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手记》 楔 子 若不撇开终是苦 入能回首可成人(第1次更新) 远处,体形纤瘦的黄羊出现在瞄准镜中,十字线随即对准了羊躯优美的影子。 暗中窥视的猎人抬起清瘦脸颊看了看,远处羊群闲庭信步,如同洒落戈壁的明珠,似乎对危险毫无察觉。 砰地一声,子弹激射,脱膛而出,惊天枪响,划过长空。远处,黄羊一个趔趄,仿佛离弦之箭般跳跃式奔跑,跑姿在空中划出波浪起伏的优美曲线和瑰丽弧影。 这一枪没有命中目标,羊群受惊而散。 猎人放下金色的单筒望远镜,无奈地摇了摇头。 打猎不容易。 他不甘心仅仅打些雉鸡和黄兔,跟随这群黄羊已经很久,无奈一无所获。良久,只能拾起地上子弹壳放入腰包,背好猎枪,走下土丘。 中国西域,辽阔的黑色戈壁一望无边,顽强生存的骆驼刺残留点点血渍。黄羊向西奔跑,血渍奇怪地来自东边,显然并非羊血。这些血痕有些蹊跷,从何而来,是谁所留? 猎人手搭凉棚,干燥戈壁升腾热气,有只壮如牛犊的受伤狼狗,瘸腿东奔,不时回望。狗是猎人的好朋友,他拉了拉猎枪背带,跟随狼狗往东而去。 东面地势变低,猎人来到峭壁边缘,再次打开金光闪闪的单筒望远镜向下遥望,似乎峭壁之下有一辆马车和几条人影。 猎人背着猎枪,徒步来到峭壁之下。这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体和一辆镖车,洒满鲜血的镖旗被人砍去一角,斜插黑色镖车随风飘动,旗帜绣着一艘乘风破浪的巨桅大帆,“三江镖局”四个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 三江镖局来自山西,这趟镖居然千里迢迢地走到了遥远的新疆。 猎人扶起一具尸体,看打扮是趟子手,血渍未干,死去不久。接着检查另一具,头绾道髻,足登云履,雪白道袍血迹斑斑,领口和袖口均绣有火焰。 猎人环视一圈,发现死者绝大多数是镖师和趟子手,另外还有四名白袍道士,显然双方在此火拼,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肯定还有一人活着。”猎人暗忖,拿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远处土坡之上耸立一株独木成林的大树,树冠张如华盖,翳荫蔽日,树下还躺着一人。 果然,线索并未就此停止。 猎人离开镖车进一步登上土坡,大树形态娇好的叶片摇曳生姿,翩然起舞,树下空地有个逃遁镖师躺倒血泊,身旁放置黄皮古箱。此人气息萎靡,嘴唇微微一动。 猎人眸子微微抖动,蹲下身子,攒眉问道:“你还活着?” 那人气若游丝,道:“告诉大将军”话音未落,就此毙命。 猎人拉开包裹箱子的老羊皮,一个挂着青铜鱼锁的箱子印入眼眸,华丽非凡,鲜妍如新。 这是装衣服的木胎箱子,盖身用整木剜凿制成,器身为长方体,盖隆起呈拱形。器表以黑漆为地,用红漆绘二十八宿图和其他纹饰,中央写粗大篆文“斗”,环绕斗字顺时针方向顺序书写二十八宿名称,围绕成椭圆形赤道环。某些笔画故意拉长,指向四象的心c危c觜c张四个主星。二十八星宿外围有龙,对应有虎,北斗c苍龙c白虎形成完整的星空结构。除此之外,箱子东c西c南三个侧立面均绘有花纹繁复的图案。唯有北侧立面,突兀地涂抹成全黑。 诡异而神秘的箱子足以激起任何人的好奇心,让人不自觉地探寻秘密和真相。猎人放下尸体站了起来,竟然没有活口。环顾四周无人,他准备将箱子带走,花纹繁复的箱子太惹眼,重新用老羊皮包裹,提起转身离去。 ※※※ 猎人骑马返回伊犁河谷。 赛里木湖静得像一面明亮的镜子,倒映蓝天c白云以及绿色的伊犁大草原,让人心旷神怡。波涛拍打岸边,亮晶晶的石头在阳光之下一闪一闪,非常漂亮。猎人驰骋一阵进入果子沟,不知不觉日影西斜,迫不得已投宿在哈萨克养蜂人的帐篷里,品尝美味的黑蜂浆。 伊犁河谷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像极了法国的普罗旺斯,猎人恋恋不舍地放下蜂蜜走出帐篷,在附近村落购买了一些薰衣草精油,重新回到养蜂人家里。 月华初上,繁星满天,猎人警觉地发现远处数名道士守在几个蜂箱旁,双腿盘叠,瞑目打坐。他看见了对方袖口红色火焰,拿起后背的雅各布步枪,缓缓隐入旁边一大片熏衣草地。 山风吹拂,熏衣草簇攒涌动,掀起紫色波涛,香味令人熏然薄醉。借着银色月光,猎人将黑火药倒入枪管,暗忖:“我的马匹和行李还在帐篷里,这群戈壁劫镖者很显然是冲着紫色箱子来的,看来只有打死他们才能得到行李。” 他边想边起了杀心,将带有被甲布条的弹头装入枪管,用推弹杆将弹头推至黑火药上,遥望远处,暗自思索:“开枪之后,枪声难免打草惊蛇,而我还需要装填弹药,手续麻烦,那么多人无论如何无法应付,必须想个法子才行。” 想到这里,猎人放下猎枪,打开单筒望远镜。透过镜头,只见为首的道士身穿青绸鹤氅,周围还有六名白袍道人,按照中国天罡北斗位置坐定。猎人微微沉吟,计上心来,在火帽座上装上火帽,瞄准了远处:“中国有句古话: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对方有七个人,我一枪打死领头的青袍道士,其余的人受了惊吓,自然一哄而散。” 轰然一声,山谷鸣响,青绸道士应声倒地,惊得果子沟野兔和狐狸纷纷逃散。 雅各布步枪在军用领域寿命很短,但是在狩猎运动中存在了很长时间。它的贡献不是良好的精度,而是爆炸性弹头对厚皮类动物的巨大威力,非常有效。该枪弹膛口径非常大,弹头质量也很重,如果打在人的胳膊和腿上会留下难看疤痕,非常恐怖。 这一枪透胸而过,在青绸道士身躯上打出一个透亮的大窟窿,眼看不能活了。果然不出猎人所料,其余的白袍道士作鸟兽散。 河谷危机四伏的空气让猎人非常紧张,快步跑入帐篷。他的胸膛如擂战鼓,将行李装上马匹,连夜离开果子沟。临走的时候,下意识拉紧了包裹箱子的老羊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 子 若不撇开终是苦 入能回首可成人(第2次更新) 翌日,惠远城遥遥在望。猎人在二台驿站烦襟尽解洗了澡,从北边来安门进入惠远城,在会芳园喝完奶茶,匆匆回到领事馆,在拱廊找到了正在散步的伯爵先生。 阳光透过拱门倾泻而入,走廊忽明忽暗,廊柱之后闪出猎人手提黄皮古箱的身影。伯爵的黑色燕尾服量身定做,显得非常合身,微笑道:“你回来了?” 猎人穿过廊拱,附耳低语:“伯爵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领事馆二楼伯爵住所,房间摆放的玫瑰木家具木质坚硬,结构均匀,纹理清晰自然,充斥一股浓郁馨香。猎人合上门扉,将散落写字台的许多实验仪器和化学溶液放到一旁,陈上黄皮古箱。 伯爵目光洒落,惊奇地道:“这是什么?” 猎人笑着伸手拉开包裹的老羊皮,露出花纹繁复的黑色箱子:“打猎的收获。” “这是装衣服的箱子。”伯爵眉毛一挑,眼睛寒光闪闪如同砖石,轻抚玫瑰木书桌上的紫漆箱子:“衣箱表面花纹是一张星空图,隐藏重大秘密!” “这个我知道,我们将星空划分为黄道十二宫,中国人则是二十八星宿。”猎人仿佛也看出了端倪,指指箱盖顶:“这个‘斗’字代表北斗七星星群,何以二十八星宿反方向排列?” 伯爵眼睛抖动寒光,缓缓地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设计者以拱形箱盖象征苍穹,而以长方形箱底象征大地。当站立箱底仰视箱顶,二十八星宿无疑顺序排列,而如果以上帝角度从顶盖向下看,二十八星宿无疑反方向排列。” 猎人深深佩服对方的聪明,道:“那么,星空图清楚的标记了代表东方的青龙和西方的白虎,何以看不到玄武和朱雀?未免有些遗憾。” “你看!”伯爵指着南侧立面的花纹和北侧立面的黑漆,用鹅毛笔蘸墨水,在黄皮笔记本上画出草图,道:“南侧立面虽是花纹,仔细看去非常像鸟,也就是朱雀。如若我们将木箱展开成为一个平面,像鸟这一侧的花纹代表南宫的朱雀;相对应的北侧立面全黑,代表北宫的玄武;而细看东侧立面与西侧立面,分明就是青龙c白虎的拓展和延伸。” “说得不错!”猎人竖起拇指,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为什么代表北方的玄武偏偏涂成全黑呢?” “是否代表玄武恰恰处于地平面以下而看不见?”伯爵放下明亮的西洋放大镜,摩挲鬈曲胡须推测:“箱子写着‘甲寅三日’,从年表推算是五月初三,接近春分季节,因此黄昏时分北方七星宿处于地平线下,是看不见的。” “这一天代表什么?” 铅云压顶,玻璃窗外伊犁天空呈现铁灰色,伯爵拉开抽屉拿出一颗明亮的电灯泡,电流将玻壳内的钨丝加热至白炽状态,利用热辐射发出可见光,室内顿时亮了起来。 伯爵租住的领事馆221号公寓原本阴暗,白炽灯明亮的橘色光芒霎时间照耀得满堂生辉。他从旁边玫瑰木书柜里拿出许多中国古籍和孤本,翻阅了半晌,道:“根据史书记载,那一天出现了罕见星象。” “日月合璧,五星连珠,天地潮汐,七曜同宫。”猎人凑近玻壳内发亮的钨丝,手拿西洋放大镜细细观察,缓缓念诵紫色箱子的十六个古篆小字:“就是这个?” 伯爵用火柴点燃火焰纹石楠根烟斗,蓝色烟雾升腾而起:“中国《易经》乾卦上说,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乾卦爻位到了上九已至极点,孤高在上犹如一条乘云升高的龙,到了最高亢c最极端的地方,四顾茫然,既无再上进的位置,又不能下降,反而有了忧郁c悔闷。这一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物极必反!这很符合中国人的中庸思想,同样这样好的星象在他们看来,未必就是好事情。” “我对中国人的思想不感兴趣,只听说过中国古代的一则寓言,叫做买椟还珠。昔日古人已是贻笑大方,我们何以重蹈覆辙?”猎人放弃了对花纹的研究,贪婪的眼神仿佛要将箱子看穿:“相信里面有更加珍贵的东西。” “装着什么?” “锁住了打不开,不知道。”猎人摩挲铜鱼,做拿大锤的动作:“真想咣当一下,用榔头把箱子砸开。” 伯爵啼笑皆非,伸手阻拦,道:“采用暴力方式撬开或者砸开,箱子夹层和铜鱼里都藏有自燃磷火,见空气就着,将里面的东西烧个精光,什么都看不到。”猎人兴趣索然,伯爵也有些失望,问道:“这个箱子从哪里来的?” 猎人缓缓地将戈壁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道:“那个镖师临死之前叫我告诉大将军劫镖的事情。” “押镖的是三江镖局,看来这是喀丹大将军的箱子。”伯爵摩挲鬈胡,若有所思地道:“你的意思,劫镖者是四个袖口有火焰的白袍道士?” 猎人点点头。 伯爵霍然起身,戴上闪闪发亮的高筒礼帽。 猎人问道:“先生要去哪儿?” 伯爵抄起桌面一瓶透明溶液,在猎人眼前晃了晃:“想要打开箱子,还得找到大将军。事不宜迟,我得去一趟将军府。把箱子藏好,你和我一起过去。” ※※※ 伯爵和猎人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步行来到领事馆斜对面不远处的将军府。伯爵扶着手杖,送上拜帖,头顶圆筒礼帽在伊犁明媚阳光之下闪闪发亮,彬彬有礼地道:“大英帝国伯爵有事求见喀丹大将军。”门口的清兵进去通报,须臾而出,道:“将军在府里,有请两人洋大人在书房等候,请跟我来。” 伯爵拿着金光闪闪的手杖,和猎人一起在清兵带领走入单檐硬山布瓦顶建筑的大门。庭院古木参天,老榆树枝繁叶茂,向空中生长的枝叶犹如铺开的巨大扇冠。青石路旁高高白杨发出细碎的婆娑歌吟,青松绿树之间存放两个造型奇特的石狮子,狗耳鹿尾,还有着俄国人的大鼻头,显得特别怪异。不过,融汇了南方石狮的细腻形态与新疆雕刻的粗犷技巧,形象逊略北方石狮的凶猛威历,显得淳朴而笨拙,与大堂相伴便有了一种浓郁沧桑与威严四仪的氛围。 清兵送入大将军书房之后便退了出来,两人随意打量室内陈设。大将军戎马一生,和寻常读书人不同,书房并没有什么书本和书架,而是挂满了刀枪剑戟。居中一张铺陈虎皮的太师椅引起了猎人的兴趣,道:“寻常虎皮均是黄章黑纹,这一张却是白章黑纹,怎么这么奇特!?” 伯爵没有理会猎人,目光洒落旁边大理石屏风上的一幅泼墨山水,描绘的是山巅密林深处对酒当歌的罗汉。伯爵掏出西洋放大镜,凑近屏风细细观察,低声对猎人道:“开锁的密码也许就藏在屏风里。” “《深山宝刹图》。”这时,书房外传来大将军雄厚的嗓音,旋即而入,顺着伯爵的目光,道:“描绘山巅密林深处的宝刹,此画算是上乘之作。” “何以见得?”伯爵收起明亮的放大镜,问道:“愿闻其详。” 喀丹负手而立,评论:“欲画山林寺庙,直接画出宝刹乃是下作;枝桠掩映之中画出飞檐一角,算是中等;上乘之作便如此画,在山林间画出一名僧人,意在言外。那种幽深意象方才跃然纸上,算是这幅画作的神来之笔。怎么,伯爵先生对此画有兴趣?” 除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花和尚鲁智深,酒色似乎历来就是出家人大忌,因此画中罗汉手拿酒葫芦把酒言欢,隐隐有些异乎寻常。伯爵寻找着什么,目光依依不舍地留恋《深山宝刹图》,此后觉得有些失礼,竭力遏制心中的好奇和贪婪,摘下丝织圆筒礼帽,颇具绅士风度地深深鞠躬:“大将军,您好。” 喀丹燕额虎头,身材魁伟,嵯峨脸骨刀削斧裁,拱手为礼:“久仰伯爵先生大名,原本想去领事馆拜访,岂料今日亲自登门,幸何如之。” 伯爵隐而不报,并未将紫漆衣篋之事和盘托出,转而递上那瓶溶液:“久闻大将军对福寿膏情有独钟,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喀丹接过溶液,问道:“这是何物?” “英雄溶液。”伯爵扶着手杖侃侃而谈,向大将军娓娓道来,介绍说:“一八年,德国人在梦神散中添加某种化学物质加热合成此物。” 大将军喀丹负手而立,满清官服补子绣着狮子,圆形皮质暖帽周围有一道檐边,中央装饰红缨。阳光透过窗棂倾泻而入,帽纬红起花珊瑚顶珠泛出暗光,同时也让那张颧骨高耸的脸庞愈发显得坚毅,缓缓地道:“梦神散是什么东西?” “梦神散是一八一五年从福寿膏中分离c提炼的生物碱。”因为博学多才和见多识广,伯爵山鹰般的脸庞散发一丝迷人的优雅:“第一次分离出梦神散的也是德国人。他们都是药剂师,创造出英雄溶液和梦神散目的高尚,想把这两种可以减轻病人痛苦的镇痛药,贡献给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学。” 喀丹大将军作为中国满清政府封疆大吏,官服更加醒目的是红色顶珠下一枝两寸长短的白玉翎管,安插花翎尾端依次排列三眼目晕,泛出七色华彩。听闻伯爵话语,喀丹眉毛一挑,脑勺翎羽微微颤动:“这么说来,这个溶液更加精纯,比福寿膏有劲儿得多了?” 伯爵吹吹鬈曲胡须,道:“那是当然,如同胡萝卜与胡萝卜素的区别。” 这时,书房门口出现了一名清兵,躬身道:“启禀大将军,麒麟先生有要事相告。”他凑近大将军耳朵,低声道:“三江镖局的人回来了。” “两位稍等,失陪一下。”这位麒麟先生和三江镖局似乎特别重要,大将军抛下两个洋人,离开了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 子 若不撇开终是苦 入能回首可成人(第3次更新) ※※※ 伯爵推椅而起,道:“我知道铜鱼锁密码了。” 猎人道:“钥匙呢?” 伯爵微微沉吟,道:“跟我来。” 两人离开书房,悄悄走入大堂。这里是惠远大将军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巡逻的清兵见对方是洋人,又是大将军的客人,也没有加以阻拦。两人很顺利地进入,大厅摆放着署衙升堂的物事,将军案几上方高悬“政肃风清”四字牌匾,两侧有一副对联:仁慈远扬海疆泽溥,和煦普照万物春生。想来每一任的伊犁将军都希望治下的新疆能国泰民安,政治清平,只是事与愿违,往往不遂人愿。 伯爵指着头顶那一方匾额,拿着火焰纹石楠根烟斗悠然地抽烟,道:“上去看看。” 猎人抬头,也搞不清楚中国人写的这些字是什么意思,趁着伯爵手扶拐杖站在门口放哨的时间,以敏捷的身手爬上房梁,将匾额之后摸了个遍。 伯爵望着门外一队队清兵,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样?” 猎人兴奋地道:“找到了。” 伯爵仿佛早有预料,成竹在胸地道:“赶快下来。” 猎人顺着柱子溜了下来,晃了晃掌心绿锈斑驳的铜钥匙,低声道:“先生真厉害!” 伯爵不置可否,道:“赶快回去试试,这件事十万火急!”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两人不辞而别,回到领事馆。伯爵将箱子放在玫瑰木写字台上,掀开老羊皮。电灯泡玻壳内发亮的钨丝绽放出刺眼光芒,衣箧花纹华丽,质地细密,光泽优雅,确实是难得的精品。 伯爵陷入沉思,摩挲那把铜鱼锁呆呆出神,随即侃侃而谈:“锁,即为必须用钥匙方能开脱的封缄器。远古时代,聪明的人类已懂得把个人贵重的物品用兽皮包起来,用绳索束缚,开启处打上特殊绳结,只能用‘骨锉’才能挑开。绳结和骨锉,就是锁和钥匙的雏形。 “这把铜鱼锁非常精美,锁身铜鱼饱满立体,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中国自古有‘年年有余’这样的古语,鱼代表富裕,充足。再者,借助鱼强大的生殖能力,庇佑子孙满堂。门锁必为鱼者,取其不瞑守夜之意。这把铜鱼老锁品相极佳,外观只是普通铜鱼,实则造型非常独特,设计巧妙。开锁的秘诀除了要有密码,还得掌握鱼锁的特殊机密和奥妙。” 猎人对伯爵有着朋友之间的信任,问道:“先生肯定知道方法吧?” 伯爵自然备足了功课,知晓机密就在鱼的眼睛和小鱼翅下面。按住鱼眼,咔地一声,小鱼翅弹射而开,露出下面的钥匙孔。猎人将钥匙插入孔洞,插销一松,锁并未被打开。 衣箧挂的是一把九环密码锁,九个轮分别刻有0一9共十个数字,除了钥匙之外,还要将小轮转到设定的组合。 伯爵不禁感叹,这不仅仅是一把锁,而且是华丽的艺术品。古老而神秘的东方,确实有太多太多的可以攫取的宝藏。 而书房那张《深山宝刹图》,必定暗藏衣箧转轮锁的密码,见到《深山宝刹图》那一刻,伯爵就知道这幅神秘古画同中国古代一个人物有关:祖冲之。相传古埃及的胡夫金字塔就同圆周率有关,而中国研究圆周率最有成就者就是祖冲之。 伯爵从玫瑰木书柜里抽出了一本《隋书律历志》,翻阅到了这么一段文字:“宋末,南徐州从事史祖冲之,更开密法,以圆径一亿为一丈,圆周盈数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七忽,朒数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六忽,正数在盈朒二限之间。” 这段文字就是普通中国人看了都头大,更何况初来乍到的猎人,问道:“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祖冲之给出了圆周率介于31415926和31415927之间这个答案。”伯爵解释道:“深山宝刹图密码,就是圆周率。” 猎人问道:“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伯爵不慌不忙,娓娓道来,祖率原本就是十分神秘的数字,中国孩童们曾经将十分枯燥c复杂的圆周率编写成儿歌:“山巅一寺一壶酒而乐。”伯爵对这首儿歌和祖率印象深刻,因为曾经在一本有关中国的杂志上看过。说到这里,伯爵停了停,砖石般的双眸闪闪发亮:“深山宝刹图正是‘山巅一寺一壶酒而乐。’” 猎人听到这里,道:“可是锁上套有9个环,祖率只有8个数字。” 这又是一个死结。 伯爵眉毛聚拢,重新点燃了写字台摆放的苹果式陶瓷烟斗。这是开始深思的讯号,他两手指尖顶在一起,专注地瞅着天花板,暗忖:“会不会当年制作密码之人,在祖率的基础之上又作了巧妙的修改和调整?增加密码的难度,提高安全性?!” 伯爵先生如果使用了黑色的陶制烟斗,表示他将拒绝与人交谈进入沉思状态。猎人不再打扰他,只见那支黑色烟斗依然在他的嘴里衔着,浓浓的烟雾缭绕,盘旋,升腾。 伯爵细细思索,试着将“山巅一寺一壶酒而乐”更改为“一山一寺一壶酒而乐”。那么,《深山宝刹图》隐藏的密码就应该是131415926。他一边想一边转动锁上的环,将第一个数字“1”转出。咔地一声,铜鱼传出一声细微轻响。 猎人心中一跳,惊奇而又兴奋地说道:“对了!” 伯爵精力集中铜鱼,紧接着转出第二个数字“3”同第一个数字对齐。以此类推,将131415926九个数字连成一线,锁鼻通过,锁被打开。 两人心跳霎时加速,按捺内心激动,缓缓将衣箧打开。 首先印入眼帘是一件明媚鲜妍的大红袍。这件华丽的袍子用料讲究,做工细密,毫无疑问是一件极品装备。衣箧是装衣服的箱子,主要装的便是这件衣服。除此之外,衣袍之上还有一盏古旧的青铜灯,古拙残旧,浅盥细把,盘立烛钎,喇叭底座,遍布斑斑驳驳的绿锈,显然年代非常久远。灯盘的东c西c南c北四个方向有四根烛钎,加正中央竖立一根,共五根灯芯。盘面绘着类似日月星辰的诡异星纹,古秘深奥,眼花缭乱。 伯爵看得出神,渐渐识别出灯盘繁复的星云图,包括金c木c水c火c土五星,包括日c月,包括北斗七星及二十八星宿等等,中央有天枢c天璇c天玑c天权c玉衡c开阳c摇光组成的北斗七星,东方青龙为角c亢c氐c房c心c尾c箕七宿,西方白虎为奎c娄c胃c昴c毕c觜c参七宿,北方玄武为斗c牛c女c虚c危c室c壁七宿,南方朱雀为井c鬼c柳c星c张c翼c轸七宿,包罗万象,不胜枚举。 渐渐地,他看出了些门道,反而愈发糊涂。气象万千的日月星辰貌似实际天空星象,却又不尽相同,譬如金c木c水c火c土五星便和实际星空对应的五星有很大不同,土星的地位较之实际星空大幅度提高,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最令人震惊的是灯盘无数星纹隐隐形成阵法,在遵循一定规律运动,有快有慢,时疾时徐,风云莫测,变幻万千。伯爵仿佛感到日月星辰分层次围绕某个中心在运转,然则中心在何处?却又不知。这个中心点不是灯芯,更加不是星云图某个星辰,令人不解,却又异常诱人。 此外,箱底还有一张晦涩难懂的古旧帛书,上面印有一块破碎瓦当残片的纹路。这些纹路非常像人的手掌,手心和手背重合,年代无法界定。 手心线条清晰,掌心纹路明显,如同滔滔江河奔流的波纹和漩涡;手背根根见骨,关节突出如同凸起山峦。手心和手背写满标识地名的古篆,因此帛书应该是一幅地图。 食指c中指c无名指c小指四指指根骨节象征了连绵不绝的秦岭,成为整个中华大地的龙脉,为所有山脉之源。而唯有拇指指骨象征的峨眉山是例外,山脉之源来自南洋。 如此将地图隐藏掌纹,真是江山尽在掌握。 如果将帛书重新平铺箱底,这幅地图代表大地,那么箱侧和箱盖繁复的花纹就象征了星空。 神秘宝物,扑朔迷离,独具诱惑,欲罢不能。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小提琴演奏的美妙音乐。 猎人霍然而起,合上箱子重新用铜鱼锁好。两人喝下写字台的溶液,斜躺扶手椅小憩。猎人很快进入了梦乡,伯爵摸出金光闪闪的怀表,表盘瘫软如水,似乎凝固不动的指针转速突然加快。他将怀表放入衣服口袋,缓缓闭上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 子 若不撇开终是苦 入能回首可成人(第4次更新) ※※※ 将军府花园遗留古韵犹在的亭子,六根朱红柱子撑起亭顶,亭檐朴素淡雅,没有雕刻画梁。亭顶布满青苔和散落的鸟羽,也许是风把它们带到了这里,在此安了家,给苍老的亭子增添了新的生命的印记。 魁伟的喀丹大将军端坐翠亭,亭外是负手而立的满清三品大员麒麟先生,补子绣着孔雀,喇叭式黄色凉帽缀有红缨,蓝宝石顶珠泛出明亮光彩,翡翠翎管依然插着一枝花翎。唯一不同的是,鼻梁架着一副干净的白铜水晶眼镜,对三江镖局逃遁回来的镖师和趟子手道:“回来了,怎么样?” 饶是趟子手老八伶牙俐齿,闯荡江湖多年,此刻也是骇然。镖师陈信面色惨白,额头沁出晶莹汗珠,深吸口气,强自镇静地道:“一言难尽。” 麒麟先生道:“别着急,慢慢说。” 陈信怫然而叹,不知从何说起。 麒麟先生看着两人垂头丧气c丢盔弃甲地回来便已猜出五六分,此刻更是确定:“怎么,东西被你们给丢了?!” 陈信胸膛剧烈起伏,道:“本来还好好的,谁知几个白袍道人突然出现” “白袍道人?”麒麟先生眉毛一轩。 “对方道行太高深,我们拼尽全力,最终和他们同归于尽。还好我们俩跑得快回来报信,不然也遭了牛鼻子的毒手” “东西呢?”麒麟先生打断他的话,顶戴蓝宝石闪耀得陈信睁不开眼睛,道:“当时史镖师提着箱子。他没有逃出来” 麒麟冷笑道:“这么说,镖被劫了?” 陈信突然冷静下来,心想事已至此,害怕也是无用,拱手作揖:“根据果子沟养蜂人叙述,箱子是被一个打猎的洋人捡走了。先生放心,三江镖局也算有些名头,一定会派人寻找箱子下落,给大将军一个交代” 麒麟先生抓住陈信衣襟,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老八瞳仁骤缩,忙道:“手下留情!” 麒麟心思电转:“这小子该死,杀他易如反掌,但是并不会对事情有任何挽回,如今最主要的是找到那个洋人。” 陈信惊魂未定,老八看麒麟稍有犹豫,抓着对方瘦骨伶仃的手:“麒麟先生三思,不看僧面看佛面,希望网开一面,三江镖局感激不尽。” 麒麟先生缓缓放手,直到放开衣襟,两人方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麒麟先生思索半晌,缓缓地道:“今日暂且饶过一次,不过我也保不住。你们也知道大将军是虎性之人,如若箱子有何不测便是掏空你的老子万贯家财都赔不起。丑话说在前面,这个箱子非常重要,如若有什么不测,别说是你,你的老子都要杀了陪葬!” 老八不停点头,麒麟先生白了两人一眼,走入翠亭。喀丹颧骨高耸,脸若磐石,问道:“怎么样?”麒麟先生凑近耳畔,小声道:“被劫了,据说被打猎的洋人捡去了。” “洋人?!”喀丹浓眉一轩,麒麟先生点点头。 喀丹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看着不远处的陈信和老八,双目精光暴绽!麒麟先生情知这只猛虎动了杀机,知道两人必死无疑。 喀丹大步流星走出翠亭,龙象风云掌便已出手,气势磅礴的掌力犹似千军万马向远处两人席卷而去。 陈信感觉掌力激荡,仿佛眼前盘踞威风凛凛的斑斓猛虎,血盆大口猛然前吸。老八伸手抓陈信被掌力猛撞,飞身而起!头颅磕碰青石台阶,脑浆迸裂,立时毙命。 喀丹大手一伸,龙象风云掌霎时将陈信吸到手里,颀长身材被喀丹提在手里犹似死狗一般。 陈信感觉对方大手犹似铁钳,将脖子紧紧钳住,憋得面红耳赤,眼前漆黑一片,金星乱冒,哪里还能挣扎半分? 喀丹可不像麒麟先生那般慈悲为怀,拇指轻拨,扳指碧光一晃,咔嚓一声扭断了陈信脖子,连娘都没叫一声,霎时瘫软不动。 喀丹戎马一生,杀人如麻,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随手将尸体扔到一旁。将军府自有家丁过来抬走尸体,清洗血迹。 两人重新回到翠亭坐下,麒麟先生用白绸擦拭干净白铜水晶眼镜,重新架上鼻梁:“英太爷捡走衣篋也无法打开铜鱼老锁,大将军大可放心。” “不瞒先生,洋人已经在寻找密码。”喀丹将伯爵登门之事缓缓告知了麒麟先生,道:“他们给了我一瓶福寿膏提炼出来的溶液。” 麒麟先生道:“这些东西危害极大,瘾至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久食者肩耸项缩,颜色枯槁若病夫也。” 喀丹大手一挥,道:“麒麟先生曾是朝廷御医,苦口婆心地谆谆劝慰,老夫深表感谢!然而这些话语老夫也听过许多次,耳朵都起了老茧。”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长期服用会让人产生幻觉,梦幻之中人的心理防御能力极低,极有可能吐露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麒麟先生推椅而起,道:“如果是普通人倒也罢了,可是将军镇守边疆,掌管军国大事,同时也掌握许多军事秘密。伯爵是大英帝国有名的侦探,能够潜入别人的梦境实施盗窃” 喀丹眸光一抡,道:“麒麟先生此话当真?” 麒麟先生俯首道:“千真万确,下官担心这些洋人别有用心,利用福寿膏控制兵将,算计将军,进而掌握本朝伊犁布防的军事机密,实施不可告人的侵略计划。” 喀丹摩挲拇指暗光流转的碧玉扳指,道:“如此说来,原本用作消遣的小玩意儿将会酿成大患,如何是好?” 麒麟先生道:“下官早已料到洋人有此一招,在梦境里专门委托了山西三江镖局走镖,将军内心深处的军事机密会自动装入镖箱。您在新疆追捕魔教余孽,那些袖口绣有火焰的道士是白日思绪的投影。但是,这些洋人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所幸铜鱼老锁是九连环,密码隐藏深山宝刹图,应该是安全的。” 喀丹怫然而叹,道:“两个洋人正在老夫书房,深山宝刹图就在书房屏风上。” 麒麟先生眉毛一挑,大为惊诧:“赶紧将两个洋人抓起来,以防秘密泄露。” 喀丹点点头,道:“麒麟先生,我相信你的医术。这么说来,我抽了大烟,此刻是在梦中?” “何止梦中,洋人正在盗取衣箧秘密。”耳边传来一阵苏州评弹,麒麟先生眉毛一挑,道:“洋人醒了,准备逃走。紫霞发来了信号,我们赶紧醒来。” 清兵搬来两把逍遥椅,麒麟先生从仙葫里拿出两颗丹药同大将军和着奶茶服下,躺在椅子上。麒麟先生摘下白铜水晶眼镜,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缓缓闭上了眼睛 ※※※ 苏州园林极少使用彩绘,白色墙壁和灰色屋瓦檐漏搭配,梁柱c门窗c栏杆均是使用不刺眼的颜色,墙壁蔓延爬山虎和蔷薇,有各式镂空图案。 庭院古木交柯,俯仰生姿,亭台馆榭c奇峰秀石c假山池沼c金鲤莲藕无一不是参差错落,相映成趣。园林以墙相隔,以廊贯通,透过空窗c漏窗c洞门使两边景物相互渗透,形成幅幅册页画景,隔而不隔,界而未界,似远不远,断而不断。总之,使得园林移步换景,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一幅完美的画。 留香园庭院深处花步小筑面阔五间,中间用纱隔屏风隔出前后两厅。正厅中央朝南设供桌c天然几c太师椅,众多家具将正厅隔为明间c次间和梢间,错综复杂,典雅繁美。喀丹和麒麟瞑目不动,斜躺铺设红木藤面坑床,惜字炉冒出一股青烟。姑苏歌妓紫霞看了一眼西洋钟,钟摆摇动,指针均匀而规律地走动。 滴答,滴答 仅仅相隔一扇红木银杏纱隔屏风,后厅偷偷放置了一个奇怪的铁家伙。这个遍布齿轮的庞然大物冒出蒸汽,带动大量的活塞和轴承。两个洋人端坐闪耀幽光的油污铁椅,也是如同雕塑般陷入沉睡,背后耸立一块光滑的黑色石板,头顶螺旋桨飞速旋转,压力阀指针不停跳动。 留守的洋婆子衣裳有着过度装饰的蕾丝和褶皱,打扮得如同会走路的婚礼蛋糕,在闪烁电光的操纵台旁不停地操作摇杆和按钮,铁质设备银蛇乱吐。 窗外,雪白墙壁补充了几竿竹子和几叶芭蕉,古老藤萝盘曲嶙峋的枝干如同一幅好画。幻灯机透过扇窗,将伊犁梦境的画面投射雪白墙壁,伯爵打开了保险箱,洋婆子耸耸肩膀,自言自语:“东西拿到了,赶快回来。” 洋婆子拉下操纵杆,伊犁梦境画面里,伯爵和猎人服下玫瑰木家具摆放的化学溶液,躺在扶手椅上休息。苏州留香园之内,两人随之缓缓醒来。伯爵对洋婆子道:“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伯爵一声令下,铁椅子上的猎人霍然而起,带领洋小姐收拾东西,蒸汽驱动的盗梦设备被拆解,压缩,重新装入柜子;闪烁交流电的操纵台也被装入箱子,七手八脚地离开了。 三个洋人要逃走,一个江南弱女子自然无法阻止他们。紫霞唱起苏州评弹,犹抱琵琶半遮面。吴侬软语令人筋骨酥软,心魂俱醉,小曲更是足以让人融化。唱曲报信之后,紫霞放下琵琶,在香炉里燃起瑞脑香。喀丹和麒麟缓缓睁开眼睛,从梦境中醒来。 麒麟先生摘下鼻梁白铜水晶眼镜,放入鲨鱼皮眼镜盒,为大将军灌还魂汤醒脑。喀丹满眼斑斓色彩,粉艳霞光,头脑却是清醒:“速速通知雷春亭,捉拿贼人。” ※※※ 伯爵c猎人c洋小姐穿过如同迷宫般的苏州园林,一起将设备装上了冠云峰旁的一架马车。 冠云峰相传为宋代花石纲遗物,乃是苏州园林著名的庭院置石,充分体现了太湖石瘦c漏c透c皱的特点。三人装好设备正准备上车,一队身着官服的清兵涌了上来,将马车重重包围。 猎人感觉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罢,没有拿出梦境使用的雅各布步枪,而是掏出腰际悬挂的两把长约一尺的短铳火枪。 冠云峰之后,闪出了喀丹大将军和麒麟先生的身影。伯爵扶着手杖,似乎早已熟识,摘下闪闪发亮的圆筒高顶丝质硬礼帽,颇具绅士风度的深深鞠躬:“您好,麒麟先生。” “果然是你!”麒麟仔细一看,抱拳为礼:“我们又见面了。” 伯爵微微一笑,道:“大将军放置潜意识的保险箱设计如此精致巧妙,原来有高人指点。” 伯爵诚心的赞美之辞,麒麟听来充满无尽讽刺:“还不是让伯爵先生给破解了。” “凑巧而已,跟先生在科学上的造诣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如果是在我们大英帝国,先生必定成为著名的科学家。”伯爵走到麒麟身旁,指了指马车上的皮箱和木柜,道:“我读了先生的著述,这套盗梦设备就是根据著述图纸研发的,说起来是你的成果。” “你偷走了黑色石板。”麒麟愧疚无比,霎时痛苦得面容扭曲:“当年,四川月亮街夜如白昼,掉落地上的一根针都可以看见。英太爷拿走了城隍庙夜明珠,自此月亮街漆黑一片。此刻,你再次抢走黑色石头,如此这般与强盗何异?” 伯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骄傲地道:“根据条约规定,中国政府将草帽坑的神奇矿石用于归还国债。我只是讨债,没有什么不妥。” 麒麟先生怒不可遏,道:“东洋人用一袋大米交换一袋矿渣,我们都没有同意。拳头大就可以欺负人?真是强盗逻辑!” 多说无益,伯爵先生笑而不语。 喀丹知道,这一切不是麒麟的错。 他不仅是悬壶济世的医者,而且在科学方面也是天赋异禀,至少精通英语和法语两门外语,刻苦学习数学c物理c化学c天文等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师夷长技以制夷。麒麟有这样的造诣十分不易,研究盗梦设备也纯粹为了做研究。西洋科技的邪恶也不是他的错,错的是使用者,是人,是人性。 因此,喀丹也没有过度责备麒麟先生,转而缓缓地对伯爵说道:“居然通过福寿膏给老子设局,简直岂有此理!” “这一切都是你给我们机会。”伯爵吹吹鬈曲胡须,点评说道:“大将军征战沙场,顶天立地,大英雄本色确实当之无愧。不过,比起英雄来,我更欣赏天才,一个天才的科学家可以强过十个老政客,所以麒麟先生的人生价值比大将军高多了,更何况你还是大烟鬼。” 喀丹理屈词穷,沉默不语。 猎人趁机装填火药,用铁条桩实,再放入数颗铁弹,取火刀火石点燃纸媒,做好准备随时同中国人开火。 “伯爵此言有失偏颇,科学家贡献也许高于政治家,但是大将军的格局,远胜于我。米珠之光,岂能同日月争辉?!”麒麟生怕对方的挑拨离间激怒大将军,连忙转移话题:“总之,鸦片流毒要彻底清除,否则将会惨遭亡国灭种之祸!” 喀丹心胸宽广,岂能轻易被挑拨离间?麒麟先生学识再高却仍然在他的麾下任职,因此麒麟满腹经纶也是他的财富。大将军展现了作为政治家的卓越素质,并未迁怒麒麟,反而戟指对方喝道:“尔等狼子野心,亡我中华!如今大清朝内忧外患,民不聊生,都是拜你们这群豺狼虎豹所赐!” “本朝积弊已久,非一因而起,亦非一记猛药可治。”麒麟捻须,怫然:“大将军乃朝廷重臣,国之栋梁,禁烟之事,还望予以周全。” “麒麟先生说得对!中国的贫穷在于闭关锁国,自以为是地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里,岂是鸦片之过?”伯爵似乎将麒麟引为知己,欣欣然点头,随之山鹰般脸庞直面神威凛凛的大将军:“不过,大将军带头抽大烟,有资格说话么?” 喀丹不想再同对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摩挲碧玉扳指,缓缓地道:“放下箱子,否则你们谁也走不了。” “你们要干嘛?!”洋小姐见一大群人来者不善,惊惶地道:“我是大英帝国的公民” “老子抓的就是英国人。”喀丹对手拿金刀的捕快使了个眼色,怒不可遏,舌绽春雷:“捆了!” 清兵佩刀纷纷龙吟出鞘,闪闪寒光霎时交织成了一片光网笼罩对方。捕头雷春亭面目凶悍如同恶鬼,得令厉喝一声上前拿人。他也是一身官服,铜质翎管安插鹖鸟羽毛所做的蓝翎。鹖鸟生性好勇斗狠,至死不怯,武士冠插鹖翎显示英勇,倒也贴切。 猎人上前一步,枪口对准冠云峰假山,吹着纸媒,点燃药线。只听得轰地一声大响,一股热气扑面,烟雾弥漫。 清兵对洋人的火器颇为惧怕,不由得纷纷后退躲避。猎人厉声说道:“大将军,我知道你是中国战神,只不过这一枪倘若轰在身上,凭你铜筋铁骨,那也抵挡不住。” “洋鬼子,我不怕你的火器。”喀丹负手而立,倒是凛然不惧,缓缓地道:“有本事你就开枪!” “试试看!”猎人举起了另一把短枪,凶狠地道:“有本事上前一步?!” 喀丹虎目精光一闪,上前一步:“你以为我不敢?!” “你以为我不敢?!”猎人纸媒凑近了火枪,调侃道:“我倒想看看,到底是冠云峰硬,还是你的将军头颅硬?!” 话虽如此,由于大将军气场太过强大,猎人感觉腿肚不听使唤,火器也有些拿不稳。 麒麟见假山尽是弹孔,地下尽是石屑,轰去了小小一角。园林里火药味弥漫,拉住喀丹猿臂,低声道:“大将军息怒!虽然您是战神,毕竟血肉之躯。洋人火器可不是闹着玩的,赤手空拳无异于螳臂挡车。足下,还有许多国家大事等着将军去做,有为之身何必做此无谓之事?白白的牺牲了性命。” 喀丹孔武有力,毕竟不是莽夫,知道麒麟所言非虚,停下了脚步。捕头雷春亭大手一伸,清兵佩刀归鞘,寒光如同长鲸吸水纷纷收敛。 喀丹沉默半晌,正色道:“洋鬼子,我知道你是鸦片商人。你给我听清楚,不管是在两江还是直隶,甘陕还是新疆,老夫必定掀起禁烟运动和你周旋到底!我会从自身做起,不惜一切代价戒毒,誓要将鸦片流毒清除干净。” “有将军这句话,卑职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麒麟等的就是这句话,躬身拱手:“下官这就回去,翻遍医书和典籍,也要研制出戒毒之方。” “好,我等着你。”伯爵看了一眼金灿灿的怀表,表盘指针均匀走动,如同婴儿呼吸,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回上海,再见。” 在猎人短铳火枪的掩护下,三人登上马车扬长而去,留下伯爵嚣张而略带讥笑的话语:“我丑话说在前面,鸦片非常难戒,尤其是英雄溶液,几乎无戒断的可能” 将军大笑,说道:“喀丹在此立誓,总有一天,将这群侵略者赶出中国!” 雄厚而洪亮的声音震荡苏州园林,交柯古木簌簌而抖,池沼皱出了层层波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回 【】花笺茗盌香千载 云影波光活一楼(5) ※※※ 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 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 这首《梅花绝句》是南宋著名诗人陆游所作,单表cd西门。当年,西门种满梅花,陆游赏花酒醉,骑马从青羊宫酒驾到了浣花溪,沿途梅花凛冽,花香扑鼻。应该说自古以来,cd西门都是风水宝地。当年,大诗人杜甫的茅庐常常掀起三重茅,雨夜难熬,在距此不远的草堂写下千古绝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那种博大和悲悯的情怀令人神往,也是学习的楷模。 茅屋之外,魔教朱雀使徒秦灵儿抚弄焦尾琴,问道:“金银祭司有山河春秋图下落了么?” 魔教教主李玉莲负手而立,红袍如霞,道:“山河春秋图关系国家社稷,不知何以落入东厂之手。数日前,京城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贾靖忠秘密来蜀。白银祭司许聆风曾在东厂任千户之职,按照惯例前往望江楼拜访贾大人,趁机探听山河春秋图下落。” 秦灵儿脚踩浣花溪岸闪闪发亮的白色卵石,道:“白银祭司办事,放心好啦!” 尽管许聆风办事素有分寸,然而事关重大,李玉莲不是那么乐观,眉毛并未舒展,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担心出事。” 日近黄昏,黄金祭司高涤尘行色匆匆来到茅庐,面色震惊甚至慌乱!高涤尘向来儒雅,恪守礼数,此刻连拜火大礼都忘了。坐镇大光明宫的黄金祭司历经大风大浪,临危不乱,如何会乱了阵脚? 李玉莲拍拍肩膀稳住他的心神,鲜花长袍在溪风中轻轻飘扬,缓缓地道:“祭司不急,有话慢慢说。” 高涤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也说不出话,光洁额头绽出豆大汗珠,晶莹透亮。半晌,抖落红袖,露出卷轴,恭恭敬敬呈上。李玉莲接过卷轴,眉毛猛然一轩,道:“山河春秋图?!” 高涤尘呼吸急促,胸口似风箱般鼓动:“一个时辰之前,白银祭司突然造访,将卷轴交给了我。” “他还说了什么?” 高涤尘摇摇头,道:“他叫我将卷轴交给教主,说要出门躲一段时间。” 许聆风难道出手硬夺山河长卷?未免太过鲁莽和冲动了! 李玉莲面色凝重,拉开红线,秦灵儿协助之下将字画缓缓展开,铺陈开来。案几青铜星灯灯光倾泻,这是一幅描写两岸初秋景色的泼墨山水,展卷观览,人随景移,引人入胜。树丛林间,渔人垂钓,士子独坐茅亭倚靠栏杆,看水中鸭群浮沉游戏。天长地久,仿佛时间静止,物我两忘。 近景坡岸水色,峰峦冈阜,陂陀沙渚,远山隐约,徐徐展开,但觉江水茫茫,天水一色,令人心旷神怡。有时江面辽远开阔,渺沧海之一粟,有时逼近岸边,可以细看松林间垂钓渔人闲逸安静。山脚水波,风起云涌,一舟独钓江上,令人心旷神怡。接着是数十个山峦连绵起伏,群峰竞秀,最后则高峰突起,远岫渺茫。山间点缀村舍c茅亭,林木葱郁,疏密有致,近树沉雄,远树含烟,水中则有渔舟垂钓,山水布置疏密得当,层次分明。 一时半刻,无法领悟画卷奥妙,更何况明教已然陷入危境。此刻,不是细细研究的时候,李玉莲将画卷交给秦灵儿,道:“这事儿有些蹊跷,我去望江楼见贾靖忠。” 高涤尘目光一抡,道:“丢失画卷,东厂只怕炸开了锅!” 李玉莲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发生什么,都得勇敢面对。” 秦灵儿缓缓卷起画卷,道:“我同你一起去,多个帮手出主意,总归是好的。” 李玉莲点点头,道:“祭司,你在望江楼附近接应。” 高涤尘点头接令。 高涤尘为两人租了一艘画舫,顺着溪流而下。沿途细细商讨,一般人要见大内总管贾靖忠难于登天,这次来了cd,自然得先联系锦衣卫。李玉莲和秦灵儿对曹少雄无甚好感,便欲通过胡中书求见贾大人。 画舫到了合江亭泊岸,两人见到巡逻的一品带刀侍卫胡中书。银白色月光倾泻,银霜满地,轻轻流淌。侍卫簇拥一男一女两名老者,端坐蒲团,双腿盘叠,为首的白衣人脸色隐藏阴影,只能看见高挺鼻梁,怀里抱着一把长剑,剑鞘漆黑,剑箍银白,一看就不是凡品。 两名老者是夫妻,波斯明教总坛黄道十二宫长老,男叟是白羊长老,老妇是室女长老。他们是贾靖忠幕僚,平素形影不离地保护,实则是金牌打手和贴身保镖。白袍客却是不识,想来是刚从总坛来的人,但是地位尊崇。黄道十二宫长老在总坛地位不高,大约相当于中原明教二十八星宿,可在中土足以震慑群雄!众人上前行礼,道:“见过白羊长老c室女长老。” “免礼。”男叟是胡中书授业恩师,态度和缓得多。他身材干瘦,花发委地,看去犹似腐朽干枯的老树皮,撑杖颤巍巍地走过来。这根法杖比李玉莲鹿杖长得多,羊形杖头指指雕塑般纹丝不动的白衣人:“这位是雪国公主秦黛玉。” “见过公主。”众人不敢怠慢,旋即施礼。白衣人无动于衷,无形之中有种居高临下的迫人威势。这般冷酷自然引起李玉莲反感,古铜色脸庞煞气一闪即逝,双拳一握,没有发作。 老妇人鸡皮鹤发,满头银丝,绣花针不绣鸳鸯不绣花,绣的却是一朵升腾火焰,问道:“中书,有什么事么?” 胡中书心下纳闷,卧蚕眉微微一攒。贾靖忠乃是波斯明教笼络的重要人物,平素白羊长老和室女长老形影不离实施保护,此刻何以擅离职守,仅仅候在合江亭?!也许是雪国公主突然驾临,也许是贾大人另有秘事喝退近侍。两位是师父和师娘,他也不便当面询问,咳嗽一声,问道:“师娘,贾大人呢?” 白羊长老指了指望江楼方向,道:“刚见过白银祭司。” 胡中书问道:“祭司呢?” 白羊长老道:“已经走了。” 众人交谈一阵,在锦衣卫带领下向望江楼行去。 夜幕下的cd,显得格外宁静。锦江上游,两大支流府河和南河在合江亭合为一江,缓缓流去,不远处望江楼在如此夜色下显得冷清而幽深。月光倾泻,满地银辉,李玉莲c秦灵儿c波斯三长老c胡中书等疾步前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陪伴他们的除了两旁延绵不绝的朱墙碧瓦,垂柳红花,便只有清光拉出的长长黑影。 望江楼朱漆大门未关,茶杯大小的铜钉擦得锃光瓦亮,熠熠生辉。清光斜照而入,墙内黝黑深邃,阴深恐怖。 秦灵儿柳眉一凝,低声问李玉莲:“怎么回事儿?” 大门耸立两尊匍匐咆哮的白玉石狮,威严之中透着狰狞,左侧一尊狮面白皙,狮鬃飘飞,左眼有道深深竖痕,血迹宛然。清光涂抹狮身,白玉泛出莹然光辉,狮背赫然留下血色掌印。 “出事了。” 李玉莲和秦灵儿久经江湖,锦衣卫亦是办案高手,同时闪现这样的念头。血色掌印的出现,令周遭空气弥漫的紧张和凝重,愈发浓郁了许多。 骨碌! 不知是谁,脖颈喉头滚动,深深地咽了唾沫。 京城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胡中书额头绽出豆大汗珠,晶莹透亮,作为捕快,面色凝重地凑近血渍闻了闻,很快得到一些线索:“血迹未干,刚刚留下,很显然刚刚经历打斗。这是擦拭鲜血留下的痕迹,走!”话音甫落,带着锦衣卫快步踏上阶梯,冲入朱门。 李玉莲和秦灵儿走到白光莹然的石狮旁。李玉莲脸颊嵯峨,肤色古铜,铜浇铁铸,冷若磐石,伸手沾了血渍,如同胡中书般凑近鼻息闻了闻,低声对秦灵儿道:“不太正常!” 秦灵儿突然轩眉抬头,玉葱手指指向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阴风席卷,吹起石狮之上一匹鲜血染红的白色丝绢,向众人迎面飘去。胡中书冲在最前方,一把抓住丝绢。 李玉莲浓眉轩动,大惊失色! 赫然看见,丝绢用金线绣有一朵刺眼的金色葵花。 冷月清光斜照,葵花闪闪发亮,光辉璀璨夺目,丝绢沾染血渍犹似朵朵残梅,鲜艳中透着一丝恐怖。 “金金葵?!”胡中书突然清醒,浑浊醉眼射出精芒,话语仍然有些含混不清:“这是魔教白银祭司之物!师父,师娘,许聆风什么时候走的?” 白羊长老目光一抡,望向金葵丝绢,眼皮突然一跳,道:“两个时辰以前。这丝绢” “白银祭司随身之物。”胡中书摩挲染上血渍的金葵丝绢,缓缓地道:“师尊,到底怎么回事儿?” 白羊长老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回忆道:“两个多时辰以前,秦公主突然驾临,贾大人另有要事,命我夫妻二人在楼外迎接。此后,白银祭司求见贾大人,在望江楼待了不到一炷香时分便离去了。” 胡中书问道:“难道你们中途没有进去过?!” 白羊长老怫然而叹,道:“没有贾大人指示,我们如何敢冒然进入望江楼?!” 胡中书情知贾靖忠素来多疑,甚至曾经杀死过冒昧闯近床榻的丫鬟,师父和师娘自然不敢冒然打扰。 李玉莲和秦灵儿也是魔教的人,分居教主和朱雀使徒高位,霎时间处境有些危险,秦灵儿低声道:“我们还去么?” “去,怎么不去?!不去反而显得心虚。”李玉莲红袍拂动,道:“不过,小心点!我有种不祥预感。” 秦灵儿微微点头,道:“教主放心!如果有何不测,我即便不胜也足以自保。”她的实力李玉莲了然于胸,这才放心。 两人交谈之际,锦衣卫早已踏上阶梯。胡中书握住兽衔金环猛烈敲击,啪啪作响。须臾,咿呀一声,镶嵌黄钉的朱漆大门开了缝隙,驼背门子探出头,声音如同干柴,问道:“谁?” “是我。”胡中书毕竟在基层做了多年捕快,对这种事司空见惯,酒糟鼻重重深吸,压下心中惊惶,此后缓缓吐出,浊气满含酒精,道:“快带我去见贾大人。” 门子伸出煤油灯在众人脸颊之上逐一晃去。借着晕黄灯光,李玉莲和秦灵儿抬眼看门子,鼻有四面,嘴似马蹄,加之参差不齐的黑色牙齿,杂凑在呈倒三角的几何形脸上,无比扭曲。最为可怖的是额头还生出了一颗血红肉瘤,青筋突突跳动,清光之下闪烁晶莹光辉。 麻脸门子实在太丑,简直到了令人骇然的地步!秦灵儿毕竟是女子,柳眉一挑,被这张奇丑无比的黑脸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伸手攥住李玉莲大红袍。魔教教主瞟了一眼秦灵儿,对门子拱手道:“明教李玉莲c秦灵儿有事求见贾大人,麻烦通报。” “魔教?”门子上下打量两人,道:“刚不是来了么?” 明教教主浓眉微攒,纳闷道:“刚来了?” 门子点点头,道:“就是你们的白银祭司许聆风,下午刚来过。” “果然白银祭司来过。”魔教教主眉心攒得更近,解释道:“我们刚回cd,不知晓今日白银祭司求见贾大人。”秦灵儿素手伸出,适时介绍:“这位便是我们教主。”门子眉毛轩动,躬身道:“久仰了。”他也是不敢怠慢,拉开铜钉朱门将众人让入。 “有劳了。”李玉莲微微拱手,和秦灵儿c锦衣卫c三长老闪身入内。 望江楼是贾靖忠入川最喜欢的地方,岸柳石栏,波光楼影,翠竹夹道,亭阁相映。贾靖忠父母双亲早已亡故,没有家眷,更加没有子嗣,孑然一身,无所依倚。此刻天已黑尽,楼宇空虚无人,竹影婆娑,灯光昏暗,透着孤独与凄凉。 门子齐峰,诨名“齐驼子”,独眼耳聋,厚唇驼背,浑身包裹灰色披风,带着众人在花木扶疏c九曲回肠的翠竹园来回穿梭。西域女子秦灵儿入川生活多年,cd大名鼎鼎的望江楼素有耳闻,万万没有料到竟然如此,道:“这里怎么这么黑?我害怕。”李玉莲回望一眼,道:“平素不是这样的,今日有些反常!不用怕,有我在。” 猥琐的守夜人齐峰白发垂项,佝偻携灯,昏黄灯光铺陈开来也只能照出一丈范围,一丈开外尽是黑暗,强烈压迫感令人窒息!他兀自不管不顾带着众人绕过几处回廊,来到一幢两层高的楼宇前。此楼玲珑空透,布局与江岸平行,造型犹如头朝锦城的画舫楼船。月冷如霜,澄澈银辉斜照楼宇横匾,“望江楼”三字泛出璀璨光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回 【】花笺茗盌香千载 云影波光活一楼(6) 喵呜呜! 突然一声诡异而悠长的猫叫,众人都是一惊,循声望去。 清光斜照,青色屋脊匍匐黑猫,金童耳,玉女腰,仙人背,脸圆齿锐,体丰神定,诡异瞳仁金光灼灼,流光溢彩,注视不远处众人快步走近。 宫闱之内,皇亲国戚c嫔妃宦侍俱是喜欢玩猫赏狗,贾大人也许精研此道。月光之下,此猫黑云罩体,墨染滚炭,十分漂亮!显然是他宠爱之物,众人并未感到意外。锦衣卫不乏对《猫经》有所研究者,脱口而出:“黑狮子!” 胡中书点头道:“黑狮子是极品中的极品,传说十世修行的佛陀精魂所化,百年难得一见。尤其那对猫眼,能够像月亮一般阴晴圆缺,堪称世间最美丽的眼睛。这等名种珍品如此稀有,贾大人喜欢无可厚非,也不知从何处所得?!果然好手笔!” 黑狮子死死盯着众人,仿佛听懂了胡中书言语,忽然诡异一笑,隐没黑暗。猫原本灵异之物,神态丰富!当真见到猫笑,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它的隐没,幽幽夜空传来若有似无,时断时续的喵叫声,仿佛垂死之人的呼吸,听得人心旌荡漾。 李玉莲眉毛霍然轩动,惊异神色一闪即逝,旋即脸颊再次沉稳,陷入深思。 秦灵儿拍拍胸脯,道:“猫儿有些诡异,仿佛勾人魂魄似的。” 此刻疑云四起,胡中书忧心贾大人安危,咳嗽一声,当机立断地道:“快去二楼看看。” 众人沿侧面楼梯拾级而上,径直攀爬上二楼,通过外廊冲向正厅。来到门外,白羊长老伸手轻叩门扉,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明教教主和朱雀使徒求见。” 室内无人应声。 胡中书多年办案,嗅觉灵敏,感觉肯定出事了,道:“不管了,闯进去再说。”话音甫落,伸手一推。咿呀一声,门扉应声而开。 厅内灯烛俱灭,唯有清凉月光透过门窗倾泻而入,贾靖忠躺卧花纹华丽的梨花木太师椅,胸口斜插青光闪闪的短剑。那只黑猫端坐胸膛蟒纹袍服,舔舐青锋沾染的鲜血。 胡中书箭步冲上。 喵呜。 黑猫纵身一跃,飞上房梁,更加迅捷和灵敏,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胡中书顾不得追逐黑狮子,目光洒落贾靖忠胸口凶器,剑锋青光荡漾,吞口处镶嵌七颗亮星。 “七星剑?!”李玉莲和秦灵儿大惊失色,五雷轰顶,心道:“这不是白银祭司佩剑么?!” 贾靖忠气若游丝,嘴唇微微蠕动。胡中书扶住他,问道:“大人,您说什么?” 贾靖忠气提不上来,嘴唇张合,听不清楚。 胡中书将耳朵凑近嘴唇聆听,便是在这一瞬间眉头微皱,发现贾靖忠嘴唇中镶嵌的两颗金光闪闪的门牙早已不在。 难道是图财害命?! 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些细节,胡中书集中精神,细细聆听贾靖忠嘴唇发出的声音。须臾,卧蚕眉猛然轩动,道:“风!” “风?!”秦灵儿柳眉一挑,转头惊诧地望着李玉莲。教主身躯铜浇铁铸,古铜色嵯峨脸颊面如平湖,眸光温润如玉,不见任何神色。 贾靖忠努力地想要留下只言片语,但是并未支撑多久,身子一软,偏头毙命。室女长老走上前,问道:“怎么样?!” 胡中书探探鼻息,怫然摇头,对锦衣卫下令道:“保护现场。”众人见到胡中书脸色,已是猜到七八分。锦衣卫俱是办案高手,霎时将整个现场锁定。 “贾公公死了?!”霎时间室女长老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眸子精光暴绽,惊慌失措地猛然扑向光泽优雅的梨花木太师椅,剧烈摇晃贾靖忠尸体,大喊:“大人,醒醒!” “师娘,您别这样,贾大人已经死了。”胡中书劝住室女长老,仔细勘验尸体。他原本就是仵作出身,成名之后为朝廷首席提刑官,勘验尸体之事已多年不做,可是贾靖忠被刺身亡非同小可!他要亲自出手,边检查边道:“初步勘察,贾大人胸口肋骨骨折,但是真正致命的是剑伤。对了,嘴里两颗镶金门牙也被取走。” “这是前两天取下的。”白羊长老还算冷静,道:“前两天朝廷有人弹劾贾大人独揽大权,回来后便取下了两颗金牙,并且言道,金牙太招摇,决定换两颗瓷的!新的假牙尚未做好,是以缺了两颗门牙。” 胡中书微微沉吟,问道:“师父,今夜除白银祭司,还有其他人进过二楼么?” 白羊长老摇摇头,道:“没人来过。” 胡中书看了一眼隐藏黑暗的白衣人,问道:“秦公主什么时候来的?” “你怀疑秦姑娘?!”室女长老眉毛一挑,鸡皮老脸含煞带怒,道:“你小子吃了几年公差饭,翅膀就长硬了!?连公主都敢怀疑?!” “师娘,我没有这个意思。”胡中书诚惶诚恐,也知道案子事关重大必须问清楚,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怀疑任何人的意思,只是例行询问而已,可以使案情更加清晰。” 室女长老道:“那你是不是接着还要询问我啦?!” 白羊c室女二老对贾靖忠绝对忠诚,自然没有杀人动机。胡中书躬身道:“师娘,我” “老太婆,别为难中书,他也是职责所在。”白羊长老缓缓地道:“秦公主傍晚时分到达cd,此后我们一直在一起。中书,公主第一次来中原,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贾大人,不可能杀人!” 黄道十二宫的确不可能杀害贾大人,雪国公主也一样。既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 胡中书问道:“府内还有何人?” “贾大人为人谨慎,府内也就老奴我了。”齐峰裂嘴露出满口黑牙,喷出死亡气息,缓缓地道:“老奴只是条看门狗。除了为诸位贵客引路,一直守在大门,哪知出了这等意外?!” 李玉莲眸子寒光涌动,问道:“你一直没有上过二楼?” 齐峰瞳仁浑浊,老实回答:“茶烹好上去过一次。” 李玉莲缓缓走近,拿起几案茶瓯,望着冰凉残茶,叶形娇好,翠绿显毫,道:“这是竹叶青。” 齐峰老泪纵横,道:“早知如此,我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大人身边。” 真挚主仆之情发自肺腑,令人鼻息发酸。 “齐老丈乃贾大人老家远亲,跟随大人少说也有三十年。他是大人忠实奴仆,认识贾大人比我们在场的人都早,更加不会暗害大人。”白羊长老怫然而叹,心下不忍,移开视线,目光洒落太师椅之后空空如也的雪白墙壁,突然道:“山河画卷呢?” “山河画卷?”柳眉挑动的秦灵儿与李玉莲心中均是闪现一个想法,问道:“山河画卷在这里?” “正是!”白羊长老点点头,道:“今日白银祭司求见,便是为了山河画卷。” 大厅太过昏暗,锦衣卫连忙掌灯剪烛。 梨花木书桌质地细密,摆设木雕灯架形似少女缕衣,粉红色纱罩灯肚似含苞待放的荷花,绽放光辉,煞是好看。贾靖忠虽是阉人,这盏美丽的“乞赐封灯”却有“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神韵。可在此凶杀案现场,哪里还会有闲暇欣赏?! 贾靖忠除了喜欢猫猫狗狗这等宠物,还是附庸风雅的伪文人。朝中达官显贵巴结他常以字画相赠,以便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因此,桌面有文房四宝,羊脂玉瓶斜插几幅卷裹字画,让人感觉到一股书卷气。白瓶之上描绘红色牡丹,富丽堂皇,国色天香。 随着灯火点燃,大厅顿时明亮了许多。李玉莲目光从桌面扫过,但见墨锭横躺绚丽的树心紫檀墨床,闪闪发亮的铜鱼笔架兼做铜镇,大理石砚屏放置砚端以障风尘,中央搁置明黄色浣花笺。 此笺造于cd郊外百花潭,用浣花溪的水,以芙蓉等为料煮糜,入芙蓉花末汁制作而成,复用嘉州胭脂树花染色。李玉莲从诗筒倒出写好小笺展开来看,雕印红色芙蓉,墨渍未干,用蝇头小楷留诗一首: 许梦半城烽烟飏,聆听铁马冷寒枪。 风起悠悠飞逝迷,反躬自省犹未央。 小幅诗笺精巧鲜丽,诗文金戈铁马,感觉有些违和,同样这种反差萌也有着异样的美感。胡中书是有心人,不会放弃现场任何蛛丝马迹,将贾靖忠这首遗诗诵读一遍,瞳仁骤缩,惊道:“许聆风反!?这是一首藏头诗!” 室女长老连忙抢过诗文细看,怫然而叹:“所有证据均指向许聆风,如此看来凶手果然是他!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许聆风杀害大人,夺走山河画卷。李教主,有何话说?!”话音甫落,霍然回头,一双眸子精芒暴绽,杀气毕现。 铁证如山,李玉莲和秦灵儿无法反驳,霎时间没有了语言。半晌,李玉莲大手伸出,道:“各位切莫惊慌!白银祭司不是鲁莽之人,向来沉着而冷静,而且和贾大人关系不一般,怎么可能杀了他呢?!我会他当面问个明白。” “我可不中缓兵之计。”室女长老狞笑道:“这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李玉莲眸子璀璨银芒猛然一闪,道:“你说什么?” “许聆风杀害贾大人已是不争的事实!不到一个时辰你又突然出现,贼喊捉贼!实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李玉莲冷静地道:“室女长老,几个时辰之前老夫和朱雀使徒刚回cd,确实不知实情” “废话!”室女长老怒叱:“许聆风是你的白银祭司,你也说了,他和贾大人关系非比寻常。杀害大人强取山河春秋图,我相信他绝对没有这个胆子,肯定有人幕后指使。因此,绝对出于教主指使!” 教主蒙受不白之冤,嵯峨脸颊硬若磐石,泛出古铜色光芒,紧握双拳骨节咔咔作响。秦灵儿拍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转身对众人道:“一天之前,我们还在百里之外,天梯之上分坛很多教众可以作证。我一直同教主在一起,如同长老一般不知情,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室女长老嘿嘿冷笑,道:“你们中原教徒有数千万之众,刺客探子甚多。难道教主不可以运筹帷幄,决算千里之外么?” “你血口喷人!”秦灵儿一声清叱,粉脸含煞,道:“你这老妇,大把年纪,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室女长老面容阴鸷,缓缓地道:“怎么,朱雀使徒有话说?” 秦灵儿平素虽然柔和,面对关系微妙的波斯明教却是寸步不让,立场坚定。她看着室女长老,道:“我们中原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波斯明教指手画脚了?” 室女长老哈哈大笑,朗声道:“听闻朱雀使徒有手绝技‘七彩翎’,恰好老身也好使针线活计。怎么,比划比划?” 秦灵儿不盈一握的竹腰轻轻扭动,往前踏上一步,道:“你以为我不敢?!” “朱雀使徒切莫冲动!”李玉莲红袖拂动,拦住秦灵儿。秦灵儿驻足,低声道:“她如此污蔑你,污蔑中原明教!你如何忍得下去?” 李玉莲眸光温和,平素极少出手,道:“此事尚未明了,冒然动手只能让事情更加糟糕。” 教主的忍耐,秦灵儿暗自咂舌。室女长老就没那么好脾气了,鸡皮手爪弹射出银光闪闪的绣花针,牵扯数根丝线激射秦灵儿。 秦灵儿微微一笑,玉葱手指轻轻拂动,美轮美奂的七彩光辉挥洒眼前,绚烂夺目。室女长老抓住线头抽出绣花针线,手腕一抖,无数丝线绕过七彩光辉再次攒刺秦灵儿。 秦灵儿素手一握,七彩光芒似长鲸吸水悉数收敛,指缝里凝聚成一蓬翎针挥洒而出。霎时间五光十色,幻出彩凤鸣翔。七彩翎正面迎击,同绣花针针尖对麦芒。 “够了!” 李玉莲红袖挥动,一团艳丽红云拂开针锋相对的双方,强烈威压席卷开来,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 “好煞气!”室女长老佝偻身躯,负手而立:“教主原来在装猪吃象啊!” “没有必要在此和他们纠缠,走。”李玉莲没有理会室女长老的冷嘲热讽,低声对秦灵儿道,旋即两人撞开雕花窗棂飞出楼宇。 “想走,没那么容易。”室女长老负手弓背,伸足轻点窗棂,追了出去,如影随形。 ※※※ 月黑风高,流动云影如同一匹轻柔黑纱悄悄挡住明月,犹抱琵芭半遮面。两人径直飞向望江楼,泻落青色屋檐。老妪穷追不舍,灰白身影化为银色光剑,撕裂空气攒刺而下,尖锐破空声刺人耳鼓。 李玉莲挡在秦灵儿身前,立掌如山。隐隐然,全身绽放璀璨的金色光辉,毫光如炽,无比刺目。随后掌势一收,金光乍放倏敛,在赤红身躯周围形成厚实无比的金钟,花纹繁复,圣象初现,在老妪身前竖起了坚不可摧的防线。 剑光飞攒,洪钟鸣响,屋瓦震颤,绕梁不绝。 圣象金钟罩乃是十分厉害的音波技法,强猛而洪亮的音罡霎时席卷开来,将室女长老震退数步,依然佝偻身子,负手而立:“圣象金钟罩,好厉害!”话音止歇,左右开弓,双手先后扔出数十枚火弹,分成两路纵队,绽放红色火光滚滚而来,正是室女长老成名绝技“火神弹”。 别看她是女流,而且是老妪,火神弹威力却是奇大,走的全然是刚猛路子。据说年轻时的室女长老曾用此弹攻击深海鲛人,一排排红色飞弹次第而出,触之即炸,沾之即燃,而且是贴皮烧,黏肉烫。许多鲛人被圣火烧得鬼哭狼嚎,纷纷游入水中,即便水下火势依然不减,熊熊燃烧。可怜鲛人烧成焦炭,惨不忍睹。 火神弹纷纷打向金钟,火光冲天,响声如雷,可就是无法撼动圣象之威。周遭瓦砾四溅,升腾无数蘑菇云,空气弥漫浓烈的硫磺味道。 圣象金钟罩学问很深,敲击力道越大,音罡越响,反打威力也就越强。这次的反扑音罡更加猛烈,化为条条鳞光闪闪的亢龙,张牙舞爪游向室女长老,嘹亮龙吟霎时席卷cd苍穹。 这般防守反击的神妙技法,只要不是面对法力强于自己的高人,一掌击碎金钟,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面对化为龙形的金光,室女长老依然佝偻身躯,负手而立,根本不为所动,似乎成竹在胸,朗声道:“中原明教以二敌一,好不要脸!老头子,还愣着干嘛!” 白羊长老站立屋脊,右手持杖,左手负于后背,蓝绸大氅在屋顶长风中鼓荡翻滚。他原本不愿同中原明教动手,尤其是教主,可他又出了名的惧内,室女长老既然发话,自然不能不闻不问。白羊长老飞扑而下,单脚立于圣象金钟之上,金鸡独立。圣象金钟颤音戛然而止,屋瓦之上在天飞龙随之消失无踪。 尽管李玉莲对神秘的黄道十二宫长老十分忌惮,仍然低估了白羊长老的实力,能够单脚止住音罡,单单这一手,他的实力就不在自己之下。虽然未必就能将李玉莲制住,但要想再施展手段也并非易事。 白羊长老并不好过,甫踏金色大钟胸口一震,热血狂涌,受伤不轻。他强行将涌入口中的鲜血吞咽回去,不动声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回 【】花笺茗盌香千载 云影波光活一楼(7) ※※※ 星空变幻,云卷云舒。 星月之光刺破云影倾泻而下,银霜满地。锦江清辉流淌,波光潋滟,闪烁碎银一般光辉。室女长老沐浴柔和月光,贪婪汲取月光星芒。霎时间返老还童,枯木逢春。诡异一幕出现,室女长老皱纹舒展,鸡皮面肤变得红润白皙,佝偻背脊笔直挺立,满头盘髻银发亦是化为漆黑亮丽的青丝,水润光滑。她抽去发簪,丝绸般华丽的黑色长发瀑布般铺陈下来,随风飘荡,轻舞飞扬。 众人目光注视下,室女长老由鸡皮鹤发的佝偻老妪变成星眸竹腰c风姿绰约的美貌少女,青春活力简直比秦灵儿都不遑多让。 “住手!” 秦灵儿清叱一声,素手轻挥,双腿盘叠在楼宇屋脊之上坐下,膝头已然多了一把木质古琴,古香古色,尾部发黑,正是四大名琴之一“焦尾”。 秦灵儿天生八指,拨弄琴弦,空气中出现音爆。 音波之中,九霄剑龙吟出鞘,剑芒直斩半空凭虚而立c绸氅飘扬的白羊长老。 室女长老变幻而出的绝色美女指间绣花针迎着月光一涨,化为一杆长枪。枪杆一震,清冷枪芒飙射而出,罡风凛冽,荡开秦灵儿剑光,燕语莺声地道:“朱雀使徒,你的对手是我。” 长枪似银白长龙霍然出渊,枪身猛抖,枪芒狂飙,枪尖攒射,直刺秦灵儿咽喉。秦灵儿玉葱儿般颀长手指轻弹琴弦,九霄剑光荡开银枪,幻出瑰丽剑芒,俯击对手,剑气纵横。 九天玄铓何等奇幻!?霎时间瑰丽剑光化为飘忽剑气诡异袭来。 室女长老暗自称赞,长枪舞出大团枪花,竖起银墙,九天玄铓飘忽剑气挡架在外。 秦灵儿暗自惊骇,能够接下九天玄铓足以傲视群雄,看来黄道十二宫长老不是善茬。 室女长老横枪于胸,恪守门户,旋即转守为攻,长枪反打,恰似轻撼洁白梨树,枪尖幻出梨花朵朵,往秦灵儿胸前洒落。 随着秦灵儿弹奏琴声,九霄剑格处雪白莹然的绝情花霍然绽放,白光大盛!漫天飞扬的枪花悉数被绝情花吞噬。同时九霄剑趁机隔开银枪,秦灵儿素手一挥,一根红绳索套向室女长老胸口大穴。 这根红绳末端系有红花,乃秦灵儿又一件厉害法宝“红花套索”。室女长老黑色明眸沁出闪亮光辉,枪杆顿时浮现无数鳞片般的纹路,银光大盛大展!随手投掷,银枪脱手而飞。那些纹路霎时化为片片银鳞,犹似活物纷纷竖起,杀气炽盛!银枪在空中化为一条吐红芯子的银色长蛇缠住红花套索,腮帮鼓动,鳞光闪闪。 ※※※ 当年室女长老盗取波斯明教夜光杯,在玉兔岭偷偷修炼,将月光导入夜光杯,而后化为玉杵,杵化银钩,进而得到一枚银光闪闪的绣花针。每逢月夜容貌便会返老还童,青春重现。 魔教圣光乃欲念所化,极易成为洪水猛兽,室女长老也恰恰此时圣光失控。为了不使泛滥成灾的圣光造成恶劣后果,强行将绣花针在山岭深处加以封印。 圣光抑制成液态,化为圣水在半山形成一缕流泉,斜挂山川,润泽四方。多年以后,溪泉时常出现水妖兴风作浪。室女长老偿还罪孽,重返玉兔岭除妖,来到飞瀑流泉之畔,大石镌着‘婵娟’二字,泉上石洞中伸出银色蛇头,眸光四射,流涎点点滴滴淌入水中。 室女长老知晓便是当年绣花针所化,对银蛇顿生亲近之意。星雾迷漫,铜铃蛇眸露出红光,银色长蛇张开血盆大口扑面撞来。室女把身一侧,让过蛇头,趁势一拖蛇尾。一声响亮,定睛看时,手中多了一条蘸银枪,枪杆‘婵娟神枪’四字赫然在目。 蓦然回首,泉水已干,并无一滴。 室女长老拜谢明尊恩赐,携枪而去。 ※※※ 因此,这杆婵娟神枪非同小可。此刻,明月高悬,望江楼青色屋瓦之上,返老还童的室女长老祭起婵娟神枪,化为银蛇攻击秦灵儿红花套索。 秦灵儿琴声一变,焦尾烈火缭绕。火焰化为朱雀神只,竖起根根翎毛,红色火云一般烈火焚身向银蛇扑去。它的尖喙犹似锋锐火锥,看样子转瞬间便要将银蛇啄死。 室女长老再次祭起火神弹,攒射朱雀围魏救赵。 秦灵儿在枪林弹雨中抚琴而歌,凛然不惧。朱雀是浴火涅槃的神鸟,自然不惧怕火系暗器。 火神弹失效,室女长老素手轻拈蛇尾微微一抖,银蛇化枪。她不急不躁,银光闪闪的长枪带起冷冽罡风追击而来。 两位风姿绰约的绝色美女,在望江楼捉对厮杀,枪芒四溢,剑气纵横。各自手段成出不穷,技法眼花缭乱,看得围观众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 那边厢,室女长老银枪一晃,白羊长老趁机躲开秦灵儿剑芒,飘然泻落屋顶。李玉莲也由此得以脱身,散了金钟。白羊长老钢杖狂扫,强劲罡风席卷而来,猛恶绝伦。明教教主脸骨嵯峨,肤色古铜,整个身躯铜浇铁铸,坚硬如石,祭起金光闪闪的鹿杖,卷起柔力荡开白羊长老罡风。 淡淡金光看似轻描淡写,双方接触也没有预料中的惊天动地,白羊长老胸口却又是一震。这次再也掩饰不住,一丝细血悄然滑落嘴角。 他怒不可遏,羊头钢杖又挥出一记罡风。李玉莲敞袖一拂,卷起一团红云,再次将杖罡拨开。 明教教主和白羊长老战斗完全不同,没有那么多眼花缭乱的招式和技法,更加简单,直截了当。看起来自然不似秦灵儿与室女斗法那般好看,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两人完全是正面较量,真刀真枪,短兵相接,每次交手都是真正实力的对抗,罡风金光交错也凶险得多,看得在场众人捏了把汗。 只是白羊长老刚劲较之李玉莲柔力,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俗话说以柔克刚,李玉莲祭起圣光隐隐生出柔力,威力不减反增。白羊长老一味刚猛的杖罡相形见绌,逊了一筹。李玉莲同时修炼过另一套技法“铜人”,早在年轻时候就打通经脉,淬炼血肉,锤锻筋骨,把身躯炼得跟铁条一般。如今虽然不似那般华丽璀璨,身躯却变成古铜之色,愈发坚硬。说句毫不夸张的话,他早已是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白羊长老刚猛杖罡横扫古铜色皮肤,火星飞闪,根本无法伤及分毫。 鹿杖挥洒的淡淡金光看似柔和,不紧不慢,白羊长老却完全被压制,处于下风。他越战越是心惊,情知缠斗下去最终绝对逃不脱金光吞噬的下场,蓝色敞袖猛然挥扫,袖中藏杖,当胸点去。巨大羊头激起罡风直接将前方空气顶出一个球面,碾压李玉莲。 李玉莲毫不示弱,敞袖挥出团团红云,鹿杖迎击而去。鹿头较之声势猛恶的羊头,光芒浅淡了许多,然而正面相撞金光瞬间大涨,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向前叠加,羊头罡风霎时被冲得无影无踪。这般威力可谓惊天动地,气吞山河,整个望江楼震得轻微晃动。 “完了,看来老夫今日要毙命于此。”白羊长老眸光黯淡,颓然待死,霍然间漫天金光长鲸吸水,悉数收敛。白羊长老踉跄后退两步,李玉莲收了顶在胸口的鹿杖,低声道:“得罪了。” 白羊长老情知教主放了他一马,死里逃生,感叹道:“今日一战,老夫输得心服口服,谢谢教主不杀之恩。” 李玉莲不置可否,负手回望,观看那边室女和秦灵儿的激斗。 ※※※ 转瞬间,秦灵儿和室女已然交手数十回合,旗鼓相当。室女长老毕竟是前辈,如此便感觉有些下不了台,暗忖:“小妮子果然有些能耐!如果我胜不了她,面子上只怕过不去。”想到这里,倒提长枪,双手一伸,做了一个拥抱姿势。秦灵儿柳眉微凝,发觉有异,果不其然,室女拥抱之中裹携了一枚红色的心形钢钉,透心打来。 “魅心钉!?”秦灵儿惊诧道。这是波斯明教凶狠歹毒的暗器,中钉者烈焰焚身,如火神弹般贴皮烧,直到灰飞烟灭方才善罢甘休。无论是威力还是精准度和速度,都远远超过了火神弹。 秦灵儿认出魅心钉,可要躲又是另一回事儿。论及真正实力,她原本不及室女长老,更何况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魅心钉噬骨烧心,李玉莲大手一挥,将魅心钉卷入红色敞袖。 秦灵儿神色微松,舒了口气,立马还以颜色,焦尾琴控制九霄剑一分为二成为雌雄双剑,交剪而下绞杀室女长老。 九霄剑双剑合璧,剑格各为一半,柄首各配单剑穗同归一鞘。双剑仅单面有脊,光可鉴人,左手剑剑脊描凤,右手剑剑脊绘凰,图案仿佛振翅飞出,栩栩如生。 由于九天玄铓杀伤力太大,秦灵儿九霄剑很少出鞘,即便出鞘也是双剑合二为一成为单剑对敌,极少真正使出双剑,然则室女长老实在是太强!她不得不全力以赴。 双剑甫出,秦灵儿剑法威力霎时扩大一倍!室女长老绰枪招架,九霄凤剑和九霄凰剑交剪而下,呛啷一声,火星飞闪!这杆圣光凝聚的婵娟神枪,柄尾铁鐏顿时被削落。 室女长老伸足一点泻落青色屋瓦,轻盈躲开双剑逼迫而来的强劲威压。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断枪柄尾,明眸灿烂星亮,清叱:“九天玄女剑?!好个朱雀使徒!今日不使些手段,你还以为室女星浪得虚名!”话音甫落,枪杆一抖,银光微漾,枪尖霍然攒刺。 这时,云影悄然飘上望江楼上空,星月再次循行。室女长老失去了赖以变身的星月之光,霎时间皱纹爬上脸颊,原本高挑纤细的修长身躯复归佝偻矮小。她重重咳嗽,霎时泄气,再次由美少女变回老妪,银枪也消失无踪。 正应了那句话: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胡中书情知师娘变回老妪后使不了婵娟神枪,无法挡住秦灵儿双剑,朗声道:“师娘!您是前辈,同朱雀使徒过招哪里需要您亲自出手?!还是小徒替你接下这一阵吧!”话音甫落,飞入战圈,挡在室女长老身前。 胡中书亲眼目睹秦灵儿九霄双剑威力,不敢怠慢,金刀黑尺同时出手,左手量天寒尺,右手天网金刀,犹似黑金双轮向秦灵儿碾压而来。 秦灵儿九霄双剑接住金刀黑尺,霎时间两匹瑰丽剑光交相辉映,向金刀黑尺反罩过去。胡中书左手黑尺,右手金刀,力量未免分散,没斗几个回合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道:“快快将这两人给我围住,不要让他们逃走了。” 胡中书一声令下,锦衣卫纷纷掣出刀剑,映得望江楼一片雪亮。侍卫们纷纷跳入战圈,将他们围住。室女长老情知胡中书远不是秦灵儿对手,白羊长老也败下阵来,连忙对秦黛玉道:“公主,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众人早已忽略了一直坐山观虎斗的雪国公主,待得室女长老呼唤,雕塑般隐没阴影的白影方才飞泻檐角,凭虚而立,白色斗篷在夜空中狂舞,也许是初来乍到不愿陷入中原纷争,仍然没有动手。 面对众多锦衣卫,李玉莲和秦灵儿凝神戒备。李玉莲低声道:“今夜望江楼发生的凶案还需要探查清楚!别跟他们纠缠,速速离去。”秦灵儿微微点头,道:“说得是。” 室女长老恶狠狠地道:“今日阵势,走得了么?” 双方剑拔弩张准备火拼。玉石俱焚的时刻,高涤尘从天而降,道:“明教总坛黄金祭司率领七彩旗冒昧叨扰,拜访望江楼诸位!得罪之处,万望海涵!”话音甫落,红色身影天外飞仙般飘然泻落战圈,毕恭毕敬地向李玉莲行礼:“参见教主。” “免礼。”七彩旗一来,群殴局面顿时有所改观。李玉莲底气壮了一分,转身对众人朗声道:“各位,贾大人暴毙事发突然,我等俱是悲痛万分!万望节哀顺变,也给本座十日时间查明真相,严惩凶手!十日后,本座亲自在大光明宫给诸位一个交代!” 表情警觉的锦衣卫来到胡中书身畔低语:“黄金祭司集结了数百名七彩旗精锐,纷纷埋伏在望江楼附近,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这时情形全然变了,不再是简单的江湖纷争,兵戎相见便成了动乱。胡中书知晓如若强行挽留未必讨得了好,说不定会引发大规模骚乱,向三长老使个眼色,口气略微和缓:“希望教主不要食言。” “告辞!”李玉莲也不拖泥带水,微微拱手,对手下诸人道:“走!”言罢当先化为一团红云望北而去;秦灵儿驾鸟尾随,消失夜空;高涤尘祭起一盏红日灯,掌灯而去。 室女长老兀自恨恨,望着远去三人戟指怒骂:“不能放他们离去!” “师娘,事关重大,不可轻动。”胡中书望着明教教众有条不紊离去的背影,重枣红脸有为难之色:“明教有数千万教众,黄金祭司亦是埋伏了七彩旗精锐。贾大人暴毙,此刻稳定压倒一切。如若用强,只怕会引起不必要骚乱!” “说得对!”白羊长老宽慰性格暴如火炭的室女长老,道:“中书是捕快出身,又是朝廷一品带刀侍卫,亲自探查,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铁证如山!所有证据俱是指向许聆风,还查什么?!”室女长老打断白羊长老,道:“中书,即刻回京,入宫面圣,调集御林军剿灭乱党!” 白羊长老沉默不语,也不知室女长老说法是否妥当。 胡中书怫然而叹,浑浊瞳仁沁出睿智而深邃的波光,道:“如果杀死贾大人的凶手果真就是白银祭司,那么幕后主使指不定便是明教教主,我看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中土明教脱不了干系,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白羊长老道:“不过,你的师娘说得也对!立即入宫面圣,由当今圣上出面调集军队,缉拿要犯许聆风,同时严密监视明教教徒一举一动。” 胡中书点头,道:“是,徒儿这就去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 【】金童子血棺丧命 白纸人荒坟索魂(8) ※※※ 皓月如银,清光倾泻,明教教众离开望江楼,李玉莲c秦灵儿c高涤尘登上泊在浣花溪的一艘画舫。高涤尘倒头便拜,道:“属下得知望江楼有变,率领七彩旗赶来,所幸没有耽误大事!” “幸亏祭司及时赶到,否则我们顺利全身而退也不容易。”李玉莲怫然而叹,将望江楼发生之事简要告之。 弱冠之前,高许二人是贾靖忠身边的炼丹童儿,高涤尘看守金炉,许聆风看守银炉,合称金银童子。如今贾靖忠已然逝世,高涤尘和许聆风也做到了明教祭司高位,相互之间关系也越来越复杂。高涤尘面带讶色,道:“怎么发生这种事?” “事发突然,情况不明。”李玉莲浓眉微攒,问道:“白银祭司呢?” “把山河春秋图交给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高涤尘难以置信地道:“他怎么会杀贾大人呢?!只怕另有隐情吧。” “本座也不相信白银祭司做出这等鲁莽冲动之举,可是案发现场确实所有证据均是指向他。”李玉莲深吸口气,正色道:“一切见了月光祭司,自有分晓。黄金祭司,麻烦撤了附近七彩旗,此刻正是敏感时期,切莫再生事端。如果有人使阴招,我们再兴问罪之师不迟。” 高涤尘躬身领命,指挥七彩旗有条不紊退离望江楼。锦衣卫看到这般阵势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众人离去。 画舫行驶浣花溪,高涤尘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问道:“山河春秋图呢?”秦灵儿拿出卷轴,黄金祭司并未展开,侃侃而谈:“这幅画有些典故,几经易手。前人因为大痴此画,把玩一生,临死之际,焚画殉葬。后来,画虽得救,中间却烧出几个连珠洞,断为一大一小两段。起首一段烧去,幸存部分也是火痕斑斑。从此,山河画卷一分为二。前段画幅虽小,但是比较完整,贾靖忠装裱在折叠扇上,题跋‘剩山残扇’;后段‘无用师卷’画幅较长,损坏严重,修补较多。” 秦灵儿若有所悟,指指卷轴,道:“所以,这就是‘无用师卷’?” “不错!”高涤尘浑身暗光流转,悄立画舫犹似神佛转世,道:“要勘破山河春秋图秘密,还得找到剩山残扇合璧,因为扇子才是山河画卷真正点睛之笔。” 秦灵儿问道:“这把折叠扇现在哪里?” “我想应该也在贾靖忠手里,望江楼出事去了何处,就不好说了。”高涤尘微微一笑,问道:“教主,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件事人命关天,如果查出果真是白银祭司所为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道理,天经地义。如果此事果真是白银祭司所为,本座绝不护短,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玉莲声若洪钟,赤衫在溪风中鼓荡,道:“但是,如果让本座查出此事另有隐情,系别有用心之徒栽赃陷害,那就另当别论了。哼哼,堂堂圣教白银祭司,不能容许他人随意污蔑!” 李玉莲神勇不凡,威风凛凛,明教有这等教主也十分提气。高涤尘心下折服,不再言语。 ※※※ 翌日,总坛紫旗四处打探白银祭司下落。浣花溪之畔,白衣男子带着一群身袭紫袍的蒙面教徒策马扬鞭快步奔向李玉莲居住的茅屋,沿途激荡滚滚黄尘。 到了茅屋之外纷纷下马,紫袍客侍立篱笆墙之外。当先的白衣男子快步走入庭院,对苗圃之旁负手而立的李玉莲躬身行礼:“紫旗副旗使林远桥参见教主c朱雀使徒。” “林副旗使免礼。”秦灵儿悄立夭矫神龙的老松之下,问道:“打探到什么消息?” 林远桥起身,面色凝重地道:“情况不妙!贾大人被刺身亡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掀起轩然大波!圣上亲自下旨,严惩凶手!锦衣卫发出通缉令,悬赏黄金百两缉拿白银祭司。” 情况越来越严重,局势也越来越紧张,李玉莲微微沉吟,问道:“可有白银祭司下落?” “此刻尚无可靠线索,他的女儿许桂姐在明月峡隐居,估计事发之后牵挂掌上明珠去了明月峡。”林远桥叹了口气,道:“目前最为不妙的是,锦衣卫也在寻找白银祭司行踪,而且倾巢出动赶往明月峡。” “杀死贾靖忠乃株连九族的大罪!如此说来,许桂姐只怕也危险了。”教主霍然抬头,望着林远桥:“通知橙旗前往明月峡,保护许姑娘,增援白银祭司,如果有消息立即同总坛取得联系。” 林远桥领命。 秦灵儿道:“总坛这边,只怕来自朝廷的压力定然不小。” 高涤尘镇守总坛多年,斡旋于朝廷各个派系之间,历经大风大浪无数,虽然凶险却始终屹立不倒,教主对他的能力相当信任。这时,李玉莲方才发现没有见到高涤尘身影,略微纳闷,问道:“黄金祭司呢?” 林远桥道:“按理黄金祭司应该在总坛坐镇,教主和朱雀使徒在此,卑职本想禀报祭司一同前来茅屋,可是没见到他的踪影。” 秦灵儿柳眉微攒,望向李玉莲:“不会出事吧?” 李玉莲也有了不祥预感,道:“紫旗继续打探白银祭司下落。朱雀使徒,你和本座去高家看看。” 紫旗离开之后,李玉莲同秦灵儿去了宽窄巷子的高府。高涤尘夫人非常高雅,在秦灵儿簇拥之下款款而出,花裙曳地,环佩叮当。秦灵儿来到李玉莲身旁,附耳低语:“教主,祭司不在。夫人说,今日一早便不见了踪影。” 高夫人上前,对教主敛衽行礼:“高门陆氏,见过教主。” “夫人请起。”李玉莲伸手搀扶,问道:“昨夜可有异常?” 高夫人起身,道:“教主莅临,涤尘昨夜特别兴奋!特别嘱咐大厨,要为教主和朱雀使徒接风洗尘。可是,今早他却不见了,想来半夜出去了而我不知道,并且彻夜未归。” 高涤尘极有可能独自一人,秘密打探剩山残扇下落。事关重大,李玉莲不便明言,问道:“他有说过要去找什么东西么?” 高夫人摇头,想来高涤尘也不敢把如此重要的事情透露给内子。 秦灵儿宽慰道:“兴许有事出去了,切莫大惊小怪。” 高夫人冷静地说道:“教主在此,论公论私,涤尘不应该不辞而别!” 她说的实话,两人惊疑更甚。 黄金祭司突然失踪,极不寻常。李玉莲微微沉吟,道:“立即通知紫旗,寻找黄金祭司!” ※※※ 一连数日,高涤尘音讯全无,没有下落。失踪第四日,林远桥回到总坛。紫旗是侦察旗,可是没有丝毫线索,仿佛一夜之间高涤尘人间蒸发。此后,总坛全体出动,找遍省城各个角落,高涤尘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茅屋之内,李玉莲听完风媒复命,道:“紫旗号称圣教耳目,不会连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吧?!白银祭司有杀人嫌疑,找不到情有可原,我不相信黄金祭司也会凭空消失。” 李玉莲不怒自威,自有迫人威势,林远桥诚惶诚恐,道:“卑职加派人手,尽力而为,找不到祭司提头来见。” 林副旗使立下军令状,李玉莲稍微安心,问道:“白银祭司呢,可有下落?” 林远桥道:“橙旗已经到了明月峡,对许桂姐实施保护,可是没有见到白银祭司。风媒正抓紧联络,估计现下已经不在省城。” 李玉莲道:“抓紧时间。” ※※※ 夜,茅屋。 风飞无定,数声时颤窗纸。 竹床之上,李玉莲双腿盘叠,瞑目微启,檠短灯青,灰闲香软,惨淡灯光将他的高大身影映上雪白墙壁。他缓缓起身,踱步走出卧房,同秦灵儿相遇抄手走廊。 秦灵儿粉裙曳地,款款走近,问道:“长夜漫漫,教主也无心睡眠?” 李玉莲怫然而叹,道:“涤尘失踪,聆风蒙冤,心中烦闷,随便走走。” “只怕不是随便走走吧。”秦灵儿眨巴着狡黠的黑色眸子,道:“你是怀疑黄金祭司失踪同剩山残扇有关,想暗中查探一番吧?” 李玉莲被秦灵儿说中心事,不置可否:“总感觉心神不宁,弄不明白,睡不着觉。” “当了教主,还真成了操心的命。”秦灵儿微微一笑,道:“我陪你吧。” “我要去馒头岗的义庄,探查贾靖忠尸体。”李玉莲浓眉轩动,问道:“你你不害怕?” “没事,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 【】金童子血棺丧命 白纸人荒坟索魂(9) ※※※ 老城根官地埋着死刑和瘐毙的囚犯,扫墓人用鞋底踩出一条歪歪斜斜的细路,蜿蜒伸向远处的山岗。 荒郊野外,雷声隐隐,李玉莲红氅飘扬,踱步而行。秦灵儿粉裙曳地,款款尾随,望着山岗深处密林层层叠叠的穷人丛冢,宛如阔富人家祝寿的馒头,问道:“怎么那么多坟?” 李玉莲大步流星,神色自如,古井不波,分析道:“馒头岗风水俱佳,背山望水,藏风聚气,有坟茔不足为怪。” 秦灵儿疑惑未消,可是又不想说出泄气的话灭了威风,叹道:“挺奇怪的!” 跨过溪流上的和平桥走入朦胧隐约的林子,周遭恶岚开始加重。回首来时路,熙熙攘攘的省城仿佛也被阻隔千里之外。 漆黑墓碑静谧肃穆,泛出炫光。随着两人走近,啄食的群鸦惊飞,恶鸣声声。 呱!呱!呱! 鸦群乌泱泱栖息光秃秃的黑色枝桠,目露凶光望向这对陌生男女,颇具戒备和敌意。虽然附近经常有乌鸦出没,但是如此之多仍不正常。秦灵儿问道:“它们啄食什么?” “不知道。”蓬然一声,李玉莲一甩红氅:“过去看看。” 此地可算公墓,阴森恐怖!秦灵儿毕竟是女子,武功高强仍然不免后怕,轻扯李玉莲红衣,弱弱地道:“你别去。” 李玉莲霍然回头,察觉了什么,大手拍拍秦灵儿瘦弱的肩膀,宽慰道:“不用担心,你在此处等我吧?!” 不知何时,两人变得熟悉,不再那么客气,而在李玉莲身旁任何女子都会感到踏实和安心。秦灵儿回头望望,黑色枝桠栖息的乌鸦不停聒噪,瞳仁绽放幽幽暗光,不免有些心悸,素手将李玉莲红衣攥得更紧:“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两人转到墓碑之后,秦灵儿吓得惊叫一声,掩面不忍再看,便是天不怕c地不怕的李玉莲都惊骇得后退两步。 墓碑之后的坟茔不知何时被刨开,灰色棺材板子亦被撞破,木屑散落,一具深度腐烂c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拖出棺材摆放坟茔之旁。尸体森森白骨赫然可见,泛出死臭,闻之欲呕!无数凶鸦竞相争夺和啄食的原来是死尸! 这类凶鸦以死人肉为食,尸毒强烈,李玉莲长袖连忙舞起红云将其驱散。乌鸦仿佛也感觉两人是硬茬,躲在远处虎视眈眈。李玉莲钢牙紧咬,红袖忍不住捂住鼻息,怒道:“王八蛋!这他娘谁干的?!” 秦灵儿狭长眼眸望向它处,闪烁难以忍受的波光:“摸金校尉不是绝迹多年了么,怎么还有人倒斗?!” 李玉莲面泛铜光,道:“刨挖祖坟是断子绝孙的事儿,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老子以后见了下手绝不留情,有一个算一个!”他想着将此尸体重新收入棺椁,秦灵儿突然道:“教主,你看!” 李玉莲循声望去,远处有条脏兮兮的大黄狗,面目丑陋,骨骼扭曲,兀自刨挖旁边坟茔,转瞬便挖出棺材板子。这条野狗非常丑陋,额头顶着红光闪闪的血瘤。啪地一声,头磕棺椁,铁砣般坚硬的血瘤撞开棺材板子,木屑纷飞。 李玉莲目光微凝,道:“原来是这些狗子干的!” 秦灵儿怫然而叹,道:“荒年战乱,民不聊生,死人无数,荒郊野狗以腐尸为食倒也不足为奇,何以太平盛世仍然会有这类可怕尸犬?!” “人不宜好,狗不宜饱!吃惯了死人,吃其它东西自然没味道。”李玉莲猛冲向前,怒道:“此类恶犬,人人得而诛之!老子把它宰了!” 秦灵儿连忙拉住教主鲜花长袍,道:“还有那么多乌鸦,你杀得完么?” 大黄狗拖出死尸,伸出鲜红色狗舌不停喘着粗气。随后,饶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掏开黑色裹尸布啃食尸体。肚肠从菊花里拉扯而出,流了一地。 此狗称为鬼豺,野狼同尸犬杂交而成。一胎五只幼崽,生下来便自相残杀,相互撕咬,最终只有一只存活。因为素来以死尸为食,彼此争斗互咬,犬病和尸毒早已入血感染,深入骨髓,浑身长满烂疮,咬人必死。 如果咬人不死,也就不是鬼豺了。 鬼豺长期头撞棺材板,额头长出坚硬血瘤,凶残成性甚至敢攻击虎豹。因为学习了许多豺狗的习性,喜欢从菊花处掏食内脏,便是老虎狮子见了它都要背靠岩石,将菊花隐藏起来,以免遭到偷袭。 面对李玉莲和秦灵儿,它并不狂吠,宁静得有些可怕。俗话说,咬人狗不叫。这类野狗十分凶恶,可是要真咬人的。只是鬼豺其貌不扬,是以面对尸犬之王,李玉莲和秦灵儿均是不识。 呱!呱! 又是一阵凶鸣,鸦群乌云般呼啦啦从头顶飞过,一拥而上,停落尸体,啄食尸肉。风卷残云般,转瞬便只剩一具白骨。 李玉莲双拳紧握,咔咔作响,怒道:“混账!” 鬼豺转头,狗眼微哂,仿佛挑衅,毛骨悚然!此后,惊天动地的狂吠,声似狼嚎!凶鸦尾随它有条不紊退去,隐没黑暗。这只是一条狗,秦灵儿感觉眼熟:“这只野狗额头的血瘤” “想起来了吧?”李玉莲微微一笑,颇有深意:“望江楼看门人齐峰额头也有血瘤子,嘴里喷出的尸气都差不多。” 秦灵儿眉毛一挑,竖起颀长食指,恍然大悟:“对!齐峰和这类尸犬有什么关系么?” “齐峰和鬼豺肯定有某种神秘关联。老夫甚至怀疑,齐峰就是鬼豺化人。” 秦灵儿背脊发寒,倒吸一口凉气:“你怀疑他跟望江楼命案有关?” “现在还没有什么确凿证据,不过他确实最有机会实施刺杀。”李玉莲大步流星向前走去:“抓住这只野狗,也许会得到些许线索。” 两人赶紧追赶,野狗凶鸦转瞬间不知去向,再也找不到。漆黑冷夜伸手不见五指,没走两步便迷失在密林里。 李玉莲亮出青铜星灯,继续前行,璀璨灯光霎时照亮密林。可是,周遭景物似是而非,两人在荒坟野冢之间瞎转悠,走着走着又见到了那两座被野狗撞开的坟冢。李玉莲指着地上从棺材里拖出的尸体:“又是这座坟,我们迷路了,转了一圈回到了原地。” 秦灵儿拉住了欲待继续追击的李玉莲,说道:“这地方有些邪乎!我们再追下去只怕也没什么收获,还是按照原计划去义庄要紧。” “也罢!”李玉莲怫然而叹,道:“把这些尸体重新入殓了吧!” “什么?!”秦灵儿目光一抡,道:“这些尸体有尸毒,确定要做?” “俗话说,入土为安。这些人虽然素不相识,毕竟死者为大。我们替他们入殓,也让后世子孙得保太平。” 秦灵儿有些望而却步。 “我来吧,你就别做了。”李玉莲将野狗刨开的木屑和碎泥清理干净,镇重其事地将尸体重新入殓,找来两根树枝当作铁锹重新掩埋妥当,古铜色额头闪烁晶莹汗珠。 “教主宅心仁厚,必有福报。”秦灵儿静静地看着李玉莲做完,由衷钦佩:“有你来当教主,实在是圣教福气。” 李玉莲不置可否:“走吧。” 两人拣了另外一条满布荆棘的羊肠小道,逶迤而去。 裂纹蜿蜒的黑色墓碑不知何时匍匐了黑色猫影,利用皮毛颜色躲藏黑暗,花瞳阴森森地放出幽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须臾,露出满嘴狰狞尖牙,咆哮一吼。 喵呜! ※※※ 倾盆大雨似乎转瞬将至。漆黑苍穹,银蛇乱舞,惊雷滚滚,一道粗如蟒躯的明亮闪电划过夜空,将前方一株老槐树的虬枝劈成两段,掉落地面。旋即起了一堆天火,熊熊燃烧,将周遭的黑暗烫了一个洞。 “什么人?!” 借着天际玄雷,李玉莲似乎看到了一条鬼魅的白色身影。他发觉异样,大喝一声,青铜星灯的璀璨光辉,霎时将黑暗驱散。 那是一条白衣如雪的女子身影,脚下虚浮,轻飘飘地随风而来,远远看去如同纸风筝一般。女子面无血色,脸色苍白竟似纸糊,最为恐怖的是,那张惨白无人色的瓜子脸居然没有五官。 “这人没有脸!”秦灵儿心脏猛然揪紧。 李玉莲神色古井不波,红袖轻轻一拂,青铜星灯霎时大亮。他的身躯仿佛铜浇铁铸,燕额泛出金属光泽,绽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晶莹剔透,闪闪发亮。 白纸人喜阴怕光,璀璨灿烂的灯光之下瞬间魂飞魄散,化为漫天飞舞的阴钞冥币当空洒落。李玉莲从容地吐出浊气,眸子泛出沉着光芒,蔑视道:“几张废纸片,也敢在此装神弄鬼!” 秦灵儿吐气如兰,显然惊吓得不轻,跟随青铜星灯继续前行。这盏古旧明灯感受着两人的呼吸,缓缓吞吐光辉。无穷无尽的黑暗被光芒劈斩而开,随后在两人身后缓缓合拢。 按理明教圣器出手,必定光明普照!山谷至少也得一派通明,亮如白昼!可是灯光仅仅照出不足一丈方圆,几步开外完全陷入混沌和浑浊。这些恶岚面对光辉退避三舍,灯光一过再次涌上,阴魂不散。时间一长,居然和灯光比起耐力,你来我让,你走我上。 周遭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隐隐绰绰,不甚清楚。秦灵儿望着青铜星灯升腾缭绕的烈焰,说道:“这坟地浊气真够难缠,青铜星灯都无法彻底驱散。” 李玉莲掌灯前行,面色凝重,道:“白纸人是用来献祭的童男童女。虽然我们看不清楚,但是据此推算,义庄应该不远了。” 秦灵儿显然惊魂未定,拍拍高耸的胸脯:“鬼纸不是应该烧给亡灵么,飘在天上算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特殊的祭奠方式吧。”李玉莲遥头表示不知,道:“我们是拜明尊的,不信鬼神,哪里懂得这些幽冥之事!” 不过,明教教主依然料事如神。没过多久,两人便摸到了义庄土墙,依稀能够看到墙内有株稀稀疏疏的老槐树。两人沿着围墙走了一阵,绕过墙角,找到了义庄大门。李玉莲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 秦灵儿道:“门从里面关上了。” “不管了,闯进去。”李玉莲一脚踹开大门,满院子夹杂尸气的阴风扑面而来,令人胸口窒息。他挡在秦灵儿身前,红袖拂开鬼风,走了进去。 庭院中央老槐树下有口枯井,笼罩茫茫白雾显得很神秘,地面有根线团,留下几串脚印。义庄是停放死人灵柩和棺椁的地方,平素鲜少有人涉足。秦灵儿眼眸注视李玉莲,问道:“黄金祭司留下的?” “说不清楚,进屋子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 【】金童子血棺丧命 白纸人荒坟索魂(10) 屋子里阴钞飘洒,挂着素帷白幔,摆满献祭的纸人纸马c灵屋鬼轿,中央有个大大的奠字,牌位写着:贾公靖忠之位。唯有棺材,不知去了哪里?! 两人从屋子出来,李玉莲望着庭院老槐树下的那口枯井,道:“我下去看看。” “且慢!”秦灵儿伸手阻止,指着井穴深处,指甲亮如晶瓦:“那是谁?!” 李玉莲霍然回头,看见了诡异而惊悚的一幕。贾靖忠穿着寿衣,不停蠕动,缓缓从枯井爬出。 阴风嗖嗖,秦灵儿的心再次揪紧,嘴唇哆嗦地道:“不会是贾靖忠诈尸吧?!” 李玉莲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但是这样的景象实在太恐怖,也有些头皮发麻,惊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他暂时莫不清楚对方的路数,没有轻举妄动。 令人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贾靖忠之下居然又有长如竹竿的身影从枯井爬出。青铜星灯照耀之下,那人黄眉鹤发,攀爬大手根根见骨,赫然正是白银祭司许聆风! 看样子他将瘫软尸体背出了枯井。 李玉莲和秦灵儿松了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总算还在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不是贾靖忠诈尸。 惊悚之后,无数疑问再次浮上心头。 白银祭司现在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如何突然出现在馒头岗义庄?这是万万没有料到之事。其次是贾靖忠的尸体,怎么会在井底? 李玉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问道:“聆风,你怎么会在这里?知不知道黑白两道都在找你!”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许聆风背负死尸爬出枯井累得不轻,倒在地上呼呼喘气,白气飘洒:“为了剩山残扇,我将义庄里里外外c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贾靖忠尸体,棺椁居然不翼而飞,最后盯上枯井,拉着汲井修绠,跳了下去。万万没有料到,雕花大棺材居然被人挪到了井底。” 井深口窄,要将雕花大棺材放入原本不是易事,也没有必要。谁做此无用功?目的为何? “雕花大棺材如何会在井底?”李玉莲问道。 “这也是我感觉匪夷所思的地方。”根根见骨的大手抓了一把纸钱放入火盆,许聆风说道:“还有一个问题,贾大人来头如此之大,按理灵柩应该运回京城,为何放置如此破败的义庄?” 此事谁也说不清楚。 李玉莲问道:“枯井底情况如何?” 许聆风竖起食指,眸子闪烁一丝疑惑而惊恐的波光:“你们根本想象不到,井底淤泥居然是红色的,也不知是血水还是红色泥水,横陈棺椁沉陷入红色淤泥如同被血水浸泡。我打开棺盖准备寻找剩山残扇下落,你猜怎么着?雕花大棺材里面居然躺着两具尸体。” “除了贾靖忠,另外还有谁?” 许聆风望着李玉莲,缓缓地道:“黄金祭司,高涤尘。” 秦灵儿眉毛一挑,望着李玉莲:“教主,怎么会这样?!” 李玉莲沉默不语,也是感觉非常棘手。毕竟死者为大,他和许聆风取下门板,将尸体抬入屋子,郑重其事地上了香。祭奠之后,蹲下身子仔细勘验。 贾靖忠华服入葬,因为九窍有阴塞,面色红润,尸身不腐。 李玉莲缓缓起身,负手而立:“九窍塞原本用于皇室成员和王侯将相,塞住眼耳口鼻c生殖器及菊花,以防灵魂出窍。此物大多用玉,隔绝与外界通气孔道,人体精气不会流失,尸身长存不朽。” 许聆风静静地道:“尸体口中阴塞被人取走了,嘴里含了一把青铜钥匙。” 李玉莲低头一看,果然如此,而且钥匙似乎缠绕丝线,不清楚什么缘故,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许聆风摇摇头,道:“我没有耽搁,率先将贾靖忠背了上来。原本打算再下去背黄金祭司,没有想到碰到了你们!” 李玉莲点点头,道:“知道了,休息一下,交给我们吧。” 回到庭院,拉了拉拴在老槐树上的修绠,李玉莲率先跃入枯井,接着是秦灵儿,许聆风累得脱了力,留守以防不测。 枯井非常潮湿,仅仅只有青铜星灯勉强驱散眼前黑暗。好在不算太深,很快到了尽头。 井底空间也不大,雕花大棺材陷入齐腰深的红色淤泥,看样子是拿不出来了。在青铜星灯照射之下,任何鬼魅伎俩都无处躲藏。李玉莲扶起棺材里的另一具死尸,肤色惨白,双目上翻。 秦灵儿惊叫一声,道:“果然是黄金祭司!” 高涤尘没有回应,李玉莲探探鼻息,早已气绝。 两人将尸体驮负上来,放置屋子中央,疑云满布脑海。 许聆风是案件重要的嫌疑人和当事人,仍然有数不清的疑团萦绕心中,首先发问:“高涤尘是怎么死的?” 李玉莲首先想到的便是仇杀,可是庭院除了许聆风和高涤尘脚印,便是李玉莲c秦灵儿新鲜脚印,此外再无其它,凶手如何进入井底杀人?何以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甚而至于连脚印都没有?!倘若使用箭矢等远距离杀人,再怎么尸身也会留下痕迹。李玉莲仔仔细细检查,高涤尘尸身没有暗器伤痕。 许聆风怫然轻叹,道:“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技法,也就只有灵魂力杀人了,难道果真是鬼魂杀人不成?!” “住口。”李玉莲叱道:“没有确凿证据,切莫捕风捉影。” 许聆风是首先发现尸体的,微微沉吟,细细分析:“如不是鬼魂杀人,便还有一种解释:高涤尘原本受了不轻的伤,自行走入枯井死在里面。” “不排除这种可能。”李玉莲饶有兴致地摩挲下巴,说话之时嵯峨脸颊忽而露出小酒窝,反而露出几分童趣,总结说道:“高涤尘儒雅开朗,没有自杀动机,前一天还喜笑颜开,应当排除自杀可能。幽冥之事终属渺茫,魂魄杀人太过虚无缥缈,也不属考虑之列。以我之见,最大可能还是聆风所说,中毒受伤之后落入枯井而死。黄金祭司十有中了不留痕迹的尸毒,神智陷入迷糊,如此极有可能导致失足跌落枯井被泥沼憋死。” 秦灵儿问道:“谁下的毒?何以中毒之后高涤尘仍然执着地独自前往枯井?” 李玉莲摇头,暂时没有线索,百思不得其解。 望江楼凶案扑朔迷离,毕竟留下无数线索,高涤尘死于废井,居然连一丝破绽都没有。这样的杀人现场近乎完美,加之老树枯井c阴风尸气c坟墓野狗c电闪雷鸣这样的环境,还有白纸人c九窍塞和雕花大棺材霎时间三人被神秘而诡谲的幽冥气氛所笼罩。 许聆风若有所思,自言自语:“仇杀。” 李玉莲看了他一眼,道:“如果真是你杀了贾靖忠,对方向我们报仇无可指责,毕竟高涤尘献计让你前往望江楼抢夺无用师卷,说起来算是幕后军师,或者叫做帮凶。” 许聆风黄眉轩动,目光一抡:“教主,你也相信是我杀了贾靖忠?” “我只相信事实真相。”李玉莲面色凝重,道:“不过放心,圣教绝对不会撒手不管。你是白银祭司,职位尊崇倒是其次,那么多年为圣教出生入死,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疲劳。你现在有难,圣教不会弃您不顾,依然和您同进退。”说到这里,李玉莲眸光难得地突然一软:“论私,我们是兄弟,我也很尊敬你!论公,祭司机智沉着,果敢干练这些都让圣教受益匪浅!”李玉莲深吸口气,道:“总之,圣教离不开你。” 这样的话,从李玉莲口中说出来十分难得。许聆风大为感动,也深深钦佩对方广博胸襟。 他深吸口气,缓缓回忆,心情渐渐平复,思绪从馒头岗飘到望江楼:“那夜,我的确去了望江楼。无用师卷落到贾靖忠手里,我便去找他理论,刚开始好言相说,言不投机便有些争吵。无用师卷恰好悬挂墙壁,我便制服贾靖忠将画卷拿了出来。” “祭司素来沉着,便是本座都不及,这次行事冲动了。”李玉莲怫然而叹,红袍一甩:“知不知道此举将会挑起圣教同朝廷阉党矛盾?!东厂地位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只怕会得罪皇权,对圣教有害无益。” 许聆风怫然而叹,道:“教主所说卑职何尝不知?可是无用师卷事关重大,非到万不得已如何出此下策?” 李玉莲缓缓地道:“你的所作所为为了圣教不假,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圣教要和你一起承担罪责,你想过么?” “我给圣教捅了大篓子。”许聆风黄眉拧结,五官扭曲。 李玉莲怫然而叹,道:“也不用太过自责,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还是想想对策吧。” 李玉莲话虽如此,可是也一筹莫展,仔仔细细地思索整个事件,抽丝剥茧,发现仍有许多谜团弄不清楚。 如果高涤尘惨死是魂魄迷惑,这件事就不简单了。贾靖忠不可能和鬼界有所瓜葛,死后化为冤魂害人只怕另有乾坤。 不管怎么说,杀死贾靖忠的凶手乃是许聆风无疑了。不管是贾靖忠魂魄痛下杀手还是投毒,高涤尘之死都可以定为仇杀。 李玉莲放下案情,开始思索目前的情况和足下的对策,道:“义庄出事,锦衣卫只怕很快便会赶来,此地不宜久留。” 许聆风冷笑道:“只要我出现,他们定然会找上门。” 秦灵儿黑眸闪烁狡黠波光,道:“先躲躲,暂避锋芒。” “躲什么躲?明教从不躲人。”李玉莲叱喝,道:“这就好似两个剑客比武,只能走而不能躲,躲躲藏藏反而显得心虚!” 秦灵儿碰了鼻子灰,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李玉莲陷入沉思,脸颊熠熠,踱步来到门口:“可能要委屈白银祭司去黑魔崖静养一段时间了。” 黑魔崖是圣教监狱,许聆风黄眉一抡,沉默不语,自然听懂了教主言下之意。 秦灵儿惊道:“您要将白银祭司打入黑魔崖?!” 李玉莲口气一软,道:“怎么说玄武使徒是自己人,总好过落入锦衣卫之手吧?” 许聆风很好面子,平素爱臭美,爱摆谱,可是足下别说面子,便是里子都没有了。他很不甘心,可是也知道是权宜之计,没有办法,怫然而叹:“也罢,许久未曾和玄武叙旧了,我也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休息。” 李玉莲知晓许聆风内心难受,道:“得罪了。” “不用客气!教主此举看似兴师问罪,实则保护许某,这一节我还是看得清楚。” “理解就好。”李玉莲点点头,深吸口气,正色道:“暂时将高涤尘尸体搁置义庄,等待明日总坛派遣教徒前来收尸。走吧,再迟一点,恐怕就走不了了。”言罢,挺起胸膛,离开屋子。许聆风望着他的红色背影,霎时间有种错觉,仿佛回到当年并肩抗敌之时,底气足了几分。 李玉莲走后,秦灵儿拿出了红花套索,道:“祭司,我们暂时将您羁押,委屈配合配合。” “知道,圣教的规矩,我比你清楚。”许聆风交出双手,道:“朱雀使徒不必为难,我也知晓你是公事公办。” 秦灵儿例行公事地道:“奉命行事,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果然不出李玉莲所料,锦衣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义庄。曹少雄c胡中书c沈寒枪等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还有望江楼出现过的黑曜长老和齐峰早就等候在此,挡住去路。尽管以礼相待,然则剑拔弩张,杀气弥漫,气氛异常凝重。 秦灵儿闪了闪眉毛,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我说嘛!贾大人灵柩在此,居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原来是隐藏暗处守株待兔,引我们入局,企图瓮中捉鳖!” 李玉莲整理衣襟,大步流星地走入庭院,拱手说道:“各位大人,久违了。” “废话少说。”曹少雄一如既往地嚣张:“许聆风,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玉莲冷冷一笑,道:“事情并未水落石出,随便抓人只怕有些武断。” 沈寒枪拦住欲待发作的曹少雄,轻言细语说道:“许聆风杀害贾大人已是不争的事实,铁证如山。教主,你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不会做糊涂事吧?” 李玉莲也不予否认,正色道:“许聆风涉嫌谋杀大内总管,已被圣教打入黑魔崖。” 锦衣卫心下赞叹,不少人在心中对李玉莲的光明磊落c大义灭亲竖起了拇指。 “要审也得由我们来审!”曹少雄不买账,道:“诏狱有的是手段,需要你越俎代庖么?” 李玉莲踏上一步,毫不示弱:“贾大人被刺非同小可,圣教定然会给朝廷一个交代。” 沈寒枪阴冷地道:“教主大义凛然,令人佩服!可是许聆风为贵教白银祭司,我是怕执法使徒办不了他啊!” “你耍的伎俩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曹少雄厉声说道:“表面是将许聆风治罪,实则是对凶犯加以庇护,以为本大人不知道?” 沈寒枪和许聆风是同乡,幼年曾得其提携一步一步做到百户,可以说是许聆风一手调教出来的,此刻墙倒众人推,为了表忠心反而落井下石,火上浇油:“像许聆风这种人罪大恶极!应该直接枭首示众,哪里还需要投入什么黑魔崖?!” “你们想看,是吧?!”李玉莲眸子泛出光辉,转身对屋里道:“带他上来。” 秦灵儿将五花大绑的许聆风押出来,扔在庭院里。依照朝廷规矩只有死囚方才五花大绑,一般囚犯用枷锁住双手便可。仅此一点,便可证明李玉莲秉公执法,并未徇私枉法,红氅拂动,凛然正色:“圣教做事向来有理有节,公私分明,便是祭司犯法也同样问罪!只是黑魔崖远在西域,玄武七星未到,不能按圣教律法对他准确定罪,所以只能暂且羁押,待玄武使徒依法定罪,再行论处。” 李玉莲所作所为无可挑剔,沈寒枪人如其名,体长似枪,站在那里无话可说,曹少雄根本未将李玉莲放在眼里,见到许聆风急欲抓走邀功,道:“老子才不中缓兵之计,把他带走!”话音未落,大手箕张向地上的许聆风抓去。 红云舞动,李玉莲挺身挡在身前,赤袖轻轻一带便将曹少雄穷凶极恶地猛扑引到一边,道:“许聆风是圣教的人,还是由圣教来审。” “竟敢拒捕!”曹少雄怒不可遏,叱道:“既然如此,先抓你回去调查调查。”他伸手来抓李玉莲衣领。啪地一声,李玉莲反抓曹少雄手腕,抬头挺胸,踏上一步:“大人,有话好说。” 世间之人,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这是李玉莲修习多年的功法“气诀”的精髓。他绝非软蛋和懦夫,关键时刻绝对硬气!踏上这一步亦即表示绝不相让,气吞山河,同时气诀引动星灯圣光形成强大气浪在红色身躯周围洇染,映得庭院景象隐隐虚幻和扭曲。 曹少雄虽然嚣张,相形之下气势也就弱了,只感觉手腕仿佛被铁钳夹住,纹丝不动,眸光一抡,痛彻心扉,大喊:“痛煞老子了!师哥救我!” 面色酡红的胡中书一直悄立庭院,酒气熏天,仿佛场中局势与己无关。师弟受制,那双浑浊醉眼霎时大睁,精光大展,杀气炽盛! 熟悉胡中书的人都知道这厮嗜酒如命,平素低目垂眉一副昏昏沉沉c安于现状的样子,可是瞑目一旦睁亮便非同小可,可是要杀人的! 许聆风躺倒在地,黄眉轩动,大惊失色! 呛啷一声,胡中书快速抽出腰间佩刀。 金光晃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眼前织成一张天网向李玉莲当头罩来,同时刀中夹尺,次第扫出三团黑风攻向下盘。他也知晓明教教主武功登峰造极,不敢丝毫怠慢,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李玉莲曾经同曹少雄相斗,天网刀法并不陌生,左手抓住曹少雄手腕,右手以掌作刀,神灯刀法顺势使出。青铜星灯圣光顺着筋脉源源不断流向右掌,神灯刀明亮夺目,刀光同样锋锐至极!嚓嚓嚓嚓,几声响过,胡中书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网,瞬间斫得七零八落。 金网被破,黑尺如影随形扫来,如同三道黑枷锁向李玉莲双腿。量天寒尺较之天网刀法声势更加猛恶,空气中居然飘出了雪花。 六月飞霜,让李玉莲原本顺畅运行的圣光霎时间出现了阻滞,动作也变得迟缓,黑色靴子结了厚厚一层寒霜。 胡中书显然清楚金色光网奈何不了李玉莲,金刀只是虚晃,黑尺方才是攻敌杀招。左右开弓原本分散了圣光,这一招将黑尺金刀改为一主一次,稍微弥补了缺憾。看来这厮酒醉心明白,望江楼恶战之后,私下肯定做了很深层次的思考。 李玉莲红衣鼓荡,知晓刀虚尺实,敞笑说道:“可以嘛,胡大人!吃一堑,长一智。” 话虽如此,胡中书黑尺凝冰,倒也不可小觑。寒冰真气化为白雪,沿着靴子向上攀爬,霎时有了蔓延趋势。 秦灵儿不敢怠慢,化为一根灯芯落入灯盘。青铜星灯有了朱雀光源,大盛大展!李玉莲有如神助,不退反进,黑靴升腾缭绕烈焰,踏着沉重脚步破碎虚空。每踏一步,庭院轻颤,整个大地都在晃动。 哧哧几声响过,霜雪霎时化为热气,黑枷尺影踏得粉碎。寒冰真气被破,恰恰遇到克星,还好胡中书用纯阳真气护体,金刀及时挥出一片光幕,不然非得当场丧命不可。 六阳融雪,李玉莲一脚踏住黑尺,道:“胡大人居然能够身兼冰火二气,倒也难得!只是尚未融会贯通,未免落了下乘。” 李玉莲眼高于顶,这已经是最大赞叹,然而胡中书听来却是侮辱,努力尝试抽回黑尺,竟似蜻蜓撼柱,纹丝不动。教主谈笑间制住锦衣卫两大高手,佛坐莲台,拈花微笑,明灯闪闪,宝相庄严。霎时间原本阴风惨淡的义庄天花乱坠,梵音阵阵,犹似九天神佛齐声吟唱。 咕噜! 在场众人亲眼见到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武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谁喉头滚动,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液。 李玉莲艺高人胆大,铜色右手化掌为指,径直伸入胡中书金色刀芒,饶有兴致地轻轻抚摸刀刃,圣光顺着经脉缓缓流向指尖,使得右手食指出现灵动跳脱的光斑,屈指一弹。 这一手魔心指弹向刀刃,当啷一声,荡开金刀。胡中书哪里拿捏得住?!虎口一震,半边身躯弹得酸麻不堪。金刀顿时脱手,临空划过金色弧线,噗地一声插入老槐树,兀自晃动不止。 李玉莲红色身躯铜浇铁铸,有意要锦衣卫服软,使出眼花缭乱的武功加以震慑,举手投足不失明教教主身份。 两人极力挣扎,仍然无法动弹。 咔嚓一声,李玉莲根本不管不顾,顿时将曹少雄腕骨捏碎。曹少雄痛得尖叫一声,眼前一黑,霎时昏厥。这时,沈寒枪方才知晓李玉莲手段,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心下一怯,口气顿时软了:“教主手下留情,两位大人可是朝廷命官。” 李玉莲眉毛一竖,面露凶光,怒道:“老子杀的就是朝廷命官。” 对方人群里不乏见识高超,目光独到之辈,发现要制服佛祖,明灯是关键,灯芯又是重中之重。随即便有人出手,夹杂尸气的阴冷罡风扑面而来,令人胸口窒息。 “小心!有埋伏” 捆绑成麻花的许聆风话音未落,一团肉球滚来,斜刺里攻击青铜星灯。来人手段刚猛至极,罡风阴气森森,散发死尸味道。 对方的突兀和强硬让秦灵儿略微意外,化为人形,脸色迫得酱紫。随即宝剑龙吟而出,唰地一声扫出瑰丽剑光,打算迫退对手。 岂料对手凛然不惧九天玄铓,铁钳双手毫不避让,径直抓向宝剑。闪烁幽光的锋利剑刃削铁如泥,砍上又短又粗的手指,火星四溅!对手手指完好无损,只是九天玄铓何等诡奇,岂是笨手笨脚的等闲之辈所能一把抓住?!光华一闪,从中划过。 秦灵儿一出,青铜星灯顿时一暗,势头也就弱了。 按理说,李玉莲和朱雀使徒神功盖世,即便没有青铜星灯俱是目可夜视,黑暗中应该照样视物,可是义庄尸气再次笼罩上来,两人陷入混沌,迷雾阻隔,周遭景物又变得迷迷糊糊,似是而非。 秦灵儿另一道剑气砍向对手额头,脑袋更硬!无法辨识清楚,只感觉如中磐石。当啷一声,火星绰绰,居然将宝剑弹开。 这倒是惊得秦灵儿柳眉微微一凝,剑光次第洒出,连绵不绝,霎时间对手被飘忽剑芒湮没。神秘人青狮摇头,将大头舞得犹似铁锤,同秦灵儿宝剑周旋。头颅是练武之人首先需要保护的要穴,可是神秘人这路铁头功将其化为一件重武器,舞动起来刚猛绝伦,便是较之李玉莲的龙象风云掌都不遑多让。 秦灵儿感到这人招式和武功差之甚远,但是铁头实在太硬,下手甚重!根本无法破之而入,甚而至于顶撞起来反而压力倍增!她也是找不到罩门,只能凭借轻盈身法周旋。 李玉莲大袖如同红云一般轻轻飘来,柔和厚实的掌罡扫向对手。神秘人不由自主地退开,嘭地一声撞上铁灰色石碑,鲜血狂喷,受伤不轻。 咔c咔两声响过,坚硬石碑霎时裂纹蜿蜒。 李玉莲拱手道:“来者可是鬼界高人,不知尊姓大名?” “好厉害!”那人吃了一记情知不是对手,也不答话,懒驴打滚,仓惶逃窜。李玉莲感觉此人声音熟悉,似曾相识,连忙掌灯而上,灿烂光辉驱散周围尸气和黑暗,笼罩神秘人物。此人鼻有四面,嘴似马蹄,额头瘤子泛出血光。 “站住!”李玉莲猛然一记叱喝,红色身躯周围隐隐幻出圣象钟,音罡扩散,来人心胆俱裂,震慑当场吓得不能动弹。 “齐峰?!”秦灵儿眉毛轩动,道:“原来是他?!” 这时,黑暗之中走出了雪国公主秦黛玉身裹白色斗篷的身影,锦衣卫尽皆让到一旁。白羊和室女二老落败,自觉没有脸面继续留在中土,叮嘱胡中书查清案情,惩治真凶为贾靖忠报仇雪恨,抛下一切回波斯去了,将公主留在了这里。这个人物颇为神秘,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可是看情形今日她才是带头大哥,在场的所有锦衣卫似乎都听命于他,地位远远超过了白羊和室女,也不知背后有什么来头。 李玉莲不苟言笑,道:“公主也要出手?请赐教吧。” 秦黛玉似乎并未有出手的意思,终于发话了:“教主不看僧面看佛面,老丞相面子总要买吧?” 一句话说得李玉莲微微一愣。 曹少雄是老丞相亲侄,背靠这棵大树,明教还真的不愿得罪,缓缓松开了手。 曹少雄双目紧闭,雪白脸色迫得酱紫,红菱嘴唇泛出赤光。 沈寒枪连忙扶住,道:“还请放了胡大人。” 李玉莲脚下一踢,胡中书黑尺吸力骤失,仰头跌倒。旋即强劲腿力直接将他扫飞,嘭地一声将身后土墙撞塌,滑落在地。 锦衣卫连忙扶起。 “得罪了。”秦黛玉斗篷无风自动,侃侃而谈:“教主,还有件事也许你不知道,圣上已经接到了我们的飞鸽传书,派遣皇甫将军调集御林军从京城赶来,声称要剿灭乱党。” 大将军皇甫拓辰手握兵权,乃是圣上亲娘舅。除了贾靖忠,大将军是维护皇权的另外一股势力。李玉莲眸光一抡,道:“这事儿居然将大将军都惊动了。” “教主是明白人,不会为了白银祭司而赌上千千万万明教教徒的性命吧?”秦黛玉不置可否,道:“只要你能够找到证据脱罪,我们保证许聆风安全,绝对不对他动用私刑。” “公主说得是!”许聆风是老狐狸,知道锦衣卫不会善罢甘休,只有保证教主和朱雀顺利地全身而退,日后自己方才能够有平冤昭雪的一天,说道:“教主你得顾全大局,让我跟他们走吧!我没有杀害贾大人,天地可鉴,日月可昭!我不相信能够黑白颠倒。” 李玉莲的心思同许聆风一样,心下也深深佩服。他早已成为明教顶梁柱,站立是山,倒下是梁,任何老鹰小丑在他面前统统不值一哂,道:“祭司放心!本座一定尽快查明真相,替你脱罪!” 锦衣卫拼上性命同李玉莲搏斗,秦黛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达到了目的,由此看来此人非常不简单。只是秦灵儿有些纳闷,何以公主一直躲在暗中坐山观虎斗,望江楼如是,馒头岗亦如是,非要等到最后方才出面收拾残局? 不过,也许是自重身份也说不定。 秦黛玉也不多言,斗篷一拂,当先离开义庄。此人惜字如金,来历更是神秘莫测。这些人看样子是冲白银祭司来的,抓了人之后便即散去!几名锦衣卫镇守义庄,护卫贾靖忠灵柩,其余的人押解许聆风,扶起胡中书和曹少雄转身离去。临走之时,沈寒枪拱手为礼,道:“教主,朱雀使徒,后会有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 【】小筑白影画山河 大牢血字写春秋(11) 锦衣卫撤退,两人亦是离开义庄。 回城路上,李玉莲沉默不语。秦灵儿踏上一步,并肩而行,问道:“教主对秦姑娘产生了兴趣?” 李玉莲缓缓地道:“白衣女郎的斗篷,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秦灵儿似乎早有预料,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楚雪琪?” 李玉莲点头说道:“你也看出来了。” 多年以前,楚雪琪是魔教头号女刺客,心黑手辣,杀人如麻,她的黑色蛇眉斗篷一旦出现必定死人,曾经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只可惜涉世太深,仇家太多,致使红颜薄命。十四年前,楚雪琪神秘失踪,想来如今伊人早已不在人世,成为了江湖久远而神秘的传说。 当年,秦灵儿同楚雪琪有过数面之缘,笑道:“秦黛玉衣着打扮确实同楚雪琪姑娘有相似之处,至少都有一件斗篷。” 秦黛玉素颜冷眸,风姿绰约,衣如雪,人似玉;楚雪琪素衣高髻,流风回雪,体态婀娜风流。两人身影一白一黑,异曲同工,确实让人想起了楚雪琪。李玉莲虽然数次和秦黛玉相遇,可是委实所知不多,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件白色斗篷:“圣教光源曾经供奉玄武祭坛,历史上有龟蛇二使负责守护。神龟使者穿白色龟尾斗篷,灵蛇使者着黑色蛇眉斗篷。”李玉莲轻拂大红袍,道:“真武斗篷同鲜花长袍自然没得比,但是也是至宝!衣袍类法宝之中,也是排得上号的。” 自从担任教主,李玉莲便穿上了这件大红袍。此衣向来属教主所有,不仅是身份的象征,同时也是增强圣光属性的辅助性法宝。此事暂且不论,楚雪琪的黑色斗篷可是天下闻名,秦灵儿万万不知仅仅只是蛇眉斗篷,另外还有一件龟尾斗篷,问道:“这么说来,圣教玄武除了黑斗篷,另外还有一件白斗篷?” 李玉莲点点头,道:“黑白斗篷原本一对,可惜数百年前白色斗篷同圣教几宝一起遗失了。” 秦灵儿作为传教使徒,平素熟读典籍,仿佛想起什么:“我也记得史籍对这次圣物遗失有所记载,只是遗失经过和物品无从可考,你是怀疑秦黛玉这件白色斗篷便是龟尾斗篷?” “白斗篷给人的感觉,是假不了的。” 不知为何,李玉莲突然想起了楚雪琪,有些遗憾,黯然神伤。尽管此姝下落不明,但是总感觉没有死。这段日子教务缠身,公务繁忙,来不及追查。许聆风之事迫在眉睫,也只有了结之后再说。 ※※※ 回城之后,两人秘密处理黄金祭司后事。 高涤尘遗体依然放置义庄,过了头七,尸体便会慢慢发臭。迟恐生变,魔教决定就地火化。毕竟人已经死了,不能再等。 遗体平放高台,堆满干柴,神色肃然的明教教徒手举火把,衣袂飞舞,明亮火光将脸颊映得绯红。葬礼之上,秦灵儿长裙由粉变白,以示庄重。长风飒飒,白裙飞扬,她望着义庄庭院那口枯井,无法真正释然,问道:“挖井怎么会挖出血来?” 李玉莲是老江湖,可是也解释不清楚,说道:“当年农夫挖井挖出血水,风水大师认为不干净,水井因此废弃,后来成了义庄。” “我说嘛,义庄怎么莫名其妙有口枯井。”秦灵儿恍然,注意力回到了堆满干柴的高台。妙龄少女正处于欣欣向荣的年龄,死亡原本如此遥远,如今近在咫尺,让人心里难受。几缕凌乱青丝吹拂略微苍白的脸颊,眼圈一红:“圣教黄金祭司,当年叱咤风云的金童就这么死了,可惜了。” 李玉莲心下也有些遗憾和黯然,对林远桥道:“水落石出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暂时不要对外宣扬。” “都知道了。”精悍的林远桥双眸精光闪闪,静静地道:“这件事早已传遍整个江湖,弄得人心惶惶,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满城风雨,众口一词传得沸沸扬扬,说幽灵” “幽灵什么?!”李玉莲霍然转身,目光炯炯地望着林远桥。 林远桥突然诡异地道:“都说鬼魂杀死了祭司。” 李玉莲眉毛微攒,林远桥年纪尚轻,并未感觉他的反感,口无遮拦地继续说道:“江湖传闻,贾靖忠魂魄为报仇前来索命。鬼界自来便有通灵一说,贾大人诈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好歹也在圣教出类拔萃,居然对幽冥之事口口相传,岂不是和厉鬼同流合污了?!”教主冷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休要妄下结论。” 林远桥见教主面色不悦,旋即改口附和:“卑职也觉得道听途说不可取,全然胡说八道!此事另有隐情。” “事实胜于雄辩!”教主深吸口气,正色说道:“只不过紫旗是圣教喉舌,既然知晓胡说八道,不要以讹传讹。” “教主说得是!”林远桥岔开话题,道:“一切准备就绪,等待教主指示。” 李玉莲斩钉截铁地道:“即刻点火!” 林远桥点头道:“有劳教主亲自点火。” 阴风呼啸,肃立教徒为逝者唱起高亢而嘹亮的挽歌。虽然明教不相信鬼神之说,教徒死后仍然有独特仪式予以追悼,庄严而隆重,葬礼激昂挽歌亦是斗志昂然。李玉莲黑袍鼓荡,缓缓拾级来到高台,镇重其事地接过火把,细细端详升腾烈焰。 火对于明教来说非常神圣,地位远远超越了水,因为在明教教徒看来虽然水和火都可用于纯净,然则有本质不同,火可以净化,水却越洗越脏。火化,的确是最干净的葬礼,可是遗体付之一炬非常残忍,形成了矛盾和悖论。 火化要提前解剖尸体,否则燃烧时肚腹胀气将会砰然炸裂,惨不忍睹。尤其是亲人,看见了很难受。李玉莲目光从火炬投向昔日好友遗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很难想象正值壮年的黄金童子居然顷刻间变成一具冰冷尸体。人的生命令人感慨,令人唏嘘,的确如同冬日麦草般脆弱,转眼逝去什么也不曾留下。 李玉莲纵横江湖,杀人如麻!许多人的生命在他的眼中如同蝼蚁。对于他来说,杀人是艺术,生命是道具,死亡是轻松的,甚至戏谑的,诙谐的,然而此时此刻昔日好友曾经活脱脱的生命就这般逝去,静静地躺在面前,让他真正近距离地接触了死亡,致使浓厚而强烈的离愁紧紧包裹,让他窒息,透不过气。霎时间,深深地体会到了痛楚,悲怆,伤感,以及离散的凄凉。 “你放心!本座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让你九泉之下得以瞑目。”李玉莲低声细语,怫然而叹,将火炬凑近干柴,尸体也即将付之一炬。火焰熊熊,将高涤尘死灰脸庞涂抹成了妖异的红色。 “且慢!”火舌即将舔上干柴的一瞬,高夫人声音传来,缓缓拾级登上高台,伸手抓住了李玉莲手中火炬。 李玉莲松了口气,道:“逝者已去,见了徒增伤感,所以没有通知夫人,请节哀顺变。” 高夫人形销骨立,苍老了许多,以无比悲痛的表情看着夫君遗体。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相识,相知,到相爱,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转瞬即逝,如同灯火寂灭,令她悲痛得无以复加,情绪到了崩溃边缘。 “这样不公,我恨苍天!”高夫人仰头而泣,整个天地为之一哭!在场众人为之动容! 李玉莲艰难下令:“朱雀,将高夫人带走。” 秦灵儿旋即登上高台,搀扶高夫人离去。 熊熊火光升腾而起,滚滚黑烟夹杂亡灵随风飘逝。曾经叱咤风云的黄金童子就这般逝去,火焰吞噬遗体,最终剩下火星中的一捧残渣。 ※※※ 明教安葬了高涤尘,妥善安置遗孀。骨灰入殓之后,李玉莲回到茅屋,夜晚便在书房打坐修炼,可是心绪不宁进行不下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压力过大,也许是故地重游,这夜烦心事纷至沓来,望江楼和义庄连环凶杀案尚未水落石出,又出现神秘的龟尾斗篷,还有十多年前楚雪琪的离奇失踪桩桩件件,匪夷所思,所有疑团亦是织成巨大的网,形成解不开的局,使得一切混沌而浑浊,犹似笼罩重重迷雾,看不清真相。 李玉莲细细思索,虽然千头万绪,但是也隐隐有所关连。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几件事或多或少都同鬼魂有关。这是一个局,一个很大的局,对手在酝酿巨大阴谋对付明教。 敌暗我明,李玉莲所知所觉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根本搞不清楚这潭水到底多深?!好在他性格中天生便有不服输的劲头,面对困难不抛弃,不放弃,越是到此时分越是昂首挺胸,斗志昂然。 他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开门走入庭院苗圃。月华星光倾泻而下,满地银霜,他索性放开胸怀,暂且放下明教沉重担子和圣光修炼,尽情地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红色身躯沐浴银色光辉,望着当空明月,若有所思。 “这件事,只怕还要归结在白银祭司身上,这是最后的线索。” ※※※ 晨曦微露,李玉莲和秦灵儿去了镇抚司衙门,打算见见身陷囹圄的许聆风。 事先已经派人送了拜贴,到了衙门的时候,曹少雄正在稀里哗啦地吃面,见到两人来到迎了上去:“教主,朱雀,这么早?” 李玉莲抱拳为礼,道:“谈不上早不早的。” 曹少雄指了指碗里的拉面,问道:“两位要不要来一碗?” “不用了,有劳曹大人。” “两位稍候,卑职过去提人。”话音甫落,曹少雄走入侧室,教主和朱雀使徒在大厅等候。 吱吱 房梁老鼠奔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灵儿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老鼠?” 李玉莲解释道:“诏狱阴暗潮湿,有蛇鼠之属十分正常。” 秦灵儿点头表示赞同,内堂传来曹少雄大声惊呼:“糟糕!” 李玉莲拂开黑色柱子束缚的青色帷幔,问道:“发生了何事?” 曹少雄左顾右盼,指着钉入黑色墙壁的一颗铁钉,道:“钥匙明明挂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这可惊出了曹少雄一身冷汗,李玉莲和朱雀使徒连忙帮助寻找。找了一阵,李玉莲指指黑色铁钉下的墙角,道:“是不是那里?” 秦灵儿顺着所指方向望去,地板放着一把泛出幽暗光辉的黑色钥匙,周围有些许面粉碎屑。曹少雄吁了口气,顺着他的指向拾起黑色钥匙:“所幸找到了,没有遗失,想必是从钉子上滑落的!” “也有可能老鼠碰下来的。”李玉莲望望旁边博古架和地板面团,真不知道老鼠如何将面团带到这里来吃?随口问道:“钥匙由你保管?” 曹少雄自然亲自看护,饶有深意地看了李玉莲一眼:“诏狱太重要!如今关押朝廷钦犯,别人我不放心。两位,随我来。” 曹少雄穿着闪闪发亮的银色飞鱼服,带着两人进入北侧暖阁。这里布置精雅,鲜少有人涉足,北角有张石制坑床,放置黑色矮几隔成左右两个座位。曹少雄搬走矮几,掀开被褥和床单,抓住床头古铜手环左转三圈,再向右转七圈,拉动机括,床板咔咔作响,向右侧拱起,露出大坑床下的地道,石梯通向幽暗远处。 曹少雄纵身跃入密道,探出头来:“这条密道直接通往关押许聆风的诏狱,跟我来吧。” 李玉莲和秦灵儿躬身进入密道,初始狭窄,越来越宽,越来越平缓。三人通过这条地道进入牢房。这里戒备森严,曹少雄却是畅通无阻。石壁青灯灯芯如豆,泛出鹅蛋大小的毫光,愈发显得牢狱阴暗幽深。 李玉莲亮出青铜星灯,璀璨的金色光辉霎时照得牢房通透无比。狱卒长期生活在阴暗潮湿c鬼影幢幢的环境,如何见过这等圣器?!叹为观止,如痴如醉,牢房的老鼠亦是受不了如此强烈的光照,退避三舍,逃之不及。 石梯逐渐向下,两人到了大黑牢。借着灯光,李玉莲透过铁栅栏空隙朝里望去,隐约看见石梁尽头平台躺着许聆风颀长身影。曹少雄将密匙插入匙孔启动机括,原本插入门槛石严丝合缝的铁栅栏咔咔上升,腐烂霉味顿时涌出,弥漫开来,气味令人作呕。 曹少雄当先进入黑牢,点亮石壁明灯。众人鱼贯进入,通过石梁来到平台,杀伐狰狞之气扑面而来!令人惊怖! 这里的确不是人呆的地方。 李玉莲蹲下身子,黄眉鹰脸的许聆风目光涣散。他推推对方大如蒲扇c根根见骨的手掌,身子僵硬,没有反应,下意识摸了摸许聆风冰凉刺骨的脸颊,早已死去多时。 曹少雄也发现了异样,蹲下探探鼻息,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李玉莲缓缓地道:“赶快通知皇甫将军和胡大人。” 变起仓促,曹少雄毕竟年轻,霎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喃喃地道:“是” “钦犯死了!快!”李玉莲舌绽春雷,厉声暴喝。 曹少雄大惊,边跑边点头,慌乱中差点掉入石梁之下污浊臭水,庚即第一时间通知皇甫拓辰和胡中书。 李玉莲竭力保持冷静,仔仔细细检查许聆风尸身,如同黄金童子高涤尘一般,也没有凶器,仅仅腮边有点点血渍。不一会胡中书也来了,依旧沿用自己的办案手法,手指沾染血渍企图判断死亡时间,感觉血块冰凉,隐隐夹杂些许冰渣。 李玉莲将青铜星灯放置平台。这里是用刑的地方,地上血渍很多,秦灵儿指着斑驳石梁不起眼的角落,道:“这里有字。” 李玉莲拿起星灯一晃,石梁侧面用血渍写着:。 这是春字头,也是春字的起笔,也许是许聆风未写完的春字,毕竟山河春秋图是一切的导火索。 相传这幅画画于翠湿小筑,画卷中的白色如同金子般宝贵,大片留白确实让人浮想联翩。李玉莲仔细回忆,山河与春秋,一个指空间,一个指时间,成双成对形成时空大格局。白银祭司临死之前想要留下的遗言,自然同这幅画有关系,肯定是画卷的密码。只是他到底要说什么?没有人知道。 锒铛入狱,沉冤待雪,许聆风都没有被击垮,也算铮铮铁骨。一夜之间,如此睿智冷静的人,一条活生生性命再次横尸就地,霎时间牢房发霉的空气充溢感伤与悲怆。 事情非比寻常!只是这两天死的人实在太多,在场众人早已麻木,李玉莲也没有那般意外。 这两天死的人个个来头不小,秦灵儿有点回不过神,感觉狭长而灵动的手指微微颤抖,耳畔只听闻李玉莲说道:“同义庄凶案相同,又是没有丝毫破绽。不仅没有凶器,没有凶手出入痕迹,甚至尸体伤痕都没有” 胡中书头皮发麻,死了朝廷钦犯,这次失职非常严重:“凶手如何进来的!?会不会是自杀?!” 李玉莲摇头说道:“胡大人,麻烦您联系镇抚司衙门仵作前来现场勘验尸体。” 胡中书双脚灌铅迈不动脚步,对曹少雄道:“赶快通知。” 曹少雄领命而去。 凶案现场散发呛人恶臭,令人作呕!胡中书见秦灵儿难以忍受,道:“教主,我们还是回镇抚司衙门,很快便会有结果。” 李玉莲点点头,除了留下两人看守现场,众人离开诏狱回到镇抚司衙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 【】小筑白影画山河 大牢血字写春秋(12) ※※※ 曹少雄凑近胡中书身旁,低声说道:“初步勘验结果出来了。” 胡中书头戴尖顶圆帽,因为是东厂的人,飞鱼服成了娇艳的橙血色,道:“说。” 徐蝶舞脸颊红斑泛泛,很难想象仵作居然是身材娇小的女子,说道:“死亡时间应该为凌晨卯时。” 李玉莲眉毛猛然轩动,问道:“这么说来,我们去诏狱前不久?” “尸体情况看是这样。此外,尸体没有发现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暂时无法找到死亡原因。” 秦灵儿再次提及之前话题,问道:“会不会是自杀?” 李玉莲摇摇头,道:“聆风虽然面临困境,但是并未绝望,相反有很强求生意志,不可能自杀。” “对!”秦灵儿点点头,道:“要自杀早就下手了,没有必要主动投案自首,然后死在诏狱里。” “只有一种可能,他杀。”李玉莲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静静地道:“诏狱壁垒森严,固若金汤,只有暖阁一个出入口,凶手如何进入黑牢暗害白银祭司的?!” 这句话矛头直指在场镇守的锦衣卫,曹少雄等人尽皆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白银祭司的死同血棺双尸案也是极为相似,秦灵儿如实说道:“很显然幽灵杀死了金童之后,再次杀死了银童。” 诏狱的防备,李玉莲最清楚不过,没有训斥和反驳。足下钥匙有人亲自看护,不可能有机可乘。白银祭司暴毙死锁黑牢,凶手人间蒸发!甚至连凶器都没有!!李玉莲真的无话可说,只能归于魂魄杀人了,然而贾靖忠不是鬼界中人,如何会通晓幽冥之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李玉莲问道:“案发前何人接近过钥匙?” 曹少雄拍了拍发亮的银色飞鱼服,闪了闪眉毛,说道:“不可能,我一直随身携带,亲自保管。这把钥匙根本不可能私自配制,因此,除我之外,任何人断然不可能接近钥匙。” “有劳大人回忆回忆,昨日有谁接近过你?” 曹少雄闭眼回忆:“没有,很早就睡下了。” 李玉莲红衣拂动重新端坐椅子,忽而问道:“昨夜谁当班?” 曹少雄说道:“昨日由卑职值班。” 李玉莲眼眸精光暴射,问道:“有何异常?何人去过石牢?” 东厂的橙红飞鱼服异常华丽,胡中书拍了拍胸口的过肩飞鱼,说道:“我去过一次,提审许聆风。” 出了这么大的事,曹少雄难辞其咎,难以洗脱失职之罪,惊吓得魂不附体,强行收敛心神:“胡大人的确来过一次,然后就是秦公主。” “是她!小妮子果然有问题。”李玉莲饶有兴趣地摩挲下巴,细细沉吟,抬头问道:“秦黛玉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锦衣卫听命于她?” “她是皇甫大将军外孙女。” “将军复姓皇甫,公主姓秦,如何会是祖孙?” 秦灵儿微微一笑,道:“没有听见么?外孙女,自然不同姓了。” “秦黛玉现在哪里?” “黑牢出事便离开了,通报皇甫将军去了。” “昨日她进了牢房?” “卑职不知,进入诏狱喝退了我们,不让跟随。”曹少雄缓缓地道:“她不可能进入石牢,我没有给过密匙。” 李玉莲负手而立,陷入沉思。 秦黛玉是否具有杀人嫌疑!? 她进不了石牢,没有机会杀人。 昨日一幕,霍然浮现曹少雄脑海,问道:“师哥,记得昨日您离开的情形么?” 胡中书点头说道:“当时押送钦犯前来归还密匙,随手将钥匙悬挂墙壁。” “对,直到今日清晨都没有动过。”曹少雄点头,道:“挂好钥匙之后,你起身告辞,我便送你出了花厅,这时书房还剩下哪些人?” “除了秦黛玉,还有沈寒枪侍立。” 李玉莲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沈寒枪,问道:“昨晚曹大人离开书房,秦公主可有异常举动?可曾动过挂在墙壁上的密匙?” 沈寒枪诚惶诚恐地回忆:“曹大人离开书房,我顺着你们离去的方向躬身侍立黑柱之旁,背对秦姑娘,并未听见身后有何异动。” 李玉莲也不怪沈寒枪,毕竟谁也不会料到秦黛玉居然如此大胆,在几人眼皮子底下拿走诏狱钥匙,问道:“你们此后可曾发现密匙遗失?” 曹少雄道:“没有。今日清晨你们来花厅,密匙不是还在我的书房么?” 李玉莲依旧不死心,问道:“有没有可能用完之后,重新将密匙归还回来?” 曹少雄摇头补充:“昨日夜里,镇抚司衙门是反锁了的,直到天明没有人进去过。” 李玉莲点点头,这里显然还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别说书房和暖阁,只怕整个镇抚司衙门都不断有人巡逻。曹少雄虽然年轻,但是也吃了十几年的公差饭,秦黛玉要将钥匙用完后归还反锁的书房,他不可能完全没有感知。 此事诡异至极!棘手至极! 李玉莲刚发现一丝端倪,旋即再次否定,陷入迷局,几乎又成为无法破解的悬案。 ※※※ 皇甫将军很快接到消息赶到镇抚司衙门,详细询问。这件事早已惊动圣上,自然不能等闲。没有证据李玉莲决定按兵不动,厂卫热情接待皇甫拓辰,面对随行而来的秦黛玉依然笑脸相迎,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 李玉莲的隐忍,在场所有人暗自佩服,自叹弗如。他们很清楚教主性格,其实早已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可是表面不动声色,沉着从容而不乱大局。教主如此,自秦灵儿而下,众人皆是平静下来,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为许聆风处理后事。 毕竟是钦犯,迫于朝廷压力,明教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厚葬许聆风,只能草草埋葬在茅屋之后的小树林。 许聆风入土为安的那一夜,百年难遇,罕见地天降大雪,寒风凛冽,冷风呼啸!李玉莲红袍鼓荡,蹲身抚摸新鲜墓碑,喃喃地道:“祭司,我知晓您是含冤而死。放心!本座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交代。它日让您风风光光进入明尊祠堂,接受后人供奉!” 朔风如刀,六月飞雪似柳絮,如鹅毛,飘飘洒洒,混合阴钞鬼纸漫天飞舞!此后,缓缓落地,凄凉飘零,化为雨水打湿了墓碑c新坟c青草和绿树。李玉莲仰头望天,眼眸微眯,仿佛感觉许聆风阴灵听到了他这千金一诺,与天地同哭! 可是,一连数日,案情基本没有进展,也没有丝毫线索。皇甫拓辰将事情了解清楚便即离开,回京城向圣上复命,朝廷督查组逶迤而行,沿途激荡滚滚黄尘。 皇甫拓辰年逾古稀,大了李玉莲将近二十岁。从教主身上,将军隐隐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同时,在他看来李玉莲却又有些成大事者不应该有的妇人之仁,可终归瑕不掩瑜,令他不绝口称赞! 将军提缰掣马,边行边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明教这位新任教主城府可深得很啊!论心智,论胆识,都可称得上当今一流人物。玉儿,以后你遇到他,可一定要小心了。” 车舆内,秦黛玉静静端坐,不发一言,白色斗篷下亮色眼眸泛出冷寒光辉。 这件事因贾靖忠被刺而起,现在凶手突然暴毙,也算罪有应得。死者已去,逝者已逝,往事也随着许聆风入土为安随风飘逝,毕竟便是帝国法律都不惩罚逝去之人,左查右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时间一长朝廷方面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明教的人并未就此作罢。 尤其李玉莲,一直没有放弃对案件的追查。 秦灵儿来到李玉莲房间,见教主双腿盘叠,兀自修炼,红色身影幻出不停旋转的金色气旋,吸纳天地灵气,日月之光。秦灵儿走到他身旁,非常有修养地静候。李玉莲瞑目而坐,问道:“朱雀,情况怎么样了?” 秦灵儿道:“皇甫将军已经走了。” 气旋消失,长鲸吸水般悉数纳入丹田,李玉莲缓缓睁开眸子,沉吟起身,缓缓踱步来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几竿绿竹出神:“意料之中,贾靖忠再厉害,终究不过是皇帝家奴而已。祭司一死,事情在他们看来已经宣告终结。” “如果事情真的结束了,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秦灵儿眼神迷蒙,望着远处苗圃:“贾靖忠阴魂不散,金银祭司被杀,也不知此后是否还有无辜惨遭波及?” 李玉莲亦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释然,说道:“连环凶杀案疑点颇多,不查清楚实在无法向两位祭司在天之灵交代。” 秦灵儿微微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是千头万绪,我们又从何处入手?” “望江楼c馒头岗c黑水牢三起凶案虽然纷繁复杂,但是也能逐条线索理起。”李玉莲沉着睿智,思之再三,决定道:“我们重头查起,再探望江楼现场。” 秦灵儿柳眉微攒,道:“望江楼凶案铁证如山,板上钉钉,难道教主还有所怀疑不成?” 李玉莲深深呼吸,缓缓吐出浊气,道:“望江楼凶案是连环凶杀案的源头,同馒头岗c黑水牢血案都有莫大关连,将这个案子重新查一遍,对弄清另外两个案子也会有所帮助。” 秦灵儿微微颔首。 李玉莲继续道:“而且,关于那把七星剑,我一直有些疑问。” 秦灵儿柳眉轩动,不解地道:“那把许聆风佩剑是致人死命的凶器,有何不对之处?” 李玉莲冷笑,说出令秦灵儿瞠目结舌的话:“朱雀使徒,你何时见白银祭司用过剑?” 这句话说得秦灵儿一愣,旋即柳眉攒得更紧,感觉望江楼凶案露出了关键破绽。 许聆风纵横江湖数十年,工于心计,城府极深,更多时候是用脑子和智谋在同对手较量,武力出手极少。至于七星剑,只闻其名而不见其形。那么多年,也确实很少见到许聆风佩剑。只听李玉莲又道:“白银祭司剑法多年以前便入化境,就像高涤尘神灯刀法,你何时见他用过真刀?!” 秦灵儿道:“不管怎么说,七星剑终究是许聆风佩剑,也正因为此所有矛头才全部指向白银祭司。这可是致命凶器,最直接的证据,根本没有反驳余地。” “有时候越明显的事情,仿佛毫无怀疑的事情,越发蹊跷而值得怀疑。”李玉莲抱手而立,红衣如花,饶有兴致地摩挲下巴,言语饱含哲思:“凶案现场留下刻有七颗亮星的佩剑,仿佛生怕别人不知晓凶手是白银祭司,提醒得太过明显,反而显得反常。其实,你可以反过来想,这也许恰好正是凶手破绽!七星剑是故意栽赃祭司的!” 朱雀使徒眉毛一挑,旋即摆手:“你的这个结论缺乏逻辑支持,不敢苟同。” 秦灵儿跟随李玉莲为时不短,这些日子两人一起查案,虽然忙碌却也令两人关系不再那么疏远和生硬,甚至变得随意和柔和。秦灵儿也是直爽之人,言辞之中也不再将对方当作教主看待,仿佛是一条战壕的战友和同事。 明教等级分明,朱雀使徒如此放肆,李玉莲也不在意,沉浸案情推理:“你可以思索一下,白银祭司如此精明,怎么会在现场留下如此之大的破绽?!这很反常,不符合祭司性格和一贯作风。再者,聆风鲜少佩剑,七星剑几乎不曾使用,此刻又怎么会用于刺杀?!也许早就弃之如同敝履,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贾大人同他本来就有利益上的矛盾和冲突,凶手正好借此大作文章,加以利用进行栽赃。” 李玉莲大胆推测,也有明显破绽。秦灵儿反驳道:“杀死贾靖忠,可是许聆风亲口承认了的啊!”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那日白银祭司也动了手。你别忘了,贾靖忠尸体上还有一记,虽不致命却是震碎了胸骨。”李玉莲微微一笑,道:“我一直相信白银祭司不是冲动之人,下手肯定有分寸,迫不得已出手也旨在摆脱纠缠,并不会伤及性命也许他只震碎了对方胸骨,剑是其他人插在胸口上的!” 秦灵儿问题似连珠箭,道:“那这人是谁?此剑从何而来?何以要杀死贾靖忠栽赃白银祭司?” “我的心中也有很多疑问,当初尚未来得及问清楚,祭司便死在黑水牢里。”李玉莲遗憾地道:“如今只能靠我们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秦灵儿若有所思,道:“也许你说得有一定道理,可也难以让人信服。你别忘了,现场还有其它线索也是指向许聆风,这些证据都是很难翻案的!” “关于其它线索,我也有一些看法。不过现在事情尚未明了,我暂时不便妄下结论。”李玉莲沉着地道:“七星剑多年不出,去了哪里?这件事我一定要调查清楚!朱雀使徒,你陪我回一趟望江楼。这些案子,我们重头开始。” 秦灵儿柳眉轩动,脑海仿佛瞬间闪过耀眼亮光,照得通明如同白昼!旋即无数疑团复又不停涌现,加以反驳,再次陷入混沌,微微点头:“这样也好。”话音甫落,转身离开。 “且慢!”李玉莲再次叫住了她,微微沉吟:“还要去一趟镇抚司衙门,见见白银祭司被害当晚的值班守卫曹少雄,还有些事情要问问他。” 朱雀使徒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李玉莲走入庭院,仰首望天,负手而立,大红色鲜花袍吃满飒飒长风,鼓荡翻滚,远远望去犹似威武军旗。 如今,独自扛起明教沉重的担子,也确实成为了一面旗帜,一杆标杆,无数人顶礼膜拜。 只是个中滋味,谁人能解?又向谁述说? 半晌,他方才缓缓踱步回到茅屋,望着青铜星灯出神。曾经的他凭借过人天赋和对圣光的悟性,从晦涩难懂的图案和楔形文字中参透了青铜星灯光源的秘密,如今想来感慨万千!那个时候年少轻狂,以为凭借无敌圣光便可以令明教称霸江湖,如今想来如此的幼稚和可笑。 要干成事业不容易! 圣光修炼只是一部分,甚至是很少的部分。很多的事情,比如像连环凶杀案,便不是圣光无敌,便能解决! 那么成为一代英雄靠什么? 胸怀,眼光,魄力,更加还有胆识和智慧! 这同圣光修炼同等重要! 可是也不能一蹴而就,需要经历和磨练方才能逐步积累。 良久,转身默默地负手而去,留下红色背影逐渐消失在苗圃尽头。便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磨练中,这样一个当世顶尖枭雄,逐渐走向成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 【】且听风吟 但看云起(13) ※※※ 黑水牢。 李玉莲c朱雀使徒悄立石梁。 秦灵儿环顾四周,问道:“教主,你说当日凶手果真进入了黑牢么?” 李玉莲低头,石梁血字已经冲刷干净,可是无法冲刷血字在心中留下的印记,缓缓地道:“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隔空杀人,当日凶手必定进入了黑水牢。” 秦灵儿又道:“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李玉莲负手而立,道:“这也是我心中的疑问。除了使用钥匙,我实在想不出其它不破坏水牢进来的方法。” “凶手用完之后,如何将钥匙放回书房的呢?” 李玉莲摇摇头,眉宇间阴云密布。 这时,曹少雄带着数个锦衣卫进入水牢,躬身道:“见过教主,朱雀使徒,当日值班守卫全部在此!” “情况想必大家也略知一二。”李玉莲目光扫视一周,说道:“本座不想责怪大家,诸位百密难免一疏,加之对手隐藏太深,手段高超!今日本座叫诸位来,还有些情况要当面问清楚。” 这些锦衣卫平素虽然嚣张,其实不敢真的得罪明教。这次非同小可,死的是明教金银祭司,魔教教主动了真格,咬住不放,锦衣卫还真的有些胆寒和害怕。因此李玉莲此言一出,紧张而惊惧的狱卒们心情略微平复,齐声道:“多谢教主!” 曹少雄目光扫了手下兄弟一眼,道:“教主尽管问,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玉莲负手而立,问道:“秦公主c胡大人,当晚何时进入黑水牢巡查的?” 曹少雄道:“师哥大约是戌时进行的例行巡查,而秦公主则有些奇怪了,深夜子时到丑时之间才来巡查!” “你确定?!” 曹少雄点点头,道:“秦姑娘照例喝退卑职,审问许聆风关于望江楼凶案的事宜。约莫一炷香,自行离去了。” “凶手不是秦公主。”秦灵儿下了结论,说道:“验尸官徐蝶舞确定死亡时间为凌晨卯时,那个时间段没有人来过黑水牢。” 水牢是诏狱最为深邃的牢房,平素鲜少有人涉足。曹少雄点点头,道:“是的,这一点我可以完全确定。” 李玉莲沉吟半晌,心情有些沮丧,抬头对锦衣卫拱手:“有劳了,没什么事了,诸位去吧。” 锦衣卫在曹少雄带领下离去。 秦灵儿回头望着李玉莲,说道:“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基本可以排除。” 李玉莲点点头,道:“黑水牢这个案子,看来暂时找不到突破口了。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回到望江楼重头查起。” 秦灵儿微微一笑,脸庞灿烂似霞,拍拍教主红袍紧裹的宽阔肩膀,道:“听你的。” 李玉莲腮帮紧咬,微微蠕动,秦灵儿翻开他的手掌一看,指甲戳破手掌,鲜血滴滴答答地滴落石梁。秦灵儿睁大狭长眼眸,目光微抖,霍然而惊。由此可见,李玉莲心情愤怒已是到了极点。长剑空利,空有屠龙神力,却是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有种有劲没处使的感觉。 ※※※ 较之热闹喧嚣的街区,望江楼显得雅致了许多,冷清长路笔直延伸,两旁是望不到尽头的朱红围墙。微微抬头,只能看到一线湛蓝色苍穹,显得单调而寂寥。 两名兵卒快步而来,其中一名年纪稍轻,对另外年纪稍长的人道:“智哥,将军叫我们看守望江楼,何以我们躲得远远的?每天来看一眼,敷衍了事,是否太过草率?” “哪来那么多废话!?”智哥喝叱道:“你知道屁!最近传闻贾靖忠大人死后魂魄不灭,追杀凶手,已经出了几条人命。那里不太干净,我们还是小心点。” 年轻的道:“胡大人那边,我们怎么交代?” 智哥面露凝重,道:“保命要紧!胡大人那边,我负责周旋。” 两人谈谈说说,几乎是逃离。 李玉莲和朱雀使徒悄然站立长路,适才两名兵卒的话,他们自然听在耳中。 秦灵儿望着兵卒背影,道:“看来鬼魂杀人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紫旗得到的消息不假。” 李玉莲怫然而叹,道:“由他们去吧,我们去望江楼。” 贾靖忠无妻无子,无亲无故,死后望江楼几乎成了死屋。他的故居无人再敢涉足,两人很容易进入。 李玉莲负手站立望江楼屋瓦,红氅一拂飞身从窗口跃入凶案现场。 秦灵儿亦是一点鸟背,泻落屋瓦,腰肢一扭,跟随而进。 这里陈设跟那日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蒙了灰尘。 幽暗烛光倾洒,书案摆放的羊脂玉瓶洁白莹然,玉光流转,一看便是珍品。纯白瓶身绘有富丽堂皇的牡丹,国色天香,另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黑猫慵懒地趴在红艳牡丹花下,闭目养神,犹似一团黑云。此猫金童耳,玉女腰,仙人背,脸圆齿锐,体丰神定,颈挂金铃,瞳仁明亮,呼之欲出,跃然瓶上。 李玉莲和秦灵儿目光同时洒落羊脂玉瓶,不约而同地道:“黑狮子?!” 秦灵儿双眉微攒,欲言又止。 李玉莲也发现了异样,问道:“朱雀,有什么不对的么?” 秦灵儿不想让李玉莲担心,二则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慌乱,道:“没事,我们还是说案子吧,抓紧时间。” 李玉莲环顾一圈,走到太师椅旁:“我们来重演案发现场。” 羊脂玉瓶的黑狮子原本让秦灵儿有些害怕,可是目光落向李玉莲便感觉无比踏实。她微微点头,走到书案对面,李玉莲边比划边道:“贾大人端坐太师椅,白银祭司在对面你站立的位置。他要出手抢夺太师椅后墙壁悬挂的山河春秋图,必定事先对贾大人出手” “不对。白银祭司做事素来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尤其面对贾大人。”秦灵儿生性善良,以己度人,摆摆手说道:“我认为,他出手直接冲山河春秋图而去!以他的武功,这个角度卷走画卷不是难事。” 李玉莲微微沉吟,来到秦灵儿的位置看了看,觉得不无道理,推理道:“如果按你所说,祭司抢夺山河春秋图后会尽快脱身,必定夺路而逃。”他模拟当时凶案现场,向门口冲去,道:“山河春秋图如此重要,贾大人必定紧追而出朱雀使徒,相烦你暂时扮演贾大人追过来。” 秦灵儿微微一笑,尾随李玉莲追到门口。 李玉莲道:“这时,祭司必定被纠缠得无法脱身,被迫出手”话音未落,他模仿许聆风,掌击秦灵儿。 “啊呃,好痛。”秦灵儿微笑着应声倒地,仿佛在玩非常好玩的游戏。可是,当躺倒门口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笑容霎时僵硬,说道:“教主,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李玉莲蹲下身子细细观察,秦灵儿躺倒的花纹地毯上居然有些许血点。血渍不多,加之花纹背景呈暗红色,勘验现场未曾发现。 这可是重要的新线索! 李玉莲如获至宝,自信地道:“贾大人曾经躺倒在此!” 秦灵儿柳眉微攒,道:“当时案发现场,贾大人临死前不是躺在太师椅上么?” “这说明第一招并未致命,也就是许聆风那一记。”李玉莲若有所思地点头而起,道:“我们继续推理吧!第一招并未致命,祭司却已摆脱大人纠缠,接下来你认为会怎样?” 秦灵儿凡事都往好处想,道:“祭司自然夺路而逃了。” “不错。”李玉莲缓缓走到太师椅旁,道:“贾大人受了伤追不上祭司,欲待喊人,二位长老离得太远听不到,于是回到太师椅休息,最后凶案现场可以证明。” “难道这时他就死了?” “不会那么简单。你别忘了,他受了两次伤。” “对了,当时胡大人现场勘验,掌击并不致死,另外还有七星剑”秦灵儿狭长眼眸霍然大睁,精光灼灼,惊道:“难道致死一剑是这时候补的?!” “你说对了!”李玉莲斩钉截铁地道:“七星剑插入胸膛,一击致命,几乎是将贾大人钉在太师椅上,不可能还挪动身子,肯定是这时补的!” 秦灵儿清瘦美丽的脸颊泛出疑惑神色,道:“可是祭司万不敢得罪贾大人!也没有必要去而复返,痛下杀手” “这正是此案关键所在!”李玉莲打断道:“另外有人补了一剑。” 秦灵儿连忙问道:“这人是谁?” “凶手。”李玉莲缓缓地道:“只要得知七星剑下落,不难查出真相。” 两人沉浸在案情推理之中,角落却出现诡异一幕。那里的折叠式屏风将房间分成里外两间,营造了一种隔而不离的效果。屏风画有一幅报春图,几树红梅之上两只喜鹊交颈而眠,显然是喜上眉梢的寓意。一道黑色猫影悄然攀爬屏风,笼罩梅花之上的喜鹊,可惜两人背身而立,没有看见。 ※※※ 现场线索基本也就这个样子了,再查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两人准备离开,终于在关门一刹那,李玉莲隐约看到了幽窗出现的黑色剪影。 这道剪影有些诡异,会是谁呢?也不知是否自己老眼昏花?李玉莲忧心忡忡,按理说望江楼不会有人,那就是畜生。他想起了望江楼出现过的那只黑狮子,越想越不对劲,决定重回望江楼。秦灵儿也知道教主不是捕风捉影之人,陪同李玉莲去而复返。 魔教教主悄然站立房中,凛然说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无人应声,望江楼有种诡异的寂静。 李玉莲和秦灵儿心中带着无数谜团,令他们大惊失色的是,桌案羊脂玉瓶描画那只黑猫居然又不见了,除了娇艳欲滴的红色牡丹,再无其它。 “黑猫呢?”秦灵儿花容失色,道:“教主,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玉莲面有怒色,道:“都到了这个时刻,啰嗦什么?讲!” 秦灵儿说了一句话,令人毛骨悚然! “贾靖忠大人被害当晚,我们第一次来望江楼,那天羊脂玉瓶描画的红色牡丹之下,原本就是没有黑猫的。” 没有黑猫?! 今日来到望江楼,羊脂玉瓶的黑猫从何而来?! 此刻诡异消失,又去了哪里?! 李玉莲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好半晌方才回过神,道:“如此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今日见到羊脂玉瓶黑猫,我就有些诧异。如今看来,难道黑狮子真的是贾靖忠大人鬼魂?一直躲在羊脂玉瓶上守护望江楼么?” 别说秦灵儿,便是李玉莲背脊都冒凉气。半晌,问道:“可有证据?” 秦灵儿闻之,沉默不语。 “没有证据,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休要妄下结论。”李玉莲缓缓踱步来到书案,拿起诡异的白色花瓶,细细端详迎风怒放的娇艳牡丹,花下空空如也。他将洁白莹然的玉瓶递给秦灵儿,负手而立:“当然也不排除鬼魂凶杀,毕竟这只花瓶的牡丹花下诡异出现黑狮子。猫乃灵异之物,自古便是鬼界宠物,江湖有此传闻在所难免。” 室外柔和月光透过镂花窗棂倾泻而入,照出室内飞舞烟尘。清光斜照花瓶,洁白瓶身泛出晶莹白光,瓶身描画的黑狮子早已不见,留白愈发令人恐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 【】且听风吟 但看云起(14) ※※※ 从许聆风和贾靖忠平素个性出发,两人重新模拟当日案发情形,同现场留下的部分线索吻合,甚至还发现了地毯血渍这等新线索。尽管纯属推理,并且还有许多疑点,但是总算取得了进展。离开望江楼,两人都很高兴,李玉莲尤其兴奋,说道:“朱雀,我请你去吹雪茶楼喝茶。” “吹雪茶楼?!” 李玉莲颧骨高耸的脸庞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笑容,说道:“跟我走就是了。” 教主带着秦灵儿去了宽窄巷子。 这里是北方胡同文化和建筑风格在南方的孤本,头顶是挤挤挨挨的泡桐花,脚下是湿湿漉漉的青砖,茶社间间,别有洞天。 两人走入巷子深处的吹雪茶楼,迎面是手工雕刻的木质屏风,三层雕花牡丹远看若是“福”字,寓意花开富贵。绕过屏风走入天井,花窗尽显建筑古朴,正厅两侧有副楹联: 扫来竹叶烹茶叶,劈碎松根煮菜根。 两人围坐天井芭蕉之下,茶博士叶青竹走了出来,问道:“教主,喝点什么?我们这里有西湖龙井c云南普洱c福建铁观音c碧螺春” 李玉莲对喝茶不是很讲究,道:“随便放两片叶子就行了。” 秦灵儿微微一笑,道:“既然来了吹雪茶楼,自然要尝尝碧潭飘雪了。” 李玉莲赞叹道:“叶老板的碧潭飘雪可是吹雪茶楼的特色,还是灵儿姑娘识货。” 秦灵儿眉毛闪了闪,问道:“你叫我什么?” “灵儿姑娘。”李玉莲性格直率,说道:“你不是姑娘吗?我没有说错吧。” 秦灵儿脸颊微微一红。 “如此,稍等。”叶青竹微微一笑,一揖到地,随后转身离去,显得特别尊敬。 须臾,茶博士送上香茗,为他们表演了一段长嘴壶茶艺,沸水流过长嘴降低了温度,不会太烫,最适合泡茶。竹叶青叶形娇好,碧潭飘雪其实就是峨眉山茉莉花茶,汤呈青绿,水面点点白雪,天生丽质,清香入骨,道:“请慢用!” 秦灵儿待叶青竹走后,问道:“教主和叶老板很熟?” “老朋友了。”李玉莲斜躺竹椅,神态难得地轻松,随口说道:“这个人是英雄世界的百晓生,巴蜀打探江湖消息都要来吹雪茶楼。” 随后,两人有一段短暂的沉默。 李玉莲悠然自得地欣赏台上川剧老生表演变脸和喷火,不停地随着众人鼓掌和喝彩。秦灵儿品茗,香气扑鼻,缓缓说道:“去了一趟望江楼,教主心情反而变好了!” 李玉莲回过头,问道:“有吗?” 秦灵儿双手捧着馨香花茶,桃腮微红,颇为羞涩,说道:“以前,你都是叫我的职称,要不就叫我朱雀,可是你刚才叫我灵儿姑娘。” 李玉莲神色冷峻,道:“这样不好么?” “没有什么不好,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你喜欢怎么叫都行。”秦灵儿以手支颐,思绪再次回到案子上来,缓缓整理线索,沉吟道:“望江楼案确实有所突破,然而如此一来岂不自相矛盾?现场还留下了一些线索,比如藏头诗等等,都是许聆风根本无法翻案的证据!这又如何解释?” “许梦半城烟沙飏,聆听铁马冷寒枪。风起悠悠飞逝迷,反躬自省犹未央。”李玉莲也是放下了台上的表演,竭力控制兴奋情绪,缓缓吟诵当日在凶案现场书案发现的那首花笺藏头诗,忽而赞叹:“嗯,好诗!” 他眸光霍然一转,灼灼地望着秦灵儿:“此诗已入悟境,属于武将特别高深的境界和层次,等闲作不出来。当时我就非常喜欢,觉得对味口,后来细细一想觉得不对。贾靖忠虽然喜欢字画,但是并不作诗,事起仓促也断然没有时间和雅兴在临死之前写诗,此其一。 “第二,他素来深居宫廷,喜欢玩弄权术,却并未真正带兵打过仗!军权也一直掌握在皇甫拓辰手中。这首诗金戈铁马,激昂中隐隐透出禅机,非久经沙场之人不能作出。贾靖忠这等养尊处优的宦侍,如何会有这等文字?!” “你的意思,此诗另有作者?” 李玉莲点点头,道:“也许作者就是凶手。” 李玉莲的推测虽然没有证据,细细想来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秦灵儿有些好奇,又问道:“那贾大人死前留言呢?还有那方绣有金色葵花的白绢手帕,这可不比七星剑,作何解释?” 李玉莲敞笑一声,道:“世上名叫‘风’的人很多,也非一定就是许聆风,况且此字来自胡中书口传,并非就是‘许聆风’的‘风’,也许是‘丰富’的‘丰’,也许是‘枫叶’的‘枫’,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李玉莲的推论显然不能让秦灵儿信服,旋即又道:“那方手帕呢?这可是许聆风随身携带的物件,同许聆风的关系比七星剑还要亲近,你又有何解释?” “关于金葵手帕,我的推断比较有趣。”李玉莲微微一笑,道:“还记不记得贾靖忠临死之前取下了两颗金色门牙?” 秦灵儿微微点头,道:“难道这两条线索也有所关连?” 李玉莲套弄拇指泛出暗光的碧玉扳指,道:“不错!白羊长老也说了,贾靖忠被弹劾,为了低调行事自行取下了两颗昂贵假牙。你想想看,人缺少了门牙说话会怎样?” 秦灵儿攒眉沉思,脱口而出:“漏风。” “岂止漏风,只怕还唾沫星子飞溅!”李玉莲笑着端起叶形娇好的竹叶青,喝了一口,噗地一声,朝着地上吐出了一片茶叶,说道:“当日凶案现场也有这么一碗竹叶青残茶,显然是贾靖忠死前喝过的。老阉人说话飞溅出来的唾液,只怕还像刚才那样夹杂茶叶。白银祭司素来臭美,沾在脸上自然掏出手绢擦拭,而且必然厌恶,手帕随手扔在望江楼也是有可能的!凶手借机拾起加以利用,结果成为无法翻案的铁证。这个推论说来滑稽,也可能是真!” 秦灵儿兀自不死心,总觉得他这样一味庇护许聆风,所有的推理都显得牵强,可又找不出合适证据加以反驳,问道:“望江楼门口石狮的竖痕和血掌呢?” “当初甫入楼宇,我们确实凭此推断发生了打斗,可是后来所见所闻看来,冲突如何会波及朱门之外?如若果真那样,几位长老岂能不知?因此,竖痕和血掌更是最大破绽!”李玉莲品茗沉思,说道:“白银祭司手掌大如蒲扇,根根见骨,同石狮血掌大不相同,肯定不是他留下的。至于竖痕,如此整齐干净,也不像是打斗中的剑痕刀印,倒像有人故意顺手留下的。我一直没有弄懂,凶手留下这些痕迹到底有何用意?除了给我们留下破绽,似乎并无好处。左思右想,唯一解释,只怕是凶手借此示威!” 除了来去无踪的黑狮子,望江楼线索似乎被李玉莲全盘翻案! 目前看来,凶手是谁虽然还不可知,许聆风却已经有了翻案的可能。 秦灵儿轻叹道:“你早就认为许聆风不是凶手了,是么?” “不,凶案刚发生时,我也认为是白银祭司杀了贾靖忠,后来细细一想有许多不合理之处。”说到这里,李玉莲豪气干云,自信地道:“直到如今,我坚信望江楼血案不是祭司所为!” “还真佩服你的自信!”秦灵儿感叹道:“所以你才一味袒护许聆风?” 李玉莲叹了口气,道:“朱雀使徒,本座身为一教之主,决定会那么儿戏吗?” “我说嘛,你怎会如此反常?”秦灵儿道:“朝廷压力如此之大,连皇甫拓辰都出面了!原来这个案子你早有计较。那么,以你的推理,凶手是谁?” 李玉莲没有正面回答,转而论及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缓缓地道:“朱雀,你还记得齐峰额头的大血瘤么?” “当然记得啦!我同齐峰交过手,这颗大血瘤很硬,印象深刻。” 李玉莲点点头,道:“我不是第一次去望江楼,齐驼子也非第一次见,他的额头原本没有这颗红色瘤子。” 朱雀使徒仿佛并未感到意外,道:“也许最近才出现的,所以你没见过。” 李玉莲摇摇头,红衣拂动,正色道:“你适才也说了,大血瘤坚如石,硬似铁,便是你的宝剑都被荡开,火星四溅!请问朱雀使徒,何时见过这等厉害的铁砣似的瘤子?!瘤子是人体出现的病变,这样的瘤子少说也有几十年,怎么会突然出现?” 李玉莲擅于从不寻常处入手,深入研究从而发现破绽。此种思维模式造就毒辣眼光,较之胡中书都不遑多让。朱雀使徒细细一想,恍然说道:“的确!就像一柄重锤,他是不是练过铁头功这类功夫?!” “齐峰是奴仆,我可从来没有听说在练什么铁头功!这颗怪异血瘤让我联想到了另一件事。朱雀,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前往义庄,馒头岗出现的那只大黄狗么?!” “记得!那只大黄狗掏食死尸”说到此处,朱雀使徒柳眉微挑,惊道:“它的额头也有颗血瘤!!” 李玉莲点点头,道:“这只狗只怕不是寻常的狗,说不定便是灵尸派邪物。我现在怀疑齐峰早就被鬼界杀死,额头顶血瘤的驼子是鬼界的人顶替的!” 鬼界修炼灵魂力,形体千变万化。李玉莲大胆推测,并非胡说。朱雀使徒按照这个思路仔仔细细梳理,越想越觉得顺理成章:“这么说来,十有就是这假齐峰了?!” 李玉莲点点头,道:“还记得贾靖忠死前留言么?” 朱雀使徒想了想,眉毛一挑,惊道:“不是许聆风的‘风’,而是齐峰的‘峰’?!你怀疑他是凶手?!” “我也只是推测,看来不是巧合。”李玉莲深吸口气,道:“齐峰这老小子肯定有问题!他的出现可以说是整个事件非常关键的一环,我怀疑他同望江楼凶案有关,不仅具有作案动机,而且有作案机会,存在重大杀人嫌疑!” “你这个说法有点意思,这也是重要细节。”秦灵儿揉搓太阳穴,说道:“如果齐峰是鬼界之人冒名顶替,确实有这个可能。” 李玉莲深深呼吸,缓缓吐出浊气:“此外,对于雕花大棺材双尸案,有一种推测也许更接近真相,记得那晚我们见到的白纸人么?” “当然记得!”秦灵儿心有余悸,说道:“白纸人没有脸,相当恐怖。” “现场,我们发现了线头,井底赫然还有金钥匙。那日天空电闪雷鸣,我怀疑高涤尘是触电而死。” “此话怎讲?” 李玉莲微微一笑,忽而问道:“朱雀,你放过风筝么?” “风筝?年少时,当然放过。” “白纸人就是风筝,现场留下的线团可以作证。”李玉莲望向天井上方的四角苍穹,道:“自古传说,不孝之人被雷劈死,并非虚言。雷雨天站立大树底下,触电而死也不罕见。而当日的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引发天际玄雷,杀了黄金祭司。” “能否说说细节?” “那天,义庄摆满了纸人纸马c灵屋鬼轿。这些鬼纸用芦苇扎制成人物骨架和器物框架,再用浆糊贴纸,颜料彩绘,最后装饰以彩色剪纸,用来烧给死人。凶手案发前作了精心准备,首先在义庄就地取材,拿了一个扎纸鬼女作为风筝,用细线将其放上天空,另一端线头接到雕花大棺材,挂上钥匙栓牢。天际玄雷通过纸人和线,高涤尘摸到钥匙遭到电击,触电死亡,细线不能承受人体重量而被拉断,这样死后身体不会扭曲变形,造成完美的杀人现场。” 朱雀使徒联系起来同意了李玉莲的看法,说道:“幸亏线拉断了,否则许聆风也会触电,我们随后赶到也不能幸免。” 由此看来,雕花大棺材双尸案宣告破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 【】清风清 明月明(15) 秦灵儿青丝拂面,怫然而叹:“如此说来,祭司岂不是冤死了?” “所以我们才要查清楚真相,告慰祭司在天之灵。” 李玉莲看似大胆,实则步步为营,逐渐逼近真相。秦灵儿深深地佩服他的胆识c魄力和缜密心思,笑着说道:“怪不得今天如此兴奋和高兴,请我喝茶。” “请你喝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李玉莲喝了一口绿茶,说道:“垒砌七星灶,铜壶煮三江,吹雪茶楼原本就是江湖人士聚集地,茶博士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人间万物,尽收眼底,关于头顶血瘤的齐峰,我们可以问一问叶老板。” 不一会儿,叶青竹怀里抱着银色暖手壶从内堂走了出来,斜靠芭蕉树坐下。听到李玉莲的询问,缓缓说道:“贾大人被杀,雪国秦公主成为了齐峰新的主子。” 那日夜里在义庄,李玉莲确实看见齐峰跟随在秦黛玉左右,说道:“秦黛玉并非新主子,而是这假齐峰原本就是她的奴才。我明白了,整个事情幕后主使是大将军皇甫拓辰,秦黛玉是直接策划者。” 叶青竹身子虚弱,不停咳嗽:“兵部那些人来宽窄巷子喝茶,闲聊时提及,圣上登基之后已经开始亲政,并且重用皇甫拓辰。秦黛玉跟随将军时间似乎也不长,但是迅速得到了信任。” 秦灵儿有些疑惑,问道:“可是,贾靖忠是当今圣上最为倚重的人,如何会让将军对付他呢?” 李玉莲似乎早已分析过政治斗争的形势,说道:“朱琰皇帝年幼的时候,贾靖忠如兄如父,作为常侍保护小皇帝不受威胁,确实是最为亲近的人,也是皇权忠实捍卫者。可是一切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宫廷政治斗争也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教主说得对!圣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也不懂的黄口小儿了。”叶青竹给两人满上茶,说道:“入朝觐见的官员都说,朱琰非常有自己的主见,如今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皇帝:朝气蓬勃。” “想来小皇帝有很远大的政治理想,必定干出大事业,如今扫除横行多年的阉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李玉莲深深呼吸,缓缓吐出浊气,正色道:“总之,对待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大胆推论,小心求证,方能最终水落石出。” 秦灵儿思路重新回到案子上来,说道:“这么说来,我们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去找秦黛玉了?” “不着急。”李玉莲喝了一口滚烫茶汤,推椅而起,说道:“我们还没有解开白银祭司死亡之谜,有几个细节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 离开宽窄巷子,两人去了镇抚司衙门。 李玉莲破解了望江楼案和雕花大棺材双尸案,秦灵儿在吹雪茶楼将所做的推理详细誊录,将笔记交给了胡中书和曹少雄。 两人都是专业侦探,查办无数大案要案,暗暗叹服推理笔记的准确性c真实性和敏锐性。曹少雄说道:“教主,曹某佩服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胡中书说道:“这部推理笔记,我们会放入卷宗存档,其它暂且不论,至少应该洗清明教涉案人员的冤屈。尽管两人已经死了,也理应为金银祭司平反昭雪,消除对明教的误会。教主,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尽管说。” 李玉莲自来洒脱干练,红袍一拂,霍然起身:“本座想去厨房看看,我要了解当日饮食。” 厨房紧锣密鼓准备晚饭。这里狱卒众多,食堂每日准备上千人牢饭,饮食简单粗犷,不可能做到细致和面面俱到。 主厨是龅牙外露的老妇,同魔教前任心星使者岳雨樵相似,手拿大铁铲翻炒数十斤大白菜,干得热火朝天。 还真担心那副几乎可以犁地的大龅牙不知何时便会掉落油锅,秦灵儿吐了吐舌头,这样的主厨很倒胃口,看看都会影响食欲。 李玉莲疑惑地问道:“两位大人每日食物也是这里做的么?” 曹少雄道:“我们时常吃大锅饭,为众人做表率。” 李玉莲自然不信,道:“两位都是细致之人,胡大人更是喜欢杯中之物,如何会吃牢饭?!两位说笑了。” “仅仅只是姿态,更多的时候厨房为他开小灶。”曹少雄如实回答,道:“大锅饭味道平平,毕竟关押了上千号犯人,但是很注意食品安全。教主您请看,厨房很干净的!” 李玉莲边听边看,微微点头,不经意间目光落到厨房角落,另外一名厨子绾起衣袖揉搓面团,想来晚餐有面食。 李玉莲仔细回想当日首次来镇抚司衙门,曹少雄确实蹲在门口稀里哗啦地吃面,为缓和因为案子而紧张起来的气氛,调侃道:“哟,今天晚上有刀削面吃了?!”陪同的人面露笑意,原本阴郁而紧张的气氛稍微舒缓。 胡中书笑道:“厨房干净是干净,就是老鼠太多了!” 李玉莲随口问道:“怎么,小耗子还要来食堂偷嘴?!” 曹少雄说道:“嗯!毕竟诏狱有又大又潮的牢房,耗子洞成千上万。这里老鼠都成了精,接连换了几服大爷药,不仅没有效果,反而让它们产生了抗药性,吃药吃得越来越肥。” 那日在衙门厅堂,李玉莲和秦灵儿也是发现房梁吱哇乱叫的饥饿老鼠,看来所言非虚,老鼠果然厉害!曹少雄指指厨子揉搓的面团,说道:“就说团面吧!如果放在这张桌子上一夜,保管明日就没有了。老鼠吃个精光,给你剩些残渣。” “残渣?!”李玉莲眸光一抡。 “是的,这些耗子饿急了眼,人都敢吃,别说面团了!”曹少雄点点大头,道:“每到晚上鼠潮如洪,鼠眼泛绿,纵横交织,如饥似渴,不知道的吓都要吓死!” 李玉莲霍然想起许聆风被刺那日在书房钥匙旁边残留的面粉渣滓,难道便是老鼠吃剩的?!曹少雄素来爱整洁,如何会有面团出现在书房?! 李玉莲擅长从对手留下的明显破绽入手推理,这些反常自然引起了注意,既然与曹少雄素来习惯不符,会不会就是凶手遗留的破绽?! 从桌上抓了鹅蛋大小一团面团,李玉莲细细端详,沉吟良久。 曹少雄见李玉莲突然沉默不语,试探性地道:“教主?” 李玉莲回过神,问道:“大厨师傅,上月初四前后,你们在镇抚司衙门书房包过饺子,拉过面条吗?” 那位大厨是位皱纹满脸的老者,不苟言笑,仿佛有些耳背,兀自揉搓面团。曹少雄大声道:“老白,还不快来见过明教教主!” 这时老白终于抬头,颤巍巍地走过来给教主行礼。 李玉莲礼贤下士,连忙扶起:“老丈不必多礼!上月初四是否有人拿过面团去书房?!” 曹少雄凑近他的耳边,大声道:“教主问你,上月初四是否有人拿过面团去书房?!” “怎么可能!?”这时老白终于听到了曹少雄高音,因为耳背说话声若洪钟,大声道:“锦衣卫从来不下厨,更加不可能将面粉带去衙门,弄得脏兮兮的,那可是大人最反感的事。” “此事奇怪了,得好好琢磨琢磨。”李玉莲微微沉吟,目光一抡:“我们去书房。” 曹少雄纳闷,挠挠大脑袋,教主不是要了解饮食情况么,怎么还没有见到小灶就回去了呢?好在他吃了多年公差饭,学会了察言观色,也不多言,只是执行。 李玉莲负手天井,银白色月光倾泻而下,红色身躯笼罩银纱,问道:“黑水石牢钥匙呢?” 曹少雄走入书房,从墙壁上取下密匙,出屋交给教主。 李玉莲手握密匙,问道:“晚上睡觉都要锁门?” “是的。”曹少雄拉下房门悬挂的银光闪闪的锁链,双手捧上:“就是这把锁。” 李玉莲眉头一挑,问道:“链子锁?!” “是的。” 李玉莲点点头,伸手指指书房:“曹大人,你进屋去将屋子反锁。” 曹少雄不知教主要重演案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反锁?!” 李玉莲点点头,道:“平素安寝习惯遵照做就是了,其它不要多问。” 胡中书点点头,向曹少雄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依言进入将房门反锁。李玉莲来到门前,沉吟良久,蹲下身子细细观察,试探性地轻轻一推。由于从里挂的链子锁,房门开了一条约莫手掌宽的缝子。 “果然有空子可专。”李玉莲饶有兴致地摩挲下巴,道:“胡大人,你过来看。”胡中书和秦灵儿依言过去在他身旁蹲下,望着他的古铜脸颊,问道:“教主,有何指示?!” 李玉莲指指室内,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秦灵儿透过门缝朝里看去,一头雾水:“属下愚昧,请教主指点迷津。” “就是白银祭司被害的案子。”李玉莲提示道:“从这个角度,你们认为能够将钥匙扔入书房么?” 胡中书探头看看,室内蓝色帷幔低垂,碧玉屏风泛出幽绿光泽,两者作为隔断,不仅将花厅和书房分开,而且将书房陈设隐藏屏风之后,使人不能一望而穿。 秦灵儿摇摇头,道:“不可能!距离太远,而且有帷幔和屏风阻挡,如何扔得过去?!” “说对了!”李玉莲缓缓地道:“如果你是凶手,有何办法?!” 秦灵儿撇嘴说道:“除非使用武力,那样不免损害帷幔和屏风,留下蛛丝马迹。” 李玉莲目光洒落手中圆圆软软的面团,顺手抛抛,心想:“面团也许就是这时扔进去的。”他将黑水石牢钥匙按入面团,从门缝处扔进。面团顺着地板,滚入蓝色帷幔,消失不见。 普通钥匙无法隔空送入书房,面团可以沿倾斜地板滚入。这时,胡中书豁然开朗,一拍大腿:“凶手盗走钥匙,原来是这样归还的!!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秦灵儿闪了闪眉毛,说道:“真贼!!” 李玉莲红袍无风自动,却不似那般兴奋,平静起身:“好了,可以开门了。” 曹少雄将房打开,李玉莲踱步而入,缓缓走入书房,面团果然沿着地板,穿过蓝色帷幔和两扇翠绿色碧玉屏风底部缝隙滚到悬挂钥匙的墙角。教主微微一笑,满含胜利者姿态,仿佛沙场又攻下了一块阵地和堡垒:“果然不出我所料。” 曹少雄望着墙角白花花的面团,疑惑地道:“这就奇了!清晨墙角只有钥匙,没有面团啊!?” 李玉莲道:“很简单!你动脑子想想,牢房老鼠不是很猖獗么?!你也说过,面团在墙角放了一夜,早就被老鼠吃了!” 众人恍然大悟! 自从李玉莲担任教主,众人只知新任教主圣光通天,武艺高强,教中无人出其右者。可是,今日方知原来才智也是如此过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教主,这么精巧的诡计,你是如何识破的?!太厉害了!!” “本座也不是神仙,只是比常人细心些!”李玉莲负手而立,适时地阻止盲目个人崇拜:“今日在厨房见到面团,让我突然想起案发当日墙角残留的些许面粉渣滓。这条线索我一直留心,因此命尔等重回,将钥匙送还经过模拟重演,凑巧让我猜到了真相。” “佩服!”秦灵儿心悦诚服,道:“教主真是智慧的化身,光明的灯塔!有你在,这些日子发生的连环凶杀案必定水落石出!” 李玉莲不置可否,正色道:“谋杀白银祭司一案,如何归还密匙这个疑点,现在已经真相大白!凶手既然使用面团,肯定去过厨房,由此我才详细询问白老丈。我们继续追踪这条线索,相烦曹大人将大厨们请到正厅,本座有要事相询。” 曹少雄对此案略知一二:“那日客厅人多口杂,要查出谁从食堂拿走面团,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李玉莲道:“客厅人多,但是基本都在大厅活动。生人进入厨房,不会不引起注意。我们不要放弃任何一丝找寻真相的线索。” 曹少雄点点头,转身往门口走去。 “慢着!”李玉莲大手一伸,叫住曹少雄:“你顺便将当日守卫的锦衣卫和验尸仵作一起请来。” 曹少雄领命而去,将徐蝶舞等人以及众厨子叫到大厅。 众人垂手而立,等待问话。 胡中书缓缓地在大厅中央椅子上坐下,向大家伸伸手:“别拘礼,都坐下吧。” 厂卫等级森严,上下有序。众人应诺,可没有人敢坐下。教主也不再勉强,径直问道:“白老丈,上月初四前后,是否有人进入过你们厨房?!” 老白耳目不够清晰,反应很慢,那位主勺的龅牙老妇也没有说话,倒是中间盘髻婆子看了眼老白,替他答道:“回教主,那位身裹白斗篷的公主,那日倒是去过厨房。” 李玉莲眸光猛然一抡:“你说什么?!” 两位大厨老实本分,迟钝麻木,这位身着红色初衣的婆子不同,唇有长毛黑痣,一看就是那种鸡婆女人,自然要搬弄是非。婆子原本伶牙俐齿,教主眸光扫到心下发紧,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低头沉默不语。 “启禀教主,这位是老张家的婆子。”曹少雄介绍,复又对张婆子道:“张婆婆,不用怕!你把你所知原原本本告知。” 李玉莲亦是面色稍霁:“是的,有劳张婆婆回忆回忆。” 张婆子胆子逐渐放大,叽叽喳喳地道:“当时大人们有任务,我们那个忙啊!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是牢房,采买不便,要置办一桌像样的酒席真的不易。俗话说得好!就是那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老身” “张婆婆。”曹少雄见李玉莲面色有些不耐烦,打断道:“拣重要的说。” 张婆婆一愣,亦是看懂了脸色,遂收起通篇废话:“那位穿白衣服的小姐的确来过厨房,也不和我们说话,转了一圈,拿了一团面团就走了。” 张婆婆说完便住了口。 霎时间大厅出奇安静,便是绣花针落地都能听见。 “现在,我可以确定凶手便是秦黛玉!”李玉莲怫然而叹,缓缓起身,将杀害许聆风的经过仔细梳理:“那日她在沈寒枪大人背后肯定拿走了钥匙,然后去黑牢杀死白银祭司。作案之后,使用方才我们模拟的方法将钥匙塞入面团,从门缝扔入。面团滚入书房,后半夜被老鼠偷吃,只剩下钥匙遗落墙角。从而,秦公主顺利地完璧归赵,完成了完美的杀人诡计。” 曹少雄当夜值班,提出公主不在场证明,疑惑地问道:“胡大人大约是戌时进行的例行巡查,秦公主深夜子时到丑时巡查,仵作验尸确定死亡时间为凌晨卯时,这个时间公主有不在场证明啊?!” 李玉莲霍然回首,问道:“徐姑娘,依据什么确定的死亡时间?” 徐蝶舞缓缓地道:“通常情况下,尸体死后一个时辰内硬化,四至六个时辰完全僵硬,十五时辰软化,三十五时辰后恢复原样。依据现场尸体状况,卑职确定死亡时间为凌晨卯时。” “你说得不错!”李玉莲道:“可惜你忽略了重要的前置条件,那就是尸体必须在常温下,方才是你说的那个时间顺序。” 徐蝶舞是经验丰富的验尸官,环境对于尸体的影响最清楚:“是的,如果在土中或水中,或在低温干燥情况下会延缓,高温多湿条件下会加快。” “难道在玄武牢潮湿环境下,死亡时间判定出现了偏差?!”秦灵儿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实际死亡时间就应该在凌晨卯时之后。” “你错!我们辰时去牢房,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凶手在此之后作案,不可能不和我们碰面!”李玉莲断然否定,道:“徐姑娘肯定知晓黑水石牢潮湿阴森,自然考虑了这个条件。我说得对吧?” 徐蝶舞点点头。 李玉莲又道:“我指的并非黑水石牢的潮湿环境,而是祭司被暗杀后,尸体曾被凶手用寒冰封冻。” 此言甫出,众人大哗! 徐蝶舞有些慌乱,发觉自己的工作出了纰漏,说话声音有些颤抖:“何以见得?” 李玉莲正色道:“你别忘了公主背景。” 徐蝶舞目光扫向胡中书和曹少雄,复望教主:“听说秦黛玉是雪国公主,隐居幻雪古圣地,这跟本案有何关系?” 李玉莲道:“顾名思义,雪国自然擅长用冰。” 徐蝶舞眉毛轩动,惊道:“冰?!” 李玉莲点点头,道:“案发现场我曾经发现无数冰渣,正是寒冰融化后遗留的碎冰。现场无凶器,尸体也无伤痕,仅仅腮边有点点血渍。杀人凶器并非不翼而飞,而是融化了,因为凶器是一根冰棱!” 众人齐声惊道:“冰棱?!” 李玉莲点点头,道:“传说当年秦始皇死于暗杀,右耳流着黑血,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硬如石头。《包公案》中的“双钉案”也是类似的刺杀方式。那就是,秦黛玉用尖锐冰棱钉入祭司耳朵,戳爆耳鼓,戳穿头颅,双耳对穿。这样行凶杀伤力很大,必死无疑!可是伤口却很小,仅仅腮边留有血渍。 “这根冰棱显然不是普通寒冰,而是雪国古圣地神冰,不仅杀死了白银祭司,而且全身冰冻,延缓了尸体变化时间。由此,原本深夜子时到丑时被暗杀的祭司,辰时尸体才刚刚开始硬化,还很新鲜,甚至尚未完全僵硬,如同死于凌晨卯时。 “仵作没有考虑这个因素,错误地将死亡时间缩短和推后,恰恰中了诡计为公主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此后,冰棱融化,现场自然没有了凶器,加上公主盗还密匙制造石牢密室凶杀,愈发加大难度,将此案彻底变成悬案。” 现场留下的线索,徐蝶舞做了很好的保护和记录,完全吻合。 李玉莲分析丝丝入扣,入情入理,基本还原了事实真相,让人叹服不已。 锦衣卫精擅案件侦破和推理,一直以来是他们骄傲的本钱,可如今方才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教主并非专业的刺客和侦探,可是侦破能力之强,几乎无人出其右者,锦衣卫这些所谓的专业刺客c私家侦探同他相比实在有云泥之别,自惭形愧。 曹少雄说道:“教主,幸亏你没有做锦衣卫,不然我们就没饭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 【】清风清 明月明(16) 实际他们不知,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教主也一样。 李玉莲杀人如麻,曾经是匪气十足的粗人,视人命为蝼蚁,可是重担猛然压在他的肩上,心性发生巨大变化,智慧和能力自然而然随之提升,水涨船高,其中有主观努力,也有客观环境的逼迫。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徐蝶舞被当场否定,换作他人面子上早已挂不住,可是她面不改色:“卑职出现重大错误,死罪!” 李玉莲说道:“徐姑娘,我和你也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你确实有失误,也属正常,毕竟凶手太狡猾。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了就好。” 胡中书言辞突然一变,缓缓地道:“徐蝶舞,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要顺利建立管理秩序,必须赏罚分明,处事公允,不然何以服众?!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么?” 徐蝶舞有很深的背景,曾经跟随后宫静妃做事,胡中书当真要罚出乎她的意料。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请大人责罚。” 胡中书正色道:“你的工作出现重大失误,现免去你的职务,以观后效。” 唰地一声,徐蝶舞爬满红斑的脸霎时变得苍白,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胡中书停了停,又道:“曹少雄期间发生重大事故,导致恶人混入,白银祭司被刺身亡,亦是难逃罪责。现免去曹少雄百户职务,降为总旗,同当日值班侍卫一起接受惩罚。” 徐蝶舞仅仅只是判断错了死亡时间都被罚得如此之重,曹少雄等众自然没有异议,只能接受。 秦灵儿对厂卫的贬黜没有兴趣,问道:“教主,白银祭司临死之前留的血字,你有解释么?” “这个春字头,起初我也以为是山河春秋图‘春’字的起笔,后来案情逐渐浮出水面,倒是让我想起了有关秦始皇造字的典故。”李玉莲并未回答秦灵儿的问题,转而说道:“秦始皇以前,‘秦’写为‘琹’。秦始皇认为此字‘二王坐一木’很不吉利,就改为‘秦’字,因为它‘春’与‘秋’各占一半,象征秦王朝永固。” 秦灵儿也姓秦,自然知晓这段典故,说道:“然而,春若无日,则天昏昏,秋若无火,则气沉沉,昏昏沉沉并非祥瑞,所以秦王朝寿命很短。” 李玉莲掏出鹿杖,在青石地砖上写字,每一笔都深入石头,只听嗤嗤之声不绝,竟然似在沙子上写字一般,青石板铺成的厅堂反倒如同沙滩。 众人见了无不惊骇。 李玉莲写了一个大大的春字头,说道:“这个血色的春字头是‘春’字的起笔,同时也是‘秦’字的起笔。临死之前,白银祭司并非写下什么山河春秋图,而是要写下凶手的名字:秦黛玉。” 厅堂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无言的沉默。对于魔教教主强大的推理能力和高超的智慧,尽皆佩服得五体投地。 至此,贾靖忠c金银童子连环凶杀案宣告破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 残诗佐酒 鬼影伴客(17) ※※※ 精致而促狭的地下酒吧,鲜花乐队正在演奏老鹰的《加州旅馆》。吉它手指间拨片轻弄琴弦,那段经典吉它旋律随之而出,驻唱歌手花子虚吟唱起诡异莫名的歌词,感人心弦的悲世情怀化为粒粒微小音乐分子沁入耳鼓,客人愉悦地享受精神按摩。 慕言写完小说前五回,情节发展到李玉莲以超人智慧破解金银童子连环凶杀案,故事大致告一段落。 既然书名叫做《石头手记》,慕言索性取了笔名石邪,将文章放在网络之上。现在的网络小说长得近乎荒唐,这样的新坑引不起多大关注。不过,慕言也不着急,就当自己写着玩解闷儿,无论有没有人看都会继续将它写完。 这本书有许多悬疑和推理,开头借鉴了侦探推理小说的元素,除了精彩纷呈的武功描写,还有诡谲无比的阴谋诡计,用武侠外壳包裹侦探推理小说内核,收到了不错的效果。 不过,这样接连不断的诡计虽然精彩,多了难免紧张过度,读起来很累,让人产生厌倦。前面忙着写故事,忽视了人物。慕言想着此后章节只怕得以塑造人物为主,毕竟那才是真正想写的东西。 他的脖子有些僵硬,长时间低头盯着屏幕写书,受伤害的不仅仅只有眼睛,还有不堪重负的颈椎。慕言活动身体,不停地踮起脚尖拉伸脊椎,同时揉捏手臂,拍打酸痛肩膀。合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闲来无事,随意打量,酒吧铁灰墙壁有许多提咏。其中有人留诗一首: 窑烧素胚生玄光,错釉渲染无瑕妆。 勾勒笔锋浓转淡,空瓶落款韵味藏。 慕言赞叹:“隐藏在窑烧里的秘密,是空非空。将佛家智慧融入火与土的艺术,有种炉火纯青的感觉。” 这首诗显然意指酒吧名字“空瓶子”,酒保见他对留言墙感兴趣,解释道:“我们酒吧处女签。” 慕言笑了,揶揄地说:“来酒吧就老老实实喝酒,墙上乱写乱画干嘛?涂鸦么?” 酒保笑道:“许多客人喜欢在这里留言,有的是原创,也可以引用诗文。客人走了,我们保留墨宝,时间长了就形成了这面留言墙。” 原来如此,慕言随便看了一首: 踏遍青山往事休,归来佛号印心头。 人生八万四千梦,却向无声一念收。 这首诗有种历尽沧桑的寂灭之感,落款为:唐玉佛醉后狂涂,引天台宗大师偈子。 慕言扫了一眼,这样的提咏还有很多,密密麻麻写满墙壁,短时间也看不过来。 调酒师是典型的文艺青年,留着韩式鱼骨辫,亚麻长裙外罩松松垮垮的针织衫,脚穿朴朴素素的帆布鞋。她的名字和经营的这间酒吧一样,也叫做“空瓶子”。这个女孩儿干干净净,与世无争,文艺气质浓郁,落落大方地问道:“喝点什么?” “我喝什么,你来决定,反正你调成什么都好喝的。”空瓶子是老熟人,慕言不失时机地夸赞:“也就只有你,用本地土产紫葡萄自酿葡萄酒都能让人喝出白兰地的味道!” “这是客人玩笑我。”空瓶子脸颊霎时变成玫瑰色,低声说道:“小狗在雪地上尿尿,你都能联想到美丽的琥珀色泽。” “你也别太自谦,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不是说白兰地是葡萄酒的灵魂么?你就提炼出了酒的灵魂,也许,这就是生活的诗意吧。” 空瓶子捂着清瘦脸颊,如同一朵绽开的玫瑰花,娇羞地说:“知道你是酒仙,别再夸我了。” “酒仙不敢当,酒鬼算一个,不然也不会跟瓶子交朋友。”慕言敞笑,望着留言墙的处女签,说:“不过,没有酒的空瓶子,无趣得紧。” “你懂什么。”面对慕言调侃,空瓶子随手拿起放置的金瓶,抽掉斜插梅花,认真地反驳:“许多瓶子都是不插花的,单单欣赏空瓶子。它不装别的,承载的是艺术美学。” “瓶妹妹说得对!大盈若冲,大有若无。”慕言望着金光闪闪的瓶子,单看还真是一件华丽的装饰品,说:“再说了,没有空瓶子,拿什么装新酒?” 一刹那,空瓶子赫然抬头,目光如炬! 这个额头留着刘海儿,裤子越穿越短,脚踝永远裸露在外的雅痞,居然能够理解到这一层,不简单。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吗?”慕言坏笑道 “行了,说远了。”空瓶子摆摆手,说:“我不是李瓶儿。” 其实,空瓶子取这个名字是有因由的,这其中有些典故。 作为传教士在育婴堂收养的华人弃婴,她的身世非常可怜。 根据修女描述,当年神父在灌县传教,都江堰宝瓶口湍急河流漂来弃婴,逆流而上。江流儿实在太小,装在瓶子里仿佛从天而降。除了一丝不挂的女婴,瓶内空空如也,因此这个婴儿取名空瓶子。神父在全世界收养过许多不同肤色的小孩,觉得这是上帝赐予的礼物,便带回了育婴堂。 这个充满传奇性的身世故事非常神奇,有着浓郁的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后来,空瓶子被一个叫做唐玉佛的人收养为义女,那么多年过去了,此姝长大成人,开了这家酒吧。 慕言听了空瓶子言语,说:“你不是李瓶儿,我也不是西门庆。” 空瓶子扑哧一笑,指了指慕言,说:“你是贾宝玉。” 慕言一愣,说:“我跟贾宝玉有什么相干?” “你不是笔名石邪吗?”空瓶子解释顺带揶揄,伸出颀长食指点了点慕言额头刘海儿,说:“邪邪的石头,蹦出来的是贾宝玉,还是孙悟空?” “瓶妹妹的机锋,一般人还真接不上来。”慕言恍然,怫然而叹:“兼而有之吧。” 空瓶子将调制好的鸡尾酒倒入郁金香形状的酒杯,色调优美而迷人,有着南瓜的金黄色彩,说:“本款‘灰姑娘’不含酒精,没了酒的刺激,对于男人来说略显平淡吧?” “我不这么觉得。”慕言喝了一口灰姑娘,说:“普通女孩儿变成了王妃,寓意非常美好。” 顾左右而言它,酒过三巡还不走,空瓶子知道慕言今天肯定不是专程来喝酒的,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慕言也不再拐弯抹角,从包里拿出一张a4打印纸,说:“瓶妹妹通今博古,帮我看看。” “草帽坑的碑文拓片!”酒吧灯光有些晦暗,空瓶子看着纸上晦涩难懂的碑文,说:“这样的文字如同天书,也就只有令尊能够读懂。” 空瓶子戴着黑色大框眼镜,但是眼光犀利。 这块拓片碑文非常有来头,来自新疆出土的一块黑色石板。 阿尔泰山脉深处有座废弃许久的矿坑,矿床形如草帽而得名。因为挖到地下水,草帽坑深处聚集了一洼水泊,继续开采下去有挖断额尔齐斯河水源的危险。这条中国境内唯一流入北冰洋的河流途径多个国家,为了避免引起国际争端,中国政府被迫下令关闭了草帽坑。此后,茫茫戈壁仅仅剩下巨大朝天坑迎接初生朝阳,一圈圈内壁旋环车道,如同古罗马的巨型斗兽场。 有一天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朝天坑底部水洼附近出土了一块石板,外观如同智能手机屏幕,漆黑颜色浓稠得仿佛墨汁。朝霞初生,几名矿工围绕在水泊附近,新疆强烈而干燥的阳光倾泻而下,光粒霎时被黑石吸收。 矿石上交矿务局,地质队展开学术研究,并且交由cd地质学院做结构鉴定和化学c物理c光学特性分析,从而震动学界。根据报纸记载,这块神奇矿石属于新矿物,并不同于任何一种矿石,化学组成非地球出现的任何一种元素,科学家得出天降陨石的结论。 这块黑色石头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写满神秘深奥的楔形文字,准确地说应该是黑色石碑。慕言交给空瓶子的这张纸,正是石碑拓片的复印件。 慕言父亲周文锦是大学教授,也是研究黑色石板的权威考古学家。他在中央电视台做了六期节目专门探讨过碑文。根据他的结论,碑文应该是一部手记。周教授渊博的学识c儒雅的风度以及幽默而诙谐的谈吐令人倾倒,观众如痴如醉,从而名满天下,更在社会上掀起了一阵“考古热”。因此,别说是空瓶子,就是普通老百姓,只要看过电视,都会不自觉地将周教授和黑色石板联系在一起。 端起郁金香型的酒杯,慕言啜饮一口,说:“有一支考古队长年从事碑文的破译和研究工作,家父正是考古队长。” 周文锦是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慕言学的计算机,研究生也是从事虚拟现实技术方面的研究,父子俩专业可以说是南辕北辙,相差十万八千里。平素,时常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玩笑似地相互争论。此刻,慕言这个走在时代潮流和尖端的it人,骄傲地谈起从事考古学的父亲,让空瓶子感觉有些奇怪,说:“你也承认周教授很厉害吧?”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大家相互尊重吧。” 空瓶子冷笑一声,很反感对方自以为是c目空一切的傲气:“等你有一天达到了令尊那样的高度和成就,再来谈这些吧。” 慕言放下郁金香酒杯,回避了不必要的争论,说:“根据家父研究,石碑同晚清一个叫做喀丹的大将军有关。一个月前,家父独自前往将军坟寻找线索,突然神秘失踪。我怀疑家父失踪同碑文有关,想去将军坟看看。” 空瓶子经营酒吧,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人间万物,尽收眼底。她认识几个古董商,同黑道的盗墓贼也非常熟悉。这时她终于明白了,不难解释慕言行为:请她帮忙,去将军坟寻父。 空瓶子眉毛一轩,旋即恢复冷静,说:“这件事非常危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不是旅游观光,也不是普通的户外探险,墓室不知有多少机关,九死一生,你可要想清楚了。” 除了关心父亲的下落,慕言确实也对黑色石板感兴趣,碑文同他的书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我知道,可是总得做点什么,不然晚上睡不着觉。” “好吧,明天联系段爷。”空瓶子不会强迫,将困难讲清楚,去不去慕言自己决定。她看着眉毛紧锁的慕言,劝慰说:“你放心吧,令尊是考古学家,荒郊野外就是他的办公室,遗址圣迹就是他的图书馆。这类野外考古和户外探险,他的应急经验比我们都丰富,你也不用太担心。” 正当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恐怖预兆如风吹门,突然进来。 “我也感兴趣。”一个新的声音说道。 慕言喝完鸡尾酒眼睛发花,原本幽暗的地下酒吧,开始出现重重叠叠甚至断断续续的影像。这时,一股气流从开着的门吹了进来。这个意外让他转过身,眼睛重影里慕言被闯进来的陌生人惊呆了。 这人穿着满清官服,补子绣着狮子,圆形皮质暖帽中央装饰红缨,脑后留有一根长长粗辫。在灯红酒绿的现代地下酒吧,他的帽纬红起花珊瑚顶珠泛出暗光,更加醒目的是红色顶珠之下一枝两寸长短的白玉翎管,安插花翎微微颤动,尾端依次排列三眼目晕。 “spy?!” 这是慕言脑海迸出的第一个想法。 陌生人背对灯光看不见脸庞,除了身材魁梧,颧骨高耸,说不出什么,但是他的声音c举止或者姿势,慕言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客人挥毫在留言墙留诗一首,写在唐玉佛引天台宗大师偈子之下: 冢虎山林啸,卧龙云水吟。 千年湖水干,百年古墓现。 慕言脸色有些阴沉,仍然稳如泰山,只是下巴抬高,薄唇暗含轻蔑,摩挲空空如也的郁金香酒杯,问道:“今晚酒吧有化妆舞会?” 这句话倒是问得空瓶子一愣,说:“兴许是客人自发组织的活动。” 慕言将桌面笔记本电脑和手机放入背包,说:“既然有化妆舞会,游戏c动漫c影视剧有那么多角色,扮演什么不好?美国队长c超人c蝙蝠侠c绿巨人c蜘蛛侠c钢铁侠哪怕吸血鬼都行,为什么要扮演清朝的人?也太恐怖了一点,跟僵尸差不多。” 空瓶子耸了耸肩,表示不认识。 “我等你消息。”慕言将背包甩在肩上,把手揣进裤兜,甩了甩刘海儿,潇洒地说:“再见。” 门关上了。 那晚酒吧街道下着安静的雨,神秘僵尸第一次出现。 ※※※ 空瓶子既然答应了慕言,自然不会食言。她在网上订好装备,放入后备箱,驹子开车,首先将两人送到了怀清县。 空瓶子立马联系了九爷段乃山,并且在江岸会所找到了他。空瓶子和段九爷谈了约莫半个小时,出来回到车上。 慕言心急如焚,问道:“九爷怎么说?” “石碑黑市已经炒到天价,他只对这个感兴趣。他负责夹喇嘛,他们要货,我们要人。我们的目的是救人,冥器由他们得好了。” “夹喇嘛”是湖南长沙一带传过来的盗墓行话,意思是组织和集结一批各有特长的盗墓贼入墓寻宝。 此言一出,慕言心中有了数。 这些人都是黑道邪神,也是出了名的盗墓贼,这件事还真得靠他们。 “人确定下来了么?” “他们那边由红辣椒吴钗和水手领头,还缺司机。” 从后视镜里,空瓶子看着前排驾驶座位上沉默不语的驹子,说:“让他去吧,我爸亲信。” 慕言看驹子如同旧社会看待马夫,不怎么放在心上,不置可否,微微沉吟:“这个红辣椒倒是第一次听说,据说是双枪女杀手,只是干这个事情,驴唇不对马嘴。” 驹子知道慕言不大看得起他,冷冷一笑:“吴钗绰号‘红辣椒’,四川境内唯一有符的摸金校尉,只怕比我们都专业。” 慕言毕竟是考古学家的儿子,从小听得多了,眉毛一轩,问道:“摸金符?!” 驹子点点头,手握方向盘,说:“盗墓者僻邪之物,摸金校尉的身份证。” 慕言这时方才正眼看驹子,冷笑道:“看来,马司懂得不少。” 驹子暗笑,老子跟段九爷打交道的时候,你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慕言自然不知道驹子心里在想些什么,问道:“红辣椒还罢了,又不是海斗,让水手去干嘛?” 空瓶子眉毛微皱,道:“这个你有所不知,将军坟依山畔水,其中有个水库,这趟活儿还真少不得水手。” ※※※ 九爷夹喇嘛,很快就拉起了队伍。驹子以司机的身份加入了这支探险队,随时整装待发。不料人马聚齐,大大出乎慕言意料。 沿着河堤拾级而下缓步来到江边,优美琴声飘入耳鼓,段九爷妻子宫羽正在弹奏古筝。两人循声而去,找到了段九爷所在的那家会所。 宫羽身袭碎花衬衣,端坐古筝之旁拨弄琴弦,霎时显得非常优雅。这个女人说话声音沙哑,琴声却是如此美妙,随着手指缓缓流淌,飘荡江面。 段九爷和绿袍道士在不远处对弈,光洁莹然的棋子摆满棋盘。光头和金牙让九爷匪气十足,一看就是黑道大哥,同文人雅士喜好的黑白棋子,形成非常可爱的反差萌,会所这时也有了古色古香的神韵。 “来了?”段乃山摸了摸璀璨光头,说话嘴里镶嵌的两颗大金牙闪闪发光:“宫羽,把他们叫上来吧。” 琴声止歇,宫羽推椅而起,拾级而下。须臾,石阶走上来 除了红辣椒c水手,还有慕言的好朋友野猪。两人是拜过把子的过命兄弟,慕言万万没有料到,九爷夹喇嘛居然有他!? 野猪见到慕言倒是不感意外,热情地招呼:“驹子,这趟要辛苦你了。” 倒斗非同小可,慕言眉毛拧巴,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晓不晓得我们要去干什么,不要命了?” 野猪恍若不闻,跟笑头和尚一般傻傻地笑:“玩玩而已,你不也来了么?” 野猪家境贫寒,慕言知道他的想法,想乘机摸点东西,发笔小财,可是未免太冒险。这可比混黑社会,提着砍刀在街头巷尾砍人还要凶险,因为面对的都是几百上千年前的人布置下来的墓室和机关,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慕言怒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哥,就给老子滚回去,这不是你干的事儿!” 野猪收起了笑容,低声说道:“我已经收了九爷的订金,不去他会砍死我的。” 野猪体壮如牛,慕言知道段九爷看上了这副身板,让他干些体力活儿。必要的时候,让他做替死鬼。段乃山是只老狐狸,肯定没有安什么好心。可是事已至此,能说什么呢?慕言怫然而叹,只好作罢。 ※※※ 驹子驾驶黑色丰田汉兰达,副驾是空瓶子,慕言和红辣椒居中,水手c李梅c野猪坐后排,一行七人向将军坟进发。 红辣椒满脸雀斑,扎着马尾辫,穿着红色体恤衫和牛仔裤,一路上沉默寡言,同九爷的人保持一定程度的距离。倒是慕言,沿途同野猪逗乐子,和水手互相挖苦,稍微消解路途烦闷。 空瓶子是开心果,揶揄地说:“古有七剑下天山,今有我们七人闯将军坟,也算是古今交相辉映了。” 野猪说道:“对,我们七人各展所长,共同去完成一个任务,将来也是一段佳话。” 慕言冷笑一声,讽刺说道:“小弟,除了打麻将,你有什么特长?” 野猪碰了一鼻子灰,知道慕言不爽他私自跑来夹喇嘛,还在生他的气,也就不言语了。 前往将军坟的路极其难走,距离怀清县城好几百公里,全是坑坑洼洼的崎岖山路。县城的普通司机宁愿跑省城,也不愿意去天官山。好在汉兰达马力足,车况好,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走了一上午才到小河镇,众人下车在屠宰场旁边的蒋记饭庄吃了豆花饭。驹子买了一箱罐装咖啡解乏,稍事休息,继续赶路。 下午的路更加难走,而且越走越荒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 残诗佐酒 鬼影伴客(18) 跟随高德地图的导航,驹子驱车逐渐离开喧嚣都市,驶入偏远乡村,人烟越来越稀少。 首先进入了一片幽暗的冷杉树林,古木参天,笔直耸立,白雾茫茫,阴气森森。这里是县城天主教堂买下的一片墓地,道路两旁间或出现墓碑和十字架,显得大而空旷,与世隔绝,充满浓郁的死亡气息。 水手说:“喀丹也算是晚清时期的英雄人物,怎么会将坟修在这个地方?” “这里是天官山玉笔岭,前面的水库形如砚池,墨砚见笔是形势特尊的秀丽山形。在这里寻龙点穴,必出文才。”慕言事先做了功课,娓娓道来:“喀丹将军是蒙古亲王,先后在直隶c两广c两江c闽浙c新疆为官,晚年来到四川已经年迈,因为仕途不顺,隐居附近冢虎山。他看上了这里的风水,嘱咐属下死后将他葬于玉笔岭,庇佑子孙。” 空瓶子来了兴致,亮晶晶的大眼眸焕发活力,神采奕奕:“黑色石碑不是文革时期出土的么,跟晚清的蒙古亲王有什么关系?” 慕言戴上眼镜,拿出平板电脑查阅资料,竖起了食指和中指,说道:“黑石在历史上总共出现过两次,还有一次就是在晚清,也是在新疆。唯一不同的是,晚清那一次没有碑文,是一块光滑石板。当时喀丹将军在伊犁为官,这块黑色石板最初正是在将军手里,后来被英太爷掠夺。” “英太爷?”空瓶子眉毛一轩,问:“洋人?!” “是的,大英帝国尤利西斯伯爵。他是维多利亚时期有名的商人,足迹遍布全世界,同科学家泰斯拉是非常好的朋友。” 这个塞尔维亚裔美籍科学家很生僻,别说水手c野猪这些粗人,便是学贯中西的空瓶子都不知道,谦虚地问道:“泰斯拉是谁?” 慕言微微一笑,说:“爱迪生,总该知道吧?” 这时,便是野猪都点点头,说:“他发明了电灯泡。” “答对了。”啪地一声,慕言打了个响指,说:“泰斯拉是爱迪生的死对头,爱迪生坚持的价格高昂的直流电,他发明交流电同其竞争多年。虽然当初爱迪生很强势,泰斯拉没有机会翻身,但是最终历史选择了交流电,胜利者其实是泰斯拉。这个科学家非常传奇,还有许多有趣而伟大的发明,玩过红色警戒吗?” 野猪点点头。 “那个游戏,我是高手。”水手一拍大腿,说:“除了游泳和潜水之外,我最擅长的项目之一。” 慕言摆了摆手,开始长篇大论,说:“红色警戒里,苏联阵营防御武器——磁爆线圈,就被称为泰斯拉线圈,原型为泰斯拉设计的沃登克里弗塔。这是苏军阵营拥有的高级防御建筑,由一个感应圈,也就是最顶上的圆球,四个大电容器,一个初级线圈仅几圈的互感器,就是那个不断放电的线圈组成,本质上是一种电弧发生器。 “泰斯拉线圈增强电荷,将其释放向一个目标,然而电弧并不通过电阻最小的支路到达零电位点,可以强迫电弧远距离打击特定目标,比如坦克或者士兵。泰斯拉线圈对人员有效效应与雷电对人的效应一样,也就是严重烧伤c烧焦以及神经休克。在战场上,一个被击中的士兵就算不致死,也会长时间瘫痪。” 磁爆线圈,玩过红色警戒的人都很熟悉。 空瓶子没有玩过游戏,问道:“历史上果真有泰斯拉线圈吗?!” “是的,游戏不可能凭空杜撰,历史上的泰斯拉线圈是一个人工闪电制造器,能够制造出眩目的人工闪电,十分美丽。”慕言点点头,说道:“总之,泰斯拉是神一般的存在。至今,塞尔维亚的纸币仍然印有他的头像。” 红辣椒望着窗外的冷杉树,似乎不屑参与车上众人的讨论,这时终于说话了:“泰斯拉在美国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居住,似乎没有来过中国。这样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他同黑色石板究竟有没有关系?” 这个满脸雀斑的红衣女子,衣裳和名字都是热情如火,性格和面容却是冷若冰霜。这种强烈的反差萌,有冰火两重天的异样美感。这样一言不发的女人天生带有神秘感,自从踏上这段旅程,慕言就暗中留意产生了兴趣。只是沿途她都沉默不语,戴着耳塞听音乐,慕言没有机会和她沟通。 这时终于放下耳塞参与讨论,原来她并非完全置身事外,一直留意众人的谈话。这让慕言很是兴奋,说:“泰斯拉确实没有来过中国,但是尤利西斯伯爵到过美国科罗拉多州,在泉镇将黑色石板交给了泰斯拉。这位伟大的发明家以黑色石板为基础,利用泰斯拉线圈擦出的火花成功穿梭时空进入梦境,研究出了世界第一款织梦机。这款机器能够自由地潜入对象潜意识,甚至改变性格和记忆。” “神奇!”空瓶子有些悠然神往,说:“这款机器现在在哪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那么多年过去了,只怕早已退役,陈列在欧美哪家博物馆。”慕言耸了耸肩膀,说:“现在看来虽然不算什么,当初可是震惊世界的发明。伯爵先生回到中国买通了两个苏州歌妓,利用鸦片潜入喀丹大将军潜意识,盗取清军布防秘密为侵略者提供帮助,结果直接导致战争中清廷的失败。” 众人谈谈说说,汽车穿过冷杉林开始爬山。沿途的颠簸几乎将人抖散架了,所幸车况好,驹子开得稳,不然早就晕车了。 水手握紧把手,在崎岖山路上保持身体平衡,不屑地说:“什么大将军,大英雄,原来是大烟鬼!” “说得不错!”慕言对水手竖起了拇指,说:“翻开中国近代史,鸦片如同邪恶幽灵侵蚀中华民族肌体。这不是危言耸听,那个时候国人抽得倾家荡产,差点亡国灭种! “作为晚清优秀的政治家,喀丹大将军深知这一点,因此清醒的时候非常后悔。他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不会像任何困难屈服,因此同御医麒麟先生一道,毕生都在同伯爵和鸦片斗争。这期间种种曲折不容细说,家父收藏的资料也没有记录,只知道大将军最终收回了黑色石板,失去了黑石的织梦机如同一堆废铁,这群洋鬼子也灰溜溜地滚出了中国。” 空瓶子知道这些珍贵信息肯定不是来自网络,而是周文锦教授多年以来收集的宝贵资料,说:“周教授懂得的东西太多了,了不起!” “非也!非也!”慕言适时阻止了对方盲目的个人崇拜,说:“家父的爷爷,我的曾祖父麒麟先生是喀丹大将军幕僚,这些都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史料。文革时期,家父同远在湖南的爷爷取得了联系,通过书信的方式,将资料邮寄到了四川。这么多年,家父只是收集整理而已,他的学术成果也充其量算是整理过程中的心得。我从小泡在父亲的书房,看得多了。” “家学渊源!”空瓶子恍然大悟,赞叹道:“怪不得你在虚拟现实技术方面的研究,有如此之高的造诣。” “家学渊源谈不上,别说是我,就连家父一生都未曾见过祖父,也就是他的父亲,遗腹子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慕言侃侃而谈,说:“解放后他们也只有一些书信往来,因此对于神秘的织梦术,我仅仅学了皮毛。” 冷眼旁观的红辣椒比较客观,说:“黑色石板最终在大将军手里,怪不得周教授要去将军坟考古了。” “踏遍青山往事休,归来佛号印心头。人生八万四千梦,却向无声一念收。”空瓶子吟诵起了一首诗,说道:“不知为什么,谈到喀丹大将军,我总会想起这首诗。应该说来,他算是一个悲剧性的历史人物。” 车上大多数不是读书人,对空瓶子的话题没有兴趣。水手打了个哈欠,道:“我们只对倒斗感兴趣,哪里懂得吟诗作对!?” 慕言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知道空瓶子吟诵的是酒吧留言墙的那首诗,只是不知道留言的唐玉佛是何许人也?他想着有机会一定要让空瓶子介绍认识一下。 日暮西山,大家准备找地方过夜。 这时车开入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首先是导航突然失灵,数据丢失多半。众人纷纷掏出手机,根本无法准确定位。此行驹子主要工作是驾驶,在这样的深山老林失去导航,两眼摸黑,跟瞎子没有区别。 大家准备找个当地农民问路,越野车轮胎陷入地面,在成年累月积累起的厚厚枯叶中打滑,突然一声崩溃地轰鸣,就此不动了。 驹子用钥匙捅了半天,越野车如同老黄牛喘气,就是发不动。 水手眉毛一竖,怒道:“他妈的驹子,怎么回事?!” “老子怎么知道?!”驹子一拍方向盘,说:“刚做过保养的。” 驹子深知此行的凶险和重要性,此前特意将车开到4s店做了全面检查,除了更换刹车片和机油,其它一切正常。这辆车总共也就开了七万公里,磨合得正是最好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就出问题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 七星疑石现幽林 花鬃铜马埋地宫(19) 众人无奈只好下车,红辣椒拿着军用手电筒在树下四处一照,突然惊道:“你们快过来看,这是什么?!” 众人连忙赶过去,橘黄色光束刺破黑暗,照射不远处,青石界碑旁边整整齐齐码着九颗石头,下六中三顶一,呈品字形堆砌成为三层。 众人都感觉有些诡异,不知谁在故弄玄虚?! 空瓶子坐了一天的车,身心俱疲,这时突然说话了。 每逢碰到这种灵异而诡谲,并且无法解释的事件,这支探险队最为柔弱的小姑娘都会表现出无限的好奇和浓厚的兴趣,走过去蹲在石堆旁,说:“这个排列方式倒和射雕英雄传梅超风的排列方式有些类似,只不过梅超风堆的是骷髅,而且脑门有五个有如刀剜的指孔。” 慕言鼓鼓掌,不失时机地奉承,说:“还是瓶妹妹有文化,什么事情都能引经据典。” 水手吹吹唇上两绺鼠须,说:“谁那么无聊!?”话音甫落,伸足向石堆踢去。 驹子扯住他的衣袂,仿佛扯住了老鼠尾巴,说:“这堆石头有些可疑。大家四处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石堆?!” 众人闻言打亮军用手电筒,在树林里分散开来。很快地,陆陆续续找到了第二堆c第三堆细细一数,恰恰每人各在树下找到一堆疑石,一共七堆。 冷月窥人,寒星满天,小树林里七堆疑石并非整齐排列,却又隐隐自成规律。慕言看了半天才发现暗合北斗七星之状,在月华之下泛出幽光,说不出的神秘和诡异。 众人脊背有些发冷,不知道谁摆在这里的?! 水手咽下一口唾沫,问道:“辣妹子,你是专家,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儿?” 同行的七人寻找石头,同样跟随石堆排列成北斗七星。红辣椒眼眸寒光涌动,缓缓吐出浊气,冷静地说:“七堆石头,只怕是冲着我们来的。你们别忘了,我们恰好七个人。” 这时,便是急躁的水手都说不出话来。 空瓶子向来神神叨叨,说:“据说将军坟是有名的魂冢,这七堆石块不会是为我们准备的坟吧?” 这话有些影响士气,大家非常沮丧。 慕言生怕众人就此打道回府,作鸟兽散,那么探将军坟寻找父亲下落就成了泡影,连忙打断道:“别胡说。” 七星疑石的出现,众人心里蒙上了一层诡谲而恐怖的阴影。 唯有驹子不以为然,几年警校经历将心智锻炼得坚硬似铁,向来不怕这类东西,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家不用怕。” “驹子说得对!”水手也是手痒,想去探探砚湖,不想半途而废,附和说道:“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些亡灵和粽子有种便放马过来,老子鱼枪见一个杀一个。” 野猪讥讽道:“你的鱼枪,抓抓鱼还可以。要搞粽子,还得看人家辣妹子。”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红辣椒,后者红衣似火,眸泛寒光,微微沉吟,说:“驹子和水手说得对!倒了这么多年的斗,断然没有还未见到正主儿就打道回府的道理!有我在大家不用怕,必要的时候就用我给你们的黑驴蹄子。” 距离冢虎山将军坟越来越近,大家也就越来越依赖红辣椒。 她如是说,大家也就放心了。 驹子将注意力放回车上,说:“我再检查一下。” 红辣椒点点头,驹子回到车旁,打开引擎盖用军用手电筒检查了半天,根本查不出任何问题。其实严格意义上汉兰达不是越野车,充其量算是城市suv,你要指望它越野,原本有些勉强。不过,在这样的路况突然抛锚,也真是有点匪夷所思。天色黑尽,暗夜隐曜,众人开始抱怨,性格急躁的水手霎时怒骂起来。 汽车抛锚,突然罢工,做司机的原本压力就大,水手还在旁边添堵,驹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水手,你也别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来!” “这是司机的事儿,我又不是司机,我只负责水下。”水手冷笑道:“你可以去死了。你是司机,车坏了也没用了。” 驹子揪住他的衣领,轻吐一口气,眉毛一竖,怒道:“你说什么?!” 这时如果水手再敢臭嘴,驹子绝对开他的瓢!慕言见驹子动了真怒,连忙将两人劝开。 这样一支不齐心的探险队,遇到挫折和困难,很容易出现矛盾和分歧。驹子和水手相互掐了一阵,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在慕言劝说下慢慢地也就闭了嘴。 众人围坐树下,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儿便百无聊赖,索性准备弃车徒步,前往密林深处探险。深夜如此这般在森林里瞎闯,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也许是因为好奇,也许是因为七星疑石太过诡异,没有一个人甘愿留在原地,坐以待毙。 慕言的手电筒照到了密林深处的青石墙,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空瓶子手搭凉棚望了望,道:“应该是铃木病院旧址。” 野猪说道:“不可能吧,谁会将医院修在坟墓里?” 空瓶子解释道:“小猪哥有所不知,许多学校和医院其实都是以前各种寺庙旧址之上建立起来的,而铃木病院是一所日本人开设的医院,旧址以前是怀清县蚕神庙。” 驹子霍然起身,拍了拍越野车引擎盖,说:“车出了问题,今晚我们只有住在那里了。” 众人点头同意。 车突然抛锚,驹子作为司机工作不到位,原本有些愧疚,自告奋勇先进去看看。九爷夹喇嘛的那群人对铃木病院兴趣索然,有人事先探雷正求之不得,约定在树下等驹子。 唯有空瓶子,吵着要进去看看。慕言见空瓶子要去,生怕出现意外,也提出同去。最终商量决定,由驹子c空瓶子和慕言先去铃木病院,其余的人在越野车旁等待。议定之后,三人沿着青石围墙找到了大门。空瓶子说得不错,果然有四个斑驳大字:铃木病院。 这所坐落深山老林的疗养院早已废弃,十分颓败和荒僻。别说医生和病人,连老鼠都没有一只。病房早已搬走一空,徒有四壁,蛛网遍布,陈迹苍然。仅仅只有一辆残破救护车,车门红色十字架提醒我们这里曾经是一家医院。 空瓶子指着底楼尽头病室,好奇地说:“传说解放后为了发展人民防空事业,在这里修过防空洞,我要进去看看。” 这里处处透着诡异,驹子生怕出现意外,说:“我跟你进去。” 慕言跟随两人走进病室,空瓶子用手电筒四处打量,最后在窗台旁边蹲下,抹了抹青灰色木地板上厚厚的灰尘,说:“防空洞应该就在这里。” 墙壁垮塌了半边,原本的病房成为了一个洞穴。慕言抄起一块板砖,也在空瓶子身旁蹲了下来,轻轻敲击地板。空空空,声音清脆,地板中空。慕言敲敲旁边地面,嘭嘭作响,声音沉闷,抬头对空瓶子说:“说得不错,下面确实有文章。” 空瓶子说:“把地板弄开!” 慕言回头和蹲在对面的驹子对望一眼,驹子从背包里掏出寒光闪闪的匕首,将地板撬开。慕言打亮手电照了照,眉毛一轩:“果然有洞。” 空瓶子博学多才,带着她如同带着图书馆,慕言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说:“瓶妹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空瓶子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你查了大量文献,刚才在车上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就不准许我事先做些准备?” 慕言拱手赞叹:“简直跟王语嫣差不多,佩服佩服。” 空瓶子说:“我是理论流,哪里比得上小红姐勇敢?!” 慕言和驹子七手八脚地将地板撬开,露出一米方圆的洞口。空瓶子跃跃欲试却又有些害怕,冰雪般脸颊泛出进退维谷的表情,说:“先通通气。” “我进去吧。”话音甫落,慕言掏出手电,率先跃入。 防空洞非常潮湿,仅仅只有手电光勉强驱散黑暗,好在不算太深,很快便走到尽头。这里有约莫十平米的空间,随意扔着一些残破的陶罐碎片,角落放置铜马,花鬃辫尾,英姿矫健。慕言上前试抱,面红过耳,手臂青筋毕现,铜马纹丝不动。 慕言颓然放弃,舒了口气,搂住马头,说:“你实在太重,我帮不了你。” 世间便是活马都不会说话,更别指望马俑能够有所回应,可是收手的时候,一声若有似无的铃铛声音传入耳鼓,如梦似幻。 叮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 七星疑石现幽林 花鬃铜马埋地宫(20) 慕言心神微微一荡,霎时间感觉进入云端,轻飘飘地很是舒服。 他重重地甩了甩头,提醒自己,不能睡觉。手电光束洒落马俑,原来马颈悬挂一枚异常精致的铃铛。金色光芒照射之下,银光闪闪,异常夺目。将军坟的蛛丝马迹都是寻找父亲,解开黑色石板之谜的线索,慕言没有客气,取下留作纪念。随手将铃铛放入衣兜,继续抚摸花鬃马头,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 从前有个贫穷的砍柴少年,受先知指引上山寻宝,找到了青崖之下一尊白鹿石雕。先知言道,只要能让石鹿吃饱,就能带他找到宝藏。 少年抓起石头,毫不犹豫砸向面门。 咔地一声,门牙断折。 砍柴少年强忍剧痛,和血一吐,将手掌血泊中平放的两颗敲下门牙放入鹿嘴。冰冷石雕霎时苏醒,呦呦鹿鸣,异变陡生。它用砍柴少年的门牙啃食青草,很快便吃掉整片草地,进而驮负少年找到宝藏,如愿以偿。 最终,少年用得到的宝藏建功立业,开创了一番事业。 这个故事,慕言写进了他的书里。不过,这是童话,现实中他没有勇气自残,更加没有本事让铜马通灵,只好按照原路,返回病房。 空瓶子悄立原地,看着残破墙壁出神。慕言将防空洞的情况告诉了他们,空瓶子并未回头,说:“那是花鬃铜马,挖防空洞的时候出土的。县文管所干部来看过,因为太重了带不走,一直放在那里。” 花鬃铜马也许来自将军坟,也许是当年蚕神庙留下的遗迹,因为中国古代有蚕马神话。虽然比不得西安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的秦鞍马俑那么古老和有学术价值,也比不得甘肃武威雷台汉墓出土的马踏飞燕那么浪漫,富于想象力和感染力,但也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和宝贝。 空瓶子向来喜欢,但是更加注重文物的艺术价值,而非研究价值,更加不在意经济价值,所以与适才入洞前欲罢不能而又充满好奇不同,此刻突然失去对防空洞的兴趣,转而一直看着墙壁。 难道有什么会比花鬃铜马更加吸引她?! 慕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残破墙壁留有几个非常诡异的血色手印。 倒塌的墙壁突然灌入一阵狂风,将枯叶吹了进来! 驹子眉毛一轩,伸手挡住狂风和落叶,说:“这家医院荒废得有些怪异,也没有住的地方,防空洞也别再去了,还是尽快离开同红辣椒汇合。” 慕言点头同意,拉着恋恋不舍的空瓶子准备离开病房。 “我要过去看看。”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空瓶子挣脱慕言的手,按照血色手印的指引,低头从墙壁倒塌的洞口专了进去。 慕言和驹子对望一眼,无奈地跟随空瓶子,鱼贯而入。 这里有一排低矮的小青瓦平房,像是医院的开水房,锅炉外的花坛种植许多喇叭状的牵牛花,五颜六色,地上放置白色瓷盆。旁边有对夫妻,女人正在洗头,湿漉漉的青丝涂抹洗发液,揉搓泡沫,黑衫男人拿着老式瓷盅,往妻子头上浇热水。 那可是刚从锅炉里烧开的滚烫热水,只怕头皮都得烫烂了,可是两人无动于衷,洗得很陶醉,将泡沫冲洗干净。 女人又往头上涂抹洗发液,揉搓泡沫。 男人又往头上浇水 如此许多次,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三人看得头皮发麻,均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抓脑袋挠痒! 驹子眉毛拧结,几乎将头皮抓出道道血痕,怀疑地道:“刚才路过这里四处检查过,这片平房空无一人,两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认识。”慕言怫然而叹,道:“我的小学老师。” 空瓶子眉毛微微一皱,问道:“你的老师怎么会出现在铃木病院?” “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慕言摇摇头,说:“你们先出去等我,我去问问。” 空瓶子和驹子离开了医院。 “安老师,好久不见。”慕言走上前去打招呼,微笑着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真巧。” 安邦将热水浇到女人头上,抬头笑了笑。 那个眼神别有深意,说不出恐怖,说:“我不是一直在这里么?” “不对,这家医院在很多年以前就废弃了,因为挖防空洞的时候,挖到了清朝的坟墓。”慕言感觉幽香传入鼻息,指着洗头女人,问道:“这位老师是谁?” “你的老师都不认识了?”安邦说道:“她是我的妻子,你的小学老师古玲啊!” 那股幽香使人昏昏欲睡,由于黑色长发阻挡,慕言还真看不清女人面孔,奇怪地问:“年,古玲老师不是车祸去世了么?” “是的,说得不错!那时,古玲与学校的史如归是教育系统重点培养的年轻教师,乘坐教育局司机马胡的车外出考察学习,结果马大胡子疲劳驾驶,轿车脱离公路,翻下山崖,坠入湖泊,三人当场死亡。”安邦怫然而叹,道:“古玲知道我喜欢长发,因此头发留得很长,直至脚踝。我去车祸现场认尸,乌黑青丝不知为何竟然绞入车轮,古玲头皮都被撕下来了!” “那感觉可不好。” “可不是?所以,我现在天天给她洗头。”安邦平静地说:“其实,还有你不知道的。九六年,古老师去世七年之后,也就是将你们那届学生送走之后的第二年,我也忧思成疾得癌症死了。” “这么说,你们都是逝者?” 安邦点点头,说:“进了冢虎山,就没有一个活人了。” “原来如此。” “听说你在写书?书名叫什么?” “石头手记。”现实生活中,慕言不太愿意和人谈及自己创作的小说,老师也不例外,说:“胡乱写着玩儿的,让老师见笑了。” “小时候,你的作文就写得好,现在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终于成了作家!”安邦说道:“作为你的语文老师,启蒙老师,我很骄傲。” 不知为什么,慕言感到害怕,不想多聊,准备告辞,说:“安老师,学生先走了,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这时,洗头的古玲老师终于说话了,声音如同勺子刮铁,让人极不舒服:“你的四个朋友提前坐公交车去将军坟了。快去追他们吧,不然的话只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话音甫落,缓缓地抬起头。 当古玲抬头的一刻,慕言心中还是掠过了恐惧。 白衣翩跹的古玲,湿漉漉的齐踝黑发之下是没有五官的苍白皮肤,无色无相,或者可以说是,没有脸。 慕言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知道同鬼神无关,而是源自内心对的恐惧,源自心底。 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一刻对他的人生实在有重大影响,因为真的被吓傻了,从此慕言变得沉默寡言,神神叨叨,疑神疑鬼,成了真正的白痴。 “谢谢,两位老师保重。” 他几乎是从铃木病院逃出来的,空瓶子和驹子等在那里,黑色的丰田汉兰达静静地停在树下,红辣椒等人果然已经不在了。 慕言正准备将发生的一切告知两人,密林深处闪出一辆公共汽车,向三人开来。 暗夜隐曜,公交车灯火通明,坐满了人。 空瓶子如同遇到大救星,说:“有车来了,快上车!” “且慢!”驹子大手一伸拦住她,说:“车有问题。” 慕言问道:“什么问题?” 驹子指了指丰田汉兰达,说:“那么泥泞的山路,我们的越野车沾满泥巴。这辆公交车却是崭新,不奇怪么?” 空瓶子指了指来时的路,说:“也许人家在小河镇洗过车,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不洗车么?” “我们刚从小河镇过来,除了屠宰场和集市,哪里看到有洗车的地方?” 空瓶子冷笑道:“你没看到并不代表没有。” 驹子怫然而叹,道:“你看这辆车的结构,车身涂抹广告,很明显是大城市的公交车,怎么跑到荒僻的小山村来?!再者,自从过了小河镇,我们沿途连一户农家都没有见到,这么一车人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 霎时间,空瓶子哑口无言。 慕言说道:“天已经黑了,依我看还是上车吧。错过这辆公交车,今夜我们就得在山上扎帐篷了。” 冻得瑟瑟发抖的空瓶子不停跺脚,驹子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情知慕言说得在理,此外没有别的选择。 空瓶子装备很多,大大小小,有几大包,但是基本都是无用的东西,慕言说服她留在越野车上。红辣椒等人装备全部带走了,都是专业户外设备,失去她的支持,探寻将军坟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三人商量再三,只有抓紧时间追上他们才有一线生机。他们收拾好装备,重新分配行囊,上了那辆诡异的公交车。 车上人很多,几乎挤不进去。 这些人面如死灰,不苟言笑,神态都很怪异,几乎是同样的表情。空瓶子神神叨叨地说:“你们觉不觉得,他们的五官都是一模一样的?” 慕言仔细看去,果然。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虽然穿着打扮各异,竟然都有相同的五官,就连前排妇女怀里抱着的婴儿,五官都和大家一样,说:“难道他们是一个人?” “这些都不是人。”空瓶子低声说:“你看,灯光之下,他们都没有影子。” 慕言顺着空瓶子手指望去,背脊冒出一层白毛汗,战战兢兢地说:“果然如此,这不会是一辆鬼公交吧?” 现在要想下车,已经晚了。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驹子拍了拍慕言肩膀,斥道:“别胡说!” 慕言看了驹子一眼,也没有他的影子,额头沁出排排细汗,晶莹剔透。 “别看我了。”驹子见望着他,说:“瞧瞧你自己,不也没有影子么?” 慕言一看,不由惊得背脊发凉。 不仅自己,三个人都没有影子。 如果说这辆公交载了一车鬼魂,那么慕言三人也没有影子,作何解释?难不成上车也成了鬼魂? 盗墓原本就会碰到各种离奇怪事,这些事不能深入去想,否则还未发生什么事情先把自己给吓死了。慕言抛开思绪,重重地甩了甩额头的刘海儿。为了避免胡思乱想,他去找司机聊天,问道:“师傅,这车到铁砚湖么?”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睡觉,闻言醒来,打了个哈欠,说:“到的。” 慕言眉毛一轩,惊奇地问道:“你怎么在睡觉?” 司机伸了个懒腰,说:“太困啦!” “不是在开车么,开车怎么能睡觉?” “这是马拉车。”司机揉了揉惺忪睡眼,指了指窗外。远光灯刺眼光束照出林间飞舞的蛾子,也照出三匹英姿矫健c风驰电掣的骏马,用绳子拉着公交车往前飞奔。慕言顺着司机的指示,透过挡风玻璃向前方看去,脱口而出:“花鬃铜马?” 慕言万万没有料到防空洞的铜马居然活了过来,不过仔细一看,骏马虽然也是花鬃辫尾,却是活生生的骏马,而非铜马。 马拉火车,或者叫城市畜力轨道公共运输系统,历史上确实在多个国家存在过。 1881年,由于开平煤矿产量大,运输成了难题,矿务局总办想要修一条铁路。 此前,李鸿章向清廷奏请铺设铁路,与保守派争论了十几年。当时,皇室担心铁路铺成外国侵略者运兵更易,造成统治危机;士大夫认为火车冒着黑烟,噪音特别大,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贫民百姓则认为建设铁路破坏田地,影响风水,所以几乎全国都反对修铁路。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李鸿章瞒天过海,暗示唐廷枢修铁路。修好之后,清廷却不允许使用火车头,因为火车轨道附近就是清政府位于遵化的清东陵。由于担心影响皇陵从而影响龙脉,最后这条铁路没有运行,出现了近代史最为荒唐的闹剧——马拉火车。 这些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是马拉火车,马拉公交车算是怎么回事儿? 慕言心里瘆得发慌,冢虎山埋葬的正是一位清朝将军,花鬃铜马极有可能来自他的地宫,难道果真是清朝僵尸在暗中操纵一切?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问道:“您贵姓?” 司机道:“免贵姓马,马胡,大家都叫我马大胡子。” “马大胡子?!”慕言眉毛一轩,问道:“你的胡子哪里去了?” “剃掉了。” 难道他就是年开车出车祸的司机,车上载着古玲老师和史老师? 慕言捂住嘴,咳嗽一声,说:“刚才我在废弃的铃木病院,碰到了以前的古玲老师” “是的,我记得她,年曾经坐过我的车。”马大胡子从怀里摸出商标古老的茅台老酒,说:“那天我喝了酒,结果轿车翻到湖里对了,古玲现在不是坐在后面么?” 什么?古玲上车了? 慕言忍不住向后看,那又是令人难以忘怀的一眼。 古玲果然坐在最后一排,显然是跟着三人上了公交车,头发湿漉漉的就出了门,而且不停地长,长得拖在地上。 慕言回过头,问道:“当年,你们三个都死了?” “都死了,车毁人亡。” “我一直有个疑问。”慕言挠了挠额前刘海儿,问道:“既然你们都死了,为何还出现在这里?” 司机如同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平静地道:“这里都是亡灵,没有一个活人。” 慕言仍然故作镇静,揶揄地说:“胡说,我们七个人不是活人?!” “谁说你们是活人?”马大胡子冷笑:“回头看看,大树下不就是你们的坟么?” 慕言回头望去,车越开越远。 大树之下,七堆石头,仿佛果真成为坟墓,埋葬了七人尸体,在越野车旁摆成北斗七星之状,在车窗外渐行渐远 “我开的是鬼公交,兄弟。” 马大胡子如是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 植物木乃伊 黑金猎鲨枪(21) ※※※ 车窗外天已黑尽,车灯两束幽光最多照出米,能见度极其低。慕言隐约看见汽车驶过一条长长的隧道穿过大山,沿着山麓小溪逆流而上进入大森林。此前,他看过导航和地理资料,这条听花溪的源头便是铁砚湖,到了那里,离将军坟也就不远了。 约莫行了一个小时,公交车到达小石桥。 挤得满满当当的一车人,乌泱泱一阵拥挤,出乎意料地全部下车,转眼间走得一个不剩。慕言看着空空荡荡的公交车,虽然宽松了,不免有点瘆得发慌。 马大胡子说:“你们深夜来冢虎山,胆儿挺肥嘛!” 驹子拍了拍沉重的户外装备,说:“我们来这里露营。” 马大胡子冷笑一声,说:“要野营也不用到冢虎山,你们是来盗墓的吧?” 慕言面色尴尬,敷衍地说:“算是找人吧。” “奉劝你们,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马大胡子说:“不然的话,管叫你们魂飞魄散。” 慕言尴尬地笑了笑,潦草地敷衍两句,结束了同马大胡子的谈话。过了小石桥便是波光粼粼的铁砚湖,慕言低声对空瓶子和驹子说:“我们下车,不要回头。”两人按照吩咐鱼贯下车,令人不安的是古玲也随之下车跟在身后。 空瓶子眉毛拧结,捂住嘴巴,手指前方,说:“你们看,血色手印又出现了!” 两人顺着空瓶子指向望去,花鬃骏马四蹄翻飞,拉着灯火通明的公交车越行越远。车窗玻璃之上,再次出现了神秘而新鲜的血色手印。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手印是谁留下的? 没有答案。 慕言再次想起了关于青崖白鹿的童话故事,不知道眼前的花鬃铜马是用谁的门牙吃掉了青草活了过来,拉着这辆仿佛通往黄泉的鬼公交车满世界乱跑。 三人尽量逼迫自己将这些诡异之事抛诸脑后,空瓶子观察了周围环境,说:“这里已经进入冢虎山,将军坟应该就在铁砚湖对岸。” 月光之下,慕言手搭凉棚,雄崖对峙,层峦叠翠,巍峨主峰高耸入云如同玉笔,旁边三座相连支脉形如笔架。清光倾泻入水,黑如墨汁的铁砚湖闪烁火花,感叹地说:“果然同资料说的一般无二,藏风聚气,背山望水,近乎完美的好风水。” 驹子说:“单凭我们三人无法通过铁砚湖,必须找到水手。” 空瓶子拍着驹子的肩膀,揶揄地说:“这匹马儿虽然神骏,但也只能驰骋陆地,水里的活儿,还得依仗那条真龙。” 三人绕着铁砚湖寻找探险队其他成员,古玲越跟越近,几乎已经闻到了那股幽暗的洗发水香味。 空瓶子捂住鼻息,说:“这是禁婆,蛇发会缠死人,而且身体的骨香有毒。” 驹子说道:“我们走快点!” 可是,无论走得多快,古玲都一直紧紧跟随;三人放慢脚步想让她走前面,她也放慢脚步,仿佛是讹上了他们,跟随身后犹如跗骨之蛆。慕言和驹子倒还罢了,空瓶子体弱,走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停下来说:“我走不动了。” 林风飒飒,古玲蛇发轻轻飘起,向他们绕来。 便是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树林子亮起一堆火焰。明黄色火光在夜间特别显眼,仿佛将黑暗烫了一个透亮的窟窿。 空瓶子喜道:“我们快过去,禁婆怕火。” 驹子和慕言闻言,一左一右挽起空瓶子胳膊,头也不回地走向火堆。 古玲果然望而怯步,转身走向铁砚湖,湖水逐渐没过了她的脚踝,双膝,柳腰,进而没过了胸腹和脖颈眨眼之间,古玲投湖自尽,不见踪影。 如此诡异一幕反而让三人长舒口气,感觉压力顿消,转身走向火堆。 围坐火堆的四人正在吃火锅,旁边扎着帐篷。这四人自然是探险队盟友,除了红辣椒c野猪和水手,还有影立方实验室的李梅。这个女孩儿以慕言女助理身份加入探险队,最大特点就是烧得一手好菜,算是探险队的总后勤。 她将在小河镇蒋记饭庄购得的腊肉和腌菜切碎,加上水手用鱼枪捕得的手掌宽的鲫鱼,一起放入吃剩的罐头食品,然后用火加热煮火锅。虽然味道并不怎么样,但是比起吃得肠胃烟熏火燎的压缩饼干和垃圾零食,已经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七人汇合,总算是有惊无险。大难不死,别后重逢,自有一番惊喜,纷纷围坐火堆吃饭。 慕言三人未到,他们都节省着吃,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怀抱敞开吃。三位姑娘倒还罢了,四个大男人饿了半天,几乎是狼吞虎咽。 水手嗜酒如命,拿出几瓶香瓜手雷,一人发了一个,很快就把腌肉吃了个干净。 空瓶子将进入铃木病院之后发生的事情给他们说了,问道:“你们怎么没有等我们就先走了?” 野猪一边咀嚼腌肉,一边说:“我们等了半天还没有出来,来时的路上开过一辆公交车,便提前上车走啦!结果那辆车载满鬼魂,我们好不容易逃下车,便在湖边安营扎寨等着你们。” 人就是这样,当共同面对困难的时候,便会自发地团结在一起,共度患难。 红辣椒分析说:“我们已经进入冢虎山核心地带,如今想要打退堂鼓是不可能了。这里亡灵出没,都是几百年来满清僵尸拘来守墓的幽灵。我们在这里过夜只怕还有其它危险,干脆一鼓作气,连夜过湖,去将军坟!” 空瓶子说:“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得过铁砚湖了?”话音甫落,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水手。 “终于到了水爷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水手借着酒劲,霍然而起,开始整理装备。喝了酒下水非常危险,但是水手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红辣椒心思缜密,提醒道:“水手,你也不能太大意。现在铁砚湖卧龙潭有禁婆,不一样了。” 众人这才想起适才投河的古玲。 “我们一行七人,各有所长。”空瓶子分析说:“水手纵然浪里白条,想要带着我们几只旱鸭子一齐平安地通过藏有禁婆的铁砚湖,也不容易,难免顾此失彼。” 红辣椒微微沉吟,点头说:“瓶姑娘说得是!水手,看来你得先潜入湖中设法干掉禁婆,然后上岸展开皮划艇摆渡我们。” 此行水手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此刻倒是信心满满,问道:“禁婆有什么弱点?!” 空瓶子说:“怕火,可是在水中无法点起火把。” “这好办。”红辣椒从背包摸出两枚燃烧弹,扔给水手,说:“用这个。” 空瓶子问道:“能行么?” 水手看了一眼,点点头说:“这个可以有。当年我当兵加入海军陆战队听政委提起,朝鲜战场美军飞机发射的燃烧弹让我军吃了大亏,着之即燃,志愿军即便跳入河里,大火在水中都是熊熊燃烧。这枚燃烧弹有同样的效果,粘附性极强,够那死婆子喝一壶的。” “那就好。”慕言松了口气,说:“一切小心。” 水手从背包之内拿出了潜水三宝:面镜c呼吸管和脚蹼,穿上薄薄的保暖潜水衣,背上气瓶。这套鱼鳍潜水服是鲨鱼皮制作而成的精良装备,穿上之后,泳速会快上三倍不止。一切准备就绪,水手纵身一跳,跃入铁砚湖,动作潇洒至极。 七人之中,只有水手背包最大,最重,装备也是最多。陆地上奔跑起来往往他最慢,基本要落后其他人五到十米。可是在水中就成了他的天下,很快便潜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空瓶子拍着手,赞叹道:“实在太帅了!” “九爷夹喇嘛,请来的人都不是吃闲饭的。”红辣椒微微一笑,说:“他曾经什么装备不带,用水草堵住耳朵,一条泳裤畅游大江,绑缚双手来回两三趟,脸不红,气不喘,厉害吧?!” 月光之下,铁砚湖皱起圈圈涟漪,逐渐恢复平静。 红辣椒站了起来,拍拍牛仔裤灰尘,说:“我去水坝看看,找找陆路能否到达将军坟。” 慕言留了心眼,说:“我跟你去吧。” 说到底,这支探险队还是分成了周教授c段九爷两派。慕言怕不在落了下风,所以自告奋勇,一同前往。 红辣椒看看手表,指指帐篷后边。 她的手表是专业的户外登山设备,不仅带气压计c指南针cgps等等,而且表面可以根据光照和温度等等环境的变化而变幻不同颜色,帮助她在野外作出准确的判断,相当犀利。慕言知道对方已经调整好了方向,连忙尾随而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穿行树林,也是非常特殊的经历。 林风飒飒,如泣如诉,眼前只有手电小团光束照亮的光斑,视野实在有限。光束时而洒落树干,时而洒落地面,枯叶厚实如毯,周遭更多的是黑暗,充满无穷无尽的未知,令人心生恐惧。 红辣椒是玩户外的高手,目可夜视,穿梭自如,几乎无所不能。慕言印象之中只有父亲周文锦能够做到这一点,令人心悸的暗夜密林仿佛就是他们的办公室。 密林湖边有个大型水坝,旁边有个岗哨,身穿文革时期绿色军装的男人守候在此,见到有陌生人,问道:“干什么的?” 红辣椒问道:“大哥,不知陆地上有没有去对岸的路?” 男人说:“这儿以坝代桥,可以过去。” “谢谢大哥!”红辣椒似乎对此人特别感兴趣,进而问道:“大哥贵姓?” “免贵姓姜,大家都叫我老姜头。” “原来是老姜头。”慕言掏出香烟递给对方一支,说:“那么晚了,你在这里站岗?” “我来这里看看。”点燃香烟猛吸一口,老姜头面朝湖泊,负手而立,说:“这座大坝当年是我设计的。” “这座大坝少说也有五十年的历史了,你说是你设计的?”红辣椒眉毛一轩,说:“刚才见到纪念碑,记载大坝始建于五十年代,你开什么玩笑?!” 从七星疑石开始,花鬃铜马拉鬼公交,铃木病院的血色手印和洗头禁婆,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逝者幽灵一路走来,经历了如此之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慕言早已见惯不怪,低声说道:“只怕他也不是人。”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老姜头怫然而叹,拍拍绿军装的泥土,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者是客,如果你们不介意,到我的家里坐坐如何?” 两人互望一眼,说:“不必了,我们还要回去,找我们的朋友一起去对岸。” “那好吧,一切随缘。不过,我们同路,一起走一段吧。” 三人同行,原路返回树林。 老姜头回望湖边大坝,说:“如果不是修这座大坝,我也不会死。” 这肯定又是一段神秘的故事。 如果空瓶子在此必定心痒痒,想知道这个男人的故事,抓着他,刨根问底。慕言是写书人,好奇心较之空瓶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想回去之后告诉空瓶子,或者写进书里,也是不错的素材,问道:“能将你的故事说来听听么?” 老姜头怫然而叹,道:“当年,修建这座大坝的时候,我们发现水下深埋了一根远古时期的乌木。” 说到乌木,慕言略知一二,曾经参观过一家博物馆。此物兼备木的古雅和石的神韵,有“植物木乃伊”之称。 由于地震c洪水c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的影响,地上植物c生物等全部埋入古河床等低洼处,埋入淤泥部分树木,在缺氧和高压的状态下,在细菌等微生物的作用下,经长达成千上万年炭化过程,最终形成。此物因乘天地灵气,集日月精华,乃万木之灵,灵木之尊。古人云:“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慕言在博物馆看到过,也知道乌木的形成过程,可是万万没有料到铁砚湖居然也有这等宝贝,简直是稀世珍宝! 老姜头娓娓道来,说:“当初,地勘和测绘人员发现乌木,报请上级领导同意,请来了省地质队的专家。他们通过分析,发现乌木的成分相当复杂,进而请来了考古人员共同研究,得出的结论相当惊人。他们认为,乌木之中竟然隐藏有一具清朝古尸,推测年代大约在光绪晚期!” “这么说来,乌木居然是一口棺材?” 这倒是和将军坟的传说相吻合,但是乌木棺材和清朝古尸仍然太过离奇,慕言问道:“人怎么会埋在水底?坟墓为什么要修筑在湖底?” “这也是我当年的疑问。”老姜头说:“根据当年考古队长史习一的分析,铁砚湖的位置古今有很大的差异。晚清光绪年间,这里还是一片茂密的山谷。因为风水好,自然也会有墓葬。” “考古队进行文物发掘了么?” “没有,当年的技术还不足以支撑,所以史队长决定维持原状,将晚清墓葬留给后人。”老姜头说:“然而,大坝的工程建设仍将继续。为了保护这根古木,我们的设计深度有所降低。岂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导致大坝严重不符合规范。每逢汛期涨潮就岌岌可危,不堪重负,基石都在微微颤抖,终于导致功亏一篑,大坝也废弃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不见这座水坝工作了。 慕言问道:“然后呢?” “我的出身不好,成分不好,原本有愧于党和人民。因为疏忽和优柔寡断,造成了国家和人民如此重大的损失,非常懊恼和沮丧,感觉愧对党和国家,大坝废弃当年喝农药自杀了。” 慕言的猜测果然不错,老姜头也是鬼魂。 只是没有料到他居然是自杀,而且和这座废弃水坝还有如此一段缘分,怪不得阴魂不散,在水坝附近流连忘返。 “我死了之后,家属将我入殓,葬入冢虎山。”暗夜之中,老姜头遥指铁砚湖畔,说:“就在那里。” 红辣椒眉毛一轩,问道:“你是姜家后人?” 解放前,老姜家是冢虎山附近的大地主。老姜头点点头,说:“按照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姜家人都埋葬在冢虎山。明清时期从山顶开始,后来的晚辈就埋葬在长辈坟冢的下方,以示尊重。如此由高到低,一代又一代,坟冢摆满了冢虎山。” 慕言问道:“那你呢,你的坟也在对面山上?” 老姜头摇摇头说:“到了我的父亲那辈儿,坟冢已经埋到了山麓。家父卒于一九四七年,当我们将他埋入对面祖坟山,他的坟前龙脉就断了,再往下走就是悬崖绝壁,深不见底,再也没有地方修筑坟冢了。算命的阴阳先生说,这是劫数,姜家会从我这代开始走向衰落。” 这个情况可能连杂学旁收的慕言都未必知道,红辣椒也很意外,问道:“那么,你的坟冢埋在哪里?” 老姜头怫然而叹,道:“我去世那年恰逢粮食关,抬棺的人吃不饱饭,走路都非常吃力,抬到铁砚湖畔的这片密林就再也走不动了。我的家属觉得是我留恋这座大坝,也知道对面祖坟山前面是悬崖,过去也没有我的位置,便打算就地软埋,将我葬在了这片密林。” 富不及三代,解放后姜家的衰落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免让人唏嘘嗟叹。老姜头忽而驻足,指指前方,说:“那儿就是我的家,两位既然还有贵干,我也不便相邀。希望你们此去一切顺利,好自为之。” 慕言转头望去,却是密林中的一处普通坟冢。 由于没有子嗣,墓碑写着“姜遇寒之墓,母,王禾立”。 简单的几个字,可以遥想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一股离散的凄凉之感扑面而来,王禾的心酸和苦涩,面冷心软的红辣椒感同身受,擦了擦眼眸,说:“只是苦了令堂。” “你所得对!家母心思重,没过多久一病不起,下来陪我了。” 慕言怫然而叹,道:“你们母子俩真是命运多舛,坎坷多磨难。” 南斯拉夫的电影《桥》中,为了阻止德军会合,工程师将亲手建造的大桥炸毁,而老姜头为了一根乌木,也毁了亲手设计的大坝。 如今,曾经是中国人民朋友的社会主义国家南斯拉夫已经永远消失,那群因为电影拍摄而成为朋友的人,因为国家的分裂而不再来往。朋友再见,不光有电影里的一群游击队员,还有电影外一群活在真实世界的人。而老姜头呢?也许在大坝废弃的那一刻,母子俩相继去世的那一刻,就已经化为一段永远尘封的历史,不会有人再记起。 “其实,人生就是一场梦,名利和成败都是生命的幻光,死亡反而是解脱。”老姜头指了指荒坟,说:“这里才是我永远的家。”话音未落,专入坟茔,不见踪影。 老姜头的故事,他的突然出现和诡异消失,除了将废弃的铁砚湖水坝抹上了一层神秘而诡谲的色彩之外,也带来了清朝古墓的一些线索,让人嗅到了将军坟的蛛丝马迹。 两人站立密林,思索接下来的方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 植物木乃伊 黑金猎鲨枪(22) 慕言问道:“以坝代桥,可以过去么?” “以坝代桥,虽然能够通过铁砚湖的卧龙潭,但是未必就是坦途。”红辣椒微微沉吟,摇摇头说:“既然设计有偏差,大坝肯定存在安全隐患,况且水坝幽灵很有问题,只怕不会让我们轻易通过。” “说不定还不如走水路安全。”慕言点头,说:“只有回去等水手了,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两人原路返回。 湖畔霍然出现一片桃花林,方圆数十里,漫山遍野,夹岸也有数百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湖面涌出了水花,一条白色身影浮空掠影,从十里桃林的上空飞翔而过。 “谁?!” 慕言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红辣椒不知去向。 “你应该好奇,而我不应该死。”古玲鬼魅的声音幽幽地传来,道:“曾经有一个被拯救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而我没有珍惜,直到一切为时已晚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安邦当初听了那个老和尚的话,我就不会死。” “周星驰?!”慕言吹了吹额头整齐的刘海儿,觉得这段台词有些熟悉。他的黑色眸子寒光涌动,问道:“你说什么?” “且容我从头说起。”白色身影泻落桃林青石,将早已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这是古玲第一次开头说话,道:“出事的前一个月,学校组织大家到峨眉山开展工会活动。当时,安邦去了,我没有去。 “‘阁下印堂发黑,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庙里老和尚拉住了安邦的手,双腿盘叠,手捻佛珠,说:‘冥冥之中,老衲看到了一个车轮碾压半个花圈。你的家庭即将走一个人,你的妻子即将死于车祸。欲解此难,须得在深夜子时,到乡村田埂十字交叉路口焚烧纸钱,祭祀车神。’ “安邦回家之后将此事告诉了我。 “我自诩为知识分子,不信迷信,不语怪力乱神,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他说:‘不要相信这些!’ “结果一个月之后,我果然出了车祸。这时,安邦方才想起了老和尚所言,子夜去了田间地头,焚烧纸钱。可是一切已经晚了,人死不能复生” “慕言!你在哪儿?”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声喊道。 古玲见到红辣椒冲入了桃林,转身跃入湖中,不见踪影。 红辣椒来到慕言身旁,问道:“你跑到哪儿去啦?” 这是古玲的冤魂飘荡不散,慕言有些恍惚,说:“这片桃林有些古怪。不说了,赶紧走。” 两人不敢逗留,加快脚步穿过桃树林。 回到探险队露营地,帐篷旁边只剩下野猪一个人。 红辣椒问道:“其他人呢?水手回来没有?” “可算回来了。”野猪如释重负,说:“你们走后不久,水手就上来了。他将铁砚湖卧龙潭的水路摸了一遍,还游到对岸探路,确定没有禁婆之后,方才返回。他在岸边展开充气橡皮艇,荡起双桨,先载了一船人过去了。” “水手的充气橡皮艇最多能够坐多少人?” 野猪掰着手指,算道:“一,二,三除了他,还能坐三人。” 既然充气橡皮艇无法一次性装载所有人,只能分批次过去。女士优先,自然空瓶子和李梅要先过去,空瓶子又要帮驹子抢占最后一个位置。野猪原本就是探险队里最说不上话的,便被他们留下接应慕言和红辣椒。所幸有驹子在,空瓶子的安全不用担心,剩下的人只有耐心等待。 没过多久,水手划船去而复返,前来接人。 三人上船,划向对岸。 月光如水,照得湖面闪烁火光,一叶小舟在茫茫无际的黑暗之中孤独前行。眼前充满无穷无尽的未知,永远考验着探险队员在各种突发状况下的反应。 慕言将遇到老姜头冤魂的事情告诉了两人。野猪家境贫寒,素来贪财,听说湖中有乌木就有些坐不住了,心痒难耐,说:“水手,我们去水坝下面看看如何?” “没那么容易。”红辣椒摇头阻止,说:“别没事找事,另生枝节。” “辣妹子,你也别泼冷水。”野猪笑嘻嘻地说:“出来混就是求财,我们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为了什么?” “我也不反对你们去挖乌木,只是得实事求是的分析。”红辣椒冷静地说:“从老姜头的讲述来看,乌木必定庞大无比,不然早在当年就给运走了,还能有我们的份儿?所以单凭我们几个人,只怕没那么容易。” “就算带不走,也得做个记号,锯一小段树桩回去留个纪念。”野猪有些混不吝,嬉皮笑脸地说:“改天召集人马,卷土重来,不就能够带走了么?” “你想得太简单了!”红辣椒说:“老姜头的冤魂守了那么几十年,不会让我们轻易挖走乌木的。” “辣妹子,我觉得野猪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水手如鱼得水,也有些跃跃欲试,说:“如果真有乌木,我们就发财了!那还去倒将军坟干什么?!”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盗墓也是为了捞冥器卖钱,可是在冢虎山转悠半天,宝贝没见一个,鬼倒是见了不少,将军坟没有找到,反而差点送了命。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心里正冒鬼火。既然知道水下有宝贝,提着脑袋都要试上一试。他们不考古,不是周文锦,只要能卖钱,什么东西并不重要。 关键的问题,此刻正在湖心。水手握着船桨,大家都得听他的,很快调转船头向水坝方向划去。 水路比陆路要慢得多,待得充气橡皮艇来到水坝之下,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座大坝足有十层楼那么高,即使是在暗夜清光之下,依然显得十分巍峨和雄壮。 当年国家投入了多少人力和物力,耗费了多少资金,因为一段乌木而出现小小偏差便鸡飞蛋打,实在可惜和遗憾。慕言向下俯瞰月光之下宁静而孤独的宏伟水坝,终于明白了老姜头内心的愧疚和懊恼,甚至他的自杀都能隐隐感知。 水手说:“我先下去看看。” 野猪连忙说:“你还有没有潜水装备?” “这又不是海斗,没有带多少。”水手想了想,说:“不过,另外还有一套备用的。” 野猪迫不及待地说:“给我吧,我和你一起下去。” 慕言苦苦阻拦不住,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可能要出事。 水手和野猪带上面镜c呼吸管和脚蹼,背上气瓶,翻入湖水。 慕言和红辣椒留在湖面,守着快艇。 可是时间过了十分钟,湖面仍然没有动静。 事前红辣椒问过水手,水肺最多支持半个小时。他倒还罢了,野猪着实有些让人担心。虽然他也是特种兵,毕竟只是一头猪,水下不是他的长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慕言也就越来越紧张和担心,说:“那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动静,不会被那死婆子给搞死了吧?” 红辣椒叱道:“胡说,乌鸦嘴。” 长发禁婆c水坝幽灵,注定了卧龙潭亡命探险不会那么轻松,诡异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不经意间,湖面浮现无数黑色头发,危险向充气橡皮艇靠近。 慕言和红辣椒感觉不太正常,借着月光往水中一看,缠绕的头发紧紧裹住充气橡皮艇。慕言头皮发麻,一股凉气沿着脊背直冲入脑,道:“禁婆!” “冷静!”红辣椒道:“燃烧弹在哪里?” 慕言小心翼翼地拿过水手留在充气橡皮艇上的背包,东西实在太多,如何知道燃烧弹在哪里?红辣椒拉开背包拉链,哗啦啦将东西倒出来一半,从中拣出了两个玻璃瓶子,说:“火柴给我。” 两个玻璃瓶子就是红辣椒给水手的自制防水燃烧弹。慕言将火柴递给她,湖面开始出现涟漪,充气橡皮艇也有些颠簸。两人知道禁婆就在附近,连忙七手八脚地划动橡皮艇。慌乱之中,方法又不对,搞了半天仍然在水坝附近的漩涡里原地打转。红辣椒纵然是高手,在水中也是无计可施。 浸泡的头发如同蜘蛛网,在湖面铺陈开来,十分恐怖。清光之下,黑色头发中露出了古玲苍白脸颊,隔着湖水泛出幽暗白光,素缟身影也随着水波盈盈抖动。与此同时,无数头发向充气橡皮艇上疯长,几乎就攀爬到了脚背。 慕言吓得扔掉船桨,差点掉入湖中,多亏红辣椒一把抓住胳膊,低声说道:“稳住,水手回来了。” 慕言胸膛如擂战鼓,扶住充气橡皮艇稳住身形向湖中望去。水底隐隐出现水手的影子,随着湖水涟漪不停抖动,缓缓靠向古玲,似乎准备实施偷袭。 红辣椒会意,深吸口气,冷静地说:“我们将充气橡皮艇划走,吸引禁婆注意力,掩护水手!” 两人重新握住船桨,将橡皮艇划开。这次两人逐渐冷静下来,古玲果然也被吸引,那股幽暗骨香再次传来,令人昏昏欲睡,如入梦境。 慕言出生于医学世家,曾祖父麒麟先生曾经是晚清皇室御医,祖父也是医术高超,到了他这一代虽然丢得差不多了,但是总有些许遗传,旋即意识到中毒了,拼命地将船划离古玲。 这时,水手已经绕到古玲身后,悄然站立大坝之下,举起了猎鲨枪。 这把黑色猎鲨枪是屠龙神器,金色鱼矛拖着一根鱼线,在水中弹无虚发,几乎百发百中。其中,打中小鱼直接收线,打中大鱼要耐心溜鱼,直到筋疲力尽再抄捞出水。在那一刻,水手如有神助,姿势简直帅呆了! 充气橡皮艇上,慕言霍然而起,拍拍胸脯,说:“有种放马过来啊,老子不怕你!” 乱涌头发即将湮没橡皮艇的瞬间,水手准确地击中了头颅。近在咫尺,猎鲨枪仿佛是水鬼的克星,古玲猛然一抖! 与此同时,红辣椒抄燃的玻璃瓶子向古玲扔去。 禁婆怕火,自制的水下燃烧弹虽然难看,可是着实管用,旋即冒出一股刺眼的白色火光,湖面亮如白昼。 这种燃料防水防风,贴着古玲身躯烧了起来。禁婆一阵凄厉无比的惨叫,湖面乱七八糟的头发也被烧成灰烬。 为了避免船只也被点燃,水手翻入橡皮艇,将船划离。适才两人胡搞瞎搞,原地打转,水手划桨自然事半功倍,很快避免了惹火上身。三人成功地消灭了湖中禁婆,将艇划到了安全地带。 远处,冲天火舌舔向黑暗无边的天际。 望着湖面摇曳的火光,红辣椒说:“这禁婆有些古怪,把尸体拖上来看看。” 水手便扯着鱼线在湖面上放风筝,直到火势渐渐熄灭,方才收线拖了上来。女尸面目全非,好些地方烧成了焦炭,在湖水之中浸泡得又肿又大。 红辣椒说:“这具女尸被人下了蛊,看看肚腹里面是什么?” 水手反手抽出靴子里的蝴蝶鱼刀,唰唰唰唰,寒光闪过,将女尸捣了个稀烂,只见古玲肚子里密密麻麻布满了蛋黄色小颗粒。 “真恶心!”慕言看得反胃想吐,差点就将刚才喝下去的白酒给吐出来,问道:“这是什么?” 水手是好吃嘴,揶揄地说:“鱼子酱。” “真是个吃货!”红辣椒皱了皱眉,说:“没出息。” “还想着吃。”慕言拍了一下水手后脑勺,说:“不管什么东西,你都能联想到食物。这么恶心,吃得下去么?” “不过,他说对了。”红辣椒戴上了胶皮手套,说:“这的确是鱼卵。” 慕言大惑不解,问道:“女人体内怎么会有鱼卵?” 水手流里流气地笑着说道:“不会是被湖妖水怪奸了吧?” 慕言点头表示苟同,说:“也是,鱼一次产下那么多卵,那什么啪啪啪肯定也特别厉害” “什么乱七八糟的!”荤段子越说越下作,红辣椒毕竟是女人,伸手阻止两人话茬,掏出手术刀将女尸子宫切割下来装入塑料袋,说:“鱼的生殖能力确实强大,这应该是一种有关生育的巫术,得带回去做进一步研究。” 当时的慕言并不知道红辣椒的真实身份,说:“辣妹子,你的武器可真够特别的。” “医生其实才是我的老本行。”白光一闪,红辣椒晃了晃手术刀,说:“你们的武器杀人,而我的武器救人。” 野猪用登山镐,驹子用伞兵刀,水手用蝴蝶鱼刀,唯有红辣椒的手术刀比较特别。慕言对这些不感兴趣,揶揄地说:“不管怎么说,女人不生小孩儿,肚子里全部是鱼卵,多少有些不务正业。” 噗嗤一声,水手笑了出来,看到红辣椒面色不悦,只好捂住了嘴巴。 红辣椒的尸体解剖,让人不忍直视。慕言转过头,发现好像少了个人,问道:“野猪呢?” 水手眼神一暗,说:“我们找到了一小截埋在湖底的乌木。野猪贪心去抓,结果卡在缝隙里出不来了。” “真他妈是头蠢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 植物木乃伊 黑金猎鲨枪(23) 野猪是寒门子弟,孩失其怙,幼丧所亲,旁无弟兄,藐然一身。贫困让他非常迷恋财富和金钱,经常做白日梦想发财,期待能够一夜暴富。 然而,现实非常残酷。 因为没有提干,当兵转业回来民政局没有安排工作,出于生计只好外出打工。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做类似保安的工作,一年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转眼已近而立之年,不仅一事无成,连个媳妇儿都没有捞到。 过年回家因为囊中羞涩,他都不好意思出门走亲戚。郁闷的时候就找狐朋狗友喝酒,闲聊时听到水手提及挖坟盗墓的勾当,说得神乎其神,便有些跃跃欲试。 “要致富,走险路,富贵险中求。小猪,只要你够胆儿,眼前就有笔泼天富贵。”水手一口喝干杯子的啤酒,努了努长满胡渣的嘴唇,说:“距此不远处的大江,江底有艘沉船,船主是富可敌国的明代叛贼。这条沉船装载的货物是多年积累的军饷,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野猪眼睛泛出贪婪的绿光,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问道:“船怎么会沉到江底?” “还不是因为起义失败,谋反遭到朝廷镇压,运送军饷之船沉入了江底。”水手满上啤酒,说:“沉银洒落各处,几百年以来附近渔民捕鱼的时候经常能够拾到。” 野猪有些心痒痒,说:“这样的宝藏,就没有引来眼馋和觊觎?” “眼馋是肯定的,只是几百年来没有人知道沉船的准确位置。”水手喝了一口啤酒,说:“后来,位置终于被附近捕鱼的渔民发现,盗宝贼不计其数,而且收获颇丰。据我所知,有个农民工弄了两套潜水装备下河,摸上来的东西就卖了四十多万。” “四十多万?!”野猪掰着手指,心痒难耐。他在外打工一年,撑死也就十万左右,这样倒一个斗居然是他的四倍!如此这般还找工作干嘛,直接跟着水手倒斗不来得更快?!一次就够他在外干四年。 这头肥猪,就这样跟着水手成了盗墓贼。 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人划船来到江心。 水手向来自私自利,而且为人奸猾,知道岸边有派出所的民警在巡逻。明明水性好却让野猪下水承担风险,自己在渔船上抽烟,把风放哨。 野猪也是财迷心窍,穿着潜水服就下了水,直接摸到了江口沉银之地。总算是猪有猪福,找到了一箱沉银。贪婪的野猪不停地装银锭,潜水服越来越沉,最后重得水手拉不上来。要不是岸边警灯晃动,派出所警察巡江捉拿盗贼,只怕野猪不会上来,会躺在水里一辈子和这些银子睡在一起。 因此,野猪向来贪财,属于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因为挖乌木被卡在湖底一点也不意外。听到水手说到此处,慕言眉毛一竖,说:“你扔下他,自己上来了?” 水手有些理屈,伸手擦擦鼻息晶莹闪亮的水珠,说:“我本来准备救他的,结果发现湖面有异动,就赶着上来救你们啦!” “息怒!”红辣椒见慕言脸色难看,拍拍他的肩膀说:“如果水手不上来支援,我们俩早就被禁婆的头发缠死了,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就得牺牲野猪的性命?! 大家的命是命,野猪的命就如同草芥?! 慕言有些愤怒,双拳紧握,骨节咔咔作响。 “我知道你和野猪是发小,也是兄弟。”水手是亡命之徒,缓缓地将闪烁幽光的蝴蝶鱼刀递了过来,说:“这样吧,你扎我一刀,我替野猪偿命。” 黑色眼睛,寒光涌动,慕言一把夺过鱼刀,顶住水手喉咙,说:“你以为我不敢?!” 两人转眼就要动手,自相残杀。 红辣椒连忙劝解,拉住了慕言手臂,说:“救人要紧。” 慕言不想让野猪就这么死了,缓缓放下了鱼刀,怫然而叹,道:“我下去看看。” 水手眉毛一轩,道:“你要下去?!” 慕言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红辣椒没有办法,说:“水手,再下去一次吧。” 乌木深埋大坝之下的湖底,要想挖走无疑痴人说梦。水手面露踌躇之色,去了一次水底,卧龙潭已经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再者也没有好处,不愿意再下去一次。 慕言知道他们其实并不怎么将野猪的命放在心上,未必真心营救。无论如何,野猪毕竟是兄弟,这件事必须亲自去做,说:“水手,把你的装备给我。” 水手脱下鱼鳍潜水服。 这是慕言首次水肺潜水,也许是出于愧疚,水手讲了一些潜水知识,简单介绍潜水装备。 潜水是一项专业性很强的活动,仓促之间哪里能掌握多少?! 慕言对水手摆摆手,深吸口气,戴上面镜和呼吸管,穿上脚蹼,背上气瓶,毫不犹豫地翻入湖中。 为了避免此次探险出现突发情况,红辣椒有备无患,私下里也准备了一套潜水装备。慕言入水之后,她的目光投向了水手。 “你望着我干嘛?!”因为扔下野猪独自浮出水面,水手原本也有些愧疚,不好气地说:“鱼鳍潜水服已经脱给他了,没有装备怎么下水?” “我有。”红辣椒拿出了私人珍藏,说:“他们都是新手,你必须下去帮他们一把。” 水手总算还有些良心,也没了借口,迫不得已开始动身准备。红辣椒的装备虽然比不得他的专业,下水没有问题,而且有总比没有好。水手心里极不情愿,再次穿上潜水服。 “这头死肥猪,真他妈不让人省心!” 水手发了一句牢骚,跃入湖中。 探险队成员陆续下水,卧龙潭始终面如平湖,其实并非那么简单。 这片荒僻水域水深五十米,曾经出现过巨鱼吞人的传说,每年都有老百姓莫名其妙地溺水死亡,死因不明。那年有村妇在水边洗衣服莫名其妙地溺水,如同秤砣拉都拉不住。此后就这么被卧龙潭收了命,很长时间没有浮上来,也找不到尸体。四天后,溺水而死的尸体浮上水面,死状惨不忍睹,呈现一种惊恐万分的遗容,也不知道临死之前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所以,出于安全考虑,政府已经严禁群众下水,为恐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现在探险队深夜潜水的举动,其实是违法的。水手下水之后,湖面静悄悄,仿佛连长风都没有了,红辣椒脖子上原本鼓荡如帆的黄色围巾也服服帖帖,连一丝衣袂的摆动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静得可怕。 就在红辣椒对周围的碧潭和水坝逐渐麻木,注意力开始下降的时候,平静水面忽起波澜,皱起微小漩涡。红辣椒望着水坝旁边竖起的红色标识牌,“水深危险,严禁下水”几个白字赫然醒目,暗忖:“难道此行真的有灾?!” 这时,更深处,水流出现奇异的搅动。 咔嚓一声,深渊之内有一双如同死神般的眼睛霍然睁开!锐利眸光,直冲天际,神光灼灼。 湖底神秘的巨灵如同卧伏深处的神龙,注视一切,蛇尾摆动,暗暗尾随。 ※※※ 水手手拿黑金猎鲨枪分波斩浪来到渊底,看到数条蛇状物事在眼前搅动,尚未弄清到底是否是蛇,一米多宽的巨大头颅霍然而现,扁平而坚硬,上下颌及犁骨密生绒毛状牙齿形成牙带,看得人汗毛倒立! 那些似蛇的线状物事,竟然是发达的四对触须! 巨头占满视野,实在太大,到了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霎时间水手出现错觉,觉得眼前无穷无尽的深渊都被它给填满了。 这哪里是鱼,根本就是深潭黑龙!怪不得叫卧龙潭! 如此巨大的生物,便是尾巴轻轻一摆都会引发庞大吸力,搅动深渊地震! 水手身躯渺小得似一粒沙尘,猎鲨枪直接射击,直面巨大鱼头凛然不惧! 这条鲶胡子头颅实在太大,又厚又硬,豺狼虎豹锋利的牙齿都休想洞穿,天下最为坚固的甲胄和盾牌都莫之能比。普通的攻击对于它是蜉蝣撼树,打在鱼头上只怕连个痕迹也留不下。可是水手武器犀利,一击奏效,瞄准的正是鲶胡子最为软弱的部位。 巨鱼吃痛,大怒不已! 黑金猎鲨枪悄无声息,杀伤力极大,水中洇染出大量浓稠血浆,巨鱼身躯缓缓浮现,铺陈开来。这才看清水怪真面目,一条三丈长的鲶胡子,颇为罕见,花纹斑斓。体长呈现圆筒型,后半部侧扁,背鳍c臀鳍c腹鳍很长,胸鳍短而圆,尾鳍呈圆扇形,用于御敌和支撑行动的棘特别发达!腹部为白色,有许多灰白云纹和黑色星斑。 鲶胡子贪食,生长迅速,主要摄食动物性饵料,如昆虫c小杂鱼c虾c贝类等,也很喜欢吃血c粪便c肉。平素屠宰猪的血流入池塘,鲶胡子会长很大,但是这条鲶胡子实在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巨龙一般漫天席地。 水中恶战那叫一个动人心魄。 黑鱼搅动出险恶漩涡,中心竟然隐隐有奔雷之音传出,声势威猛,气势如虹!这样子的漩涡可以吞下整条渔船,而且周围暗礁丛生,足以粉碎任何坚物,化为齑粉。 水手借势而起,面镜后面的眸子锋锐如同刀锋,单脚站立漩涡之上宛若金鸡独立,蝴蝶鱼刀向漩涡中心剜去。 这条水中恶灵不仅庞大,而且早已通灵。水手低头看去,恐怖的牙齿霍然便在眼前,漩涡之中裹挟泥沙,隐隐出现奇异纹路,赫然便是闪闪发光的五爪金龙,霎时便将水手身影湮没,卷入深渊。 水手和黑龙交手两个回合,一胜一败,算是平分秋色。然而,毕竟三进三出卧龙潭,恶战鲶胡子,水手拼得脱力,冲入石缝深处。 这样湍急的湖底激流非同小可,两壁崖石如刀,锋锐至极!别说是人,便是鸭c鹅到了这里都会碰死。如若换了平时,水手稍微冒头便会磕着崖石,脑浆迸裂。幸运的是他此刻陷入半昏迷的状态,顺水冲出居然逃过一劫。 顺着暗流向下冲了很久,终于冒出头来。 这时早已处于一种半休克的状态,被水流一推,离开了水面。 隐隐约约之中,感觉来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华丽石室,分列两侧有两座石墩,正中是一座一尺来高的汉白玉石台,宝床上面是梓宫,可是停放的巨大棺椁早已不知去向。 水手意识逐渐模糊,眼前越来越黑,昏迷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喃喃地道: “地宫主墓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 冢虎山林啸 卧龙云水吟(24) ※※※ 由于不识水性,慕言下水之后极度缺乏安全感,心情非常紧张。他咬住呼吸管调匀呼吸慢慢适应,良久方才打开潜水手电筒。 湖底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让人感到陌生而好奇,甚而至于有着一丝期待和向往,这也许就是水手如此痴迷的原因。慕言透过面镜几乎可以看见游弋的鱼群,哗啦啦地在眼前游来游去,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 然而此刻危险正在迫近,黑色深渊有一双巨眼悄然注视。 慕言扇动脚蹼往湖水深处游去,潜了很久终于摸到了大坝底端巨大基石。整座大坝构筑在湖底峡谷之间,峡谷底端是深邃的湖盆,潜水手电光束射去,崖石之上果然斜插一根黑色乌木。这根粗壮无比的乌木已经完全石化,同湖盆坚硬的岩石紧密结合,几乎就是长在了一起。 波光潋滟之中,隐隐看见野猪壮硕身影卡在湖底岩石的缝隙里。这个缝子很小,恰好在乌木上面。 慕言来到野猪身旁,用手指拍打手掌,询问气压表余量。 野猪伸出五个指头,表示气瓶的氧气顶多还能支持五分钟。 虽然在昏暗的水下,依然能够感觉到他非常焦急。慕言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让他尽量冷静下来,不要着急。 慕言开始想办法,可是他没有水手那样丰富的水下经验,碰到这种情况自身难保,又有什么方法帮助野猪摆脱困境?! 清光折射成无数闪烁而耀动的星星,成串气泡欢快地漂过耳际,霎时间这样的环境让慕言想起了小时候的一段经历。 儿时在江边玩耍,下水捉鱼也碰到过类似情况,将手伸入桥墩缝隙摸鱼拿不出来。其他小伙伴见情况不妙,纷纷逃走了,仅仅剩下一人。那种孤独c绝望的倒霉感觉,慕言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没有什么水肺,完全依靠闭气,在水下最多坚持一分钟。当时,慕言想起了一个叔叔交给他的水下经验,越着急,越用力,手臂越拉扯不出来。即将葬身江底的瞬间,慕言突然冷静下来,急中生智,不慌不忙,慢慢地将手从缝隙里往外拉,尽管当时已经快要憋死了。说来也怪,稍微慢一点,手反而避开阻力从缝隙里伸出。 从那时候开始,慕言就有了障碍而特别怕水,虽然从小在江边长大,水性却并不好,充其量算半吊子。如果这次不是兄弟涉险,断然不会下水。 两人交流非常困难,仅仅懂得基本的潜水手语。慕言只能抓住手臂,引导野猪缓慢调整往外抽。野猪似乎也明白在帮他,手臂放弃了胡乱的挣扎。如此,小时候的经验再次获得成功,野猪大难不死,肥硕的身躯从缝隙里拿出。 慕言竖起拇指做了一个好的手势,示意上潜返回。 潜水手电光照射之下,野猪挥了挥手,手里握有一串清朝官员的翡翠朝珠,显然是刚才在石缝里摸的冥器。 难道乌木果真包裹清朝僵尸? 野猪向来贪婪,要钱不要命,摸到了肉粽子哪能就此罢手?!他将手指往下伸,意思是下去看看。 慕言摆了摆手,两个食指一碰,表示待在一起。 野猪恍若不见,调头继续往缝子里专。 这可大大出乎意料,湖底变起仓促,哪里拦得住财迷心窍的野猪?慕言正待阻止,湖底涌出一股巨大吸力,深渊卧龙张开了巨大嘴巴。 慕言凝目望去,眼前漆黑一片,耳鸣鼻塞,极其难受。 鲶胡子非同小可! 慕言突然之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周遭陷入无边寂静。 朦胧之中,宛若在彩云间徜徉,轻飘飘地进入了天堂,无数反弹琵琶的飞天仙女环绕左右,仙乐声声。 霍然一转,仿佛进入了无边地狱,看见无数脆弱生灵葬身洪涛,生命流速直泻千里,死神空灵微笑。 “我命休矣!”慕言大喊:“谁来救我?!” 这时,深渊深处隐隐出现残破佛像,随着水波微微荡漾,盈盈抖动。他们仿佛不忍生灵磨难,面带慈笑,耳畔传来阵阵梵音。 鲶胡子龇牙咧嘴,怒目而视! 良久,鱼尾一摆,游入深渊。 翻江倒海的卧龙潭,随着鲶胡子的离去,逐渐恢复平静。 慕言和野猪水性都不好,在水手和黑龙恶战的这股激流之中毫无办法,只能随波逐流,顺其自然。野猪也想去湖底,一则贪财为了肉粽子,更重要的是讲义气为了救水手,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看气瓶的氧气所剩无几,两人只得返回水面。 月华如霜,慕言和野猪在气瓶耗尽的最后一刻浮出水面,爬上快艇筋疲力尽地瘫软在地。 红辣椒等候在此,并未离去。 两人肚子灌满淤水,无数泥沙堵塞嗓眼无法呼吸。野猪好半晌方才呛出一口水,张大嘴巴,艰难喘气,说:“慕言,你看到没有?湖底藏有佛头!我说的没错吧,果然有宝贝。” 慕言取下面镜和呼吸管,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说:“这附近原本是山区,卧龙潭是引水筑坝,蓄水而成,原本的山头便成为一个个岛屿。因此‘水中佛像’好理解,那是之前山腰或者山麓庙宇之内的残留佛像,湮没水中。” 慕言的解释非常合理。 野猪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并不安分。他眼馋那根乌木,这次下水,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更为关键的是,水手因为救自己兄弟两人落入湖底石缝生死未卜,搞得他的心情非常郁闷。 休息了一会儿,想起恰好背包有炸药。野猪正愁没处发泄,直接爬上大坝点燃引线,骂道:“狗日的,老子先炸了你个王八蛋!”话音甫落,将雷管塞入大坝砖缝,纵身跃入水中,游上了充气橡皮艇。 当兵的时候,野猪搞过爆破,动作熟练而快捷。 红辣椒眉毛一轩,等到反应过来已然不及,说:“快走!” 三人划动快艇远远离去,大坝方向传来一声震人发聩的巨大响声,大地轻颤!湖面霎时皱出阵阵涟漪,身后溅起的数丈高水花和着碎裂的砖石飞洒而下,如同下了一场暴风雨。 红辣椒手搭凉棚,向后望去。清光之下,大坝上方腾起一朵巨大蘑菇云。炸药的份量虽然不至于将宏伟的大坝炸毁,炸出一个裂缝绰绰有余。 几人耳朵发蒙,彼此说话都有些听不清楚。野猪趁此机会换了气瓶,还想下水去摸乌木。 “行了。”红辣椒连忙劝住,说:“还嫌闯的祸不够么?” “可是,水手还在水里。” “先过去接应空瓶子。”红辣椒眉宇间有股英武之气,不怒自威,叱道:“你小子,一边呆着去!” 野猪摸了摸头,只得作罢,脱下了潜水服。 待得硝烟散去,水坝果然炸出了大窟窿,湖水顺着缺口哗啦啦争先恐后地向下游涌去。 这个水坝曾经是国家拨款,部队秘密修筑的大型水利项目,虽然已经废弃多年不用,毕竟是如此宏伟的遗迹。三人望着决堤湖水面面相觑,有些惭愧,却是无计可施。红辣椒只能不停地骂野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冢虎山复杂情况迫使七人必须抱成团,所以也不能让空瓶子等人等得太久。水手迟迟未归,红辣椒不敢逗留,叫慕言和野猪将充气橡皮艇先摆渡到了对岸。 月光之下,在湖边找到了探险队另外三人,空瓶子和李梅倒还罢了,驹子早已牢骚满腹,等得不耐烦,好在他听空瓶子的,瓶妹妹发话便不再言语了。 三人见到红辣椒就像见到了上帝,纷纷迎了上来。 红辣椒告之发生的事情,大家免不了替水手担忧,但是仅此而已。水手自私自利的性格交不到真心朋友,这支探险队的成员也和他交情平平,即便是红辣椒c野猪同他也只是通过九爷夹喇嘛才认识的,其他人甚至是第一次合作。所以,水手遇到危险,探险队成员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关心。 “捞了一辈子鱼,最终都会死在水里。”驹子揶揄地说:“水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红辣椒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水里有非常可怕的水怪,怫然而叹,说:“是福是祸,就要看水手的造化了。” 大家随即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次探险上来。 空瓶子听说野猪炸了大坝,说:“怪不得刚才听到一声巨响,原来是你们,我们都还以为地震了呢!” 红辣椒白了一眼野猪,说:“还不是这头肥猪干的蠢事!” “湖底有乌木,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发财,只要能生财生财,水坝的事情就随便随便啦!”野猪也不生气,憨笑两声,说:“而且,乌木是一口棺材,里面有清朝僵尸,这个事情恐怕是真的。”言罢,他从怀里拿出了那串清朝官员的朝珠。 借着手电光一看,一百零八颗翠珠晶莹剔透,闪亮温润,每二十七颗之间有四颗稍大的红色碧玺佛头间隔,其中一个碧玺佛头还垂葫芦状碧玺佛头塔。 红辣椒问道:“你在哪里得到的?” “乌木棺材里摸的。”野猪有些骄傲,说:“那乌木坚硬无比,跟湖底崖石连成了一片,摸上去跟他妈石头差不多。我将手伸进缝隙,果然摸到了宝贝!向外一扯,手却卡在了石头里,里面的僵尸在和我抢夺这串珠子。” 空瓶子脖子里冷气直冒,神神叨叨地说:“听说僵尸力大无穷,怪不得你卡在石头缝隙里出不来” “你不会遇到海猴子了吧?”红辣椒比较冷静,说:“这东西在水里专门扯人脚掌的。” “海猴子是什么玩意儿老子不知道,就算是东海老龙王来了也休想抢猪爷爷叼在嘴里的肉。”野猪聊得眉飞色舞,说:“不过当时气瓶里的氧气越来越少,确实挺惊险,要不是慕言下来救我,老子只怕就折在水里了。结果运气不好,湖底出现了水怪,涌上来一股暗流将水手吸了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沉入水底,连泡泡都未曾冒出一个。瓶妹妹,这串珠子搭上了水手兄弟一条命,你帮小猪哥把把关,掌掌眼,值多少钱?” 空瓶子摩挲朝珠,月光之下泛出碧莹莹的光辉,说:“清朝皇帝笃信佛教,凡皇帝c后妃c文官五品及武官四品以上,另外侍卫和京官等,均可佩挂朝珠,并且作为皇帝赏赐的物品。值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是一般官员和百姓不能随意佩带,可以知道这具僵尸生前官职定然不小。” “瓶妹妹说得不错!”红辣椒点了点头,说:“这串翡翠朝珠晶莹温润,粗如拇指,恰好契合喀丹大将军蒙古亲王的身份。” 红辣椒分析很有道理,朝珠的大小质量也表示了官位的高低。清朝官员觐见皇帝时必须伏地跪拜,只要朝珠碰地即可代替额头触地。朝珠直径越大,珠串就越长,佩挂者俯首叩头的幅度就可减小,这可以说是皇上对不同官职的不同恩赐。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陷入遐想的慕言突然问道:“瓶妹儿,那天晚上酒吧到底有没有化妆舞会?” 空瓶子将朝珠还给野猪,也想起了那夜酒吧出现的客人恰好身穿清朝官服。 当真是spy吗? 那晚可没有化妆舞会。 这个人是谁? 没有人知道,如同跨越百年沧桑的神秘人物穿越到了现代。 谜一般的神秘。 “冢虎山林啸,卧龙云水吟。千年湖水干,百年古墓现。”空瓶子将那晚酒吧出现的清朝僵尸告诉了大家,念诵起了他在酒吧留言墙留下的那首诗文,说:“小猪哥如今将水坝炸开缺口,水位逐渐下降,干涸也不是没有可能。难不成那句话是谶语,真的要应验?!” “那当然了!”野猪奉承道:“辣妹子亲自出马,再加上老猪,哪有走空的道理!” 红辣椒摆摆手,缓缓地说:“应验不应验,暂且不去管它,找到墓穴再说。” 驹子往后一指,说:“你们也别过于自信,我看没那么容易吧。” 红辣椒顺着手指方向一看,参天入云的青崖耸立眼前。清光喷洒,黑色绝壁泛出银色光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 冢虎山林啸 卧龙云水吟(25) “这就是老姜头所谓的断了姜家龙脉的绝壁了。”红辣椒目光扫视,顾盼流星,说:“谁能上去?” 如此之高的绝壁,没有经历过专业的攀岩训练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众人都没有说话。 可是,慕言知道有人能够上去,这个人就是野猪。 果不其然,野猪站了出来,往手掌心吐了口唾沫,道:“让我来!” 这群人各有所长,即便最弱的空瓶子都以渊博学识征服过大家,因此众人都不大看得起头脑简单的野猪。这次恰好给了他大展身手的机会,慕言也有心成全,说:“别看我的这个兄弟长得傻,单论身体素质却是兰博似的人物。平素搬个轮胎翻个墙,扛个沙袋宰个羊,不费吹灰之力。除了力量是他的优势,攀岩也是一把好手,这处绝壁虽然高,也难不住他。” “小心点!”李梅将攀岩绳交给野猪,说:“你上去之后接应我们,用绳子将我们拉上去。” 野猪点点头,连登山镐都没带。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踩着崖石爬了上去。 清光之下,参天巨崖逼人而来,如同匍匐暗夜的怪兽。 那种压迫感让人窒息。 可是,野猪越爬越高,如同强壮的壁虎紧紧地吸附青崖游走而上,这样的景象委实让人叹为观止!即便较之适才湖中举起猎鲨枪击毙禁婆c勇斗水怪的水手,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话间,野猪已经爬到崖顶,将绳子扔了下来。 “我先上!”红辣椒抓住绳索游走而上,当先一个上了青崖,紧接着是李梅几人鱼贯而上。 攀岩绳是攀岩者同保护者之间建立起的一种可靠的远程连接。有了这根绳子安全系数高了很多,否则像红辣椒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在这里提着脑袋拿命耍。而野猪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比较起来愈发显得勇敢,或者叫做无知者无畏。 空瓶子将攀岩绳栓在腰际,最后一个上了青崖,赞叹道:“如果说水手是碧水寒潭的卧龙,野猪就是山林猛虎,探险队藏龙卧虎,委实让人大开眼界!” 这句话让野猪非常舒服,感觉脸面有光,兴奋地说:“还是空瓶子说话有水平!” 野猪扬名立万,也给慕言长了脸,点头说:“我们再往上走走。” 就这样,探险队逐渐走入大森林深处。一行六人打开手电,背上背包开始爬山,首先走入一片苞谷地。 空瓶子体弱,香汗淋漓,走不了多远累得气喘吁吁。驹子背包原本最重,但是他是司机,就像是空瓶子的马,这时取下她的背包背上,让空瓶子轻装而行。谁知过不了多久,她又走不动了,只好停下来歇一歇。 岂料越歇越想歇,越歇就越走不动,拖拖拉拉走了半个小时才走了不到两里路。空瓶子颓然坐下,说:“我走不动了,休息休息。” 冷月如霜,长风飒飒,地里苞谷成熟,裂开牙齿,笑弯了腰。原本是植物成熟的特性,预示着丰收,这时看来却有些诡异。 探险队缺乏徒步户外经验的成员,这时不知如何是好?!还好有红辣椒在队伍里,挽起她的胳膊,说:“快起来!这个时候不能停下,停下再也走不动了。” “让我休息十分钟。到了时间,叫我起来。” “那我现在就叫你起来。”红辣椒说:“现在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空瓶子大小姐脾气发作,索性躺在玉米地里,说:“就是打,也得将我打起来!” “让我来吧。”慕言怫然而叹,扶起空瓶子,背上就走。 空瓶子趴在背脊上,双手环绕脖颈,吐气如兰,愧疚地说:“谢谢你。” 慕言微微一笑,揶揄地说:“你好像重了一点。” 女孩子很忌讳别人说重,空瓶子有些不高兴,说:“那我得减肥了。” 背上空瓶子反而加快了速度,探险队来到侧脉山脊。这时,苞谷林出现了一片低矮平房,月光在青瓦之上凝结成一层薄薄银霜,显得幽深而神秘。小青瓦平房背后就是冢虎山,面朝一片已经废弃的旷地,停放两架蝉式无人机。 空瓶子说:“放我下来。” 慕言确实有些累了,放下空瓶子。 驹子当过汽车兵,在部队里有个特殊的绰号叫做“轮胎”。除了汽车,他对坦克也非常熟悉,同时对飞机大炮特别感兴趣,问道:“这里怎么会有飞机?” 慕言说道:“我们进去看看。” 几处平房是值班岗哨,仿佛守卫着一处更加隐秘的军事设施。众人在值班室旁边的石缝里,果然找到了一部多年未用的陈旧升降梯。驹子拉动摇杆,锈迹斑斑的电梯大门缓缓打开,发出勺子刮铁般难听的咔咔声音。 “下去看看。” 探险队沿着军用电梯进入了一处秘密的地下军事要塞,这里包括了仓库c淋浴室c兵舍c休息室c粮秣库c发电所等。密室之内,安装着一盏盏应急灯和一道道管线。驹子当过兵,在配电室找到了发电机,用嘴咬着手电筒鼓捣了两下,居然打开了开关。那些灯忽闪了两下,缓缓亮了起来。 野猪竖起大拇指,说:“厉害,不愧是曾经在机械化部队服过役的老兵。” 慕言四处转了一圈,瞬间明白过来,说:“原来如此,卧龙潭大坝当年是一处秘密的军事设施,动用了两个连队在冢虎山的深山老林秘密修建。这里应该是连队兵营。” 野猪表现出了粗中有细的一面,说:“两个连队修大坝,也不会出现如此严密的地下军事要塞,只怕还有其它更为重要的任务。” “小猪说得对!”驹子点头称是,说:“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空瓶子问道:“大坝废弃,部队去了哪里?” 李梅说道:“部队肯定也就撤走啦!” 驹子眉毛深锁,摇了摇头。 格纳库堆满了各种军队制式的大衣c毯子c干电池c饭盒c防毒面具等物资。野猪找到了存放武器的地方,用工兵铲撬开装步枪的木箱,抓起其中的一支ak47自动步枪,说:“嘿嘿,这下好了,这枪很适合丛林作战哟!” “那还愣着干嘛?!”慕言顺手拿起几个防毒面具装进包里,说:“拿上防身。” “奇怪了,还是新枪,这我就不懂啦!”野猪哗啦一声,拉开枪栓,说:“部队撤走的时候,为什么把武器和物资都留下了?” 这个情况就没有办法解释了。部队仿佛在某一时刻突然凭空消失,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仅仅留下了军事物资和武器装备,似乎冥冥之中等着探险队来补给。 “不管了。”慕言也拿了一把ak47自动步枪,扛在肩上,说:“前方也许会遇到危险,你们带上一点军火。” 红辣椒是狙击手,拿了一把24狙击步枪;驹子拿起一支勃朗宁自动步枪;李梅拿了一把汤普森冲锋枪,这把枪又叫芝加哥打字机,由于开枪嗒嗒嗒的声音酷似打字机而得名;唯一不会用枪的人就是空瓶子,慕言偷偷放了一把军刺在她的背包,用以防身。 最下层找出弹药箱,野猪打开一看,全是用油布包裹的子弹。手电筒光芒涂抹,闪着黄澄澄的金光。众人都将弹药配齐,从地下军事要塞出来,回到值班室。驹子去检查两架蝉式无人机,其他成员借此机会,在旷地休息调整。 “小时候,我家屋后也有这样一片玉米地。”空瓶子指着远处,说:“半夜经常被噩梦惊醒,仿佛鬼上身,手指窗外的坟山和苞谷面露惊恐表情。” 探险队员顺势看去,值班室之后正是冢虎山侧面山脊。 “当年同我们一起住在那片平房的另外一个小朋友还真梦到过鬼。” “他梦到了什么样子的鬼?” 空瓶子指了指苞谷地,说:“梦到玉米地有两具骷髅。” 这个小朋友的梦还真有创意。 清光之下,阴风惨淡,玉米地哗哗作响。 空瓶子继续说:“养父请了一幅南极仙翁的画,悬挂窗棂,震慑恶鬼,这我才不哭了,踏实睡觉。其实在我的记忆之中哪里是遇鬼,实际是源自从小内心的恐惧感,小时候时常在想,时间尽头在哪里?越想越恐惧,所以才会有那样类似抽风的反应。” 空瓶子博学多才,经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说好听点,她是哲学家,说得难听点根本就是小疯子和神经病,其余的人尤其是野猪c驹子这等粗人,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慕言却是眉毛一轩,问道:“思考的结果是什么?瓶妹妹那么聪明,相信有自己的解释!” “你太看得起我了!这样深奥的哲学问题,哪里是我这小小女子能够解释的!?”空瓶子怫然而叹,道:“长大以后,我只能尽量不去想这些问题。不过,在我接触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之后,似乎对时间的问题释然了。” 李梅坐在地上,双手抱膝,问道:“为什么?” “因为时间是相对空间而存在的,也就是说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 空瓶子又说了一段玄而又玄的话,搞得人头脑发晕。很难想象,几个探墓者居然会在鬼魅丛生的阴灵之地探讨如此深奥的哲学问题,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慕言有心讨好空瓶子,附和道:“你的意思,没有空间,也就没有时间了?” 空瓶子点点头,说:“也许是更加高维的生物或者智慧,在另外一个位面,创造了我们。” “是不是就跟我们开发网络游戏一样?”慕言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程序员就是那个数字空间的上帝。” 慕言的一句话,猛然间引起了空瓶子的注意,说:“你的说法恰如其分地解释了这个观点。” 有了空瓶子的激励,慕言也就畅所欲言地表达,说:“盘古和女娲,一个创造了空间,一个创造了人。他们就是高维科学家和软件工程师,我们努力追寻的所谓的真理,也许只是他们的游戏设定而已。” 空瓶子十分深奥的相对时空观,经过慕言深入浅出的解读,有了更加形象的说明。这时空瓶子好感倍增,似乎有点喜欢上了这个额头留着齐刘海儿的青年,便是野猪和驹子两个大兵都有些能够听懂了。驹子开始同意空瓶子的观点,说:“对,时空都是相对而言的。好像关闭了服务器,网络游戏也不复存在一样。” 慕言说:“同理,现实世界也一样。” 空瓶子眼睛闪烁睿智寒光,点点头说:“而且,我觉得空间不止这些。除了我们生活的现实空间,网络空间,艺术空间,还有回忆c梦境c幻想等等都是脱离现实之外的空间。正如慕言所说,即便是现实空间,某种程度上都可能是梦境,‘人生如梦’就是这个意思。甚至所谓的异次元空间,人死后去的天堂,我们所谓阴间等等,都是不为人知的另外空间。” 慕言摩挲下巴,问道:“你的意思,亡灵确实存在?” “这次探险,大家不是已经感受到了么?而且不止一次。我们一路上遇到如此之多无法解释的鬼魂之事,用科学无法做出解释。”月光之下,体质孱弱的空瓶子眉毛紧锁,眸光如水,道:“我推断,清朝的蒙古亲王在将军坟使用特别的方法制造了幻境,或者叫做制造了空间。我们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这个幻境,进入了另外一个魂灵出没的空间,身处其中而无法自拔。” 空瓶子所说并非没有道理,慕言联想到一路走来匪夷所思却又让人充满好奇的事物,说:“按照你的推断,也许我们早就死了,幽林树下七星疑石便是埋葬我们肉身的坟冢,穿越生死的鬼公交便是将我们载入另一个空间的交通工具,因为花鬃铜奔马来自地宫。现在我们脱离了现实处于另外一个空间,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孺子可教也!”空瓶子出人意料地摸了摸慕言的脸,搞得他的小心脏猛然一跳,说:“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你想想看,大将军原本就是制造幻境的高手,通过泰斯拉线圈制造梦境。为了保护坟墓,临死制造幻境困惑盗墓者,还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慕言心想:“按照空瓶子给出的设定,似乎将军坟遇到的许多事情都解释得通,如同一部科幻电影或者一本科幻小说,只要能够自圆其说,那就成立,否则整个作品就会崩塌。不过,这是现实,而非文艺作品且慢,我们所经历的当真是现实么?我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我躺在幽林树下七星疑石旁边的一场梦?!” 慕言迷糊了。 半晌,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咬咬舌头看看有无痛楚,或者说能不能醒来?! 可是,慕言怎么都咬不到舌头,别说醒来,连痛感都没有。 红辣椒问道:“既然你认为时间是相对的,那你觉得,时光可以倒流么?” “物体速度越快,时间就越慢。高速公路开车,车速超过一百四,就会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空瓶子耐心地举例解释,并且眉毛一轩,在这个时候下了结论,说:“物体超过光速,时光可以倒流。” 红辣椒似乎对此特别感兴趣,静静地听完谈话,开始提出心中疑惑,问道:“那么,有没有可能一个人,百年光阴在他身上转瞬即逝,没有变也没有老,而环境物是人非,周围的人都死了。” 空瓶子说:“在特定情况之下时间是会发生畸变的,也就是拉伸或者压缩。举个快乐的例子,你十分高兴就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甚至忘掉时间,痛苦之时便会度日如年,就好比老人家说的,苦日子是过不完的。你说的情况比较极端,也就是许多人追求的所谓的长生,时间在特殊的状况下发生畸变,可能会形成。” “你也觉得,百年光阴弹指一挥间,竟会转瞬即逝么?” “那当然!”空瓶子点点头,说:“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红辣椒星眸竹腰,容貌二十八岁,心智八十二岁。脸庞年轻,内心写满沧桑,在这一刻清冷月光之下有种异样的美,也不知这个神秘女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有着怎样的过去和秘密?! 空瓶子在苞谷地里侃侃而谈,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这样下去恐怕三天三夜都停不下来。万一水手从水里上来,只怕找不到他们。红辣椒适时地终止了谈话,说:“这里就算是梦境,那也是噩梦。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找到周教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空瓶子尚未回答,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呼唤儿子的声音,道:“寒儿,寒儿!!寒儿!!!!寒儿” 第一声呼唤也许只有她自己和不远处的四人能够听见,第二声音量扩大了数倍,第三声开始便是声嘶力竭的大喊!到了第四声,已然是漫山遍野,循环往复,声声不息。这样的女人,不去唱山歌真的是可惜了。 此后,她开始哭泣,声音如同子夜鬼哭,巫峡猿啼,道:“寒儿,你死得好惨啊!” “小时候,我家屋后,也有妈妈这样漫山遍野地呼唤儿子。”空瓶子愣住了,说:“十多年过去了,今天怎么又听到了?!” “这是老姜头的母亲,儿子修坝失败自杀,她也死了。”红辣椒缓缓起身,拍拍尘土,问道:“驹子,无人机的情况怎么样?” 驹子的注意力大多被空瓶子的聊天吸引,把最喜欢的飞机倒是放在了一旁,说:“坏了,不能用了。” “既然不能用,我们就离开这里。”红辣椒对空瓶子说:“你不说了,这是幻觉和梦境么?只怕我们走火入魔了,快走吧!不然,还有诡异的事情发生。” 喋喋不休地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空瓶子奇迹般地恢复过来,几乎是满血复活,站了起来。众人再次检查配备的武器和弹药,一切准备就绪。红辣椒见再也没有其它收获,指挥大家离开了军事要塞。 呼唤寒儿声音越来越远,几人沿着山路攀登山脊,从侧脉龙尾绕行上了主脉。空瓶子略知堪舆风水之术,根据地形用罗盘辨识方位,往前方指了指,探险队走入了大森林深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圣碑鬼柏 神墓壁画(26) ※※※ 这里是以木本植物为主体的生物群落,集中的乔木与其它植物c动物c微生物和土壤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制约,并与环境相互影响,从而形成了一个生态系统,具有丰富的物种,复杂的结构,多种多样的功能。树木较之对岸幽林更加密集,而且藤缠葛绕,荆棘丛生,几乎无路可走。 在这样广袤无垠的大森林徒步探险,每个人的脚掌c步幅和走路姿势不一样,行走轨迹也不尽相同,往往是弧线而非直线,所以特别容易偏离原来的行进路线,迷路也成了很正常的事情。于是,红辣椒取下扎头发的皮筋,十步一结,计算行走距离,随时观察,以防大家走失。 这样,在黎明破晓之前,探险队来到了冢虎山北。 天空泛出鱼肚白色,灰蒙蒙的森林逐渐显露出它的真容。探险队成员登高北望,北岸山脉虽然海拔不是很高,但是绵延起伏恰似一条巨龙盘卧,头朝东,向上昂起,尾冲西,略向南摆。蜿蜒而来的九条溪涧缓缓流淌,绕过冢虎山流入卧龙潭,看到水来,不见水去,构成了传说中“九龙戏珠”的风水格局。 现在探险队处身的这处山坳最为显眼,对于“九龙戏珠”有着画龙点睛的作用。 这处山谷同山西省五台山极为相似,四周山峰错落有致,酷似一朵盛放的莲花。这样的风水为墓之佳地,葬在莲花瓣中间如同佛坐莲台,算是非常好的吉穴,所以必出大墓。 可是,当探险队走入山谷的时候,全然没有佛光普照的感觉。虽然天刚蒙蒙亮,山谷之内却有些阴森恐怖,周遭死气沉沉,鬼风飒飒,隐隐传来咔嚓c哐啷的骨节碰撞的声音。 李梅眉头挑动,握紧汤普森冲锋枪,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这声音”空瓶子充满了好奇,摩挲清瘦脸颊,说:“走!看看去。” “别过去。”慕言将子弹推上膛,黑色眼睛寒光涌动,说:“这地方不寻常。” 红辣椒知道慕言家学渊源,所知甚多,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看到父亲的考古笔记中记载过。”慕言说:“这墓地可能有些很难缠的东西,总之小心点,我们没有必要多惹事端。” 说着,一个黑影子从旁边的湖沼游过来爬上青石,看样子是冲着探险队几人而来。 慕言连忙道:“别动!” 话音未落,野猪抄起工兵铲猛然一拍。啪地一声,青石火星四射! 那条黑影拍死在青石之上。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黑糊糊的虫子,被野猪拍得血肉模糊。黑虫子体内流出粘稠脓水,将青石苍苔烧死了一大片,腐蚀性之强让人有些骇然。 慕言怫然而叹,没有料到野猪动作比自己嘴巴还快,说:“这是尸蟞!” “尸蟞?”野猪眉头微皱,厌恶地说:“那是什么?” 慕言仔细回忆父亲的笔记,解释说:“这是以腐尸为食的尸虫,多出现于深山墓室,也会钻入生人身体攻击颈部和腹部等薄弱部位。皮肤碰到会出现红疹,潮水般迅速蔓延全身,最终死亡。” “确实是尸蟞,慕言说得不错!”红辣椒指了指青石,说:“但是少说了一条,这类尸虫的血液具有强酸性,比硫酸和硝酸都要霸道!” 众人抬头望去,尸蟞体内的脓水不仅烧死了墓碑苔藓,顺带将青石都腐蚀了一个大窟窿,不断地冒着气泡。 “妈妈的吻,铲子都烧坏了。”野猪举起手中的工兵铲,尸蟞脓血溅上铲面,同样也被烧出透亮的小洞,滋滋作响。 “硬如铁石都扛不住它的脓血灼烧,确实厉害!”慕言蹲身俯看青石,说:“伤害别人,自己遭殃。由此看来,想要伤害尸蟞,最终都会反噬自身。” 众人称是。 红辣椒说:“大家小心,墓穴只怕就在附近。” 慕言望着被脓血灼烧的青石,说:“石头雕刻有字。” 众人此行的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神秘的黑色石板,听说青石有字,连忙抛下了恐怖的尸蟞纷纷围了上来。果然,青苔枯萎坏死,脱落了一大片,露出了石面刻痕。 这层苔藓应该是某种孢子植物。年深日久,沉积出了深厚泥沼,加上含有的微生物,共同形成类似菌毯一般的物质覆盖墓碑,构成了一层厚厚的茧。此刻这层屏障已被尸蟞爆裂的脓血破坏,迅速枯萎死亡,同时将苔藓下面的墓碑彻底暴露了出来。 “看来,植物大战僵尸游戏中的墓碑吞噬者,现实世界确实存在。”空瓶子掏出军刺,削去墓碑苔藓,随即露出了下面的龙纹。 慕言和野猪拣了两根树枝过来帮忙,一块巍然独存的高大石碑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正反两面皆是精雕细琢的双龙戏珠,盘绕翻滚,龙身c龙爪镂刻九孔,眼c爪c须c鳞,雕刻得精细而生动,栩栩如生。 虽然历经百年风雨,石碑依然保存完好,静静矗立山野。 慕言手中的树枝敲打着龙身镂刻的九个孔洞,说:“这是九眼透龙碑,在清代代表至高无上的荣誉,只有皇族或者御赐的情况下才能立。” 空瓶子手中军刺沿着龙纹游走,刮去纹路里的泥沼和菌毯,说:“再次证明了,石碑主人生前地位显赫。” 李梅见碑额较之碑体略宽,下部长方形边框略有凹平的地方阴刻“敕造”二字,有汉c满两种写法,问道:“敕造是什么意思?” “所谓敕建,就是皇帝下诏书批准修建的意思。”慕言解释,顺着往下看,碑身文字还有很多,点名了这块石碑的来历。在石碑的阳面,碑体周边阳刻着龙戏珠边纹,边纹的内侧则阴刻着汉满对书碑文,左侧为汉字,右侧为满文,内容如下:镇国将军喀丹,性行纯良,克循职任,方冀永享遐龄,何乃遽闻逝去,朕笃念宗亲风蚀雨浸,此后的文字早已模糊,再也看不清楚了。 “脑壳好昏!”野猪看了半晌,扯了扯头皮,说:“我书读得少,慕言,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有没有肉粽子?” 慕言摇摇头,说:“这块碑应该是光绪皇帝敕造,因为碑文出现了‘朕’字。而且,光绪皇帝在碑文中褒奖喀丹,赞誉‘性行纯良,克循职任’。” 红辣椒看了一眼慕言,说:“这块石碑同黑色石板有没有关系?!” 空瓶子在酒吧见过碑文拓片的复印件,在一旁摇摇头说:“看样子不像,黑色石板是上古遗迹,文字是古篆,九眼透龙碑的字体不一样。” 野猪顿时兴趣索然,意兴阑珊,说:“打了半天哑谜,原来是块普通墓碑。” 慕言盯着墓碑文字,摆摆手说:“这块石碑可不普通,至少说明我们行进的路线是准确无误的。” 红辣椒也道:“墓碑在附近,将军坟肯定不远,大家坚持一下。” “留点资料,需要进一步研究。”慕言拿起胸前的佳能 ae一1,准备拍下了这块石碑。 这款复古的单反相机有质感,阳刚气重,机身顶部c底部和上部是裸露的金属,中下部除了卡口部分都有蒙皮,颜值方面比起又黑又重的单反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慕言非常注意碑文,摄影的构图效果倒在其次。咔嚓一声,快门声音非常清脆,也不算大,就像几片金属片撞击的声音,不但和f系列那种闷闷的金属声完全不同,就在a系里也相对清脆,听起来赏心悦耳。 空瓶子挡住相机镜头,说:“慕言,这里别拍照。” 慕言问道:“为什么?” 空瓶子是文艺女,喜欢摄影,说:“玩摄影有三大忌讳,也叫做三不拍:坟地不拍,电线不拍,庙宇不拍。坟地和电线都会拍下不干净的东西,拍庙宇则会亵渎神灵,这里属于第一类。” 这是搞摄影的讲究,尽管慕言并非纯粹摄影而是为了收集资料,但是仍然接受了空瓶子的劝慰,放下了相机,仅仅凭借头脑进行记忆。 有了墓碑这块标记,更加坚定了探索下去的信心。探险队继续往前走,绕过两株芭蕉,空瓶子突然大惊,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头顶枝丫垂吊一具男尸,也不知是否是盗墓贼尸体,但是显然死去已久。这具男尸深度腐烂,露出根根白骨。鬼风飒飒,白骨相互碰撞,哐哐啷啷,原来刚才探险队听到的声音来源于此。密密麻麻的尸蟞布满尸体,黑压压犹似乌云一般,简直令人骇然。 “这不是老姜头嘛?!”红辣椒细细观察,眉毛一轩,说:“他当年不是服农药自杀的么,怎么会吊死在这里?” “果然不愧是医生!”慕言也见过老姜头的亡灵,可是怎么也看不出来,赞叹道:“都腐烂成这个样子了,亏你还看得出来,不去干法医简直可惜了。” 野猪深吸口气,说:“妈妈的吻,这就是所谓的吊死鬼了吧?” “这可不是什么吊死鬼。”慕言微微沉吟,冷静地说:“这是腐尸风铃。” 李梅问道:“腐尸风铃是什么?” 刚才听到林风吹拂过来的哐啷之音,慕言就有所察觉,见到了实物更加确定,缓缓地说:“我也只是看到父亲的考古笔记提起过,仿佛是鬼草吸引尸虫的诱饵,许多巫术也借鉴了这种方法用以招魂引魄。” “我有密集恐惧症。”李梅倒吸凉气,不忍再看,密密麻麻的尸蟞让她头皮发麻,说:“快走吧。” 密集恐惧症是一种心理暗示,空瓶子是书袋子,仅仅只是在书籍和电影上看过尸蟞,当真看到实物完全被吓呆了,仿佛也有些头皮发麻,说:“怎么这么恶心啊?!” “灭了你个王八蛋!”野猪仍然是二话不说就扣动扳机,火光闪过,一梭子子弹射了过去,腐尸风铃肠穿肚烂,掉落地面,骨头骨节和腐烂肉渣在林地间横飞。 野猪有了枪就有了底气,十分嚣张,稍微感觉不妙端起自动步枪就突突突一阵扫射。他倒是痛快了,却惊动了森林里的神秘植物,引来更大的危险逐步向探险队迫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圣碑鬼柏 神墓壁画(27) 众人绕过一处溪涧,红辣椒伸手拦住了前行的队伍。 众人抬头望去,前方头顶,悬挂二三十具尸体。这些尸体均不完好,肉烂骨穿,悬挂半空,无风自动,哐啷作响。 如此之多的吊死鬼,任何人都会感到恐惧。其中,赫然有古玲c安邦c史如归c马大胡子,以及铃木病院的医生和护士,军营修筑大坝的战士他们不知如何被拖到这里,成为腐尸风铃。 尸体被藤茎吊起,琳琅满目,均是悬挂在前方一株藤缠葛绕的参天巨树之上。爬满大群吸引而来的尸蟞,血肉咬得七零八落,啃得也差不多了。 冢虎山的这片原始森林,有成千上万年的历史。各类植物数量之多,种类之丰富,几乎可以和人体脑细胞的数量相媲美。这些植物盘根错节,隐隐然模拟人体脑细胞形成巨大网络,开始有了意识,孕育出了如同森林之神一般高度发达的智慧。而眼前的这棵大树藤蔓多,肢体大,树冠蔽日,独木成林,乃是其中极其重要的节点,几乎成为这片森林中的王者之树。 “九子鬼柏,它能缠绕靠近的猎物,借由腐烂的尸体吸引尸蟞,传播授粉。”慕言竖起食指,说:“九子鬼柏并不能杀死猎物,猎物的死亡往往是尸蟞造成的,这是一种很巧妙的共生关系。同时,尸蟞的粪便又是极好的养料,比腐烂的尸体更加细腻,适合植物的生长。” 所有的这些内容,均是来自周家祖上传下来的一本名曰《梦轩笔记》的书。这本书的作者麒麟先生是慕言的曾祖父,同时也是喀丹大将军幕僚。将军坟出现的许许多多线索都可以在《梦轩笔记》之中找到出处,并且一一对应,甚至周文锦就是因为这本册子才研究黑色石板多年,进而前来将军坟考古。 因为刚才野猪击落了老姜头的腐尸,惊动了九子鬼柏,密密麻麻的尸蟞从腐尸风铃中掉落,潮水般向探险队员涌来! 众人感觉铅云压顶,胸闷不已。如此之多的尸蟞,别说是人,一头牛放在这里,黑云卷过,只怕转瞬都只会剩下一堆白骨。 九子鬼柏在《梦轩笔记》中记载得颇为详细,自然也就提到了神出鬼没的尸蟞。慕言按图索骥,隐隐发现古玲的血尸头颅之内爬出了一只红色尸蟞。这只如指甲盖般大小并长有翅膀的尸蟞因为颜色不同颇为引人注目,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尸蟞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红辣椒端起了24狙击步枪,准备打死这只尸蟞。 “不可。”慕言伸手挡住瞄准镜,说:“尸蟞并非受尸蟞王控制,打死了尸蟞王反而会令其它尸蟞陷入疯狂。” “妈呀,乖乖不得了。”野猪扔掉早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工兵铲,撒丫子逃跑,说:“这棵鬼树显然看上了我们探险队员的躯体,想收走做成腐尸风铃。老子可不想挂在森林里吹成腊肉,成为干尸。” “快逃!”驹子也同野猪一样,全然没有了退伍老兵的风范,说:“我看挂在这里被尸蟞一通乱啃,只怕连尸体都找不到了,拣都拣不起来。” 众人想想也是,刚才一只尸蟞就给大家造成了麻烦,别的不说,单单是体内的脓血就非常棘手。一只尚且如此,更何况一群? 探险队成员没有办法,只好转身逃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慕言抬头一看,密林深处的巨柏仿佛树干中空,想也不想就带领大家躲入了树洞。野猪和驹子移动旁边两块蛛网遍布c陈迹苍然的青石堵住洞口,居然严丝合缝,将尸蟞群挡在树洞之外。 探险队原本陷入尸蟞包围,此刻拣回一条命,均是舒了口气。 “阿弥陀佛!我们大难不死,感谢菩萨保佑。”空瓶子双手合十,口吐佛语,突然有些纳闷,问道:“怎么会如此巧合?恰好就有这么两块合适的青石放在这里,仿佛就是用来堵洞口的。” 红辣椒是有心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进来之前,她观察到青石镶嵌有茶杯大小的铜钉和锈迹斑斑的兽环,说:“两块青石原本就是腐朽脱落的洞门。” “谁修的,谁会给树洞修洞门?” 红辣椒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但是此洞显然是人有意为之,因为随即探险队员便发现,这个树洞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出自人工剜凿。 说是凿空树干,实际这间木室是在树根处。红辣椒言辞断冰切雪,果断地说:“要灭了九子鬼柏,必先断其根。” 室内确实爬满了许多盘虬老根,奇形怪状,千姿百态。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如同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艺术家,在这深山老林里默默地雕刻着他的根雕艺术,宛若一幅幅耐人寻味的抽象画。作为探险队想象力最为丰富的成员,空瓶子眸子精芒闪动,说:“这树根仿佛是一张脸” 这倒吓了众人一跳。 红辣椒眼神何等犀利,立马认出,说:“果然有些怪异。” 慕言仔细观察,说:“这张脸,是一个小婴儿。” 随后,探险队开始仔细检查。整个九子鬼柏的树根非常特殊,隐隐然盘错成九个婴儿的造型,九子抬树,浑然一体。 这棵树显然已通灵,甚至修成人形,不为人知。只是身躯太过庞大,仅仅露出冰山一角。单单这张脸都比探险队员整个身躯都要庞大,脸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整体了,也不知到底有多大,扎根有多深。 大群尸蟞堵在树洞之外,探险队暂时安全。 大家都对这棵树产生了兴趣,纷纷请教慕言。 李梅说:“这棵树也太神奇啦!肯定有它的特殊之处,不然也不会有人在树干上司空修房子。” “九子鬼柏是有名的坟头草,降头术用它来养小鬼。”慕言点点头,回忆起《梦轩笔记》中誊录的一段典故,说:“我给大家讲一个关于九子鬼柏的故事吧,兴许对解开谜团有所帮助。” ※※※ 相传暹罗国大城王朝时期有位大将军,儿子未出世就夭折了,他就把尸体制作成小鬼加以供养。 这位大将军和妻子是七世怨侣,孩子尚未出世便胎死腹中,将军妻子难产而死,母子俩埋入九子鬼柏之下。将军将他们的生辰八字交给降头师,后者趁夜深人静潜到坟前焚香祭告。 数日之后,大树和藤茎枝繁叶茂,降头师再次运起勾魂,坟中儿子魂魄附在藤上,妻子魂魄依附大树。他一面念咒,一面操刀斩下坟头一小段藤茎,雕成一个约寸半高的小木偶,给以五官衣物,施以松墨朱砂。 同时,降头师从九子鬼柏树上斩下一段适用木头,用刀子雕成小棺木。他掘开坟墓取出妻子尸体,让它坐立起来,再以人体脂肪提炼而成的蜡烛烧烤下巴,直到女尸被火灼得皮开肉绽露出脂肪,再让脂肪遇热而溶解成尸油滴下,以预先准备好的小棺木盛之,加盖念咒七七四十九天。 大工告成,降头师将小木偶收藏在小棺材中。大部份时候,小鬼日夜睡觉。当主人有命时,对着棺材吹口气,念咒语,小鬼便会被唤醒,然后吩咐它去办事。除非主人食言,多次承诺了小鬼的事情没有办到,否则,它无不唯命是从,绝不讨价还价,瞬间就能将主人指示办妥。 由此,在随后战争之中,小鬼帮助大将军不断取得胜利。每遇意外,小鬼都帮助大将军化险为夷。大将军功成名就,财富不断增加,名垂青史。 慕言给探险队的其他成员讲起了这段典故,众人均是咂舌。 红辣椒打亮军用手电筒仔细观察根雕形状,感觉神秘难测。 李梅点燃一盏煤油灯,灯光随即便在十丈见方的树洞之内铺陈开来,只见洞内树壁果然雕刻狰狞杀伐的小鬼,杀气如炽!小鬼手牵漆黑如墨的锁链,仿佛是壁画,又似某种巫术的图腾。 这些神秘的壁画连慕言都不懂,看来不探将军坟,谜底无法揭开。 众人绕过横亘树根缠绕的琉璃影壁,来到树洞中央。这里竟然藏有一方光滑的黑石,石上放有一块倒翻的头盖骨。 野猪摸了摸脑勺肥肉,惊奇地说:“还有人在这里吃过饭?” 头盖骨是人体骨骼中非常重要的部位,殡仪馆火化尸体之后,也会将头盖骨放置在骨灰的最上方。至于用头盖骨做碗也并非没有,空瓶子就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过一篇文章,描写藏民用头盖骨做碗吃饭。然而,树洞这个骨碗有些诡异,似乎并不仅仅是骨碗,而是某种祭祀用的法器,因为头盖骨里面盛放浓稠的血液,隐隐有黑气缓缓升腾,在半空中形成诡异黑云。 空瓶子蹲了下来,看着头骨,霎时间感觉老姜头c古玲等人的脸孔在黑云中若隐若现,载浮载沉,仿佛重重叠叠的冤魂在挣扎。她霎时发现,这实际上是一尊白骨鬼鼎,倒翻头骨形成鼎身,两耳是两个骷髅头,三足俱是指骨造型,十分恐怖! “这是炼魂的鬼婴鼎。”慕言细细端详,说:“我们进入冢虎山卧龙潭,遇到的所有诡异而离奇的幽冥之事,几乎都与这尊鬼鼎有关。” 这个结论,大家并不否认,因为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鬼婴鼎勾魂夺魄的功能便是傻子都能够看出来。 红辣椒从医多年,说:“这里空气不流通,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而且,这类阴器是有灵性的,活生生的人和它接触久了终归不好。” 慕言点点头,说道:“九子鬼柏往往长在坟头,结合九眼透龙碑,相信地宫就在附近。” 红辣椒说:“你的意思,九子鬼柏长在将军坟头,这个树洞就是明楼?” 清朝,国家的经济与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恢复,陵墓的建筑风格为之一变,更注重地面的建筑,与祭奠的宗庙园林相结合。吸取了前朝的防盗经验,清代地宫墓室的结构都异常坚固,最难以下手。说到这里,空瓶子接过了话茬,说:“相传当年孙殿英盗掘慈禧陵寝,地宫入口就隐藏在哑巴院琉璃影壁下,因为传说招募的工匠都是哑巴,以防止泄露工程机密。” 驹子问道:“可是,将军坟的地宫入口在哪里?” 空瓶子摇了摇头,她虽然杂学旁收,毕竟不是专业盗墓贼。 大家一致将目光投向了红辣椒。 这时,李梅突然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大家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树洞黑石对面是琉璃影壁,奇怪地斜插一根木棍,仿佛有人做的标记。虽然树林残枝和枯叶厚实如毯,这根木棍仍然插得颇为突兀,明显是人有意为之。 红辣椒环顾左右,同风水秘术对照,果断地说:“这里是吉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圣碑鬼柏 神墓壁画(28) 驹子问道:“这根木棍是谁插的?” 空瓶子也很诧异,说:“难道果然有高人指点?” 李梅是慕言的助理,说:“也许是周教授在指引我们。” 周文锦在将军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至少截止目前是这样,也就只有这根木棍勉强算是一点线索。随着探险的逐渐深入,找到周教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慕言摇了摇头,甚至怀疑父亲是否来过冢虎山和卧龙潭。 粗粗看去,琉璃影壁有些暗纹,仿佛镂刻佛像。仔细看去才会发现,其中另有乾坤。首先,影壁中空,夹层贮藏浓稠黑水,晶莹剔透的琉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原本应该光洁c纯净而明亮的影壁也就变得阴郁而暗黑。 慕言摸了摸额头熨帖的刘海儿来到影壁前,霍然发现所谓的佛像,其实就是浸泡在黑水之中的一个木头雕刻的人偶。细细观察,那个木刻小人偶竟然是一个小女孩儿。 这倒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慕言闪了闪眉毛,黑色眼睛寒光一抖,说:“这是《梦轩笔记》提到的降头术,两层琉璃中间是黑色尸油,这个小女孩儿就是养的小鬼。” 众人议论纷纷,举枪戒备,生怕小鬼突然对探险队发起攻击。 野猪霍然而起,举起枪托就往琉璃影壁砸去。 “且慢!”慕言抓住了野猪的手臂,说:“人小鬼大,我们没有必要多树强敌。” “我们该怎么办?” 大家一致将目光投向了红辣椒。 “这是一片充满王气之地,虎踞龙盘,步步生莲。”红辣椒面色凝重,详细地加以分析和对照,说:“根据此刻周围的地势,正面横向挖掘会遇上条砖砌死的隧道,垂直往下开掘则会增加多倍的距离,唯有从黑石对面的琉璃影壁之下直接坠入,便能就近打通金刚墙,从最短途径进入地宫。”她抽掉了那根诡异的木棍,指指木棍插出的小洞,斩钉截铁地说:“动手!” 慕言问道:“琉璃影壁里面有小鬼镇守,我们照打?” 摸金校尉的讲究很多,红辣椒也有些忌讳,对野猪说:“下铲的时候注意点。” “收到。” 野猪拿出洛阳铲,用短柄锤子下铲,并不断地在铲子后面接上螺纹钢管。打入七八根螺纹钢管之后,红辣椒估摸着深度,说:“停,把铲头取出来。” 野猪的活儿非常熟练,复又将铲子往上拔,每拔上一节就取下一节螺纹钢管,最后将铲头拔出。铲头带出地底泥土,略微带有一点鲜红色。红辣椒素手轻挥,将泥土气味扇入鼻息,说:“果然有股奇怪的味道。小猪,开工。” “收到。”野猪脱掉外套,抄起铲子,往手掌吐了两口唾沫星子。跟了段九爷,他帮着挖坟掘墓当个助手,这些活儿如今已经相当熟练。只看他铲子上下翻飞,顺着木棍那个点瞬间就挖了个七八米深的盗洞。 驹子疑惑地说:“不是猪吗,怎么现在跟老鼠似的?” 慕言知道驹子此言没有恶意,清瘦脸颊绽出了笑意,说:“他是世上最会打洞的胖子,更像是肥胖版的穿山甲。” “行了。”红辣椒把手一伸,纵身入洞。 须臾,洞内传来她的声音:“有戏!丢几把铲子。” 驹子抄起铲子,扔给红辣椒。 两人在洞内七手八脚地忙活,将盗洞挖深挖宽,说:“下来帮忙!” 驹子率先跳入洞中,慕言紧随其后,最后是李梅和空瓶子。人多力量大,挖掘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在红辣椒带领下很快挖出了一个洞口,黝黑深邃不知道有多深。大家异常兴奋,再接再厉,很快整个古洞口便被挖出。 六人大喜过望,纷纷对红辣椒寻龙点穴的风水秘术竖起了拇指。野猪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不知是累,还是出于兴奋。 众人掀开手电进入古洞门,过道尽头是一面内部浇铸了铁筋的墙壁。红辣椒将手伸到墙壁之上,说:“它的里面就是金刚墙,地宫的入口就在金刚墙之下。” 将军陵修建得十分坚固,四周都用条石垒砌,完全刨开地砖不容易。野猪盗宝心切,再次动用了炸药。 轰然一声巨响,浇筑铁筋的墙壁被炸开了一个豁口。由于是在地宫促狭的环境之内,爆破声音叠加,扩大了数倍不止。探险队员头昏耳鸣,眼前居然出现了金圈,爆炸产生的气浪差点将空瓶子等女孩儿推了一个跟头。 在硝烟弥漫的残砖断石中,野猪和驹子沿着豁口再向下深挖数丈,终于呈露出一面汉白玉石墙。 “它就是金刚墙。”红辣椒从墙中间拆下几块石头,露出黑森森的洞口,如同野兽的嘴巴让人望而却步。 为了防止盗洞塌陷,驹子在旁边竖起一根木头支撑,众人鱼贯而入。 首先进入的是一段二三十米长的斜坡,那是为运送棺椁进入地宫而留下的甬道。在阴森恐怖c霉臭刺鼻的斜坡甬道,探险队摸索前进,精神高度紧张! 地宫蓄满积水,由于年代久远以致积水有四五尺深。通道陡滑,加之这么深的积水,不明就里的盗墓贼很有可能滑倒在有毒积水中惊悸窒息而亡。慕言将从军事要塞带出来的防毒面具分发给大家,以备不测。一番惊魂之后,发财驱使的野猪手拿自动步枪,带领大家继续前行。终于,手电光束照射之下,斜坡尽头迎面看到了一道高大的汉白玉石门。 探险队走到近处,头顶是七宝琉璃顶,檐下有斗拱,两侧出八字墙,还有一对石狮,两扇大门的兽环呈黑色,镶嵌横七竖七共四十九个茶杯大小的铜钉,光束照射之下闪烁黄色微光。 慕言细细观察地宫石门,雕刻大慈大悲的菩萨,佛法无边,普渡众生;面目狰狞的四大天王镇守四方,驱邪避恶,掌管风调雨顺;还有代表色c香c味c声c触五种人生的五欲供,以及雕刻着数不清的超度亡魂的佛经咒语。 历经艰险终于找到古墓入口,探险队成员非常高兴,唯有空瓶子手握罗盘,眉心紧锁,疑道:“按照罗盘指示,我们已经到了山北,完全背离冢虎山的秀丽山形,墓门怎么会开在这里?!” 这个朝向确实南辕北辙,同风水龙脉背道而驰,谁也解释不清楚原因。红辣椒望着石门,手指兽环,满脸沧桑,说:“这个兽环有些来历,只怕并非普通的材料。我曾经见过一架西洋钟,钟摆使用的正是这种材质。” 空瓶子眉毛一挑,道:“那架扭曲时间的西洋钟?!” 红辣椒沉默无语,点了点头。 空瓶子说:“这么说来,有可能是陨石?” 红辣椒的秀丽蛾眉紧紧锁住,说:“有这种可能。” 两人打着哑谜,所说的陨石和黑色石板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空瓶子说:“如果属实,时空会在陨石影响之下发生畸变。那么,这个墓就复杂了,我们小心点。” 驹子伸手推门,蜻蜓撼柱,纹丝不动,颓然放弃,说:“小猪,你来试试。”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冲力从旁袭过,野猪如同一柄大肉锤猛然砸向墓门。 嘭地一声闷响,檐上灰尘簌簌而落,墓门依然严丝合缝,如同断龙石般阴阳两隔。这可就难了,驹子和野猪一样是退伍军人,提议说:“我们可以再次对它实施爆破!” 慕言想想也是,连他妈宏伟水坝都能够炸开一道口子,想要搞开墓门似乎并不难。 商议已定,众人向远处走去。野猪再次充当爆破手,将雷管放在墓门之下点燃引线,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震颤,墓道鸣响,无数碎土c尘埃和木屑等飞炸而出,洞穴之内腾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雷管爆炸力惊人,原本以为墓门就此灰飞烟灭,可是走近一看仅仅炸开了一个小洞,连老鼠都进不去,可真够结实的。野猪又摸出了一根雷管准备再次实施爆破,慕言拦阻道:“行了,你小子也不能只玩横的!再炸下去,只怕墓都垮塌了,门还没有炸开。” 红辣椒掀开手电筒蹲了下来,透过炸开洞穴照向墓室,恍然大悟地说:“果然使用了顶门器。” 慕言也蹲下身子,透过光束朝黑暗墓室内部望去。墓门内侧下边中间有一个半圆形石槽,放着一个直径为四十公分的汉白玉活动石球。 地宫石门每扇重达三吨,门上有万斤铜管扇,门后有顶门石。红辣椒解释说:“这是一种球形顶门器。墓主入葬之后先关闭一扇墓门,另一扇半掩,石球靠在半掩墓门内侧。此后,将半掩墓门慢慢向外拉引,石球就会自动地随着半掩墓门逐步关闭而滚动。半掩墓门完全关闭,石球也正好落入门后的半圆形石槽,完全顶住两扇墓门,使墓门从外部无法推开。” 这样的设计合理又艺术,让人惊赞。 慕言曾经在许多推理小说的密室杀人诡计之中看到过类似的情形,比如东野圭吾的《放学后》用箭矢顶门,岛田庄司的《斜屋犯罪》用铅球顶门等等,均是大同小异,问道:“我们如何将它打开?暴力看来是不行了。” “以前有许多的盗墓者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边用细铁圈套住门后的顶门石,一边用木棍顶开石门。这样并不需要损坏石门,也不会砸坏顶门石。”红辣椒用攀岩绳一端做了比石球稍大的圈套,从炸开的口子伸入门内套住石球,将攀岩绳另一端攥在手里向上提拉,石球抬高,离开石槽。她抿着嘴唇开始用力,长着可爱雀斑的脸庞憋得微红,说:“推门。” 吱呀一声,野猪和驹子闻言同时推门,完全锈蚀的墓门终于被推开。探险队员跃跃欲试,充满兴奋和好奇。红辣椒伸手阻止,让墓室同外界空气充分流通,方才放人进入。 墓门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甬道,两侧青石墙壁挂满长明灯,灯芯如豆。明黄色灯光铺陈开来,宏伟的甬道竟然有了庄严肃穆之感。 出乎意料的是,几百年与世隔绝的甬道并没有普通墓穴应有的潮湿和霉味,也没有陈迹苍然的灰尘和蛛网,玉壁石砖c雕梁穹顶均是一尘不染,甚而至于透出一股子馨香。这股奇异幽香令人沉醉,同时甬道石壁出现许许多多的浮雕和壁画,在这空无一人的甬道之内多多少少令人有些心悸。 野猪开始吹牛打屁,说:“老子在湖底摸到乌木棺材的时候,也有这些雕刻和花纹。狗日的那具清朝僵尸双手长满了长长的白毛,死死地抓住朝珠不放,差点把老子给扯了进去。” “小猪哥,你别吓唬我了。”空瓶子原本就有些害怕,说:“这里是地宫,说这些恐怖的事不合适,对死者也不尊敬。” “瓶儿说得对!”慕言拍了拍野猪后脑勺的肥肉,说道:“小野,积点口德。” 这些壁画引起了空瓶子的兴趣,说:“各位注意,这些东西也许就是我们了解神墓的重要资料。” 空瓶子如是说,方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慕言遂将注意力集中石壁,发现这些画作各具特色,丰富多彩,画风和内容并不一致。可是,统一在肃穆的甬道里,看上去竟然如此的和谐,有种让人肃然起敬的美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圣碑鬼柏 神墓壁画(29) 第一幅画的是钟灵毓秀的峨眉山,仙气萦绕的金顶有着标志性的十方普贤像,祥光万道,瑞气千条。 粗如巨蟒的青藤从金顶垂下,缠绕山麓的参天巨树,形成一根如同天梯一般浑然天成的索道。渺小得如同尘埃的猴子,沿着青藤向金顶攀爬而去。 仙岚祥云之中,灰袍道者御剑而飞,红色葫芦吐出白色仙气,将峨眉山七彩虹云悉数吸入葫芦嘴。彩虹深处隐隐出现一座虚幻的古刹,黑色匾额题写“虹斋”二字。 这倒是有点古典仙侠小说的风格,不过看了半天不知所云。 第二幅画的是连绵不绝的秦岭,如同青苍巨龙横亘中华大地。那种雄浑感,当之无愧的华夏龙脉。剑门关附近层峦叠嶂,雄崖对峙,奇峰嵯峨,巨石环绕,山坳深处有处葫芦状深潭,相互联系的两个海子一大一小。 秦岭上空刻满虚无缥缈的天仙,均是怀抱各种乐器的神音师,有的拨弄琴弦,有的撮唇弄箫,有击缶的仙女,敲钟的青年,也有震裂空间露出五狱恶鬼的鼓手鸟舞鱼跃,六马仰秣,无数蝴蝶围绕乐师翩跹飞舞。 慕言望着壁画中央脸骨嵯峨的红袍大侠和素衣高髻的黑袍女子,毫无疑问两人是绝对主角,只是黑袍女郎斗篷遮面看不清脸色,神秘得如同杀手和刺客。他回头望了望,霎时间感觉同空瓶子竟然有几分神似。 第三幅画的是大漠飞沙的敦煌,神秘驼队在茫茫荒原留下漫长足迹,驼铃声舒缓而悠长。 领头的单峰白骆驼之上是面蒙白绸的女子,抱着古色古香的黑色宝剑,银色剑箍闪闪放光。 慕言认真观察,仔细抚摸这幅壁画,那把宝剑不是凡品,青光隐隐吞吐,漆黑剑鞘铭刻“青冥”二字。有位头发银白的黑袍老者从莫高窟藏经洞飘然而出,如同幽灵一般与驼队女子狭路相逢。 黑白斗篷相继出现,似乎预示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黑色斗篷的女子身材婀娜婆娑,属于林黛玉似的风流人物,而白骆驼的神秘女子面蒙白绢,隐约可知是西域女子,有种中原姑娘没有的异域风情。壁画女子要不是帽子遮脸,要不就是白绢蒙面,看不清样貌只能靠猜测,也不知是否正确? 第四幅画是西域天山,冰冷雪水沁入美丽而富饶的吐鲁番盆地,通过坎儿井的引导进入葡萄沟,使得这个美丽的峡谷成为沙漠中的一块绿洲。葡萄架下,葡萄藤儿缠绕着颓垣残壁,这面即将倒塌的土墙也有壁画,而这幅画中画成为整个画作的重点。 残墙壁画,画的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几十个西域胡人在弹奏十二木卡姆,热情投入得几乎痉挛。背景是风沙漫天的荒漠c死而不腐的胡杨c神秘而未知的古城和遗迹,以及动物的尸骨和残骸c四处游走的圣甲虫等等,无一不在彰显令人神往的西域风情,似乎每一粒沙土都隐藏了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幅残墙壁画规模宏大,远离尘世的喧嚣与浮华,在沙漠中展现生命的张力,艰难地寻找那份沙漠的笔墨图式。那种对生命的讴歌,对灵魂的诉求,让人叹为观止。 同时引起慕言兴趣的是画中画这样一种创作手法,让这幅作品内容更加复杂,层次更加丰富,结构也更加立体。慕言想起了诺兰的电影,想起了《盗梦空间》,想起了其中相互对立的两面大镜子。他问想象力丰富的空瓶子:“瓶儿,你梦到过自己做梦么?” 这句话有些饶舌和费解,空瓶子问道:“梦中梦?” “对。” 空瓶子摇摇头,说:“那会把人逼疯的。” 慕言点点头,说:“也是,那只是科幻电影中的设定。要想做梦中梦不容易,首先要梦到自己睡觉,这样的几率很小。” 两人放下这幅画中画继续往下看,第五幅画是南海,广袤无垠,碧波万顷,海浪犹似万马奔腾,奋涌向前,数十丈甚至上百丈的碧浪打来,帆船有的升上高山,有的落下深渊,摇摇欲坠。原本硕大无比的大帆远舸渺小如芥,在狂风巨浪中疯狂摇曳,颠簸前行。 天空湛蓝如洗,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阳光蓬勃,光芒万丈。日出之后,海面泛出璀璨金光,金蛇乱舞。海洋深处的巨大漩涡如同恶魔大嘴吞噬一切,漩涡中心是形如的岛屿 这幅画没有人物,自然很快被大家略过。 空瓶子却是驻足良久,流连忘返,直到多番催促方才离开。她若有所思,突然对驹子说了句没来由的话,道:“你说,当年我的曾祖父下南洋,是不是去了这个像桃子一样的岛屿?” 驹子摇摇头,表示不知。 慕言也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没来由地想起了碰到古玲的那片十里桃林,拉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第六幅画的是关外雪域,长白山雪驻云开,湛蓝苍穹纯净透彻,没有一丝杂色。灿烂阳光倾泻而下,山峰白雪皑皑,山脚一尘不染的纯白雪原反射强烈雪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空瓶子取下大框眼镜,揉搓眼睛,说:“单单看画,我都要得雪盲症,更不用说去长白山现场了。” 雪山脚下有座冰兽驮负的巨大冰屏,雪墙一般参天入云,鬼斧神工。同九眼透龙碑一样,仿佛是一座墓碑,也不知是人工雕刻还是浑然天成。远处,密密麻麻的冷杉林银装素裹,犹似坟地野草,鳞次栉比,又似守墓的战士陶俑,凝固而冷漠。 九只雪橇犬三只一排,拉着大雪橇滑行雪地,厚厚毛皮黑白参杂,落满雪花,冰晶闪烁。长途跋涉,这群畜生吐出鲜红舌头,喷出白气。雪橇扬起阵阵银尘,冰晶飞舞,霰雪洇染,闪烁晶莹光辉,远远望去犹似一条鳞光闪闪的大白龙尾随雪橇而去。 乘坐雪橇的女子也是裹着白色斗篷,只是不知同骑乘白骆驼的那位西域女子有没有关系? 这些壁画几乎将祖国山河画了个遍。 这些壁画抠不下来也带不走,野猪早就有些不耐烦,不解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么?” 慕言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每张壁画都有深刻含义,说是墓主人生平历史有些牵强,可能是留下的某种神秘梦境,只不过太过意识流,想到哪里画到哪里。我们看来就成了碎片,不好联系在一起。” 此后还有许许多多壁画,愈发怪诞而夸张,有十万大山的苗族灵女,也有云南雨林的妖兽,有瞳仁漆黑的红袍大侠西子湖畔对弈,也有深山古刹立地成佛的老者,脸骨嵯峨,神态萧索 一时间也看不了那么许多。 喀丹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只是没有想到收藏的画作依然如此出色。这里几乎成为了博物馆或者会展中心,将许多美术作品统统搬到坟里,在墓穴里开画展。这样的行为艺术堪比黛玉葬花,乃是极品的艺术家方才能有的奇思妙想。 这条空旷的甬道如同长长的画廊,静谧无声。 那般模样仿佛沉寂了数万载,古老气息荡漾而开,在大殿穹顶回荡,有种难以名状的历史感和沧桑感。 慕言行走甬道,听着脚步回声,霎时间有种穿越历史之感,仿佛并非是在墓地,而是行走梦中。 慕言正在创作《石头手记》,甬道壁画同这部武侠小说竟然有些契合,仿佛将他的作品画成画作放置这里,令他不可理解。难道是幽灵墓地挖掘出了他的潜意识里的东西,摆放在这里不曾? 无论如何,要将这些美丽的东西全盘笑纳。慕言当即决定,将这些画作为小说的素材。也不知是这些画启发了慕言,还是慕言的潜意识里的画面出现在了这里,或许兼而有之吧。 穿过一处玄关,接下来的画作彻底推翻了慕言关于潜意识的推断,仿佛又成为了墓主人的生平和历史。 空瓶子在又走了十余幅之后突然驻足,亮晶晶的大眼眸望着眼前的壁画,问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慕言回头,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壁画画着一人身着满清补服,被人用一顶软轿抬着,模样甚是倨傲。四名轿夫留着晚清的阴阳头,将辫子盘在头上,跟班手中拿着褐色药箱。 空瓶子手指在壁画上细细摩挲,睫毛一闪,说:“阴文镂花金顶珠,蓝翎八品顶戴,看样子是满清太医院正八品御医。” 驹子说:“七品就是芝麻官了,八品岂不更小?怪不得补子绣的是鹌鹑。” 慕言摆摆手,说:“非也,太医院御医是京官,非一般县丞c学正c教谕之类的地方官可以比拟。就好比现在,北京的一个处长也许级别不高,权力却大得很!在某些方面,南方某些省级高官都要看他的脸色。” 接下来那位八品御医换了一套衣服,成为长袍马褂的文士,头戴瓜皮帽,鼻梁有副金丝眼镜,抱着紫鼎炼丹。 这张壁画内容丰富,上方是烟管巷子,有幢看似普通的楼宇,匾额题写“烟霞阁”三个闪闪发亮的金字,左右楹联为: 因火成烟,若不撇开终是苦。 官舍为馆,入能回首可成人。 背景是烟霞阁横卧大烟鬼的混堂,呼吸烟霞,消磨岁月。大厅如同燕窝,数榻横陈,烟泡敷上烟枪,如同燕子衔泥叼枝。青灯有味,吞云吐雾,浑然不知今是何时!? 二楼烟室明窗粉壁,几榻奢华,金漆坑床铺设芦花垫和龙须席。侍者代客烧烟c装烟,香茶c水烟c热毛巾源源送至。烟客躺上烟榻,张口就有象牙烟嘴送嘴,立时就可以吸食 这些壁画的出现,似乎推翻了探险队之前的猜测,后面壁画都是满清时期,内容也同样饱含丰富信息。比如其中有一副画的是一条弯弯街巷里的城隍庙,有位来自英国的西洋人头戴黑色的圆筒礼帽,颇具绅士风度,旁边洋婆子挽着这位英太爷,衣裳有着过度装饰的蕾丝和褶皱,打扮得如同会走路的婚礼蛋糕。 慕言解释说:“这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时间上恰好和我国的晚清对应。” 英太爷面带微笑,举止优雅,拿着一枚明亮的月光宝珠,旁边中国老百姓辫子盘头,骨瘦如柴,麻木而茫然地看着这些洋人。 英太爷是谁? 手中是何宝贝? 不得而知。 这些画的历史背景是晚清,再往后走就有些诡异了,清朝墓地居然出现了民国时期的壁画。 红辣椒还算冷静,问道:“瓶妹妹通今博古,能否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儿?” 空瓶子摇摇头,说:“我只知道和前面不一样,也许是后人补充上去的。” 这个解释显然有些牵强,探险队进入之前墓室是绝对封闭的,连盗洞都没有一个。再说了,谁会莫名其妙跑到墓地来画未来之事? 众人都有些晕菜。 这些民国时期的画作之中,有挑着膏药旗的日本人,有三轮车夫拉着穿着旗袍的上海女郎,有卖报小哥卖力呐喊慕言微微一笑,说:“这风格跟电视播放的抗日神剧差不多。” 大家均是会心一笑。 有一幅画的是阴暗阁楼,身着笔挺军装的国民党女特务,手指角落里一架诡异的西洋钟。 整个画作十分阴郁和暗黑,宁勿说是一张画,还不如说是照片更加确切些,因为不仅更加逼真,而且颜色黑中泛黄,像极了一张那个年代的黑白老照片。 墨西哥人胡安鲁尔福的小说《佩德罗巴拉莫》曾经说过,照片就是一种巫术。不知为何,慕言看到这张巨大壁画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并且似乎理解了它的含义。 更令人惊骇的是那个女特务,虽然壁画只有一条英姿勃勃的笔挺背影,然则对面的穿衣镜清晰显露了她的容貌,明若芙蕖,月射寒江,眉宇间透露出男子才有的英气。 这张脸真的好美好美,众人统统震慑当场。 野猪仔细看了半天,口无遮拦地说:“这他妈不就是红辣椒么?” 野猪说得不错,可是没有人回应她,因为大家都惊呆了。 是的,她不是别人,正是此刻我们身旁的探险队成员红辣椒。 慕言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神秘女郎。探险队一路走来,她话语不多,沉默寡言,也并未表现出传说中的那种神勇,唯有独特的时空观让人印象深刻。 慕言一直在猜测她是谁,何以守护神一般庇佑探险队? 可是怎么也猜想不到,壁画居然出现了她的脸孔,而且是国民党的美女特务! 慕言的奶奶出生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初,如今也已进入耄耋之年,出入均需搀扶。如果壁画属实,那么她的年纪比祖母还要大,至少已是百岁高龄,何以至今依然是青春年少的妙龄女子?! 这无论如何解释不通,难道她同那些网络小说所写的一样,穿越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红辣椒,这张清丽动人的脸孔啊,时光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表现得异常的平静,不置可否地指了指那架西洋钟的钟摆,说:“你们注意这东西,材质同墓门兽环一致。” 慕言想起红辣椒对墓门兽环扭曲时空的分析,重新将目光投向壁画,钟摆乌黑发亮,看上去同兽环倒真有些相似,说:“这么说来,你真的是民国时期的人?” 红辣椒没有回答,环顾四周,顾盼流星,说:“黑色陨石果然同时空关系密切,这些壁画只怕都源自墓门兽环,是潜意识里的东西。” 空瓶子睫毛一闪,眸珠明亮如星,道:“你是说这并非何人所作,而是一条梦境和历史混杂的长廊?” 红辣椒点点头,说:“或者叫做时光隧道。” “时光隧道不准确。”空瓶子自来思维敏捷活脱,立马分析:“我们进入了更高维度,在俯瞰我们平素所谓的时空!” 的确如此,壁画时间和空间的格局非常之大,要说俯瞰时空也未尝不可。 空瓶子问道:“我们能够实现穿越么?” 慕言摇摇头,说:“这是回忆,也是历史,更是悠长的梦境。通过壁画这种媒介,用灵魂的感知力量将情感传递后人,所以我们能够感受到壁画之上人物的喜怒哀乐,但是仅此而已,只能翻阅,无法回去,仿佛灵魂力尽数流逝。说得通俗些,这些壁画便似实验室的标本。” 慕言的话,玄之又玄,似乎解释清楚了一些东西,又似乎是一种浪漫的结论。继续往前又是南海壁画,还是那个漩涡深处的桃子岛屿。不过,远洋大帆触碰暗礁,如同幽灵一般游弋海洋。 壁画再次出现了长衫马褂的文士,鼻梁依然有副金丝眼镜,只不过剪了辫子,没有戴瓜皮帽。似乎转眼间葬身鱼腹,面色惊恐地看着广袤无垠的海洋,无比的绝望和无助。 这些壁画不为人知,风格类似大卫林奇的电影,梦境和现实并无明显界限,琐碎,混杂,看了半天不知所云,又似贾宝玉神游的太虚幻境,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作有时有还无。 同时,这条奇异甬道非常的长,仿佛永远走不完,两侧壁画如同推背图,信息量十分巨大。约莫又走了二三十分钟,长廊中央出现一截向下延伸的石梯,伸入更加深的地底。 这条长廊已然令人头皮发麻,长时间行走会让人出现不适,甚至会出现幻听和幻视。好容易看到岔路,红辣椒及时阻止了大家的迷失,带领探险队员迫不及待走入。 进入暗道之前暮然回首,甬道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也不知前路通往何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