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魂》 正文 序曲及引子 序   曲 上帝是谁? 上帝在哪里? 上帝就是高山,大河; 上帝就是森林,土地。 上帝创造了人类, 上帝和我们天天在一起。 我们敬仰上帝, 我们更要守护好上帝。 守护好上帝就是守护好高山,大河; 守护好上帝就是守护好森林,土地。 守护好上帝就是守护好全人类, 守护好上帝就是守护好我们自己。 引    子 古老的中国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十六岁的长白山女儿松花姑娘,长得美极了。皮肤像长白山一样白,两只大眼睛像天地一样清澈,明亮。有一天,他提出要到遥远的太阳山,找一位能攀越九九八十一道山,穿过七七四十九道湾的青年猎手,和他结成终生伴侣。父母答应了她的请求,并派了身边一对白天鹅为她带路。 松花姑娘告别家乡,告别父母,一路向北走去,从寒冷的冬天,一直走到花繁叶茂的夏天,终于见到了太阳山。太阳山是被后羿射伤的太阳神的第七个儿子养伤的地方,满山都是金银财宝。松花姑娘并不被这些金银财宝所吸引,它伫立在群鸟飞翔,鲜花遍地的丰美草原上,一直向东望去,盼望意中人的到来。 长到十八岁的老爷岭的儿子张广才,英俊极了,红松一般满面红光的脸庞,镶嵌一对神鹰一样望穿千里的眼睛。有一天,他提出要到遥远的西边草原,开创一片新天地。父母答应了他,并给了他一匹永远都忠于主人的良马。 张广才骑上马,搭上弓箭,告别家乡,告别父母,一路向西走去。他不辞千辛万苦,翻过八十一道山,趟过四十九道河,终于来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草原。远处,一座金山,发出耀眼的光芒,在金色光辉映衬下,站着一位肤白如玉,体态若仙,满目含情的花季少女。两人一见钟情,相拥相伴在一起。这件事惹怒了太阳神,命令两人分开,两人发誓,生不离,死不别,要永远在一起。后来,松花姑娘变作松花江,张广才变作张广才岭,自北向南,躺在东北平原上,头挨着头,脸对着脸,俩人的身体由一条通脉所连,这条通脉就是蚂蜒河。 一直向北流淌的牡丹江,突然分出一股急流,不顾山高路险,转头向西流去。这条河,虽然河道时宽时窄,河流时缓时急,但他却具有一种蚂蚁搬家不怕难,千折百转不回头的精神。他穿越无数山峦的重重阻拦,冲出一面坡两山对峙的峡谷,掉头向北扑入松花江怀中。 与这条蚂蜒河相伴,还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铁路线,叫滨绥铁路,即一九零一年竣工的原中东铁路的一部分,是帝国主义列强掠夺中国森林资源的大动脉。从这里被运出的木材达上亿立方米。 这一河一线,不但见证了帝国主义侵华的历史,也在中国近代史上串起一连串值得中华民族骄傲与自豪的宝珠。对杨靖宇,赵尚志,赵一曼为代表的一大批抗日英雄的动人事迹,传遍了白山黑水,谱写了中华儿女抛头颅,洒热血,奋勇抗击外来侵略者的惊天地,照寰宇的光辉篇章。在海林这块土地上,至今矗立着侦察排长,剿匪英雄杨子荣的光辉形象,在牡丹江畔,那浩气长存的八女投江的雕像,使成千上万的中国人,对那些抗日烽火中巾帼英雄肃然起敬。这里还有成立最早的啤酒厂,面粉厂。全国最大的滑雪场在哪里?在这里;全国最大的虎园在哪里?也在这里。 张广才岭有着丰富的森林资源。一九六八年,一大批来自上海,宁波,哈尔滨,尚志等地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来到这里。他们在接受贫下中农和工人阶级再教育的同时,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为发展林业,建设新林区,保护宝贵的森林资源,舍生忘死,英勇奋斗,创造了感人至深的英雄业绩,谱写了读之动容的不朽篇章。如今,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已经变成与高山,大河永远相伴的一杯黄土,长眠在那深山密林之中,但是,他们为实现祖国的伟大理想而献身的缕缕忠魂,仍然飘扬在祖国的万里长空之中,他们功不可没,英名永存。 离开那里的老知青,尽管如今已年逾花甲,两鬓如霜,但耳畔仍然轰鸣着当年林区拖拉机碾冰轧雪的声音,心头忘不掉在那燃烧的岁月里,度过的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 本书中记叙的男男女女,并没有离开我们,他们生活在我们中间,扎根在我们心里。倘若我们能沿着他们奋斗的足迹继续前行,为实现他们为之奋斗的理想继续奋斗,他们的鲜血就没有白流,他们的事迹值得我们回忆,值得我们书写,值得我们表彰。倘若读者真的被书中的故事和书中主人公的思想所感动,请不要掏出手帕加入到流泪者的队伍当中,而是要扛起铁铣,加入到浩浩荡荡的为有效保护森林资源而战斗的队伍当中去,用绿色来装扮祖国的山河大地,让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实现千年发展目标的伟大理想,首先在世界的东方,现出胜利的曙光。倘能如此,笔者怎能抑止住那滚滚而来的充满喜悦的情感激流,一定会捧卷高歌,喜极而泣,泪吻《山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主角诞生 一九四六年三月二十五日(农历二月二十二日),一个男孩,出生在黑龙江省延寿县腰岭山下一个农家院里。出生后的他,吃不饱,穿不暖,身体赢弱,心气却特别高。这年冬天,他只有八个月,还不会走路,父亲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消失了。母亲背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在土改后刚分到的二亩地上苦命地挣扎。 第二年春天,男孩伴着地里的禾苗渐渐长高了,开始学走路了。地垄沟太远了,要走到头可真不容易。小男孩跌倒,爬起,爬起,跌倒,他无数次跌倒,又无数次爬起,实在站不起来,他就顺着垄沟往前爬,手和脚沾满了泥土,满脸都是汗水,喘不过气来他拼命抓住禾苗往起站。他手扶齐腰深的禾苗,头顶烈日向远处望去。连天接地一眼望不到边的腰岭山,挡住了他的视线。妈妈不止一次的告诉他,那是大山,山上长满了树,有松树,杨树,柳树,桦树好多好多,小男孩一个树名也记不住,他只是望着远处的大山出奇的想:山那么高,它还会继续长高吗?山的后面是什么还会是山吗?小男孩现在的思绪也许和房龙笔下那些无知山民的思绪差不多,不同的是,山谷里的村民,希望山外存在一个更加广阔·更加美好的新天地,那里,水草丰盛,鲜花遍地,人们可以过上更加美满的新生活;小男孩可没想那么多,他在想,山上有没有吃的,让自己饿不死,山上有没有穿的,让自己冻不死。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太阳,把前面的大山也吞到肚子里面去了。四周的风声也越来越响,地里的禾苗被吹得东倒西歪。小男孩不禁打个冷颤,他惊恐地向地垄头方向望去,似乎又一次隐隐地听到了他十分熟悉又十分惊恐的妈妈的哭声。他跌跌撞撞地奔向妈妈。 妈妈还是趴在地头那棵大柳树下一个黄土堆上放声哭泣,小男孩扑到妈妈的身上,也吓得大哭起来。妈妈回转身,把儿子紧紧抱在怀中,不停地说: “小山子,我们娘俩咋这么命苦,你出生八个月,你爸就走了,出生十个月,你姥爷也没了,他们都不管我们了,妈妈又不会种地,天老爷要活活饿死我们不成?” 妈妈一边哭,一边抓过一把刚采来的野菜,对儿子说:“都是妈不好,你一定是饿坏了,一会妈给你熬点野菜吃,好不好?” 妈妈用手给儿子拭泪,又试图抹去自己止不住的泪,可那擦不干越擦越多的泪水和着泥正落在昂头望着妈妈的小男孩的脸上。小男孩不哭了,满心疑惑地想:妈妈也一定是饿坏了。 肆虐的山风刮昏了天,刮昏了地。腰岭山下,茫茫旷野之中,一棵大柳树下,一座孤零的黄土坟边,坐着一对悲情母子。小男孩睁大眼睛望着他还十分陌生的这个世界,听着母亲的哭声,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想:妈妈一定是特别苦,特别难,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他自己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砍大棍 第二章 一九六九年三月份的一天,双河林业局双c峰林场知青连的知青们,都上山“砍大棍”去了,知青连连部办公室里有一位男知青没有去,他是知青二连副连长,叫林永祥,正在为今晚要召开的批判会写批判稿。当桌上那只马蹄表的时针指向十点时,他觉得有些累了,便停下笔,从墙上摘下一件黄绿色军大衣,披在身上,准备出门透透气。他推了推门,没推开,知道门的上面,被冻了又化,化了又冻的冰给冻住了,只好用身子去撞门。“咔嚓”一声,门被撞开了,一些破碎的冰渣散落下来,有几块还落进了林永祥的脖领里面,还真有些凉。 走出连部的林永祥,第一反应是有些睁不开眼。这是个响晴天,那厚积了整整一个冬天的白雪,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冬春交替的季节里,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莹剔透,在阳光照射下,分外耀眼。他稍稍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慢慢睁开,向四周望去。连部西面,是知青二连和知青三连的宿舍,连部后面是卫生所和广播站,卫生所的西面,是知青一连的宿舍,林场场部在知青连东面,那里还有食堂·林场招待所,场部办公区和知青连中间,隔着一个篮球场。 连部办公室前方二十米开外,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河,叫苇沙河,河上架一座木桥,叫连心桥。这条河把林场大致分成两部分,河北是知青点和林场办公区,河南是住宅区,商店和林场加工厂也在河南。顺着河有一条森林铁路线也在河的南岸,但车站在森铁线的北面,没有候车室,只有一间供站长和值班员用的小砖房,也没有像样的站台。 这次“砍大棍”的任务来得很急,是林场年伐木计划以外另加的,砍的全是长度一米至两米,径级不超过八厘米的木棍,说是煤矿急用。知青们以连队为单位,俩人一张人拉爬犁,连砍带运,当天归楞,当天验收。 规定不准砍幼树,但时间短c任务急,各连队竞争很激烈,完成进度一是要当天统计,当天汇报,当天广播,二是要当天没完成任务,第二天必须补上,所以很多幼树难逃厄运,这次砍大棍给全林业局森林资源造成的巨大损失,恐怕单靠造林和营林,三年五年也很难挽回。 上午拉一趟,中午验收,下午拉一趟,傍晚验收,一天两趟。估摸大队人马快要下山了,林永祥往验收场地走去。 在森铁线旁边,有一条东西向公路,验收场地在西面。西面有一条峡谷,林场叫他西沟,进入西沟二十里地左右,有一个生产工段,叫红石工段。贴近中午,就会有满载而归的大队人马,从西沟陆续出山。 被爬犁压实的雪路,比冰面还要滑。林永祥不得不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往西面张望。 路过林场子弟校时,林永祥停住脚步,往学校操场里面望。一些学生在操场上互相追逐不时发出叫闹声,大概是在上体育课吧,不过没有见到体育老师。 林永祥收回羡慕的目光,继续往前走。 验收区是一个临时贮木场,分一连c二连c和三连三个楞区。有三名验收员分别站在自己的楞区,做好验收准备。一连验收员叫杜玉华。是宁波知青。一连是由来自上海和宁波等地的知青组成。二连验收员是冯向标,和林永祥是尚志一中高三一班同班同学,是和林永祥一起于六八年五月份来知青点的。三连验收员叫柳山妹,家住本林场,毕业于牡丹江林校营林专业,是毕业后分配回林场的正式干部,在林场经营所工作,这一次是临时借调给三连当现场验收员。三连知青全由林业局和山上各林场的干部和工人子女组成,叫本局知青。 柳山妹,一九四九年生人,一九五六年上小学,一九六二年升入一面坡中学。一九六五年考入牡丹江林校,一九六八年回双,峰林场,今年刚满二十岁。论身材,她比中等个略高一些,一副瓜子脸,一双大眼睛,不高又不低的鼻子,不薄又不厚的嘴唇,嘴角含着两个浅浅的酒窝。若是生气起来,一双怒目瞪得和两颗杏仁一般。她今天,脱去了往天爹爹柳船生给她的那件劳动服短大衣,穿一件很得体的厚薄适中的棉袄,外套一件蓝底白花袄罩,戴一顶纯白狗皮帽子,脚穿一双棉胶鞋,下身穿一件深蓝色裤子,里面穿的是薄棉裤。棉裤还是薄了点,她围着楞堆跑了几圈,可能是跑热了,于是摘下头上的帽子,盘在帽子内的两条黝黑的扎着红头绳的辫子甩在脑后。在接近中午开始加温的阳光照耀下,在额头留海和长长的眼睫毛虚掩下,柳山妹的脸蛋泛着红光,洋溢着青春的光彩。冯向标站在六七米开外,两眼直直地看着柳山妹,他只注意看柳山妹了,没有注意到副连长林永祥的到来。杜玉华第一个发现了正在往这边走的自己最崇拜的偶像,二连副连长,兼二连篮球队队长。此人,一米八零大高个,长得英俊潇洒,给杜玉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杜玉华,宁波知青,父亲是宁波纺织器材厂检尺员。她的身高,在南方女青年中算是中上等个。她那双大眼睛似乎比柳山妹的还要大,鼻正唇薄嫩白润泽的脸透出微红的光彩,高举验收野帐,老远就用高调门喊了一声:“欢迎伟大的林连长前来检查工作!” 听到杜玉华的喊声,冯向标c柳山妹才转过头,往雪路上看。 冯向标迎着快要走到近前的林永祥问: “连长好!不是要开批判会吗?” “别一口一个连长个连长的,我不愿意听。” “那叫什么” “叫我老同学c老班长或干脆叫我老乡,叫啥都行。” “那就叫老班长吧,上学时,你领导我,上山下乡你仍然领导我,看来,我这辈子都得归你管了。” “这可没准,兴许哪一天,你就成了我的领导。”说完,林永祥意味深长地看了冯向标一眼,然后走到大棍楞堆旁边,一边看,一边用手抚摸着整齐摆放的“大棍”。这一根是桦木,这一根是水曲柳,这一根是柞木,一连看了七八根,林永祥又回手把那根桦木大棍拿在手,对冯向标说: “这是棵桦木幼树,树龄不超过七年。” “你怎么知道”几乎和林永祥挨肩中站着的杜玉华脸对脸问林永祥。 林永祥稍退一步回答:“桦树枝不论粗细,都想上长,一般情况下不是很粗,长到这么粗的树枝,离地面很高,无论如何,也休想能锯到它。” 林永祥经过第一个楞堆是一连的,第二个楞堆是二连的,挨着二连是三连的楞堆,彼此间相距也就五六步远。站在三连楞堆前的柳山妹,身子倚在后面的楞堆上,虽然眼睛盯着这位林副连长 ,但身子一动没动。听到刚才林永祥几句评论,心中想:看来是遇到行家了,脱口赞到:“说的没错”! 听到有人赞同,林永祥才注意到三连这位女验收员。他把目光对准柳山妹,往前迈了几步。一见对方朝自己走来,柳山妹急忙挺身站直。柳山妹并不躲闪,两人面面相视。虽然双方目光咬在一起时间并不长,却涌动两位青年男女的新潮。两人是第一次面对面看清对方的。杨大林当着柳山妹的面,多次提到过眼前这位林副连长,过去,她只是在广播站见到过这位站长兼编辑的背影,当时广播员丁红在屋里正和编辑研究一份广播稿,不便打扰,转身出去了,林永祥则连柳山妹的背影也没看到,他甚至不知道这位验收员姓啥叫啥,但这第一面却令林永祥有些吃惊,因为这位女验收员的面容不知是什么地方和小兰妹妹十分相像。他又一次看了看柳山妹,对,俩条辫子一样长样粗样黑,连系在辫稍的红头绳都一模一样,眼睛也差不多,小兰是单眼皮,这位是双眼皮。脸蛋有点区别,小兰的脸略圆些,略胖些。自己有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今天莫不是从天上又掉下来一位林妹妹。他头脑中突然有了《红楼梦》中正册判词第一首(枉凝眉)中几句词: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到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林永祥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于是问: “你也是三连知青吗?” “你认为我不配当知青?”柳山妹反问。 “不是这个意思。”林永祥有些语塞。 “那为啥加个也字?” 被对方抓住了破绽,林永祥急忙解释:“在宿舍和食堂,我好像没见到过你。” “那是因为我一不住宿舍,二不吃食堂。现在是临时抽调到你们知青连帮忙的。”回答完林永祥的疑问,柳山妹盯住林永祥不紧不慢的说,“我知道,你是二连副连长,还是广播站站长,叫林永祥,家住一面坡,和你一起来的,还有夏阳c冯向标。”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柳山妹的嘴里吐出,冯向标立即上前:“我就叫冯向标。”说完,往柳山妹脸上看。 柳山妹瞥了冯向标一眼,仍旧转回头:“你们毕业于尚志一中高三·一班,夏阳是团支书,你是班长。” 林永祥很是吃惊:她何许人也?对自己为啥这么清楚?自己也想打听一下对方,但觉得第一次和一位陌生姑娘见面,就问这问那会引起多方面的误会,尤其是冯向标还在场,于是把要问的话咽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林副连长 第三章 柳山妹抿着嘴乐,她愿意看林永祥这样一副窘态。 杜玉华突然冒出一句:“林连长,二连的木头你看了,三连的人你也看了,一连的,你可啥都没看呢。” 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柳山妹冲着杜玉华,杏眼圆睁,怒目而视,咬紧嘴唇,嘴角两个酒窝越发清晰了。想说的话,含在嘴里,还是极力控制着。林永祥先是看了柳山妹一眼,觉得这人生起气来,越发好看了。他扭头看了杜玉华一眼,往一连楞堆走去,杜玉华高兴地并肩陪往。林永祥用手摆弄几根“大棍”,随口问:“认得这些都是什么树种吗?” 杜玉华不看木头,只看林永祥答:“我只认得其中一种。” “哪一种” “色木” 林永祥心中诧异:这是一个最难认的树种,就说:“你找出一根来。” 杜玉华果然找到一根,递到林永祥的手中。经过辨认,这果真是色木,林永祥问:“这个树种是很难认的,你怎么认出来的?” “我父亲是纺织器材厂的老检尺员,厂子用的木材专用这一种,都是从这地方运过去的。” 林永祥点点头。他知道,在老式家具中,这种木材最好,经久耐用,越用越光亮,就是表面不涂漆,也照样能照出人影来。林永祥心中惦记那份批判稿还没写完,这里不便久留,于是转身想离开。这时,杜玉华突然拉住林永祥的手说: “你还没说我这咋样呢。” 林永祥收回手,瞅了一眼对方:“挺好。” “是木头好还是人好?” 林永祥愣在那,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都挺好。”然后,大步流星顺着雪路往连队走去。 一看这样,冯向标来劲了,问杜玉华:“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是你们的副连长叫林永祥么?” “那是现在,”冯向标用眼睛盯住杜玉华,“再过几个月他就当上场长了,你想返城,他签字就好使。所以,你现在就得把他牢牢抓在手里。” “那太好了。”杜玉华高兴地手舞足蹈笑着对冯向标和柳山妹说,“到那时,就不是我一个人回去,而是我和他俩个人,让我爸妈看看,东北小伙,长得多么高,多么帅。” 柳山妹和冯向标吃惊的愣在那,直到拉大棍的爬犁快走到眼前时,俩人还没缓过神来。 知青连宿舍后面的空地上,摆满了横七竖八卸完大棍的空爬犁。听说下午搞内勤不上山了,知青们顿时活跃起来。吃完中午饭,从食堂回到宿舍大通铺的知青们,有的摆弄行李c有的看书。还有人把口琴掏出来吹,不少人跟着哼哼。不哼哼的人乱起哄,不是指责吹错了,就是说哼哼错了。还有几位胆大的,围坐在离门远一点通铺角落,摔起了扑克牌。 女知青宿舍则是另外一番景象:陆续从食堂回来的女知青,刚把饭盒放在床头,就从铺底把脸盆拽出来,把要洗的东西统统塞到盆里,然后急着去洗衣房,担心去晚了,抢不到热水。和这些人方向相反,丁红已经端着洗好的衣服往回走了,即使她不在屋,广播喇叭里的革命歌曲也不会停止。丁红不但洗完了衣服,那一头秀发也洗了,怕被冷风吹着,丁红用一条大红枕巾将头蒙住,迈着两条修长的腿,向广播站走去,他要向全场广播一个重要通知。 知青二连连部办公室内,有两张床,两张办公桌,分别是连长夏阳和副连长林永祥的,指导员尹顺成,原林场工会主席,家住本场,吃住在家,平时很少到连部来。此时,夏阳c林永祥c冯向标正在屋里统计大棍验收数量,冯向标汇报完情况,把账本交给林永祥,转身出去了。林永祥把统计结果写到办公桌上的连队统计表上后。俩人各自坐回到自己床上,斜倚在行李上,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聊,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论身材,俩人分不出谁高谁低。还有一个人,个头和这俩人差不多,就是杨大林。他们都是高三·一班同班同学,都是尚志一中篮球队主力队员。林永祥是中锋,夏阳是前锋,杨大林是钢铁后卫,配上体育老师,这支球队多次参加县里比赛,多次捧冠,在县里名气很大。班里,已经入党的夏阳,担任团支书,林永祥是班长。杨大林高三念了半年,回双c峰接因工伤而退的父亲的班,如今在大青山工段当集材拖拉机助手,林业局把青年点刚建到双c峰,他就立刻回学校,劝正在计划不知去哪里下乡的夏阳c林永祥来双c峰落脚,说上山也比去元宝农村种地强,冯向标是跟来的。当时,夏阳的父亲,原来是县图书馆馆长,升到县文化局局长时,搞“文革”被靠边了。冯向标家住一面坡,父亲是镇供销社主任,也靠边了,林永祥的父亲是一面坡镇东兴大队第二生产队社员,林永祥却持有城镇户口c粮食关系。也来到了双c峰。 虽然外面大喇叭里的大会通知俩人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晚间开会的事,俩人都知道。夏阳问林永祥: “完稿了没有?” “差一个尾,再有半个小时就完活。” “听高书记的话,好像批判会上还要拉上台几个活靶子。”夏阳提醒林永祥。 “他没告诉我都批谁,我也不好写具体了,他就说,到时候,被批的人会挂牌子,让我根据被批的人的身份,进行针对性的口头批判就行。” “看来准备工作并不充分,人可能也是现拉来的。如果马场长不参加,那就是高卫东自编自演,但愿演出成功。” “你我都是账下听令,管他呢。”说完,林永祥起身,准备去桌上倒一杯水,这时,听到有人敲门,林永祥应声:请进! 丁红推门走了进来。一见俩人都在屋,忙说:“我是来找林副连长的。” 林永祥知道最近丁红和夏阳走的很近,就说:“该找谁就找谁,可别找错对象。” 知道林永祥话里有话,丁红也不计较,补充说:“找你们俩谁都行,第一,通知你们去食堂领餐票,今晚有好菜,第二,我来问批判稿的事,第三,有劳二位,给找几个人,写大会横幅并布置会场。” 夏阳站起身,立刻回答:“我去领餐票,剩下的事,永祥来办。”说完,夏阳转身出屋,丁红把大会发言名单铺到办公桌上,问林永祥批判稿的题目,林永祥把批判稿推到丁红眼前,丁红把题目抄到发言名单上,然后俩人出了办公室,一起往二连男知青宿舍大棚走去。叫大棚,是因为全连男知青将近四十人都住在这板夹泥的简易草房里,房脊是东西向的,南面是窗户,北面有一个东西向长廊,走廊的门开在房西,从门进入,右手第一个门是男知青宿舍,第二个门是女知青宿舍,连部在东头,与宿舍之间是封死的,要进宿舍,得从西头往里绕。 俩人往西走时,林永祥嗅到了从丁红半干半湿的发丝间飘出来的时断时续的温香,脱口赞到:“真香!” 丁红装作没听见,用手捋了捋头发,还在空中抖了抖。在女知青中,丁红算是高个。她毕业于哈一中,实际文革开始时,她上高一,一九四九年生人,父亲丁光禄,东北林学院教授,母亲是林学院卫生院医生。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出身。丁红的肤色和南方女子相近,细嫩c润泽,白里透红,容貌又特别俏丽,五官从形状到大小简直是无可挑剔,从嘴里吐出来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动听。她的穿戴总是与众不同,无论走到哪,磁石一般,别说是男知青,就是女知青们也免不了要多看她几眼。本来是应当下乡到八五三农场的,为了让女儿离家近一些,父亲托关系,才安排在林业系统内的知青点。双河局是紧靠尚志县的一个森工企业,离省城也就三百多里地。 到了门口,丁红摇了摇头,对林永祥说:“你进去,把人找出来就行了,我就别进去了。” “相中谁就点谁,还是你亲自挑比较合适,请。”林永祥做了一个邀请姿势。 “你以为我不敢?”丁红看了林永祥一眼,竟忘了敲门,推门走了进去。 不知谁喊了一声“广播员进来了。”于是大家先是往门口瞧,一看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杨大林 第四章 光膀子的赶紧找衣服穿,只穿裤衩的赶紧往被窝里钻,闹哄哄乱成了一锅粥。 虽然是南北两面木板通铺,中间屋地也还算宽敞。只是铺上铺下乱摆乱放,叫人看了不舒服。清一色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正处于青春期旺盛阶段,林场连个浴池都没有,身上的汗泥味,脏衣服c臭袜子的味,再加上烟味,熏得丁红忙用手去捂她那端庄的小鼻子。林永祥见状急忙点了写横幅和挂横幅的人名,然后陪丁红走出了宿舍。出屋后,丁红还一个劲用手在鼻子前煽着,林永祥差点笑出声。 目送丁红走远,林永祥一个急转身,回到宿舍,问赵大全:“你这个寝室长怎么当的?行李不整齐,衣物乱扔。”问完没等赵大全说话,又冲大家说,“今天下午不是放假,是让大家搞内勤,衣服该洗的洗,被褥该晾的晾一下,不洗身子也得把脚洗一洗吧。另外,不许在宿舍里抽烟,这屋味太大了把广播员差点熏昏了。” 听到副连长最后一句,不少人差点笑出声来,都咬住嘴唇憋着,等林永祥一出屋,都笑了起来。外号“小诸葛”的李广指着赵大全说:“这屋就属寝室长个最高,丁红就是让你给熏得。” “就你小子不爱洗脚,就属你味最臭。”赵大全进行反击。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着玩笑,李广表情严肃地说:“今天莫不是要出什么事?” 听到李广的话,大家都围了过来,因为李广的话,一般都是挺准的。李广说: “第一,不刮风,不下雨,让咱休工半天;第二,今晚有好菜,听说每人一碗炖牛肉;第三,大家发现没有,今天中午饭,打开卖饭口,乐管理员没领大家搞“三敬三祝”。每天早c午c晚是必不可少的,今天中午就没有搞,你们说,怪不怪?” 经李广一提醒,不少人都想起来了,对呀,今天中午的确没有搞。不知是谁插了一句,“听说乐怀友去兽医站帮着杀牛去了。”于是,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来。 下午广播站屋里挺热闹,女知青有韩冬梅c孟丽君c宋玉荣,男知青有赵大全c李广c牛全友,好几个人用彩纸写小标语,大会横幅的大字块当然还得盖丽君写,她是板报员。在广播站外墙挂一块大黑板,专刊一些知青中的好人好事,一些重要通知也写在上面,所以知青们下工,或去食堂吃饭路过这里,总是习惯地看上一眼,广播员是专职的,板报员是兼职的。 写完之后,丁红领人去食堂,贴小标语,挂横幅,她要抢在开晚饭之前,把会场大体布置完,开完饭,把饭桌往小餐厅一搬,倒出大餐厅,就算完活。开会时,在卖饭口前面空出一块地方就当主席台了,摆上一张桌子,到时候,把扩音器c麦克风一摆一接就可以开会了,这一切,丁红不用别人帮忙。 二连部办公室里,尹顺成c夏阳c林永祥研究完晚间开会的事,尹顺成问夏阳:“餐票都发完了么?听说晚饭有炖牛肉。” 夏阳知道指导员什么意思,就回答说:“发是发完了,都按人头发的,魏东升和徐晨请假回家了,还剩俩张。你和林连长不用去食堂,一会一起打回来,就在这屋吃就行了。” “不错,要不是开会,还能喝俩盅呢。”尹顺成挺高兴。 正在这时,没敲门,杨大林拉门踏进办公室,刚要说话,见尹顺成在屋,就把林永祥从屋里拉出来,“一会上我那喝酒,我让宋喜厚用炮崩了几斤鱼和蛤蟆。” 林永祥问大林:“你咋回来了?” 杨大林回答:“不是要开什么批判会么?“虎爷”段长让我领十几个人下来开会,一会让张庆成大组长领人去就成了,不知又批什么,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林永祥:晚间还有我的发言,夏阳也去不了。 杨大林:哪天我单独找你们俩。 说完,杨大林往林场马场长办公室走去。 柳山妹家住河南区最东头,三间房,前面有一个大院,东向院门,后有一个大菜园。菜园和那条森铁线之间有一条便道,森铁线再往北就是那条从东山脚下拐过来一直往西流的苇沙河。三间房的东面,是一大块职工自留地,也有柳家一块,地东头,是那条从大青山和小青山之间的大峡谷里流出来的苇沙河,河东是小青山的尾,是从小青山的主峰下来的。 知青连放假半天,柳山妹沾光在家休息。院子里有用粗铁丝拉成的晾衣架,上面晾满了柳山妹刚洗过的衣裤c褥单等。柳山妹的娘姓王,叫王芸娘。她里外屋跟着忙乎,山妹劝不住,气的山妹对娘喊:“就这点活,不让你沾手偏沾手,不够你忙乎的了,还有两件你晾吧,我进屋歇着去了。”喊完,山妹果然进屋了。芸娘一边晾一边骂,“这个死妮子,就让她一个人干就好了。” 芸娘正在晾衣服,丈夫柳船生进院了,他先把狗栓到西头,再把镰刀送到棚子里,然后对芸娘说: “弄点水来,我要洗手。” 芸娘一边往架子上搭衣服,一边说:“我空不出手,山妹在屋呢。” “山妹咋没上班?” “放半天假。” “好不容易放半天假,让她歇着吧。” 芸娘赶紧把衣服搭好,一边回屋一边说:“大锅里现成的热水,自己动动手都不行。” 柳船生正洗手,杨大林从门外进来,那条叫“黑虎”的狗,站起身看了看,一声没叫又趴下了。 杨大林走到柳船生近前忙打招呼:“柳叔今天回来挺早哇。” “天天都是这个点,巡山护林就是个起早不贪晚的活,我上班了,别人没上班,我下班了,别人没下班。”回答完大林,他又奇怪地问,“你咋回来了,山妹知道吗?” “山妹不知道,俺爹让俺过来请你们去一趟。” “干啥?” “喝酒。” “有啥好菜?” “我从工段弄回来的鱼和蛤蟆,二林在家正杀鸡呢,是那只秃脖子大公鸡。” “早就该杀。” “为啥?” “它老来俺家,没看“一点红”尾巴上都没毛了吗?” “这就不说理了,那秃脖子咋秃的,还不是你家“一点红”给叨的。” 听了大林的话,柳船生“嘿嘿”一乐,然后对大林说:“臭小子,你老柳大叔啥时候讲过理。”柳船生用芸娘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对屋里喊:“山妹,快出来,大林来了。” 听到大林从工段回来了,刚在东屋洗完头的山妹,用毛巾一边擦头,一边从屋里跑出来。她也有些日子没看到大林了,出了屋就对大林说:“是下来开会的吧?” 大林没有回答柳山妹的话,而是催:“俺爹让你们现在就过去。” 芸娘问:“还有别人吗?” 大林回答:“马场长我请过了,一会也许来,也许不来。” 芸娘:那我就不过去了,山妹你去帮着忙乎忙乎。 山妹:一会我还得去开会呢。 芸娘:忙完了再去开会也赶趟。 杨大林c柳船生c柳山妹去了前院。芸娘在院里围着晾的衣服转,有的抻一抻,有的抖一抖。 正在这时,公安员小何隔着院门伸头往里喊:“有人在家吗?” 芸娘见是小何,就推开院门,让小何进来。“黑虎”看见有生人进来,立时起身,冲小何叫起来,被芸娘喝住。“黑虎”虽然不再叫,但两只眼睛盯住小何,嘴里不停地哼着,那条拴狗的绳子绷得紧紧的。 小何没进屋,在院子里低声对芸娘说:“高书记叫你去一趟。” “啥事?” 小何:他没告诉我啥事,就说别让那爷俩知道。 芸娘:那我换件衣裳。 小何:不用换,最好现在就跟我走。 “好吧”芸娘反手插上院门,跟在小何身后,往林场总支副书记高卫东办公室走去。 杨大林父亲杨冬生,双c峰林场家属生产大队书记兼队长,此时,正坐在东屋炕上,和柳船生一边抽烟一边唠嗑。他原来在中楞装车时,被架杆机的油丝绳抽断两根肋骨,住了一段时间医院,现在完全可以上班,可这时,林业局正在办一批退休子女接班,他就开了一张诊断书,办了病退,安排杨大林接班,自己开病退工资,外加生产队补助,还不用去上班。当然这些,都是马三虎场长帮着一手操办的。 大林的弟弟二林,是商店售货员,知道哥哥从工段回来,从商店拎回二斤猪肉,想帮娘弄几个菜。他把杀完的鸡交给娘,去院里抱柈子去了,山妹想要帮厨,被大林娘撵到西屋去了。她和大林坐在炕沿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红彤彤地新世界 第五章 山妹问:“拖拉机还上山吗?” 大林:在林场检修呢。我在中楞装车。 “还用杠子抬吗?” “全用绞盘机,我和宋喜厚换班干。” “累不累?” “和开拖拉机比起来,轻松多了。就是时间不固定,啥时候来车啥时候装。”回答完山妹的问话,大林问山妹,“听说你去验大棍去了?” “是,不过快了,再有个十天八天的就结束了。”山妹看了一眼大林回答。 “我去找过夏阳和林永祥,从打来双c峰,还一次也没请他们到家喝酒,在食堂和连部喝过两次。刚才他们还说要开会,全体知青都参加,一个都不能少。” “我也得参加,现在我归知青连管。”说完,山妹又问大林,“不是还有个冯向标么?” “那小子,我不愿搭理他,他是跟帮来的。在班里,他学习不咋地,心眼可不少,他和林永祥不一样,林永祥说十句,十句都是真的,他说十句,能有两句真话,就不错了。” 俩人正说着,听大林娘在外屋叫一声“马场长来啦。”于是一起走出西屋。 马场长站在外屋中间问大林娘:“二嫂,刚才你叫我什么?” 大林的娘知道叫错了,没吱声。 “我不是说过了么,在家就叫我孩子他三叔或干脆就叫我老三就行了。”说完,抬头看见大林和山妹从屋里出来,就说,“你们俩回屋接着唠,别误了喝酒就行。”说完,进东屋去找老柳大哥和老杨二哥去了。 一九四九年成立的伐木班,就在双c峰,那时还没有林业局。伐木班有二十几名伐木工,后来,死的死,走的走,留在双c峰的只有四个人,按年龄排,柳船生老大,杨冬生第二,马三虎老三,老四是宋喜厚的父亲,后来在伐木作业中被一棵水曲柳给砸死了。 大林的娘用热水投了一条毛巾,递给山妹,“去,给你马叔,让他擦擦手,咱马上开饭。” 山妹和大林一前一后走进东屋。马三虎一边擦手一边向山妹说:“一会,你还得去开会吗?大林是不是也得去?”马三虎把目光转向杨大林。 不想去开会的杨大林转移话题问马场长:“马叔今晚不去开会了吧?” “叫高卫东一个人折腾去吧。白天他装模作样说是向我请示,我说你自己搞吧。他是林业局派下来的,专门管运动,管阶级斗争的,我说多了还不好,可要是搞砸了,还不得我马三虎给他擦屁股。” 说着话,菜可就端上来了。马三虎看了一眼小鸡炖蘑菇,对杨冬生说:“食堂炖牛肉,我想带点来,一寻思好像不太好,胥兽医打了不少青霉素,针还没打完,牛就死了。我问胥春友和乐管理员,这牛肉能吃吗,可别吃坏肚子,他俩说没事,就给杀了。” 老哥仨坐炕里,饭桌摆在炕中间,大林打个边坐,二林和娘还在外屋,山妹端菜c拿碗筷c酒杯。人多喝酒用小饭碗,人少,家里还真有四个玻璃杯,倒满了不到一两,是七钱杯。大林给炕里三个人摆完酒杯,给自己也摆上。看到大林也要喝酒,马场长说:“一会开会还喝酒,跟你爹一样,一喝酒就挂色,喝个大红脸,叫别人看见了不好。” 柳船生说:“开什么破会,参不参加能咋的,还是在家喝酒吧。” 马场长说:“要喝也得把开会的人安排好再喝。” 大林这时才说实话,“我都安排好了,让大组长带队去。” 杨冬生说:“那还不赶紧给倒酒。” 杨大林拿起酒瓶先给场长倒酒,柳船生借机会告状,“老柳,你家大林不叫我大伯,老管我叫叔,这小子是不是欠打了?” 杨冬生问:“他是咋叫的?” “叫老柳大叔。” “那就对了。” “咋个对法?” “这双c峰林场谁不知道有个柳老大,三虎场长都让你三分,,咋叫顺嘴就咋叫呗。” “愿意咋叫就咋叫?”柳船生问杨冬生。 “对。”杨冬生答。 “那就叫‘爹’得了,你有大林和二林,俺可一个都没有。” “不给你当儿子,给你当姑爷还不是一个样,一个女婿半个儿嘛。” 这话凑巧被正往桌上端菜的山妹听到,山妹脸一红转身出去了。 杨家炕上几个人,边唠边喝,边喝边唠,酒也不错,菜也挺好,唠的也挺热闹。林场大食堂的批判会也快开场了。 马三虎借着建设知青点,把林场食堂扩大到原来的三倍,又接了一个小餐厅,他家在林业局,自己住在办公室,吃在小餐厅。把正厅餐桌搬到小餐厅,正厅就可以当会议大厅用,装二百多人没问题。 知青们都是把饭菜打回宿舍吃的,开饭时,饭桌都已经搬走了。食堂紧挨着招待所,在场部的北侧。南侧是林场办公室,有马三虎办公室c高卫东的总支副书记办公室c行政办c会计室c工会c林场调度室。中间场院也挺大,被冬雪覆盖着,表层刚见化,在知青连和食堂之间,被买饭的人踩出一条雪道。 食堂正门一进去,左面也就是西面是卖饭窗口,一共有三个,往里去,穿过大厅在东头有一个门,进去是小餐厅。说是主席台,实际没有台子,就设在卖饭窗口前,上面悬挂的大会横幅是:狠抓阶级斗争 捍卫红色政c权 主席台上的几张桌子,几个板凳都摆好了,靠北墙的桌子上放了一台扩音器,丁红正在那里摆弄。餐厅索性称作会议室好了,后半部分摆了一些椅子c凳子,有的是从办公室里拿来的有的是从小学借来的,场部干部和各工段来的干部和工人已经陆续进入并就座。全场有三个生产工段,西沟有一个,叫红石工段,东沟有两个,大青山工段和小青山工段。通知是每个工段连干部加工人必保三十人,实际上,从工段下山的人是不少,可下山回家后再来开会的人数就打折了。 知青连的人是排着队来的,坐在前面。女知青们大都带着椅垫,男知青们找块木柈子往屁股底下一放就完事。 坐在主席台上的有六位,场总支副书记高卫东c场工会主席李向南c场团总支书记王伟,还有知青连的三位指导员。 高卫东这个副书记是一九六七年由林业局下派到林场的,它父亲是贮木场一名普通工人,他来林场之前是加工车间一名锉锯工,那么后来是如何入党c转干c又下派到林场提为副科级干部的呢?那要感谢他叔,他叔是林业局机关大楼一名汽车司机。全机关也可以说是全林业局只有这么一台吉普车。由一台车,俩位司机组建的汽车队,他当队长,级别为正科级。除了公车公派,谁家没有大事小情或着急要办的事,如果有,那就得靠高队长帮忙了。叫一声高队长可能出车慢一些,要是叫高科长,那车就出的快一些,要直呼其名,能不能出车还俩说呢。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这位锉锯工在文革开始时,的确忙了一阵,又是造反,又是夺权,后来解放军进驻林业局,军代表当家之后,乱哄哄的局面才平稳下来。这回,二叔给军代表开车,连局党委书记c局长也不敢小瞧这位高队长了。有了这层关系,高卫东来到双c峰后,一开始,没把马三虎这个场长太放在眼里,总想翻浪弄潮鼓捣点事出来。试了试不行,它一不懂木材生产业务,二不懂财务管理,林场八大员加上三个工段的段级干部根本没把这个高卫东放在眼里,叫不动号。这不,就像这次,开这么大批判会,头好几天就和场长商量,可这位场长大人,不哼不哈,连面都不露。高卫东思前想后,我若不往这锅里撒点辣椒面,不往这场长的心上撒点盐,也不知道我高卫东是何来头。阶级斗争这根弦,就和地雷的引信差不多,不出事还可以,出了事就是大事。所以这次批判会,高卫东根据自己掌握的情报,临时抓了三个活靶子。他寻思:第一场戏,就把马场长手下八大员或什么骨干抓上台,一定会闹翻,于是就抓了一名小学老师,一名加工厂工人,一名家庭妇女。光有导演还不行,还要有敢于登台的演员。先是在干部和工人中找,这么风光的事,却没人愿意干,费了很多口舌,才做通了王伟的工作。后来高卫东把目光对准了知青连,这些小青年才是自己的生力军,一来大都不知道这里的人际关系,二来刚出校门,那股子造反派的焰火尚未熄灭,那就再让它燃烧起来,烧得越旺越好,一定能烧出一个红彤彤地新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开会 第六章 人到齐了,差不多有一百五十多人,知青占一半。丁红开始主持会议。她穿一身过去造反团统一发的黄军装,戴一顶黄军帽,帽子上有一个军徽,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这些都是“不爱红装爱武装”之后,大家才穿起来的,平时,丁红还真有些舍不得穿戴。 丁红:首先请高书记讲话。 高卫东:纠正一下,是副书记。马书记有事不能参加,让我全权代表他领导广大干部c工人和知青开一个现场批判大会。下面我宣布,把今天大会要批判的人,带进会场。 听到高卫东的命令,知青们并不以为然,这种场面见多不怪。可坐在后面的干部和工人吃了一惊:怎么?谁被批了? 食堂的门开了,有三个挂牌的人,走进会场,面对大家站好。两男一女,只有小学老师范同路把脸对着大家,还有一男一女低着头,看不清是谁,但牌子上白纸黑字写着呢。一见被批斗的人中有王云娘,大青山工段有几位年轻人立时站了起来,经营所的职工也站起来不少人,人群里开始有了议论。 高卫东接着动员:“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就要首先抓住阶级斗争这个纲。阶级斗争,讲的是对阶级敌人进行斗争,如果没有敌人,怎么斗争?过去我们也开过批判会,但批判对象没有站出来,我们那是空对空,今天我们要面对面进行斗争。很多人不知道阶级敌人在哪,我告诉大家,阶级敌人就隐藏在我们中间,今天,我们挖出来的只是“地c富c反c坏c右”中极少数几个人,还有很多没有挖出来,对阶级敌人,我们要狠挖狠斗,不能同情,不能替他们说好话,否则,你也会成为阶级敌人。”说到这,高卫东瞅了一眼三个挂牌的人接着说,“右派分子范同路,十年以前,就反党反c社会主义,他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到我们这里当小学老师,就是要接受我们无产阶级对他的监督和改造。第二位是坏分子张俊才,他原是场卫生所的中医大夫,由于他以会算命,会贴符为由,大肆宣传封建迷信,文革开始后,下放到加工厂当工人去了。第三位是地主婆王芸娘,家中有房子c有地,还有牛车c马车。旧社会,骑在广大贫下中农头上,作威作福。在座的工人同志们,你们的祖祖辈辈在旧社会受尽了地主阶级的压迫。今天,我们要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同志们,今后这样的批判会还要继续开,对挖出来的阶级敌人,不但工作保不住,我们还要对他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讲到这,高卫东用严厉的目光扫视全场,那些站起来的人,又都坐下了。 大会批判开始,第一个发言的是团书记,他理了一下目前文化大革命的形势,广大林业职工对阶级敌人应当怎样坚持斗争,但落到三个人身上,却讲不出什么更具体的东西。他不痛不痒地对范同路c张俊才批了几句,对王芸娘,他一句未提。他对低着头的芸娘看了一眼,心里酸酸的。他的发言还没完,突然见到柳山妹从食堂门进来了,哈着腰,走到三连女知青中间,坐下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家住本林场的几位女知青,急忙拉山妹坐下。对芸娘上台的事,她们不知山妹可否事先得知,但见山妹一点愁容也没有,都知道坏了,可能山妹根本不知道,甚至连想都没想到。山妹同几位低声唠了几句,听到林永祥发言,她才抬起头来。 林永祥讲了文化大革命意义,阶级斗争形势,联系广大知青上山下乡,要做到三个坚持,一要坚持虚心接受广大工人阶级再教育,努力改造世界观;二要坚持同自己头脑中一切非无产阶级思想作斗争;三要坚持同社会上一切“地c富c反c坏c右”分子作坚决斗争。这些柳山妹没有听到,她抬起头来时,林永祥开始对台上三个人进行批判。 林永祥把头转向那三个人,柳山妹也跟着往北边看,这才发现在边上还站着三个大活人,一个人抬着头,还有两个人低着头,其中看穿戴还有一个女的。不用看脸,柳山妹一眼认出了分明是娘站在那里。她有些不信,她去大林家时,娘还在家,但那块白纸黑字的牌子上分明有地主婆王芸娘六个字。柳山妹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脸涨得红红的,被几位女知青紧紧拉住,坐在后面的干部和工人,很多认得柳山妹的,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大青山工段几位大林的铁哥们,也都站起身。 林永祥的发言,口气坚定,旗帜鲜明。针对范同路,他说:“我们决不能和范同路同路。范同路走的是反党反社c会主义的路,和他同路,只能是死路一条 ” 针对张俊才,他说:“名为俊才,实为蠢材,他连自己的病都看不好,我们绝不受他的骗,上他的当 ” 讲到王芸娘时,林永祥有些语塞,他根本不了解此人,但听到过娘不止一次向自己哭诉过受地主欺凌压迫c走投无路的家史,林永祥立时怒火中烧,他把满腔怒恨变成无情的子弹,射向王芸娘这个地主婆。其情绪之激昂c语言之尖刻,震动了全场。他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地主的心比蛇蝎还要毒十分,比豺狼还要狠百倍,对地主婆王芸娘,我们不禁要问,谁是她的娘,封建地主阶级才是她的娘,才是她妄想复辟的天堂。但是,广大工人,广大知青绝不可认她这个娘。认了这个娘,就是认了封建主义,认了这个娘,就是投靠了地主阶级,认了这个娘,就等于对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彻底背叛 ”林永祥的脑子里上满了发条,嘴如同烧红了的机关枪枪口,芸娘的心在颤抖,身子也有些不稳。他怀抱儿子时,受到过批斗,为了儿子,她忍了。几年前从山下闯进双c峰十几名戴红卫兵袖标的中学生抓了她,准备批斗,结果被马三虎场长领着人给打跑了。这一次站到这,她最担心的是,不要让山妹c老柳头和大林等人看到,不然,一定会出事,丈夫柳船生那可是个天不怕c地不怕的人。 听到林永祥的发言,柳山妹再也忍不住了,她挣脱好几个人的拉扯,冲向主席台,冲到林永祥面前,正手拿麦克风发言的林永祥吓了一跳,这不是那位验收员么。 柳山妹一把抢过麦克风,转身面向全场,“俺娘是地主家庭成分不假,但她不是地主,更不是地主婆。”转过身,用手中麦克风对着林永祥的鼻子,“你对着一个无辜的女人,一个和你妈岁数差不多大的女人,在那里胡说八道,下此狠语,你会招报应的,林永祥!你不得好死!”说完,柳山妹真想把麦克风摔到林永祥的脸上,但觉得有些过分,便摔到水泥地上,然后往食堂外走去。高卫东急了,忙命令站在门口的公安员小何:“快抓住她,简直是反了,这还了得。”小何装作去抓柳山妹,俩手搭在柳山妹的肩膀上,一边往前推,一边低声说:“快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青山工段的赵天宇c耿洪臣c宋喜厚径直上前,宋喜厚把芸娘挂的牌子摘下来,摔在主席台的桌子上,三个人大摇大摆如同劫法场似的,把个芸娘从食堂架了出去,装作上前阻挡的小何,被赵天宇一把给推出去老远。会场顿时乱做了一团。 高卫东站起身,刚要说话,只觉得胃里难受,头晕脑胀,站立不稳,想吐又吐不出来。其实,在林永祥发言时,知青中很多人就弯腰跑出食堂,在雪路俩边开始吐。追出食堂的小何,十分慌乱地跑回来向领导汇报:“不好了,好多人都在吐。”话音未落,知青们有的起身往外走,有的还未起身就开始吐。李向南赶紧请示:“高书记,会还开么?” “开啥开,赶紧去找马场长,估计是食物中毒。”高卫东趴在桌子上说。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回跑的柳山妹,刚迈进大林家前院的大门,就听见了广播大喇叭里李向南的声音。她一边听,一边敲着窗户,嘴里还喊着: “不好了,马场长,有人食物中毒了。” 马三虎手中的酒杯一下掉在了桌子上,他“忽”地站了起来,从炕上蹦了下来,大林见状忙帮他穿上鞋。马三虎出了门飞快向卫生所跑去。 杨家的人和凡是听到广播的人,都慌慌张张往场卫生所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中毒 第七章 林永祥那碗牛肉被别人吃去半碗,夏阳c尹顺成c冯向标等超标准贪吃牛肉的人,全都放倒了,嘴还能动,但身子动不了。丁红吃不了牛肉的味,夏阳给丁红送到广播站的那碗牛肉,最后又端回了连部,结果被夏阳吃了。夏阳躺在卫生所的床上,脸色铁青,眼睛睁不开,嘴角开始抽搐,站在床边的丁红吓得直哭,一个劲的喊着夏阳的名字。 大夫和护士们全到齐了,重症患者留在了卫生所,床上c桌子上都躺着人,广播站的桌子上也都躺着人。知青宿舍的通铺上,也躺满了人。 高卫东是重病号,被抬到卫生所去了,丁红看护着夏阳,开会的人全退场了,只剩下仍然挂着牌子的范同路和张俊才二人,还站在那,拿不定主意,走还是不走哇。 范同路:咱俩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张俊才:领导没发话呀。 范同路:领导保命去了,顾不上咱俩了。 张俊才自己动手摘下牌子,还把范同路的牌子也摘下来,一起放在主席台的桌子上,一前一后走出食堂,范同路回自己的宿舍,张俊才奔连心桥,往河南住宅区的自己家中走去。刚要上桥,迎面遇见马三虎场长,后面还跟来不少人。见到张俊才,马三虎立时问, “没听到广播么?” “听到了。” “听到了还往家走?快去卫生所,看看到底出了啥事。” 张俊才一边陪着场长大步往卫生所走,一边说:“好像是食物中毒。” 场长问:“你有什么办法?” 张俊才:我不敢说。 马三虎急了,对张俊才一挥手:“快说!不说,我枪毙了你!” 张俊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从晚饭到现在,时间不算太长,想办法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才行。” “用什么办法?”马场长问。 “卫生所的药肯定不够用,食堂的酸菜缸里 ”说到这,张俊才不敢再往下说,扔下一句“千万别说是我的主意,”转身就跑。马三虎喊了几声,结果越喊他跑的越快。 广播站成了临时指挥中心,马三虎站在门外,林场主要干部,各连队,各工段前来开会的主要领导,全都围在场长身边听令。 场长对李调度吩咐:“把内燃机准备好,挂上板车,准备运送中毒人员。” 李调度:内燃机去森铁机修厂检修去了。 场长:给局里打电话,先报告,后请调车来,并通知局卫生院,做好准备。 卫生所朱大夫:有一些急重患者转下山怕是来不及。 场长吩咐杨大林:“你去把拖拉机从机修车间开出一台,挂上爬犁,铺上板子,准备往柳山林场送。”回头又对李向南说,“你去给柳山林场打电话,让那边也做好准备。”接着又吩咐各知青连领导,“回知青宿舍抱被子和褥子,给爬犁上的小青年们盖上点,别冻坏了。”说到这,马场长转头又对王伟说:“你去交换台,把电话看住,现在那里肯定乱套了,给我留出一条线,如果局里有重要通知,你立刻往广播站打电话。”接着又对朱大夫说,“你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叫中毒的人,把吃到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实在不行,食堂后屋酸菜缸里的酸菜水也可以用,救命要紧,”又对林永祥几位知青说,“你们帮忙,不喝就硬灌,就说是我的命令。” 林永祥一是牛肉吃得少,二是身体抵抗能力强,虽然吐了一阵,头还有些晕,但还能支撑住。夏阳躺在床上,床头挂着吊瓶,脸色发青,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丁红急得团团转。丁红和韩冬梅一口牛肉也没吃,看见夏阳的样子,刚从外面进到里屋的韩冬梅,问丁红: “咋样?” 丁红拧着眉头答:“看样子挺危险,应当赶快送大医院。” 轻度中毒的,不管用什么办法,还能吐出来一些,症状也有明显好转,但重症患者张不开嘴,陷入昏迷的,愈发危急了。与双c峰林场最近的是柳山林场,医院是林业局与地方合作的医院,大夫多,病房也多,医疗条件相对要好一些。接到求救电话,立刻做好了准备。杨大林c宋喜厚各开一台拖拉机,每台拖拉机后面串挂着俩张大爬犁,坐满了中毒的小青年。没中毒和中毒轻的知青们,工人,家属,林场干部全都行动起来,从知青宿舍里往出抱被子c褥子,一片忙碌。拖拉机亮起前后灯,碾着残雪,急急忙忙向着柳山林场进发。 挤坐在一起的知青们,昏昏沉沉,分不出此时是白天还是夜晚,分不出身边差不多已是脸贴脸的人,是男是女,是不是一个连的。有一点是相同的,大家都是食物中毒的,林场和林业局都把抢救这批中毒知青的事,当作头等大事。 双河林业局局长办公室在局办公大楼三楼。此时,办公室内和办公室外的走廊里,挤满了人。局党委书记c副书记c局长c副局长c卫生科科长c局医院院长,还有公c检c法的主要领导,局知青办主任c副主任,全部到齐了。另外,凡有子女在知青点的家长,也都心急如焚地往这赶来。 局长手拿话筒,正对电话那边的森铁处调度室下命令:“一台机车,挂三节车厢,在站台待命,一分钟也不能耽搁,我们马上就到。”下完命令,他回转身对医院院长说,“你立刻跑回医院,所有能出诊的医生包括护士带上所有担架,跑步去车站,分秒必争。”说完,也没和书记商量,就带头下楼,后面跟了许多人,大家一起往森铁车站,小跑前进。 一共有四十几名危重患者,留在双c峰陷入深度昏迷的,呼吸困难,怕转移的路上会有生命危险的人里,有夏阳c高卫东c尹顺成c牛全友,一连三位男知青,一位女知青等人,其余的都送去柳山了。 留在林场的,夏阳躺在广播站丁红的床上,高卫东c尹顺成躺在卫生所,其余的集中在了离卫生所最近的二连知青宿舍。马三虎场长急的走马灯似的,三个屋来回看。 到了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马场长听到了来自车站方向的机车头长长的鸣笛声,知道林业局的领导和救命的医生来了,他急忙去接站。 局党委书记,局长二位主要领导,挨个房间视察病人,马场长在旁边,一边陪着视察,一边口头汇报大概过程。卫生所的大夫和护士陪着局医院院长和医生挨个检查病人状况,及时采取和调整医救措施。夏阳的吊瓶换了从局医院带来的新药。给夏阳换药的何医生一眼看到了盖丽君,忙对她说:“没事吧你,快给局医院外科主任办公室打电话,你妈在等着呢,都快急死了。” 盖丽君转身出屋,往交换台走去,出门时,她看了一眼林永祥。林永祥知道盖丽君担心什么,于是跟了出来,俩人并肩往前走。芸娘忙了一阵子回家了,等大林回场的柳山妹没走,正站在广播站的门外,她朝林永祥和盖丽君走的方向望了望,似乎想起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医院 第八章 在局长指挥下,留在双c峰的和送到柳山的四十几名患者全部转移到林业局医院,一起下山的还有兽医站胥医生,食堂管理员乐怀友,食堂做饭的大师傅,林场公安员小何。场长什么时候下山,等电话通知。林永祥c丁红c盖丽君c韩冬梅被场长特批为护理员,一同下山,韩冬梅和身为局党委办公室主任的父亲坐在了一起,都为冬梅平时就不吃牛肉而庆幸。盖丽君家,父亲盖啸天在森调队工作,森调队常年钻山沟,他早就适应了环境,什么猪c牛c羊c狗等,是肉不拒,而盖丽君和身为局医院原外科主任的母亲则十分挑剔,牛肉那是不吃的。 林业局对引起知青们食物中毒的生牛肉和炖熟的牛肉,分别做了检测,排除了“阶级敌人投毒”的怀疑,是大量注射了青霉素等抗生素和消炎药惹的祸,书记和局长虽然松了口气,还是每天上午到各病房走一遍。患者们头天晚间入的院,第二天上午,局医院就紧急从县医院调进一大批解毒药,不到中午,就给患者点上了急救药,效果十分明显,入院后的第三天中午,病情较重的夏阳,就可以倚在床头,和丁红c林永祥等人说话了,脸色也不那么青了。 和夏阳同住一个病房的还有冯向标c赵大全和牛全友。上午打完点滴,中午该吃饭了。医院食堂派人推着餐车,挨个房间送份饭,林场下来的护理员也有份,但盖丽君c韩冬梅坚持回家吃。一见餐车推进房间,盖丽君和韩冬梅跟大家打声招呼,回家吃饭去了。丁红把自己c林永祥和病号夏阳的那三份,分别送给了冯向标c赵大全和牛全友,并且说:“你们三人分吃了吧,我看你们饭量见长,有些不够吃。” “你们俩能出去吃,可不能让连长饿肚子。”冯向标用眼睛望着丁红。 “一会他的饭菜就来了,放心吧。”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医院斜对过的大众饭店服务员走进屋,把饭菜按丁红的指示,送到夏阳的手上。丁红对服务员说:“你先回去,一会我就到。” 四个人开始吃饭。夏阳对自己搞特殊化有些不好意思,对丁红说:“你没去看看尹指导员?” 丁红:有他媳妇在照顾他呢,你就放心吧。 赵大全:还是有媳妇好。 冯向标:没有媳妇,有个女朋友也行啊,总比光棍一个,没人照顾强。 听到冯向标的话,丁红并不理会,她看夏阳用手端碗喝粥挺费劲,便左手接过粥碗,右手接过勺,一勺一勺喂夏阳,夏阳更不好意思了,勉强喝了几口,想说话,刚张口,丁红就把粥塞进他嘴里,丁红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冯向标说:“这要是有人也这么喂我,我看用不着打针,也用不着吃药。” 丁红回头白了他一眼:“偷吃人家半碗牛肉咋算?要是把林连长那一碗牛肉都吃了,我看真就不用打针了。” 一听这话,冯向标像泄了气的皮球,沮丧地说:“这都是林连长把我给害得,偏偏那时候他去写什么批判稿。” 林永祥说:“被你吃了我半碗牛肉,还说我害你?” 冯向标说:“你少吃半碗,没事,我多吃半碗险些丧命,这就叫老乡害老乡,两眼泪汪汪。” 听到冯向标的话,赵大全和牛全友险些笑喷了,赵大全说:“行了,冯向标,你是光着屁股扭秧歌,丢了一圈人。” 夏阳从丁红手中接过粥碗说:“你们俩快吃饭去吧,我这有钱。”说完,夏阳准备用右手掏钱。 “谁用你的钱”丁红说完站起身,瞅了林永祥一眼,俩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 饭店钱主任一见丁红领人进来了,非常热情,赶忙招待。饭店是国营饭店,虽然是固定工资,但盈利有奖金,如果亏损要扣发少量工资。饭店领导一律叫主任,是由林业局服务公司任命的,没点特殊关系,还真当不上,每月在指标外,可单独调配一定数量的大米c白面和豆油,这是普通家庭望尘莫及的。 饭口已过,饭厅内就林永祥和丁红临窗而坐,倒也清净。丁红要了俩个炒菜,俩碗米饭,一大碗汤,还单独给林永祥要了二两白酒。 俩人东拉西扯地谈着,不一会,白菜木耳和干豆腐炒豆芽就端上来了。看到服务员把白酒放到自己面前,林永祥说:“怎么?还有酒?” 丁红:这是庆幸咱俩躲过一劫的酒。 林永祥:那你也应当喝点。 丁红召唤服务员:“再拿一个杯,倒一两白酒。” “来,先吃菜。”丁红带头伸筷,尝了一口,对林永祥说,“不错,还有肉,放心吧,不是牛肉,是瘦肉丝,味道不错。” 林永祥也觉得味道不错,对丁红说:“是不是饭店的主任单独给你开的小灶,看样子,你俩像熟人似的。” 丁红低声对林永祥说:“不是什么正经货,对这种人,给他一个笑脸,再送上几句话,他就找不到北了。”正在这时,钱主任来到桌前,满脸堆笑地盯着丁红:“我后屋还有鱼呢,红女士要不要来一条?” “太贵了,吃不起。”丁红随口说了一句。 “没关系,只要红女士多光顾我这小店几次,我愿意免费送上这道菜。”说完,钱主任躬着腰,脸离丁红越发近了。 丁红直起身,满面春风地对主任说:“要不然,我俩先尝尝,尝好了,我就多领几个人过来。那就来一条红烧鲤鱼,够吃就行,不要太大。”钱主任如同领了一道圣旨,急忙转身,丁红加了一句,“以后别叫我红女士,我有姓,姓丁。” “那就是服务员叫错了,放心吧,丁女士,鱼马上就来。” 丁红和林永祥相视一笑,同时端杯,抿了一口酒。林永祥有些意外地说:“这绝不是“小烧”是玉泉瓶酒,按零酒给咱倒的。” “怎么样?面子不小吧。”丁红骄傲的望着林永祥。 林永祥:他一定是搞错了。 丁红:搞错什么了? 林永祥:你是广播站广播员,我是站长,我官比你大。 一句话把丁红逗乐了。丁红说:“别忘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 林永祥:每天来饭店吃饭的,女的也不少。 丁红:像我长得这么好看的,可不多,当年,我可是我们校的校花。 林永祥:我把这点忘了,能和校花同桌共饮,真是万分荣幸。 这时,大鱼盘上桌了,丁红说:“别贫嘴了,快吃吧。”俩人伸筷,尝起了这道免费红烧鱼。 杯中酒下去一半,林永祥若有所思,他问丁红:“批判会发言时,把麦克风夺走的那位女知青,她是谁?咬牙切齿,怒火中烧的样子。” 丁红:她不是知青,是经营所技术员,名叫柳山妹,挂牌批斗的王芸娘,是山妹的亲娘。 林永祥:难怪她这么生气。 丁红:原来给大会定的调子是批判“阶级斗争熄灭论”,可高书记突然揪出三个人来,这件事场长不知道,把别人揪上台不要紧,那个王芸娘揪不得。 林永祥:为什么? 丁红:王芸娘的丈夫叫柳船生,大高个,山东人,是和马场长当年一起进伐木班的,没啥文化,但脾气特别大,大家都叫他柳老大,场长都叫他大哥。排行第二的叫杨冬生,就是杨大林的爸,他们山东人都称“爹” 听到杨大林的名字,林永祥惊叫一声:杨大林? “对,杨大林,就是把你们几位引荐来的那位,和柳山妹是前后院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这个大林,是青年工人中领袖式的人物,走到哪,都前呼后拥的,劫走王芸娘的那几位,我估摸着都是大林的‘老铁’。” “这下坏了。”林永祥心中十分不安,“大林与王芸娘关系一定不错。” “那还用说,王芸娘是杨大林的准丈母娘,那天大林没在场,若是他在,高卫东这场戏,一开就得砸。” 林永祥问丁红:“这些,你都知道?” 丁红:这些关系知道一些,但揪人上台,特别是把谁揪上台,开会前,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人被揪上台时,,高卫东在场,我没办法给你吹风,批王芸娘时,我一直给你使眼色,你俩眼盯着王芸娘,理也不理我,当时真把我急坏了。 听到这,林永祥陷入沉思。丁红见状忙劝:“没关系,过后我单独向柳山妹解释。‘不知者不怪’。我听说,王芸娘这个人,在全场职工c家属中,口碑不错,场长与柳家关系,高卫东不是不知情,他是用阶级斗争这个纲,有意向场长发难,场长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把高怎么样,在林场,政治运动第一,生产第二,在林业局主抓政治的党委书记是一把手,主抓生产的局长是第二把手。木材生产不抓不行,但抓来抓去,还是政治运动说了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报复 第九章 林永祥把目光停在丁红的脸上,心里想:这个丁红,别看年纪比自己小,但肚子里知道的东西可不少。城里人比我这乡下人知道的就是多。 林永祥的目光把丁红的脸看的有些发热,加上白酒的热度,丁红俊俏的脸蛋愈发红润发光,她迎着林永祥的目光说:“看啥看?快吃鱼吧,不是有句话么?” “什么话?”林永祥问。 丁红把筷子伸向鱼盘:“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林永祥也跟着伸筷,可丁红的话,令林永祥捉摸不透,不知丁红突然冒出这个典故,想说明什么?难道在丁红的心里,除了夏阳之外,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席之地么?这是不可能的,丁红从省城来,我从乡镇来,丁红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而自己是农民家庭出身。丁红一定无有此意,只是自己胡乱猜想而已。席间,俩人又聊了些别的。 在这次牛肉中毒事件中,无一人死亡,这让局c场俩级领导大大松了一口气。对中毒原因的调查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一开始还放风说,是阶级敌人投毒,想向知青们下手,后来把责任集中到林场兽医站站长胥医生身上。局教育科科长是胥的姨夫,科长在夫人的催促下,走马灯似的活动,这件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但同一天开的批斗会,事情却没有完。 到了三月末,病号们陆续出院返岗,高卫东出院后,和结婚才俩年的妻子团聚了几天,又返回双c峰。头一天中午下车后,收拾了一下既是办公室又是独身宿舍的这个屋,场长去工段了,所以和场长还没碰头见面。虽然只是吃晚饭时去了一趟食堂,但他回场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第二天,吃完早饭,高卫东提着暖水瓶打了一壶开水,进屋后刚把暖水瓶放到桌上,没料到身后跟进来一个人。个子比高卫东高,一口山东话,嗓门特别大,开口就叫了一声“高卫东!” 高卫东吓了一跳,急转身,望着对面的这位,不认识,也叫不出名,但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便急问:“你有什么事?” 对方答:“明人不做暗事,俺叫柳船生,王芸娘是俺的婆娘,俺为啥来?你这个狗小子该知道了吧?” 高卫东听说过林场有个叫柳老大的,脾气不太好,可没想到这个人如此粗鲁。他心想,脾气不好又能怎样?这是在场部办公室,从敞开的办公室门外走廊里,已经听到了陆续来上班的一些人的脚步声和开门声。他故作镇定,回转身,刚要坐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被柳老大一把抓住了脖领子,连拖带拽又拉回了地中央。 柳老大:你凭啥揪斗俺的婆娘,还把她亮给大家看? 高卫东怒不可遏,一边挣扎一边冲着对方和办公室的门大声吼:“因为她是地主婆,我有权利斗争她!” 柳船生一听此言,脸都变青了,不但没松开左手,还加上右手,把高卫东掀翻在地,随手拿起一个木杆拖布,‘噼里啪啦’,把办公室的玻璃窗,捅了好几个窟窿,窗玻璃的碎片到处乱飞,柳老大扔下拖布,双手一较劲,把个办公桌掀了个四脚朝天,桌面压在高卫东身上,桌上那个铁皮暖水瓶也掉在地上,还好,没摔坏。高卫东哪见过这阵势,从桌子底下爬起来,一边喊一边往门外跑,柳老大弯腰抓起那个暖水瓶,冲着高卫东脑后砸了过去,立身未稳的高卫东,被身后飞过来的暖瓶砸了个正着,整个暖瓶发出一声响,全身包装的铁皮一下子变了形,从破碎的暖瓶里飞溅出来的刚打的开水,把高卫东的后脑勺c后勃颈和后背的上半部分都烫伤了。高卫东身体失去平衡,还没等喊出声,就往一边倒了下去,幸好被站到门口的人扶住。大家七手八脚地搀扶高卫东往卫生所走。高卫东的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柳船生踏出办公室,没事似的,往北山的树林走去。 把副书记送到卫生所,公安员小何急忙回头找柳船生,未见踪影。他通过电话,向住在大青山工段的马场长做了汇报。汇报完,他疾步向经营所走去。 刚要去苗床的柳山妹,被破门而入的小何拦住。小何告知柳山妹,“你爹闯祸了。” “俺爹咋的啦?”柳山妹一脸慌张地问。 “他把高副书记的办公室给砸了,还把人给烫伤了。” “我说他今天怎么上山这么晚呢,我出门时他还没走呢。那咋办?他一定是因为俺娘挨斗的事,我和俺娘都没敢告诉他,他是咋知道的呢?” “这么大的事,还能瞒得了?大林肯定知道,大林知道,他爹就知道,他爹知道的事,你爹还能不知道?”小何说的有根有据。 听到这,柳山妹先是出了口恶气,但转念一想,高卫东毕竟是场领导,他一定不会放过爹,爹又是一个永远不听别人劝,不向任何人低头的人,真要僵起来,一定会给马叔场长添乱。于是问小何:“那现在咋办?” 小何瞅了一眼柳山妹:“那天,你当众抢了林副连长的话筒,把个话筒摔得粉碎,而今,你爹又砸了高副书记办公室,你们爷俩的脾气还真挺像。今天这事,若是让你爹给人家赔礼道歉,你爹肯定办不到。不道歉,领导的面子过不去,他若揪住这件事不放,你爹最低也是故意伤害罪,弄不好,再捅到林业局那去,可就不好办了。我寻思着,”小何看了一眼柳山妹,“要不,你去卫生所一趟,代表你爹,向高书记道个歉,就说你爹巡山去了,现在找不到。” “行。”柳山妹觉得小何说的有道理,答应一声,跟着小何向卫生所方向走去。 马场长来大青山工段主要目的是怀疑中楞的原条数有问题。大青山工段c小青山工段c红石工段的木材生产任务,大青山工段拿大头,但今年属大青山工段完成得早。工段长叫李东祥,外号“虎爷”。 虎爷段长的称呼是有来头的。李东祥人高马大,长得是虎背熊腰。他是伐木工出身,当过大组长。一般来说,一个人若长得高大些,动作会显得笨拙些,可他不是,手拎油锯,上山下岭,穿林越坎,如履平地。一次收工后,他们工组踏着落日的余晖顺一条若隐若现的山间小路往回走时,突然间从右山坡的林子里窜出一只足有二三百斤的黑熊,朝李东祥前面的一位工友扑去,李东祥丢下手中的油锯,连跑带跳从后面抱住黑熊的后腰,竟然跟黑熊摔了起来,他和黑熊一起滚到了左边的河里去了,所有人都冲了下来,工组副组长王成伟打响油锯,加大油门,对准黑熊就顶了上去,溅了李东祥和王成伟一身一脸的血。大家吓坏了,都以为组长受伤了,可李东祥在河里打了个滚,洗了一把脸,啥事没有。当时正值深秋,是黑熊入冬前拼命寻找食物的时候,却因撞见李东祥而丧了命。大家把黑熊弄到工段食堂,当晚便成了工人们的下酒菜。喝酒时,工人们取乐,说黑熊原以为能一手遮天,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只虎。有人提议管组长叫李虎,还有人提议,干脆叫虎爷得了。后来,李东祥当上了段长,段长前面“虎爷”二字还是带着,于是就有了“虎爷”段长这个称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虎爷 第十章 每次三虎场长和虎爷段长对饮时,场长就翻这个旧账,对段长说:“我这个场长叫马三虎,你一个段长还敢起什么“虎爷”,你这分明是在向我示威呀。”虎爷段长每次都免不了因此被罚酒。昨天晚上,俩人在段长办公室里就没少喝,段长派人去河里用药蹦了五六斤蛤蟆。全林业局就数双。峰林场的林蛙个头大,黄肚皮,肉质鲜美。食堂赵师傅亲自动手,亲自端菜,在段长办公桌上,一大盘子酱鹿肉,一小盆用红辣椒炖的蛤蟆,一盘木耳炒白菜,一大盘油炸“川丁子”鱼,两缸子白酒。那可是大缸子,每个缸子里至少是一斤的量。 场长夹一只蛤蟆放进嘴里,边吃边说:“还别说,这胖子炖的蛤蟆越来越好吃了。”马三虎最爱吃的就是这道菜。俩人各吃一只,场长又夹了一块鹿肉放到嘴里,嚼了半天,没尝出来是什么肉,味道还挺香,很有嚼头。吞下肉,场长把筷子指向那盘鹿肉,问段长:“这是什么肉?” 段长:别管什么肉,香就行呗。 场长已猜出个大概,问:“是不是鹿肉?” 段长知道瞒不过去,只好点了点头。 “不许打鹿可是林业局明文规定的,而且还下了文件。”场长用威严的目光盯住段长。 “是工人从山上捡到的,用来套兔子的油丝套没套到兔子,结果套到了一只马鹿。” “套兔子的油丝扣有多细,还能套到马鹿?你就编吧。我可告诉你,第一不能用枪打,第二不能下踩盘夹子。” “咱哪来的枪?” “工资核算员李树臣不是配枪了吗?” “就是开工资时,他背了五万多元钱,厂里配给他一杆七九步枪,开完资场里就把枪收回去,每次给五发子弹。还别说,有一回开完资,我领他上山,想试试那把枪管不管用,还真就碰到一只兔子。枪响了,你猜怎么着,那只兔子东倒西歪地还往前跑,没跑多远,就被我给抓住了,浑身上下没有枪眼,就脑袋上鼓起个大包。” 场长放下酒缸子,好奇地问:“那是怎么回事?” “那支步枪老掉牙了,膛线都磨光了,子弹飞出去就放横了,把兔子打蒙圈了。” 其实工资核算员扛着枪,背着钱兜子走二十几里山路来工段开资,的确不安全,等于告诉外人他背着钱。虽然这些年双’峰还没出过拦路抢钱的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另外,工人们把钱开到手,得想办法把钱送到老婆或爹娘手里,上山干活又不能带,塞到行李下面也不是个事。于是场长对段长说:“要不然把月末那三天假延长一天,让大家去场部开资,顺便还能把钱放在家里,你看怎么样?” 场长的话一出口,段长手里的酒缸子差点掉在桌子上。段长把缸子“咣当”一下放在桌子上,“你是活菩萨,工人们知道后,不知该有多高兴,这回他们就可以和老婆c孩子c老爹老娘多亲热一天,还能开资,还有酒喝,大家一高兴,抢回一天的活,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段长怕场长下不了决心,特意加了最后一句。 场长见段长手舞足蹈的样子,开了一句玩笑:“这样的话,弟妹也高兴吧。” “我还行,你一个电话,我就能回场部,白天开会研究工作,晚上回家陪老婆睡觉,比工人们强多了。”段长拿起酒缸又放下,接着说:“都说咱山上工人苦,其实最苦的还是家属。场长你想想看,这老娘们在家,是上有老,下有小,嫁个男人还看不着,除了穿衣吃饭,冬天用锯截烧材,从春忙到秋,种地,种菜,忙得脚打后脑勺。没电影看,没剧听,听个收音机吧,多少人家才有那么一台,也不方便。男人高兴了,聚在一起喝点酒,女人就得里外屋伺候着。就晚上和自己男人有那么点乐趣,一个月就月底那么两天。她们天天在家盼呀盼,没等到日子,都跑到商店去买酒,好一点的人家能买几个鱼罐头,差一点的,到生产队用黄豆换几斤干豆腐,你说多不容易。”说完,段长抿了一口酒。 “是呀,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里是木材生产最前沿,是第一线,工段的干部和工人们一起,爬冰卧雪,吃得苦,遭的罪比林场多,比林业局多。” 听到场长的话,段长激动了:“不是我跟你诉苦,工人们天不亮就起床,吃完饭就上山,到了伐区,太阳才露头,晚上太阳下山了,他们才下山,俩头不见太阳。在冬运要收尾的紧张日子里,正是冬春交替的时候,回到工棚,从鞋一直到半截棉裤,哪个工人不是湿的透透的,没裤子换,吃完饭回到屋,打算脱的时候,还要“天天读”,读报纸,背语录,读着读着,工人们穿着又冷又湿的裤子就睡着了,背出来的哪是语录,连梦话都背出来了。” 段长最后一句听似玩笑的话,场长听后,并没有乐,他把手中的酒缸子放到桌子上,把头扭向一边。段长分明看到了场长眼中的泪花。“快别说了,老伙计,为了完成国家交给我们的木材生产任务,受再大的苦,挨再多的累也值得。当然,这些苦,这些累,也许林业局办公大楼里的干部和领导还能知道一些,但在城里住着高楼大厦的那些人,能知道的就不多了,甚至有些人连想都想不到,他们没受这么多苦,没挨这么多累,挣得比我们多,生活比我们好,那是因为人家有文化,咱们是大老粗。现如今,这城乡差别,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差别还存在,等将来,社会主义c共c产主义都实现了,这些差别就被消灭掉了。不管怎么说,社会在进步,我们的劳动和生活条件还是一天比一天好。拿我来说吧,从小就没爹没娘,到十五六岁时,就和大人们一起闯关东,来到东北。那时,没有林业局,也没有林场,为了支援前线,成立了一个伐木班,就在咱双c峰,两人一台锯,用马爬犁和牛爬犁往双河有大铁路的地方运。那时候,特别冷,真是吃不饱也穿不暖。班长是原来当过把头的赵大眼珠子,根本不把我们伐木工当人看。我和柳船生c杨冬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我们三个都是一九二六年生人,都属虎,柳船生是夏天打鱼季节生在船上,杨冬生是立冬时生的,我是年底最冷的时候生的,他们俩都有名,我连个名字都没有,从小大家都管我叫马仔,我们哥仨排了排,柳船生老大,杨冬生第二,我排第三,他们俩一开始给我起了个名叫马三,后来因为属虎,就叫我马三虎,这名一直就叫到现在。” 俩人边吃c边喝c边唠,俩张嘴没闲着,直到午夜已过。唠出的嗑,都是多年战斗在林业第一线上兄弟加战友之间掏心窝子的话,这些话,比喝进肚子里的“六十度”度数还要高,热量还要大。躺下来安歇没多大一会,天就开始放亮了。 段长自然要起得早一些,他和三位大组长碰了一下头,简单布置了一番,就去食堂给场长安排早饭去了。 上午九点,原条中楞才能配车,俩人并不急,吃完饭,边走边谈,八点三十分左右才来到楞场。绞盘机在森铁线边上,隔着铁道就是原条中楞,堆满了“冬运”时拉下来的原条。所谓厡条,就是山上的树伐倒后,打完枝,不造材,用拖拉机拖到楞场的有头有尾的树。用锯断开的叫原木。绞盘机司机正低头检查设备,知道场长和段长来中楞检查,未直腰,也没上前搭话,仍旧忙着,他知道再有半个小时,森铁的车就到了,他必须按森铁规定的时间,把车装满c装好。 楞场这边,一位检尺员,一位看楞工都做好了装车准备。看楞工不但要看好楞,还负责拽索带c捆厡条,然后站在楞堆高处用小旗指挥装车司机。 场长围着厡条堆前后左右在看,看的很仔细,他在盘算这里的厡条一共有多少立方米。段长陪着看,场长心里的小算盘段长很清楚, 场长:你厡条数比去年多了不少。 段长:是多那么一点点。 场长:哪是一点点。说,到底是咋算的账,你油锯造材用的油和拖拉机集材用的油哪多哪少,不会是那边省一份油这边在多吃两份油吧。 段长:我算了,两边差不多。 场长放开眼瞄了瞄楞场到山场的大致距离,问:“你集材距离大概有多远?” 段长:三千多米吧。 场长:可验收单上的运距都过了四千米,是怎么回事? 段长吃惊地问:“怎么?验收单你也过目了?那c那拖拉机后面拖着大厡条也不能直着就下来吧,那不是太危险了么?”段长有些吃不住了。 场长:你运途改变了,坡度也要随着变,可你运材坡度就一个,选的是最大的坡度。按照林业部制定的计件工资定额,集材工资要按运距和坡度统一核算,你运距按最长的验收,坡度也按最大的量,两个便宜你都占,大工组得钱多,分劈时,连司机带工人都多得钱,我算的对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柳老大的检讨 第11章 段长被揭了老底儿,站在那不说话。 看到段长的样,场长心中好笑,问:“怎么不说话?” 段长:人家那是按劳取酬。再说,工人们起早贪晚,挣点钱不容易。 场长:这最后一句我赞成。是呀!工人们挣点钱的确不容易,那都是血汗钱。定额终归是定额,计算时,多考虑一些客观因素和作业条件还是对的,不过,不能太出格。 段长高兴了,对场长说:“谢谢场长这么体谅我。” 场长:不是体谅你,是体谅我们的工人。 装车开始后,两人退到一个安全距离看。看到厡条小头那边有不少枝丫没打干净,场长对段长说:“怎么打的枝?连屎带尿全上了车。” 段长:贮木场愿意让我这么装。 场长:为什么? “山下烧材紧张,光靠加工厂下来的板皮不够分,这些厡条上大火车前,贮木场要造材,这样的话,这些造材剩余物就变成烧材了。” “烧的是我们的造材剩余物。” “场长你也太抠门了,光那些清林下来的枝枝丫丫都烧不了,还在乎这点东西。” “我来的时候,看到森铁线边上堆了不少烧材,看锯口,是油锯截的,用不用公家油不说,你可别把厡条和原木截了,山上那些风倒木就够烧的了,一定得管起来。” “一定的,一定的。”段长心里埋怨,我那些截好的烧材,怎么还没给我送下山? 正在这时,工段管理员气喘吁吁跑来,向场长报告:“马场长,公安员小何来电话,说家里出事了。” 场长和段长立时紧张起来,场长问:“出啥事了?” 管理员答:“说柳老大把高副书记办公室给砸了,还把人给烫伤了。” 听到报告,马三虎并不感到意外。段长问场长:“柳老大又捉哪门子妖?” “上次,就是牛肉中毒那天,场里开批判会,高卫东揪斗了三个人,其中就有王芸娘。柳老大和杨大林没去开会,若有一个在场,我估计当时就炸营了。” “这个高卫东他想干什么?今天搞政治运动,明天搞阶级斗争。你干脆派个人,借治伤为由,把他打发回去得了。”段长愤愤不平地说。 场长先是打发管理员回工段打电话要车,然后把头转向段长,严肃的说:“以后当着工人和干部的面,说话注意点,阶级斗争也好,政治学习c政治斗争也好,这都是上面布置下来的,另外,高副书记也是局党委派下来的,是林场主要领导成员,对他布置的任务,尽量去完成就是了,不要说三到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听到内燃机鸣笛声,段长送场长顺森铁线往前走。走出不远,走在前面的场长停住脚步,对段长说:“看楞的就一个人,我看少点,现在清林那边也不是太忙,再抽出一个人来。装厡条不同于装原木,脑袋大,尾巴小,吊起来晃得厉害,用一根长绳拴住头,站到远处拽着点。绞盘机开始拽的时候,如果犯别,不要硬拽,查明原因,清除障碍后再慢慢加力,千万别出事。” 段长乐了,对场长说:“放心吧场长,咱又不是头一回装厡条。” 场长要上车时,段长想什么,急对场长说:“等一下,我想起来了,还有几斤蛤蟆,是我给你留的,我现在就回去取。”说完,就要转身,被场长拦住:“留给你自己吃吧。”段长怕被驾驶室里的司机听到,趴到场长耳边说:“那可是好东西,吃完,俩口子睡觉才有劲呢。” 听这一句,场长“噗嗤”一声笑了:“你小子是想坑我吗?” 段长一愣:“何出此言?” 场长:我和你嫂子,山上一个,山下一个,吃完有劲往哪使? 俩人全乐了。内燃机鸣了一声笛,拉着场长回去了。 马场长回到场部的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钟,在小会议室召开一次临时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场长马三虎c总支副书记高卫东c工会主席c总支委员李向南c场团书记王伟c公安员何进c护林员柳船生。还有从林业局坐中午车赶来的,林业局公安局治安科科长杨刚,局纪检员孙国华。正好八个人,围坐在用小桌拼成的大方桌四面,一面两个人。从局里来的两个人,是头天中午接到高卫东的报告,受局里派遣来解决问题的。一般情况下,这种属治安纠纷的小打小闹,林业局是不会派人的,但电话里说是被斗的“地富反坏右”的家属公开闹事,那就性质比较严重了,就不能不来。 高卫东后脑勺儿贴一块药布,膀子和后背的上端缠着绷带,就如战场上下来的伤员没啥两样,马三虎不敢正眼看,一看就想笑。高卫东脸上没烫着,是个小白脸儿,三十出头,结婚没几年,爱人是局行政办打字员。虽然脸上无伤,但眉头紧锁,鼻子尖发青,好像有点儿歪,几次斜眼打量这个护理员,心里还窝着气。柳船生是头天晚上场长到家,好说歹说才劝来的。此时,他嘴里叼着旱烟袋,吸一口,从嘴里吐出不大不小的烟圈,心里想,每天起早贪黑上山巡林,一口烟也抽不着,今儿个就多抽他几口,至于说检查的事,他连想都没想,真是黑瞎子吃大枣,满不在核(乎)。杨刚和孙国华,开会前已经和林场一把手简单沟通过了,三个人也都心里有了底数。 马三虎场长主持会议。他说:“我说柳船生同志,你把那大烟杆子放一放,把烟熄了,咱们今天开的会,是个非常严肃的会。”柳船生用手摁一下烟袋锅,然后手握烟袋杆,烟锅朝里往抬起的右脚鞋后跟敲了几下,在空寂的会议室里显得特别响。敲完,把烟袋杆儿往后腰里一别,然后把身子往后椅背一靠,眼睛半睁半不睁,也是一肚子的气。马三虎接着说:“今天开会就一个事,就是关于昨天早晨发生在高副书记办公室里柳船生打人的事 ” 柳船生:我没打人。 高卫东:你没打人?你先把我拽倒在地,然后掀翻办公桌把我压在底下,我往门外跑,你又用暖水瓶打我,一壶开水全烫我身上了,这比打人还严重,这叫故意伤害。 马三虎:说说你为啥这么做。 柳船生:谁叫他随便揪斗俺的女人。 高卫东:揪斗她怎么啦?她是地主婆。 “呸!你才是地主婆!他是地主家庭出身不假,但她本人不是地主。”柳船生站起身,直视坐在对面的高卫东,“你若是再胡说,我揍扁了你!” 马三虎赶忙劝:“坐下!坐下!你把高副书记打伤了,就应当认真检讨,应当当面道歉,更何况,高副书记是林场主要领导,是上级党委派来双c峰的。” “狗屁领导,我就知道有个马书记c马场长,不知道还有一位书记,那你们俩谁大?谁小?谁管谁?”柳船生看了一眼高卫东,又看了一眼马三虎。马三虎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用眼睛瞪着柳船生。见没人搭理,柳船生又说:“我就知道咱们双,峰,南山那边的“黑瞎子”比北山的这边大,特别是从东沟往西沟去,二道岭那边,可真有大“黑瞎子”,估摸着也得有四百来斤 ” 马三虎打断柳船生的话:“行啦,行啦,让你检讨打人错误,怎么“黑瞎子”都出来了。” 杨刚和孙国华也觉得好笑,但仍然一脸严肃。马三虎清楚,让这个永远不认错,永远不会检讨的柳船生,反省自己的错误并当面向被打者当面道歉,那是办不到的,就是林业局党委书记c局长,公安局局长在场,他柳船生就是柳船生,就是柳老大,天王老子他也不怕,他是一九二六年在烟台海边船上出生的,船是龙口出了名的渔霸王海天的。后因交不上租子,爹被打死,娘被凌辱后上吊自杀了。柳船生当时很小,但埋下了愤怒的种子,靠二叔帮助,长到十六岁时,一把火把王海天的房子c仓库全点着了,从龙口码头偷上船,逃到大连,又趴火车,来到东北。双c峰成立伐木班,在一面坡火车站招工,是一九四八年年末,辗转到这儿的柳船生与同时走投无路的王芸娘在火车站不期而遇,同时来到双c峰,王芸娘是被招来做饭的,俩人于一九四九年开春前结婚,年末生下女儿柳山妹。 杨刚也知道,这个柳船生没啥文化,修养更谈不上,检讨不出啥玩意。他瞅了马三虎一眼,马三虎明白杨刚的意思,就说:“这样吧,事件的经过大家也都很清楚,下面就听治安科杨科长的意见,看怎么处理吧。” 杨刚:柳船生,第一对高副书记动手,构成伤害罪,第二还砸了办公室,严重损害公物,我的意见是,公物损失和被打人全部医疗费由柳船生个人负责,另外,对柳船生按规定是要给与刑事拘留十五天处分。是刑拘到山下林业局还是扣押在林场,由林场公安员代为执行,我想听一下场领导的意见。 担心高卫东先表态自己就不好说话了,马三虎立刻表态:“柳船生是林场唯一一名持证的护林员,负责看护全场的森林资源。近来,北山的树林发现有盗伐的现象,怀疑是后山的靠山屯里的农民干的,我建议,把柳船生留在林场,由小何监督上山,边工作边作深刻检查。” 杨刚把头转向高卫东:“看高副书记同不同意这个意见?” 明知马三虎有意偏袒柳船生,但没办法,就说:“既然场长都这么说了,我还有啥说的。” 杨刚知道高卫东心里不满意,就说:“那行,我这边就这样了,下面听纪检方面的意见吧。” 孙国华说:“治安方面的意见谈过了,我同意。听到和看到打人者柳船生的表态和表现,我觉得不够好,也就是说,态度不够端正。柳船生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忘记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你是一名中国共c产党党员。你打砸办公室,严重损害公物,还严重伤害党内同志,你严重违犯了党的组织纪律,这是一种无组织c无纪律的行为。鉴于你的表现,这一次一定对你进行严肃处理。对王芸娘揪斗一事,你有意见,可以口头也可以书面向场党总支甚至向林业局有关部门正当反映,绝不可以!采取伤害别人的办法以表示自己的不满。客观上讲,高副书记把人揪上台进行公开批斗,那是在搞阶级斗争,在搞政治运动,是他的本职工作,他也无意去伤害谁。就是伤害了,那也是伤害了阶级敌人,有什么不可以?把阶级敌人揪上台,让他们面对群众站着,就说明,阶级敌人和广大人民群众的立场是相对的,相反的,通过斗争,让他们改变立场,站到人民群众这边来,这是无可非议的。当然这里边重要一条是,被揪上台站到群众对立面的,一定得是“地富反坏右”分子,是指本人而不是出身。范同路是一个戴帽“右派”,这没问题,张俊才是经局批准的坏分子,也是定了性的,至于王芸娘,的确有点问题,据掌握,她父亲是地主不假,她本人充其量是地主出身。如果她保存“变天账”,或私藏老地主留给她的通过剥削得来的什么东西,甚至在群众中有对党c对社会主义不满的言行,造成一定的社会影响,那就是性质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但需掌握证据,并且有材料,报林业局审查批准,才可以按“地富反坏右”同等对待。退一步讲即使对王芸娘斗错了,高卫东是方法错误,可柳船生不一样,你犯的是立场错误,你因对党内领导成员不满,便大打出手,进行报复,这就犯了大错。我建议,给柳船生同志“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如果今天不能及时改正,甚至犯比这更严重的错误,那就要开除党,甚至在行政上要开除公职,停发全部工资。我希望柳船生要像守护全场森林资源一样c守护党的纪律,要加强学习,提高个人修养,别动不动就张口骂人,举手打人。我可听说了,你在家里,还打过爱人和孩子,是不是?”孙国华直视柳船生。 柳船生有些不好意思:“老娘们儿,不听话就得打,“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嘛。” 孙国华笑了:“听到没有,这是旧社会的观念,新社会得改一改了,要讲文明c讲法纪c讲修养,是不是老柳同志?” 柳船生被说服了:“对,这位同志说的对,我动手打人是不对,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孙国华:看场领导同意不同意? 高卫东抢先表态:“我同意。” 马三虎:我也同意。 参加会议的其他三位,也都点头。 快吃晚饭时,会议才结束。小何送柳船生回家,其他人去食堂,马三虎已经安排好了晚餐。孙国华和高卫东进行了单独谈话。俩人走在最后,孙国华对高卫东说:“什么叫地主婆?地主的老婆才叫地主婆,王芸娘的丈夫是柳船生,在旧社会苦大仇深,本人又是一名党员,你把王芸娘当阶级敌人来批斗,他柳船生当然不干。要动王芸娘,你得有真凭实据。有了真凭实据,场长也没有办法。另外,这种揪斗人的事,不是小事儿,事先你得和一把手进行沟通,他同意,你才能办。” 知道孙国华在为自己考虑,高卫东连连点头,并且说:“感谢领导的关怀和指导。” “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孙国华拍了拍高卫东肩膀,“还疼么?” 高卫东忙答:“上完药,就不怎么疼了。” 俩人往食堂方向,加快了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还书 第十二章 湍急的苇沙河水,带来了春天的气息,从山林内外到小河两c岸,打破了冬日的沉寂。青草的萌生与冬雪的融化几乎是同时进行,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由于全场冬运任务和码运大棍的任务已按时完成,春季破土春耕还早,三个知青连进入短期休整阶段。 一九六九年春天,国际上出现紧张局势。国内,“文化大革命”继续深入。广大知青刚上山下乡到基层,对所到之处的内外环境包括自己究竟为什么来这里,以及对这里的领导和群众都不很了解。行李卷是放下,但思想还没有完全放下。不过有一条,那就是对中央精神,传达特别快,即使是半夜有消息了,也要把大家从睡梦中叫醒,进行传达,传达完,还要走出宿舍,站好队,面向北京,高喊口号。 刚接到上级“深挖洞,广积粮”的最新指示,知青连立即组织精干队伍,去后山开始挖防空洞,从生产第一线,把准备修冰沟的炸药调回来,人工挖加上用钢钎凿炮眼,用炸药崩,无论是场部还是家属区常常听到用炸药炸山洞的声音。和放炮声比起来,广播站大喇叭里的革命歌曲和广播员丁红的声音似乎弱了许多。 在三个知青连宿舍及卫生所,广播站的后面和西面,是一大片桦树林,穿过桦树林快要到北山时,便遇到了红松林,红松林从山脚下一直蔓延到整个北山,树龄全是四五十年以上的,是当年外国列强掠夺东北森林资源剩下的,是双c峰林场的镇场之宝,从树冠上采摘下来的松塔(红松树籽),是经营所苗圃育红松苗的宝贵种籽,所以全场干部c工人和家属送给这片红松林一个爱称,称之为母树林,是护林员柳船生巡护的重点,柳船生视之为自己的命c根子。 挖山洞的知青们,去作业地,要穿过桦树林,再从母树林中登上山脊,再顺山脊往西走,走到北山山脚就到了。 上山队伍中有部分女知青,全都是向组织写了决心书才争取加入的,有的是和入党申请书一起,递交给组织的,当然连队没有审批权,要林场党总支批准才行。 挖山队队长由三连指导员张亮担任,副队长是二连指导员严顺成,一连指导员郭景芳。不少知青特别是女知青背地里叨咕,怎么指导员起了个女人名字?三位指导员都是马三虎从林场干部和工人中挑出来的,都是共c产党员,马三虎认为,教育和使用这些从山外来的知青,担子可不轻,全局就这么一个知青点,落脚在双,峰,也是局党委对自己的信任,马虎不得。 三位指导员在前面,后面跟着夏阳c林永祥c冯向标c赵大泉c牛全友c李广c宋玉容c夏金桂c盖丽君c韩冬梅。三连的张桂兰c李凤云,一连连长领着本连男女知青跟在最后。男知青们来过母树林的不少,可女知青们除了宿舍到食堂,食堂到宿舍外,偶尔去开水房打水c洗衣服,再就是跟着队伍去地里干活,很少有私自乱闯的,就是结伴儿也不敢到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母树林里来。进树林前,队伍中还有说有笑,可一进入树林,特别是进了母树林,队伍立时静了下来,一棵棵直插云空的大红松,威严挺立,树与树之间距离足够大,一些只有在阔叶林中丛生的藤条灌木荡然无存,林间本来就不多的冬日积雪残留不多,昔日铺在地上的由针叶组成的松软的地毯露了出来,踏上去松软又无声响,从树冠的缝隙间筛下来阳光,携带松林间的清香,沐浴着这一队大姑娘和小伙子,大家的心里充盈着在山外,在学校,在城镇里,在家里从来没有过的惬意。 走着c走着,宋玉荣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到自己的脚了,他想起了林子里会有蛇,惊叫了一声“有蛇”,就抱住了前面的李广,听到喊声,宋玉荣身前身后的知情,特别是女知青,全都紧张地站住了,全瞪大眼睛往宋玉荣身上身下看,确实有动静,一只松鼠从宋玉荣身边窜到一棵红松树边,顺着树干往上爬,大尾巴甩在身后,把身体挡住,像一个毛茸茸的球,顺着树干往上滚,速度特别快。很多见过松鼠的知青异口同声:“什么蛇,是松鼠。”惊魂未定的宋玉荣,搂住李广的胳膊还未松开,跟着后边的夏金桂说:“我没见过松鼠,不知道咬不咬人?”夏金桂说:“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听名字应当是生活在松树上的鼠,咱家里的老鼠还咬人呢,何况是山里的鼠,一定也会咬人。”男知青们听到议论,有的说:“蚊子还会咬人呢,一只松鼠吓成这样,真是大惊小怪。”宋玉荣和夏金桂再不言语了,但是再往前走时,俩人的眼睛瞪圆了,时刻盯着脚前,再不要出现一只什么鼠。 每天用的炸药,由队长指定专人负责,这个人不是知青,是工段的放炮工。放炮工每天负责从场材料库签字出库炸药c雷管c导线等,然后再背到工地。其他劳动工具都放在工地的山洞边和山洞里,劳动队伍一到,立刻投入战斗。男知青中的重劳力,抡铁锤,把钢钎,凿炮眼,轮流上,放炮工负责安装炸药,点炮,大家到远处听炮响。炮响后,女知青和男知青们开始往外运,土不多,碎石多,小块儿的用锹装,大块儿的用手搬,女知青俩人一筐往外抬,男知青一人两筐往外挑。家中留了六七个人,负责中午把饭送到工地。虽然每人发了线手套,哪里经的了坚c硬的石头磨,不到三天,有的手指磨出了血泡,有人虎口被震裂,不得不用药布缠着。但是,大家不喊累,不叫苦,轻伤不下火线。一想到这是用实际行动,去落实伟大号召,就热血沸腾,干劲倍增。战斗口号是:挖好防空洞,消灭帝修反,红心献给党,改造世界观。苦干大干十五天,全体知青把礼献。 每个知青连,都有通讯员。各连战地报道陆续上来了,为了鼓舞士气,广播站外的黑板c广播喇叭充分利用起来,战地通讯,好人好事,工程进度成了知青们热议的话题。广播员丁红一人忙不过来,只好把林永祥从前线上撤下来,既当站长又当编辑。版面儿设计,非盖丽君不可,三个人在广播站屋里屋外忙活着。 夏阳床下有一个木箱,装满了从家里带来的书,有哲学书也有小说。夏阳的父亲,原来是县图书馆馆长,林永祥能看到的书,很多都是从夏阳那借来的,特别是“文革”的中后期,厌倦了打打杀杀的夏阳和林永祥,站在图书馆里,无尽无休地阅着。图书馆已关闭,外面加了锁,两人真是小楼无风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就是现在,两人一个屋,既是办公室又是宿舍,劳动之余,两人全泡在书里。领导连队那点儿事,大事儿有指导员,平常的事,三句两句就解决,两人没感到有啥负担。 杨大林从夏阳那借了一套《三国演义》,看完后,起早回工段时,把书给了柳山妹,要山妹替自己还给夏阳。柳山妹用一个布兜装着书,别人看不出兜儿里装的啥。查看完苗床后,就拎着兜往广播站方向走去。时间是上午十点多钟,柳山妹知道连队的人都出工劳动去了,夏阳也不会在连部,不如送到广播站。关于丁红和二连连长夏阳要好的事,柳山妹也有所耳闻。再说丁红,虽然对娘搞批判的那次批判会是丁红主持的,那是组织上定的,和丁红无关。大林和夏阳是同班同学,丁红多次背地向自己解释批判会的事,说揪芸娘上台,她会前并不知道,并且还替副连长多说了不少好话。可柳山妹认为,丁红可以原谅,而林永祥则不可原谅。他和大林也是同班同学,而且来双c峰青年点,也是大林介绍来的,对芸娘的批判,大有踏上一万只脚,叫人永世不得翻身之势。还放下狠话,谁若是认了这个娘,谁就 。柳山妹真是不回忆还好点,越回忆越生气,恨得牙根儿疼。 广播站连着场卫生所,立在二连连部和二连知青宿舍后面,都是南向。广播站是两间,里间是丁红宿舍,有一个南窗,外间是广播室,南北各开一窗,门在东,向东开,开在山墙上,门的一侧也就是北面山墙上,挂着一个大黑板,当版报用,盖丽君正在搞版面设计。屋内,丁红与林永祥伏在桌上审阅稿件。听到敲门声,丁红喊了一声“请进”! 踏进屋,柳山妹见丁红和另外一个人在阅稿,不便上前打扰,就站在那,没说话,也没动身。丁红直起身,一看进屋的是柳山妹,便打了声招呼:“呦,是柳山妹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狭路相逢 第十三章 听到柳山妹的名字,林永祥心慌地直起身,扭头向门口方向望去,实际他和来者几乎是面对面。柳山妹一看,这不正是那个发言的林永祥么?于是用愤怒的眼光瞪了林永祥一眼,咬了一下嘴唇,便把身子扭向丁红。林永祥问好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心中明白,这个柳山妹还是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既不能插话,又无法解释,林永祥拽过椅子,坐下来继续审阅稿件。柳山妹把丁红拉到里间卧室,从兜里掏出书,放到床边的桌子上,对丁红说:“这是杨大林托我还给夏连长的。” 丁红迅速把书放进抽屉里,关上抽屉,拉山妹坐在床边,她自己坐在凳子上,对柳山妹说:“你是不是还生外屋那个人气呢?” 柳山妹:不是生气。 丁红:那是什么,进屋连句话也不跟人家说。 柳山妹:是恨。 丁红脸上堆着笑,拉着山妹的手,说:“你干嘛恨他?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了,你猜怎么着,他对林场的情况,包括你,杨大林,芸娘的情况,还有你爹和马场长的情况,包括高卫东和场长之间的一些事,他压根儿一点都不知道,他也从不打听,好像别人之间怎么样,和他没关系,一天就知道工作c劳动c看书,再就是写日记。领导让干啥就干啥,不分大领导还是小领导,还尽职尽责干好,发了钱,舍不得花,家里一爹一娘还有个妹妹,爹是农业社社员,光挣工分看不到钱,娘是农村妇女,妹妹也没念几年书,她生活圈子就这么大,但是他的知识c文化若是也画个圈子,那可就大多了,宇宙的事儿,地球的事,包括国家历史c地理c政治的事,他都关心,他都研究,就是不研究身边的事。所以有一天和他谈起那天批判你娘的事,他非常后悔,他说,“人家本人不是地主婆,我当成地主婆去批,这不是胡说八道么?再说,杨大林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是生死弟兄,我的确太莽撞了”。 柳山妹心如冰释,嘴上仍说:“那就批呗,干嘛放出那么多狠话。” 丁红送柳山妹往外走。林永祥站起身,出于礼貌用目往外送。走到门口,柳山妹回头看了林永祥一眼,两人目光第一次正面相碰,林永祥感到从对方眼里看到的,不是进门时的两把刺刀,而是两根筷子,虽然还有些疼,但痛感轻多了。 离开广播站,柳山妹回家,她觉得天气转暖,自己穿的有些多,想换件毛衣再上班。在回家的路上,他头脑中不断晃动着刚才看清了的林永祥的面容,似乎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六年前,在一个中学大礼堂举行学雷锋演唱会,通过舅舅到这所中学读初一的柳山妹,会拉手提琴,是音乐老师赵希林的得意学生,这一次给高年级学生伴奏。她要出场时,演唱者已站到台中央,只听报幕员报了一个什么祥,姓啥没听清。她一边伴奏一边盯住演唱者看,盯住节拍,不能出错。虽然演唱者看也不看伴奏者一眼,但一曲《唱支山歌给党听》接着又一曲《八月十五月儿明》深深震撼了柳山妹。演唱者非常投入,眼角里噙着泪,那婉转动人的歌声,深沉的目光,凝神缓动的身姿磁石一般吸引着柳山妹,一个从大山里来,只有十四岁的少女,正值豆蔻年华,曲迴柔情的低音,如春风摆柳,拨动着少女的情怀思绪;高亢激昂的高音,如高山托月,透亮了少女那一池春水。到现在,柳山妹仍不忘那动情的歌声:八月十五月儿明,连队里的战士,分了月饼,雷锋把月饼,放在了床头,一个人静悄悄走出了 柳山妹好不容易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她不敢相信,难道就是那个什么祥,又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当时自己是低年级,他是高年级,后来自己考入林校,而他考入高中,他的确是这个高中毕业来到此地,特别刚才丁红介绍他家住东兴大队。柳山妹知道东兴大队在哪,离那个中学很近,因为舅妈的姐姐家就在东兴大队。在柳山妹的心里,第一个用歌声和刚毅c飒爽男生形象打动自己的人,就是这个祥,因为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听到过如此动情的歌声,再也没碰到过如此令自己心动的男孩儿。 心绪不宁的林永祥,离开广播站,一个人来到一座木桥上。连接林场南北两区的这座木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连心桥。他站在桥中央,看从东边来的河水,从桥下穿过。桥下这条河,是从大小青山之间的大峡谷中流出,开始是从南往北流,顺小青山尾流到林场东侧,从下面穿过东西走向的森铁桥,又折身向西流,和森铁桥肩并肩,膀靠膀,把个双c峰林场隔成两个部分。天气转暖。小河流水唱着歌,欢快地流淌着。这条苇沙河往西流过柳山林场,又掉头往北流,直到和从东往西流的蚂蜒河汇在一起,一起向西流去。因林业局局地离交汇处不很远,所以就得了一个双河林业局的名称,和林业局隔着滨绥铁路相望的镇,叫双河镇。 林永祥面朝东,顺河两·岸望去。两c岸伸展出无数柔情万种的枝条,怀抱着刚从枝条中探出的一个个毛茸茸的花蕾一般嫩绿的芽苞,俯身来吻着河里不断泛起的浪花。成群跳进河中嬉戏玩耍的鸭子,忽上忽下,此起彼伏,一呼百应地浪叫着,虽然那曲调不甚高雅,却透出欢迎春天到来的无比快乐。现此景,林永祥脱口两句诗: 竹外桃花三两枝, 春江水暖鸭先知。 面景吟诗比赏画题词更真切,感受也更深。林永祥突然想起了东坡大词人。他虽然曾匆匆走过此桥,但没注意到桥的构造。这是一座用铁链子拉起的桥,扶手是两条南北拉手的粗铁链子,桥板下面也是铁链子,可以称为铁索桥。人走在上面,稍微有些晃,男知青们满不在乎,什么也不扶,连蹦带跳就过去了,可苦了女知青。若桥上都是女知青还好点,大家手拉手慢慢往前走,如果有三两个男知青掺在其中,就坏了,几个坏小子连蹦带跳,左摇右晃,女知青高八度的叫喊声,老远就能听到。最后,女知青们不得不拉住男知青的手,从南岸走到北岸。阴谋得逞的男青年,一连好几宿都没睡好觉,总是把手捂在鼻子上闻,有点像阿q,用手捏自己的脸,总有一种滑腻的感觉。 在北桥头的西侧,临河而立一棵大柳树,眼下正是春风得意,万枝吐绿的时候。家乡也有柳树,可长这么大的,林永祥还是头一回见到。只要是树,不管是大树还是小树,不管是生长在河边还是山上,林永祥都非常喜欢。自己家园子里有十几棵果树,爹剪枝时,他跟在后边一个劲的劝,嫌把好端端的枝剪下来太可惜了。林永祥走到大柳树跟前,上上下下的欣赏,还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垂下来的柔软枝条,舍不得松手。 柳山妹家住林场家属区东头,再往东就是林场分给个家各户的园田地了。园田地与小青山之间,是苇沙河,河边长满了芦苇。脱去薄棉袄,柳山妹换了一件红毛衣,虽然外面仍罩着劳动服单衣,但领口露着红红的一圈,衬着山妹红润的脸蛋,透发出一位年芳二十的大姑娘的青春c光彩。她顺着河由东往西走,手中有一支柳条,挥来挥去,特意去引逗河里的鸭群,吓的鸭子不断惊飞在河面上,还发出阵阵叫声。一会走,一会又跑两步,两只辫子都用红头绳系在辫稍,在柳山妹的脑后,荡秋千般荡来荡去。 林永祥不是专门来观桥赏树的,他打算去商店买瓶钢笔水。自己经常写读书笔记,记日记,写一些诗歌c散文之类的东西,不是为了发表,不过是自娱自乐而已。老是不清不白占公家便宜,用夏阳领来的公家的钢笔水,时间长了,心里不舒服,在让别人说出点什么,就不好了。这么长时间,一是因为白天很少有像今天这么空余的时间,二也是掏自己兜里的钱去买,真有些舍不得。无论如何,今天也要买一瓶。他离开大柳树,重新回到桥上,准备过桥。走到桥中间,一眼发现了从东而来的柳山妹,他不想接触她那充满敌意的目光,于是又退回到南岸,打算藏起来,可是往哪儿藏?好像有些来不及了,于是躲到桥头东侧桥头木桩旁边。木桩也就两米多高,但很粗,是用来固定大铁链子的。 一直眼望河水而行的柳山妹,压根没往桥上看,她把柳条丢进河里,迈着轻快的步子,踏上桥。即使刮风天,桥身晃的厉害,丝毫不影响柳山妹过桥,何况今天,风和日丽,桥两头空无一人,他很快就从桥上下来了。去经营所,必须下桥往东走,他几乎擦着林永祥的身子走了过去,但是凭着女孩子的直觉,她觉得好像有个人站在这,于是急回头,发现了一位比自己高的异性,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是林永祥。如同小孩子藏猫猫一样,被发现并找到的人,总是有些失败者的尴尬。林永祥就是林永祥,站在那一动不动,就和那根桥头桩子一样。柳山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是生气,可看到林副连长这样一副窘态,又想笑。她憋住乐,问:“你躲在这干嘛?像个幽灵,把我吓一跳。” 林永祥:我准备过桥,看你要过桥,我就退回来了。 柳山妹:那是为啥? 林永祥:怕挡你的路。 柳山妹:你往南走,我往北行,谁也不想挡别人的路,光天化日,天理昭昭,谁也挡不了别人的路。我不是七仙女,你也不是董郎,正所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知道柳山妹话中有话,话中有气,林永祥往前凑了一步,因为两人挨得太近,柳山妹往后退了两步。林永祥抓住机会对柳山妹说:“路是这样的路,理也是这样的理,但人世间,由于客观情况复杂,难免有互相碰撞的时候,多一份理解,多一份宽容才好。” 柳山妹生气了,她提高嗓门:“你是说,我不宽容么?” 林永祥急忙解释:“不是你不宽容,而是我缺少宽容。对于一位和我娘年纪相仿的老人家,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就大批特批,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是缺少宽容。后来,在抢救伤员的时候,我见到老人家忙里忙外,取衣抱被,抢救别人家的孩子,就如同抢救自己的儿女,从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了,即使这位受批判的人,真的就是地主婆,她已经脱胎换骨,站到了广大人民群众这一边,我们干嘛还要批判人家呢?是我林永祥首先不宽容别人,所以别人不宽容我,我也无话可说,真的。”林永祥用真诚的目光,看了柳山妹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饭局 听到林永祥这样一番表白,柳山妹十分感动,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背景下,贫农家庭出身,又是知青连副连长,林永祥站的是上风,背着地主阶级家庭出身的柳山妹,只能是下风,人家能坦诚直白地讲出这样的话,自己还有啥话说。再说,大林当自己的面,没少夸他这位朋友,看来,他对娘的批判,真是上指下派,他本人并无恶意。柳山妹想讲几句谅解的话,又觉不妥,于是说了一句“你能有今天这个态度,是我没想到的。”转身向经营所方向走去。林永祥站在河边,目送柳山妹走远了,才转身去了商店。 广大知青用自己的劳动热情,迎来了一九六九年“五·一国际劳动节”。被知青们的表现感动了的场长,打算给知青们多放几天假,让大家换衣服,该换一换捂了一冬天的棉服了,也该回家见父母兄妹,合家团圆,欢乐欢乐了。 放假回家的头一天下午,各连队放假半天,好家伙,从宿舍到篮球场,还有水房,欢乐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唱歌没个调,走路没个样,有洗衣服的,有打扑克的,有下棋的,喜欢打篮球的,把球场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运球c投篮,到处洋溢着年轻人的热情。 李调度戴着眼镜,手端一盆水,刚从调度室出来,被一个知青小伙子撞到了,眼镜也掉了,脸盆也扣到了地上,两只鞋都弄湿了,嘴里一边嘟囔,一边弯腰在地上摸眼镜,被从食堂里出来的管理员看到了。管理员一边帮他捡眼镜一边问:“这是咋的啦?” “牛犊子下世,不知从哪生出个愣头青,把盆撞翻了,眼镜也掉了。”李调度愤愤不平地诉苦。 管理员把眼镜递给李调度,又拾起盆,塞到调度手里。调度问:“你要上哪去?” “马场长找我,说晚间给小青年们改善一下伙食。” 调度说:“三虎子那是高兴,防空洞挖好了,大棍任务也完成了,春耕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过了“五一”,就可以种土豆和玉米了。” 管理员欲转身时冲李调度说:“这全场就你敢叫他三虎子场长,我可不敢。” “跟我比能行吗?”李调度指了指管理员,“你是“小字辈”,我是“老字辈”,对吧” “对,对,以后我得叫你老李调度。”说完,管理员去了场长的办公室。开晚饭的时间还没到,食堂里已开始排队。人一伙,手里拿着加发的红色餐券,有人负责打饭,打菜,有人搬凳子,有人买酒。不少人打回宿舍,围坐在大通铺上,边吃c边喝c边聊。丁红邀了几位女知青,在广播站摆了桌。 大餐厅里卖的差不多的时候,小餐厅开始坐桌。看来场长今天挺高兴,高卫东跟在场长后面也进来了。坐齐之后,林永祥小声问夏阳“有没有搞错?三个连队都是连长和指导员参加,唯独就我一个副连长。”夏阳也小声说:“别忘了,你还是广播站站长。”听到这一句,林永祥的心里才踏实些。 一看场长到了,既是卖饭员又是小餐厅服务员小罗,赶紧往里上菜。小罗是林场八大员之一安全员罗志刚的小女儿,今年二十出头,中等个,手脚快,走路快,说话快,脑袋瓜子转的也快,是一个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看人下菜碟的人。她一边往桌上摆菜,一边用眼睛打量入餐的人,一边报菜名。小罗心里盘算,在座多数人都晓得是干什么的,有三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卖饭时知道是知青,在卖饭口也见到过,但不知姓什么叫什么,看样子一定是知青连的领导,一位操南方口音的,一定是一连的,个子还稍矮一些,那两位挨坐在一起的大高个,五观端正,眉眼有神,是个什么官呢?被场长邀来入席,就一定不一般。因此,她每次上完菜转身往回走时,临出门,总要把目光在夏阳和林永祥脸上多停留几秒。当然,小罗的举止都被夏阳看在眼里,等小罗出门后,夏阳对全无感觉的林永祥低声说:“三号窗口卖饭员看上你了。”林永祥知道三号窗口卖饭员就是送菜的服务员,对夏阳说了声:“净瞎说。” 小罗第三次把菜端到桌上,摆好后,对场长说:“马场长,菜齐了。”说完准备往回走,场长吩咐:“小罗,把酒杯都给他们摆上,再倒满酒,要满点,不能打折。” “坚决执行命令!”说完,小罗逐个把七钱玻璃酒杯放好,然后把场长桌面上一瓶玉泉白酒起开瓶盖,先给场长倒,然后挨个问候并倒酒,“李主席好!”“团书记好!”“郭叔好!”“张叔好!”到了夏阳c林永祥和一连知青连长许明达这,没倒酒便过去了,到了尹顺成这,叫了声“尹指导员好!”接着又叫“高书记好!”又折身回到三位知青身后,问场长:“这三位我不知怎么称呼,场长给介绍一下呗。” 场长:你身前那位叫许明达,是一连连长。 “许连长好!”小罗倒满酒。 “这第二位叫夏阳,是二连连长。” “夏连长好!”小罗倒满酒。 “这第三位叫林永祥,是二连副连长。”怕有人误会,场长又补充一句,“还是广播站站长。” 小罗先看了林永祥一眼,然后倒酒。一边倒一边说,“我说大喇叭里的东西咋那么好听呢?原来是站长写的。” 受官方邀请坐席饮酒对林永祥来说还是第一次,特别是身旁还站着一位给自己倒酒的。林永祥准备起身,被一只柔软的手给摁住,“别客气,林副连长。”说话的功夫,酒已斟满。小罗对场长说,“酒倒完了,该您说话了。”说完这句话,小罗把酒瓶放到场长面前,退回到小餐厅门口,没有立刻走开。 场长用目光扫视一圈,作了简短的开场白,先是讲了一下全场的生产形势,然后重点表彰了知青们的表现,最后说:“五·一节快到了,知青们也该回去换换衣服,替我向你们的父母和家人问好,祝大家过一个团圆的节日,来,干杯!” 大家纷纷举杯,场长接着劝:“来,把筷子伸长些,为了今天的晚餐,食堂现杀了一头猪,多吃点!”大家纷纷伸筷。酒菜够硬的,除了杀猪菜,有血肠,熘肝尖,溜肥肠,炒木耳,家常凉菜等。夏阳和林永祥都是能吃肉那伙儿的,一大碗清蒸肉被二人差不多吃下去半碗。连吃带喝的林永祥,不经意间发现站在门口的小罗,正盯着自己,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吃相太狼狈了,于是也回看了两眼,好像不是那回事。因为没有毛衣换,所以身上还穿着薄棉袄的林永祥,脸上c脖子上便有了汗珠。想掏出那块自己用旧的手帕擦擦,又怕被人看见,只好忍着。不一会儿,小罗儿又端来一碗清蒸肉放在桌中间,插身在林永祥身边,用一只手把原来那半碗往林和夏跟前挪了挪,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儿白色方巾,趁人不注意搭在林永祥的后椅背上,低声对林永祥说:“一定是穿多了,身后那块方巾是新的。”说完,小罗若无其事的走出餐厅。不用细听,也不用细看,夏阳断定小罗和林永祥之间肯定有勾当,小罗还没出门,夏阳早把方巾拿到手,他在餐桌底下,一边把方巾往林永祥手里塞,一边低声说:“有人送你香罗帕,要知道,这东西只有在后花园里才能得到。” 林永祥知道夏阳再用一出评剧说事,并不计较,用方巾擦了擦汗,然后端杯和夏阳碰一下杯,两人干了杯中酒。夏阳问林永祥:“今天这酒,味道怎么样?” 林永祥放下杯,微微一笑:“味道好极啦。” 到了回家这一天,火车还未进站,小青年们就陆陆续续往车站走了。从知青连走到车站,用不了十分钟。以南方为主的一连,不管放不放假,也回不了家,只有春节才可以享受假日的快乐。三连是本局本场的知青,平常回家的机会多,所以受益最多的还是二连,韩冬梅和盖丽君的父母都在林业局,两人是知青点成立半年以后才来的,本该安排在三连,可能是父母的意思吧,全进了高中生比较多的二连,二连是本省知青,全是来自双河局以西的。 车站不售票,全是上车后再补票。站台上的人可不少,有背包的;有拎兜的;有等着上车的,有看热闹的。男知青没个老实劲,扳脖搂腰,动手动脚,女知青们人一堆,七嘴八舌,一会声高一会声低。一连干着急回不去家的男女知青,靠边儿坐在倒木上,边唠嗑边晒太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回家 拉长的汽笛声从西面的峡谷中传来,不一会儿,拐过老山头的蒸汽机车头,就露出了马蹄形黑脸,人群开始动起来。听到汽笛声后,夏阳和林永祥,一人拎兜,一人背包从连部走出来,锁上门,俩人往站台走,人也走到了,车也停靠了。两人不想跟着挤,跟着人群往前挪,这时有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招呼他俩,原来是丁红,丁红和盖丽君给俩人已经占了座位。其实车到双c峰用不着抢座,双,峰是列车终点站,双c峰林场是终端主伐林场。列车到站后,车头脱开列车,到三叉线那调头,再挂上列车往回走,所以,丁红这几个人坐的这节车厢,是往回走时的倒数第二节。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列车缓缓离开双c峰站,傍着苇沙河,顺着峡谷,向西驶去。把东西放到行李架上,四个人坐好。丁红与夏阳靠车窗,丁红正向,夏阳背向;盖丽君与林永祥坐在外侧,盖丽君与丁红并肩坐在林勇祥对面。森铁小火车和正规火车相比的确小了些,过道窄,对座中间也窄,别人还行,夏阳与林永祥都是人群中的高个,腿自然要长一些,不管夏阳和林永祥如何收紧自己的腿,四个人的八条腿,还是挤在了一起。 现在是春草丛生,万枝吐绿的季节,金色的阳光携着河面和田野上带着青草味儿的水汽,扑进车厢,丁红贪婪地吸c吮着。她由衷的赞道:“这是天然的氧吧。” 其余的人还是头一次听到氧吧这个词,对什么都好奇的盖丽君问:“什么是氧吧?” 丁红答:“就是城里专门给人吸氧气的地方。” 夏阳望了一眼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和苇沙河,不无感慨地议论道:“好是好,但山上林场的人不管是干部还是工人,都托关系往山下林业局调,而地方小城镇的人也想方设法去大城市,这就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丁红:是呀,谁愿意在这穷山沟里待一辈子。扎根林区一辈子,一生交给党安排,只是口号,喊一喊还可以,真要落到实处,可就难了,要知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选择错了,会后悔一辈子的。 林永祥:人生的价值,在于你的劳动,你的工作是否有实际意义,论贡献,实际上在哪都一样。但人活着,不能单讲劳动,讲工作,还要生活。论生活环境,生活条件,城乡差别确实很大,这山沟里的生活和大城市确实没法比。 丁红很愿意听林永祥后面这几句话,问林永祥:“你到没到过省城?” 林永祥:到过,第一次是我和夏阳一起去的,在道外八区广场开批斗会,人山人海,我俩还戴着红卫兵袖标。原来是“红卫兵不怕远征难”,我们一行十二人,从家乡出发,步行到首都,去见我们的伟大领袖! 由于林永祥提了这个话头,四个人的谈话变得热闹起来。每个人的坐车串联,步行串联都出来了。 盖丽君:我没走,都是坐车坐船,去过海边儿见到过大海。 丁红:我也步行串连过,后来和大家走散了,就剩下我和关力宏俩人搭伴,城里住过,生产队也住过。 盖丽君:咱四人的学历和经历都一样。 丁红:啥一样,我高中就读了一年,搞了两年文革,高中三年就这样过去了,你们仨人,高中三年全读完了,又搞了两年文革,我比你们差太远了。 夏阳:差不太远,你是省城一中毕业,我和林永祥是县城一中毕业,按学校排,我们俩最后。 车厢这边四人唠得挺热闹,车厢那边大全,李广一大帮玩的更热闹,在打扑克,谁输了就往脸上贴纸条,这回赵大全输了,挺高的个,脸上贴着白纸条,从车厢那头走到这头,再从这头往回走,惹的车厢里一阵又一阵哄笑。 正在看书的韩冬梅,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笑,低头继续看书。 林永祥问夏阳:“几点了?” 夏阳和丁红几乎同时看了一下手腕,丁红答:“两点多了,差不多走一半了吧。” 林永祥放眼窗外的大山,森林,心里在思考着什么。因为夏阳问丁红家住在哪个区,两人开始谈起城里的话,林永祥和盖丽君唠起了林区的嗑。 林永祥看了一眼盖丽君,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手腕上没有上海牌手表,在食堂买饭时,每回都一样,也只买八分钱一盘的土豆白菜片,而夏阳和丁红吃的是一毛二分钱一盘的白菜片,里面有两三片肉,一起吃时,丁红总是把肉夹给夏阳。盖丽君大致知道林永祥的家境,自己苦,林永祥比自己还苦。对于刚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观点,盖丽君自有自己一些不同的看法,但当面反驳别人,可不是自己的性格,于是她借题发挥。她让林永祥和自己一块儿往窗外看,看那条愈见宽阔的苇沙河,然后对林永祥说:“对苇沙河来说,也许流入比自己大许多的蚂蜒河就是她的理想了,流入蚂蜒河后,她又想入江,入江后又想进大海,不管千难万险,千折百迴,她终究会如愿以偿,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她的主观愿望和实现理想的客观因素,永远都是吻合的,短时间,局部有可能出现险阻,但水往低处流的大自然规律,人类是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的,但人往高处走就不同。人的主观愿望和实现这种愿望的客观条件,比做两种力,如果两力之间夹角为零,或夹角为锐角,都会形成合力,如果夹角为平角呢,那合力就是零,人的什么理想都不会实现。有的人在登高时,天也助,地也助,人也助,可有的人,天不助,地不助,人不但不助,甚至会把你挤到万丈深渊。水往低处流,是主客观因素相结合,而人往高处走的主客观因素则多变,所以这两句话一起讲,实在是有失公允。” 林永祥惊讶的望着盖丽君,半天说不出话来,就是两人第一次在一起谈人生,谈理想。 盖丽君接着谈:“人的主观能力要不断增强不断提高,做到蓄势待发,什么时候发,主要看客观条件,条件不成熟,要学会等c学会忍,不可轻举妄动,一旦条件成熟了,就要迅速出击,抓住不放。你看那些准备吃掉对手的动物,在出击前,是何等地静,简直是一动也不动,这就是静与动,成功与失败之间的关系。” 林永祥:你一定读过老子的文章。 盖丽君:怎见得? 林永祥:“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称你为才女,是看低了你,你应该去研究哲学,你父亲是学什么的? 盖丽君:林学。 林永祥:你母亲呢? 盖丽君:医学。 林永祥:林学和医学有啥关系? 盖丽君:联系大着呢,一个是给树看病,一个是给人看病,都是救死扶伤。 林永祥:说的太好了,一位是白衣天使,一位是绿衣天使,我看你将来一定会成为红衣天使。 盖丽君:为什么? 林永祥:向人世间传达上帝的福音。 盖丽君:如果我是主教大人,第一个忏悔的人就应当是你。 林永祥:为什么? 盖丽君:别人都说假话,唯独你,一句假话也没有。 林永祥用腿顶了盖丽君一下,说:“谢谢主教大人。” 两个人都会心地乐了。 盖丽君下身穿一条薄棉裤,外套一条蓝裤子,上身穿一件用几种颜色旧毛线织成的毛衣,外套一件蓝制服。乌黑的头发,蓬松的刘海。齐肩长的秀发用一条彩带系着并打了一个蝴蝶结。眉清目秀的脸上有一双机敏睿智的大眼睛。她讲话,从来不打手势,速度不快也不慢,语调不低也不高。表情开朗但不张狂,沉稳中透着坚毅。 终点站到了,小青年们把打开车门的列车员挤到一边,未等车停稳,就一个接一个往下跳。车梯离地面挺高,女知青们犯了难,男知青们争先恐后,连搂带抱的把她们弄下车。女知青们此节骨眼儿,早把“男女有别”忘在脑后,“安全着地”才是最重要的。 夏阳c丁红c林永祥c李广c宋玉荣等一大帮青年人,下车后,前呼后拥,先是向右拐,走一段公路,然后像左拐,从林业局百货商店前面经过,继续往前走,就看到大火车道了。往左看,有两座桥,苇沙河水从桥下流过,再流几里地,便与从东而来的蚂蜒河汇流在一起,然后一路向北,高高兴兴地投入松花江的怀抱当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扭头向东望去,远处已经见到一列客车的车头,并且拉响了准备进站的汽笛,大家顺着火车道向火车站跑去,人也到了,车也到了,分散到几个车门口,气喘吁吁地登上了车。 从车站下了车的林永祥,斜身挎着个黄书包,身后背着个大网兜,顺着铁路一直往东走,林永祥边走边望,这就是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故乡,今年离家走时,还是冰河雪岭,现在,冰雪消融绿意盎然,春风拂面,人暖花香。这个四面环山,一穿贯通的小镇,饱经风雨,久负盛名。蚂蜒河自从离开牡丹江,一头扎到张广才岭的千山万壑之中,历经磨难,费尽周折,九曲十八弯地流进了一面坡镇。拥抱小镇的山山岭岭,在小镇西面,给蚂蜒河打开一个无比宽阔的门,让河水从此告别高山,流入丰美的东北平原。蚂蜒河回首群山再远眺平原,无限感慨地吟诵了这样一句诗:山重水复疑无路,龙龟送我西北出。 河水抚摸和亲吻着小镇,从东往西流,河的北面,不知从何年何月何地赶来几只大寿龟,趴在河边,隔着河,一动不动地望着小镇,而小镇的南面,不知从何年何月何地飞来一条龙,头在东尾在西卧在那,充满爱意地拥抱着小镇。乾隆年间,一位风水大师途经此地,在南山坡上不吃不喝站了三天,惊叹不绝,临走时留下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是:南龙北龟,腾空卧野,一面山坡藏宝地;下联是:四面环山,遮风护气,一江春水流向西。大师走后,人们在他曾经站立的地方,修了一座庙,叫南山大庙,并且给这块宝地依据对联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一面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小兰妹妹 第十六章 战争年代,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弹痕累累,历尽沧桑,小镇不改自己傲然而立的不媚之骨;辞旧迎新,小镇依山傍水,霞柳晚炊,尽显其婀娜多姿的窈窕之身。这里,可以听到千百年来小镇负重前行的脚步上;可以亲眼目睹到小镇异国他乡的独特风景;可以见证新中国日益强大的不平凡的历史;可以欣赏和感受其壮美山川拥抱世界的美妙乐章和感人的情怀。 在一面坡的东头,有一个农家大院,住着六户人家,都是东兴大队第二生产队社员。院的北面对着东西向的公路,没有院墙,院门之类的东西,东侧两户,西侧三户,南端一户,这一户三间南北向草房,南向正中开门,房前有一个菜园子,菜园子两侧,是棚子,苞米楼子,独门独院,院门在东。这就是林永祥家。大门关着,小门虚掩着,林永祥推开小门,进了院。拴在西侧苞米楼子跟前的称作“黑虎”的狗,一眼看见了进院的人,张着两只前爪,站起身,一个劲冲林永祥叫,尾巴不停的摇。林永祥疾步上前,用手抚摸着“虎子”的头,:“别叫啦,叫啥叫?”听到狗叫,小兰知道院子里进来人了,她端一盆水准备倒,顺便看看是谁来了,是不是后院婷婷又来了。开门后,往东瞅,小门是开着,可没人,她没往西瞅,林永祥快走到小兰跟前了,突然喊了一声:“小兰!” 小兰的手一哆嗦,连盆带水全扣地下了,她惊喜地喊:“哥哥!”上前接过网兜,网兜里是准备洗的衣服c褥单什么的。小兰冲屋里喊:“娘!你看谁回来啦?你宝贝儿子回来啦!” 兄妹俩往屋里进,小兰的娘着急下炕要出门接,还是儿子快。林永祥把娘推到炕里,自己也脱鞋上炕,和娘坐个对脸。娘不住地打量儿子,说:“还行,这回没胖也没瘦。娘知道你吃食堂,能不能吃饱?” 儿子:能吃饱。 娘:干活儿累不累? 儿子:不累。 娘扭头吩咐小兰:“去烧点儿热水端过来,让你哥洗洗脸,再烫烫脚,解解乏。” 听到娘的吩咐,小兰忙说:“坏了,我把脸盆扔院子里了。” 娘:咋还扔院子里呢? 小兰:你儿子冷不丁喊我,把我吓一跳。 娘:这个死妮子,回来就告状。 儿子问娘:“俺爹哪去了?”小兰抢答:“去后院,给老刘家修棚子去了,我这就去告诉俺爹,别让他在老刘家吃饭,回来陪俺哥喝酒。”话音刚落,小兰一阵风似的出了东屋,两条辫子甩在身后,这个小兰,满嘴山东口音,说话快,手脚也快。 林永祥下炕,在这个温馨又熟悉的家里,从东屋到西屋来回转,看看这,摸摸那。炕柜地桌,还有中屋靠北墙在小北窗的西侧供的观音,供桌,香炉依旧如故。西屋那个四条腿的桌子上自己用过的文具和读过的书,原来怎么摆的,现在还是怎么摆的,只是上面多了一块花布,那一定是小兰覆盖在上面的。虽然除了一些高中教材,哲学小册子,还有几本从二姨家借来的小说,《林海雪原》c《青春之歌》《红旗谱》等,外人休想从这里借走任何一本书,就是爹娘也动不得,小兰把凡是哥哥用过的东西和读过的书,看管的死死的。她并不知道其中哪些有用,哪些没有用,但就是动不得。 三间房的中屋一般也叫外屋,东西两边各有一个锅灶,锅大,锅盖也大。给爹报过信后,小兰开始刷锅,点灶,炒菜,做饭。听到外屋有动静,林永祥从西屋出来,见灶边烧材不多,说一声“我去给你抱点柈子来”,准备往外走,被小兰一把拽住,:“不用你,进东屋歇着,一会儿咱爹就能回来,就差门框没安完了。”林永祥说:“那我去。”说完,就出屋往后院老刘家走去。 老刘家也是独门独院,在东侧,院子和园子都比自己家的大,棚子也多,有放杂物的棚子,有摊煎饼的棚子,还有磨棚,磨棚旁边还拴着一头驴。林永祥的爹这次修的是磨棚的门,门板修好了,林树生正在安新门框。林树生是二队木匠,不打家具,专门给队里修理农具。但是,谁家门窗坏了,或车棚,爬犁,棚子需要修理,盖房子做房架子,上架,给死人做棺材,发丧,都要找他。做房架子,做棺材有说道,主人必须给钱,其余都是帮忙,忙完,是少不了一顿酒的。 老刘家的姑娘叫婷婷,和小兰同龄,都是五一年生人。她刚从屋里出来,一见进院的是林永祥,唱歌似的喊了一声:‘哟!永祥哥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回答完,林永祥往磨棚那边走。这个院,林永祥很熟悉,自己家摊煎饼,拉磨全在这,也不用老刘家的驴,全是哥俩抱着磨杆,一圈又一圈。婷婷跟在身边,一会问这个,一会问那个。门框是就位了,但撒不开手,没法抽出手钉钉子。“没安正,”说完,林永祥上前调整好位置,对爹说,“钉吧。”“叮叮梆梆”,几下子,门框安好了,儿子帮爹把门扇对准门框,爹负责钉,不一会就把活干完了。婷婷的爹和娘也都出屋来到院子里,跟林永祥打完招呼,叫两人进屋喝酒,林木匠摆了摆手:“不了,这不永祥回来了么,俺俩回家吃去了。”婷婷忙说:“你们俩都别走了呗,菜都炒好了。”哪拦得住,永祥手拎工具袋,爷俩出了老刘家的院门。 饭桌放在东屋炕上,爹和娘坐在炕里,兄妹俩在外,林永祥也和爹娘一样,脱鞋把腿盘起来坐,小兰斜身坐在炕沿边,一欠身就能下地。桌子上有两盘菜,一盘土豆白菜片,一盘韭菜炒鸡蛋。土豆和白菜是菜窖里吃一冬天剩下的,韭菜是园子里新长出来的,别的菜,连个影子也没有。有粥有煎饼,桌上还有一盘馒头片,馒头是林永祥带回来的,那是平常舍不得用细粮票,积攒下来,临回家买的。 林树生是既抽烟又喝酒。酒有断顿的时候,烟不会断,他抽的是叶子烟,东山脚自家有一块烟地。打一斤五十度“小烧”,放在地桌上,平时还真舍不得喝。小兰想把酒瓶递给爹,结果被哥哥接了过去。林永祥先往爹的酒杯里倒酒,倒满后,再给自己倒,倒了多半杯,刚要放下酒瓶,爹说:“伢子,倒满,满杯才七钱。”林永祥把酒补平。爷俩端杯,刚要喝,小兰说:“爹,俺也要喝。” 小兰娘说:“疯了,这个妮子,哪有你喝酒的份儿。” 林永祥:“俺回来,小兰不是高兴么?来,用我的杯尝一口。”说完,把杯递给妹妹。 小兰接过杯,躲开爹的目光,对准杯,吸一口,觉得辣,又不敢吐出来,一口咽了下去,只觉得喉头发紧,咳了两声,快把眼泪咳出来了,红着脸,赶紧去夹菜。小兰他爹又惊又气,后来看到小兰的狼狈相,又笑了起来。小兰的娘来气了:“这妮子全是让你们爷俩给惯的。” 小兰的爹:什么我惯的,都是她哥惯了,她哥一回来,她就来了疯劲。 四口人,连喝带唠,有一会子了,小兰突然搁下筷子,一边往外屋跑一边喊,“不好啦。” 小兰娘没慌也没下地,对炕上那爷俩说:“准是把锅烧干了。” 眨眼功夫,小兰用小盘,端上四半咸鸭蛋,那蛋黄油汪汪的。小兰说:“煮两个咸鸭蛋忘上桌了。” 小兰娘:你以后别这么一惊一乍好不好。 小兰装作没听见,给爹,娘和哥哥各分半个,又把该分给自己的那一份,给哥哥递过去:“这个下酒最好。” “这个下饭也行。”林永祥知道妹妹舍不得吃,又送了回去,小兰又给了哥哥,端起碗:“俺不爱吃这个。”说完,站到地上吃去了。 家里养了六七只鸡,只鸭,也存了一些鸡蛋和鸭蛋。平常舍不得吃。镇西头虽说有个市场,但空荡荡的,农民自产的禽类c蛋类c黄烟等都不敢去卖,如果被工商局的人抓到,不但东西被没收,还要拘留半天,当做资本主义批一顿。但是,小兰的娘能用来与南街几家铁路职工户,私下里换点豆油,细粮什么的。指着大队,小队,那是指不上,干一年,挣回口粮就算不错,钱是一毛钱也见不到。小兰的爹,私下里干点儿私活,算是能见到有数的一点钱。 碗c筷收拾完了,饭桌也搬下去了,小兰回屋坐到炕上,这回是左腿和屁股全上了炕,右腿搭在炕沿边,眼睛一个劲儿往哥哥脸上看,光听娘说哥哥没有瘦,那不成,她要用自己的眼睛看。好像真的没有变,还那样,哥哥的这张脸,永远都留在妹妹的眼睛里。小的时候,小兰像跟屁虫一样,总是跟在哥哥的屁股后,哥哥就是她的保护神,哥哥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眼睛望着哥哥,心里想起了哥哥的许多往事。小兰上学时,哥哥已经上了小学五年级。当时,哥哥是学校文工团团员,会吹横笛,会说相声,还演过八仙过海中的吕洞宾。别看是小学文工团,却经常演出,西边儿去过生产队,东边儿还去过中学。去中学演出那一回,就是妹妹坐在台下,听着哥哥在台上表演相声。相声的名字叫武松打虎,说的是一位小男孩,在家里,把家养的猫看成是老虎,自己学武松,手里拎个木棍,没打着猫,结果把家里砸个稀巴烂,逗得观众一顿好笑。就是那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从老高家院儿里突然窜出一条狗,哥哥先是把妹妹揽在怀中,后屁股被狗咬了一口,哥哥生气了,回头一脚,没用第二脚,把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黄狗给踢死了,主人拿着手电筒岀院看,一看狗死了,让哥哥赔,哥哥解开裤带,让那家主人看,一看,真把人家孩子屁股咬出血了,才算拉倒了。从那以后,哥哥就出名了,说景阳岗有一位打虎英雄,叫武二郎,东兴大队出了一位少年打狗英雄,叫林永祥。这南街北街,前院后院有打小兰坏主意的坏孩子,甚至是大小伙子,动动嘴还壮着胆,如果说动手动脚,那是借个胆也不敢,都知道这小姑娘的哥哥,那还了得。这是讲武,若是讲文,更是远近闻名。整个大队,就出这么一位重点中学的高中生。搞“四清”那年,利用假期准备复习功课的哥哥,硬是被四清工作队的人给“请”去,写总结汇报材料,后来交给公社,公社领导交口称赞。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林木匠家里养了一位要文能文,要武能武的好伢子。 外面天黑下来了,屋里亮着电灯。该回西屋睡觉去了,林永祥下炕前,当着爹娘和妹妹的面,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爹。爹也没数,用手捏了捏,就知道比上一回拿回来的多,就问:“这回好像比上回多?” “这回,我当上知青连副连长,知青们每月四十,我比他们每月多五元,另外,我还是广播站站长,是兼职的,每月多两元,加一起,我每月挣四十七元。” “真不少。”爹爹一边夸,一边把钱递给小兰娘,“快给孩子放起来。” 林永祥瞅了一眼小兰,然后又掏出十五尺布票,递给娘:“这个是我发的布票,还有别人给的,我看小兰还穿着带补丁的褂子,买几尺布给她做件新的,出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小兰娘满口答应:“小兰现在自己就会裁,后院老李家有缝纫机,不用去街里花钱做。” 听到哥哥的话,小兰急扭身去了外屋,一边弯腰刷碗一边掉泪,心想:还是哥哥疼自己,再说,哥哥的眼睛够尖的,胳膊肘上的补丁,他都能看见。 刷完碗筷,擦完锅台和锅盖,小兰又刷锅c添水,给哥哥烧洗脚水。小岚走进西屋时,哥哥正翻看桌上的书。小兰上炕,用洗净的抹布把炕擦一遍,然后从炕柜里把哥哥的被c褥拽出来,铺在炕上,抖开褥单,铺在褥子上,放好枕头和枕巾,然后下地,把被子往炕里一扔,就算完事。她转身,从外屋端来洗脚水,放到炕沿边的地上,对哥哥说:“洗脚吧。” 林永祥坐在炕沿边,脱去鞋袜,把脚伸到盆儿里,稍微有点烫,觉得非常舒服,对也坐在炕边上的小兰说:“你也烫烫吧。” “你烫你的,不用管我。“黑虎”还没喂呢,一会儿喂完它,我才能睡。”说完,小兰又上炕,把炕柜上面自己的被褥抱下来,放到炕沿边,下地把脚盆端出去,把水倒了,再回屋抱自己的被褥去了西屋。 小兰出屋后,林永祥心里想:时间真快,自己读高一时,小兰妹妹还和自己住西屋一铺炕,缠着自己给她讲故事,有时还调皮地往自己的被窝钻。可自从高中搬到县城,自己从一个走读生变成了住宿生,再回到家时,妹妹就抱她自己行李去了东屋,把西屋让给了自己。真的是长大了,女孩子说懂事儿也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兄妹情深 第十七章 从知青连的凉板床,回到自家暖屋c暖炕c暖被窝里,林永祥感到舒坦多了。往日有早起的习惯,今早却恋到被窝里不肯起。小兰都做完早饭,准备吃饭了,听西屋没动静,小兰舍不得叫哥哥,又拖了一会,有些担心,只好拉开西屋门。炕上的人实际已经醒了,他知道小兰进屋,假装睡着。小兰轻手轻脚走到炕沿边,低头去看,哥哥猛的睁开眼,张开嘴,冲小兰“啊!”了一声,小兰吓了一跳,把手里的饭勺子掉在了地上。小兰生气了,捡起饭勺,往哥哥被窝儿里捅,一边捅一边说:“让你吓我,吃完饭,帮我去大河洗衣服。” 吃完早饭,哥俩大包小包跨过铁道线,来到河边。用大块板石斜砌在河边的河堤,在阳光照射下,向空中泛起青白的光,河水在脚下顺着河堤向指定的方向流淌。在河堤与北山之间,淤起一片沃土,全是沙土地。林永祥家在这片岛上开垦出一块地,栽种地瓜,那地瓜真是又甜又面。七八月份。河水大时,河面有一根架起的缆绳,还有一条用环连接船的铁链子,船夫立在船上,只要有人站在北岸或南岸喊一声,他就会把你送过去或接回来,是不收钱的,是一名社员,大队负责记工分。哥俩没少来回走,通常都是小兰坐在船上,看着哥哥在河里游。哥哥的游水本领那是没说的,他根本不把这条轻易不发脾气的故乡的河放在眼里,驾驭河水就象骑毛驴一样简单。 小兰在河边洗衣服,用的是从鲜族人那里学来的办法,把经河水浸泡过的衣服,铺在河边光滑的石头上,涂上肥皂,用木棍儿敲打。这木棍儿也叫棒槌。肥皂舍不得多抹,太旧的衣服又不能太用力,只能是反复多敲打。尽管多用木棍敲,很少用手搓,因河水仍很凉,带着山涧里透出来的寒气,小兰的双手还是变得异常的红了。 坐在石堤顶部的林永祥,除了帮助妹妹拧床单c褥单一类大件和晾晒外,就是观光望景,他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大口,向空中吐了几个烟圈,向河面及北山望去。敲打石头上衣服的小兰,不时的扭头向哥哥望去。我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比这晚一个多月的时候,哥哥也是坐在现在坐的地方,那一次,可把自己吓坏了。 小兰边洗衣服边回忆:一九六六年大概是五六月份吧,有一天,哥哥突然背着沉甸甸的一兜子书,回到家里,并没有按往常惯例先到东屋问候爹和娘,而是直接去了西屋。当时小兰和娘正坐在东屋南炕上唠嗑,娘看的十分清楚,知道是儿子回来了,听到西屋门响,娘叫小兰赶紧去西屋,估摸着肯定出什么事了。小兰进屋时,哥哥没回头,一脸的不高兴。小兰了解到的哥哥,无论家里还是外边,很少有什么难事和不高兴的事挂在脸上。她慌了,轻手轻脚走到哥哥跟前,刚要张口问,哥哥俩手拎起书包,往下一抖,哗啦啦,一兜子书倒在炕上,好大的动静,把小兰真的是吓着了。小兰忙问:“这是咋的啦?”哥哥一句话也不答,用胳膊一扫,那堆书就像一群小鸡崽,一下子散开,铺了一炕。哥哥坐在炕沿边,没有回答小兰,而是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让小兰去外屋拿火柴。小兰拿回火柴,递给哥哥,哥哥把烟点着。这是小兰第一次看到哥哥吸烟,过去爹和娘抽烟时,他闻也不闻。小兰知道,一定出了天大的事,可又不敢问,坐在炕沿边,只能用眼睛问。直到把烟抽完,林永祥把烟尾巴扔在地上,起身狠狠的踩了一脚,不瞅小兰一眼,出门儿去了院子里。小兰赶紧跟了上去,跟在屁股后一个劲的问:“哥哥,你要上哪儿去?”哥哥甩下一句,“你不要跟着我!”然后出了院门,往后院去了。小兰忙转身,跑到东屋,对一脸茫然的娘说:“哥哥把书扔了一炕,自己往后院去了,还不让我跟着。”娘说:“不让跟就不跟啦,快点,看住他,准是出大事了。” 等小兰追到后院,哥哥已经接近火车道线了,一列客车从东而来,可能发现了哥哥,拉响了又急又长的汽笛,只见哥哥几步便跨上了铁道线,客车来不及减速,把哥哥和自己分开,哥哥便从小兰视线中消失了。小兰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子,险些栽倒在地。她迈着不太听使唤的两条腿,拼命往前跑,火车已经开过去了,小兰扑到铁道线上看,没见到哥哥,稍微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哥哥正往大河边走,小兰疯了一般从后边追,追上后,从后面一下子抱住哥哥的腰,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哥哥回转身,把已经哭成泪人的妹妹搂在怀里,开口劝:“别担心,没啥事,看把你吓的。”说完,抽出手帕要给小兰擦脸。“谁用你的,俺有。”说完,小兰松开哥哥,掏出自己手帕,边擦脸边问:“到底是咋回事嘛,你想把我吓死啊。”哥哥答:“到堤上我告诉你。” 那一天,天阴沉着脸,见不到云也见不到太阳。撞击河堤的河水,撞一头,然后吐着白沫儿退回去,接着又卷浪重来,又退回去。远一点儿的河水打着漩涡,似乎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左冲右突,被后边的河水推着往前走。兄妹俩坐在哥哥现在坐的那个位置,高高坝顶一块平整的石板上。哥哥又点着一支烟,吸了几口,才对身边一直瞅着自己的妹妹说: “大学停考了,还不让回家,留校搞运动。” 听到这个消息,小兰也愣住了。她知道,自己只念了三年小学就不念了,全家人再困难也要供哥哥读书,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然后哥哥去城里工作,到时候,把家也搬进城。城里具体有多好还说不上来,但听人说,要用水,手一拧水就自己来了,还有电话,在家里就能和别人说话,住的是楼房,这就叫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眼下这一切,突然间就消失了,小兰不甘心,问哥哥:“是现在不让考了,还是永远都不让考了?” 哥哥:说是高考延期半年举行,我估摸,半年后也够呛。 小兰:为啥? 哥哥:说是中央出事了。 说到这,哥俩谁都不做声了。林永祥只是在起早准备去教室的路上,也就是在操场上听到学校喇叭突然响了,先是播放了北京什么好中学给毛主席一封致敬信,表示不砸烂旧的教育制度,他们决不进考场。接着就是国务院关于高考延期半年举行的通知,一时间,学校全乱套了。 哥哥把这一前一后简单讲给小兰,然后两眼望着河水发呆。人往高处走,现在看来是走不了,但水往低处流还是照旧。实际有时候人也同河水一样,身不由己,流快流慢自己说了不算,往什么方向流也说了不算,最好的解脱就是:听天由命。 小兰是一边洗,一边回忆。该拧褥单了,小兰把哥哥叫下来,两人各攥一头反向拧,接着把洗完的东西晾到坡石上,然后坐到坝顶向河面上张望。林永祥把小兰红红的一双手,攥到自己一双温暖的大手里,心疼地说:“现在到这里洗衣服,还为时尚早,在家里还能温些热水兑到盆里。” 小兰就势把头靠到哥哥的肩头说:“你不是愿意看山看河吗?你总是看不够。” 林永祥感慨地说:“这山,这河,还有山上的林子,咱脚下的土地,不但是农民的命c根子,也是林业工人的命,根子。” 在林永祥的记忆中,小的时候,他放眼望去,印象最深的就是山,似乎就是小镇的南山。始终记得有一个高墙大院,一个大铁门,一帮小朋友,有一个心目中的妈妈看护着他,后来才知道是二姨。娘讲,他是从小在一个孤儿院里由二姨看护着,后来才接回家中。他比正常孩子晚上学一年,那是回山东看爷爷那年误了报名时间,后来学校说什么也不收。他在小镇,读完小学升入中学,初中又考入高中,后来高中搬到县城,他又去县城读完高中,六六年留校搞了两年文化大革命,六八年五月,来到双c峰知青点。 小兰比一般女孩子都勤快,一身的力气,个子比中等个稍高一点,不算胖,可那胳膊和腿上的肉,绷绷紧,屁股蛋圆圆的,脸光光的,胸脯挺挺的,两条辫子黑亮黑亮,从来也没抹过什么油,也就是逢年过节或去二姨家串门,上街上买点儿东西,或去生产队办什么事,才舍得用香皂,平常连块肥皂都舍不得用。哥哥也是一身的力气,所以家里的活,冬天割材,夏天种地,不用爹和娘操心费力。 就拿铲地来说吧,兄妹俩一人一条垄,林永祥抢在前,小兰紧跟在后。铲到地头,小兰蝴蝶一样飞到灌木丛中,她总能采摘到一些野果子,有红的,有紫的,用手捧回来给哥哥吃。吃几颗,哥哥就不吃了,小兰硬往哥哥嘴里塞,左躲右闪,有时把哥哥涂了个大花脸,一块红,一块紫的,小兰最开心了,笑的直不起腰,林永祥拿这个妹妹,真是没办法,简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回忆到这,有风顺着河面吹上斜坡,有些衣服还有褥单什么的被风掀了起来,凭经验,小兰喊哥哥:“快收拾东西,雨马上就到。”二人大包小包往家赶,小兰猜的很准,兄妹俩还没进院,雨就从后面跟了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丁红的家 第十八章 和林永祥c夏阳乘一趟车的丁红,是和各位知青战友分手后,最后一位下车的。她穿一套最让红卫兵感到自豪的黄军装,一顶军帽压在秀发上,军帽上有颗让知青们异常羡慕的闪闪发光的红五星。她高挑的身材,挺直的身姿,浑身上下透着爽傲的神气。水灵灵的大眼睛,红扑扑的脸,不深不浅的两个酒窝对称在脸蛋儿上,一说一笑立刻显现出来。此时,她斜背书包,手拎网兜,在站台灯光照射下,走出她熟悉的火车站检票口。 丁红从林学院正门入,向左拐,再向右拐,就到了她熟悉的那条林荫路,忆往昔,此时没吃晚饭的往食堂走,吃过晚饭的,三三两两,有的去班级,有的去阅览室,鹿灯下,人来人往。可现在空荡荡的,毫无生气。死一般沉寂。丁红家住三号楼一楼。为了不惊扰母亲,丁红没掏钥匙开门,而是轻轻的敲了几下门。屋里立刻有了反应: “哪一位?”问话中还是显得有些紧张。 “我,小红。”丁红亲切地答。 门开了,丁红把网兜扔在门外,扑到母亲怀里,搂紧妈妈的脖子,眼泪成双成对的往下掉。母亲一只手捏着花镜,一只手抚摸女儿的后背,眼眶里也有了泪水。 母亲替女儿把网兜拎进屋,关上门,娘俩坐在床边,互相对望着。 丁红:爸爸没回来? 母亲:分院的老师都放假了,就是干校不放。全世界都过节,就干校不过这个节。 丁红:没人来打扰你吧? 母亲:没人来,不过听医院的同事说,原来搬离城市的部分农林院校,因建新校资金不足,还没有实验室,有的又搬回原校了。你爸出身好,又没啥历史问题,只戴了一顶“反动学术权威”帽子,将来如果继续招生,你爸还能回院校教课,我不信,大学会永远不招学生。 丁红:不知道爸爸在干校究竟怎么样,我打算回去时在那儿下车去看看他。 母亲:我听说,干校虽然以劳动为主,但对他们这些知识分子。学习的时间比劳动的时间多。开始时,伙食不太好,说现在好像强一些了,你爸胃寒,吃不了米饭,还好,每顿饭都有面食,还有粥,也不知是真是假。 从母亲的诉说中,丁红知晓母亲是多么牵挂不在身边,得不到自己照顾的父亲的。父亲和母亲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母亲是院卫生院医生,两人虽然专业不同,职业c职务也不同,但心与心是相通的。在家里,只是在吃饭时,或睡前和起床后有为数不多的几句话的交流,但彼此间心里怎么想的,似乎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足够了。母亲从来不用生活中的小事去打扰教授的备课和思考,父亲也从来不涉足母亲包括工作在内的小天地,母亲不主动说,父亲从来不过问。但父亲非常会调节生活,隔一段时间,他就单独带母亲出游一次,春暖花开时,两人徜徉在松花江畔,观赏万木吐绿,江水奔流;秋高气爽时,两人结伴儿去学院的试验林场,看满山红叶,杂生野菜,看清澈见底的小溪中,自由游玩的小鱼,仰望形如帽状的高峰峻岭。每一次,父亲都会拉着母亲的手,面对大自然,给自己所爱的人吟诵几首即兴创作的小诗。母亲当然也不白听,她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听完,他帮助父亲斟酌个别用词不妥之处,合作成功后,俩人会心地笑了,笑的那么甜,那么幸福。在羡慕父母的同时,丁红得出一个结论:不同的专业,能够丰富不同的人的不同的工作,只有文学,才能真正丰富所有知识分子的共同的生活。 丁红的父亲丁光禄,文革前是林学院林学系教授,曾经留学加拿大,是对北温带珍稀树种颇有研究的著名学者。文革开始后,她头上带了“反动学术权威”“宠洋媚外分子”俩顶帽子,先是在院内批斗,后因他不是院和系主要领导,造反派对他不感兴趣,就把他打发到干校劳动改造去了。 丁红的母亲在家里为丈夫和女儿准备换季衣服的时候,丁教授正在校园地里挖排水沟。教授只能算中等个,比不了妻子,妻子不但个高,人也长得漂亮,同事们夸她是最美女医生。就是视力不太好,现在看报得戴花镜了,和教授一起干活的,还有十几位。 进入五月的田野,春草急急忙忙从刚刚融化的冻土里探出头,用一身嫩绿迎接春天的到来。尽管身子还挺不直,站不稳,满脸苦涩,但那热爱春天,拥戴春天的心意,是非常坚定,非常明了的。开始时,用锹挖,挖不动了,改用镐刨。飞溅起的冻土渣,打在人的脸上,还挺疼。虽然这些干活的人已不年轻,但干起活来还是有板有眼,蛮认真的。 上午中间歇工时,丁教授手拄锹把,顺着公路向西望去,心中惦念家中的妻子和在知青点的女儿小红。关教授凑到跟前关心地问:“又惦记那娘俩了吧?” “不知小红“五一”能不能放假?小红她妈身体也不太好,听说最近老是腿疼。” “小红若是放假,也许会来看你。”关教授鼓励同室住的战友。 “好几年了,你和力宏她妈还没复婚,这唱的是哪出戏?”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学术问题,我是历史问题。力宏她妈,还有力宏的姥姥c姥爷那都是红色家庭,只有脱离关系,力宏她妈才能步步高升。现在看是离对了,不然力宏返城的问题也不好解决。” “你这是舍帅保士。”丁光禄看了关教授一眼,然后转移话题,“干校新来的这个办公室主任年纪挺轻,不知啥背景?” “你说的是齐达昌齐主任吧,”关教授看了丁一眼,“这个人我看比走的那位强。” “刚来半个月你就能看出强来,墙挡着吧。”丁不屑的说。 “我听说五一前,他想给大家放假来的,后来上面没批。” “真的,那还算有良心。”丁光禄的语气中有了几分肯定。 说到这关把丁拉到地头公路边,离工地干活的人稍微远了些,神秘地向丁教授透露: “我听说上边有新精神。” “什么新精神?”丁一下子来了劲头。 “我说你小点声。”关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说是大学还要继续办,学生继续招,但不用考试,通过基层推荐。” “上山下乡的知青咋个推荐法?” “知青也有单位,也有领导,具体什么条件,走啥程序,我也不清楚。”说完,关教授兴奋地望着丁教授。 “那你可以回你的财经学院教课去了。” “你不也一样,可以告诉你的学生怎么造林,怎么营林。” “我来经营林业,你来给我算账。” “那账都在你脑子里,还用得着我给你算。”关拍了一下丁教授的肩膀。 两位教授,其实在来干校前就已经认识了,丁光禄的女儿丁红和关教授的女儿关力宏是高中同班同学,步行串连时,和大部队走散的俩人,干脆中途改步行串联为乘车串联。关力宏下乡去了农场,丁红通过父亲的关系,去了林业系统的知青点。两人常有书信往来,春节回家时,俩人还聚了一次。 丁红在帽儿山车站下车,顺着一条与小河相伴的公路走,去看望爸爸。爸爸那颗伟大而慈祥的心,总是被那严肃又不苟言笑的外表遮蔽着。由于在生活上,母亲对自己关怀和照顾比较多,丁红认为父亲对树c对学生的关注比对自己的关心更多。文革开始时,看到父亲被批斗,被关押,丁红从心底涌起对父亲的同情,对父亲的爱。特别是父亲去了干校,自己又去了知青点,很长时间见不到父亲,丁红对父亲的思念愈加强烈。 身边流淌的河水,可没有双c峰的苇沙河水那样清,脚下的路不平也不直。远山峡谷中弥漫着雾气,铅色的云无边无际,将整个天空都遮住了,阳光透不出来,满眼都是灰朦朦的。爸爸何时才能结束干校的劳动,回到他钟爱的教学岗位,自己哪年哪月才能返城,一家人什么时候才能团聚在一起,恢复过去其乐融融的生活?一种莫名的悲哀和无望的希求,从丁红心底涌出: 路漫漫, 雾漫漫, 山路弯弯渺渺天, 何时阴霾风吹散? 捧出一轮月儿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与芸娘初见 第十九章 因双c峰林场所处的位置,比林业局所在的平原地区高,季节要晚上半个月,进入五月中旬,大家的身上才有了春天的暖意。经营所的造林,工段的采伐,家属生产队的春耕,真正到了“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当口。 从家里返回的知青们,脱去冬装,换上春装,显得精神多了。广播站的窗户,中午时还能开一会儿,走过路过的小伙子,免不了要向屋里探头探脑地多张望几眼,丁红并不觉得烦,反而增加了几分傲气。 这一天,早饭刚过,生产队书记兼队长杨冬生,就进了场长办公室。场长坐在办公椅上,队长坐在沙发上,沏好的茶也都抿了几口,该谈正事了。 场长:往局农副科报的计划我看了,总数没啥变化。 队长:耕地数不变,其他数就变化不大。 场长:去年调走咱多少粮食? 队长:计划三千斤,实际没那么多,也就运走两千多斤吧。 场长:还剩多少? 队长回答:“也就五六千斤吧。”回答完他看了场长一眼。 场长盯住队长,但脸上堆着笑:“就五六千斤吗?” 队长知道瞒不过场长,就含糊地说:“可能还多一点。” 场长笑了:“少说也得有一万多斤,别忘了咱可都是种地出身。” 队长也笑了:“没想瞒你。” 马三虎认真地看了一眼队长,不软不硬的说:“你若瞒我,我也没有办法。谁让你是我的二哥呢,粮食多了是好事,养牛喂马,我看就维持现状,我用拖拉机支援你,但你得把油钱给我,生产用油卡的紧,有缺口,喝油的地方多着呢。拖拉机c绞盘机c油锯c发电机c给树苗浇水,内燃机,哪个地方没油,哪地方不转。上面查的紧,场财务不敢设小金库,弄点钱埋到你那,将来我找人弄点议价油来补窟窿。” 队长满口答应:“行,在大队财务那给你单设一本账。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苗圃东面有好大一块地闲着” 场长笑了;‘那是知青连的地,你去找经营所商量,给你地行,你得多发展副业,多养猪,多养鸡,将来盖个豆腐坊,盖个油坊,卖给职工议价肉,议价油,先帮我把吃的问题解决了。‘ 队长是个急性子,出了场长办公室,就往经营所走去了。 柳山妹领大家起苗,打捆,为第二天上山栽树作准备。经营所里,固定工人十几名,其余都是季节工,四月干到十月。中午休息时间到了,山妹刚发话,大家一哄声散开了。有些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抬腿就跑,互相打闹,一点都不安分。一盆水,好几个人抢,胖嫂端一盆水刚一出门,被小娟撞个满怀,气得胖嫂连盆带水全扔了出去,小娟一闪身,水洒了山妹一身,胖嫂一边擦一边说;‘赶明个,找几个刁婆子,把这几个死妮子都娶走,看她们还闹不闹’ 闹得最欢的是吴家二丫头,她冲胖嫂喊;‘先给胖嫂找一个,一个男人压不住’ 赵偏头插话;‘那就找我吧’ 一听这话,胖嫂捡起脸盆,就要扔过去,被山妹拦住;‘别把盆摔坏了’胖嫂恨恨地指着赵;‘有胆今晚你就到我家去,我给你回回炉,再生出一个来’ 吴家二丫头又起哄;‘再生出一个,也是缺半拉脑袋’全院的人,都笑得拍手打掌。柳山妹发话;‘越闹越没边,块吃饭去吧,下午还有活呢’ 经营所所长,原来是红石工段段长,腰有伤,安排在所里,不懂营林,而山妹是学营林的,他和山妹家又是房挨房的邻居,所以,大小事都交给山妹,自己坐办公室,抽烟,喝茶,看报纸,屋子那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户檫得亮亮堂堂。 柳山妹,一九四九年入冬,出生于双c峰林场,当时叫伐木班。当时,二十多工人,就一名女的,是做饭工,叫王芸娘,是柳船生从一面坡领来的。领来不到一个月就结婚,在工棚东面,接了一间泥草房,当新房。结婚当晚,这些光棍工友,不睡觉,隔着间壁,耳朵伸多长,还起哄,弄得俩人一宿没那么地。成亲后,大家管芸娘叫伐木班的媳妇,山妹出生后,大家管山妹叫伐木班的闺女,。山妹是芸娘商量丈夫给起的名,柳船生一想,也对,出门就是大山,就同意了,为啥这么起,还有一个原因,芸娘不能说,一辈子也不能说。 后来,杨冬生把家从山东搬来,还带过来一个儿子,叫杨大林。过去,都是山妹一个女娃,下河玩水,上山钻林子,这回,多了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于是,胆子更大了,心更野了。山妹小时候,没看出怎么漂亮,就那双大眼睛,水灵灵有些特别,看人就像瞪人似的,越生气越好看。越长越像她娘。王芸娘,不但人长得标致,皮肤也白,不少人背地猜,这个芸娘是大有来头,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后代,不但会接生,有时还会唱两句,有人说是二人转,有人说是评剧。 在大山脚下出生,长大的柳山妹,爬山过河,如走平道,爬山,绷紧了她一身的肌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过河,使她性情如水,缓缓流淌,无风无浪,爱意绵绵,情暖人心,但耍起脾气,狂风巨浪,也真够人受的。 林场南面,威严耸立两座山峰,高的叫大青山,因为长年山头积雪,也有人叫锅盔山,矮一点的叫小青山,居大青山之东,凤头一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大青山,目光中,含有无限深情。 林永祥领十几位知青,参加经营所的植树劳动。内燃机挂着两个厢车,装着人和树苗,顺着西沟往山里进发。 林永祥手扶车厢板,向峡谷两侧望去。左侧过伐区栽的落叶松,看样子,树龄也有十几年了,说明这里造林的历史不算短。右面山岭有几里地长的红岩山头,光着身子,向下俯视,样子挺吓人。大概红石工段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 柳山妹让胖嫂作示范,林永祥把人分六个组,每组两人,一人挖坑,一人栽,俩人浇水。中午,大家都带的饭,喝的是河里的水,林永祥觉得劳动很有意义,也很快活。 帮山妹家种地也不难,大队的农具,趟完大林家的地,接着把山妹家的地趟完,找些个帮工,刨穴点种就完事。正赶上休息日,夏阳,林永祥领五六个知青前来帮忙。 说要帮山妹家种地,林永祥挺高兴,认为,这是个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可又一想,和柳家见面,会很难堪。大林见老班长面有难色,就劝;‘不就是批判会的事么,有啥了不起,见了面你就知道芸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人家可没记仇’ 山妹和胖嫂,把锄头,种籽,水壶,还有中午饭都准备好,放到院门外等人,芸娘去换大豆腐和干豆腐,在家准备晚饭。大林把人领了过来,,有夏阳,林永祥,赵大泉,李国勇,牛全友,丁红,韩冬梅,加上山妹,大林,宋喜厚,一共十人,顺森铁线旁的小路,往东沟走,走了一个多小时,下道从工区边上过去,来到山妹家的玉米地。 看样子,翻过垄没几天,站在地头能闻到泥土的芳香,林永祥再熟悉不过了。俩人一组,前面的刨穴,后面的点种。每穴三粒,多了浪费,少了保证不了出苗率。 别人是一条垄作业,林永祥是左右两条垄作业,手里的锄头左右翻飞,锄板左尖头朝下,一刨一挑,再换到右垄,右尖头一刨一挑,仍然领先。刨到头,背一兜苞米籽,两手撒籽,每穴三粒接韩冬梅,不多,不少,又准又快。胖嫂看呆了,对山妹说;‘他是知青么,是不是外地生产队长来咱双c峰了’ 山妹歪头朝林永祥望去,心想;看来,这个人不光会写批判稿,种地也有两下子。胖嫂看到山妹凝神的样子,有些疑惑。山妹有些不好意思,对胖嫂说;‘快干活吧,别让他拉太远。’ 上午劳动结束,完成一多半,大家去河边,洗手洗脸,然后,大林领人,来到工区。工区归森铁管,负责道线管护的。工区一共四人,工长叫于德亮,不到四十,和大林是要好的朋友。 三间房,一个大院。没等大林进院,工长领人出屋迎接。工长说;‘又帮邻居种 地来了。‘ 大林说;‘这不中午了么,我们都带饭了,想喝口水’ 于德亮;‘我当啥事,不就吃顿饭么,正好,我新换的豆腐,园子里有韭菜,马上就好’ 工长炒菜去了,大家洗手,洗脸,在院里放一个大桌子。不一会,不但菜来了,工长还拿来半瓶散装白酒。尽管大林再三推辞,哥几个还是把那半瓶酒都喝了 喝完酒,大林领人准备接着种,被工长拦住了;‘把种籽留下,那点活,我领人下午两小时就完活。’ 柳家另外一块地,就在家门口东面,是黄豆地,到地就等于到家。山妹和胖嫂回家取豆籽连烧一壶开水,其它人坐在地头休息。林永祥站在地东头苇沙河畔,望着眼前的河水,河对面的长满白桦树的东山坡。顺流水方向往北看,不远处,河边一棵大柳树异常繁茂,千枝倒垂,嫩叶吐绿,迎风摇摆,婀娜多姿。树下是一大片草地,绿茵如毯,平整如席,微风拂过,仰身送媚眼,含笑似酒酣。林永祥扭头往上游望去,不远处,一大片芦苇,把河水夹在中间,只听流水响,不见河中浪,但从河面向上折射出的缕缕阳光,触摸着轻轻摇曳的芦花,边舞边唱,如醉如痴。 下午的活两个多小时就干完了,胖嫂替山妹打招呼;‘都回院里洗手,酒菜都准备好了,谁都不能走’ 柳船生知道今天家里来人帮忙,下午提前回到家中。大家一个接一个和这位一家之主打招呼,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洗完手,柳船生进了东屋,脱鞋上炕,身子倚在窗台边,点着烟袋锅,往院里看,心想;往年,大林领人干完活,就走,今个,看来还得喝一顿。喝一顿是对的,咋能叫人白帮忙呢。 炕上坐的是老柳头,芸娘,胖嫂和宋喜厚,地桌坐的是夏阳,林永祥,大林,赵大泉,李国勇,丁红,韩冬梅。 大林让柳船生开杯,老柳头说;‘大侄子,我会说个啥,你就张罗吧’ 大林说;‘今天干的是柳家的活,吃的是柳家的席,人是我张罗来的。其实,干活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想和大家聚一聚,夏阳和林永祥是我的同班同学,又是我介绍到双c峰来的,从打来,也没请到家喝顿酒,今天,借柳家的酒,向大家的到来,表示欢迎和感谢,来,干杯’大家响应,都把酒杯举起来,喝完酒,接着吃菜。 听到林永祥的名字,芸娘的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下去。胖嫂知道咋回事,低头对芸娘小声说;‘就是批判会上批你的那一位’ 俩人的话被柳船生听到了,他问大林;‘你说林永祥也来了,不认得是哪一位’ 林永祥站起来;‘我就是’ 芸娘和林永祥第一次近距离四目相对,批判会上,只闻其声,未敢抬头见人,今日一见,让芸娘大吃一惊,多么熟悉的面容,竟然如此相像,未等柳船生问,芸娘语无论次;‘你是哪的人,姓什么’ 林永祥觉得很奇怪;‘我是一面坡人,我叫林永祥,当然姓林’ 柳船生来气了;‘你这问的是什么话,’然后把头转向林永祥;‘你别在意,你是大林的朋友,就是我柳家的朋友,你能到家里来,我很高兴。我知道,你在批判会上批过山妹的娘,但那不怨你,你不认得山妹的娘,领导让你发言,你能不发言么,都是那个姓高的,我不会往心里去,你也别往心里去,来,咱爷俩喝一杯’ 林走到炕沿边,和对方碰一下杯;‘长辈请’俩人喝了一杯。林永祥给芸娘的杯里倒了一些色酒,往自己杯里倒了一杯白酒,对芸娘说;‘我初到此地,不了解老人家,也不知道和大林的关系,口出狂言,多有冒犯,还请老人家多多原谅。我先自罚一杯,然后再敬老人家一杯’说完,芸娘未等说话,一杯白酒以经进肚了,然后,两人干了一杯。柳船生连声赞道;‘爽快,我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柳山妹一直用眼睛盯着林永祥,心里一直划魂,这个人,和坡中舞台上那个男高音,出奇相像,会有这么巧合么。 接着,炕上,炕下,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宋喜厚挨着胖嫂坐,端起酒杯,用劲碰了一下胖嫂的酒杯;‘来,咱两口子干一个’ 胖嫂瞪了宋喜厚一眼;‘今个有外人,等人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忆苦大会 场长办公室,工会主席李向南,总支副书记高卫东,同时向场长请示工作。高说;‘林业局叫我们在知青中开展忆苦思甜活动1,’李说;‘小青年们,想搞个篮球赛’ 场长说;‘那就先打球,后忆苦’ 丁红把球赛的消息,提前播了出去,到了比赛那一天,篮球场热闹起来。比赛双方,二连球队对一连,三连联队。二连这边,林永祥中锋兼队长,左前锋夏阳,右前锋赵大泉,左后卫,是从林场借来的杨大林,右后卫是李国勇。林永祥,夏阳,杨大林,原来就是尚志高中篮球校队的主力队员,称为三驾马车。联队中,平均身高不及二连,但比较灵活,有两位,也曾经在学校小有名气。这场比赛,称得上是南北知青对抗赛。 随着哨声响起,比赛开始。开场二十分钟,二连没占到便宜,打的是盯人战术,对方身子灵活,跑的快,杨大林和赵大泉手里的球,连连被抢,林的远投和夏阳的抢攻篮下,算是保住了面子,双方打成二十比二十。林永祥叫停,开始研究新的战法。联队的啦啦队站在北面,二连的啦啦队站在南面,都在为本队呼喊加油。食堂小罗,专门给二连加油,眼睛一直盯着林永祥,一连女知青,杜玉华 不给本连加油,专给林永祥加油,林每投一个三分球,她连蹦带跳,双 手举过头顶,就怕林永祥看不到。一连知青都骂她是叛徒。 叫停时间到,队员们重新上场,这回改为联防战术,把大林调到前面任中锋,林任右前锋。退防时,他能护住后面的李国勇,进攻时,大林带球到对方防区,突然传球给右边线的林永祥,林跳起,空中接球,空中投球,连续投了三个三分球,对面慌了,来了两名队员封堵,联防线出了窟窿,林把球从右面传给左面底线的夏阳,夏阳则抢攻篮下,连连得手,对方增派人力,封堵夏阳,正面让出空隙,杨大林则带球中间突破,弄得对方顾左顾不了右, 顾两边,顾不了中间,林永祥把这种打法叫三虎闯营。对方联防线土崩瓦解,完全是一面倒,一连连长慌忙叫停。丁红,柳山妹,盖丽君,韩冬梅等人,急忙上前,打水,递香皂。盖丽君见丁红和柳山妹分别掏出 手帕给夏阳和杨大林,想把自己的手帕掏给林永祥,又怕被别人看见,正在这时,杜玉华突然出现,她掏出手帕给林,林没敢接,杜玉华干脆用手帕去给对方檫脸,林永祥吃惊地躲开,突然小罗闯到眼前;‘这是工会李主席让我给你送来的’说完,把一条新毛巾,递给林永祥。小罗的父亲是场安全员,小罗从李主席的奖品堆里拽出一条毛巾,就给林永祥送来了。 当全场比赛结束时,二连以八十八比六十六赢得了比赛。每个队员发一个脸盆,脸盆里装有毛巾,一块香皂,一块肥皂,一个牙刷,一筒牙膏。 十月中旬一个晚上,在林场食堂,召开忆苦思甜大会,大会横幅;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食堂大厅里,吃饭桌比平时还要多,开会的人围桌而坐,知青们都参加了,场干部,机修,商店,加工厂,卫生所,学校领导和部分老师,各工段领导和部分工人,满满坐了一大厅。由丁红主持。按程序进行,点蜡烛,闭灯,唱忆苦歌;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旧社会,,, 接着,林永祥念他写的忆苦词。忆苦词是林永祥提前写好的,比忆苦歌还要苦,加上他低沉悲怆的语调,一下子攫住了会场里每一个人的心。工人和干部,大多出身农民,家家都有一本苦难史和血泪帐,没有共c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是他们的心里话。在共鸣中,,很多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泪水。马山虎也没有想到,忆苦词里有那么多身临其境的感受。 歌也唱完了,词也念完了,丁红让上忆苦饭。忆苦饭是玉米面掺菜叶子做的菜团子,虽然有点苦,还能下咽。丁红宣布;‘下面大家,一边吃忆苦饭,一边听忆苦报告’ 第一位报告人是经营所工人林孝全的姐姐,她没啥文化,在旧社会当过地主家的童养媳。她回忆说; ‘俺是小时候随爹娘逃荒来东北的,当时有四口人,弟弟比我小五岁,我七岁,弟弟只有两岁。当时逃荒要饭到了珠河,没站住脚,又往东走来到一个很大的村子,后来知道叫元宝村。磕头作揖一户地主家暂时收留了我们,住一间厢房,其实和磨房差不多,夏天漏雨,冬天透风。爹给地主家当长工,娘给地主家当佣人。这是第一年,第二年,我八岁,弟弟三岁,地主家硬要把我姐弟俩赶出去。俺爹俺娘都给地主家跪下了,娘说,“姐弟俩这么小,撵出院子就是个死,你们大恩大德,就把这俩孩子当小猫小狗,再养几年吧 ”当时俺娘在院子里都哭昏过去了 ’讲到这,报告人泣不成声,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后来把弟弟留下了。地主家把俺卖给了离元宝村好几十里的一户人家当童养媳,那家是赶着大车来接俺的,地主家把俺拉出院,抱上大车就把大门关上了,俺爹俺娘在院子里哭,俺在车上哭”讲到这儿,报告人当着大家面哭了起来。 丁红带头喊口号:打倒地主阶级!全场跟着喊。后来报告人又讲了她在地主家受尽的折磨。 第二个报告人是丁红,她原籍南京,他爷爷和奶奶是在南京大屠杀时被杀害的,父亲是爷爷和奶奶在被枪杀的一瞬间,把他压在身下,后经当地群众冒死救出来的。丁红把她从父亲口中得知的情况一一报告给了大家。丁红讲的事情,让从未有过这般经历的人感到震惊和愤怒。都明白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不强大,受人欺负,那么生活在这样国度里的人民注定要受苦受难。有人带头喊口号:打倒帝国主义!感谢共c产党!感谢毛主席! 第三个报告人是林永祥。他先起身向大家行了个礼,然后坐下来,表情凝重地说: “前两位报告人,第一位讲的是,封建地主阶级对农民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剥削和压迫,第二位向我们控诉了帝国主义侵略者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我出身的世代农民家庭,在旧社会深受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双重压迫,和在坐的各位一样都有一本儿说也说不完的苦难史和算也算不完的血泪帐。下面讲的是从我爹娘口中得知的一小部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首先得有地种才行,当时一面坡包括周围的可种的地都被地主占了,爷爷不肯给地主家当长工,就领一家人在远离一面坡的山沟沟里一镐一镐开出几亩荒地,再砍下木头,割一些草,再 和上泥,盖了两间草房。当时家里一共四口人,爷爷奶奶,我大爷和我爹,我爹那时才十岁出头儿。一家人靠砍柴种地勉强糊口。当时盗匪很多,强盗和强盗也不一样。有的强盗不管穷富,谁都抢,有的专抢有钱人家,有的强盗人多枪多,遇到鬼子也敢打。这样的日子,没过上几年,土匪一把火把我家烧个溜溜光,房子烧没了,四口人烧死了三口,就剩我爹一个人,穿一条裤子,光着上身,从大山里黑灯瞎火跑了出来。最后,还是给地主大金牙家当长工。长工,长工,就是干活时间最长的工,一年到头没有歇着的时候,种地,铲地,推碾子,拉磨,喂猪,喂牲口。这喂牲口的活最累,要铡草,起粪,拌料,挑水,拉磨,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在牲口棚里,和牛马睡在一块。有时,爹爹半夜从梦中惊醒,想起了那夜晚的大火,想起了被烧死的亲人,对着牛和马哭得死去活来,每当我爹讲到这里时,仍然泪水不断。”讲到这里时,林永祥泣不成声。很多人,伸头往发言者这边看,丁红带头喊口号。 林永祥接着讲;‘工人和农民一样,新旧社会两重天,旧社会,受欺负,受压迫,如今成为国家主人,这种解放,使我们从心眼里,更加热爱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我们的领袖,我们的林场。我们林业工人的劳动成果,在交通线上,在建筑工地上,在各家各户之中,无不显现,我们亲手栽的树,会让我们的山更绿,水更清。来到这里,我感到,山比我家乡的山高,树比我家乡的密,林业工人也和家乡的农民一样,可敬可爱。让我到这里来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非常必要,非常有意义。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的山,这里的森林,这里的土地和这里的人们。我希望能成为这里的一名普通劳动者,扎根林区一辈子,把我的青春乃至生命都贡献给我们伟大的林业事业,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马场长带头起身鼓掌,全场鼓掌,场长说;‘把灯打开,我来讲几句’ 全场亮起了灯,桌上熄了蜡烛,场长看了一眼全场,然后说;‘本来我没打算讲话,但是听到了三位报告人的忆苦,特别是林连长的 一番肺腑之言,我非常感动,也非常受教育。这是我当场长以来,听到的最精彩的讲话。每一句,都是从这位年青人心里发出来的,多么普实,多么诚恳,连我们自己都没想到,我们生产的大木头,会有那么多用途。工人同志们,劳动是伟大的,可以创造财富,知识同样伟大,可以改变世界,当初要建青年点时,我还有些不同意,怕影响咱场的木材生产,结果,正相反,自打知青们来我场,我全场的面貌立时有了很大’变化,方方面面得到了有力的推进。林连长口口声声说要向工人们学习,我看,我们也应当向有知识的年青人学习,学习是相互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看像林连长这样的年青人,将来一定大有可为。我就讲这些,看高书记还有什么补充没有。‘ 高卫东想;本来应当是我来作总结,算了,于是宣布;‘散会’’ 吃完忆苦饭,听完忆苦报告的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议论。丁红收拾广播器材,林永祥,夏阳领几个人,帮忙搬桌和凳,小罗一阵风跑到林的跟前,对林说; ‘你讲的真好,你一边讲,我一边哭,原来,你家过去,那么苦,现在,你吃饭也舍不得花钱。你真了不起,马场长那么夸奖你,我还从来没听到过他这么样表扬过谁’ 听到场长的表扬,林自然高兴,同时,也更加敬重林业工人,他们把完成任务,当作自己的天职,别人表不表扬都一样干,要是年末能戴上一朵大红花,再喝上一杯庆功酒,就是醉倒了,那脸上依然挂着笑,那就成仙了。婆娘们搀扶着男人,东倒西歪往回走,那脸上都挂着骄傲;‘孩子他爹今儿个高兴,你看喝的。’ 活干完了,林永祥准备往回走,小罗趁跟前没人,对林说;‘再打饭时,你带两个饭盒,要有饭盒盖,听到没有’ 林说;‘听到了’小罗走了,听到饭盒两个字的盖丽君,走了过来;‘没有大饭盒,我有,但不能白用。’ 林永祥笑了;‘打家劫舍,你乃天下第一,宋公明不可及也’ ‘知道就好’盖丽君转身走了。 根据林业局的指示,要选两名到局里进行巡回报告,任务落实到林永祥和丁红身上,所以,报告会的第二天,林和丁红在广播站写讲用稿。丁红说, 张嘴就来,用笔写就犯难了,不时凑到林永祥跟前,头挨头请教,缕缕幽香,丝丝异息,极大扰乱了林的思路。等丁红回去坐好后,林望着丁红那张阳光映衬下的脸庞,一副专注的神情,心里想;怪不得夏阳动了真情,真的很漂亮。丁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林赶紧把目光移向窗台。 丁红;我那盆月季花开得怎么样 林永祥;真香。 丁红;我没问你香不香, 看到林魂不守舍的样子,丁红问;‘你咋不写了’林答;‘写不下去了’丁红明知故问;‘是因为花太香了么’ 林永祥看了丁红一眼,丁红觉得目光中分明夹进了别的东西。林说;‘我用四句诗来回答’丁红放下笔,望着林永祥。 今日花红红人脸, 昔日苦难难忆全。 偶得花香香不散, 有心下笔笔无言。 丁红听乐了,对林永祥说;‘我也有四句’ 林永祥问;‘哪四句’丁红说; 一心看花花红脸, 二忆苦难难忆全。 三闻花香香羞面, 四方稿纸纸无言。 林永祥夸道;‘丁红乃才女也,’丁红头一歪;‘吾不及盖丽君也’ 咱俩别再也了,该去打饭去了,‘说完,俩人拿着饭盒去了食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