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前传》 正文 《华山之巅》人物图谱 (人物后面数字为入门先后顺序) 李清涟1:封不平c成不忧c丛不弃一一一一一一从此以下为褚毓秀弟子 顾清泉3 谢清溪4 徐清河6 宋清渠8 陆清芷10(女) 任清林11 林清洌16 何清婉17(女) 江清馨21(女) 方清逸22 梅清音24(女) 房清正25 边清远26 朱清池27 风清扬28 一一一一一一一从此以上为褚毓秀弟子 祝清风2:岳不群c冯不离等一一一一一一从此以下为冯毓德弟子 何清光5 卢清辉7 谢清芬9(女) 萧清瑶12(女) 温清丽14(女) 施清越18 一一一一一一从此以上为冯毓德弟子 郁清秋13 一一一一一一一从此以下为韩毓才弟子 齐清朗15 杜清平19 傅清雅20(女) 阮清莹23(女)一一一一一一从此以上为韩毓才弟子 少林方丈:慧通禅师 武当掌门:云谷道长 青城派掌门:长青子季明允 嵩山派掌门:杜世琼 泰山派掌门:玉明子 衡山派掌门:谢方中 恒山派掌门:(不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一章 诛奸 骄阳似火,赤日流金,正是六月天时。 两京官道上,一个劲装结束的汉子正在纵马狂奔。那汉子身材颀长,剑眉星目,英气勃勃。只是天气炎热,道路上行人稀少,这一人一马汗流遍体,疲累不堪。那汉子二十余岁,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奔得一个多时辰,便不再催马,又小跑得一阵,勒缰下马,人马稍事休整,之后便又上马狂奔,过函谷关后,继向东行。 这函谷关,可是史上第一要隘。周汉隋唐时行“两京制”,西京长安,东京洛阳,是为两京。两京之间的道路,即两京官道,早在西周时即已修成。其中自潼关至崤山这一段,北靠黄河,南接崤山,道路多在涧谷之中,深险如函,古称函谷。函谷关即建于此。关西称“关内”,关东称“关外”,皆指函谷关而言。自古此关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誉,诚为两京锁钥,历朝历代都是通衢咽喉c兵家必争之地。古书记载,春秋时,函谷关守关关吏尹喜,一日登楼,仰观天象,见紫气东来,知有圣人当度关而西,后果遇老子乘青牛而至。尹喜求之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馀言,世上遂有《道德经》。书成后,传之尹喜,尹喜即为老子第一代传人。老子过函谷关,西渡流沙而去,从此不知所踪。故此关不但是地势险要之战略要塞,更是史上道家文化之发祥地,名人c名著c名关,相得益彰,天下知名。 那汉子过函谷关后,夜住晓行,一路向东,第三日过午,进了洛阳城,在城门不远处找了家小客店住下,让小二把马牵去饮水喂草,自己来到客房内,解下腰间佩剑,又叫小二端来清水毛巾,将头脸擦得干净,顿觉神清气爽。那汉子拿出一两银子丢给小二,道:“小二哥周到客气得很,拿去喝了茶罢。”那小二顿时大喜,话也多了起来,说道:“客官如此豪阔,一看就是个贵人呐。您要什么饭菜,我给您端到这里来慢用可好?”那汉子道:“稍待晚些,再吃不迟。我来洛阳,是投亲眷来了。洛阳城里有名的大户,夏志青夏大老爷,是我远亲,多年不曾走动了,待晚些我去买件干净阔气衣裳,明日再去拜见。”小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结结巴巴道:“这这夏老爷吗?可不得了,是个大户,是个大户。”那汉子又道:“我和我这老舅,得有十多年不走动了罢。不知他这些年怎样。”小二道:“这夏老爷,原来便阔得很。这几年大儿子在衙门里做事,小儿子在家里帮衬家务,是个大户。”那汉子道:“不知名声如何?”小二看一眼桌子上明晃晃的宝剑,支支吾吾道:“还好,还好,在洛阳城里还好。客官若没别的吩咐,小人告退。”那汉子却不依不饶,“小兄弟但说无妨。实不相瞒,我家里日子过得紧巴,这次是找我这老舅打秋风来啦,哈哈!若我这老舅不通人情,那我就去看他一看,这打秋风的话不提也罢,却免了面情上难看,你说是不是?”那小二面有难色,支吾道:“夏老爷虽豪阔,肚量却不宽宏,收租子时,那大斗进小斗出的本事,据说是洛阳一带首屈一指。”小二说完后,紧盯着那汉子的面色,生怕他一不高兴,将那一两银子要回去也就罢了,别再讨一顿打。岂知那汉子并不发作,若有所思,道:“谢了。我这老舅家中表既在衙门里做事,官面上必然来得。却不知他们一家,待下人佃户如何?”那小二摇头道:“哎,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客官歇一歇吧,稍待便是晚饭辰光,小店里新进了几坛汾酒,待会尝个鲜,多喝几杯。”见那汉子没甚吩咐,便带上门走出。 那汉子走到床边,脱下外衣,盘膝坐在床上,打坐了一个时辰,也不带剑,穿上外衣,出门信步而行。那洛阳城位当国中,自三代起便是繁华胜地,虽数被兵隳,却是屡败屡兴。那汉子熟识道路,走到直贯东西的一条大道上,一家家门面细看下来,直走到一座高门朱户前方才停下。定睛细看时,只见那门上匾额中两个金字,写着“夏府”,门上金钉茶杯大小,闪闪生光,门前坐着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正在粗声大气地闲谈。那汉子沿街走去,见墙边坐着五六个乞丐,其中一丐背上负着四只麻袋,微觉奇怪,却又不便上前攀谈。 回到客店,正是晚饭辰光,那汉子要了一斤熟牛肉,一碟咸花生,一碟凉拌黄瓜丝,一盘炒鸡蛋,又要了几张大饼,风卷残云般吃起来。一时吃完,便又回到客房中打坐。直到三更时分,这才起身,从包裹中拿出一身黑衣换上,把剑挂在腰间,打开后窗,翻身上了屋顶,辨明方位,展开轻功,朝夏府奔去。 不一会到了夏府门外,找了一处僻静角落,四下里看得悄无一人,于是翻墙而过,见落脚处是一处偏房之侧,便朝正房一步步悄声行去,边行边想:“人说侯门深似海,这老小子虽不是什么侯门,这宅院却也富丽宏大得紧哪。”慢慢向东行近正房,见各屋中黑漆漆地一无灯火,只左首一间房中透出亮光,房门却大开着,想是为了夜风凉爽。那汉子正待上前窥探,却忽见正房东侧一株树下有人,黑灯影里影影绰绰,似有五六人,忙将身子往墙角一缩,看那边时,却见那几人也正盯着他这边,颇悔自己方才一不小心,泄露了行藏。细听几人呼吸,却觉鼻息甚重,知道这几人武功低微,不足为虑,所可虑者,是不知这几人藏在这里作甚?难道难道和自己所为一路?那几人见他不动,也便不动,正是此亦不敢动,彼亦不敢动。那汉子想道:“我这便上前,宰了那夏志青,事若不谐,谅那几人也拦不住我。”于是悄悄走到窗前,轻轻点开窗纸,见房中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赤着上身,摇着折扇,正坐在北墙下翻看账本。回头看树下,见那五六人绝无稍动,略觉放心,回头定睛细看这老汉,年纪c相貌c身材与自己所听到的无一不符,知道这便是人称“洛阳地头青”的夏志青,于是悄悄抽出长剑,走近房门,悄步走进房中朝夏志青而去。那夏志青正在细看近日来账目,别说那汉子走路悄无声息,便有些微声响,以他这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怕是也听不见。那汉子走到夏志青身前三尺之地,夏志青一瞥眼间,只见一个全身黑衣c黑帕蒙面的人拿着一柄长剑正朝自己走来,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要张口大呼,却见那汉子手起剑落,已将夏志青的脑袋砍了下来,颈项中鲜血狂喷,都喷在桌子上c账本上,那夏志青的上半身便趴在桌子上。这一下变故陡生,却是没发出多大声响。那汉子从地上拾起夏志青的脑袋,走出房来,将脑袋扔到树下那几人身前。其中一人拾起,走到亮光中来,细细辨认,又朝树下几人点了点头。那几人一起走到汉子身前,那汉子这才看清这六人正是白日在夏府墙边见到的几个乞丐。那四袋弟子也在其中,这时小声说道:“少侠好身手。我六人也为这厮而来。不知少侠为何要杀他?”那汉子小声道:“我接到讯息,这夏志青在洛阳城中占人产业,欺男霸女,坏事做绝,故此杀他。不知丐帮几位大哥为何也要杀他?”那四袋弟子道:“这却巧了。我们是本地人,早看这地头青不是个好东西,却也定在这两天动手。这两日来,我们日日来他府上踩盘子。”那汉子到这时更无怀疑,知道丐帮向是江湖上大帮,虽然早已式微,帮中却尚多义士,行侠仗义,名声素来不恶,便道:“如此甚好。我们也不必株连旁人,这便走吧。幸喜府中无人发觉,却不知道这夏志青府中的守夜丁壮,怎么一个也见不到?”那四袋弟子悄声笑道:“说不定他们喝醉了酒,又或是贪睡起不来身。”那汉子见他六人都脸露微笑,知是他们做了手脚,如若不是在饭菜中下蒙汗药,便是用了迷香之类,当下也不点破。那四袋弟子又道:“这夏志青作恶多端,如此倒便宜了他。这几位都是我丐帮弟子。”说着用手一指,便要一一介绍各人名姓。那汉子摆摆手,道:“我辈所为,正是锄强扶弱c抑恶扬善之行。几位兄长大名,及在下贱字,却不必一一通禀了。咱们各走各路,明日清晨一开城门便即出城,万不可继续留在城里。他日江湖相逢,再当共叙契阔。”那四袋弟子脸色略有不愉,小声说道:“正是。后会有期。”和那汉子拱手作别,六人走到墙边,搭人梯出墙而去。那汉子见他六人已平安离去,用剑割下一片衣衫,擦净剑上血迹,也便离去。夏志青的脑袋扔在地下,无人再肯稍顾。 那汉子回到客店,又从后窗跳回房中,脱下黑衣装入包裹,便即上床安歇。待得五更天尽,那汉子一骨碌爬起,天早已放亮。起身出门,却见那掌柜的和店小二都已起身,正在院子里洒扫庭除,于是结算了房饭钱,牵马便走。小二跟出来,道:“客官,稍待便有早点,何不吃了再去?”那汉子头也不回道:“谢了。去我老舅家吃吧。”那小二不敢再说什么,自己小声嘀咕:“昨日便到了,为何不去投亲,今日天刚放亮,那地头青怕还没起身,却去吃什么早点?别要吃一顿棍子。” 那汉子急急出城,便向西行,第三日过午,来到华阴地界,朝华山而去。将到华山脚下,见前方一人一马,正在嘚嘚小跑。经过那人身边,见那人是个道士,约莫二十来岁,背上插着一柄长剑,神情落寞,相貌倒是颇为英俊。 那汉子马跑得快,这时已跑到那小道士前面,心中纳闷:“难道这小道士是向我华山而来?”回头再看,那小道士一瞪眼,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怎的?”那汉子一勒马缰,那马人立起来,长嘶一声,圈转马头,向那小道士抱拳道:“请问道长道号?可是向我华山去吗?”那小道士道:“正是。贫道将赴华山。兄长如何称呼?”那汉子道:“我是华山掌门座下第三弟子,敝姓顾,草字清泉。”那小道士道:“贫道青城派长青子。这便要上山找令师兄祝清风盘桓数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章 华山 顾清泉在华山弟子中行三,年岁资历俱在,精明强干,师弟们一向恭敬得很。半月前,师父得到讯息,这几年来洛阳城中出了一个恶霸夏志青,绰号“洛阳地头青”,无恶不作,天怨人怒,于是派三弟子顾清泉前去除恶。这夏志青不会武功,所顾虑者,是他的大儿子在洛阳衙门里做事,家里又养得一批护院壮丁,据说颇有几个好手,否则的话,又怎用得着派这能干的三弟子上阵? 顾清泉见这小道士只报道号,不说自己名姓,心想你才多大年纪,哪用得着什么道号,我问一句道号,也就是个尊敬的话头,你却会装大!不过既是二师兄的朋友,那就是我华山的客人,这时却不便和他计较,说道:“道长远来是客,请随我来。我却不知二师兄有道长这么一位好友。”二人缓辔徐行。长青子道:“我与令师兄相识有年,只是与华山派其余诸位,却是少会。适才心中懊恼至极,冲撞了顾兄,尚请海涵。”说完就在马上抱拳行礼。顾清泉也不问他为何懊恼,只道:“言重了。道长不须多礼。” 一时来到华山脚下,顾清泉与守御山口的两人打过招呼,说这位道长是二师兄的好朋友,我带他上山便了,那两人便躬身放行。华山派是名门大派,这根本之地却是奇险冠绝天下,故此也不必像别派那般多派人手守御。这守山门的二人,却不是华山派的正式弟子,属于职司迎宾c洒扫c炊饮等人,一昼夜换一次班,每班两人而已。 顾清泉与长青子把马拴在山门处,便即同上华山。华山绝险,唐以前极少有人登临绝顶,如今虽有开凿好的山道,毕竟仍是危崖绝壁,险峻异常。顾清泉留神看长青子脚下功夫,见他虽是初次登临,竟然履险如夷,丝毫不落后于己,便知这小道士内功不弱,心想倒不可小觑了这小道士。二人脚程均快,到得华山派人众居住之地,顾清泉将长青子带到二师兄祝清风房前,拍门问道:“二师兄在家吗?”房内一个声音答道:“三师弟!”房门开处,祝清风顿时大喜,道:“什么风把长青子吹到华山来?请进,请进。”长青子道:“祝兄,这次不是好风,却是一阵恶风。”祝清风哈哈大笑,将二人让进房,分宾主坐下,一个十来岁的小僮献上茶来。祝清风问顾清泉道:“三师弟一路辛苦了。事情可顺利吗?”顾清泉道:“事情倒是顺利。将到华山脚下,遇到了道长,我们便一路上山来了。”他见有外人在场,二师兄不把话挑明,是以也不说是什么事情。祝清风点点头,道:“你把我这老友带上山来,这可要多谢你了。若他自行上山,只怕山门处不认识他,不放他上山呢。”长青子道:“哼!凭他两个守门人,也拦得住我长青子?”祝清风笑道:“拦是拦不住你。只是你要想上得华山,却也不那么容易。”长青子又哼一声。顾清泉知道师兄见自己在场,故意拿这话压一压长青子,他二人多年好友,自己在这里须不方便,于是说道:“二师兄,我刚回山,还要去见过大师兄回禀,就不陪道长了。道长,失陪了。”说着站起身来,朝长青子一拱手,这便要走。祝清风起身送他,道:“师弟既然去大师兄处,顺便向大师兄禀报一声,就说长青子道兄过访,小住几日,我就不专程回禀了。”顾清泉道:“好说。师兄留步。” 顾清泉出了门,刚走到屋角,听见房内长青子急急说道:“祝兄,小弟前几日在福建见到了那林远图,和他比试剑法,小弟一败涂地,这可没脸在江湖上混了。”顾清泉听得真切,脚步稍缓,再要听时,房内却再无声音,知道必是二师兄阻他说话,以防自己听见有所不便。顾清泉自见到这小道士,便憋了一口闷气,心想你忒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去找林远图比剑,这下大败亏输,心中可称愿了吧!边想边走,一时来到大师兄李清涟房外,敲了敲门,也不待房内应声,推门直入,见大师兄正坐在桌前读书,见他进来,这才放下书,起身笑道:“师弟回来了?请坐。”顾清泉看了一眼,只见那书封面上两个字是“楚辞”,也不知道是什么书。二人对面坐下,顾清泉先问候师父安好,又问候大师兄安好,这才细细禀报前赴洛阳诛奸一事始末,末了又道:“大师兄,小弟这次下山,不曾违犯一条戒律,请师兄明察。”李清涟点点头,道:“嗯,待会儿我再去记录在案。师弟一路辛苦了。”这是李清涟和顾清泉二人的师父c当今华山派掌门人褚毓秀就任掌门后所定的规矩,学自少林派,凡华山门人下山,回山后必当向执掌戒律的师兄禀报,说清此次下山有无违犯华山戒律。顾清泉这代弟子以李清涟为长,故他须向李清涟禀报。 顾清泉道:“方才将到山脚下,却遇到了一个小道士,是二师兄的朋友。”于是又述说遇到长青子一事及自己无意中听到他与林远图比剑落败等情。顾清泉最后道:“这小道士二十来岁,就算是青城派中的佼佼者,又能有几年修为道行?却去找林远图比剑,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吗?我见他一路神情郁郁,那定是为比剑落败而耿耿于怀了。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李清涟微笑道:“林远图成名四十年,可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这等人才,真是让人仰慕不已啊。”说着摇头赞叹,钦敬仰慕之情,现于颜色。二人遥想当年林远图少年得志,创办镖局,天下无敌,而又家势豪富,行侠仗义,轻财好施,那才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侠士c大英雄。二人神驰想象,一时谁也无话。 二人想得一阵,却又叹气,那自是因为自己艺不如人,离林远图那样的大侠士c大英雄相差太远,只怕这一生苦练武功也追赶不上,想想真让人意气全消。还是顾清泉打破了沉默,道:“师兄,我便是再用功,这一生也休想赶上人家林远图的一分半分。你文武双全,剑法气功两臻佳妙,或许有望。他日华山派扬名天下,要靠你了。”李清涟笑道:“又来取笑你大师哥。我也无望。那长青子与林远图比剑之事,除师父外,不可再对别人说起。这小道士自负得紧哪!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顾清泉道:“小弟理会得。师兄,今日已是六月廿九,再过几日,师父就要派人前赴泰恒嵩衡四派,传谕今年五派校武的日期了吧?小弟跟你一路如何?也好趁机多向你讨教几招。”李清涟道:“不急。若是师父问我,我定当提议和你一路。只是这八月中秋本派大校,你却须用心才是。” 顾清泉道:“小弟定当用功。师兄,告辞了。”说罢出门而去,李清涟也不送他,自去看书。 顾清泉出得门来,已是掌灯时分,又去见师父。到了师父房中,见师父正在吃晚饭,跪下磕头,道:“师父,弟子回来了,您老安好。”褚毓秀点头笑道:“清泉回来了。起来。吃过晚饭吗?来与我一同吃吧。”顾清泉道:“师父晚饭只喝一碗白粥,弟子跑了三天,一碗白粥可吃不饱。”说完微微一笑。褚毓秀哈哈大笑,道:“说得是。事情可顺利吗?”顾清泉向师父约略说了一遍洛阳之事,又略报长青子来访祝清风,问师父道:“这小道士叫什么名字?师父可知道吗?我与大师兄都不知道,偏生二师兄又没告诉我。”褚毓秀道:“这小道士叫季明允,是青城派大弟子,他日青城派掌门,定是他了。” 顾清泉又问道:“不知这小道士剑法武功怎样?”褚毓秀道:“这个我却不知,想来也过得去吧。清泉,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我已与你师伯c师叔议定,今年五派校武的日子定在九月十五。七月初三,派你师兄师弟前赴四派,传谕日期,邀四派人众前来华山。你这一番跋涉,很是辛苦,故七月初三就不派你下山了。”顾清泉忙道:“师父,弟子年轻体壮,这点小事算得什么?弟子愿与大师兄一路,去哪一派都可,方才去见大师兄时和他说起,他也愿与弟子一路。”褚毓秀道:“送个信,还用得着两人一路?你们师兄弟都已多历江湖,从今年开始,一人一路即可。你大师兄去东岳泰山,二师兄去中岳嵩山,四师弟去南岳衡山,五师弟去北岳恒山。你与其余师弟师妹,好好练武,以备中秋校武,及九月十五五派大校。”顾清泉满心不愿意,却知这是三位师尊议定之事,于是老老实实答应,辞了出去。 次日寅正,顾清泉起身,匆匆洗漱后来到练武场,见一众师弟师妹已大都到齐。众师弟师妹都来问候三师兄一路辛苦,事谐与否,又问在洛阳见何景致,说个不休。忽听一位师弟小声说道:“大师兄来了。”众人顿时停住,各站各位,待李清涟行至近前,俱各躬身道:“大师兄早。”李清涟朝众师弟师妹一躬身,道:“众师弟师妹早。”不一时,祝清风及几个师兄弟一起来到,大家互相致意。正说话间,三位师尊一齐来到。居中一位五十来岁,身材中等,相貌慈和,正是当今华山掌门褚毓秀。左边一位六十来岁,身材高瘦,不苟言笑,是褚毓秀的师兄冯毓德。右边一位也是五十来岁,矮矮胖胖,眉花眼笑,头发胡子皆无,乍一看像个和尚,只是头上无香疤,身上无袈裟,看去很是滑稽,正是褚毓秀的师弟韩毓才。褚毓秀共收了十五名弟子,冯毓德收了七名弟子,韩毓才收了五名弟子。二十七名弟子中有九名是女弟子。其中李清涟入门最早,拜在褚毓秀门下。其次是祝清风,拜在冯毓德门下。再次是顾清泉,拜在褚毓秀门下。众师弟师妹称这三人为大师兄c二师兄c三师兄,其余师弟师妹,不再排行。本来三人不是一师之徒,不该如此称呼,只是大家叫惯了,便由得他去。这三师c二十七弟子,便是当今华山人众。五岳剑派中,华山派门人弟子一向不多,历年来又与魔教多有争斗,尤其是五十余年前两场大战,华山一派更是几至灭门,直到褚毓秀接任掌门,精选弟子,力图振作,十几年来,华山派方才重振雄风,不但门人众多,兼且武功出众,隐为五岳剑派之首。 褚毓秀就任掌门后,与师兄师弟商议,所定的第一件事便是三人尽快开山收徒,务要选拣资质良好c聪明勤苦的少年人,方可拜在华山门下。所定的第二件事,便是要众弟子务必文武兼修。我中华传统,盛世习文,乱世习武,又有“穷文富武”之说,然纵观历史,可知真正杰出之士,必是文武双全c文武兼修,二者不可偏废故是一因,其实也因文能促武c武亦能促文。学武之人,往往不读诗书,只一门心思地练武,然而华山派武功称得上是博大精深,不学文,则武学中种种精妙之处,便不易领会,教徒弟时,心中有,说不出,也就教不出佳弟子。待练至高深境界,更是须文武兼修,以文促武,方可百尺竿头,再求进步。褚毓秀自小便爱读书,自觉受益良多,若不读书,自忖自身武功到不了现今的境界。想那少林一派,和尚们日间所作最多的功课,便是读经,武学虽冠绝天下,在和尚们看来却是末节,佛学才是其根本,练武只为护法;那武当派,更是多读道藏,尤其于《道德经》《南华经》更是终生勤读不辍;五岳剑派中,北岳恒山派是佛门弟子,研习佛经;东岳泰山派都是道士,研读《道德经》《南华经》等;西岳华山c中岳嵩山c南岳衡山三派,武功皆近于道家,尤其是华山派,更由于陈抟老祖的缘故,与道家渊源颇深,故褚毓秀定下规矩,众弟子务须勤读《道德经》,熟习之后,再读《南华经》,再之后是《列子》《淮南子》等道家经典。若是更有余力,可广泛涉猎,不禁种类,亦不必限于道家经典。大弟子李清涟,最爱读书,武功又高,故深得褚毓秀的喜爱,更是一众弟子的表率。 后来,弟子渐多,褚毓秀又定第三件事,那便是每日早起练武,不再是自己师兄弟三人各自教徒,改由三人共同教授督率门下弟子练武。讲论武功c点评弟子是自己之责,演练招式c指点窍要是大师兄冯毓德之责,师弟韩毓才从旁相助。冯毓德是三人之长,武功也为三人之首,当年师父颇有意立他为掌门。后见褚毓秀口齿便捷,不论何事,都能讲述得条理分明清二楚,冯毓才却是不善言辞,有时候一肚子的话,句便说完,让听者不得要领,师父便说道华山一派,传承为重,毓秀武功剑法虽略逊于毓德,却是言辞便给,他日必是一位好教授师,于是立毓秀为掌门。大师兄冯毓德因此稍怨师父偏心,却也无可奈何,更不敢说一句不满之言。 再后来诸弟子皆有小成,年岁渐长,现今大多已二十余岁,最少者十岁,褚毓秀再有何事须下山办理,便不再派师弟毓才前往,转派诸弟子中入门较早c年岁较大的弟子代办,便又定了一条规矩,那便是学自少林派的回山之后有无犯戒一事。这是褚毓秀所作第四件事。 褚毓秀所做的第五件大事,是五年前定的。他因诸弟子武功已有小成,便又仿少林,定于每年中秋佳节,阖派校武,自己师兄弟三人比试,诸弟子互相挑选年岁相若c武功相差不远之人互相比试,共求进步。又想五岳剑派结盟数十年,武功剑法虽各有不同,却可共同探讨,互相取长补短,方是正途。于是写成一信,抄得四份,派八位年长弟子兵分四路,送去其余四派。其信略云:“华山褚毓秀顿首,书呈某派师兄师太座前:猥以不德,忝掌华山一派。敬问师兄师太安好。想我五岳剑派,结盟数十载,勠力同心,共抗魔教,守望相助,患难相扶,其情可称血浓于水。五十年前抗魔两战,贵派更是菁英尽出,喋血华山,相助之情,无日或忘。然毓秀自思,若当年我五派武功高出魔教甚多,则伤亡必少,此浅显易明之理。毓秀才疏,愿向四派师友求教,若我五派互相切磋,取长补短,岂不大妙?诗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毓秀愿以华山之石,首攻贵派之玉。我五派择一佳期,同赴华山,切磋武艺,讲论剑法,毓秀定当洒扫以待贵客,望师兄师太等斟酌,答复为盼。”四派得信,均觉这是一大好事,遂不约而同,纷纷答允。华山弟子便道,家师说若师伯答允,便请于九月初十抵达华山,五派共聚为乐。于是当年九月初十,四派各由掌门人率领本派几名以至十几名弟子,同赴华山校武。另由掌门人的师兄师弟等,率其余弟子守山。那得赴华山的诸弟子都是兴高采烈,亟盼一开眼界,武功大进。华山派因是地主,故一派上下全得参与此会,更是受益颇多。当年大会,极是兴盛,讲武论道,演武校武,五派各自大有所获。于是五派掌门定下规矩,每年由华山掌门定下日期,派遣弟子前赴各派传谕,于九月某日齐聚华山校武。嵩山派掌门人杜世琼提议,定于每年九月十五大会,却不必让华山弟子年年来回奔波。褚毓秀说道:“年有丰歉,岁有阴晴,若是某年九月十五前有大风雨,岂不是让四派师兄师侄们冒风雨赶路?自此以后,每年六月,小弟必请一阴阳术士,推算当年天气,拣那金风送爽c草盛马肥的日子,让诸位师兄师侄赶路,以免路上多受苦楚,请诸位师兄c师弟c师太体谅此意。”四派人众共感褚毓秀大德,纷纷交口称赞,不复有异议。自此中秋华山校武c九月五派校武成为定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三章 宝经 回头再说这日华山派晨课。三位师尊到来,与诸弟子问安毕,三位师尊席地坐下,诸弟子对面坐好。褚毓秀开言道:“昨日清泉回山,已经诛杀了那地头青。清泉做事干净利索,不留后患,很好。今年五派校武,定于九月十五。今日已是七月初一,为师等三人已经议定,七月初三,由清涟赴东岳泰山,清风赴中岳嵩山,清溪赴南岳衡山,清光赴北岳恒山,传谕校武日期。你等可有甚么想头?”诸弟子小声议论几句,都道:“如此甚好。”“师父安排极是妥帖。”褚毓秀又道:“方今天时炎热,你四人不须急躁,每人两匹马,路上按辔徐行,八月十五本派大校之前赶回,也就是了。这传信不比清泉赴洛阳诛奸一事,那次须当快去快回,去迟了怕走漏了消息,回来迟了怕被官府盯上阴魂不散,不免麻烦。送信嘛,早到一日晚到一日,并无差别。更何况除嵩山外,路途遥远,若是中了暑,甚或热出什么病来,反为不美。”四弟子皆应命。 褚毓秀命诸弟子练习气功剑法,自与师兄师弟切磋交谈。约莫过得一个时辰,命诸弟子稍事休息,又问入门最晚的弟子朱清池道:“清池,你入门一年有余,这《道德经》可背下来了?”朱清池道:“回师父,弟子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于是当众背诵。那《道德经》不过五千馀言,朱清池口舌又快,片刻背完。褚毓秀问道:“不知你领会得几成?”朱清池回道:“领会得有五六成吧。”褚毓秀笑道:“你说领会得有五六成,为师猜测,你也就领会得三四成,甚至一二成,是不是?”朱清池低头咧嘴一笑,诸弟子也都笑起来。 褚毓秀讲说道:“这《道德经》一书,乃是一本宝经。武林中人人眼馋林远图的《辟邪剑谱》及魔教的《葵花宝典》,其实那又是什么宝典秘籍了,只不过徒有虚名而已。当年我华山派却为了《葵花宝典》大起争夺之心,终于引起一场大变,以致本派中衰数十年。” 冯毓德插话道:“师弟,陈年旧事,你还提它作甚?”褚毓秀不答,继续说道:“其实真正的宝典秘籍,并不是什么秘本,而是《道德经》《南华经》这两部经书。老子c庄子其实都是绝顶武功高手,只是世人愚痴,不解这两部经书的真意罢了。古人评价《道德经》,说它‘致广大而尽精微’‘至大无外,至小无内’,此言不虚。此经中智慧,如黄河之水,人皆可取一瓢饮,却不能尽取尽得。便如这句‘名,可名也,非恒名也’,便可有无数种解法,无穷多层次。你等可知这句话该怎样解?” 众弟子纷纷作答,各有不同见解。褚毓秀道:“你等所解,大致不错,却只是其中某一个层次。在为师看来,这话可以有多层解释。最低层解,是世间万物皆有名,譬如桌子c椅子c刀剑c石头等,实则物虽有名,名却是为人所定,如桌椅板凳,世人一听其名皆知可坐可躺,可凭之用餐,实则在我等练武之人看来,桌椅板凳又何尝不能为伤人之利器?若将桌椅板凳名之为利器,又有何不可?这便是‘非恒名’。这是一层解。 “第二层解,便是世间万事皆有名,事虽有名,名却是为人所定,未必贴切。即如‘五岳剑派结盟’一事,结盟是实,数十年来一直结盟。然则今日之结盟,不同于昨日之结盟;昨日之结盟,又远异于前日之结盟。数十年前,我五岳剑派曾共抗魔教,彼时其余四派皆大派人手来我华山,血战两场,五派各有无数人众死在华山,那才真叫生死与共c患难相扶。此战中魔教十长老全军覆没,魔教亦由此中衰,不来攻伐,我五派之盟便松散了许多,直到五年前,为师提议五派九月校武,这盟便又比从前密切了些,若说和当年并肩作战时相比,却又殊不足道了。是以同名‘结盟’,实质各别,切不可为名所欺。这是第二层解。 “第三层解,便是世间之人皆有名,名虽不变,人却时时在变化中。我等学武之人,每日武功皆有进境;做学问之人,每日学问皆有进益;即如田间农夫,每日所思所想所为,也在不断变动中。故孙权劝学,吕蒙听命。及鲁肃过寻阳,与蒙论议,大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即此意也。即如你等,今日以清涟武功居首,十年之后,却不知谁为第一,谁为第二,谁又为最末?这是第三层解。 “第四层解,便是看破一切之名,不以名为累,不以名为障碍。譬如世人皆曰‘华山奇险’,故史上登临者少,实则若史上从无此话,则登临者必当稍多。这便是世人以名为累,以名为障碍之故了。又如练武之人,颇有不少以练武为苦,又有些人以练武为乐,如南宋全真教老顽童周伯通,一生爱武成痴,练到后来,竟至白发转黑,返老还童,真不枉了‘老顽童’这个外号。读书人又有什么‘头悬梁,锥刺股’之说,弄得好像要自杀一般,其实苏秦以锥刺股,孙敬头悬屋梁,人家并不以之为苦,反以之为乐,后世俗人不解真意,天天拿这六个字激励后人,倒不知吓坏了几多小孩子,葬送了多少本应成才的学子。 “《道德经》中之‘名’,即是佛经中所说的‘名相’,二者,一也。名者,世间多矣,不可胜数。‘华山’是名,‘华山奇险’是名,‘练武极苦’是名,‘读书极累’是名,‘剑法’是名,‘绝招’是名,‘五岳剑派’是名,‘五派结盟’是名,‘少林派’‘武当派’也是名!打破世间名相,智慧自此生焉!” 诸弟子洗耳恭听,或默默点头,或欢喜赞叹,亦有一二人目瞪口呆,如听天书。一时褚毓秀讲完,朱清池问道:“师父,如此说来,则‘华山派’也是名了?”褚毓秀一时语塞,移时方道:“痴儿!不错!华山派也是名。”众弟子不敢搭话。褚毓秀道:“继续练功。半个时辰后用早饭。” 群弟子又练了半个时辰,用过早饭,闲聊片刻,聊的便都是方才褚毓秀所讲的道理。聊完后,又去练武场练武。整个上午,便是练功,或二人对练,或自行练习,或向三位师尊请教。午饭后歇息半个时辰,过午便自行安排,群弟子或读书,或习武,或结伴游山,或扎堆聚谈。其实华山弟子即便游山,也是练习以内功心法行路之法,华山险峻,又练习了轻功及胆量;即便聚谈,也句句不离文武之道。晚饭之后,诸弟子又要齐聚正厅,共读经书。华山日子,日日如此,这也是褚毓秀所定的规矩。群弟子虽入门有先后,悟性有高低,每人所练武功亦进度不同,却均是日有所进,谁也不肯落后。如论练武勤苦,则华山派在五岳剑派中实属第一,远超其余四派。其余四派中固有勤苦之人,却不像华山一派,诸弟子齐头并进,互相砥砺,文武兼修,更有三位师尊随时督责,答疑解惑,指点窍要,这等上下齐心,人人振奋,个个用功,不敢稍有懈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四章 借宿 眨眼间两日过去,李清涟等四人早已收拾好行装上路。李清涟去的是东岳泰山派。不一日来到泰山,拜见了泰山派掌门玉明子,呈上师父书信,玉明子也不回信,只说必当按时到达。李清涟到碧霞元君祠c玉皇庙等处磕过头,拜过诸神,当日便即下山,玉明子也不留他,命弟子送他下山。 李清涟下山后本想多赶一段路,谁料错过了宿头,眼见天色向晚,来到一个村子旁,心想再往前赶只怕也碰不上大市镇,不如找个农家借宿一晚。牵马走过村子,见一户大庄院,虽是荆扉土墙,却也敞亮,本想进去借宿,又想大户人家往往规矩也多,不如找个小户人家来得方便。正想走开,却见大门中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高高大大的老汉,冲他点头笑道:“年轻人是路过此地吧?”李清涟忙打一躬,笑道:“老丈好!晚辈是路过贵地,错过了宿头,想找一户人家借宿,人吃马嚼,明晨一并付银子。”那老汉笑道:“小兄弟太客气了,请进,请进。寒舍虽然简陋,倒也宽敞。”李清涟忙道:“如此多谢老丈了。”随老汉走进院子,见是好大一个院落,一溜儿七八间房子,土坯土墙,却收拾得干净利落。那老汉将李清涟带到马棚,帮着李清涟拴好两匹马,引他进堂屋坐下,冲另一间房喊道:“老婆子,今日有贵客临门,多弄点菜吧!”只听那房中一妇人回道:“知道了!”正说话间,李清涟听见院门口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老汉笑道:“犬子们回来了。”李清涟只听院子中放农具的声音,不多时见四个小伙子走进来,忙站起身相迎,见第一个高大魁梧,膀大腰圆;第二个面红微须,双目炯炯有神;第三个细瘦一些,却也是身手矫健,生龙活虎般站在面前;第四个却甚是顽皮,只有十七八岁,一眼看去,活像孙猴子下凡。那老汉道:“这四个小子,便是小老儿的四个儿子。那是老大,”说着朝第一个小伙子一指,“今年二十一岁了,名叫风玮,老二叫风璞,老三叫风琳,老四叫风华。小老儿不会起名字,是叫村里的张秀才给起的。若是教小老儿给起,便叫个大宝c二宝c三宝c四宝,岂不是更好记?”说着哈哈大笑。李清涟问那老大,四人名字是哪几个字,笑道:“四位令郎果然个个一表人才。前三位取名都是玉字旁,不知第四位为何没有取个玉字旁的名字?”风老汉道:“老四出生后,那张秀才说,看这八字,这四郎不同凡俗。那秀才念念叨叨,说了好几句文话,小老儿也听不懂,只记得那秀才给四郎起个名字,就叫风华。”说完笑眯眯地瞅着四个儿子,颇为心满意足的样子。 老大风玮问道:“爹爹,这位先生是哪里来的贵客?”风老汉笑道:“还没来得及问,你们就进门了。不知先生来自何方?”李清涟笑道:“晚辈名叫李清涟,清水之清,涟漪之涟,不是莲花之莲。陕西人氏。路经贵地,错过宿头,只好来宝庄借宿,有幸遇到贤昆仲,幸会,幸会。”风玮笑道:“先生说话文气,我们乡下人,听不大懂。远来是客,不用多礼。”风玮将李清涟让到客座坐下,风老汉坐在主位,四兄弟在下首按年龄依次坐好。那老四风华是个坐不住的人,甫一落座,便起身说道:“爹爹,你们在此陪李先生说话,我去厨房帮我娘做饭。”风老汉笑道:“去吧!贵客在座,你可不要偷吃!”众人哈哈大笑,李清涟也不禁微笑,心想这老四定是颇得父母溺爱,三个哥哥又多所容让,故此调皮异常。李清涟不善言辞,尤其不善与生人交谈,在势却又不能枯坐等饭,于是开言笑道:“这四位小兄弟,真是各有各的风采,老丈真是好福气。老丈是风姓,这风姓可是我中华大地上最为古老的姓氏,这才叫世泽绵长呢。”风老汉笑道:“先生别老丈老丈地叫了,我老风年轻时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成家后改行种地,天天受那日晒之苦,须发虽然斑白,其实才四十五岁,哈哈!”李清涟大吃一惊,心道你可比我师父显得老多了,忙道:“后生家没见识,请老丈请老叔见谅。”风老汉笑道:“你这年轻人恭谨有礼,我看比我们村那张秀才还要好。小老儿却不知道我风姓始祖是谁?”李清涟道:“上古时有位君王,教人钻木取火,后人称之为燧人氏,燧人氏便是风姓的始祖。燧人氏生一子,叫伏羲氏,便是那画八卦的伏羲氏;又生一女,便是女娲娘娘,都随父姓风。”风老汉和三个儿子虽没听说过什么燧人氏,这八卦却是知道的,女娲娘娘的大名更是妇孺皆知,听得这二人都是风姓始祖的子女,实在是既感荣宠,更大为吃惊,想不到原来风姓如此源远流长。 李清涟又说道:“伏羲氏和女娲兄妹成婚,生子少典,少典又生二子,一为炎帝,一为黄帝。”风老汉和三个儿子更是赞叹不已。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几人既开了话匣子,便谈谈说说,竟然越谈越是投机。李清涟颇为吃惊,以前自己和生人聊天,总是说不了句就没话说了,谁料今日竟如此话多,不由得对自己都有点刮目相看了。五人正聊得畅快,风老汉的妻子和四子风华进来,和李清涟打过招呼,便在堂屋中放下一张大桌,又招呼几个儿子端菜端饭,风老汉便邀李清涟坐下吃饭。七人分宾主长幼坐好,李清涟见盘碗都甚大,只比陕西人常用的盘碗稍小一些,中间放着几大盆时鲜的蔬菜,想来是自家种的,另外还有一大盆炖鸡,一大盆绿豆汤,厚厚一摞煎饼。李清涟知道泰山附近人家喜食煎饼,自己却从未吃过。风老汉笑道:“李先生不必客气,就如在自家一般。几样菜蔬,都是自家种的,先生莫怪粗陋。乡下人不懂得什么礼节,放开怀吃便是。”李清涟忙逊谢,七人放怀大吃。李清涟只觉这饭菜清新鲜香,比之华山上的饭食别有一番风味,吃得甚是畅快。吃完了才想起一事:“如此放肆,是不是过分了些?师父平素教导我们的那些礼节规矩,竟然全都忘了?嗯,是了,若是按那些礼节规矩来,这一家人也不用吃饭了,这叫做入乡随俗。”一时众人吃完,李清涟见盘碗俱净,连绿豆汤也喝得涓滴不剩,自觉从未吃得如此开心。风老汉的妻子和四个儿子将盘碗勺筷收拾了端下去洗刷,旋即又叫四个儿子出来斟上茶,陪伴李清涟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五章 拜师 风老汉道:“李先生可吃饱了?菜蔬简陋,莫要饿着先生。”李清涟笑道:“老叔,您别叫我什么先生了,我哪是什么先生?您若不弃,就叫我清涟好了,我比四位令郎也大不了几岁。”风老汉是个诚朴之人,说道:“也好。清涟侄儿,我风老汉年轻时也走南闯北,多少见过一些世面。我看你腰悬宝剑,定是江湖上人物,对不对?”李清涟点点头道:“不错,小侄是陕西华山派门下。”风老汉惊道:“可是那和我泰山齐名的西岳华山?”李清涟道:“正是。”风老汉忙站起,四个儿子跟着站起,风老汉抱拳道:“失敬失敬!该死该死!我以为少侠是哪个门派的,想不到却是大名鼎鼎的华山派!”李清涟笑道:“老叔言重了。”风老汉道:“少侠是华山派,武功必是极好的了,又知书达理,实在了不起。小老儿却想请少侠慧眼一观,看看我这四个儿子如何?”李清涟不明何意,却不便推辞,将四人细细看了一遍,又请四人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走到四人身后细看,这才说道:“老叔家这四位小兄弟,个个龙筋虎骨,身强体壮,实在是四块宝贝啊。”风老汉未及答话,那老四风华笑道:“老兄既如此说,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风老汉皱了皱眉,见李清涟颇感兴趣,却也不便打断。 几人又复坐下。那风华道:“家父有位世交,便是同村的张叔。张叔自年轻时经商,家里颇有金银,只是膝下无儿无女,日常以此自伤。家父务农,只是小有田产,远不如张叔家富足,却生了我兄弟四人。十年前一个夏天的傍晚,张叔请家父去他家喝酒,吃的是鸡鸭鱼肉,还有几味山珍,喝的是剑南春。酒过三巡,张叔见桌子有点摇晃,就叫张婶拿了四个小元宝垫住桌脚,桌子登时稳稳当当。过了几天,家父回请张叔,吃的是家里自种的青菜瓜果,喝的是村酿。酒过三巡,无巧不巧,见桌子也有点摇晃,便冲我兄弟四人喊道:‘大宝二宝三宝四宝,来扶一下桌子!’我四兄弟那时还小,我只有七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一听此言,立即过去,一人抱住一条桌腿,桌子登时稳稳当当。后来家父听张婶说,那日晚上张叔回到家中,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张婶问道,怎么,难道他家还有什么宝贝不成?张叔叹了口气,说道:‘唉,人家的宝贝都是活宝,咱家的宝贝都是死宝!’” 李清涟听完,哈哈大笑,一口茶都喷在袖子上。风氏父子也跟着大笑。那风华言辞极是便给,这一番话说得又脆又响。李清涟觉得这年轻人很有几分聪明,只是耐不住性子,若是能改了这条,则不论学文练武,都是一块上好的料子。 风老汉道:“乡下孩子没规矩,倒叫少侠见笑了。我这四儿,浮躁得很,不过小老儿倒是觉得他很有几分灵气。不知少侠觉得怎样?”李清涟道:“这位小兄弟聪明灵秀,他日必是一位人物。”顿了一顿,沉吟说道:“老叔,实不相瞒,小侄喜读书,相书也看过几本。方才我看这小兄弟的背,很有几分贵气,望老叔好好栽培,莫要荒废了一块好料子。”风老汉道:“少侠过奖了。小老儿想请教你句话,却不知当问不当问。”李清涟想这乡下老汉能有什么难题,当即慷慨说道:“老叔请讲。但有所知,定当奉告。”风老汉道:“小老儿想问一下,贵派华山派,在武林中声望武功如何?”李清涟心想这可不好回答,难不成自吹自擂?想了一下,说道:“老叔,我华山派的名声,向来不恶。至于武功嘛,可以说与五岳剑派其余四派不相上下,有那么一项两项看家本领,或许比四派还略有一日之长。”风老汉是个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话的意思分量,想了一想,说道:“谢了。小老儿还想请教,贵派可还收弟子吗?”李清涟这才明白,风老汉问他属何门派c让他相看四个儿子的用意何在,道:“敝派当然收弟子。老叔可是有意让这位小兄弟入我华山派吗?”说着一指风华。风老汉笑道:“少侠是个明白人。我这三个儿子,也都读过几年书,奈何不是读书的坯子,现在在家跟小老儿侍弄庄稼,倒是个个在行。这个老幺,”说着笑了一笑,又摇一摇头,“却是个异数。七八岁时让他读书,他读不进去,却时不时作弄一下那些同学的孩童,有一次竟然作弄了私塾里的先生,气得我狠揍了一顿。读了一两年,便回家不读了。及至渐长,让他跟着下地干活,又不好好干,整天就喜欢舞枪弄棒,时不时和邻村的小伙子们打架。小老儿也曾到泰安城里找过一位开武馆的拳师,盼那拳师能收下他,学文不成,学武也是好的,以后报效朝廷,做个小小武官,博个封妻荫子,也算是光耀门楣。可那拳师看了看这小子,说什么令郎是块好料子,送到我这里来可惜了。我这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儿,混口饭吃而已,糟蹋了令郎,这罪过可就大了。小老儿无奈,早有意托朋靠友将他送去泰山派,可是拙荆不愿这孩子去泰山,只因泰山派都是道士,不能婚娶,拙荆不愿这孩子以后没个后人。今日有幸遇到李少侠,也是缘分。小老儿心里盘算,只盼望李少侠能收下这个孩子做个弟子,只怕交浅言深,又不知贵派收徒的规矩怎样,是以这番话始终不好出口。”李清涟道:“老叔客气了。我还不曾收过弟子。能否收风华兄弟为徒,我须禀报家师,待家师示下方可。我看不如这样,我这便要回山,正好令郎与我同去华山,到时我请示家师,若是家师点头许可,那便万事大吉;若是家师不许,我便再派人将令郎送回如何?”那风华一直在旁听着,见父亲为自己求师,喜不自胜,抓耳挠腮,待见李清涟允可,直要站起来舞蹈一番的样子。三个哥哥见四弟有此际遇,也都代他高兴,欣羡之情,现于颜色。风老汉道:“少侠说得是。我看不如这样,派我这大儿子随你们同上华山,若是尊师不收犬子,便让我家老大带他回来,少侠看可使得吗?”李清涟道:“如此甚好。这小兄弟聪明伶俐,又生就一副好骨相,若家师允可,他即为我开山大弟子。”风老汉站起身来,朝李清涟深深一揖,道:“小老儿多谢了,只是不知如何报答。”李清涟忙站起,朝风老汉还礼,道:“老叔有所不知,武林中徒弟择师,师亦择徒,老叔送给小侄一个佳弟子,小侄要感谢老叔才对。”众人都笑起来。那风华站起身来,说道:“爹爹,我去和我娘说,我娘也一定高兴。”说着喜滋滋地自去。 不一会儿风华从里屋走出来坐下,一手搔头,颇为困惑地说道:“爹爹,我和娘一说,娘竟然掉眼泪了。我说这是多大的好事,若不是机缘巧合,李少侠李师父路过借宿,只怕孩儿这一辈子就只能在庄稼地里做个笨伯罢了,您哭什么?娘擦了擦眼泪说道,你爹早有送你去学武的意思。我不让你去泰山派,倒也不全是为了不愿让你做道士,只是为娘的看你年龄尚小,不舍得你罢了。既然你爹爹和李少侠已商量妥当,你就听你爹爹吩咐吧。李少侠明日便走,娘一宿不睡,给你做件新棉衣吧。我说我到了华山,自有师父照料,棉衣自然会有,冻不着孩儿。娘不听,已经动手做了。难道难道孩儿去华山,倒是错了?”风老汉不答,对李清涟道:“犬子年纪轻,不懂事,拜在少侠门下,只怕要给少侠添不少麻烦。唉!”李清涟逊谢几句,转过话题,只和风老汉及四子谈些庄稼地里的话头。谈得大半个时辰,各去安歇。 次日寅时末刻,李清涟起身,见风华正在打扫院子。吃过早饭,三人便要上路。风老汉将一个小小包裹递给李清涟,道:“少侠,这是五十两银子,请你为华山派在山下买几亩薄田吧。”李清涟坚辞,风老汉坚决让他收下,李清涟无奈只好收下。风老汉又递过一个小小包裹,道:“这是给少侠的一点盘缠,请少侠笑纳,不必推辞。”李清涟道:“老叔,府上虽然也有些田产,只是稼穑艰辛,您叫小侄如何心安?这份盘缠,无论如何不能收。”风老汉道:“孔子当年收徒,尚且要收十条束脩,犬子要拜师,本应备一份厚礼,只是小老儿财力有所不及,只好略备薄礼,权做盘缠。”好劝歹劝,李清涟又只好收下,心想这孔孟之乡毕竟不同,连一个乡下老汉也如此知礼,真是难得。 风老汉一家人将他三人送出门来。风老汉的妻子紧紧攥着风华的手,道:“孩儿,你这一去,事事要听师父的吩咐,万不可再像在家时那般随性散漫。天冷了要记得多加衣,天热了要防中暑,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絮絮叨叨,说个不了。风老汉皱眉道:“行了行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哪有那么多话!”妻子早掉下泪来,又整一整两个儿子的衣裳,又告诫了老大几句话,二子跪下拜别双亲兄弟,三人这才骑马上路。 那风华一路上倒是勤快得很,有李清涟照拂,自是一路无虞。不一日上了华山,正是晚饭时辰。李清涟将风氏兄弟安排在自己房里,自去拜见师父。李清涟先向师父述说泰山派掌门玉明子的回话,又禀报这一路并无违犯本派戒律,最后才述说风华之事。褚毓秀笑道:“你们师兄弟也该收徒了。今晚我与你师伯师叔有事相商,明日晨课时分,你带那孩子去练武场便了。”李清涟见师父并不驳回,很是高兴,回去和风氏兄弟一说,二人自是喜不自胜。那风华一夜翻来覆去,哪里还睡得着?听着大哥的呼噜声,心中只是默想,自己读书读不进,种田种不来,只是喜爱舞枪弄棒,这番拜在大名鼎鼎的华山派门下,必当刻苦用功,早日练成一身好武艺,那时再回到村子里,邻村的那几个坏小子可不敢跟自己打架了吧?哈哈!这一高兴,竟差点笑出声来,忙捂住了嘴。左想右想,直到子时末刻,方才朦胧睡去。 次日寅正,李清涟便带了风华来到练武场。众师弟师妹见大师兄带了个新人到来,正想问个清楚,却见三位师尊到来。行礼毕,褚毓秀道:“清涟昨日已从泰山回来,派出去的四路弟子,以他路程最远,其他三路早已回山。四派掌门人都答道,必将准时到我华山,参与校武。”看了看李清涟和风华,问道:“清涟,这便是你要收的弟子?”风华忙跪下磕头,道:“泰山脚下风华,拜见师祖。”褚毓秀笑道:“起来。站起身来,让我看看。”风华依言站起。褚毓秀仔细一瞅,见这孩子虽是个略有土气的乡下少年,立在当地,却是身形端凝,自有一股雍容气度,眼神活泼,显得极是聪明伶俐,心下极是喜欢,笑对李清涟道:“清涟我儿,这次为师可要夺人所爱了,为师想收这孩子为徒,你看怎样?”李清涟忙笑道:“师父收他为徒,自是胜过弟子万倍,弟子也代这少年高兴。”风华一时张大了嘴,一则以惊,一则以喜,心想自己本想着能拜李清涟为师,已是极大幸事,这上得华山,却得华山派掌门人收为弟子,这这可太出人意料了。李清涟道:“傻小子,还不叩头?”风华忙跪下叩头,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咚咚咚咚,磕了八个响头,心下欢喜逾恒,竟将额头在山石上磕破了一层皮,渗出了几滴鲜血,兀自不知。褚毓秀笑道:“起来,起来。也不必如此用力。”捋须微笑,极是开心。李清涟指着冯毓德道:“这是师伯。”风华又跪下磕头,冯毓德以手虚扶,道:“免礼。”李清涟又指着韩毓才道:“这是师叔。”风华见这位师叔无发无须,矮矮胖胖,眉花眼笑,极是亲切,忙跪下磕头,韩毓才扶他起来,笑道:“贤侄不须多礼。”李清涟又指着诸弟子一一介绍,风华便以师兄师姐相称,俱各躬身行礼。这风华记心甚好,二十几位师兄师姐的名字,便在这片刻之间已记住了大半。 褚毓秀又道:“风华是我关门弟子。为师以后不再收徒。清涟,你们师兄弟姐妹,从今日开始,可以开山收徒了。务要挑选资质佳c品性好c能吃苦的少年人,本着宁缺毋滥的宗旨,拣选合适之人,入我华山门下为徒。只是你们所选的弟子,必须经过为师等三人的见面允可,方可收下。这一节务必记住。”众弟子齐声答应,心想师父虽如此说,若要收徒,也必是大师兄c二师兄等年长弟子先开了头,我们才好收徒,这长幼之序,却是不可乱了。正想间,二师兄祝清风说道:“掌门师叔,师侄门下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僮,跟随师侄两年了。师侄见他为人端方,恭谨有礼,故此请掌门师叔c师父c师叔允可,许弟子收那小僮为徒。” 褚毓秀问道:“可是时常伴你左右的那个叫岳群的小僮?”祝清风道:“正是。”褚毓秀笑道:“这孩子是极好的,每次见了我,总是师祖师祖地叫,极是有礼。我也很是喜欢这个孩子。”顿了一顿,又道:“只是这孩子年纪太小,先让他读两年书,等到得十四五岁,再入门练武不迟。你等师兄弟,入门时年纪最小的,也不过十三岁,这孩子才十一,身子骨还没长开,若是现在就练武,只怕于他身子不好。”祝清风听得师叔赞那孩子,心中一喜,待见师叔说出“只是”二字,顿时心里一沉,心想这练武早了对身子不好,我却没听说过,只是掌门师叔既如此说,却绝不能驳回,只好回道:“师叔说得是。师侄遵命。” 冯毓德问李清涟道:“清涟,这风华既是泰山脚下人氏,为何不拜在泰山派门下,却千里迢迢地来我华山?”李清涟忙答道:“回师伯,这孩子的父母不愿他做道士,故此一直在家务农。师侄那日错过宿头,在他家借宿,也是机缘巧合,他父母便提出要让他拜在我华山门下。” 褚毓秀厉声道:“清涟,你将这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为师不提醒你,你怎地也不知道说清这孩子的来龙去脉,向师伯师叔请示,难道我华山派收徒,竟是如此草率鲁莽吗?”李清涟冷汗涔涔而下,忙细述当日场景,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心中紧张,口齿也不灵便了。当日风老汉给他的盘缠是二十两银子,加上另一个包裹共是七十两,李清涟便说风老汉给了七十两银子,供我华山派在山下买几亩薄田。待他说完,褚毓秀说道:“原来是这样一回事。既然如此,师兄,师弟,我看风华这孩子倒好,料来跟那泰山派该没什么瓜葛,不知你二位意下如何?”韩毓才不等师兄答话,便说道:“我看也是。再说,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泰山派和我华山派又向来交厚,派人来我华山卧底刺探,绝无可能。此事无可怀疑。”冯毓才哼了一声,道:“是了,是了。”也不知道他这“是了”,指的是什么。 褚毓秀道:“开祠堂拜师一事,待过午再去不迟。为师要先给风华起一个师名。嗯,你姓风,是清字辈,这第三个字却不能再用一物,以免和风字相冲突。”沉思片刻,笑道:“风清扬,对,就这三个字,师兄,师弟,你们看‘风清扬’这名字如何?飞扬之扬。”二人都说甚好,风华便又拜谢三位师尊赐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六章 校武 褚毓秀命群弟子自行练功,将风清扬叫到一边,问他可曾入塾读书,读过何书,练过哪些武功。风清扬答道只曾在私塾里读过一两年书,不过是些四书五经之类,也不曾真正练过武。褚毓秀命李清涟去取来一本《道德经》,对风清扬道:“清扬,从今日始,你便背诵这《道德经》,何时背过,为师再做道理。”风清扬一时张大了口,问师父道:“就在这里?”褚毓秀点点头道:“就在这里。”风清扬问道:“师父,弟子不明白,我华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为何您不教弟子练习剑法,却教弟子背书?难道难道”褚毓秀皱了皱眉,道:“为师既如此说,自有为师的道理。清涟,由你带清扬读书习武,为师的吩咐,也由你执行。”李清涟躬身答应,命风清扬坐在练武场边上一块大石上,说道:“师弟,好好背,若有不认识的字,可问我,也可问任一师兄师姐。”风清扬只好答应。 李清涟自去练武。风清扬依言坐下,愁眉苦脸,不知所措。他是个坐不住的人,见众师兄师姐各自开开心心地练习拳剑气功,自己却来背书,无论如何想不通师父为何要这样作弄自己。难道自己拜师磕头时不够恭谨吗?无可奈何,只好打开那书,念得几行,味同嚼蜡,更不知何意,抬头再看众师兄师姐有说有笑,更是气恼,却又不敢说半个不字。 风清扬这一上午便在读经中度过。用过午饭,李清涟带同风清扬回屋,打发了风玮下山回家。李清涟道:“师弟,昨晚教你兄弟打了地铺,师兄好生过意不去。今日我便将你安顿下,你去和你谢清溪师兄c卢清辉师兄c杜清平师兄同住一屋,如何?” 来华山路上,李清涟约略说起华山情形。风清扬知道华山上有十八位师兄,九位师姐,其中只大师兄c二师兄c三师兄每人单独住一间房,其余师兄师姐或三人或四人同住一间房。这时听大师兄如此说,便答应下来,收拾了自己东西,李清涟便送他去。谢清溪是褚毓秀弟子,卢清辉是冯毓德弟子,杜清平是韩毓才弟子。若按入门先后,谢清溪是第四,仅稍晚于顾清泉。卢清辉是第七,晚于何清光c徐清河。杜清平排第十九。进得房中,谢卢杜三人正准备小憩一时,见大师兄进来,忙起身问好,又要倒茶。李清涟教他们不必客气,将自己安排一说,三人没口子地答应,直叫大师兄放心,三人定当照顾好这位小师弟。说着便收拾床铺,帮着风清扬安顿好,李清涟说道:“未时末刻,大家齐聚后堂,你们可要按时来。”四人躬身答应,李清涟自去。 风清扬仔细打量这间房子,见这房甚是宽大,西首是床铺,东首北墙下是一张八仙桌,左右两把椅子,房中央又有小桌小椅,当是读书习字之地。谢清溪身材挺拔,相貌威严。卢清辉却甚是粗壮。二人皆是二十余岁。那杜清平二十出头,清俊瘦削。风清扬和三位师兄寒暄几句,三人极是热情,教他不必见外。 风清扬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心中只是琢磨师父为何叫自己读经?好容易熬到未时末刻,四人起身一同来到后堂。李清涟早已来到,备好了香烛。风清扬见梁间一块匾上写着“剑气纵横”四个大字,两壁悬着一柄柄长剑。正观看间,师父师兄等俱各来到。 众人到齐,褚毓秀在香案前跪下,风清扬忙跟着跪下,随师父磕了四个头,只听褚毓秀祷祝道:“弟子褚毓秀,今日收泰山脚下风清扬为徒,愿列祖列宗保佑,令他武功日进,他日行侠仗义,威震武林。”风清扬听师父如此说,精神为之一振,却见师父站起身来,说道:“清涟,背诵本派门规。”李清涟早已肃立在旁,开口说道:“师弟,华山七戒,你听好了: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二戒恃强欺弱,擅伤无辜。三戒奸淫好色,调戏妇女。四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五戒见利忘义,偷窃财物。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七戒匪类,勾结妖邪。这是华山七戒,本门弟子,一体遵行。”风清扬道:“是,风清扬当谨记,不敢违犯。”说完站起,又向师父等叩头,向师兄师姐等作揖行礼。礼节完毕,众人便即散去。 李清涟对风清扬道:“师弟,你我一同走走。”风清扬跟随李清涟信步行去,见华山景色极美,心下甚是高兴。此时方当八月初,山下尚自炎热,这山上却凉爽干燥,极是宜人。风清扬正看得高兴,却听李清涟道:“师弟,上午在练武场上,我见你抓耳挠腮,极是苦恼。”说着微微一笑。风清扬忙道:“大师兄,你可知道,师父为何不教我气功剑法,却让我背书?”李清涟笑道:“师弟想了大半天,还没想明白?”风清扬苦着脸道:“小弟实在想不明白,请师兄指教。”李清涟笑道:“师弟,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顺则成人,逆则成仙?”风清扬顺口重复道:“顺则成人,逆则成仙?没听说过。唉,小弟孤陋寡闻,当年读书时又不好好读,想来着实后悔。”李清涟道:“师弟不须烦恼。你可知你身上最大的毛病是什么?”风清扬脸上一红,说道:“小弟身上毛病多得很。小弟最惭愧的,便是坐不住,不管做什么事,都耐不住性子。”刚说至此,突然一拍脑袋,大声说道:“师兄,我明白了!师父看我是个坐不住的人,于是让我背书,以此磨练心性,对不对?”李清涟笑道:“正是。我原说你聪明得很。所谓顺则成人,逆则成仙,就是说若是顺着人的性子来,则必成凡人;若是逆着人的性子来,则必成神仙。其意当然并不是真成神仙,而是说越来越逍遥自在c无拘无束之意。若是成了凡人,则衣食住行,处处皆是束缚,在在不得自由。师父教你背书,正是逆你之性,叫你上进。你若不体师父深意,则师父必另有高招治你。”风清扬忙问:“是何高招?”李清涟盯着他,笑道:“抄书。”风清扬一听吃了一惊,差点跳起身来,说道:“师兄,不玩了,我去背书了。”说着一溜烟跑了。李清涟哈哈大笑,觉得这小师弟实在可爱。 风清扬为免师父罚他抄书,早也背,晚也背,只用两天,便将《道德经》背熟。第三日晨课,风清扬告诉师父经书已经背熟。褚毓秀奇道:“这么快?我见你这两天甚是用功,不错不错,孺子可教。”随口提了几段,风清扬背诵如流,褚毓秀极是高兴,又叫李清涟拿来一本《南华经》,命风清扬背熟。风清扬脸上不敢有不满之色,肚中暗暗叫苦,小心翼翼问师父道:“敢问师父,何时传授弟子武功?”褚毓秀道:“你何时不再有急着学武之心,师父便何时开始授你武功。”说着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自行走开。 风清扬仔细品味师父话中之意,觉得师父大概是说何时自己能够定心定性,便可以学武,然则读书背书并非全为了领略其中道理,更是为了磨练心性。想通了这一节,便又走到前两日坐的大石旁,端端正正坐下,再不像前两日一样,背不了半个时辰,便看一眼师兄师姐们练武,定下心来,打开《庄子》,开始读诵。这《庄子》却不比《老子》,《老子》只五千馀言,这《庄子》却有八万馀言,句式参差,又多奇语,幸好风清扬狠下心来,从头到尾诵读了几十遍,谁想初读时觉其佶屈聱牙,后来竟越读理解得越多,竟读得津津有味。七天之后,风清扬又将一部《庄子》背得滚瓜烂熟。褚毓秀见他心志甚坚,肯下苦功,于是命李清涟授他华山派气功,从站桩开始,逐项传授。风清扬对此渴盼已久,此时只如大旱逢甘霖,每日努力用功,勤练不辍。华山诸人见中秋大校之期已近,更是人人不敢稍懈。 眨眼间已是八月十五中秋大校之期。风清扬入门只有十几日,师兄师姐校武,自己自然只有站在旁边干看的份儿。华山弟子众多,按入门先后排序,褚毓秀门下弟子李清涟c顾清泉c谢清溪c徐清河c宋清渠c陆清芷c任清林c林清洌c何清婉c江清馨c方清逸c梅清音c房清正c边清远c朱清池c风清扬共十六人,其中陆清芷c何清婉c江清馨c梅清音四人为女弟子。冯毓德门下弟子祝清风c何清光c卢清辉c谢清芬c萧清瑶c温清丽c施清越共七人,其中谢清芬c萧清瑶c温清丽三人为女弟子。韩毓才门下弟子郁清秋c齐清朗c杜清平c傅清雅c阮清莹共五人,其中傅清雅c阮清莹二人为女弟子。除风清扬外,二十七名弟子一一演武,由三位师尊点评各人气功剑法的长处何在,又有何不足。演武之后,由各人择一与己武功相若者,二人比武,此后胜者与另一胜者比试,败者与另一败者比试,用拳脚也好,用刀剑也好,最终二十七名弟子决出高下,由三位师尊决定谁为第一,谁为第二,谁为第三以至最末。 到得申时,诸弟子大多已比试完,顾清泉打败了谢清溪,李清涟打败了祝清风,最后是祝清风与顾清泉争夺第二。风清扬入门最晚,尚看不出诸师兄师姐的武功妙处何在,输赢却是看得出来的。李清涟却见今年诸师弟师妹武功又有不少长进,尤其是二师弟祝清风,内力大增,剑法更加狠辣。李清涟记得去年只用了七十余招,便将他打败,今年却一直斗到一百七十余招,方才凭一招“雾锁华岳”将他战胜。 李清涟猜测今年结果必定与去年一样,自己第一,祝清风第二,顾清泉第三。一时只见祝清风与顾清泉上场。二人拔剑相对,默立当地,皆是全神贯注,眼睛便只看到对方的剑尖。褚毓秀等三人及诸弟子也一时静默下来,练武场上一片沉静,只听那树上知了不停地唱着,令人心烦意乱。众人再看祝顾二人时,却见二人浑似老僧入定一般,仍在默默对峙着。忽然祝清风使一招“雾锁华岳”,正是李清涟方才打败他的那一招。此招一出,但见顾清泉整个人都在剑光笼罩之中,顾清泉腾身而起,凌空下击,一柄剑直似一条蛇般飞刺祝清风头顶。祝清风一收剑,方位一变,径刺顾清泉足底。顾清泉见师兄剑先到,身在半空,无从躲避,将剑锋一侧,贴在祝清风的剑锋上,一借力,身已落地,这几下兔起鹘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二人却已交换了四五招,李清涟见二人一出招即是险招,不禁暗暗皱眉,心想这二人怎地如此行险? 祝清风见顾清泉落在他身前六尺之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中宫直进,正是“白云出岫”。顾清泉侧身一避,一招“金雁横空”横挥而出,剑尖指处,正是祝清风胸口。二人熟知对方剑法,这时翻翻滚滚拆了一百余招,兀自谁也奈何不了谁。李清涟见三师弟剑法大进,极是高兴。他知这位三师弟平时话虽不多,却是个极有毅力c极为上进之人,这时见他与二师弟祝清风斗了个旗鼓相当,心想这回师父必是高兴坏了。侧头看去,却见师父神色漠然,又想师父是何等样人,岂能如我这般喜怒皆形于色?再看师伯师叔,只见师伯极是关心战局,双眉紧皱,双拳紧握,和师父的好整以暇恰成鲜明对比。师叔却又不一样,还是平日那副眉花眼笑的样子,笑嘻嘻地看场中二人拼斗。李清涟收回目光,再要看场中二人时,却见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李清涟顺手抓住,见叶色金黄,脉络分明,心里只想着“梧桐叶落,天下知秋”这句话,却听见啊地轻轻一声,抬头看时,见是师妹陆清芷所发。这时祝清风剑上发出嗤嗤声响,一剑快似一剑,顾清泉招架无力,显是祝清风已将内力贯注在剑上。他内力远胜顾清泉,剑法又相若,眼见得是他要胜了。顾清泉节节败退,步法散乱,祝清风一招“天女散花”,剑花点点,真似天女散花般,点点剑花都朝顾清泉刺去。眼见得顾清泉就要撤剑认输,哪知就在这时,他不退反进,侧身避过剑锋,左腿一扬,恰好踢在祝清风右手手腕的“外关”穴上。这外关穴属人身手少阳三焦经,关者,关卡也,意指三焦经气血在此外行,外部气血被关卡不得入于三焦经,乃是手臂上一重要穴位。祝清风只觉右手一麻,手中长剑呛啷落地,顾清泉的长剑剑尖已指在自己喉头。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不但诸弟子,就连褚毓秀等三人也大吃一惊,韩毓才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三人站起身来,众弟子跟着站起。褚毓秀问道:“清泉,这一招是谁教你的?”顾清泉撤剑躬身,道:“师父,无人教授弟子此招。此招是弟子误打误撞,随手使出来的。”褚毓秀沉吟道:“师兄,师弟,你们看如何?”冯毓德气得脸色发青,说道:“自然是清泉赢了。只是我却纳闷,清泉何时学得这一招?若说是随手一使便是一招,这也太儿戏了吧?”韩毓才道:“师兄说得是。随机创制新招,原也不无其事,不过那必是武功极高明c又极聪明智慧之人方能办到的事,即如你我师兄弟三人,亦无此才。不过清泉此招,我从未见过,料他也不敢从别派偷师。清泉本是聪明之人,入门既早,练功又勤,他浸淫我华山剑法中十年,偶于打得兴发时创一新招,哈哈,那也可说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机缘巧合而已。不知师兄和掌门师兄如何看?”褚毓秀紧绷的脸上终于稍显放松,道:“师弟此说,似有道理。只是如此乱来,岂不坏了我华山规矩?我看这一场比试,还是清风行有余力,内功剑法俱强,清泉误打误撞,侥幸胜了一招,这场比试就算不胜不败,二人打了个平手。” 顾清泉转身朝祝清风一揖,道:“师兄内功剑法,都远胜小弟,小弟方才求胜心切,得罪了师兄,请师兄恕罪。”祝清风被顾清泉打败,心中一片沮丧之情,这时也只好说道:“师弟客气了。我们听三位师尊吩咐便是。” 冯毓德定了定神,看了众人一眼,对褚毓秀说道:“掌门师弟言之有理。我看他二人这场比试,便算二人平手。你我三人,却还比不比?”褚毓秀笑道:“师兄武功第一,我和三师弟一向佩服。我这几日身子不适,便不比了吧?”韩毓才笑道:“正是。若论武功,师兄第一,掌门师兄第二,小弟第三,三十余年来便是如此。便再比一次,也是如此。只是若论起喝酒吃月饼,小弟倒是不愿向两位师兄认输。今日是中秋佳节,厨房中早已百物具备,我看我们还是收摊喝酒去的好。”众人都哈哈大笑,随了三位师尊回去,换了衣服,来到剑气冲霄堂前,见厨房中伙夫已将桌椅摆好,见众人到来,忙上酒上菜。 不一刻布置完毕。褚毓秀三人落座,李清涟率众弟子给三位师尊磕头,接着便起身落座。一轮圆月早已升上天空。众人边赏月边喝酒,也不提白日比武谁一谁二,只是拣那吉祥客气话说,极是欢洽。风清扬在家时,父母从不许他喝酒。这时见有酒,很是高兴,又随众人敬师父,又敬诸位师兄师姐,喝得几杯酒,登时觉得醺醺欲醉。风清扬心道这可糟了,中秋佳宴,自己刚到华山不足半月,若是醉了,甚或吐了,岂不被众师兄师姐笑话?忙吃了几筷子素菜,细嚼慢咽下去,再有人和他喝酒,便只稍稍抿一口,果然觉得好了一些。众人知他年轻量浅,也不和他计较。 这场欢宴直到午夜时分,褚毓秀等三人受群弟子敬酒,这时也喝得有些醉了,顾清泉c祝清风c郁清秋等将他三人扶回房去休息。众弟子也大都醉了,相扶相搀着各自回房。九个女弟子都不大喝酒,此时见月在中天,光辉明亮,又赏了一会子月,方才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七章 往事 次日午间,小憩之后,风清扬来找大师兄。推门进房,李清涟正在读书,见他进来,也不招呼,仍在摇头晃脑地吟咏。风清扬笑吟吟地走近,见师兄拿的是一本《欧阳文忠公集》,正在读的是一篇《秋声赋》。李清涟读完此篇,朝身旁椅子随手一指,待风清扬坐下,将书递给风清扬,道:“师弟,你读读这篇《秋声赋》。”风清扬依言读完,道:“读完了,怎么?”李清涟脸上现出热切神色,问道:“你觉得怎样?好不好?”风清扬笑道:“师兄奇怪,什么好不好?一篇文章而已,值得你如此着迷?”李清涟脸上现出大不以为然的神色,叹气道:“唉,俗人!你看文忠公这文写得多好!每读一遍,便觉凉风拂体,秋气袭人,令人不自禁生悲凉之心,真是神来之笔啊!我是三年前在山下书肆中购得这本《欧阳文忠公集》,三年来,每到秋凉时节,我都要读这篇文章几十上百遍。有时夜深人静,闭门而读,竟会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来。”说到最后两句时,声音转低,显是心中悲伤。风清扬大吃一惊,道:“师兄,你你为何如此伤感?小弟小弟实在不明白。”李清涟道:“你不懂,不跟你说了。你来找我何事?每日下午你不都是自己到练武场练武吗?”风清扬道:“秋高气爽,师兄今日便带我游山如何?我来华山半月,尚不知华山风景如何呢!”李清涟收拾起悲思愁绪,与风清扬出门而去。 其时已是深秋,叶落草黄,大雁南飞,凉风吹来,风清扬只觉清气充满胸臆,襟怀大爽,只是见师兄郁郁,也不敢太过高兴。风清扬问道:“师兄,你说昨日三师兄与二师兄比剑,到底你怎样看?”李清涟道:“师父不是说了吗?二人不胜不败。”风清扬一愣,一时无语。 二人转过一个弯,见前方一棵大松树下坐着六人,围成一个圆圈,正在闲谈。风清扬细看,见是师伯冯毓德门下何清光c卢清辉c谢清芬c萧清瑶c温清丽c施清越六位师兄师姐,祝清风却不在。六人见他二人走来,忙站起身向李清涟问好,又和风清扬打过招呼。李清涟笑道:“大家聊什么呢?我也来听听。”边说边坐下,几人跟着坐下。卢清辉道:“小师弟,我见你出门,以为你又去练武场了,哪知却是找大师兄去了。”风清扬道:“小弟找大师兄讨教一下,我华山内功口诀中几句话的奥义。”几人唯唯,只说些天气凉爽c不像前些日子般闷热等闲话。李清涟见自己在此他们俱都极不自然,便与风清扬站起告辞,二人自去游山。 风清扬道:“师兄,小弟是个直性子人,只想问你一句话,望你实言相告。”李清涟苦笑道:“你想问为何师父门下与师伯门下不睦?”风清扬道:“正是。小弟入门日浅,只是想大家都是师兄弟,为何我却觉着师伯与师父c师伯门下的师兄师姐与我们总像存着什么芥蒂?即如当日我刚到华山,师伯竟然怀疑我是泰山派派来的探子,以此为难师父,这这岂不是太太多心了?” 李清涟道:“师弟,前面一座山峰,即是华山北峰。我们爬上去,在倚云亭看看风景。”风清扬猜想自己所问之事极是不好出口,师兄必是要找一个僻静无人之地述说。这北峰四面悬绝,巍然独秀,二人虽身轻体健,爬上北峰却也都累得气喘吁吁。二人登临山巅,极目四顾,清风一吹,直似神仙般欲凌空飞去。李清涟胸襟大爽,方才的愁情渐渐淡去。二人在倚云亭中坐下。李清涟淡淡说道:“师弟,非是我不肯告诉你缘由,实在是师兄我不愿说及此事。唉!你已入我华山门下,不是外人,我今日便告诉你,以后你也会由此事事小心,不致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来。” 风清扬心想师兄弟们偶有不和也是常事,见李清涟说得如此郑重,心下倒有点害怕,直想说你不愿说就不要说了,却见李清涟缓缓说道:“昨日比武,明明是你三师兄胜了,人人亲见,只不过他使的招数有点怪异,却是他自己临机自创的一招。其实这也寻常,也并不违犯规矩。师父岂不明白?只是师伯若以此责难,师父却是难以说话。再说,一直以来你二师兄的武功便是仅次于我,这次却被你三师兄打败,则师伯c你二师兄脸面何存?以幼胜长也有,可是你二师兄却不是一般人,他若一败,师伯实实无颜以对。” 李清涟缓得一缓,又说道:“我华山门下,数十年来,一直分为两派,一为剑宗,一为气宗。师父与师叔是剑宗传人,师伯是气宗传人,两宗一直争斗不休,这便是根由。” 风清扬道:“剑宗?气宗?这怎么一门之中,又有两宗?” 李清涟道:“此事说来话长。想来你不曾听说过《葵花宝典》这部书?那《葵花宝典》是一部武学秘笈,故老相传,其中所载的武功高明厉害至极,若是练成,自当无敌于天下。只是自这部宝典成书后二百余年间,却无一人能据书练成其中武功。五十年前,《葵花宝典》重现江湖,引起一场争斗。 “其时莆田少林寺方丈红叶禅师,武功极高,聪明智慧,得此宝典后志得意满。哪知高兴得不到三天,便有武林人士上门抢夺此书。莆田少林寺历来高手颇多,寻常武师便来抢书,却也讨不了好去。只是天下皆知此宝典在莆田少林寺,是以那上门之人络绎不绝,或明抢,或暗偷,或巧取,或豪夺,那种种鬼蜮伎俩,也不消提了。红叶禅师本以为捡了个宝贝,哪知却是块烫手的山芋,天天便是忙着派人守御山门c打发来客,更无一日清闲。” 风清扬见师兄稍停,忙插话问道:“然则红叶禅师为何不将此书送出,那样岂不省了无数麻烦?”李清涟微微一笑,道:“若是你是红叶禅师,你舍得吗?”风清扬一想不错,如此神物,当然不舍得随便送出,更何况为保此经本寺已经多所损伤,若是随手送出,如何向合寺上下交代? 李清涟接着道:“便这样,南少林要保有此书,无数江湖豪客要抢夺此书,这一争夺又是两三年。南少林虽是武学圣地,却也每年都要为此书赔上几条性命,至于那斗智斗力c尔虞我诈之事,更不必说。两三年过去,莆田少林寺未从这部宝典中得到什么好处,却又引起我华山派的一场剧变。 “其时我华山派掌门冷剑秋,志大才高,雄心勃勃,极愿光大我华山一派。这一年便派了师弟岳肃c蔡子峰,前往莆田少林寺谋取此书。这位冷剑秋前辈极有心计,早已与两位师弟商量多日,此一去,那是志在必得。此前去少林寺抢夺此书的,尽是些黑道高手,或小帮小派之人,名门大派却从无人前去。岳蔡两位到得莆田少林寺,送上重礼,只说是奉本派掌门师兄之命,求红叶禅师指点一下我华山派气功剑法中的纰漏之处。我华山派早年间一位前辈与莆田少林寺当时的方丈有重大渊源,故此红叶禅师不疑有他,也便诚恳相待。岳蔡两位在寺中住下,每日求教于红叶禅师。二人所住禅房与红叶禅师的禅房相距甚近,他二人艺高胆大,便于夜间去红叶禅师房外窥看,见红叶禅师每晚都在翻阅一本书,再看封皮上大字,正是那《葵花宝典》。红叶禅师每晚看毕,便将那宝典放入身下的蒲团之中。这蒲团正在禅房中央,任谁也不会想到,如此重要的宝物,竟会藏于其中。再说这是方丈禅房,不论寺中僧侣,还是外人,又有谁能够随便到方丈禅房中来?一日红叶禅师聚众,二人觑得机会,进入禅房盗出宝典,回到自己禅房阅看。二人早已得掌门师兄指示机宜,此时便一人读一半,岳肃前辈读前一半,蔡子峰前辈读后一半,二人来不及笔录,只好硬记。读完一遍,只听得外面大殿中好似已毕,二人于是忙将宝典放回。第二日,二人便拜辞红叶禅师,快马加鞭,回到华山。 “前辈掌门冷剑秋命二人立即将心中所记笔录下来。二人应命,花了两日时光,笔录已毕,掌门人聚集华山弟子,命他二人讲演书中武功。谁料二人一加印证,竟然牛头不对马嘴,全然合不上来。二人都深信对方记错了,只有自己所记的才是对的,可是单凭自己所记得的一小半,却又不能依之照练。两个本来亲密的师兄弟,到后来竟然变成了冤家对头。 “争持得几日,终无结果。掌门人便下严令,不许再争,既有宝典在手,日后慢慢参研便是。谁料就在此时,红叶禅师的高足渡元禅师上山拜访。原来岳蔡二位当时私阅宝典,并不知道红叶禅师在蒲团上另有机关,二人匆匆行事,机关未曾合上,红叶禅师便即发觉,于是派渡元禅师前来劝说我华山人众,决不可习练宝典中武功。 “岳蔡二位负责接待渡元禅师。渡元禅师将来意及因由一说,二人忙答应必当照办,又说道我二人知道宝典中所载武功精微奥妙,却始终不能尽解,请渡元禅师指教。二人一句句背诵所记武功,渡元禅师便随口解释。八日之后,岳蔡二位还是不能将二人所记融会贯通,渡元禅师却告辞下山。 “后来我派才得知,红叶禅师得此宝典后,只是自己阅看,并未让第二人见此宝典,故渡元禅师也不曾读过,却从岳蔡二位口中听到了书中武功。渡元禅师下华山后,便即还俗,改名林远图,依据宝典中武功悟出了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创办福威镖局,得享大名至今。 “红叶禅师圆寂之前,向合寺僧众说明这部宝典的前因后果,又说书中所载武功绝不可练,留在世上徒然害人,遂将之投入炉中火化。至于书中武功到底为何不可习练,外人却不得而知,只知这门武功第一关极是难过,至于第一关到底是什么,却只有红叶禅师c岳蔡二位及渡元禅师知道。 “渡元禅师上华山一事,终于流传于外,江湖上尽知我华山弟子得以一窥《葵花宝典》。过不多时,即有魔教十长老攻华山之举。五岳剑派与魔教大战一场,魔教十长老大多身受重伤,岳蔡二位身死,他二人所录的《葵花宝典》残本却也给魔教夺了去。五年后十长老再攻华山,尽皆死于华山,我五岳剑派高手耆宿死伤惨重,双方两败俱伤。 “岳蔡二位虽未曾来得及修习《葵花宝典》中武功便即身死,但两人由于所见宝典经文不同,在武学上重气c重剑的分歧,却早已分别跟门人弟子详细讲论过,这便是我华山派分为剑气两宗之始。 “四十余年来,我华山派名为一派,实则两宗。然虽名为两宗,其实却又无多大分别。新弟子入门练武,都是先练气功,再练剑术,所练的气功剑术也一般无二。只是这些年来,两宗始终不大和睦,偶有争斗,也都是嘴皮子上功夫。” 风清扬道:“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同门之间偶有不睦,事属寻常,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李清涟道:“师弟,这是我门中秘事,你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我所以告诉你,一则因我与你情非寻常,二则也因我极是憋闷,心中藏着这些旧事,却从不敢对人说。今日跟你说了,心中畅快了许多。”风清扬问道:“这些事情,众师兄师姐都知道吗?”李清涟道:“师伯师叔和师父三人,自是知之甚稔。余人皆知剑气二宗之名,或许多少从自己师父处有所耳闻。我等师兄弟中,大概只有我知道得最为详细。师父看重于我,曾经详告。我也只与你三师兄清泉谈及,其余师弟师妹,想必知之不详。”说到这里,脸色极为郑重,道:“师弟,你还年轻,可别说漏了嘴。在我华山上,只有华山派,并无剑宗c气宗,你若敢说出这四个字来,别说师父不饶你,我便第一个不饶你,定将你大棍伺候,打个半死再说。你可记住了。”风清扬忙道:“师兄放心。小弟虽然年轻,却是个口严之人,你望安便是。”想了一想,又道:“师兄,你是我华山大弟子,他日掌门,必是你了,怎生想个法子,弥缝了两宗之间的嫌隙,却不是大功一件?” 李清涟笑道:“你可太瞧得起你大师兄了。二宗之争已近五十年,我却如何能一举将之弥缝?”风清扬道:“事在人为。你不去做,怎么知道不成?”李清涟道:“话是不错。只是师父都力所不能及,我却又如何下手?”风清扬道:“师父是掌门人,位望尊崇,人人瞩目,反而不好有所行动。”李清涟沉思片刻,哼了一声,道:“师弟,实不相瞒,我一看见祝清风那张脸,便气不打一处来!”风清扬吃了一惊,道:“师兄怎么突然说起二师兄来?”李清涟道:“这人鬼心眼多得很,有他在,只怕二宗难以弥缝。他练功又勤,用心也深,每次下山,都刻意结交各路朋友。现在还有一个青城派的小道士,在他那里做客。这小道士来了一个多月了,二人每日下午藏在房中,也不知商量些什么。”风清扬道:“那小道士我倒见过,看去很是倨傲,不知二师兄如何和他说得来。” 二人讲了半天,见天色已晚,这北峰陡峭异常,若是天黑下峰,却是极其危险,于是二人下山,回去李清涟房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八章 恶人 将到门外,天色已黑,李清涟见房中已掌了灯,心想是谁这般大胆,竟敢私自到我房中来?推门进入,见师父正端坐在书桌前,二人忙叫了一声师父。风清扬关上门。 褚毓秀也不说话,只是瞪着李清涟。李清涟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可有何吩咐?”褚毓秀道:“你每日过午,忙些什么?”李清涟不明何意,道:“弟子每日过午便是练功c读书,并无他事。”褚毓秀道:“只怕练功的日子少,读书的日子多吧?”李清涟道:“是是。是读书的日子多些。”褚毓秀朝桌子上一指,道:“就读这些书?”李清涟硬着头皮答道:“弟子有时也读别的书。”风清扬定睛一看,见桌上放着十几本书,有《楚辞》《欧阳文忠公集》《杜工部集》《世说新语》,又有什么《唐传奇》之类。师父经常念叨的道家经典却一本也没有。风清扬心想怪不得师父不高兴,你不看师父指定的书,却去乱读这些劳什子,这下可麻烦了。 褚毓秀站起身来,一步步踱到二人面前,二人只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忽然褚毓秀扬起手来,重重打了李清涟一个耳光。李清涟猝不及防,半边脸颊登时肿起,忙跪倒在地,说道:“弟子知错,望师父恕罪。”褚毓秀低吼道:“昨日你与清风比武,二人竟直打到一百七十余招,是怎么回事?”李清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结结巴巴道:“弟子弟子” 褚毓秀脸上神色极是痛心,道:“清涟,你是我华山首徒,怎地如此不知上进?你本来功夫比清风高出甚多,这一年来,清风用功甚勤,你定是天天读这些没用的劳什子破书,耽误了用功,是不是!”风清扬见师父脸色本来发青,这时更转发黄,他从小受父母娇宠,何时见过这等阵仗?这时也不敢替师兄求情,只得小声劝道:“师父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边说边去扶褚毓秀,要将他让到桌旁坐下。褚毓秀袖子一甩,袖风到处,风清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褚毓秀看了他一眼,自行走到桌旁坐下,仍是气喘不已。 褚毓秀喘了几口气,又道:“清涟,为师对你期望甚殷,你可知为师心意?”李清涟道:“弟子知道。师父盼弟子好生用功,将来光大我华山一派”褚毓秀重重哼了一声,吓得李清涟忙闭上了嘴。褚毓秀又道:“我看你天天看书,快看傻了。光大华山一派,倒也不忙。我华山一派今日已有分崩离析之兆,你你却还在天天吟诗作对,好整以暇!真是气死我了!” 风清扬和李清涟本来都低着头,这时听师父口出此言,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师父时,见师父脸上一副又是伤心难过,又是忧心忡忡的神色,风清扬问道:“师父,我派有何大难?难道生了什么变故?”褚毓秀盯着他看了一时,又转头对李清涟道:“清扬来此日浅,你却在我门下多年,难道便看不出什么端倪?”李清涟嗫嚅道:“弟子以为弟子以为,分崩离析,似乎似乎言之尚早。”褚毓秀又哼了一声,说道:“古人说见微知著,一叶知秋,看来这份本领你是没学到,还亏你天天看书!清风清风心机深沉,用功又勤,这几年在江湖上朋友日多,难道难道是什么好兆头?凡事要往深了想!” 李清涟道:“师父望安。弟子虽然愚鲁,却绝不会任他胡来。他要想搅起什么风浪,先要过了弟子这一关。”褚毓秀冷笑一声,道:“先过你这一关?什么关?诗词歌赋吗?为师执掌我派二十来年,朝乾夕惕,不敢稍有轻忽。十年前,为师与你师伯师叔商议,三人传授弟子武功,不再各传各的,改为三人共教,便是为了弥合剑气二宗之间的分歧,不使一派之中,二宗武功渐行渐远,终至分道扬镳。若是到了那一步,我华山派便欲不分裂,也不可得。哪知今日再看,只怕还是难以如愿。” 李清涟此时恍然大悟,原以为师父当年此举,只为练功方便,却不料师父用心如此之深。自己近几年来沉迷诗词歌赋,越来越爱,功夫练得不如以前勤了,愧对华山首徒之位,实在是后悔莫及。想到这里,说道:“师父,弟子舍本逐末,忘了正事,实在该罚。弟子自今日起,定当痛改前非,请师父督责。”褚毓秀道:“你知错就好。诗词歌赋,并非不好,闲时读得三两篇,怡情悦性,也就是了,万不可将之作正业。那些东西,不过是些无聊穷酸文人,为了混口饭吃胡编乱造而已,岂可当真!你看史上屈原c李白c杜甫c苏轼诸般文人,建何功业?哪一个不是穷困潦倒,命途多舛?你天天沉迷其中,天长日久,定当变成一个酸腐文人,酸文假醋,多愁善感,见花流泪,望月伤心,那岂不是要死吗!” 李清涟心中有点不以为然,却一句话不敢说。褚毓秀看向风清扬,道:“清扬,你这孩子很好。我初见你,觉得你飞扬跳脱,怕你静不下心来习武。哪知这十几天看来,你却能好生用功,为师极是高兴。可有什么疑难?但问不妨。”嘴上说高兴,脸上神色却半分高兴也没。风清扬笑一笑,又觉此时不该笑,正色说道:“师父夸奖,弟子不敢当。疑难倒是没有,若有,弟子定会请教大师兄。大师兄对弟子极是照拂。只是弟子生动,时时心猿意马,虽努力克制,仍是不免时常心逐外物,求师父赐教。” 褚毓秀微笑道:“我传你‘止心法’,你依之习练,必可定心止性。”这“止心法”要旨在于控制呼吸,以心观鼻,以鼻观心,两相呼应,以便克制那意马心猿,是华山派入门功夫之一,却又是极高深的一门功夫。这功夫法诀也不甚艰深,一时传完,褚毓秀道:“武林中各门各派,大抵皆有己派内功心法,其名虽异,其理却相去不远。我华山‘止心法’也不深奥,却是知易行难,你今日学会,以后必当日日勤练,待何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方为大成。”风清扬忙拜谢师父。 褚毓秀站起身来出门,待走至门边,回头说道:“清涟,罚你跪一夜,反省思过,今晚也不必去读经了。”说罢出门而去。 风清扬见师兄仍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见李清涟挥了挥手,便躬身辞出自去。 过得二十余日,便是五派大校之期。华山上下早已准备定当,五派齐聚,俱各欢喜,演武较技,极是热闹。三日之后,四派各自回山。 这日过午,风清扬拿了几件衣服去洗。正待要走,师兄卢清辉问道:“师弟洗衣服去?我这件袍子穿得脏了,你顺便帮我涮一涮吧。”也不等风清扬答话,顺手抛了过来,风清扬不好说什么,只得接着衣服,拿去洗了了事。哪知第二日,卢清辉又将三件衣服扔给他,说道你何时去洗衣,帮我涮一把便是,我还有事,麻烦师弟了。到得第三日,又是如此。杜清平正在,也拿了一件衣服给他让帮着洗。风清扬不曾拒绝卢清辉,当下也不好拒绝杜清平,只好连同昨日的几件衣服一块拿去洗了。 洗完之后,便去练武场。到得练武场,却见三师兄顾清泉正在练剑。顾清泉见他脸色不愉,问道:“小师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说给师兄听听。可是谁欺负你了?”风清扬道:“三师兄,我派规矩,师弟须替师兄们洗衣吗?”顾清泉道:“哪有这等规矩?是谁教你洗衣?”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分,道:“可是你同屋的三个师兄?”风清扬道:“清溪师兄倒不曾。”于是将这三日情形说了,又道:“其实便是替他们洗一洗,也无不可,只是天天如此,却不应该。三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太小气了些?”顾清泉哈哈大笑,道:“若是我,一个也不替他洗!小师弟,你不是小气,你只是想做滥好人罢了!”风清扬道:“那倒不是。小弟没想做什么好人,只是觉得若拒绝了两位师兄,怕他们面子上须不好看。”顾清泉道:“那还是想做好人。”风清扬很是好奇,问道:“难道做好人不对吗?”顾清泉冷笑一声,道:“小师弟,你还年轻,不懂得这些事。做好人当然对,只是你以己之善,养人之恶,却又算什么好人?若这也算好人,那还不如做个恶人。”风清扬道:“师兄这话说的,哪有不做好人做恶人之理?” 顾清泉道:“好人是名,恶人也是名,名,可名也,非恒名也。师父教我们打破名相,你却不悟?”风清扬很是好奇,心想这洗衣服的小事,和《道德经》有何干系?那不是杀鸡用牛刀吗?说道:“小弟愿闻其详,求师兄教诲。”顾清泉道:“两个多月前,师父曾在晨课时专讲这一句话,我这两月来时时琢磨,真觉师父所授,字字珠玑,句句精警。”当下将当日师父所讲,说给风清扬听。风清扬平日只是死记硬背经书,虽也有所领悟,却哪能悟到这么多大道理?这时听三师兄细细讲来,真有初闻大道,醍醐灌顶c茅塞顿开之感。一时顾清泉讲完,问道:“师弟,怎样?”风清扬犹似痴呆,移时方道:“不错,原来经书当这样读法。然则师兄,我入门虽浅,却也知道本门剑法繁复,每一招每一式皆有名目,如师父所说,将这些名相打破,那岂不是岂不是无名更胜有名?那些招式也不必有这么多名了。”顾清泉道:“若是无名,不便指称。便如你我师兄弟,若是没有名字,如何称呼分别?师父之意,知其名,却要看破其名而得其实,不为名所欺,不为名所累,是为本意。”风清扬点头称是,心中细细体会。 风清扬品咂一时,见顾清泉也在低头沉思,便又问道:“师兄,我明明是问你该不该替别人洗衣,你可倒好,教给我这么一大篇道理,可真要多谢你了。这大概就叫道不远人吧?万事万物中皆有道,对不对?”顾清泉道:“是,道不远人,远人非道。你可记得《庄子知北游》中,东郭子问庄子道恶乎在一篇?”风清扬将那篇经文默想一遍,道:“自然记得。屎溺之中既有道,则道自然无所不在。”顾清泉笑道:“正是。”二人分别练了一会子剑,各自回去。 三日后风清扬见自己的木盆中又堆满了卢清辉和杜清平的衣服,便对二人道:“二位师兄,小弟今日过午还有师父布置的功课,只好先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改日再替你二位洗。”卢清辉道:“你便替我涮洗一下,也费不了多少事。”风清扬硬起头皮,说道:“实在对不住,今日确有要事。”端起木盆便走。 过得好几日,风清扬见那堆衣服一直在那里,只假装看不见。忽一日早上醒来,见那堆衣服已不在自己盆中,心中一喜,想道:“怪不得三师兄让我宁做恶人不做好人,原来做好人别人开心,自己烦恼,做恶人自己开心,别人烦恼,那我以后还是经常做个恶人便了。”想至此,不禁笑出声来。 风清扬自来到华山那日起,便每日用功。他自小顽皮,读书不用功,种地更不用功,十七年来,只觉来到华山后才知用功何意。他人既颖悟,肯下苦功,复又得遇名师,更有大师兄c三师兄时时提点指示,竟是进境极快。这孩子另有一番好处,那便是一闻道理,无论是经书中道理c武道抑或文道,总是想一想能不能将这番道理推而广之,用在别处。华山派武功尤重悟性,他得其所哉,每日里刻苦用功,又时时听大师兄讲些书中道理,竟是不以练功上进为苦,反以之为乐。只是有一桩不好处,便是觉得光阴易逝。初到华山时是八月初,眼睁睁看着华山上的青草由黄而枯,又由枯而绿,他想道怪不得人说时光如白驹过隙,当真是如飞而逝,难以挽留。自己入门最晚,华山上师兄师姐个个都比自己功力深厚,剑法高明,自己必当努力追赶才是。 这一年中秋校武,风清扬便与除自己外入门最晚的师兄朱清池比试。哪知褚毓秀说道:“不可。你与清逸比试一下吧。”方清逸入门四年,在华山二十八弟子中是第二十二个入门的,风清扬与他也极说得来,心想师父既有此命,我就算惨败在方师兄剑底,也不能违了师命。哪知二人一搭上手,方清逸竟然不能速胜,风清扬步法沉稳,剑招凌厉,二人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待斗到一百三十余招,方清逸步法略显虚浮,一个失手,竟然被风清扬将长剑击飞,竟是输了。方清逸一时愧悔无地,跪倒在褚毓秀面前,说道:“师父,弟子弟子无能,求师父治罪。”褚毓秀笑道:“起来,起来。师兄弟比武,一个失手,算不了什么。我叫清扬与你比试,只怕你大不以为然,心中更有轻他之意,你岂不知,为师既如此安排,定是知你二人功力相埒。清扬每日极刻苦,华山上下人人得见,你自今日始,须像他一般努力才是。”方清逸忍不住掉下泪来,答应了站起。风清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若说自己侥幸胜得一招半式,总觉虚伪,于是只好闭口不言,只朝方清逸一躬。 褚毓秀又说道:“历年比武,都有出人意料之事,时有师弟打败师兄,师妹打败师姐,也不一定入门早的必定功夫好。我华山派功夫尤重悟性,清扬悟性极好,每日里又练功不辍,他练一年,足抵得常人练三年。你等须牢记此节,以此自勉。”众弟子躬身应命。 华山派中秋大校,规矩是入门晚c功力浅的先比试,入门早c功夫深的后比试,最后才是褚毓秀师兄弟比试。接着入门略早于方清逸的杜清平与傅清雅上场,这二人是韩毓才的弟子。傅清雅败在杜清平剑下,风清扬边看边想:“傅师姐如此娇怯怯的一个女子,武功竟自不弱,看来我胜她不得,更别提和杜师兄比了。”心中存了气馁之意,过了一会儿果然败在杜清平剑下。转过头来与傅清雅比试,风清扬心想我总不能连败两场,那岂不辜负了我一年之功?奋力搏击,竟然力挫傅清雅,将她打败。照此情势,若是二十八弟子排名,风清扬当排在二十名左右。 到得过午,慢慢轮到几位大弟子比试。这一年李清涟与顾清泉比试,祝清风与谢清溪比试。李清涟一年前受师父严惩,终于有所收敛,专心练武,少看诗书,顾清泉不敌,败给了他。过了一会儿,祝清风打败了谢清溪,他知道自己不是大师兄的对手,遂请示褚毓秀,不再与大师兄过招,只与顾清泉比试。 二人上场,一时沉默。 褚毓秀虽然命众弟子跟随自己三人共同习武,不再分教弟子,然而众弟子私下向师父请教时,三位师父在武功上各有所偏重,那也是人之常情。褚毓秀与韩毓才既是剑宗,教法与冯毓德的气宗自是有所不同。简而言之,剑宗更重剑招变幻,偏于使招不使力,气宗相反,苦练内功,于剑招变幻不甚重视。二宗皆以为自己所信乃是大道,三人虽从不明言争辩,内心却于对方所信奉的武道颇不以为然。去年顾清泉凭借一记怪招击败祝清风,惹起一场风波,连最终的二十八弟子排名也不曾进行,本拟今年让二人避开,谁知还是避不开,一时场上场下沉默,众弟子手心里都捏了把汗。风清扬更是心焦,三师兄一向待他情厚,时时指点他练武,这时见三师兄上场,心中暗暗祷祝。 众人沉默中,只见顾清泉剑尖朝下,朝祝清风一躬身,接着横剑当胸,左手捏个剑诀,看去犹似执笔写字,正是一招“诗剑会友”。这一招是华山派与同道友好过招时所使的起手式,意思是说文人交友,联句和诗,武人交友,切磋武艺,相互之间并无仇怨。祝清风全神贯注,并不稍动。顾清泉一招“诗剑会友”使罢,便是“玉女剑十九式”第一式“飞鹤凌空”。风清扬只见三师兄飞身而起,长剑自空刺下,来势猛恶,剑花点点,剑尖指处,正是二师兄头顶。祝清风大步一退,飞身而起,长剑自空刺下,也是一招“飞鹤凌空”。顾清泉此时身已落地,见师兄使出同一招,微微一笑,长剑递出,正好刺中对方剑尖后三寸,祝清风长剑被他刺偏,身子落地,二人同使玉女剑十九式中的凌厉剑招,斗在一起。 他师兄弟十余年共同练剑,熟知对方剑法,心知若是使寻常招式,必不能胜。这玉女剑十九式虽只十九式,却是变化极多,威力又强,二人便用这套剑法斗了起来。风清扬这时早已入华山派武功剑法之门,虽还不曾练过这玉女剑,却是常见师兄师姐们使,这时见二师兄c三师兄同使此剑,心知这般比试,可说无险,也可说极险。若说无险,是因场中二人熟知此剑,知道厉害,更知道何招当避,何招当拒,何招当破;若说极险,是因二人均功力深湛,剑法高强,似这般全力相搏,一个疏忽,便可能重伤。凝神再看,见二人均是以快打快,两把剑时而相撞,时而相刺,秋阳照耀下,直看得人耀眼生花。顾清泉紧抿双唇,步法错落有致,大有章法,风清扬却不知这步法中的学问。再看祝清风时,却见他咬牙切齿,双目圆睁,每一招每一式均是力贯长剑,呼呼风响。顾清泉知道厉害,长剑便尽量避免和他相撞,只是将玉女剑中那种种变化,随手使出,看去潇洒蕴藉,尚自行有余力。顾清泉长剑忽然紧贴对方剑身,直削而下,眼见就要削上祝清风右手,祝清风大惊,右手回撤,却不防此时顾清泉剑招又变,长剑剑尖直刺他手腕,待刺至离手腕一尺处,又转而刺其前胸正中膻中穴,这时祝清风剑在身后,无法格挡,只好后退一步以避其锋,却见顾清泉长剑又是一转,竟然指在了自己喉头。这几下变招极快,却又是顾清泉自创的剑招。祝清风登时面红耳赤,浑身气得发抖,直瞪着顾清泉。顾清泉却一无所感,长剑一收,剑尖朝下,躬身一礼,正抬起头来欲交代两句,却见祝清风欺身直进,左掌一立,刹那间重重拍在他胸口,登时将他击出一丈开外,躺在地下,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九章 重罚 这一下变起俄顷,褚毓秀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到顾清泉身前,将他身子放平,急急问道:“清泉,清泉,你怎样?”顾清泉又吐出一大口血,心情激荡,流下泪来。众人都凑到他身前,却见顾清泉挣扎着要起来,褚毓秀忙按住他,说道:“气血翻涌,静卧从容,你不要动。”伸手按在他胸前,自上而下轻轻助他顺气。顾清泉又喷出一口血,褚毓秀也有些吃惊,心道想不到清泉伤得如此严重。回头再看祝清风时,见他正跪在地上,冯毓德站在他身前,一个耳光抽了下去,打得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旋即又直起身子。褚毓秀转过头来看顾清泉,见他脸色潮红,知他既受重伤,又复气愤逾恒,本来师兄弟比剑,输赢既决,绝无再行偷袭之说,哪知祝清风极是看重输赢,竟将清泉打伤,剑气二宗本就不和,这样一来却更加棘手了。 褚毓秀握住顾清泉两手手腕,缓缓输入内力,助他平复胸中翻涌的气血,顾清泉见师父如此,明知不可,却是身不能动,只好看向李清涟,李清涟此时便想叫师父停手,由自己代劳,却又不敢张口。过得一时,顾清泉气喘渐平,褚毓秀才放下心来,命两个小弟子朱清池c风清扬抬了一副担架来,将顾清泉轻轻放在担架上,抬去自己房中,又叫李清涟跟去,三人先行照顾顾清泉。 四人走后,褚毓秀命众弟子坐下,自己师兄弟也重回原位坐下,只有祝清风依然跪在原地不敢动弹。华山弟子虽心伤清泉之伤,却并无一人叽叽喳喳说话议论,从出事直至此刻,虽然人人焦急紧张,却是镇定宁静,只几个女弟子见三师兄伤重,又想二师兄此次犯过甚重,直吓得花容失色。 褚毓秀看一眼仍跪在地上的祝清风,又看一眼师兄师弟,咳嗽一声,说道:“清风,你过来。”祝清风不敢起身,膝行而前,两眼看着地下。褚毓秀道:“师兄弟比武,胜败皆是小事,你却为何出重手伤了清泉?若是这一掌再多使三成力,岂不要了他性命?”祝清风心中一惊,当时没有用上十成力,倒不是手下留情,只是气愤之际,力不从心罢了。心道师叔竟如此厉害,我此掌只用了七八成力,他竟知道?若说师叔看得出来,那绝无可能,然而师叔竟能知道,那定是从清泉受伤轻重猜测得知。去年比武,自己败在清泉手下,这一年来自己苦练,谁知竟又败了,且是惨败,依方才情势,只怕顾清泉尚行有余力,自己出尽全力,竟然打不过一个比自己入门晚一年的师弟,颜面何存?心中激愤,竟然出手伤了他,待得打出这一掌,才觉后悔,然而却是晚了。此时不知掌门师叔要如何处罚自己,心中一片慌乱,嘴上却是不乱,低头朗声说道:“弟子知错,亦极是后悔。方才弟子求胜心切,犯了大错,请掌门师叔重罚。”褚毓秀重重哼了一声,道:“求胜心切?你原本输了,后面这一掌,直是偷袭,你知不知!”祝清风道:“弟子知罪。” 褚毓秀道:“师兄,你说该当如何罚他?”冯毓德此时也难说话,沉吟道:“我华山七戒第四戒,忌同门嫉妒,自相残杀。清风犯此重戒,我意先用棍刑,再罚他上思过崖面壁思过。”他知道这次祝清风所犯罪重,必当严惩,只是这打多少棍c面壁几年,却须先听听褚毓秀的说法,再行挽回一下,方是上策。 谁料褚毓秀说道:“哼,岂止是同门嫉妒,自相残杀?清风还犯了我华山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 冯毓德大吃一惊,笑道:“掌门师弟,所谓不敬尊长,指的是不敬长辈c前辈,师兄弟间,却不属尊长。” 褚毓秀道:“怎么不属尊长?清泉虽是清风师弟,难道不是我的弟子?难道不是你二人的师侄?清风打伤清泉,既是不爱护师弟,更大伤你我之心,岂不是不敬尊长?” 冯毓德本就不善言辞,遇上这等事,心下也甚是不安,待见褚毓秀如此说,只觉他强词夺理,自己却又不能翻脸争辩,只好说道:“掌门师弟既如此说,那也不能算错。只是‘欺师灭祖,不敬尊长’这八个字,用在此时,却未免太重了些。” 褚毓秀道:“若是清泉伤重而死,却又如何?” 冯毓德道:“若是清泉不治,我必当一掌拍死清风,为他抵命。” 韩毓才见褚毓秀还要争辩,忙笑道:“掌门师兄,师兄,依我看你二人也不必争辩这‘尊长’二字何指,这等文字游戏,那是朝廷里文官们的玩意儿,我等武人,不必理会。掌门师兄只说该如何责罚清风便了。”冯毓德忙跟着说道:“师弟之言有理。我们只论该当如何惩治这个孽畜便是。” 褚毓秀咬咬牙,道:“打五十棍,面壁五年!” 冯毓德又大吃一惊,沉吟道:“打五十棍,该当。只是面壁五年,似乎似乎稍长了点。” 褚毓秀重重哼了一声,却不说话。韩毓才道:“师兄,依你说,该罚多少?”冯毓德沉吟道:“依我说,打他六十棍,面壁两年,也就是了。掌门师弟你想,我们便是罚他在思过崖上住一辈子,于我华山派也无甚好处,却只不过白费了粮食养着他。众弟子在江湖上刀头舔血,他却在崖上静养,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褚毓秀气呼呼地说道:“怎么无甚好处?至少可以严肃门规!我执掌华山一派,赏罚分明,是第一要义。若是重罪轻罚,以后门规松懈,众弟子必当放纵,坏了我华山声誉,你我二十年后有何面目去见师父?” 冯毓德遭他一顿抢白,默默无语。韩毓才道:“师兄,掌门师兄,我看这样。便打他六十棍,这面壁嘛,就折中一下,不用五年那么长,却也不要两年那么短,就三年半吧!” 冯毓德和褚毓秀沉思片刻,也只好如此。褚毓秀命谢清溪去自己房中取来刑棍,便叫谢清溪行刑。冯毓德大声道:“清溪,把棍给我!这个孽畜,重伤师弟,不知悔改,太也可恶!我来行刑!”接过大棍,走上前去,没上没下地便朝祝清风背上c臀上c腿上打去。 朝廷中也有棍刑,叫廷杖,与华山派中的棍刑大同小异。据说朝廷中的廷杖大有门道,若被打之人送上重礼,那么打棍子的时候看起来极用力,打上几十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实则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回家养上一段时间就能痊愈。若是被打之人无钱可送,或是有私仇的,便会用另一种打法,外面看去伤得不重,实则伤在内里,说不定十棍八棍就送了命。打手们为练就这两种打法,一般是找一块砖头,上垫一张宣纸,用棍子猛击宣纸,如宣纸破裂,则继续练习。如此这般不断练习,以宣纸不破,砖头尽碎为出师。送过钱的,打人时便等于只打宣纸,表皮受损,内里无事;没送钱的,打人时便等于只打砖头,表皮无损,内里尽伤。故朝廷中廷杖,常有几棍就死之事,亦常有百棍不死之事。 这些小小伎俩,常人自是不会,但于学武之人,却是小菜一碟。冯毓德知道既不能把祝清风打死,却也不能敷衍了事,边上看着的全是行家,自己打得轻重那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开头二十来棍,冯毓德着实用了力气,大棍及肉,只听沉重的扑扑声,后面四十来棍,却是渐渐放轻力道,直打得祝清风皮开肉绽,早已晕了过去。 一时打完,冯毓德气喘吁吁,也不知是累得,还是气得。他挥一挥手,令自己门下弟子何清光c卢清辉c施清越将祝清风送回养伤,待伤好之后,再行上思过崖面壁思过。几位女弟子早已面无人色,男弟子们也是一则以惊,一则以惧,个个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褚毓秀命各人回房,当晚的中秋之宴也不必一齐吃了,叫厨房将饭菜分开,每人送一份到房中自用。众人惊惧之下,又有谁吃得下去? 褚毓秀回到自己房中,见李清涟c朱清池c风清扬都在,顾清泉躺在床上,正睡得安稳。李清涟轻声道:“师父,我以内力助三师弟疗伤,他已无大碍,将养得个把月,也就好了,师父不必心焦。”褚毓秀不答,摸了摸顾清泉脉搏,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直喘气。四人一时无话,各想心事。 天黑之后,风清扬掌了灯,听见有人叩门,便上前轻轻开门,见是师姐陆清芷撑着一柄油纸伞来了。风清扬一问才知道,原来天黑之后下起小雨来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伴着一阵秋风吹进门来。陆清芷早已进来,风清扬忙关上门。陆清芷来到师父面前,轻声道:“师父,我来看看三师兄伤得怎样。”褚毓秀点点头,也不说话。陆清芷走到顾清泉身前,摸一摸他额头,又摸一摸他脉搏,见没有发烧,脉象平稳,放下心来。顾清泉却醒了,轻轻睁开眼来,小声叫了一声师妹。几人一跃而起,都来到床前。褚毓秀坐在床边,四弟子便都站着。褚毓秀轻声道:“清泉,你放心,方才已责打了那畜生六十大棍,待他伤好之后,还要罚他上思过崖面壁思过三年半。为师不会让你白白吃亏的。”顾清泉心情激荡,又流下泪来,说道:“师父,却也不用如此重责于他。二师兄胜我不得,他他面子上过不去,又怕师伯责罚于他,唉!”褚毓秀道:“那便可以随便打人伤人?”陆清芷轻轻擦泪,说道:“师父,三师兄,此刻不忙说这些。三师兄,你觉得怎样?”顾清泉轻声道:“还好,放心吧。师父,叫大师兄他们把我送回我自己房中吧。我不敢打扰师父休息。”褚毓秀还未答话,李清涟说道:“师父,把三师弟送到我房里,我来照顾他便是。”褚毓秀道:“这样也好。晚间便是你来照顾。白天嘛,嗯,我门下你师弟十人,分为五班,每日一班两人,轮流照顾清泉。”朱清池c风清扬忙应命。褚毓秀门下共十二名男弟子,四名女弟子。十二名男弟子除李清涟c顾清泉外还有十人,便是谢清溪c徐清河c宋清渠c任清林c林清洌c方清逸c房清正c边清远c朱清池c风清扬。当下李清涟排班,每日一名年长师弟加一名年轻师弟,轮流照顾顾清泉。自己晚间照顾他,白日还要带领众师弟师妹练功。褚毓秀命李清涟传下命令,除照顾顾清泉的十名弟子外,余人不得探望,待伤势渐好后再说。当下四人将顾清泉又放上担架,陆清芷撑着伞,抬到李清涟房中。陆清芷喂三师兄喝了一杯水,又服了药,方才离去。风清扬叫师兄朱清池回房,当晚自己和李清涟共同守候三师兄。朱清池哪里肯回?还是李清涟说三人都在这里,也住不开,留清扬在此即可,朱清池这才不情愿地回去。当下李清涟又去各师弟师妹房中,传布师父命令。李清涟一路走去,见各房中师弟师妹虽都是忧心忡忡,却秩序井然。各人听说三师兄无碍,都放下心来。祝清风这时正躺在自己房中床上,身边三个师弟正在给他上药。李清涟去时,祝清风正在昏迷中,李清涟也懒得看他伤势如何,传了师父命令,三个师弟躬身应命,送李清涟出门后,又忙着给二师兄上药。 顾清泉虽伤重,却得大师兄等人悉心照料,又服了本门治伤灵药“千合散”,他又年轻体壮,将养得二十余日,已大体痊愈,于是便搬回自己房中去住。听说二师兄被棍责后伤势严重,虽是秋季,竟又化脓感染,本想去看看他,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又怕二师兄多心,索性不去了。这几日大师兄等人忙着筹办九月十五五派大校,自己本想帮忙,却被大师兄严命回房休息,只好由他们多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十章 剑意 李清涟这日过午带了风清扬,验看大校之期应用物事,风清扬见到五派掌门人的椅子,椅分五色,又想到去年大校之期五派人众各穿不同颜色的衣服,正是与这五色一一对应,于是问道:“大师兄,为何五派掌门人的椅披,及五派弟子服色各不相同?”李清涟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阴阳五行’一说?”风清扬道:“五行之说,倒也知道,不过是金木水火土,这与服色有何干系?” 李清涟道:“五行配五方,便是西东北南中。我西岳华山,正是金德。五行配五色,便是白青黑红黄,华山尚白色,故椅披为白色。我派平日穿着随意,五派聚会,为示区别,便人人穿白色衣服。”风清扬这才恍然大悟。 李清涟又说道:“五行配五季,便是秋c春c冬c夏c长夏;五行配五情,便是悲c怒c恐c喜c思;五行配五经,便是《春秋》c《周易》c《诗经》c《礼记》c《尚书》。我西岳华山,属金,属白,属秋,属悲,配《春秋》。故有‘金秋’之说,文人又有‘悲秋’之说,皆是由此而来。” 风清扬道:“你最喜欢欧阳修的《秋声赋》,原来《秋声赋》也是悲秋之作。”李清涟道:“不错。其实史上悲秋之作多得很,刘禹锡说什么‘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其实也不过就他一人这么说而已,多数诗人c词人,少有苟同。” 风清扬笑道:“春夏秋冬,四时更替,有何可悲?” 李清涟道:“你还年轻,不懂得世事艰难。你看我身为华山大弟子,师弟师妹人人尊敬,实则实则我内心苦得很。”风清扬见师兄脸上愁云惨雾,心中颇不明白,却又不敢再问,生怕更增师兄伤悲。 李清涟又道:“其实文人悲秋,始自战国宋玉。他作《九辩》,说‘贫士失职而志不平,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惆怅兮而私自怜’,你师兄每诵此句,便与宋玉同生此悲。” 风清扬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师兄,你既非贫士,更未失职,有何不平?小弟看来,你做大师兄,人人敬服,都说你文武双全,处事公道,师父赞赏有加,阖派人人尊重,可你为何总是多愁善感,便如那文士一般,小弟觉得你”本想说“小弟觉得你很是不对”,转口说道:“小弟觉得你大可不必。” 李清涟苦笑道:“我说你是小孩子,不懂得世事艰难,你还不信。”二人本在库房,此处只有他二人,李清涟还是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方才轻声道:“即如前几日中秋校武,清泉与清风比试受伤一事,难道不令人棘手?此事一出,唉,只怕我二宗更难和睦。”风清扬一想甚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说道:“师兄,那是师父该操心的事,与你干系不大。你只说你为何悲秋”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声。 李清涟听出他有嘲笑之意,眉头一皱,吓得风清扬忙躬身道:“对不住,小弟只是不明白,请大师兄指教。”李清涟一笑,道:“指教个屁!你懂个屁!待你读过《九辩》,你就明白了。” 风清扬道:“我曾在你桌上看到此文,文中颇多不认识的字,你背给小弟听听如何?”李清涟笑道:“好,便背给你听听,请你多指教。”风清扬不敢再笑,忙作出洗耳恭听状。却听李清涟背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泬寥兮天高而气清;寂漻兮收潦而水清”那《九辩》本就摇曳多姿,文采斐然,一唱三叹,令人一读便生荡气回肠之感,偏生李清涟又熟读此诗,深体其意,此时风清扬听他背得抑扬顿挫,反复吟咏,禁不住魂为之夺,竟然也渐生悲凉之意。那诗甚长,一时李清涟背完,二人都沉浸在诗的意境之中。二人品味良久,李清涟抬起头来,见风清扬脸上两道泪水,正自缓缓流下。 李清涟暗道“不好”,忙说道:“师弟,师弟,你怎么啦?”风清扬擦了擦泪,又摇一摇头,道:“师兄,我我”却说不出话来。李清涟道:“师弟,实在对不住,不该让你听这首诗的。师父知道了,非打我个半死不可。”风清扬使劲摇了摇头,笑道:“师兄你真厉害,竟然把我这没心没肺的人都给打动了。”李清涟笑了笑,岔开话题,二人检视一遍库房中应用物事一应俱全,并无损坏,这才锁上库房门回屋。 二人聊得这一阵,天已黑了,山居早秋,凉风拂体,风清扬打个寒噤,眼望华山高树,耳听树梢风声,只想大哭一场,心想我这是怎么了,竟至如此?难道掉了魂不成?拼命把想哭的想法忘掉,又问道:“师兄,你说华山配《春秋》,却是为何?”李清涟边走边道:“五行配五德,便是义仁智礼信。《五行大义》有言,‘传配西方义者:春秋是鲁史,褒贬得失,是时王道既衰,诸侯力争,战伐之事,靡不书之,合义者褒,失德者贬,如金以义断,裁制万物,故以配义。’古人云,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便是为此。”风清扬听得似懂非懂,经李清涟又解释一遍,方才明白。这时二人已走到李清涟房前,李清涟邀他进房,风清扬进房坐下,又问道:“却不知这五行之义,与我五派武功剑法有何瓜葛?”李清涟道:“我华山属金德,主肃杀,故华山剑法,剑势凌厉,剑招中杀气森森。东岳泰山属木德,主生发,故泰山剑法,一招既出,后招继至,如春之草木,连绵生发。北岳恒山属水德,主润下,故恒山剑法,绵密严谨,长于守御,虚多实少,如绵里藏针。南岳衡山属火德,主炎上,故衡山剑法,变幻莫测,如鬼似魅。中岳嵩山属土德,主中和,故嵩山剑法,气象森严,雄伟厚重。”风清扬听完大喜,问道:“师兄,你说我华山剑法剑势凌厉,杀气森森?”李清涟道:“正是,怎样?”风清扬道:“小弟明白了,这便是我华山剑法的剑意!小弟平日练剑,总是觉得不得其门而入,总觉得天下剑法,有何不同?去年五派校武时,也曾细看其余四派剑法,仔细想想,总觉五派剑法看去都差不多,那自是因小弟那时还不曾入门,看不出其中门道。今日得你这么一说,登时明白了五岳剑派各派剑意之不同,从今日始,小弟练剑,必当牢记‘凌厉肃杀’四字,定可一日千里!” 李清涟却听得呆了,这五派剑意,自己入门那年便听师父说过,十几年来也曾无数次在心头流过,可是自己却从来不曾悟到,这便是五派剑法之根本不同处,若是早悟至此,岂不也如清扬所言,练剑时一日千里? 李清涟朝风清扬一拱手,道:“师弟,你真是个聪明人!我十几年不曾悟到的东西,你来此一年就悟到了,实在是高明之至!不错,西金主肃杀,恰如秋风扫落叶,我华山剑法凌厉肃杀,正是以人应天,天人合一,这是我华山剑法之精义,不错,不错!”摩拳擦掌,极是兴奋。李清涟忽又以手搔头,自言自语道:“那为何师父从来不曾提醒于我?难道难道师父也不懂?”风清扬道:“我们去问师父。”二人兴冲冲出门,去找褚毓秀。 褚毓秀正在打坐,见他二人到来,问道:“你二人为何不去读经,却跑到这里来?”李清涟顾不上答话,忙将二人所论所想说了一遍,问道:“师父,你为何不曾提醒于我?”褚毓秀一怔,道:“难道这还用得着提醒?”这下轮到李清涟c风清扬二人发怔了。褚毓秀见他们不答,笑了一笑,道:“是,你二人所想不错,凌厉肃杀是我华山派剑法之剑意,我却从来没有提醒你等,是为师疏忽了。为师以为,你既入我华山门下,自然一早便即领悟,实则你等未必能够领悟至此。大家每日便是练剑,却从不想一想所练剑法要义何在,实如那田间黄牛,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清扬,你聪明伶俐,好学多思,为师极是高兴!” 风清扬忙谢过师父夸奖,与李清涟二人又谢师父教诲,这才觉得肚子咕咕直叫,却是忙着探讨五行之说c剑法之义,连晚饭都忘了吃。二人一说,褚毓秀哈哈大笑,说道:“这就叫‘废寝忘食’!好!好!好!快去吃饭吧!”二人自去吃饭不提。 风清扬自从悟到华山剑法之剑意,再练剑时,便努力将剑法中的凌厉肃杀之意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样一来,登时进展快了许多,旁人学三个月才能学会的剑法,他用不了一个月便练得极好,褚毓秀每每在众弟子面前夸奖于他,命众弟子多与他探讨。众弟子都比风清扬入门早,武功上也多强于他,因此探讨之际,众弟子固是受益于他,然而真正受益最大的,却还是风清扬。 风清扬每日沉浸于武功之中,后来索性晚间也不去读经了,自行练剑。褚毓秀也不管他,由他自去。一日十二个时辰,除去吃饭睡觉,风清扬倒有七八个时辰在练习气功剑法,偶有空闲,不是和众师兄师姐探讨武功,就是听大师兄吟诗诵词,抑或向三师兄请教。 华山派剑法也就罢了,气功更是独步武林。华山气功更有一般好处,只需勤加修习,纵在睡梦中也能不断进步,故风清扬剑法进展神速,气功也不遑多让。华山派另有一套“紫霞功”,风清扬入门时日尚短,却未蒙传授。他问过大师兄,知道三位师尊自是早已练成此功,弟子们中却尚无一人获传,是以他也不着急,心想只要勤学苦练,总有一日会将华山功夫全都学会。 风清扬每日所揪心的,便是苦于昼短夜长,总觉时光匆匆,飞速逝去,恨不能夜以继日,习练剑法。李清涟c顾清泉都不明白,他年纪轻轻,却为何总是惜时如金,好似过了今日,便没明日一般?闲时以此问他,风清扬答道:“小弟入门最晚,若不苦练,何时方能追上大师兄c三师兄?”二人哑然失笑,心想你又何必非要追上我们? 眨眼间又是三年过去,风清扬来到华山已是四个年头。四年间他勤奋刻苦,竟将华山派剑法全数学会,内功也已有相当火候。师兄弟间谈论起来,都说他已是华山弟子中一流高手,至多赶不上入门最早的八名男弟子而已,假以时日,他修为日进,内功日深,超过李清涟c祝清风c顾清泉等人也未始不能。一众弟子既羡且妒,于是人人奋发,努力追赶,直把褚毓秀等三人乐得合不拢嘴。 这一年七月初六,华山弟子赴四派传谕五派大校日期,风清扬去南岳衡山,另外三路也是各一名年轻的男弟子。李清涟c顾清泉c陆清芷送四人下山,三人送至山腰,风清扬道:“二位师兄,师姐,你们回去吧,不必再送。我四人一起下山便了。”陆清芷道:“四位师弟,你们年轻,江湖上的种种阴谋诡计,你们听过的多,遇到的少,一切务须小心在意。”四人忙躬身答应。陆清芷走上前来,对风清扬道:“小师弟,你武功虽好,年纪却轻,从不曾单独行走江湖,切记不可饮酒,不可任性使气,小心谨慎才是。”风清扬心中感动,忙说道:“谢师姐关照!小弟定当从命!师姐请回吧,今日风大,你衣衫单薄,莫要受了风寒。”几人别过,各走各路。 四人一起下山。风清扬边走边想,为何清芷师姐如此关心于我?难道就为我年龄最小,入门最晚?这三位师兄却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入门早不了多少,为何师姐只叮嘱我?想到这里,脸上不禁觉得发烧,看一看三位师兄,见他们正在自己后方,定然看不到自己脸红与否。 陆清芷入门较早,在九名女弟子中入门仅晚于拜在冯毓德门下的谢清芬,她二人加上同拜在冯毓德门下的萧清瑶,是九名女弟子中入门最早的三位。三位女弟子对师弟师妹们很是照顾,因此深得三位师尊的欢心,这其中又以陆清芷最是出色。 陆清芷入门虽早,年龄却并不大。她十三岁入门,今年二十二岁,只比年纪最小的风清扬大两岁。华山规矩,先入门者为大,她入门时华山派中还只有八名男弟子,一名女弟子,后来的十八人,便都管她叫师姐。平心而论,她也确实有师姐的样子,一众师弟师妹对她也极是尊敬。风清扬素来爱戴这位师姐,觉得她就像自己的一个姐姐一般亲切。这一日送别,却对他加意嘱咐,他少年心性,却登时觉得这位师姐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又重了不少。 这一日来到湖北,风清扬潜心观望,见景色与陕西c河南已有所不同,此地水草茂盛,那草色似乎绿得能沁出水来。天地之间,似有一层蒙蒙水汽,显得很是潮湿。再看民居,见房窄顶尖,更与中原房舍大异。风清扬略一思索,已明其理,越往南走,雨水越多,如此建房,自是为雨水能更快从房上流下。他是北方人,第一次来到南方,只觉得处处透着新鲜。 这日中午,来到一家饭店打尖。风清扬随口问店小二道:“湖北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小二道:“客官,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吧?我们湖北哪,那好吃的可多了去了,就如我们店里,豆皮,蟹黄汤包,烧麦,糊米酒,样样包你满意。”风清扬要了一份豆皮,一份蟹黄汤包,又要了一大碗糊米酒,心想这糊米酒是什么酒?正想着,突然想起师姐嘱咐他的话来,又想我便喝这一碗,却又怎的?正胡思乱想间,小二端了饭菜上来,风清扬见那豆皮色泽金黄,极是诱人,忙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刚咬一口,便觉妙不可言。那豆皮上面是一层薄皮儿,薄脆油亮,下面是糯米c肉丁c鲜蛋等,吃在嘴里,只觉香气四溢,连那糯米都有一股特别的香气。再尝那蟹黄汤包时,却吃不出多香。再喝糊米酒,却顿时觉得豆皮虽香,却又远不如这糊米酒更有味道。这糊米酒酸酸甜甜,黏黏糊糊,甜滑浓稠,中有米粒c红枣c小汤圆儿,说是酒不觉过誉,实则叫“甜汤”更恰。风清扬一年中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喝酒,这时喝到这糊米酒,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豆皮吃完了,又要了一碟,糊米酒喝完了,又连喝了三碗,直吃到再也吃不下c喝不下,这才付账出门。 一连数日,风清扬便天天吃这些当地的小吃,那糊米酒更是顿顿不离。他想师姐不让我喝酒,其实糊米酒并不是酒,却也不算违了师姐的嘱托。有时边喝边想,若是这一路是和师姐同行,那该多好!如此好吃的豆皮,如此好喝的米酒,师姐却尝不到,未免太过可惜。若是回山时带上一些,只怕走不上三天,便就馊了,每念及此,总是极为遗憾。过不了几天,却见酒肆中有以竹盛酒之法,顿时有了主意。那竹是一大节粗竹,上下两端之节俱在,只在上端竹节上打一小孔,将酒倒入,用竹塞塞住。若以此盛糊米酒,定可保鲜不坏。 风清扬每日吃吃喝喝,走走停停,时或顺路游山玩水,极是开心。四年来他在华山受尽辛苦,今朝下山,再也没有了师父师兄的耳提面命及诸般规矩,竟然越来越是放纵自己。不一日来到衡山,心想终于到得此地,一摸怀中,下山时所带的银两所剩不多,这才一惊,自己一路上胡吃海喝,竟没留够回去的盘缠,这可如何是好? 到得衡山城,拜见了衡山派掌门谢方中,那谢方中五十来岁年纪,宽袍大袖,神态潇洒,风清扬四年前一见便极是倾倒。二人聊得一阵,风清扬呈上师父书信,待谢方中写了回信交给他,又开口说道:“谢师伯,小侄年轻识浅,一路上只顾玩耍,却没留足回程的盘缠,这可为难了。”谢方中哈哈大笑,说道:“师侄不必过虑。”便叫身旁小童速去取来五十两银子,送与他作路费。风清扬只拿了二十两,道:“师伯,待贵派九月赴华山时,小侄自当奉还,多谢多谢。”谢方中笑道:“些少银钱,算得什么?又何必要师侄再还?这五十两并请拿去,不必客气。”风清扬坚辞不受,谢方中也就不再勉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十一章 大傻 风清扬在衡山住得一晚,第二日便即北归。他来时耽搁时日甚多,这时已是七月下旬,是以回程也不再游山玩水,只一味催马赶路。又想两湖风光,与北国大异,顺路看看,有何不可?于是不再沿来路返回,另走一条稍远的路。这一日过午来到常德,策马狂奔一阵,过了一座山,眼前豁然一亮。只见那山的南面如斧劈一般,直上直下,虽不甚高,却也极具形势。山之南是一片农田,不远处田中有一个汉子正在劳作,农田之南却是一个大湖,碧波荡漾,西边湖面上是一大片荷花,正随风轻轻摇摆。风清扬看得高兴,驱马走近那田中汉子,只见这汉子三十来岁年纪,粗手大脚,神情朴拙,见他过来,便停下手中的活计,憨笑道:“小兄弟,迷路了怎的?”风清扬下马,将马拴在田畔的一个树桩上,随口道:“那倒没有。这位兄台,这片田都是你家的吗?”那汉子走过来,边走边道:“是啊,是我家的。”二人坐在田畔,攀谈起来。原来这汉子的家便在山脚下,那汉子指了一指,风清扬果见山脚下有几间房子,方才却不曾留心。风清扬道:“兄台,你这家c这片田地,却是占尽形势,风水好得很哪!”那汉子哈哈大笑,嗓音浑厚,说道:“什么风水不风水的,我一个乡下汉子,懂得什么风水?我不过看这里背山面水,心想这里倒好,冬天西北风刮来,有山挡着,夏天南面一个大湖,必定凉爽,就在这里扎下根来。十多年来,盖起房屋,又开了这一大片农田。小兄弟,你看我这里可好?”风清扬越听越觉吃惊,心想莫非这人真是大智若愚?细看那汉子,却又不像作伪,心中有些迷茫。 风清扬道:“兄台这个地方,确是极好。敢问兄台尊姓大名?”那汉子道:“我叫大傻。”风清扬扑哧一笑,又顿时觉得极不礼貌,忙正色问道:“烦请兄台再说一遍?”那汉子道:“我爹娘说我从小便傻乎乎的,又见我长得高大,便给我起个名叫大傻。”风清扬微笑道:“小弟我却觉得兄台是个聪明人。”大傻呵呵憨笑道:“可别这么说。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说过我聪明,倒是人人都说我傻里傻气的。”说着低下头,颇有点儿不好意思。风清扬又问道:“兄台贵姓?”大傻道:“我姓第五。”风清扬又是一惊,问道:“第五?请问是哪两个字?”大傻一一伸出手指头,边伸边道:“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我便姓第五。”风清扬不禁哑然失笑,忙又正色道:“兄台这姓,却也少见。”第五大傻笑道:“正是。我听爹爹说,我这姓是汉高祖刘邦赐的,荣耀得很。”风清扬忽然想起四年前师兄李清涟到自家借宿,与父亲及四兄弟说起风姓始祖一事,忙问第五大傻道:“兄台,请道其详。”那大傻也没听懂“请道其详”这句话啥意思,心想我便说说我这姓氏由来,也叫这外乡人听听,于是说道:“我听爹爹说,我祖上本是战国时齐国国君,姓田,后来田氏宗族越来越大,汉高祖刘邦当上皇帝后,见我田家族大人多,心里怕得很,便将我田氏宗族分为八部,改姓氏为第一,第二,第三,直到第八,全部迁往关中居住。”风清扬大怒道:“这汉高祖混账得很!”大傻笑一笑,道:“兄弟,你叫啥名字?”风清扬和他说了姓名,二人又攀谈起来。风清扬只觉这大傻名为大傻,姓又古怪,却是憨诚质朴,毫无机心,竟然越谈越是喜欢此人。眼见天色向晚,大傻便邀他到自己家去住,风清扬怕不便,大傻直说房子宽敞得很,于是二人一同回家。 山脚之下,便只大傻一家。到得家中,风清扬见四间大房,极是敞亮。大傻的老婆出来迎客,风清扬见这女子和大傻颇有夫妻相,一般的憨厚朴实,心中更是高兴。大傻有一儿一女,儿子十岁,女儿年方六岁,俱是虎头虎脑,可爱得很。当晚大傻的老婆便用湖中捕的鱼做了鱼汤,款待风清扬。 风清扬见那鱼肉鲜嫩,鱼汤雪白,吃得一口,香味浓郁,沁人心脾,对大傻的老婆赞不绝口。大傻的儿子名叫小鱼,女儿名叫小荷,风清扬笑道:“女娃娃这名,也便罢了,小鱼这个名字,却一听便是小名儿,大号叫什么?”大傻笑道:“哪有什么大号?兄弟你见多识广,给这孩子起个大号吧!”风清扬笑道:“嗯,待我想想。嗯,若是我大师兄在,他定能给起一个好名儿。”大傻笑道:“你起也是一样,必是好的。”风清扬这四年来虽不大读书,却时时听大师兄讲论,胸中倒也有点笔墨,想了一想,道:“不如叫做‘丰馀’,丰收之丰,年年有馀之馀,又和小名互相照应,好不好?”大傻笑道:“好听,好听,庄稼丰收,年年有馀,口彩好得很!我就说兄弟起的必是好的!”一家人呵呵憨笑。风清扬也极是高兴,又问道:“这孩子可曾入塾读书?”大傻道:“庄稼地里的孩子,读什么书?兄弟你看这一大片田,以为收成极好,实则这土地贫瘠,我夫妻二人辛苦一年,吃穿之外,也便稍有盈余,哪来的银子给孩子请先生?”风清扬笑道:“这倒不难。”从怀中掏出衡山谢方中赠送的银子,取了十两,放在桌上,笑道:“这点银子,给兄台使用,作速教这孩子进个私塾读书。我小时候没有好好读书,至今想来,极是后悔。”大傻夫妇忙道:“兄弟这可使不得,你出门在外,在在用钱,我们不过管一顿饭,却怎么能用你的钱?”风清扬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银钱不过身外之物,何足挂齿?兄台,实不相瞒,我与你一见如故,极是投缘,几时我不在江湖上混了,定当来投靠你,在你旁边起一座屋,租你几亩地种,天天陪你打鱼种田,却不是好?”大傻道:“兄弟说得极是。你若来这里,我定当给你几亩好田,却不用租,送你便是。只是这银子,却绝不能收。”说着拿起银子,硬往风清扬怀里塞。风清扬好劝歹劝,方劝得他收下,夫妻二人都觉极是过意不去。吃过晚饭,大傻的老婆自去洗碗,大傻便将女儿抱在膝头,让儿子坐在身边,三人和风清扬谈谈说说,极是开心。 第二日清晨吃过早饭,风清扬便即上路,大傻一家送他,极是不舍。风清扬也觉和这一家人虽只相处半日,却是极为投缘,策马跑了一段路,回头望去,见大傻一家人仍是站在房前望着他,忙挥一挥手,眼泪却悄悄流了下来。 不一日回到华山,将带回的竹筒米酒分送诸位师尊c师兄c师姐,提了最后一筒,去送给师姐陆清芷。到得房外,敲一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师姐萧清瑶,陆清芷和谢清芬正在房中坐着。萧清瑶将他让进房中,风清扬问好毕,将酒递给陆清芷,说道:“师姐,这酒叫糊米酒,小弟在湖北买来,三位师姐尝尝,味道好得很。”谢清芬笑道:“小师弟,你这酒到底是送给你陆师姐的,还是送给我三人的?”风清扬笑道:“师姐说笑了,自是送给三位师姐的。”谢清芬笑道:“你若说是送给你陆师姐的,我和清瑶师妹就不喝了。”陆清芷笑道:“难得小师弟如此费心,千里迢迢带来,别说是一筒酒,就是一筒毒药,也得尝尝。”拿来四个碗,将酒倒出,陆清芷便将第一碗端给风清扬。风清扬忙道:“我在湖北时,已喝了几十大碗,这一碗你们喝了便是。”陆清芷笑道:“你带来的酒,自己不喝,我们怎好意思喝?”风清扬笑一笑,端起酒碗,刚至唇边,便闻到一股竹子的清香味,喝了一口,只觉比之在湖北喝的,另有一番滋味,那自是糊米酒原有的味道中又加了竹香的味道,故此口感更为醇厚。陆清芷三人各喝了一口,也个个赞不绝口,将一碗酒喝完,三女脸上登时红扑扑的,更增娇艳。风清扬心中轻轻一动,想道:“原来三位师姐都这般好看,我以前怎么不觉得?是了,我以前勤修剑法,苦练气功,就如那苦行僧一般,天天酒也喝不到一滴,肉也吃不上几口,哪有功夫辨别师姐们的相貌如何?”萧清瑶喝完了酒,笑道:“小师弟,你这酒还给谁送过?若是只给我三人喝,只怕别的师兄师弟喝醋。”风清扬笑道:“你们喝酒,他们喝醋,那也不错。放心,人人有份。”说了几句,告辞出去,三女兀自议论这米酒滋味。 第二日过午,风清扬出门,正要去寻陆清芷,却见陆清芷挎着一个篮子走出门来。风清扬问她何往,陆清芷道:“我知道这山上有个地方,有几棵林檎,这几日定然熟了,我去摘些来。”风清扬笑道:“我便和你同去如何?”陆清芷微笑道:“你今日不去练剑?”风清扬道:“今日便不练了,我正要去寻你,和你说说这一路上好玩的事。”风清扬抢过篮子提着,二人一同下山,风清扬便将这一路上所见c所闻c所尝c所历娓娓道来,直把陆清芷听得羡慕不已。陆清芷也是北方人,从未曾去过南方,听他这么一说,便极想明年求师父派自己去衡山送信,转念一想,女弟子一般不奉派下山,即便下山,也只去恒山,却从无去嵩山泰山衡山之时,将心中所想和风清扬说了,又道:“听你这么一说,也便是了,不必亲自去一趟。小师弟,你再说些见闻听听。”风清扬自小口舌便给,这时便又说些见闻与陆清芷听,待说到第五大傻,风清扬更是说得动听,陆清芷笑道:“你这人,自己问别人借钱,却又拿去送人,倒是大方得很。嗯,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只重交情,不爱银钱,好,好!”风清扬得陆清芷称赞,登时开心得便如身体要炸开来一般,一时心中高兴,却没了话。陆清芷笑道:“怎么不说了?”风清扬笑道:“说完了。师姐你说说这一个月来山上事情给我听可好?”陆清芷道了声好。其实华山派山居清闲,又有何事?左不过是些练功c练剑c读经之事,陆清芷便拣自己与谢清芬c萧清瑶闲谈中听过之事,一一说给风清扬听。 秋阳照在二人身上,暖洋洋地,风清扬见师姐一身白衣,秀发随风飞舞,一时看得痴了,却不防脚下一块石头突出路面,绊了一跤,山路陡峭,饶是风清扬一身武功,却也滚倒在地,贴着山路骨碌碌直滚了下去。陆清芷大惊,忙飞身追下,却见风清扬伸手抓住路旁一株小树,终于止住这股跌势,坐了起来。陆清芷忙扶住他,惊问道:“师弟,你怎样”?风清扬哈哈大笑,道:“一个不小心,竟至如此,若不是这棵小树,怕是要死了。”再看那株小树,却被风清扬一拽之下,从根部折断。幸喜自己未受大伤,只脸上c臂上碰破了几处,都是小伤,也不放在心上。 陆清芷道:“你可吓死我了,要是把你摔下山去,我可怎么向师父师兄们交代?”说罢回嗔作喜,微微一笑。风清扬只觉得师姐极是好看,心中纳闷,实不知为何师姐看去这般美好可爱?陆清芷见他盯着自己,嘴巴微张,一副傻呆呆的样子,笑道:“你看什么?不认识我?方才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想什么呢?”风清扬脸上微微一红,笑道:“没想什么。” 二人下山,陆清芷找到那个山坳,风清扬见只有五棵林檎树,林檎已熟,红彤彤的,二人摘了满满一篮子,幸喜方才摔跤时没将篮子摔掉。风清扬提着篮子,二人回上山去。陆清芷说道:“昨日我听清芬师姐说,二师兄在思过崖上一住三年,已经练成了紫霞功。”风清扬大吃一惊,问道:“这他自己在崖上,师伯又不曾上崖,他怎么练成的紫霞功?”陆清芷道:“我也这么问师姐,师姐说,那年八月十五,二师兄掌伤三师兄,自己受罚挨了六十棍,将养了两个月,方才上崖。这两个月中,师伯将紫霞功的练功之法细细教了给他,又将练法写成一本册子,教他带上思过崖,嘱他自练。二师兄内功本极深厚,他在崖上心无旁骛,练此功正是合适。施清越师弟上崖给他送饭,他说起此事。看来二师兄对此极是自负,崖上无人,也便只能和给他送饭的师弟说一说。”风清扬问道:“师姐,此事师父知道吗?”陆清芷道:“这个我却不知。哎呀!”心中一惊,大喊一声,倒把风清扬吓了一跳。风清扬忙问:“怎么?”陆清芷道:“没什么。”沉思片刻,又道:“你我一同去见师父。”风清扬早已想到此节,二人急匆匆上得山来,便来到褚毓秀房中。 褚毓秀正在读《淮南子》,见他二人提着一篮林檎进来,笑道:“给为师送吃的来了?”二人也不及解释,忙将祝清风练成紫霞功一事和师父说了。褚毓秀半晌不言,吩咐风清扬道:“去请你师叔来。若是师叔问你何事,你便说摘得一篮林檎,我师父请你去吃。”风清扬正要出门,褚毓秀又道:“先叫你大师兄c三师兄来,再请你师叔。” 风清扬出门,先去叫了李清涟c顾清泉,幸喜二人都在屋里,一听师父传唤,立即前去。风清扬又去请师叔。韩毓才整日嘻嘻哈哈,一众小辈都和他要好,风清扬也极喜欢这位师叔,只觉这位师叔毫无架子,率性开朗,说起话来又滑稽好笑,说不几句,便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来到韩毓才门外,敲门进入,见韩毓才正在打坐。韩毓才笑道:“清扬来得正好,你送的糊米酒,极是好喝,我无物可以回赠,便与你闲聊一刻,作为回报,如何?”风清扬笑道:“若是如此,师侄可是赚了大便宜了。”韩毓才哈哈大笑。风清扬将师父相请之言一说,韩毓才脸上笑意一隐,旋即又笑嘻嘻地,随风清扬前去。 风清扬边走边笑问道:“师叔,你为何将头发胡子都剃了去?你又不当和尚,岂不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韩毓才笑道:“我没有剃啊。它自己要掉,我有什么办法?我年轻时,头发胡子浓黑茂密,极是好看,每次下山,山下的小姑娘们都围着我看呢。后来我觉得麻烦,和尚们说这叫三千烦恼丝,我一想不错,于是经常以手搓之,时候长了,头发胡子都慢慢掉光了。你看这头油光光的,洗起来可有多快?”风清扬哈哈大笑,心想师叔不用天天搓,只要搓个三天两天,他内功如此深厚之人,头发胡子肯定就掉光了。 风清扬又问道:“师叔你那时既如此好看,却为何没有娶妻生子?”韩毓才很少以长辈自居,风清扬说话便也随便,若是对师父师伯,这话却绝不敢问出口来。韩毓才笑道:“天下女子,个个愚不可及,麻烦得紧。我是个喜爱清闲散漫之人,可受不了婆娘们那一套,却不用自讨苦吃,娶什么老婆了。”说罢笑眯眯地,极是自得。风清扬看他一眼,心道我怎么不觉得天下女子愚不可及?清芷师姐如此可爱之人,只会给人解决麻烦,又哪里会给人添麻烦了?正想间,已到了师父房中。李清涟c顾清泉早已在座,见师叔到来,忙站起问好。 几人打过招呼,褚毓秀让陆清芷将祝清风之事一说,韩毓才脸上笑容顿敛,说道:“如此大事,大师兄却不和你我说上一声,未免未免”褚毓秀道:“师父教徒弟,无可指责,只是我们三人既是一同课徒,师兄传清风紫霞功,却从不和你我说一句,一直瞒了三年,这中间未免有点不大对头。清涟,这事你怎么看?”李清涟正在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听师父一问,抬头说道:“弟子弟子”哼哼唧唧,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褚毓秀皱了皱眉,李清涟忙答道:“师父,师叔,弟子以为,清风上思过崖面壁,长达三年半,师伯传他紫霞功,并无他意,只不过怕他搁下了功夫。这紫霞功不易练,他在崖上无事,正好可以习练。似乎似乎不必多虑。”褚毓秀登时气得气喘不已,若不是见韩毓才在侧,只怕早就大声训斥了。喘了几口,方才说道:“清涟,我看你读书读成了书呆子,不如明日滚下山去,考状元做翰林去得了。”李清涟冷汗涔涔而下,知道师父是真气坏了,才出此言讽刺挖苦,但是这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事,师父授徒,天经地义,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是师父正在气头上,这话却又不能说。 褚毓秀看了四个弟子一眼,知道这四人都是直肠直肚,什么都不懂,李清涟在众弟子中年岁最长,入门最早,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想想真令人气沮。韩毓才忽道:“师兄,我看这事棘手。我华山门下,绝不能让剑气二宗之争再度死灰复燃,否则,以大师兄武功之高,清风野心之大c心机之深沉,只怕只怕我华山派有分崩离析之虞。”说罢瞥了一眼四个师侄,褚毓秀知道他这一瞥的意思,心头极是沉重。 一时六人无话。过得片刻,褚毓秀说道:“师弟,明日我和清涟c清扬去少林寺一趟。”韩毓才缓缓点了点头。 四弟子都不明所以,华山派中有事,去少林寺干什么?此时却又都不敢问。褚毓秀也不说明,只是说道:“清涟,清扬,回去收拾一下,晚上照例去读经。明日晨课后吃过早饭,你二人随我下山。你师伯处,我和他说。清泉,这几日凡事多留心,有事多和你师叔商量。清芷,平日多和清芬c清瑶闲聊,听听你师伯c二师兄的消息。”三个男弟子躬身答应,陆清芷却犹豫了一下。褚毓秀又道:“清芷,为师知道,此事甚违你心愿,只是我华山派中,绝不可再起争端,望你体谅为师心意。”陆清芷忙应了声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十二章 少艾 次日吃过早饭,师徒三人下山。此去嵩山,只有一条路,便是那两京官道。下华山后往东,过潼关,经函谷关c渑池c新安县到洛阳,再转而向东南走一百五十里,便到嵩山。这一日行近洛阳,见道路上行人三三两两,风清扬正看得入神,听见从后面来了两乘马,片刻间越过三人,再看时见是一个大汉,一个小孩子,正在策马疾驰。马上乘者服饰怪异,骑术极精,显是身有武功。那大汉经过路上一辆车旁,左手顺手一掀车帘。看了一眼车中人,那马跑得正快,瞬间越过那车。马上汉子一勒马缰,那马人立起来,长嘶一声,就此停步。那小孩子也勒住马。褚毓秀师徒三人也略略收缰,马便慢了下来。三人渐渐行近,这才看得清楚,那汉子四十来岁年纪,装束奇特,不类中土人士。那小孩十来岁,脸上却没有鼻子,看去极是怪异。 那汉子转过马来,催马迎面奔到那车马前,右手疾往马头上一按,那马便再不能向前。赶车的车夫大惊,喊道:“干什么?”那汉子笑道:“乖乖地跟我走吧!小娘皮长得倒俊俏!”车帘掀开,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蛋,看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小姐看了一眼,问那个坐在车辕上的小丫鬟道:“菊英,怎么回事?” 褚毓秀三人这时早已来到近前,三人停马观看。风清扬一见那小姐,心里打一个突,暗暗想道:“这小姐貌美得很,只是却不如清芷师姐可爱。”他心里明明觉得这小姐极是貌美,却总觉得陆清芷更好,心中浮现出陆清芷的样子,一身白衣,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眼睛细长,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正想间,却见那汉子驱马前行,走到车夫身旁,一掌将那车夫打下马来,牵了那马的缰绳便走。那小丫鬟倒是泼辣,跳下车来,喊道:“你是什么人?知道我家小姐是谁?我家老爷不剥了你的皮才怪!”那汉子哈哈大笑,说道:“那你快去禀报你家老爷便了!”调转马头,拉了那马,朝函谷关方向行去。那小孩儿忙策马跟上。 那小姐这时早跳下车来,一不小心,却扭了脚。那汉子放脱马车缰绳,径来拿那小姐。风清扬再也看不下去,大喊道:“何方妖孽,在这洛阳城郊撒野?” 那汉子早看见这师徒三人,这时也不以为意,笑道:“你是哪来的猴崽子?敢来管大爷的事儿?”风清扬跳下马,走到这汉子身前。那汉子也跳下马,扔掉马鞭,却从马鞍旁取下一根四尺来长的细熟铜棍。风清扬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你便不怕王法了吗?”那汉子道:“王法?老子手中这根铜棍,便是王法!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风清扬再不和他废话,长剑递出,便是一记杀招。那汉子使开熟铜棍,左支右挡,招数变幻无方,却又极是怪异。风清扬乍逢强敌,却毫不畏惧,心想师父师兄便在旁边,我怕他何来?将这四年来苦练的剑法施展出来,招招凌厉,剑剑肃杀,正是华山剑法的精要。 那汉子却不识得华山剑法,只觉这年轻人二十来岁,剑法却是不错。剧斗之余,看一眼那小姐,见那丫鬟正帮那小姐揉脚,心想待我打发了这师徒三人,谅你也跑不到哪里去。忽然哈哈大笑,竟然一棍砸中风清扬手中长剑,长剑立断,左手一指戳出,登时点中风清扬膻中穴。风清扬浑身酸麻,却见那汉子铜棍自头上抡下,此时便要躲避,却是动弹不得。那铜棍还未落下,却被一根马鞭架住,原来是师兄李清涟出手。那汉子收回铜棍,又和李清涟斗在一起。路上行人虽多,见这一干人斗殴,早已躲得远远的。 李清涟心想若使铜棍,则棍身必长,往往齐肩,这铜棍长约四尺,短是短了,却更是灵便,方才便见这汉子以棍做剑,竟使出几记剑招,此人实是个劲敌。李清涟既如此想,便不抢攻,剑招中攻敌招数只占了三成,七成却是守势。拆得五六十招,那汉子故伎重施,竟又将李清涟长剑砸断,一指戳来,李清涟急速后跃,却又输了。 这时褚毓秀早已拍开风清扬被封的穴道,走上前来,说道:“尊驾何方人士?”那汉子道:“老子是青海人,你待怎的?”褚毓秀道:“劝你速速离去。这里密迩城郊,你想做什么坏事,却容不得你。”那汉子突然棍交左手,右掌一立,直击褚毓秀。褚毓秀早在全神戒备,这时迅疾剑交左手,也是右掌一立,两掌一碰,二人各自退开一步。只这一掌,褚毓秀便知道这人内力与自己相差无几。那汉子却极是悍恶,将熟铜棍插在腰间,双掌并立,第二次击来。褚毓秀将剑插入剑鞘,双掌迎上,脸上紫气大盛,却是用上了紫霞功。四掌一对,那汉子登登登退后三步,褚毓秀却稳立当地。那汉子拱了拱手,道:“佩服,佩服!阁下何方高人?”褚毓秀不愿结这无谓的冤家,却不答话。那汉子也不再问,转回身来,捡起马鞭,跨上马便走,这次去的却是洛阳城方向。那小孩忙跟上。 风清扬再去看那小姐,却见她已站起,躬身施礼道:“三位大恩大德,小女子铭感五衷。便请随小女子到寒舍一叙,家父定当待以上宾之礼。”风清扬转头看褚毓秀,却见褚毓秀摇了摇头,便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小姐可认得那人?”那小姐道:“小女子今日去庙里烧香,此前从未见过这人。”风清扬点点头。那小姐还待再说,却见风清扬走去,扶起那车夫,见那车夫被打得吐了两口血,性命倒是无甚大碍。那车夫忙又感谢风清扬三人,和那丫鬟一起将那小姐扶上车,慢慢赶着车回洛阳城。褚毓秀三人骑上马,遥遥尾随而去,怕那青海汉子又来滋扰。那马车进了洛阳城,只拣大道而行。褚毓秀三人见那马车直走到一家高门朱户前,门中家仆们拥将上来,似是在询问那车夫何以受伤。接着那马车便赶出了门中,褚毓秀三人这才放下心来。天色已晚,褚毓秀三人找了家客店住下,褚毓秀自己一间房,李清涟c风清扬二人住一间房。 晚间三人在褚毓秀房中闲谈。风清扬道:“师父,你看今日这青海汉子,是何路道?”褚毓秀摇头道:“我亦不知。这汉子不是昆仑派的。待上了少林寺,我问慧通方丈便了。”风清扬忧心忡忡道:“师父,弟子和大师兄打不过那汉子,却也寻常。那人四十来岁,那便是比大师兄多了十年功力。可是依弟子看,那人功夫也只略逊于师父,若非师父使出紫霞功,只怕也难以取胜。”李清涟喝道:“住嘴!你胡说些什么?”风清扬愕然,心道难道我说错了?褚毓秀摆摆手,道:“但说不妨。”风清扬看一眼李清涟,小心翼翼问道:“师父,难道难道我华山派内功剑法,在江湖上不是一流的吗?弟子弟子便再练十年,只怕也不是那汉子的对手,这却如何是好?”褚毓秀笑道:“清扬年轻气盛,又极要强,很好。为师功夫确实也只略强于那人,这一节毋须讳言。”长叹一声,走到窗前,眼望窗外,半晌不语。风清扬见师父忧心,不敢再问。过了一会儿,褚毓秀又道:“华山功夫,自是一流。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却也无可奈何。若论真正高深奥妙的武功,自是少林c武当,那才真叫第一流。林远图四十年不败,威震江湖,虽说是凭藉辟邪剑法,实则若无早年间在莆田少林寺打下的根基,只怕他也不易至此。魔教自我华山抢去《葵花宝典》残本,却至今未曾听说有人练成宝典上的功夫。清扬有心,只需持之以恒,孜孜以求,总有一日,你会练成更强的功夫,超过为师,却也不难。”风清扬又看一眼李清涟,躬身道:“师父如此说,弟子便该死了。只是只是却如何练成更强的功夫?”褚毓秀微笑道:“将华山功夫练到极致,便是更强。甚或你又遇名师,或是自行悟出更高深的功夫,也未可知。”风清扬笑道:“师父说笑了。”褚毓秀道:“不是说笑。徒弟准备好了,师父自会出现!”风清扬见李清涟也目视师父,显然是不明白师父的微言大义,忙问道:“师父,此话怎讲?”褚毓秀道:“岂不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只须虔心向学,或许某个人一句不经意的话语,便能让你豁然开朗,眼前现出一片新天地;或许某日你读经时,某一本经书中一句话也有此效;又或许,你某日下山时得遇高人,授你世外武功,也未可知;甚或某夜你做梦,梦中有人指点你武功窍要,令你武功大进,种种境况,不一而足。但首要之事,是你心中有疑,诚心求解,日思夜想,方有此可能。我们这次去少林寺,佛家有一本《六祖坛经》,你二人怕不曾读过吧?”二人都说不曾读过,褚毓秀又道:“那六祖慧能本是个打柴之人,家贫,只有老母,却自心常生智慧。一日于市卖柴,见一客读经,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慧能只闻此语,心便开悟,遂前往黄梅,拜见五祖弘忍大师,后得忍大师传付衣法,慧能大师便为第六代祖。待慧能大师的弟子们得悟禅宗真义,一花开五叶,禅宗方才大行于世。其时正是盛唐之世。大唐富裕昌盛,也不必提,更有一宗,禅宗兴盛,文化昌隆,方使得四海归心。那大唐文治武功俱远迈前代,却与禅宗兴盛有莫大关系。禅宗兴盛,关键人物便是六祖慧能。慧能大师开悟,便只因那一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故此为师说,徒弟准备好了,师父自会出现,便由此得到启发。”李清涟c风清扬二人躬身受教,仔细揣摩。 移时,李清涟问道:“师父,弟子不明白,这次去少林寺,到底所为何事?”褚毓秀道:“你可曾和清扬说过,当年我华山派去莆田少林寺,录得《葵花宝典》一事?”李清涟与风清扬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道:“说过。此事是我门中一件丑事,是以弟子只和三师弟c清扬师弟说过,余人并不知情。”褚毓秀点点头,道:“很好。当年我华山派录得《葵花宝典》残本,红叶禅师高足渡元禅师却又从华山派录去,悟出‘辟邪剑法’,从此还俗,只因此事,我华山派便和莆田少林寺恩断义绝,反目成仇。当年的掌门人冷剑秋前辈生怕红叶禅师再行派人前来问罪,因此亲身前赴嵩山少林寺,求少林寺方丈居间说项,调处此事。少林寺方丈便写了一封信,派门下弟子送去莆田少林寺,红叶禅师便不再追究。” 李清涟c风清扬不知道此事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公案,这时只听得连连叹息,本派前辈出下策谋夺他人宝典,实是门户之羞,数十载下,思之犹令人羞愧无地。 褚毓秀又道:“只因此一波折,我派便欠了少林寺方丈一个人情,所以这数十年来,本派掌门人和少林寺方丈颇有往来,那也可以说是托庇之意。” 风清扬隐隐明白了师父此次来少林寺之意,想了一想,说道:“师父,若是担心师伯c二师兄将来作乱,何不先下手为强?”说着右手作势一斩。李清涟斥道:“放肆!”风清扬忙低下头,心中却道:“难道不应如此?却有什么好法子?” 褚毓秀道:“清扬,你不可胡说。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我与你师伯同门数十载,岂能不念香火之情?再说你师伯当年曾无意中救了武当派云谷道长一命,后来云谷道长当上武当掌门,二人至今犹有交往。”李清涟和风清扬又是一惊,原来本派剑气二宗,竟分别和少林c武当两派有瓜葛,如此一来,这二宗之争,便不完全是本派之事。 次日三人上路,于暮鼓时分入少林寺,见到了方丈慧通禅师。那慧通禅师六十余岁,看去很是庄严慈祥。问候罢,褚毓秀道:“在下有俗事,打扰大师清修,实在抱歉。”慧通禅师合十道:“褚掌门不必多礼,能效微劳,老衲甚感欣慰。”褚毓秀指着二弟子道:“大师,这是敝派大弟子李清涟,这是敝派小弟子风清扬,二人一个是在下开山弟子,一个是在下关门弟子,二人愚鲁,想请大师点化一番。”慧通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观两位少侠,俱是人中龙凤。”褚毓秀道:“在下这大弟子,武功剑法在敝派中皆是一流,只是每日沉浸于诗词歌赋,浸淫既久,便有些呆气。在下虽曾痛责,迄无显效,请大师指点一二。”李清涟听师父如此说,很是羞愧,却也亟愿听听这位佛门大师的高见。慧通禅师眼望李清涟,说道:“少侠既爱读书,可知书中都说些什么?”李清涟一怔,嗫嚅道:“书中每书各有不同,大师此问,晚辈答不上来。”说着脸上一红。慧通禅师道:“依老衲看来,诗词歌赋也好,稗官野史也罢,俱不过是些镜花水月,海市蜃楼,灭此幻象,空无一物。”慧通看一眼李清涟,见他脸现迷茫之色,又进一步开导他道:“那即是说,全是历朝历代的才子文人,依心幻化,作的种种障眼法罢了。少侠读之,有何所得?”李清涟想了想,有何所得?实在想不起有何所得,只不过念了一肚皮春花秋月,空惹得一身的春恨秋悲,却又有何所得?朝慧通躬身一礼,道:“谢大师指点。晚辈明白了。”慧通微笑道:“少侠不明白。”李清涟茫然视之,不明所以。 褚毓秀又指着风清扬道:“大师,在下这小弟子,入门方四年,已尽得我门中术,颇有些小聪明。方入门时,觉其轻浮好动,后练内功,渐生沉稳之意。在下颇器重之。请大师也指点他一番。”风清扬忙躬身一礼。慧通看了看风清扬,说道:“少侠智慧过人,颖悟非常,却是小孩儿心性,老衲送少侠两个字:远志。”风清扬师徒三人皆暗暗吃惊,心道这慧通禅师实非常人,一眼便看清风清扬身上长短。风清扬道:“大师教诲的极是。晚辈确是无远志,虽说努力练武,却也不过是为了追赶师兄等人,一则不服输,一则好玩罢了。”慧通又道:“少侠身上,另有一样,却是个‘痴’字。贪c嗔c痴c慢c疑,是为五毒。少侠须知,世上万事,皆须随缘,半分勉强不得。若是守痴不移,必当历尽磨难,终亦无果。望少侠思量。”风清扬不懂他说些什么,只躬身道谢。 褚毓秀笑道:“大师指点小徒,二人必当朝夕揣摩,定有精进。大师恩德,在下无日或忘。”慧通禅师道:“褚掌门多礼了。少林华山,素来交好,区区几句,未必有用,但尽心耳。”小沙弥送来素斋,四人用完素斋,慧通命小沙弥带李清涟c风清扬自去客房安歇,自和褚毓秀攀谈起来。 第二日清晨,用过早饭,师徒三人去大雄宝殿拜过如来,辞别慧通禅师,快马加鞭,几日后又回到华山。 三人到褚毓秀房中,方坐定,韩毓才c顾清泉c陆清芷来见。韩毓才说道:“师兄,大师兄命他门下弟子,从原住房舍中搬出,清光c清辉c清越一房,清芬c清瑶c清丽一房,竟不再和你我弟子同住一间房。”说罢眉间微有忧色。 褚毓秀半晌不答,移时方道:“什么时候的事?”韩毓才道:“师兄你下山当日。”褚毓秀道:“下山前我对师兄说道,我掌华山,每日课徒,心中颇有疑难,故此前赴少林请教慧通方丈,并请方丈点化一下清涟c清扬二人。想是师兄察知了些什么。” 六人沉思片刻,褚毓秀道:“无妨,让他们自去住便是。清涟,再过三日,便是中秋校武之期。校武之后,自八月十六日起,为师便当教授你等几个大弟子,起始习练紫霞功。一练此功,必须心无杂念,勇猛精进,不可中断,否则必有大害,甚至走火入魔。你传为师号令,你c清泉c清溪c清河c清渠c清扬六人,这几日依‘止心法’,收心敛念,心志专一,好好准备。”李清涟c顾清泉c风清扬忙躬身应命。陆清芷问道:“师父,弟子为何不可练那紫霞功?”褚毓秀微笑道:“不是师父偏心,这紫霞功历来从无女子习练,只因女子心思多变,难以专注,若练此功,极是危险。十年之后,为师看你资质,再定行止。”陆清芷微微一笑,道:“那要多谢师父破例眷顾弟子了。” 风清扬数日不见陆清芷,早就憋了一肚子话要对她讲,虽然师父师叔所议事大,他却听不进去。自己入门最晚,却蒙师父传授紫霞功,却也并不喜出望外,只是时时盯着陆清芷。这时见师姐微笑,真如梨花初绽,白里透红的一张脸上,笑意满满,风清扬看得痴了,自己脸上竟也现出微笑。忽听李清涟道:“清扬师弟,你悟性虽好,却是爱动之人,年纪又轻,可要收摄心神,敛神息念,否则练这紫霞功不成不说,莫要出什么乱子。”风清扬忙躬身答应,脸上却觉发烧,也不知道大师兄等人是否瞧见自己眼神。 韩毓才见师兄无别话,告辞而去。四弟子也便辞出,见天色已黑,各回各屋。风清扬赶上陆清芷,说道:“师姐,我有话对你说。”陆清芷止步问道:“何事?”风清扬一怔,道:“我出去这一趟,路上遇到很多好玩的事,你要不要听?”陆清芷道:“师父交代你的事,你转眼就忘了?”风清扬想了一想,笑道:“师姐你是说紫霞功的事?师姐放心,小弟定能练成。我有好玩的事要告诉你,你要不要听?”陆清芷小声道:“师弟,师父此行,并未对我等说起,你不可乱讲。改日有空,师姐再听你吹牛。”说罢快步走了。风清扬呆立当地,作声不得。呆了片刻,这才回屋,见师兄谢清溪c任清林c杜清平在房里,卢清辉却不在,便知卢清辉搬走后,任清林搬来此屋,当下打过招呼,收拾一番,四人自去吃饭读经。 风清扬坐在读经堂内读经,口虽在动,心不在焉,只是转着心思,想找个机会与陆清芷长谈一番,那可比读经有趣多了。奈何华山规矩,极是谨严,颇不得便。风清扬心中烦恼,忽然想起“规矩”二字,不禁极是想笑。自那日听说师伯未经师父许可,私自传授二师兄紫霞功,便时常在心中琢磨,原来所谓规矩,只是用来约束我等弟子,师伯违了规矩,师父作为掌门却毫无办法,这“规矩”二字自此在他心中便淡了许多。此时便想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与师姐要好,多说几句话,却也不算违了规矩,心中打定主意,必当再找机会,去与师姐谈讲一番。 哪知一连三日,风清扬每日过午去找陆清芷,陆清芷不是在师父那里,便是和诸位师姐在练武场温习剑法。风清扬愀然不乐,便去找三师兄闲谈一番。本来他和大师兄最是亲厚,最近大师兄数次训斥于他,他便觉得大师兄似乎心情不好,故不去找他。 顾清泉正在房中,见风清扬到来,笑道:“你不去练剑,却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二人闲谈一阵。 移时,风清扬愁眉苦脸,说道:“师兄,小弟有一事,极是烦恼。”顾清泉笑道:“可是习练内功时有甚疑难?”风清扬道:“师兄,小弟想讨教,若是一个男子,念念不忘于一个女子,朝思暮想,日夕不忘,却是对还是错?”顾清泉微笑道:“原来师弟不是练功有疑难,却是知慕少艾了。”风清扬道:“师兄,山上众师兄师姐,虽都对我爱护有加,实则小弟最亲厚之人,是大师兄与三师兄你。小弟心中有疑难,望师兄不要见笑。”顾清泉道:“《诗经》第一篇,便是《关雎》。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世传孔子删定《诗经》,孔夫子既说《诗经》思无邪,则《关雎》在他眼中是‘思无邪’无疑。少年男子,爱慕窈窕淑女,本就自然,此乃人道大伦c纪纲之首,师弟却问是对还是错,岂不太痴?”风清扬道:“只是,只是这‘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滋味却是极不好受。”顾清泉苦笑道:“不错。师弟,你实对我说,可是爱慕哪一位师姐师妹?我为你做媒如何?”风清扬吓一大跳,忙说道:“不是,不是。小弟这次赴少林寺,在洛阳城郊见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小姐极是貌美,肤白如雪,云鬓花颜,小弟以是思慕不已。”于是述说当日与那青海汉子斗剑之事,却不敢说自己思慕的,不是那洛阳小姐,却是师姐陆清芷。 顾清泉听他说完,苦笑道:“师弟,既是高门朱户,则不是官宦人家,必是富商大贾,我等江湖汉子,想要娶人家千金,却是太难,不如死了这条心吧。”风清扬道:“小弟便是死不了这条心,奈何?”顾清泉苦笑道:“死不了这条心,你依止心法练内功便是。”说完又苦笑一下。风清扬知道师兄说笑,却也无法可想,忽然心念一动,问道:“师兄,你和大师兄c二师兄等人,年岁都已不小,却为何尚不婚娶?”顾清泉苦笑道:“你三师兄这一生,是不会婚娶的了。天下女子,个个颟顸懵懂,又有什么好的!”风清扬道:“三师叔也这么说。你二人倒好,都是行三,都对女子厌恶透顶。大师兄却又为何不婚娶?”顾清泉道:“他你怎知他不婚娶?”风清扬正想再问,却见三师兄脸色难看,忙要告辞。顾清泉正色道:“师弟,听师兄一句话,女子如草半天下,好女子有的是,你却不必天天思念人家大户小姐了。”风清扬答应了辞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十三章 紫霞 翌日便是八月中秋校武之期。风清扬请示师父自己与何人比武,褚毓秀知道他武功大进,却不愿让他与八大弟子放对。八大弟子之下是谢清芬c陆清芷c任清林c萧清瑶,这四人中只任清林是男弟子,褚毓秀便命他与任清林比试,那也是让他不要骄傲之意。谁知轮到他二人比试时,风清扬剑光霍霍,竟打得任清林无招架之力。旋即陆清芷打败了谢清芬,故风清杨接着便需与陆清芷比试,若胜了,则再与八大弟子中某一人比试,若败了,则与谢清芬比试。 风清扬心中颇感为难。若是胜了师姐,师姐必面上无光,若是自己败了,师姐又要瞧不起自己,枉为男子汉,连一个女子都不如,是以两难。二人上场,风清扬使一招“诗剑会友”,陆清芷也使此招,二人旋即斗在一起。风清扬知道师姐入师门十几年,剑法上不及自己,内功却只怕略强于自己,是以也不使凌厉杀招,只是将那师授剑法使开,二人便如对练一般,见招拆招。华山剑法以剑招繁复见长,变化既多又快,二人顷刻间拆了几十招,兀自不分胜负。风清扬见师姐今日穿一袭青衫,结束利落,比之平日温雅和气,更多了一份潇洒蕴藉。此时剑气纵横,二人起落腾跃,剑上发出的内力吹得她秀发随风飞舞来去,风清扬直觉得师姐飘飘似仙,更无半分人间烟火气。正胡思乱想间,忽觉右臂剧痛,定睛看时,却是陆清芷打得兴发,一剑刺中了他右臂前臂,幸好陆清芷出剑较轻,受伤不重。 风清扬忙伸指点了肘间少海c曲泽c尺泽三穴,以阻血流。陆清芷也奔过来,取出一条手巾,替他包扎好伤口,又连声致歉。风清扬也不说话,只看着她忙活。一时包扎完毕,陆清芷又道:“师弟,我看你是有意让我,对不对?”风清扬道:“哪有的事?我剑法不及师姐,又有何说?”虽然被陆清芷刺了一剑,他不但不生气,心里反而有些高兴,仔细想来,自己也觉奇怪之极。二人下场,风清扬已不能再比,便只能看别人比剑。 这日晚间,华山人众赏月饮酒,极是热闹。风清扬因受了伤,被师父命令不可饮酒,未免心中不乐。夜深酒阑,众人散去。风清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忽然想起《关雎》中“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一句,不禁难过,自己当真是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于是悄悄穿衣,起床下地,推门而出,见月在中天,光华明亮,信步走去,夜风清凉,一时心中云开雾散。 正赏月间,风清扬眼神一瞥,忽然见到下方山崖上坐着两个人,也正赏月,月光明亮,好似一个是大师兄李清涟,一个是师姐陆清芷。他忙悄悄下行几步,趴在山石上细看,却不是他二人是谁?只见二人抱膝而坐,相偎相依,陆清芷的头轻轻靠在李清涟右肩上,二人指月而谈,状极亲密。 风清扬此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似被冰冻住一般,再无丝毫知觉,满脑子中一个炸雷接一个炸雷,痴痴呆呆地立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身上一凉,这才一步步挪回自己房中,上床躺下,却也不知道是否吵醒了三位师兄。 翌日清晨,风清扬起身,只觉头痛欲裂,也不知道这一夜是睡着了还是不曾睡着。洗漱过后,随着众师兄来到练武场,迷迷糊糊间听见师父和师伯说要教几位弟子练习紫霞功,便即站起,和李清涟等五人随师父走到住房之侧,那里有一小空场,师兄弟们常称它做“小练武场”。师徒七人坐下,褚毓秀便开始传授紫霞功口诀。 这紫霞功是华山派气功之大成,与其余各派气功颇有不同。 上古所传道家修炼之术,共分四步,即炼精化气c炼气化神c炼神还虚c炼虚合道。第一步炼精化气功成,便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也即小周天。第二步炼气化神功成,便是打通了大周天。第三步炼神还虚功成,便可阳神出窍。第四步炼虚合道功成,便可白日飞升。实则历朝历代,真正练成第四步的极是稀少,成则成仙,可白日飞升而去。练成第三步的也不多,成则心田开朗,智慧自生,明通三教经书。默悟前生根本,预知未来休咎。大地山河,如在掌中,目视万里,得六通之妙。六通即天眼通c天耳通c神境通c宿命通c他心通c漏尽通。第三四步皆难,故历来道家修炼,便多在第一二步打通大小周天上做功夫。 那小周天原指地球自转一周,即一昼夜。于道家修炼而言,则指真气在体内沿任督二脉循环一周。那大周天原指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圈,即一年。于道家修炼而言,则指真气除沿任督二脉循环外,又在其他经脉上流走。《黄帝内经灵枢》曰:“脉行之逆顺奈何?岐伯曰:手之三阴,从脏走手;手之三阳,从手走头。足之三阳,从头走足;足之三阴,从足走腹。”意即手三阴经在呼气时真气由胸走手,手三阳经在吸气时真气由手走头,足三阳经在呼气时真气由头走足,足三阴经在吸气时真气由足走腹。此即为大周天。 大周天中,真气运行线路因人而异,有沿奇经八脉运行者,有沿任督二脉及其它经脉运行者,亦有沿十二正经中某几条经脉运行者,不一而足。华山派紫霞功之不同者,便是大周天中真气沿任督二脉c手三阴经c手三阳经运行,故练成此功者,耳聪目明,两臂上真气流动。打斗中若用此功,则耳目可加倍灵敏,手上劲力大异寻常。 修炼此功,第一要诀便是气沉丹田,意息相随,切忌心浮气躁,杂念丛生。偏生褚毓秀心急祝清风已练成此功,强欲六弟子习练,他自己先已心浮气躁c杂念丛生而不自知,却忘了祝清风在思过崖上,心无旁骛,每日除了练功并无他事可做,而自己师兄弟三人当年练成此功,皆是闭关而练c师友护持,方才练成。 这一日褚毓秀先授了紫霞功入门口诀,令六弟子背诵,再传授紫霞功的入门功夫。风清扬此时神思不属,背诵时频频出错,被褚毓秀痛加训斥,更是心慌意乱,久久难以平定心神。待背过这入门口诀,五位师兄已起始练气,风清扬自来要强好胜,心中一急,也便开始练气。 如此五六日,褚毓秀命六弟子每日上午c下午皆随己习练。风清扬一时清醒,一时糊涂,褚毓秀又大加训斥。这日上午,师徒正在练功,忽然风清扬站起身来,哈哈大笑,复又大哭,褚毓秀心中叫道“不好”,忙走上前去,轻拍他背,又轻拍他后脑,助他清醒。风清扬突然打一个愣怔,头脑清醒过来,说道:“师父,你为何打我?”褚毓秀强笑道:“为师助你顺气呢!”忽然风清扬右掌一立,打在褚毓秀右肩。这一掌劲力好大,褚毓秀猝不及防,一条右臂竟然抬不起来。风清扬又摇摇晃晃,走向山崖,众人这才看出,风清扬似已走火入魔。李清涟上前问师父道:“师父,我先将他打晕。”褚毓秀忍痛点头。李清涟走到风清扬身旁,一掌拍在风清扬头顶,劲力不轻不重,登时将风清扬打晕在地。再看褚毓秀时,见所伤不重,五弟子忙将二人送到褚毓秀房中。李清涟又派宋清渠速去练武场请师伯师叔前来。 一时二人到来,褚毓秀将方才情事约略一说,冯毓德便埋怨他道:“这紫霞功不可随便习练,必当心思澄明,不生杂念,且长期如一方可。我早便想劝你,只怕你多心,唉!”韩毓才道:“师兄,掌门师兄,清扬昏晕,只怕不妙。他必是心思不定,真气乱走,误入某一经脉,若教他昏晕半日,只怕醒来成了傻子。”褚毓秀问冯毓德道:“师兄,这紫霞功你最是精研,你说此时该当如何?”冯毓德道:“精研二字,倒谈不上。毓才所说不错。为今之计,先当救醒清扬,徐图后策。”褚毓秀无法,叫李清涟取来凉水,泼醒风清扬。风清扬瞠目不知所以,突然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众人皆惊呆了。再看冯毓德时,冯毓德道:“清扬虽然岔了气息,幸好练习时日甚短,并不严重。我等三人加上清涟,四人合力,以内力助他理顺体内真气,或有效验。”李清涟便要点他穴道,以便他不再乱动。冯毓德道:“不可。穴道被封,真气如何行走?”众人将风清扬扶下床来,坐在地上,四人在他身周坐定,各出一掌,左胸右胸c左背右背各一只手掌,以自身内力助他理顺体内纷乱游走的真气。褚毓秀右臂无力,便用左臂代替。一顿饭功夫之后,四人渐觉奏功,风清扬体内真气渐渐归入各经脉,只剩一道真气,聚结于心脏,萦绕牵缠,久久不去。四人出尽全力,亦无可奈何,于是缓缓收功。幸喜这一阵风清扬头脑尚清醒,知道四人正助己疗伤,却不闹腾。 冯毓德收掌后,说道:“清扬现已无大碍,只是这最后一道真气除之不去,胶着于心,却是棘手。师弟,依我看,他们五人应暂停练习紫霞功,缓缓散去自身已练成的功力,若是再行练习,只怕只怕多有不便。”褚毓秀定了定神,道:“师兄所言甚是。我这可鲁莽了。清扬该怎么办?”冯毓德道:“教清涟照顾他。我们慢慢想办法。”顾清泉猜想风清扬走火入魔,定是因他神思不属,必与他前几日所说的“知慕少艾”一事有关,这事只他一人知道,于是说道:“师伯,师父,清扬这几日与我多有往来,让我来照顾他吧。”褚毓秀点点头,五个弟子将风清扬送到顾清泉房中,各自散去。 顾清泉见这时风清扬尚清醒,温言问他道:“师弟,你这几日心中想何事体?”风清扬垂泪问道:“师兄,大师兄和和清芷师姐,二人二人两情相悦,是不是?”顾清泉一听这话,登时便猜中了分,心想这却难答。想了一想,说道:“师弟,缘之一字,不可强求,只能顺其自然。若有缘时,挡也挡不住;若无缘时,求也求不来。你只须牢记‘顺其自然’四字,练功时也须顺其自然,切不可强求,否则极易出岔子。”风清扬道:“师兄,实不相瞒,小弟我我心中爱慕的,不是什么洛阳小姐,却是清芷师姐。那日我不敢实说,谁知谁知中秋之夜,我出来散步,却见他二人在一起赏月,我一看即知他二人极有情意,只怕只怕是已有婚姻之约,也不奇怪。”说罢眼泪哗哗直下。顾清泉说道:“师弟,你既见此,我便直说。他二人生情,早在五年之前,那时你还没上华山。他二人虽情爱甚笃,却是从不敢在众人面前稍有显露,只是偶尔深夜一同散步而已。众师弟师妹偶有见之,也只私下悄悄传说。华山之上,人人敬重大师兄,清芷师妹又是人缘极好,不但众师兄弟敬重她,便是师父c师伯c师叔也拿她做女弟子之长,清芬师妹入门虽早,却不如清芷。你虽在华山四年,年纪尚轻,人人拿你当小师弟,师兄师姐的私情,却是谁也不好和你说,也不便和你说。你爱慕清芷,也属寻常,只是这话只可对我说,却不可乱讲。”风清扬不语,只是淌眼泪,看得顾清泉一阵阵心酸。 此后数日,风清扬时昏时醒,偶尔一犯迷糊,顾清泉便助他顺气,略有效验。褚毓秀师兄弟三人商量数次,皆是不得要领,也只好经常探看,别无它法。李清涟等五人照师伯所说,慢慢散去已练成的功夫。 这日晚上,风清扬对顾清泉道:“师兄,烦劳你去叫清芷师姐来,我有几句话要对她说。”顾清泉踌躇半晌,道:“师弟,待你伤势好了,再去找她说吧。师父不许大家探你,她也不便来。”风清扬道:“师兄,我这伤势,只怕难好。若是有治,师父师伯他们早就动手了。我虽糊里糊涂,这一节却是明白。若是哪一日我睡着了再不醒来,这番话可要带到地下去了。”顾清泉心伤不已,往日生龙活虎般的一个小师弟,今日却只能或坐或躺,时昏时醒,任谁看了都心中不忍。他暗恋陆清芷,陆清芷和大师兄早已两情欢好。少年人初识情爱滋味,却又遭遇这等伤心事,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被折磨得伤心透顶,生亦无味,死亦可哀了。顾清泉想了想,说道:“小师弟,你太痴了,你你不如躺下歇一歇吧。”风清扬这一阵却极是清醒,想起当日在少林寺,慧通禅师说自己身上有一“痴”字,“若是守痴不移,必当历尽磨难,终亦无果”这番话来,这才明白慧通禅师的意思。心想这位大师真乃神人,可是我钟情师姐,难道便错了吗?见顾清泉不肯去叫陆清芷,站起身来便走,走不三步,打了个趔趄,蹲在地上休息一下,正要再走,顾清泉扶他到椅子上坐下,说道:“师弟稍待。我去替你叫便是。” 不一刻陆清芷进来,顾清泉却没回来,想是避开了。陆清芷见风清扬正坐在椅上,目光呆滞,不说不笑,轻轻叫道:“师弟,师弟!”风清扬眼角轻轻淌下两滴泪珠,轻声道:“师姐,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讲。”陆清芷坐在他身旁,说道:“你说吧。我听着。”风清扬却又不说话。过了一阵,方道:“师姐,我我爱慕于你,你可知道吗?”陆清芷说道:“师弟,你此时应收摄心神,慢慢将体内真气化开,病就好了。切不可胡思乱想,更增病势。”风清扬也不说话,只是流眼泪。 其实陆清芷于风清扬心意,略有所感,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她想这不过是这小孩子一时之想,过不几天,也就淡了。虽则如此,她近来也尽量避开风清扬,不与他一处。自己和大师兄两情相悦,华山上大都知道,谁知风清扬却并不知情。此刻见他练功不成,反遭重创,心中实如刀割,说道:“师弟,你便是为此心神不宁,终于终于受伤吗?”风清扬转过头来看着她,轻声道:“正是。”陆清芷早掉下泪来,说道:“师弟,师姐蒲柳弱质,又有什么好?你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华山上下,人人看重,又岂愁无淑女相配?再说,我和大师兄两相爱慕,已有五年小师弟,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风清扬轻声说道:“师姐,难道我便处处及不上大师兄?”陆清芷一怔,道:“师弟,这不是及得上及不上的事。若是你与这山上哪一个师姐师妹两相爱慕多年,又来了一个师妹说你好,你会不会变心?”风清扬想了想,说道:“大约大约大约不会吧。”在他心中,是将与自己两相爱慕的人当成了陆清芷,则再来一个师姐师妹,他自是不会变心的了。陆清芷哪里猜得到他心中是如此想?说道:“这就是了。师弟,大师兄荐你入我门中,本当为师徒,后为师兄弟,华山之上,他对你又极是亲厚,指点武功,教导剑法,你们二人,却不可因我之故,生什么芥蒂才好。”风清扬轻声道:“你放心。”陆清芷道:“师弟,我走了,愿你早日康复。”狠一狠心,咬一咬牙,站起身来,出门而去。风清扬泪水流淌下来,一滴滴滴在衣衫上c地板上,他便如一尊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只是淌眼泪。顾清泉走进门来,见他如此,却无可劝他。 此后风清扬仍是时昏时醒,时好时坏,褚毓秀时时来为他把脉疗伤,却也并无显效。顾清泉将风清扬痴恋陆清芷之事私下与褚毓秀悄悄说知,二人推究参详,他心口这股真气化不开,病不能好。而真气郁结于心,又因情孽牵缠,无可化解。二人商量一番,均是束手无策。 这年除夕,顾清泉叫风清扬随他同去放炮仗,风清扬昏昏沉沉,推脱不去。顾清泉照顾他四个多月,见他始终不能振作,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大声斥责道:“风清扬,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像不像个男子汉?终日昏昏沉沉,你整日里心里想些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整日死样活气的,到底算怎么回事?原来你是何等龙筋虎骨c鲜龙活跳的一个人,再看你今日,我呸!我顾清泉瞧不上你这副熊样,你给我滚!”风清扬得师兄这一顿臭骂,脑子清醒了些,轻声道:“师兄骂得好。不错,我是个没出息的人,心里便是放不下那个人。我这就走。”说着站起身来。顾清泉骂了一通,气消了些,又道:“我又岂不知你伤心难过?这种滋味极不好受,可你也总不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吧?”风清扬道:“师兄也知道这滋味不好受?”顾清泉顿了一顿,轻声道:“不错。当年我也曾痴恋一个女子,那便是我实话对你说,便是师伯门下清瑶师妹。可是她弃我如敝屣,我痛思三日,立誓今生再不想她念她,有生之年,我也不再婚娶。大丈夫生于世间,当顶天立地,行侠仗义,做一番事业,岂可天天沉浸在脂粉堆中!”风清扬不知三师兄竟有如此经历,登起同病相怜之感,转念一想,师兄能如此豪气,难道我风清扬便不能?不错,大丈夫何患无妻,师姐师姐既与大师兄要好,那也是有了极好的归宿,却不比和我在一起强百倍?自今日起,我忘了她便是。想至此,说道:“师兄,我们一起去放炮仗吧!”走出门去,觉得腿脚有力,再不是前一阵那浑身酸软的样子。顾清泉见他不再纠结,极是高兴,二人自去放炮仗。 这年过年,再见到陆清芷时,风清扬只叫一声师姐,再不多话,拼命将对她的思念爱恋压下,过年之后,竟一日好似一日。褚毓秀等人也很是开心。不久,风清扬便又随众练武,虽然胸中那股真气不曾完全散去,却是日觉其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十四章 比试 这日卯正,风清扬起身洗漱后来到练武场。华山规矩,冬季与夏季不同,自春分至秋分,每日寅正起床;自秋分至来年春分,每日卯正起床。风清扬在练武场上和早到的师兄师姐闲话,却见李清涟c陆清芷二人并肩来到。此前他二人从不在众人面前有任何亲密举动,便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这一日二人齐至,各人脸上似笑非笑,却一时都不好说什么喜庆话。褚毓秀c韩毓才接着到来,见二人门下弟子均已到齐,冯毓德及其门下六个弟子却不至。褚毓秀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韩毓才道:“二月十六。”略一思索,说道:“不好!莫非清风下思过崖了?”褚毓秀道:“不会吧?三年半之期未至,他又未得我号令,岂能下崖?”韩毓才急道:“师兄,每年是八月十五校武,到今日,可不正是三年半?”褚毓秀脸上不动声色,吩咐李清涟道:“清涟,你去看看。不论有何变故,不必多言,速来禀报。”李清涟答应了自去。 不一时李清涟回来,躬身回禀道:“师父,师叔所料不错。清风师弟c师伯门下弟子都在师伯房中,众人正在寒暄。我问了一下,清风昨晚下崖,昨日晚上便住在师伯房中。众师弟师妹却是今晨才见他。师伯说道,今日他门下弟子要和清风探讨武功,便不来练功了。”说完极是愤愤不平,却又不多说什么。褚毓秀沉思片刻,说道:“他们不来,我们自行练功便是。”李清涟答应了,坐在陆清芷身旁。 风清扬自见到他二人齐至,便即心如刀割,原来自己虽强压住心中念想,却是并未忘情于陆清芷。他心中翻江倒海,体内真气纷乱,极不好受。这一日便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次日卯正起身,风清扬觉体内真气杂沓,伤势又复沉重,却仍是挣扎着起身前去练武场。过不多时,见师伯c二师兄祝清风及师伯门下六个弟子齐至,众师兄师姐三年多不见二师兄,这时正想与二师兄互道安好,却见祝清风面带微笑,朝大家拱一拱手,带着六个弟子走到练武场一侧坐下。众人脸上笑容僵住,心中却均是暗暗吃惊,从来在练武场上众人便按入门先后排列而坐,不分哪个师父门下。祝清风他们这一坐,却显然早有预谋,众人又想起昨日他们一日不出,心中更是惊慌。 正想间,褚毓秀c韩毓才齐至,众人坐下。褚毓秀三人仍是坐在原位。褚毓秀门下c韩毓才门下弟子仍坐原位,这样一来,中间便有了几个空位。褚毓秀c韩毓才坐下后,一言不发,二人只是瞪着冯毓德。 祝清风站起身来,走到三人身前,跪下说道:“掌门师叔,师叔,弟子思过期满,下崖来了,不曾前去拜见掌门师叔和师叔,望师叔恕罪。”褚毓秀点了点头,却不便追究他提早下崖之事,若是连他养伤之期也算在内,却是三年半无疑。当下说道:“好说。你起来。”祝清风又走到顾清泉身前,躬身一礼,顾清泉早已站起身回礼。祝清风道:“师弟,当年我败在你剑下,只怨我学艺不精,乘你不备,出掌伤你,如今想来,实是汗颜无地。大丈夫胜则胜,败则败,又岂能乘人不备,忽施杀手?我虽挨了六十棍,又被罚面壁,却仍是难赎前愆。只求师弟大人大量,不念旧恶,日后你我二人,情好更胜从前。”顾清泉道:“师兄言重了。你我师兄弟,不必客气。”本想多说几句亲热客气话,却总是想不出说什么好,见二师兄极是诚恳,心中很是温暖。 祝清风又对众师弟师妹一躬身,说道:“我当年犯此大错,只求大师兄c众师弟师妹原恕,以我为诫,他日我华山派威震武林,却少不了我们师兄弟姐妹的精诚团结。”众人忙起身回礼,纷纷说道:“二师兄此言极是。”“确须精诚团结才是。”众人嘴上虽说得好,心中却想你口说精诚团结,却怎么不和我们同坐?这又是哪一门子的精诚团结? 祝清风坐回冯毓德六弟子身前座位,众弟子也均坐下。祝清风又道:“掌门师叔,弟子在思过崖上一住三年半,虽是受罚,却也得以心无旁骛,苦练武功。弟子更日日思想,我华山派到底如何才能百尺竿头,再求进步?思来想去,唯有一法,那便是苦练气功。想我华山剑法已是武林中极高明的剑法,我等弟子,大都已经学全,想在剑法上更进一步,已然不大可能。紫霞神功是我华山派独门气功,练成之后,内力大增,以之附于剑法,恰似如虎添翼。故我与师父c诸师弟师妹商议,请求掌门师叔,准我等弟子暂停习练剑法,修习紫霞神功。” 褚毓秀转头问冯毓德道:“师兄,你传清风紫霞功,为何不与我说一声?我三人弟子从来一起练武,你传他武功,并不违犯华山规矩。师父授徒,天经地义,只是为何瞒着我和师弟?”冯毓德道:“清风被罚面壁三年半,若不习此功夫,岂不是荒废了这许多时光?” 祝清风又道:“掌门师叔,当日我受了棍刑,伤略好后,便求师父传此功法。师父不允,我苦苦哀求,说弟子不是贪此神功,只是怕在思过崖上一住,不能时时得闻三位师尊的教诲,功夫荒疏了,却怎么办?师父见我伤重,却仍不忘学武,心肠一软,便此传了我这紫霞功。此事要怪,只能怪弟子,却怪不得师父。” 褚毓秀重重哼了一声,看一眼李清涟,见李清涟正自气得面色铁青,却又一声不吭,说道:“清风,你们今日不坐原位,却是何意?”祝清风道:“掌门师叔若不答允弟子的请求,则我师父门下七人,只能自行练习。”褚毓秀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问冯毓德道:“师兄,我华山门中,难道又要再起纷争吗?当年师父临去时殷殷嘱咐,教你我师兄弟三人同心协力,光大华山一派,师弟当这掌门人二十年,处处小心,你却如此不管不顾,到底是为了什么?” 冯毓德道:“师弟不必多心,我便只有一个想法,只愿我华山派武功大进,威震江湖!”褚毓秀道:“难道练成紫霞功,便即天下无敌吗?”冯毓德道:“天下无敌,倒不见得,却是比只练剑法要强得多。”褚毓秀道:“华山弟子,内功均强,谁说只练剑法了?再说,半年前,我便挑了清涟c清泉等六人,起始习练紫霞功,只因清扬受伤,这才暂缓。你今日要我命全派弟子修习此功,却不想众弟子入门有先后,功力有深浅,又岂能同时修习一门功夫?”冯毓德反驳道:“不错,你确实教他们修习,只是所选弟子,全是你门下,别说毓才门下,便是我门下清光c清辉,入门均早,你却为何不教他们?我若自行教他们,岂不又是你口中一项罪名?你为一派掌门,这私心未免太重了吧?”褚毓秀直气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说道:“我所选弟子虽均是我门下,却仍是和你说过,方才传授,却不像你,瞒着所有人私自传授清风,你这私心,又如何说?” 韩毓才见二人争执不休,当着众弟子的面,极为难看,忙呵呵笑道:“师兄,掌门师兄,不必争执。有事好商量。你二人都五六十岁了,火气还这么大,却不教一众弟子们笑话?” 祝清风说道:“师叔,掌门师叔,我师父说习练紫霞功大有好处,却不是乱讲。弟子在思过崖上练成此功,内力大增不说,剑术也随之大进,再与三师弟比武,只怕三师弟已不是我对手。”韩毓才微微一笑,道:“那与清涟比呢?”祝清风笑道:“与大师兄比,只怕不敌,然亦相差不会太远。”韩毓才微微一惊,心想二位师兄如此争执,只有越争越糟。剑气二宗相争四十余年,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几十年的家务事?不如便让清风与清泉c清涟等比试一下,若清风输在任一人手下,大师兄必不再强项;若是清风果然胜了二人,就再做道理,总比作这无谓的争执要强。若非如此,大师兄带门下弟子自行练功,则二宗分道扬镳,越行越远,那可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了。自古以来合则力强,分则力弱,幸好这几十年来魔教中衰,不曾大举攻伐,我派才攒下这二十余位弟子。若是外敌不来,却窝里斗自相残杀起来,那可实在让人心寒之极了,便死了也没脸去见师父。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他想定这个主意,便说道:“大师兄,掌门师兄,清风既如此说,便叫他与师兄弟们较量一下,看谁胜谁败,再做道理,如何?”冯毓德首先道:“好!”褚毓秀想了一想,也道:“便是这样。清泉,你再与清风比试比试。”众弟子起身,坐到一旁,空出场子。顾清泉c祝清风二人上场。祝清风说道:“掌门师叔,既是比武,则拳脚也可,剑法也可,只要得胜便了。是这样吗?”褚毓秀心下踌躇,若论内力,清泉定然胜不过清风,可是“只比剑法,不论其余”这句话,此时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好说道:“正是如此。” 祝清风躬身道:“多谢师叔。”转过身来,又朝清泉一揖,道:“师弟,今日你我较量,虽说是点到为止,你却也不必客气。我让你三招,算是我向你致歉,上次出掌伤你,是我不对。”顾清泉忙躬身还礼道:“师兄太客气了。”心想这一战却与那年校武不同,孰胜孰败,却是关系到华山派的内争,若是败了,其罪非小。师兄他练成紫霞功,内力必强,我只能在剑法上胜他。想至此,一剑刺出,正是一招“青山隐隐”。祝清风退了一步,避过剑招。顾清泉又使两招,祝清风也不接招,只是避让退却。顾清泉见他如此,这三招都没有使老便即收手。三招一过,祝清风还击。顾清泉奋力迎战,见二师兄面壁三年多,果然内力大进,剑招狠辣,远胜往昔,自己手中长剑被他压制得威力发挥不出。百余招过后,祝清风剑上内力更盛,顾清泉渐渐不敌,无论如何变招,总被他轻松化解,心想这三年多来师兄定是日日苦练,这可要糟了。又拆数招,祝清风一剑击在他长剑剑身上,顾清泉拿捏不住,长剑落地,祝清风的剑尖指在他咽喉。顾清泉灰心丧气,躬身道:“谢师兄指教。”退了下去。 褚毓秀c韩毓才见祝清风精进若斯,心中着急,却无法可想,又想李清涟只怕也不敌祝清风。冯毓德见弟子武功大进,只是捋须微笑。一众弟子这时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二师兄这三年多必是极为刻苦勤奋,自己却荒废了许多时光,众人心中皆暗暗发誓,以后定当更加努力。 这时李清涟上场。他见祝清风如此武功,心想自己也未必能敌,只是自己若败,众师弟师妹更无一个是他对手,师父教诲自己多年,身为大弟子,若不能为师父分忧,那真是枉自为人了。他回头看一眼陆清芷,见陆清芷朝他微笑点头,意示鼓励,也不愿和祝清风说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话,拔剑便斗。祝清风让了他三招,说道:“大师兄,我让你三招,却不是轻视你,只是尽了我敬长之意。”李清涟与祝清风相识已久,深知此人为人,这一日他处处诚恳,时时恭谨,却哪里是诚心诚意了?只不过是做样子而已。若是诚心悔过,为何一下崖便即闭门密谋,再起剑气二宗之争? 李清涟是个直爽人,最见不得这种虚伪做派,也不答话,只是将华山剑法一招招使将出来,招招凌厉狠辣。他内力虽比顾清泉强得多,处境却是差不多。直斗了二百余招,祝清风脸上紫气大盛,使上紫霞功,当头一剑直劈而下,李清涟举剑一挡,只听哧的一声,手中长剑却被砍成了两截。祝清风长剑在他喉头一指,迅即收回,躬身道:“大师兄,承让!” 李清涟茫然失措,手中拿着半截断剑,真不信祝清风内力竟强到这般田地。他犹似失魂落魄般坐回原位,手里犹握着半截断剑。 冯毓德哈哈大笑,说道:“清风,你剑术内力精进至此,却连为师也瞒过了,可喜,可贺!”祝清风跪倒在地,说道:“多谢师父多年教诲!”站起身来。 褚毓秀面如死灰,不知所措,正想如何挽回局面,却听见一个声音道:“二师兄,我来与你比试比试!”扭头一看,见是风清扬,心想清涟清泉皆不敌,你却哪里能行?正要让他退下,却见风清扬已走出来,站在场中,心道清扬即便败了,也不过多败一场,他身上有伤,却别出什么乱子才好,说道:“清扬,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吗?” 风清扬昨日见到陆清芷和李清涟并肩而来,并肩而坐,伤势又复加重。此时他浑浑噩噩,神不守舍,却是将祝清风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其实自从他来到华山,便只和祝清风共处了一年,第二年祝清风便上了思过崖,直到前日。祝清风和他之间并无多少交往,二人更没有什么仇怨。他只因陆清芷之事,心中悲苦逾恒,却既不能说,又无处发泄。这时见祝清风打败了三师兄,又打败了大师兄,胸中一股浊气拥将上来,便即跳出来要和祝清风比试一番,心想我便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他打败,让清芷师姐看看,到底谁才是华山上的好汉。听到师父问他,他也不答应,只是扭头看了陆清芷一眼,见陆清芷也正看着他,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他心中一痛,忙转过头来。 祝清风站在他对面,拱手说道:“小师弟,你身上有伤,我昨日已听师父说过。我不能和你比武。”风清扬拔出剑来,又说道:“二师兄,我来与你比试比试!”祝清风笑道:“小师弟,你虽聪明勤奋,却绝对赶不上大师兄。”那意思很明显,连大师兄都不成,你就更别说了。 风清扬恶狠狠道:“二师兄,拔剑吧!”祝清风眉头微皱,此时若是不和风清扬比试,倒好似怕了他,若和他比,又胜之不武,没奈何,只好拔出剑来,二人对面而立。 风清扬再不说话,先使一招“诗剑会友”,接着便是玉女剑十九式中的绝招。祝清风从未和他交过手,只听说风清扬武功很好,此时也不抢攻,稳扎稳打,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一起。风清扬此时心中一团糨糊,也不理会自己使的是哪套剑法,时而玉女剑十九式,时而希夷剑,时而麻衣剑,时而白云剑,不论使哪套剑法,都是使不了五招,便即换一套剑法,再使不了五招,又换成了另一套剑法。祝清风看得糊里糊涂,从来不曾见过有人这样使剑,仗着自己多年苦练,总算是不落下风。二人以快打快,不一刻斗了上百招,风清扬已将师授的十多套剑法全都用了一个遍,每套总是用不上五招便即变换剑法,有的甚至一套剑法只用了一招便即变换。祝清风见风清扬变招之际明明极为勉强,有时甚至破绽频出,却是不等攻其破绽,风清扬便又变招,祝清风暗暗叫苦,心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学到了这等乱七八糟的本事?却又难以抵挡? 其实风清扬哪里是学到什么新本事?他只不过心中混乱,难以理清思绪,便即随手使招,也不理会祝清风如何抵挡。这情景便如一个疯子拼命,却让祝清风这正常人摸不着头绪。冯毓德慢慢看清情势,心中直骂祝清风愚蠢,心想你随着他的路子走,只是应对接招,却不掌握主动,岂不是摆明了只挨打不还手? 风清扬心中混乱一团,这时更是不依规矩,只是一味抢攻。祝清风随机应对,虽然一时未败,却是手忙脚乱。二人斗了这许久,祝清风心下焦躁起来,反守为攻。风清扬一招“清风送爽”不等使老,又使一招“古柏森森”,变招之快之奇,让祝清风目不暇接,登时又将他的攻势压制住。风清扬剑招变换越来越快,竟突然连使三招顾清泉以前自创的剑招,长剑一递,祝清风以为他要使的是“白云出岫”,正要抵御,却见风清扬的长剑绕过自己长剑,迅速指在了自己喉头。祝清风登时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不到自己三年半未曾下崖,师门中竟然出了风清扬这样一位大高手。他想自己若是早使上紫霞功,说不定此刻败的便是风清扬了,只是现在再说这些,似乎为时已晚。风清扬长剑收回,还剑入鞘,狞笑道:“二师兄,怎样?”祝清风一时面红耳赤,虽强自克制,却还是忍不住道:“是你赢了,那又怎样!”风清扬狂笑道:“你练成紫霞功,却又有什么了不起!”祝清风抛下长剑,不知道该认输,还是回嘴,却见风清扬双掌一立,击向自己,忙也双掌立起,迎击而上。四掌一对,风清扬就像一捆稻草一样被祝清风的掌力击飞,身子跌在身后一丈开外,吐了口血,又慢慢站了起来。 这几下说时迟,那时快,褚毓秀一干人等都惊呆了。这时见风清扬又站起,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祝清风反应过来,忙问道:“小师弟,你没事吧?”脸现关切之色,却不上前。风清扬道:“我没事。”慢慢走到师兄们身边坐下。 褚毓秀等人实实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这时方才慢慢回过神来。褚毓秀走到风清扬身前,蹲下问道:“清扬,你怎样?”风清扬道:“师父放心,弟子没事。”褚毓秀心中疑团颇多,稍一凝思,道:“师兄,师弟,清扬原本身上有伤,这次只怕又受了内伤,我等暂停议事。清扬,你随我来。”说完带着风清扬自行回屋。冯毓德c韩毓才也不好说什么,各自回去。众弟子也便散去。 不一刻,韩毓才c李清涟c顾清泉来到褚毓秀房中。褚毓秀道:“师弟,方才我已问过清扬,又细察他体内真气运行之状,他这次竟不受伤,几个月来凝聚在心口的那股真气竟然也散去了。”韩毓才半信半疑,给风清扬细细把脉,发觉果真如此,虽然高兴,却一时想不通其中道理。 原来风清扬打败了祝清风,志得意满之际,心中又迷迷糊糊,竟然头脑一热,要在祝清风最擅胜场的内功上再与他斗上一斗。祝清风内力何等高强?登时将他击倒。想不到正是这一击,无巧不巧,却将风清扬体内始终化解不开的那股真气冲开,归入经脉。风清扬虽然吐了一口血,却并未受什么重伤,头脑反而觉得清醒了许多。 五人推究参详一番,想不通其中道理,便不再深究。风清扬说自己头脑已经大为清醒,再不像半年来昏昏沉沉的样子,各人都替他高兴。褚毓秀嘱他不要乱想乱动,只依“止心法”慢慢练习,风清扬忙答应。 褚毓秀道:“师弟,清风那头,却怎么办?” 韩毓才道:“我意,将师兄请来,我们三人细谈。” 褚毓秀想了想,慢慢点头道:“便是如此。清涟,你去请你师伯来。你们都回去吧。”李清涟道:“师父,还是让三师弟去吧。我不愿看见祝清风那张脸。”褚毓秀强压住心中火气,瞪了他一时,改派顾清泉去请。李清涟和风清扬便各自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十五章 三策 风清扬回到顾清泉房中。这半年来,他一直住在这里,得三师兄照顾半年,想来心中极是感激。一时顾清泉回来,风清扬问道:“怎样?”顾清泉道:“我去时,师伯门下七人都在他房中。”二人对望一眼。顾清泉又道:“只怕这次师伯不会善罢甘休。”风清扬道:“那又怎样?谁还稀罕他们不成?”顾清泉道:“小师弟,你是小孩儿心性,压根便不懂得这其中厉害深浅。”风清扬道:“师兄,我便不明白,便是让他们自行去练武,却又如何?”顾清泉道:“也不怎么。只不过后果难以预料就是了。”风清扬摇摇头,不明所以。顾清泉问道:“你今日所使剑法,是怎么回事?”风清扬道:“我当时便像喝醉了酒一般,稀里糊涂,随手使出,谁知二师兄竟不能抵挡。只是若再让我那般使剑,怕是也不容易。”顾清泉道:“却是为何?方才还会,现在不会了?”风清扬道:“被二师兄打了一掌,头脑清醒了好多,好似酒醒了,再也不会随手使剑。”顾清泉笑道:“这倒是巧。以后校武,先喝上一坛酒再比就是。”风清扬笑一笑,却不说话,自行回想当时情势。 顾清泉虽口中和风清扬说笑,心中却着实惦记师父房中境况。华山人众所住房屋均相去不远,从顾清泉门口正好可以看见褚毓秀门口。他打开房门,时时窥看,却久久不见师伯c师叔出来。这时早已到早饭辰光,门中出此大事,众人也没心情去吃饭。 直到巳时,顾清泉又到门口探看,才见师伯c师叔出来,各自回房。顾清泉看得清楚,二人脸色均极是难看,心想看来事情不谐,叫风清扬道:“师弟,随我来。”风清扬随顾清泉到李清涟房中,叫上李清涟,三人同去师父房中。 进门后,三人见褚毓秀正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毫无精神。李清涟轻声叫道:“师父。”褚毓秀也不搭话,三人自顾坐下,瞅着褚毓秀。 一时褚毓秀开口道:“你师伯说,以后他要带清风他们自去练武。自今年开始,他门下弟子也不再参与中秋校武。大家各练二十年,二十年后再说。”声音消沉,有气无力,李清涟三人听完,心中暗暗叫苦。顾清泉道:“清扬明明打败了清风师兄,为何师伯还是如此固执?”褚毓秀道:“你师伯说,清扬剑术上胜了,内力却是远不及清风。若清风一上手就使出紫霞功,清扬早败无疑。”风清扬对此倒是毫不怀疑,说道:“师伯之言,却是不错。” 褚毓秀道:“我与你师叔劝你师伯,华山派宜合不宜分。你师伯却是下定了决心,死不改口。依我看,你师伯虽然嘴硬,却是心中并无成算。他自小便不是那等人。这一切筹谋,只怕是清风一力主张。他挑起你师伯心中怨气,二人同心,定要如此。”风清扬想起刚入门时,大师兄曾和他说过,本来师祖颇有意让师伯做掌门,后来改立师父,师伯始终心存怨望,只是不好发作。 李清涟沉吟道:“师父,如今可有破局之法?”褚毓秀叹一口气,意气萧索,沉声道:“若有破局之法,方才我与你师叔早已出手。”风清扬道:“师父,依弟子看,破局之法,唯有一途。”褚毓秀看他一眼,见他眼中现出狠毒神色,道:“清扬,此法不可。”风清扬道:“为何不可?师父是掌门人,清理门户,天经地义!”褚毓秀道:“清风并无大罪,如何可以清理门户?”风清扬道:“挑动内争,还不是大罪?”李清涟也附和道:“师父,清扬之言有理!祝清风素有野心,若是任他胡作非为,以后之事实在难以预料。”褚毓秀突然间泪流满面,说道:“为师二十年来苦心孤诣,却终究还是不能消弭剑气二宗之间的裂隙,实在是心痛哪!”李清涟三人见师父痛心流泪,皆难过不已,却无可劝解。 顾清泉道:“师父,我看二师兄不是那种人,他也不过想让我派武功更上层楼罢了。让弟子去和他谈谈如何?”褚毓秀怒视于他,道:“清泉,你哪里都好,就是一样不好,待人太诚,不懂人心鬼蜮伎俩!当年他打你一掌,难道你忘了?就算你不计较,他会相信吗?”顾清泉不敢再说,心道莫非二师兄真是表面恭谨有礼,背后阴谋诡计?看来不像啊。 褚毓秀命三人各自回去,自行闭门思索,却是始终彷徨无计。 这日晚饭过后,韩毓才门下大弟子郁清秋来到顾清泉房中,说道师父有请,顾清泉c风清扬忙赶去韩毓才那里。郁清秋又去请李清涟c褚毓秀,不一刻二人都到,六人坐下。韩毓才道:“掌门师兄,今晚请你和几个弟子来,是有事相商。众人天天去你那里,也不好看,不如到小弟这里。弟子们年轻不懂事,见事不远,不知道这二宗分家的可怕之处。若是二宗分家年久,则我华山派中,早晚会有自相残杀之事。四年前清风和清泉比武,败后出掌伤了清泉,便是先兆。小弟思索大半日,想出上中下三策,破解今日之局。请师兄看看,哪一策可用。” 褚毓秀大喜,说道:“师弟,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智谋!”韩毓才笑道:“师兄不忙夸奖,也不知管用不管用。为今之计,上策莫如我华山派向五岳剑派说明,魔教近年又复振兴,五派必得推一盟主,主持大计,共抗魔教。五派之中,我华山派人数虽不是最多,实力却是最强,必能夺得盟主之位。到那时,华山派为盟主,实则是师兄你为盟主,聚合五派之力,先发制人,打击魔教,杀一杀魔教的气焰。若是如此,则我派剑气二宗之争,在如此大事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褚毓秀沉吟道:“计是好计。只是,战端一起,说不定还没等和魔教接战,我五派内部先已为盟主之位打得一塌糊涂。这便如我叫众弟子读书,读书是好事,谁曾想有些弟子读书入了迷,成了书呆子。初衷虽好,结局如何,却是任谁也不能逆料。更何况五派本来亲厚,设一盟主,则是设一鹄的,让五派争夺。这便是挑起争端了,居心不良,难得善果。此计不可。” 韩毓才急道:“师兄,你怎么还是如此如此忠厚!我看近几年魔教又渐渐兴旺,早晚和我正教诸派又有大战,与其被迫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再说,我派做盟主,领头抗击魔教,不也是为五岳剑派c正教诸派出头吗?” 褚毓秀摇头道:“我派内争消失,五岳剑派中却又起纷争,是消一小纷争,兴一大纷争,得不偿失。当年我华山派为《葵花宝典》引起一场纷争,四派各出大力,我等岂可不感恩图报?又岂能挑起事端?”韩毓才摇摇头,垂头丧气,移时方道:“清涟,你四人如何看?”李清涟道:“师叔,方才我师父说有人读书读成了书呆子,那是说我呢。弟子羞愧无地。不过,弟子以为,师叔此计极好。”顾清泉c郁清秋c风清扬也纷纷附和,却见褚毓秀极缓慢c却又是极坚决地摇了摇头,四人只好不再坚持。 韩毓才又道:“上策既不愿为,还有中策:我派中二十八弟子,共有九名女弟子,除清芷外,”说到这里,看一眼李清涟,接着说道:“还有八人。众弟子皆已成年。我师兄弟三人当各自尽力,撮合师兄门下男弟子与你我门下女弟子c师兄门下女弟子与你我门下男弟子,若是能够成就好事,则既成眷属,即便以后有什么争端,也尽有商量之余地。” 韩毓才话还未完,褚毓秀已连呼妙策,说道:“这法子极是可行!好!好!”韩毓才笑问四个弟子道:“你等以为如何?”李清涟事不关己,默不作声;风清扬心中有事,也是默不作声;顾清泉作沉思状,面色不愉;郁清秋见三人都不说话,只好自己说道:“弟子看此计可行。只是若是本人不愿意,却怎么办?”韩毓才笑道:“当然要本人愿意。其实便成得两三对,事情也便有了极大的转圜余地。”褚毓秀道:“正是!只怕,只怕不那么顺利。唉!”想想此事成功之望也属渺茫,不禁又复消沉。 韩毓才出此“和亲”计策,也不过师从历朝和亲外藩故事,此时见师兄消沉,低声道:“师兄,还要不要听听下策?”褚毓秀眼皮一眨,也低声道:“愿闻其详!”韩毓才以极低声音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四弟子听闻至此,都吓得站了起来,以极惊诧c极恐惧的眼神看着韩毓才,真想不到这个整日嘻嘻哈哈c爱笑爱闹的师叔,竟然出此狠毒之策。一时四人脸都白了。 韩毓才又道:“若非如此,只怕只怕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褚毓秀也从惊诧中清醒过来,说道:“师弟,此事万万不可。以后也不可再提。若是如此行事,以后我华山派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再说,不要忘了,还有武当派在呢!”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韩毓才一眼。 韩毓才叹了口气,道:“师兄,上策你不愿为,下策你不忍为,中策又无多大指望,小弟才尽力竭,可没有办法了。”说着摇头叹气,意兴阑珊。 褚毓秀道:“多谢师弟。师弟才大,远胜于我,我极是佩服,也极是感激。”韩毓才道:“师兄,你若如此说,小弟便不敢说话了。二十年来,小弟处处维护师兄权威,事事为师兄跑前跑后,也不过是为以后死了,不至于没脸去见师父罢了。”褚毓秀道:“我知道师弟一片苦心,多谢师弟。师弟所说的中策,很值得一试。以后你我二人由此着力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十六章 追凶 自此华山剑气二宗分家。风清扬搬回自己房中居住,身体日渐痊可。如此过了月余。这日过午,风清扬正在练武场上练剑,突然见到远处几个师兄大惊失色地跑向师父房前,心中一惊,快步跟了过去。到了那里,只看到三师兄顾清泉躺在地上,身上插了七八支箭,入肉甚深,顾清泉早已气绝身亡。风清扬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凑上前去细看。褚毓秀c李清涟及褚毓秀门下几个弟子已经在侧,另有守御山门的两个厮仆在场。褚毓秀问那二人道:“再说一遍,到底怎么回事?”其中一人道:“今日我们二人守御山门,忽然来了三个乡民,抬着三爷尸身。他们说自己是华山脚下农民,认得三爷,见三爷趴在马上,那马正朝华山走来,三爷却早已中箭身亡。他们便将三爷送来。我二人叫那乡民在山门处等待,说道我华山派掌门人当亲来道劳,并奉上几两银子相谢。我二人这便抬了三爷尸身,送上山来。”褚毓秀等人悲愤伤痛,见顾清泉身上共是八支箭,有从前胸射入,有从后背射入,还有一支射在脖颈上,鲜血早已结痂。那箭比普通的箭稍长,箭杆末端刻着一朵小小的红色牡丹,八支箭都是如此。 褚毓秀沉思片刻,吩咐身边的几个弟子道:“分头去请你师伯c师叔c诸位师兄弟姐妹来。”几个弟子前去,只剩李清涟c风清扬二人留在身边。风清扬伤痛逾恒,三师兄向来待他极好,此时见他死于非命,心中既痛且悲,却哭不出来,问道:“师父,你看是何人下手?三师兄应该并无仇家。”褚毓秀看了二人一眼,盯着他二人道:“昨日我派清泉赴洛阳城送一封信,你们都是知道的。他昨日下山,今日就毙命于山下,显然下山后并未走远。细心察看,不要多话。”二人忙答应。 很快华山诸人陆续来到。风清扬虽内心伤痛,仍然极力克制。各人见顾清泉惨死,有的女弟子当即失声大哭,有些男弟子只忙着问褚毓秀怎么回事。又过一会儿,冯毓德c祝清风来了。褚毓秀待韩毓才到了,向他们略述经过。原来今日过午,褚毓秀正在房内小睡,忽然听见有人砰砰砸门,打开门一看,只见两个守御山门之人抬了一具尸体,正站在门口。再看那尸体,却是顾清泉。褚毓秀忙问经过,两仆只说乡民送来,余情不知。冯毓德沉吟道:“师弟,我们下山,去问问那几个乡民。”褚毓秀道:“嗯。师兄,清涟,清风,清溪,清扬,咱六人下山去。” 六人随二仆下山,那两个厮仆如何能赶得上他六人脚步?谢清溪c风清扬一人服侍一个,搂着他二人腰间,飞步下崖,二仆直吓得魂飞魄散。要知华山山道极险,那二人何曾在这华山山道上如此这般飞奔?更何况是下山?这时只好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只听耳畔呼呼风响。 几人虽心急,脚步迅疾,华山毕竟甚高,褚毓秀直想怎么还不到山脚?此时真恨不得从山崖上跳下去,一步到了才好。不一时终于到了山脚,褚毓秀见石头上坐着三个乡民,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忙打一躬,道:“多谢三位高邻!我的小徒受伤身死,三位不避忌讳,将他遗体送上山来,实在感激不尽。”那三位乡民甚是朴实,这时直说应该应该。李清涟送给每人五两银子,三人说什么也不要,其中一个说道:“我三人都是华山脚下人,华阴县有华山派在,地主老财们都不敢对我们太过分。别的地方有土匪,华山脚下一个土匪也没有。我们受华山派的恩惠太多,做这么一点小事,再收银子,那还叫人吗?”说完指着旁边树上拴着的一匹马,道:“那是三爷的马吧?我们见到三爷时,他就趴在这匹马上。这马倒认得路,正朝华山走来,我们便将三爷送了来。在这里等着,倒不是为了这二位说的银子,只是想详告一声。”褚毓秀又细问当时情形,三位乡民所说与二厮仆无异,褚毓秀便再次道谢,让他们各自回去。 待三个乡民走远,褚毓秀道:“清涟,清溪,清扬,你三人跟去看看。路上留下本门记号。稍后你师弟等便来。”三人会意,悄悄跟随三个乡民而去。褚毓秀c冯毓德c祝清风又回上山来。 华山人众这时便都聚在褚毓秀房前,见褚毓秀等回来,忙围上来细问端详。褚毓秀约略一说,道:“清涟等人已下山,追随那三个乡民而去。那三个乡民是附近农民无疑。我为的是察看是否有人利用这三人做事。我门下众男弟子速速下山,听候清涟吩咐,查清真相。”众男弟子轰然答应,一散而去。陆清芷道:“师父,为何不让我等女弟子下山?”褚毓秀摆一摆手,却不说话。祝清风道:“师叔,清泉也是我们师兄弟,我等男弟子也要下山,共同去查。依弟子看,此事极难查清。”褚毓秀摇头道:“不必了。既是极难查清,人多人少都是一样。你等一起,去将清泉埋在华山后山上吧。”说罢不禁掉下泪来。褚毓秀走近顾清泉尸身,狠一狠心,将他身上八支箭一一拔下。顾清泉武功既高,人望又好,众师弟师妹都和他交好,这时见他死得如此之惨,众女弟子皆放声大哭,有些男弟子也泪流满面。褚毓秀眼含泪水,道:“哭什么哭!你等要记住清泉之仇!去吧!” 众弟子抬起顾清泉尸身,到华山后山埋葬。褚毓秀c冯毓德c韩毓才进房,三人坐定,韩毓才道:“掌门师兄,依你看,是怎么回事?”褚毓秀道:“此刻我心中一团乱麻,实在想不出是何人下此毒手。清泉虽常下山,却并无仇家,难道是洛阳夏志青的儿子?”五年前顾清泉曾前赴洛阳,诛杀了一个地主恶霸夏志青,此时褚毓秀便怀疑是夏志青的儿子得讯报仇。其实当时顾清泉杀人,对方家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是何人下手,除此之外,顾清泉却没什么仇人。冯毓德道:“清泉曾向我详述当时经过,莫非夏志青之子抓到了那几个丐帮中人,得知清泉身份?按说不至于。那几个丐帮中人并不认识清泉啊。”韩毓才道:“若是那几人详述清泉相貌,听者中又有识得清泉的江湖人物呢?”褚毓秀道:“那也大有可能。”边说边将手中八支带血的箭放在桌上,拿起一支细看,道:“这八支箭,倒是要参详参详。”冯毓德c韩毓才接过细看,却都说从不曾见过这等利箭,也从没听说过什么人用这种箭。这箭末端刻着一朵血红色的牡丹,箭尖上鲜血已然凝结,此刻看去极是诡异。 十余日后,下山的弟子一同回来。众弟子下山后,循大师兄留下的本门记号找到李清涟三人,谢清溪告诉诸师弟,那三个乡民毫无异常。李清涟命十位师弟两人一路,分头在附近察查,看是否有面生的江湖道人物,尤其留意查看是否有使弓箭之人,三日后在原地会齐。李清涟自己一路,细细查访,查了三日,毫无头绪。与众师弟会齐后,再沿华山至洛阳道路查访。众人一路走去,直走到洛阳城中,在城中又查访几日,实在查不到什么,于是回上山来。 褚毓秀听他们说完,命众弟子回去好生休息。当晚,褚毓秀叫来韩毓才c李清涟c谢清溪c郁清秋c风清扬五人,六人商讨一番,依然不得要领。褚毓秀道:“清扬,明日你去洛阳,查一查那夏志青的两个儿子,看看他家的武师中可有使此箭之人。你极少在江湖上行走,去查此事,正是合适。”韩毓才道:“师兄,莫非莫非祸起萧墙之内?”褚毓秀笑一笑,道:“师弟,没有真凭实据,不要乱说。”又对风清扬道:“清扬,你三师兄被杀,你这次下山,只怕也有危险。可是我们总不能做缩头乌龟,被人欺上门来,连下山查访都不敢。你此去一路小心。”风清扬道:“师父放心。三师兄对弟子极是亲厚,弟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查出真凶,为三师兄报仇雪恨。”说到这里,看一眼李清涟。他自从苦恋陆清芷而不得,虽努力说服自己,却仍是一见到李清涟便即不愉。他当然知道李清涟荐自己上华山,比三师兄待自己还要亲厚,可就是总觉得别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十七卷 赴洛 第二日,风清扬下山去洛阳。这日早晨下了一场小雨,华山上云雾弥漫,那雾气时聚时散,将对面的山体笼罩其中。风清扬觉得极是惭愧,当日在洛阳查访真凶,为何没想到夏志青这一节?自己只听三师兄说过这事一次,大师兄为何也想不起?真自枉为大师兄了。想到这里,风清扬突然间面红耳赤,想道:“原来我在心里埋怨大师兄,还是因为清芷师姐的事。唉,我何时变得这等心胸狭窄c自私小气?若无大师兄,我哪里能上得华山?学成一身武功?当然更见不到清芷师姐了。以后我当对大师兄一如往昔才是。” 第三日上午,风清扬策马狂奔了一阵,那马脚力渐疲,风清扬下马稍歇,让马自去吃草。他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歇息,见此地虽已是河南府地面,这条官道却依然是两岸山高林密,路上行人稀少。过不多时,见一大队人马自东而来,簇拥着一顶官轿,打的是河南府知府的牌子。风清扬知道,河南府便是洛阳,是河南一省之中枢所在。去年八月他随师父师兄去嵩山少林寺,一路上听人说起,河南府知府张朴,是个干员,着实为河南府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好事。这时见到他的轿子从面前经过,心中对那知府颇有几分好奇。这队人共五十余人,有步有骑,鸣锣开道声中,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早避在一旁。这队人马走出半里余,风清扬正要上马前行,突然听见一声大喊。风清扬回头一看,见从路两旁山上冲下十余人,皆以黑帕蒙面,正围住了那知府的从人大肆屠杀。风清扬心想这伙人忒也大胆,在这官道上竟敢戕杀朝廷命官。谁知一眨眼间,那知府的从人已死伤大半,这十余人的功夫竟是不弱。风清扬起了救那知府之心,忙骑上马奔过去,到得近处,见那知府的从人已大都或死或伤,只有四个侍卫守在轿子四周,死战不退。十一个蒙面人两三个对付一个,眼见得这四人也要尸横就地。那知府却躲在轿子里不出来。风清扬纵马近前,一剑就将一个蒙面人从背后砍成两段。那些蒙面人见对方来了帮手,且是如此凶狠,登时有四个人过来围住了他。风清扬下马,手中长剑随意挥洒,这干人武功虽自不弱,却还远不是风清扬的对手。不一时,十一个蒙面人七个被杀,三个受伤倒地,只剩一人在与风清扬比拼。风清扬好生奇怪,这干人竟是宁死不退,却又看不出他们武功家数,似乎十一人倒出自四五个门派,武功虽然不弱,却是驳杂不纯。这最后一人使的是单刀,似是出自滇南一带的武功,比其余十人强了一些,看样子是这十人的首领。风清扬斗到酣处,使一招“有凤来仪”,一剑刺中那人右臂,那人手中单刀落地,左手疾速往口中一送。风清扬恍惚之间看见那人手中拿的似是一枚药丸,待要去夺,却见那人身子慢慢软倒,竟是死了。再看那三个伤者,竟然早已死去,大概是趁他激斗时吞药自尽。 风清扬叹一口气,走到那轿子前面,问道:“知府大人,你可安好?”轿帘开处,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这官员面白微须,双目炯炯,神态自若,竟然对轿外之事不以为意。风清扬知道,这便是河南府知府张朴了。 张朴略一躬身,道:“多谢少侠仗义援手,本府感激不尽。”也不待风清扬逊谢,转头对那四个侍卫道:“张松,你四人看看,能救的施救,已死的拖到路边,莫要阻了道路。”那四个侍卫身手不弱,受伤均轻,这时便逐一查看躺在地下的同伴。 张朴走到风清扬身前,笑道:“少侠好身手,敢问台甫?哪个门派?欲往何处?”风清扬道:“在下风清扬,华山门下,正要去河南府。”张朴抱拳道:“原来是华山门下,怪不得!少侠对本府有救命之恩,必当重谢。”风清扬道:“大人言重了。敢问大人,这些蒙面人是何路道?”张朴笑道:“这个嘛,我虽不知,却能猜个大概。” 张松过来禀道:“大人,死了三十四个弟兄,另外十七个受伤,或轻或重,他三人正在施救。请大人示下。”张朴道:“回府。我和这位风少侠骑马回去,派人来接应你们。你四人在此守护,那十一个蒙面恶徒的尸体也要看好,到时一并带回去。”张松道:“大人,留两人在此看守即可,我与张柏护送大人回府才是。”张朴道:“这位风少侠是华山门下,武功高强,有他为伴,万事无虞。你四人要小心在意,尤其要看护好那些恶徒的尸体!”张松躬身答应,不敢再说。 张松牵来自己的马,将张朴扶上马,与风清扬二人同赴河南府。 洛阳是为古称,此时早已改名,即是河南府,人们却仍常以洛阳称之。河南府是河南省中枢所在,千年古都,最是繁华去处。此时虽早已不复汉唐时盛况,却仍是富庶之地,洛阳牡丹甲天下,更是一绝。 张朴虽是文官,却骑得好马。二人奔了一个多时辰,即到河南府府衙。府衙中兵丁迎出门来,张朴正要下马,风清扬在马上抱拳道:“大人,在下告辞。”张朴笑道:“不可。我还有事要请教少侠,请进来一坐。”风清扬不好违拗,只得进衙。二人入内,分宾主坐定。风清扬打量这间客厅,也不甚豪华。下人进来,张朴道:“命厨房做一桌上好的酒席。传李路来。”那下人应了出去。转眼间进来一个魁梧的汉子,道:“大人请吩咐。”张朴道:“本府清晨去渑池县,路遇一伙恶徒,本府所带五十五人,死了三十四个,其余皆伤。你多带人,将本府所带的人,及那十一个恶徒的尸体全带回来。”李路一听,大吃一惊,却不多问,答应了自去。下人斟上茶来,风清扬先自闻到一股极浓郁的香气,不禁赞了一句好茶。 张朴哈哈大笑,道:“少侠,你是我救命恩人,我也不与你客气了。当今朝廷,极是黑暗,为官者鱼肉百姓,所在多有。敢问少侠,为何救我?你就不怕所杀者是义士,所救者反是贪官吗?” 风清扬笑道:“大人真是直爽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辈学武之人的本分。大人的官声极好,在下也多有耳闻,故此出手。”张朴笑道:“只怕外间传言不实。官声极好而贪污舞弊者,却也不少。”风清扬道:“大人一脸正气,却是一望可知。”张朴又哈哈大笑,道:“少侠过誉了。” 不一时下人端上酒菜,张朴邀风清扬坐下。风清扬见酒席丰盛,颇感张朴盛情,他也不说什么客气话,二人便即推杯换盏起来。那张朴虽是正四品大员,却不摆官架子,喝得兴起,竟与风清扬兄弟相称起来。风清扬此时也已半醉,他本就是个率性之人,又从不和官场上人物来往,这时也不以为意。二人便扯些洛阳市面上的闲话故事,只不过风清扬绝口不提江湖上的事,张朴也绝口不提官场上的事。 二人酒足饭饱,又喝了几杯茶,李路c张松等人也赶了回来。张朴和风清扬出门细看那十一个恶徒,却无人认得。张朴便命人搜身。除在那早死的七人袋中各摸出一颗药丸外,竟是一无所获。张朴便命张松带人将这十一人的尸体拉去刑场,在城中张贴告示,命其家人前来收尸,然而料想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战死的三十四人的家属闻讯来到,俱各痛哭,张朴命师爷给每家二百两抚恤银子,又命李路等人将各人厚葬。风清扬见张朴这一时三刻就花去上万两银子,心想莫非这人徒有虚名,却是个大大的贪官?否则何以这等花钱如流水? 办完这些事,已是午后。张朴又带风清扬回入房中。张朴微笑道:“少侠可是有什么疑问?”风清扬道:“在下在下见大人花钱如流水,替大人觉得肉痛。”张朴哈哈大笑,道:“只怕疑我是个贪官吧?少侠年轻,怎知这官场中事。我一个四品知府,也算是个方面大员了,朝廷发的那几两禄米,还不够我一家人吃。我这知府衙门里,不领朝廷俸禄之人都要靠我养活。这百十个人,总得吃喝,还要养活妻子儿女,你说呢?”风清扬虽知本朝官员俸禄甚低,却想不到是这样一番光景,这时只听得出了神。一时,张朴又道:“少侠不是外人,故此我才与你说知。其实,这些事在官场上,那都是公开的秘密,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少侠是江湖中人,对这些事自是隔膜得很。”风清扬点头称是。张朴又道:“请问少侠,此来河南府,可是有什么事要办?”风清扬道:“在下的三师兄前几日下山,为人所杀。家师想起家师想起洛阳城中,有我师兄的一个旧日对头,故命在下来查一查,是不是那人下手。”张朴鉴貌辨色,知道风清扬对他有所保留,也不以为意,庄容道:“我定当鼎力相助。”风清扬忙道:“如此多谢大人。” 正说间,下人进来禀报,道:“大人,张同知c陆通判c谢知事等得知大人遇险,前来问安。”张朴点点头,道:“少侠稍坐,我出去应付一下。”说着自去。 不一刻张朴又回来,说道:“少侠,天已黑了,随我回家,今晚你我二人共谋一醉。明日再查你的事不迟。”风清扬本待推辞,转念一想有张朴之助,查访真凶必然甚为方便,又见张朴相邀之意甚诚,也便随他而去。张朴身为知府,本来一家人都住在府衙,后来张朴妻子嫌他应酬太多,时不时在府衙中聚饮,太过吵闹,于是张朴又买了一处宅院,此后再有应酬,便在府衙,若无应酬,便回家住。这时张朴向风清扬说起这些事,娓娓道来,风清扬也颇感兴趣。 二人骑着高头大马,边走边聊,身周几十名侍卫护卫,那自是李路c张松为防再出意外特意吩咐的。不一时二人到了家门口。风清扬突然间眼前一亮,想起去年八月他师徒三人在洛阳城郊救了那个小姐,又尾随而来,眼看着那小姐进了家门。风清扬记得很清楚,这张朴的家,便是那个小姐的家。那小姐的雪肤花貌,这时早已记不清了,这个高门朱户的门面,风清扬却记得很清楚。难道,张朴是那小姐的父亲?风清扬也不提此事,免有邀功之嫌。他随张朴进了大门,直奔大堂坐下,张朴又叫下人备酒备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十八章 盛情 风清扬见张朴盛情,也不推辞。不一时下人端上酒菜,一道葱扒羊肉,一道熘鱼焙面,另有两个素菜,一壶剑南春。张朴也不叫下人侍候,和风清扬二人自斟自饮,边喝边聊。 午时在衙门中,张朴口风甚紧。这时在私家内宅,他便开怀痛饮,畅所欲言。二人酒到杯干,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风清扬见张朴犹似变了个人一般,再不是白日所见那般稳重中带有豪爽c烈烈官威中稍显随意。此时的张朴语如连珠,爽快至极,举凡江湖中事c官场中事c百姓琐事,但有所知,无不直言。风清扬也很是高兴,二人便如多年知交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风清扬问道:“大人,今日那些恶徒,到底是何底细?”张朴微笑道:“我回到府衙后,下人前来禀报,张同知c陆通判c谢知事等人前来问安,你可记得?”风清扬道:“自然记得。”张朴道:“你可知同知是个什么官职?”风清扬道:“同知便是知府副手。”张朴道:“正是。河南府只有一位同知,便是张宇通。我二人在这河南府已共事七年。他比我早来两年。起初我二人尚相安无事,后来他渐渐张狂,举凡官府中徇私舞弊c拉帮结派等事,日见其多。我对此看不惯,二人便渐生嫌隙,日子一长,形势日渐微妙。我虽是一府之长,此人却极擅操纵,这河南府官场上,向着他的人不少,那自是因他多所纵容c为之牟利之故。这人为了拉拢人,无所不用其极,侵占农田c鱼肉百姓,时有所闻。只是他做事从来小心谨慎,却令我抓不到把柄。我早有意向朝廷告他一状,他也有了告我之心,只是我一直防着他,让他始终无所施其伎。他知道,以他所为,早晚会被我抓住把柄,故此早有意害我。老弟,实不相瞒,今日之事,是他出手无疑。他算定我手下人虽多,却无高手,张松四人虽略强,却也只与那十一个恶徒在伯仲之间。若不是老弟你出手相救,我此刻已在阎王爷的衙门里喝酒了。”风清扬问道:“然则他从何处觅得如此死士,竟然甘愿为他舍命?” 张朴正待作答,却听门帘响动,只见妻子走进大堂。风清扬从小生长乡村,后来便在华山,什么男女之防也不以为意。这时见进来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美妇人,猜测是张朴妻子,忙站起身来。张朴笑道:“老弟请坐。这是拙荆。”张朴妻子向风清扬施了一礼,走到张朴身前问道:“老爷,我刚听李路说,你今日路上遇刺,险遭不测,全仗这位相公仗义援手,才脱大难?”说着向风清扬一指。张朴哈哈大笑,道:“不错。有人要杀我,我却不这么容易便死。夫人放心,我命在天,天不叫我亡,凡人无能为也。”张朴妻子眉间微有忧色,说道:“老爷你便是如此,天塌下来只当被盖。我听了这些话,吓得个半死。”说着又走到风清扬身前,道:“多谢相公。外子这条命是相公所救,以后我这家,也便是相公你的家,万事不必客气。”风清扬忙道:“夫人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张朴妻子又道:“老爷,我叫厨房里做了一只烤鸭,一道洛阳燕菜,专为感谢这位相公。老爷,你好好招待,留他在家多住几天吧。”说完冲风清扬点一点头,掀帘出去。 风清扬只觉这位夫人颇有几分男子豪气,与张朴正如合璧之玉,相得益彰,心中感佩,思量不已。张朴笑道:“女人家,遇到点事便大惊小怪!”风清扬笑道:“夫人是女中豪杰!”张朴摇头笑道:“什么女中豪杰!方才你问那张宇通何处觅得如许多死士,其实这个丝毫不难。你久在江湖,岂不知有些小帮小派中颇多穷苦人家子弟,学艺成后,受雇于人,出力也可,纳命也可,只要给钱,万事可为!”风清扬少在江湖上行走,这些事竟自不知,也从未听大师兄三师兄说起过,料想他们也不知。这时便点一点头,道:“这种事,我却不曾听说过。想来性命只有一条,何等珍贵?岂料竟有人愿意为钱送命!”张朴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便是这么回事。” 风清扬心中一动,问道:“大人,洛阳曾有个叫夏志青的,听说他的长子便是洛阳官场中人?”张朴眼皮一闪,微笑道:“不错。夏志青当年横行洛阳,仗的便是张宇通这棵树。五年前,夏志青身死,张宇通极力追凶,却始终查不出凶手是何人。一来二去,他便疑心到我这里,也曾拐弯抹角查访,却是一无所获。现今夏志青的长子夏华,仍是张宇通手下,掌盐务c河工二事,最是肥缺。次子夏阳,在家主理家务。”说完看着风清扬,微微一笑,道:“我猜测,那夏志青,便是你三师兄所杀,你此来,便是查一查这夏志青的两个儿子是不是凶手,对不对?”风清扬心中打一个突,说道:“正是。大人心思好快。”张朴微笑道:“这点小事,再猜不到,那可真是笨到姥姥家了。明日你尽可前去查访,只不过今日衙门中有人见你相貌,故明日你须先行化装,让人认不出你,从我后门出去,才好行事。不过据我所知,夏华家中虽也有几个护院庄丁,却无使弓箭之人。你三师兄被杀,大概不是他家所为。”风清扬心想张朴连夏家的护院庄丁都一清二楚,看来三师兄确实不是夏家所杀。不过,不管怎样,明日还是要去查一查,万一张朴所知不确呢? 正说间,下人端上烤鸭和燕菜,二人举筷品尝。那烤鸭色作柿红,外皮酥脆,肉质肥嫩香甜,风清扬极是喜欢。那洛阳燕菜却是两大碗萝卜丝,配以鲜味汤汁。张朴见风清扬诧异,笑道:“这洛阳燕菜,极有来历。相传武则天居洛阳时,东关一块菜地里长出一个几十斤的大萝卜,菜农认为是神奇之物,献给武则天。御厨把它切成丝c拌粉清蒸,配以鲜味汤汁,女皇一吃,鲜美异常,大有燕窝风味,赞不绝口,赐名‘燕菜’。后传入民间,日久天长,大家都叫做‘洛阳燕菜’,流传至今。”风清扬笑道:“想来则天皇帝燕窝人参吃腻了,才会觉得萝卜好吃。”二人哈哈大笑。 当晚风清扬便住在张朴家。第二日他自去查访。这等查访凶手却不能大张旗鼓,虽有张朴相助,却也只能静悄悄地私下打探。一连几日,查不到丝毫端倪,风清扬心中也慢慢懈了。 这日晚间,张朴吃罢晚饭,与风清扬喝茶闲聊。风清扬略述几日来情状,张朴道:“我猜必是如此。我意你不必再去探查,若是被夏华发觉,反为不美。”风清扬道:“难道我华山派怕他不成?”张朴道:“不能这么说。这夏华颇有乃父之风,阴险狡诈,机谋百出。他现今是张宇通手下第一心腹之人。若是被他得知你的身份来意,他虽不会武功,你却未必对付得了他。”风清扬微微心惊,他知道张朴不是怕事之人,他既这么说,则必有道理。风清扬问道:“夏华这人怎样?”张朴叹气道:“还能怎样?和他爹一样!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是个大大的混蛋!”风清扬道:“大人为何不派人除掉他?”张朴道:“你道我不想?”风清扬微微点头,已知其意。张朴既和张宇通是死对头,有张宇通在这里,自是动不了夏华。转念一想,张朴不能动他,我却为何不能?当年三师兄不是除掉了夏志青吗?于是说道:“大人,待我去宰了那夏华,为百姓除一害!”张朴惊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轻动!若你出点什么岔子,我救你不得!”风清扬不语。移时,张朴叹气道:“怪不得古人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动不动就抡刀子拼命,实在儿戏!”风清扬道:“大人却以为该当如何?”张朴道:“不动则已,动则必操全胜之算!这便如高手弈棋,步步看似浑不着意,实则步步皆有所指。待势已成,则主动在我,敌全在被动受制中,丝毫动弹不得!”风清扬笑道:“大人是官场中人,自是作如是想。”张朴微笑不语。 二人正沉默间,只听得一个轻快的脚步声自内堂传来,帘子开处,走出一个十岁的美貌少女,正是当日风清扬在洛阳城郊所救的那个小姐。那小姐一看有外人在场,脸上微微一红,待看清风清扬相貌,显得很是吃惊,略一停步,又走到张朴身前,说道:“爹爹,这便是救了你的那位相公吗?”张朴笑道:“正是。”指着那少女,对风清扬道:“这是小女。”风清扬却不知如何招呼。那少女道:“爹爹,这位相公,便是去年八月救了女儿的那位少侠。”张朴一听,张大了嘴,问风清扬道:“当真?”风清扬略述当时经过。张朴听罢,站起身来,朝风清扬一揖到地,道:“清扬,你救我一命,倒是小事。当日你救我女儿,实实令我感激不尽。当日我曾细查你三人下落,却无头绪,不意你又救我一命。我张朴欠你的情,实是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其实前几日风清扬随张朴到府,即知此事,这时他也不说破,只是逊谢几句。 张朴道:“玉如,你来找爹爹何事?”风清扬心想原来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叫玉如,倒是人如其名。玉如道:“我想明日再去怀化寺烧香,怕娘不允我去,故此来求爹爹。”说着莞尔一笑,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风清扬心道:“若我是张朴,女儿如此求我,我实在难以拒却。”张朴笑道:“去年便是因去怀化寺烧香,遇上那么一档子事,怎么如今又要去?不许去。上次恰好遇上风少侠师徒仗义援手,这次若是再生出什么事,却有谁来救你?”玉如撅嘴道:“那种恶贼,极是少有。”张朴摇头道:“不能去。你去怀化寺烧香,要许何愿,做何功德,说给爹爹听听。”玉如看一眼风清扬,说道:“求菩萨保佑爹爹仕途顺利。”张朴笑道:“当面扯谎。”玉如道:“真的,女儿还能骗你不成?爹爹如不放心,让风风少侠陪我去可好?”张朴看向风清扬,见他皱一皱眉头,便说道:“风少侠还有要事,去不得。改日有空,爹爹陪你去便是。”玉如很是不高兴,却无法可想,走到风清扬身前,施了一礼,道:“风少侠,你两番相救,玉如实不知如何报答,只好每日在佛祖面前,求佛祖保佑你长命百岁。”风清扬又忙逊谢还礼。玉如告辞而去。张朴笑道:“孩子长大了,天天闷在家里,可也真闷坏了她。”风清扬不语。方才玉如让他陪她去烧香,风清扬心想我在你家是客,却不是你家厮仆,怎能做那下人之事? 风清扬喝一口茶,说道:“大人,明日我要回华山去了。”张朴道:“不急。我还有事要和你慢慢聊。你回去有什么急事?”风清扬道:“师父派我来洛阳追查凶手,他老人家望眼欲穿,我岂能在此长住?”张朴道:“我道是什么大事。你写一封信,我派手下人给你送上华山,不就行了?”风清扬好生奇怪,问道:“大人反复留我在此,不知有何贵干?”张朴笑一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便自知。写信吧。”风清扬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知张朴绝无恶意,心中也极愿与他多所结交,便要了纸笔,写了一信,对褚毓秀说自己已经查实,夏家不是杀害顾清泉的凶手,自己在洛阳还有事未了,须稍等几日再回山。张朴派了张柏,将信送上华山去。 这日清晨,风清扬正在自己住的小院里练剑,张朴走来,说道:“清扬,今日我要审一起案子,你也来看看吧。到时你坐在屏风后面,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不要插手。”风清扬极是好奇,心想这是什么古怪的案子,难道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匆匆吃罢早饭,便跟了张朴骑马来到府衙,张朴升堂,风清扬便坐在屏风后面静等犯人上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十九章 赐教 不一刻苦主c人犯上堂。风清扬在屏风后面细看,只见那苦主是一个四十余岁的管家模样的汉子,身材粗壮,一脸酒肉之色,却又显得理直气壮的样子。那人犯是一个十岁的书生,眉清目秀,不知为何竟被告上公堂。二人上堂,张朴先问了那苦主几句,又问了那人犯几句,风清扬细听,渐渐听清原委。原来这苦主祁宁便是这秀才施秀中家中管家,祁宁状告施秀中与家中婢女宁翠私通,宁翠有了身孕,施秀中怕传扬出去误了自己前程,遂杀死宁翠,被他窥见,故此上告。风清扬半信半疑,再看那施秀中,只见他低眉顺眼,似有悲意。 张朴问道:“施秀中,你可有何辩解?”施秀中抬头看一眼张朴,旋即又低下头,回道:“回大人,生员无可辩解。”张朴问道:“祁宁,你身为管家,为何不曾辅助主家治理家业,却任由这等丑事发生?”祁宁脸上变色,忙磕头回道:“回青天大老爷,我家老爷前几年过世,草民也曾助家中主母课子治家,只是这施秀中贪恋婢女美色,拒不听从主母及小人劝告,终至不可收拾。他见事无法收拾,又怕耽误自己前程,这才出此下策,杀了婢女宁翠。正待毁尸灭迹,被小人发现,故此上告。求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为民做主。”说罢咚咚磕头。风清扬见这管家满脸狡诈之色,实不知孰是孰非。 忽听张朴道:“大胆刁民!你求本府明察秋毫,为民做主,难道本府以前就不曾明察秋毫,为民做主?来人哪,给我打!”堂下衙役轰一声答应,上来四人,两个将祁宁按倒在地,另外两个拿起棍子便打。那祁宁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告饶,却被打得语不成声,一时只听哀嚎声c棍子着肉声大作。 打了二三十棍,那祁宁已叫不出声来。张朴命衙役住手,又问祁宁道:“祁宁,你如何窥见你家少爷杀害婢女宁翠?”祁宁忍痛说道:“回青天大老爷,我家少爷在厢房中和宁翠说话,我从旁经过,听见二人越说越气,忙凑过去细听,不一时,少爷便抽出一把刀,杀了宁翠。”张朴恶狠狠道:“偷听主家说话,足见你不是好人,来人哪,再打!” 那祁宁实不知这位青天大老爷为何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不打人犯,却打苦主。这时哭叫无用,告饶无用,叫青天大老爷也无用,只好咬紧牙关,忍痛挨打,偏又实在忍不住,不停哀嚎。眼中恨意涌动,却又不敢看向张朴及众衙役。 又打了二三十棍,祁宁竟自被打昏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张朴发话道:“这祁宁身为管家,不自好生治家,却去偷听主家说话,实在可恶!着判斩监侯,秋后问斩!将他拖下去,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四个衙役上前,将祁宁拖下堂去关押。张朴又道:“来人哪,将这施秀中也单独关入一间牢房。”又上来四个衙役,将施秀中也带了下去。 张朴退堂,众衙役散去。张朴自与风清扬到后衙喝茶。 风清扬问道:“大人,今日之事,却是奇怪。”张朴微微一笑,说道:“一点不怪。”风清扬也不说话,只是目露询问之色,等着张朴开口。 张朴呷一口茶,慢慢说道:“这施秀中是个读书人,去年中了秀才,很是老实腼腆。五年前其父去世,管家祁宁久已垂涎于其母美色,偏生其母淫佚,二人便即勾搭成奸。婢女宁翠无意中窥见二人苟且之事。这宁翠与施秀中情投意合,很是要好,宁翠便将所见详告施秀中。施秀中不忍自曝其母丑事,却旁敲侧击地说了祁宁几次。那祁宁见事败露,施秀中又不发作,心中毕竟害怕,便即一不做,二不休,杀死宁翠灭口,反诬是施秀中所杀,意欲除掉施秀中,谋夺施家产业,与施秀中之母做那长久的夫妻。于是请人写了状子,前来告状。哼,糊涂东西,以为我是好糊弄的!” 风清扬听罢,问道:“你如何得知这些内情?”张朴笑道:“我手下这么多人,总有人认识施家邻居,去找邻居私下问一问,便知端详。此案七日前报上来,我拖到今日才开堂,便是为了查实内情,不冤枉了好人。”风清扬默默无语。 张朴笑道:“怎样?你不以为然?”风清扬皱眉道:“大人顾全施秀中读书人颜面,自是不错。只是”张朴道:“只是如此审案,究与国家制度不合?”风清扬点点头。 张朴叹一口气,沉吟不语。风清扬看他脸现痛苦之色,也不张口问他。张朴又叹一口气,道:“其实我也可将案子内情和盘托出,祁宁按律当斩,一切自然合乎国家制度。只是这样一来,施秀中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说不定这个年轻人的一生便即毁了。世事难以两全,便是如此。”风清扬道:“大人所言极是。”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华山上那些事来。是啊,世事难以两全,师父却总是想两全,故此为难。若是师父有张朴这等决断,那岂不是容易了许多?想至此,将华山上剑气二宗相争之情约略一说,至于华山派与少林c武当两派之瓜葛,却略去不说。张朴一听即明,笑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令师命你们熟读经典,实则你们只识经中文字,却全不识经中道理,便如那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读了经典何用!”风清扬受了这当头棒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说道:“然则读书无用?”张朴道:“不是读书无用,而是你们只知读书,不知其用,读也白读。《中庸》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凡有所学,最终必落到笃行上来,学而用之,学而行之,方可称之为学。若是只读文字,有个屁用!你天天读《道德经》,经中有云: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用在你剑气二宗之争这事上,岂不正是其用?”风清扬大吃一惊,心想我天天读经,经中明明有言,我却始终不悟。我不悟也就罢了,为何师父也不悟?难道难道师父也是只知读书不会笃行?难道师父竟远不如张朴? 风清扬只顾自想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回过神来,见张朴仍在啜茶,忙使劲摇一摇头,又想片刻,站起身来,朝张朴深深一揖,道:“谨受教。” 此后几日,风清扬细想施秀中一案,又细品张朴之言,渐渐觉到自己之愚,竟是终日读书,却不知书,如人在宝山,却终于空手而回。再想《道德经》《南华经》等书,才知这两本书之大用,实在是深不可测,然则自己五年来竟是白白读了一肚皮书,却仍是个傻瓜。再将经中道理与所练剑法内功一对照,登时便即悟到了以前从不曾想到的一些诀窍,短短几日之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自觉武功大进,好生奇怪。 这日傍晚,二人在张朴府中,他将这些想法说与张朴听,张朴道:“很好。心到了,功夫也便到了,却不是一味苦练可得。当然,你若无这五年的苦练,这些诀窍你也无法悟到。”风清扬此时对张朴佩服得五体投地,重复道:“心到了,功夫也便到了,原来是这样。我却一直以为,有了终日的苦练,功夫自然便到。大人这番教导,实令我受益匪浅。”张朴微笑道:“受益匪浅?你还差得远呢!”风清扬又复迷茫。本来他是张朴救命恩人,这几日来,张朴却对他耳提面命,指点窍要,倒似做了他的师父一般。风清扬想了一想,道:“求大人再行赐教。”张朴点点头,说道:“你的眼神不要那么外露,年轻人眼神要收敛。你会不会看花?” 风清扬道:“花有什么不会看的?当然会看。” 张朴摇头笑道:“不,你不会看花。”说罢站起,走到房外,指着小花园里的花丛,说道:“你看。” 风清扬一头雾水,他在此住久,早已看过这个小花园不知几多回,这时再看,却不知自己看花的样子有何不妥,眼神不外露?要收敛?怎么收敛? 张朴在旁说道:“你看花时,眼神外露,聚精会神,将己身之精气神,全都倾注于花朵之上,此大错特错矣!不要去看花,要让花来看你!” 风清扬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问道:“怎样让花来看我?” 张朴道:“你要半觑着眼,似看非看,将花之精气神吸到自己身上来,吸到自己心里面,才是正途。不惟看花,看草木c看山水c看天地,都要如此,将天地之精神吸进来,不是将己之精神倾之于天地。人生于天地之间,便须善用天地之精气神,以养己身。若是像你这般,整日将己之精气神散之于天地,则此身如何可以长久?庄子说‘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便是此意!” 风清扬听闻张朴这一席话,顿时如醍醐灌顶。他想起大师兄李清涟曾对他说过,宋苏东坡曾被贬儋州,粮食不够吃,苏东坡父子便每日清晨时目视太阳,“服食”日光。李清涟也不懂此中道理,风清扬当时只是将其当作奇闻轶事看待,此时再想起,已然明白,坡仙此举,便是“与天地精神往来”。要知天地万物之精神,全来自太阳光照,故太阳为天地精神之本源,然则“服食”日光,究属奇法,却不知如何服食?风清扬将此问于张朴,张朴道:“这个我却不知。几时我学会了,再教给你。近日牡丹盛开,沈园的牡丹,久负盛名,明日你我二人便去赏花,如何?”风清扬很是高兴,忙答应了。 第二日清晨,张朴说道玉如要随二人同去,拗她不过,只好带她同行。玉如这日穿了男装,别有一番风流倜傥。三人吃罢早饭,微服便装,也不带从人,径去看花。到了沈园,只见游人如织,都趁这大好春光,前来赏花。风清扬见那牡丹富丽绚烂,争奇斗艳,当真是国色天香,名不虚传。方看得一时,张朴碰碰他臂膊,笑道:“忘了我教你之法?”风清扬一惊,这才想起张朴所说“花来看我”之言,忙依张朴所授试行体会。 三人看了半日花,打道回府。玉如走在风清扬之侧,问道:“风少侠觉得如何?”风清扬道:“洛阳牡丹素负盛名,果然不凡。”玉如微笑道:“洛阳城好玩的地方多着呢!你如不嫌弃,就在寒舍多住几日,我和家父陪你一一去看。”风清扬笑道:“我叨扰日久,心下极是不安,过几天便要回去了。”玉如默默不语。 晚间张朴与风清扬在厅中喝茶,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风清扬见一轮圆月,镶嵌中天,彩云环绕,明亮非常,心中突然想起陆清芷来。这念头一经出现,再也不可抑制。风清扬想起陆清芷的容颜,便如这月亮一般温润,心中大痛,虽强自克制,却仍是忍不住眼眶潮湿。只听张朴说道:“清扬,你太痴了。”风清扬转头看向张朴,却见张朴也正看着他。风清扬心想难道他看破了我的心事?说道:“大人何意?”张朴道:“你方才明明心情极好,却突然眼泛泪光,我猜你定是想起了一件大不如意事,故此烦恼,对不对?”也不等风清扬答话,接着说道:“其实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能与人言无二三。万事皆须随缘,得之不以为喜,失之不以为悲。古人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死既已不以为意,然则何事值得悲喜?你身上这个‘痴’字,定当改掉才是。不然,你早晚为此吃亏。”风清扬默默无语。抬头再看空中明月,却惊见院中树上扑下一个黑衣人,那人足不点地,飞身而来,一剑刺向张朴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十章 传剑 风清扬大吃一惊,随手抽出长剑,去格那黑衣人的剑。那黑衣人这时已至张朴身前四尺,双剑一交,直震得风清扬右臂一麻。黑衣人落地,一剑刺向风清扬,风清扬此时右臂尚自酸麻,又见这一剑方位奇特,自己实不知当如何拆解,忙以身挡在张朴身前,随手挥剑,意欲挡开这一剑。却见那黑衣人不等招数使老,又即变招,长剑横挥而过,剑尖颤动,不知他要刺向哪个方位。风清扬心下大骇,此人内力既强,招数又精,自己万不是他敌手,无可奈何,只好护着张朴后退。那人却也并不急追,只是步步尾随,一招又一招刺了过来。风清扬此时见这些招数自己一招也挡不住,不禁万念俱灰,心想我天天在华山上坐井观天,竟不知天下尚有如此剑法。他与张朴二人不停退后,剑法更是散乱,不成章法,全然一副只挨打不还手的样子。那黑衣人的每一招都可取他性命,却又不施杀手,招数使至一半,便即收招,又出新招。风清扬正自手忙脚乱,忽然身后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他手中长剑夺去,风清扬一看竟是张朴,不禁呆了一呆,张朴已持剑与那黑衣人斗了起来。风清扬此时既惊且惧,只是呆呆地看着二人各出奇招。那黑衣人招数固是变幻无方,张朴的招数更是人所难测,总是以看似不可能的奇招,破解了那黑衣人的奇招。二人有时长剑一碰便即分开,有时剑尚未碰便即变招,奇招怪招直如那万花筒般层出不穷。风清扬此时已然明白,张朴剑法极高,以前只不过瞒着他而已。风清扬又想起二人第一次相见时张朴那镇定自若的神态。那黑衣人和张朴以快打快,顷刻间二人已拆了一百余招。风清扬眼花缭乱,直觉二人所使的每一招自己都从未见过,却又都精妙无比,若是其中任何一招刺向自己,自己绝无抗拒之能,唯有束手待毙。二人又斗了几十招,突然同时停手,那黑衣人扯下面上巾帕,二人相对哈哈大笑。风清扬此时犹似痴呆,只见那黑衣人与自己年龄相若,面目清秀,却与张朴有几分相似。 张朴转过身来,笑道:“清扬,你看我剑法如何?”风清扬道:“大人大人剑法高明。这位是谁?”张朴指着那黑衣人道:“这是次子张守拙。”风清扬此时慢慢回过神来,张守拙躬身道:“让风少侠受惊了。风少侠救我小妹,又救家父,在下实在感激不尽。”风清扬道:“说笑了。令尊如此武功,却哪里用得着我来救?”张朴道:“清扬,非是我有意瞒你。我两个犬子武功剑法,皆是我所传授。世人皆知我是洛阳知府,却不知我身有武功。知道我身有武功的,世间只有四人,便是你c拙荆及两个犬子,连小女玉如都不知道。”风清扬点一点头。 三人回入大厅坐下。风清扬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人又有何深意?” 张朴笑道:“你看我父子二人剑法,比你华山剑法如何?”风清扬道:“不可同日而语。大人剑法通神。”张朴道:“我家长子张守愚,剑法青出于蓝,如今已胜于我。我父子所使的这套剑法,叫做独孤九剑!”风清扬道:“独孤九剑?那是什么剑法?” 张朴道:“这独孤九剑,是一位叫做独孤求败的前辈所创。这位前辈是北宋时人,他是西魏年间八大柱国之一独孤信之后。这位前辈夙禀生知,自幼习剑,十几岁时已是威震河朔的剑士。他所习剑法甚多,颇觉天下剑法虽各有所长,却没有一门剑法可以包罗众家之长,于是发愿,此生定要自创这样一门剑法。 “三十岁时,独孤前辈觉得以前所学剑法变化太繁,花巧太多,乃自制一柄玄铁重剑,此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是个圆圆的半球,与寻常利剑处处相反。他尽弃所学,在水中练剑,自行悟出一套重剑剑法,横行天下,无可挡者。这柄重剑及这套重剑剑法,后被南宋年间神雕侠杨过以莫大机缘习得,创下了一番功业。其剑意,是八个字: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风清扬喃喃念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心中默想那重剑剑法,定是与世人所习剑法路子全然相反,不以轻灵迅捷制胜,反以力大招沉c古朴稚拙见长,那是返璞归真c以拙胜巧之境界。风清扬想至此,说道:“如此剑法,自然天下无敌。”张朴道:“不错!你猜猜看,独孤前辈后来更用何等利剑,使何等剑法?”风清扬想了一想,道:“前辈神人,无可想象。” 张朴笑道:“用独孤前辈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风清扬口中喃喃念诵,心中神驰想象,越想越觉得这位独孤前辈实是神人,竟能悟出如此深奥的剑理。 风清扬问道:“然则独孤九剑,便是独孤前辈四十岁后所创?”张朴道:“独孤前辈四十岁时,又尽弃重剑剑法,始用木剑。他细辨天下众家剑法之长短优劣,又钻研天下诸般兵器攻守进退之则,终于在六十岁那年,悟出了一套可以破尽天下诸般兵器c诸般武功的剑法,那便是独孤九剑!” 风清扬直听得血脉贲张,又问道:“大人便是这独孤九剑的传人?”张朴庄容道:“不错!独孤前辈创此剑法后,只收了一个弟子。他立下规矩,说道独孤九剑天下无敌,不传则已,传则必是有缘之人,更须资质c品行c悟性皆上佳。若是无缘之人,纵使资质再好,品行再高,悟性再强,也不可传。四五百年来,多数时候都是一代便只一两个传人,故此世人知之者极少。到了我这一代,正是第二十代传人,你和我两个犬子,便是第二十一代传人!” 风清扬今晚所见事奇,这时也不甚惊讶,只是问道:“在下何德何能,可为第二十一代传人?”张朴道:“我在官场,深恐一个不小心,跌了跟头,这套剑法自我手中而绝,那可是天大的罪孽,故此我传与二子,以策万全。只不过我二子也都是官场中人,我仍怕哪一日被仇家所害,父子三人一同被难,故此须再寻一个传人。这传人我寻了十余年,今日终于被我寻到,那便是你。我与你相处多日,深知你之禀赋悟性c品行资质俱为上佳,况且你我二人有缘,故此传你。” 风清扬禁不住问道:“大人,你既有一身绝世通神武功,又见识高远,为何父子三人都要在官场之中厮混,担惊受怕,委曲求全?以在下之愚鲁,尚且不屑,不知大人为何如此?”张朴道:“我辈读书习武,所为何事?”风清扬当即答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张朴哂笑道:“你行侠仗义几多回?除暴安良几多人?”风清扬登时答不上来。他这五年来天天待在华山上读书习武,除了救了张朴父女二人之外,竟毫无行侠仗义之举。其实玉如是师父所救,张朴不须他救,故他可说是毫无义举,枉自大言不惭。这时得张朴棒喝,登时面红耳赤。 张朴却无嘲笑他之意,续道:“我生平最敬服者,除独孤前辈外,便是张横渠。横渠先生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四句话,我每日都要在心中默念几遍。你看我身处官场,其实我并非贪恋官位,实则欲为生民立命,非做官无能为也。方今朝廷黑暗,民不聊生,正是男儿汉为生民立命之时。俗话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我便是那大隐于朝者!” 这番话张朴说得慷慨激昂,风清扬听了,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反观自己,自以为清高于世,如那闲云野鹤般在华山上静修,实则比之于张朴之忍辱负重,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张朴道:“守拙我儿,夜已深了,你去歇息吧。清扬,守拙今夜奉我命来此,便是最后试你一试,看看机缘是否已到。很好,很好,从明日起,我便传你独孤九剑。” 第二日上午,张朴去衙门中处理公务完毕,下午便回到家中,关起门来传授风清扬剑法。张朴命两个兵士守住房门,不让别人入内,二人自在房中传剑。这独孤九剑共九式,分别是“总诀式”“破剑式”“破刀式”“破枪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破气式”。当下张朴先授风清扬独孤九剑的总诀。 风清扬初识张朴,只觉他是个豪爽豁达的官场中人;待见他审案,得他教导,方知他胸中大有学问,且以天下为己任;如今得他传授独孤九剑,这才发现,张朴武功绝高,见识超卓,自己以前所识诸人,无一能赶得上他。 这独孤九剑的剑理,与天下诸门派诸剑法皆不同。其剑理一言以蔽之,乃是“以无招胜有招”。其实说是无招,却又包含了各种招数的破解之法。风清扬此时学此剑法,只觉得每一刻都学到若干上乘剑法的真义,每一刻都悟到若干上乘武学的道理,只喜得他抓耳挠腮,竟颇有几分当年在家时的样子,不再是华山上那个规规矩矩的风清扬。 这独孤九剑威力无穷,却极是难学。背会那三千余字的总诀之后,便学第一式“总诀式”。这“总诀式”用以体演总诀中三百六十种变化。风清扬虽记心甚好c悟性又高,却也学了足足三个月,方才全部领会。谁知学会总诀式后,后面八式学起来却快了许多,又用了一个月,风清扬便将独孤九剑学完。短短四个多月间,武功已然判若两人。 这日传完剑法,张朴道:“这套剑法,我已全部传与你。你要记住,此剑法非其人不传,你回华山后,绝不可将此剑法传与你师兄等人,更不可说出我的名字。这一节务须记住。”风清扬道:“自当从命。我受大人厚恩,实不知何以为报。”张朴道:“《阴符经》有言,恩生于害,害生于恩。今日之恩,未必不是他日之害。你只需一心向善,也便是了。”风清扬道:“这一点倒请大人放心,我华山派,门风还是极好的。” 张朴笑道:“华山派?这世上哪有什么华山派?”风清扬惊愕道:“在下便是华山派中人,大人你何出此言?”张朴道:“你说有华山派,何以为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十一章 回山 风清扬道:“有华山在,有我华山师徒在,便可为证!”张朴微笑道:“恕我直言。若是华山地震,贵派师徒舍弃华山,另建居所,难道华山派便不在了吗?”风清扬登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想了又想,张朴此言实在无可辩驳,正不知如何回话,却听张朴又道:“你也曾说过,当年五岳剑派抵抗魔教,华山一派几至灭门,几百华山师徒死难,华山虽在,华山派中人却大都死去,难道华山派便不在了吗?若是当年华山人众尽数遇难,华山又遭毁坏,却有几个略知华山剑法之人,在华山脚下开宗立派,仍以‘华山派’名之,华山派是在还是不在?”风清扬越听越是糊涂,竟不知何以答之。 张朴见他无话可答,又道:“若是有朝一日,华山派一统五岳剑派,五派俱各除名,合为一个五岳派,则华山无恙,华山师徒无恙,华山派却不在了,你说是不是?”风清扬喃喃道:“这这都如何说?”张朴笑道:“华山派是名,是虚非实,清扬不可太痴。”风清扬仍犹似痴呆,道:“难道难道华山派并不存于世间?”张朴笑道:“世上可有黄山派?”风清扬道:“没有。”张朴道:“你若明日去到黄山,寻一山洞住下,大开山门,收纳弟子,传以独孤九剑,开宗立派,便以‘黄山派’名之,则‘黄山派’自此立于世间。”风清扬若有所悟,缓缓点了点头,这才真正明白了“名相”之虚,竟是如此荒唐可笑。不错,若是自己去黄山,开一宗派,名之为“黄山派”也可,名之为“独孤派”也可,则此宗派昨日尚无,今日立生,有师有徒,有山门有剑法,便是一宗派。 张朴又道:“如今你可明白,这世间万事万物之虚实?这世间之事,本是虚以控实,以虚御实,你可懂得?”风清扬方刚明白一些,此时复又糊涂,茫然不解,只目视张朴。张朴笑道:“你只牢牢记住我今日之言,以后慢慢揣摩便是。要你一时之间明了这许多道理,也真难为了你。”风清扬道:“自当牢记大人之言,日后慢慢体会。”想了一想,又道:“我一直称你为大人,实则你是我师,我该叫你一声师父才是。只不过大人是名,师父也是名,却也不必改了。”张朴笑道:“不错。清扬,你可以做师父,收徒弟了。”风清扬惶恐道:“这可不行。敝派大师兄还没收徒,我怎能收徒?我还差得远呢!”张朴道:“你何不真去黄山,立一个黄山派?”风清扬笑一笑,道:“大人说笑了。”张朴正色道:“非也。清扬,你资质极佳,可惜心智尚嫌幼稚,今日习得独孤九剑,再回华山,只怕不会开心。说不定正因你身怀此绝技,闯出什么祸事,甚至惹来杀身之祸,也未可知。”风清扬道:“我定当谨慎小心。”张朴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移时,风清扬道:“大人,明日我便回华山。这一趟出来四月有余,时日已然太多。”张朴点点头道:“晚间我为你置酒送行。”二人正说间,下人在窗外禀报道:“老爷,大公子出公差路过洛阳,回府来了,现在太太房中,和太太c小姐说话呢。太太让小人来禀报一声。”张朴答应道:“知道了,去吧。”那下人答应了自去。 张朴出门来,对守在门口的两个兵士道:“你二人去吧。明日不用再来了。”带着风清扬来到客厅,命下人去请张守愚来。不一刻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风清扬站起身相迎,只见那青年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直射过来,风清扬登时觉得浑身不自在。那张守愚先拜见了父亲,又和风清扬叙话,见风清扬英气勃勃,神清骨秀,心道怪不得小妹言谈中对此人颇有好感,果然是一表人才。三人聊得一阵,天色已晚,下人禀报酒菜已备好,张朴命上酒上菜,三人便即推杯换盏起来。席间三人纵论庙堂江湖,极是投机。那张守愚极是健谈,更胜乃父,风清扬见他博知多闻,识见精到,更兼权谋机变,心机深沉,忍不住暗暗想道:“原来庙堂中人竟是如此厉害,我以前可把天下英雄看小了,总以为最能耐的人物,也不过和师父c师伯c师叔在伯仲之间,今日观之,井底之蛙,毕竟不知天之大也。” 第二日清晨,风清扬吃罢早饭,便即与张朴c张守愚父子告辞。父子二人送他至大门口,却见玉如自内急步跑来,到了近前,气喘吁吁问道:“我方才听下人说,风少侠要回华山去了?”风清扬道:“是。叨扰日久,也该回去了。不曾向小姐道别,小姐莫怪。”玉如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话,却又不说。风清扬辞别三人而去。四个月来玉如几次似有意似无意经过他练剑之所,与他攀谈,他知玉如心意,却是每一念及玉如,心中便立时浮现出陆清芷的容颜,登时便将玉如忘到九霄云外。他也知陆清芷与大师兄两情欢好,却从不曾想过能与玉如有一丝瓜葛。此时骑在马上,想到玉如乃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自己只不过是个江湖上的无名之辈,二人身份地位相差太远,心中颇有些自怜自伤起来。他一时又想起陆清芷那温暖的笑容,不禁掉下泪来,忙伸衣袖擦了擦,心中却仍是悲伤难过不已。 风清扬正纵马狂奔,忽听身后有人遥呼自己名号,忙稍稍收缰,回头看去,见是张守愚骑马追来,遂勒马回身,迎上前去。张守愚奔至近前,二人停马,张守愚递过一幅锦帕,风清扬接过打开,见内有一支钗子,正是玉如平日所戴。那锦帕上写着四个字,是“来日方长”,字体娟秀,当是女子所书。风清扬问道:“守愚兄,此是何意?”张守愚道:“你走后,舍妹偷偷找我,叫我将此给你送来。清扬兄弟,你我不是外人,我便即直言。我知舍妹心事,却不赞成她此举,只是舍妹流泪哀求,从小我便极宠舍妹,不愿让她苦恼,故此前来。”风清扬将巾帕合起,说道:“守愚兄,请你将此带回,送还令妹。小弟小弟浪迹江湖,行止不定,只怕只怕一不小心丢了东西,反为不美。”张守愚接过锦帕,也不说话,冲风清扬点了点头,纵马而去。 风清扬又奔一阵,见此地山高林密,便纵马入林,下马后,从身上掏出一些物事,竟是些胡须c胶水之属。他将那一大团胡须粘在自己脸上,又从地上挖些湿泥,细细抹在自己脸上,收拾停当,跨上马,重返洛阳城,在城门边找了家客店住下。 风清扬受张朴大恩,总想回报一番,可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回报。前几日,风清扬突然想起初见张朴时听他所说洛阳官场上种种,心中登时有了主意。张朴身为洛阳知府,同知张宇通与他不睦,二人早已是你死我活的死敌,只不过面情上和气而已。风清扬心想张宇通毕竟是朝廷命官,不可轻动,那夏华是张宇通第一心腹之人,除掉他,便是去了张宇通一条手臂。心中盘算已定,却不和张朴说知。 这日风清扬只在客房中休息,并不出门。当晚三更时分,风清扬悄悄到了夏府,幸喜一切顺利,丝毫不惊动夏府中人,杀了夏华,又悄悄回到客店。次日便即动身,三日后回到华山,已是八月初八。 风清扬兴冲冲上山,将到华山人众居所时却碰见了祝清风和岳群,二人正在边走边小声聊着什么。祝清风一见到他,便即大喜道:“小师弟你终于回来了!几月不见,大家都想你想得好苦!”风清扬笑道:“多劳二师兄记挂!你们都好吧?”祝清风笑道:“都好!小师弟在洛阳定是遇见了高人,学到了什么剑法武功,这四个月来,功力大进!”风清扬心中微微一惊,问道:“二师兄如何得知?”祝清风哈哈大笑,复又正色道:“我一看你脸色神态c步履身法便知。”风清扬道:“这倒稀奇。”祝清风道:“毫不稀奇。我看你走路时步伐比前更加稳重,身体轻捷灵动,神态自若,气定神闲,我辈学武之人,更有何事可以致此?那定是在山下学会了什么高明的剑法武功所致。”风清扬半信半疑,却无可辩驳,道:“岳群又长高了不少。”那少年岳群道:“师叔安好!你不在山上这四个月里,大师伯c我师父还有几位师叔都收了弟子,师侄也得以列入门墙,按辈分改名岳不群。我师父经常说,你风师叔聪明颖悟,他日必有大成,你要多向他请教,今后还请师叔多多教诲。”说罢又作揖。风清扬道:“好说。”辞别祝清风,来到师父房外,敲了敲门,褚毓秀在房内道:“是清扬吗?进来。”风清扬推门而入,见师父正坐在椅子上,忙跪下向师父叩头,说道:“师父,弟子回来了,您老人家安好。”褚毓秀道:“清扬起来。你几次三番派人送信来,说在洛阳有俗事牵绊,到底所为何事,竟至四月不回?”风清扬道:“弟子在洛阳遇一高人,学得一套独孤九剑,故此回来迟了。”他话未说完,褚毓秀已站起身来,惊道:“独孤九剑?你你从何人处学来?”风清扬道:“这位高人是官场中人,外人并不知道他身有武功,他不许弟子告诉别人他的名字,望师父见谅。师父也曾听说过此剑名头?”褚毓秀极想知道内情,见风清扬如此说,却不好多问,只点点头道:“既是人家不许说,也不必说了。我只听你师祖说过此剑法,说是此剑天下无敌,到底怎么个无敌法,你师祖也不知道。你既学成此盖世绝学,为何还要回来?”风清扬大吃一惊,忙道:“师父何出此言?弟子无意中机缘巧合,学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剑法,难道便从此忘掉师恩,再不上华山?师父放心,弟子绝不是那样人。”褚毓秀又点点头,道:“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人。只是你既习别派剑法,只怕华山上再难有你立足之地。”风清扬不解道:“这是为何?”褚毓秀道:“你下山后不久,祝清风提出要收岳群为弟子,我不好阻拦,便答应了他。我命你几位师兄收徒,清涟他们各自收了几名弟子。我看祝清风志不在小。你如今习了独孤九剑,剑法武功已远胜诸人,却须时时提防别人暗算。”风清扬见师父忧心忡忡,意兴萧索,便答应了辞出,又去见大师兄李清涟。 李清涟正在读书,见到风清扬,很是高兴。二人因陆清芷之事,心中各自颇有芥蒂,虽然嘴上都不说,却早已形之于色。风清扬在洛阳时,时时想起华山,顾清泉已死,此时心中最牵挂的,除了师父褚毓秀和师叔韩毓才,便是大师兄李清涟c师姐陆清芷二人。风清扬记得,初上华山时,李清涟处处为他想到,事事为他安排,二人本应是师徒,后为师兄弟,大师兄待他,实在是深恩厚德c仁至义尽。风清扬中夜自思,自己以往待大师兄颇有不对之处,日后定当改正。这时见到大师兄,便坦诚以待。二人略谈一时,李清涟便告诉风清扬,自他下山,华山上情势大变。 原来,风清扬下山后不久,祝清风要收岳群为弟子,褚毓秀答允。接着李清涟c祝清风c谢清溪c何清光c徐清河c卢清辉c宋清渠等人纷纷下山,各自搜罗了几个弟子,带上山来。一时华山上人多起来。 按华山班辈,“清”字辈下是“不”字辈,褚毓秀为每人取了师名,岳群便改名叫岳不群。这些弟子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与岳不群年龄相仿。岳不群上山已经七年,为人一向少年老成,华山上下,人人喜爱,这时便隐隐成了三代弟子的头儿,三代弟子不管做什么事,若是各自的师父无甚吩咐,便看岳不群的眼色行事。只不过岳不群极是谦逊谨慎,从不逾规越矩,是以褚毓秀也越来越喜欢这孩子。 七月初,褚毓秀命弟子去泰衡嵩恒四派送信,每一派都是一名二代弟子带着一名三代弟子前去。去嵩山的,是冯毓德门下小弟子施清越,带着祝清风收的一个三代弟子冯不离。二人上了嵩山,见到嵩山掌门杜世琼,呈上书信,杜世琼写了回信,命二人带回,说道定当按时到达华山,参与五派大校。二人下山,那冯不离毕竟年轻贪玩,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施清越几次嘱他小心,他都不听。要知嵩山虽不如华山山道之险,却也极是险峻,冯不离在一处悬崖边往下探看,一不小心,竟然跌下悬崖,待施清越走近细看,那悬崖竟是看不见底。施清越忙返回峻极禅院,禀报杜世琼,杜世琼忙派大批弟子想法救人。施清越猜测冯不离绝难生还,便任由嵩山派的人搜山救人,自己辞别杜世琼回山。 施清越回山禀报褚毓秀等人,褚毓秀也不以为意,谁知祝清风大放厥词,说什么冯不离是他新收弟子,恭谨孝顺,极是喜爱,既是在嵩山出事,便须向嵩山派要人。冯毓德见他如此说,便也附和,褚毓秀c韩毓才反复陈说,冯不离明明是自己贪玩掉下山崖,又怎能赖人家嵩山派?华山嵩山百年交情,血浓于水,守望相助,又怎能为了一条人命便即翻脸?若是如此,以后华山派还有朋友吗?祝清风不依,大闹一场,双方争来争去,越说越僵,竟是难以了局。正争持间,嵩山派却派人来了。 原来,出事以后,嵩山门下弟子四出,终于有几个弟子到达那悬崖下方,找到冯不离时,只见冯不离早已摔死,满身是血,惨不忍睹。几人将尸首搬回,杜世琼便命找一口棺木装殓了,派了一个精明强干的徒孙左冷禅,带人将棺木送上华山来。左冷禅知道师祖心意,于路快马加鞭,只比施清越晚到了半天。 褚毓秀见嵩山派派来的是三代弟子,死了的冯不离也是三代弟子,知道杜世琼之意,便对祝清风等人说道,既是三代弟子之事,便让岳不群前去交涉,才是正理。岳不群在华山正厅接待左冷禅。岳不群年方十六,左冷禅年方十九,二人虽均极是年轻,却是有板有眼,极有法度。 岳不群秉承了祝清风之意,提出要让嵩山派赔偿五千两银子。左冷禅登时大怒,说道当年魔教为了一部《葵花宝典》攻打华山,嵩山派也曾派人前来相助守山,战死数十人,如今华山派为了一条人命,索要赔偿,岂不让天下英雄齿冷?五岳结盟,这又是结的什么盟?二人你来我往,争持不休。岳不群虽受了师父严命,毕竟不忍心真向嵩山派索要大笔银两,最终二人商定,嵩山派赔偿华山派三百两银子,算作安葬费用。 左冷禅交纳了银子,便气呼呼地下山去了,临走时扔下一句话:“不意我堂堂中华,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事!”祝清风嫌岳不群办事不力,将他暴揍一顿,直打得岳不群昏死过去。 华山派本以为此事已了,谁知过了大半月,本来答应参与五派大校的泰衡嵩恒四派,纷纷飞鸽传书,致信褚毓秀,说道不再前来参与大校,万一在华山上有所损伤,怕华山派没那么多银子给众人治伤。褚毓秀猜测,这必是嵩山杜世琼飞鸽传书其余三派,他四派商定之事,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却又无法惩罚祝清风。李清涟本来就与祝清风极不对头,这时更是气个半死。 众人收三代弟子为徒,极是仓促,收徒之际,拣选不严,是以这三代弟子颇有些良莠不齐。华山事多,众人教授武功也不甚上心,这华山上的规矩便立时松懈了不少。 李清涟说起这些,极是气愤,最后说道:“师弟,你说祝清风这人可还有廉耻?总有一天,我会叫他给活活气死。你说我怎么和这样的人同在一派?”风清扬淡淡一笑,说道:“师兄,若你是师父,你会如何做?”李清涟气得脸孔变形,咬牙切齿道:“那还用说!我教他活不到明天!”风清扬道:“师兄,要教他活不到明天,你自己先要好好活着才行!恕我直言,我看今日情状,你自己真的快要气死了,还怎么对付他?”李清涟道:“这道理我岂不知?只是我却压不住心中火气!” 风清扬侧耳细听窗外有无动静,悄声说道:“大师兄息怒。二师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每日勤练武功,广交朋友,就是为了这掌门人之位。小弟以为,你应学他,细细揣摩华山气功剑法,就算赶不上他勤苦,也应勤练勤修,时时与众位师兄师姐切磋;闲暇之时,多向师叔请教;让让清芷师姐多和众位师姐结交;有什么外出的差事,小弟替你代劳,你只在华山上坐镇,如此可保万事无虞!你是华山上众所钦仰的大师兄,我就不信,这掌门人之位,还能跑得出你的手掌心!” 李清涟仍是气愤不已,说道:“你所说的,与你清芷师姐所言一般。只是我并不稀罕什么掌门人不掌门人的,他愿当,让他当去好了!我只想清清静静地,别整天折腾这么多烂事就好!”风清扬淡淡一笑,低声说道:“师兄说气话了。若是他当了掌门人,你就更别想清静了!”李清涟默然。二人谈得一时,风清扬告辞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十二章 面壁 风清扬既回华山,便常见到三代弟子们。几位师兄都疏于管教,便惯得这些年轻孩子让人难以入目。虽然见了他这个小师叔都装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实则这些人有的油腔滑调,有的浮躁好动,更有的浅薄小气,不成气候。李清涟收了三个弟子,那个封不平倒还好些,丛不弃c成不忧状貌猥琐,更是让风清扬看不惯。他知道这些弟子不过都是师兄们拉来凑数的,当不得真,也便不置一词。 过了几天便是中秋佳节,华山剑气二宗各自举行中秋大校。风清扬得张朴教导数月,剑术固不必提,于华山练气之法也领略更深,此时放眼华山全派,便是师父c师伯c师叔也已远不是他对手。前一日晚,褚毓秀找他去,命他不必参与校武,对众人便说身子不适。 剑宗众人照往年成例比武较技。风清扬细看各人武功剑法,直看得暗暗摇头。三代弟子入门日短,只准观看,不准比武。 当日晚间,剑气二宗聚在一起过节。众人先敬三位师尊,接着是三代弟子们敬李清涟等人。众人饮酒欢宴。 风清扬坐在二代弟子末座,一瞥眼间,见陆清芷正在和几位师姐喝酒,忙低头吃菜。忽听祝清风在席上高声道:“掌门师叔,师父,师叔,我听说清扬此次下山,在山下得遇高人,武功大进。今日良宵,有酒无乐,弟子之意,便请清扬师弟一展所学,让我等开开眼,不知三位师尊之意若何?”褚毓秀道:“如此甚好。清扬,你便将素日我所传你的剑法使一套,为我等助兴,如何?”风清扬微微皱眉,脸上肌肉颤动,心中极不情愿,道:“师父,弟子在洛阳,确实遇到一个高人,那人传授了弟子几句话,弟子受益良多。”接着便将张朴所说的“让花来看我”那番话说了一遍,又加上自己的体悟,细细陈说。一时说完,褚毓秀大笑道:“清扬,这番道理,为师也不曾听过,听你这一说,实在有理。”祝清风又道:“清扬师弟,你既不肯献艺,那就算了,又何必装模作样,讲什么大道理?是了,让你献艺,似乎于你不敬。这样,几月前我下思过崖后,与你比试,当时你我二人各擅胜场,剑法以你为高,内力以我为强。今日你我再比一场,为三位师尊助助酒兴!”也不等风清扬答应,便即离席走到大厅正中,朝三位师尊一躬身,目视风清扬。风清扬正想推辞几句,却听褚毓秀高声道:“清扬,你便下场和你二师兄比试一番!”风清扬无奈,离席下场,众人搬开桌椅,二人拔剑相向,一时却都不先出手。 那日风清扬初回山,祝清风一见他,便即看出他武功又有大进,稍加试探,风清扬竟不否认,祝清风顿时心中大惊。祝清风是个深谋远虑之人,又素来争强好胜,在思过崖上一住三年半,练成“紫霞功”,剑法又大进,以为自此华山上无人可敌,谁料李清涟c顾清泉虽败,却又杀出个风清扬,实实令人气沮。此时得知风清扬在山下又有奇遇,教他心中如何不惊? 祝清风忽然使一招“诗剑会友”,长剑一递,正是一招“白云出岫”。他既知风清扬剑法绝高,便不再容让。这招“白云出岫”剑势凌厉,气势如虹,是华山剑法中极厉害的一记杀招。风清扬手中长剑一抖,不知怎的,竟刺在祝清风右手手腕的“内关穴”上,风清扬使力虽轻,只刺破皮肉,所中却是要位,祝清风手中长剑拿捏不住,当的一声落地。风清扬长剑一收,躬身道:“二师兄,承让!小弟失礼。”走回自己桌前坐下,只留下祝清风呆立当地。 祝清风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实不信这场自己挑起的比试胜负已分。方才风清扬只出一招,自己连他的长剑是怎么刺中自己手腕的都没看清,已然受伤,委实可畏可怖。褚毓秀c冯毓德c韩毓才c李清涟c谢清溪等人也是莫名其妙,他们虽都听祝清风说风清扬在洛阳又有所学,却想不到方才一疏神间,胜败已决,华山上二代弟子武功之首的祝清风,在风清扬手下竟连一招都走不了。岳不群等三代弟子更是个个张大了嘴,不明所以。岳不群跟随祝清风七八年,方才也没看清小师叔那一剑到底怎样伤了师父。 祝清风呆了一时,心中念头急转,转过身来,对褚毓秀道:“掌门师叔,清扬师弟剑术通神,只怕已经胜过三位师尊。弟子细细想来,实在可喜可贺!”褚毓秀问道:“有何可喜可贺?”祝清风笑道:“师叔你想,清扬如此剑术,若是以之转授我等师兄弟,则我华山派定然天下无敌!” 众人一听,顿觉此言颇为有理,禁不住喜笑颜开。风清扬道:“二师兄,小弟学得这几手三脚猫的剑法,实在不敢班门弄斧。我华山剑法独树一帜,自有独得之秘。再说,当日传我剑法之人,曾对我明言,此剑名为独孤九剑,非其人不传,故师兄此言,小弟实不敢从命。大丈夫言而有信,不可食言而肥。望师兄体谅。” 祝清风道:“清扬太痴了!光大我华山一派,是我华山上下三代人之宏愿。我等身为华山弟子,凡事自当以此为宗旨。你若自秘,只怕不合适吧?”风清扬道:“大丈夫千金一诺,我当日曾答应那人,如今岂可出尔反尔?”祝清风冷笑一声,道:“那人?那人是谁?你是我华山中人,未得掌门师叔允可,在外偷学剑法,是何道理?”风清扬一时语塞。李清涟道:“华山门规,不禁弟子涉猎别派剑法。二师弟,你在江湖上朋友那么多,难道就不曾与他们探讨武功剑法?”祝清风当即反驳道:“探讨是一回事,习练又是一回事,岂可混同?” 祝清风这么一说,谁也不好反驳。武林中人,最重师承,习练别派剑法武功,确实不妥。风清扬不知如何应答。他知道祝清风如此为难自己,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将剑法转授于他,可这事他又确实无法答允。正无可奈何间,却听褚毓秀道:“清扬,独孤九剑剑法既不可传,你将其剑意转授于你二师兄他们,也就是了。”风清扬默想片刻,也只好如此,忙说道:“谢师父指点。众位师兄c师姐,明晨我便将独孤九剑的剑意告诉诸位,请众位师兄师姐指点。”祝清风也不好再说什么,众人又喝了几杯酒,便草草散了。 第二日卯正,众人在练武场聚齐,褚毓秀命风清扬传授独孤九剑的剑意。风清扬说道:“这独孤九剑,与世上所传剑法皆不同,其剑理乃是‘以无招胜有招’。世人皆知练习剑招,招数越多,功夫越强,实则是误入歧途。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便是这个意思。”正要继续说下去,祝清风却反驳道:“依你所说,我华山派天天练剑,倒是从根上便即错了?”风清扬想说“正是”,却又不敢,一时又闹了个进退两难。褚毓秀c李清涟等人也觉得风清扬此言太过刺耳,皆面露不悦之色。祝清风又道:“师弟,我看你也不必再讲什么剑理剑意,你将这独孤九剑施展出来,让三位师尊点评一番,让我等师兄弟开开眼,也就是了。这等高明的剑法,我们看一眼也学不会,你放心好了。” 风清扬传授剑意,已是颇感食言于张朴,当时迫于无奈而答应。这时祝清风又要让他传授剑法,再也无法忍耐,当即大怒道:“我说不行,便是不行!”李清涟也大怒道:“祝清风,你欺人太甚了吧?自昨日你一再逼迫于清扬,到底是何居心!”祝清风微微一笑道:“逼迫二字,实不敢当。我想请问大师兄,华山中人不用华山剑法,还能不能算是华山中人?”李清涟语塞,无可置答。褚毓秀也默然不语。祝清风此问,着实让人难以回话。 祝清风又对褚毓秀道:“掌门师叔,我华山派气功剑法独步武林,‘紫霞神功’天下无敌,又何必去练什么独孤九剑c独孤十剑?只要我派人人苦练气功,他日必可称雄于天下!弟子虽胜不了清扬师弟,那只因弟子资质鲁钝,习练紫霞功时日尚短。依弟子看来,大家各自分别练习,十年之内,定是两位师叔门下的师兄弟们占上风;二十年内,我师父门下与两位师叔门下各擅胜场,难分上下;二十年之后,我师父门下弟子功夫必然越来越强;三十年后,两位师叔门下必远远落后于我师父门下。弟子十余年来一直不敌大师兄,在思过崖上练成紫霞功后,大师兄便不再是我敌手,便是明证!弟子一心一意,为我华山派千秋大计着想,言语粗鲁,望掌门师叔莫怪。” 褚毓秀沉吟片刻,道:“焉知明年清涟胜不过你?”祝清风道:“那也大有可能。清扬师弟学得这等鬼里鬼气的剑法,若是传授大师兄等人,弟子万难抵敌。”风清扬再也难以忍耐,大声说道:“二师兄,你便再领教领教我这鬼里鬼气的剑法如何?”祝清风当即道:“好!”冯毓德看出风清扬怒气大盛,说道:“你二人昨晚便比过了,不必再比!”祝清风道:“师父放心。” 二人对面站好,祝清风更不打话,出剑便刺,哪知还没看见风清扬拔剑,却惊觉右肩剧痛,风清扬的长剑已刺中自己右肩。 祝清风既有意于独孤九剑,又知道风清扬绝不会将此剑法传授,便想再比试一次,好对此剑法多所了解,谁知这剑法竟是如此厉害,自己连看都没看清,便即受伤。风清扬心中恨意涌动,长剑又向前一送,竟是透肩而过。他恨极祝清风,使力拔出长剑,那伤口中鲜血泉涌。祝清风早已惊得呆了。 冯毓德早看出今日风清扬怒气勃发,这时忙奔至近前,点了祝清风右肩几处大穴,暂缓血流。众弟子也奔至近前,七手八脚将伤口包扎好。褚毓秀大怒道:“清扬,你怎地如此狠毒?”风清扬看着剑尖上鲜血一滴滴流下,心中颇为畅快,口中却说道:“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冯毓德命弟子将祝清风送回房中,众人又复坐下。冯毓德道:“掌门师弟,清风虽出言不逊,却是并无恶意。清扬重伤清风,这事该如何处置?”褚毓秀道:“自当重罚。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清风一再为难清扬,却不见师兄你说一句话?”冯毓德知道,此次风清扬犯过,与四年前祝清风所犯过错不同,三人商量片刻,定为将风清扬打十棍,上思过崖面壁思过半年。褚毓秀当即命人取来刑棍,重重打了风清扬十棍。风清扬养了几天伤,便即上思过崖面壁思过。 风清扬养伤时,想起临别前张朴曾对他说道:“你资质极佳,可惜心智尚嫌幼稚,今日习得独孤九剑,再回华山,只怕不会开心。说不定正因你身怀此绝技,闯出什么祸事,甚至惹来杀身之祸,也未可知。”自己回道:“我定当谨慎小心。”当时张朴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现在想来,张朴毕竟深通人心世故,竟早已猜到今日局面。 入了九月,天气越来越冷,风清扬独自住在那思过崖上,虽有师兄们送上来的棉衣,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回思来到华山的这五年,心中五味杂陈,有时不禁想道:“若是当年大师兄没有到我家借宿,我今日依然在泰山脚下种地,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念及家人,三位哥哥想必早已成家,母亲想必又老了些。想起母亲,风清扬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温暖。母亲从来都拿他当个小孩子,即便他已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依然如此。父亲想必更老了。唉,五年不曾回家,不知道家里的院子还是老样子吗? 风清扬又想起来到华山后的情形。华山上人多,事也多,这五年来所经所历,实在是一言难尽。今日独自在这光秃秃的思过崖上面壁,岂能不让人心灰意冷?纵然剑术通神,却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日北风怒号,思过崖上滴水成冰,风清扬想起当年大师兄教他的欧阳修的《秋声赋》c宋玉的《九辩》,低声念诵“贫士失职而志不平,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惆怅兮而私自怜”这几句话,见景生情,意与情融,方才体会到大师兄这些年来的心境,竟是如此悲凉。 半年时光一晃而过,风清扬得师父允可,下崖而去。在这里面壁时颇以之为苦,临走时风清扬却又依依不舍,在这思过崖上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恨不得再在此面壁半年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十三章 英雄 风清扬来到褚毓秀房中,与褚毓秀招呼过,便问半年来华山上情形。褚毓秀说道,大师兄李清涟越来越少露面,每日里便是躲在自己房中看书习字,诗书自娱。他虽数次开导于李清涟,也曾痛加责罚,却是毫无效验。褚毓秀教陆清芷开导于他,亦无显效。褚毓秀知道,李清涟是一个心地澄明之人,见不得祝清风一类人,偏偏祝清风这一年来越来越不知收敛,也怪不得李清涟受不了,只好眼不见为净了。祝清风得其所哉,在华山上威权日重。褚毓秀说道,他已和李清涟c陆清芷商量过,定于二月二十六日,为他二人完婚,这几日华山众人正在忙碌此事。其实褚毓秀的真实想法,还是盼望陆清芷能够挽回局面,让李清涟重新振作起来。 风清扬乍闻此消息,心中一痛,忙强自克制。几日后,李清涟c陆清芷喜结连理,祝清风担任司仪,风清扬跑前跑后,也出了不少力。 李清涟喜事过后第三日晚间,已是亥正时分,风清扬正在房中读书。祝清风跑来找他,说大师兄有急事,急召二人,风清扬忙放下书,随他前去。二人匆匆行至李清涟房外,风清扬见大师兄房中已无灯火,正要问祝清风,却听见房中传出李清涟小声说话的声音,登时脑中嗡的一震。 李清涟新婚燕尔,与陆清芷如胶似漆,二人正在胡言调笑,情浓之际,也没听见房外脚步声响。二人的说笑声虽低,却是一句句传入风清扬耳中。风清扬脑中嗡嗡作响,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极长时间,又似只是一瞬,风清扬抬脚便走,祝清风忙跟了过来。 行至自己房前,风清扬猛地转过身来,怒视祝清风。这日正是月末,漆黑一团中,祝清风只看见风清扬一双眼睛闪闪生光。风清扬说道:“二师兄,半年前我刺你那一剑,还疼不疼?”祝清风急道:“师弟你别误会,大师兄确是让我叫你,大约他忘了,故此早休息了,也未可知。”风清扬气急,不怒反笑,说道:“祝清风,你想让我和大师兄早生嫌隙,反目成仇,对不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祝清风正待再行解释,风清扬转身进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过了两日,褚毓秀找来李清涟c风清扬,说道华山派因《葵花宝典》一事和福建莆田少林寺下院结怨,至今已四十余年,这段恩怨也该了结了。华山派在江湖上行走,多一个朋友不多,少一个对头不少。自己早已写得一信,又备得一份厚礼,命李清涟c风清扬二人送去,务要促成两派尽释前嫌。二人忙答应下来。 第二日,二人收拾行装上路。这日经过嵩山脚下,迎面来了两乘马。风清扬眼尖,早看出是前年在洛阳城郊遇见的那青海汉子和那没鼻子的小孩。当年三人上少林寺后,褚毓秀问方丈慧通禅师,慧通禅师也没听说过这青海汉子,不意今日又在此地遇见。风清扬打马迎上前去,一勒马缰,那马长嘶一声,人立起来,正好挡住那青海汉子的去路。那汉子和那小孩也忙勒住马。 那青海汉子看了二人一眼,说道:“原来又是你二人!怎么,两年来长本事了?”风清扬笑道:“你从哪里来?”那汉子笑道:“你管得倒宽!老爷我从青海来!你今日是要找死?”二人下马,抽出剑棍,互相瞪视对方。李清涟看一眼那小孩,见那小孩虽没有鼻子,很是吓人,此刻却笑嘻嘻地,似是毫不担心。 风清扬长剑刺出,那汉子举棍相格,棍剑未交,风清扬长剑忽然中途转向,登时刺中那汉子两手手腕。那汉子的熟铜棍拿捏不住,正要落下,风清扬左掌拍出,正击在那熟铜棍上。两根熟铜棍重重撞在那汉子胸口,那汉子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坐倒在地,胸中气血翻涌,又吐出一大口血,一双眼睛直看着风清扬,似是绝难相信这个两年前的手下败将,如今武功竟是如此高强。那小孩子此刻早跳下马来,奔到那汉子身前,俯身扶住那汉子问道:“师父,师父,你不要紧吗?”语调怪异,绝异中土口音。风清扬回头看向李清涟,李清涟缓缓摇了摇头,风清扬知道师兄之意,是不欲他除掉这人,问那小孩道:“小孩子,你师父叫什么名字?你们在中原这两年,一直待在哪里?”那小孩子恶狠狠骂道:“关你什么事?你伤我师父,早晚有一天我要宰了你!师父,师父你不要紧吧?”风清扬长剑指向那汉子喉头,那汉子又吐出一口鲜血,说道:“我叫呼贝巴,这两年在中原,一直在嵩山派做客。你这可满意了吧?”风清扬倒是吃了一惊,心道这人是个极大的恶人,当年曾亲见他强抢玉如,怎么嵩山派竟和这种人结交?待要不信,却见他们明明是从嵩山上下来,少林寺绝不会与他为伍,然则他定是嵩山派的客人无疑。风清扬也不再多问,当即上马而去。 晚间歇宿,风清扬问李清涟道:“大师兄,你说嵩山派堂堂名门正派,怎么会和呼贝巴这样的人结交?这这不是太胡闹了吗?那呼贝巴在嵩山一住一年有余,双方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李清涟笑道:“这算什么?于你是恶人,于他嵩山派未必是恶人。祝清风与那青城派的长青子交好,我早看那长青子不是好人,我华山派可也是名门正派!” 二人夜住晓行,这一日进入福建省境,来到南平县地面。中午时分,二人正在山林间歇马,随便吃些干粮,听得远远传来镖局里趟子手的呼号声。风清扬站起身细寻声音来处,只见二人所在之处是一道不高的山岭,那镖车在山岭下大路上行驶,打的是福威镖局的镖旗。风清扬道:“大师兄,是林远图的镖车!”李清涟也站起来,二人细看山岭下情形。那镖车从远处渐渐驶来,二人看得清楚,七八个镖师外加十二个趟子手,赶着十辆车,也不知保的是什么镖。 二人正细看那几个镖师,忽然看见数十枝箭射向领头的那个镖师,阳光耀眼,那箭发出淡蓝的光芒,一望可知箭头上喂了剧毒。风清扬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镖师已将几十枝箭打落,手持长剑,气定神闲。风清扬大吃一惊,心道这镖师定非常人。此时众镖师c趟子手才反应过来,忙护镖的护镖,迎战的迎战。风清扬正错愕间,见山岭下路边高树上跳下五六十人,皆以黑帕蒙面,将镖局一干人等团团围住。领头的一个高大汉子叫道:“林远图,今日你保的这二百万两银子,我兄弟们要定了,你乖乖地走路吧!” 风清扬和李清涟对望一眼,没想到这为首的镖师竟是林远图本人,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林远图成名四十余年,打遍天下无敌手,此人不但家势豪富,而且行侠仗义,乐善好施,是武林中众所钦仰的大侠士c大英雄。听说他早已不再亲自保镖,镖局中事务已大都交给其子林仲雄打理,这次亲自出门,当是因所保之物贵重之故。二人都从未见过林远图,这时细看,只见他骑在马上,个头不高,却是身形挺拔,雄姿勃勃。远远看去,也看不出多大年纪,按他出道年龄推算,当在六十岁开外。 一个年轻镖师说道:“众位道上朋友请了。家父素来喜爱结交朋友,今日得遇诸贤,也是缘分。张镖头,给每位朋友奉上一百两银子,请众位朋友喝杯酒吧!”风清扬心中一凛,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年轻镖师就是林远图的独子林仲雄。林远图长子林伯英,早年间随林远图走镖,在一次与拦路黑道的打斗中丧命,林远图心痛不已。可是后来林仲雄长大了,林远图还是让他随自己走镖。 那张镖头忙答应了,就要去车上取银子。那领头的高大汉子说道:“少废话!林仲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父子二人也赚得够了,也该金盆洗手,回家享福去了。这二百万两银子,老子全都要了。我们兄弟六十人,今日便是为了这一注横财而来!”林仲雄再不打话,与众镖师下马,各执兵器在手,准备厮杀。 林远图仍是骑在马上,这时突然说道:“众位朋友,听我一言。你们自以为人多势众,其实真要动起手来,你们绝占不到便宜。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还是去吧。我林远图一生不说狂话,今日良言相劝,免得诸位后悔。”风清扬见他面对强敌,仍是如此气定神闲,好整以暇,那自是因他艺高人胆大之故。 那高大汉子再不说话,一挥手,众劫匪便即动手,双方厮杀起来。这帮劫匪人多势众,众镖师除林远图外只有七人,不一刻便有两名镖师尸横就地,那劫匪中也死了五六个。林仲雄手中长剑飞舞,以一敌六,颇显吃力。再斗一时,又有两名镖师受伤倒地,林仲雄见这干人如此悍恶,心中焦急,一疏神间,却被一个汉子刺中右腿,当即摔倒在地。 围攻林仲雄的那六人一声欢呼,正要将他乱刀分尸,忽然眼前一花,一个身影抢入战团,一眨眼间,六人纷纷倒地而死。风清扬在山岭上看得清楚,林远图一直骑在马上观战,并不出手,待见儿子受伤倒地,拔剑下马c抢入战团c挺剑刺死六名劫匪,竟是一眨眼间之事。风清扬心下大骇,心道莫非林远图是鬼魅不成?若说是常人,就算武功再高,也不该如此迅捷无伦。正这么想得一想,却见那劫匪中已有二三十人倒地,皆是被林远图一剑便即刺中,各人却连林远图的一片衣角也没碰到,便即受伤倒地而死。林远图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片刻间将这六十个劫匪尽数杀死。风清扬和李清涟尽皆看得呆了。 林远图扶起林仲雄,给他腿上敷上金创药。包扎已毕,又救治受伤的镖师,命趟子手们将这干劫匪的尸首尽数拖入树林深处埋葬,将地面上有血迹的地方铲起埋入树林。这一带山岭众多,树木茂密,虽是通衢大道,这大中午的却连个人影也没有,是以虽剧斗一场,这一收拾,却是丝毫痕迹也没留下。收拾完毕,林远图又命趟子手们将已死的两名镖师放入一辆大车中,一行人缓缓远去。 风清扬和李清涟面面相觑,饶是二人艺高胆大c见多识广,也实在不能相信方才片刻间竟有这么一场剧斗,六十个劫匪身死名灭,二人直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风清扬心中暗暗比较,无论怎么比,总觉得自己绝胜不过林远图,不由得有些沮丧,又有些疑惑,心中直想林远图出手怎么能够如此迅捷? 两日后二人到了莆田少林寺,见到了方丈心明禅师。那心明禅师六十余岁,相貌颇为慈祥庄严。李清涟说明来意,呈上师父书信礼物,心明禅师阅览过后,当即说道:“四十五年前,贵我两派生隙,小小误会,当日便已由嵩山少林寺方丈揭过。令师如此客气,老衲却之不恭,只好收下。从今以后,贵我两派尽释前嫌,重归于好。” 李清涟忙说道:“大师海涵,敝派感激不尽,晚辈谨代家师谢过。惟愿以后贵我两派互相扶持,情好更胜从前。”心明禅师道:“老衲也是此意。善哉,善哉。”写了回信,又备了回礼,李清涟c风清扬便即告辞,心明禅师也不挽留,只派人将他二人送下山便了。 二人回到华山,褚毓秀又派风清扬去北京公干。自此风清扬便常常外出,一年之中,倒有大半年时间在外奔波。他既剑术通神,又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在江湖上威名日盛。李清涟虽有陆清芷扶持开导,却仍是一味诗书自娱,不愿与祝清风为伍。祝清风见大师兄不出,自己责无旁贷,华山上有事,他便常以大师兄自居,处分各事。三代弟子间时常因门户之见打架斗殴,忽一日谢清溪门下一个小弟子竟被卢清辉门下几个弟子围殴致死,褚毓秀等人商议,将那几个弟子各打三十棍,逐出华山派了事。谁知三代弟子间不但不知收敛,反而愈加变本加厉,天天将什么“剑宗”“气宗”的名头挂在嘴上,动不动便比武论剑,时有只因一句话便即动手之事,时日一长,杀伤人命便不可避免。倒是岳不群从不参与这些事,但凡遇到师兄弟们不和,他便常常居间说项,妥为调处。无奈各人结怨已深,褚毓秀等人日渐年老,精力不够,二代弟子们更无力整顿,这华山上戾气便日甚一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十四章 遇险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不知不觉中二十年过去了。风清扬常年在外奔波,风尘憔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英气勃勃的少年人。除陆清芷外,其他八位师姐纷纷嫁给八位师兄,却是剑宗气宗泾渭分明,本宗中人互相结亲,韩毓才当年出的“中策”,毕竟难以实现。三师兄顾清泉曾经挚爱的萧清瑶师姐是华山上第一美人,嫁给了二师兄祝清风。 这年三月,韩毓才病死。韩毓才素来受小辈们爱戴,整日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每当派中有甚矛盾,他必出面调处,是以他这一去,阖派上下无不深为悼惜。风清扬虽数次下山为他找寻强身健体的补药,无奈药可医病,却医不了命,最终还是无力回天。风清扬痛哭一场,和师兄师姐们埋葬了韩毓才。 这日午后,风清扬小憩方醒,李清涟来了,说道师父传唤谢清溪c风清扬。二人忙跟随大师兄来到褚毓秀房中。 褚毓秀已是古稀之年,虽是练武之人,终究气血早衰,此时看去,竟似一截枯木,皱纹满布的脸庞犹如老树皮,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有神。三人坐定,褚毓秀道:“今日为师收到嵩山派飞鸽传书,杜世琼邀四派掌门人共赴嵩山,我看他信中之意,是想在五岳剑派内设一盟主之席,由嵩山派任盟主,共抗魔教。当年你师叔曾提议此事,为师没有答应,想不到今日倒是杜世琼提出来了。此事我已与你师伯商议过,我派绝不赞同。按说如此大事,应该为师亲去,无奈为师年老,实在骑不了马,你师伯便说,派清涟代我前去。清涟,清溪,你二人再叫上清河c清渠,今日便收拾行装,明晨早早下山前去。”二人忙答应。 李清涟问道:“师父,嵩山派既提此议,则必是思虑谋划已久。我派不赞成此举,只怕会于我派不利,不知师父意下如何?”褚毓秀道:“见机行事。我华山派人多势众,众弟子武功高强,还怕他嵩山派怎的?对了,清涟,你让清芷与你四人同去。清芷虽是女子,却是为人圆融畅达,遇事必可助你。”李清涟笑道:“师父,弟子想带犬子一起去,让他也见见江湖上世面,师父看如何?”褚毓秀道:“也好。象儿这孩子,是该出去长长见识了。天天待在山上,未免孤陋寡闻了些。你二人去吧。”李清涟c谢清溪忙告辞,自去通知诸人c收拾行装。 褚毓秀命风清扬关上门,坐在自己身旁,低声道:“清扬,为师之忧,不在嵩山,而在萧墙之内也。近一年来,为师没有派你下山,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风清扬笑道:“师父体恤弟子,弟子知道。”褚毓秀摇摇头道:“清扬啊,你要讨为师欢心,就该让为师少操点心才是,却不能一味说好话。为师再问你,你看这一两年来,华山上有何变故?” 风清扬沉吟半晌,方才说道:“变故?似乎似乎三代弟子们安静了不少。往年哪年不出几件人命官司?这一两年来却没有,大约祝清风整顿了那一番,起了效验吧。” 褚毓秀紧盯着他,风清扬见师父皱纹满布的脸上一双眼睛闪闪生光,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褚毓秀又低声道:“清扬,你听为师说。你师伯已八十出头,为师也七十有余,我们都活不了几年了。为师若是走了,华山派谁可为掌门?” 风清扬道:“当然是大师兄!” 褚毓秀点点头,说道:“为师也这么想,只是未必天从人愿。你看你大师兄,整日藏在屋里也不知道干些什么,派中诸事更是从不关心,他那三个弟子练武甚勤,他也不知道勤加指点。依为师看,就算为师将他扶上掌门之位,他也未必能坐得稳。” 褚毓秀顿了一顿,又道:“祝清风野心勃勃,我看这人这些年来更加老辣,深藏不露,你不可不察呀。他对三代弟子们言道,三位师祖年老,你等要想孝敬三位师祖,便不可再打打杀杀,免增师祖们忧心。他又让岳不群出力整顿,于是三代弟子们日渐安定。你说,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风清扬想了一想,说道:“欲擒故纵?” 褚毓秀微笑道:“正是!他这么做作,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只不过为了让我等放松警惕,以便一旦有事,立即攻我于不备!” 风清扬隐隐约约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心中不由得难过。若是师父一去,祝清风作乱,华山上除自己外,无一人是他敌手,是以师父近年来不再派自己下山,竟是预先为后事绸缪。他心中想道:“祝清风啊祝清风,但愿你别胡来,否则我便第一个容你不得!” 正想间,褚毓秀又低声道:“清扬,这些年来,你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许多人都说自从林远图一死,你之剑术当为第一。你要记住,”褚毓秀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清扬,师父走后,你当一力扶持你大师兄。若是你大师兄有甚不测,你便以绝世剑法为凭,做这个华山掌门!” 风清扬大吃一惊,忙说道:“师父,弟子弟子弟子实在不是做掌门的料子。弟子惟愿师父长命百岁,愿扶持大师兄,为我华山掌门!”心中吃惊,声音也大了不少。 褚毓秀摇摇头,又摆摆手,低声道:“清扬,为师默察你多年,为师知道,华山诸弟子中,你是最靠得住的一个。你要为我华山派着想!” 风清扬问道:“师父,你若是担心身后事,为何不现在就指定大师兄为下任掌门?”他本想问的是“你为何不现在退位,让大师兄接任掌门?”这句话毕竟不恭,只好如此问道。褚毓秀叹一口气,极是无奈,说道:“为师问过清涟,想让他即行接任掌门。清涟说道,请师父先除掉祝清风,否则弟子不愿做这个掌门。除掉清风,绝不可行,个中缘由你也知道。为师也无法呀!为师已决定,等清涟此行归来,便即指定他为下任掌门!”风清扬道一声好,见师父再无别话,便告辞而去。 这日傍晚,风清扬正独自在房中,忽然有人大力敲门,他打开门一看,竟是一个守御山门的厮仆。那厮仆气喘吁吁,进房后关上门,小声说道:“风师叔,大师伯的儿子李象回来了,现在山门处,说道大师伯等人遇险,求你快去营救!” 风清扬心中暗道不好,忙问道:“如何?你仔细说!”那仆人道:“今日小人守御山门,李象此刻便在山门处,师叔快去!快去!”风清扬不及再问,飞奔下山,方到山门,便见李象正与另一个守御山门的厮仆在山门处等待。李象今年已十四岁,为人聪明,练武颇勤,只是有些娇宠。风清扬见他一身尘土,满脸焦急忧虑之色,忙细问端详。李象一见风清扬,差点哭了出来,急匆匆说了个大概。 原来当日李清涟c谢清溪c徐清河c宋清渠c陆清芷带同李象前去嵩山,泰山派c恒山派c衡山派掌门人皆亲至,李清涟代师参与。杜世琼提议推选五岳剑派盟主,嵩山派位当国中,又是四方之中,门下弟子众多,当为盟主,率领四派,共抗魔教。泰衡华恒四派皆以为,抗击魔教,不必设一盟主,五派掌门人共同做主,方是正题。李清涟说道,若要设一盟主,则五岳剑派中哪一派武功高强,技压群雄,便当为盟主。杜世琼不好再反驳,又想五派中大约无一人能胜得风清扬,此议只好暂时作罢。 李清涟等人回山,经两京官道西行。昨日中午,行至离华山三四十里处,众人下马稍歇,一伙十几个人骑马从华山方向而来,待行至近前,为首一人突然拿出一个大纸包,使力朝李清涟等人一抛,那纸包散开,飞出无数细微粉末,李清涟等人登时筋酥骨软,枉自一身武功,竟是毫无气力,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当时李象正在不远处小解,那伙蒙面人没看见他,他却将这一切看了个一清二楚。这伙蒙面人将李清涟等人抬至路旁白马庙里,扔在地上,便不再管,好像还在等待什么人。 李象在远处看得这一切,他虽年幼,也知道凭自己武功,绝救不了父母师叔等人,于是骑上马,飞奔回华山求救。那伙蒙面人眼看着他骑马过去,却不知道这孩子竟和李清涟他们是一路。 李象赶回华山,告知那守御山门的厮仆,那厮仆上山又用了两个时辰,待李象见到风清扬,已是傍晚时分。风清扬这时也来不及再多叫几位师兄相助,便命守御山门之人牵来两匹快马,他与李象一人一匹,赶去救援。李象骑来的那匹马奔波多日,脚力已疲,便留在山门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十五章 救难 风清扬骑在马上飞奔,心中却直打鼓:“这伙蒙面人劫持大师兄等人,到底为何?若是想杀人,一刀杀了便是,哪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是祝清风?”一想至此,心中登时打一个激灵,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在心中闪过,一刹那间这念头却又消失不见。风清扬从头细想,慢慢理清头绪:“这伙人在华山脚下不远处行凶,则极有可能是祝清风在捣鬼。若真是他,则他绝不会只为了大师兄而设此局!他武功早已胜过大师兄,若要对付大师兄,根本用不着什么迷药,出剑刺他便是。那么,他设此局是为了对付谁?”想至此,登时想明白了:祝清风设此局,是为了对付他,风清扬!他若是一时心急,前去救人,只怕有甚埋伏,却怎么办? 风清扬心中盘算如何破局。思索一时,他策马追上李象,示意他慢慢收缰勒马,待马停住后,风清扬凑近,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象儿,稍待行至离白马庙一里处时,不要放缓马速,从马背上跃下地,你能行吗?”李象点点头。他练武甚勤,已颇有根基,这点小事尚难不住他。风清扬又道:“跃下马后,不要出声,一切听我吩咐便是。”李象又点点头,二人复又上马前行。 那白马庙是一座小庙,就在华山人众东行必经之路上,是以风清扬极为熟悉。白马庙多年前已无香火,成了一座空庙,来往行人时常宿于其中。天色早已黑透,幸得二人皆目力极好,不一时已接近那白马庙。风清扬轻轻咳嗽一声,李象狠抽了那马几鞭子,飞身下马,待接近地面时揉身一滚,咕噜噜滚出两丈多地,复又站起。幸得这一带皆是草地,李象竟是毫发无伤。风清扬依势跃下马,悄悄拉了李象,展开轻功,远远兜了个圈子,却从白马庙后面兜了过去。 风清扬越行近白马庙便越是小心翼翼,时时留神察看草丛中c庙宇屋顶上是否藏得有人。二人渐渐欺近那庙后墙。风清扬贴耳墙上,细听墙内动静,却是毫无声息。他示意李象在原地稍待,自己行至庙宇东墙处,力贯双臂,双掌击出,重重击在墙上。他内力何等深厚,登时将那墙击出一个大洞,亮光透出,烟雾弥漫中直听得庙中有人惊呼之声。风清扬心道这砖石莫要伤了自己人,抽出长剑,舞成一个剑花,从大洞中飞身而入,身在半空,早已看清庙内情势。李清涟等五人躺在北墙边地面上,身上绳索仍在。十几个蒙面人在西墙处有坐有站,看情形是风清扬击穿墙壁后方才站起。墙上插着十余支松明火把,照得庙中极是明亮。风清扬方落地,忽然一个蒙面人飞身而起,击穿窗框而去。风清扬一瞥眼间看见那人背影,与祝清风背影极似,待要再看,那人早已穿窗而出。十几个蒙面人见那人逃走,登时没了主意,呆了一呆,一窝蜂般从窗口跃出。风清扬急追出窗,挥剑斩了几个,待要再追,却见那些人去得远了,黑灯瞎火的,又怕李清涟等人无人照顾,忙从窗口跃回庙中,走至李清涟等五人身旁,俯身问道:“大师兄,你怎样?”李清涟有气无力地说道:“还好。我浑身无力,是中了那伙人的迷药。”陆清芷急问道:“象儿在哪里?你和他一路吗?”风清扬心中微微一惊,忙赶到庙后,却见李象仍在原地等待,心中欢喜,忙拉了李象回入庙中。陆清芷一见爱儿无恙,登时喜笑颜开。李象急忙走到母亲身旁,扶起母亲。风清扬挥剑斩断众人身上绳索,扶众人坐起,李象却搂着母亲哭了起来。陆清芷倒是颇为镇静,轻拍李象后背,安慰他道:“象儿不哭!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是你带你风师叔来的?”李象点点头。 谢清溪c徐清河c宋清渠忙谢过风清扬,风清扬道:“自家师兄弟,不须客气。大师兄,我方才一直在想,这伙人为何不从门口出去,却要穿窗而出?难道”摇一摇头,不明所以。这一语提醒了众人,陆清芷道:“那伙贼子抬我们进庙时,是从庙门口一侧进入,莫非庙门口正中路上有什么埋伏?”风清扬点点头,从东墙大洞中跃出,搬了一块大石回来,将那大石着地滚去,那石方滚出庙门,咚地一声掉了下去,地上射出几十支箭,直飞上天,不一会复又堕下。众人皆惊呆了。 风清扬小心翼翼上前,李象忙跑过去看,风清扬一把拉住他,命他退后。风清扬走至庙门处,见那地面上现出一个约莫五尺见方的大坑,黑漆漆地,却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风清扬走到墙边,取下一支松明火把,又去察看,却听见陆清芷叫道:“师弟小心,莫要还有什么机关埋伏!”风清扬回过头冲她点一点头,极谨慎地一步步前行,待行至坑边,往下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松明火把照耀下,风清扬看得清楚,坑底是十几副装置,装有机簧,那大石却滚在一旁,砸坏了几副装置,那砸坏的几副装置上还有几支箭,想来方才射出的箭是装在没被大石砸中的装置之上。风清扬心道我和象儿若是从庙门进入,此刻早已被乱箭射死,幸亏多想得一想,从庙东墙进入,方才免遭此厄。李清涟等人绳索早去,血脉渐渐行开,此时虽仍是浑身乏力,却已可勉强行动。李象扶着陆清芷,六人行近坑边,看了一眼,登时直抽冷气。李象道:“师叔,若不是你,只怕此刻我早已乱箭穿心而死!”风清扬默然不语。徐清河捡起一支箭,放在鼻端闻一闻,说道:“箭上喂得剧毒!” 李清涟问道:“清扬,你看方才那伙蒙面人是何路道?”风清扬一怔,走至被他斩杀的几个蒙面人身边,扯下面上巾帕,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不识。李清涟等人行近,也不识得这一干人。陆清芷忽然说道:“清涟,那十几个蒙面人中,有一个始终站在人圈中间的,是咱们的老熟人,你没发觉?”李清涟极是迷茫,问道:“老熟人?是谁?我怎么没看见?”陆清芷哼了一声道:“第一个跃窗逃出的,便是二师兄祝清风!”众人大惊,徐清河问道:“师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陆清芷冷笑道:“他便穿着棉衣,我也认得出他的背影!”风清扬道:“我方才只看得一眼,也觉得似是他,祝清风!”李清涟忽然间泪流满面,继而涕泗横流,宋清渠问道:“大师兄何以哭泣?若真是二师兄,那他这手段也太狠毒了些!为了一个掌门之位,竟欲以此毒计害死我等!”谢清溪摇摇头道:“这人要害的不是你我,甚至也不是大师兄,而是清扬!”众人一想不错,陆清芷和风清扬都说看背影是祝清风,则十有是他。他早知道李象与李清涟等同行,却又故意放走李象,只因他猜到李象回华山找人求救,不管来多少人,风清扬是必来的,以此机关射死风清扬,再要除掉李清涟等人,也只不过是提剑一刺之事。从此华山上再无抗手,他的掌门人之位就稳稳地到手了。幸亏风清扬有备,让两匹空马从庙门前经过,自己却绕道庙后而来。祝清风等人在庙内,黑夜之中怎么也想不到庙外经过的两匹马是空马,还以为是别的过路人。若是风清扬在一里外便即停马,以祝清风耳音之强,必能听到一里外马蹄声忽止,心中有备,若他再以李清涟等人相要挟,则风清扬营救必难。他坐等李象带着风清扬进庙,一到庙门口便被射死,没想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众人一时想明白这些,大为心惊,只风清扬早已猜到此节,破了此局,并不惊讶,说道:“想来当时他们已看见象儿在后面小解,正好放他走路。若是连象儿一起捉了,他们也会故意想个办法放走象儿,以便象儿前去华山求救。”李清涟抽泣不止,说道:“我虽痛恨祝清风这狗贼,却料不到他竟会以如此狠毒手段,对付同门三十余年的师兄弟!”陆清芷道:“师兄,你便是为此大哭?”风清扬见陆清芷脸上神色又是鄙夷又是厌恶,心道他二人结发二十载,头几年倒是相处融洽,这十余年来却是貌合神离,大约清芷师姐心力耗尽,实在不愿也无力再扶持大师兄,二人便即渐渐生隙。 李清涟擦擦眼泪,一副极度灰心丧气的样子,让风清扬看得直心酸。想当年大师兄何等意气风发,在华山上人人钦仰,如今却是天天足不出户,,众师弟师妹c徒弟师侄便欲见他一面也难,五十二岁的人了,竟然当众哭泣,实在让人难堪。 风清扬正胡思乱想间,陆清芷道:“清扬,你说我们如何回去?”风清扬说道:“你们既不能走,又无马匹,只好等明日我去雇辆车来,我们坐车回去。”众人想了一想,也只好如此。此时已是中夜,众人在北墙下坐定,也不敢入睡,只细述这大半日情形。李象奔波了大半天,疲累已极,早伏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 天大明后,风清扬走出白马庙雇车,只觉得昨晚之事犹如一场恶梦。他等待不多时,便见到一个车夫赶了马车东去,雇了这车,众人坐车回到华山。风清扬给了那车夫三两银子,那车夫千恩万谢地去了。 风清扬命守御山门之人上山禀报褚毓秀,自己却和李象牢牢守定李清涟等人,并不上山。中午时分,林清洌c郁清秋等褚毓秀门下c韩毓才门下弟子齐至,众人用轿子将李清涟等人抬至山上。褚毓秀c任清林在山上等候,一见众人,褚毓秀迎上前去,老泪纵横,却说不出话来。风清扬略述经过情形,褚毓秀给李清涟等搭一搭脉,说道:“清林,你等去采一些蒲公英c车前草c马齿苋来。”待草药采来,褚毓秀命将其洗净熬煮,李清涟等五人一人一碗喝下,不一时便即症状全消。李清涟最先恢复气力,拔出剑来,说道:“师父,我去找祝清风那狗贼算账!”褚毓秀正想问你去找祝清风算什么账,却见祝清风c何清光二人飞奔而至,扑通一声跪在褚毓秀面前,哭道:“师叔不好了!我师父仙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十六章 娶亲 众人大惊,忙随他二人赶到冯毓德房中,卢清辉c谢清芬c萧清瑶c温清丽c施清越正在房中。冯毓德躺在床上,面色安详,早已去世。祝清风道:“掌门师叔,这一阵我师父时有不适,我与清光c清辉c清越四个男弟子轮流守护,三个师妹也时常来照顾。今日午时,师父说要小憩一时。过了一个时辰,我想叫醒师父,谁知怎么也叫不醒,一摸鼻息,师父早已去了。”说着流泪不止。褚毓秀转头问温清丽道:“清丽,昨日是谁守护你师父?今日是谁守护?你师父走时,谁在身旁?”温清丽道:“昨日是二师兄和清光师兄,今日是清辉师兄和清越师弟。师父去时,清辉师兄c清越师弟c清芬师姐和我在侧。”风清扬问道:“师姐,几位师兄是什么时候换班?”温清丽道:“每日卯时。” 褚毓秀上午得到守御山门的厮仆禀报,说道李清涟遇险,风清扬已经救了他们回来,此刻正在山下待援,不禁心中又惊又疑,忙派了自己门下和韩毓才门下弟子,尽数下山,只留任清林守在身旁。待见了李清涟等人无恙,方才放下心来。风清扬略述经过,褚毓秀只有更加疑心,一直猜测到底是何人绑架李清涟。待李清涟恢复气力,说要去找祝清风算账,他心想李清涟不是随便冤枉别人之人,他既如此说,则定是有了证据。正待细问,却又逢冯毓德去世,他心道这也太巧了吧?此事若问祝清风,只怕他有备,于是问温清丽。温清丽性子温和,素来尊师爱友,应该不会撒谎。 褚毓秀听温清丽如此说,心中疑问更深。既然祝清风自昨日卯时至今日卯时一直在守护冯毓德,又如何能够下山绑架李清涟?方才匆忙之际,身边人多,来不及也不方便细问李清涟和风清扬等人,此刻找不出丝毫端倪,也不好再问什么。他走到冯毓德床边,坐在床上,握住冯毓德的手,喃喃说道:“师兄,师弟来晚了,没能见你最后一面。”说着老泪横流。他们师兄弟虽则对武功见解不同,一直面和心不和,却是自年轻便在一起,几十年相处,香火之情还是有的。众弟子一时痛哭失声。 褚毓秀此刻离冯毓德甚近,见他面色极是安详,手握他的手,也感觉不到有何可疑之处,心中认定,冯毓德应该是在睡梦中去世。众人哭得一时,便遵照褚毓秀吩咐,将冯毓德葬在后山。祝清风哭得昏死过去。 傍晚时分,诸事完毕,众人在练武场聚齐。褚毓秀极是沉痛,说道:“一月前你们师叔病故,今日你们师伯又故去,想来我也快了。为师心中稍感欣慰之事,是你们师兄弟皆早已成年,自可顶门立户。清涟,为师派你赴嵩山之事,经过如何?你细细说来。”李清涟述说嵩山之事,待说至白马庙遇险,褚毓秀摆摆手命他停住,说道:“此事办得甚好。至于昨日你等遇险,倒是一件奇事。你们可曾查出下手的是什么人?说话要有真凭实据!”李清涟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想了一想,说道:“弟子无能,至今不知是何人下手。”褚毓秀道:“倒也不忙在这一时。明日再去查,想来总能查得出。今日你师伯仙去,为师颇感来日无多。为我华山派大计,为师想指定下任掌门人。指定之前,却想听听你们的意思。”祝清风当即大声说道:“掌门师叔,大师兄是你亲传的开山大弟子,为一众师弟师妹的表率。三十余年来,始终受我等钦仰敬奉。大师兄文武双全,剑法高明,弟子诚心诚意,恳请掌门师叔立大师兄为下任掌门人。” 褚毓秀默然不语,一时练武场上静得出奇。褚毓秀看向李清涟,见李清涟目瞪口呆,又复茫然不解。褚毓秀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李清涟站起身来,满脸悲愤之色,大步走开。看他所去方向,当是回屋。褚毓秀想了一想,说道:“清风推举清涟,你们有何话说?”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尽皆推戴李清涟。褚毓秀便宣布,立李清涟为下任掌门人,待自己百年之后,立即接任。 褚毓秀命众人散去,又命陆清芷c风清扬随自己回屋。三人进屋坐定,褚毓秀道:“清芷,你要好好劝解清涟,明白吗?方才之事,清风是聪明人,清涟却是糊涂了。”陆清芷点点头道:“师父,清涟便是如此糊涂,弟子明白师父意思。”褚毓秀道:“明白就好,你去吧!”陆清芷辞去。褚毓秀命风清扬细述昨日之事,风清扬将昨日傍晚以来诸事细细禀报。褚毓秀默默听完,问道:“你说那人是祝清风,拿得准吗?”风清扬道:“弟子当时匆忙之际,或许看错。清芷师姐与那伙人相处好几个时辰,定然早已看清认定。” 褚毓秀道:“清扬,今夜你便在此歇宿,不必回自己屋了。”风清扬会意,师徒二人早已累极,倒头便睡。 第二日方刚黎明,风清扬便被一阵砸门声惊醒,起身一看,褚毓秀也已醒转。风清扬起身开门,陆清芷一步跨了进来,哭道:“师父,清涟走了!”褚毓秀一听,登时晕了过去。风清扬和陆清芷急忙扶起师父,掐人中一时,褚毓秀悠悠醒转,问陆清芷道:“你说清涟自杀?”陆清芷哭道:“不是,他走了,下山去了!弟子昨晚劝慰他一时,他问弟子愿不愿随他去西域。弟子痛斥他一番,他便不再说话。弟子辗转反侧大半夜,后半夜方朦胧睡着。方才醒来,却找他不见,只在桌上见到这个。”说着递过来一张纸片,上面写道:“我去也。勿以我为念。”风清扬一看,惊愕无语。褚毓秀喃喃念道:“西域?”脑中灵光一闪,登时想起五年前一桩旧事来。 那年,他一个昔年知交老友来访。那老友师平与他多年未见,一见才知师平已在西域居住数年,这次是来中原寻几味珍稀草药,想起褚毓秀这位老友,便顺道过访。当时李清涟随侍在侧,师平细述西域风土人情,直把李清涟听得向往不已。李清涟请示师父,能否随师平师叔赴西域一游,褚毓秀断然拒绝,李清涟极是失望。 褚毓秀想起此事,沉吟道:“清涟必是去了西域。如此大事,须瞒不过祝清风。清扬,你去传众师兄师姐及众位师侄来,在练武场聚齐。” 不一刻众人齐聚练武场,褚毓秀告知众人,李清涟因与陆清芷吵架,一怒下山而去。褚毓秀命四弟子谢清溪带同众人,下山寻访李清涟,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务必将李清涟寻回。褚毓秀命祝清风c风清扬二人,随同自己守山。众人应命,火速回去收拾了行装,带足盘缠,随同谢清溪c陆清芷等人下山而去。 众人既去,风清扬徒然心焦如焚,却无计可施。陆清芷心疼李象,命风清扬带他留在山上。祖孙三人一起住在褚毓秀房中,等待山下消息。 天渐渐暖和起来,又渐渐炎热,褚毓秀和风清扬的心却一天天凉了下去。下山的众师兄师姐c众师侄既无一个回山,也无半丝消息传来,风清扬心中各种想法都想过了,连最坏的想法都想过了,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忽一日,众人一齐回上山来,垂头丧气,风清扬一问才知,众人下山后一路寻访,直寻到玉门关,竟是丝毫消息也打探不到,终于废然而返。谢清溪命李清涟的三个弟子封不平c丛不弃c成不忧及自己门下五个弟子继续寻访,众人回山。褚毓秀经此打击,精神又差了许多。 此时已是七月初,华山之下酷暑难耐,华山上却是凉热宜人。往年师兄弟们最喜这个时节,下一场雨,华山上便云雾缭绕,如在瑶池仙境。今年众人却无此心境,华山上终日死气沉沉,数日难得听见一句欢笑。 这一日,华山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却是风清扬的三哥风琳。兄弟二人二十余年不见,自有一番悲喜。 风琳细问风清扬这些年来遭遇,风清扬便捡那无关紧要的说一遍。风琳得知风清扬尚未婚娶,这才说明来意。原来,风清扬的父亲有一位知交好友,便是同村的张明,风清扬兄弟四人管他叫张叔。张明有一位远房外甥女,家在扬州,年已二十,是个大家闺秀,家中只有此女。只因近年来家道中落,婚事便难以如意,高的不成,低的不就,如此便耽搁下来。这外甥女的父母想起张明这个远亲,便求张明择婿。张明与风老汉交好,说起此事,风老汉也不放在心上,回家便说与老婆听。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风母想起四子风华,自从二十五年前上了华山,竟是毫无音讯,也不知是否还活着,是否婚娶。慈母爱子之心一起,再也难以克制。风母找到张明,细问那外甥女近况,微露结亲之意,张明满口答应,风母便派三子风琳来寻四子,相机行事。 风清扬听得哭笑不得,心道三哥两千里地跑来,就为了这么点事,实在可笑。待风琳拿出那女子画像,打开一看,风清扬登时呆住了。风清扬留三哥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晨便去拜辞师父,说道家中高堂为自己定下一门亲事,自己要下山一趟。褚毓秀心中疑惑,反复细问,却不见丝毫端倪。他见风清扬心意已决,其兄也自山东跑来,也便同意了。风清扬找到四师兄谢清溪c师姐陆清芷,细细嘱咐几句,便随风琳下山。 风清扬随三哥风琳回到家中,见到老父老母及大哥二哥,众人皆喜极而泣。三位哥哥早已娶妻生子,大哥已经做了爷爷。风清扬见家中人丁兴旺,极是开心。他在家住了三日,每日侍奉父母,又向张叔问清那女子之事,便即拜辞父母亲人,南下成亲。 他那岳丈居住在扬州,故风清扬前往扬州,顺便在岳丈家成亲。这也是他那岳丈早已交代张明之事。 风清扬一路快马加鞭,不一日赶到扬州,按张明所说方位,找到岳丈宋全家。宋全夫妇住在扬州城里一个不大的院落里,接待风清扬时,二人颇为热情,只是那小姐娇杏却一直不曾露面。宋全笑道:“我这姑娘面嫩,死活不肯出来,姑爷见笑了。”风清扬也不以为意,便即住了下来。第二日,宋全请了一位阴阳先生,将风清扬及娇杏二人生辰八字堪合了,择定九月十六完婚。风清扬挂念华山上师父等人,忙问八月里可有黄道吉日?宋全登时拉下脸来,说道:“姑爷,这位先生算卦c看相c看风水都极有名,他择定的日子,可改不得!”风清扬只好作罢。 扬州自古繁华,风清扬闲极无聊,每日里便去市井中闲逛。娇杏隔几日和他见一面,二人一起喝杯茶,闲聊一时,也便散了。风清扬见娇杏面容娇嫩,貌美温柔,心中极是满意,也便不以等待为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十七章 剧变 这日晚间,夜已深了,风清扬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即起身,走至院中乘凉。这一日正是八月廿九,星月无光,风清扬正仰望西北天际,忽然听见娇杏房中低低一声浅笑。他心中一荡,好奇心起,心道这么晚了,娇杏与何人说笑?悄悄行近娇杏房前,恰在此时,只听见娇杏又是一声浅笑,接着听见宋全调笑之声,风清扬脑中轰地一声,心道莫非这父女二人有甚苟且之事?接着那宋全与娇杏胡言乱语,说些不堪入耳之言。风清扬怒极,一脚踹开房门,房中二人惊呼出声,黑暗中只听见宋全结结巴巴问道:“是是谁?”风清扬大声道:“是我!”宋全哆哆嗦嗦点起灯烛,风清扬这才看见二人站在床边,衣衫不整,状极不堪。风清扬怒道:“好一对不知羞耻的父女!”拔出剑来,一剑刺死宋全。正待再刺娇杏,娇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求大爷饶命!求大爷饶命!不关我的事!”风清扬怒道:“什么不关你的事?”娇杏颤抖道:“我与他不是父女!”风清扬愈加奇怪,问道:“不是父女,却是什么?”娇杏定了定神,又说道:“我我本是这扬州城里万花楼的头牌姑娘,与这宋全早就相识!”风清扬怔了一怔,“万花楼”“头牌姑娘”几个字一入耳,登时浑身打一个激灵,问道:“这么说,你不是这宋全的女儿,却是青楼女子?”娇杏道:“正是!三月前,这宋全为我赎身,说要给我找个好人家,要我一切听他吩咐,余事我一概不知,大爷饶命!”风清扬心中羞愧c悔恨c恼怒并作,一个个念头此来彼去,问道:“那宋全的老婆是谁?”娇杏道:“那便是他老婆!”风清扬怒极,一剑刺死娇杏,再去宋全房中,却见房门大开,进房后点起灯烛,却找不到宋全的老婆。走出门来,这才发现大门已经打开,风清扬知道那女人定是听见声响逃走了。 风清扬此时定一定神,心中却始终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他心道这里是住不得了,若是宋全的老婆去告官,自己却要吃官司。他回到自己房中,取了随身银两,牵了马走出大门,又将大门在外上锁,行至城门边,坐待黎明。天亮后城门开启,风清扬出城,直奔华山而去。 风清扬越想越觉不对,到底何人设此圈套,引诱自己上当?想来想去,张叔与父亲相交数十年,必不出此。然则是何人?难道又是祝清风?一想到祝清风,风清扬的心顿时揪紧了起来。若是他处心积虑设此圈套,自己下山两月,不知华山上今日是何光景?风清扬越想越怕,真恨不得插翅飞上华山去。他又买了两匹马,三匹马轮换来骑,每日里只睡一两个时辰,连日连夜赶路。这一日终于快到华山脚下,风清扬突然想起,当日李清涟遇险,李象到了山门处,守御山门的厮仆上山求救,不去找师父褚毓秀,也不去找二师兄祝清风,偏偏去找自己,难道这山门处的厮仆早已被祝清风收服?这却不可不防。 想至此,风清扬去买了一顶斗笠戴在头上,又用泥将自己抹得面目全非,将三匹马拴在路旁树上,徒步前行,将到华山山门时,装作路过,仔细瞅得一瞅,见山门处挂有黑布,知道山上又有丧事,山门处守御之人却有七八个之多,心中更急,忙低头走开。不一刻他又走回拴马处,解下一匹马骑了便走。 常言道自古华山一条路,风清扬在华山日久,却知道后山另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只是陡峭得很。他策马奔至那小路旁,将那马抽了一鞭,那马远远地去了,方才攀援上山。十余日来休息不够,风清扬体内真气不纯,上山更是危险。他时时提醒自己小心,仗着二十余年苦练的内力,攀藤附葛,如一只猿猴般爬上后山,边走边看,一时不见有何异常。风清扬一抬眼,忽然看见一只篮子,就挂在一颗矮树上。风清扬认得这是陆清芷常用的一只篮子,然则何以挂在这里?他急奔过去,见篮子的缝隙里有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绘着一个山洞,似是华山思过崖的那个山洞。他这时也来不及细想,忙飞奔前去。 思过崖素来人迹罕至,风清扬上得崖来,正寻找间,忽然从崖后转出一个人来,那人白衣胜雪,容颜憔悴,正是陆清芷。陆清芷拉住他,将他扯至山洞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风清扬无所措手足,忙扶师姐坐下,问道:“师姐,到底怎么了?你快说!”陆清芷放声大哭,又直摇头,忽然重重一个耳光扇在风清扬脸上。风清扬也不以为意,心中更急,抓住陆清芷肩头问道:“师姐,到底怎么了?快说呀!” 陆清芷哭声难止,又哭得一阵,直把风清扬哭得心焦如焚。终于陆清芷哭声渐小,断断续续说道:“死了都死了”风清扬一听此言,如遭雷击,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风清扬悠悠醒转,睁眼看去,自己躺在地上,陆清芷双眼肿得如两个桃子,正呆呆地坐在他身旁。风清扬强撑起身,问陆清芷道:“师姐,什么到底谁死了?”陆清芷神色木然,呆呆地说出一番话来,直听得风清扬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风清扬下山一月后的一天清晨,守御山门之人送上山来一具尸体,尸身上插着十几支箭,正是大师兄李清涟。众人一见,忙飞报褚毓秀,褚毓秀一见李清涟尸身,一口血喷出,便再也没有醒来。 祝清风召集众人在练武场聚齐,将褚毓秀c李清涟的尸身放在旁边。陆清芷和象儿轻抚二人尸身,痛哭不止。李清涟身上所中的箭,便与二十年前顾清泉所中的箭一模一样,那箭比普通的箭稍长,箭杆末端刻着一朵小小的血红色牡丹。陆清芷想起三师兄和丈夫都死得不明不白,师父更是因心伤爱徒惨死一命归西,此仇此恨,当何以报之? 祝清风见众人聚齐,说道大师兄惨死,死法与当年顾清泉一般,连身上所中的箭亦是一般,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掌门师叔心伤大师兄之死,也相随仙去,众人皆极是悲痛,然华山不可一日无主,今日我等便须推举一人,做我华山派新任掌门。 话犹未了,陆清芷站起身来,拔剑便刺祝清风。祝清风早有防备,当即躲开。陆清芷刺得几剑,终究体内气血翻涌,自己先已停了下来。祝清风道:“师妹拔剑便刺,是何道理?”陆清芷哭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杀了大师兄c三师兄,气死师父,我便做鬼也饶不了你!”祝清风道:“师妹悲痛逾恒,定是痰迷了心窍,我也不来和你一般见识。几位师妹,速速扶清芷回房歇息!”几位女弟子听了,却不为所动,并不上前去扶陆清芷。 陆清芷大声道:“众位师兄弟姐妹,难道你们还看不出吗?我实言相告,当日我和大师兄c清溪师兄c清河师兄c清渠师兄在白马庙遇险,下手之人便是祝清风!祝清风,我认得你的背影,你还想抵赖吗?” 祝清风却不生气,说道:“清芷师妹,你如此血口喷人,到底是何居心?”何清光插嘴道:“清芷师妹,你们遇险那日,我和二师兄明明是在我师父床边伺候汤药,你却说二师兄去害你等,难道二师兄跟孙猴子一样,有分身术不成?你说二师兄害你,到底有何凭据?”陆清芷道:“我无甚凭据!单凭祝清风这些年来所作所为,还不够吗?大家还看不透c看不明白吗?”众弟子皆不知所措。 祝清风道:“清芷师妹,你愿推谁为掌门?”陆清芷大哭道:“谁为掌门,也比你为掌门强!华山派就是毁在你的手里!”说罢又复大哭。 谢清溪道:“二师兄,为今之计,应当先安葬了师父和大师兄,让逝者入土为安,才是正事。至于谁做掌门,倒也不忙在这一时。”祝清风连称自己糊涂,众人抬起二人尸身,将他二人埋葬在华山后山上。回到练武场,祝清风又提掌门之事。陆清芷强抑悲痛,提议四师兄谢清溪为掌门人。大师兄李清涟c三师兄顾清泉皆已死去,能与二师兄祝清风抗衡的,也只有四师兄谢清溪了。褚毓秀门下c韩毓才门下众剑宗弟子异口同声,一致推戴谢清溪。冯毓德门下气宗弟子异口同声,一致推戴祝清风。双方争持不下,越吵越凶,最后祝清风说道,二宗相争,终非了局,既是习武之人,便以武功高下决定。众人皆知祝清风武功极高,二代弟子中唯他一人练成紫霞功,剑法也极是高明,除风清扬外,无一人可敌祝清风。郁清秋提议,为今之计,当设法找回风清扬师弟,再行定夺。气宗门下弟子大声鼓噪,说什么风清扬为一女子弃全派于不顾,此时不知在哪里逍遥快活,似这等人,提他作甚? 争吵扰攘中,陆清芷再次拔剑疾刺祝清风,祝清风拔剑还刺,刺伤陆清芷。剑宗门下弟子群情激昂,眼看一场流血在所难免,陆清芷却带着李象跑了。众人最终拗不过祝清风,决定次日在玉女峰上比剑,谁武功最高,便为掌门。 次日众人上玉女峰,祝清风单枪匹马,凭借紫霞神功大败剑宗门下十几位弟子。剑宗门下弟子正欲认输,却见气宗门下四名男弟子祝清风c何清光c卢清辉c施清越拔剑乱砍,剑宗门下当即奋起还击,无奈众人与祝清风比武时都已多少受伤,却都是伤在右手或右臂,使不得剑,虽是人数众多,却不占上风。两派人众下手再不容情,一时华山上血肉横飞。 陆清芷一见大事不好,忙飞奔回房去寻李象,打开房门一看,却见李象已死在地下,胸口中了一剑。陆清芷当即昏死过去,过了一时,复又醒转。她知道自己若支撑不住,无人可为李清涟c象儿及师父等人报仇,于是抱起象儿尸身,想了一想,便跑到思过崖上来。 陆清芷极是疼爱李象,此时见爱儿惨死,哭得几次昏晕过去。她强忍剧痛,葬了李象,第二日偷偷下崖窥探,探得几次,见华山上来去之人,只有祝清风c岳不群c宁中则三人,已然明白,剑气二宗火并,一派菁英已尽数死难。 华山三师二十八弟子,三师陆续死去,顾清泉二十年前即已被杀身亡,李清涟新近被杀,除去祝清风c陆清芷c风清扬三人,另外二十三弟子尽数死于玉女峰大比剑。三代弟子除岳不群和宁中则外,只剩下仍在外地寻找李清涟的八个弟子,其中有李清涟的三个弟子封不平c丛不弃c成不忧,及谢清溪的五个弟子。后来这八人听闻华山剧变,于是写得一信,派人送上华山,声言自此再不是华山弟子,纷纷归隐。此是后话。 陆清芷讲完这些,风清扬早已痛不欲生。他让陆清芷带自己去师父坟前,风清扬见到师父c师伯c师叔三人坟墓并排,李清涟c顾清泉坟墓并排,心中稍慰,又复大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十八章 故人 二人痛哭一阵,悲痛之情稍抑。陆清芷问道:“你如何找到这里来?”风清扬道:“今日快到华山脚下时,我突然想起,当日你与大师兄遇险,李象到了山门处,守御山门的厮仆上山求救,不去找师父,也不去找诸位师兄师姐,偏偏去找我,此事甚是蹊跷,我便没有径直上山。我从后山爬上来,见到你常用的那个篮子,又见里面有一张纸条,这才找到这里。”陆清芷道:“其实我也没指望你看到那个篮子,只是心中存了万一的指望,让你知道我在哪里。唉,若是当日我让祝清风一剑杀了,却不用如今日这般受这看不到边的苦楚!”风清扬喃喃道:“都怪我没有早日回山!”陆清芷道:“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娶亲娶了两个多月?”风清扬无言可答。他心中明白,这次娶亲定然又是祝清风设的圈套。张明与父亲相知多年,必不会陷害于他,定是祝清风收买了张叔的那个亲戚宋全,叫他设此美人局,此刻想来,实实令人汗颜无地。 陆清芷见他不答,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风清扬无奈,只好将当初三哥上山,赴扬州迎亲,又杀了娇杏c宋全等事说了一遍,又说道:“这定是祝清风的圈套。祝清风上次在白马庙设伏,想一举除掉大师兄和我,未能成功。这次又设此局,将我支开,待我回过神来重回华山时,大局已定。祝清风再要对付我一个人,便容易了许多。” 陆清芷默默听完,问道:“清扬,当日大师兄失踪,正是华山上众人惊慌失措之时,你为何不顾念华山,不顾念师父,不顾念这么多师兄弟姐妹,一门心思地要下山去娶什么亲?师父后来说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祝清风到底用了什么花招让你心甘情愿地就范?”风清扬沉默良久,待要不说,却知道自己若不向师姐说明,师姐必恨自己一辈子,便死了也不能瞑目。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卷轴,徐徐打开,陆清芷靠近细看,见是一幅女子画像,画中女子一身白衣,眉细目长,浅笑盈盈,陆清芷一时呆住了。那画中女子虽与她相貌颇有出入,却是极其神似。陆清芷沉默多时,方开口说道:“清扬,你这么多年来,你唉!你这又是何苦呢!”风清扬默然无语,将那画像往空中一抛,长剑出鞘,刷刷刷十余剑刺过,那画像化成无数纸片,随风飞舞而去。 风清扬走到师父墓前,跪倒在地,心中羞愧莫名,当时只因自己一念之差,竟至今日这般再也无法挽回的局面,自己委实罪大恶极c无可原恕。 陆清芷明白风清扬心思,她扶起风清扬,说道:“清扬,你也不必过于自责。祝清风谋划二十年,志在必得。你就算不中他这个圈套,他也必再设圈套对付你。唉,这也是我华山派的劫数!”风清扬道:“师姐虽如此为我开脱,我却不能原谅自己。祝清风确实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我定要亲手宰了他!”陆清芷道:“他当年从思过崖上下崖后,还没见过师父,便即策动剑气二宗分家。从那时开始,他便以气宗首徒的身份地位,拉拢何清光等人,为他所用。剑气二宗分家年久,武功上相去日远,两派人众龃龉日增,三代弟子更是攻杀不断,历经二十年,终至二宗相残,一败涂地!三师兄和大师兄都是他派人所杀,绝无可疑!”风清扬问道:“然则师伯”陆清芷摇摇头道:“不会。祝清风虽然奸诈,却始终敬重师伯,绝不会加害师伯。后来师父曾跟我说起,当时他细加查验,师伯是天年已终,走时神态极是安详从容。恰巧在那个时候去世,也只是巧合罢了。” 风清扬问道:“师姐,我一直不曾问过你,到底师兄为何下山而去,终至为祝清风所乘?就算西域是世外桃源,也不应该舍弃华山c舍弃你和象儿而去啊?”陆清芷道:“大师兄早已心灰意冷,他也不贪恋什么掌门不掌门的。师伯一死,祝清风立时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极力推戴大师兄为下任掌门。当时我还以为,他是见师伯已去,怕师父趁势除掉他。后来大师兄下山而去,我中夜自思,才明白这又是祝清风的奸计!他早已看透大师兄,知道大师兄最恨的并不是他抢夺掌门,而是他的种种卑鄙伎俩。他越是无耻,大师兄就越是无奈,越是不愿与他为伍。此前,大师兄已对他厌恶透顶。师伯死后,他又攻心为上,故意做出一副诚心推戴的嘴脸,大师兄终于绝望,怎么也想不明白,世间怎么可以有如此无耻之人。那晚大师兄问我,我们一家三口离开华山,去西域隐居如何?我当即痛斥他一顿,说道你以为祝清风会让我们平安离开?你前脚离了华山,他后脚就派人追杀于你,那时你虎落平阳,只能任他宰割。再说,西域就是平安乐土c世外桃源?可惜我说得口干舌燥,大师兄竟是再不发一语,第二日清晨我醒来,便找不见他了。其实对大师兄来说,我们娘俩虽重,却也走不进他的心里。他这人一辈子便只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活在一堆故纸堆里!” 风清扬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师姐,我怎么没见到象儿的坟墓?”陆清芷眼圈一红,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象儿定然也是祝清风派人杀的!我怕祝清风见到象儿坟墓,说不定这狗贼会做出什么事,是以我埋葬了象儿,却不起坟墓。其实象儿就埋在这里。”说着朝李清涟坟墓旁的一块地上一指。风清扬细看,果然见那块地上小草极少,像是新近翻过。陆清芷咬牙切齿道:“清扬,我不是祝清风那狗贼的对手,你去杀了他,替师父c大师兄c三师兄及众位死难的师兄弟姐妹报仇!”风清扬沉吟一时,说道:“杀他容易。师姐,你可曾想过,若是杀了他,谁来做华山掌门?如今华山上除了你我,便只有祝清风c岳不群c宁中则三人了。”陆清芷道:“杀了他,当然是你做掌门!”风清扬摇摇头,脸上神色极是痛苦,沉默一时,说道:“师姐,我我哪还有脸做什么华山掌门!若不是我,师父也不会死于非命,众位师兄师姐也不会一夕之间全部死去!今日我华山派已是近于灭门,这一切虽不全是我的过错,我却不能尽辞其咎!我愧对华山派列祖列宗,又怎能再去做什么掌门人!”陆清芷想了想说道:“那就便宜那个岳不群!”风清扬摇头道:“祝清风这些年来只是忙着勾心斗角c争名夺利,他何曾认认真真地教过徒弟?其实你也知道,三代弟子中并无武功出众之人,便是因几位师兄没有用心教授。岳不群虽然跟随祝清风二十余年,练武也极是勤勉,其实他的武功剑法都不足取,气功也就马马虎虎,紫霞功绝未练成。玉女峰大比剑一役,我派菁英尽去,华山派的许多精妙剑招c武功心法只怕要失传了!” 陆清芷极是不甘,却一时无话可说。风清扬又道:“师姐,岳不群此时绝做不来这个掌门。祝清风刚当上掌门,若是此时杀了他,一两月之内华山两易掌门,只怕我派覆亡不远。我虽深恨祝清风,此时却不能便即杀他。三年之后,我来取他狗命!”陆清芷突然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你就只想着华山派,你怎么不想想师父和大师兄死得有多惨?怎么不想想象儿一个小孩子,也惨死在他的手中?”风清扬无可安慰,沉默一时,方说道:“师姐,我们都是华山中人,你愿意看着华山派覆亡吗?师父c大师兄c三师兄也都是华山中人,若是他们在天有灵,你说他们愿意看着华山派覆亡吗?”陆清芷知道风清扬所说是正理,只是她一想起当日那些场景,师父c大师兄c象儿c诸位师兄弟姐妹及诸位师侄个个死于祝清风之手,真恨不得立时将他千刀万剐,又怎能再等待三年呢? 风清扬待陆清芷伤痛稍抑,劝慰她道:“师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我们只要等三年?我们明日下山去吧,这华山已不是我们的华山。师姐你在华山二十余年,在山上的时候多,下山的时候少,我带你去长安c洛阳看看,让你也开开眼界。”陆清芷听他这么一说,又复痛哭失声。 天色已晚,二人采些野果吃了,聊可果腹。这些天来陆清芷独自在崖上,便是以此为生。当晚陆清芷在思过崖面壁思过的山洞里歇宿,风清扬在不远处另一个更小一些的山洞中歇宿。那山洞说是山洞,其实只不过是石头略略向内凹进去,仅可容身而已。 第二日,二人在后山小道下山而去。风清扬见陆清芷仍是悲伤难过,神色郁郁,说笑道:“师姐,咱们华山山居清苦,我们去长安看看这人世间的繁华景象。”陆清芷勉强一笑。风清扬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必得想方设法让师姐暂时忘却伤痛,否则她伤痛逾恒,怕会损了身子。 二人在长安游玩数日,又赴洛阳。风清扬二十年前在洛阳结识张朴,得他传授独孤九剑,对他极是感念。每次路过洛阳,他都极想去拜望张朴,可是一想起玉如,便即改了主意。后来,听说张朴升任河南省巡抚。这几年他却没再路过洛阳。这次故地重游,不知张朴是否还在这里?二人在洛阳大街上闲逛,陆清芷见屋宇鳞次栉比,确是气象宏伟,比之华山上清苦平淡,实是不可同日而语。二人正边走边看,听见前头鸣锣喝道声,风清扬知道是官府出巡,忙拉陆清芷避在道旁。旁边两个小贩模样的年轻人正在闲聊,一个说道:“这位第五大人倒是个好官!”风清扬一怔,想起当年在湖北结识的第五大傻,问那年轻人道:“这位小哥,在下是外地人,敢问这位第五大人是什么官?官讳是什么?”那年轻人看他一眼,说道:“第五大人便是我们河南府的府尹,官讳是上丰下馀。”说着二人又自顾自聊天,也不理睬风清扬。 风清扬一听这名,心道姓第五的绝少,同姓又同名,这定是那旧相识了。那第五丰馀便是第五大傻的儿子。当年风清扬前去衡山送信,回山路上经过湖南常德,结识了第五大傻,在他家借住了一宿,大傻让风清扬给他十岁的儿子取个大号,风清扬便给取了第五丰馀这个名字。 风清扬当年虽和第五大傻相处时短,这些年来却时时想起他。这时见到他的儿子做了河南府府尹,极是高兴,颇想去见见那府尹,只不知这么多年过去,那第五丰馀可还记得自己? 二人在洛阳城住了几日,风清扬见陆清芷总是郁郁寡欢,却也无法可想。这日他见到那府尹坐了轿子回城,便带陆清芷去府衙找第五丰馀。二人走到府衙门口,风清扬对那看门的兵士道:“军爷,请代我通报府尹大人,就说故人风清扬过访。有劳了!”那兵士半信半疑,却不拿大,点了点头,便入内通报。不一时,只见那兵士陪着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人出来。那年轻人三十来岁,个头不高,却是双目炯炯,器宇轩昂。那年轻人一见到风清扬,极是惊喜,连连作揖,笑道:“原来是世叔来了!不曾远迎,世叔恕罪!”风清扬笑道:“想不到府尹大人还记得我!”第五丰馀笑道:“记得记得!二十年过去,世叔相貌无甚变化,自然一眼便认出来了!”说着将风清扬和陆清芷让进府衙。那兵士直看得目瞪口呆,实实想不到府尹大人竟会和一个江湖汉子有旧。 三人进屋坐定,风清扬介绍陆清芷与第五丰馀认识,下人端上茶来。第五丰馀摆摆手,那下人忙退了下去。第五丰馀起身走到风清扬身前,拜倒在地。风清扬忙伸手扶他起来,却见他并不起身,说道:“世叔,小侄有礼了!”跪倒磕头,慌得风清扬不知如何是好,说道:“府尹大人,这可使不得!”第五丰馀磕了四个头,站起身来,说道:“世叔不必客气。当年若不是世叔,小侄哪有今日!”风清扬问道:“何出此言?”第五丰馀坐回椅中,徐徐说道:“当年小侄家道贫寒,家父家母虽辛勤耕种,却也只够温饱。世叔路过寒舍,赠银十两,第二日家父便将小侄送入私塾,小侄从此发奋读书,这才有了今天的官身。家父常对小侄说道,你做了官,光耀门楣,实是托了你风世叔的福,此恩此德,决不可忘。小侄感念世叔,却是一别二十年,无从相遇,不意今日世叔竟来到这里,小侄实是欢喜无限。”风清扬笑道:“区区十两银子,算得什么!令尊也太长情了!”第五丰馀道:“世叔,话不能这么说。自古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世叔当年与家父萍水相逢,只是一面之交,却能慷慨解囊,令小侄得以入学发蒙,这才是古仁人之风。说来奇怪,自从结识世叔后,家父好运连连,家境一年比一年好。小侄后来中举,又中进士,终于出仕,推寻源头,自是世叔恩泽无疑。”风清扬道:“客气了。令尊却如何好运连连?”第五丰馀笑道:“世叔走后,家父极是开心。后来几年,家父便在房前湖里挖出塘泥,将塘泥散在地里,那地便越来越是肥沃,收成也越来越好。后来,有些无地之人便去租家父的地种。家父收的租子不重,那地又肥沃,收成又好,那些人便渐渐在附近住下来。二十年来,家父开垦的地越来越多,租种之人越来越多,周围的人家便越来越多,如今竟成了一个村子。众人公推家父掌事,极是和睦欢洽。”风清扬听得老友如此,极是欣慰,喜乐之情溢于言表。 第五丰馀强留二人住下。当晚第五丰馀与风清扬把酒言欢,二人均极是开心,只是陆清芷始终愁眉不展,风清扬也高兴不起来了。风清扬向第五丰馀打听张朴之事,没想到第五丰馀竟然知道,他也是听这里的老衙役们说起。当年张朴与张宇通不睦,风清扬临走时刺杀了张宇通的心腹夏华,张宇通极力追凶,仍是一无所获,就连张朴也不知道夏华究竟是何人所杀。其弟夏阳见其父夏志青c其兄夏华几年内皆死于非命,自己连凶手是谁都查不出来,惊惧莫名,慢慢行事不再张扬,稍改前非。张宇通连失心腹,后来终于被张朴寻到把柄,告了他一状。张朴在朝廷里也识得不少大佬,上下通力,终于扳倒了张宇通。圣旨一下,张宇通被抄家,发配边疆。张朴家千金小姐玉如,早早嫁与了一户官宦人家的子弟为妻。几年后张朴升任河南巡抚,又转广东巡抚。两个儿子张守愚c张守拙后来也相继升官,一家人都不在洛阳,当地的衙役们便不知道他们后来的境况了。风清扬听得张朴一家如此,心中极是欣慰,想起玉如,又略有些感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二十九章 复仇 第二日忙完公事,第五丰馀说道,秋高气爽,草盛马肥,正是打猎的好时节,提议一起去城郊打猎。风清扬本不想去,转念一想正好可以带师姐去散散心,于是三人一起前去打猎。 第五丰馀虽不会武功,却骑得好马,箭术也颇精。三人也不带从人,微服便装,出城打猎。洛阳城南有一片天然的好猎场,城中富贵人家时常来此射猎。三人纵横驰骋一阵,倒也收获颇丰。风清扬正纵马追逐一只野兔,忽然听得远处弓弦响声,接着扑棱棱一声,空中掉下一个物事,恰掉在风清扬马前。风清扬下马,拨开草丛一看,见是一只大雁,一支箭正射中那雁脖颈。风清扬方才没听到那雁的悲鸣声,想来那雁一中此箭,便即气绝。他此时离第五丰馀和陆清芷甚近,知道不是他二人所射,正想找寻射此箭之人,却见陆清芷骑马跑了过来。陆清芷低头一看,正待说话,却惊呆了,死死地盯着那只雁。风清扬微觉奇怪,低头再看,顿时也惊呆了。 那箭比普通的箭稍长,箭杆尾端刻着一朵小小的血红色牡丹,二十年前射死顾清泉c月余之前射死李清涟的,正是此箭! 陆清芷下马,拾起大雁,拔出那箭,此时看得分明,正是此箭!陆清芷浑身颤抖,抬头观望,见远处来了一彪人马,马行如风,转眼间来到近前,共是四人。陆清芷正待说话,喉头却哽住了,浑身颤抖,死死地盯着那四人。风清扬见来者似是兄弟四个,年龄约莫都在四十余岁,神情彪悍,似是猎户。那四人中一个最高的问道:“这雁是我们射中的,有箭为证,还给我们吧!”陆清芷不答,仍是死死地盯着他们。此时第五丰馀也催马来到近前。风清扬笑道:“四位大哥好身手,这箭射中了这雁的脖颈,箭术之精,委实令人敬佩。”方才说话的那高个又道:“兄台过奖了。”目视陆清芷,颇觉奇怪,心道难道这大雁是你家养的?风清扬从陆清芷手中拿过那箭,看了一看,问道:“这箭尾端刻着一朵牡丹,实在妙极,瞧不出四位大哥倒是文雅人。”那高个道:“什么文雅不文雅的,不过就是好看罢了,啊哟!”大叫一声,胸口中剑,跌下马来,慢慢软倒在地,却是陆清芷拔剑刺他。那三人见陆清芷忽然刺死了自己兄弟,登时大惊,一起下马扶起那人,却见那人已气绝身亡。兄弟三人顿时既怒且悲,一个身形稍瘦的怒道:“你为何杀我大哥?”陆清芷长剑又出,众人一眨眼间,那两个没有说话的又中剑,二人均如那高个死法一般,都是一剑毙命,只轻轻一声低呼,便即了账。那瘦子并不稍惧,只是惊怒悲愤,大吼道:“你为何杀我兄弟?”边吼边势若疯虎般扑将上来。陆清芷侧身避过,那人登时扑了个空,使力过巨,一下趴倒在地。那人迅疾站起,又朝陆清芷扑过来,风清扬轻轻一掌,将他打倒在地,对陆清芷道:“师姐,问清了再说,莫要冤枉了他人。”陆清芷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瘦子。那瘦子挨了一掌,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显是不会武功。风清扬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那瘦子骂道:“我操你奶奶!老子便是这里猎户,名叫冯虎,关你什么事?你们杀我兄弟三人,我要杀你全家!”还待再骂,风清扬一把将他提起,放开他身子,问道:“你们月余之前,是否射死过一个高高瘦瘦的使剑汉子,那汉子五十来岁,穿一身白袍?”那猎户骂道:“不错!是有这么回事!那汉子是你什么人?难道是这贱人的姘头?”陆清芷大怒,挺剑疾刺,却被风清扬一把拉住,陆清芷哭道:“是他们!是他们杀了师兄!你让我杀了他为师兄报仇!”风清扬轻轻说道:“问明再杀不迟!”陆清芷大哭。第五丰馀不明所以,一时却看得呆了。 风清扬怒问那猎户道:“你们受何人指使?在何处杀了那汉子?”那猎户此时已然知道今日无幸,倒不如方才那般惊怒,气焰也稍歇,缓缓说道:“我便和你们实说,却也无妨。原来你们和那汉子是一路,这却巧了。我们兄弟四人是四胞胎,名叫冯龙c冯虎c冯彪c冯豹,自小不爱读书,却极爱骑马射箭。日久天长,箭术练得极精,在这方圆几十里闯出了一个‘冯家四虎’的名头。我们每日里在这附近打猎,洛阳城里的一些有钱人喜吃野味,我们便以此为生。今年三月里,一个老朋友到访,命我们奉命行事,我们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兄弟四人赶到华山附近,那老朋友将一辆大车交付给我们,说道里面有一个人,已中了迷药,让我们在左近找一个村子住下,将那人好生养着。我们打开车门一看,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那汉子被绳索紧紧捆缚,身穿白袍,腰间挂着剑鞘,其中却无剑,想是被拿走了。那汉子神情委顿,眼中恨意涌动,便如这女子的眼神差不多。我们找了个地方住下,也不给那汉子松绑,每日里便派人喂给他饮食。那汉子起初不吃不喝,后来便即开怀大吃,显是想开了,听天由命。我们遵照那位老朋友的吩咐,每隔三日便即给那汉子用一次迷药,以免他脱困,我们可打不过他。七月末的一天,我正去给那汉子用药,方推开门,却不见了那汉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我们拿了人家五百两赏银,却让人跑了,如何交代?我走进房中细看,却听见身后门响,回头一看,那汉子身上已无绳索,正跌跌撞撞跑出门去。我急追出门,那汉子跑得却快,已跑到大门边。我忙大呼我三位兄弟出门拦截。我三位兄弟从房中跑出,连珠箭发,那汉子登时被射成一个刺猬,眼见得不活了。我四人正不知如何交代,那位老朋友却赶了来,说道要见那汉子。我四人将那汉子尸首给他一看,那人却极是高兴,又给了我们五百两银子,便叫车夫拉了那汉子尸体走了。” 陆清芷直气得浑身颤抖,待要再杀冯虎,却被风清扬拦住。风清扬又问道:“你那老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冯虎道:“也是个高高瘦瘦的汉子,约莫五十来岁,叫什么名字我们却一直不知。我们只是拿人家钱财替人家办事而已。”风清扬问道:“你详说那老朋友相貌!”冯虎道:“那人神情冷漠,右边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陕南口音。”风清扬和陆清芷二人细细思索,实在想不出那人是谁,陆清芷道:“定是祝清风那狗贼的走狗!”风清扬点点头,问冯虎道:“你们是何时识得这个老朋友?”冯虎道:“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吧!”风清扬急问道:“二十年前,你们是否受那老朋友委托,射死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冯虎思索片刻,说道:“不错!那次也是在华山脚下!” 风清扬虽知道祝清风心狠手辣,却一直不愿相信三师兄顾清泉也是他所杀。如今得冯虎亲口承认,真恨不得立时回山宰了祝清风那狗贼。这冯家兄弟不分好歹,为虎作伥,亦是罪不容诛。风清扬怒道:“你们可曾听过华山派的名头?”冯虎道:“华山派的名头倒也听过,难道你们是华山派的?”风清扬怒道:“正是!你们这帮畜生,杀了我大师兄c三师兄,今日便要你们偿命!”正待拔剑,却惊见陆清芷慢慢软倒,风清扬忙将她扶起,却见她嘴角边流出鲜血,第五丰馀也忙上前看视。风清扬惊叫道:“师姐!师姐!”一摸她脉搏,跳动极弱,正要施救,却见冯虎已骑着马跑出老远。原来那冯虎见陆清芷晕倒,风清扬和第五丰馀正忙于救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急急跑至离自己最近的一匹马前,此时也顾不得那马是谁的,骑上便跑。风清扬喊道:“射死他!”第五丰馀忙拈弓搭箭,连珠箭发,箭箭射中冯虎。冯虎一个倒栽葱,摔下马来。 第五丰馀骑上马追了过去,看了一看,又赶回来,说道:“那人已被我射死!”说完这句话,登时浑身颤抖不已。他虽箭术极精,却是官身,从来都是打猎,没有杀过人,方才事急,他又对风清扬深信不疑,竟然听从他指使,射死了一个平民百姓,此时想来,实在可怕。 风清扬见冯虎身死,转头再看师姐,见她仍是不醒,忙掐她人中,陆清芷悠悠醒转,哭道:“大师兄死得好惨!清扬,大师兄死得好惨!”风清扬流下泪来,说道:“今日终于报得大仇,想来大师兄和三师兄应该瞑目了!”陆清芷看了一眼周遭,惊问道:“那冯虎呢?难道跑了?”风清扬道:“方才你晕倒,我们忙着照料你,是他,”说着一指第五丰馀,“是他射死了冯虎,就在那边。”说着又指一指。 陆清芷挣扎着站起身来,看一眼地上的冯龙c冯彪c冯豹,说道:“我们过去看看。”风清扬忙扶她上马,自己牵着马,慢慢行至冯虎身旁。陆清芷下马细看,见那三箭一中后背,一中脖颈,一中后脑,心道这倒便宜了这恶贼。陆清芷心中恨意难消,手中长剑刺出,将冯虎的尸身刺了个稀巴烂。 二人赶回,见第五丰馀正在挖坑,一怔之间,便已会意。风清扬将师姐扶下马来,让她在旁坐下歇息,自己帮着挖坑。陆清芷从冯家兄弟身上解下他们所用弓箭,背在背上,风清扬不明其意,也不问她。不一刻坑已挖好,风清扬去拖了冯虎的尸身,将他兄弟四人的尸身扔在那深坑中,又以土覆之,忙活了一阵,第五丰馀直累得气喘吁吁。 三人带了猎物,匆匆回府。当晚陆清芷又吐了几口血。第五丰馀找来郎中,为她开了几服药。陆清芷每日服药,又得风清扬以内力助她疗伤,几日后终于不再呕血,却仍是委顿不堪。风清扬知道她心病,宽慰她道:“师姐,等你大好了,我们回去华山,杀了祝清风那狗贼,为师父他们报仇雪恨!”陆清芷见他不再提三年之说,轻轻道:“你就不怕华山派一朝覆亡吗?”风清扬想起当年张朴教导,说道:“其实华山派从来不曾存于世间!”陆清芷不懂他话中之意,还道他是一时愤恨之言。其实风清扬今日得知二十年前杀害顾清泉的就是祝清风,便终于下定决心,绝不能再容他活在世上。至于华山派,若是该当覆亡,便覆亡好了。华山派中有祝清风这等恶人,还不如覆亡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华山之巅(《》) 第三十章 归隐 过了半月,陆清芷已渐渐好转,二人便即辞别第五丰馀,回华山而去。在路上打尖时,风清扬听几个江湖汉子闲聊,说道前几日嵩山派召集五岳剑派聚会,再次推举五岳剑派盟主,华山派竟无人与会,只去了一信,说道听凭嵩山派安排。嵩山派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泰山c衡山c恒山三派竟不能与抗,最终推举嵩山派为五岳剑派盟主。风清扬想道两月前华山派仍是人丁兴旺,领袖五派,如今却是近于灭门,推寻祸始,固然是祝清风作恶,自己和大师兄却也难辞其咎。晚间歇宿时,风清扬问陆清芷道:“师姐,你说师父明知祝清风心怀不轨,为何始终没有当机立断除掉他?”陆清芷道:“师父是在等一件事。”风清扬不解,问道:“等什么事?”陆清芷道:“等师伯去世。你也知道,师伯与武当派掌门人云谷道长是过命的交情,云谷道长至今仍健在。若是师伯在世时,师父除掉祝清风,只怕多有不便,故此师父想等师伯走后,再行除掉他。没想到师伯前脚刚走,大师兄竟不辞而别。师父见派中大事不断,自然不好立即发难,没想到他等来等去,等到的竟是大师兄的尸身!”风清扬长叹一声,说道:“师父是一位好师父,却不是一位好掌门!”陆清芷默然。 二人从华山后山小道上山,又回到思过崖。陆清芷体力不曾完全恢复,此时早已疲累不堪。陆清芷道:“清扬,其实师父有意让你做掌门,你知道吗?”风清扬道:“我知道。今年三月,师父派你们去嵩山后,便曾和我说起此事,只是我没有答应。我和师父说,我愿师父长命百岁,愿辅佐大师兄为我派掌门。”陆清芷摇摇头道:“其实,师父在二十年前即有此意,却不是今年之事。”风清扬微微一怔,登时明白了师姐所言不虚。多年来,华山上但凡有什么需要下山去办的事,褚毓秀总是派他去,是以他一年中倒有大半年不在山上。此时想来,原来师父二十年前便已做好准备,一边努力扶持大师兄,一边努力磨练他风清扬,便是为了一旦大师兄因故不能做掌门,还有他风清扬可用。风清扬奔波二十年,江湖阅历极富,远超诸位师兄,是以祝清风在白马庙设伏,一举捉了李清涟等六人,却被风清扬一个人便即破局。他剑术通神,又行侠仗义,名声日隆,江湖上多有只知风清扬不知李清涟c祝清风之人,以此武功c名声c阅历c能耐,若要做这华山掌门,实可说绰绰有余。谁知祝清风毕竟狡诈,深知风清扬的心中事,竟然只用了一个妓女,便即赶走了他,又尽屠同门,自己当上掌门人。风清扬此时想来,还是既悔且愧,深恨自己无能无智,未能挽狂澜于既倒。 陆清芷又道:“你要杀祝清风,只怕不那么容易。他必设下了圈套,等你去钻,只怕你还没见到他,便即中了他的圈套。你有何良策?”风清扬苦笑道:“华山就这么大,难道他还能钻了地不成?我休息一晚,明日卯时初刻去找他,那时他也就刚刚起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连岳不群也不会知道他师父是被谁所杀!我虽深恨祝清风,却不愿让华山中人再看见我派自相残杀!”陆清芷说道:“我也是这般想。我猜测,他必在华山上设了陷阱埋伏,为了保命,他定是无所不用其极。我看不如这样,”说着解下背上始终背着的冯家兄弟的弓箭,递给风清扬,“明晨我们下山,要始终小心脚下,不要走进他的屋子。待他出来,我们一见到他,便用这箭射死他!”风清扬觉得此计甚好,二人便即休养精神,以待来日。 第二日寅时末刻,二人摸黑下崖,时时小心,处处提防,倒也没碰到什么机关陷阱。华山是一座石山,绝少泥土,祝清风便是要在地上挖什么陷阱,也无所施其技。二人来到华山人众居住之地,爬上祝清风屋子对面的屋子藏好。 祝清风这些日子来却过得极苦。他机关算尽,终于当上这个掌门人,当日接任掌门的典礼上,少林派派了两位同辈的高僧到贺,武当派云谷道长派了自己的四个大弟子来,泰衡嵩恒四派掌门人皆亲至,一时风光无限。祝清风不禁志得意满。 典礼过后,祝清风却害怕起来。嵩山派再次推举五岳剑派盟主,他哪里敢去?一来嵩山派人多势众,不是好相与的,二来他做贼心虚,生怕在半路上遇上陆清芷或是风清扬,那可大事去矣。当日玉女峰大比剑,陆清芷不知所踪,谁知道她藏在哪里,有何图谋?风清扬虽然被羁绊在扬州,但他说不定哪天便会回来,这二人却如何打发?陆清芷也就罢了,风清扬的剑法武功却是登峰造极,江湖上这些年来盛传,自从林远图一死,武林中以风清扬剑法为第一。风清扬因独孤九剑学自外人,便只在下山时才会用,在华山之上从来不用,甚至连提都不提。在华山之上,他从来不和师兄师姐们探讨剑法武功,更别说使剑了。祝清风此时细思,自己无论如何胜不得风清扬,这却如何是好? 祝清风反复琢磨,却是实在无法可想。若是他能下山,跟去扬州,自可在扬州想法子除掉风清扬,可是他又怎能下山?无可奈何之际,祝清风只能在自己房中多设机关,若是风清扬找来,定然中计。他又在自己房中设了复壁,每晚在自己床上放一个用枕头被子等物做的假人,自己在复壁中安歇。做完这些,祝清风略觉安心。这一晚,他却噩梦连连,好几次从噩梦中惊醒。方睡着了,却见复壁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大堆人,竟是被自己杀死的那些师兄弟姐妹,一个个断臂折腿,扑将上来。祝清风大骇,惊呼出声,睁开眼来,却又是一梦,摸一摸额头,全是冷汗。祝清风索性不睡了,穿衣起床,走出复壁,看看外面,约莫是卯正时分。他打开房门,正要去练武场,却惊见一支箭已射到面前,正中喉头。 风清扬和陆清芷等待多时,终于见祝清风出门。风清扬早已拈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祝清风喉头。二人用冯家兄弟的弓箭,连珠箭发,几十支箭射出,登时将祝清风射成一个刺猬。 陆清芷见祝清风已死,顿时没了力气,躺在屋顶上,浑身虚汗直冒,眼中泪水涟涟。风清扬看得心酸,轻轻扶起师姐,问她道:“师姐,你怎样?”陆清芷说不出话,只是淌眼泪。风清扬禁不住热泪盈眶,安慰她道:“师姐,今日我们大仇得报,你应该高兴才是啊!”陆清芷点点头,却不说话。休息一时,二人慢慢回到后山,走到褚毓秀等人的坟墓前,跪倒在地,陆清芷大哭。风清扬低声祷祝道:“师父,大师兄,三师兄,诸位师兄师姐,诸位师侄,象儿,今日我二人为你们报仇雪恨,你们在天有灵,当可瞑目矣。”玉女峰大比剑时,华山派二十三位二代弟子c大部三代弟子死难,祝清风不分敌我,命岳不群将这些人的尸身全部从悬崖上扔下去,是以风清扬c陆清芷便是想为他们收尸,也不可得。祝清风之行,思之实实令人发指。 陆清芷哭得一阵,风清扬又劝慰一时,二人回到思过崖。风清扬问道:“师姐,你饿了吧?我去采些果子来给你吃。”陆清芷微微点头。风清扬自去采了一些林檎,回到思过崖,却见陆清芷躺在地上,手握长剑,喉头有血。风清扬顿时大惊,抛下林檎,奔到近前,跪倒在地,抱起陆清芷,哭喊道:“师姐!师姐!”仔细一看,陆清芷早已气绝身亡。风清扬心中痛极,仿佛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死了,一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清扬醒转,见红日满山,鸟鸣山涧,华山仍是如往日般秀丽奇伟,怀中陆清芷却早已冰凉。风清扬忽然见到地上有一张纸,就放在陆清芷身旁,一块小小石头压在上面。他一手抱着陆清芷,一手拿起那纸,只见上面写道:“清扬我弟:今日大仇得报,我心甚慰。自象儿身死,我心已死。过去两月间,便如行尸走肉,所以不死者,只为报仇雪恨。今日祝清风终恶贯满盈,他以弓箭杀大师兄c三师兄,我二人便以弓箭杀他,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信哉斯言!我死以后,将我葬于象儿之侧,我一家人便团圆矣!汝姊无德无貌,止一乡下女子耳,何劳君子挂怀有年耶?惟愿我弟另寻佳偶,平安喜乐,福寿无极。姊陆清芷绝笔。” 风清扬呆呆看完,久久不动。他呆呆地看着陆清芷的面容,见师姐容颜一如往昔,只是那双细长秀丽的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风清扬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都已不在,自己只剩下一个空壳,徒然支撑着。他的眼中早已流不出泪水,只是呆呆地抱着陆清芷,就那么坐着,坐着 到了傍晚,风清扬将陆清芷绝笔信折起,轻轻放入怀中,又轻轻抱起陆清芷,行至褚毓秀等人坟前,依陆清芷所言在象儿之侧挖一个坑,将陆清芷尸身轻轻放入,又捧些土,轻轻撒在陆清芷身上。眼见得黄土渐渐盖住了陆清芷的身子,风清扬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死了。 风清扬葬了陆清芷,却不起坟,每日里便来到此地,默默陪伴师父c师兄c师姐等人一时。他也无甚牵挂之事,也无甚牵挂之人,便在这华山后山住了下来。祝清风死后,华山派由岳不群接任掌门。宁中则嫁与岳不群,二人接连收徒,华山派便又日渐有了生气。风清扬既不愿再见他们,岳不群等人自然见不到他。他每日里便在思过崖上,看一看山景,练一练剑法,时常也去师父等人的坟前看看。后来他见岳不群从不来给师祖c师伯c三师叔等人上坟,便将几个坟头铲平,自此再也无人知道几人究竟葬在何处。 风清扬想起当年张朴传授他独孤九剑时所说的那些话,想道自己也该将此剑法传下去,不可让这盖世绝学自我手中而绝。他每年都要下山一两次,渴望找到一个传人,数年间走遍了大江南北c黄河两岸,只见世间熙熙攘攘,皆是为利而来,为利而往,更无一人可传这盖世绝学,风清扬那寻找传人的想法也渐渐懈了。直到三十年后,岳不群的开山大弟子令狐冲上思过崖面壁思过,风清扬一见此人,便即大喜,终于将此剑法传与令狐冲,在江湖上又引出了一段故事。此是后话不提。 风清扬在后山隐居,有时也望一望华山人众当年的居所,心中猜想岳不群c宁中则等人是否又在课徒练武?华山弟子是否英才济济如往昔?今日之华山派,还是昨日之华山派么?明日之华山派,又将是怎样一副光景? (全书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