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辞》 正文 引子 四月的南京温度已经升的比较高,遇上晴天,日头晒的毒,校园里穿短袖短裤的男男女女已经随处可见。 这两天下起了小雨,气温降到了十几度,周阳在短袖外面加了一件灰色夹克,套了深色雨衣,骑了山地车出了校门。 周阳的名字里虽然有个“阳”字,却一点也不喜欢太阳,不过朝阳和夕阳除外。相比于火辣辣的日头,周阳更欢喜绵绵的细雨,纵使大雨暴雨也好,当然还是细雨更好,更有意境,周阳一度固执的认为自己当初叫周雨会更好一些。 作为一个中文系的学生,周阳希望自己身上能多带一些艺术气质。艺术是很抽象的,所以周阳经常翻看王家卫的电影,每一部都看过,喜欢张国荣,喜欢梁朝伟,喜欢张曼玉。也会听许多的古典音乐,巴赫c肖邦c贝多芬。这样艺术可以具体很多,像王家卫的电影,肖邦的夜曲,莫奈的落日。而一个有艺术气质的作家应该有梁朝伟一样深邃的眼神,张国荣一样的眼睑。 周阳在细雨里骑的很慢,滑过一个个商店的橱窗,阴沉的天空下,透过雨幕,昏暗的光线里,一个个橱窗异常的明亮惹眼。街上的行人顶着一只只各色的雨伞,下意识的踮脚躲过积水。这样的世界在周阳的眼里才足够的鲜活,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揭开了城市伪善的面纱,打乱了行人不慌不忙的步伐。只有在骤雨下依旧从容的人才是真的优雅,周阳喜欢在雨下发现这样的行人,悄悄的看过,记在心底,以期再遇。 周阳骑着车,慢慢悠悠的从一排排大橱窗转进一排小橱窗,直到看不见橱窗,进了石婆婆巷,拐进老旧的小区,自行车停在楼道里,脱下雨衣搭在自行车上,上了三楼。 周阳径直进了书房,书房当中一张竹子做的逍遥椅来回晃悠,椅子有节奏吱吱的响,椅子上合眼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两个大眼袋醒目。房里最多的是一排排的书架,陈列着满满当当的书,各种各样题材c样式的书,也不局限于中文,有不少外文的书籍,英语c法语,还有其它的一些周阳就不认识了。老头子一屋子的书不是摆设,周阳毫不怀疑,老爷子的学问足以甩出学院里的教授几条街。此外,书房里还有一台古旧的留声机,比周阳更早的出现在这里。 周阳是老头子带大的,老头子在周阳眼里确凿无疑是一个怪人,以前是,现在是,周阳坚信将来还是。 周阳与老头子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至今不知老头子的名姓,一直叫的是老头子,非是周阳不敬,是老头子从小让的。 老头子不知是年轻的时候发了财,还是祖上是大户,从来没有为钱犯过愁。从小到大,周阳的上学学费,生活当中的吃穿都不曾受过委屈,只要张口,老头子从来没有拒绝过,也从不过问用处。周阳曾经有意试探,在高中的时候故意狮子大张口要三千买手机,老头子眉毛都没皱,风轻云淡甩手一张银行卡,叮嘱周阳顺便买台电脑。周阳不免悻悻然,在电脑城转了一下午,买了台电脑,没敢买手机。 周阳的家庭成长经历是不同于他人的,周阳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任何的来自于家庭方面的压力。在同龄人不敢拿着不及格的试卷回家时,周阳可以大大方方把只有几分的试卷拍在老头子面前,事实上周阳本可以考到八九十,就是好奇的想看看老头子的反应,老头子只是拿起瞟两眼便了事。周阳也曾经连着逃课三天,被老师寻到家里,老头子也是风轻云淡的应付过去,周阳的屡次挑衅均已失败告终,所谓的叛逆期在周阳这里是不曾有过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其实这句话反过来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成立的,没有压迫就没有反抗。 周阳从没有因为没有双亲而产生过丝毫的自卑,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知是先天的没心没肺,还是因为在老头子这里的有求必应。周阳清楚的记得初一的时候,周阳第一次考试试卷的家长签字是“老头子”三个字,周阳的班主任认定是周阳的恶作剧,为此周阳得到了一次班上的公开批评,责令家长到校,当然结果导致周阳的班主任很是无语,自此周阳的班主任尽量避免与周阳的家长打交道。 今天是周五,周阳照例回来家里住。留声机里奏的是肖邦的夜曲,哪一章节周阳便分不清了。周阳的目标是那一排排的书架,周阳翻找一通,没有找到要找的书。 “找什么?” “老头子,你这里有介绍上古神话一类的书吗?” “做什么?” “我想看看,写一本神话类的小说。” “怎么想起来写这些?” 周阳找不到,在逍遥椅旁席地坐下,仰头说:“老头子,你不知道,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虚幻一类的题材,从国外传进来的。早些年国外的哈利波特,包括漫威和dc的超级英雄漫画,都很受欢迎。” “那你要写什么?魔法?希腊神话?还是超能力?” “那都是国外的,我想写一些我们自己的。” “那就是西游记c聊斋c封神榜这些了?” “也不一定,只要是带有神话色彩的就行,传统的武侠年轻人看的不多了,如今流行仙侠。” 老头子缓缓睁开眼,伸脚定住前后摇晃的椅子,扭头看过来,问周阳:“仙侠?腾云驾雾?搬山倒海?” 周阳说不出话来,细细想想,说:“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要是和我们一样,岂不无趣?” 老头子又合眼,复又晃了起来。问:“就像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 “还珠楼主确实要算现代仙侠的开山鼻祖了,后来被仿写了不少。” “哦。那你想写什么?” “长生不老吧!这一直是道教和历代帝王的无上追求,贯穿了我们整个的文化,就是现在医学上不也有人在探究?” “长生不老?长生不老c长生不老。”老头子闭目念叨几遍。接着睁眼有些出神,自语:“确实,世人哪个不想多活几年,家财万贯也好,权倾朝野也罢,换不来人间多留两载。都说人是越老越怕死,莫要说长生,哪怕是可以多活几年,人人也是要倾其所有的。” 周阳不再敢言语,老头子的年龄周阳不知,但老人难免对生死之说有诸多忌讳。 老头子转头瞥周阳一眼,哂笑:“怎么?怕我老头子胡思乱想?” 周阳爽朗一笑:“哪能啊?老头子身体这么好。” 老头子转过头,又合眼,逍遥椅的吱吱声快了很多,过得半晌,老头子出声问:“长生不老真的好吗?” 周阳不解:“不好吗?” “这人啊,不管哪朝哪代,文明进化到什么程度,封建也好,开明也罢,这道德观和世界观都是建立在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这一基础上,不要说长生,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寿命差距过大,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长生或许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好。如今的社会矛盾大多源于财富的不均,两级分化严重,在寿命上的相对平均和不可选择性,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物质上的落差,你能想象有一天,如果人的寿命差异像财富差异一样的巨大,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周阳确实想象不到,不过还是可以感受到一股寒气袭身。 老头子顿一下话头,缓缓开口:“今天老头子就给你说说长生。” “我们先来看看神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将军令 极乐宫真佛殿,上尊如来佛,等身盘坐在上,侧卧一青狮。下首左位或坐或立三尊菩萨泥胎,右首一坐一立二菩萨。 日落西山,入戌时,左位当首一盘膝而坐菩萨,泥胎忽泛红光,倏忽而开双眼,竟是飘身而起,泥胎化肉身,苏青色长布袍加身,怡怡然出得门去。 菩萨出佛殿,踏虚而上虚空,负手信步越极乐宫,过武阳城,向东直去。径离北皇朝,东入元皇朝,降临大都城,落于城南一深宅大院,穿身进了一 中堂。堂中正首高悬一等人高画像,面目含混,着藏青色长袍,腰系黑边白底大带,腹前一左一右,头尾衔接两尾肥硕圆润双鱼。画像腰际两侧各置一灯 台,烛火摇曳不熄。 菩萨张手挥袖来回一扇,两烛火火光皱缩,复又乍起,更甚前刻,青烟自烛火而起,悠悠直上,冲了画像面目而去,竟是入了画像双眼,画像无风而 颤,似是活了过来,面容隐现,双鱼鲜活,眉目开合,画想之人迈步进堂来。 “原来是文殊菩萨造访。”画像之人进堂开口,腹上双鱼摆尾跃出,落地化作两蒲团。 “坐下说。” “此番前来,望太阴真君施以援手。”文殊菩萨落在蒲团上。 “不知文殊菩萨所言何事?” “我佛门当世初代佛子冒进,行功出了差错。” “玄清入一品有些时日了吧,看来玄清是想破一品入金刚,当世三教拔头筹。” “年少不知深浅,太阴真君见笑了。” “年少志远,有徒如是,佛门之幸c佛门之幸。” “还望太阴真君施以援手。” “不知要多少?” “三县。” “待我筹谋一番,文殊菩萨静候佳音便是。” “有劳。” 文殊菩萨飘身而起,闪身离去,不多时,真佛殿文殊菩萨归位。 太阴真君静坐片刻,双鱼跃起复归长袍腰腹,走进画中,画像面目渐渐模糊,烛火摇曳,殷家大宅依旧在夜色中沉寂。 四月十七。 上谷郡的版图上,一只腹阔尾长的小肥鱼横陈在其上,翘尾而立,醒目异常,横跨上谷郡大小九县,错落百二十邑。这只“小肥鱼”的上唇尖儿便得 名“鱼上唇邑”,只是叫起来未免有些拗口呆板,邑上的祖祖辈辈乡里乡亲还是习惯了亲切的喊一声“上唇尖儿”。 过了“上唇尖儿”,北邑口淌着一条小河,弯弯曲曲隔开了北皇朝和楚皇朝,“上唇尖儿”的乡亲自古以来唤作“鱼儿须”,传了开去,成了小河的 名字。 “鱼儿须”水质清冽,虽比不得邑上的井水香甜,但涮洗衣物确实是方便的紧,省的一挑子一桃子的挑水,是以“上唇尖儿”的庄稼汉衣物常常干净 的泛着白,涮洗的过了分。 有了这条“鱼儿须”,你且看吧,天光一亮,大大小小c老老少少,陆陆续续在“鱼儿须”边排开了,热热闹闹的洗漱起来,走了这个来了那个,邑 上一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三言两语,七嘴八舌的趁着这点儿功夫,理个干净,道个明白。 到了日薄西山之时,一个个庄稼汉三两成群,七七八八散列在河边,先是掬几口水喝,接着脱下外衣涮洗一番,荡浑了“鱼儿须”,水再清时,开始 狠狠的掬水洗脸搓脖子,清冽的河水洗去一身的疲惫,最后才是洗脚,一个看一个,顺序乱不得,以免喝了上面淌下的洗脚水。 夜里,“鱼儿须”归了邑上的女人,收拾停当,坠在自家蹦跳的儿女身后,一路呼左唤右,说说笑笑兜了换下的衣物,冲了“鱼儿须”而去。在前蹦 跳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是大是小,都一手提一水袋,个高儿的水袋大一些,男孩的比女孩的大点儿。 “鱼儿须”浅流的一段儿,河边参差不齐,大小不一分列着平整的青石板,每月十五的夜里,月下的青石板亮的晃眼。女人们各自寻了自家不知传了 几代的青石板,有条不凌的涮洗衣物,高低不一,有男有女的孩子,赤条条的在水里嬉闹。“鱼儿须”的孩子,无论男女,过了七八岁还不识得水性,便 要冠个“笨”字了,伴随一生的“笨”字。伶俐的小家伙,有个四五岁,就能见天儿的往家里带两尾鱼回去。 “鱼儿须”的另一头就是楚皇朝了,河岸上密密麻麻的长着郁郁葱葱的林子,至于林子后面有什么,就远远的超出了“上唇尖儿”的想象。 伴随着一阵咻咻的声响,对面的河岸上,密林中,穿出一只只箭矢,“鱼儿须”清冽的河水泛起了红色。密林中随着利箭穿出一匹匹高头大马,马上 是一个个披甲的士兵,铁甲在身,长刀在腰,弓箭在背,长弓在手,比这“鱼儿须”的河水还要冷冽。长长的马腿淌水而过,马腿下“鱼儿须”散落着高 低不齐c男女不一的孩子,一个个女人扑倒在青石板上,鲜血涌出,滑落平整亮丽的青石板,染红了衣物,汇进“鱼儿须”,刺鼻的腥气引得“鱼儿须” 的小鱼翻腾跃起。河岸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水袋,这本应是从另一条小路回邑上的时候,用来装香甜的井水的。 较“鱼儿须”还要冷冽的铁甲,踏过“鱼儿须”,跃上岸来,还弓在背,抽刀在手,三匹马一小队,四散着闯进“上唇尖儿”的一条条巷弄。初时还 可闻得鸡鸣犬吠,而后,马匹汇聚,“上唇尖儿”陷入沉沉的死寂。冷冽的铁甲自“上唇尖儿”南邑口窜出,扑向了另一个邑口。 拒虎营,军帐林立,错落有致,披甲持枪的一列列甲兵举着火把穿梭其间,座军帐之间支一大火盆,燃着熊熊的火。 一只健硕的雄鹰盘旋着落在一顶不起眼的军帐前,低鸣一声。帐内转出一藏青长袍的道士,自雄鹰羽下摸出一张帛书,轻拍几下鹰翼。雄鹰雀跃两下 ,展翅飞起,越过一顶顶军帐,复归高远而深沉的黑夜。 将军帐里立将军,道士再进将军帐,展帛书一观。 “殷将军自鱼上唇邑而入绍越县,绍越三十六邑已下十八。” “嗯。”帐里的披甲苏武面色肃穆,闻言应一声无话。 “苏将军如有雅兴,不如手谈一局?” “营中有战事,不便消遣,居士勿怪。” “呵呵,是小道唐突了。” 南石邑的祖祖辈辈,老老小小,一代又一代下来,都识得“南石邑”三字,最先学会的也是这三字。南石邑的南邑口,不知自何时起,东西各立着一 块儿有两丈有余的高大巨石,形成了南石邑的门户。东面一块儿巨石自上而下书三字“南石邑”,南石邑因此得名。南石邑口口相传,这三字不凡,邑上 古时出过一个可立佛寺的金刚,邑里的佛寺供奉的紫贤金刚便是出自南石邑。 戌时,一匹高俊大马侧卧在南石邑口,马前立一人,着铁甲在身,仰头观望“南石邑”三字,怔怔入神。三三两两的士兵奔马自南石邑大大小小的巷 落而出,向着南邑口而来。出了邑口,四处散落停留,也不互相搭话。个个面色肃穆,既不恐惧也不兴奋,似有几分焦躁和难以言状的不悦,反倒是一匹 匹高头大马兴奋异常,原地打转,不时嘶鸣,喷着热气。 最后一匹出邑口的披甲士兵明显高人一头,壮硕的很。出了邑口,翻身下马,执马鞭上前来。 “将军,绍越三十六邑俱克,可要回营?” 久立“南石邑”石下的殷开山调转头来,扫视一眼,上前轻踢一脚卧着的马,高俊大马嘶鸣一声,翻身而起,殷开山跃上,喝一声:“余安县,走。 ”引了马头,牵头向南奔出,一匹匹高头大马井然有序的跟在其后。高人一头的士兵依旧是与两骑坠在最后。 不妨一披甲士兵骂骂咧咧牢骚两句:“他娘的,这算什么狗屁差事,呸。” 高人一头的士兵侧头瞪眼喷口水叱一声:“他娘的,就你话多,滚前边儿去。”啪一声,甩手一鞭子落在披甲士兵背后。 披甲士兵受了一马鞭,咧咧嘴抽口冷气,拍马上前。 等这骑走远了,高人一头的士兵狠狠抽一鞭子坐下大马,骂一声:“他娘的,真他娘的是狗屁差事,呸。” 高人一头的士兵身旁一骑闻言看过来,也挨了一马鞭。 “他娘的,瞪什么眼,也他娘的滚。” 这一骑也是抽口凉气,打马上前。 “真他娘的。” 高人一头的士兵又骂一句。 亥时,雄鹰挟帛书再至。 将军帐,矮几上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映照着帐里明昧不定。两条人影重叠交错。 “殷将军已下绍越,进入余安县,陷落余安二十八邑,看来夜里丑时便能下三县。” “余安?”苏武惊疑。 孟少伯再查看一下,颔首道:“不错,可有什么不妥?” “按照行军部署,拿下绍越,再下嘉禾县为宜。” “看来,殷将军与苏将军意见不一啊。”孟少伯风轻云淡的提一句,负手转身。 过子时,殷开山安坐马背,立于河头邑口,看着一个个披甲的士兵自邑口奔出,待高人一头的士兵出来之后,喝一声:“列队。” 四散的士兵引马排开来。殷开山牵马来到军前,来回扫视一眼。沉声道:“记得,今夜的行军日后只字不准提,烂在心里。回营。” 殷开山当先引马前奔,马蹄声起,乘着夜色浩浩荡荡而行。 “他娘的,狗屁差事,呸。” 高人一头的士兵依旧落在最后。 不过丑时,拒虎营外远远传来马蹄声,营门外值令官分出两人,一人执刀,一人执弓,搭响箭在弦,迎出百步,藏于执刀甲兵身后。 不多时看见一片黑影接近,闻得马鸣,值令兵张弓在手,引弦半弓,细细望去,识得当首的殷开山,放松下来,转身回营。 殷开山一从人马,一路快马行至营前才停,翻身下马,陆续进了营。入得营来,殷开山喝一声:“高头。” 高人一头的士兵引马上前来,道一声:“将军。” “去安排了军马。” 高头应一声接过殷开山递过来的缰绳,一人引两马,回头喝一声:“崽子们,跟我走。”引了一从人离开。 殷开山径直奔了将军帐而去。入账见两人,上前向苏武施礼。 “殷开山交令。” “殷将军不愧为苏将军座下虎将,连下绍越c余安c兴波三县。”孟少伯赞道。 “在下乃军候,当不起将军之称,居士慎言。”殷开山并不甘受此赞。 “孟居士,草莽之人,言语直快,居士勿怪,既然战事已毕,居士早些休息。”苏武出言调和。 “哪里哪里,小道也是素来欣赏直率之士,二位将军也早些休息,告辞。”孟少伯转身离开,帐里空余二人。 “坐下说。” 苏武c殷开山二人分前后坐在席上。 “可有伤亡?” “都是些手无寸铁的乡野之民,怎会有伤亡。” “可是伊挚将此事告知的你?” “是。” 苏武抄起矮几上马鞭,劈头盖脸抽几下。殷开山不闪不避,神色平静的受了,脸颊上现出几道血痕。 “说,何故如此?” “殷易也大了,我想送他去武阳书院。” “你可想过后果?” “我这辈子撑死再升一品,着四品到头了,不如给殷易争个前程,天劫已过五甲子,正是大世,我不想让孩子马上度日。” “你就不能来问问?” 殷开山挪挪屁股,轻语:“你能答应?” “你娘的,你知道个屁。”苏武骂一句。 “你娘的抢下来就抢下来,老老实实的杀人放火,就你娘的心善,北皇朝大大小小的金刚菩萨,轮到你个不知深浅的东西大发慈悲了?放着嘉禾c绍 越c丽水三县不打,绕远攻上谷郡人口最少的兴波c绍越c余安三县,就你聪明不是?”苏武又是拍腿又是溅口水。 “说的是三县,又没说那三县,少死一个是一个。” “你他娘的还嘴硬,你要是能入寺的金刚,愿意怎么着怎么着,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一个破五品军候的分量,这事情出了差错,哪个跟你讲道理,就 你他娘的讲理,顶个屁用。”随手又是两鞭子。 “滚你娘的。”苏武骂一句,殷开山默然起身离开。 苏武静坐良久,嘟哝着:“你们他娘的命就是命,我们这些命就不是命,可死可活的,去他娘的一品侯。” 良久,苏武颓然的叹息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广林规 不周城,独立于七皇朝以外,地位超然,秦皇朝都城朝歌城c魏皇朝都城华阴城c元皇朝都城大都城c楚皇朝都城楚方城c晋皇朝都城长平城c南皇朝都城蓟平城c北皇朝都城武阳城,七座都城分别坐落在不周城不同方向,紧紧的环绕着不周城,素有“七都绕不周”的说法。 不周城不过三县大小,分了七十二个小镇,却是依山傍水,常年花开,风景宜人。 不周城城中有个扶风镇,扶风镇有个九弯巷。从巷口进去,不见巷尾,拐过九个弯,方能从巷尾而出,拐一个弯便可见一户殷实的人家。 入巷口拐过第二个弯,见到的第二户人家,门楣左右雕花,上悬浮云纹,下有流水泛波纹打底,当中自右向左,端端正正c规规矩矩三个碗口大字“圣草堂”。 圣草堂里却无草堂,方方正正一小院,当中间阔门正堂,东西各一偏室。正堂左右各一等人高的逼真画像,俱是高冠革履,褒衣博带。左侧画像之人眉目清秀,眼神温和,一手执笔,一手握书卷,风雅的紧。画像上眉书“广圣天君”。 另一人则不然,一字眉,吊角眼,鼻方耳阔,身形魁伟,执剑而立,目光冷峻,威武不凡。画像上眉书“威武天君”。 广圣天君前,一着青袍戴方巾儒生,恭恭敬敬不慌不忙行三叩九拜之理,礼毕,念:“弟子元妙恭请广圣天君。”随后起身垂首侧立。 楚方城中永寿宫,永寿宫内儒教宗祠,主位赫然乃是广圣天君,惶惶然一道灵光而出,划过天际,出现在“圣草堂”。堂上画像渐渐模糊不清,画像前隐现广圣天君。 元妙真君毕恭毕敬行礼:“弟子元妙拜见广圣天君。” “走。” 广圣天君怡然迈步而出,出正堂,进偏室,入目榻上平躺一面目俊秀儒生,脸色发白无血色,细观之下,竟是不闻呼吸之声。广圣天君长袖一招,一卷形似画像上的书卷飞出,缓缓舒展开来,延伸的愈阔,灵动的卷起榻上儒生,又慢慢卷起缩小,落入广圣天君手掌中。 广圣天君负手自院中平地而起,元妙真君落后一个身位跟在其后,二者直上云霄,消失于夜色中。 四月十八,寅时。 北皇朝上谷郡,兴波c绍越c余安三县一片死寂。广圣天君与元妙真君落在虚空,俯视三县。 书卷在广圣天君长袖飞出,舒展如席,席上躺着儒生。广圣天君另一只衣袖掉落一墨笔,颇为灵动,横立虚空,在三县地界一圈,笔尖儿轻划,落下虚空,片刻而回,墨笔成朱笔。 广圣天君执笔轻点席上儒生眉心,朱笔色渐淡,复归墨色。儒生面色却是红润起来,却依旧不闻呼吸。广圣天君目色微寒,瞥一眼元妙真君,甩出墨笔,墨笔破空落入丽水县,丽水县渐渐一片死寂,片刻墨笔而回,广圣天君复点儒生眉心,儒生渐闻呼吸,不多时呼吸绵长。 广圣天君收笔入袖,望一眼北方。吩咐道:“佛门的人来了,你留下应对。” 广圣天君招了书卷,破空而逝。 广圣天君走不多时,自北方踏空而来一僧人,着灰色福田衣,手持念珠,面色蜡黄,身形消瘦。上前来行一佛礼,称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光明菩萨安好。” “元妙真君有礼了,说好的三县,如何又添一丽水县?” “光明菩萨勿怪,出了小许差错。” “既如此,那便不能四县换三县了。”光明菩萨蜡黄色的脸呆板古怪的紧。 “光明菩萨的意思是?” “五县换四县。” 元妙真君沉吟片刻,叹一声:“罢了,告辞。” 元妙真君消失于夜空不见,光明菩萨虚空而坐,执佛礼,拨念珠,合目诵佛经,声音渐隆,摄人心神,上谷郡各县各邑渐闻经诵声。已眠的百姓个个惊醒,拖家携口居于各邑佛寺,叩拜金刚,口诵佛祖,虔诚祷告,直至天光渐亮,诵经声方渐止。 上谷郡一夜笼罩在吟诵的佛经声中,在上谷郡丽水县与嘉禾县的官路上有一矮山,颇有几分险峻,山头巨石林立,成了天然的屏障,一伙贼人占山为王,唤了黑云寨,黑云寨的贼头自称“黑面虎”。 “黑面虎”不知是从哪里流窜过来的贼匪,有几分拳脚,侥幸窥得武道,入“成胚”,练了一身筋骨,收拾一些不入流的流寇还不在话下,一路行来,软硬兼施纠结了一伙贼匪,一路劫掠,行至矮山处,落下脚来,盘踞已有数十年。 不几日前,黑云寨迎来了一位稀客,一着灰色对襟道袍,叫蹬青布双脸鞋,挽道髻的年轻道士突破防守不知不觉中上山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黑云寨众人面前,实是十数年来头一遭。 这年轻道人不知使了什么手腕,与“黑面虎”厅内相交片刻,便被“黑面虎”尊为上宾,恭敬有加,张口闭口的“仙长”。怕是“黑面虎”对自己的亲爹也没这么恭敬过。 年轻道士上山的当天,也就是四月十六,过了午时,“黑面虎”兴致勃勃的召集了黑云寨大大小小七十六个喽啰,清点了马匹,呼啸下了黑云寨,越境而入楚皇朝。这本不是“黑面虎”第一次越境,五年多来,十天半月“黑面虎”就要带人走上一遭,只是最多也就十几个人,这次黑云寨倾巢而出就有些奇怪了,当然谁也不会将疑问问出来。 时隔两日,沙风邑劫掠一番的油水也差不多耗尽了,“黑面虎”自见了年轻的道人后兴致高昂了许多。这一日午时,日头高挂在空,“黑面虎”在厅里喝过几碗酒,便来了兴致,纠结了一伙儿喽啰,十来个人,一溜烟骑马下寨,上了官路。 上谷郡有一梅川邑,梅川邑外三里,有一岔路,相去岔路口越十数里有一土岭,岭上有一寺,被四周高大林木遮掩,寺门前立一块儿等人高怪石,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奇怪的是上下两色,上半泛绿,下半泛黄。寺里东西各一棵一丈围圆的老树,一枯一荣。寺名:枯荣寺。 枯荣寺下沿土路下来,走个七八里路,散落着个茅草屋,世居这三无户人家,这几年,已经只剩了老广头夫妇俩,其它三家都搬去了梅川邑。倒不是老广头夫妇喜好清静不愿搬去梅川邑,说起原因,还得归在老广头的儿子身上。 老广头夫妇俩十数年膝下不曾有子,颇为苦恼。后来老广头起了心思,自此以后,日日砍柴送往枯荣寺,以求积些功德,求得佛祖开恩,能得个一儿半女。老广头说来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实在人,这一送就送了十数年,风雨无阻,日日不断。与寺里仅有的几个老僧人每每虽交谈不多,但混个脸熟还是没问题的。六年前的一日,老广头照例挑柴送去,临了,寺里的一个老僧人问了句:“施主可有什么心愿?” 老广头支支吾吾半晌,算是把话说了明白。寺里的老僧查看老广头身体一番,嘱咐老广头每日早晚到寺里来,随后一月,老广头早晚在寺里喝两次老僧人煎的药。不过几月,老广头二十多年的老伴儿肚子就鼓起来了,再过几月,老广头在五十万上老来得子,实属不易。 老广头得子月余后,思考再三,抱了孩子上山,请寺里的老僧取名。几个老僧人一番商量,取名林规,广林规,征求了老广头的意见,老广头自然满意。 广林规能迈开腿的时候,便伏在老广头的背上与老广头一起上寺里来,寺里的几个老僧也是对这小家伙偏爱的紧,常常塞些老广头都不曾见过的瓜果给孩子。 等广林规能独自上土岭的时候,广林规白天的时候更多的待在枯荣寺。再后来寺里的僧人开始教广林规认字,读经书。不过,每天天黑,老广头都要接广林规回家,路上不时叮嘱一番:“林规,寺里的僧人自然都是顶好的人,认字是好事,读读经书也无不可,不过这僧人可做不得,你是广家的独苗,得传宗接代。记下了吗?” 广林规应是才罢,老广头也是心满意足。 广林规五岁的时候,已经能够把字写的很规整,大段的经文背诵的很流畅。老广头虽不解其意,不过还是乐的每天晚上听广林规诵一段。广林规成了广家第一个认字c会写字的人。老广头常常感念佛祖保佑。是以昨夜当听闻佛经声时,老广头不敢怠慢的起身,一家三口跪拜了枯荣寺,虔诚祷告,诵念佛祖保佑,至天明方歇。 “黑面虎”奔马前行,凉风浸身,腹内酒劲燥热,不免一身畅快,啸一声。梅川邑一番劫掠,“黑面虎”一行人是酒足饭饱,志得意满。当然,“黑面虎”的志得意满与其余的喽啰是不同的。 两日前,与“仙长”的一桩买卖,换得武道“成器”法门,待来日习成之后,便可再添五十寿元,又可作威作福数十载,岂不快活。 出了梅川邑,没了房屋遮挡,风头渐起,酒意上涌,脑袋昏沉。奔马再行片刻,“黑面虎”勒停马来,一行人均停下来 “寨主,怎么停下啦?” “黑面虎”翻身下马,晃晃脑袋,大大咧咧道一声:“憋不住了,撒泡尿。” “黑面虎”跨步走到路边,见是一岔路口,解带痛快一番,抬眼向前望去,见茅草屋在不远处,撒完尿,衣服收拾停当。“黑面虎”没来由一阵口干舌燥。 “黑面虎”翻身上马,喝一声:“跟我走。”引马拐上岔路。 老光头老两口正在屋前地里劳作,听得声响,不多时便见“黑面虎”引了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 “孩儿他爹,怎么办?” “慌什么?我们也没个什么贵重东西,顺着就是。”老广头吞口口水,强自镇定,快步堆笑迎上前。 “几位好汉有什么是吗?” “口干的紧,取水来。”黑面虎马上喝一声。 “哎,哎,好汉稍等,老汉这就去取。”老广头心下一宽,快步回屋,舀一瓢清水出来,双手托着,尽力伸直了胳膊,高举过头顶,脚尖儿微点。 “好汉饮水。” “黑面虎”低手抄起水瓢,仰头咕噜噜大口一饮而尽,水瓢甩手扔在地。 “舒服,好水。” “不瞒好汉,这是附近的泉水,甜的紧,常饮可祛病,老汉能活到现在,亏了这水。”老广头尽力陪笑说话,弯腰拾起水瓢,伸手檫檫。 “哈哈,你多大了?就敢称老汉。” “不瞒好汉,老汉活了一甲子,今年整六十。” “那岂不是说,我‘黑面虎’也得称老汉了?” “好汉说笑,正值壮年,得活百岁,百岁。” 黑面虎闻言哈哈大笑,毫无预兆的抽刀劈下,一刀劈死老广头,收敛笑容,骂道:“老东西,敢咒我,待我将‘成器’法门修行了,百六十寿元可享,你教我活百岁。” “黑面虎”身后喽啰见机颇快,老广头一倒地,两人便引马奔出,一人一刀砍杀了老广头的老伴儿。 “黑面虎”道一声:“回寨。”领了一行人打马离去。 四月十九,天气转暖,枯荣寺一老僧迟迟不见广林规上来,便下寺来看看。近茅草屋一看,老广头老两口一个自脖颈到胸前一道伤口,倒在屋前,另一个身前背后各中一刀,躺在田里。 广林规咱在二人之间,眼神空洞,手上衣襟染血,怔怔站着。 老僧上前,急问:“林规,可伤着了?”说着,在广林规身上身下一番仔细查看,不见伤口,松口气。 老僧见广林规神情有异,却是不恸不哭,伸手捂了广林规双眼,轻语:“林规啊,走,我们上寺里,上寺里。” 老僧抱了广林规离开茅草屋,沿路上了枯荣寺。茅草屋前依旧躺着老广头老两口。 随后,枯荣寺另两个僧人下了寺,在茅草屋前的田里,合葬了老广头二人,诵经半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辛汉臣 四月十七,入夜,沧州郡守府。 郡守在书房小酌,闻得声响,一人转进来。 郡守抬头一看,面生,见双鱼在腹,心下了然,叹一声:“终归是来了。” “看来你是个明白人。” “此事上门的一天,不论我答不答应,都难保性命,早一天迟一天的事情罢了。” “不错,活着的人终归叫人难以放心。” “我的家人呢?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你写封遗书,我不碰他们。” “好。” “你答应的这么痛快,就这么相信我?” “我信不信又能如何?不如信。。” “我说你写。”来人放下戒心。 “就写在墙上吧。”郡守道一声,提笔蘸墨。 “请讲。” “沧州连遇暴雨数日,沧水爆发在即,小圣高义,路遇沧州,应小人相请,盘桓三日,于沧水爆发之时,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然 累及小圣遇险,小人心怀愧疚,坐立难安,不欲苟活,以死谢罪。沧州郡守辛归。”来人诵,辛归提笔书,诵吧提毕。 “好字,看来是浸淫多年了,这里有一壶千里红赠与郡守。”说着不知何时提壶在手。 辛归瞟一眼,扔笔在地,道一声:“在下素不饮酒。”言毕,一头撞在墙上,血迹溅在墙上。 来人哼一声,面色不善,嫌恶的掩鼻而出。 天光渐亮,元妙真君回返圣草堂,正堂内广圣天君画像栩栩如生,已然归为。 画像之前,元妙真君照例恭恭敬敬跪拜一番。入偏室,见榻上儒生安详似眠,查看一番转出。自院中踱步,思索一番,到另一偏室,书帛书,随后摸 出一柄三寸有余的小剑。出得偏室,元妙真君使个剑诀,小剑载帛书而起,盘旋一下,冲日头升起的地方疾去。 楚方城兰台宫,一柄小剑破空而下,无声进宫,在一雕花门户之前轻颤,发出细微尖利鸣声。 门户随后而开,自门户内出来一人,锦衣华服,小剑落于此人手掌上空,滑下帛书,盘旋一圈,轻鸣一声,一闪而逝。 此人展帛书一观,沉吟一下,起步沿回廊向前行。 武阳城,昭阳宫,东西七里,南北五里,百步一楼。最中心乃是文昌殿,文昌殿东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漆瓦c金铛c银楹c金柱c珠帘c玉 璧。 文昌殿殿内分上下坐五人。 “上谷郡嘉禾c绍越c兴波c余安四县受难,张御史,如何处置为好?”上首之人着黑色冕服,冕服绣有一只青色的卧狮,出言相问。 下首一长者,颌下长须,唇上密胡,撸须而言:“王上,上谷郡余者十四县,每县三十六邑,每邑迁出十户,免赋税徭役十年,则四县每邑可有三十 五户,另着各郡流放部分罪民于四县,不过甲子人丁可望。” “另遣墨家c农家之徒辅以工事c农事,此为最好。”另一人插话。 “张御史c孟中丞所言有理,此事稍后安排下去即可。” “臣这就去安排。”张恒欲起身。 “不急于此事,另有紧要事。”位居上首的上萧业伸手压下张桓。 “楚皇朝来犯,不可不还击,而且要快,李太尉你说说该当如何进军?” 唯一佩剑上殿的李信沉吟一下,缓缓道:“若是求快,由南萧关出军为宜,汉中郡一马平川,遣骑兵出击,可速战速决。只是汉中郡距离楚皇朝要塞 昭关百余里,不可不防。” “父王,儿臣以为南萧关c下陉门c西陉水c赤峰四塞各自出兵,各取一地为好。出其不意,即快也稳。”殿上看起来最是年轻的萧拓荐言。 “孟中丞以为如何?” “那便先由南萧关出兵,看看情况再说。” “也好,李太尉安排吧。” 赤峰轻羽营,军候高长恭沉着脸,在营内巡视,这两日轻羽营上下士卒个个小心翼翼,紧打紧的操练,不敢有丝毫懈怠,也不敢相互打闹。谁都明白 ,高长恭憋愤的紧,想想也是,看着楚皇朝长驱直入,不能发兵,一个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哪个不憋愤。 不过高长恭将门弟子出身,素来性子暴,这两日一天巡营八次,恨不得看哪个不顺眼砍几刀,是以谁也不想在此时惹祸上身。 可此刻有一人却不得不咬牙上前拦阻高长恭。 “军候。” “何事?” “上谷郡有消息传来。” “直说。”高长恭不悦叱一声,传令官一哆嗦。 “挑起事端的那伙儿贼匪在上谷郡嘉禾县梅川邑又劫掠一番。” “好大的狗胆,唤‘玉面虎’点十骑,去甲着便服,在营前等候。”说罢,沉着脸回身返帐。传令官不敢耽搁,匆匆去传令。 高长恭再出军帐,卸了玄甲,帐前十一人,为首一人不似其他士卒一般面皮黝黑粗粝,皮肤白净,着黑服。左右各牵一马,一黑一白。 高长恭跨上白色骏马,余者也纷纷上马,勒缰绳,调转马头,小跑十数丈,出营门时,尘土飞扬,疾驰而去。 一路疾驰,一个时辰以后,高长恭一行人已经在黑云寨矮山下。高长恭勒马抬头向山上看看,山石掩映,不见黑云寨,但见一条盘山土路向上延伸, 可供三马并驱。 “走。” 高长恭夹马腹前行,向上奔去,越向上奔,马匹越是吃力,渐渐的,高长恭和“玉面虎”二人一白一黑两匹马在前,余者落后十数丈。 随后便见巨石掩映之后,不远处几座高矮不一小楼,打巨石之后出来几人,喝问:“什么人造访黑云寨?” “造访?黑云寨好大的面子。”高长恭不停,继续与“玉面虎”前行。 “停下,再上前来,小心你们的小命。”说着黑云寨几个哨兵张弓搭箭。 “哈哈。”高长恭双腿使劲夹马腹,白马吃力,嘶鸣一声窜上去,“玉面虎”紧随其后。 “放箭。” 高长恭二人伸手拨去飞来的箭矢,跃上前,高长恭低身拔了一贼匪腰间跨刀,左右劈了五人,“玉面虎”上前后,穿梭在人中,每每伸脚踹在心口, 脑袋上,中者闭口溢血倒地,结果了这些人,后面十骑也赶上前来。一行人继续引马向前。 黑云寨前,“黑面虎”等人已经聚在寨前,高长恭等人不慌不忙上前。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我‘黑面虎’盘踞黑云寨数十年,还不曾让人欺上山。”“黑面虎”沉声相问。 高长恭闻言一乐,转头望向身侧的“玉面虎”笑笑,一指“玉面虎”道:“巧了,你是‘黑面虎’,我这兄弟是‘玉面虎’。” “黑面虎”看看肤白面净的“玉面虎”。喝道:“好胆,敢打趣于我。” “哈哈,‘玉面虎’你看看,这贼匪都不信,这传到轻羽营乐子可就大了。”二人身后,一行十人强制憋笑。 “玉面虎”突马向前,窜入黑云寨人从中。 “撒开了围着,别走了一人。” 十骑各自引马,占据各个方向,来回巡视,片刻功夫,呼喝惨叫连连,寨前只剩了“黑面虎”一人站着。 “玉面虎”安坐马上立在“黑面虎”身前。高长恭上前来,俯身刀拍“黑面虎”脸颊。 “我这兄弟当不当得‘虎’字?” “黑面虎”强颜欢笑,道:“当得,当得。” 高长恭抬头看看天,道:“你说你这寨子叫什么名字不好,要叫黑云寨,多不吉利,黑云一来,这雨一下,可就没有什么黑云寨了。再有你叫什么不 好,偏偏要叫‘黑面虎’。”说着顺势一刀,削下“黑面虎”头颅。 “带上,扔到梅川邑。”说完,高长恭看向寨子里,扬眉喝一声:“最好不要出来,我见了恶心,担心管不住手脚。” 高长恭引马目视寨里溜两下,不见人出来,哼一声,叱一声:“无胆鼠辈。”调转马头,引了一行人马,奔下山去。随后,自寨子转出一年轻道士, 正是“黑面虎”口中的仙长,踏步自横七竖八的一行人中信步走出,每一步都恰好躲过地上血泊,怡怡然下山去。 扶风镇,九弯巷,圣草堂,侧室。 榻上儒生悠悠醒转,定定神,坐起身来,呆坐片刻,出得屋来。 “醒啦。” “弟子拜见元妙真君。”儒生恭敬行礼。 “你这次能活,可就没下次了。”儒生再次施礼。 “说说吧,怎么回事?”元妙真君点一下旁边石凳。 儒生没有上前落座,沉吟一下,道:“弟子需要先到沧州看看。” 元妙真君盯一眼儒生,点点头:“早去早回。” 朱元晦闪身到沧州郡守府前,拾阶而上,走进郡守府,见府上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穿梭其间,个个面色沉重。 众人见了朱元晦,尽皆叩拜,高呼:“圣人。” “都起来吧。辛归何在?” “老爷,老爷昨日自尽了。”一人跪答。 朱元晦闪身到正堂,见辛归一家老小在堂内哭泣,一人白布蒙面躺在堂上,朱元晦双目聚气,见其惨状皱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闻声,堂上之人这才发现朱元晦,看清朱元晦面目,忙拜。 “昨夜。”一身着缟素妇人泣声答道。 “事情出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看。” 身着缟素的妇人闻言起身,不想一个踉跄又摔在地。妇人身旁一个及腰的孩子亦是全身缟素,伶俐亲身,道:“娘亲,我去吧。”不等妇人回答,便 向门外走。 这孩子引了朱元晦到了书房,书房内依旧腥气扑鼻,墙上的字醒目异常。朱元晦一一看过。 “这是你父亲的字吗?”朱元晦转头问身侧的孩子。 “是。” “知子莫若父,这句话反过来讲也有道理,你说你父亲会不会是自尽的?”这孩子沉默不言。 朱元晦抿嘴,看向墙上的字,说道:“你不说,就说明你不认为你父亲是自尽的,有什么根据吗?” 这孩子依旧默然不语,看着墙上的字,字上溅着血。 “你可知我是谁?” “我就是你父亲遗言中的小圣。”朱元晦自问自答。 这孩子闻言看过来。 朱元晦也转头看向这孩子,缓缓道:“你要想知道你父亲死在谁手里,就得将知道的都告诉我。” “父亲读书的时候告诉过我,撞墙而死,乃是死于激愤,不是死于愧疚,与遗嘱之意相冲。”这孩子语声稚嫩。 “辛归有个好儿子。”朱元晦颔首,复又细细看墙上遗书,仍旧不见端倪。偏头看向身侧的孩子,又道:“你要是还能找出线索来,我带你走,送你 入武道,踏上长生路,至于你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你日后若是查到什么线索,得告诉我。”这小孩仰头道。 “你和我谈条件?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差点害我丢了性命?” “你活着,我父亲死了。”这小孩答道。 “也对,成交。”朱元晦轻笑。 “墙上的字,‘日’字不对,父亲教我识字时说过,左右两竖不能出下面一横,否则就是‘月’了。” 朱元晦细细看看,“日”字确实两竖微出,但和“月”字还不挂钩。 “你确定?” “父亲说过,出一点就是月牙,月牙也是月,我手心挨过板子,记得清楚,父亲还说,做人和写字一样,细微处见真章。” “辛归确实有个好儿子。”朱元晦叹一声。 “日月,日月,你说你父亲想说什么?”朱元晦问。 这小孩犯了愁。 朱元晦轻笑,伸手在小孩额间一抚。 “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头,不知道就问。” “什么意思?”小孩仰头问。 “这就算是我们成交后,我告诉你的第一个线索,记好了,日月是为阴阳,阴阳家的‘阴阳’。” “阴阳?” “都说了不要皱眉,日后你自会明白,走吧。” 一大一小出了书房。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辛?” “你要不姓辛不就怪了,叫什么?” “汉臣。” “什么意思?” “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你也不知道?” “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吴良津 碗口邑,据邑上老辈口口相传,碗口邑在宛郡的版图上形似一只碗的破口,这才落得一个碗口邑的名字,不过邑里邑外向来叫的都是“破碗口”。“ 破碗口”也是不负其名,当得起一个破字。 “破碗口”毗邻北皇朝上谷郡,与上谷郡梅川邑接壤,一条蜿蜒扭曲的低矮土堆不生草木,像一条黄线一般划开了两邑,线的南边便是北朝。说来也 怪,一线之隔,每年埋的也是同样的种子,“破碗口”的庄稼明显要矮许多,收成也要少上三分,不过长长久久下来,这个是问题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了 ,用“破碗口”故老相传的说法,这是“破碗口”人的命。 这一日,一个小道消息渐渐在“破碗口”起了风,如今不少“破碗口”的老少聚在划开两邑的这条“黄线”前,向梅川邑的老农打探这消息。多方打 听,邑长最终将情况落实,前几日劫掠沙风邑的黑云寨一伙贼匪遭了难,叫北朝拒虎门的将军带兵剿灭了,匪头“黑老虎”的脑袋如今就挂在梅川邑,这 自然是要拍手称快的事情。若不是碍于那条不生草木的“黄线”,“破碗口”的百姓怕是都要撒腿跑去亲眼看看。可故老相传的规矩可不是闹着玩的,众 人可没有“黑老虎”的本事,越界而能安然无事。 这“黑老虎”可没少祸害“破碗口”的百姓,六年前入秋,这“黑老虎”领了一从喽啰呼啸而来,在“破碗口”好生劫掠一番,抢走不少粮食,最可 恨的是劫掠了邑上几个正当年的小姑娘,邑上的人都盼着越界的“黑老虎”如故老相传的一样,不日暴毙,自此也只能认命了。谁知半年后生了变故,黑 云寨的两个喽啰护送着其中一个姓罗的姑娘回来了。不过两个月,邑上的百姓已经发现了端倪,这罗姑娘的肚子竟是一天比一天的大,这下“破碗口”上 下炸了锅,罗家二老不堪邑上渐成风的闲言碎语,将女儿赶出了门,喊了邑长,聚了一众相亲,在邑上的显圣庙,当着文德显圣的面,跪着赌咒发誓,断 绝了与罗素贞的亲长关系。 就在当晚,“黑老虎”再次呼啸而来,刀架在了罗氏二老脖子上,罗素贞又回到了罗家,自此,隔个十天半月,“黑老虎”必来“破碗口”走一遭, 空着手来自然不会空着手走,“破碗口”也越来越破的名副其实。 几年下来,罗素贞生下一子,长到了五岁,没有名姓,本来“黑老虎”等人想着浇个什么名字,只是不能确定是哪个的种,这名字就办法取,只好等 等长大点看看像哪个再说,后来这孩子模样出来,眉眼倒是不坏,却是随了罗素贞,与黑云寨一众人哪个也不像,这就又耽搁了下来。 至于罗素贞一家,老两口受着黑云寨十天半月的搅扰,提心吊胆活了三年,没熬到第四个年头。不过邻里传言,罗家老两口既然在显圣庙文德显圣面 前信誓旦旦的赌了咒,再叫罗素贞进门,触怒了文德显圣,应了誓言,这才难以活命,重病缠身,“黑老虎”看着碍眼,两刀砍死了。 就在今日,“黑老虎”的头被砍下来了,“破碗口”的百姓除了奔走相告,抚掌相庆以外。第一时间想到了罗素贞母子,邑长带头,纠结了一行人直 奔罗家小院。不过,却是有一行人赶在了邑长的前面,为首的是一年轻汉子,卷了半条裤腿,赤着一双泥脚。这双泥脚当中的一只,踹散了罗家的门。 “不良妇,你的好日子到头了。”赤脚的汉子叫喊着冲进了屋里。 这赤脚的汉子姓陈,行三,住在邑上最后一条小巷,邑上的都唤“破落巷”,“破碗口”里的“破落巷”,可不就是破上加破。六年前,陈三见到罗 素贞可是话都不敢说。罗家是邑上少见的独女,罗家二老也是勤快人,家境在邑上也算得殷实,罗素贞也是邑上出名的貌美,手脚有罗家人素有的勤快, 当时是邑上年轻劳力的稀罕人儿。陈三清楚自家的家底,只敢远远看看,哪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直到“黑老虎”劫走人,陈三不悲反喜,暗想总不至于便 宜了邑上的人。 “呦,还有心情编草席,你可能还不知道,‘黑老虎’的头已经叫看下来了,就挂在梅川邑。”陈三双眼闪烁着难以言状的兴奋,像是亲手砍下来“ 黑老虎”的头颅一样,不过陈三的兴奋并没有得到一丝回应,陈三眼里的光彩变了,面目也狰狞了起来,跨步上前,一脚踢开了罗素贞身边的小孩,抢夺 了罗素贞手里的草席摔在一旁,拽了罗素贞衣领,拖到小院,甩手扔在地。 “不良妇,你今日算是活到头了,圣人定下的规矩你说说你破了多少?你要是有些廉耻就该一头撞死,竟然还敢生下土匪的杂种。”陈三兴致满满, 目含异彩,转着圈指指点点义正言辞的骂一统,怎奈罗素贞不言语,气坏了陈三。 邑长一行人也在此时匆匆赶来,进门见到陈三,喝一声:“陈三。” 陈三立时笑开了花,小步跑上前,低腰缩头谄笑:“邑长,我怕这不良妇闻风跑了,过来看看。” 邑长骂一句:“滚一边儿去。”陈三笑呵呵应一声,钻到一行人之后,随陈三而来的一群半大小子也赶紧挪到后面。 邑长整整衣襟,方方正正迈上前两步,面色庄重,轻咳一声,张口欲唤罗氏,又觉不妥,迟疑间,随了陈三,说道:“不良妇,好说与你知,你与贼 匪媾和,还生下一个杂种,于上坏了圣人定下的规矩,于下败坏了碗口邑的风气。文德显圣保佑,‘黑老虎’已经伏诛,今日你也得有个交代。”邑长言 语一顿,想看看罗素贞的反应,罗素贞摊在地上,头也不抬,邑长自觉失了颜面。 “抄家。” 邑长身后窜出几条结实的庄稼汉,听得一阵翻箱倒柜c砸锅摔碗的杂乱声响,一个庄稼汉捧了一个钱袋出来,又一个揪了罗素贞的儿子出来,扔在罗 素贞身旁。 邑长接过钱袋,敞口倒在地上,叮叮当当摔在地一片铜币。 “这可是黑虎寨贼匪留下的?”邑长话语一顿,见罗素贞死人一般的不动弹。 “你不说话就行了吗?来人,扒掉不良人的衣物示众,压去显圣庙了结。” 陈三又从人后当先窜出来,还有几个年轻人也上前。 “不良妇,叫你嚣张。”陈三邪笑着两眼放光,几下将罗素贞拔了个光,不时下手很捏几下,罗素贞不声不响的受了。 陈三与另一人扭着罗素贞胳膊拉起。 “走”邑长喝一声。 一行人夹着罗素贞出了院门,揪出罗素贞儿子的庄稼汉捎带伸臂夹了小崽子跟在后面。 一行人走街串巷,人越聚越多,不时上来几个汉子东抓一把c西捏一下,吐口浓痰,恶狠狠喊一声:“不良妇。” 一群小孩子凑到夹“小崽子”的庄稼汉跟前,追着打闹,有的学着大人叫“不良妇”,庄稼汉纠正一句:“要叫小杂种。”一群小孩又是吐口水又是 叫“小杂种”。 等到了文德显圣庙,罗素贞已是鼻青脸肿,一身黑手印,不成人形。 邑长一群人恭恭敬敬的在文德显圣塑像之前磕头行礼。 “小民忝为‘破碗口’c”邑长身后一人抬手戳一下邑长后背,悄声道:“邑长,应该说碗口邑。” 邑长心里告罪一番,轻咳一声:“小民忝为碗口邑邑长,如今邑上有不良妇有违圣人教化,做下伤风败俗之事,特来告于文德显圣,今日处置罪妇, 以正碗口邑风气。” 邑长起身,众人随之站起。 “将不良妇压上前来。” 陈三满面红光的与另一人扭了罗素贞上前,喝一声“不良人,你可知罪?” 邑长见陈三抢了自己的话,不悦叱一声:“滚一边儿。”陈三缩脖子讪笑两声退后。 “你可知罪?” 罗素贞眼颊也不知被谁挠了一下,肿的老高,带着血道子。罗素贞努力仰头睁眼看眼前近一丈高的文德显圣塑像,面目模糊,粗粝不堪,隐约可见嘴 角勾笑,只觉说不出的可恶,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冲了文德显圣吐了口口水。 “大胆。” 邑长一巴掌将罗素贞打到在地,周围群人围上前来骂骂咧咧,拳打脚踢。罗素贞淹没在了众人脚下,再显现时已是一个血人,死了。 邑长一群人顾不得脚下的血人,回过神来,复又跪下告饶。 “圣人莫怪,全是不良妇罪责,圣人莫怪,圣人莫怪。” 众人虔诚的磕头告饶一番这才作罢,看过罗素贞已死。人群里夹了“小崽子”的庄稼汉上前来丢在地。问:“这小杂种怎么办?” “也一并打死。”陈三目露凶光的喊。 邑长瞪一眼陈三,陈三缩了脖子。 “这小c咳c小子痴痴傻傻,耳不能听,嘴不能言,已经是遭了报应。圣人有言:上天有好生之德,罢了,丢到邑外,自生自灭吧。” 庄稼汉揪起“小崽子”,自告奋勇:“我去,我这就去。”挤出了人群。 庄稼汉至始至终热衷于对这“小崽子”的处理,这下更是不遗余力的健步如飞,窜出显圣庙,奔了邑外而去。路上不歇,手酸了夹在腋下,胳膊困了 抗在肩头,出了“破碗口”也不止步,直到气喘,顺着土路送出邑外四五里远,这才放下。 “小杂种,滚吧,不要再回来了,滚。” 见“小崽子”愣愣站着不动弹,朝脑袋扇一下,喝一声:“快滚。” 直到见到这“小崽子”沿着土路慢慢走远,庄稼汉嬉笑一声才回身回邑,浑身说不出的轻快。 “小崽子”沿着土路一直走,遇着岔路也不犹豫,选了一条继续向前。走到日头火热,再走到日头渐凉,一直走到日头落山,走向月光渐亮。一只小 小的人拖着一条越来越长的影子一直走到影子慢慢的变短,土路两边的地头间虫声渐渐热闹,又复归寂静。月光渐暗,长长的影子变短在变长,变清晰在 变模糊,慢慢的不见,小小的人又成了一个小小的人,走在土路上的小小的人。在还不见日光的土路上执拗的向前走,不急不缓,不忙不慌。从天光渐亮 到天光透亮,再一次到日头升起,天地间变得温热时,小小的人走进了附近最大的一个邑:金镛邑。 在日头大热的时候,小小的人走到了金镛邑最大的集市,繁闹的集市人来人往,淹没了小小的人。小小的人依旧不曾停下,磕磕碰碰向前,停在了一 片空地上,靠墙蹲下,瞪眼看着前面的空地。 在日头更热的时候,这片空地上说笑着来了几个妇人,其中一个见了小小的人,喊一声:“娃,你娘嘞。”得不到回应,这妇人也不以为意。 “你咋问他,不会说话的。” 几个妇人说笑着在空地上卸下卷着的草席摊开,一张张稍微错开一些。 “席子,好席子,席子,好席子。”几个妇人轮流的叫喊着。 日头火热的时候,一人还剩有几张席子。 “还是娃他娘的活细,编的席好,卖快。”说着回头看时,不见了人影。 “呀,这娃嘞?” “别管了,快点卖完,还得换吃穿的,席子c好席子。” 小小的人挤在人从中,碰撞着一个个行人出了集市,走向了不认识的天地,火热的日头烤着小小的人,在火热的日头不是很火热的时候,小小的人停 下了,缩脚顺墙瘫坐在地。 小小的人眼中能看到的是两扇朱红的大门,又高又宽大,比“破碗口”显圣庙的门小不了多少。小小的人眼睛一开一合的盯着朱红的大门,看着进进 出出的人着急忙慌的进去再着急忙慌的出来。眼皮子越来越沉,周围的声响愈来愈小,渐渐的不闻人声,渐渐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一阵凉意上头,深入骨子里的一颤,小小的人又回到了这个世界,朦朦胧胧中眼前一团大红在眨过几次眼后清晰了起来。一双清澈的令小小的人无端 胆怯的眸子下一张小嘴一张一合,小小的人就是听不见声音,听不见。在胆怯中渐渐听见声响的时候,眼前的一团赤红转身离开了,背后一样的红的耀眼 ,摄人心魂,像一团红云,还顶着一只小小的脑袋,左右活泼的耷拉着两根小辫,捆着的是红绳,这团红云蹦蹦跳跳的牵扯着小小的人的心神跃进了朱红 的大门里。 好一阵,在小小的人回过心神的时候,感觉到了手里的东西,黄橙橙的,比铜钱还要亮c还要沉。小小的人两只手攥紧了,缩了腿蜷在一起,瞪瞪的 看着朱红色的门,盼望着跳出一朵红云出来,扎着红绳的一朵红云。 小小的人的小小的脑袋渐渐的渐渐的落到了顶出的膝头,日头再一次暗淡下来,小小的人的眼皮也再次沉下来。直到整个掉下来,再也撑不起来。 夜深了,朱红色的大门发出厚重的吱呀声,小小的人的眼皮在吱呀声中一下撑起来,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在小小的人眼中缓缓的合上了,随之合上的还 有小小的人的眼睛。 在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朱红色的大门复又在吱吱呀呀声中洞开。小小的人还是蜷着身子,没有再吱呀声中撑起一双眼皮来。 打朱红色大门里出来的也不是一团红云,而是一个着深灰色道袍的老道,道袍翻着一种白,是经过很多次浸水后的一种朴素的白。老道肩头前后达一 个青色的褡裢,鼓鼓囊囊的落在胸前,拄着一根比老道还高一头的长杆儿,杆儿上自上而下垂着一个白底儿深蓝边儿的招子,垂到老道腰际,白色底子已 经泛黄,招子上自上而下,游龙走凤密密麻麻朱笔画着一堆,不辨是文字还是符文,颇具风霜之色。 老道拄着招子冲了小小的人径直而来,蹲下细细打量一番,捋两下颌下稀疏的长须,伸指在小小的人额间一点。 小小的人浑浑噩噩中眼前始终泛着一团红云,渐渐看清了这团红云的眉c红云的眼c红云的鼻c还有红云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小嘴,可就是听不见这 张小嘴里蹦出的声音,渐渐的小小的人只能看见一张张合的小嘴,模糊的面目,可还是什么也听不见,小小的人眼登得老大,仔细的看,使劲的看,看着 看着小嘴不见了,模糊的面目却是清晰起来。皱皱巴巴的额头,干瘪的皮肤,扁塌的鼻子,还有c还有长长的c长长的胡须。 小小的人紧眨了几下眼,耳朵也清明起来,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一样的疑惑。 “小家伙,看够没有?” 小小的人再眨一下眼,越过老道,从老道的身侧看过去,又见了两扇敞开的朱红的大门。 老道见小小的人看得认真,随着看过去,也只见了两扇朱红色的大门。 “小家伙,这大门有什么好看的?” 小小的人还是下巴垫着膝头,眼皮一开一合的看。 老道自褡裢里拿出一张饼,在小小的人眼前晃晃:“吃点儿?” 小小的人还是怔怔的看着朱红的大门。 老道拽下褡裢,自褡裢后口拖出一只饱满的水带,拔了塞子,来回晃晃,溅出几滴水,水袋肚子里咕咚咚的闷响:“喝点儿?” 小小的人依旧呆呆的望着朱红的大门。 老道犯了愁,再回头看看朱红色的大门,又看看小小的人。没看出其它,发现了小小的人两只手紧攥的金子,立时眼睛放光。顺手支了招子在墙边, 脖子微伸,谄媚一笑:“小家伙,你看啊,其实昨天秋府的小姐和管家本来就是请老道来府上给秋老爷诊治的,赏你金子未尝没有受老道仙风道骨感化的 意思,所以这金子是不是得分老道一部分?” 小小的人缩缩身子,攥的更紧。 “无量天尊,老道虽是道门中人,但套用一句儒家的话讲,人生在世,义字为先,老道拿一半就行。” 小小的人挪挪麻木的身子,跌坐在地,索性塞了金子在怀,又蜷了腿脚。 “无量天尊,要不打个商量,四六?” “再不行三七?” “无量天尊,不能再少了,二八?” “那就一九?饼算送的。” 小小的人依旧盼望着朱红色的大门里跳出一团红云来。 “无量天尊,无量天尊!罢了,罢了!”老道将饼掰下少半个,塞在小小的人怀里,顺了靠墙的招子起了身,拄着招子一晃一晃的走了。 在日头温热的时候,老道又阔步转回,笑嘻嘻问:“小家伙,想不想知道秋家小姐叫什么?” 小小的人依旧不理。 “秋家小姐!就给你金子的那个,穿红裙,扎双辫儿的小丫头。” 小小的人这次看向了老道,老道得逞一笑。 “秋家的小姐姓秋。” 小小的人依旧瞪瞪的看着老道,老道捋一下颌下长须。 “这秋小姐你知道今年多大?” 小小的人还是眼睛一开一合的看着老道,不搭话。 “咳,六岁,刚满的六岁。和你差不多大,小家伙,你多大?” 老道没有等到答案,还是一双愣愣的眼睛,老道也看出这小小的人没有回答的意思。 “无量天尊,秋璇卿。” “秋家的小姐,名字就叫秋璇卿。” 小小的人眼里终于有了变化,接着又盯了朱红的大门,老道败下阵来。 “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呵呵,小家伙,想不想再见见秋家的小姐?” 小小的人又看向了老道。 “进秋府肯定是不行了,不过这秋家的小姐这几天也要离家了,你要想再见秋家的小姐,就跟老道走,我送你刀哥地方,学成以后到我告诉你的地方 去找就行。” 老道见小小的人依旧扑闪着眼睛,无动于衷,不免着急。 “小家伙,老道可不骗人。” 小小的人托墙摇摇晃晃站起,怔怔看着老道,老道也是随之起身。 “小家伙,什么意思?” 不见小小的人回答,老道疑惑问道:“怎么着?算是应下了?” “不说话老道就当答应了?” “无量天尊,老道观你耳聪目明,颇有慧根,怎得如此?” “给,先喝口水,吃点儿,这才好走。” 小小的人接过水袋,仰头小喝一口,伸舌舔舔上下嘴唇,才又喝几口,老道见此吧嘴边的话咽了肚里。 小小的人又拿出老道塞的小半张饼,小口撕咬几下,一双眼睛不离朱红色大门,就着水袋慢慢悠悠吃完了小半张饼,将水袋递还了老道。 “这就走?”老道开口。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那就走。”老道向西而行。 小小的人最后盯一眼朱红色的大门,仰头看一下府上的牌匾,几下两个还不识得的大字:秋府。转头迈步跟在了老道身后。 老道有意走的慢,落到与小家伙一线,清一下嗓子。 “小家伙,走归走,可有些事情也得说明白,这人活着就得吃喝,这吃喝就得花钱,所以你这金子是不是得分老道一些?老道也是穷苦人,不富裕。 ”老道自顾自说着,再回头,没了人影,回头再看,小小的人立在老道身后几步外。 “怎么了?” 小小的人抿嘴不答。 “无量天尊,天生地养,吃饭喝水,老道可说的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了。” “无量天尊,既然不想出钱,那就干活,这行吧?给,拄招子。” 小小的人双手接过老道送过来的招子,老道一撒手,小小的人随着招子一起倒向前。老道手疾眼快捞起小小的人,顺势抄起招子。 “你看,你活又做不了,还得出点吃饭钱。” 小小的人把眼睛盯在了老道肩头的褡裢上。老道会意:“这个更沉”。小小的人依旧盯着。 “给,你试试。” 老道取下褡裢,小小的人双手接了,直接连人墩在地上。 “老道说的不错吧。” 小小的人从褡裢里拖出水袋,交给老道,咬牙拽起褡裢,横跨在脖子上,向前迈步走了。 老道愣愣神,两个大步赶上。 “小家伙,可以啊,老道道号天算道人,你叫个什么?” “无量天尊,还得套用儒家圣人的一句话,叫礼尚往来,老道说了你不说,不好吧?” “说说呗。” “是不好听?” “不是没有吧?” “老道看人第二,看钱第一,那秋家的小姐赏你的可有五两金子,这可瞒不过老道,我看你小小年纪也是一不折不扣的小财迷,叫你五两金容易被人 误会,不如取谐音叫吴良津?” “不说话?不说话就当应下了。” “吴良津。” “不说话就当应下了。”日头渐渐大热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余平安 徐家邑,顾名思义,邑上十户人家九家姓徐,本来普通的紧。徐家邑世世代代c祖祖辈辈c家家户户的老少爷们都是整日介面朝黄土背朝天就这么过 来的,徐家邑之后的老少爷们也理所应当的一代又一代的整日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下去。可现在不行了,徐家邑成了一个鸟都不来拉屎的地方,更别说 人。 徐家邑五十年前在南萧关祁连县大小三十六邑,怎么也可以排进前十里去,土肥苗高,不说年年能丰收,但即使遇上最差的年景,吃个饱还是不成问 题的。可这三四十年来,那年都有饿死的,邑上大小三口水井,最大的一座也在十年前干涸了,如今吃水都得到邻邑挑。更令人绝望的是庄稼地里的土一 年比一年黑,苗是一年比一年低,收成一年比一年少,邑上的老人在寺里紫贤金刚佛像前磕头磕破了脑袋也无济于事,几十年下来,不得不认命了。 徐家邑上的女孩子长到一定岁数,早早的嫁出去了,不求其它,图个活命。邑上的男孩子长到一定的岁数,猛然意识到,自己都吃不饱肚子,就更不 会有哪家的女孩子甘愿嫁到徐家邑来讨苦吃。近二十年来,徐家邑的壮丁到了十七八岁都各自出去了,在南萧关有一条最不识路的路:从军。只是从徐家 邑出去的,二十年来未有一人返回。 至于徐家邑如何变了如今的模样?私下里,邑上的老人偷偷的讲,五十年前,邑上几个小孩子不懂事,在邑上的寺里围着紫贤金刚撒尿,触怒了佛祖 ,遭了报应,那几个孩子也没活到成人。当然,这事在徐家邑都是三缄其口,奇怪的是人人都知道。 蒙蒙的夜色下,徐家邑邑口,靠边猫着两人,一个瘦高个,一个小矮个,均是稚气未脱。小矮个紧张的很,不时探头望望邑口,不见人影,伸肘戳一 下身旁的瘦高个,问一声:“大个儿,到丑时了吧?” “我哪知道?”瘦高个瓮声瓮气回一句。 “大个儿,你真蠢得可以,算我没问。”小矮个没好气骂一句, “瘦猴儿,你他娘才蠢。”瘦高个回一句。 “来了,来了。”小矮个压低嗓子叫喊一句,难掩兴奋之意,窜到路中央来。瘦高个也上前来并排站着,足足高了小矮个两头。 自邑口前后出来五人,左顾右盼的匆匆前行,近乎一般的高矮胖瘦,夜色下难辨哪个是哪个。会合了二人一起蹲下,缩在路边。 “刚到子时你们两个怎么就来了?”后来的其中一人问出声。 “这不是睡不着吗?”小矮个答一句。 “我睡得着,瘦猴儿叫醒的我。”瘦高个不满的嘟囔一句。 “我不叫你,你他娘的能睡到明日午时。”小矮个反唇相讥。 “好了,獐子呢?还没到?”一个面色凝重的少年出声喝止了二人的吵闹。 “没呢。”瘦高个答一声。 “獐子这小子,数他小,毛都没长齐,指不定靠不靠得住?”小矮个嘟囔一句。 “还没到丑时,等着。”面色凝重的少年低语,几人隐然以这少年为首,不再言语。 随后,几人老老实实的在邑口等着,后来的几个面色凝重。小矮个依旧是不时伸脖子望望邑口,瘦高个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瞌睡。 小矮个只觉得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脚都麻的感觉不到了,脖子伸的老长,可还是不见人出来,不免有些焦躁,瞥一眼身侧的瘦高个,伸手拍在瘦高个 脑门,瘦高个顺势倒地,一头栽在地上惊醒。 “爹c爹,我不偷吃了,不偷吃了。”迷迷糊糊,瘦高个说着胡话。 “你爹不在这儿,找你爹,滚回去。”小矮个骂一句。 “瘦猴儿,你找打。”瘦高个回过神来,便要动手。 “干什么?老实等着。” 面色凝重的少年发话了,压下两人。 再等一会儿,有人说话了:“平安,走吧,獐子的姐姐就嫁在临邑,家境还不错,有他姐姐帮衬着,不愁过活,怕是来不了了。” 面色凝重的少年抿抿嘴,不说话,瞪眼看着邑口,在小矮个忍不住说话时,说了一句:“獐子来了。” 几人都伸长了脖子望向邑口,见一人影跑上前来,尤自大口喘气。 “獐子,你小子真不厚道,数你小,数你来的晚,七个等你一个。”瘦高个不满的抱怨。 “你小子不会是反悔了吧?”小矮个讥讽一句。 “谁c谁他娘的反悔了,这不来了,没到丑时呢。”獐子出言反击。 面色凝重的少年轻咳一声,引起其余七人注意,环视几人,沉声道:“最后说一遍,出去了很可能回不来了,想回去的现在还来得及。” “獐子,说你呢,再想想。”小矮个冲獐子说道。 “瘦猴,你少来,怕是你自己想回去。”夜色掩映下,獐子的面颊翻红。 “左右是个死,死在外面也比饿死在这里强。”一个额间有处疤痕的少年恶狠狠的说。 “都这时候了,还说这干什么,不想去就不会来了,平安,走吧。”一个少年颇为不耐。 “徐平安,主意是你出的,这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走吧。”又一少年骂骂咧咧的说道。 “好,但记得,以后要回一起回,要死一起死,我不发话,不准说回来的话,记得了吗?”徐平安沉声说道,众人点点头。 “还有,以后我叫余平安,你们他娘的也姓余,不姓徐,九儿,余九儿,听清了。”余平安恨恨的说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余九儿应一声。 “平安,徐就徐呗,为什么姓余啊?老祖宗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们。”瘦高个问一句。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徐家邑现在什么名声你不知道啊?叫人知道了我们是徐家邑出来的,还混个屁。”小矮个又趁机拍一下瘦高个的后脑勺。 “我再说一遍,主意是我出的,话也都说过了,出了徐家邑,明面上什么都得我说了算,有什么私下里和我说,知道吗?”余平安扫视几人。 “平安,我从小到大干什么不听你的,就是藏不住话,这你知道。”瘦高个悻悻然。 “不说了,走。”余平安带头,领了七人,踏上了土路,在蒙蒙的夜色中,渐离了徐家邑,越走越远,走向另一片蒙蒙的夜色中。 四月十九 ,正当午时,汉中郡。 自云阳县到舞阳县官路两侧,有一段遍布密林,郁郁葱葱,狠毒的日头下片片绿叶似是泛着光,官路两侧高大的林子横出的枝杈遮掩了一条官路。 有一骑远远疾驰而来,尘土飞扬,随后进了林子遮掩下的林荫路,略松口气,依旧不敢稍缓,伸舌舔一下干瘪的嘴唇,又狠劲儿打马,行片刻,终于 见到路侧一颗干瘪的老树,勒马缓缓停下,前后看看,下来引马进了林子。小心翼翼行十来丈,突然不知从何处摸出两人,皆是铁甲在身,见到来人,低 语一句:“马留下,速去禀报。” 来人交了缰绳,窜进林子深处,见到了一个个倚树而坐的士卒,在林子里扫视一下,匆匆上前,在一人面前停下,道一声:“将军。” “说。” “敌人已兵至云阳县,连下三邑,屠戮而过,未留活口。”探马通报。 “何人领兵?” “打的是‘李’字旗。” “好了,歇息去吧。” 探马略一迟疑,终究是没有张嘴,施礼退下。 众人中,一人例外,着儒袍,戴方巾,儒生打扮。上前来,面色平淡的讲:“刘将军何意?” “全凭先生做主。”刘吉避过不答。 “捉贼拿脏,凡事讲求个证据,云阳县就算了吧。”儒生说道。 刘吉抬眼看看面前面色平静的儒生,沉吟一下,道:“全凭先生做主。”心下一寒,不免心底骂一句:“执笔的就是比执刀的狠。” “我到后面看看。”刘吉解释一句,不等回答,转身走了。 吕魁将兵一千,刀不还鞘,引刀斜指上空,高喝一声:“走。”率兵惶惶然出了云阳县,身后士卒或默然c或凶历,依旧血气森森,马蹄踏上了去往 舞阳县的官路。 “报。”一骑拉长了尾音冲吕魁本来,吕魁手背青筋暴起,强制勒马,打个回旋,喝一声:“讲。” “将军,前路密林有敌军伏兵。” “有多少?” “敌军藏于密林,不可尽知。” 吕魁面目方正,一字通眉,喝一声:“走。”越过探马,向前奔去。 “报。” “说。” “敌军已经进林。” 刘吉甚是不解,转向身侧儒生:“明知伏军在前,还来进犯,先生以为如何?” “呵呵,或许来将是想来评评理。” 刘吉发觉是越来越看不懂这读书人,问一句:“如何?” “已经有了证据,剩下的刘将军就按沙场的规矩,公事公办吧。” 吕魁遥遥便见官路上站着一行士卒,俱是披甲,上前来喝止坐下高头大马。 “何人拦路?”吕魁喝一声。 “昭关孙将军麾下军候刘吉是也。”输人不输阵,这一声回话,刘吉不卑不亢。 “刘将军,怎么一回事,不需要说到明面上吧,如今拦我去路,这是何意?”吕魁目露凶光。 “呵呵,敢问将军何人?”刘吉身侧儒生转出。 “南萧关李将军帐下‘急先锋’吕魁。” “原来是吕将军,将军若是想要收复五县,本来无事,可如今大行屠戮之事,这可就不太好了,毕竟现在还是我楚皇朝的子民。”儒生答道。 “哈哈,哪里来的酸儒,莫非我嘉禾四县的子民便是猪狗不成?” “将军此言差矣,此事事出有因,是上谷郡境内黑云寨贼匪越境屠戮在先。” “休要强辩,我且问你,你让是不让。”吕魁明显失了耐心。 儒生看看刘吉,缩脚退后。 刘吉上前,沉声道:“如若不想刀兵想见,吕将军请回。”刘吉说着执刀柄在手。 “杀。”吕魁喝一声,跃马向前。 “退散。”刘吉发令。 官路上,刘吉身后兵马退后,露出遮掩的官路,横陈着一根根高大的数木,路旁两侧露出一个个新砍的树桩。 “下马迎敌。”吕魁下令。 “刘将军,不至于兵戈相见吧。”儒生见场面不受控制,规劝道。 “这便是沙场的公事公办。”刘吉注视场上形势,冷冷的会一句,似是变了一个人。 儒生暗道:这都是些什么人?真搞不懂,自己的命也不当命。两人劈刀上前来,儒生统了袖子,跨步缩到刘吉身后,叫一声:“你们找错人了。”等 人上前来,伸脚一拌,来人后脖子顺势送到刘吉刀下,手起刀落,没了脑袋。 刘平安一行八人,风尘仆仆赶了两天的路,这一日午后,终于打听着赶到了南萧关西凉军。远远的便见蔓延数里,数不尽的一顶顶军帐,稍微上前一 些,见了一排排拒马排列的营墙更觉发憷。 “平安,真要进去?”小矮人缩头问一声,其余几人缩头看着前面恢弘壮观的军营,闻声看向余平安。 余平安面色一狠:“不进去,来干什么?之前交代的记清楚没有?瘦猴儿,你说。” “我叫余英。” 余平安看向大个儿。 “我是余福。”大个儿道一声。 “我是余吉。”又一人说道。 “我c我是余弄璋。”獐子抢一声。 “我余厉。”额间有疤的少年恨恨的道,好像和这名字有仇。 “余九儿。”一狭目少年只顾看着军营,心不在焉说一句。 “我叫余水。”最后一人说一句。 “好,都记清楚了,其它的我来说,走。”余平安挑头在前,匆匆走向军营,几人忙跟上,余英缩在余福身后。 “站住,干什么的?”营门的值令官喝止了余平安一行人。 “老哥儿,我们来投军的。”余平安尽量放松,堆笑答一声,只是余平安不知道自己笑的多难看。 “投军?那有直接到军营投军的。”值令官没好气说一句。 “报,军情,紧急军情。”一骑疾驰而来,马上军探远远呼喝。 “闪开,快闪开。”值令官喝令余平安等人。不用其喝令,一行八人已经退出营门。 赶上来几人,要抬营门的拒马,余平安低喝一声:“搭把手。”八人上前帮了几人拉开拒马,侧在一旁,探马不停,叫嚷着进了军营。 余平安等人又帮着抬会拒马。 “行啊,眼里有点水。”指令官笑言。 “老哥儿,你看能不能帮帮忙?”余平安上前,摸出几个铜钱,隐晦的塞到指令官手中。 指令官摊手一看,乐了:“那来的穷小子,这两铜板够干什么?” “老哥儿,我们哥几个逃荒出来的,卖力气挣得几个,老哥儿帮帮忙,只要进了营,领了饷,日后,日后孝敬老哥儿。” “你这小子,行啦,等着,换班了,我领你到兵曹看看要不要人。”顺手揣了铜钱入内。 “好,好,我们等着。”余平安退到一旁。 “平安,还剩多少?”余英压低声音问。 “没了。” “怎么全给了?”余英急道。 “瘦猴儿,看你这点儿出息,只要进了营,就能吃饷,还在乎这几个?”余弄璋嘲讽一句。 “等着。”余平安低喝一声,压下几人的声音。 只等了半个多时辰,这才随了值令官进了营,一路上八人左顾右盼,东瞧西瞅,看什么都新鲜。 来到一顶军帐前,值令官令几人等着,进了军帐。 余平安冲余厉使个眼色,余厉略斜跨两步,靠近军帐侧耳蹲下。 “什长,营里要人吗?” “怎么了?” “来了几个傻小子,想投军。” “来军营投军?” “是啊,要不说傻呢?” “不好办啊。” “什长,不过几个傻小子,等入了伍,军饷你我二人二一添作五,那几个小子也不会说什么,您看是不是?” “这个嘛?” “你看我这糊涂的,什长的功劳,四六。” “你这一说,我到想起来了,有几曹用几个人,唤他们进来吧。” 余厉面色阴狠的起身,冲余平安一点头,缩到几人身后。 值令官愁容满面的出来,叹一声:“哎,怕是不行,刚到了一批新兵没多久。” “老哥儿,您再想想办法,帮帮忙,我们兄弟什么苦都吃得。”余平安急切道。 “这个嘛?也不是没办法,就是?”值令官迟疑。 “您说。” “刚开始可能没有军饷,不过立了军功就好了。” “管饭吗?” “这个自然。” “那就行,那就行,多谢老哥儿。”余平安感恩戴德。 “既然这样,那就进来吧。” 余平安等人进帐,看得清楚,一人沉脸席地坐在一张矮几后,见几人进来,喝一声:“前后排好,一窝蜂的像什么样子?” 余平安几人从小往高排了一列。 “听清了,入了军簿,除非死了,否则不可擅自离营,违者军法从事。”什长沉着脸说道。 “晓得,晓得。”余英陪笑。 “那就登记吧。”什长捻笔展开书卷。 “叫什么?” “余英。” “哪个英?” “英武的英。” “英武?”什长抬头看一眼余英,嗤笑出声。 “多大了?” “二十?” “你能有二十?糊弄我呢?”什长不悦。 “真有,只是吃不饱,所以这两年没长个。”余英急忙辩解。 “十七,记得你只有十七。下一个。”什长埋头写下十七二字。 “余弄璋。” “弄璋?” “弄璋之喜的弄璋。” “看得出来你是个男的。” “多大?” “二十。” “记得你也十七,下一个。” “余厉。” “那个厉?” “厉害的厉。” “看着是挺厉害的。”什长抬头看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姬康 细密的雨点拍打着玻璃窗,周阳坐僵了腿,撑两下,换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老头子在逍遥椅上一晃一晃的似要睡着了。 “换个唱片。”老爷子发话了。 “换哪个?” “月光奏鸣曲吧,旁边有胶片。” 不一会儿,老旧的唱片唱出了声儿,跳动出的乐符一粒儿一粒儿的脆。周阳记得老头子说过,一个伟大的作曲家首先应该是一个好的诗人,敏感,感情足够的饱满,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可能触动一个诗人敏感的神经,激发出最热烈的情感,一个个乐符便是作曲家笔下的文字,演绎出华美的乐章。 “我们说哪啦?”老头子问。 周阳上前来又坐下,仰头:“余平安一行八人入军营。” “这里呀。” “这音乐下说打打杀杀的不好吧?”周阳不想煞了风景。 “好,那就不说这些,说点其它的。”老头子附和。 元皇朝,大都城奢华的王宫内,有一座红墙绿瓦的宗祠,王宫内的大大小小几十座建筑,比这宗祠高的不再少数,但就地势来说,数这里的地势高,这是一种象征,高高在上的象征。 地势本就高的宗祠前,自下而上九级台阶,宽丈许。在最高阶上坐着一孩子,四五岁模样,下一阶坐了一戴王冠之人,双脚跨两阶搁在台阶上,斜靠着栏杆。 “小康,知道后面是什么地方吗?”姬成侧首问。 “我姬家的宗祠。”姬康的声音清脆。 “嗯。往远处看,能看到什么?” “前面是玉成殿,再远看不到了。”姬康伸了脖子往前看,答一句。 “你想做王吗?做了王就能进玉成殿,王宫最高最大的地方。” 姬康没有回答,歪头思考。 “呵呵,你可听过一句话?叫最是薄情帝王家。”姬成问。 姬康摇了摇头。 “哎,那你今后就知道了,我本不该说的,你知道归知道,从别人口中得知总好过从我这里知道。” “为什么?” “不说这个了,小康,你可知道我们元皇朝有多大?” “孩儿听先生讲,除了大都城,还有九郡四塞。” “不错,再往下呢?” “孩儿不知了。” “再往下呀,一郡有十八县,一县有三十六邑。” “这么多?”姬康讶异。 “是啊,这么多。”姬成顺手摘下了头顶的王冠,唤一声:“小康,来,戴戴这王冠试试看。” 姬康走上前,伸出双手接了,王冠远比姬康认为的要重很多,姬康拿不住,摔在了地上,骨碌下台阶。 “呵呵,去捡起来,要是想做王,拿不起王冠可不行。” 姬康一步一步下了台阶,蹲下伸出双手抱了王冠在怀,咬牙上了台阶,上两阶歇一歇,哼哧哼哧半天才爬上去,想要交给姬成。 “你抱着吧。” 姬康抱了坐下。 “小康,这元皇朝以外你知道有多大吗?”不等姬康回答,姬成自顾自说了。 “除了我们元皇朝,还有其它的六个皇朝,哪个都不比我们元皇朝小,在这七个皇朝以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叫不周城,那些个世阀家族一代又一代,费尽了心血渴望在不周城占据一个落脚的地方。”姬成遥遥的望着远处,越过了高高的玉成殿。 “这是为何?自己的家不好吗?” “小康,今日是哪一年哪一日啊?” “劫历三百年,四月十九。” “你可知道这劫是指的什么劫?” “天劫。” “十八次了,天劫,天劫!”姬成的神情古怪的很。直到姬康有一天真正明白了何谓“天劫”之后,才又想起这一日姬成的神情,也就不觉得古怪了。 姬成回头看看身后的宗祠,离的近了,看不见绿瓦,能看见的是红色的墙,黑色而厚重的门。姬康也随着回头看,这是一个对于姬康来说很神秘的地方。王宫里最高最大的玉成殿,姬康也偷偷的扒着门细细的看过了,可这里没有,这一次也是姬康离得最近的一次,但还是不知道厚重而黑的门后掩藏着什么。 “这天底下,大到都城,小到一邑,道观c佛寺c庙宇,三者其一总得有一个,能单独立宗祠的,这天底下也就七家,我们算一家。” “是七个皇朝吗?” “是啊,祖辈余荫无处不在,从来都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我们身后的这棵大树怕是最为长久的了。有一句话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仗着祖辈余荫,我们姬家长长久久的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天劫,一代又一代的做了王,可还有个词叫山穷水尽,再大的树失了生命力,终是免不了有倒塌的一日。”姬成看起来甚是落寞。 “父王。”姬康虽然不解,但觉得气氛怪异的很,挪了挪身子叫一声。 “呵呵,没事。小康啊,明日,明日我送你走。” “去哪儿?” “尚道宫,严格的叫的话是尚道学宫,我们元皇朝,还有秦皇朝c魏皇朝三个皇朝只有这么一个学宫。” “很大吗?” “大,比王宫还大。”姬成伸了脑袋过来。 “来,小康,给父王戴上。” 姬康吃力的举起王冠扣在姬成头上,又伸手扭一下。姬成直起身子,来回晃晃。 “父王,歪了。”姬成伸手扶正。抱了姬康,举过肩头,搁在右肩上。 “走。” “小康啊,记得要戴王冠就自己戴,不要让别人戴在你头上,会歪的。”两人两条腿,一步一步下了台阶。 这天底下,敢称了学宫的,不多,确切的说是少的可怜,只有三座,三教各一,道教的便是尚元学宫了。 不管你是出自将门还是相府,就是王宫的公子那也不例外,来了尚元宫只有一个身份:学子。不敢说绝对,起码明面上的一视同仁还是必须的,入学的第一讲,就是尚元宫的大小戒律。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每一个入学的学子在第一讲上听到的第一句话。不管你今后走到哪一步,这句话还有板着面孔说这话的先生是每一个学子不敢也不会忘的。即使你后来入了杂家,做了先生,这一句也是有样学样的要传下去。讲这话的时候,也会不自觉的板了面孔,无一例外。 这么一说,好像入学要遭多大的罪一样。遭不遭罪另说,能不能进了学宫首先就是个问题。殷开山纵使粉身碎骨也是没办法的,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机去博一个武阳学院的名额。 姬康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讲堂里,当然不止姬康一个学子,带上姬康,大小一共十个。姬康刚刚听完平生第一讲的第一句话。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入了尚元宫,首先要牢记四个字:尊师重道”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姬康领略了尚元宫大大小小的戒律,脑袋彻底糊涂了,最后依旧还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一句记得最清楚。临了,十人一人领了一卷书册,书册上清清楚楚的记下了先生所言的一字一句,沉甸甸的,姬康不免赞服先生的博闻强记。 尚元宫确实不小,但要说起豪奢,相比王宫,姬康认为便差了不少,当然,也不是每一座建筑都如此。 这讲学堂便不凡,与王宫的红墙绿瓦不同。乃是姬康不曾见过的黄琉璃瓦,重檐攒尖儿顶,讲学堂四四方方,外面却是环以圆池碧水,池上置四座石桥,直达讲学堂四门,讲学堂内窿彩绘天花顶,雅致的紧。 先生引了姬康等人出了讲堂,驻足石桥,细细说了,这讲学堂一番设计,取意:天圆地方,传教流化之意。 先生三言两语,便给姬康等人新奇的目光下,有凭添了几许神秘而庄重的色彩,姬康一行人愈发神情庄重。 最后,先生领了姬康几人来到了斋舍,这便是日后几人久居的地方了。 “这就是你们日后居住的地方,一人一间,与长你们的师兄搭伙,有什么不懂的,等你们师兄回来,可以请教你们的师兄,各自熟悉一下吧。” 姬康进来的这一间,两张卧榻,一张桌子,没了。姬康坐在一张榻上,四处看看,等待着素未谋面的师兄,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等一会,翻开了书卷,细细看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屠苏酒 有一种草叫屠苏,有一种酒叫屠苏酒,有一个草堂叫屠苏草堂。这三样都在一个地方,叫屠苏邑。 屠苏草,叶二宽,色沉,紫色,所以也叫紫苏。屠苏邑依山而居,漫山遍野的爬满了屠苏,散着宜人的清香。不知是从哪一代人开始,屠苏邑的家家户户,凡是盖了房屋,均要在屋檐下描了一株株的屠苏草,房屋一年年的风吹日晒c雪浸雨淋,日渐的衰败,缺了瓦c蜕了墙皮,唯有屋檐下的屠苏草,隔三差五的描一遍,日日的新,永远换发着生命力,长过了后山的屠苏。 不知是屠苏邑哪一位先辈,发现了屠苏草的一个秘密,可入菜,虽谈不上美味,但并不难吃,这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在遇上灾荒年的时候,这漫山遍野的屠苏草就下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最惨的时候,后山的屠苏几乎消失殆尽,可尽管如此,仍旧坚持了过来,后山不过几年又爬满了屠苏,屠苏邑也终究没有饿死了一个人。屠苏邑的人,尤其是老人对这漫山遍野的屠苏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即使不是宅荒年,隔两日也必得尝上一尝这屠苏,过了嘴,下了肚,这才算按了心。 发现屠苏又一个秘密的是农家的先辈,入酒,当然不止是只有屠苏草,另有其它药草入酒,制屠苏酒的方子,屠苏邑的家家户户皆知:赤木桂心七钱五分,防风一两,菝葜五钱,蜀椒c桔梗c大黄五钱七分,乌头二钱五分,赤小豆十四枚。 制屠苏酒还有最重要的一步,入井。屠苏酒归根到底是泡出来的,不是酿出来的。屠苏邑上上下下c大大小小共有一十三口专用来制酒的水井,但是尤以一口井出的酒最佳,此井便位于屠苏草堂院内,屠苏草堂不比圣草堂,便是真正的草堂了。 屠苏草堂属于屠苏邑,但不属于屠苏邑上的乡民所有,这里属于农家。住在屠苏草堂的农家子弟,无论是哪个,俱为屠苏邑乡亲所拜服。虽说也是庄稼人的打扮,但举手投足还是有别于他人。就说这些农家子弟,有的看着年纪不大,偏又什么农活都做得,田间地头的花花草草,世居屠苏邑的老农都不识,偏这些农家子弟识得许多,哪个人能吃,哪个鸡能吃,哪个猪吃得羊吃不得,说的一清二楚,为此,屠苏邑的人家剩下了不少喂食的粮食。 这些年来与屠苏邑乡里乡亲混的相熟的是许行。许行在屠苏邑的乡亲眼里便不止是拜服了,可谓敬若神明。在屠苏邑乡亲的眼里,许行是可以知道天上的事情的。刮什么风,下多大的雨,这些神秘莫测的事情,在许行这里料的准准的。这可不就是神明了。是以许行成了屠苏邑的风向标,哪怕是晴空万里,只要许行不干活要回去,众人准跟着回去,当然,基本上不多时天色就变。 这一日,许行歇了手里的活儿,返身回去,屠苏邑的庄稼汉也一并跟着。许行察觉,回头道一句:“不下雨,回去干活吧,有客上门,我回去见客人的。” “这样啊,那我们再干会儿活。”几个庄稼汉回去了,不虞许行说假话。 许行一个人走在田间地头的小路,遇着要跟上的庄稼汉,忙解释一句,打了招呼,继续走。 许行回到草堂,篱笆外便见一人坐在屋前台阶上,一手端了水瓢,滋滋有味的喝着,不用说也绝不是水。 “主人还没到,你这客人就自己招待自己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一向是我墨家传统。这屠苏酒我可真是想念的紧啊。”说话之人身形高个,粗衣蔽体,半卷两条裤管儿,一双大脚着破烂草鞋跨三阶踩在地。 “老田,这次要劳驾你去?”许行进了来,并排坐在台阶上。 “等会儿再说。”说着一饮而尽,滋下嘴,颇为满足。 “屠苏酒可在外越传越神了,你听听啊,一人饮之全家无病,一家饮之十家无疾。还有还有:日饮屠苏岁长生。这屠苏酒快成长生药了。” “这话说的可就不着边际了,屠苏酒虽说有几分药性,但也只是去寒热,温养脏腑,防范疫情,可不是包治百病。”许行闻言一乐。 “老许,要不你我两家联手,做做这卖酒的营生?”田同打趣。 “倒也未尝不可,总的来说,常饮屠苏酒还是有几分好处的,说包治百病长生不死是假的,可挡一些小病小灾延年益寿还是可以的。”许行很是认真的附和。 “老许,你还当真了,我说笑的,你我两家,哪有做买卖的种子。”田同道。 “你我两家门人弟子遍天下,与其照顾别家的生意,不如便宜的自家,至于其他的,只要有人买还怕不能卖。” “这倒也是。” “老田,就这么说定了,这边我来说,墨家那边你安排。”许行拍拍田同。 “行,老许,你窝在这地方好几年了,《四时月令》写完了吗?” “还没,一半吧。” “真够磨蹭的。” “慢工出细活,你墨家的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得c得c得。我不跟你说这个。我们什么时候走?”田同挥手打断了许行。 “怎么突然走的这么急?可是生了什么变故?” “两边这一下交上手了,南萧关李将军帐下‘急先锋’吕魁率兵一千,尽皆身死汉中郡舞阳县外密林,吕魁连个全尸也没落下。如今,南萧关和昭关是拉开了阵势,怕是要大打出手了。”田同解释。 “这两边卖的是什么药?”许行疑惑。 “谁知道呢?几个贼匪牵扯出这么大的阵势,明摆着是糊弄人。谁知道这背后两家揣的是什么心思?”田同不满抱怨。 “别管什么心思,到头来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你我两家。”许行叹一句。 “奶奶的,擦屁股的事情回回是我们。”田同骂一句。 “别发牢骚了,我们就是干这个的,要不然这长生位也没你我两家的份儿。” “这长生位你我两家能占几席?占大头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我两家了?凭什么对我们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奶奶的。” “哎,同人不同命,真要问,就得问祖师爷了。”许行叹一声。 “祖师爷?我看祖师爷早把我们忘了。” “老田慎言,这种欺师灭祖的话你也敢说?嫌命长了?”许行板下脸来呵斥。 “这不是没外人嘛!不说了不说了,我去打酒,多装点儿。”田同起身走了。许行叹一声起身回屋收拾。 殷开山从军候升了校尉,意味着可以再进一品,那就是四品了,又可添甲子寿元。但从殷开山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喜悦之意,有的只是严肃的表情。 殷开山此时不在拒虎营,而是昭关。随着嘉奖令而来的还有调令,殷开山是独自一人来的昭关,撇下了所有的部下,高头是殷开山生生给踹回去的,非是殷开山不愿老部下追随,而是殷开山知道此行的下场。 临行前,殷开山见了苏武,没多说什么,提了两个要求。第一个便是要求孤身一人离开,苏武应下了,只是殷开山的部下难以保全原来的样子了。苏武说的清楚,一个个都得打散了塞到其它的军营里,拒虎营还是拒虎营,不过殷开山这一支数千骑的队伍要没了。殷开山没说二话,应下了,殷开山明白,只要还在拒虎营,还在苏武麾下,这些人不会受多大的委屈,这算不得什么,他殷开山还没到可以立旗的份儿上,谈不上什么可惜不可惜。 第二个要求就是自家的小子了,殷开山是无根浮萍,无权无势,但只要苏武点头,殷开山还是放心的。虽说这桩买卖殷开山做的不漂亮,但还是硬着头皮咬着牙做了,这就不能不见回报。殷开山看着苏武点了头,也就放下心来。最后在苏武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将军保重。” 苏武回给殷开山一顿马鞭,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下手狠。殷开山就顶着脸上的血道到了昭关,频频引人注目,殷开山沉着脸不予理会。 该来的还是来了,今早的军帐议事,汇集了昭关大大小小的将领,能进帐的最小的也是军候,还得站着。殷开山第一次享受了校尉的待遇,军帐里有了一席之地而坐。 定下的策略并不难理解,简单的来讲,需要一支轻装骑兵攻南萧关一侧的渔阳郡,一定要声势浩荡,这样才能引出南萧关的兵马。自有伏兵招呼南萧关的援兵,只是一点,这支轻装骑兵怕是很难回来了。 鱼是都喜欢吃的,可鱼饵谁都不愿意做。有些事情不用说到明面,但人人都懂,不懂的也不会站在军帐里。可越是心知肚明,越得做足了姿态。是以做鱼饵这活儿还不能由上面吩咐。 军帐里,孙将军细细的说罢行军的军事部署,问一句:“谁愿意领这支轻装骑兵?” 军帐里寂静无声,谁也不会去看殷开山,但殷开山明白这是自己的活儿,否则何必调自己来呢。偌大的拒虎营莫非就安置不下一个校尉?做人最怕的就是不知趣儿,这个时候矫情就没什么意思了。殷开山干脆利落的起身,朗声道:“殷开山愿往。” “看来殷校尉是立功心切啊!那就愿殷校尉旗开得胜。”众将一阵轻笑,气氛活跃了许多。 接下来的任务分派,众人踊跃了许多,不多时分派完毕。 四月二十二,夜里子时,昭关塞外,夜色笼罩下,一片片的铁甲。 “将军,子时已到。”一骑上前来报。 “传令,点火把。”殷开山下令。 “是。” 不一会儿,夜色下,一片一片的火点儿升起,火光闪烁着一片一片的铁甲。殷开山脸颊上未愈的血痕依旧可怖,尤其是在摇摆不定的火光映照下。 “走。”殷开山高居火把喝一声,夜色下的点点火光慢慢攒动起来,而后随着雀跃的马起伏着,像一条流动的河流着了火,流向远方,流向渔阳郡,声势浩荡。 行五十里,长长的火的河流中,少了一截儿,一队军马,熄了火把,脱离了火的河流,去向别处。再行二十里,这条火的河流变窄了。如此,一路百余里,不断有兵马熄了火把脱离出去。殷开山不停,行至渔阳郡前,已只剩下火星点点,寥寥五百骑。 “且住。”殷开山喝止了队伍,转过身来。火光下可见,马上诸人一个个俱是疲惫之色,面容老迈,身形瘦削,座下马匹也是瘦的可伶,毛发杂乱。殷开山嗤笑出声:“看来孙将军帐下有一位好金曹啊,很会精打细算。” “哈哈,将军有所不知,此人本就姓金,单名唤喜,可不是正好应了精打细算四字。”队伍头前一人应一声。 “怎么回事都清楚,再往前就是渔阳郡了,我下一道令:只放火不杀人。记下了?” “您是将军,我们听您的。” “好,那就走。”殷开山扫视几人一眼,引马头回转,夹马前行。 这一夜,渔阳郡鸡飞狗跳,数不清的人家呼天抢地,数不尽的房屋燃起大火,蔚为壮观。 天光渐亮,殷开山引五百骑回返,不等到塞外,便遭遇了敌人。殷开山喝停队伍,下了令:“这一次,只杀人不放火,走。” 殷开山当先杀入了敌营当中,身后的夜色下,数不尽的房屋燃着熊熊的火,照亮了天际。五百骑冲进了敌人的阵营,再没有出来。 天色大亮,一封军报传到了孙灵手中:捷,歼敌八千余,退敌五万,伤亡一千八百余人。 与此同时,拒虎营的苏武手中也有一封军报:殷开山率兵五百,孤军深入渔阳郡,烧毁房屋不可计数,后与敌军遭遇,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苏武抄起了马鞭,一下又一下的摔打着身前的矮几,直打的四分五裂,骂骂咧咧道:“叫你不听话,叫你擅作主张,叫你大发慈悲。” 账外左右各两个卫士站得笔直,噤若寒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苏仪 姬康来到尚元宫已经有三日,与其一起而来的还有九人都见到了同舍的师兄,但姬康斋舍的另一张卧榻依旧空荡荡的,未曾见人。 沉甸甸的一卷书册,姬康还没完全看过一遍,这些大小戒律确实烦人的很,看了后面忘了前面,不得不时时的反复去温习。一同而来的其他九人里已经有两人完完全全的记下了整卷书册,通过了入学的第一关,这不免让姬康有些着急,更没了心思去考虑同舍的师长。 姬康同舍的师长叫苏仪,在尚元宫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等姬康过了这头一关,拜过了祖师,算是正式入了尚元宫的门,能够踏进天元阁内,就会听到有关苏仪的传言,如果往天元阁跑的勤快一点,那肯定就可以碰见苏仪,只是早或者晚的区别。 天元阁是尚元宫的藏书阁,唯一的藏书阁,也是尚元宫最大的建筑,每一日都有进库的书卷,可谓包罗万象。苏仪便是终日的待在天元阁。 苏仪此人,只要是尚元宫的,无论是学子,还是讲师,或者是中正乃至祭酒,只要不是像姬康一样刚进门的,没有不知道苏仪此人的。苏仪的名声虽大,虽算不上恶名,但肯定不是美名,这一点是肯定的,所以,这尚元宫自建成以来,学子便天下,迎来送往的学子不知凡几,真要论起来,苏仪的的确确是这些人当中唯一的,而且确信,以后也是唯一的,当得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说。 如果非要给苏仪做一个评价以作区别,那毫无疑问的三个字:书呆子。四门学c太学c国子学依次上升,这是正式入学之后每个学子的课业,循序渐进,本来无一例外。但这个规矩在苏仪这里例外了,而且仅此一例。与苏仪同时入学的学子,十数年间,陆陆续续的已经都入了太学,成了太学生,唯独苏仪,自入学以来,便一头扎进了天元阁,除了每日的吃饭时间,很少再出来了。 刚开始,苏仪与其他人一样,一日三餐,过了没多长时间,苏仪发现吃两顿饭也死不了,就减了两顿。如此,一直到今天。天元阁的书册具体有多少,苏仪不知道,尚元宫的祭酒也不知道,毕竟汇聚了三个皇朝,历代的书册,而且每日的依旧在增加。所以,严格的来讲,苏仪想着看完天元阁没一卷书册的想法是没有办法实现的。在苏仪刚读完一册的时候,可能藏书楼里就又添了两册乃至三册。 为什么人人都知道苏仪想着读完天元阁的每一卷书册呢?其实这是人们看出来的,因为没有哪一个人看书的方式与苏仪相同。自进入天元阁的一日起,从最靠近天元阁门户的一个书架的第一卷书册开始,苏仪就这么顺着一册一册,一卷又一卷的读下去了,不计较书的内容,只要是书架上的,苏仪就挨着读。 在苏仪刚开始这么做的时候,尚元宫的上上下下风闻此事,还当做一件趣事来打趣两句,当一个月之后,苏仪三顿饭减了两顿,看完了半个书架,尚元宫上上下下的人对这个六岁的孩子不免有些敬意,在延续了三个月之后,这种敬意被无限放大。不过半年之后,这种敬意确是渐渐的退却了,因为苏仪未曾说过半句话,未曾做过其它的事,人人向往的武道长生一途,苏仪也是不闻不问,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的人的正常行事。所以,尚元宫的大大小小开始自觉的将苏仪与大多数人分割开来。 在苏仪九岁,也就是入天元阁三年的时候,苏仪在尚元宫已经被单独的划归了另一种人:书呆子。苏仪也成功的看完了天元阁一楼将近一半的书架。 这一年是苏仪的二十岁,苏仪踏上了三楼,自书卷上取一本书,靠坐在书架上,展开书卷,从上到下一列一列的看,看得很开,这是苏仪十数年来练就的一桩本事。刚开始的时候,看一卷书要七八天左右,慢慢的缩短,一年后五六天的功夫,五年后,三四天就行,过了十年,大概一日一卷,到如今,一个时辰或许不到一个时辰便可读一卷。看书的速度加快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因为,看的书越多,便会发现重复的内容也越来越多,有些书册到了失银这里,也就不是完整的一卷了。 苏仪的肚子开始叫了,这是提醒苏仪到吃饭的时候了,苏仪终是最后几个去的。苏仪不想排队,但也绝不会插队,所以晚去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苏仪不在乎吃什么,重要的是吃饱了不饿,这是紧要的。 苏仪没日没夜的一册接着一册的看书,不为其它,苏仪想做一件大事,天大的事。做这件事的办法武道长生路上也不见得有,但这一卷一卷的书册里有,苏仪相信,只要自己的书读得足够的多,就能找到这个方法。 姬康在两日后,终于记下了大大小小的戒律,第七个过了入学的第一关,姬康略松了口气。 在拜见祖师爷之前,有一整套严格的礼教顺序,为此姬康又在另一位先生的督导下,仔仔细细的学了三日,演练了数遍,直到没出现一丝差错,这才算罢。 这一日,沐浴了三次,姬康只觉得身上褪下一层皮来,而后穿了一尘不染的衣服鞋袜,随着同样一尘不染的先生出了斋舍。 远远的,先生止住了姬康,开始了行礼,一步一叩,三步一拜,约莫有一个多时辰,这才算罢,得以看见一座石窟,这或许是尚元宫最为简陋的地方了,但姬康丝毫不敢大意,恭恭敬敬的随着先生,叩了三叩,拜了九拜。一字一句的遵照先生所教的朗声说了:“弟子姬康,拜见无量天尊。”礼毕,姬康没理由心神一颤,趁着先生叩拜之际,微微抬头偷瞄一眼石窟,恍惚间,只觉得看到一人,似是睁开了双眼,可这双眼又让姬康觉得不像了人的眼睛。忙又低了头,心里骇的紧。 随后,姬康随了先生小心翼翼的退后,束手束脚的跟在先生身后返回了斋舍,算是安下心来。等待姬康的又是一通洗,又似褪下一层皮,换下了一尘不染的衣物,先生带走了。 “先生,我同舍的师兄一直没有回来,可是有什么不妥?”在先生临走之际,姬康想起了多日来的疑问。 “不是,你同舍的师兄唤苏仪,很少回来,多在天元阁,也就是藏书楼。” “师兄喜欢看书?”姬康问。 “喜欢?大概是吧。” 姬康可以看得出,先生的答话有些言不由衷,因为先生的神情多少有些古怪。 先生走后,姬康出了斋舍,打听着来到了天元阁。这是姬康见过的最高的建筑了,姬康一层一层的数过,有九层。王宫的玉成殿也不过三层罢了。 天元阁,入目的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一卷又一卷的书册。这着实吓到了姬康,姬康从没有想过这天底下有这样的地方,可以有这样多的书。不免想起了看过的一卷戒律,更生敬畏。姬康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还是深吸口气迈步上前,从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倍有余的书架中一个又一个的穿过,不时可以遇见年长的师兄。 随后姬康也意识到,这样找不是个办法,毕竟不知道苏仪师兄长什么模样。拦了一个路过的师兄问过,姬康看得出此人脸上的诧异。 “你找苏仪?” “是,苏仪师兄是我同舍的师兄。” “小家伙,那你可就倒霉了。” “这是为何?” “书呆子,也就是苏仪,只认得书不认得人。” “那苏仪师兄在哪儿?我去找找。” “前段时间应该上了三楼,应该在前面的几个书架。不过你去了也是白费功夫。” 姬康道声谢,问清上楼所在,小跑的离开了。来到三楼,入目的依旧是一排一排的书架。姬康挨个找了,在第八个书架,看见了一人。蜷着腿靠在书架一侧,双手展了一卷书,细细的看着。打侧面可以看见此人肤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身形也瘦削,明明感觉年纪不大,偏又颌下支着散乱的胡须。衣物绝对谈不上干净,但还不至于生人勿近,唯恐避之不及。 姬康狐疑的自这人身前走过,又向前寻了十来个书架,最后还是转回来了。本有心打断此人,但见其着实投入的紧,实在不好意思,缩腿靠在了对面的书架下面。此人看书,姬康看这人。 姬康虽看不全此人面目,但见其嘴角或勾或抿,显见是被书卷当中的内容牵动了心神。这是姬康不曾有过的经历,看得不免稀奇,或者说难以想象。直过了半个时辰,苏仪这才将一卷书册看完,卷起书册,抬头看见一双圆溜溜,黑油油的眼珠盯着自己,惊到了苏仪,一仰头,结结实实磕在脑后书架上,倒吸一口凉气。 咚一声,姬康听得清楚,也是咧嘴,忙上前急道:“师兄,怎样?可疼吗?要不我给你吹一吹?” 苏仪嘶嘶的吸几口气,这才稍缓,诧异的看看姬康,不知是何人。 姬康见苏仪定了神,也安稳下来。姬康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这么亮,不免细细的看,一时两人眼对眼。 姬康回过神来,先是施礼,恭恭敬敬道:“师兄,我叫姬康,新入的学,与师兄同舍,特来拜见师兄。” “姬康?”这是苏仪二十年来入尚元宫的第一句话。 “是,姬康。” “元皇朝王宫来的?” “师兄如何得知?” “你姓姬啊?” “姓姬的就是元皇朝王宫来的?” “那当然,严格说起来,姬姓可是天底下最尊荣的姓了。” “这是为何?” “你可知道不周城?” “听父王说起过,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既然有不周城,就有周城,没有七皇朝的时候,不周城就是周城的一部分,而周城就是周国的都城,这周国的国姓就是姬姓,你说这来头大不大?”苏仪对这些轶事是如数家珍。 “这个,父王没有对我讲过。” “讲不讲都没什么,说到底都过去了。” “怎么过去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和天劫有关,没了周国以后,有了七皇朝,也有了大概千年一回的天劫,快两万年了。” “师兄,你知道的真多。”姬康有些敬服。 “看得多,也就知道的多,等我将天元阁的书都看完了,或许就知道周国是怎么过去的了。” 姬康闻言一阵惊骇,吃惊道:“师兄要看完这里所有的书?”说着四下看看周围密密麻麻的书架。 “不着急,慢慢看。” “师兄,你可知道这天元阁有多高?” “这个c这个我还真没注意。” “不多不少,正好九层,有王宫玉成殿三倍高。” “九层?这么说还有七层要看。” “师兄c师兄的意思是c是已经看了两层?”姬康有些骇的口齿不清了。 “我是从下面看上来的。”苏仪颔首站起,放下手里的书册,换一卷又坐下。 “一卷一卷的看?” “不一卷一卷的看?还能怎么看?” 姬康已经不止是敬服这么简单了,这真真实实超出了姬康的想象,把一座九层高的天元阁装到脑子里是什么样,这确实难以想象,不过眼前的苏仪师兄已经装了两层。 姬康惊骇的时候,苏仪又翻开了一卷,细细的品味起来。姬康老实的蹲在苏仪对面,认认真真c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苏仪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吴良津(二) 吴良津依旧脖子上挂着天算道人的褡裢,两个口袋鼓鼓囊囊的一左一右垂在吴良津胸前。经过几日的适应,已经不像头天一样的吃力。 天算道人依旧拄着一根长杆,只是这个时候,天算道人的身前有了一张桌子,与吴良津等高的桌子。 自离了金镛邑,吴良津就跟着老道一路西行,这一日来到了宛郡汉茂县的县城,大的超乎吴良津的想象。此刻二人所在的是县城的显圣庙,也叫文德显圣庙。与“破碗口”一样的叫法。也不知是不是一回事儿,毕竟仅仅是在外面看,这里的显圣庙便比“破碗口”的大了不知多少,两扇门也阔了一倍有余。进进出出的人来人往也个个是光鲜的紧,各色艳丽的衣物也超出了吴良津对于衣物的认知。 “五两金,且看着老道的手段,叫你见识一下天算道人的风采。”天算道人今日不一样了许多,一水儿青色道袍不染纤尘,颌下长须光滑油亮,站的挺直,微微仰头,双眼微眯,一手持杆儿,一手不停撸须,颇让吴良津有几分恍惚。 “来了。”天算道人低语一声,又向上仰一仰头,撸须的一只手也慢下来。 吴良津踮起脚尖,扒着桌沿儿看过去,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身后跟着两个瘦小的年轻人上前来,再想看,脚尖一酸,眼睛跌下桌沿儿。只听得一道恭恭敬敬的声音:“道长好。” “嗯。”天算道人轻应一声,这才微微低头,睁了双眼。 “无需多言,抽一支签吧。”天算道人缓缓开口,自腰后摸出一个黑色卦筒,只有上面有一小口,似是浑然天成。 这人似要开口说话,天算道人伸掌在前,面色微沉,叱道:“无需多言,一切尽知,只等卦签落地,昭示天意,多说无意。” 这人老老实实的双手握了卦筒,合上双眼,来来回回的摇,口里念念有词,一直木签不一会儿自卦筒上方的小孔探出头来。 “好了,取签吧。”天算道人说一句。 这人停了手,小心翼翼的抽出木签,递给天算道人。天算道人张手一摆,道:“卦筒藏天机,签出天意定,不入道人手,福祸自相知。你且看过,可是中上签?” 这人缩手看过,正是中上签,惊道:“确实如此。” “嗯。财自水中来,还自水中去。你可明白了?”天算道人讳莫高深的说一句。 “还请道长明言。”这人摸出十个铜钱,一摞儿堆在天算道人桌前。 “也罢。听着,酒自水中来,水不可自酒中去,言尽于此,去罢。”天算老道沉下脸色摆摆手,这是要赶人了。 偏这人听到这一句,喜上眉梢,笑口颜开,又摸出一摞十个铜钱堆在天算道人桌前,感恩戴德的道:“多谢道长指点。”欢欢喜喜的引了两人走了。 待人走远,天算道人斜睨吴良津,笑道:“如何?老道的手段不赖吧?” 吴良津确实好奇的很,但绝不会问出声。 老道见吴良津不语,嗤笑一声道:“也罢,老道便告诉你也无妨,老道自有通天神通,来人无论有何想法,只要老道一展神通,一览无遗。如何?想不想学?老道给你打个折。” 吴良津干脆转过了头,老道无奈,撇撇嘴道:“你这小子太不识逗,罢了,说与你知也无妨,这三人大老远过来就是一阵酒味,偏又无任何醉态,肯定是做酒水的营生的,十个卖酒的九个掺水,老道略一指点,还不乖乖把钱送上来,如何?老道这份儿眼里了得吧?” 吴良津没了好奇心,扒着桌沿儿四处乱看。 “这不好吧,说玄妙的你不信,说真的你不屑,这c不说了,有活儿来了。”天算道人轻咳一声,顺手收了卦筒,又作了高深莫测的样子。 吴良津回身在路边寻了一块儿砖,垫在脚底,漏出了双眼越过了桌沿儿。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太太上前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这姑娘还被两个小姑娘搀扶着。 “这位道长,有礼了。”小老太太笑呵呵的招呼。 “嗯。”天算道人照例微微低头,缓缓睁开双眼,略微扫视一眼小老太太。 “老夫人家里是有喜事临门啊,老道且算上一算。”天算道人言毕,有闭目仰头,轻撸颌下长须,片刻,手上一顿,双目突睁,沉声道:“是要添人了。” 小老太太大喜,摸出一只小钱袋,轻轻放在老道面前,满面红光道:“道长高人,我这孙媳儿有身子三个月了,这不前来求显圣保佑的。远远的便见道长仙风道骨,这才斗胆上前拜见。道长可能算一算我刘家添的是儿是女?” “乾坤有日月,天地有阴阳,是男是女天已定,何必多口相问。”天算道人合眼神神道道的年一句。 小老太太转身又向身后孙媳儿要过一只更大的钱袋儿,想要摸出些钱来,不虞天算老道突然睁眼,看个正着,索性一并又放在老道身前,恳求道:“道长高明,还请法外开恩,指点一二。” “也罢,老道观老夫人一生积善,就略一指点,想来上天也可体谅老道的一番心思。”天算道人勉为其难的应一声。 “这是这是,老身一生奉行圣人教化,不敢稍忘。”小老太太连忙应是。 天算道人神神秘秘的摇摇招子,这招子竟是飘得老高,像是有风吹起一般。小老太太紧张的屏了呼吸,不敢出大气。直到天算道人睁眼,道一声:“有了。” 小老太太身体趋前,刚忙问道:“是什么?” “子时昭天意,阳中主阳,小老太太日后费心吧,站着撒尿,上树偷鸟。过午不算,老夫人请回吧。”天算道人下了逐客令。 “这么说是男孩儿?”小老太太追问。 “天意难测,老夫人还需广施恩德,积福自应天意,请回吧。”天算道人沉着脸叮嘱一句。 “哎,不敢忘c不敢忘。”小老太太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等小老太太几人混入人群不见,天算道人抬手将招子往地下一插,入地少半尺立住,迫不及待的拿过钱袋倒在手心里,一个一个的数。 “一个c两个c三个四十一c四十二c四十三。”天算道人笑眯眯的收起,揣入怀中。随后又摸出两个,豪言道:“去,买点儿吃的。” 吴良津接过,小跑着去了。天算道人不再神秘莫测,倚着桌子,嗮起了太阳,统了袖子,说不出的惬意,口里囔囔着:“无量天尊啊那个无量天尊,无量天尊呐。” 天算道人只觉的这一日的太阳格外的可人儿,好像做了月亮,不对,月亮可没这么暖和。 吴良津举着两张大饼回来了,手背戳一下天算道人。天算道人急忙躲,急道:“哎呦,这身行头可不得了,可别弄脏了。”天算道人叫嚷着低头慌张的看看。 “还好,还好,你后可得记住了,没了这身行头,可就没钱赚了。”天算老道说着卷起衣袖,这才拽过一张饼来。 “钱呢?”天算道人咬一口问道。 吴良津已经咬第三口了,嘴下不停,扑棱着一双眼眼不解的看着天算道人。 “找的钱呢?这可不值两个铜钱。”天算道人低头道。 吴良津蹲下专心对付手里的一张大饼,不再理会天算道人。 “你这小子,不会挣只会花,你当老道这钱来的容易吗?”说着火急火燎的跑出去。 吴良津消灭掉半张饼的时候,天算道人铩羽而归,手里多了一张饼,但身侧多了一个油手印。 “胆敢冒犯老道,若非天人规矩管着,老道岂能善罢甘休。”天算道人骂骂咧咧的嚼着一张大饼,这饼似是作了卖饼的人,直到干干净净消灭了两张大饼,天算道人的火气也一并消灭了一个干净。 “走。”天算道人一手拔起招子,一手提了桌子,当先走在前。 这桌子是不远处一处酒家的,是天算道人讨价还价,最后花了两个铜钱另压了五个铜钱借来的,而且规矩定的很死,只能在酒家能看见的地方用,远处可不行。 这样一来,倒是省了天算道人的功夫,不走几步路便进了酒家。这一次进来,天算道人的语声可比来时高了许多,要不得说钱是人的胆呢。 “伙计,上酒。”天算道人高喝一声。 不多时,一个伙计拎了一壶酒外加一个酒碗上来。 天算道人迫不及待的倒下一碗,张口一饮而尽,打一个酒嗝,舔一舔嘴唇。又倒过一碗,嘬一小口,竟是感叹起来:“旦须日饮仙人卧,何苦武道求长生。”说着又是小酌一口。 酒中滋味,吴良津自然是不会懂的。天算道人半壶酒下肚,脸颊泛红,眯了眼睛,轻笑道:“五两金,你可知老道可尝过仙人卧,那酒c滋滋c那才是酒啊。”天算道人不自觉沉醉其间,也不知是沉醉在酒里还是回忆当中,又嘬了一口酒,似是品出与记忆的不同,睁了眼睛。 “你还小,不知酒,这么跟你说吧,你可知这仙人卧有多贵?老道告诉你,别说你五两金子,那得一百个五两金子才能换这么一小碗。”说着双手比了一个小口,看得出,比天算道人此时的酒碗小了许多。 “仙人卧啊仙人卧。无量天尊呐无量天尊。”天算道人絮絮叨叨的喝完了一壶酒。 喝完酒的天算道人复又归了往日的精明,和掌柜一番讨价还价,硬是没出一个铜钱,压桌子的五个铜钱抵了酒钱,这是天算道人的本事。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两个人出了酒家,并排的走向远处。 天算道人今日心情着实不错,晃晃悠悠的走的很慢,吴良津不用很费力的就能跟上。天算老道这一日也罕见的不像往常一样的絮絮叨叨,沉静的很,如果不是不时的打一个酒嗝,吴良津便要怀疑天算道人是睡着了。站着睡觉c走路睡觉这也是老道的本事,至于一边走路边打嗝边睡觉这样的本事,吴良津还没有发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余平安(二) 余平安一行八人不管怎样,算是入伍了。余平安自然从余厉嘴里听明白了,二一添作五也好c四六也罢,总之这军饷是有人替他们做主了,没他们几个的事。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道理,但粗人也有粗人的道理,读书的未必都是讲道理的,粗人也未必就一定野蛮。单论生存而言,或许粗人的粗理更合用。余平安知道的粗理当中有这么一条,叫: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所以即使知道了,余平安也谈不上生气,毕竟没有这二人,余平安等人怕是进不来。 入伍的事情,余平安等人想的太简单了。不是有军营的地方就可以入伍,每县专有军营里类似兵曹的地方,负责筛选新人,按照一系列流程,大大小小的规矩,将人分了三六九等,分别送到不同的地方,享受不同的待遇,有些事情是谁也不敢马虎的。 余平安八人自然没有享受高等待遇的可能,怕是值令官二人自己也没这般本事。余平安八人被安置到了仓曹,说白了就是放军粮的地方,人吃的马吃的都归这里管。当然一军之仓曹大大小小c上上下下也有上万的人,准确的来讲,这上万人里大多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士卒,八成是做苦力的,靠力气吃饭,把一袋袋粮食搬上搬下搬进搬出,这就是余平安等人的活计了。 在这里,饷归饷,粮归粮,做得多,吃得多。毕竟不用上阵杀敌,刀兵相见,没有人拿刀追着屁股跑,真要吃喝管够,那不比军营的将军日子过得还舒服了!所以,关于这一点,这里的人都理解,没有人抱怨。唯一要抱怨的是,无战事时常常大家抢着干活儿争饭吃,有战事时,上面追着干活儿,有饭吃,却没时间吃,总也不能如意,难以舒舒服服的吃上一顿,总是抢。 对于“抢”这个技术活儿,余平安八人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这有赖于徐家邑祖祖辈辈数十年的传统。余平安等人可谓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们能活到现在,在一定程度上也佐证了余平安等人在这方面的“卓越才能”。或许,在这军营,这里才是最适合余平安等人生存的地方。 余福扛着一大袋粮食,嘴里撕咬着一张大饼,脚下并不慢,也不耽误吃饭。这等本领,余平安八人都拿手,直让这里的“老人儿”咂舌,不是没有人学,可顾了嘴顾不了腿,迈开腿又张不了嘴,张了嘴又咽不下饼,折腾的够呛。只一日,余平安八人便站稳了脚,好像这活儿天生便是给这八人量身定做的一般。 余福和余英二人尤其高兴,只要有活儿抢,这二人就不会落空,干的多,吃得多,这对于二人来说无异于最大的好事。这二人有这本事,可以不停的吃,直吃到咽不下去为止,足足可吃四五人的分量。余福就不说,本来就身量高大,稀奇的是余英,众人里数他矮,数他瘦,但吃起来,也就余福能与之一争长短。所以这二人时时抢在前面,别人走一趟的功夫,这二人得走两趟,别人抗一袋,这二人有时得抗两袋,当然,这二人是乐在其中。 不得不说余平安等人的运气不错,这半个月以来,整日里没日没夜的忙,搬了一袋又一袋,抬了一捆又一捆的粮草。余平安一行人每日肚子都是鼓鼓的,从这方面来讲,这怕是余平安等人有生以来最舒服的日子了,余英在这十几天里,竟是胖了一些,瘦的不再那么惊心了。 这些天的情况,依兵曹扛活儿的“老人儿”的话来讲,这十几日怕是要死不少人了,至于有多少,就不是他们可以估量的了。余英c余福二人摸摸鼓胀的肚皮,罪恶的想,要是天天这么死人可就好了,不愁吃喝。 打仗自然是要死人的,可总不能如了余英二人的意,但还是让二人敞开肚皮装了一个月,余英也胖了一圈。仓曹堆积如山的粮草也没了一小半儿,至于死了多少人,这余英不清楚,但双方的将军却是一清二楚的,如果余英等人知道了,或许也便不会再生出什么罪恶的想法。 自当日吕魁身死之后,南萧关的一众将士便是失心疯了一般,每日出兵五万,直奔汉中郡而来,大有千军万马踏平汉中郡的阵势。至于昭关孙灵设下巧计,设伏南萧关,不过小计耳,只为一探虚实,殷开山的战死不过意料之中的事情。 吕魁身陨之后,孙灵便接到了军令,军令可谓言简意赅,只有一句话:减少伤亡,不准百姓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转眼之间,圣人又成了爱民如子的圣人,孙灵不免叹一句:圣心难测。 孙灵随之定下的策略也简单,龟缩不出,对于南萧关每日的来犯,只是纠缠,以弓箭军械应对为主,能不死人就不死人,至于殷开山的阵亡,小计耳,正好探一下虚实,既顺应上意,也可以减少伤亡,何乐而不为。对于上面的意思,你可以不理解,但不可以不执行,这是孙灵离家前,受到的最深刻的嘱托。也因为时刻记得这一句话,孙灵如今才得以位居二品,身居将军之职。在同代的人当中,孙灵自认绝不是最会打仗的,但无疑是最听话的,最听圣人言。 南萧关的一众上下将士这些日来也有些恍惚,李达将军向来是一个很冷静c很严密的人,可谓冷静的过分。可这些日来,不知是为何,对于李达的将令众人费解的很,但又不能不执行,只好每日领兵出战,然后撂下数千具的尸体,再灰头土脸的回营,日日如此,一模一样的军令,一模一样的结果,这营里的气氛是越来越沉,如此一直过去了半个月。在修整了三日以后,本以为有什么变化,不想军力加倍,五万变十万,依旧冲向了汉中郡,这一次撂下了万余具的尸体,如此,又出兵三次。南萧关前前后后一共留下五万余具尸体,而昭关这边,以被动防御为主,伤亡不过万余。南萧关上下已是死气沉沉一片。 这一晚,近乎一月未曾露面的李达终于出了将军帐,行走在一座又一座的营帐之间,看着一个又一个丧失了斗志的将士。李达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的令人厌恶,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周围的将士之所以还没有奋起打上来,一是源于李达往日的威信,还有就是军法。但这不妨碍所有的将士仇视李达,像仇视敌人一样的仇视,比憎恨敌人更甚的憎恨。 李达在这样的目光中停下了,扫视一下周围愤懑的士卒。 “你们看到周围一个又一个并肩作战的兄弟倒在了战场,却不知具体到底有多少人,但我知道,五万三千四百三十六人,最长的三十七,最年幼的十九。”李达的语声冷冽,传荡在整个南萧关的军营,每一个士卒都听见了。正因为听见了,所以才更不能平静。已经有不少人站了起来,军法有时候也不是不可以破坏的。 “今夜,我们要袭营,偷袭昭关,不是五万,也不是十万,而是全军八十万倾巢而出。”也许是李达的话太过震撼,南萧关上下将士俱是在此刻愣神。 “在过去的一月当中,这死去的五万三千四百三十六人便是我们此役的先行军,准备吧,这五万三千四百三十六人是不是死的值,就看你们今晚了。”李达说完,步履平缓的走回了军帐。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沉稳,一路上,吸引着营帐两旁一个又一个的眼神。 五月十七,天历十八劫三百年这一年的五月十七,这一日终要载入这一世的历史,而且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日,昭关,昭关军营,迎来了最严峻的时刻,与南萧关不同,昭关上上下下俱是沉浸在连日胜利的喜悦当中,气氛轻松的许多。 值令官本来兴致很好,但再好的兴致,在当值一个多时辰之后也没了,靠着营墙,迎着吹过的凉风,瑟缩着望向营外,这样的夜里,值令官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这一夜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弥漫着深沉的夜色。夜色变成雾色时,值令官就可以美美的倒头睡上一觉了。想着想着,似是看见拔起了一大片黑黝黝的密林,还在风中摆动。值令官不免偷笑一声,真是可笑,换个方向看一看,使劲睁一睁眼眶,再看过去,仿佛那片突然拔起的树林好像还近了一些,也更开阔了许多。 “奶奶的,邪门了。”值令官起身,探头看去,深沉的夜色中,确实像是一片浮动的树林,向另一个方向望去,竟是也拔起一片密林,浮动中慢慢扩张着。 “哎,起来看看,起来看看,真是邪门了,我怎么看着突然冒出了两片树林。” 另一个值令官穿得薄些,缩成了一个球,脑袋也似要缩到脖子里。 “你做梦呢吧?”说着站起来,慢慢睁眼向一侧望去。 “咦,还真有,我也做梦了。” 先前的一人越看越惊疑,刮风树也应该左右的摆,没见过上下摆的。忽的一个念头冒上头来,惊出一身冷汗,脑袋一下清明。忙趴了在地,侧耳细听,顿时面色大变,骨碌跳起。 “快c快去报,敌袭c敌袭,快报c快报。” 另一人闻言吓了一跳,睁大眼睛一看,并不真切,但不敢耽搁,忙回身向营里跑,撕心裂肺的喊:“有敌袭c敌袭。” 剩下的一人,扒着营墙,探身子向外望,越看越抖的厉害。忽的暗啐一声。手忙脚乱拉过后背长弓,卯足了力气,张弓搭箭,响箭上空,一连六支箭,陆续升空,响彻军营。这张弓,从没有像今日这样拉的满,这箭也从没有像今日一般飞的这样高,以后也不会了,没机会了。 猝不及防之中,两片“冒出的树林”压上来,摧毁了绵长的营墙。压进昭关营,像一片从天空坠落的厚厚的乌云,压的昭关上下喘不上气。 在这片乌云当中,渐有一丝金色泛起,就在昭关营外不远处。细细的看过去,竟是几十个身披僧衣的僧人,当先的正是光明菩萨。个个宝相庄严,合十悟法,身上渐渐泛光。光明菩萨施手印压下去,使其蜷缩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外面竟是真的生出一团乌云来,遮掩了愈发耀眼的金光。 昭关的军营内,如惊雷乍起,点燃了一个又一个的火把,细细看去,是一个又一个的营帐。缭绕其间的火焰夹杂着一个个人影,一列列的军马穿梭其间,刀兵相接,呼号不绝于耳。 若是自天空上看下去,整个昭关营像是一个放大的篝火,不断的蔓延着粒粒火星,再连接成一缕火丝,交错的一缕又一缕的火丝交错着便成了一只只小小的火苗,一只只散落的火苗杂乱无章,窜的飞快,再蔓延开去连接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火光,直到最后,成了熊熊的大火,只有了熊熊的大火。 相比于这一边的“篝火”,昭关外那几十个一心参悟的僧人便显得太微不足道了。但越大的火,往往是由最“微不足道”的火苗引起的,事后还往往难以发现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余平安(三) 孙灵,八岁离家,入鸿都学宫,二十载学纵横,二十八岁入军伍,以八品武道自百夫长做起,百五十年,五年升统兵,十年拔千夫长,三十年擢军候,三十年提校尉,又三十年加都尉,直至再三十年拜将挂“孙”字旗。武道一日不坠,由八品升二品。一路走来,小心翼翼c兢兢业业,到这一日算是到头了。 孙灵听话,听圣人言,不问对错c不计得失,既然过去听,现在也不能含糊。所以在有士卒闯进将军帐的时候,孙灵没有起身,看着两个年轻的面庞,颇有几分感触,自己的命要比这二人好的多,至少入营便有铁甲在身,不比面前这二人,还是一身的布甲,这便是门第家世带来的好处,自己所求的,除了长生位,岂不就是这些,可惜了,孙灵无法再让孙家更进一步,但愿孙氏子孙再入伍能得铁甲。 一身细密的鱼鳞甲出卖了孙灵的身份,虽猜的不甚准确,但可以确认是一条大鱼。这二人难掩兴奋,亦难掩紧张。孙灵不免叹一声,百五十年军伍生涯,孙灵从未为战事如此紧张,孙灵至始至终都在揣测上意,这样想来,孙灵确实算不得一个好将军。 “这场造化便送给你们。”孙灵道一句,闭上了双眼,想起了庭门前的柏树,粗壮而高大,那是孙家曾经的先辈博来的荣耀,私下里孙家的人都叫“小将军”。孙灵没能让其更粗壮一些,再不能见了。 再大的火也终有熄的时候,昭关军营这一场篝火也在天亮以后,慢慢的衰败了,在耀眼的阳光下,再大的火焰也失了张狂。 在南萧关的仓曹,余平安八人自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往后怕是也难以再像今天这么开心了。看着一个个案头上摆放的大块大块儿的肉,余平安八人眼里要放光了。八人俱是空着肚子,等待着这一场的盛宴的到来。 见着支起的一口又一口的大锅,足以将余福扔进去洗澡都宽敞,冒着腾腾的热气。 “下锅喽。” “下锅喽。”一声声传扬开去,往日里扛活儿的“老人儿”叫嚷着,水花四溅,肉入了锅。 南萧关全军尽出,偌大的军营只剩了仓曹的这些人。这些人只执行一道军令:杀猪炖肉。 自兵马出营,仓曹便忙碌起来,数百头猪在撕心裂肺的最后的吼叫声中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余平安八人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最主要的是实在馋的紧,干起活来更是不要命,展现出了远比挣口粮更高的热情,仓曹上上下下的热情也是空前的高涨。 肉进了锅,再添柴,火烧的旺。余平安八人抢了烧火的活儿,展现浑身解数,火窜的老高,映照着几人彤红的脸颊,神情激动而热烈。不时耸动鼻子,眼珠子要掉进了锅里。 有了c有了,肉香缓缓的溢出来,充满着鼻腔,似是顺着喉咙滑下肚子,勾引着馋虫,余英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强自咽下几口口水,又赶忙添柴,热切的盼望着。 渐渐的,整片天地都弥漫着浓郁的肉香气,充斥着每一个人的鼻腔,挑逗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余英左右看看,摸出一只匕首,顺着锅沿儿迅捷无比的插入锅内,透着蒸腾的热气抽出来,可惜空空如也。忙又蹲下添两根柴,挪挪身子,瞅准时机又插入锅内,反复几次,终于在八九次之后,刀尖扎着一块儿肥硕的肉块出了来。余英忙缩手蹲下,添一根柴,悄悄的一口咬住肉块,肥的流油,却也烫的厉害,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只觉得像是咬着一块儿燃着的柴一般,舍不得吐,急的只在嘴腔里打转,不留神顺着滑下肚子,只感觉的清清楚楚,像是一只小火苗顺着进了肚,着了火,捂了肚子差点儿蹦起来,面目扭曲,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有了这次的经验,余英再逮住机会,可算美美的尝了一块儿,陶醉的闭眼,感受着嘴里渗出的每一滴肉汁,慢慢的嚼着,吮吸着,品味着,长久的留恋着,终于舍得滑下肚子里。 余英的手法也越来越熟练,几块儿以后,只要下刀,必不至空回,尽情的享受着这美妙的滋味。看见不远处的余福伸长了脖子巴巴的望着锅里,不时擦擦口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再添几根柴,溜过去。 余英拍拍余福,笑道:“大个儿,看什么呢?” “这不废话吗?”显然余英这张脸远没有锅里的肉对余福的吸引力大。 “出息,想不想吃?”余英拱拱余福。 “废话,一边儿呆着去。”余福显然没心情理会余福。 “大个儿,看着。”余英漫不经心站起,四下看看,迅疾的扎上一块儿肉来,掩藏着蹲下,直看得余福眼睛要掉出来,忙凑上来。 “行啊,瘦猴儿,快c快拿来。” “小点儿声,找死呢?”余英没好气给余福后脑勺来一下,余福罕见的没有计较。 “烫,稍等等。”余英自得的说一句,故作从容。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快拿来。”余福一脸的着急。 接着余福也像余英一样沉醉了,细细的嚼了个烂。又拱一拱余英,示意再来,余英嘟囔一句:“等着。”又起身瞅准机会,扎一块儿上来,余福看见了直笑的看不见了眼睛。二人蹲在一处,偷偷的吃个半饱。 “走了,得添柴去了。”余英道一句转身回去。余福伸手去揪,没揪住。 余福还是瞪着锅里的肉直流口水,尝过以后更甚,一咬牙,也摸出匕首,缓缓站起,学着余英,趁人不注意,扎下去,上来一看,什么都没有,不免沮丧。又换个地方,扎下去,一滴肉汤溅到手背,手一哆嗦,匕首掉进锅里,吸口凉气忙蹲下。 “出锅喽,靠边儿了,靠边儿了。” “出锅喽。” “靠边儿了,靠边儿了。” 专门有负责盛肉的过来,赶走了这些添柴架火的,余平安八人聚在一起,看着一勺又一勺大块儿的c油滋滋的c亮晶晶的肉块儿自锅里盛出,吸引着一众人的目光,在这样热切的目光里,又看着被抬走。 “别急,人人都有,不过得先紧着前边的士卒,来c来c来,先喝点汤。” 余平安八人一人端着一碗肉汤聚在一处,美美的喝着,喝了两口,余厉抬手泼出去,骂道:“他们吃肉,我们喝汤,这算什么?我也等着吃肉。” “小子,别不知足,人家吃肉那是上阵杀敌,搏命去了,我们有汤喝,也是托了人家的福,知足吧,这也就是难得的大胜仗才有这么一朝,好好享受吧,肉就不要多想了,再有几百头怕是也不够吃。”说话的看年纪就是仓曹的“老人儿”了。 “搏命?谁又不敢了,真要上了阵,不见得谁就比谁差。”余厉面色狠厉。 “呵呵,小伙子,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不知道多少人没命吃这顿肉呢?”“老人儿”笑道,意味深长的品一口肉汤。 “好了,喝吧。”余平安递碗过去。 “不喝,我也要上阵,也要杀敌,也要打胜战,要吃肉。”余厉伸手打掉递过的肉汤,赌气的躺在地上。 余平安无奈摇摇头,最后,还是这些“老人儿”的话说对了,这数百头猪没给仓曹的人剩下一块儿,只能饱饱的喝了肉汤,就着大饼,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余厉赌气的没有再喝一口肉汤,吃了比平日更多的饼。而偷吃了肉的余英和余福二人折腾了一夜,拉了一个天昏地暗不辨东西,余平安等人初时还颇为紧张。后来仓曹的“老人儿”调笑,这二人是白日里有口福了,活该。余平安等人也会过意来,不再紧张,骂着不够意思。 自这一日起,余厉添了一个习惯,除了干活儿,终日里是趁着吃饭休息跑到练兵的军营前,尽可能的靠近,瞪大了眼睛,看着场上士卒的一举一动,日复一日,回到营帐,再蹩脚的学了,一遍一遍的练习。后来余九儿陪了余厉,再然后,余水c余吉也来了,余英和余弄璋隔三差五的跟着,只有余平安不太喜欢来,可最后,余平安将几人聚在一起,算是下了令,每天的早晚,这八人一起来,一起回,相互监督。 时常的梦里,余厉和余九儿喊一声杀,余平安紧锁了眉,面目狰狞,好像全身使劲儿在和谁搏斗一般,不是战胜了敌人放松下来,便是汗涔涔的惊醒。而余英和余福在以后无数个梦里无比的怀念着那一日的肉,睡梦中憨笑着流出口水来,咀嚼有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孙兵 在不周城的七十二小镇里,有一小镇,自天上向下望去,一条亮银银的小河,环绕着错落有致的高矮不一的一座座庭院,像一只镶着银边儿的马蹄,这便是马蹄小镇了,也叫银马蹄。 银马蹄有一巷,唤甲巷,铁甲的“甲”。这甲巷本就谈不上有多宽阔,偏又长着一株柏树,有两人围圆,占据了小半个巷子宽。近前看去,高大的柏树树皮斑驳,躯干龙钟,但生机旺盛,虬枝挺拔,斜横出一根粗壮的庞然大枝,像一个巨人斜伸出的手掌,落进一处庭院里。 一只青鸾展翅而来,盘旋着落在苍劲的柏树横出的“手臂”上,羽色华丽,低头张口,一张帛书落于树干上,一声轻鸣,自正堂出来一眉发虚白的老人,脸额上沟沟壑壑,像极了厅门外那株柏树斑驳粗糙的书皮。 青鸾衔起帛书,振翅而出,松开口,帛书翩翩落下,老人伸手接过,展书一观,苍老的脸颊上不易辨悲喜,片刻负手而立,怔怔出神。良久,叹一声,目光有了神采,顺着庭院上空横陈的“手臂”望出去。 老人走出庭院,干瘪的手掌,手背经络杂陈,比这树皮更为的斑驳。轻轻的抚在这株树身上,努力的仰头看着,道一声:“小将军,这便是命数吗?” 老人拍拍树身,向是在跟一个老朋友道别一般,而后转身,迈步前行,口里念念有词。走着走着老人的背愈发的挺了,身形似也高大了一些。若是从正面看去,便见老人的须发自发根渐渐转黑,褶皱的脸颊像是褶皱的衣服一般,慢慢舒展紧绷,慢慢的展现出一张丰神玉朗的面颊,只是一双眼眸深邃的紧。 起风了,那一株苍劲的柏树缓缓的摇动着,树叶和枝杈簌簌的响,一只“手臂”也竭力的想要攀起,这便是来自老朋友的作别吧。 圣草堂,辛汉臣站在院子里一张石桌前,双手捧着一卷书册,平举在前,努力伸直了胳膊。 “此乃《九经》第一篇,这天下渴求一观的人不知凡几,扔出去必能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实乃无价之宝。你那老爹要是泉下有知,怕也是会笑的合不拢嘴,当然,虽然现在在你手上,可能不能一探究竟,这还要看我的意思。你的聪明才智我多少知道一些,可有些事情偏偏越是聪明越是糟糕,聪明人最下不得苦功夫,总以为有个聪明的脑袋就能胜过一切。可武道长生一途,聪明人这是必须的,可光聪明还不行,还要傻一点儿的聪明人才行。”朱元晦絮絮叨叨不紧不慢的说着。 一只小虫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没能如了辛汉臣的意,飘飘忽忽落到了辛汉臣的鼻尖上,辛汉臣甚至可以敏锐的感觉到这只小虫的几条腿。 “呵,看不出来,你还挺招这些小花小虫待见的,痒吗?痒就挠一挠。”朱元晦狡黠的轻笑。 这只小虫慢慢悠悠的爬上了辛汉臣的额头,像是在踢脚一样,辛汉臣牵着一根心弦。 “其实也没必要强求,你看道教有一支就讲究一个顺其自然率性而为,一样的厉害,没必要这么坚持,没了《九经》,还有其它的嘛,以你的聪明才智,也必不会落于人后。”朱元晦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解。 辛汉臣只做不闻,聚精会神的与额间的小虫作斗争,最终,这只小虫飞起,落到了辛汉臣捧着的书册上。 “你看,这小虫也知道这《九经》的不凡,可惜啊,这小虫不识字,否则,说不定百年以后这世间横空出世一法力滔天的小虫。” 朱元晦隐晦的冲天空轻点手指,不多时,小虫竟是多了起来,陆陆续续落到《九经》之上。 “看来有不少小虫都是识货的,你也没这么讨喜,你看着小虫是不是弃了你选了《九经》。” 这些小虫似是有意反驳朱元晦一般,一只只顺着辛汉臣的胳膊爬上去,行走在辛汉臣的脸颊c额头c脖颈。 “哎,看来是我错了,你确实比这《九经》讨喜,你说是这小虫不识货还是我不识货?”朱元晦笑着摇摇头。 辛汉臣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酥痒,恨恨的咬牙,索性闭了双眼,努力镇定心神。 “呦,可以啊,不止有小花小虫,大的也招引来了。果然是魅力不凡,自叹不如啊。” 一只只不知名的鸟儿不知从何处飞来,鸣叫着伸出尖喙啄食辛汉臣脸颊的小虫,叮叮作响,竟是啄破辛汉臣脸颊,初时止痒还觉舒服,再后这尖喙竟似叮在骨头上,钻心的疼。 “原来是误会了,我就说嘛,你怎么会有我的魅力大,我可是独一无二的小圣啊。” 辛汉臣的面颊已是血肉模糊。 “啧啧,真惨,要不然就算了,又不是非得要《九经》,若是人人都强求,这天底下不是到处都是法力无边的高手了。” 辛汉臣凝神努力想其它的事情,不奏效就努力什么都不想,疼的麻木的时候,好像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感觉不到。 自甲巷离开的老人,准确的说是已经变年轻的老人,最终来到了九弯巷,站定向里看看,沉吟一下,终是迈步进来,拐过第二个弯,抬头看看隽永的门楣,抬手敲敲门,然后进来。 朱元晦看着进来的人,不等问话,来人已经自报家门。 “在下银马蹄甲巷孙家孙兵。” 朱元晦站起,身后偏室元妙真君出来,打量一下孙兵,又看看面目全非的辛汉臣,上前来坐下。 “你是为孙灵来的?”元妙真君问。 “不是。我想从军。”孙兵答道。 “孙家如今还守着那株庭前柏的就你一人了吧?” “正是。” “不周城的规矩你懂,出去了就难回来。” “晚辈明白。” “昭关一役,亡二十余万将士,打散七十万军马,孙灵也唯有如此了,沙场无情。” “晚辈明白。” “既如此,你想要什么身份?” “身份不重要,我想去昭关。” “昭关?” 孙兵点点头。 元妙真君细细打量一下孙兵,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可知那株庭前柏有多少年了?” “千年以上,具体多少年晚辈不知。” “去吧,你若能回来,我告诉你‘小将军’有多大了。” 孙兵平静似水的脸上在听到“小将军”的时候终于不再平静。 “去吧。”显然,元妙真君不打算解释什么。 “晚辈告退。”孙兵行礼退出。 “此人是?”朱元晦在孙兵退出后问。 “孙灵的胞弟。” “比之孙灵如何?” “不可相提并论,此子有孙祖风范。” “孙祖?” “那株庭前柏岁一千八百六十三了,乃是孙祖荣归甲巷而植,后世孙家子孙俱是受此余荫。” “荣归?显圣?”朱元晦惊疑。 “算是吧!”元妙真君叹一声,颇为感怀。 朱元晦心头一震,不敢多问。 “这孩子倒是不错。”元妙真君赞一句。 “是啊,算是意外之喜吧。” “准备对付阴阳家的?” “看看再说吧。” “不止是我们,阴阳家也被绕进去了,佛门这些死脑筋当真不能以常理度之。”元妙真君似有些不忿。 “现在就定子?佛门当真放弃了大世?”朱元晦颇为费解。 “佛门这些死脑筋可不是吃亏的,敢下这么大的本钱,肯定是物超所值,看来这一世,佛门要三教拔头筹了。” “我们呢?” “我得和七斗斋星君见一面了。”元妙真君沉吟一下。 “和道教联手?” “也是时候燃火种了。”元妙真君道。 “要开武库?”朱元晦一惊。 “五甲子了,早几年晚几年的事情,不如趁机给佛门作作姿态。”元妙真君轻笑。 二人正自相谈,扑通一声,辛汉臣栽倒在地,双手犹自平举,滑落书册在地。 “哈哈,我当年对你可没有这么狠吧!你可比我心狠。”元妙真君笑言。 朱元晦暗道:当年我又何尝少受了一丝罪,这不都是一脉相承的。当然,朱元晦是不会明言的,朱元晦可不想现在再受一遭。 朱元晦抱了辛汉臣回到偏室,放在榻上,伸手在其脸颊轻抚,一张面目模糊的脸光滑如初。辛汉臣犹自恶狠狠的咬牙,朱元晦笑笑转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姬康(二) 五月二十,鸡鸣时分,这一日的极乐宫真佛殿金碧辉煌,主位如来佛宝相庄严,开金口,敕封二人。 “玄清入金刚境,赐罗汉果位,封广目罗汉,主渔阳郡;玄明入金刚境,赐罗汉果位,封妙目罗汉,主上谷郡。” 辰时,渔阳c上谷二郡各县各邑佛寺传出隆隆诵经之声,所供奉的佛像面目由模糊转清晰,两郡乡民莫不前来跪拜,这一日,可谓有求必应。 不周城有小镇七十二,数条河流穿梭其间,有桥大大小小三百六十余座,其中有一座名“玉带桥”。相传,一日有一神仙路过此地,见往来乡民穿梭两镇每每绕远,于是解下腰间玉带,置于河间,玉带化桥,临于两河之间,是以称“玉带桥”。 “玉带桥”通体洁白光滑,透亮如玉,不染纤尘,桥面雕花,栩栩如生,栏杆成人腰际高矮,晶莹剔透,触之温润,真如美玉一般。 元妙真君侧倚栏杆,逗弄桥下河流里过往的野鲤,已然聚了不少。元妙真君伸手抚白玉栏杆外侧,刮下簌簌白沫儿,飘飘然落于桥下水中,鱼儿争先觅食,挤作一团,张着一张又一张大口,显然对于这“饵食”很是喜爱。 一个着深色道袍的道人,仙风道骨,怡怡然走上“玉带桥”,唤一句:“真君可真大方啊!” “不要这么小气吗?”元妙真君拍拍手,回过身来。 “可真君这可是慷他人之慨啊!” “七斗斋星君岂是量小之人?”元妙真君笑呵呵道一句。 “好了,真君此来何意啊?”七斗斋星君问。 “星君不是明知故问吗?隆隆佛音响彻大地,莫非星君不闻?”元妙真君哂笑。 “说来这得多谢昭关的二十余万士卒。” 闻言,元妙真君的面色多少有些牵强,叹道:“星君确实是量小之人。” “呵,真君知道就好。”七斗斋星君趴在栏杆上轻轻敲一敲,落下几缕白色粉末,又聚起一群鱼来。 “佛门这一世拔得头筹,星君就这么无动于衷?” “这种事情不是他家,就是你家,再不就是我家,有什么好稀奇的。” “可佛门这一次未免太心急了,星君就不觉得奇怪?”元妙真君轻抚华美栏杆。 “真君可是有什么发现?”七斗斋星君转过头来。 “佛门这次兜的圈子太大了一些,若仅仅是封两位罗汉,有很多种方法,没必要冲昭关的军马下手。所以星君不要以为佛门这二位后辈是无法凭借自己的本事逾越这一道天堑,佛门未尝不是锦上添花之举。”元妙真君缓缓说道。 七斗斋星君的面色严肃了许多,思忖片刻,缓缓道:“真君可有什么确凿的把握?” 元妙真君摇摇头,缓缓道:“不得不说,佛门这一次安排的巧妙,不过佛门手段玄妙莫测,怕是有蹊跷,还是小心谨慎为上,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免悔之不及。” 七斗斋星君轻敲栏杆,脸现沉思之色,元妙真君反倒轻松下来。 “真君是什么打算?” “开武库,燃火种。”元妙真君一字一顿道。 “现在?” “宜早不宜晚。”元妙真君颔首。 “开武库,又是一大世来临,你我也该腾地方了。”七斗斋星君有些伤怀。 “武道长生一途,你我也算走的足够远了,没什么可抱怨的。”元妙真君缓缓道,至于是不是当真无怨无悔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抱怨?如果我们都要抱怨,那天下芸芸众生该当如何相处?”七斗斋星君说道。 “不说了,哪天?”元妙真君摆摆手,换了话题。 “既然宜早不宜迟,那就明天吧。” 二人说着话,见三两个孩子跑上“玉带桥”,蹲在栏杆下,提着小剑刮着白玉栏杆。 其中一个孩子信誓旦旦的讲:“真的,这刮下的白色粉末可以诱鱼,那边两个人就是这样引了一群鱼来。”两个孩子使劲的刮,可就是不着痕迹,更惶恐刮下白色粉末来。 “你看看,坏事儿了吧。”七斗斋星君道。 “呵呵,星君何必小气。” “怕是不到明日,不周城的孩子就都知道了。”七斗斋星君说着拍拍栏杆。 几个孩子忽感脚下玉桥一震,看到玉桥拉伸的越来越长,吓坏了。一个孩子喊一声:“快跑。” 几个孩子回身使劲儿往来处跑,可越跑越是离得桥头越远,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仙索桥越发被滋养的不凡了。”元妙真君赞一声。 “玉带桥”轻摇,震出几个孩子,落在桥头,远远的跑走了。 五月二十,尚元学宫,越来越多的学子向着天元阁涌去,这一日的天元阁格外的受欢迎。 姬康矮小的身子夹杂在人群当中,被送进了天元阁,进了天元阁,奔了三楼而去,走过几个书架,见到了一如既往埋头看书卷的苏仪,顾不得其它,喘息着打断苏仪道:“师兄,武库开了,学宫的学子都急着去看,要不我们也去?” 苏仪依旧一贯的面色苍白,疑惑道:“你是说武库?” “对。” “这一世开得有些早啊。”苏仪道。 “师兄,别管早晚了,我们也去看看?”姬康对于此事表现的颇为热切。 “你知道什么是武库吗?你就这么着急。”苏仪笑道。 苏仪这一问,姬康有些窘迫了,姬康的热切源于他人的热切,姬康并不知道他人的热切源自于什么。 “你坐下,听我慢慢说与你听。”苏仪放下手中书卷,姬康耐着性子坐下。 “武道长生一途,初有成胚c成器c不器入门三境,以人作器,旨在强筋骨c壮神魂,乃是武道入门,人寿甲子,破一境增五十寿,这是武道长生几乎人人必经的一步。”苏仪此刻倒有几分传道受业的长者风范。 “人人都需要?” “也不尽然,人嘛,天资之上不尽相同,这也就有了区别,有一类天资卓绝,可谓受老天爷的眷顾,得以跨过这三境,直入下一层次,只是这样的人太过罕见罢了,或者说只有特定的地方才会有。”苏仪娓娓道来。 “何处?” “还记得不周城吗?” “不周城,你是说不周城会出这样的奇才?”姬康惊疑。 “据往世的记载,十之八九出自不周城,每一世这样的人物也不会有多少个,俱是三教争抢的对象,所谓的大世,一方面便是指这些奇才尽出的时候,到时候才会开武库,一般会是天劫过后的六甲子左右。” “大世也可以算的出?” “也谈不上算,每次天劫过后,天下人丁稀少,需要休养生息慢慢恢复生机,经过数十代的繁衍生息,在五甲子之后人口会达到一个顶峰,这些凤毛麟角的奇才本就是千万中无一,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段之后,一般才会出现。所以所谓的大世来临一般指两个,一是五甲子后天下人丁兴旺,达到一个相对的顶峰,另一个便是这些受上天眷顾的奇才的出现。” “为什么会出现在不周城?” “呵呵,这就不可知了,怕是这天下也不会有人知晓,否则也不会无可奈何的一世又一世的坐等,直接培养这样的奇才就好。这正是不周城特殊的一个地方,也是人人争先恐后想着在不周城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这样的奇才俱是个个不凡,可光耀门楣。”苏仪缓缓道。 “三境之后呢?” “三境之后是武道九品,增一品增甲子寿,直至登临一品,走到这一步,大多数人也就到头了。” “这是为何?” “武道长生一途艰难万分,与登山一样,越向上越是吃力,入门三境是一道关,三品又是一道关,能过此二关者十不存四,而到了一品,再向上无异于是一道天堑,唯有三教有独家法门,可逾越此天堑,也唯有逾越此天堑,方可称之为坐望长生。”苏仪缓缓说道。 姬康只听得头皮发麻,小小年纪也觉得武道长生一途唯艰。 “呵呵,你怕什么,世家豪阀有世家豪阀的好处,三教之中多的是仙家手段,对于别人无可奈何的天堑,可难不住三教,何况你乃是王宫后裔,只要能争得王座,坐望长生唾手可得。”苏仪笑言。 “再往上呢?” “再往上啊,那三教就各有法门了,这就是三教各自的秘密了,难为外人所知,不过观史籍来看,九品之后便要敕封果位,佛门入寺c儒教入庙c道教入观,得享香火,但真正能走到更高位置的还是大世的这些奇才,那一道天堑便是分水岭,仙家手段虽好,但想来也有弊端,使了仙家手段便再难更进一步了,奇才之奇一奇在可越入门三境,直接登堂入室,二奇在不借仙家手段,可凭一己之力越过天堑,走的更远。” “这和武库有什么关系?” “这天下登临武道长生一途的法门均是掌握在三教手中,而修炼的法门也有好坏之分,相差之大,不可谓不惊人,什么时间开放什么法门,全由三教掌握,所谓的武库,便是武道长生一途的至高法门所在,那是各教数代心血结晶,为不二法门,可大大缩短修炼的时间。” “那为何非要等到大世开放?” “这就只有三教可知了,在我看来,天劫过后,人丁稀少,若是人人都醉心于修炼,这天下难以恢复,这是其一,另一个越是至高的法门对于天资的要求也必然越高,大世的人多,自然天资卓绝之辈也多,此时开放更为合适。人嘛,总是想着拿最好的而不是最合适的,所以有所控制也好。” “那我们不去看看嘛?” “我就不去了,武道长生一途没有我要的答案,你可以去,但不要着急,你还小,入门三境基础为要,不可好高骛远。” 这一日,在人人争先恐后的向武库冲去的时候,姬康学到了自己武道长生一途的第一课,来自于苏仪的一课。 这一日,不仅是尚元宫c还有鸿都学宫c以及佛门境内的无上学宫都相继开武库,天下七皇朝数十学院也开放了武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广林规(二) 枯荣寺下的茅草屋后多了一个隆起的土堆,寺里的老僧没有按照佛门的规矩行事,而是依照故老的传统,让二老入土为安了。一年了,这里没有杂草丛生,只是不可避免的少了几分烟火气,清冷了许多,破败的许多。屋子就是这样奇怪,即使你维护的再勤快c再精细c再好,可一旦缺了人住,一个地方便会迅速的清冷而破败下来,无可奈何。 枯荣寺里的几个老僧早早的带了广林规下山祭拜,对一个孩子讲求什么佛门义理,或是什么四大皆空,几个老僧认为未免太残忍了一些,为此,寺里的老僧提前一天下山,赶往梅川邑打听了一番民间习俗,做了一些准备,尽量按照俗世的规矩来办。广林规依旧表现的很沉静,没有哭也没有闹。 实际上,这进寺的一年来,广林规都表现的很沉静,不同于以往的沉静,反倒是寺里的几个老僧见此有些紧张,准确的说是有六个紧张的老僧。六个紧张而且没有法号的老僧,以往,按照六人老的不同程度,广林规称一僧师傅c二僧师傅直到六僧师傅。不过这一年来,听不到了,广林规一年来除了吃饭喝水,没有开过口。 枯荣寺存在了多少年?这个问题没人能够说得清楚,最老的一僧也不行。枯荣寺内一枯一荣两株大树有别于当地的树种,枯的一株干瘪,自然难以辨别不提,荣的这一株郁郁葱葱,枝叶繁茂,四季常翠,却也不知是什么名字,一僧道六僧也从没有想过要给这株树叫个什么名字,哪怕是起过一点点的念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株树比这六个僧人更早的占据了这里的缘故,一僧隔两日给树浇两桶水,枯的那一株也不例外。不知道是不是期待着这一株树的重新焕发生机,在广林规上山之后,一僧对于这一株枯树有些偏爱了,以往是先浇的荣树,现在是先浇枯树,而且也浇的多了一桶水。或许是因为广林规对于这株枯树给予了更多的关注吧。 六个僧人不知道的是,广林规知道关于这一株枯树的一个秘密,这株树或许并没有死,或者说正在死后复生。几个月前,广林规发现这株干瘪枯树的树干内并不像外表一样的死寂,内里是绿色的,是鲜活的,是有生命的,自那一天起,广林规就时时刻刻关注着这株枯树,等待着这株枯树的复活。既然树能死而复活,人也未尝不可。广林规需要一个征兆个指示,这株枯树便会降下这样的征兆。 这一日,征兆出现了,自拜祭广林规双亲回来,广林规依旧守在这株枯树前细细查看,耐心等待。顺着斑驳的树干向下,在树根处冒出一点绿意,像是土堆里掉落的一点儿碎绿叶一般。广林规小心翼翼的伸指轻轻剥开上层的土壤,看到了一支细细的延伸下去的嫩绿的身躯,再轻轻剥一剥,还是只有嫩绿的一支身躯延伸下去,看着纤细的身躯,广林规退缩了,轻轻的掩上了土层,呆呆的看着,但是难掩开心。 接下来的几天里,广林规睡得很少,更多的守着这点儿绿星儿,看着这点儿绿星儿一点点的冒头,一点点的生出了嫩绿的叶,嫩绿的叶蜷缩的小叶一日日的舒展。从一僧到六僧也都发现了这个纤细的身躯,但总是疑惑并非这株枯树抽出的枝条,不过这点疑虑并不影响他们对其的呵护,他们真切的知晓自己呵护的是什么。 在这个纤弱的身躯渐渐舒展了叶子的时候,从一僧到六僧多少都有些惶恐了,这嫩绿的叶子分明是与荣树的相似,或者说一样,这一下,六个老僧也不确定了。唯有广林规一如既往的坚定。 枯荣寺一共两进的院子,前面的是三间房屋,六个老僧,如今再加上广林规,大小七人吃饭c睡觉都是在这里。后一进的院子,是一座古朴的石室,室内空无一物,当中是一个石台,石台上还立着一块儿石头,与石台密不可分,似是浑然天成,约莫一人高低,样式古怪的很。 这石台的奇特之处在于,这块立着的石头整面向内凹进去,而凹进去的图案正好形似一个人静坐时的上半身轮廓,石台上也确实遗留有静坐压出的凹痕,清晰可见。而石室的地上c墙壁上多出刻有经文,三言两语的偶题之,不成篇,东一句c西一句。但看得出来,是佛门中的经文,与枯荣寺的“寺”对的上。 枯荣寺并没有供奉什么佛像,六个老僧便日日供奉参拜这石台,坚定不移的深信,往日在这石台上留下痕迹的必是一僧人,而且是值得参拜的得道高僧,虽佛踪难觅,但不妨碍六个老僧的崇敬。日日的打扫c参拜,恭恭敬敬c诚心诚意的道一句:阿弥陀佛。这是六个老僧的礼佛之道。 广林规自小在枯荣寺学字,诵读佛经,这些文字c佛经的由来便是来源于这石室了,大多早已久留在心,只是晦涩难懂,难解其意,广林规也不求甚解,而自一僧到六僧也不尽然都明白,或者说明白的本就不多。六个老僧的佛法很简单,诚心诚意的诵读了便是,这便足够六个老僧心满意足,毕竟六个老僧向来不会向佛祖有何求。 再后来的小半年,枯树下纤细的小身躯茁壮成长,爆发出了强劲的生命力,渐渐地,比广林规还要高了。而干枯的树干上,有些地方竟然也抽出了牙,虽然不多,但枯木逢春已是确凿无疑了。这使六个老僧甚感惊奇,不过惊奇归惊奇,六个老僧也是乐见其成,毕竟广林规也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吃的多了,干活儿多了,笑脸多了,当然也说话了,不过说出的话确是叫六个老僧有些犯了难。 “这树算不算是死而复生了?”这是广林规说的第一句话。 如今事实俱在,从一僧到六僧谁也不能说不是。 “那人是不是也能死而复生?”这是广林规说的第二句话。 这个问题叫六个老僧犯了难,若是以前,自然会委婉的旁征博引一番,最后自然而然的让广林规得到不能的结论,寺内的枯树便是旁征博引最好的例子。但现在,广林规的意思明显的很,树能死而复生为何人不能死而复生?这便不好说了,至于人能不能像树一样死而复生,六个老僧现在也不敢太过确凿的否定,毕竟寺里的枯木逢春就在眼前。 “佛法无边。”这是六僧给出的答案。 广林规沉吟一下,按照自己对这个答案的理解,会意为:“也就是说只要学好佛法,就能让人死而复生了?” “佛法无边。”六僧想来想去能说的还是只有这个。 广林规按照自己的理解,会意为:“可以,不过要很高很高的佛法才行。”这话,广林规没有说出来。 自这一日起,广林规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了后院的石室之中,仔细研读地上c墙上东一句c西一句的佛法,细细的看,努力的理解,找寻着无边的佛法。 六个老僧的佛法很简单,就四个字,一句话:“阿弥陀佛。”但这样的佛法确凿不是能够可以使人死而复生的无边佛法,是以在广林规进了石室后。对于广林规关于佛经的一些提问,六个老僧也是日渐的惶恐,支支吾吾不敢言,庆幸的是,不多久,广林规不再问了,这着实叫六个老僧松了一口气。 对于石室所刻的经文,广林规本就记下大半,剩下的不过几日时间,也全都印在了脑海里,只是琢磨其意确实困难,看不见佛c摸不着法c何谈无边佛法。 最后,广林规的目光转到了石台上,既然石台上的人离开了,不是刻下了佛法c便是学会了佛法,不管是哪一种,这个离开的人肯定是懂佛法的。广林规没有考虑或许此人还有失败的可能。 广林规最后效仿的方法便是在石台上静坐,慢慢的参悟佛法,或许在背后石块上坐出又一个轮廓的时候,这佛法也就可以学成了,至于是不是无边佛法,这不在广林规现在考虑的范畴之内。 枯荣寺的六个老僧对于广林规的做法采取了不予干涉的态度,毕竟六个老僧也不知如何参悟无边佛法,只能任由广林规按照自己的方法施为。自这一日起,六个老僧细心的照料着还很稚嫩的抽条的枯树,还有一心在石室静坐以参悟无边佛法的广林规,仿佛广林规成了六个老僧供奉的佛祖,日日的供吃供喝,不敢有一丝马虎和懈怠。渐渐地,六个老僧念的阿弥陀佛也少了。或许,自广林规上山的一日起,六个老僧一心向佛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偏向了广林规,在六个老僧的生命里,佛祖或许不见得比广林规更重要,只是六个老僧不见得意识到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吴良津(三) 一年多的时间,吴良津长高了许多,不用再惦着脚扒桌沿儿,也不必脚下垫砖快儿,这褡裢里也装了水壶。 这一日,这一老一小在一处闹市口,天算老道的行头也邋遢一些,用老道的话讲,在这地方若是穿得一尘不染,一派的仙风道骨模样反倒坏事儿,只会吓得过往行人躲得远远地,这地方毕竟算不得富裕,比不得汉茂县的县城,见过大世面的人多。 不过这一日天算道人遇到了对手,吃这碗饭的人并非天算老道一个,说起来应该是天算道人呛行了,对面不远处支桌的“张铁口”据说已经在此盘桓十数载,算得上是名声在外,据说向来是只要出口,一字不易,而且颇为准确灵验,人送外号“张铁口”。 准不准确c灵不灵验,这吴良津不知,不过“张铁口”的生意确实不错,自这一大一小在此支起桌子,有一个多时辰了,看着一个一个的行人走到“张铁口”面前坐下,抽根签儿,“张铁口”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前后不过几句话,这人乖乖摸出铜钱,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放在桌上施礼离开,不多时竟然在桌前排起了一支小队,颇有些生意兴隆应接不暇之意。与之相比,天算道人这边可就有些凄惨了,一个多时辰无一人上前,来人均是径直走到对面。 天算道人的面色是以也有些难看,不禁腹诽:“有眼不识真道人。”不过却也没什么好办法。这营生比不得其它的买卖,生意不好可以吆喝几声,实在不行说两句好话,哪怕拉下面皮强拽过一两个也可以。所以天算老道尽管有些着急,但也只能酸溜溜的腹诽两句。若非坠着吴良津这个小尾巴,天算道人碍于颜面,早就另换地方了,不过在吴良津面前,实在不好败退。 “来了c来了,这下老小子有罪受了,转机来了。”天算道人兴高采烈的看着几个人怒气冲冲的冲了“张铁口”而去。 为首的一个汉子上去二话不说,先是一把揪住了“张铁口”的衣领,喝一声:“招摇撞骗之徒。” 这“张铁口”倒也沉得住气,依旧是面不改色的高人模样,不慌不忙道:“有话好说,拉衣扯袖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情细细道来。” “七日前,我因失物一事前来卜卦,听信了你的胡言乱语,一路向西寻了七日,早过了你说的五日,可依旧一无所获,这如何说?” “张铁口”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这人,粗心大意,不好好寻找,却来此胡搅蛮缠,失物必在西方,只是南北找到,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休要在此纠缠,你若是心疼你那两个铜钱,拿去就是。” “‘张铁口’已在此行走十数年,向来算的精准,小伙子不如再回去找找。”周围不少人上来帮腔,看来这“张铁口”在此地有几分威望。 这种事情既无证据可讲。也无理可循,没有办法,这汉子只能恨恨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悻悻然离开。 这样的结果自然非天算道人所乐见其成的,在这人路过的时候,声音洪亮的道了一声:“无量天尊。”成功的吸引了这汉子的注意。 “老道,你可有真本事?”这汉子看来对于此道还是颇为信任的。 “言之不中,分文不取。”天算道人趁热打铁,以退为进,再一次成功的将此人吸引过来。 “那你給我算算。” “丢的何物?”天算道人轻撸长须。 这汉子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既已失,有何不能言。”天算道人的语声有些冷冽了,像是动了怒气。 “我新购的一处庭院,酒后失了到手的房契。”这汉子期期艾艾的还是说了。 “在何处饮的酒?” “新屋里。” 天算道人装模作样掐指一算,颔首缓缓道:“回去吧,在酒醒之地,方圆十丈细细的寻找,必有所得。” “当真?” “去吧。这一卜分文不取,若是找到,你再来。”天算道人面露不耐之色。 这汉子犹犹豫豫的离开了。天算道人这一卜倒也不凡,“言之不中c分文不取”成功的吸引了人们的目光。路过一年长妇人和一年幼的姑娘就被天算道人一番言语吸引而驻足,在这汉子离开后上前来。 “道长。”出声的是年长的妇人。 天算道人严肃的看着二人,这样的时刻,天算道人是绝对不会先开口的。 “道长我们测姻缘。”年长的妇人再次说道。 天算道人直接看向了躲在妇人身后的年轻姑娘,这姑娘未语脸颊已经透红。 “姑娘写一字吧。老道为姑娘测一字。”老道指指桌上的笔墨。 这姑娘扭捏上前,提笔略一沉吟,目光一闪,字迹秀气圆润,可却写下一个“弓”字。 “弓加两条辫就是弗,看来姑娘现在说的这段姻缘一定不成了,早做了断吧。”天算道人一言定了调子,话说的很死。 “加两条辫?为什么要加两条辫?”这姑娘怯怯的问。 “你不是梳着两条辫子吗?”天算道人道。 这边儿上的妇人却是有些狐疑,疑似天算道人信口开河,道:“那我要是也用这‘弓’字测我的姻缘呢?我嫁的如何?” “那可就糟糕了,你有心来问,弗字加心便是怫,意为愤懑,你两夫妇一定常吵架。”天算道人又是一言定之,颇为笃定,倒是一番高人做派。 “我可没辫子,为何也要加两条辫子?”这妇人有些不悦。 “你乃是接这姑娘的‘弓’字来测,而且你报弓字时,姑娘的两条辫正在摆。你且说,你们夫妇是不是时常吵架?”天算道人言道。这妇人还没说话,这姑娘已经连连点头。 “那这姻缘何时来?”妇人将姑娘不好意思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劳请姑娘再写一字。” 这位姑娘略一思忖,再次提笔写一个“田”字。 “田字加两条辫乃是用字,用字里外拆开正是一月,不过“一”字直写,正好像你们划道记数,所以我测一个月会有姻缘。”天算道人缓缓道。 这姑娘用手盘起两条辫,闻言再次提笔,又写下一个“目”字,鼓了勇气问:“不知我的姻缘如何?” “你盘起辫,目字便成眉字,张敝画眉,恩爱得很。”天算道人颔首道。 这姑娘闻言自然开心,摸出些铜钱,缓缓放在天算道人面前,恭恭敬敬道一声:“有劳道长。”不过,那妇人看到这姑娘摸出的铜钱颇有些心疼。 小姑娘满心欢喜的拉着妇人走了,天算道人小心翼翼收钱入怀,这钱财之物,天算道人向来着紧,是不会放在吴良津肩上的褡裢里的,须得贴身存放才可安心。 “小子,怎么样?”天算道人有些得意了,毕竟有了这一日的饭钱。 吴良津撇撇嘴,不以为意,不会真以为这天算道人有什么神鬼莫测只能。 “你还别不当回事儿?我且问你,你可知今日为何以测字为主?”天算道人指指桌面笔墨。 见吴良津看过来,天算道人得意洋洋道:“此乃老道的本事,此处地界并不繁华,来往行人自然大多不富裕,所以,只要见了桌上笔墨还敢上前的,必是晓文识字的,在这个地方可以识字的,家境必然不俗,出手自然不俗,所以莫要小看了这一副笔墨,穷富立判。” 不得不承认天算道人有些小聪明。 “你可知我如何断定那姑娘姻缘不满?那妇人好吵架?” 对于天算道人的卖弄,吴良津向来不予理睬,因为最后,老道自己就会憋不住。 “告诉你也无妨,听c哎,快看c快看,这‘张铁口’又有麻烦上门了,这回不信这老小子还能逃脱。”天算道人兴致满满的看过去。 吴良津随之看过去,见是一男一女匆匆上前去,那男的是一脸悲愤,女的脸色苍白,快到近前,这男人一个胯步上前,直扑“张铁口”。不及说话,先是一顿拳打脚踢,“张铁口”也不再是气定神闲,显然,这样的情况出乎了“张铁口”的意料,只是讨饶喊救命。 “嗨,这次这老小子可是遭了罪了,活该,一看就是招摇撞骗之徒。”这边的天算道人可是真心的高兴。 最后还是周围人上前拉开了男人,不过“张铁口”也确实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见控制住了局面,顾不得疼痛,喝道:“你是何人,何故下次毒手?” “你看看,可还如认得?”这男人拉过身后的妇人上前,指给“张铁口”。 “你这是何意?我‘张铁口’算人无数,岂能个个记得。” 这男子闻言大为光火,便欲上前,吓得“张铁口”忙连连退后,撞上围上来的人群,叫道:“你还敢行凶?”所幸这男人叫周围人拉住。 “你们评评理,十年前我离家入军伍,今日回家一看,发现媳妇儿已另嫁了人。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她说,因为一直没收到信,一年前就找这个人算命,他说我死在外面了,所以又另嫁了人。你们说,此人该不该打?”这男人又是伤心又是激愤。 周围人闻听事情由来,也是不好再去劝阻,更有不少年轻人怒骂“张铁口”,“张铁口”也是慌了神,着急忙慌不知所言:“这c这种事情,天意难测,变化多端,怎可c怎可怨得我?” “张铁口”慌不择言,更是捅了马蜂窝,这男子激愤上前,再次出手,也合该“张铁口”倒霉,赚的铜钱撒了一地,周围人有见财起意浑水摸鱼的c也有看不过眼的,都一拥而上,只听得“张铁口”哀嚎连连。 “你看c你看,此人可完了,久留一地,此乃大忌,最易被翻后账,而且这种事情也敢轻易决断,可见此人学艺不精c学艺不精啊,无量天尊。”天算道人说着卷了竹简,收拾了笔墨。 “民情激愤,这种时候,最易引火烧身殃及池鱼,还是溜之大吉为妙c溜之大吉为妙。”显然,天算道人是打定主意开溜了。 “走。”天算道人低语一声,见那边已经意欲罢手,桌子也不顾了,匆匆溜走,吴良津小跑跟上。没走几步,却是被一人拽住,正是卜卦寻失物的汉子。 这下,天算道人可是有些慌神,忙道:“我可没收你的钱,莫要拽着老道不放。” “道长真高人也,我丢失的房契,被我喝醉了酒后随手塞在一本书中了,回家找到了,果然在十丈之内。”来人一脸感激之色。 “那就好c那就好,就此别过c就此别过。”天算道人闻言定了神,偷瞄一眼对面态势,急欲脱身,顾不得与这人拉扯。 “道长,不如到舍下小坐,在下聊表感激之情。”天算道人没走两步,又被拉住。 天算道人一把推开这人,口中道:“免了c免了。”一大一小匆匆向远处跑了,一顿小跑,直到不见人影方歇。 一大一小老一少二人坐在官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大口喘气。 “水。”天算道人低语一声,对于吴良津临危不乱,一直保护褡裢“安然无恙”还是很赞赏的。 吴良津拿出水袋,咬牙拔开塞子交给天算道人,天算道人看吴良津就更舒服了。天算道人咕噜噜喝几口,抬袖一抹嘴,甩给吴良津水袋。吴良津接过慢慢喝两口。 “娇气,小姑娘一样,男人喝水就得痛痛快快的。”显然,天算道人已经完全定下神来。又歇一会儿,老道一声令下:“走。”一大一小两条身影慢悠悠上了路,天算道人走的不快,吴良津不用赶的很吃力。 “小子,你可知我为何知道那人的房契在十丈之内?”天算道人心情愉悦之下,总是口中不闲,好像不说话就很难受一样。 “学着点儿,一般像房契这种贵重的东西都会妥善保管,不会无缘无故丢失,此人既然喝了酒,那么酒后遗忘的可能性最大,一个喝醉酒的人活动范围能有多大,何况是在家里,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在其喝醉酒的地方。”天算道人洋洋洒洒的娓娓道来。 “哎,你就不能说句话?我可养了你一年多了呀。”天算道人每每说到兴头,对于吴良津的默不作声就有些气馁。 一大一小老一少两条身影渐渐的走远,又是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三只狗 不周城这个特殊的地方有很多奇怪的规矩,其中有一条便是,只要出了不周城,不越一品,不可再入不周城。可武道长生一途,能登临一品的本就稀少,能够越过一品的更是寥寥无几,这样长久下来,不周城不少的宅院只会一天天的冷清,直至不见人烟,易主他人。 在不周城为了能够占据一席之地,不少世家豪阀可谓想尽办法,各处奇谋,当然,有失败的,也有奏效的,甚至有的可称为出色。谢家便是做的极其出色的世家之一,谢家三千年来所秉持的一贯宗旨便是:广撒网,多捕鱼。听着粗俗,但却行之有效。 谢家子弟遍布七皇朝,渗透于九流,虽不能人人跃居一品,但若是四品c五品的谢家子弟,那可就多了,这同样是不可多得的力量。不能越一品,谢家子弟的宗旨便是退而求其次,开外府,是以,谢家子弟遍布七皇朝的同时,谢家外府也是无所不在。虽然不周城外的武道弟子越一品的可能性很小,但并不是没有,谢家靠着外府众多的谢家子弟,在三千年里,两次成功的越一品,一次佛门入金刚,一次儒教成显圣,在不周城谢家内府青黄不接的时候,成功的保住了谢家的一席之地,使得谢家长盛不衰。 不周城另一个奇怪的规矩是针对孩子的,不周城的每一个孩子自小有必读的一卷书册《武道感应篇》。尤其到了每一世五甲子之后,不周城的家家户户尤为重视,因为这关乎着一个家族的兴盛繁荣。 《武道感应篇》便是三教用来选拔大世之才的,头一句便是: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是以所谓的大世之才也因此称为“武道三才”,暗指全天道c地道c人道三道,乃是受长生大道眷顾的奇才。 不周城的孩子自识字开始,便熟读《武道感应篇》,但是也只能自己琢磨,别人无法插手,若是十岁仍不能跃居九品,那便“三才”无望了,只能按部就班,自三境开始,一步一步向上走。 谢家这两日便沉浸于“武道三次”的喜悦中,谢家有子名寿,是年八岁,天资聪颖,一直被寄予厚望,天可怜见,谢家自谢家老祖以来,三千年后喜得第二位“武道三才”,也是当世首位“武道三才”。 不过,谢家现在苦恼的是该当入哪一教?因为谢家一贯秉承的宗旨导致谢家与三教均有来往,并不偏向于其中哪一教,而选哪一教势必都会得罪另外两教,可谢家的“武道三才”毕竟只有一个。对于自己无法决定的事情,聪明的做法是交给能做决定的人决定,这件事真正能够做出决定的只有三教中人,所以,谢家决定避开,由三教自己去争,无论花落谁家,谢家这只花都是受益的。 道教的诸多星君之中,有一道号善食星君,此人以食为道,在道教漫长而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以食入道的善食星君也是独一份。这天下可以吃的c不可以吃的,有人吃过的c没人吃过的,都曾进入过善食星君的肚子,经过善食星君口舌的细细考究,这天下如今可入善食星君之口的东西已然不多。 善食星君仙风道骨行走在不周城,这炎炎六月,能让善食星君起口舌之欲的只有一样,那便是香肉。只有这个季节的香肉才能引起善食星君的盎然趣味。对于不同的美味一定要在最恰当的季节食用才是最佳,这是善食星君经过漫长的实践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这宝贵经验中的一条便是,三伏天以香肉最为上上之选。 三四月份,狗儿正值发情,肉味腥臊,绝对是最差的选择。到了寒冬腊月,一身的营养耗个干净,肉质发柴,形同嚼蜡,更是下下之选。唯有这六月天,正当时,一句话讲:香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想着想着,善食星君都想闪身而走了,可是善食星君还能明白这一趟谢家之行的重要性,不至于真的闪身离开。 这一趟善食星君是被委以重任的,只因善食星君此人的行事与其人一样,每每不可琢磨,常有惊人之举,却往往能有意外之获。此次三教之争,道教显然是想剑走偏锋c兵行险招了。事实上,善食星君也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 在还距谢家有一段路的时候,善食星君一发力,将一身道袍震得破败不堪,头发也是凌乱,忽然就像真的有一条狗追着善食星君的屁股一样,着急忙慌的向谢家跑去。 善食星君气喘吁吁的一路来到谢家门前,见到谢家聚了一众人在门前,也不停留,灵气外放,冲散众人,叫嚷着:“人呢?人呢?快跟我走,好不容易斗法赢了一秃头一酸儒,可不能让他们反悔,快走c快走。” 言语间,善食星君扫视堂内,一个钟天地之灵气的孩子跃入目内。善食星君跑上前伸手将其夹起,道:“是啦,是啦,应该就是你了,快走c快走,老道见了秃头和酸儒就头疼。”呼喊着,善食星君着急忙慌的夹了谢寿,跃出堂外,疯疯癫癫,叫嚷着离开了。不过,谢家一众人也听得明白,三教中人想来是之前有过一场争斗,结果是这老道获胜,这与谢家谋算倒也不谋而合。这老道虽然看起来狼狈,但身份不疑有他,此事告一段落,谢家也是乐见其成的。就这样,在谢家众人眼皮下,善食星君将谢寿明目张胆的抢走了。 出了谢家,待走远一些,善食星君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位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模样。 “小子,自此时起,你可就是道门中人了,你可明白?”善食星君冲谢寿言道。 对于进哪一教,谢寿并没有什么自主的意见,对道教自然也谈不上抵触,点点头应下。 “嗯,这就好,这就好。老道也算不虚此行了,是时候该犒劳一下自己了。”善食星君摸摸肚子,显然又是怀念起了香肉的美味,细细回味一番,不禁叹一声。 忽听得一声狗叫,善食星君不免有些无言,再闻连声狗叫,善食星君这才确认非是幻想。急忙转头看去,一只肥嘟嘟的黄狗正气势汹汹的冲着善食星君狂吠,如是对恶客一般,细看这狗凶恶的眼神,这善食星君显然并非一般的恶客。 不管这只黄狗怎么想,这只黄狗对于善食星君来说,无疑是贵客迎门,不过,对于这“贵客”,善食星君是一心想着请进锅里的。 善食星君兴奋的摸出两个铜钱,做凶恶状,抬手甩出,正中黄狗额头,黄狗吃痛叫一声,善食星君夹起谢寿,扭头就跑。这只黄狗见势咆哮着追上去,这正和善食星君心意。 一路之上,善食星君与身后黄狗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至被追上,也不至甩开黄狗,跑不远,竟又至前面抄上两只黄狗,体型更大,与身后一只好似“一家子”,一左一右扑向善食星君,成前后夹击之势,围追堵截善食星君。善食星君一晃身,便突出重围,还赶得及又撒一把铜钱,击在三条狗身上,挑衅道:“来c来c来,道爷在此。”说完,又不紧不慢的逃离,不时回身逗弄一下三只狗。 三只黄狗,就这样被善食星君一路挑衅,引出了不周城,到一处偏僻地,善食星君回身放下谢寿,一拳一个,结果了三只黄狗,毫不费力,伸手掏出一只布袋,倏忽变大,竟是掏出一样又一样的炊具,另取一只小布袋,装的是各种各样的调味,可谓一应俱全,显然是早有所备。 “这狗杀不得,杀不得,闯祸了,闯祸了。”谢寿被善食星君一番举动着实骇的不轻。 “咦?这是为何?”善食星君说着手下不停,干净利索的收拾着,显见是熟能生巧。 “这个c这个,家里人交代的,不周城人人都知道,这狗欺负不得。”显然,对于其中缘由,谢寿也不清楚,只是听从家里人的交代。 “无妨c无妨,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你我如今同属一门,自当相互帮衬,你说是不是?”善食星君笑言道。 谢寿无言以对,只能点点头。 “放心c放心,老道岂是吃独食的人?待吃过香肉,你便不会再有任何怨言。”善食星君说着,手上动作又加快几分,显然是着急难耐。 另一边,谢家前后迎来了佛门和道家的接引之人,一番对话方知上了当,谢家的“武道三才”稀里糊涂的就被人给拐走了。好在,交谈之下,这老道也是道门中人,不管手段如何,好歹也是进了道门,也算达成目的,算不上什么坏事,只是得小心应对这两教的人,以免得罪了。还好,这两教中人也没有什么刁难,问清事实离开了,谢家之人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三教如何处理,这就不是谢家应该关心,或者说可以关心的了的了。 夜色渐渐的笼罩了不周城,不周城慢慢归于静谧,沉浸在无尽的夜色中。而在不周城外的夜色中的某一处,燃着一堆柴火,火上架着一口锅,咕嘟咕嘟的响,周围似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烟一般,若是穿过这一层的青烟,便可闻到扑鼻的肉香。 善食星君身旁已经堆着一小堆的碎骨头,可依旧是眼巴巴的望着沸腾的锅内,流露出无比的期待之意。谢寿也是跟着干巴巴的看着,身旁两根碎骨,唇间油光可鉴,显然也是未能免俗,可肯定没有尽兴。善食星君在此时展现出了吝啬的一面,以善食星君的话讲:“多劳多得,你没有出力,理应浅尝辄止。” 等善食星君感觉火候到了,直接下手捞出一块,美滋滋的吃起来,谢寿只能在一旁干瞪眼,无可奈何。在善食星君正吃得美的时候,不远处来了一僧一儒。 “善食星君好口福啊。” 善食星君几口下肚,笑呵呵道:“原来是朝阳真君和光明菩萨得了差事。” “阿弥陀佛,善食星君这抢人的手段可够拙劣的。”面黄肌瘦的光明菩萨说道。 “的确无赖,有失道教风范。”朝阳真君俨然是一个翩翩儒生的模样。 二人说着,走上前,先是打量一下谢寿,不过,一跨过那一层淡淡的青烟,立时被肉香所吸引。 “善食星君不会是打算吃独食吧?” “阿弥陀佛。”光明菩萨就直接了许多,伸手一探,摄空而取一大块儿,坐下吃起来。 “哪儿能啊,请c请。”善食星君多少笑的有些牵强,似是被夺了心头之爱。 朝阳真君就要文雅许多,不过文雅的代价就是,朝阳真君吃一块儿,光明菩萨吃两块儿,当然,善食星君也不遑多让,每人在说话,只有滋滋声响。每人去管谢寿,谢寿也不敢多言,只是难免腹诽,自幼百般娇宠的谢寿第一次被这般慢待和忽视。 不多时,一锅肉已下肚,朝阳真君难免吃亏些。不过还是赞一句:“善食星君确实手艺不凡。” “阿弥陀佛。”光明菩萨显然也是认可了,吃干抹净的光明菩萨依旧面黄肌瘦,一派受苦受难的样子。 “那是c那是,老道一生醉心此道,在这方面,老道三教可称尊。当然,这也要归功于不周城这块儿特殊的地方,却是确实是神妙,不仅养出来的人不凡,养出来的狗也是远胜他处,别有一番滋味,不愧天下第一圣地,滋滋。”显然,善食星君对于这三只黄狗颇为满意,仍旧回味无穷,不过,善食星君没有注意到光明菩萨闻言后眼神的变化。 “阿弥陀佛,既然善食星君技高一筹,就此别过,就此别过。”说完,光明菩萨不等回答,急匆匆闪身离开,几下不见身影。 “奇了怪了,这秃头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善食星君嘟囔道。 朝阳真君也是皱眉,这光明菩萨匆匆离开,显然与来前二人商议的意见不一,留下朝阳真君一人,很难再讨好。 “此事,我们随后再计较,告辞。”朝阳真君也是离开,是做了追上光明菩萨的打算,光明菩萨走的奇怪,朝阳真君决定先去问清缘由再来计较。 “怪哉c怪哉。罢了,罢了。老道也得赶快回去,免得横生枝节。”善食星君也起身带着谢寿离开。 善食星君没有意识到光明菩萨的异常,善食星君也不会知道,今夜的一顿饱餐会掀起怎样的大祸,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剑尊 一个地方无论大小,一定都有一些潜在的规则,这些规则是当地人无论老幼人人得知的。在这些潜在的规则中,也一定会有一些是必然会提及到一些不能触犯的禁忌。可能是一些礼法,也或许是一小部分人,或者是其它的一些什么。这里面颇有一些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 在不周城这个特殊的地方,当然也不例外,这里有比其它地方更多的潜在规则。不周城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陆陆续续的被一点一点灌输进这些规则,比如九弯巷的“圣草堂”不可去叨扰之类的。但不周城这千年以来,每个孩子被告诫的第一件事便是,不周城里的黄狗决不允许欺负,只可善待。说这话家长虽然也不尽然知道缘由,但这肯定也是他在孩提时代被郑重告诫的事情,他也理应严肃的告诫下一代,毕竟这个地方太过特殊。 当然,对于不周城仅有的几只黄狗,也没有哪个孩子会不喜欢,更谈不上伤害,更何况这几只狗也都和善的紧,非是什么不讨喜的恶犬。不周城的孩子不是早早的离开,便是终老于此地,长大之后,随着对不周城的了解日深,更不会做下什么糊涂事。至于能进来不周城的人,更是少得可怜,其中的大部分还是自不周城出去的,另外的一些,那一个不是三教的得道高人,如何会与几只狗为难。所以,千年以来,每隔十几年,不周城的大狗换小狗,小狗又长大,多的时候五六只,少的时候一两只,但从没有断绝过,皆是黄色毛发,与不周城的乡民和和气气的相处下来,虽然少有人探究这几只狗的主人。 孩子的好奇心终是要强一些,有些孩子确实跟着找过这几只狗的归属地,最后寻到的地方是剑池小镇一处老旧甚至可以称之为破败的老宅。剑池以这座小镇中央有一形似长剑的水池闻名。池水碧绿,不知深浅,不生鱼,总是散发着森森寒意,是不周城的又一禁忌。 没有孩子在这里见过有人进出,事实上,这处宅院也是禁忌之一,没有哪个孩子敢进去,即使不被叮嘱,站在这里,那些孩子也会感觉到有些不妥,驱使这些孩子望而却步。 在不周城这个地方,自然不会有闲置的宅院,这座老宅也理所当然的有主人,与不周城的黄狗有同样的主人。关于此人,在不周城为数不多的一些人当中流传着又一个禁忌,很简单,遇到了这里的主人,躲远点儿,躲不过,就听话点儿。很多人不知道这个禁忌,并不是因为它不重要,而是即使是在不周城这个特殊的地方,大多数人也不配得知。 在善食星君离开不周城后的三天,剑池的这处老宅,破旧的房门在吱呀一声中缓缓打开了,阳光得以溜进这处老宅一窥究竟。开门的人伸手遮掩,这是一个久不见阳光的人应有的反应。等过片刻,这人放下手来,脸色没有久不见光亮应有的苍白,只是神情很刻板,眼神也似是有些呆滞,一身的粗布麻衣,普通之极,衣服如此,人也一样,毫无出奇的地方。 这样一个毫不出奇的人,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破了不周城人人皆知的明面上的规矩,毫无忌惮的腾空而起,俯视整个不周城。不周城的大街小巷尽收眼底,此人也看得仔细,片刻功夫,这人落下来,面色古井无波。 此人首先来到的是剑池,碧油油的池水与此人的面色一样的沉寂。来人伸手一摄,这满池的水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最后凝聚成一把碧绿的森森长剑,而后转为一柄古朴而粗糙的石剑,看起来很不起眼,跃入此人手中,灵蛇一般滑入衣袖。 “圣草堂”内,朱元晦依旧在教导辛汉臣。 “这《九经》第一卷,开篇三境,你用了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所以也就不褒不贬。不过,之后的正篇,乃是武道九品的第一品,不可大意,武道九品,能走多远,与此至关重要。不妨告诉你,武道九品,所谓的三品这道关隘,便是初入九品的根基不扎实日后显现的弊端。这么说吧,九品走不好,武道一途,你也就只能限于三品了,你可明白?” 辛汉臣没有回答,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辛汉臣正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站着,很是辛苦,以至于难以张口。 “还有一件事,这一世的‘武道三才’出现了,你c”不等朱元晦把话说完,已然感觉“圣草堂”又多了一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最主要的是这是一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人,正因为无奇方显出奇。 “这里这一世谁主事?”这个人的声音与这个人一样的平淡无奇。 正在朱元晦戒备着不知该不该回答的时候,元妙真君适时自偏室而出,看到此人也是一阵惊疑。至少朱元晦做弟子数十年,未曾见过元妙真君这样的神情,疑惑当中伴随着惊惧。 元妙真君快步上前,姿态放的很低,先是施礼,而后自报家门:“晚辈元妙,广圣天君座下弟子,见过剑尊。” 一个“尊”字足以震撼朱元晦,能够称尊的,而且敢在“圣草堂”称尊的人,三教之外,这是朱元晦仅见的一人,在此之前,莫说见过,是听都不曾听过的。朱元晦稍稍退后几步,谦恭的站在一旁,这一刻的朱元晦如同辛汉臣一样的卑微,这样的姿态朱元晦很不喜欢,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法子。 “这三日有何人进出不周城?”一个“尊”字也足以使来人面对元妙真君也同样可以表现的平淡无奇。 元妙真君心思急转,思索着几日来发生的事情,渴望能找到一点头绪,可还是不得章法,却又不敢耽搁。 “不知出了何事?” 但是,来人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更没有再重复一遍问话的意思。不言不语就是一种回答,这样的回答足以让元妙真君倍感压力。 “这一世的‘武道三才’出现了,三教都有来人接引,除此之外,没有外人进出。”元妙真君没有敢挑战眼前之人的耐心。 “都是什么人?” “道教的善食星君c我教的朝阳真君c还有佛门的光明菩萨。”元妙真君一五一十的答道。 “就这三人?” “是。” 剑尊闻言,转身向门外走去,没有多余的话。留下明显焦躁不安的元妙真君,元妙真君思忖片刻,祭出飞剑,挟帛书而去。 “这‘剑尊’是何人?为何从未听说过?” “三教之外敢称尊的唯此人尔,此人乃‘剑道至尊’,你没听说是因为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剑道至尊?”显然,这样的称号朱元晦也是第一次听说。 “此人可是一直久居不周城?怎么没有见过?” “有关此人的一切皆是禁忌,既能称尊,自然了却俗事,又怎会惹眼。” “那这一遭又是为何?” “不管是为何,定是不知哪个蠢货惹事了,只希望与我教无关。”对于此人,元妙真君表现的极为忌惮。 剑尊出了“圣草堂”走的很慢,看似闲庭信步,不过元妙真君的飞剑一出,剑尊便有所感。石剑滑袖而出,攀空而上,截住飞剑,不等其挣扎,便似是苍鹰扑兔,“擒获”元妙真君飞剑,一并滑入剑尊衣袖。 剑尊出了不周城,来到的是三日前,善食星君大快朵颐的地方。一地的碎骨犹在,还有火堆c火架,残存着种种的痕迹,昭显着当日种种。在不远处的一处溪流旁,剑尊发现了散落的黄色毛发,以及被啃食殆尽的内脏。这些,最后被剑尊聚到一处,埋了。 元妙真君的飞剑被放出之后,迅疾南飞。剑尊踏剑而上,跟在不远处。 朝阳真君当日别过善食星君,一路南追,想着追上光明菩萨一问究竟,不过稍稍耽搁一会儿,竟是追之不及,更是费解。若非逃命,至于跑这么快吗,更觉事情有蹊跷。 两天之后,朝阳真君赶到极乐宫,一问之下,光明菩萨已然在一日前闭死关参悟佛法不出。大世降临,这个时候参悟佛法,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诡异,尤其是在不周城一行之后,不过,不管事情真假,朝阳真君都不能见到光明菩萨了。 就在朝阳真君回返永寿宫途中,收到了元妙真君的飞剑传书,不等查看,随飞剑而来的还有一人,正是剑尊。 “你是?”与元妙真君一样,初见剑尊,朝阳真君也不觉此人有何出奇,一点也不像三教的得道高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能一路追飞剑而至,这份本事,朝阳真君自认没有,而眼前之人显然是冲着自己而来。 “我来找我的狗。”剑尊说道。 “狗?”这是朝阳真君没有料想到的回答,即使再给朝阳真君一次机会,他还是不会料想到。 “道友不会是玩笑话吧?”即使是清清楚楚的听见,朝阳真君还是没有办法相信。 “我的狗是黄色的,三只,三日前在不周城丢的,你是这三日进出不周城的三人之一。”剑尊很是郑重其事,严肃到让朝阳真君恍惚觉得此人口中的三只狗像是三个“武道三才”一般。由不得朝阳真君不信。 当朝阳真君意识到此人是认真的时候,能想到的就是善食星君的一锅肉,一锅令朝阳真君回味无穷的香肉。朝阳真君也明白了,眼前之人便是那三只狗的主人。朝阳真君不禁怀疑,难道那三只狗有何珍奇之处?可除了味道好些,朝阳真君也并未感觉到任何异常。想归想,但被一个人拦路逼问三只狗的去向,多少有些难看,更何况不管如何,这三只狗的一部分很可能进了自己的肚子,这就更难看了。 “道友怕是问错人了,此行不周城,不曾见过三只狗。”看不清来人底细,朝阳真君还是颇为客气。 剑尊对睁眼说瞎话的朝阳真君可就没这么客气了,石剑一出,不再平淡无奇,作碧蓝色,气势暴涨,声势凌人,似是天地也要色变。随之而变的是朝阳真君的脸色,忙鼓荡真气出手抵御。朝阳真君千余年修为,在这一柄剑前却是不堪一击,被击垮的除了朝阳真君赖以自傲的修为,还有武道信心。这柄剑悬于朝阳真君额前,虎视眈眈,朝阳真君是神魂皆颤,肝胆倶丧。 “是不是可以说了。”剑尊依旧是平淡无奇的口吻,但听在朝阳真君的耳朵里可就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善食星君曾在不周城捉过狗,不过是不是道友的就不知了?”没有人愿意因为三只狗而丧命,更何况坐望长生的朝阳真君。 “不周城自古只有我的狗。”剑尊一句话,朝阳真君再无侥幸心理,朝阳真君现在只盼能到此为止,希望眼前之人不要在深究。 “你可有吃?”朝阳真君最害怕的问题还是来了,这平淡无奇的声音听在耳里就似一道催命符,朝阳真君在权衡,权衡此人因为几块儿狗肉杀了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不过在看到眼前的长剑的时候,朝阳真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蠢,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权衡这样的问题。 “没有,君子远庖厨。”显然这话用在这里不合适,但好在似乎起了作用,长剑回身钻入剑尊衣袖。 “怎么找到此人?” “善食星君带着‘武道三才’谢寿,会先到鸿都学宫,此时怕是已经离开,再到何处就不可而知了。”朝阳真君更不会因为善食星君惹祸上身,本来此事就是善食星君惹得祸,说来自己也是被善食星君连累所至。 剑尊得到回答转身离开,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朝阳真君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那三只狗有何特殊之处,值得如此大动干戈。想想自己数千年的修行,差点今日因为三只狗而断送于此,实是可笑,笑过之后又是惊惧。在这样一把剑前,朝阳真君实是无还手之力,朝阳真君也终于明白光明菩萨为何逃命一般的回宫了。 朝阳真君看过飞剑传书,第一时间赶回“圣草堂”,用上的也是逃命一般的速度。 当然,见到元妙真君的第一句话是问清此人的来历。 “师兄,此人是何人?” “剑道至尊。” 一个“尊”字足以说明一切,朝阳真君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得到这个答案。 “你当真没吃?”这是元妙真君需要问清的。 “没有。”朝阳真君道,在知道此人的身份后,朝阳真君更不会承认。 “你记得就好,最好牢牢记住。”元妙真君意味深长的看看朝阳真君。 “我们该如何应对?善食星君显然不知情,可要知会善食星君?”朝阳真君问道,对于师兄元妙真君的处事能力,朝阳真君还是信得过的,毕竟“圣草堂”不是修为高就可以主持的。 “我们什么时候和善食星君走的这么近了?你最好能够见光明菩萨一面,将有些事情交代清楚,省的善食星君反咬一口。”元妙真君缓缓道。 “我这就去。”朝阳真君起身离开。 “就因为三只狗?”朝阳真君离开后,朱元晦插口,显然是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不错,就因为三只狗,善食星君的长生路也就到头了。”元妙真君说的很认真。 “为何?道教不出头?” “为何?就因为此人可称尊。出头?除非有人不想要项上人头。”元妙真君给出了答案。 朱元晦不是辛汉臣一样初出茅庐的无知小子,可越是在武道长生一途走的越远,越是心惊。“称尊”显然超出了朱元晦现在的想象,可不妨碍朱元晦在心底埋下一颗种子,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就会发芽生长,未尝不能遮天蔽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姬康(三) 尚元学宫大半坐落于元皇朝境内,另有一部分跨魏地,乃是得天独厚的宝地。东西两座高山俨然是天然的门户,十数里开外便可见一左一右各书四字,东书:学究天地,西书:道冠古今。字字恢弘壮阔,由不得观者不心生敬仰。剑尊远远见了,古井无波的脸上勾笑,不过怎么看都有些不太和善。 这天然的门户称之为山门,迈进山门,行过数里,渐闻飞瀑之声,隆隆震耳,出得山门迎面便可见一道急泻而下的飞瀑坠入山涧,蔚为壮观。湿润的水气扑面,很是清爽。弥漫的水气夹杂着雾气终年不散,迷蒙间,透过雾气,隐约可见飞瀑东侧掩映着一幢幢恢弘瑰丽的宫殿,这也就是尚元学宫了。 一道弯弯曲曲的石板小路延伸着向前,进了浓浓的迷雾,似是截断一般。伴着水气,踏在湿润的石路上,别是一番心惊,没几分道行是过不得的。此乃尚元宫入宫第一景,美其名曰:惊仙路。意指即使是神仙初临,那也是要惊上一惊的。 剑尊横剑一切,但见飞瀑如一张伟岸的白色绢布断裂,耳边也去了响彻的飞瀑冲击之声,天地顿寂,像是一只奇异的凶兽嘶吼间突然被掐住了脖子。接着便见一番奇景,原来的飞瀑之后露出光滑平整如镜的岩壁,而飞瀑似是倒卷,竟是自断崖口汇聚向上而攀,越来越高,这飞瀑倒挂着似要落到天上去。 水气渐消,雾气渐散,蜿蜒向前的青石板小路露出真面目,赫然连接着一片巍峨的宫殿。这青石板小路的那一头,一素服老翁迎面向前,飞临上空,落于倒挂的飞瀑之前,执剑刺出,像是划破一层绢布,轰隆一声,坠回山涧,水气翻涌,喷薄而出,似是云雾乍起,再次弥漫于天地,模糊了一切。老翁轻飘飘落在惊仙路这一头,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在下尚元学宫祭酒博明,敢问道友尊号?”老翁的态度很是谦恭。 “我找善食星君。”不过剑尊似乎对什么人都是一样的平淡。 “不知道友所为何事?” “他杀了我的狗,三只,仅有的三只。”剑尊说的很认真,但博明就不一定这样想了,博明不认为有什么人会因为三只狗来挑衅尚元学宫,除非嫌命长了,可武道长生一途,从来只有向前进的,没有向后退的。 “道友还是直说来意的好,不必绕圈子。”博明这话的态度显然和谦恭已经不沾边,任谁受到言语戏弄,语气都不会太和善,更何况尚元学宫首屈一指的祭酒。 “善食星君可在?”不管博明怎样,剑尊仍旧一贯的淡漠。 “道友还是自报道号的好?” 很多时候,被忽视往往更容易激怒一个人,尤其是像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更不能容忍被平常对待,更何况被忽视。显然,剑尊一贯的淡漠惹得博明很不快,特别是在博明自明身份以后。 “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动手吧。”剑尊执剑指向前, “请。”博明自然不会落了尚元学宫祭酒的身份,亦是挽个剑花,执剑在身前,摆足了姿态。不过,剑尊好像不是一个会领情的人。 率先出剑的人是剑尊,博明的姿态摆明了不会出先手,剑尊也不具备谦让的美德,自然不会推来让去。不过,剑尊出先手的结果就是博明再难出手,剑尊的一剑出来之后,博明的剑就难以发出了,碧绿的长剑剑尖直指博明眉心,剑意森森直透眉心。博明不曾明白这一剑是如何出的,只知这一剑足以让自己神魂俱灭。 “善食星君可在?”虽然是一贯的淡漠,但听在博明耳里已然不同。当然,任谁被一柄剑抵着眉心,听到的话都更有说服力。而所谓不会说话的人也会有一套自己“说话”的方式,以剑做言,这是剑尊“说话”的方式,手中剑即为剑尊舌,此剑名“剑言”。 “已于两日前离去。”博明没有再行周旋之事,关于眼前之人,博明已经有了一些猜想,如果猜想为真,实话实说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博明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毕竟,博明已经不年轻了。 “去往何处?” “华阴城无极宫。”既然决定开口,博明自然不会犹豫,任何一丝的迟疑都可能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谢寿可在?” 事关谢寿,当世首位“武道三才”的重要性博明就得掂量一下了,毕竟有些事情也不是博明可以承担的了的。 “敢问可是剑尊驾临?”博明问的很小心。 剑尊只是微点头,算是答话,不过对于博明来说就足够了。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低头,说出去没人会说什么,不丢脸面,毕竟,三教之外可称尊的,悠悠万载,唯此一人耳。 “谢寿乃当世首位‘武道三才’,出不得差错,还望剑尊体谅,否则晚辈一样的性命难保。”博明的姿态比刚开始放的还要低许多。 “我只问件事情,今日不会伤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博明也没了推诿的理由,只能应下:“剑尊稍等,我这就去将人带来。” 剑尊撤剑而回,博明恭敬施一礼,退上惊仙路,行几步,踏空掠入尚元学宫,不敢耽搁。也唯有明确剑尊的身份之后,博明才意识到让对方出先手的举动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幸好的是无他人看见,这件事注定会烂在博明的肚子里。 谢寿的到来在尚元学宫着实掀起一场轰动,“武道三才”,而且是当世的“武道三才”,尚元学宫上至老下至小,都非凡俗之人,大多知晓“武道三才”的意义,即使不知,略一打听,也唯有惊叹和艳羡。 303年,又三年过去,二十三岁的苏仪踏上了天元阁的四楼已有月余,依旧捧一卷书册,背靠着书架,细细的看着,看的很快。或许是看的书多了,也或许是书上的内容严肃了许多,苏仪的神情许久以来也日渐严肃,不苟言笑的时候居多。书册上的文字再难以牵动苏仪的神情,只是后来,偶有看完一卷书册,不时的静坐良久,怔怔出神,显见是深思一些事情入神的很,这是往日所不可见的。除此之外,苏仪的仪容也整洁了许多,苍白的脸颊上不见了杂乱的胡须,衣物也整洁明亮了许多,这就要归功于姬康了。 姬康对于这位同舍的师兄很是照顾,在一年多以前,已经担负起了苏仪的饮食起居。初时,苏仪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姬康也不过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何况还是王室后裔,但在此事上,姬康展现了一个孩子少有的执拗,后来也证明姬康做的确实很好。 八岁多的姬康较入宫时已经高了一头,对于尚元学宫的不少地方已经很是熟悉。最熟悉的莫过于这天元阁了,当然,姬康只对天元阁熟悉,对天元阁内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一卷又一卷的书册,向来是敬而远之,偶有翻动,也不过是浅尝辄止,在这里,姬康更多的是来见苏仪。可以被苏仪解惑的问题,姬康绝不会求教于学宫的先生。 姬康熟门熟路的来到天元阁,自然而然的忽视了一排排的书架,径直登上了四楼,找到了苏仪。苏仪见到姬康,不苟言笑的脸颊上也轻松起来,对于这个小师弟,苏仪一贯喜欢的紧,也很是耐心和宽容。 “又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得益于姬康的原因,这两年尚元学宫的大事小情苏仪了解的许多,每次来,姬康总会带一些好玩的事情说与苏仪听,苏仪也很配合的表现了很强烈的好奇心,对于一个孩子的一番细微心思,苏仪没有拒之于千里之外的道理。 “这次的事情可不好玩,出大事情了。”姬康的声音少了一些稚嫩,多了几许清脆。 “大事?什么大事?说来听听。”苏仪身躯前倾。 “苏大哥可知‘武道三才’?”姬康很是狡黠,知道先卖关子。 “不就是我给你说的大世天才,换个名字罢了。” “也可以这么讲,大哥可知为何叫‘武道三才’?” “你说来听听。” “总算有大哥不知道的了,大哥听好了。”姬康前探脑袋,神神秘秘道:“大哥有所不知,在不周城的孩子,自小人人学习一册书卷,叫《武道感应篇》,这书册正是三教选拔大世天才的手段,‘武道三才’就是出自此书,意指全天道c地道c人道的三道之才,是以称之为‘武道三才’。” “原来如此,受教c受教。”苏仪一副了然姿态,恭敬行礼。 姬康学着先生,蹩脚的整整衣襟,板着稚气未脱的面孔,恭敬回一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话未说完,人已经绷不住,笑出声来,苏仪也跟着发笑。 “你们授课的先生就这样?” “哪儿呀,先生的姿态岂是我能够学得的,那可真是一板一眼,哪儿有人敢发笑。” “这‘武道三才’待遇如何?”苏仪笑问。 “可不得了。据说是大人物亲自护送来的,入宫的头件事便是拜见学宫的祭酒,而且据说不用熟记学宫大小戒律,甚至连四门也直接越过,直入太学。”言语间,难免透着几分艳羡。 “这倒也不难理解,‘武道三才’对于三教至关重要,肯定是要重点培养的。至于越四门也是理所当然,‘武道三才’肯定会被道家牢牢的抓在手里,不会去接受其他的思想,四门也就没必要了。” “那大哥,我九流选四门该如何抉择?” “呵呵,你还没到考虑这事情的时候,三境突破的如何了?”苏仪打趣的扬扬头。 姬康缩缩身子,讪笑道:“就快了,就快了。” “我可是听说,与你同进门的可有几个破三境了。” “就快了,就快了。” “行啦,别没事儿就往武库跑,你现在去了也没用。” “知道了,知道了。” 这一大一小相处的颇为融洽,活似两兄弟。 尚元宫外,剑尊耐心的等着博明的到来,眺望着朦胧的似烟雾之后的尚元学宫,神情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很难让人明白这样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又会想些什么。这世间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人,独立于大多数人之外,处处显得格格不入,一生走来,如似行在眼前的惊仙路,形单影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剑尊(二) 尚元学宫外的剑尊久立,显得耐心十足,眺望着笼罩在迷雾中的尚元宫,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而脚下惊仙路的另一头亦是笼罩在烟雾里,迟迟不见有人归来。 退回尚元宫的祭酒博明难免心思活泛,权衡利弊,考虑是不是应该遁藏于尚元宫,可想想后果,尤其是额间依旧散发着未消的寒意,心惊处不免有些沮丧,终是打消了念头。而对于剑尊的话,博明不需要考虑食言的可能性,剑道至尊的名号足以比任何承诺来的更有说服力。 第一次入学宫的学子都是由接引人带入尚元宫的,不会踏足惊仙路,没必要看这些孩子出丑,一般初临惊仙路也是要在开四门之后,入太学之前。今日谢寿因为剑尊的缘故,得以早早的一窥惊仙路的面目。虽是有祭酒博明相伴,但仍旧心惊。 行走在濡湿的石板小路上,脚下总是打滑,不敢迈开腿,而石板小路的另一侧便是不可见地的深涧,越是不想看越是止不住的偷瞄,越是偷瞄脚下越软,战战兢兢难以前行。 博明见了另一头的剑尊,虽不见有任何的不耐,但依旧不敢磨蹭。见谢寿一脸惊恐的模样,索性提了谢寿的后衣领,谢寿脚下悬空,博明大步向前,直走到惊仙路这一头才放下。恭恭敬敬的行一礼,道:“有劳剑尊久候。” 剑尊看看眼前惊魂未定的谢寿,面色吓得有些发白,犹似颤栗,不过笑笑的年纪已是灵气绕身,殊为难得,这“武道三才”确有独到之处。 “你就是谢寿?” 谢寿其实也非如此不堪,奈何自小在不周城长大的谢寿见惯了小桥流水的宜人之景,如此惊心动魄的壮丽山河却是仅见,难免不适。不过到底非是凡俗出身,耳濡目染之下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天生的。可以使尚元学宫祭酒以礼相待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只是惊魂未定之下仍旧有许多拘谨,只是点点头示意。 “善食星君可是吃了三只狗?三只黄狗。” 谢寿闻言一惊,自小接受的训话又再次闪现,终究还是出了问题,难免有些迟疑。这一迟疑可就坏了事,无疑是肯定的回答。见此,博明也只能呵斥一声:“实话实说便是。” “是。”谢寿咬咬嘴唇,最后答一声。 “你可有吃?” 谢寿脸色更是煞白,眼神有些躲闪,再早熟的孩子也毕竟是孩子,再天才的人也无法弥补经验带来的缺失,一切已然已经不言而喻。 “剑尊,还望剑尊开恩。”虽然不知事情缘由,博明还是开口求情,谢寿不能有什么闪失。 “你们可以走了。”剑尊发话。 博明松口气,强笑道:“剑尊不如到学宫稍歇?” 在剑尊面前,博明似乎也成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言谈举止有些可笑。 “你要请我进去?”剑尊看看不远处瑰丽而模糊的学宫。 博明自然并非真想这么做,客套话罢了,习惯使然,言语出口已然追悔不已。 “其实我也想看看这学宫我是否去得。” 这是一句很模棱两可的话,在博明在揣测这句话透出的意思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的时候,便见剑尊又是执剑在手,剑身如石块儿一般粗粝不堪,眼见着慢慢透绿,直至深到似要滴出水来。 剑尊挥出的一剑很慢,博明看得清楚,谢寿也看得清楚,谢寿很是狐疑,眼前之人貌似高人风范,可这一剑看起来实在拙劣,过于平淡无奇了。而博明在看到这一剑之后也是不解,悬起的一颗心也慢慢落下来。 这一剑不是冲人去的,冲的依旧是飞瀑,博明二人正自狐疑间,忽不闻身后飞瀑之声,天地一时寂静无比,随之转头望去,见到一番终身难忘的奇景。 只见飞瀑顿止,崖上长河掠起,化作一柄银剑,随着剑尊手中之剑摆动,这不见边际的银剑也是飞舞,整个山崖空留山岩,再不见飞瀑。博明二人瞠目结舌间,剑尊手中之剑立斩,这次冲的是惊仙路另一头的尚元学宫,这巨剑之下原本巍峨瑰丽的成片宫殿如今变得微不足道。博明脸色吓得煞白,如是谢寿过惊仙路一般,难掩惊惧之色。 尚元学宫内众学子先生难窥银剑全貌,只见天空变了银色,似有森森寒气垂落,没来由心生凉意。尚元宫人人拜会过的那处石室内探出一只虚幻的手来,迎击而上,越变越大,缓缓缚住剑身,对峙片刻,银剑化雨,落于尚元学宫。这一日,不少的学子先生被落下的鱼儿迎头痛击,这场雨着实奇怪的很,而后数日被引为怪谈。见于书册。写道:劫历三零三年,尚元学宫突降大雨,伴雨而落鱼,学宫旁飞瀑突干涸,月余始恢复。 “看来是去不得。”剑尊收剑,转身怡然离去,未踏足尚元学宫。一 朝阳真君在离开圣草堂之后,一路南奔,匆匆赶到武阳城极乐宫,不敢有所耽搁。朝阳真君依旧被拦在极乐宫外,也还是那套托词,不过这一次,朝阳真君显然是不想无功而返。 “贫道朝阳真君,是为剑尊一事而来,还请知会光明菩萨,事关重大,必会一见。” “真君稍后。”门前两名通传离去一人。 过得片刻,回返之人恭敬一礼,道一声:“真君请。”转身头前带路。 正值炎夏,极乐宫内林木葱郁,与红砖绿瓦交相辉映,到别是一番精致,奈何朝阳真君心思杂乱,无心流连。 通传引了朝阳真君来到一处禅房,道一声:“请。”而后离去。 朝阳真君在禅房内终于见到了相别不过数日的光明菩萨,一贯的面黄肌瘦,不过还是看得出,神情间透着几分焦躁不安。 “光明菩萨当日跑的可不慢?”朝阳真君还是有几分火气的,剑尊当日的抵眉一剑可不是虚的,至今想起依旧胆寒。尤其是到他们这个层面的人物,想来是手掌予夺生杀大权,何曾做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阿弥陀佛,真君勿怪,老衲也是事后知晓情况,当日不过略有所疑,赶回求证罢了。”光明菩萨说的义正言辞,至于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只有光明菩萨自己明白。 “糊弄鬼呢?”朝阳真君要是信了就奇怪了。 “出家人不打c”光明菩萨话未说完,朝阳真君挥手不耐打断,道:“好了,你佛门唬人那一套就别拿出来了,还是说说后续的事吧。” “听说当日剑尊找到了真君?”光明菩萨这话就有些不太知趣了。 “不错,确实见过一面。”提及此事,朝阳真君的面色有些难看。 “不知情况如何?” “别的休提,此事既然是因善食星君而起,还是归到善食星君头上为好,冤有头债有主,你我二人没必要受牵连。” “当如何做?” “我们只要一口咬定事情是善食星君所为即可,你我二人并不知情,只是旁观者,不承认吃过狗肉就行。” “阿弥陀佛,出家人自有戒律,老衲自然没有破戒。”光明菩萨一脸庄严。 “如此便好c如此便好。”朝阳真君嘴角一抽,暗道:这人比自己还狠。 “光明菩萨可是一直打算龟缩在极乐宫?”朝阳真君问道。 “阿弥陀佛,老衲最近有感,准备闭关参悟佛法。” 朝阳真君不免腹诽:这贼秃当真将诳语做佛语,出口即成,眼睛都不眨。不待朝阳真君开口,一串佛珠破空而来,穿窗而进,光明菩萨伸手一招,落于掌中,执珠而捻,面色一紧。佛珠传信,乃是佛门独到法门,轻易不可见。 “不知光明菩萨何事惊慌?”朝阳真君也是心下不安,似有所感。 光明菩萨叹一声,道:“阿弥陀佛,剑尊刚自尚元学宫离开。” “当真?此人胆敢踏足尚元学宫要人?”朝阳真君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因此事太过骇人。 “未曾踏足。” “可是败退。”朝阳真君自然希望剑尊败走不出。 “剑尊剑斩尚元宫不成,尚元宫有人出手了。”光明菩萨此一言更是令朝阳真君心惊,急切问道:“剑尊如何?” “全身而退。”纵使光明菩萨也有所心惊,有些事情,只有到一定层次方可意识到意味着什么。剑斩尚元宫仍能全身而退,此事对于二人来说也过于耸人听闻。 “那我们就更不能与此事扯上关系了。”朝阳真君面露狠色。 “怕是晚了。”光明菩萨面露苦涩。 “为何?”不待光明菩萨回答,朝阳真君已然意识到症结所在,他忽视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可是谢寿?”朝阳真君惊问。 “不错,剑尊见到了谢寿。”光明菩萨颔首,消除了朝阳真君最后一丝的侥幸。 二人尽皆沉默,所有的计较都难以成行,最后还是光明菩萨叹一声道:“问问上面的意思吧,此事不是你我能够做主的。” 人站的越高,越容不得差错,这一问的代价,实在不是二人能够预料的,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先顾眼前之事了。 “告辞。”朝阳真君也没了再留下的必要,匆匆离去。 光明菩萨待朝阳真君离去,亦是愁容满面,推门而出,叹一声:“炎炎盛夏,却是多事之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剑尊(三) 交差后的善食星君很悠闲,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这才是善食星君的修行之道。虽是朝着华阴城无极宫的方向而去,可走走停停,一日也行不远,走了数日,这一日又被路旁一只大黑狗吸引了目光,再次耽搁下来。 佛门有佛珠传讯的独特法门,道教自然也有自己独到的方式。紫簪传讯在善食星君漫长的武道生涯当中收到过两次,皆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一次是关于自己的,一次是关于同道的,但无论哪一次,都让善食星君付出了刻骨铭心的代价。今日是第三次。 在善食星君满嘴流油的时候,一道紫光迅疾而来,悬停于善食星君身前,盘旋一圈,插在善食星君道髻之上。见到紫簪的一瞬善食星君就没了食欲,待知会了紫簪带来的消息后,更是面色惊变,惊恐万状,炸毛般跳起,脚下生风,呼啸而走,行不过一刻,忽又急顿住脚,急的打转:“错了c错了,怕是剑尊早已在老道前头,这无极宫去不得c去不得。” 善食星君前后左右看看,喃喃道:“是去永极宫躲躲,还是去太极宫避避。罢了c永极宫与无极宫向来面和心不和,断不会料到老道会此去永极宫,说到底是一脉相承,不至于将老道扫地出门。” 善食星君口中嘟囔着脚下又是生风,巍巍然踏风而起,向了咸阳城永极宫而去。善食星君自是一番懊悔,一时口舌之欲,竟是惹到这样一桩祸事。 尚元学宫虽是大半坐落于元地,门户却是冲着魏皇朝,行百里,越三河,翻三山,始入魏地,正是三川郡境内。 剑尊自离了尚元宫,并没有直接赶到华阴城,反到缓下来,走的不疾不徐,翻山渡河俨然一凡俗之客,路遇美景,也是稍坐逗留,不见着急寻仇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久不临世,还是有些年头不见了人烟,自打步入三川郡境内,剑尊总是往人多的地方去。虽是依旧少言寡语,但看的出来,对周围的一切,剑尊颇感兴趣,只是正因为感兴趣,是以走的缓,看的细,也愈发的显出外来客的身份。加之剑尊也过于不苟言笑了一些,而且不止是不是剑尊袖中“剑言”使然,总让人觉得这人散发着些许的寒意,难以使人亲近,路遇之人不自觉的都会与之保持一些距离。好在剑尊也不见怪,只是充当了过客。 炎夏的清晨弥漫着浓雾,透着不可多得的几许凉意,路旁的大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树下不时杂陈这光洁的青石板,那是路人乘凉用的。浓雾稍散,透着薄雾可见浓绿的农田,一大片一大片,遮掩了穿梭其间的阡陌小路。 不远处就是附近最大的巴陵县城了,剑尊汇在赶集的人群和驮运货物的骡马间向着城里进发。不时行人侧目看过来,剑尊两手空空,脚下散漫,浑不像赶集的汉子。好在讨生计的人也无暇打探,忙着匆匆的赶路,诧异归诧异,也不会出声问询。 剑尊照例会在人群里,向着人多的地方走,遇着热闹驻足看一看,感觉无趣时,再向前行。不紧不慢的,临近午时,步入了巴陵县城的一处闹市当中。 但见闹市里酒楼茶肆c宅第商铺分列,鳞次栉比,门前高挂着各种各样颜色形容各异的幌子,门前不时有低眉顺眼的伙计堆笑揽客,恭维话变着花样说。街道上各色人等也是熙熙攘攘c摩肩接踵,好一派繁荣景象。夹杂在人群中,剑尊左右打量,也似多了三分生气。举目看去,见迎面人群中分出几个年轻道士,皆是眉目清秀,道袍清丽,端的是一副好皮囊,言笑间进了一家酒肆。剑尊随着看向肆前青布酒旗,单字一个“香”。行至门前,左右各一联,上联:过客闻香驻马,下联:游人知味停车。进的门去,迎面一侧立的红漆柱子挂一醒目木牌,自上而下:概不赊账。 “客官,您请,上座。”剑尊进门早有伙计迎上来,剑尊打眼望去,寻着几个年轻道士,在临近空桌坐下。 “客官尝尝小店儿的五里香可好?”伙计见剑尊点头,躬身笑吟吟离开。 几个道士言谈间不离“武道三才”谢寿,这“武道三才”的名声不是一般的大,言语间难免透着几分艳羡,当然也少不了有几许的嫉妒,奈何同门不同命啊。相较于“武道三才”这几人自然有些自惭形秽,不过行走于俗世,那可就是趾高气昂,高人一等了。 剑尊在一旁听得明白,酒肆的伙计都是以“仙长”相称,而这几人倒也受得心安理得。酒过三巡,谈笑尽兴,几人怡然起身,竟是径直向门外走去,伙计犹犹豫豫行至半途,却是没敢上前,想来非是头一遭。 “几位仙长且住。” 这几个年轻道士闻声转身看去,见了一身粗布麻衣的剑尊,不见有何出奇,只当是凡俗之人,自然是神情倨傲,一人道:“何事?” “多闻道教神仙有求必应,不巧的很,今日无银钱在身,和几位仙长讨几个酒钱付账。”此言一出,不仅几个年轻道士,余者满室皆惊。 “讨酒钱?算了,你走吧,不会有人难为你。”几个年轻道士也似被剑尊一番言语逗乐,破天荒的做了一回有求必应的仙长便欲离开。 “这可使不得,不吃不喝的无赖行径做不得,仙长还是留我几个银钱的好。” 纵是脑袋不太灵光的人也该能听出剑尊言下之意了,何况几个看起来骄横的年轻道士。 “你可知污蔑仙长是何罪过?”几个年轻道士到底还是脑袋灵光。 “不知几位是什么仙?什么长?” 一人显然不想与剑尊纠缠,上前一掌欲毙其性命,只是掌至剑尊额间,却是反震而出,无功而返。 “莫不是几位乃是冒名的?巧了,我一向看不惯如此行径。”说着袖中“剑言”出而化剑,便见几颗头颅离身飞起,只余出手之人跌在地。酒肆酒客惊呼声中四散而去,伙计掌柜躲去后室。 “你们可是冒名的?” 余者一人已然胆寒,哆哆嗦嗦道:“不是。” “那就是教导无方了,哪个教导的你们就去请哪个来,我在这里等。”此人闻言大赦,连爬带滚离去。 闹市惊闻酒肆惨祸,不时有人远远向内眺望,但见肆内惨景,尽皆惊恐闪避。胆小的唯恐惹祸上身,远远的避开,另有少部分胆大的,避在一旁,猜测着事端,等待着后续的发展。 不多时,两年长道士匆匆而来,身后跟着幸存的一人,也是先在肆外确认了肆内惨状,再上下打量肆内安坐的剑尊。不见剑尊有何出奇之处,料定非是武道高人,心下大定,整整衣襟,缓步进来。 “阁下何故下此毒手?”问责之声倒是气势十足。 “他们是你教导的?” “确为我门下弟子。” “你也不过刚刚入品,怎敢收受门人子弟,三品之下不纳徒,这规矩什么时候改了?” 来者二人闻言色变,再看去,仍旧不见剑尊有何异状,相互对视一下,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喝一声:“狂徒。”已是双双下了死手。 剑尊伸手轻挑桌上“剑言”,长剑灵动跃起,地上凭添一个头颅,另一人忙住手,满脸惊惧。 “说说怎么回事?”剑尊看向呆立一旁的老道。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一语惊醒其人,只顾着作揖讨饶。 “说事情。”剑尊指指地上尸首。 老道挪挪身子,避开淌到地下的血迹,道:“这些人都是城里的富家子弟,小道受些银钱,名义上收归门下,教几手粗浅法门,加十数载寿元罢了。” “你上头可知你的行径?” “这个c这个小道c” “那就是知道了,你上面是哪一门下?” “小道c小道乃是拜在陈府。” “陈府?凡俗门下?”剑尊奇道。 “前辈有所不知,陈府乃三川郡青禾仙长俗姓外府。” “又一个仙长?巴陵县的仙长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青禾仙长乃是名副其实的仙长,入主三川郡大小道观。”老道解释道。 “那也好像没有外府可以收门人子弟的规矩吧?” “这个c这个c”老道确实为难,只知眼前之人比自己高明,不明眼前到底高到什么地步,实是不敢得罪青禾仙长。青禾仙长这样的神仙实是老道目力所及的最高明人物,眼前之人怎么看也没高到那个程度,只能挨过一刻算一刻。 “罢了,领我到陈府走一趟,看看这青禾仙长的外府如何?”剑尊收剑入袖,怡然起身,老道只能恭敬头前带路。 出了酒肆,闹市已搅扰的散了,看热闹的见出来人,也惶恐的退散,行在空荡荡的长街,剑尊只觉厌恶的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剑尊(四) 三川郡九县中巴陵县充其量也就占个中游,不过若是将巴陵县的陈府单独拎出来一看,在这三川郡可就为数不多了。 城中,院墙最高,南北横跨八条街道,东西五里长街唯一门户,门户之前长街唤“小陈街”,却是可并行八马,不得不说,这个“小”字着实取得妙,而至全城千年不敢言阔。 陈府金灿灿的两扇阔门,上下丈许,非铜乃金镀,两叩门环更是厚重非常,实令人望而生畏。剑尊随着进去,开阔异常。 “这是几进的院子?”剑尊左右看看,问出声来。 “六进六出。”老道难免有些心惊,唯恐触怒眼前的杀神而人头落地,却也不敢妄言,只能态度愈发谦恭,身段放的愈发低贱。 “头前带路。”剑尊道一句,老道也听不出是喜是怒。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后院而去,不时见到穿梭其间忙碌的下人,见着老道称一声:“仙长。”却是吓得老道不轻,唯恐身后飞出一剑,脑袋就没了。 走到第三进院子,见一高堂,门户洞开,聚着数个道士,皆是坐在下首,上首的一人中年模样,锦衣华服,倒似个富商,当真古怪。 堂内众人自然也见了二人,却不见有谁出来迎,进去一看,剑尊也是明白。满座道士,竟是随剑尊而来的老道修为最弱。堂内三个七品,五个六品,修为最高的乃是两个五品,不过观其体魄查其神魂,也离道消不远矣。尤以首座之人为其,竟是未踏足武道的凡俗之人。 “吴道长,事情可办妥?罪民可伏诛?”问话的正是首座的凡俗之人,不过言语硬气,神情倨傲,很难想象在武道盛行的天下会出现如此情景。 随剑尊而来的老道便是这吴道长,如何回答却是犯了难,有心反口,却是摸不清剑尊底细,唯恐堂上两个五品也非敌手,反误了性命。不答又担心剑尊被制,堂上这位反过来刁难自己,着实为难,好在剑尊开口了。 “我就是你所说的罪名,还好好的。” 堂上的也就是青禾仙长的后人了,唤作陈归。闻声,陈归这才打量起剑尊。在陈归眼里,以剑尊的形容实在难入其眼,与乡野之民无异,与之接触,平白自降身份。不过此人倒也并非草包一个,闻言隐晦看看两个五品老道,两个老道也细细揣测剑尊。不过以两个老道的微末道行,怕是瞪出眼珠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是以,陈归收到了一个安心的眼神,那陈归说话就不会客气了。 “跪下。”这两个字构成了陈归一生当中最为后悔的一句话。 剑光一闪,又是一片人头落地,吴道长也未能幸免。剑尊到底是不太会说话,只知道动手。 结果跪在地上的是陈归,话是他说的,不过成了命令自己的话。陈归骇的舌头打颤,讨饶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知磕头。 “青禾仙长的后人就如此没骨气?” 相比于骨气,陈归自然更希望保住头颅,是以仍旧磕头。 “说说陈府的情况。” 不知是陈归闻言定了神,还是磕头磕累了,缓上一缓,道:“府上老祖乃是青禾仙长一脉,据说是青禾仙长后人中最不成器的一个,因无修行资质,虽被赶出郡城,在巴陵县得享凡人富贵。” “这么说郡城还有青禾仙长后人?” “陈姓外府本就在郡城,这里的陈府原本已与外府断了联系,是小人的祖父舔着脸面与外府攀上一点儿关系,借势而为罢了。”陈归倒也实在,有一说一,也不知饰掩家丑。 “这地上一众道士怎么回事?” “小人讨好郡城外府后人,是他们给出的主意。” “讨好?你有什么手段能讨好他们?” 陈归有些期期艾艾,想来非是什么光彩事情,剑尊摆摆手道:“不方便就不提了。” 陈归却是误以为剑尊不满,当下说道:“外府向来管教严厉,这里实际上就成了外府子弟的后花园,府上女眷名为小人妻妾,实为外府子弟玩物。” “将府里姓陈的都喊来吧。” 剑尊离开后陈府,直出了县城,向东冲了郡城而去,又留下一地人头,个个姓陈,当真是管杀不管埋。一 魏皇朝有三个书院,一书院御三郡,青禾仙长发迹于竹牙书院,得以登临仙位,实属不易。陈家的福气也不知是不是全然加诸此一人之身,后世子弟再无天资卓绝之辈,武道长生一途行至远者,也不过止步于三品,可谓后继无人,着实令青禾仙长无奈,数代之后也就有些心灰意懒了,有些胡作非为之事,也是不予理睬。大道无情,青禾仙长亦是与俗世渐行渐远。 毕竟是在郡城,陈府不敢如是巴陵县一般蛮横,这外府虽也豪奢,但还不至于称一个独一无二。虽有青禾仙长撑腰,不过一郡这地,各方势力错综复杂,青禾仙长也不就是无人敢招惹。 剑尊登临郡城陈府,入门便见府内严阵以待,一入陈府便有数剑切来,摆明了是要以刀剑说话。 剑尊一路深入,刀剑得以全,不过人就不行了,剑尊对剑客气,对人可着实不客气,行一路,人头掉了一路。 后一进的院子人少了许多,剑尊一看,多是三品c四品,一些明显是道服,另有一些则是华服。发号施令的是华服当中一人,喝一声:“杀。” 不过也只能留下一地刀剑,当然少不了一地人头。 “道门子弟为何要给你们卖命?”剑尊问的是仅剩的几个华服之人,显见是陈府子弟了。这几人也确实骇的不轻,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倒是胆大,也不知是不是不知者无畏,仍旧倨傲,道:“你可知已铸下大错?” “那就叫青禾仙长来。” 事情到这个地步,不请也得请了。青禾仙长留下的祖训是有天资卓绝之辈可焚香相请,自会前来。这么久以来,青禾仙长希冀的后辈未曾出现,不过焚香还是世世代代相传,妥善保存着。不过今日看来,要作他用了。 这年轻人如今也只有此招可用了,张张嘴终究大话没有说出口,回身匆匆去往后院。 随后,等不过片刻,一老道横空西来,落在陈府内院。陈府子弟慌忙拜见,皆高呼:“老祖。” 不过老道显然对几人观感不佳,看不上眼,只问:“将人带来,我看看天资如何?”随着陈府几人一起,剑尊也是遭到了青禾仙长的忽视。 “老祖c这”陈府几人难免有些心惊胆战,言语期期艾艾。 “你该见的人是我。”剑尊说道。 青禾仙长闻声看过来,见剑尊神态安定,气度从容,不过周身无灵气波动,赫然是一凡俗之人,有的只有诧异。 “你是我陈家子弟?” 剑尊摇摇头,指指地上人头,道:“我杀的。” 地上死尸青禾仙长自然不会视而不见,不过却也没当回事儿。这时,听其言语,才知眼前之人是敌非友。不过却更是惊奇,地上这些不管修为高低,好歹是武道修士,既然能命丧剑尊之手,剑尊总不该是凡俗之人,可偏偏不见出奇之处。 “当真?” “你既然迈出第一步,按理当斩断与俗世联系,可知你后辈借你名义,驱使修士,作威作福之事?”这口吻就有几分问责之意了。 “驱使便驱使了,你是何人?”陈府后辈闻言倒有几分振奋之意。 “你还很看得开?” “道法自然,我辈修士自当顺心而为,不为他物羁绊。”青禾仙长言语颇有几分傲然之势。 “那你想杀人便杀?想为非作歹便为非作歹?” “无可为无不可为,顺心为先。” “原来你是这么理解道法自然的,看来陈家的根在你这里就歪了。” 青禾仙长抬手一指,真气无形疾刺剑尊,确是如云泥入海,无声无息,而剑尊也安然无恙。 “你到底是何人?”如此怪事,青禾仙长真是看不透了。 “既然如此,今日就按你的‘道’来,我也来一个‘顺心而为’。”说着,剑尊做个剑诀,叱一声:“去。” 但见陈府跌落在地数十柄刀剑,惶惶然乍起,振振而鸣,语声一落,如林鸟四散,自四面八方破空而去。这一手当真骇人,青禾仙长当下色变,陈府余者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尽皆木然。 “道友何意?”青禾仙长语声刚落,面色忽又惊变,疾呼:“前辈,饶命。”整个人却是如泥捏的一般,漱漱下落,化作一抔土来,身死道消。余者惊呼出声,一人腰间长剑而出,斩落余者人头,青禾仙长一脉再无一人存世,自此断绝。 这一日,整个三川郡大小十八县,十八座青禾道观,不少拜祭乡民皆见刀剑自天上而来,飞入道观,遍插青禾仙长神像,更有一剑直战头颅,滚滚落地。而各邑道观神像尽皆轰然倒塌,摔的粉碎。这一日,三川郡乡民俱是惊恐不已,惶惶不可终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剑尊(五) 落仙小镇,不周城七十二小镇之一。落仙小镇有条长生巷,长生巷不过三户人家。七斗斋星君进去的是居中的一家,院内正有一身形高大,面容如玉琢一般清奇,须发飘逸,着玄色道服,不怒自威。 七斗斋星君心神一震,匆匆上前叩拜,呼:“弟子叩见师尊。” “起来吧。” 七斗斋星君徐徐而起,垂首恭谨而立。 “事情如何?” 七斗斋星君略一沉思,缓缓道:“师尊,剑尊正自向无极宫而来,路过三川郡,三川郡境内道观神像俱毁,青禾仙长身死道消,观行径,该是剑尊所为。” “可知缘由?” “尚不明,而且青禾仙长外府后人也尽皆丧命,已知会过阴阳家那边,消息还没过来。” “善食星君在何处?” “接到祭酒博明的消息,已经远避咸阳城永极宫。” “他倒是会选地方,你以为如何?” “事因善食星君而起,为保此一人得罪剑尊,非明智之举,不若弃之。”七斗斋星君缓缓道。 “嗯,法子不错,不过现在已经错过了时机,如今此事修道界人尽皆知,若是弃了善食星君,道教颜面无存,民心尽失,门人子弟俱是自危,这法子已经不合适了。你记下,天下之事,再大也大不过道教颜面。” “弟子谨记。” “去谈一谈吧。” 闻言,七斗斋星君一惊,道:“弟子恐非敌手,怕是有去无回,坏了事情。” “无妨,你若真能旗鼓相当,那就不合适去了,姿态低些,剑尊不至于和你计较,最多挨顿揍。我要去了,可就得生死相见。” 七斗斋星君嘴角一抽,行礼道:“弟子这就去。” 七斗斋星君出了落仙小镇,心神有些不定,缓缓而行,边走边思索,最后一咬牙,只得踏空远去。行不过片刻,又自顿住,回身返回,再入不周城,招手一摄,玉带桥凌空而起,缩成一只玉带环于七斗斋星君腰身,心下稍安,这才复又离去。 另一处,出了三川郡的剑尊继续前行。渡母水溪,登门松岭,三十余里行来,一路寂无人烟,再往前便是天台山,翻过去就是天台县了。 天台山有幽溪顺流自崖间而下,踩崖石溯流而上,山峦曲折环绕c悬崖峭石耸立。再上,见崖壁越来越陡,崖壁下面溪水汇积成潭,上面崖石壁立,而下面则深不可测,好一派险景。 临近山巅,见崖侧多处峭壁间山泉汩汩涌出,这就是幽溪的源头了。天台山峰顶却是平整,山风拂面,透体而过,衣声作响。天色渐晚,见云霞翻起,入置幻境,美景如斯,岂能不驻足一观。 七斗斋星君行来,远远见了山巅之人,略一犹豫,落于峰顶边缘,整整衣襟,趋步上前,在五步外停下,恭恭敬敬施礼,道一句:“元始天尊坐下三代子弟七斗斋星君拜见剑尊。” 剑尊看过来,诧异道:“你是元始天尊座下?” “这是家师。” “那就怪了,你可知我与你师尊颇有些恩怨,以往见了其座下弟子,向来是一剑杀之,你不知?” 七斗斋星君闻言浑身一僵,想好的托词一扫而空,若非还有三分理智,怕是要扭头便跑,不禁暗想,平日可有得罪师尊之处,一时愁云惨淡。 “来,坐,杀人不着急,不应辜负美景。”剑尊拍拍身侧崖石。 七斗斋星君心惊胆战束手束脚坐下,哪有心情赏景。 “你放心,既然元始天尊让你来送死,我又岂能如了他意,别紧张。”剑尊语声平淡。七斗斋星君心下稍安。 “你和你师尊有何深仇大恨?” “这个c剑尊说笑了c说笑了。”七斗斋星君也是暗想有什么深仇大恨。 “剑可想来不会说笑,而且不知你师傅有没有和你讲过,我的剑向来只斩头颅。”语声依旧平淡。不过七斗斋星君脖颈一凉,山风吹来,似剑气临近,浑身一颤。 “你看这风景可好?” “好c好c自然是好。” “善食星君在何处?” “永极宫。”话一出口,七斗斋星君已然惊觉上当。 “要落山了。” “嗯?” “我说日头。” “是c是c是。” “你来做什么?” “和剑尊谈一谈。”七斗斋星君发现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却也无计可施。 “走吧,下山。”七斗斋星君想好的应对之策又落空,你好像永远不知道这个人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山是一步一步下来的,剑尊如此,七斗斋星君虽不愿,也只能老实跟着,做一回凡俗之人。 “这么着?不情愿?” “怎么会?走走也好c也好。”七斗斋星君笑的多少有些难看。 “你来和我谈什么?” “不知剑尊如何才能收手?”七斗斋星君小心问道,偷眼查看剑尊面色。 “拿你换善食星君的命如何?” “剑尊说笑了c说笑了。”七斗斋星君神情一滞,不再言语,唯恐将自己搭进去。 “我要是说真的?” 七斗斋星君脚下一滑,剑尊出手一扶,当然,即使不扶,七斗斋星君自然也不会摔倒。 “剑尊三思c三思。” “三川郡青禾外府子弟奴使道家子弟,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这个c这个多少知道一些。”七斗斋星君略一思索,还是觉得范不着撒谎。 “摸摸你的后颈。” 七斗斋星君随言伸手向后一探,手下一凉,扭头一看,一柄碧油油长剑悬于颈后,面色惊变,脚下急退。长剑轻颤,倏忽缩小,钻进剑尊衣袖。 “你要是说个不知,已经身首异处。”剑尊脚下不停,遇上平淡。七斗斋星君犹自惊魂未定,生死一线的感觉着实不太好。 “剑不等人。”剑尊平淡的声音悠悠传来,七斗斋星君惊醒,匆忙赶上。 “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善食星君引出来?” “这个c这个怕是不易,善食星君如今面临生死之局,怕是不会出来。”七斗斋星君实话实说。 “嗯,这倒是,所以需要一个同样面临生死之局的同道中人来想想办法,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七斗斋星君闻言又是一惊,下意识摸摸后颈,果然又是一凉,不用回头,腰间玉带迅疾迎向脑后,真身则急向前。 “你这是做什么?”剑尊奇道。 七斗斋星君惊魂不定的看看后面,只有玉带一只,哪有剑尊长剑。 “你想多了,是山风,走吧。”剑尊道。 七斗斋星君收了玉带,至于是不是想多了,七斗斋星君宁愿多想一些,以免再没机会多想。 “善食星君是什么人?说一说。” “善食星君是少有的不周城外出身,以食入道,天赋卓绝。” “以食入道?” “是,此人好吃c善吃,可谓吃遍天下可吃不可吃之物,自有一套道学。” “能走到第二步确实不俗,不过,有样东西我肯定他没吃过。” “据说善食星君是吃遍天下万物,自然不能什么都吃过。” “我说的这样,善食星君手到擒来,随时可食,却不曾吃过。” “还请剑尊赐教。”七斗斋星君当然并非真有兴趣知道,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不过,一般这种情况下,最好是顺着说为妙。 “你把他引出来就知道了。” “这个,晚辈确实无计可施。”七斗斋星君无奈道。 “我相信你会有的,你说是不是?” 七斗斋星君又觉脖颈后一凉,比前两次更甚,玉带急飞,依旧挡了一个空,七斗斋星君疾掠向前躲避,身形躲闪,确是如影随形,甩不掉。 “你这又怎么了?”剑尊诧异道。 七斗斋星君哪儿来得及言语,保命要紧,使尽浑身解数仍是没办法,正自焦急,脑后一松,又疾闪两下,这才顿住,玉带轻鸣,依旧不见长剑。七斗斋星君吓得不轻,也算是明白,性命只在剑尊指掌之间。 “剑尊,容晚辈些时间,晚辈好好想想。”七斗斋星君不敢再推辞。 “你又大惊小怪的,是山风,山风。”剑尊道。 “是c是c是,是晚辈大惊小怪。”七斗斋星君附和道,不过脸色却是奇差。 “不过你能想想倒是好的。” “是,晚辈想想办法。”七斗斋星君着实怕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山风没有再骚扰七斗斋星君,七斗斋星君也想的认真,或许是有些想法,七斗斋星君偷眼看看剑尊。 “说吧。” “这个c临行前,记得家师说过一句话。” “什么?” “天大的事,也大不过道教颜面。” “哦。何意?” “晚辈的意思是,相比于道教颜面,这善食星君的命或许就没那么重要了。”七斗斋星君本想把话说得委婉些,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省的山风作祟。 “有几分意思,既然如此,那就再想想,具体一点儿,我这人向来脑子笨,花花肠子也少。” “剑尊说笑了,晚辈再想想c再想想。” “嗯。不急,慢慢想,有的是时间,最好能顺便见见光明菩萨,想想。”剑尊浑不在意七斗斋星君一脸的酸苦相。 二人乘着夜色穿行其间,下得高山,走过田野,迈向黎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余平安(四) 七斗斋星君自入虎口,算是彻底被剑尊拿捏住。七斗斋星君不知道的是,当日出得门来不久,长生巷的另一头,身着双鱼服的太阴真君也进了长生巷,进的也是第二个门户。 见到太阴真君的元始天尊可就客气了许多,当然,先施礼的还是太阴真君。 “太阴见过天尊。”太阴真君相比元始天尊就要自如许多。 “无须客气,来来来,坐下说。”元始天尊的玉面也可以很温和。 “谢过剑尊。” “事情如何?” “三川郡的事乃是因青禾仙长外府后人而起,这些陈家的后人打着青禾仙长的名义驱使道家门徒胡作非为,在俗世作威作福,正好撞在剑尊手上。” “我道门子弟竟然成了这些外府的奴才?”元始天尊目露寒意。 “也不是,这说来是青禾仙长的后人不成器,于武道一途没什么建树,一代不如一代,这才动了歪脑筋。大多数的世家豪阀人才辈出,醉心于武道,既不需要如此,也不会如此,只有一小部分青黄不接的外府如此罢了。”太阴真君三言两语打消元始天尊怒气。 “还好,不过这少部分也容不得,修道资源本就对这些外府子弟倾斜,再这般行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真君不必手软。” “好,晚辈随后安排下去,大世来临,鬼差也该练练手了。” “三川郡的事你怎么看?” “既然事发,不如借此机会腾一腾地方也好,至于三川郡,一纸诏书推到青禾仙长头上就是,毕竟事情出在青禾仙长俗姓外府,也不算冤枉了他。”太阴真君侃侃而谈,显然是早有思量。 “就怕同道修士寒心。” “天尊多虑了,再多撞在剑尊手上几个,都只会盯着空出的长生位,怕是感谢剑尊还来不及,又岂会寒心。” “不错,是我想的太多了,不过,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如一并拉上三教为好。” 太阴真君略一思忖,心下有了计较,道:“此事,晚辈来安排。” “也只能是你了,只有你安排我才能放心。” “只是如此一来,就要燃火种了,不知天尊何意?” “此事已经有提起过,‘武道三才’已现,也是时候了,你说该选在什么地方为好?” “佛门既然先行一步,不如与儒教一起联手,在南萧关放一把火?儒教那边应该乐意之至。” “正和我意,那真君多跑几趟。” “自当效劳。” 二人轻描淡写间,天下大势已定,运筹帷幄不外如是。太阴真君也确实有独到的本事,什么样的危局到手,也能抓住利用的机会。 既然提到了南萧关,就得说说远在南萧关的余平安八人。 余平安八人在仓曹几年下来,也俨然是仓曹的“老人儿”了。而且八人干活儿的卖力劲儿上头也看在眼里,在抢了两年活儿后,再有活儿,上头也发了话,先紧着八人使唤,只要你能干,不愁吃不饱。偌大一个仓曹,有万余人。虽不能使仓曹的每一个人都填饱肚子,不过只余平安八人来说,几年下来没挨过饿,顿顿得吃涨了肚皮,当然,整个仓曹,也数八人干的活儿多。是以虽偶有他人不满,也只是嘟囔两句,也没敢多言语什么。 八人入军营的时候,生怕因为年龄小而被拒之门外,是以在进军营之前,又怕八人商量好了,报的都是二十岁的年纪,其实当时不过十八岁的年纪,余弄璋只有十六。而且因为徐家邑常年少粮,这八人也就余弄璋还好些,其余七个能吃饱饭的时候都是屈指可数,能侥幸活命已经是幸事,实际看起来不过像十三四的娃子,也就余福个高儿一些,也是瘦的惊心。不管日后八人命运如何,至少到今日,这八人还是满足的,否则怕是在徐家邑已经饿死两个。 这几年,余平安八人是大变样,个个窜了一头,壮实起来。余英还是叫瘦猴儿,不过现在再看,这天底下怕是再难见到这么胖的“猴子”了。余英的饭量在八人当中乃至整个仓曹都是首屈一指的,自到了仓曹,那是三个月胖一圈,几年下来,整个快圆成一个球了。一次和仓曹的“老人儿”打赌,那时余英还算不得胖,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下十人的口粮,赢下整整一个月的口粮。那一个月,可谓是余英最享福的日子,也不用抢活儿,整日介吃了睡睡了吃,一个月又胖一圈儿。 除了余英,就要数余福能吃了,几年下来,大个儿更是名副其实的大个儿,八人中的大个儿成了整个仓曹的大个儿。余福不仅成了整个仓曹最高的,也是整个仓曹最壮的,可谓膀阔腰圆,一身的横肉,面目成熟起来后,更是凭添了几分凶厉。随之滋生的还有一把子好力气,就余英那肥硕的身躯,挂在身上,依旧大步流星一般,不见费力。干起活儿来,也是天然的优势,挣同样的口粮,别人跑三趟,余福走一遭。这两年,余福干半天的活儿就够了一天的吃食,当真是逍遥自在。 其余的余平安六人,虽也长高了许多,壮实了许多,但扔在人堆儿里也不显,只是余弄璋略显瘦些。余厉和余九儿二人醉心于军伍把式,日日要加练多时,是以看起来精悍许多。而这几年余平安愈发的沉默寡言,面色愈发的重。相较几人更为稳重成熟,行事也愈发老练。这两年,就是一向爱闹腾的余英在余平安这里也收敛了许多。而余吉和余水则看起来略显秀气一些,平时也不多话,沉静一些,内敛了许多,不过却是处处留心,仓曹的大事小情,大小官吏,二人知者甚多。 在徐家邑的时候,总是日日盼着能吃饱饭,能活下去。现在,算是实现了愿望,可人或许就是这样的不知足,在吃了几年的饱饭后,不知是不是空下来的时间多了,对于干活儿的事儿,八人远没了头两年的劲头,偶尔偷个懒,少吃点儿也就那么回事儿了,不再上赶着拼命一般。渐渐的,像是失去了活着的劲头。 扒着营墙看士卒操练的事儿,早两年几人就不再去了,翻来覆去是那几套把式,闭着眼睛也会了。加之没有趁手的兵器,练起来也深感蹩脚,除了空手的两套,余者多弃了。唯有余厉和余九儿二人在此事上展现了非一般的韧性,给予了比吃饱饭更强烈的热情。这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其余六人的消遣。 这一日傍晚,天边的落日彤红,缠绕四周的云彩像是飘散的彩绸,别是一番的绚丽。余厉和余九儿在这娇媚的夕阳下一板一眼的一遍又一遍操练。余者八人慵懒的一个个横七竖八靠着一垛干草堆,这是军营里军马的口粮。 “屁股再翘一点儿。”余英向来是口不得闲,每每好出言打趣。 “腰c腰再扭一些就更漂亮了。”余弄璋向来是与余英在此事上是同一立场,一唱一和。 八人在徐家邑肚子都填不饱,整日想着吃食,再者年幼,自然不会存了其它的心思。可在仓曹就不一样了,万余人打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人多口杂,没少听一些荤段子,虽不会起什么龌龊心思,耳濡目染间,以余英c余弄璋的坯子,口上花花还是难免的。只是军营都是男丁,也就只能打趣周围这几个了。奈何余福木讷,不知趣,余吉和余水性子淡泊,说什么是什么,浑不在意,也是无趣。而看看余平安,二人又多少有些犯怵,最后也就只能着落到余厉c余九儿二人身上了。就是挨几拳,也好过不理不睬。 “转c对,转一圈儿,啧啧啧,当真是我见犹怜。”这是余英拾得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好词儿。 余厉瞠目瞪过来,这二人是典型的能动手绝不动口的性子,而且一动手必是下死手。仓曹在有几人领教过之后,再无人招惹二人,就是余福也不会招惹二人。奈何余英c余弄璋见机快,仗着腿脚灵便,再挨过几顿揍之后,长了记性,一时不对就溜。这两年锻炼下来,也不虞被拿住,是以胆儿肥了不少。 “哎,这一瞪可就不美了。”余英甚是惋惜。 “是极是极。”余弄璋颔首附和,可谓痛心疾首。 见了二人停下拳脚,余英c余弄璋二人已是绷紧身子,一个不对便可溜之大吉。 “过来坐。”余平安一贯的面色深沉,也就余平安能压住二人。 余平安等二人坐下,看看几人,缓缓道:“你们可想入军伍?” “我们现在不就是吗?”余英奇道。 “是个屁,就是个扛活儿的,不上阵算什么?”余厉一向与余英不对付,不过所说也是心里话。 “啧啧啧,看来还梦着当将军呢。”余英也是不惧。 “好了,说正事,待在仓曹肯定不愁吃喝,但也就是这样了,混吃等死,扛不动活儿了,领几个大子儿,扫地出门,换个地方等死。” 余平安话说的明白,绝非危言耸听,这么些年,不止是添人,也见不少老人离开,离开的后果不会好到那里去。而对余平安等人来说,更是死路一条。提到这件事,即便是乐观如余英,木讷如余福也是一脸的凝重。 “这军伍能好进吗?”余弄璋提道。 “先不管好不好进,先说去不去,真要去,再想办法。”余平安说道。 “去,干嘛不去,打胜了仗就有肉吃。”余厉对当年的一事依旧是念念不忘。 “去,饱饭也吃够了,不如去闯一闯。”余九儿和余厉向来向往军伍。 “你们要想清楚,刀剑无眼,打仗就得死人,入了军伍,刀就算架在脖子上了。”余平安话说的很缓,听起来也很残酷,但道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平安,你说怎样就怎样是了。”余福还是对余平安言听计从,万事交由余平安拿主意,是以最是心轻的一个。 “不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不能做主,这个主我也做不来。”余平安摆明了态度。 “这个c这个是不是再考虑考虑。”余弄璋吞吞吐吐道。 “獐子,你他娘的真是耗子胆,我看不要叫獐子,叫耗子算了。”余九儿是与余弄璋一贯的相冲。 “你他娘的少埋汰人,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出来是为了填饱肚子,我是为徐家邑老老少少出来的,誓要救徐家邑出水火,哪个胆子小。”余弄璋面色涨红。 “犯忌了。”余平安沉声道。 绝口不提徐家邑,这是八人当初的约定,以免暴露了出身。 “这不是话赶话嘛,不提了,不提了。”余弄璋唯一怕的就是余平安。 “你二人什么意思?”余平安看向余吉c余水二人。 “真要入军伍,过了三十就进不去了,年龄越大越不好进,尤其过了二十五。”显然,对于此事余水也是有过考虑,一些消息也记得清楚。 “我们本来就命贱,待在这里迟早一个死,不妨搏一搏,而且也不一定就能进去。”余吉的话现实许多。 余平安沉吟一下,道:“既然这样,那就搏一搏,想想办法,拼一把,要是能进去就进,如果进不去,那就是天意如此,我们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呆着,断了念想,你们看如何?” 几人听了点点头,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余平安(五) 这两日的三川郡人心浮躁,上上下下都是在议论青禾道观一事。三川郡的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无论大事小情,都是要求仙问个福祸。青禾道观的神像的垮塌,无异于击垮了三川郡乡民的生活信仰,如何能够安心。 这一日的晚间,在人人自危的三川郡,各个大小道观仙光四射,仙音隆隆传向三川郡每一寸土地。凡三川郡乡民皆闻仙音,有道:“青禾仙长纵容后辈行私,因私废公,触怒天尊,剥夺其仙位,灭其族,特昭告天下。” 仙音响彻三川郡大地,过三次而止,明白缘由,三川郡上下乡民这才安心,恢复往日生活。来日,遍布三川郡各地的陈府,尽皆消失,像是不曾出现在这片大地。仙家威势尽显无疑,上下乡民唯有更是敬畏,道观重立神像,只是面目含混,却是无碍乡民礼拜,数日间,竟是香火鼎盛非常。 三川郡之事,于三川郡乡民而言已经告一段落,一封天尊诏书算是了结。不过,此事在修真界的影响却是愈发深重,有些门路的世家豪阀均是通过各种手段打听消息,致使各种流言四起,各家做着不同的反应。而消息的中心集散地,还是来自于小小的不周城。 不周城有一李家,与谢家的“广撒网多捕鱼”不同,李家一贯坚持的策略是“一而精。”此“一”乃专一之意,自李家老祖疆场建功立业开始,便立下祖训,后世李家子弟只能效力疆场,马上建功。数代下来,于疆场军伍之事,李家可谓经验丰富,著书立说,颇有许多独到之处,而且李家也是人才辈出,始终在不周城占据着一席之地。 数年前昭关一战,南萧关兵马尽出,大破昭关,歼敌二十余万。作为南萧关当年一战的主将,李达便是不周城李家出身。战后褒奖,李达再加一品,封镇南将军,拜武南候,正式封将拜候。乃当世纵横家第一位踏足一品的将军。除此之外,李达在南萧关的威望也是达到一个空前的程度,麾下一众将士奉若神明。 自当年一战之后,南萧关与昭关两关再无大的战事,不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南萧关也没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昭关得以喘息,慢慢的恢复。但李达从未有一刻敢大意,因为李达明白,大世不临,疆场就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疆场。此前一战,不过胜在出其不意,虽胜,但无形中也将李达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李家将掌握的三川郡的消息已经传来,虽只有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但李达相信李家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再加上之前“武道三才”出世的消息。李达已经敏锐的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有些必要的准备需要提前了。 这一日,李达帐前传令官传了营中兵曹曹官前来将军帐。掌管南萧关兵曹的最高曹官是领的校尉的饷,也不用上阵拼命,却是手掌整个军营的兵源,那是实实在在的肥缺。不过在这个位置上混到校尉也就到头了,撑死了武道三品,高不成低不就。这么说吧,豪阀世家但凡有几分才干的后辈看不上,一般的小门小户挤不进来。这位置算是给一些豪阀世家的不肖子孙准备的。当然,不通情理c没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这差事也做不来,不过,生在高墙大院,耳濡目染的,这点儿本事几乎是天生的。 南萧关的兵曹最高曹官姓张,单名一个远字,可惜未能在武道一途走的足够远,说到底是当初入九品的底子不扎实,最后卡在了五品,再难寸进,被安排进了南萧关。不少凡俗之辈一生难以企及的武道五品,搁在显赫的张家,也只有被嘲讽的份儿,世家子弟有世家子弟的痛啊。 张远匆匆赶至将军账外,规规矩矩的在帐外候着等通传,世家出来的子弟,不管本事高低,“规矩”二字是刻到骨子里的。 “张校尉,请。”传令官自账内出来相请。 “有劳。”张远施一礼,迈步进去。 “兵曹张远参见将军。”张远恭敬行礼,张远自小知道一句话,叫:人不知礼如同不穿衣服。 “张校尉,坐。”李达道一声。 “不敢。”张远推辞。 “张校尉,饵营现如今有兵多少?” “五千。” “那就再加一万,尽快。”李达吩咐道。 “兵源怕是不够补充。”张远缓一缓说道。 “无妨,和城里联系一下,想想办法,如有需要,我这里发军令配合。”李达显然是势在必行。 “是。” “去吧。” “属下告退。”张远躬身而出。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悲欢,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愁绪。再说余平安八人,自前两日定下入军伍一事,这两天便抽空打听消息,这事儿余福帮不上忙,只能辛苦扛活儿赚八人的口粮,其余几人就各展本事了。 晚间,八人在干草垛前聚头,归拢消息,相互商议。 “怎样?”余平安问。 “听说先锋营要补充兵源。”余水说道。 “先锋营?那里的主意你也敢打?”余英奇道。 “哪儿来的消息?”余平安问道。 “仓曹的王二的一个同乡的二哥的一个表亲在兵曹的一百夫长帐下当值。”难得余水记得清楚。 “这话你也信,都关系都绕到哪里去了。”余弄璋不满道。 “怕是有假,先锋营在这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有机会进去,消息不一定能传出来,还有其它的消息吗?”余平安考虑一下,还是认为不太可信。 “听说曹上的一个千夫长姓魏,有个嫡亲的兄弟在兵曹也是千夫长。”说话的是余弄璋。 “千夫长?那是我们能够够得着的?有何没有有什么区别。”余英讥讽道。 “你他娘的就会说风凉话,你打听出点什么?”余弄璋岂能服软。 “谁说没有?曹上的范伍长有一同宗的表亲在步卒营。” “好了,獐子继续打听,想办法弄清这千夫长身份,瘦猴儿这伍长就不要跟了。”余平安道。 “为什么?说不定管用呢?”余英不服。 “兵源只能从兵曹出,其它地方不管用。”余吉解释道,余英悻悻然坐下不言语,余弄璋挑衅看一眼余英。 “要不再问问来时的值令官?”余福插口。 “大个儿,你有毛病吧,这几年我们几个一个大子儿没见上,你还没被坑惨?”余英骂道。 “不行,一旦入了军伍,饷都是直接发到手里,在我们身上可就捞不到钱了,这事儿即使能帮他们也不会帮。”余水道。 “那c那就当我没说。” “算了,明天再打听打听。”余平安一句话算是做了了结。 仓曹万余人,余平安八人认识的不多,而那些没认识的人当中,说不定就藏着希望。不过接下来的几天也没什么进展,仓曹还是穷苦人居多,想想也是,哪个有点关系的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么找下去,无异是大海捞针。是以,八人又一番商量后,换了策略,着重打听有些职位在身的曹官,而余英则被安排打听他事,整日早出晚归鬼鬼祟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余平安(六) 又是一日夕阳西下,躺在柔软的草垛上远比军帐更为惬意和舒服,平日里,这是八人每日最悠闲的时刻,奈何这几日装着事情,心思难免有些不属。 “可有收获?” “哎,怕是不成了,伍长c什长也谈不上有多大出息,百夫长难得一见,千夫长就更别提了。”余弄璋牢骚一句。 “这个确实有些麻烦,一些百夫长可能会有些关系,可很难搭上话。”余吉也是犯愁。 “先锋营那边的消息呢?” “传不过来,说话的也都是道听途说,怕是靠不住。”余水说道。 这是一筹莫展了,一点好消息也没有。 “平安,扛活发口粮的什长听说认识曹上的一个什长?”余福小心翼翼说道。 “曹上的管什么用?又不是兵曹的。”余弄璋腹诽。 “要是能搭上曹上的百夫长也可以试试,百夫长的路子比我们广,只要有心,说不定能帮上忙。”余吉说道。 “也是,吉,跟着大个儿去打听打听。”余平安颔首。 余福c余吉二人离开不多时,余英晃晃悠悠摆着一身肉回来了。 “瘦猴儿,哪儿去了?”余弄璋见不得余英有好。 “自然是有要事。”看得出来,余英颇有几分得色。 “好了,坐下说。” 余英左右看看,小心蹲下,谨小慎微的摸出一只黑布袋,敞口递给余平安,赫然是满当当的铜钱。余弄璋好奇不耐的伸过脑袋,也是偷瞄见,惊呼:“哪儿来的?” “小点儿声。”余平安低叱一声。 “嘿嘿,小爷自有手段,无可奉告。”余英自然得意。 “有多少?” “六十七个。” “瘦猴儿,没私藏吧?”显然,余弄璋信不过余英。 “哪儿有?”不过,这话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拿来。”余平安看向余英。 余英悻悻然脱下一只鞋,口朝下,掉落三个铜钱,自辩道:“我这是留个后手,不是私藏。” 其余几人皆不说话,都统一盯向余英另一只脚。 “没了,真没了,这钱哪儿那么好弄。”余英慌忙摆手。 “信你才有了鬼,以前在家里你小子就一贯藏东藏西。”余弄璋说着扑上来,余厉几人也上前。七手八脚挟住余英,又是脱鞋,又是乱摸,接过,在另只鞋里找到四个,领口缝儿里抠出三个。 “你小子,当真该打。”余厉骂道。 余英丧着脸穿鞋,整理凌乱的衣物,道:“辛辛苦苦弄回来的,平白孝敬那帮孙子,万一不成,还能退回来?我不是想着自个儿留点。” “算了,等着,看看吉能带回什么消息?”余平安道,将一袋钱扔给余英,道:“收好。”余英又眉开眼笑。 几人说笑着不时偏头看看,等待着余福c余吉,盼望着带回一个好消息。 余吉c余福并没有耽搁太长的时间,消息也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什长姓刘,有一妻舅是曹上的百夫长,平日里多有庇护。 “已经打好招呼,可要现在过去?”余吉看向余平安。 “我们两个过去,余英,钱。”余平安说道。 “还没捂热就又出去了。”余英不舍的摩挲两下,交给余平安。 “走。” 四边的晚霞早已不见,天色已然深沉,曹上的灯火已起,摸着熟悉的小路,二人匆匆离开。 刘姓的什长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不然也不会落一个分口粮的活儿,这话儿要求人情,处事公允,不然容易生事端。余平安提前扣了几个铜钱在手里,余吉喊过刘什长走到一个僻静处。余平安悄悄塞在刘什长手心,笑言道:“刘老哥儿帮帮忙,引我们见一见百夫长。” “这c这使不得。”刘什长回塞铜钱,不是作伪,确实是头一次,有些心惊。 “老哥儿收着,以后分口粮的时候,老哥儿照顾一二便是。” 老实人也不会和钱过不去,毕竟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我们现在走?”刘什长问道。 “这个时候不打扰吧?” “没事,平常我就是夜里去。” “好,那老哥儿带路,我们这就走。” 一路上,余平安陪着笑耐心打听,刘什长被哄得开心,倒也痛快,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这百夫长姓吴,来自南萧关一县城,家里与县尹沾点亲,混个什长,升百夫长没几年。 曹上的营帐外面看起来大都差不多,也就新旧上有些区别,差一些的无非破些,漏风的地方多点儿。百夫长的军帐余平安也在外见过,新一些,自然不会透风。而百夫长军帐的里边,这是第一次进,那可就与其他军帐大不相同了。床榻更大,铺着厚厚的毡子,还有一张不小的桌子,另有一套铁甲挂着,还有些余平安不认识的稀罕东西。 “舅,这是我曹上的两个伙计,平日里关系不错,想见一见舅。”刘什长对这位百夫长妻舅并不怎么畏惧,言语间很是随意。 “小人余平安见过百夫长。”余平安c余吉二人有样学样的蹩脚施了一礼。 “说吧,什么事儿?”百夫长就不比刘什长一般的平易近人了。 “这个c”余平安迟疑一下,摸向怀中。百夫长适时道:“你去外面看着点儿,别让人进来。”打发了刘什长出去。 余平安闻言手上一顿,待刘什长出了军帐,摸出钱袋,起身小心翼翼放在百夫长桌前,躬身道:“百夫长,小人几个想着进军伍,百夫长能不能想想办法?” “哦,不怕死?”疏通关系打点换位子的c向上爬的,这些事情百夫长都遇到过,一心想进军营打仗的还是头一次见。 “小人家里穷,人口多,听说军伍饷银多,想着多挣两个,不然家里少不得要饿死几口子。” “你倒是个孝顺人。”百夫长取过钱袋,掂两下,感受一下分量,随手抛在桌上,道:“办法我可以想想,你们几个人?” “八个。”余平安慌忙道。 “可这只够一个人的。”百夫长示意一下桌上钱袋。 余平安不免犯了愁,八个人还差四百二十个铜钱,可几人手里是分文没有,这几年的饷没有一个发到几人手里。 “回去吧。”钱袋掉在余平安脚下。 余平安小心捡起,又上前放回,施礼道:“能不能容小人两天,在曹上借一借,小人还有几个相熟之人。” “罢了,看在你心诚的份儿上,我等到明日夜里,钱你先拿回去吧。”百夫长道。 “不敢。”小人告退,余平安二人缓缓退出军帐。 “怎样?”刘什长倒是颇为关心。 “还好,多谢老哥儿帮忙。”余平安笑言,不过余吉却是面目深沉,面色难看,不过刘什长显然没有什么察言观色的本事。 “那就好,那就好。”刘什长笑道,一行三人离去。 一处军帐里,余英六人眼巴巴的等来了余平安二人,余英上前急问:“咋说?” “成不成?”余弄璋追问。 余平安沉着脸坐下,见此情景,余英泄气的蹲在地上,道:“看来是不成了。” “也不是,就是c”不等余平安说完,余弄璋呼道:“这么说成了?” 余平安摇摇头,道:“也不是,钱不够。” “差多少?”余弄璋问道。 “四百二十个铜钱。” “多少?”余英似是不信。 “四百二十个。” “这孙子太黑了吧,有这些钱我还入的什么军伍?”余英气道。 “别看我,你把我卖了我也没招儿,那几十个还是我想尽办法弄来的,不成了。”余英见余平安看过来,忙着否认。 “你的钱哪儿来的?”余弄璋问道,这几天也是不断打听,奈何余英就是吊起胃口,死活不说。 “摸来一些,赌赢一些。”事到如今也不能不说了。 “那你再去摸一些赢一些来。”余厉道。 “你当是吹大气呢?骗一些傻子还行,其他人那不是找打?这曹上能有多少傻子?”余英没好气道。 “都想想办法,别指着他一个人。” 众人沉默,有些沮丧,这确实不是什么小数目,谁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相互沉默以对。 “瘦猴儿,赌桌上可有这么多?”余平安突然问一声。 “这可真不行,赌桌上全看运气,都是些老手,使不得什么手段,一旦败露,那可就惨了。”余英惊道。 “我只问你有没有?没说让你干什么?” 余英闻言心下稍安,思忖一下道:“有十来个人的赌桌估计差不多。” “那就抢一回。”余平安沉着脸道,明显是发了狠。 “抢?”余英惊呼,余者也尽皆骇然。 “曹上不准赌钱,即使事后也没人敢说。”余平安道。 “可c可会私下调查的,查出来可就惨了。”余英道。 “只要事成,我们早走了,爱怎么查怎么查,就是查出来能怎样,还能到军营去找我们算账不成。”余平安道。在大多数人丧失理智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这是余平安能够被信服的本事。 “可要怎么下手?这可不容易。”余英道。 “这你不用管,去,打听一下哪儿有大的赌局,这事儿不用你和大个儿出面,太扎眼。”二人身形确实太容易认出。 余英撇撇嘴,但也没办法反驳,钻出军帐去打探消息。 “余厉,到时你听着见机行事,放火。”余平安看向余厉。 “九儿,你跟着余厉,帮着弄。” “余吉c余水,你二人喊失火,趁乱和冲出来的人照面儿,能摸多少算多少,小心点儿。” “我和獐子冲着桌子去,等人跑完了,能拿多少算多少,记得不要久留。” 余平安一项项吩咐完,各自回味,等着余英的消息。不过,余英带回来的消息并不太好。 “有几个赌局,不过都不大,也就六七个人,怕是不够那么多钱?” “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这话将余英问的一愣。 “有没有当官的?” “哦,有,有几个什长。”余英反应过来。 “就着几个了。大个儿,提两桶水来。”余平安吩咐道。 “就按说的行事,有什么情况见机行事。” 不一会儿余福提来两桶水,余平安提起一桶自肩头浇下,又浇了余弄璋一身。 “各带一套衣服,走。”随后,几人悄悄出了军帐。 透着灯火,远远的可见一处军帐围着一伙儿人,虽压低了声音,仍旧还是闻听吵闹,不过,都是司空见惯的,也没人在意,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余吉c余水,将衣服给余厉c余九儿,你二人拿衣服去沾些灯油再点火,去吧。” 余厉c余九二人在曹上的灯火里弄出些灯油,浸湿衣服,趴在地上,慢慢的靠近营帐后面。帐里,几个人围坐一圈,目光灼灼的盯着地上的扣在一起的两只碗,等着结果,浑不在意周围。 碗里是一枚铜钱,押的是正反,容易的很,不虞有什么作假,正因如此,才让人着迷,没有人认为自己的运气就一定比被人差。一圈的人盯着两只碗,猜测着碗里的铜钱是正是反,殊不知帐外已起了火。 “起火了c快救火。”帐外余水c余吉扯着嗓子喊,不少营帐里的人出来,也是呼喊,唯有着火的军帐里的几人正自围着一枚朝上的铜钱长吁短叹,对于帐外的呼喊无动于衷,急坏了余平安几人。 不少人已经提了水桶出来,赶着救火。 “跟我走。”余平安低喝一声,拿着的一套衣服已经套在身上。 “着火了c着火了。”余平安叫嚷着与余弄璋掀起布帘,进了进帐,一边拉账内的人,一边喊:“着火了,快走c快走。” 帐内之人这才看向四周,已见火光大起,惊呼出声。余平安二人手上使劲,一手拖拽一个,将人拖出去,来回两趟,不及人反应,七人被拖出去。却又傻子一般返回军帐,好在无人注意,营帐火势已起,泼两桶水也不济事。余平安二人忙着搂桌上的钱,衣服着了也不知,余弄璋见碗里还有一枚,索性脸碗也揣起来。 “走。”余平安喝一声,二人赶忙钻出,这才见衣服起火。 “脱衣服,快脱衣服。”余平安喝着二人去了衣物,好在内里一片湿漉漉的。 帐外出来的几个什长,出来才意识到钱没带出来,又想着回去取,余水c余吉,还有回过头来的余厉c余九四人拦着上下其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进去可就没命了。” 这么一耽搁,火势愈发不受控制,这几人也无奈息了声,四周的人也是越聚越多,没人再救,围着看热闹。 出来的余平安打个眼色,八人悄悄离开,转到一个僻静地方,聚在一起。 “都拿来。”余平安喘息着坐在地上,脱下一只鞋,翻过来一倒,洒下一片铜钱。余弄璋的鞋里更是掉出一只碗来。其余四人就没拿出那么多了。 “数数,一人数一百。” 几人眼睛放光小心翼翼的数着:“一个c两个c” 最后,数出五百个,竟然还多出一百二十三个,余平安脱下上衣包了四百二十个,其余的余弄璋收了起来。 “我去见百夫长,你们回去,收拾一下,余吉领着在百夫长帐外找个地方等着。”余平安吩咐完,转身离开,走没几步,又回身喊住余弄璋,要来剩下的铜钱。 百夫长的军帐,一人通报:“百夫长,与刘什长同来的一人又来了,在外求见。” “哦。”百夫长诧异,沉吟一下道:“叫进来吧。” 浑身湿漉漉的余平安在百夫长异样的眼光下恭敬行礼,而后将抱着的湿衣服放在桌上,慢慢摊开,露出银钱,道:“这是四百二十个。” 百夫长颇为惊奇,前后相距不过一个多时辰,眼前之人就又变出四百二十个铜钱,这本事可不小,若是早有私藏,那先前假装的也就太像了,这份儿心计也可以。不过,百夫长倒也不会深究。 “好,回去等信儿吧。”百夫长摆摆手。 余平安迟疑一下,又自腰后摸出一件湿衣服,摊在桌上,恭敬道:“这是两百个,百夫长能不能今夜就送我们出去?” “这么急?”百夫长又一次吃惊。 “实不相瞒,这些钱大多是借来的,不过有一些是曹上的什长克扣的我们八人的饷,脑袋一热就偷来了,怕是很快会发现,若耽搁的时间长了,查到我们身上。”余平安略作犹豫,痛快说了,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 “你倒是胆大,好小子,这次我就行个方便,回去叫你的人吧。”百夫长去了心中疑虑,只当个笑话,心情不错。 “他们几个就在帐外候着。” “哦,你小子倒有几分本事。”百夫长对余平安颇有几分欣赏。 “那就走。”百夫长起身,将钱掖在毡子底下。 出了军帐,余平安四下看看,找另几人。不远处,一座军帐之后,猫着余吉七人,见余平安四下张望,余吉回头道:“走。”七人转出来,走过去。 百夫长见到七人,当真是高矮不一,胖瘦不弃,也不多说什么,道一声:“走。”当先而行。 余平安八人跟在后面,余英悄悄问一句:“成啦?” 余平安默然点点头。几人见状有些欢欣鼓舞,脚下轻便许多。唯有余平安不知想些什么,没有笑颜。 一行人再一次达成所愿,却是全然不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出了仓曹,没了灯火,黑的可怕,八人渐行渐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剑尊(六) 一个人不论身处多高的位置,总不会事事如意,无有烦忧。于武道长生一途,能跨过九品,踏足三步,哪怕只是迈进第一步,也足以自傲。博陵郡的青峰仙长入主博陵郡千余年,也曾一时志得意满。不过,凡事就怕比较,在和自不周城而出的世家相较之后,青峰仙长就不太“志得意满”了。 青峰仙长有自知之明,第二步是不想了,唯一的愿望是身后的家族,盼着后人当中出两个翘楚,也能跨过第一步,这样,也好在不周城占据一席之地。到了青峰仙长这个层次的人不多,在这个小圈子里自古盛传着一句话,叫:不入不周不享长生。确实,不周城的世家一代又一代的占据了大量的长生位,而青峰仙长之流不过是极少数的无根浮萍,即使是在现在的位置,孤家寡人也是多有掣肘。 不过,天下也只有不周城这么一个风水宝地,其它地方难出良才美玉。青峰仙长俗姓郑,郡城的郑府虽多有照料,也出过几个有天赋的,可最好的也是止步二品,再难寸进。青峰仙长的耐心有些熬光了,这一世郑家又有两个天赋极好的后辈,青峰仙长不惜铤而走险,暗自相授道教法门,想着在孩子幼时有一个好的根基,便于日后的发展,事实上也是颇有效果。不过,天下之事,你不想被人知道的,偏偏就会有人知道。 对于阴阳家,青峰仙长一向是敬而远之,因为粘上阴阳家,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可太阴真君就偏偏上门了,只提了两个名字,青峰仙长就知道了事情已经败露。阴阳家,青峰仙长惹不起,太阴真君,青峰仙长同样惹不起,只能任人摆布。 为了保全郑家的两个苗子,青峰仙长只能站到了剑尊的对面。剑尊的具体身份青峰仙长不知,但青禾仙长身死的事情青峰仙长却是知道的。青峰仙长不想着能活下来,只盼着事情到自己这里为止。 另一边,进入天台县的剑尊和七斗斋星君二人,正捉摸着如何落一下道教的面子,尤其是七斗斋星君绞尽脑汁在想办法,却也一时无计。好在剑尊表现的也不是太急切 走在官路上的二人迎面看到了走来的青峰仙长,此人剑尊不识,七斗斋星君却是认识,不免有些诧异,不知该不该相认。正自犹豫,却见青峰仙长看过来,这是冲着自己二人而来了。 “见过星君。”青峰仙长拦住了剑尊二人。 青峰仙长穿着普通的布衣,没有着道袍,神色也颇为平静。但是在平静的面容之下,七斗斋星君明白绝不会同样的平静,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绝非幸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七斗斋星君只能独善其身,不要多嘴,所以七斗斋星君只是颔首表示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青峰仙长也不在意七斗斋星君的态度,本来就非一个层面的人物,更何况此次也非冲着七斗斋星君而来。青峰仙长厌恶的是自己自然而然流露而出的谦恭,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摆不脱,这就是出身带来的悲哀。你一旦在一个人面前弯了一次腰,就再难直起身子来,谦恭会逐渐变成一种习惯,比记忆更为深刻的就是习惯。或许,没有此次抱定死志之行,青峰仙长永远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平静的面容之下掩藏的不可遏抑的愤怒,对自己的谦恭态度c对自己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愤怒。 “我是来寻你的。”青峰仙长的愤怒终于是有些难以控制了,要求一个将死之人再克制也确乎有些残忍。 “嗯,前面有处凉亭,到前面说。”剑尊依旧语气平淡,这个人好像面对什么事情都一样能保持这种状态,不像一个人,像是一柄剑。不知道剑尊是否也像一柄剑一样,在锻造的时候已经耗尽了毕生的温度。 青峰仙长很想说:我不是来说话的,是来杀人的,杀的这个人就是你。可看着已经迈开步的剑尊,还有毫不犹豫跟上的七斗斋星君,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什么青峰仙长说不上来,但你要说是害怕,青峰仙长绝不会承认。 那是一处简朴的六角亭,几根立柱漆面脱落,一块儿一块儿的生的难看。留着的石桌缺了一块儿,原有的五个石凳少了一个,另有一个只残存了半个。 “坐。”剑尊当先坐下。像是来到了剑尊的家里,剑尊充当了六角亭的主人。 七斗斋星君自然是言听计从,青峰仙长有心反驳,奈何终是说不出口。 “元始天尊让你来送死的?”剑尊问道,语声平淡,像是在问“你吃过饭没有?”一样的漫不经心。 青峰仙长明知有死无生,无异于送死,但受不得如此轻慢,因为这忽视的不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自己穷其一生走到这一步所付出的努力。青峰仙长或许没有别人的地位高,但青峰仙长自认自己的付出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 “我是来杀你。”青峰仙长猛的站起,终于说出这话来,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痛快,好像禁锢自己一生的枷锁消失了一般,他可以忽略出身,蔑视一切想蔑视的一切。 “我本无心杀你,你看他不一样还活着,在我这里,求死易,求生难,慎重。”剑尊看看身旁的七斗斋星君示意一下。 青峰仙长闻言有些后悔了,走到青峰仙长这个位置,本不该如此鲁莽,只是面临必死之局,青峰仙长失了一贯的分寸,积压千年的愤懑好像在这一刻充满了胸口。但一个人觉得活着无望时,总显得无所畏惧。 “坐。” 青峰仙长略一犹豫,还是坐下。这世间又有什么人是真正可以无所畏惧的。 “就你一个?”剑尊问道。 青峰仙长冷静了许多,不再显得愤懑,道:“不知。” “你怎么看?”剑尊看向七斗斋星君,这几日以来,七斗斋星君俨然成了剑尊的智囊。 七斗斋星君沉吟一下,道:“按理来说不应该是只有一人才对?否则起不到什么效果。” “效果?什么效果?”剑尊奇道。 “这个c”七斗斋星君语声一顿,不敢说下去。 “你说。” “或许c或许是想重创剑尊。”七斗斋星君本想说击毙,但还是没敢说出口。 “重创?”剑尊看看青峰仙长,在看看七斗斋星君,难得的露出轻笑,不过怎么看都有几分讥讽的味道。 七斗斋星君也看看青峰仙长,也觉得荒唐,有些犯迷糊,弄不清楚元始天尊的意思。 “再等等,看看还有没有人来。”剑尊发话了。三人默默坐着,剑尊不问话,自然没有人言语。 果然,还真有人来。剑尊虽不识,但七斗斋星君岂能不识。不过小半时辰,官路另一头就走来两人,一是信都郡青松仙长c另一个是方与郡的青霞仙长。九郡当中的“青”字辈,除了已经身死道消的青禾仙长已经都到齐了。 二人也看见了亭内的情景,有些不解,不似剑拔弩张的情景,反倒是有几分应景的融洽。二人驻足一会儿,相互看看,终究还是上前来。依旧先是见过七斗斋星君,礼法到什么时候都不能乱,尤其这两位还是不周城出来的,礼教观念更重。 “见过星君。” 七斗斋星君一视同仁,点点头算是应过。二人随后面对坐着的青峰仙长点头示意一下,接着看向了剑尊,气度上表现的要比青峰仙长好许多。 “坐。”剑尊示意一下。 可只有一个半缺不全的石凳,二人如何能坐。 “让个座。”剑尊看向身侧的七斗斋星君。 七斗斋星君闻言默然起身,站立一旁,这像是一种间接的声威昭示,青松仙长二人虽是无言,但仍旧难免为之心神一紧。对于生长在不周城里的二人来说,虽不闻剑尊之名,但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一些隐秘还是可以的。而且,对于不周城的黄狗,二人自然不会陌生。在年幼的时候或许不觉什么,出了不周城也不见得会再记起,但走到他们这个层次,再次惊闻此事与不周城黄狗相关,能感觉到的唯有深深的恐惧,狗尚且有如此殊荣,何况狗的主人。 “坐。” 过分的恐惧带来的是无望,无望之后是坦然,二人此来大有视死如归的意思,并不想表现的太过懦弱,二人依旧站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种死法,你们或许不怕死,但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死去,这其中有很大的区别,你们不见得也能坦然面对。” “坐。” 二人坐下了。哪怕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只要能选择,依旧还是会做出有利的选择。在座的没有人会怀疑剑尊说得出做不到。 “这一世道门的子弟都如此听话?能够视死如归?”剑尊问的是七斗斋星君,说实话七斗斋星君也是不解。 “剑尊说笑了。”七斗斋星君打个哈哈。 “你们说呢?”剑尊看看三人。 三人更是无言,说什么都不对,不如不说。 “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们?”剑尊又找上七斗斋星君。 “这个c”七斗斋星君从未像此刻一般为难。忽觉脖颈后一凉,“山风”又是袭来,顿时面色一变,话从口出,道:“还是弄明白三人此来的目的再定夺为好。” “那你就弄明白。”剑尊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七斗斋星君颓然的看看三人。 三人对于七斗斋星君的懦弱行径颇为不解,不知当如何应对,一时无言。 “山风”又起,七斗斋星君心弦一紧,问向青峰仙长道:“谁让你来的?” 青峰仙长皱眉,犹豫当不当说。 “说。”七斗斋星君显然是动了真火。 “太阴真君。”青峰仙长吐出四字。 “你们也是?”七斗斋星君看向青松仙长二人,二人无奈只能点点头。 “难怪?”七斗斋星君恍然, “太阴真君是什么人?”剑尊奇道。 “阴阳家的一个老祖,耳目通天,深不可测。若是此人出手相挟,少有人能逃脱掌控。”七斗斋星君答道。 “他想做什么?” “这个c”七斗斋星君也是琢磨,前来的三人莫说重创剑尊,就是对上自己,也不见得能讨上好,此来无异于送死,这确实令人费解。 “此人行事素来阴毒,我一时也是难以揣测。”七斗斋星君实话实说。 “那他们当杀还是不当杀?” “怕是太阴真君已经绝了他们的后路。” “是吗?”剑尊看看三人。三人尽皆面色难看,结果不言而喻。 “那他们就没什么用处了?” 七斗斋星君没有答话,没有说话就是一种回答。 啸声突起,三颗大好头颅飞起,三人面色犹似平静,显然是反应不及,三人迈入第一步已是常人所不能及,可叹落此下场。七斗斋星君也是吓得不轻,剑尊出手毫无预兆,三人毫无还手之力。七斗斋星君不自觉惊起,浑身一阵凉意。 “你再想想。”剑尊收剑站起,语声依旧平淡。 “是c是,我想想。”七斗斋星君着实怕了。 “一代比一代差。”剑尊颇为嫌恶的看看三具尸体,抬步出亭。 七斗斋星君闻言嘴角一抽,暗道:您怎么说也是剑道称尊的人物啊,好歹给三人一个正面出手的机会,犯得着下黑手吗? “还不走?”七斗斋星君略一迟疑,在前的剑尊说话了。 “走c走,这就走。”七斗斋星君最后看一眼,出了亭子,同道之谊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 二人一前一后又向前去,七斗斋星君暗想:不知下一个人头落地的是谁,随手摸摸后颈,心下一惊,暗道:不是自己就好。 山风吹过,七斗斋星君脚下加快,每一次山风,七斗斋星君都止不住怀疑脖颈后立着一柄剑,很是心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余平安(七) 任何一件事情很难单独的割裂开来去看,其中的联系或许很难被看清楚,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发生。 剑尊剑下人头滚滚,却深远的影响着许多事情的走向。在这片大地上,所有的事情的产生,都紧紧的围绕着一个地方,不周城。 落仙小镇里的大宅小院,不论生活着什么人,都和道教有着紧密的联系,能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千难万难,绝非一代人的功绩。而想要长久的保住这一席之地,也绝非易事,至少不会比进来这里容易。 陈家c葛家在落仙小镇比邻而居,同属一个阵营,数千年来不论传到那一代人的手里,两家都相处的十分和谐。这几日,两家的家主也坐在一起,像老一辈人一样筹谋着一件大事,一件关乎两家这一世兴衰的大事。而这件事的关键就是太阴真君,这天下的隐秘,除了几个可以称尊的三教老祖,在没有人比太阴真君更清楚。 陈c葛两家献上的两枚家族的族章,凭着这两枚族章可以调动两家的势力,也可以向两家的人打探消息。至于两家的势力分布,相信阴阳家知道的很清楚。这是一种交换,利益的交换,非是紧要关头,没有哪一家愿意做出这种交换。陈c葛两家只希望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 在陈c葛两家收到青峰仙长三人丧命的消息的时候,陈家的陈伯阳c葛家的葛希夷已经进了渭水军营。二人不止是两家的翘楚,也是道门这一世为数不多踏入一品的几人中的两个,天资自然不必多说。这二人此来只有一个目的,迈入一品。 渭水的主将是霍景桓,将门之后,如今乃是武道二品,对于陈伯阳二人不敢怠慢。迎出营外,请进军帐,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首位。 “霍将军,这是军令。”陈伯阳将一封帛书交予霍景桓。 霍景桓是典型的疆场骁将,身形魁伟,须发茂密,大眼阔耳,自有一番凛然气概,令人慑服。 帛书上写的清楚,不计代价拿下赤峰,四四方方的玺印占据了整个帛书大半。霍景桓在“不计代价”四字上停留了一下,缓缓合上,已经会意。 “二位道长的意思呢?何时出兵?”声如洪钟,与霍景桓的外形倒也相称。 “霍将军如有把握,越快越好,这一世,火要起了。”葛希夷其人显得要深沉一些。不过一句话还是使霍景桓一惊,霍家也是在不周城马蹄小镇有一席之地的,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在下需要细细布置一番,明日c明日可以给二位答复。”霍景桓道。此事确实大意不得,一旦出了差错,不仅是霍景桓本人,就是身后的霍家也不见得能承担起后果。 “也好,那就劳烦霍将军安排一处栖息之地给我二人,霍将军自去安排,我们就不添乱了。” “哪里,二位道长请便。”说完,霍景桓起身,送二人出了帐外,亲自去安排。霍景桓粗犷的面目下是一颗细腻的心。 同样的夜色里,同一轮圆月下,与赤峰同属北皇朝四塞的南萧关却是军马齐聚,人声鼎沸,士卒忙忙碌碌的穿梭其间,熟悉军务的一看这番情景,便知又有战事发生。 当日余平安八人顺顺利利的便进了军营,也确乎是先锋二营,着实高兴了一番。八人不知道的是先锋营和先锋二营的区别有多大,当日送八人入营的百夫长在收了余平安的钱后,在兵曹的一位百夫长手里也收到了百十来了铜钱。 “换甲。”又怕八人所在的先锋二营一队里的百夫长喝一声。 余平安向余福c余英使个眼色,二人照例一个张臂,一个缩头,开阔出一条通道,其余几人跟在后面,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抢出几套完整一些的盔甲。 其他六人还好说,余英和余福二人就得尽量找大的,颇得费番功夫,要眼快手快,否则等抢完了,再出来找人换,少不得得花点代价。 平日里的训练吃过几回亏后,二人算是有了心得,屡屡能得手,这一次也不例外。百余套甲堆在一处,硬是抢出了十几套完整的,挑挑拣拣留下八套,躲在一旁一个个小心的穿了。 余平安拿到手上便觉不对,这一次的甲较往常轻了一些,布甲虽说还是布甲,看着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余平安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偷偷的在甲缝撕开一个口子,偷眼一看,塞的是破布条。余平安不动声色的掖回去。唤一声:“獐子。” 余弄璋拖着布甲上前,问:“什么事?” 余平安抢过余弄璋布甲,连同自己的,喊一声余英,一并扔过去,嘱咐一声看着,拉过余弄璋离开。 二人来到相邻的又一营地,摸进去,见了也是围抢在一处,凑上前去,二人分开,钻进了人堆。随后二人各自托了一套布甲出来。躲在一旁,余弄璋望风,余平安扒开一看,还是破布条。之后,二人又摸了三处,依旧塞的是破布条。 直到进了后一处,这营的士卒已经穿戴好了布甲,个闲散坐着。二人互相使一个眼色,埋头说笑着上前,正好撞在一人身上,余弄璋顺势摔在地,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啊。” 余弄璋依旧哎呦哎呦的直叫唤,这人犯了疑,担心出个好歹,骂骂咧咧的探身去扶。 “多大点儿事儿啊,至于这么叫,就你这样的,还敢从军。” 余平安四下看看,探出一只匕首尖儿,也喊着:“獐子,怎么样了?”说着话贴着这人弯下腰去,顺带划破这人的布甲。 “哎呦,还好,正好顶在下巴上,这老哥儿好大的力道。”余弄璋缓缓,顺着这人被扶起。 “那是,老哥儿从军有年头了,正经的老兵,也是你们这些小子能比的?”这人见余弄璋无事,又被这么不漏声色的一恭维,岔开了话。 “那是,那是。看老哥儿这身量就不一般,只顾着说话,冲撞了老哥儿,老哥儿不要见怪。”余弄璋先是赔了罪,这下这人更不好说什么了。 “不打紧,倒是你还好?以后看着点儿。” “是c是c是。老哥儿慢走。”余弄璋侧身让过。这人拍拍余弄璋就要上前。 “老哥儿,等等。”余平安唤一声。 “又怎么了?” “老哥儿,我怎么看你的布甲破了。”余平安说着上前看看这人背后。 “我看看。”余弄璋也挤上前来。 “还真是。”余弄璋上手扒开破口,余平安看的清楚,一层一层的布,细密的很。 “是吗?”这人硬扭头,可再扭也看不到背后,索性脱下了布甲,一看一条破口,忍不住骂道:“娘的,真背。”抬头看二人一眼:“不跟你们瞎扯了。”拖着破甲走了。 “老哥儿慢走。”余弄璋喝一声。二人也向外走去。 “平安,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小心一点儿吧,多留神。”余平安面色不大好。 黄昏,军令传下来了,各自集结了人马,挨着顺序出了营门。余平安等人所在的这一支队伍,有千人,跟在最后面。 夜里,不知等了多长的时间,余平安八人缩在一起取暖,和所有人一样等着迟迟不来的军令。当然,如果真的等不来才好,余平安暗想。可余平安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步卒,轮不到谁顾忌余平安怎么想。军令还是来了。 余平安踢醒余福,八人起身,压根儿没有听见什么话,事实上也不需要余平安听见,跟着前面的人走就对了。这一行千人,走了半个多时辰,依稀听得前面喊一声,后来就是越来越多的人喊,喊声只有一个字。 “杀。” 余平安八人也跟着喊,随着前面的步卒开始跑向前。 “杀。” 人形渐渐散开,余平安透过人群渐渐的看见一顶又一顶的军帐,意识到这是要打军营。余平安八人随着人群冲过了营墙,一头向里扎。后来的余平安想起当日,明白了自己有多蠢,蠢的要命,事实上也确实要命,其余的人也没几个聪明的。 整整一千人,可劲儿的叫喊着往里冲,偌大的军营出了这一千人的叫喊声,没见到其他任何人,也没听见其他的声音。这些人四散着冲进一座座军帐,又出来,不见人影。随后便见天空下落下一阵箭雨,最前面的人插着密密麻麻的箭倒下了。再前面的军帐后,转出一个又一个的火把,最后连成了片,比飞过来的箭还多。 庆幸的是余平安落在后面一些,躲过了箭雨。看见一片片的火光余平安脑袋有些发懵。余英很拽余平安,慌张的变了声儿:“平安,怎么办?跑吧?” 余英的指甲掐进余平安的肉里,余平安总算回了神。 “杀他娘的。”余厉面目狰狞,双目圆睁。 余平安攥紧了拳,透着火光,看见了一匹又一匹的高头大马,看见这边不少步卒回头向后跑。 “跟我走。”余平安喝一声。率先向旁边跑去。一行八人一起跑到人少的一侧,避开了人群。 “趴下,都趴下。”余平安招呼一行人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偷眼看场上的情况,已经乱成了一团,军帐后面的马有的已经奔上前来。 “爬进军帐,快,爬进军帐,不要起身。”余平安低喝,撅着屁股,先前爬去。八人前后爬进了一顶军帐。 “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余弄璋慌了神。 “杀,左右是个死,杀出去。”余九儿面色狠厉。 “对,不如杀个痛快。”余厉也是拔刀在手,握刀的一只手背青筋暴起。 “别他娘的说话,我想想办法。”余平安喝一声。 “对c对c对,想想办法,杀不完的。”余英小鸡嘬米似的点头,絮絮叨叨的。 “闭嘴。”余福不客气的拍在余英脑袋上。 突然两人摔进帐来,浑身是血,显见是活不了了。众人一惊,余平安c余厉c余九儿三人举刀就要砍。 “自己人。”余平安看清布甲喝一声顿住刀,余厉二人偏刀砍在他处,摸上前来的余吉和余福几人也停下,余英和余弄璋一时竟拔不出刀。 余平安扒着军帐,看一眼外面,四下窜着高头大马,马上士卒长刀顺势破开一个又一个的布甲。余平安咬唇,缩回头来,看一眼倒下的两人。 “擦血,擦在脸上c甲上。”余平安咬牙喝一声,伸手在倒下的一人胸前摸把血抹在脸上。 “愣着干什么?快点。”说着又抹一把。 余厉c余九儿上前双手抹了擦在脸上,余福c余吉c余水三人也跟在后面,涂抹了一身。余平安见缩在后面的余英和余弄璋二人,喝一声:“余厉。” 两人一人揪了一个,摁在地上,余九儿几人抹了二人一身。二人哭喊着:“我自己来c我自己来。” 余平安抹完给二人一人一巴掌,喝一声:“听着。” 扫视一下几人,接着道:“出去了就装死,装死会吗?相互之间不要离得太近,钻到死人下面,尽量靠近军帐,马不会上前,懂吗?问你们呢?懂吗?” “懂c懂c懂。”余英c余弄璋忙附和。 “爬着走,不合适就停下,走。”余平安当先探头爬出去,余英抢在余平安身后。几人陆陆续续的爬出去,绕着两三顶军帐,拱在死人身下装死。 余平安慢慢揪起一人,压在身上,侧身眯眼看着,不多时这一千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不时从营墙外有骑兵转回,刀头依然挂血。 待清理的差不多,马上骑兵一个个翻身下马,提匕首开始割鼻子,余平安看得心惊,漏算了这一茬,思量着要不要拼杀一番。正当犹豫之际,闻听绵长的号角声。 “有战事,快,上马,走。”一人呼喊,下马的骑兵不敢耽搁,纷纷上马,向营后奔去。 “平安c平安。” “这儿呢。”余平安应一声,翻开身上的死尸,坐起身。 “活了,我们活下来了。”余弄璋高兴的叫着。 几人聚在一起,个个面目模糊,但还是难掩激动之色。余英在高兴一阵之后,趴在一旁吐个不停,连带着余弄璋也是吐的不成人样。 “不好,有马过来。”余厉喊一声,向营墙外望去。 “确定?” 余厉定神细听,低语:“来了。” “趴下。”余平安低喝一声。 余英和余弄璋没听见,还在不远处吐个不停。 “你娘的。”余平安咬牙恨恨骂一声。 “余厉c九儿,跟着我,上前,先砍马腿,再杀人,其余几个假装割鼻子。”余平安坐起身站起。 三人慢慢向前,余平安深吸一口气。喝一声:“骑马的,你娘的每天见号声?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来人倏忽上来,勒停马,缓缓上前,见余平安三人一脸模糊,不远处还有几人割鼻子,骂骂咧咧道:“我去追敌,你们几个不回营,还敢贪军功?” “兄弟,看见了,就不说什么了,一起,回去就说追敌跑远了,没事儿。”余平安尽量放缓语气,可还是有些生硬。 “看来你是老手了,不过有违军纪,这次就算了,走吧,一起回营。”来人说一句。 “好,好。”余平安说着语声一顿,“什么人?”余平安冲来人身后突然喊一句。来人转身。 余平安三人竟是一起去砍了马腿,一声嘶鸣,马倒地,马上之人摔下来,喝道:“你们什么人?” 余平安三人不等骑兵起身,扑上前去,接连劈下,每人劈了好几刀,余平安才停下,喝一声:“死了,停下吧。”其余二人依旧不停, “停下。”余平安再高声喝一声,这二人才住手。地上的人已经面目全非。 三人面目狰狞的瘫在地,大口喘气,只歇了半晌,其余几人围上前来,不敢说话,蹲在一旁等着。这是余平安等人所杀的第一个人。 歇了好一会儿,余平安先站起了身,看看周围几人。有气无力的说一句:“起来,都起来。一个一个挨着找找,找一些死去的敌人,扒了他们的内外甲。” 几人四散了开去,一个一个的找,找到了十几套完整的内外甲。 “拣合身的,能套在里面的,一定不行的,砍小了也穿在里面。”余平安指使了几人。顺手收刀,怎么也插不进去刀鞘,低头一看,刀刃翻卷,已然废了。连同刀鞘仍在地。 最后,八人一人混了一套铁甲,砍了领口还有半截袖子,套在布甲里面,余平安三人又各自寻了一把刀,八人在夜色下原路返回军营,回到军营后余平安等人才知道,一千人就活了他们八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余平安(八) 一匹匹快马在夜色里往返于战场和军营,探马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报。”李达军帐外一声报令,帐前令官执军书而来,呈于李达。上书:直辕军营南门已破一处营墙。 “再探。”李达道。这一刻的李达面沉似水,没有人可以冲这张深沉的脸上看出什么内容。但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军令,这不单单是日复一日训练的结果,还有南萧关将士对主将的信心,这是一次次战斗的胜利换来的信任。 直辕的消息不止传向南萧关,也正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传向其它地方。渭水的军营内,霍景桓的军帐挤满了军士,最小的也是军候,不过在此处军帐里也只能站在最后,听得多说的少。 “都按布置的去安排,明天夜里,不惜代价,从西门扎进赤峰。”霍景桓双目圆睁,威势十足。众将拱手喝一声:“是。”由后排陆续退出了营帐。 出了营帐三三两两四散着走向各处,打南面匆匆赶来二人,为首的一人神色严峻,脚下飞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好撞上出了军帐的两个校尉,反而弹出去几步远,摔在地。迅有爬起,不及校尉问询,垂头向了军帐赶去。 “这是贼曹的曹长,怕是出事了,你我等等。”其中一个校尉拉住欲行的另一人,站住脚来。 “快报将军,有军情。”贼曹的曹长冲帐前令官喝一声,脚下不停,走到帐前,见令官没有转出,也顾不得许多,闯了军帐,正碰上掀帘而出的令官,推在一旁,冲进军帐。 “将军,南萧关兵法直辕,正攻直辕南营门。”曹官顾不得行礼,呼喝道。 “细细说来。”霍景桓起身而出,又向外喝一声:“将刚走的人都叫回来。” “散在外面的斥候传讯回来,夜里戌时过半,南萧关攻直辕东门,不过直辕似是早有防范,营内似有骑兵埋伏。不过过了戌时,直辕南门又有南萧关兵马进攻,似是主攻,消息传来时战事正酣。”曹官一口气不歇,将军情说完。 霍景桓踱步沉思,不敢打断。帐外回返的军候c校尉c都尉已经聚在外交头接耳,揣测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进来。”霍景桓站定喝一声,不一小会儿,军帐又挤满了人。 “军情有变,听令。骁骑一营赶赴直辕南外五十里埋伏,堵截直辕撤出的南萧关兵马,不得将领不许回撤,去吧。”一校尉应一声:“是。”转身挤出军帐。 “程都尉。” “在。” “率其余骁骑二营c三营直插南萧关,自北门进军,破一道营墙即可,不要深入,以扰敌为先。” “是。”有一精悍的都尉领命而去。 “步卒一营c三营c五营留在军中戒备,防御为先,步卒二营c四营与我一起进发南萧关。” “是。”余者几人喝一声,各自退去。 另一边,李达接到了第二封军报,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进攻直辕南门的第二道营墙受阻。 “再探。” 而自直辕东门而出的余平安八人神魂不定,一路溜着官路,匆匆向南萧关赶去,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几人的警觉。 月光拉长了一道道影子伴随着八人,路旁的荒野不时的虫鸣刺激着几人的神经。余厉c余九儿二人握着刀,不时四顾,神情紧张的戒备着,好像路旁要随时跳出几个敌人来。余平安面色深沉的在最前,有几分神思不属,不知在考虑什么,只想的眉头发皱。余英和余弄璋二人缩着脖子贴在余平安背后,不时向着远处的夜色望望,瑟缩着身子,目光里藏着恐惧。余吉c余水二人面色有些白的吓人,神情略有些呆滞,夹在八人中间。余福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一般立在一侧,不时偏头望望神思不属的余平安,不见慌乱,还是一贯的木讷,夹杂着几许茫然。 “有动静。”余厉低喝一声站定,看向西侧。其余几个也是闻声聚拢过来站定。 “西边儿?”余平安也随着看过去,不见任何踪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余厉趴下,贴耳在地,细听之下,隆隆之声传来。 “是马,向着东南而去。” “都趴在地上。”余平安低语,率先趴倒在地。其余几人也紧张的伏在地,只有喘息声,没人言语。过了片刻,不用余厉提醒,几人也能感觉到地震得厉害,而且是越来越厉害。 几人望向西边儿,感受着地面传来的震动,渐渐的,自夜色里像是看到了一片移动的乌云,越来越大,直至清晰的一片一片起伏起来。那是一片又一片的军马,在八人前方,跨过了官路,向着东南方向奔去。直至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大地又再次平静下来,八人这才拉起发麻的身子,又开始赶路。 “那一片云彩”像是深深的震撼了八人的心灵,接下来的一路,几人都是无话,只是默默的赶路。 在余平安八人正赶往的南萧关,李达收到了第三封军报,依旧不是好消息,直辕南门的第二道营墙依旧没有突破,而且已经损失了三成的兵马,形势不容乐观。 “再探。”李达还是这句话,面色依旧深沉,很难想象这张深沉的面孔下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这一世,李达是当之无愧的纵横家第一人。昭关一战大胜,让李达在这一世的竞争当中取得了先机。可李达明白,胜不易败易。输一场无妨,但这一仗输了就是败,将永无翻身之地,之前一切的功绩都会被抹杀。 “报。”一声报令打断了李达的沉思,这一次的报令来的太快了一些。 “进。” 进来的是令官,手上也没有军报,神色略显怪异。 “何事?” “将军,先锋二营有八人回营。” “什么?” “先锋二营有八人回营。”令官说着也是有些恍惚。 “在何处?” “被拦在营门处。”令官答道。 “叫进来。” 余平安八人一路疾走,总算是赶到了南萧关,心情多少放松下来一些,不想却被自己人拦住。竟是质问八人身份,不相信八人是出去的先锋二营兵马。余厉c余九儿险些与值令官打起来。 “你们跟我来。”李达帐前的令官亲自来领八人,只因此事实在奇怪。蹲着的八人赶忙起身。 令官左右看看几人,实在是不见有何奇异之处,也就余福看起来有几分悍勇,其余几个就太普通了。很难相信八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走吧。”令官道一句,转身先行。 临近军帐,令官转身叮嘱一句,道:“要见的是李将军,有点规矩,不然脑袋掉了都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吗?” “哪个李将军?”余英多嘴问一句。 令官笑道:“这南萧关只有一个李将军,走吧。” 八人也是听得糊里糊涂,但还是明白要见的是个大官儿。 八人见到李将军自然而然的有些拘谨,行礼的身子有些僵,不齐不整的呼:“拜见李将军。” 八个灰头土脸的人就这么前前后后跪作一堆,听不见回话也不敢起身。李达确实想不到是八个这种模样的人,细细看过也不见异处,这才道:“起来。” 八人爬起身,胆大如余厉c余九儿也是垂头而立,不敢抬头。 “你们怎么活下来的?”李达道。 余平安毫不迟疑小步上前一步,道:“小人八个在队伍最后,打起来的时候没有顶在前面,围在一起挨过一会儿后,敌人听到号角声自动退去了。” 余平安抢先说话,倒不是余平安胆大,是怕其他人说漏了。这番话是有备无患,余平安在来路上早就想过不知多少遍了,说的顺溜,一气呵成。而其余几个也是赶忙点头附和。 李达深沉的面色露出轻笑,这番说词如何能瞒得过李达,几人的反应李达尽收眼底,显然是另有隐情,不过李达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不管用什么方法,八人既然能侥幸偷生,李达也不会再去深究什么。 “那你们回营吧。”李达也是一时兴起招来几人,见了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八人齐声应一句,退后。 走过几步的余平安略一迟疑,又回过身来,轻唤一声:“将军。” “嗯,还有何事。”李达疑惑。 “回来的路上,碰见有骑兵冲了东南方向而去。”余平安缓声道。 “骑兵?” “是。” 李达闻言沉思,面色一紧,又问道:“什么方向过来的?” “西边儿。” “好,你去吧。” “是。”余平安最后出了军帐,帐外七人在等候。走两步,听到帐里李达唤人。 “传令,直辕撤军,不准回营,暂避赤峰。下令全营戒备,防止敌袭。” “是。”李达之见机不可谓不快。 渭水的霍景桓出了军帐便遇到了前来的陈伯阳二人,满营皆动,二人想不知道动静都不行。 “霍将军,这是?”葛希夷问。 “正要请二位道长,军情有变,边走边说。”霍景桓大步迈开,脚下不停。 “再牵两匹马来。”霍景桓喝一声。 “南萧关突袭直辕,看来消息有漏,提前有了防范。”霍景桓四顾着说道。 “这怎么会?”陈伯阳显然难以相信。 “这不重要了,现在要进军南萧关,二位一道吧。” “南萧关?不是赤峰?”葛希夷惊道。 “南萧关兵马深陷直辕,如今取南萧关为宜。”霍景桓解释一句,已有人牵马过来,霍景桓接过缰绳,翻身跃上。 陈伯阳还要再说什么,葛希夷拉住,道:“此事我们还是少说为妙,走。”二人亦是上马。 渭水士卒像是一片移动的层云,缓缓的出了军营,向东北方向而去,直至汇进沉沉的夜,再也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孙兵(二) 在距离南萧关并不算远的昭关,整个军营一片沉寂,一队队士卒如常的巡视军营,营里的火盆燃着泱泱的火光,却像是一个久卧在床的病人一样,病恹恹的无精打采。 自当年昭关一战,已去三年有余,笼络了残兵败将,也又添了新人,可真个昭关自那一战之后,像是耗尽了精气神,总显得死气沉沉。 而当年离了不周城的孙兵,来到昭关已经三年有余。每一年升一级,由初来的百夫长升任千夫长c军候,直到这两日刚升的校尉。 孙兵自来昭关,没披过甲,常常是一生的儒袍,对于孙兵的身份,昭关上下也多有揣测。昭关三年无战事,大多数的军官都是原地踏步,唯有孙兵,不急不缓的每年能升一级。这后面要是没点儿文章,说出去谁也不信。 另一个孙兵在军营遭嫉的原因是孙兵的特立独行,一不着甲c二不军演,露面的时候都是少之又少,据其帐前令官传出的消息讲,孙兵只是每日在帐内读书,不理他事。这让他人如何能够平衡,孙兵的日子过得未免太滋润了一些。 “孙校尉,刘军候求见。”帐外令官通禀。 “请进来。”孙兵手握书卷,依旧的丰神玉朗,像一个儒生。 进来的是刘吉,当年兵败吕魁之后,孙灵是想着随后一起论功行赏,不想出了昭关后来一战大败,刘吉的功劳也就再难提了,侥幸活命,军候还是军候,未能升迁。刘吉也是昭关为数不多的知道一些孙兵底细的人,对于孙兵不管心里怎么看,面上的功夫做的到位。 “孙校尉,人齐了。” “好,走,去看看。”孙兵放下手中书卷起身。 营内的一处空地上,集合了许多的士卒,非是战事,聚集这么多兵马在营内并不多见。为首的有四人,皆是军候,身后还有千夫长,千夫长在后百夫长,一级一级推后。最前一侧有二十人排开,身前放着矮桌,桌下堆着一卷一卷的空竹简,一人执一只笔等着。 孙兵来到的就是此处,这集聚的人马就是孙兵麾下兵马。而执笔等待的二十人是孙兵特地安排自录事曹请来的。 孙兵在人群前负手站定,缓缓道:“我是孙兵,新任的校尉,你们以后就归我管。”孙兵语声舒缓,像是闲来叙话一般,声音却能传到每一个人耳边,众人心神一缓。 “今日找诸位是了解一下情况,我认识一下诸位,诸位也认识一下我。”人群已是完全放松下来。 “坐,坐下说。”孙兵压压手,率先坐下。而后,由前到后哗啦啦一片全都坐下。这样的会面在昭关可谓别开生面。 “在座的听说大多都是当年昭关一战的旧人,新人并不多。”昭关一事,在昭关营内向来是禁忌,不会有人提及,孙兵轻描淡写的就揭开了当年一事,众人心里不知都想些什么。 “昭关与南萧关迟早还有一战,我欲建一支敢死营,做冲锋陷阵只用,不过活下来的可能不大,饷银可以翻倍,真要能活下来的,升官快一些,有愿意的上前来,录事曹会记录在案。”孙兵一番言语,可谓石破天惊,这是明摆着叫人去送死。 士卒尽皆寂静,左右相互看看,没有一人起身,静的可怕。孙兵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像是摆开架势要更众人耗到底。场面愈来愈紧张,气氛越来越严峻,像是要有一座山压在众人头顶一样,呼吸也要凝滞。突的,一人猛然站起,打破了沉寂,像是掉落在平静湖面的一滴水。 此人身形并不出众,甚至于略有些矮小,但这个人在数万人目光灼灼之下,平静的一步步自人堆中走出来,这一刻,这个身影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 “宋三重。”此人来到一矮桌前,吐出三个字,这录事曹的这名士卒反倒有些怔。 “写上。”孙兵道一句,这人才反应过来,手心出汗,匆匆写下。 “回去吧,随后会有人找你。”孙兵平缓的说一句,神情不见波动。 宋三重又在数万人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回去,再次坐下。 “还有。”孙兵道一句,又看向众人。 这一次,没有沉寂多长时间,又有人站出来,不是一个,而是散在各处有上百个。全场静寂无声,这些人在众人目光下,来到矮桌前,一个一个有序的排队报名字,然后又返身回去,没有一个人说多余的话。前前后后,这一次不用孙兵说话,小半时辰,出来千余人,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安坐。不少人低头,也有人茫然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没有人交头接耳。直至再无人出来。 “好,敢死营就到这里。接下来,所有的士卒会进行重编,第一梯队会在第一时间上阵,打前锋,我需要一支骑兵支步兵,骑兵名号已经想好了,就叫‘虎狼骑’,只要五千人,你们有意的话可以上前。”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不过终究还是有人站起身来,走上前,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c第三个,又小半时辰,虽有不少人,但粗略的看仍旧没能凑足五千人。 “好,另有一支步卒,唤‘陷阵营’,意图不言而喻,有意的上前,人数一万。” 随着不断有人上前,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自犹豫中站起身来,尤其是有些人的前后左右尽皆上前来,空余一两个人坐在空地上,虽没人说什么,但也是羞惭的垂头,有些愤懑之下,也是起身上前。整个下来,陆陆续续竟有万余人登记在册。 “另有一营,须吃苦耐劳,善于奔袭,用于阵前断后,唤作‘绝尘营’,人数八千。” 孙兵言毕,已有人站起上前,小半时辰后,已有不少人,不过勉强有五千余人,未能凑足八千之数。这样下来,孙兵麾下半数之人都已经登记在册。而场上的人也分成了两种,一者抬头挺胸,一者羞惭低头,看得清楚。 “好,随后自有人会去安排,想必诸位也将我看清楚了,至于诸位,我只能日后慢慢熟悉,诸位可以回去了。”孙兵说着起身,众人也跟着站起。众人又做一团,再难分辨哪个有登记在册。不过,自这时起,这里的人的命运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的许多人已经永远失去了机会。 “你们跟我走。”孙兵吩咐自录事曹借来的二十人一声。 “刘军候,你也来。”孙兵看向正和另几个军候一道准备离开。 回到军帐,这二十个录事曹的士卒累的不轻,一人搂着一堆书卷。 “坐。你们受累了,可是还得麻烦诸位再帮帮忙。” “不敢。”二十人尽皆推脱。 “一是劳烦诸位将敢死营的千余人按照顺序列出,另附各人的一切能查到的详细情况。二是虎狼骑除整理出一份人员名单外,前五百人按顺序另出一份名单,也附上详细情况。三是陷阵营c绝尘营按顺序也出一份前五百人的名单,附详细情况。有问题吗?” “这个c怕是有些情况我们了解不到,有负校尉所托。”一人为难道。 “无妨,随后我会另从兵曹c功曹借几个人来协助,各曹我也会打招呼,你们放心。”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有劳诸位,此事过后,我会和录事曹曹长说一声。” “哪里c哪里,孙校尉客气了。”话虽如此,但二十人还是难掩喜色。 “诸位继续忙,这军帐就暂时交于诸位,我就不打扰了,有事就喊人,不必客气。”孙兵转身出帐,刘吉尾随其后。 “刘军候。”出了军帐走出两步的孙兵唤一声。 “在。” “你找两个心腹,将帐前令官换下,没有军令,不许入内,也不许人出来,你可明白?” “是。”刘吉虽不解,但依旧毫不犹豫应下。 “孙灵乃是家兄。”孙兵无端叹一声。 刘吉闻言一震,只知孙兵出自不周城,但不知与昭关之前的主帅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听说你是家兄一手提拔起来的?” “是,孙将军于我有再造之恩。” “我只想你知道,家兄可以信任你,我也会。” “属下万死不辞。”刘吉行礼道。 “昭关自三年前一役,军心皆失。兵败虽不是好事,其实在疆场之上也算正常,有胜的一方,自然会有败的一方。经历过战败仍能振作的军士才是合格的军士,只是的适时的剔除掉那些不合适入伍的人,这些人的存在会影响军心,军心一失,士卒比之山野乡民尤不如。”孙兵语重心长道。 “孙校尉的意思是?” “今日一事,就是筛选出那些不合适在军中再待的人。压抑三年之久,悍勇之士当不畏死,敢死营千余人人人可做先锋。畏死但不失勇者,虎狼营c陷阵营冲锋陷阵无碍,至于‘绝尘营’,悍不能不畏死c勇不可冲锋陷阵,但敢站出来断后,虽不与敌人正面交锋,依旧有勇三分,这类人只要多经历几次疆场,见几次血,最可以打持久战,最具韧性。”孙兵三言两语将两万多人分门别类,刘吉也意识到孙兵与孙灵的不同之处。这个不着军甲儒雅的儒生比当初日日甲不离身的孙灵更知兵知军。 “有两件事你需要做。” “孙校尉下令。” “一是以我的军令召集百夫长以上军官,按照之前订的各营的兵力分配军官,一切自愿登记在册,传达到意思即可,不必多说其它。要让他们表现出最真实的想法,空缺的就先缺着,等名单出来,按名单从前往后补齐。二是和兵曹打招呼,今日没有登记在册的士卒全换成新人,新人可以一时补不起,但这些人必须尽快弄走,弄到哪里我不管,执我的令牌去。” “这个c这可是有两万左右的人?”刘吉一惊。 “一个不留。”孙兵转身一字一句道,刘吉第一次看到孙兵坚决的一面,这个文文气气的儒生发起狠来可一点也不文气。 “是。” “另向各曹各借两个人来协助录事曹的事务。” “是。” “你去吧。” “是。”刘吉转身离开。 孙兵慢悠悠散步似的在军营内闲逛,没有人知道孙兵在留心一些什么,这张极具欺骗性的面孔放松了周围人的“警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剑尊(七) 大都城的殷宅上空不时盘旋着一只只苍鹰,殷家有专属的鹰园,占了殷宅小半的地界。有数十个专人日夜守在鹰园,守望着落下的一只只苍鹰,熟练的摸索出苍鹰带来的讯息。送出鹰园,交到专人的手上,自有人分门别类。 殷宅还有一处偏僻的院落,内设静室,是殷宅的禁地,能踏足此处的只有历代的殷家家主,这一世,殷家的家主唤作殷维集,这一日不断的进出静室。 这处静室是太阴真君的一处居所,现在在里面的也是太阴真君。殷维集一直呈送的是直辕那边传来的战事消息,每一封都很详细。 “南萧关主将李达申时下达的集合军马的消息,戌时对直辕发起的进攻,先锋二营一千人队做的诱饵进攻直辕东门,直辕也早有埋伏,似是提前得知了消息。戌时过半后,南萧关五万兵马主攻直辕南营门,但只攻破一道营墙。”这是第一封传回的消息。 “渭水主将亥时传出军令,骁骑一营埋伏直辕营南五十里c骁骑二营c三营进军南萧关北门。”这是第二封传回的消息。 “子时过半,南萧关兵马撤出直辕,丑时一到,渭水骑兵攻进南萧关北营门,破一道营墙。”这是第三封传回的消息。 “寅时,撤出的南萧关兵马与赤峰营而出的骑兵会合,对渭水埋伏在直辕营外的骑兵形成合围之势,霍景桓亲自带兵及时赶到解围。”这是第四封传回的消息的内容。 “卯时,渭水撤出南萧关,损伤较轻,而后与霍景桓兵合一处撤回渭水。南萧关兵马损伤四成,未能攻破直辕第二道营墙,回撤南萧关。直辕损伤两万余人,赤峰未战而退。”这是发来的最后一封消息。 殷维集垂首站在一旁,太阴真君负手捻着几封帛书沉思,神情凝重。 “看来,是我们的消息网出了问题。”良久,太阴真君叹一句。 “查,必须彻查。”太阴真君神情忽又转厉。 “动用所有的渠道,不惜一切代价,查相关的消息,我要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又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消息。”太阴真君语声严厉,显然是动了真火。 “是,我这就去。”殷维集躬身而出。 殷维集出去不久,太阴真君唤一声:“鬼三。” 太阴真君身处的静室阴暗处,缓缓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只是身形飘忽,身影有些虚幻,驻足在暗处不敢上前。 “到其余各郡走一趟,提醒一下那几位高高在上的‘仙长’,不要像稀里糊涂死掉的那三个蠢货一样犯蠢。” 不见有人答话,立于阴暗处的身影慢慢的虚化直至消失,诡异非常。 当日出了六角亭,剑尊与七斗斋星君向南折向了秦皇朝境内。本来,当日得到善食星君消息的剑尊便欲折向秦地,不过,这样一来,消息自七斗斋星君这里泄露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七斗斋星君言称会打草惊蛇,这才稳下剑尊,继续前行。不过,既然青峰仙长三人来袭,又尽皆丧命,这再折向秦地,也就有了说头,七斗斋星君自然不好再阻拦了。 对于剑尊,七斗斋星君时时保持警惕。七斗斋星君自认也算是心思剔透之辈,平日里处理一众大事小情,也颇有几分手到擒来之意,在揣测人心方面,很有几分心得,常常能自只言片语c举止之间把握了对方心意。可这些长久积养下的经验,在剑尊这里就没了效果。吃过几回瘪,就不敢再自作聪明,只是言听计从,小心行事。自叹一句:高人行事,难以揣度。以此自我劝慰一番。不过,偶尔想想落地的几颗大好头颅,也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当然,这是绝不敢表露在面上的。剑尊,天下只有一个,可七斗斋星君,起码七斗斋星君不敢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至少在剑尊这里不是。 正当午的日头,晒的毒,可剑尊偏偏要在路上与凡俗之人一道行走。这段时间,七斗斋星君也算看出来了,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剑尊绝不会有什么超常举止,只是混在人群里,也做凡俗之人。七斗斋星君虽有不耐,也只能屈就了。 正前是一座古旧的小城门,提着“古升”二字,正是北郡的一处小县城,唤作“古升县”。 进了城门,却是冷冷清清,不见行人,甚是奇怪,再向前,见不远处的茶肆也是空无一人,但看茶肆陈设,绝非无人经营的所在。剑尊站定,细听一下,向东而去。 七斗斋星君凝神细闻,确也是听见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正是自东边儿传来的,随着剑尊向东而去。穿行百余丈,见了是处坊市,多是乡野之民贩卖新鲜菜蔬c柴火的居多。也没个正经管束,凌乱的摆在地上,勉强行人。 这坊市之人,如今也顾不得买卖,都是聚拢在一处墙根下,围看着什么稀奇事情,指指点点c交头接耳的,嘈杂之声正是发自这里了。 “不知得多少钱?” “听说是打东边来的,听口音不是本土人士。” “好像是晋皇朝过来的?” “看样子不像是穷苦之人?怎落得这个田地?” “据说是走南闯北的行商,这是遭灾了” “这两姐弟说来倒也是时运不济。” 剑尊c七斗斋星君二人在人群后,东听一句c西听一言,也没听见什么有用的话。剑尊看看七斗斋星君,向内示意一下,这一下,七斗斋星君看明白了。 七斗斋星君硬着头皮向内挤去,偶尔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动作,倒也没费什么力气就开出一条路来。剑尊得了现成,跟在后面上前。 入眼处,墙头下是跪着的两姐妹,年长的姐姐约莫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而年幼的弟弟也有十一二岁了,看起来不比当姐姐的低多少,只是脸上稚气犹在,经此变故,依旧有些惶恐不安。姐姐身前,拿碳笔写着四字“卖身葬父”,是典型的女儿家的字,透着几分瘦弱娟秀。二人身侧,有张席子,席子上躺着一人,粗布蒙面,想来是二人的父了。 观这姐妹二人的形容,虽不是锦衣玉服,但裁剪还算得体,布料也非下成粗布麻衣,这姐姐身上虽无首饰傍身,观其细皮嫩肉也非农家出身。另一个做弟弟的也一样的皮肤白皙,不似庄稼汉下的儿女一般皮肤粗粝。有意思的是,这孩子腰间还斜插着一柄木剑,有尺余长,剑柄拿着红绸,密密的缠绕了两层,倒也精致。 “卖多少钱?”剑尊问道。 垂首的女子这才抬起头来,神情呆滞,细语说道:“够葬父即可。” “哦。”剑尊应一声,看向身侧七斗斋星君道:“拿钱来。” 七斗斋星君面色一囧,七斗斋星君身为迈进“第二步”的星君,在这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哪会随身携带俗世的银钱之物。 剑尊也看明白了,道:“那就去取些银钱来,你这玉带能换一些。” 七斗斋星君嘴角一抽,七斗斋星君这一辈,七斗斋星君手里的“仙索桥”算是有名的道门法器,如今,竟然被剑尊如此蔑视,不过,想想剑尊的身份,也多少有些释然了。 “我这就去。” 七斗斋星君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转身,七斗斋星君一身道袍,加之形容气度不凡,周围一众乡民倒也自觉闪出一条路来,不用挤出去。 “真是怪事。” “这姐弟俩有着落了。” “没什么热闹看了,走吧。” “这粗布麻衣的汉子是什么人?这的粗气。” “谁知道呢?那道士看着倒是像个人物,怎的如此不济事。” 周围人又开始揣度起剑尊二人的身份。 七斗斋星君过不多时即回,腰间玉带犹在,但手里也多了一个钱袋。剑尊侧目看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取过钱袋,七斗斋星君这才放下心来。 剑尊扒开袋口看看,屈身随手递给这跪着的“姐姐”,道一句:“走吧。”又示意七斗斋星君一下,道:“扛人,走。” 七斗斋星君轻叹一声,连人带席子一并扛起,暗道一声:何苦来哉!这边的“姐姐”倒也是个稳妥之人,查看了钱袋,略有些讶异,这才起身,身旁弟弟紧随着站起。七斗斋星君人已扛在肩头,站立等待。 “走。”剑尊当先转身,走在前头。姐弟俩跟着,七斗斋星君最后。人群自觉的散出一条路来,剑尊几人稍走远些,这围着的一群人也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