子,贾雨村正等着她的回答。林清就说道:“正是,先生有什么良策吗?” 贾雨村可不是腐儒,只会读书的笨蛋,他是两榜进士c是做过官的人。虽然因为太过恃才傲物,上上下下的人缘没处好,最后落了个革职的下场,可是经历阅历都在那里,他略一沉吟就道:“姑奶奶,在下就说说,倘若有不对的地方,姑奶奶就指出来。” 看林家姑奶奶没有其他表示,他才道:“请恕在下直言,以如今这十二房c和您与表少爷母子的形势,也为了日后表少爷的前途声名,其实您只有一条路,就是‘仗义疏财’。” “雨村先生,”贾琰插言道:“母亲对家中亲戚各人等一向慷慨,还要如何仗义疏财呢?” 贾雨村笑了:“表少爷,嗯,要怎么说呢。这么说罢,假如表少爷爱吃糖,是每日给一颗,你记得牢;还是某一日给你一大堆,你记得牢呢?” 贾琰一愣,他有些明白了,一点一点的给好处,只会让人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而如果在一个特殊日子给的很多,那个日子会让很多人记得。从未有人给他讲过这些啊,贾琰咬着嘴唇,作揖道:“请先生继续说。” 贾雨村接着道:“为今之计,下策c中策就不说了。只说上策,姑奶奶先下手为强,在您还撑得住的时候c族人愈发过分之前,请金陵孙知府出面作证,拿出银钱,不是周济族人,而是置族产c资族学,这样您就站在了高处。 而后趁着这个功夫,拿出个千的银钱给大姑娘,就说是您身子不成了,给她留下些念想,呵呵,真有骨气就不要了嘛。只要她拿了,就落了短处。这样,对您c对表少爷的名声无碍。您毕竟日后要看表少爷,日子长着呢。。” 这话入情入理,说到了林清心里,她自己看重名声,她更看重儿子的名声,并不愿意弄得太出格。陶忠毕竟是奴仆,说句实话,死活不过是主人一句话的事情。可是大姑娘也好c贾氏族人也罢,都不能任凭林清一句话就随意处置。 “先生所言甚是,”林清就道,“天色已晚,先生也请早些休息。家中之事c这孩子,还要仰赖先生大才。” 贾雨村连道不敢,见林氏无话,这才离开了上房。贾琰代母送贾雨村离去,回来就看见母亲已经被奶娘和丫鬟们扶到了榻上,他快步过去:“娘!” 林清勉力冲着儿子笑道:“娘不要紧,坐过来和娘说说话罢。”贾琰坐在她的身边,林清无限遗憾的抚着儿子的发髻,不能看这孩子长大成人娶亲生子真是太遗憾了,她笑道:“别被娘说的事情吓着,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怒爱恨。” 贾琰的眼泪落下:“我明白的娘,再说还有舅舅舅母肯为我们做主,总比连着都没有的人幸运多了。您好好养着,一定会好起来的,儿子还没好好孝顺娘呢!” “别哭,”林清狠下心不去看儿子:“娘已经将这家中的产业划好了。老沈管家和雨村先生在,他们会帮你筹划好。娘会让你那个姐姐有短处,不让她对你有影响,你将来也要好好和舅舅过日子,好生上进,知道么?” “我明白,”贾琰使劲将眼泪憋回去:“娘,族里的人平时都还好啊,他们真的会把我们逼的走投无路吗?” 林清苦笑,他们当然能,对付孤儿寡母,手段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第 94 章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跳订不成问题 贾琰在写字, 他也是才知道贾雨村在重阳节前就离开扬州了, 因为京中提出旧日革职官员可以起复的消息,正赶上京中荣国府的二爷贾琏奉命来探望姑姑。林海也不愿耽搁人家的大好前程, 就写了书信赠了银子, 宾主好聚好散。 贾雨村就随着贾琏远赴京中,还不知前程如何,黛玉最近的功课也是父亲母亲一同教授的。而今日一早拜过年之后,林海就出门与同僚见面去了, 据说在扬州西园。而贾敏在前厅等着旁人过来给她拜年。 午后林海回到了书房, 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读书写字, 蓦然有了种儿女双全的幸福感。他轻咳两声, 黛玉看见父亲来了,离开将书放下:“爹爹!” 贾琰也写好了字, 搁笔起身道:“舅舅。” 林海抱起女儿坐下, 看着外甥问道:“之前,我让你读史记, 有什么心得吗?” “是有心得的。”贾琰道:“最初外甥以为您想说的是忍耐, 忍常人之不能忍,方能成常人不能成之事。可是后来又觉得, 倘若要成事,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得有人相帮;现在您问, 我又觉得说的是心性, 倘若心窄c不够坚韧,勾践也不可能卧薪尝胆。外甥想,最后还是落在修身养心上罢。” 林海笑笑,问黛玉说:“玉儿,爹爹为你讲过的故事还记得吗?一个人输掉了一切,又赢回来的那个故事。” 黛玉说道:“记得。” “那,玉儿觉得那个故事讲的是什么呢?” 他这么一问,贾琰的目光也投了过来,黛玉好像有点紧张,握着父亲的袖子小声说:“玉儿觉得,不管有多好的念头,多好的心性,如果只停留在‘修养’二字,而不落在‘行’上面,是没有用的。” 贾琰听她声音刚落就道:“说得好。” 知与行,林海教导外甥和女儿,一定要牢牢地将它们记下,记在一起。它们放在一起才有力量,否则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两个字,毫无力量。再者就是读史书,千万要试着想一想自己如果在那种环境中,该做些什么c如何做c什么时候做,这才是读书有用的地方。 所谓:人二三十年读圣人书,一旦遇事,便与里巷人无异,只缘读书不作有用看故也。何取?观史如身在其中,见事之利害,时而祸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当作何处之。如此观史,学问亦可以进,智识亦可以高,方为有益。 他们三个人在书房说的热闹,好一会贾敏也过来了,笑叹:“老爷倒是好会躲清闲,出门回来就来看孩子们,只留我一个人在前头应付客人。” 贾琰与黛玉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夫妻嘴上不饶人的刷花枪,一个半大孩子带着一个小不点相视一笑。相处的久了,贾琰对家里人自然也是愈发关心,小妹子黛玉的身体健康就被他挂在了心上。 不怪贾琰担心,林黛玉真的是太弱了,就是看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弱。按说这个年纪的时候,女孩子应该比男孩子长得快,可是放在这,黛玉就是那么一点点连贾琰都担心,何况林海与贾敏夫妻俩。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贾敏还提起了另一桩趣事,所黛玉小时候有一僧一道要化她出家。说是唯有出家才能保平安,但是不出家就不能见一个外人,这样也行。 给贾小爷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是正经出家人吗? 大吴朝自有制度,他近来跟着舅舅也看了不少公文尺牍,听了不少的典故:本朝是不许独生子c独生女出家的。这俩人张嘴就要化人家的心肝宝贝出家,按得什么心啊,缺不缺德! 他义愤填膺,看的贾敏一笑:“琰哥儿也不要放在心上,所谓僧道之流,也就是那么回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自幼被父亲带着读书的贾敏也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信徒,压根不以为然。 而黛玉的身体,贾敏倒是比林海还看得开些,小孩子家幼时难养也不奇怪。小心些再长大一点就好了。这个时候,母亲反倒比父亲还冷静的多。 两年多的时光说长不长c说短也不短,眨眼就过去了。端平二十一年年末,贾琰除服出孝,还是和从前一样,低调的将扬州家中变了摆设c家中上下包括他本人换了装束。金陵那边贾秉志还惦记着他,写信过来问候;而王东鸣和贾芬娘那边也写信过来,至少打声招呼,顺便告诉贾琰,他也做人舅舅了。 二十年的时候,贾芬娘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离着远了,也就没了那么大的怨恨和情绪,贾琰也是替他们高兴。看看他们送来的东西,也显着颇为亲近,都是家常贴心的东西。贾琰放下书信,又看了贾秉志的信,秉志还是老样子,透过信纸,贾琰都能看到他一副满不在乎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据他说,族里当初虽然拿了贾琰家里的钱,可是族学并没有多大长进,还是那样。另外他告诉贾琰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之前在他们家帮忙筹划的那个雨村先生,去年就当上了金陵知府。 居然当上了金陵知府,要知道虽然贾雨村毕竟是个革职起复的,能谋到这个位子,可见他走的门路不错。如今贾琰对于仕途经济也愈发了解,他知道,无人帮忙,雨村先生不可能到这种好地方来,没给他弄到云贵那种穷乡僻壤就不错了。 这事还是要请教舅舅,他将信收好,漫步出了书房。韩长生在门口,贾琰看着他突然问道:“对了,阿原现在还做噩梦吗?” 田子原刚到这里的时候,和韩长生住一间房,就他们俩。最初那一个月,韩长生几乎天天都睡不好,田子原做噩梦!阿原也很不好意思,白着一张脸问韩长生,要不然另给他找个地方,什么地方都成,别打扰别人。 还是贾琰做主,长生要是不觉得烦,就还让他们住在一起。白日里贾琰除了去林家读书,其他时间都和他们俩混一块,虽然说一个是他的书童小厮个也算是这家里的仆人,但是这三个少年一起闭门待了小三年。 不是兄弟c胜似兄弟。 韩长生摇头:“没,好久都不做噩梦了,这里让他待的还挺安心。” 他们俩说着话,田子原走了过来:“大爷,”和韩长生点了个头,“金陵那边庄子也送来东西预备着过年了,我瞧了一眼,里面有几对兔子,花毛c黄毛的,您要不要瞧瞧去。” “小兔子,诶这个给我留下,叫人好好喂着,我让人给林姑娘送去。”过了年,黛玉也九岁了,贾琰嘴里早换了词。毕竟是自家妹子,肯定是珍而重之,但也绝不给人挑礼的地方。 虽然年纪还是不大,可是经过这两年的时间,贾琰对家里的各项情况都有了很深的了解。再者说,这家里如今就他一个正经主子,家中下人都是经过母亲林清筛选的,目前还没有出过什么篓子。 贾琰一年大似一年,以后自己能过问的事情只会更多,跟着探花郎读书,前程也只会更好。家中只要心智正常的人,就没有和大爷,过不去的。临出孝之前,韩冯氏c陶厚都问过贾琰,得到了首肯,家中上下就改了称呼。 除服出孝以后,贾琰自然就忙了起来,比如有些扬州本地官员相聚的场合,人家都带着子侄去,现在林海就带着外甥过去。十二c三岁的少年郎,还没有拔高个头长起来,但是看起来也是少年老成,出来几次场合,也颇得了些赞誉。 起码作诗作文,贾琰都很看得过去了,也因此舅甥商量,林海拍板,二十二年的二月,贾琰就去考县试。 林海已经将贾琰的户籍挂在了扬州,到时候他请同僚出面,为外甥找了保人,就直接在扬州开考!倘若顺利,就接着过府试c院试,一鼓作气将秀才考下来!至于举人嘛,林海想了想,怕是有点悬。 不过后年乡试的时候,贾琰才十四岁,中举那就是少年天才。林海心情有些复杂,私下里对妻子说道,既盼着阿琰中举c又不希望他太出头,我这是怎么了! 贾敏笑道:“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老爷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她语气调侃,林海也是大笑,没错没错,还是妻子知道他。做人父母,都是这样了,希望家中子女都平平安安,哪怕不到公卿也成啊。 “老爷想的也太多了,”贾敏无奈的整理着林海的鬓发:“这一向先想琰哥儿考试的事情,等他考中的秀才再说举人的事情不迟。考上了,咱们就坦坦然然的高兴就是了,若是那就像老爷说的,琰哥儿才多大,再不必着急的。” 科举这回事,除了本人才学要够,当然了不够亦可,也不是没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捐功名的。正常情况下,如果本人才学足够,如底子很好,又踏踏实实跟着林海读了两年书的贾琰;家中人际上也很过得去,比如林海这种前科探花带着自己的亲外甥出去应酬,介绍给扬州几位父母官认识一下。 贾敏放心的很,基本没有大碍,这就是当局者迷了。荣国府虽然不是考科举的,可是嫁给林海这么些年,贾敏也是见得多了,别说秀才,贾敏甚至觉得琰哥儿考上举人也不难,当然了,名次可能不那么靠前。 这几年下来,连她也看的清楚,贾琰的长处不在做学问,而是在经济。所幸那孩子自己也没有做学问的心思,林海教导他走的也是实用路线,尤其在科举问题上,完全是“如何让你平安度过考试”的教法。 “这位便是荣国府宝二公子吧?”贾琰笑道:“方才不知身份,贾琰若有失礼,二公子海涵。” 贾宝玉忙道:“不敢。贾琰族兄!你是我的族兄贾琰贾伯衡,对不对?”他脸上就不只是高兴了,还透着些尊敬:“早听说伯衡族兄于上次乡试之时为了友人而放弃功名,着实可敬可叹。今日有幸一见,方知族兄果然风度卓然,我这等庸碌蠢蠹之辈不可相提并论。若不嫌弃,族兄叫我名字就成了!” “”贾琰看着贾宝玉,这小子做什么这么激动,他客套道:“直呼其名不妥当,嗯,称呼宝兄弟可否?” “好!”宝玉喜不自胜,看见贾琰身后跟着的车队,这才恍然道:“伯衡兄才到京中,又久未与姑姑姑父叙话了,我先回家去,改日再来给姑姑姑父问安,拜会伯衡兄!”说完又道:“如今天冷,妹妹也快回去罢。” 说完团团一揖,径自去了。 贾琰看着骑上马告辞而去的背影,还没等说话,林府大管家沈忠一溜小跑的过来:“表少爷一路平安,表少爷快请,太太等着您呢。天冷,姑娘也快回府,千万别吹了冷风!” 整整三年未见,贾敏看见外甥心中激动自不必说,连林海这样温文尔雅c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拍着外甥的肩膀连道:“好好好,可真是长成大人模样了。” 他们夫妻临走的时候,这孩子还是少年老成,而今已经十八岁的贾琰骨架抻了起来,虽然显着瘦削些,整个人却精气神十足!怎么看都是个大好男儿呀,林海胸中一股慈父情怀,眼神爱惜,打量到最后说:“真是长大了,都要比舅舅还高了。” 贾琰由着长辈打量,然后才端正立在厅中,撩起袍子下拜:“不肖外甥贾琰,给舅父大人c舅母大人问安!”说罢叩下头去。 而自去换衣服的黛玉也赶来正房与贾琰相见,许久未见的亲人互絮寒温且不必说,倒是要先说带人回府的宝玉。 贾宝玉返回府中面见祖母史太夫人的时候,他母亲二太太王氏c伯母大太太邢氏c姨妈薛太太都在,正围着老太太说话逗趣。他回上房问安,丫头们自然立刻报来:“宝玉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第 95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林海也看过来,以贾琰还不满十岁的年纪,看来阿清对儿子的功课抓的很紧。他升起了考教之心, 却晚了一步,贾敏先问道:“子贡退,言游进曰:敢问礼也者, 领恶而全好者与?这句话出自哪里?” 贾琰想了一下:“出自礼记, 仲尼燕居。” 贾敏又问道:“能背么?” “能!”贾琰深吸一口,往下背:“子曰:然。然则何如?子曰:郊社之义,所以仁鬼神也;尝禘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乡之礼,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 所以仁宾客也。子曰:明乎郊社之义、尝禘之礼,治国其如指诸掌而已乎!是故, 以之居处有礼,故长幼辨也。以之闺门之内有礼,故三族和也。以之朝廷有礼,故官爵序也。以之田猎有礼,故戎事闲也。以之军旅有礼, 故武功成也。是故,宫室得其度, 量鼎得其象, 味得其时, 乐得其节,车得其式,鬼神得其飨,丧纪得其哀,辨说得其党,官得其体,政事得其施;加于身而错于前,凡众之动得其宜。” 林海突然开口道:“也还罢了。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往下背。” 贾琰赶紧回想,道:“这是论语子张篇。 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 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 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屋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少年的背书声,等到林海喊停的时候,黛玉先拉着父亲的袍角道:“哥哥好厉害!我才能背过四书。” 语气真诚,把贾琰弄了个大红脸,这小妹妹起码比他小三岁多,人家都能通背四书了。贾琰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说:“我、为兄只是年长于妹妹,等到妹妹和我一样大的时候,一定能比我背的书多。” 林海失笑,看着外甥道:“君子有三变,能解吗?” “嗯,外甥可以试解。”贾琰也明白这就是一场考教,他规规矩矩地站着道:“子夏前面说的是君子与小人的不同,小人文过饰非,遮掩自己的过错,而君子错了就会承认错了。下面是说君子三变,说的是一个人怎么样才能算是君子,最初见到君子会认为他庄重,等到稍有深交就会觉得他是宽厚温和的长者,再听他讲话,就会发现他的话深刻又严肃,绝不轻浮。外甥觉得这讲的是识人、也是修身。” 贾敏看了林海一眼,似乎在问“如何?”,林海满意的笑了,这才对贾琰说:“你母亲的意思是想让你拜我做师傅,随舅舅学习,你自己怎么想?” 贾琰没想过,他这十年来都是父母教养,该识字就识字、该念书就念书。父亲去世之后,虽然在家守孝,可母亲林清也没有耽误他的学业,但是贾琰也只是被母亲叮嘱好生念书,将来如父亲一样考个功名。更多的还是让他注意身体,一张一弛。 他也从来没有正经的拜过师傅,但是贾琰明白天地君亲师这个道理,他马上明白了母亲的意图,迅速站在厅中跪下道:“外甥愿意!给舅舅、不,给师傅行礼了!” 贾敏让人将他扶起来,这回把贾琰拉到面前道:“好生和你舅舅学,你舅舅可是考过探花的人呢!” 探花!一甲第三。贾琰惊讶的看着舅舅林海,居然这么厉害啊!林海虽然已经离开考场几十年了,看见外甥这样的眼神还是不免自得,捋着胡子道:“我先为你划下功课,你安心留下学习,听你母亲的意思,她是要来金陵的,等她来了,再亲自带你来拜师。” 贾琰道:“外甥明白,都听舅舅、舅母的安排。” 就这样,贾琰在林家住下,打发家人送信回了金陵,告诉母亲自己一切都好,舅舅舅母慈爱,对自己关怀有加。韩长生和陶厚在扬州陪着他,也请母亲放心等等。虽然头次出远门,可是林海、贾敏夫妻对真是好,对于贾琰来说,基本等于换了个地方住。 反正在家他也是早早就自己一个院子的,母亲对他虽然疼爱非常,但是也格外注意要让贾琰有男子气概。毕竟贾攽去世以后,林清很担心自己独自抚养儿子,把儿子养的脂粉气十足。因而,贾琰偶尔想家是真的,但是也没有特别伤怀难过。 林海知道了外甥的学业进度,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每日就让贾琰跟着黛玉现在的师傅贾雨村读书。他自己下衙之后,就让贾琰跟着自己练习写应制诗、练字,还有就是与他分解文章,同时开始教贾琰试着自己写文章。 对自己外甥自然是倾囊相教,而堂妹林清眼看着要撑不住了。如今就需尽早让贾琰自立,这才是最紧要的。什么叫自立?对于他们这样出身的名族后裔来说,要么你身有爵位、要么有功名,这就是自立了。 贾琰是个挺聪明的孩子,之前虽然没有自己的师傅,但是幼时父亲为他打的根基牢固。母亲教导的也很严厉,学里教师虽然只能算是开蒙,虽然不是名师,不过也没有委屈了他。林海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外甥的记性着实好,悟性也不错。 科举应制这回事,除了写文章的本事,运气也很重要。就比如林海自己因为出身列侯之家,当年父荫直接去考了举人,一路顺利。 可是如贾琰的父亲贾公赐,就是一路考上来,却死活在乡试上考了两回,最后倒在了会试上;又比如林海的另一同年陆子悟,也是当地的才子,却考举人屡试不过,最后捐了个监生应考,偏偏考中了二甲第一—堂堂传胪,如今还做了国子监祭酒,也没耽误当官报国。 所以,林海笑着对小外甥道:“科举这回事,既是为了立身,那就要求稳。除非考官格外的有喜好,否则不太会黜落文风平稳、叙述细密的好文章。”毕竟是为了考试,科举和做学问还不同,根本就是两回事。 贾琰只是半懂,不过林海也不着急,就算从童生试开考,十三、四岁的时候正好,现在他没考过,体验也不深,不明白不奇怪。死读书是没用的,就算贾琰将来只要功名不做官,他总要打理家业吧?总要和人交往,处理各种关系吧。 需知想做富家翁也不是容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啊…… 林海温和的拍拍他的肩膀,去见见贾师傅吧,贾琰接过林海为他划好的书,行礼告退。他心情不错,林海为他规划的课业并不很忙,现在教黛玉读书的师父也姓贾,名化、字时飞。也是从前的官员,后来不知何故弃官不做,这才被林海请来教导女儿读书。 贾琰挺喜欢这位贾师傅的,只看他早前教黛玉读书,却完全不因为学生是女孩子而敷衍。不过贾琰也明白,毕竟舅舅在后头看着呢,纵然有心等闲之辈也不敢妄动。只不过,贾雨村居然为表妹好生讲解经史,这也的确是兢兢业业了。 而最近加上了贾琰,贾时飞的心情却有了些变化,当然他也是好好指点了表少爷的学业。就是听说了表少爷的身世有些别扭,世道如此,没有办法。贾时飞点燃蜡烛,翻了翻贾琰递上来的文章,唉,这就是差距。 这个小孩子因为出身的缘故就能拜入前科探花、巡盐御史的门下,而对自己这种贾氏一族的远房支脉,连金陵十二房都不算的人来说,也只能给盐政老爷家的幼女启蒙读书了。起复之路更是遥遥无期,贾时飞放下本子长叹,难道我这一生就要如此了么? 黛玉最近过的很愉快,母亲身体眼看着大好了,父亲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自幼读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都是阿琰表哥到来以后的事情,以黛玉的年纪,自然会对表哥感到亲近。 她最近还对志怪小说感到了一些好奇,这世上真的有福星存在吗?她盯着贾琰研究了好几天,甚至还当面问了一句,吓得贾琰跳起来。贾小爷并不想自己变成表妹的研究对象,那个探究的眼神太诡异了,哪怕来自于一个五岁多的可爱女孩。 虽然这个妹妹的眼神偶尔有点小小的诡异,问出的问题有时候也会让贾琰无法回答,明明比自己小四岁,还能通背四书……但是总的来说,这对认识不久的小兄妹相处的还是很不错的。 贾琰自然是英俊小少年,很有哥哥的样子,而黛玉更是可爱……在这个连选官都要看长相的时代,长得好就是会占便宜。于是,小小的黛玉在头次学做女红之后,就将自己亲手打的络子送给了父亲、母亲和阿琰哥哥。 阿琰哥哥得到的是一只“勺子”,不止他,连贾敏都很意外,为什么要送勺子啊?她温柔的问女儿,得到了一个答案,这是黛玉唯一能想到和“星星”差不多的东西了,勺子……北斗七星就是勺子形的嘛。 笑声中,贾琰将勺子挂上了自己的配饰,好好配在腰间。又正正经经的作揖道:“谢谢妹妹!” 黛玉现在也很大方的回礼:“兄长客气啦!” 贾小爷的扬州生活眼见着是过得不错,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世上总是乐极生悲的。送信回金陵的家人回来了,带回一个消息:主母林氏请兄长派人随儿子回金陵,长女贾芬娘和女婿王东鸣纠集族老,如今林清克扣嫁妆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自己将死,要请兄长做主,为儿子做好安排。 林海捏着书信,眉毛锁的死紧,这些人当林家无人了么?究竟想要干什么! 如今最重要的只是取字而已,取字了,就意味着师长们觉得贾琰有资格如成年人一样出门交际了。冠礼自然再贾琰家中举行,知府孙高等尽皆出席。冠礼的正宾,正式为贾琰加冠的自然是林海,为他加冠以后,林海便道:“琰者圭也。圭者大臣礼器也,又指度衡之物。尔为家中长子,字为伯衡。” 贾琰恭敬行礼:“谢赐字,甥表字伯衡。” 自今日起,贾琰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当然了没成家之前,以及结合他这个实际年龄—十三岁,这个成年还是要打个折扣的。只是他出门可以得到对待一家之主的接待,在面对同科之时,也会更有底气。 贾琰现在只需要准备次年的院试就行了,四月院试,一切顺利,八月又是乡试。明年正式科举正年,连着两场,贾琰希望一切顺利。 许直的老家在鄂地,他原本是住在客栈的,可是府试之后,贾琰就邀请他住到自己家来。这样两个人讨论功课也方便些,而且邀请孙家兄弟过来也方便,四个人凑在一起,写诗作文。 不过孙钊还小,在家中念书的时间更多些,平时只有贾琰、许直、孙钟,且因为林海与孙景凌的关系,孙钟偶尔也住在贾琰家里,也方便他向许直、林海请教学问。 孙钟没有佩服过谁,他平素心直口快,就如那日接上那句柏梁诗一样,想说就说。倘若他瞧不上何人的学问人品,他也会说。 可是他如今是真的佩服许直。许直博闻强识,更了不起的是许直的品行—并不恃才傲物,真正的心性平和,又不乏锐利之言。而对于贾琰,其实孙钟最初还有点心情复杂,他父亲曾说他的少年老成是给人看的,孙钟当时还不服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第 96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贾琰一脸苦笑连连作揖:“好妹妹, 可别为难我了,为兄实在是不擅长此道。” 这也是实话,贾琰文章写的不错, 作诗……用舅舅林海的话说, 应试倒是没多大问题。换句话说,就是太平常,没有灵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贾琰想到这里就看向了黛玉, 这个小姑娘可是诗才天成, 比自己强多了。 贾敏与黛玉谈起了冬日作诗常用的典故,林海将贾琰叫来身边, 低声问道:“前几日听你说你姐姐那边生了个儿子?” “是, 外甥还派人送了礼回去。”贾琰回道:“王家姐夫说,毕竟是母亲孝期,一切从简,落地的时候就没有惊动。孩子周岁也没有大办,这不是除服了,才写信过来, 说我是小孩子的舅舅,怎么也得知道有外甥了。” 林海扬扬眉, 这倒是句人话, 他盯着贾琰:“那, 阿琰怎么想的?” “我?”贾琰眨眨眼:“当然是替他们高兴了, 舅舅,你外甥还不至于那样。难道仿效无知妇人状,不睦就只能日日坐在家里,咒人家生不出孩子么。” 林海一笑:“你明白就好,这我也能放心了,你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找来了给她看病的大夫,连着问了好几个。她的病症在胆,发病的时候又赶上了夏时日头热,以至于一病不起。” “舅,”贾琰笑笑:“我知道您是担心我想窄了,但是我真没有。而且外甥也明白,他们如今又是贴心又是示好,无非是因为外甥有您。否则的话,呵呵。所以,他们示好,外甥就接着,至于想要什么,那我也只能对不住他们。” 林海这下真的很惊讶,他道:“好好好,那舅舅放心了。” 他原本担心那边示好,贾琰又接了,就会毫无防备的对待那对姐姐姐夫;又担心贾琰因为母亲的死怨恨上贾芬娘,那也不值得,因为有没有贾芬娘闹事,林清的病也是过不去了。一个人要往远处看,眼界要开阔,倘若有仇自然要报,但是也不要为自己自寻烦恼,那不好。 但是现在看来,以贾琰这个心性认知,不说科举,立刻给他个官职让他历练都行了。专业知识可以请幕僚,但是当官的人本身要有主意,要明白轻重、分得清主次,否则就算考了状元,当不好官还是当不好。 等吃过了年夜饭,四个人就转移到了客厅守岁,这里早被管家嬷嬷们收拾得当。厅内放着火盆,当初布置这园子的时候,这个大大的客厅就考虑到了冬日会友宴客的取暖,如今摆好火盆,别说多暖和了。 守岁自然要玩乐,两个大人两个孩子,还有什么比飞花令还要合适。所谓飞花令,就是选择一字,在场所有人说的诗句都要有这个字,更严格些的还要限定那个字在诗句中是第几位出现的。 既然是过年游戏,就不讲究那么多,干脆让在场年纪最小的那个人来选字定规则。黛玉选了“花”字,春暖花开嘛,落在花上刚好。贾敏搂着女儿道:“咱们大姑娘不止生在花朝节,连选字也要选花。” 黛玉却不管这个,她脆生生地道:“就以花字,且花字要按照位次来说。爹爹先来吗?” “诶,咱们大姑娘选的,自然是谁选谁先。” 黛玉抱着暖炉,想了想道:“花落知多少。”她选择了孟浩然的春晓,不功不过。 贾敏道:“阿琰接上。” “是。”贾琰笑道:“我接,五花马、千金裘!”花在第二位,他按着规矩来了。 紧接着贾敏道:“月照花林皆似霰。”花字在第三位,还带上了林字。 最后是林海,“江上被花恼不彻”花在第四位。 这就是玩法,第一轮结束,无人说错认输,正好再来一轮。 从“花庭忽作青芜国”,到“迷花倚石忽已暝”、又到“自言花相似”,“五月榴花照眼明。”越说越冷僻,越说越难寻花字,最后第一个认输的就是贾琰。 他是真没啥天分,早早认输,长辈们不许他多喝,只果酒一杯聊以自罚;第二个认输的才是让人想不到,是林海!探花郎功夫尚在,但是多年来忙于公务,一时不察,被妻子女儿外甥联手判输。贾琰凑在身边大笑,可算是有舅舅陪着他了。 而贾敏、黛玉这对母女,黛玉第二,贾敏拿了本次飞花令的状元。实在是教女儿读书的时候,闲来无事她就会拿起诗词读一读,太精熟了。前科探花林海颇觉不公,状似小声其实大声的表示:以后再也不和她们玩了。 贾琰附议,结果被舅母敲了脑袋,又被小妹子给做了个鬼脸。 “残腊即又尽,东风应渐闻。一宵犹几许,两岁欲平分。燎暗倾时斗,春通绽处芬。明朝遥捧酒,先合祝尧君。”飞花令快要结束的时候,贾琰想起了唐朝诗人曹松的这首《除夜》,希望一年更比一年好罢。 从初一到十五,只要林海出门会客,贾琰就跟着。巡盐御史这个差事有一点好,方方面面都打交道,却总不需要“避讳”,因为他毕竟不是地方主官。比如贾琰考试,林海完全不用避讳什么自己做主考啊、当学政啊,因为外甥考试还担心有人说嘴。 县试二月开考,过完了年,贾敏就打发人开始给贾琰做新衣裳,做出来要让孩子试试,然后洗一遍。下过水的穿着比全新的舒服,看着也不打眼。从这个时候开始就需要注意了,为了避免麻烦,衣服都得是单层。 这一通麻烦也不只是县试,将来会试、殿试的时候也是在二月份,又冷又得穿单衣。所幸家中有林海这个行家,用什么料子舒服又厚实,林探花是最有发言权的。按照他的指点,大衣裳要用斜纹布,和绒布似的。里衣什么舒服穿什么,若是还要多套一层,就用松江布即可。 这都是次要的,最最要紧的是给贾琰准备一身斗篷,不要什么动物毛皮,那个得弄里子、弄面,要不然没法穿。就给他弄一身毡子斗篷,暖和厚实挡风,乡试会试的时候在号房里头冷了还能当被子盖着,总而言之就是非常有用。 这个贾敏就太熟悉了,当年在家中没出嫁的时候,她父亲贾代善秋冬都会收到兵部发下来的灰毡斗篷。那的确是个实用的好东西,扬州有港口,又是南北货物集散的地方,很容易就被她找到了毡子。 剩下的就是绣娘的活了,全部衣裳重做试穿,下水洗过。 还在正月的时候,县试的地点时间就挂在了县衙围墙外面,廪生作保带着小孩子和老童生在县衙做记录,也要互相认识一下。考试之前入场的时候,叫到名字,作保的廪生就要大声回答,如果回答错误或者出了别的事情,廪生和考生都要被单独审查。 如果是作弊,那问题就大了。 而且考生要在县衙留下资料,就比如贾琰,县衙小吏记录的就是,保人高玉芝、同人作保五人。贾琰,年十三,父举人贾攽、母林氏,祖籍金陵。因为他年纪略小,记录相貌的时候只是记载了大概,如面白、身量较瘦等等。 县试要考三场,而第一场叫正场。贾琰觉得大概是因为这是通往科举之路的第一场正式考试的缘故?他乱猜的。前两场考试,都是考完马上就能知道自己通过了没有。而前两场考试的内容基本相同:默写规定的四书文两篇,试帖诗一首,第二场的时候加上一篇孝经默写。 这都不是难事,贾琰心态很好的在二月初准备进考场,这是过年以来家中最大的大事。陶厚负责驾车送他,韩长生、阿原陪同,带着家丁小厮,贾琰还觉得这是不是太紧张了……等到了考场那天,他才知道,自家这个实在不算什么。 二月寒风刺骨,真走过来,冻一冻也够他受的了。就看那边吧,还有在马车附近燃着暖炉,又给车里人送手炉来来回回折腾的。贾琰憋笑,这位仁兄要让他来考科举也是够为难人的了,好一朵怕风的娇花。他这边正在腹诽,那边“娇花”露出个头,还往贾琰这边看了一眼。 他就听到旁边人议论:“瞧见了么,那是许正行啊!” 那就是许直许正行?贾琰没有回避目光,露个笑容抱拳作揖,这位许才子可是个奇人,论起年纪应该比贾琰大七岁,正是弱冠之年。这才名震江南的许直出身普通人家,所谓普通就是家中既非世宦、也非世代书香,只是祖父做过小吏,到了父亲一辈有了些家底,专一让儿子念书。 许直也真争气,先是在村中私塾启蒙,不到半年,塾师就表示自己没法教他了。又去考了石鼓书院,那书院中都是是书香世家的读书种子、名门子弟,可是许直偏偏就能考第一。又遇上前首辅梁鸿广的长子、如今在石鼓书院专讲老庄之学的梁绪梁子元,梁子元特别喜爱这个学生,不止教他读书,还带着他到处游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第 97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孙钟也凑了上来:“没错, 朝廷对僧道一流一向有明文典章,子不语怪力乱神,尔等若是信口胡言、制造恐慌, 小心官府追究!到时候平白带累他人, 你的师门不追究你么?你自己的良心不会过不去?还是说,你根本就是邪路?如此,还敢学人妄言吉凶, 大胆!” “……”老道士还是头一回被人抢白, 还是连连抢白, 这还真是初出茅庐头一回,“贫道只想让小公子不要鸠占鹊巢, 以免害人害己。” 贾琰也火了:“害人害己?道长这话从何说起?我占了谁的巢?谁又该是我本来的位置呢?” 老道就说:“小公子本该是早夭短命之像, 令堂虽有善举,却非出自本意,所以,” 贾琰打断了他的话:“敢问道长开天眼了吗?” “啊!”这么一问,道士倒无法作答,他们这一圈人已经被人围观, 倘若真的说自己开天眼,还不一定惹来什么麻烦, “呃, 贫道当然没有天眼。” “那道长是凭什么说我母亲善举并非出于本意的, ”贾琰后槽牙咬得死紧:“圣人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若是说道长出于见不得人的私意来大街上拦我,道长很爱听?还是说,我说中了。” \"唉,公子好自为之。\"道人转身想走,却被许直叫住。 许直问道:“道长所言,是指世人皆有命数,世间自有天道吗?而我这小兄弟,在道长看来,违背了你眼里的天道?” 老道停下脚步:“正是。” 许直又问:“道长可否济世救民,亦或者渡过什么人呢?” “既是天道,自然不是人人皆可渡。”老道说:“天道不仁,以万物出为刍狗。众生皆同。” 许直大笑:“道长说众生皆同,又说自有天道,那么不管我这小兄弟是鸠占鹊巢也好,还是因为妨碍什么天道也罢,又与你何干呢?既然天道无情,道长何必操心。” “没错!”贾琰道:“既然道长口口声声的谈论天道,那么假若我真的占了谁的,那就让天道来收拾我好了。可你想要维护的那人算什么?他是神明?妄称神明,便是俗世官府管不得你,道长就不怕天谴吗?” 道人摇头一叹:“无上天尊,在下不过是来提醒一句,小公子听则听,不听……天道无情,我等也没有办法。” 贾琰嗤笑一声:“那道长就请吧。” 老道分开众人,走了。许直拍拍贾琰的肩膀:“别听这疯道士胡说八道,他们这些人惯会危言耸听的,不要理他们!” 贾琰点点头:“正行兄放心,我再不会往心里去的,咱们走罢。”贾琰在金陵的祖宅还在,既然来这里考乡试,自然住在家里方便些。 一行人回到金陵贾琰的老宅子,贾琰之前已经打发陶厚带着阿原过来命人收拾,他们到了就可以直接入住。孙钟笑道:“倒是多赖伯衡,我们不必去和同科一道挤着住客栈。” 这也是实话,江南文风鼎盛,整个大吴朝,就这块地方录取的士子最多,自然就是名额多,参加科考的人也多。有道是穷文富武,江南的鱼米之乡日子也要好过些,又常免于战火,略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供儿子读书。 万一能读出来呢?抱着这种想法,江南有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实在不足为奇。 听说贾琰带着同窗回来,同行的还有扬州知府的儿子,王东鸣看着自己活蹦乱跳的胖儿子,心思又活络起来。许是做了母亲心气也平和许多,贾芬娘如今提起贾琰态度正常多了,但是对于丈夫带着儿子要去见舅舅…… “大爷就不能别折腾了吗?”她说的很不客气:“当初与他们母子作对,您可还冲在前头呢。如今咱们有了儿子,我又怀了一个,就踏踏实实过日子罢。从前他到了扬州,出孝之后你给他送了东西,他也客客气气的回信回礼,那之后不也没有什么来往了么?” 王东鸣钻营惯了的人,不让钻营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也知道媳妇不笨,如今心气平和下来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可他就是……“琰哥儿如今已是秀才,眼看着又要考举人,若是真考上了,媳妇啊,那可就是十四岁的举人。” “要是他一举再考上进士,我的媳妇那就是十五岁的进士,十五岁啊!咱们大哥儿可就有了个好舅舅啊。说到底你们是亲姐弟,我带大哥儿过去,他还能把咱们扫地出门不成。” 贾芬娘撑着腰,她觉得头疼,最后不耐烦的说:“随你便随你便,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想吧。” 王东鸣想来想去,还是抱着儿子去了那边。 一路劳顿,收拾好了东西,三个人刚要坐下说话,外头长生脸色怪异的过来了:“大爷,大姑爷带着……他家大哥儿来了。” 孙钟听过父亲说起贾琰家里的事,一听是姐夫,立时看向了贾琰,而许直就很茫然。贾琰慢慢吐出一口气,笑道:“罢了,请他们进来。” 这孩子长得像记忆中的父亲,这是贾琰看见王家少爷—他外甥的第一个感觉,他对父亲贾攽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这个孩子的脸型却又让他将那点单薄的记忆从脑子里挖出来,贾琰露出个笑脸:“姐夫,大哥儿取名字了么?” “取了。”王东鸣忙道:“大名叫王淮。” 贾琰点点头:“也还罢了。”说罢与王东鸣寒暄两句,让跟着过来伺候的菱角拿着几个小玩意、两个小银锞子过来送给了王淮。姐夫、小舅子相对而坐,虽然不算冷场,这见面也是干干巴巴,饶是王东鸣最后也受不住这么尴尬的气氛,最后告诉贾琰他姐姐又怀孕了之后就带着儿子走了。 他没有让许直、孙钟露面,独自出来见这对父子,而孙钟偷偷地将贾家姐弟的恩怨讲给许直知道。听的许直摇头叹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连他自己家里也有苗头了。只不过他母亲还算掌得住,知道长子学业到了要紧的时候,才没顺着他爹的意思,让他带着弟弟出来见世面。 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才知道家里人拖后腿多么的让人火冒三丈。 贾琰表面上全不在意那个老道士说了些什么,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心里却想着“祭神如神在”,这也是孔圣人说过的。他毕竟才十四岁,要紧考试的关头上,被人当面这么说了一句“鸠占鹊巢”…… 我占了谁的巢了,这个问题搅合的贾琰略不自安,直到入场。秋闱都是提前一天入场,一待就是九天,三个人带着各自的提篮装着必须的东西,在家人的护持下来到了金陵贡院。难怪考过进士的人回忆的时候都是苦中作乐,这里实在不是好地方。 就是个简易棚子,考生坐在里头,考三天能够从里头出来一次,让杂役打扫一下号房,然后还得进去。乡试第一场是四书中选二篇、五言八韵诗一首、每篇都要二百字以上的经义四篇;第二场是五经中一篇,诏、判、表、诰四种文体各写一篇,也要二百字以上;而最后一场就是时务策,由朝廷出题,令学子们对当前政务发表看法。 论起来,前两场靠的都读书人的基本功:经学和文章用典。只有最后一场时务策是考的学子们对朝廷,整体政务施行的了解和个人倾向。 林海着重给贾琰讲过时务策,对于贾琰来说,最好的路径就是记住写法模板,然后牢记考官喜欢的经义,结合时务策具体题目来斟酌作文。由于他的文风,林海特别告诫外甥:时务策不要追求文采用典,能将深度和文采斐然结合的特别好的,那大概是许直那个水平,贾琰只要做到说理通透,就行了。 然后前两场不出问题的情况下,考上举人应该是可以的,反正林海和贾琰的目的都是考上,而不是追求名次。 贾琰搁下笔,长吁一口气,可算写完了。这几日在这里头不敢放松,如今最后一笔写完,贾琰才松了口气,伸伸腰。他还是仔细将卷子收好,等着巡考们过来收卷子,将封好的试卷交上去,贾琰才裹着毡子斗篷靠在小床上养神,就等着时间一到,他就出考场喽!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远在扬州的黛玉问父亲林海:怎么这世上的僧道之流都喜欢弄虚吓人呢? 许直也不知道,一问之下,阿原才道:“孙公子比二位早出来,但是脸色不好,好像是最后一场的时候身子不适。孙家管事已经将他送回去咱们家了,陶大叔又叫人去请了大夫。” 贾琰最后看了一眼烧火的贡院,罢了,卷子烧不烧的,现在去想也没用了。马车越过了围在贡院,惶惶不安的秀才们,离开了这里。 端平二十三年,金陵贡院在最后一场考试之后,突然大火,虽然救火及时、处置得当,并未有人员伤亡,可是试卷烧毁大半。士子们留在金陵迟迟不去,等待着朝廷的处置措施。 林海是在八月十九收到了金陵传来的消息,家人深夜报:贡院大火! “老爷,这会怎么样呢?”贾敏心中不安。 林海在卧房里走了几圈才道:“贡院里那个样,着火并非是开天辟地,就连本朝高祖皇帝的时候,贡院也着过火。失火不要紧,按照前例,朝廷会在下个月让秀才们补考,而且这种情况,录上举人还会略多一些。” 贾敏却道:“原来我当那疯和尚胡说的,现在……要不我再去栖灵寺烧香,要不然请修泉大师想个法子?” “夫人,”林海搂着妻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阿琰前头考的顺利,说不定这次遭些小厄,日后会试、殿试更加顺利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第 98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季夫人啊。”贵妇人含笑看了季宽一眼, “老爷也瞧瞧,咱们老七倒是净能碰上实诚孩子。”她说着还拽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衣服,贾琰垂手而立, 没看到鬓发花白的老男人无奈的看着贵妇人。 而后就听季宽的父亲笑道:“是林如海的外甥?荣国公府金陵族人?已经出五服了是吧。” 贾琰心中一惊, 更恭敬答道:“学生正是,您说的都对。” “荣府贾氏,也罢了。”他沉吟一会, 室内鸦雀无声, 贾琰的后背都湿了, 才听他说:“我与你母亲再走走,你与小贾许多未见自去聊聊吧。”临走的时候又告诫季宽“与人相交贵在坦诚。” 季宽垂手侍立, 聆听父亲的训教, 只是唯唯而已。等到送父母上车离去之后,才对贾琰道:“伯衡不妨同我一起走走?” 贾琰道:“敢不从命,在下先让家人送表弟回家。”季宽点点头。 贾琰顾不上许多,直接让丫鬟们退出去,他进车厢里悄声对黛玉交代几句,又让沈孝等送“表少爷回府”。他自己只带着韩长生、阿原和几个家丁就是了。 目送黛玉的车离开, 贾琰才与季宽翻身上马,横竖这时候在外面行走的人不算多, 只慢慢地往京郊去了。石光珠没有随着那对夫妻回去, 而是跟在季宽身边, 出了西城门之后, 季宽将随侍都打发远了,笑道:“小贾心中也有所猜测了吧?” “……”贾琰心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猜测,我这个进士还是不考为妙,那得是什么榆木脑袋,“我,季公子,不,七爷……您。” 季宽苦笑:“我?我就是楚王司徒阔,贵妃所出,当今的第七子。伯衡别这样!”他看贾琰要下马拜见,连忙将人按住,连道千万不要如此。 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贾琰也难免舌头打结:“那方才的……那真是七爷父母?” “当然,”司徒阔道:“家母想出来走走,父亲只好陪着她,我也要陪侍在侧。我原不想欺瞒伯衡,季宽是我的字。只是、只是,” 贾琰明白,他们才见过几面?纵然几次见面聊得还算愉快,可是那会贾琰小孩子一个,皇子何必与他解释什么。他道:“楚王切勿如此,您有您的难处,在下也算是读书识礼之人,怎会疑楚王欺瞒。” 他有意提了另一个问题:“其实我早有猜测,只是楚王自称季宽,这实在是太让人想不到了。”谁家给老七取字季啊,贾琰心道,难道你们家从老四开始取字都是季某吗? “哈哈哈,”司徒阔笑的无奈:“这、这个实在是,”他勒马与贾琰徐徐向前,“伯衡有所不知,当年三庶人之事令父皇勃然大怒,之后为我们皇子取字,三哥字孟、四哥字仲、六哥字叔,我字季宽……” 贾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帝当年也的确是恨极了司徒闳兄弟三人,干脆当他们不存在。不过也真是够任性的,能陪着贵妃出宫游玩的皇帝,真是够任性了。 “伯衡今年八月就要会试了吧?”司徒阔道:“会试前未免有人说三道四,我就不找你出来了。不过,伯衡在京中若是有为难的事情,就去寻他。”楚王指着石光珠,“孟圭在缮国公府,你到底荣国公府的族亲,也不会有人怀疑。” 有人怀疑,这可真是意味深长,贾琰抱拳打招呼:“在下明白,石公子好。” 石光珠这才微微欠身:“称呼我孟圭即可,我与荣府几位公子素日也曾见过,伯衡不必如此客气。” 贾琰是石光珠代司徒阔送回林府的,他与司徒阔告别的时候,司徒阔笑道:“对了,方才我刚想到为何母亲上车的时候,看到令表弟笑了一下,似乎认出了他。” “呃,那个。”贾琰连连摆手想要解释。司徒阔自顾自说道:“当初林侍郎调任回京,他夫人带着女儿曾经拜见过我母亲,表弟,哈哈哈哈,伯衡啊,你可真是。”他没有说破,贾琰长吁一口气,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贾琰一进门就被沈忠赶紧护送到了上房,林海、贾敏、黛玉严阵以待,房内下人全部退下。林海问到:“听你妹妹说,今日你们出去碰上了苏贵妃和……嗯?” 可能是事发突然,连林海这样的人都难免有些瞻前顾后、语焉不详,贾敏和黛玉的眼神投在林海身上。贾琰忍着笑:“回舅舅话,那位季宽公子,原来就是楚王阔。”他将见面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啊!”林海靠坐在椅子上:“是了是了,那必定就是圣人和贵妃,唉。” 他这样一叹到让贾琰担心起来:“舅舅,有什么不妥吗?外甥也没有同楚王多说什么,只是之前在扬州见过几次,随意聊聊而已。哦,楚王还道会试在即他不好找我出去,介绍了一个名叫石光珠的公子给我认识。” 林海撑着头,好一会才道:“石光珠,听玉儿说,你们遇到的无礼之徒叫石光琥?” “是。”贾琰同黛玉异口同声,又是相视一笑,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在长辈跟前。黛玉道:“爹爹,那人是母亲说的缮国公府的公子吗?怎会如此无礼。” 林海点点头:“他们都是缮国公的孙子,石光珠是缮国公世子的长子,光琥是二房的儿子,二房还有一子名光琳。” 欸,贾琰有些奇怪,舅舅舅母在外任许久,怎么会对缮国公府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没说话,黛玉却道:“爹娘对缮国公府很熟悉吗?” 林海仿佛陷入回忆:“石家的事情是一笔烂账,世子夫人、便是这石光珠的母亲,她的娘家在三庶人之事中被判全族流放琼州,路上就病死不少人;而当初缮国公为保家族,逼迫世子与世子夫人合离,世子夫人生下石光珠之后第三天就没了……” 两个孩子都听住了,黛玉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贾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当时陛下暴怒,世子夫人生产的时候,石世子还在牢里,他本就是庶、不,义忠亲王的侍卫。后来陛下冷静下来,知道世子没有谋逆之心,将他开释。然后……然后,”林海有些说不下去了。 贾敏接着道:“然后世子回家,缮国公抱着那个孩子,就是石光珠,逼迫世子自尽。” 贾琰与黛玉同时吸了一口凉气,黛玉声音颤抖:“缮国公是怕陛下日后追究,所以……以绝后患?可是陛下都把人放了,不追究了。那是亲父子啊!” “世子不自杀,缮国公就要杀死孩子?”贾琰突然想到:“怪道那个石光琥说什么克父克母,连楚王都出来,显然是很不高兴。”因为不止羞辱石光珠,还扯到了皇家旧事,从为皇子们取字来看,皇帝当年何等愤怒可见一斑。 “是啊,”林海慢慢道:“当时正是世子夫人出殡,石家连灵都不肯停。可是毕竟皇帝没有褫夺世子夫人的诰命,各家还是派人上门致奠,于是石家逼杀儿子儿媳的事情传遍了京城。皇帝因此格外瞧不上缮国公,甚至说过:此等人何以配公位!” 贾敏插言:“所以缮国公聪明的很,从不在陛下跟前现眼,安安分分在家呆着。毕竟是开国公爵,陛下也不好没有罪证就将公爵夺了。” 她顿了一下,还是道:“说到底,这也是缮国公敬畏皇帝不是吗?哼。”语气中全然是对缮国公府的轻蔑。 黛玉就道:“可是,缮公世子怎么知道缮国公不会在他死后害死他的儿子,就那么放心的自戕?” “那世子死前叫人给平素疼他的姑母递了信,”贾敏道:“石光珠是跟着先帝太妃长大的,陛下也允准了。” “那现在石家还是对这个得到皇帝回护的孩子毫无善意?”贾琰奇道:“这个时候不是该让年青一代弥合关系吗。”反正缮国公老了,早晚也要咽气。 林海一笑对女儿和外甥道:“这个就要你们自己参详了,石光珠甚至不是世孙,凡事多想想,去罢。” 二人告退,贾敏问道:“老爷觉得,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皇帝让楚王与琰哥儿自去叙旧,而且已经知道了琰哥儿是贾氏族人,”林海沉吟道:“陛下到底怎么看待琰哥儿的不知道。但是这个安排,足证陛下对贾氏一族芥蒂不大……外甥也算是有机缘。” 听他这么一说,贾敏想到了一桩要紧事,她低声道:“琰哥儿与皇子相交……老爷觉得陛下到底是怎么看待楚王的?皇帝与贵妃亲密无间,可是为何对贵妃长子显着太平淡了些,与其母的盛宠比较,难免让人有诸多猜测。” 林海摇头,他在翰林院和御史台的时候,楚王才出生不久。他现在主管户部,对皇子了解不多,非要说的话,皇帝只是对苏贵妃和小公主好,对苏氏母家没有过度封赏,这也罢了。可是对楚王,不说林海、几乎朝中大臣都觉得皇帝是不打算因爱立储的。但今日皇帝又来了这么一出,他只是单纯的让亲王与小举人“叙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第 99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贾琰最后看了一眼烧火的贡院, 罢了,卷子烧不烧的,现在去想也没用了。马车越过了围在贡院, 惶惶不安的秀才们, 离开了这里。 端平二十三年,金陵贡院在最后一场考试之后,突然大火, 虽然救火及时、处置得当, 并未有人员伤亡, 可是试卷烧毁大半。士子们留在金陵迟迟不去,等待着朝廷的处置措施。 林海是在八月十九收到了金陵传来的消息, 家人深夜报:贡院大火! “老爷, 这会怎么样呢?”贾敏心中不安。 林海在卧房里走了几圈才道:“贡院里那个样,着火并非是开天辟地,就连本朝高祖皇帝的时候,贡院也着过火。失火不要紧,按照前例,朝廷会在下个月让秀才们补考, 而且这种情况,录上举人还会略多一些。” 贾敏却道:“原来我当那疯和尚胡说的, 现在……要不我再去栖灵寺烧香, 要不然请修泉大师想个法子?” “夫人, ”林海搂着妻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阿琰前头考的顺利,说不定这次遭些小厄,日后会试、殿试更加顺利呢。” 可是贾敏却没让他劝好,翻来覆去之后,她还是决定约上孙家弟妹,一道再去烧香。八月二十贾琰、孙钟的信都送到了,俱言无事,他们出场之后才发现起火。林家、孙家这才安心。 八月末朝廷又下旨:九月初九开始,金陵乡试重考,除第一场外题目不变。士子们这才松口气,安心准备应考不提。 扬州的家人们都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安心等着他们归家,却万万没想到九月二十六日,只有两个年轻人返回扬州,且孙钟和孙家管事都是躺着回来的。 扬州知府衙门的后院乱哄哄的,赵氏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问道:“大夫,这孩子可还好?” 白胡子的老大夫慢慢悠悠说:“尚好尚好,令公子病的虽重,所幸延医问药及时啊。” 床上的孙钟虚弱笑道:“娘,都说了不要紧的,伯衡看见我被差役架出去就赶紧跟了出来。多亏他了,唉,累的他没考完试。” 赵氏这才知道怎么回事,急道:“还请大夫帮这孩子开几服药调养一下。”说着帮孙钟掖掖被角,来到了前厅。 孙高正与贾琰说话,赵氏进来的时候,贾琰连忙起身行礼,却被赵氏赶紧拉住。赵氏看着他,就要拜道:“好孩子,你实在是救了钟儿一命!” 贾琰连忙避开:“婶婶千万不要这样,贾琰受不起。” 孙高奇道:“你这是做什么?”他还不清楚情况,就听赵氏落泪将贾琰看见孙钟被人拖走之后,放弃考试跟出来照料的事情说了。 “世侄啊!”孙高眼圈都红了:“阿钟交了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他修来的福气!” 贾琰连道不敢:“我与应祥都在地字号房,第二场末尾的时候,看见了应祥无知无觉的被人带走,自然要过问。否则还能对得起我与应祥这两年的交情么,师叔、婶婶,还请万勿如此。论起来,倒是正行兄更辛苦,他出了考场就知道应祥和贵府管事都病了,我顾不上的事情,来往迎送,都是他代为出面的。” “对了,正行呢?”孙高这才发现许直没有回来:“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贾琰道:“应祥好了些,执意要回来,以免二老不放心。因着管事病了,不能没有做主的人,我就同他一起回来,轻车简从。正行兄留下收拾,然后赶上来。” 孙高握着贾琰的手连连叹息,赵氏也是再三感谢,还有留他吃饭,贾琰却道:“长辈关爱,侄儿心领了,如今应祥已平安到家,我也得回去拜见舅舅舅母,以免他们担心。” “也罢,”孙高这才松开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择日,我与你婶婶一道过府。”赵氏依依不舍的将贾琰送走了。 贾琰这才脱身带着阿原先回家,长生与陶厚都被他留下帮着许直,回家换了衣服,他在浴桶里就睡着了。要不是阿原发现,险些滑到桶里呛水,贾琰出来裹着袍子就靠在榻上睡着了。还是阿原同韩冯氏商量着,他们先去林府报个信。 林海听到阿原过来禀报也是一愣,不是说无事的么,怎么就变成了孙钟因病退出、贾琰也跟着半道离开考场了? 贾琰一直睡到了次日辰时,懒洋洋的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身子,吃了早餐才去见了舅舅。 林海同贾敏都在正房,连黛玉也在隔间担心的等着,担心贾琰也病了什么的。 贾琰进来向舅舅舅母问安,又将事情讲述一遍,又道:“八月考完试的时候,应祥就不太舒服,当时想着不耽搁重考,就也没当回事。九月出场的时候,应祥就有些不舒服,外甥后来才知道,我们九月进去考试当天,孙家管事也躺倒了,和应祥一个病:搅肠痧。” 如此这般,听的林海贾敏连连叹息,贾敏看着贾琰的眼神全是慈爱和欣赏:“你做得对,读书也好,将来为官也罢,根子都在做人上头。这才是立身之本,你这样才是至诚君子之举。” 林海也道:“这也算不负你们相交一场。立身世上,对待友人,自然是以诚为本,今日你能为了友人做到如此,他日你的友人也必不负你!” 贾琰:“外甥受教。” 林海笑着让他坐下:“这倒不要紧,左右你还小,便是在等三年又如何。”在林海看来,且不论贾琰同孙钟好歹算是梁鸿广门下徒孙,就是冲着长辈之间的关系、贾琰与孙钟的交往,换成林海自己也会这么做。 室内气氛其乐融融,全然没有因为贾琰放弃考试而有什么不快,连黛玉都出来问“考试有什么新奇事”,贾琰就给她讲起了秀才们碰在一起的一些趣事。 他们说话不久,贾琰突然想起一桩事,就对林海同贾敏说道:“舅舅舅母,还记得雨村先生吧?” 二人自然点头,贾敏还道:“我记得他好像是去金陵做知府了。”黛玉也盯着贾琰看,等他的下文。 贾琰就道:“外甥在大夫给应祥治病的时候听了个热闹。贾雨村在金陵判了个案子,事主是金陵乡绅冯氏,犯人是紫薇舍人薛家之后,而贾雨村公然纵放了薛家公子。此事,市井颇有物议,不过大夫也念叨了两句什么护官符。” “护官符啊。”林海看看贾敏,又看着外甥:“贾王史薛,四大家。四家的根基都在金陵,贾雨村这么判想的怕是京中荣府提携之恩。唉。”他摇摇头,贾敏面无表情,她能说什么呢? 黛玉使个眼色给贾琰,贾琰干脆换话题,又和黛玉提起了科考的题目云云,还笑道妹妹不妨一试。 数日之后,许直也带人从金陵回来,忙乱一阵。寒衣节之后第二日,孙高夫妇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贾琰家中,之前派人送了帖子,且邀请林氏夫妇一同前来。 实话说,贾琰很不适应孙家婶婶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还是在大家面前,仿佛自己变成了天底下的头一号君子。贾琰脸都笑的僵了,黛玉在一旁看得直笑,偷偷给他做手势让他坚持一会。 孙钟心里对贾琰、许直充满了感激,他家管事病了,后来里外的事情都是许直操持。而贾琰更不用说,若不是贾琰当机立断,带着他离场回家,他自己还想硬扛着,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 经过此事,他们三个人才算是从“挂名的梁门师兄弟”,从长辈们的交情变成了自己的交情。不管对谁来说,都算是因祸得福,毕竟试可以再考,知己好友却难得。 待到桂花满树的时候,桂榜发下,许直不负众望一举夺得金陵乡试解元! 贾琰、孙钟都为他高兴,家中又是一场热闹,说起来都道福无双至,今年偏偏双喜临门。就在新年之前,京中来人传旨,皇帝擢升林海回京,就任户部侍郎! 至此,扬州上下官员开始登门拜访林海,务必要在林海交接入京之前,同他联络关系。但是林海顾不得他们,他头疼的乃是贾琰该怎么办! 林海想让贾琰跟着自己一道上京,可是贾琰是秀才,他如果想在京中考试,要么捐个监生、要么用些手段。这都不难,但是贾琰自己不愿意,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舅舅甫一调任回京,正经事情都忙不完,还要找同年旧友来忙他的事情…… 在林海看来这都不算什么,贾敏也是这个意思,就把贾琰一个人扔在这里实在是叫人不安。 “舅舅舅母对我关爱有加,这几年来多赖长辈们照顾。”贾琰却道:“不瞒舅舅,外甥还是想自己上进考上举人,这样也算对得住几年来舅舅的教导。若是捐监,外甥还小,觉得还没到这个地步。” 他说的也算是正理,若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考上来,在如今的官场上当然更好。贾琰又不是勋贵嫡支,能有个恩荫什么的,林海也踌躇起来。 “再说孙师叔还在扬州府任上,外甥又与应祥一起读书,若有什么事情去寻师叔,难道还会不管我么。”贾琰并不紧张,照他看来自己也该试试独立生活了,他已经有了功名了,也要学会真的离开长辈生活。 林海当时没有说话,后来与贾敏商议一下,也答应下来。林海有自己的忧虑,他怕自己回京若有不顺,贾琰的举业反而会被耽误,在扬州地面上倒还能安稳些。他专门叫来贾琰,叮嘱一番。 “你也不小了,见识了乡试。”林海慢慢道:“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 贾琰乖乖地坐着,洗耳恭听。 林海就道:“我返京任户部侍郎,尚书打算致休,不出两年我就会接任尚书。可是如今京中山雨欲来,尽为立储之事,你若是在金陵考中举人,的确要比去京中考试,又或者捐监好多了。说到底而今国子监也不过那么回事,你又还小,也不必与他们掺和。” 贾琰恭敬应是,他又去拜见贾敏,又受了一番殷殷叮嘱,这事就算定下来。黛玉临走的时候才听奶娘说,表少爷不会一同上京。她大吃一惊,对着来与她道别的贾琰,小小的发了一通脾气! “哥哥也还没到弱冠之年,就这么自己留下怎么行!”语气极坚定,她道:“我去与爹娘说,哥哥也要一起进京,怎么能独个留下呢!” 贾琰哭笑不得:“好妹妹,多谢妹妹惦记着我。只是我一天天大了,总要自立的呀,妹妹不要多想,为兄考上举人,自会进京的。” “……那以后,我也不能常见哥哥了是吗?”黛玉有些怅然:“兄妹一场,以后竟不能常见了。” 贾琰被她这语气一说,想起数年来舅父舅母关爱如亲生父母一般,与妹妹黛玉也处的极好,几乎要坠下泪来。他是独个来这扬州的,当年还担心未来种种,而今日还能坦然的想到自立,都是舅氏之功。 “妹妹,”贾琰强露出个笑容:“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阿琰哥哥,等我考上举人,立时就进京去见你。平日你也可以写信回来,为兄也会写信给你啊!” 黛玉平素喜聚不喜散,何况她五岁开始就常见贾琰,而今骤然就要分别几年,心中难免伤怀。贾琰看着她,有意提起了孙家,“妹妹,你与应祥的妹妹也顽的好,如今要前往京中,准备了什么给她的礼物吗?” “当然准备了,”提到这个黛玉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下:“准备的都是她喜欢的东西……哥哥在扬州也要好生保重自己。” 贾琰看着她平静下来才放心:“为兄还好,倒是妹妹要更加好好保重,到时候我去京中考试,还要听妹妹的学问到了哪一步呢。” 他这么一说,离别愁绪倒是消散不少,黛玉也是破涕为笑。 林海夫妻又宴请诸多同僚和他们的眷属,更有如孙家这样的,还要有家宴,又要将外甥托付。整整忙活了半个多月,才在上元节前,新任巡盐御史过来交接的时候堪堪处理好。 端平二十四年正月,林海携妻女,还有要赴京赶考的许直离开扬州,直奔京中而去。 林海临走的时候放沈全回到姑苏老家,带着老沈的儿子沈忠和家中另外两房管事、家人进京,沈全的小儿子沈孝跟了贾琰。若有事,姑苏、扬州联络也方便些,更别提孙知府的儿子孙应祥镇日里都在贾琰家中待着。 贾琰和孙钟如今都在府学里一道念书,这是孙高同林海商量好的,两个孩子喜欢凑在一起,情义难得。但是又担心他们年少不够自制,干脆让他们隔几日去府学一趟,平素也常来孙家,孙高也好盯着他们的功课。 一来二去,等到四月份林海在京中安定下来,会试殿试都结束的时候,贾琰已经同孙家兄弟熟的不能再熟了。 “伯衡哥哥,”孙钊嘴里吃着果脯,手上抓着毛笔抄书:“许大哥能连中六元吗?” 孙钟嫌弃的看了弟弟一眼,让他不要一边吃一边说话,孙钊如今胆子也大了,对哥哥做了个鬼脸。贾琰躺在廊下翻书,闻言笑道:“正行兄的学问没的说,不过会试是聚集了天下英才,嗯……” “正行兄就算不中会元,也会是前几名,纵然不考状元,考个庶吉士还是轻巧的。”孙钟整理着自己和贾琰的功课记录,旁边放的是他查验过的孙钊的功课,“不过,”孙钟突然失笑:“只盼着京中的贡院好一些,可千万别再闹什么失火了。” 去年金陵贡院失火,后来朝廷派人查问,得出的结论是当年八月干燥,许是杂役不小心将蜡烛柴火等物放在了一起,引火的时候一时不慎而引发火灾。 这个解释倒是能让人接受,不过贾琰只要想到那个老道士心里就如鲠在喉,他不乐意提起这个话题,就道:“自然是会顺利的,咱们只等结果就好,说起来今日是四月二十七,对吧。” 孙家兄弟点头,贾琰又道:“一般都是四月初殿试,按说到现在也该有消息了。”话音刚落,韩长生脚步轻快地从外头走过来:“大爷!舅老爷的书信。” 贾琰接过拆开只看一眼,大笑:“好!” “何事大喜?”孙钟问道,相处久了他知道贾琰虽然喜欢说笑,可也是既有节制的人,这么喜形于色的…… 贾琰语带笑意:“正行兄会试名列第三名贡士,殿试经陛下钦点为本科榜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第 100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这家铺子似乎也是卖古董的,正厅前方正有一男一女正在低声说话, 贾琰跟着季宽穿过守卫。然后季宽停下脚步, 抱拳道:“老爷、太太,这就是方才在外面给光珠出头的小贾公子。” 那女子转过身来, 打量贾琰笑道:“老七, 这就是你说过的贾琰贾伯衡?果然是个好孩子。” 这女人大概四十多岁, 贾琰只走过来的时候悄悄打量一眼,周身的贵妇人气质,脸上一直挂着笑。贾琰闻言上前一步:“学生贾琰见过季夫人。” “季夫人啊。”贵妇人含笑看了季宽一眼,“老爷也瞧瞧,咱们老七倒是净能碰上实诚孩子。”她说着还拽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衣服, 贾琰垂手而立, 没看到鬓发花白的老男人无奈的看着贵妇人。 而后就听季宽的父亲笑道:“是林如海的外甥?荣国公府金陵族人?已经出五服了是吧。” 贾琰心中一惊,更恭敬答道:“学生正是,您说的都对。” “荣府贾氏,也罢了。”他沉吟一会, 室内鸦雀无声, 贾琰的后背都湿了, 才听他说:“我与你母亲再走走, 你与小贾许多未见自去聊聊吧。”临走的时候又告诫季宽“与人相交贵在坦诚。” 季宽垂手侍立,聆听父亲的训教, 只是唯唯而已。等到送父母上车离去之后, 才对贾琰道:“伯衡不妨同我一起走走?” 贾琰道:“敢不从命, 在下先让家人送表弟回家。”季宽点点头。 贾琰顾不上许多,直接让丫鬟们退出去,他进车厢里悄声对黛玉交代几句,又让沈孝等送“表少爷回府”。他自己只带着韩长生、阿原和几个家丁就是了。 目送黛玉的车离开,贾琰才与季宽翻身上马,横竖这时候在外面行走的人不算多,只慢慢地往京郊去了。石光珠没有随着那对夫妻回去,而是跟在季宽身边,出了西城门之后,季宽将随侍都打发远了,笑道:“小贾心中也有所猜测了吧?” “……”贾琰心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猜测,我这个进士还是不考为妙,那得是什么榆木脑袋,“我,季公子,不,七爷……您。” 季宽苦笑:“我?我就是楚王司徒阔,贵妃所出,当今的第七子。伯衡别这样!”他看贾琰要下马拜见,连忙将人按住,连道千万不要如此。 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贾琰也难免舌头打结:“那方才的……那真是七爷父母?” “当然,”司徒阔道:“家母想出来走走,父亲只好陪着她,我也要陪侍在侧。我原不想欺瞒伯衡,季宽是我的字。只是、只是,” 贾琰明白,他们才见过几面?纵然几次见面聊得还算愉快,可是那会贾琰小孩子一个,皇子何必与他解释什么。他道:“楚王切勿如此,您有您的难处,在下也算是读书识礼之人,怎会疑楚王欺瞒。” 他有意提了另一个问题:“其实我早有猜测,只是楚王自称季宽,这实在是太让人想不到了。”谁家给老七取字季啊,贾琰心道,难道你们家从老四开始取字都是季某吗? “哈哈哈,”司徒阔笑的无奈:“这、这个实在是,”他勒马与贾琰徐徐向前,“伯衡有所不知,当年三庶人之事令父皇勃然大怒,之后为我们皇子取字,三哥字孟、四哥字仲、六哥字叔,我字季宽……” 贾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帝当年也的确是恨极了司徒闳兄弟三人,干脆当他们不存在。不过也真是够任性的,能陪着贵妃出宫游玩的皇帝,真是够任性了。 “伯衡今年八月就要会试了吧?”司徒阔道:“会试前未免有人说三道四,我就不找你出来了。不过,伯衡在京中若是有为难的事情,就去寻他。”楚王指着石光珠,“孟圭在缮国公府,你到底荣国公府的族亲,也不会有人怀疑。” 有人怀疑,这可真是意味深长,贾琰抱拳打招呼:“在下明白,石公子好。” 石光珠这才微微欠身:“称呼我孟圭即可,我与荣府几位公子素日也曾见过,伯衡不必如此客气。” 贾琰是石光珠代司徒阔送回林府的,他与司徒阔告别的时候,司徒阔笑道:“对了,方才我刚想到为何母亲上车的时候,看到令表弟笑了一下,似乎认出了他。” “呃,那个。”贾琰连连摆手想要解释。司徒阔自顾自说道:“当初林侍郎调任回京,他夫人带着女儿曾经拜见过我母亲,表弟,哈哈哈哈,伯衡啊,你可真是。”他没有说破,贾琰长吁一口气,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贾琰一进门就被沈忠赶紧护送到了上房,林海、贾敏、黛玉严阵以待,房内下人全部退下。林海问到:“听你妹妹说,今日你们出去碰上了苏贵妃和……嗯?” 可能是事发突然,连林海这样的人都难免有些瞻前顾后、语焉不详,贾敏和黛玉的眼神投在林海身上。贾琰忍着笑:“回舅舅话,那位季宽公子,原来就是楚王阔。”他将见面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啊!”林海靠坐在椅子上:“是了是了,那必定就是圣人和贵妃,唉。” 他这样一叹到让贾琰担心起来:“舅舅,有什么不妥吗?外甥也没有同楚王多说什么,只是之前在扬州见过几次,随意聊聊而已。哦,楚王还道会试在即他不好找我出去,介绍了一个名叫石光珠的公子给我认识。” 林海撑着头,好一会才道:“石光珠,听玉儿说,你们遇到的无礼之徒叫石光琥?” “是。”贾琰同黛玉异口同声,又是相视一笑,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在长辈跟前。黛玉道:“爹爹,那人是母亲说的缮国公府的公子吗?怎会如此无礼。” 林海点点头:“他们都是缮国公的孙子,石光珠是缮国公世子的长子,光琥是二房的儿子,二房还有一子名光琳。” 欸,贾琰有些奇怪,舅舅舅母在外任许久,怎么会对缮国公府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没说话,黛玉却道:“爹娘对缮国公府很熟悉吗?” 林海仿佛陷入回忆:“石家的事情是一笔烂账,世子夫人、便是这石光珠的母亲,她的娘家在三庶人之事中被判全族流放琼州,路上就病死不少人;而当初缮国公为保家族,逼迫世子与世子夫人合离,世子夫人生下石光珠之后第三天就没了……” 两个孩子都听住了,黛玉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贾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当时陛下暴怒,世子夫人生产的时候,石世子还在牢里,他本就是庶、不,义忠亲王的侍卫。后来陛下冷静下来,知道世子没有谋逆之心,将他开释。然后……然后,”林海有些说不下去了。 贾敏接着道:“然后世子回家,缮国公抱着那个孩子,就是石光珠,逼迫世子自尽。” 贾琰与黛玉同时吸了一口凉气,黛玉声音颤抖:“缮国公是怕陛下日后追究,所以……以绝后患?可是陛下都把人放了,不追究了。那是亲父子啊!” “世子不自杀,缮国公就要杀死孩子?”贾琰突然想到:“怪道那个石光琥说什么克父克母,连楚王都出来,显然是很不高兴。”因为不止羞辱石光珠,还扯到了皇家旧事,从为皇子们取字来看,皇帝当年何等愤怒可见一斑。 “是啊,”林海慢慢道:“当时正是世子夫人出殡,石家连灵都不肯停。可是毕竟皇帝没有褫夺世子夫人的诰命,各家还是派人上门致奠,于是石家逼杀儿子儿媳的事情传遍了京城。皇帝因此格外瞧不上缮国公,甚至说过:此等人何以配公位!” 贾敏插言:“所以缮国公聪明的很,从不在陛下跟前现眼,安安分分在家呆着。毕竟是开国公爵,陛下也不好没有罪证就将公爵夺了。” 她顿了一下,还是道:“说到底,这也是缮国公敬畏皇帝不是吗?哼。”语气中全然是对缮国公府的轻蔑。 黛玉就道:“可是,缮公世子怎么知道缮国公不会在他死后害死他的儿子,就那么放心的自戕?” “那世子死前叫人给平素疼他的姑母递了信,”贾敏道:“石光珠是跟着先帝太妃长大的,陛下也允准了。” “那现在石家还是对这个得到皇帝回护的孩子毫无善意?”贾琰奇道:“这个时候不是该让年青一代弥合关系吗。”反正缮国公老了,早晚也要咽气。 林海一笑对女儿和外甥道:“这个就要你们自己参详了,石光珠甚至不是世孙,凡事多想想,去罢。” 二人告退,贾敏问道:“老爷觉得,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皇帝让楚王与琰哥儿自去叙旧,而且已经知道了琰哥儿是贾氏族人,”林海沉吟道:“陛下到底怎么看待琰哥儿的不知道。但是这个安排,足证陛下对贾氏一族芥蒂不大……外甥也算是有机缘。” 听他这么一说,贾敏想到了一桩要紧事,她低声道:“琰哥儿与皇子相交……老爷觉得陛下到底是怎么看待楚王的?皇帝与贵妃亲密无间,可是为何对贵妃长子显着太平淡了些,与其母的盛宠比较,难免让人有诸多猜测。” 林海摇头,他在翰林院和御史台的时候,楚王才出生不久。他现在主管户部,对皇子了解不多,非要说的话,皇帝只是对苏贵妃和小公主好,对苏氏母家没有过度封赏,这也罢了。可是对楚王,不说林海、几乎朝中大臣都觉得皇帝是不打算因爱立储的。但今日皇帝又来了这么一出,他只是单纯的让亲王与小举人“叙旧?” 林海不敢信。 而贾琰,不知这孩子皇帝打算怎么安排,倘若不与楚王扯上关系,那自然无妨。如果皇帝有意将贾琰同皇子们放在一块,或作侍读、甚至是王府属官,那可就…… 林海是亲身经历过的,与皇家储位之争扯到一起绝无好下场,可是要做忠臣、纯臣,也得看皇帝的意思,臣子无法决定:便如当年的岳父贾代善,荣国公当初不是不想做忠臣、纯臣的,可太子与皇帝的关系恶化,那是臣子劝谏就有效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第 101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贾琰似乎才回过神来, 眼神还是有些楞,直直的看过去:“嬷嬷,我听见了,我娘呢。对了, ”他扭头看看外面,“该准备的东西备好了吗?还得告诉大家,来吊唁呢。” “啊, 哦, 你放心都备好了。”韩冯氏更担心了,她复劝道:“琰哥儿要不要再去瞧瞧太太,一会就得入棺了。” 贾琰默默地起身走进了内室,林清已经被换好了衣服, 就如往常一样躺在榻上似的躺在那里。韩冯氏以为贾琰红了眼圈要哭出来了,没想到贾琰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头, 然后挺直身体道:“娘, 您安心去罢, 儿子一定好好上进、好好活着,娘您休息罢,安心休息。” 说完起身就走,再不往后看一眼,韩冯氏赶紧跟了出去。 初次见面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稚气呢, 沈管家看着贾琰, 如今简直换了个人似的。他弯腰道:“表少爷, 小人毕竟是帮忙的,帖子已经拍陶厚带着家人往外送了,您看要不要将这家里的老陶管家请回来。” 贾琰摇头:“既然托付给舅舅,舅舅又派了老管家过来,这家里的事情就都托付给你了。我年轻,有些事情也不很懂,还望老管家多多帮衬。” 沈全连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事起突然,原本订好了族内见面商议妥当之后,再请孙景凌过来。可是没想到十二房内的族人那么好打发,收了钱写下文书送往官府就得了。可是王东鸣却给贾雨村提了个醒,如果贾氏族人利欲熏心想要借着丧事发难,他们会很难办。 于是,贾雨村让人格外向知府衙门送了张帖子,将事情简略的一写,请孙景凌派人过来盯着一眼。像这样孤儿寡母还不忘资助族学的善举,地方官都应该予以一定的表彰,孙高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他刚让人将文书存档记录,还没来得及琢磨如何表彰,人没了! 这可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孙知府接到贾时飞的传书,想想古今那家里也就剩下一个孤儿弱子,担心也是情理之中,就派自己的师爷到场压阵。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知府的师爷、比百里之外的盐政西席威慑力要大得多。 这么多人帮衬着,哪怕真有人动了什么心思,也被这阵势给吓回去了。再加上扬州那边接到报丧之后,立刻又派人送上了奠仪,等到出殡那一日,林海竟然亲自从扬州赶了过来。 当日正值休沐,他与同僚打过招呼,亲自从扬州顺水而下直抵金陵城。因着是私事,就只有知府孙景凌得到了消息,师兄亲自来,孙高也就在休沐这一日前往金陵贾家致奠。 原本这世上就有规矩,女方死亡,必须得娘家兄长出面看最后一面,确认是正常死亡才能下葬。如今林海来了,问过外甥、大夫、家中下人,就由他做主,封棺、出殡下葬。 这一场丧礼总算是尽善尽美的办完了,舅甥相对而坐,林海叹气:“我原还打算你母亲带着你一道回扬州,你舅母还叫人把院子准备好,等你们母子回去。没想到……唉。” 这一声叹息真是充满郁闷,林家原本就人丁零落,长一辈无人了,林海这一辈也是走的走、亡的亡。作为实际上的大家长,林如海再宽慰自己要看开,也还是心中郁郁。 贾琰安静地坐着,比林海头次见他的时候瘦了不少,十岁的男孩子,显得个头高了不说,仿佛已经有了十三、四岁的架势。林海又是一叹,他道:“你在热孝里,也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不如这样,我请雨村照旧留下,老沈也陪着你。等到热孝过了,你就回扬州,如何?” “都听舅舅的。”贾琰一切听林海的安排,如今他也无心想什么别的事情,母亲临终前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只需要听话就行了…… 丧母之痛啊,林海看着孩子不复之前的几分天真气,心中无奈,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这样的事情只能往看、往前走,等到回头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贾琰也累了几天,他要守灵不能睡觉,整天整夜的熬着,林海让冯氏带着贾琰先去休息。 至于他自己,要出去见一见孙景凌,师兄弟两个还有些私房话要说。 孙景凌坐在贾琰家中的正厅喝茶,林海踱步而入,他赶紧起身道:“如海师兄!” 林海道:“景凌快坐,你我二人也久未见面了。” 孙景凌叹道:“是啊,平素公务繁忙,虽然两地不到百余里,却也无暇相见。没想到,今日见面居然令妹丧礼,还望师兄节哀顺变。” 两个人寒暄两句,孙景凌就提到了自己新收到的消息,当今的第三个皇子、燕王司徒阐,闹着要出家! 一听这个消息,林海脸色一变:“怎么好好的又闹出事端了?燕王已经是皇帝膝下最年长的皇子了,之前还规规矩矩的,如何又提起出家之事。” 孙景凌摇头:“是四驸马派人送信来的,想来师兄回去怕也能看到,信中并未多说,只是带了一句通政司收到匿名投书,请陛下立储。信中主要是说让我注意,再过几年陛下怕是要调我回京。” 四驸马梁纶,就是皇帝膝下第四女、中宫所出长乐公主的丈夫,故首辅、帝师梁鸿广的二公子。 林海觉得,这一年他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挥挥手让下人都下去。他道:“三庶人之事到如今还不到十年,安安静静的不好么,非要闹起来!折腾得上下不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一个一个都惦记着从龙之功,当年要不是朝中那些勋贵、元老大臣们整日争、争、争,最后太……不,庶人闳岂会落得被赐死的下场。”当年事情历历在目,林海一提头都疼,别说他,就连他老岳父当年的荣国公临死的时候也是忧惧交加,唯恐今上降罪。 照林海来说,燕王无非是因为如今他最年长,劝帝立储的消息一传出来,怕是把他的胆子都吓破了。闹着出家,也是不得已的保命之举。 孙景凌点头称是,他也是这么想的,人呐,过几天消停日子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忘记了当今是什么脾气的人了?这可是狠得下心,连着赐死三个儿子的皇帝啊!现在想想,孙景凌都觉得胆寒,他是没那个胆子掺和这些事情的。 他对林海说道:“此间事毕,兄便要回扬州了,弟还有给嫂夫人、小侄女的礼物已经叫人抬了进来,还望师兄千万不要与我客套。” 林海失笑:“你啊,你我兄弟还要说这些……对了,有件事情还要托付你,我这小外甥如今在热孝里,等到他热孝过了,我便派人接他去扬州。这几个月,还需要老弟你看顾一二。” 孙景凌了然,只看这室内陈设,便知主人品位不俗。这样的人家自然是家底丰厚,如今只有幼子守着,无异于小儿捧金过闹市。不过,“有师兄这样的舅舅,我又在金陵,孩子不会出事的。” 想想自家儿女与这里的孩子年纪相仿,孙景凌又说:“我再白说一句,师兄还是要受累瞧瞧这家里的奴仆,倘若有不老实的,为着小外甥计,趁早打发了好。” 林海多谢了他的好意,又聊了些新闻旧事,孙景凌自去了。 贾芬娘丧礼之后正在家生闷气,明明那个女人死了,可是葬礼却弄得体体面面。她原想着看热闹的,就剩下一个小崽子看他怎么办!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林盐政,真是…… 王东鸣这几日顾不上媳妇,反正他觉得那个教书先生说得对,“瓜田李下要避嫌”,索性乐得不管。每日他们夫妻不过是应卯而已。这不是葬礼一结束,他就乐悠悠的开始琢磨给二伯父王子胜送什么礼。 可是没过一会,就有丫鬟叫他过去,说太太不舒服,叫大夫来说,说是有孕了! 这可把王东鸣乐坏了,他们夫妻成亲已经快六年了还没有孩子,让王东鸣焦心。可是他实在是喜欢媳妇,再说屋里人也没有怀上的,索性就等着,没想到啊…… 贾芬娘就道:“可见是那母子挡了咱们的运道,这不是她一死,咱儿子就来了!” 其实王东鸣不是迷信的人,他还打算以后等旧事散去,和琰哥儿舅舅也拉拉关系,到底算是亲戚不是。然而子嗣事大,芬娘这么一说,他心里也犯了嘀咕,还是先远着些罢。 林海也看过来,以贾琰还不满十岁的年纪,看来阿清对儿子的功课抓的很紧。他升起了考教之心,却晚了一步,贾敏先问道:“子贡退,言游进曰:敢问礼也者,领恶而全好者与?这句话出自哪里?” 贾琰想了一下:“出自礼记,仲尼燕居。” 贾敏又问道:“能背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第 102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被称为“志大爷”的少年点点头, 脚步不停的跟着韩长生往书房去,此刻天色已晚,这一路畅通无阻,只在院子门口遇上了老管家的儿子、二管家陶忠。 “长生你个小崽子又偷懒!”陶忠一眼就看见了韩长生, 张嘴就骂:“不在少爷跟前伺候,你乱跑个球!如今太太病着,你就敢到处钻沙!”他这边骂的起劲, 不妨那个“志大爷”越过韩长生走到了他眼前, 脸色微沉。 陶忠这才看见面前的乃是与少爷交好的东街志大爷,他一耳光抽在了自己脸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哎哟,小的瞎了眼, 这黑漆漆的没瞧见志大爷,志大爷千万恕罪!” 志大爷心中冷笑, 他与这里的少爷贾琰是同窗, 平素又玩得好。这个陶忠的德性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如今这府上伯母病重,阿琰年幼,这奴才就抖起来了。他好歹算是客,可是这陶忠一不说请主子裁夺、二不说自己有罪,张嘴就是让自己恕罪。 好么, 他倒是给自己恰如其分的找了个台阶, 志大爷张张嘴又想到了此来的目的, 没工夫与这奴才计较! 陶忠嘴上说着恕罪,实则偷瞄着志大爷的脸色,就见那少年脸色更黑了,却拂袖而去。韩长生瞪了陶忠一眼,也紧跟上去,陶忠站起身嘿嘿一笑,全不在乎那个志大爷会不会在少爷跟前下舌头。 “秉志哥!”贾琰已经站在书房门口了,看见贾秉志来了,脸上才露出一点笑容,将人引入书房。 韩长生就守在书房门口,不许人进去,好让少爷与志大爷安心说话。 贾琰亲自倒了一杯热茶给贾秉志,然后才请他说说为何这么急切的要见自己,平时贾秉志上门都会提前打招呼的。 贾秉志顾不上喝水,急切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大姐和姐夫,最近频频和族老见面,哭诉当年伯父去世之后,伯母苛待她,而且对她的嫁妆也克扣不少!” “什么!”贾琰因为母亲病重,这一段连学都没上,只在家里侍奉母亲,何况家里现在人心浮动,他哪里顾得上外头。贾琰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贾秉志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书房里寂然无声。 贾秉志默默叹口气,看着贾琰也觉得有些难过,他这个族弟今年还不满十岁呢。早几年丧父,如今母亲又病重,姐姐姐夫又如同虎狼一般,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秉志就道:“我知道这事是因为他们夫妻今日来了我家,与我祖父、父亲说话说了许久,我母亲打发我来报信的!” 秉志的母亲田氏与贾琰的母亲林氏关系一直不错,何况当年田氏的兄弟—秉志的舅舅遇上麻烦,还是贾琰已故的父亲贾攽出面帮忙的。贾攽贾公赐是贾家这原籍十二房中少见的、自己苦读考试熬出来的举人。 “阿琰,你不能愣着。”贾秉志看着贾琰,觉得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还是太小了:“你得去找伯母,把这事告诉她才好,要尽快拿个主意!” 贾琰这才醒过神来,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对着贾秉志深深一揖:“多谢秉志哥,救小弟于千钧一发。”他说出话来,几乎要红了眼圈,想来他那个姐姐见了不少人了,父亲在世之时没少帮衬族人,结果如今……真是危难见人心! 贾秉志赶紧侧身让开:“你我兄弟还说这些,你叫我一声哥哥总不是白叫的,我不能停留太久,现在得回去了。”他原本想马上就走,却又停住,转身将方才陶忠的恶形恶状说了一遍,又道:“我看那陶忠不甚安分,也并无多少敬畏之心,你也要心中有谱。” 贾琰重重的点头,也没再多说感谢的话,他亲自将贾秉志送到书房门口,又让奶兄韩长生将贾秉志送出门。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院子拱门处,贾琰才疾步向上房母亲处去,他母亲林氏病重,贾琰本不欲烦扰她。 然而兹事体大,贾琰这个年纪,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处置,只好告知母亲。 林氏躺在榻上,旁边大丫鬟菱角正在服侍她喝着温水,另一个大丫鬟莲藕在远处慢慢打扇。已经是六月天了,江南又热,可是林氏身体太虚弱,冷食不能吃、也不能大开窗户吹风。屋子里有些闷热,可林氏身上居然都不太出汗,她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少爷来了!”小丫鬟打起帘子,贾琰匆匆进来给母亲行礼,又等着母亲喝了水,示意两个大丫鬟先下去。 林氏依在软枕上,声音温柔而虚弱:“我儿,怎么这么着急,看着出了一头的汗。” 贾琰咽了口唾沫才道:“娘,我有件事要告诉您,您听了之后千万别生气。” “娘不气,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气的,说罢。”林氏还以为自己儿子是什么事情没处置好,却没想到自己眼看着就要面临一个“继母苛待、克扣原配长女”的罪名,听贾琰说到后来,林氏呼吸也急促起来。 吓得贾琰赶紧为母亲顺气:“娘!娘咱们不生气,您想想儿子,千万别和她怄气啊!”说着已经带了哭腔,他毕竟还不满十岁,面对家里这样的情况不是不怕的。他平时那个沉稳是为了让母亲安心,可是如今他也要装不下去了。 林氏看着儿子要落泪的样子,使劲攥了下儿子的手:“别怕,娘、娘为了阿琰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快把眼泪收了,别怕,有娘呢。” 她不说这话还不要紧,一说这话,贾琰就想到了四岁多的时候父亲去世,自己作为长子戴孝,被丧礼仪式吓得不轻,那个时候母亲将自己搂在怀里,也是这么温柔的安抚他:阿琰不怕,娘在这呢。 他低着头,眼泪走珠一样落下来,赶紧就别过头去,不想让母亲看见。林氏也真的装作没看见一般,握着儿子的手道:“你那个姐姐,母亲嫁进来以后就与我不和,待我生下了你,更是视我们母子如眼中钉一般。” “可是,”贾琰擦干了眼泪,还有些抽噎,“大姐已经出嫁,又凭什么来谋夺财产!” 林氏笑叹,慈爱的看着儿子:“傻孩子,咱们这十二房中,咱家多赖你父亲经营,家产丰厚,人口又少。你当族里没人眼红吗?这么多年,娘每年都要拿出银钱给族里,名义上是为了族学、族产,实际上咱们这十二房离得都远了,到你这里已然出了五服。不过是凑合着,不要让他们正大光明的弄什么心眼。” 贾琰从未听母亲说起过这些,已经听呆了,他也知道自家家产丰厚,可是他知道的只是在族学里同窗族兄弟们很多都与他颇为友善。但是方才只有贾秉志来报信,他已经有所了悟,现在母亲一说,贾琰对这些事情的看法又有了一个新认识。 林氏本不想让儿子现在就知道这些,以后慢慢告诉他也就是了,可是如今这个情况,再不说怕是她的儿子就要被人剥皮拆骨的吃了!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你大姐敢这么做,无非是借着你姐夫的力。他王东鸣毕竟出身金陵王家,虽然不是嫡支,可是一向会办事,在京营节度王子腾跟前也算有脸面。” 贾琰急道:“可咱们家也是……”是了,贾琰想到这十二房又有哪个不是京中宁荣二府旁支呢。比起一个能在本家大官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自家只是颇有财产而已,有功名的父亲又去了,算得上什么呢。 他沮丧的看着母亲,茫然无措。林氏还是不疾不徐:“所以,你姐姐才敢在这个时候发难,怕是在咱们府里也有人卖消息,知道娘活不久了。” “娘!”贾琰不想让母亲说这种丧气话,林氏却毫不避讳,现在已经是风高浪急,不是避讳的时候。 “阿琰,听娘说。”林氏告诉儿子:“你姐姐有依仗,可是娘也不是无依无靠。娘出身姑苏林氏,虽然你外祖父那边已经败落,去东南谋生路了。可是如今的扬州巡盐御史正是娘的堂房兄长,来人!” 莲藕和菱角进屋来,林氏吩咐她们将自己放帖子和来往礼单的箱子抬过来,不要让别人知道。等到两个丫鬟将箱子抬来,林氏挥手让她们下去,让儿子打开箱子,将里面一个小匣子取出打开。 “这就是从前数年,咱家与他们家来往的礼单,还有你父亲的名帖。”林氏陷入了回忆,又很快回过神来交待贾琰,“娘现在写一封信给你的舅母和舅舅,明日一早你就带着长生和陶厚去扬州。” 提到二管家陶忠的哥哥陶厚,贾琰皱皱眉:“娘,那个陶厚……陶忠恐怕有问题。”他将今日贾秉志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表明自己觉得陶忠有了别的心思,既然如此用陶家人怕是不合适。 因为贾琰考试的缘故,黛玉最近对科举爆发了很大的热情,先是追着父亲让他回忆当年考试的时候。就考试的本质和经历来说,排除结果,对林海就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林海抱头而逃,将女儿丢给媳妇贾敏。而黛玉在遭到母亲无情的大笑:“你又不用去考科举,追着你爹爹问这个做什么呢?”之后,气鼓鼓地跑来了父亲的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第 103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这也是实话,贾琰文章写的不错, 作诗……用舅舅林海的话说, 应试倒是没多大问题。换句话说, 就是太平常,没有灵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贾琰想到这里就看向了黛玉, 这个小姑娘可是诗才天成, 比自己强多了。 贾敏与黛玉谈起了冬日作诗常用的典故, 林海将贾琰叫来身边, 低声问道:“前几日听你说你姐姐那边生了个儿子?” “是,外甥还派人送了礼回去。”贾琰回道:“王家姐夫说,毕竟是母亲孝期, 一切从简, 落地的时候就没有惊动。孩子周岁也没有大办, 这不是除服了,才写信过来, 说我是小孩子的舅舅, 怎么也得知道有外甥了。” 林海扬扬眉, 这倒是句人话,他盯着贾琰:“那,阿琰怎么想的?” “我?”贾琰眨眨眼:“当然是替他们高兴了, 舅舅, 你外甥还不至于那样。难道仿效无知妇人状, 不睦就只能日日坐在家里,咒人家生不出孩子么。” 林海一笑:“你明白就好,这我也能放心了,你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找来了给她看病的大夫,连着问了好几个。她的病症在胆,发病的时候又赶上了夏时日头热,以至于一病不起。” “舅,”贾琰笑笑:“我知道您是担心我想窄了,但是我真没有。而且外甥也明白,他们如今又是贴心又是示好,无非是因为外甥有您。否则的话,呵呵。所以,他们示好,外甥就接着,至于想要什么,那我也只能对不住他们。” 林海这下真的很惊讶,他道:“好好好,那舅舅放心了。” 他原本担心那边示好,贾琰又接了,就会毫无防备的对待那对姐姐姐夫;又担心贾琰因为母亲的死怨恨上贾芬娘,那也不值得,因为有没有贾芬娘闹事,林清的病也是过不去了。一个人要往远处看,眼界要开阔,倘若有仇自然要报,但是也不要为自己自寻烦恼,那不好。 但是现在看来,以贾琰这个心性认知,不说科举,立刻给他个官职让他历练都行了。专业知识可以请幕僚,但是当官的人本身要有主意,要明白轻重、分得清主次,否则就算考了状元,当不好官还是当不好。 等吃过了年夜饭,四个人就转移到了客厅守岁,这里早被管家嬷嬷们收拾得当。厅内放着火盆,当初布置这园子的时候,这个大大的客厅就考虑到了冬日会友宴客的取暖,如今摆好火盆,别说多暖和了。 守岁自然要玩乐,两个大人两个孩子,还有什么比飞花令还要合适。所谓飞花令,就是选择一字,在场所有人说的诗句都要有这个字,更严格些的还要限定那个字在诗句中是第几位出现的。 既然是过年游戏,就不讲究那么多,干脆让在场年纪最小的那个人来选字定规则。黛玉选了“花”字,春暖花开嘛,落在花上刚好。贾敏搂着女儿道:“咱们大姑娘不止生在花朝节,连选字也要选花。” 黛玉却不管这个,她脆生生地道:“就以花字,且花字要按照位次来说。爹爹先来吗?” “诶,咱们大姑娘选的,自然是谁选谁先。” 黛玉抱着暖炉,想了想道:“花落知多少。”她选择了孟浩然的春晓,不功不过。 贾敏道:“阿琰接上。” “是。”贾琰笑道:“我接,五花马、千金裘!”花在第二位,他按着规矩来了。 紧接着贾敏道:“月照花林皆似霰。”花字在第三位,还带上了林字。 最后是林海,“江上被花恼不彻”花在第四位。 这就是玩法,第一轮结束,无人说错认输,正好再来一轮。 从“花庭忽作青芜国”,到“迷花倚石忽已暝”、又到“自言花相似”,“五月榴花照眼明。”越说越冷僻,越说越难寻花字,最后第一个认输的就是贾琰。 他是真没啥天分,早早认输,长辈们不许他多喝,只果酒一杯聊以自罚;第二个认输的才是让人想不到,是林海!探花郎功夫尚在,但是多年来忙于公务,一时不察,被妻子女儿外甥联手判输。贾琰凑在身边大笑,可算是有舅舅陪着他了。 而贾敏、黛玉这对母女,黛玉第二,贾敏拿了本次飞花令的状元。实在是教女儿读书的时候,闲来无事她就会拿起诗词读一读,太精熟了。前科探花林海颇觉不公,状似小声其实大声的表示:以后再也不和她们玩了。 贾琰附议,结果被舅母敲了脑袋,又被小妹子给做了个鬼脸。 “残腊即又尽,东风应渐闻。一宵犹几许,两岁欲平分。燎暗倾时斗,春通绽处芬。明朝遥捧酒,先合祝尧君。”飞花令快要结束的时候,贾琰想起了唐朝诗人曹松的这首《除夜》,希望一年更比一年好罢。 从初一到十五,只要林海出门会客,贾琰就跟着。巡盐御史这个差事有一点好,方方面面都打交道,却总不需要“避讳”,因为他毕竟不是地方主官。比如贾琰考试,林海完全不用避讳什么自己做主考啊、当学政啊,因为外甥考试还担心有人说嘴。 县试二月开考,过完了年,贾敏就打发人开始给贾琰做新衣裳,做出来要让孩子试试,然后洗一遍。下过水的穿着比全新的舒服,看着也不打眼。从这个时候开始就需要注意了,为了避免麻烦,衣服都得是单层。 这一通麻烦也不只是县试,将来会试、殿试的时候也是在二月份,又冷又得穿单衣。所幸家中有林海这个行家,用什么料子舒服又厚实,林探花是最有发言权的。按照他的指点,大衣裳要用斜纹布,和绒布似的。里衣什么舒服穿什么,若是还要多套一层,就用松江布即可。 这都是次要的,最最要紧的是给贾琰准备一身斗篷,不要什么动物毛皮,那个得弄里子、弄面,要不然没法穿。就给他弄一身毡子斗篷,暖和厚实挡风,乡试会试的时候在号房里头冷了还能当被子盖着,总而言之就是非常有用。 这个贾敏就太熟悉了,当年在家中没出嫁的时候,她父亲贾代善秋冬都会收到兵部发下来的灰毡斗篷。那的确是个实用的好东西,扬州有港口,又是南北货物集散的地方,很容易就被她找到了毡子。 剩下的就是绣娘的活了,全部衣裳重做试穿,下水洗过。 还在正月的时候,县试的地点时间就挂在了县衙围墙外面,廪生作保带着小孩子和老童生在县衙做记录,也要互相认识一下。考试之前入场的时候,叫到名字,作保的廪生就要大声回答,如果回答错误或者出了别的事情,廪生和考生都要被单独审查。 如果是作弊,那问题就大了。 而且考生要在县衙留下资料,就比如贾琰,县衙小吏记录的就是,保人高玉芝、同人作保五人。贾琰,年十三,父举人贾攽、母林氏,祖籍金陵。因为他年纪略小,记录相貌的时候只是记载了大概,如面白、身量较瘦等等。 县试要考三场,而第一场叫正场。贾琰觉得大概是因为这是通往科举之路的第一场正式考试的缘故?他乱猜的。前两场考试,都是考完马上就能知道自己通过了没有。而前两场考试的内容基本相同:默写规定的四书文两篇,试帖诗一首,第二场的时候加上一篇孝经默写。 这都不是难事,贾琰心态很好的在二月初准备进考场,这是过年以来家中最大的大事。陶厚负责驾车送他,韩长生、阿原陪同,带着家丁小厮,贾琰还觉得这是不是太紧张了……等到了考场那天,他才知道,自家这个实在不算什么。 二月寒风刺骨,真走过来,冻一冻也够他受的了。就看那边吧,还有在马车附近燃着暖炉,又给车里人送手炉来来回回折腾的。贾琰憋笑,这位仁兄要让他来考科举也是够为难人的了,好一朵怕风的娇花。他这边正在腹诽,那边“娇花”露出个头,还往贾琰这边看了一眼。 他就听到旁边人议论:“瞧见了么,那是许正行啊!” 那就是许直许正行?贾琰没有回避目光,露个笑容抱拳作揖,这位许才子可是个奇人,论起年纪应该比贾琰大七岁,正是弱冠之年。这才名震江南的许直出身普通人家,所谓普通就是家中既非世宦、也非世代书香,只是祖父做过小吏,到了父亲一辈有了些家底,专一让儿子念书。 许直也真争气,先是在村中私塾启蒙,不到半年,塾师就表示自己没法教他了。又去考了石鼓书院,那书院中都是是书香世家的读书种子、名门子弟,可是许直偏偏就能考第一。又遇上前首辅梁鸿广的长子、如今在石鼓书院专讲老庄之学的梁绪梁子元,梁子元特别喜爱这个学生,不止教他读书,还带着他到处游历。 这对师徒仿佛完全不担心科举的事情,因为梁绪的名言就是:八股敲门砖实太易,不足为虑。所以,许直到了如今,才被师父放出山门应试科举,打算一举夺魁! 许直听见外头有人小声讨论自己,他听着烦了,干脆撩开帘子从马车里站出来让他们看个够。却没想到,诸人皆避开自己的眼神,唯有一个孩子笑着大大方方地与自己打招呼。这孩子才多大啊,许直打量贾琰,有十五吗? “那么,是否淮南第一,在下不知道。”贾琰很坦率:“南渡之后,淮南一直是文脉鼎盛之地,可这个地方的名胜古迹,我也还没看全。如果只是单论这平山堂,在下只是觉得的确是幽静所在,适合呼朋伴友作文宴饮。欧阳公一代名臣,公忠体国之余,却也是很会休憩享乐的。” 好像季宽很喜欢他的回答:“是啊,文忠公不愧风流人物,这样人才能写出千古文章。”他语带叹息,再看贾琰就莫名带了点欣赏,贾琰心下疑惑,这有什么好欣赏的。 听季宽与贾琰一问一答,许直的眼光也不同起来,季宽问的话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更像考教。 而且贾琰的回答,并不是一般士子会给的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让孙钟来答,他肯定不会这么说。但是这个季宽,看上去并不像读书人,倒是有些像他在京中所见梁驸马与长乐公主的儿子,那种王孙公子身上的风度。 “我倒觉得,文忠公建平山堂,更多的是为了与当时此地文人来往。这样也能促进他的文学主张,改变文风,”孙钟道:“到不全是为了自己享乐。” 许直心中忍笑,看吧,这就是“一般士子主流态度”了,反正什么事都要和这个人的功业联系起来。读书读得将前人都当成了木偶,没有人情、没有喜怒哀乐。当然了,是绝对不能说他们不对的。 闻言,季宽也只是笑笑:“孙公子说的也有理。” 说着抓住了贾琰的手,徐徐漫步,问起了贾琰读过何书,是否下场应试。他这一动,许直、贾琰都发现,这个季宽根本不是一个人来的。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周围十几个劲装打扮的汉子已经围了过来,占据了所有方位,可以说现在他们几个人除了在天上用弓箭射,否则固若金汤。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他们没有聊多久,就有人来到季宽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季宽笑道自己要先走一步,与三人告辞。他一走,似乎让这个碑林之旅也变得索然无味,孙钟率先同贾琰、许直告辞,自己走了。许直同贾琰一道回家,许直就道:“应祥似有不悦” 贾琰也发现了,季宽对孙钟只是客套一下,却拉着自己游览的时候,孙钟嘴边的笑容就很勉强了。“应祥,觉得有些失面子吧。他心知口快,却也不笨,季公子敷衍他,自然会不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第 104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现在毕竟是新年,人人都在走亲访友,这一日林海同贾敏在家中会客,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黛玉和贾琰出去见了一面打个招呼, 就跑回日新院围坐在火炉旁吃栗子躲清闲。 “听说正月十五的灯会很热闹呢!”黛玉慢慢地剥掉栗子皮, 仔细品尝栗子清甜细糯的口感, “可惜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贾琰就不那么小心,他干脆用小钳子撕开栗子皮, 然后把完整好看的都放在黛玉的盘子里,“舅舅舅母没带你去过灯会?正月十五,不拘士庶都可以出去逛嘛。” 黛玉小小地叹口气:“过去我自己太弱, 母亲也不敢带我出门到处走。回京之后, 每年这个时候爹都忙着,只有我与娘两个人出去又觉得不安心似的,那个时候人多不说,且每年都有丢孩子的事儿。所以……” 哦, 贾琰明白了,那是挺危险的。过去在扬州,每到正月十五,知府衙门都得令人各处发布告示,带着孩子出门的勿要走神, 千万看好孩子, 且倘若发现有人拐卖的, 要立时报官。 做到这样,仍然有人家在这天不小心丢了孩子,人挤人的,的确不太让人放心。 可是贾琰见不得黛玉憧憬又遗憾的样子,他笑说:“嗯,不知道妹妹是想出门瞧瞧灯会集市到底什么样?还是想看人多热闹呢?” “有人才有热闹啊,可是若全是人,只看人反倒不好玩了。”黛玉看着贾琰:“哥哥想说什么?” 虽然是天下士庶同乐,可是正月十五之前,灯会就布置的差不多,常有达官显贵的家人在十五那日之前出来看灯。这都是许直告诉贾琰的,许正行就说梁家打算正月十二、三的时候带着女眷瞧个热闹,等到十五正日子,在家听声就是了。 贾伯衡眼睛一转,悄声问道:“妹妹若是能找几身小子的衣裳换了,过几日我带妹妹出去,可好?” “行吗?”黛玉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贾琰,贾伯衡故作老成的清清嗓子:“咳咳,我去请长辈允准就是了。” 这种事情肯定要带着人跟着出门,那就必须和长辈说好,黛玉其实没报多大希望。她只是高兴,贾琰能答应她,而且答应了就真的会去做,这实在是让小女孩的心很安稳:哥哥还是个靠得住的人呢! 没想到,贾琰真的求了下来,林海许他下午的时候带着男装的黛玉出门走走,不过说好了“傍晚天黑之前一样要回府。” 黛玉太惊喜了,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这样出门,不去庙里、道观里,只是出门玩耍。只是她一向小心,又担心出去被人看出来,格外注意穿的不打眼。不过要让贾琰来说,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衣裳被黛玉穿上,也只能说布衣钗裙不掩国色。 不过幸好现在是冬日,头上得带着帽子,便是叫人看见只当是哪家小公子长得好罢了。 黛玉没学过骑马,她带着两个丫头:坐在车上,贾琰骑着马跟在旁边,间或弯下腰说上几句话。两个人午后离家,沈孝、阿原、长生带着林府的护卫随侍在侧,贾琰嘱咐他们只说是表少爷们出行就是了。 “哥哥,那边就是铺子吗?”黛玉兴致勃勃地指着街道两边的铺子:“和扬州的铺子不太一样,并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怎么都掩着门,因为天冷吗?” 贾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哦,那是因为店里常有些达官显贵家的女眷过来,所以不会大开店门,什么客人都接待。” 路上还有积雪,车马行走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贾琰笑道:“咱们先去集市那边走走,然后顺着集市去朱雀大街那边,那里都是各种各样的铺子和饭馆酒楼。傍晚我们可以在那里用晚饭,然后回家。” “都听表哥的!”黛玉故意压低声音笑说:“小弟只管安乐便是。” 二人相视而笑,一路往集市走去,其实集市没什么好逛的。他们这样的纯属闲逛,也就是买些带着野趣的小玩意回去,家里又只有他们俩个算是孩子,诸如那根雕、竹筒做的摆设,也就是给长辈们随意把玩而已。 不过黛玉还是买了一堆,恨不能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都买上一样,看得贾琰目瞪口呆,最后劝道:“表、呃,弟弟,这个,不必买这么多,以后也不是不能出来了。说不定以后有更好的玩意呢。”才算是略微阻挡了一下黛玉的购物想法。 买了两大包的东西,才花了不到六两银子,其中的大头还是贾琰在书摊上翻到了一套保留挺好的画谱花出去的。 “外头的东西居然这么便宜,”黛玉简直不敢置信:“果然只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哄了都不知道。”她低声同贾琰说道。 贾琰乐了:“我也是在自己当家做主之后才知道的,不能只信一个人,除非他真的特别忠心、只对你忠心。人皆有私欲,这也不是什么该被指责的事情,只是我们作为主人,要因势利导。给大家都留个颜面,不要弄得不可收拾才好。” 黛玉听他说完,好一会才笑道:“照哥哥这么说,倘若毫无节制的放纵什么人,就只有一个解释:欲擒故纵。” 说是欲擒故纵,她含笑看着贾琰,贾伯衡当然明白黛玉的意思,那种所谓的欲擒故纵,其实就是有意为之,必有图谋。 倘若两个人总能说到一起去,自然就愈发喜欢和对方说话谈天,如果总说不到一起,感情淡薄也是一定的。不止夫妻,朋友也是如此。 集市很快就逛完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逛集市就是看个新鲜。真正靠集市过日子的,要么是赶集卖东西,要么赶集买东西。 贾琰带着黛玉从集市离开,直接往朱雀大街去,整条街上开门的店铺不少,黛玉指着名为“好古”的铺子道:“表哥,我们去那走走吧。” “哦,”贾琰看了一眼:“那是家古董店,正好,与你倒也相宜。” 却不想他们这一行人连车带马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贾琰皱眉问:“怎么,贵店不开业?” 里面出来一个形容风流的年轻公子,语气非常不客气:“去去去,小孩子那边玩去,这里不许外人进来!” 车里的黛玉也微微蹙眉:“表哥,我们走吧。”那人语气如此蛮横,况且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估计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子弟。贾琰今年就要会试了,黛玉不欲他同这等人起不必要的冲突。 贾琰也是这么想的,他勒马盯着这人一眼,转身要走。然而他有息事宁人之心,别人可未必这么想,这人啐了一口,上来就要强夺贾琰的缰绳:“小子大胆,你那什么眼神,居然敢这么瞧着我!”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贾琰再周全稳重也还不到二十岁,如今这么被人啐骂,还是当着黛玉的面,当即脸涨得通红。后面家中护卫已经涌了上来,阿原将贾琰的马往后带,贾琰握着拳头翻身下马,黛玉在后面担心道:“表哥不要冲动!” 就在这时,隔壁铺子里出来一个人,应该同贾琰年纪相仿,眼角处、太阳穴附近带着一块挺显眼的疤痕,此人语调肃然:“何人喧哗!” “石光珠!”那个年轻公子大喊:“你快拦着这群刁民!” 被称呼石光珠的年轻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石光琥,你也该规矩一些,好歹也是个大家公子。” 这两个人认识!贾琰一听,一名光珠、一名光琥,八成还是兄弟。他来不及多想,这厢石光琥已经道:“你也配教训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克父克母、没人养的玩意!” 石光珠还没说什么,贾琰暴怒,这倒像是骂他。他喊着:“你才是没家教的东西!”冲过去就是一拳,随即挥起鞭子就要抽这个小王八蛋,而那边的家奴也冲了过来。 贾琰预备着豁出去大打一场,却被人按住往后拽,是阿原,他低声道:“大爷快看,那是不是季宽公子。”贾琰定睛一看,果然是许久未见的季宽,季宽嘴边挂着一抹冷笑,站在石光珠身后。 石光珠侧身让开,低头道:“七爷。” 季宽扯扯嘴角:“来人,将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给我绑了,扔到缮国公府门口去!尽忠,你跟着去,当面告诉缮国公,为什么绑了他的好孙子!” 名唤尽忠的男人大概二十多岁,他欠欠身,声音有些阴柔:“请七爷放心。”说罢一伙劲装护卫就涌过去,将石光琥同他带着的家奴全数捆了起来,连嘴都堵住了带走。 贾琰现在知道了,这个季宽绝对来历不凡,而他马上又想到自己乃是今科会试考生,与权贵扯上关系未必是好事。他冲着季宽拱手,想寒暄几句就跑,可是里面又出来一个张嘴就是脂粉气的老男人:“七爷,老爷太太叫七爷带着这位公子一道进去。” 季宽低声应是,他打量贾琰几眼,笑道:“伯衡小弟还真是……哈哈,快请吧。” 贾琰迟疑,看着车里的黛玉,季宽看见黛玉眼前一亮:“这是?” “哦,这是在下远房表弟。”贾琰赶紧挡在车前:“比我小着好几岁,还不懂事呢。头次来京里,小孩子贪玩,非缠着我出来走走。” 季宽哑然:“男孩子啊?”他咂咂舌,又看了一眼,最后摇头自带着贾琰走了。 贾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季宽这个意思大概是“我不是断袖”吧……总算不必让他同黛玉打照面,这才是最妙的, 学问扎实、不拘谨、心性豁达,又熟知庶务,这样的人物请来做师傅,足见林海对女儿真是下了大功夫的。 赵氏却不太以为然,她虽然也教导幼女读书,却只是想着女儿不做睁眼瞎便好了,她道:“林盐政与夫人膝下无子,自然功夫都用在了女儿身上,可是将来女儿能为他光宗耀祖不成!还是一场空。” 孙高看着妻子,动动嘴想说什么,看着身边的丫鬟却又没说出来。等到晚间只有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的功夫,孙景凌才道:“夫人,白日里你说林师兄为女请师傅那句话说错了。”有道是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他也要为妻子留□□面。 赵氏不解,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她觉得自己说的挺在理的。又不是刻薄了谁,只是说了个事实嘛。 孙景凌没有生气,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他这个妻子打理家务、出外应酬哪里都过得去,但是究其内里还是不足。赵氏是孙景凌之父旧友之女,两家通家之好才为孩子们早早定下姻缘。 可是赵氏家族只是普通乡绅人家,孙景凌当年在梁鸿广老首辅手上得中二甲第五名,当时恩师可是想将孙女嫁给他的。孙景凌虽然接受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但是心中不是没有遗憾,因为在很多问题上,他的妻子认识不足。 “你想过没有,如海师兄一切顺利的话,早晚会被调回京中。”孙景凌心中叹气,为妻子分说:“今上同老师感情甚深,林师兄又是当年的探花,名动一时。从翰林院出来就做了御史,后来因为在户部习学的好,才被放了盐政。” 赵氏翻身瞧着丈夫,疑惑道:“所以呢?” “……所以,将来师兄早晚会入主户部。”孙景凌道:“然后入阁做计相。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林家祖上是列侯,开国的功臣。有没有儿子,都不会妨碍林家姑娘的姻缘前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第 105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贾敏又问道:“能背么?” “能!”贾琰深吸一口,往下背:“子曰:然。然则何如?子曰:郊社之义, 所以仁鬼神也;尝禘之礼, 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 所以仁死丧也;射乡之礼, 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子曰:明乎郊社之义、尝禘之礼,治国其如指诸掌而已乎!是故,以之居处有礼, 故长幼辨也。以之闺门之内有礼,故三族和也。以之朝廷有礼,故官爵序也。以之田猎有礼, 故戎事闲也。以之军旅有礼, 故武功成也。是故,宫室得其度, 量鼎得其象, 味得其时, 乐得其节,车得其式,鬼神得其飨, 丧纪得其哀,辨说得其党, 官得其体, 政事得其施;加于身而错于前, 凡众之动得其宜。” 林海突然开口道:“也还罢了。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往下背。” 贾琰赶紧回想,道:“这是论语子张篇。 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 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 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屋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少年的背书声,等到林海喊停的时候,黛玉先拉着父亲的袍角道:“哥哥好厉害!我才能背过四书。” 语气真诚,把贾琰弄了个大红脸,这小妹妹起码比他小三岁多,人家都能通背四书了。贾琰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说:“我、为兄只是年长于妹妹,等到妹妹和我一样大的时候,一定能比我背的书多。” 林海失笑,看着外甥道:“君子有三变,能解吗?” “嗯,外甥可以试解。”贾琰也明白这就是一场考教,他规规矩矩地站着道:“子夏前面说的是君子与小人的不同,小人文过饰非,遮掩自己的过错,而君子错了就会承认错了。下面是说君子三变,说的是一个人怎么样才能算是君子,最初见到君子会认为他庄重,等到稍有深交就会觉得他是宽厚温和的长者,再听他讲话,就会发现他的话深刻又严肃,绝不轻浮。外甥觉得这讲的是识人、也是修身。” 贾敏看了林海一眼,似乎在问“如何?”,林海满意的笑了,这才对贾琰说:“你母亲的意思是想让你拜我做师傅,随舅舅学习,你自己怎么想?” 贾琰没想过,他这十年来都是父母教养,该识字就识字、该念书就念书。父亲去世之后,虽然在家守孝,可母亲林清也没有耽误他的学业,但是贾琰也只是被母亲叮嘱好生念书,将来如父亲一样考个功名。更多的还是让他注意身体,一张一弛。 他也从来没有正经的拜过师傅,但是贾琰明白天地君亲师这个道理,他马上明白了母亲的意图,迅速站在厅中跪下道:“外甥愿意!给舅舅、不,给师傅行礼了!” 贾敏让人将他扶起来,这回把贾琰拉到面前道:“好生和你舅舅学,你舅舅可是考过探花的人呢!” 探花!一甲第三。贾琰惊讶的看着舅舅林海,居然这么厉害啊!林海虽然已经离开考场几十年了,看见外甥这样的眼神还是不免自得,捋着胡子道:“我先为你划下功课,你安心留下学习,听你母亲的意思,她是要来金陵的,等她来了,再亲自带你来拜师。” 贾琰道:“外甥明白,都听舅舅、舅母的安排。” 就这样,贾琰在林家住下,打发家人送信回了金陵,告诉母亲自己一切都好,舅舅舅母慈爱,对自己关怀有加。韩长生和陶厚在扬州陪着他,也请母亲放心等等。虽然头次出远门,可是林海、贾敏夫妻对真是好,对于贾琰来说,基本等于换了个地方住。 反正在家他也是早早就自己一个院子的,母亲对他虽然疼爱非常,但是也格外注意要让贾琰有男子气概。毕竟贾攽去世以后,林清很担心自己独自抚养儿子,把儿子养的脂粉气十足。因而,贾琰偶尔想家是真的,但是也没有特别伤怀难过。 林海知道了外甥的学业进度,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每日就让贾琰跟着黛玉现在的师傅贾雨村读书。他自己下衙之后,就让贾琰跟着自己练习写应制诗、练字,还有就是与他分解文章,同时开始教贾琰试着自己写文章。 对自己外甥自然是倾囊相教,而堂妹林清眼看着要撑不住了。如今就需尽早让贾琰自立,这才是最紧要的。什么叫自立?对于他们这样出身的名族后裔来说,要么你身有爵位、要么有功名,这就是自立了。 贾琰是个挺聪明的孩子,之前虽然没有自己的师傅,但是幼时父亲为他打的根基牢固。母亲教导的也很严厉,学里教师虽然只能算是开蒙,虽然不是名师,不过也没有委屈了他。林海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外甥的记性着实好,悟性也不错。 科举应制这回事,除了写文章的本事,运气也很重要。就比如林海自己因为出身列侯之家,当年父荫直接去考了举人,一路顺利。 可是如贾琰的父亲贾公赐,就是一路考上来,却死活在乡试上考了两回,最后倒在了会试上;又比如林海的另一同年陆子悟,也是当地的才子,却考举人屡试不过,最后捐了个监生应考,偏偏考中了二甲第一—堂堂传胪,如今还做了国子监祭酒,也没耽误当官报国。 所以,林海笑着对小外甥道:“科举这回事,既是为了立身,那就要求稳。除非考官格外的有喜好,否则不太会黜落文风平稳、叙述细密的好文章。”毕竟是为了考试,科举和做学问还不同,根本就是两回事。 贾琰只是半懂,不过林海也不着急,就算从童生试开考,十三、四岁的时候正好,现在他没考过,体验也不深,不明白不奇怪。死读书是没用的,就算贾琰将来只要功名不做官,他总要打理家业吧?总要和人交往,处理各种关系吧。 需知想做富家翁也不是容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啊…… 林海温和的拍拍他的肩膀,去见见贾师傅吧,贾琰接过林海为他划好的书,行礼告退。他心情不错,林海为他规划的课业并不很忙,现在教黛玉读书的师父也姓贾,名化、字时飞。也是从前的官员,后来不知何故弃官不做,这才被林海请来教导女儿读书。 贾琰挺喜欢这位贾师傅的,只看他早前教黛玉读书,却完全不因为学生是女孩子而敷衍。不过贾琰也明白,毕竟舅舅在后头看着呢,纵然有心等闲之辈也不敢妄动。只不过,贾雨村居然为表妹好生讲解经史,这也的确是兢兢业业了。 而最近加上了贾琰,贾时飞的心情却有了些变化,当然他也是好好指点了表少爷的学业。就是听说了表少爷的身世有些别扭,世道如此,没有办法。贾时飞点燃蜡烛,翻了翻贾琰递上来的文章,唉,这就是差距。 这个小孩子因为出身的缘故就能拜入前科探花、巡盐御史的门下,而对自己这种贾氏一族的远房支脉,连金陵十二房都不算的人来说,也只能给盐政老爷家的幼女启蒙读书了。起复之路更是遥遥无期,贾时飞放下本子长叹,难道我这一生就要如此了么? 黛玉最近过的很愉快,母亲身体眼看着大好了,父亲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自幼读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都是阿琰表哥到来以后的事情,以黛玉的年纪,自然会对表哥感到亲近。 她最近还对志怪小说感到了一些好奇,这世上真的有福星存在吗?她盯着贾琰研究了好几天,甚至还当面问了一句,吓得贾琰跳起来。贾小爷并不想自己变成表妹的研究对象,那个探究的眼神太诡异了,哪怕来自于一个五岁多的可爱女孩。 虽然这个妹妹的眼神偶尔有点小小的诡异,问出的问题有时候也会让贾琰无法回答,明明比自己小四岁,还能通背四书……但是总的来说,这对认识不久的小兄妹相处的还是很不错的。 贾琰自然是英俊小少年,很有哥哥的样子,而黛玉更是可爱……在这个连选官都要看长相的时代,长得好就是会占便宜。于是,小小的黛玉在头次学做女红之后,就将自己亲手打的络子送给了父亲、母亲和阿琰哥哥。 阿琰哥哥得到的是一只“勺子”,不止他,连贾敏都很意外,为什么要送勺子啊?她温柔的问女儿,得到了一个答案,这是黛玉唯一能想到和“星星”差不多的东西了,勺子……北斗七星就是勺子形的嘛。 笑声中,贾琰将勺子挂上了自己的配饰,好好配在腰间。又正正经经的作揖道:“谢谢妹妹!” 黛玉现在也很大方的回礼:“兄长客气啦!” 贾小爷的扬州生活眼见着是过得不错,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世上总是乐极生悲的。送信回金陵的家人回来了,带回一个消息:主母林氏请兄长派人随儿子回金陵,长女贾芬娘和女婿王东鸣纠集族老,如今林清克扣嫁妆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自己将死,要请兄长做主,为儿子做好安排。 林海捏着书信,眉毛锁的死紧,这些人当林家无人了么?究竟想要干什么! 林海静静听着,“陛下当时没说什么,却将庶人闻、庶人闿到年龄的子女放了出来,各自封赏婚嫁。而今年新年刚过,我来扬州赴任之前,陛下将庶人闳的女儿也放了出来,封为郡主,下嫁四王八公那一批老勋贵中老平原侯的孙子,二等男蒋子宁。” 孙景凌就道:“师兄请想,只有太子与诸亲王之女才能封为郡主,陛下此举,不就是承认庶人闳的地位了么?” 林海心情很沉重,当年他的岳父荣国公贾代善就死在三庶人之事前头,代善曾经奉命做过太子少保。当时皇帝对太子司徒闳已经非常不满,贾代善心有所感,病中忧惧交加,直至丧命。他的遗折递上去的时候,正是司徒闳带着两个弟弟密谋造反被皇帝抓住的时候。 等到尘埃落定,端平皇帝看到了代善遗折,召见他两个儿子。贾赦贾恩侯实在被皇帝瞧不上眼,文不成武不就,皇帝早就知道。加上代善到底做过太子少保,皇帝想到了司徒闳名单上那一干宁荣二府的旧部,一怒之下只让本该袭承侯爵的贾赦袭了个一等将军。 又召见次子贾政,贾存周那个时候还是诗酒放诞的公子哥,在父亲突然去世、辅佐过的太子被废被杀、兄长袭爵降等的情况下,超常发挥,最后居然被赐了一个主事之衔,让他入部习学。如今也做到了从五品的员外郎,要知道多年来曾经辅佐过庶人闳的人家都败落不起,哪怕是开国勋贵也是爵位降等,不复风光。这种情形下,贾政还能升官,也算是难为他了。 宁国府的贾敬考上进士之后,当年还在翰林院里习学,被这事儿吓成了鹌鹑。翰林院一散馆,就说自己得了重病,辞官不受,坚决要去道观出家,再不问俗务。他身上的爵位也就交给了儿子贾珍,也只得了个三等将军。不过贾敬还挺高兴,好歹爵位传承下去了,这比什么都强! 林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开口,话却落在了另一个关键点上:“齐王司徒彭祖?我记得这位四皇子一直低调的很,现在居然敢公开上书给陛下说三庶人之事了?”这里面必有文章,林海离开京中略久,不过齐王成婚的时候他还在翰林院。 “我记得齐王正妃,好像是镇国公家的女孩子?”林海道:“我离京许久记不太清楚了,好像齐王妃的兄弟袭爵一等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第 106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小天使自61章开始购买V章即可无障碍阅读, 跳订不成问题 林清接着道:“就因为大姑娘觉得, 老爷娶了我,又要再生孩子,她就没有了招赘的可能,于是几次下手不成。老爷当时也是因为此事愤怒不已,没有办法就把她送到了庄子上,等到阿琰生下来。原想着她静静心就好了, 谁知道,心性扭曲了, 谁也没有办法。后来老爷病了, 为了阿琰着想,就找了王家旁系的孩子做姑爷, 将大姑娘嫁了出去。” 贾雨村听的叹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就道:“在下明白了,姑奶奶的意思是说, 假若您有个万一, 大姑娘是万万不会放过表少爷的。双方积怨已深,对吗?” 林清看着屏风上的画像, 恍恍惚惚的,居然转眼这么多年了。好一会才发现儿子贾琰拉着自己的袖子,贾雨村正等着她的回答。林清就说道:“正是, 先生有什么良策吗?” 贾雨村可不是腐儒, 只会读书的笨蛋, 他是两榜进士、是做过官的人。虽然因为太过恃才傲物,上上下下的人缘没处好,最后落了个革职的下场,可是经历阅历都在那里,他略一沉吟就道:“姑奶奶,在下就说说,倘若有不对的地方,姑奶奶就指出来。” 看林家姑奶奶没有其他表示,他才道:“请恕在下直言,以如今这十二房、和您与表少爷母子的形势,也为了日后表少爷的前途声名,其实您只有一条路,就是‘仗义疏财’。” “雨村先生,”贾琰插言道:“母亲对家中亲戚各人等一向慷慨,还要如何仗义疏财呢?” 贾雨村笑了:“表少爷,嗯,要怎么说呢。这么说罢,假如表少爷爱吃糖,是每日给一颗,你记得牢;还是某一日给你一大堆,你记得牢呢?” 贾琰一愣,他有些明白了,一点一点的给好处,只会让人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而如果在一个特殊日子给的很多,那个日子会让很多人记得。从未有人给他讲过这些啊,贾琰咬着嘴唇,作揖道:“请先生继续说。” 贾雨村接着道:“为今之计,下策、中策就不说了。只说上策,姑奶奶先下手为强,在您还撑得住的时候、族人愈发过分之前,请金陵孙知府出面作证,拿出银钱,不是周济族人,而是置族产、资族学,这样您就站在了高处。 而后趁着这个功夫,拿出个三五千的银钱给大姑娘,就说是您身子不成了,给她留下些念想,呵呵,真有骨气就不要了嘛。只要她拿了,就落了短处。这样,对您、对表少爷的名声无碍。您毕竟日后要看表少爷,日子长着呢。。” 这话入情入理,说到了林清心里,她自己看重名声,她更看重儿子的名声,并不愿意弄得太出格。陶忠毕竟是奴仆,说句实话,死活不过是主人一句话的事情。可是大姑娘也好、贾氏族人也罢,都不能任凭林清一句话就随意处置。 “先生所言甚是,”林清就道,“天色已晚,先生也请早些休息。家中之事、这孩子,还要仰赖先生大才。” 贾雨村连道不敢,见林氏无话,这才离开了上房。贾琰代母送贾雨村离去,回来就看见母亲已经被奶娘和丫鬟们扶到了榻上,他快步过去:“娘!” 林清勉力冲着儿子笑道:“娘不要紧,坐过来和娘说说话罢。”贾琰坐在她的身边,林清无限遗憾的抚着儿子的发髻,不能看这孩子长大成人娶亲生子……真是太遗憾了,她笑道:“别被娘说的事情吓着,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怒爱恨。” 贾琰的眼泪落下:“我明白的娘,再说还有舅舅舅母肯为我们做主,总比连着都没有的人幸运多了。您好好养着,一定会好起来的,儿子还没好好孝顺娘呢!” “别哭,”林清狠下心不去看儿子:“娘已经将这家中的产业划好了。老沈管家和雨村先生在,他们会帮你筹划好。娘会让你那个姐姐有短处,不让她对你有影响,你将来也要好好和舅舅过日子,好生上进,知道么?” “我明白,”贾琰使劲将眼泪憋回去:“娘,族里的人平时都还好啊,他们真的会把我们逼的走投无路吗?” 林清苦笑,他们当然能,对付孤儿寡母,手段多了! 王东鸣最近忙着替堂伯父王子胜跑腿,这一日她回到家中,贾芬娘就赶紧迎上来:“大爷,琰哥儿回家了。” “哦!”王东鸣略惊讶,这段时间他们想尽办法也没弄明白林氏让贾琰去哪了,甚至请族老家的太太去问过,没用!那个女人的嘴可真够紧的,“知道他去哪了么?哎呀,其实去哪又有什么打紧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贾芬娘揉着帕子,恨道:“我告诉你,人家去舅舅家了!还带了一大帮人回来!” “舅舅?”王东鸣停下了换衣服的手:“是姑苏林家的舅舅?带来一大帮人,那就是林盐政家里了……哎呀。” 贾芬娘看见丈夫若有所思的样子,上去推推他:“要不然,咱就算了?我虽厌烦那对母子,可是也不愿意你担风险,咱们才是一家子不是。” 王东鸣让媳妇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不要紧……咱们还是得想点法子。不瞒你说,二伯父想提携我才让我跑腿跟着掺和族里产业的事情。虽说二伯父什么都不缺,可是咱们做晚辈的,逢年过节总要孝敬一二。可这家里的进项都是有数的,除非、除非能再弄一注银子……” 贾芬娘心里剧烈的跳动起来,她明白丈夫的意思,家中的银子也够。可是家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放着银子不动,能从别的地方弄银子来送礼,那自然是好的。谁会嫌银子烧手呢,她就道:“那这样,我也不管那么多了,改日我去那边看看,跟着四房老太太一起去!” 四房老太太,乃是惦记着贾琰家业的主力军,很快这几个女人就上门了,贾琰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不要脸。 贾芬娘打着探望弟弟的旗号约上了四房太太,然后又带出了四房老太太。三个人到了贾琰家里,贾琰看着母亲已经难起身了,真想干脆让人回绝她们算了!林清却道,来者是客,何况她们来了也不是坏事。 做梦天上掉馅饼的三个人没想到,林家的管家就在这里,而林清直接抛出一个大爆竹:“我是打发琰哥儿去他舅舅家了,他舅舅正任着盐政,老爷去了,家中的产业愈发收益不好。我打算带着琰哥儿去投奔他舅舅。” “不行!”果然,贾芬娘一听这还了得,屁股想被谁给踹了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站在母亲身边的贾琰嘴上挂着笑,问道:“大姐这是何意?怎么,我们母子还不能投奔舅家了么?大姐已经出嫁了,连这也要管不成!” 林清不等旁人说话,就道:“琰哥儿,你是读书进学的爷们,怎么也来掺和这个!你姐姐当年也是你父手把手教着读过书的,怎么会不明白道理,下去随先生读书去罢。”绝口不训斥儿子,贾琰也就就坡下驴,团团一揖扬长而去。 气的贾芬娘脸色发白,四房老太太看她这副样子,心中暗道真是没用。四房太太赶紧出面打圆场:“哎呀,咱们琰哥儿出门一趟,脾气也是大了呢。” 林清冷笑,把玩着手中的绣帕:“没法子,我们孤儿寡母的,他舅舅告诉他说要做个男子汉,可不是得脾气大些么。”噎得四太太说不出话来,求助的看向了婆母。 四房老太太这才沉声道:“侄媳妇,不是我说,这家里的产业将来可是琰哥儿的,他还小呢,你是他娘可不能随便说卖不卖搬不搬的。我那侄子在世的时候,也没说过搬走,这是一族聚居的地方,怎么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就是!爹在世的时候,一直帮扶族里,什么时候也没说过要走!”看见有人帮腔,贾芬娘来了精神,“太太,可不是我说,您这放话要搬去琰哥儿舅舅那边,谁知道是不是想……” 她说的意犹未尽,林清看着她就提老爷不值,临终前还担心这个女儿犯糊涂过得不好,现在看来也的确毫无长进。林清根本搭理她,只对四房老太太说道:“您这话说有道理,所以我已经请兄长家里的西席先生和管家老沈去下帖子了,请金陵孙知府作证,三日之后,遍请长辈族老,我有话说。” 这就算是通知了,贾芬娘滑座在椅子上,完了、难道……就听林氏又加上一句:“自然也不会亏待大姑娘的,毕竟论起来林家与王家也算亲戚。哦,大姑娘怕是不晓得,回去问问姑爷,姑爷也不知道就问问长辈罢,比如王节度。” 说完,她也懒得再留什么面子,直接端茶送客,将三个女人请了出去。跟她们说没用,重头戏还是这族里的男人!就看贾雨村、老沈管家办的如何了,林氏撑着额头,希望一切顺利。 其实贾琰说得对,他们母子的确是幸运的,姑苏林家的招牌、林盐政戳在那里,盐政太太又是京中荣国府本家嫡支的千金,这族里敢瞎咧咧、拉硬屎的还真不多。大多数人一听来意,也就认了这个招呼,预备着三日后的族中见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第 107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 ̄▽ ̄)~支援一袋狗粮钱吧  “嫂嫂说的是, ”贾敏这才接着道:“因此, 虽然地位门楣合适,但是咱们不能答应。公主还请放心, 刘家难道还敢逼迫公主府上?” 长乐公主冷笑。 林海带着妻小回家, 之后将女儿、外甥都叫到了书房,他坐在书案后面, 贾琰坐在对面、黛玉坐在父亲身后的书柜旁边。 “今日在梁府, 你们听说什么没有?”林海抛出这个问题:“玉儿,你听说什么没有。” 黛玉手中握着游记, 她道:“没听说什么,只是仿佛阿宥姐姐入宫遇上些事情, 她哭了一场似的。” “舅舅,外甥也是听说仿佛有人冲撞了梁二姑娘。” 林海看这里两个孩子, 都还明白事理,知道君子不欺暗室, 并不说人是非、点到为止。“原不欲令你们知道内情,可是你们一天天大了,阿琰要科举做官、为国效力, 玉儿也要出门与闺中友人交际,这京中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你们知道。” 他自三庶人之事讲起,一路说道如今的局势, 林海道:“今日这事还是从储位之争上来的, 刘家虽是新贵, 可到底是军功侯门、又是皇家亲戚。三代以来, 自恃功劳有些轻浮了,旁的倒还好。京中关系复杂,你们都要小心,好了,也不必太害怕,先去罢。” 贾琰起身行礼,黛玉也跟着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兄妹俩一前一后的从书房离开。黛玉觉得气氛和从前不一样,小时候贾琰在她面前也是爱说爱笑,还帮她抓鱼结果被摔进鱼池里。现在却走了一路都不肯吐个字,难道真是分别三年,情分也淡了吗? “阿琰哥,”黛玉低声道:“我记得哥哥手里有一套五代史记,可否借妹妹一观?” 贾琰回避黛玉的目光,道:“当然可以,妹妹别急,我回去找出来,请人给妹妹送去。” “……”黛玉不高兴了:“哥哥干嘛说话不看着我?难道是许久未见,哥哥觉得与妹妹说话有碍举人身份吗?还是觉得妹妹如今变成了无盐丑女,兄长多看一眼都会惊着自己?”说道最后,她语气略带捉狭。 贾琰慌忙摆手:“不是不是,为兄怎么会那么想,何况……”他猛地住嘴,险些咬着舌头,恨不能将话收回来。 黛玉让身后丫鬟们退后些,他们二人慢慢走着:“何况什么……唉,兄长如今也与我生分了,虽说年纪大了该当避嫌。可是妹妹总觉得兄妹一场,这几年哥哥从未忘了给我带礼物、写书信,没想到连句话都不肯看着我说。”说着声音发抖,好似要哭了一般。 吓得贾琰连连摆手:“我是因着妹妹长得越发好,不敢多看!”他一急就把话说了出来,把黛玉也吓了一跳,左顾右盼看着无人听见才放心。 贾琰说的是实话,从前黛玉还小,兄妹一道长大,再好看也只觉得是可爱的小妹妹,逗趣还要说一句黄毛丫头,可现在不一样了…… 三年未见,不止贾琰自己抽条长个子,黛玉也真正长大。她如今穿着颜色鲜亮的衣裳,脸上带着可爱捉狭的笑容,就这么看着自己,贾琰平素也算急智,现在倒连句正经话都说不出来。 冬晚带人出来,看着贾琰和黛玉都是一脸通红对着不说话,她不明就里:“姑娘怎么同表少爷站在这呢?如今天凉了,这多冷啊。”她这么一说话,贾琰结结巴巴地请黛玉进院子坐坐,黛玉脸色泛红不肯界话,扭头就走。 “这是闹生分了?”冬晚也是看着他们一道长大的,如今这个形容,怄气么。可是大姑娘、表少爷都不是气性不好的人。要叫冬晚看,她觉得真是奇怪的,不过年轻主子们的事情,她也只能劝劝罢了。 贾琰站在屋子里踌躇良久,最后亲自找出五代史记,写了张便签,请冬晚送到成竹堂去。至于黛玉收到书籍、便签之后有何表示,暂且不说。 只说这一日林海去户部,近来老尚书身体支撑不住,林海这个侍郎受命掌管部务。于是只有贾敏带着女儿、外甥前往娘家,也是因着从前老太太几次提到过贾琰,如今到京总要去拜见。 贾敏带着女儿前往贾母上房,而贾琰跟着出来迎接的贾琏去了贾政书房,贾宝玉、贾环、贾兰叔侄三人都在。贾琏将人送到就找个理由溜了,剩下几人团团见礼,贾琰就道:“早听舅母提起,老世翁膝下二子一孙,俱是聪颖灵秀,其中宝兄弟更是天资卓越,雏凤清于老凤声。” “贤侄快坐。”贾政就是喜欢读书人,别说这是自家族里上进的后起之秀,“伯衡贤侄难怪能为妹夫收为弟子,恂恂儒雅就很难得。”他板起脸来教训儿孙:“瞧见没有,这才是读书人的品格,你们叔侄兄弟也当好生习学,将来好生从科举正途上进!明白吗!” 语气很是严厉,几个小的凛然应声道:“明白!”贾琰看着贾政,又看这叔侄几个,心中暗叹,这样的疾言厉色,又是公府公子,能喜欢读书就奇了。 毕竟他们不图从这个谋得自立,也不需要通过这个为自己加重分量,好能处置家事。 贾政拉着贾琰同请客们评文论道,又看了贾琰写的字,这倒是让他吃了一惊。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就来人禀告,说老太太请琰大爷过去。贾政无法只好令宝玉“好生送你这兄长过去!”,他留下看着小儿子与孙子的功课。 贾宝玉其实还不错,贾琰随他一路从书房到老太太所在的上房,听他说话虽然有些孩子气,总算坦荡率真,并无矫情。宝玉指着荣府院落为贾琰介绍,又笑道:“伯衡兄来年便要会试,小弟就不打搅了,等到兄金榜题名之后,小弟再为兄长介绍京中世交子弟,平素都和小弟相处甚好的。” 贾琰笑着点头,跟着贾宝玉在丫鬟们的通报声中进了上房,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一屋子全是女人啊!”上首自然是老太太史太君,旁边挨着坐的就是舅母贾敏、下首对坐的是两个中年贵妇人,大概就是这府里二位太太。 “晚生贾琰见过老太太,老太太福寿安康、事事如意。” 老太太笑道:“快起来、快起来。”说完仔细打量一遍,笑道:“那日宝玉回来说,族兄秀挺英武,当时还说他学会品评人物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贾琰欠身笑道:“都是宝兄弟过誉,琰受之有愧。” 老太太听他喊宝玉兄弟也是高兴,叫大丫头鸳鸯拿表礼过来,笑说浅薄了。又道:“这才好,说到底是贾氏一族,放在你舅母这里,又是侄子又是外甥,再不是外人的。宝玉其实也同他父亲一样,再敬重读书人不过的,若是得空,也望你多教教他。”贾琰笑着应了。 又与邢夫人、王夫人见面,也是各有表礼。又让姑娘们也出来,“算起来都是你的妹妹,也都见一见,倘若哪日听说或碰见,不知道是谁,不是闹笑话了。” 贾琰虽然是客,可也是族兄,他的回礼贾敏早就备好,他只谢过妹妹们送的表礼也就是了。又有薛家太太、来送史家姑娘过来的两位史侯夫人给的表礼等等,贾琰只是感叹自己碰上的时候够巧的,这些夫人也真是手头大方,只当自己赶上了这一场便宜。 而后他跟着宝玉又回了书房不提,上房里姑娘们也都散去游园玩耍,留下一屋子妇人。忠靖侯夫人乃是贾敏三表嫂,她殷切问道:“还没请教姑太太,那小贾举人看着也有十八、九岁了罢,不知可订下人家了?” 这屋子里,除了荣府几个姑娘因着是一族而不琢磨贾琰之外,剩下外姓女孩的长辈就没有不在乎的。大吴朝虽不至于从前“榜下捉婿”那么夸张,可是对于贾琰这种既和武将勋贵一门沾边,又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从童生进学考上来的年轻人,在京城中名门勋贵而言,着实是个好女婿的人选。 不止忠靖侯夫人,连保龄侯夫人也探身笑问,薛姨妈虽然不好出言、也竖起耳朵听着。 她们这样问,贾敏也不奇怪,本来嘛,在旁人眼里,十八岁的贾琰也到了该谈婚事的时候。她只是笑笑:“不瞒表嫂们,琰哥儿打小一心向学,自来勤奋。他父母都不在了,老爷一直想着外甥年纪还小,等到明年会试、殿试之后,再为他择妻。” 虽然英雄不问出身,男儿要是能谋求前程、挣扎出头,肯定是比女孩儿家处境好。但贾琰父母上到底是个缺憾,一般人家想到结亲,也会稍有犹豫。 果然,贾敏如实说来,两位侯夫人就道也得与老爷商量,不过如果不是场合不宜出头,薛姨妈倒是想喊一嗓子:我们家不介意啊!一点不介意。 晚间贾敏已经带着孩子们归家了,贾政贾赦来给母亲问安,贾赦白日里不知又去哪里浪荡,老太太想到他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都头疼,干脆让他回去好生醒酒休息罢了。只留下次子贾政,母子叙话,自然不讲究那么多,就说起了贾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第 108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即将完结, 感谢大家的姿瓷 贾琰与黛玉自然要出来面见师叔、婶婶。自那日黛玉急急来到日新院,没说上几句话却又离开之后, 她每日里只让丫鬟们来往送些东西,本人再没露面, 直到贾琰大好了才在上房看见黛玉。 他总觉得,黛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看见他就像他刚来京城时看见她一样, 有些躲闪。这……贾琰百思不得其解。 孙高携妻子过府,几年未见,大人孩子互相拜见, 热闹了好一阵才分男女落座。长辈们自有话要说,孙家兄弟被贾琰带去了日新院的书房,如今孙钟比之从前更稳重或者说内敛许多,而孙钊也过了院试已经是秀才了。 最小的妹妹孙妘如今也是模样姣好,只是同过去一样,看见黛玉就姐姐、姐姐的猴上来, 喜欢同黛玉说话,好像那话说不完一样。两个女孩子自去成竹堂亲热说话,贾琰看着她们走远了,回头看着孙家兄弟笑道:“不必担心小妹妹,在不会有什么的。” 孙钊笑道:“到了林伯伯家里, 我们再不会担心的, 愚弟先祝伯衡兄会试顺利!” 贾琰笑着道谢, 将二人带入日新院, 又叫冬晚带人煮了热热的姜汤:“这个必要先喝一口,前几日我就是不小心寒气入体,小病了一场。” “现在如何了?”孙钟很关心:“我也有些不适应,倒是应勉自幼在京中长大,他很会御寒。” “应勉?”贾琰笑问:“阿钊取字了?” 孙钊有些害羞,笑着点点头:“父亲说,进学算是举业的第一步,也要出去和同窗们交际,不能做小儿态了。” “钊,刓也。谓摩去器芒角也。砥砺、勉励,倒是非常合适,果然是孙师叔。”贾琰与孙家兄弟叙说别情,又谈道了孙钟的事情。 孙应祥叹道:“论起来我还比伯衡大一岁,唉,我是想考的。可是家中祖父的意思,父亲如今有荫监,还不如补入国子监算了。” 这倒也是寻常道理,可是贾琰看他总有些郁郁,又借着喝茶的功夫打量一下脸上略带不自在的孙钊…… 等到去上房用膳之后,孙高留长子与林海不知说些什么,孙钊与贾琰在花园中闲逛的时候,孙钊拉着贾琰低声道:“伯衡哥,我母亲有意招你为婿。” 贾琰一愣:“什么!那你……”他随即闭口,拉着孙钊去了宽阔处,又让跟着的人退后,“你怎么知道的?” “……”孙钊迟疑一下:“不瞒兄长,是我听到的。” “不会吧。”贾琰自言自语:“令妹,要比我小上五岁吧?” “父母都感念伯衡兄当初将哥哥带出考场好生照料,”孙钊:“而且男大女小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我,与兄长说这件事,实在是受我妹妹所托。” “欸!”贾琰很吃惊:“孙小妹妹她?” 孙钊叹口气:“不瞒兄长,当时她也听见了,然后被吓了一跳,以为父母马上就要把她嫁出去。生生吓哭了,又不敢让父母知道,其实也不至于,但是……她又不敢对大哥说,只好来找我。” 贾琰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心里有个数,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婚姻大事,自己这个情况长辈也会与自己打个招呼。 “应勉放心,也让小孙姑娘放心。”贾琰沉吟道:“我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父母只我一个儿子,想来长辈不会为我定下年纪太小的姑娘。” 其实这话琰大爷说来有点亏心,他可才想到黛玉呢,不过孙钊放心了,再三谢过了贾琰。他也知道父母不可能让妹妹立时出嫁,不过讨得一句话总能宽宽心。 林海今日还是将“欲令小女嫁与外甥”的话说了出来,没办法,孙高当面提出想为贾琰说门亲事。眼看着煮熟、不,暗中定好的女婿就要飞了,林海也只好实话实说,想让外甥娶女儿。 这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情,但是虽然如此说,孙高还是略有失望:长子乡试落榜,如今就万万不能提起为儿子求亲的事情了。而回到家中,听说此事的赵氏夫人也非常失望。 林海既将话说了出来,自然就必须同贾敏打个招呼,打发丫头们退下。他刚想开口,就被贾敏告知:今日孙景凌夫人赵氏也提到了儿女婚事。 “我心里一急,没和老爷商量就说了出来。”贾敏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急切了,直接就说想为咱们玉儿定下外甥,老爷看呢?” 林海心中一喜:“夫人与我所见略同啊,我本来踌躇如何开口,怕你介意琰哥儿没了父母。” 贾敏佯装生气:“在老爷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她叹道:“若不是当年我看着外甥丁点儿个小人独自带人来扬州,也不会凭着一口气挺过来,若我有个好歹,玉儿是姑娘家,只会被世人更挑剔。以己度人,那家里的事情咱们尽知,外甥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介意这个!” “不瞒你,”林海与贾敏并肩坐着:“我是想着琰哥儿不同于纨绔,更不同于世间诸男子,对女人家诸多挑剔,对自己又无限放纵。咱们就玉儿一个姑娘,又着实聪颖可爱招人疼,总要为她计深远。” 贾敏笑道:“我明白,女子嫁人,如人饮水。玉儿是我的心肝,我不图她嫁得好看,我只求我的玉儿能过得舒坦、过得好。和老爷结发至今,我也见多了,面子都是虚的。”说着靠在林海肩膀上,被丈夫顺势搂在怀里。 林海搂着妻子,心里暖洋洋的,看吧,他们夫妻总能想到一起去。他突然一笑:“说实话,若不是琰哥儿内里不拘泥,而且看了子元兄为他家大姑娘定了许正行,其实我也想不到这里。” “啊!”贾敏坐直身体:“我还一直以为,梁家因为老梁大人的遗言,三代之内不准出仕,所以特特的选了一个没什么根基、书又读得好的许直呢。” 林海压着声调大笑:“果然是夫人,一说就说到了点子上,可不就因为这个。要不然梁家侄女怎么会快二十才出门子,固然是为了引入外援,可父亲爱女之心也不是作假,因此子元兄精挑细选的拖到了去年。” 果然有这个缘故,贾敏叹道:“希望他们这一辈也都能过得顺心如意才好。” 林海搂着她没说话,这种事就得看个人缘法了,就如他和贾敏,也是林贾两家联姻,哪怕经过了三庶人之事,他们也过得很好。可是如当年京中缮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就过得乱七八糟,三庶人之事以后更是接连殒命。 为之奈何。 夫妻二人商定好了,等到贾琰殿试之后再透给两个孩子知道,如今只让丫头们陪着看顾着,许他们多见见面也没什么。免得太早知道,孩子们相处倒别扭起来,贾琰又要会试、玉儿心思细腻,若是想多了反而不美。 紧接着,端平二十八年大年初二,林海陪着贾敏回荣府娘家,老太太同贾政的话,让这对夫妻庆幸总算他们夫妻事先沟通了一番。 林海与舅兄们自不必说,只说正房里,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道:“过年了,孩子们也都一年大似一年,你家里两个孩子的亲事,有什么打算没有?玉儿不必说,那琰哥儿也是你和姑爷看着长大的,同亲儿子也不差什么了,别耽误了才好。” 贾敏当时心中一紧,她像小时候那样倚在母亲身边:“太太,女儿有桩喜事想先告诉您呢,让女儿先说好不好。” 老太太含笑抚着女儿的发髻:“你说。” 贾敏看着母亲充满希冀的目光,还是狠下心说道:“女儿和您女婿商量过了,为黛玉定下了外甥贾琰,只是因为外甥今年会试,未免分心,暂没有宣扬出来。” 老太太的眼神黯淡下去:“啊,这样。” 贾敏握着母亲的手:“太太,琰哥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好、知道上进,最要紧的从来对黛玉也好。我还记得太太为我定下婚事的时候特意对我说,林家公子出身侯门,家里人口又少,性格也好,父亲很放心。” 唉,老太太轻轻叹息,从靠枕上直起身子,叫了大丫鬟鸳鸯进来:“你去,去我房里将我之前让你收起来的小匣子抱出来。”鸳鸯自去了,老太太看着女儿的目光心里一软,她也知道,不管怎么看,非要挑毛病也只能挑贾琰父母双亡。 旁的,任谁来看,贾琰都比贾宝玉更适合做女婿。 鸳鸯抱来匣子又退下去,老太太将匣子给了贾敏:“我原想着,玉儿及笄的时候……你先拿回去罢,算是外祖母为她添妆。” 贾敏没动,老太太叹口气,将女儿拉到身边:“我原来只是想着,你史家表兄表弟家里的女孩子也都是好的,你选一个定给琰哥儿,也不算辱没了他,女婿也不会不乐意;而玉儿,唉,就当宝玉缘浅,不必再提了,你别多想,听话,拿着。” 匣子被推倒贾敏手里,她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这才将匣子收下,靠在母亲怀里:娘…… “……”贾琰看着映红半边天的火光,整个人傻傻的愣在原地,许直上来将他往后拉,他死死地专注对方的手:“正行兄,难道我真的占了谁的,唔!” 话未说完,许直堵住了他的嘴将人拖到马车上:“听着!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这种话你都不能再提,知道么,这事要么天灾、要么人祸,与你绝无干系,绝对不要再提起!” 贾琰头一回看见许直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有这样难看的表情,他深呼吸几次:“多谢正行兄,我明白了……对了,应祥呢?” 许直也不知道,一问之下,阿原才道:“孙公子比二位早出来,但是脸色不好,好像是最后一场的时候身子不适。孙家管事已经将他送回去咱们家了,陶大叔又叫人去请了大夫。” 贾琰最后看了一眼烧火的贡院,罢了,卷子烧不烧的,现在去想也没用了。马车越过了围在贡院,惶惶不安的秀才们,离开了这里。 端平二十三年,金陵贡院在最后一场考试之后,突然大火,虽然救火及时、处置得当,并未有人员伤亡,可是试卷烧毁大半。士子们留在金陵迟迟不去,等待着朝廷的处置措施。 林海是在八月十九收到了金陵传来的消息,家人深夜报:贡院大火! “老爷,这会怎么样呢?”贾敏心中不安。 林海在卧房里走了几圈才道:“贡院里那个样,着火并非是开天辟地,就连本朝高祖皇帝的时候,贡院也着过火。失火不要紧,按照前例,朝廷会在下个月让秀才们补考,而且这种情况,录上举人还会略多一些。” 贾敏却道:“原来我当那疯和尚胡说的,现在……要不我再去栖灵寺烧香,要不然请修泉大师想个法子?” “夫人,”林海搂着妻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阿琰前头考的顺利,说不定这次遭些小厄,日后会试、殿试更加顺利呢。” 可是贾敏却没让他劝好,翻来覆去之后,她还是决定约上孙家弟妹,一道再去烧香。八月二十贾琰、孙钟的信都送到了,俱言无事,他们出场之后才发现起火。林家、孙家这才安心。 八月末朝廷又下旨:九月初九开始,金陵乡试重考,除第一场外题目不变。士子们这才松口气,安心准备应考不提。 扬州的家人们都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安心等着他们归家,却万万没想到九月二十六日,只有两个年轻人返回扬州,且孙钟和孙家管事都是躺着回来的。 扬州知府衙门的后院乱哄哄的,赵氏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问道:“大夫,这孩子可还好?” 白胡子的老大夫慢慢悠悠说:“尚好尚好,令公子病的虽重,所幸延医问药及时啊。” 床上的孙钟虚弱笑道:“娘,都说了不要紧的,伯衡看见我被差役架出去就赶紧跟了出来。多亏他了,唉,累的他没考完试。” 赵氏这才知道怎么回事,急道:“还请大夫帮这孩子开几服药调养一下。”说着帮孙钟掖掖被角,来到了前厅。 孙高正与贾琰说话,赵氏进来的时候,贾琰连忙起身行礼,却被赵氏赶紧拉住。赵氏看着他,就要拜道:“好孩子,你实在是救了钟儿一命!” 贾琰连忙避开:“婶婶千万不要这样,贾琰受不起。” 孙高奇道:“你这是做什么?”他还不清楚情况,就听赵氏落泪将贾琰看见孙钟被人拖走之后,放弃考试跟出来照料的事情说了。 “世侄啊!”孙高眼圈都红了:“阿钟交了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他修来的福气!” 贾琰连道不敢:“我与应祥都在地字号房,第二场末尾的时候,看见了应祥无知无觉的被人带走,自然要过问。否则还能对得起我与应祥这两年的交情么,师叔、婶婶,还请万勿如此。论起来,倒是正行兄更辛苦,他出了考场就知道应祥和贵府管事都病了,我顾不上的事情,来往迎送,都是他代为出面的。” “对了,正行呢?”孙高这才发现许直没有回来:“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贾琰道:“应祥好了些,执意要回来,以免二老不放心。因着管事病了,不能没有做主的人,我就同他一起回来,轻车简从。正行兄留下收拾,然后赶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第 109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即将完结, 感谢大家的姿瓷 贾琰做梦了, 梦中他还是四、五岁的样子, 被母亲揽在怀里。身上穿着的是白色的孝服,头上戴着白帽子, 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各式各样的嘴脸。当时大姐刚出嫁, 父亲的丧礼她哭的比谁都伤心,晚上守灵还偷偷给了自己一块点心。 但是母亲不许他吃,贾琰梦中记得很清楚有这么一件事,然后贾芬娘好像冷哼一声,自己将那块点心给吃了…… 其实贾琰觉得自己挺委屈的,是父亲要和母亲成婚,又生下了自己。我又没抢你的东西,我是长子啊,自然家业归我。再说父亲也没有亏待你……贾小爷午夜梦回简直委屈的不行。 人家丧母都能有个女性尊长, 又或者是长姐为母能给予一些安慰, 可是她可好, 对自己一直冷淡不说, 居然还想过除掉自己的弟弟!不可理喻,明明我的存在是能让你有依靠的, 怎么这么大敌意。 次日送走舅父林海, 贾琰就开始了守孝生活,林清去世之前将陶忠处置了以后, 老管家陶安一家子也被发落到了庄子上。林清很干脆的将这一家子放了出去, 别以为这是好事, 他们毕竟是奴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莫名被主家放出,不管家里积蓄了多少财物,早晚都会便宜别人。 偌大金陵城,谁会将一家曾为人奴仆的家庭放在眼里呢,陶家人并非都和陶厚一般傻憨憨的,他们很多人不是不知道陶忠搞小动作,不过是拿了好处,都不张嘴罢了。这样的人处置了,家里就平静许多,又有林海临走的时候托付了孙景凌,总的来说,贾琰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 母亲去世简直是剜心之痛,但是有奶娘一直陪在身边,家中上下都围着贾琰唯恐少爷有个什么不好。贾琰也只是静静地收拾母亲的东西,整理母亲的旧物,给自己留个念想。这样平静的日子过得也很快,百日热孝过了,扬州就派人送信,请表少爷回扬州。 按照礼法固然是热孝不出门,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最好也是结庐守孝,可是贾琰年纪真的太小了,现在又是父母双亡。在族内亲属出五服、异母姐姐出嫁的情况下,一个半大孩子投奔舅舅,世人都挑不出理来。 毕竟是孝期,族人只是送上些仪程聊表些心意,如贾秉志这样走的很近的亲友就特地来送送他。还有就是,再不愿意,同父异母的弟弟去自己舅舅家,贾芬娘和王东鸣这对夫妻都得出面。 然而最后贾芬娘还是没来,怀孕之后她虽然心气平了些,可是她依旧不愿意见到贾琰。虽然这是父亲的血脉,世人所重的嗣子,可是芬娘还是会想到很多年前父亲揽着她对众人说,他日令小女招赘便可! 哼,唉。 王东鸣一个人来了码头,家中已经收拾得当,王东鸣看见贾琰道:“你姐姐怀孕了,刚到四个月,得小心些。” “哦,那恭喜姐姐姐夫了。”贾琰客气,王东鸣也客气,这对年龄差距很大的姐夫小舅子也没啥可说的,压根不熟。王东鸣也就送上些土仪聊表心意,寒暄两句,沈管家就来请贾琰上船。 真论起来,贾秉志都比王东鸣真心些,贾琰上了船与岸上挥手告别,他看着那两个人,忽然觉得礼中所说到的亲疏远近都是扯淡。不代表血缘近、所谓骨肉之亲就会对亲人更好,迷信这个也不行,还是要看人的。 再见了,金陵,可能我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船到扬州的时候还遇到一桩奇事,贾琰的船上居然混上了一个少年,被韩长生发现。他骂着小瘪三扭打着到了贾琰跟前,沈管家也是大怒,这简直是往他脸上抹黑,岂不是护不住表少爷了。 “你为什么在我船上?”贾琰放下史记,看向这个少年。少年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眼睛里闪着凶光,随时准备着和人拼命的那种。 少年已经被韩长生带着小厮给按在了地上,既不挣扎、也不说话。 贾琰小小地叹口气:“罢了,你们把他关起来,等到了岸上交给扬州知府。”听见这话,少年拼命挣扎起来,喊道:“我有话说,小少爷我有话说!” 众人大惊,这个少年的声音婉转,非常好听。沈管家与韩冯氏对视一眼,这把嗓子应该是哪家戏班子的徒弟啊,怎么弄成这样了,还跑到船上来。 “我本是良家子,”少年喊得撕心裂肺:“父母双亡被叔叔卖给了戏班子,可是我声音虽好年纪却大了,戏班子…那群老东西不把我当人看!求求小少爷,给我一条生路!给我一条生路!” 他的声音太凄厉了,听的韩长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虽然从小做了奴仆。可是凭心而论,比外面一般人家的儿子过得还好些,如今亲耳听着这么绝望的声音,韩长生看向了贾琰,却看见他的少爷坐在那里不动声色。 “你说你是被卖的,被卖的时候也不小了。”贾琰细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少年挣扎着抬起头:“我姓田,小字子原,今年十二岁,是家里的独子。田家在姑苏乡下并非籍籍无名之辈,我是偏房远枝,所以……求小少爷救我!田子原结草衔环相报!”他将自己的家门报了出来,看样子并不怕贾琰着人去查,其实贾琰已经信了大半。 贾琰没再问什么,让韩长生将人待下去,到了家再说。 他在扬州的房子已经收拾好了,说来也巧,那房子距离巡盐御史衙门不远,是当初贾攽同林清成婚之后置办的。当初贾攽病得不重的时候,听说林海将任扬州盐政,就将这房子借与林海贾敏暂住。 等到林海带着贾敏搬进了盐政衙门,贾攽就说反正离着不远,当成他们夫妻的宴饮之所也好。连房契都送了过来,林海却没收,只说如果宴饮就暂借,早晚他都要调走的。贾攽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病重,继而不起一命呜呼。 现在理所当然的贾琰就住在这这座宅院里,与衙门只有一街之隔,他抵达扬州这日正在下元节前两日。因此忙忙碌碌收拾一下宅子,贾琰就请沈管家回去盐政衙门禀告舅舅舅母,说是下元节祭祖之后,他上门问好。 道家有三官,天官、地官、水官、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水官的诞生日就是十月十五,下元节,就是水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俗谓是日。在这一天要沐浴更衣斋戒,祭祀先祖,而后食用红豆所做的豆泥。 因为贾琰母亲才去世不到一年,在问过老人们之后,贾琰没有在扬州家里举行什么道场和太大的仪式,一切都低调进行。下元节结束之后,贾琰才来到了林府拜见舅舅舅母,他是真的感谢这对夫妻为自己提供庇护,否则田子原的今天恐怕就是他的明天。 贾琰在下元节之后抽空问了问田子原,他已经叫人去打听过了,姑苏的确有姓田的。而田子原所说的父母墓地也在当地,但是一问之下都说田子原叔叔家已经搬离了姑苏,不知所踪。侄子田子原在父母去世之后,与叔叔不睦早就没影子了。 失踪的时候,的确是十岁左右。 听的贾琰不能不动容,他问田子原:“你愿不愿意先改个名字,然后我好叫人给你补办身份文书,就算你一直在这家里头。” 这是给他换个身份,以后田子原上长大了,相貌发生变化谁都认不出来自然也就安全了。已经受过世道砥砺的田子原自然明白,他就说自己以后就叫阿原,少爷随意说他姓什么都行。 这事最后还是得请舅舅出面,贾琰一说林海就允了,因为自己家里也有弱女孤甥的缘故,林海同贾敏都见不得这种逼凌孤儿的事情。 贾琰一到林家就得到了热烈欢迎,舅舅舅母只是告诉他节哀,告诉他以后就和自家一样。若是家里住的不惯,就来舅家住,都是一样的,全然没有嫌弃他身上戴孝等等。连小表妹黛玉,虽然因为几个月没见有些生疏,可也怯生生地告诉表哥不要难过。 家里的一样是他的家人! 贾琰一直憋着的眼泪,这才哗哗地留下来,总算老天怜惜,他没有沦落到阿原那个地步。在贾琰心里,舅舅舅母已经和亲父母差不多了,岂不知在林海、贾敏心中,琰哥儿同自己儿子也无甚分别。 自此,贾琰就过上了读书守孝的日子,每隔三日去林家听贾雨村给黛玉上课,后来就变成了听舅舅林海给他上课。过年的时候,因为担心贾琰独个在府里孤寂,大年初一,贾敏就打发人来将贾琰接过来。 让他带着黛玉在书房里念书,她和林海好在正厅等着上门拜年的人,而黛玉几日前因为天气转凉,小小的病了一场。夫妻俩并不愿意让女儿出来见客人,免得在过了凉气,正好让兄妹凑在一起读书得了。 他总觉得,黛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看见他就像他刚来京城时看见她一样,有些躲闪。这……贾琰百思不得其解。 孙高携妻子过府,几年未见,大人孩子互相拜见,热闹了好一阵才分男女落座。长辈们自有话要说,孙家兄弟被贾琰带去了日新院的书房,如今孙钟比之从前更稳重或者说内敛许多,而孙钊也过了院试已经是秀才了。 最小的妹妹孙妘如今也是模样姣好,只是同过去一样,看见黛玉就姐姐、姐姐的猴上来,喜欢同黛玉说话,好像那话说不完一样。两个女孩子自去成竹堂亲热说话,贾琰看着她们走远了,回头看着孙家兄弟笑道:“不必担心小妹妹,在不会有什么的。” 孙钊笑道:“到了林伯伯家里,我们再不会担心的,愚弟先祝伯衡兄会试顺利!” 贾琰笑着道谢,将二人带入日新院,又叫冬晚带人煮了热热的姜汤:“这个必要先喝一口,前几日我就是不小心寒气入体,小病了一场。” “现在如何了?”孙钟很关心:“我也有些不适应,倒是应勉自幼在京中长大,他很会御寒。” “应勉?”贾琰笑问:“阿钊取字了?” 孙钊有些害羞,笑着点点头:“父亲说,进学算是举业的第一步,也要出去和同窗们交际,不能做小儿态了。” “钊,刓也。谓摩去器芒角也。砥砺、勉励,倒是非常合适,果然是孙师叔。”贾琰与孙家兄弟叙说别情,又谈道了孙钟的事情。 孙应祥叹道:“论起来我还比伯衡大一岁,唉,我是想考的。可是家中祖父的意思,父亲如今有荫监,还不如补入国子监算了。” 这倒也是寻常道理,可是贾琰看他总有些郁郁,又借着喝茶的功夫打量一下脸上略带不自在的孙钊…… 等到去上房用膳之后,孙高留长子与林海不知说些什么,孙钊与贾琰在花园中闲逛的时候,孙钊拉着贾琰低声道:“伯衡哥,我母亲有意招你为婿。” 贾琰一愣:“什么!那你……”他随即闭口,拉着孙钊去了宽阔处,又让跟着的人退后,“你怎么知道的?” “……”孙钊迟疑一下:“不瞒兄长,是我听到的。” “不会吧。”贾琰自言自语:“令妹,要比我小上五岁吧?” “父母都感念伯衡兄当初将哥哥带出考场好生照料,”孙钊:“而且男大女小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我,与兄长说这件事,实在是受我妹妹所托。” “欸!”贾琰很吃惊:“孙小妹妹她?” 孙钊叹口气:“不瞒兄长,当时她也听见了,然后被吓了一跳,以为父母马上就要把她嫁出去。生生吓哭了,又不敢让父母知道,其实也不至于,但是……她又不敢对大哥说,只好来找我。” 贾琰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心里有个数,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婚姻大事,自己这个情况长辈也会与自己打个招呼。 “应勉放心,也让小孙姑娘放心。”贾琰沉吟道:“我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父母只我一个儿子,想来长辈不会为我定下年纪太小的姑娘。” 其实这话琰大爷说来有点亏心,他可才想到黛玉呢,不过孙钊放心了,再三谢过了贾琰。他也知道父母不可能让妹妹立时出嫁,不过讨得一句话总能宽宽心。 林海今日还是将“欲令小女嫁与外甥”的话说了出来,没办法,孙高当面提出想为贾琰说门亲事。眼看着煮熟、不,暗中定好的女婿就要飞了,林海也只好实话实说,想让外甥娶女儿。 这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情,但是虽然如此说,孙高还是略有失望:长子乡试落榜,如今就万万不能提起为儿子求亲的事情了。而回到家中,听说此事的赵氏夫人也非常失望。 林海既将话说了出来,自然就必须同贾敏打个招呼,打发丫头们退下。他刚想开口,就被贾敏告知:今日孙景凌夫人赵氏也提到了儿女婚事。 “我心里一急,没和老爷商量就说了出来。”贾敏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急切了,直接就说想为咱们玉儿定下外甥,老爷看呢?” 林海心中一喜:“夫人与我所见略同啊,我本来踌躇如何开口,怕你介意琰哥儿没了父母。” 贾敏佯装生气:“在老爷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她叹道:“若不是当年我看着外甥丁点儿个小人独自带人来扬州,也不会凭着一口气挺过来,若我有个好歹,玉儿是姑娘家,只会被世人更挑剔。以己度人,那家里的事情咱们尽知,外甥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介意这个!” “不瞒你,”林海与贾敏并肩坐着:“我是想着琰哥儿不同于纨绔,更不同于世间诸男子,对女人家诸多挑剔,对自己又无限放纵。咱们就玉儿一个姑娘,又着实聪颖可爱招人疼,总要为她计深远。” 贾敏笑道:“我明白,女子嫁人,如人饮水。玉儿是我的心肝,我不图她嫁得好看,我只求我的玉儿能过得舒坦、过得好。和老爷结发至今,我也见多了,面子都是虚的。”说着靠在林海肩膀上,被丈夫顺势搂在怀里。 林海搂着妻子,心里暖洋洋的,看吧,他们夫妻总能想到一起去。他突然一笑:“说实话,若不是琰哥儿内里不拘泥,而且看了子元兄为他家大姑娘定了许正行,其实我也想不到这里。” “啊!”贾敏坐直身体:“我还一直以为,梁家因为老梁大人的遗言,三代之内不准出仕,所以特特的选了一个没什么根基、书又读得好的许直呢。” 林海压着声调大笑:“果然是夫人,一说就说到了点子上,可不就因为这个。要不然梁家侄女怎么会快二十才出门子,固然是为了引入外援,可父亲爱女之心也不是作假,因此子元兄精挑细选的拖到了去年。” 果然有这个缘故,贾敏叹道:“希望他们这一辈也都能过得顺心如意才好。” 林海搂着她没说话,这种事就得看个人缘法了,就如他和贾敏,也是林贾两家联姻,哪怕经过了三庶人之事,他们也过得很好。可是如当年京中缮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就过得乱七八糟,三庶人之事以后更是接连殒命。 为之奈何。 夫妻二人商定好了,等到贾琰殿试之后再透给两个孩子知道,如今只让丫头们陪着看顾着,许他们多见见面也没什么。免得太早知道,孩子们相处倒别扭起来,贾琰又要会试、玉儿心思细腻,若是想多了反而不美。 紧接着,端平二十八年大年初二,林海陪着贾敏回荣府娘家,老太太同贾政的话,让这对夫妻庆幸总算他们夫妻事先沟通了一番。 林海与舅兄们自不必说,只说正房里,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道:“过年了,孩子们也都一年大似一年,你家里两个孩子的亲事,有什么打算没有?玉儿不必说,那琰哥儿也是你和姑爷看着长大的,同亲儿子也不差什么了,别耽误了才好。” 贾敏当时心中一紧,她像小时候那样倚在母亲身边:“太太,女儿有桩喜事想先告诉您呢,让女儿先说好不好。” 老太太含笑抚着女儿的发髻:“你说。” 贾敏看着母亲充满希冀的目光,还是狠下心说道:“女儿和您女婿商量过了,为黛玉定下了外甥贾琰,只是因为外甥今年会试,未免分心,暂没有宣扬出来。” 老太太的眼神黯淡下去:“啊,这样。” 贾敏握着母亲的手:“太太,琰哥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好、知道上进,最要紧的从来对黛玉也好。我还记得太太为我定下婚事的时候特意对我说,林家公子出身侯门,家里人口又少,性格也好,父亲很放心。” 唉,老太太轻轻叹息,从靠枕上直起身子,叫了大丫鬟鸳鸯进来:“你去,去我房里将我之前让你收起来的小匣子抱出来。”鸳鸯自去了,老太太看着女儿的目光心里一软,她也知道,不管怎么看,非要挑毛病也只能挑贾琰父母双亡。 旁的,任谁来看,贾琰都比贾宝玉更适合做女婿。 鸳鸯抱来匣子又退下去,老太太将匣子给了贾敏:“我原想着,玉儿及笄的时候……你先拿回去罢,算是外祖母为她添妆。” 贾敏没动,老太太叹口气,将女儿拉到身边:“我原来只是想着,你史家表兄表弟家里的女孩子也都是好的,你选一个定给琰哥儿,也不算辱没了他,女婿也不会不乐意;而玉儿,唉,就当宝玉缘浅,不必再提了,你别多想,听话,拿着。” 匣子被推倒贾敏手里,她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这才将匣子收下,靠在母亲怀里:娘…… “大爷,您不和那帮人计较,那都是什么人啊,姑名钓鱼!”小书童倒是义愤填膺,还想拽个成语出来,没想到念的驴唇不对马嘴。不仅听了个正着的许直、贾琰一笑,连原本生气的年轻人都站起来指着小书童:“你这小子,陪我读书也不知道听师傅讲了些什么,钓鱼?我还赛马呢。” 牵着马的书童却道:“钟大爷,要赛马,这匹马可不成。得好好选一匹才好!” 年轻人被小书童逗得直发笑,他走过来以后,贾琰才看清楚,这也是个少年人,怕和自己年龄相仿。看他衣着打扮应该家境不错,估计是不常出来走动的公子哥儿,才会那么直统统的想说话就说了,想来他是就是被这个书童拽走的。 许直与贾琰目送那个年轻人离开,许直就道:“我认识他,不过他大概不认识我。” “哦?”许直实在是比他高出不少,贾琰仰着头问道:“他是谁。” “孙钟,前任金陵知府孙公讳高的长子。”许直微笑告诉贾琰:“孙公算是咱们的小师叔,也是故首辅梁大人座下弟子。之前孙家老太太去世,去年的时候孙师叔出孝回京述职,等候吏部调令的时候,我随师父在京中梁驸马那里见过他。” 哦,一面之缘。贾琰突然一乐:“咱们还真算是有缘分了,当时我家在金陵,家慈过世,当时受舅舅所托,孙知府也对我多有关照。后来因着守孝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他,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贾琰父母双亡的事情,许直还是听林海提起的,他家中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豪富。但是多年在本地积累,也是当地有名有姓的人家,他又是父母的娇儿爱子,如今听说贾琰才十岁就父母双亡了,心中难免有些怜惜。他拍着贾琰的肩膀:“如今你学业有成,有了功名,想来尊父母在天有灵都会欣慰的。” “谢谢正行兄。”贾琰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想笑却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似的,他怕许直心中不安,就主动问道:“那位孙公子,也有功名吗?” 许直笑道:“他倒是考过了童生试,不晓得这次会不会在扬州进学。对了,论起来,他好像还比你大一岁。这个时候他到扬州来,说不定是孙师叔调任来了扬州了!” 贾琰奇道:“若是他今年也要考,那岂不是要和咱们一道了!”许直点头。 许直毕竟年长,游逛到了下午的时候,他就负责送贾琰回家,刚到贾家门口就碰到了林家的仆人来请表少爷过去。又看见了许直,来人笑道:“可是小的有福气,许公子也在!老爷请呢,好叫二位知道,孙老爷调任扬州知府了!”贾琰、许直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孙高已经带着妻子儿女来林府做客了,他们是师兄弟,感情好关系深,所谓“通家之好”是也。贾敏干脆带着女儿黛玉来到前厅,拜见她孙叔叔,也见过婶婶,同时与孙家兄妹打个招呼。 赵氏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文质彬彬的、看着略有娇弱之像,精气神却好。见人大大方方并不怯场。这样金尊玉贵的家里养出来的孩子难免娇弱些,就连她自己的次子因为在祖父母身边长大的缘故,都显着没有老大耐摔打。所以这完全不是问题,赵氏拉着黛玉不肯放手,连连对贾敏叹道:“嫂嫂好福气,竟有这么个好女儿,这么一比我的妘丫头真是没法看了。” 八岁的孙妘嘟着嘴:“娘,你不能因为有林家姐姐了,就把我扔一边吧。” 贾敏笑着将孙妘揽在身边,笑道:“弟妹这是笑话,瞧咱们妘丫头多可爱啊,我这丫头才是让人头疼,刁钻的很。”她说的是前些日子林海回来,脸上不知是喜是愁的和她说,自家姑娘已经开始想女孩子为什么不能科举和她不是男儿身等诸多问题了。 听的贾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拉着女儿开解,又哄又讲道理。这就是养个聪明孩子的不好处了,等闲父母根本应付不了孩子提出的诸多问题,最后要么父母恼羞成怒,要么把好好的孩子给养呆了。 隔着屏风,林海与孙高听着里头夫人们互相吹捧自家女儿,不由得对视一笑。林海看着孙高膝下二子,十四岁的孙钟和十一岁的孙钊赞道:“我看钟儿少年老成、稳重可靠,钊儿乖巧懂事,景凌好福气啊。” 孙高笑着说林海谬赞,又让两个儿子拜见伯父,指着二子道:“我这老大也要参加四月的府试,若是有幸考上,明年院试乡试,我怕要忙于交接,钟儿怕是要请师兄教导一二。钟儿,给你林伯父见礼。” “侄儿拜见伯父,”孙钟又行礼,“还求伯父不要嫌侄儿愚笨,多多指点。” 林海笑着将孙钟扶起,道:“好好,说起来,我那外甥也是一样,就要同钟儿一道应试呢。”他话音刚落,外面就来人禀告,表少爷会同许公子一道来了。贾琰与许直一起进门,先拜见了林海、孙高,又向二位夫人问安。四个年轻人又互相见礼,好不容易将人认全了。贾琰一看,果然孙钟就是那个上午文会上好心接诗,却又倒霉的人。 “景凌,我这外甥你是知道的。”林海指着许直:“这就是许正行,咱们子元兄的爱徒了。” 孙高拉着许直上下打量,又问了几句功课,讨论几句学问,以他的功底自然知道,梁子元真是下了大力气教导这个学生的:“果然是子元兄爱徒,不同凡响啊。” 许直恭敬道:“都是师长们的爱护,直受之有愧。” “琰哥儿也长大了,听说你县试成绩不错?”孙高和蔼慈和的问道。 贾琰欠身道:“禀告孙师叔,小侄县试考上了廪生,尚好。” 孙高点点头,看着三个年轻人,他对林海说道:“日后,都要看他们的了。” 晚上就在林府,为孙家接风洗尘,林海与孙高坐在上首,带着四个小子一桌;隔着屏风,贾敏、赵氏带着各自女儿一桌。 黛玉与孙妘笑着说平日里读过的书,显然很合得来,孙妘比她小上一岁。黛玉很有姐姐的样子,她还是头一回做姐姐呢!赵氏看着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席上谈笑宴宴,孙高看着许直和贾琰,两个年轻人他都很喜欢。许直自不必说,梁子元带出来的学生,学问品行无可挑剔;而虽然林海说自家长子稳重老成,可是同贾琰这种经历过变故的孩子比起来,孙钟就显着有些嫩了。 比如现在,因为大人们聊天喝酒,气氛融洽,一个青年带着三个半大男孩的桌子上就也很热闹。孙钊因为自幼在祖父母膝下长大,祖母去世才开始同父母兄妹生活,难免有些拘束。他不敢看许直,这位许大哥真的是大哥,比他的哥哥还年长呢。 孙贾琰本来在听许直和孙钟讨论大学第六章关于格物的内容,蓦地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看向了孙钊。孙钊却赶紧低下头,埋头吃饭。贾琰就坐在他旁边,小声笑道:“阿钊想与我说什么?” “我、我书读的不好,哥哥别嫌弃。”孙钊也想和人说话,可是眼看着他大哥顾不上他,正和那位许公子聊得开心。 贾琰笑道:“我作诗作的不好,孙二弟也请不要嫌弃。”他笑的很真诚,孙钊被他带着慢慢放松许多,两个人就从诗三百开始谈起。 孙高在上首看的清楚,同林海低声道:“你这外甥有能耐,我家钊哥儿去年才跟着我们夫妻,从前都在老太爷、老太太膝下的,在家里都显着有些拘束。如今却能让琰哥儿带着主动说起学业上的事情,难得。”这份耐心和让人亲近就是本事了,比如许直和孙钟也好,可是那两个人自顾自聊得开心,只有贾琰一边能插上两句话,另一边还顾得上孙钊。 林海低声道:“这孩子一贯细心懂事,周到。其实我还有些担心,觉得我没照顾好他,怕孩子这样太累了。可是后来瞧着,或者是出自天性?他这样也好,将来读书出仕,至少不会胡来。对了,你从京中来,这两年京中如何,我倒是没收到什么特别的消息。” 孙高举着酒杯遮住嘴,靠近林海低声道:“陛下有意追封庶人闳。” 林海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可是他扭头之快,眼神凌厉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情,这的确是个突然的消息。“之前不是说有人匿名投书请陛下立储么?三皇子燕王吓得要出家,怎么突然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第 110 章 ,最快更新[红楼]如何逃离破船最新章节! 即将完结, 感谢大家的姿瓷 许直也不知道, 一问之下, 阿原才道:“孙公子比二位早出来,但是脸色不好, 好像是最后一场的时候身子不适。孙家管事已经将他送回去咱们家了, 陶大叔又叫人去请了大夫。” 贾琰最后看了一眼烧火的贡院,罢了,卷子烧不烧的,现在去想也没用了。马车越过了围在贡院,惶惶不安的秀才们,离开了这里。 端平二十三年,金陵贡院在最后一场考试之后,突然大火,虽然救火及时、处置得当, 并未有人员伤亡, 可是试卷烧毁大半。士子们留在金陵迟迟不去, 等待着朝廷的处置措施。 林海是在八月十九收到了金陵传来的消息, 家人深夜报:贡院大火! “老爷,这会怎么样呢?”贾敏心中不安。 林海在卧房里走了几圈才道:“贡院里那个样, 着火并非是开天辟地, 就连本朝高祖皇帝的时候,贡院也着过火。失火不要紧, 按照前例, 朝廷会在下个月让秀才们补考, 而且这种情况,录上举人还会略多一些。” 贾敏却道:“原来我当那疯和尚胡说的,现在……要不我再去栖灵寺烧香,要不然请修泉大师想个法子?” “夫人,”林海搂着妻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阿琰前头考的顺利,说不定这次遭些小厄,日后会试、殿试更加顺利呢。” 可是贾敏却没让他劝好,翻来覆去之后,她还是决定约上孙家弟妹,一道再去烧香。八月二十贾琰、孙钟的信都送到了,俱言无事,他们出场之后才发现起火。林家、孙家这才安心。 八月末朝廷又下旨:九月初九开始,金陵乡试重考,除第一场外题目不变。士子们这才松口气,安心准备应考不提。 扬州的家人们都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安心等着他们归家,却万万没想到九月二十六日,只有两个年轻人返回扬州,且孙钟和孙家管事都是躺着回来的。 扬州知府衙门的后院乱哄哄的,赵氏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问道:“大夫,这孩子可还好?” 白胡子的老大夫慢慢悠悠说:“尚好尚好,令公子病的虽重,所幸延医问药及时啊。” 床上的孙钟虚弱笑道:“娘,都说了不要紧的,伯衡看见我被差役架出去就赶紧跟了出来。多亏他了,唉,累的他没考完试。” 赵氏这才知道怎么回事,急道:“还请大夫帮这孩子开几服药调养一下。”说着帮孙钟掖掖被角,来到了前厅。 孙高正与贾琰说话,赵氏进来的时候,贾琰连忙起身行礼,却被赵氏赶紧拉住。赵氏看着他,就要拜道:“好孩子,你实在是救了钟儿一命!” 贾琰连忙避开:“婶婶千万不要这样,贾琰受不起。” 孙高奇道:“你这是做什么?”他还不清楚情况,就听赵氏落泪将贾琰看见孙钟被人拖走之后,放弃考试跟出来照料的事情说了。 “世侄啊!”孙高眼圈都红了:“阿钟交了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他修来的福气!” 贾琰连道不敢:“我与应祥都在地字号房,第二场末尾的时候,看见了应祥无知无觉的被人带走,自然要过问。否则还能对得起我与应祥这两年的交情么,师叔、婶婶,还请万勿如此。论起来,倒是正行兄更辛苦,他出了考场就知道应祥和贵府管事都病了,我顾不上的事情,来往迎送,都是他代为出面的。” “对了,正行呢?”孙高这才发现许直没有回来:“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贾琰道:“应祥好了些,执意要回来,以免二老不放心。因着管事病了,不能没有做主的人,我就同他一起回来,轻车简从。正行兄留下收拾,然后赶上来。” 孙高握着贾琰的手连连叹息,赵氏也是再三感谢,还有留他吃饭,贾琰却道:“长辈关爱,侄儿心领了,如今应祥已平安到家,我也得回去拜见舅舅舅母,以免他们担心。” “也罢,”孙高这才松开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择日,我与你婶婶一道过府。”赵氏依依不舍的将贾琰送走了。 贾琰这才脱身带着阿原先回家,长生与陶厚都被他留下帮着许直,回家换了衣服,他在浴桶里就睡着了。要不是阿原发现,险些滑到桶里呛水,贾琰出来裹着袍子就靠在榻上睡着了。还是阿原同韩冯氏商量着,他们先去林府报个信。 林海听到阿原过来禀报也是一愣,不是说无事的么,怎么就变成了孙钟因病退出、贾琰也跟着半道离开考场了? 贾琰一直睡到了次日辰时,懒洋洋的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身子,吃了早餐才去见了舅舅。 林海同贾敏都在正房,连黛玉也在隔间担心的等着,担心贾琰也病了什么的。 贾琰进来向舅舅舅母问安,又将事情讲述一遍,又道:“八月考完试的时候,应祥就不太舒服,当时想着不耽搁重考,就也没当回事。九月出场的时候,应祥就有些不舒服,外甥后来才知道,我们九月进去考试当天,孙家管事也躺倒了,和应祥一个病:搅肠痧。” 如此这般,听的林海贾敏连连叹息,贾敏看着贾琰的眼神全是慈爱和欣赏:“你做得对,读书也好,将来为官也罢,根子都在做人上头。这才是立身之本,你这样才是至诚君子之举。” 林海也道:“这也算不负你们相交一场。立身世上,对待友人,自然是以诚为本,今日你能为了友人做到如此,他日你的友人也必不负你!” 贾琰:“外甥受教。” 林海笑着让他坐下:“这倒不要紧,左右你还小,便是在等三年又如何。”在林海看来,且不论贾琰同孙钟好歹算是梁鸿广门下徒孙,就是冲着长辈之间的关系、贾琰与孙钟的交往,换成林海自己也会这么做。 室内气氛其乐融融,全然没有因为贾琰放弃考试而有什么不快,连黛玉都出来问“考试有什么新奇事”,贾琰就给她讲起了秀才们碰在一起的一些趣事。 他们说话不久,贾琰突然想起一桩事,就对林海同贾敏说道:“舅舅舅母,还记得雨村先生吧?” 二人自然点头,贾敏还道:“我记得他好像是去金陵做知府了。”黛玉也盯着贾琰看,等他的下文。 贾琰就道:“外甥在大夫给应祥治病的时候听了个热闹。贾雨村在金陵判了个案子,事主是金陵乡绅冯氏,犯人是紫薇舍人薛家之后,而贾雨村公然纵放了薛家公子。此事,市井颇有物议,不过大夫也念叨了两句什么护官符。” “护官符啊。”林海看看贾敏,又看着外甥:“贾王史薛,四大家。四家的根基都在金陵,贾雨村这么判想的怕是京中荣府提携之恩。唉。”他摇摇头,贾敏面无表情,她能说什么呢? 黛玉使个眼色给贾琰,贾琰干脆换话题,又和黛玉提起了科考的题目云云,还笑道妹妹不妨一试。 数日之后,许直也带人从金陵回来,忙乱一阵。寒衣节之后第二日,孙高夫妇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贾琰家中,之前派人送了帖子,且邀请林氏夫妇一同前来。 实话说,贾琰很不适应孙家婶婶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还是在大家面前,仿佛自己变成了天底下的头一号君子。贾琰脸都笑的僵了,黛玉在一旁看得直笑,偷偷给他做手势让他坚持一会。 孙钟心里对贾琰、许直充满了感激,他家管事病了,后来里外的事情都是许直操持。而贾琰更不用说,若不是贾琰当机立断,带着他离场回家,他自己还想硬扛着,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 经过此事,他们三个人才算是从“挂名的梁门师兄弟”,从长辈们的交情变成了自己的交情。不管对谁来说,都算是因祸得福,毕竟试可以再考,知己好友却难得。 待到桂花满树的时候,桂榜发下,许直不负众望一举夺得金陵乡试解元! 贾琰、孙钟都为他高兴,家中又是一场热闹,说起来都道福无双至,今年偏偏双喜临门。就在新年之前,京中来人传旨,皇帝擢升林海回京,就任户部侍郎! 至此,扬州上下官员开始登门拜访林海,务必要在林海交接入京之前,同他联络关系。但是林海顾不得他们,他头疼的乃是贾琰该怎么办! 不等老道士说话,许直接着道:“不知道长是积善派、经典派、符录派、丹鼎派、还是占验派?你贸然前来说我这小兄弟鸠占鹊巢,不能长久……老道士,便是出家人,信口雌黄,更不可久!” 孙钟也凑了上来:“没错,朝廷对僧道一流一向有明文典章,子不语怪力乱神,尔等若是信口胡言、制造恐慌,小心官府追究!到时候平白带累他人,你的师门不追究你么?你自己的良心不会过不去?还是说,你根本就是邪路?如此,还敢学人妄言吉凶,大胆!” “……”老道士还是头一回被人抢白,还是连连抢白,这还真是初出茅庐头一回,“贫道只想让小公子不要鸠占鹊巢,以免害人害己。” 贾琰也火了:“害人害己?道长这话从何说起?我占了谁的巢?谁又该是我本来的位置呢?” 老道就说:“小公子本该是早夭短命之像,令堂虽有善举,却非出自本意,所以,” 贾琰打断了他的话:“敢问道长开天眼了吗?” “啊!”这么一问,道士倒无法作答,他们这一圈人已经被人围观,倘若真的说自己开天眼,还不一定惹来什么麻烦,“呃,贫道当然没有天眼。” “那道长是凭什么说我母亲善举并非出于本意的,”贾琰后槽牙咬得死紧:“圣人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若是说道长出于见不得人的私意来大街上拦我,道长很爱听?还是说,我说中了。” \"唉,公子好自为之。\"道人转身想走,却被许直叫住。 许直问道:“道长所言,是指世人皆有命数,世间自有天道吗?而我这小兄弟,在道长看来,违背了你眼里的天道?” 老道停下脚步:“正是。” 许直又问:“道长可否济世救民,亦或者渡过什么人呢?” “既是天道,自然不是人人皆可渡。”老道说:“天道不仁,以万物出为刍狗。众生皆同。” 许直大笑:“道长说众生皆同,又说自有天道,那么不管我这小兄弟是鸠占鹊巢也好,还是因为妨碍什么天道也罢,又与你何干呢?既然天道无情,道长何必操心。” “没错!”贾琰道:“既然道长口口声声的谈论天道,那么假若我真的占了谁的,那就让天道来收拾我好了。可你想要维护的那人算什么?他是神明?妄称神明,便是俗世官府管不得你,道长就不怕天谴吗?” 道人摇头一叹:“无上天尊,在下不过是来提醒一句,小公子听则听,不听……天道无情,我等也没有办法。” 贾琰嗤笑一声:“那道长就请吧。” 老道分开众人,走了。许直拍拍贾琰的肩膀:“别听这疯道士胡说八道,他们这些人惯会危言耸听的,不要理他们!” 贾琰点点头:“正行兄放心,我再不会往心里去的,咱们走罢。”贾琰在金陵的祖宅还在,既然来这里考乡试,自然住在家里方便些。 一行人回到金陵贾琰的老宅子,贾琰之前已经打发陶厚带着阿原过来命人收拾,他们到了就可以直接入住。孙钟笑道:“倒是多赖伯衡,我们不必去和同科一道挤着住客栈。” 这也是实话,江南文风鼎盛,整个大吴朝,就这块地方录取的士子最多,自然就是名额多,参加科考的人也多。有道是穷文富武,江南的鱼米之乡日子也要好过些,又常免于战火,略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供儿子读书。 万一能读出来呢?抱着这种想法,江南有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实在不足为奇。 听说贾琰带着同窗回来,同行的还有扬州知府的儿子,王东鸣看着自己活蹦乱跳的胖儿子,心思又活络起来。许是做了母亲心气也平和许多,贾芬娘如今提起贾琰态度正常多了,但是对于丈夫带着儿子要去见舅舅…… “大爷就不能别折腾了吗?”她说的很不客气:“当初与他们母子作对,您可还冲在前头呢。如今咱们有了儿子,我又怀了一个,就踏踏实实过日子罢。从前他到了扬州,出孝之后你给他送了东西,他也客客气气的回信回礼,那之后不也没有什么来往了么?” 王东鸣钻营惯了的人,不让钻营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也知道媳妇不笨,如今心气平和下来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可他就是……“琰哥儿如今已是秀才,眼看着又要考举人,若是真考上了,媳妇啊,那可就是十四岁的举人。” “要是他一举再考上进士,我的媳妇那就是十五岁的进士,十五岁啊!咱们大哥儿可就有了个好舅舅啊。说到底你们是亲姐弟,我带大哥儿过去,他还能把咱们扫地出门不成。” 贾芬娘撑着腰,她觉得头疼,最后不耐烦的说:“随你便随你便,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想吧。” 王东鸣想来想去,还是抱着儿子去了那边。 一路劳顿,收拾好了东西,三个人刚要坐下说话,外头长生脸色怪异的过来了:“大爷,大姑爷带着……他家大哥儿来了。” 孙钟听过父亲说起贾琰家里的事,一听是姐夫,立时看向了贾琰,而许直就很茫然。贾琰慢慢吐出一口气,笑道:“罢了,请他们进来。” 这孩子长得像记忆中的父亲,这是贾琰看见王家少爷—他外甥的第一个感觉,他对父亲贾攽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这个孩子的脸型却又让他将那点单薄的记忆从脑子里挖出来,贾琰露出个笑脸:“姐夫,大哥儿取名字了么?” “取了。”王东鸣忙道:“大名叫王淮。” 贾琰点点头:“也还罢了。”说罢与王东鸣寒暄两句,让跟着过来伺候的菱角拿着几个小玩意、两个小银锞子过来送给了王淮。姐夫、小舅子相对而坐,虽然不算冷场,这见面也是干干巴巴,饶是王东鸣最后也受不住这么尴尬的气氛,最后告诉贾琰他姐姐又怀孕了之后就带着儿子走了。 他没有让许直、孙钟露面,独自出来见这对父子,而孙钟偷偷地将贾家姐弟的恩怨讲给许直知道。听的许直摇头叹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连他自己家里也有苗头了。只不过他母亲还算掌得住,知道长子学业到了要紧的时候,才没顺着他爹的意思,让他带着弟弟出来见世面。 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才知道家里人拖后腿多么的让人火冒三丈。 贾琰表面上全不在意那个老道士说了些什么,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心里却想着“祭神如神在”,这也是孔圣人说过的。他毕竟才十四岁,要紧考试的关头上,被人当面这么说了一句“鸠占鹊巢”…… 我占了谁的巢了,这个问题搅合的贾琰略不自安,直到入场。秋闱都是提前一天入场,一待就是九天,三个人带着各自的提篮装着必须的东西,在家人的护持下来到了金陵贡院。难怪考过进士的人回忆的时候都是苦中作乐,这里实在不是好地方。 就是个简易棚子,考生坐在里头,考三天能够从里头出来一次,让杂役打扫一下号房,然后还得进去。乡试第一场是四书中选二篇、五言八韵诗一首、每篇都要二百字以上的经义四篇;第二场是五经中一篇,诏、判、表、诰四种文体各写一篇,也要二百字以上;而最后一场就是时务策,由朝廷出题,令学子们对当前政务发表看法。 论起来,前两场靠的都读书人的基本功:经学和文章用典。只有最后一场时务策是考的学子们对朝廷,整体政务施行的了解和个人倾向。 林海着重给贾琰讲过时务策,对于贾琰来说,最好的路径就是记住写法模板,然后牢记考官喜欢的经义,结合时务策具体题目来斟酌作文。由于他的文风,林海特别告诫外甥:时务策不要追求文采用典,能将深度和文采斐然结合的特别好的,那大概是许直那个水平,贾琰只要做到说理通透,就行了。 然后前两场不出问题的情况下,考上举人应该是可以的,反正林海和贾琰的目的都是考上,而不是追求名次。 贾琰搁下笔,长吁一口气,可算写完了。这几日在这里头不敢放松,如今最后一笔写完,贾琰才松了口气,伸伸腰。他还是仔细将卷子收好,等着巡考们过来收卷子,将封好的试卷交上去,贾琰才裹着毡子斗篷靠在小床上养神,就等着时间一到,他就出考场喽!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远在扬州的黛玉问父亲林海:怎么这世上的僧道之流都喜欢弄虚吓人呢? 也不叫丫鬟,林海扶着妻子,将软枕垫在身下,好让她舒服些。夫妻两个这才叙话,贾敏就道:“我睡前听见丫鬟回说,表少爷来了,是谁?” “阿清和公赐的儿子。”贾琰的母亲林氏名清,父亲贾攽字公赐,这些贾敏都是知道的。一个是她正经的堂房小姑子,一个是她的族兄,贾敏马上反应过来:“阿琰那孩子过来了!” 这可是正经表少爷,不止是林海的外甥,要是从贾敏那里算起来,也是有家谱可寻的她的族侄。贾敏道:“上回收到阿清那边的信,还是公赐去世,老沈回来也说一切都好。我想想,她们家应该是去年年末出孝,我这半年一向病着,就没顾得上。阿清她怎么了?” 林海长叹一声,本不欲让妻子劳神,可是当年贾敏与林清彼此印象不错,断断续续一直没断了来往。他只好将书信交给了妻子,贾敏看过之后折好书信,沉默良久。她想到了自家的事情,说起来她这病一多半都是愁的。 她与丈夫林海琴瑟和鸣,膝下幼女聪慧可爱,唯有一桩憾事就是没能养下个儿子。原想着妾生子也好,总让林家有后,黛玉也有个亲兄弟。可是妾生的儿子也没养住!贾敏想到丈夫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自己也年纪渐长,日后怕是更无望生子。 只要想到这件事,贾敏心里就和压了块石头似的,一年两年,积郁成疾。所以尽管林海请来了江南有名的大夫,最后也都说“夫人只要心绪康宁,身体也会好起来”,可是贾敏就是…… 今日看着林清给她的书信和给林海的书信,慈母拳拳之意托付后事了,这不啻于在贾敏耳边敲了一记响锤。林清还有堂兄可以托付,也是信得过贾敏,才会以身后事相托付。可是贾敏自己呢? 如果今天她真的有个好歹,她的玉儿就成了丧母长女,林清已经病重,林家近亲女性尊长眼见无人了。她就只能将女儿托付给母家,可是京中母亲年事已高,两个嫂嫂真是不提也罢,这世道从来对女子苛刻。 她的黛玉啊,到时候,她千娇万宠的娇儿,难道让别人作践了么!贾敏心头一热,坠下泪来。 林海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说着轻轻地擦去妻子的泪水,迭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从前是我心窄了,”贾敏握住林海的手:“我总觉得没个儿子对不住你,担心玉儿一个人日后艰难。越想心越窄,结果身上也常常不舒坦,今日说起阿琰,我才明白,倘若我真的撒手没了,咱们女儿只会更艰难!唉。” 林海反握住妻子的手,他无奈道:“瞧你,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家里几代以来子嗣不丰,我并未因为这个而怨天尤人,只想着好好教养咱们玉儿不是一样的吗?我一直以为你明白,就不会因为这个伤怀,也是我不好,你是女子,原本在这上头也会想的多些。” “如海……” “阿敏,不要想那么多,到时候咱们给玉儿挑一个好女婿。女婿半子,他们小夫妻过得好,和儿子又有什么分别呢。倘若我什么都要四角俱全,首先就要想着祖上的侯爵没了,那还不得把自己给为难死。”他将脸上有了喜色的妻子搂在怀里,和他们年轻刚成婚的时候似的,慢悠悠得晃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