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之恒朝征战录》 正文 第一章 天下倾颓,英雄奋武。 平朝的开国皇帝们可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开创的四百年帝朝基业,到头来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连根拔起。 而这一切故事的曲折原委,则必须从太师洪晔的发迹之时开始说起。 洪晔,平朝历史上最后一任太师,崇拜他的人认为他是九州历史上最有能力的权臣;当然,也有人认为,他与当年胤末乱世军临天启威逼皇帝的威武王赢无翳一样,都是九州历史上最大的国贼。可无论是崇拜他的人还是憎恨他的人,都无法否认他对于整个平朝末年天下局势的影响力。 洪晔以官宦子弟的身份出仕于帝都,家门显耀,声誉隆重,其父洪天赐是平朝倒数第三任皇帝平宣帝的朝廷宠臣,以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的小官起步入仕,历经二十余年的宦海沉浮,终至当朝太师。平朝立国以来便奉行“文武分途,以文制武”的两班制,“太尉”乃是当朝武臣中的顶点,名义上手握天下兵马重权,但根据平朝历代皇帝所定下的制度,太尉若无天子诏令以及中书省的省札,则一兵一卒也无权调动,实则是位高无权的虚职,多被皇帝用于赏赐即将致仕罢官的武臣,其用意不过是代表朝廷对这些劳苦功高戎马一生的武将们加以笼络。 而太师一职则大有不同,在平朝的权力体系里,宰相一职向来由百官集议,九卿廷推,然后再报天子任命。但无论是中书省的最高长官中书令,还是门下或尚书两省的最高长官门下侍中c尚书令,“皆不得专决政事,军国重事皆朝廷总之”,而朝廷的最高长官,自然是以三公三孤中居首位的太师为大。 按平朝历代相沿成规的典章制度,三公中的太傅例来居于东宫辅佐太子,平朝历史上发生过多次太子暗中在朝臣中培养势力最后逼宫夺位,与现任皇帝之间父子反目宫门喋血的故事;以至于到了后来,为避储君干政犯上作乱的嫌疑,平朝的中兴之主,平弘毅帝在帝都天启的皇室家庙里立碑刻字,上书平朝历代皇帝所制定下来的的家传祖训,其中第一条赫然就是,“父子相戮,骨肉反目,历朝历代何时无之?我朝为避此祸,特申科条如下:东宫唯修学业,储君及东宫近臣不得与闻政事,违者论律”。 按照这一皇室祖训之规定,太傅除太子的学业教化之外,绝对不得过问朝廷政事,否则以擅问国政论罪,“论律廷杖一百,次者流徙三千里,再次者罢官”,在这一制度的严格约束之下,朝廷名义上的最高官职之一,太傅,只能是变成了东宫太子的专属家庭教师。 而太保一职平朝又多用于赏赐创立了不世殊勋的当朝武臣,这一职位自设立以来大半都用于奖励沙场之上的当世名将,而为了防止武将干政的嫌疑,受职太保的武臣多主动避嫌绝不主动过问朝廷军国大政,每月只是悠哉游哉的等着皇帝和朝廷拨下太保一职的巨额俸禄。 于是,朝廷的军国大政,最终的决策权和建议权都落在了太师这一文臣之首的身上,而平朝的皇帝们所选择的太师,又多提拔朝臣之中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大臣充任,或干脆登基即位之后直接就把当年自己待位东宫时的太傅或老师任命为太师。 相形之下,天子与太师之间亦师亦友的关系显然不是那些“居官起于州县,三十年沉浮下僚”方能升入朝廷进位宰相的普通朝臣们所能比拟的。 于是,形势发展到了最后,时间推移到平宣帝的年月,本该高居于百官之首的宰相已然成了众大臣中的一员,“泯然于众人”,太师一职的权威倒是越发显赫,“故事,朝廷制度,三公皆可开幕府。我朝自弘毅帝中兴以来,太保c太傅按律皆不可论国政,唯太师可开幕府,且自辟僚属;军国大政,刑赏用人,朝廷重权皆操其手,百官多出其门,门生故吏遍天下,权势赫然,四方汲汲于名利之徒,多方奔竞,务求托身于其中,权重于一时,天下事多决于幕府,宰相不过行文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洪天赐以七十一岁的高龄致仕回乡,在他致仕回乡的那一年,洪晔还只是羽林天军里的一名小军官,官职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宣武校尉。在朝廷武臣的序列里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小京官武职,但此时的洪晔已经有了与他的职位和品级都极不相称的庞大野心,若是旁人敢于这样想,写下史书的那些夫子们恐怕只会留下满纸的嘲弄,可敢这样想的那个人偏偏是后来在九州历史上叱咤风云于一时的权谋人物,于是,史书上的那些隐晦笔法在论及这样的一件事情时口气却完全变了,“晔初入羽林天军,便慨然有鲸吞天下之志”,写的满满的都是一纸豪情,引来无数后人对洪晔的英雄侧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洪晔是拯救帝朝的英雄而非败坏朝纲的权臣呢。 洪晔不仅有强大的背景和野心,更重要的是,他还具备与他的背景和野心相匹配的能力。从进入羽林天军的第一天起,他就深知官场上的规则,竭尽全力的巴结上司拉拢下属,无所不用其极的开始培植属于自己的私人势力,以待有朝一日政局动荡时能有一只绝对可靠的私人班底能为自己所用。洪天赐居官多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虽已致仕,但在朝廷上的影响力犹在,三省六部的高官大多都出自于他的门下或是幕府,洪晔身为太师的唯一儿子,未来的前途发展自然不可能不为这些长辈们所注目。 再加上洪晔这个人性格阴沉自持,为人颇有城府,对于那些出身于寒微起自边地荒野的基层将校也能一视同仁的把酒言欢,全无帝都天启世家子弟常见的那种目空一切的倨傲。 再加上洪氏一门在朝廷任官多年历代显宦家资丰厚出手阔绰,每每与同僚们上青楼妓馆宴饮取乐风流过夜都是他出钱做的东道主,帝都天启城内的那几座知名的青楼,洪晔乃是常客。久而久之,他的身边聚集了一大批在羽林天军内部任职好色酗酒的世家大族后人公子,因此,时间一长,他在羽林天军中竟也博得了一个“仗义疏财,折节下士”的美名,许多基层的军官和将校都乐意为他所用,自发的聚集在他的身边,很快地就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圈子。 洪晔处心积虑日思夜想所等待的机会终于在平成帝驾崩的建宁三十一年出现,恒朝建国后官修的前朝史书《平史·历代帝王纪》中关于平成帝驾崩的详细情形是这样记载的:“建宁三十一年五月初四,上于南郊栖霞山野狩,三箭而得两兽,上喜不自禁,自谓虽春秋五十,马上犹似少年郎,诚可庆也。是夜,宿于城郊春明驿,召一贵妃才人c两美人戏于豹房之内,丝竹管弦,歌舞达旦,上犹以金丹佐酒;五日晨,腹痛如绞,左右视之皆色变,恐皇帝有不测之危,时太师c宰相远在帝都,近臣多宦官,不识大体,唯束手而已,虎贲中郎将田秀夫当机立断,急命车驾还宫,速召太医,午时,上终不治,崩于大内宣政殿。” 实际上历代史家对于平成帝当夜暴疾的真实原因多有微词,据恒朝治史大家,被后世文人们尊称为“三百年国史第一人”的史学家兼文学家寒书雨的考证,当夜平成帝确实是因为以金丹佐酒而忽得暴疾才导致身亡的,而不是像坊间野史所传言的那样,死于三皇子派来的刺客于酒中下毒,要知道,皇帝的内侍近臣们的职责之一就是在天子每日的三餐饮食之前首先试吃,若是三皇子真的笨到了派人直接在酒中下毒,平成帝身边的宦官内侍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但寒书雨还考证出了另外一个常常为人所忽视的细节:金丹c美酒,单独来看每一样都没问题,可根据古代丹书上的记载,寒书雨巨细无遗的确定了当时平成帝所服金丹的配方,多是补肾壮阳延年益寿之物,根据历代医书的记载,确实无毒,但若佐酒服用,则立变毒药。 可让人感到疑惑的是,当时陪伴在成帝身边为天子进献金丹的方士于皇帝驾崩的当日夜间便不知所踪;事后由大理寺以及天启七御史们联合进行的调查方才发现,原来这名云游方士得以入宫面圣竟然也是出于当朝鸿胪卿大人的推荐,而鸿胪卿与后来血洗太清宫夺权登位的三皇子的铁杆盟友关系在当时的朝野上下便早已是人所共知。 展开调查的时候,此时昔日的三皇子早已是登基为帝,便是今日高居太清宫的平哀帝,事涉当今天子,大理寺和御史台的调查当然只能不了了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金丹佐酒,药理不协,故得暴疾”,一群人不得不草草结案,最终的结果不过是由天子传谕中书省诏令天下:“先帝以金丹而亡身,所误非浅,诏谕后代子孙,自今以后内廷供奉不得延用方士杂伎之流。” 可惜这样的花招只能欺瞒当时的人们却骗不了后代的子孙,恒朝立国之后,各路饱学之士对这件在平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甚至直接影响了九州的后来历史走向的“金丹案”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考证,最终的结果在层层的抽丝剥茧之后自然是水落石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后代史家普遍认为,整个“金丹案”的调查结论都只不过是夺权登位的三皇子登基之后为了掩盖事实真相所施展的一个障眼法,只不过他的手法相当巧妙,比起一般人所能想到的直接在酒中下毒这一笨办法,金丹佐酒,药理不协,这样的杀人手法方才更显得技高一筹。当然,毒杀先帝的事情真相被揭露出来,平哀帝的皇位必然不稳,于是,在皇家官修的史书上,平成帝死亡的真相必然是也永远只能是身染暴疾。 但真正的内幕,只要是对治史稍有心得的文人士子,稍微认真的翻一翻当时留下来的各种史书,以及当时人物的各种笔记,真相不言自明。平成帝时的太医院掌院学士孙方鸿就在他留给后代的私人日记《映月堂随笔》中这样写道,建宁三十一年五月四日当天,久无交往的三皇子忽然派下人持名帖邀请他过府赴宴,孙方鸿大觉诧异,自己本就不属于暗中拥立三皇子登位那一派的朝廷官员;更何况,太医院自设立以来就是一个投闲置散的冷衙门,手中既无政权也无兵权,各位皇子们对此向来都是冷淡待之,全无笼络羽林天军或金吾卫的将领们那般尽心竭力,孙方鸿左思右想,最终婉拒。 岂料对方竟是一请再请,颇有不肯罢休之势,孙方鸿不愿开罪皇子,最终过府赴宴,宴未及半,虎贲中郎将田秀夫由太清宫中派出一百虎贲郎急召太医院掌院学士紧急入宫,虎贲郎们直奔孙府,寻人不遇,一打听方才知道孙方鸿已被三皇子邀请过府赴宴,虎贲郎们调转马头,一路飞奔直趋皇子府,待得寻到孙方鸿入宫,从三皇子所在的安庆坊一路疾驰到太清宫,路上已经耗费了足足半个对时。 孙方鸿后来想起此事,方才明白三皇子故意暗中拖延的心机,当日特意宴请自己,并把酒席摆设在远离皇宫的偏院别馆,其用心就是为了拖延抢救平成帝的时间。待到三皇子登基即位,昔日的皇子变成了今日的皇帝,这种大逆不道会惹来抄家灭族的实话孙方鸿自然不敢再对任何人提起,但作为一个出仕于皇室安享俸禄三十余年的臣子,终究是心中有愧,于是写在了自家的私人笔记里传示后世子孙以示清白。 当国三十一年的平成帝终于倒下了,而由于事发突然,皇帝甚至还没来得及召集自己的亲信大臣留下遗诏,按律,天子暴毙,此时理应由太子监国,待服丧期满,再登基为帝;但此时的东宫主人,真正的太子正被皇帝派去了淳国历练。留在帝都天启城内深谙权力斗争规则的三皇子毫无疑问的在第一时间想到了种种武装夺权的计划,只要派兵杀入太清宫,抢先一步登基称帝,然后再由朝廷之内亲近自己的大臣和大内宦官们伪造一份遗诏,以失德的名义废掉现任太子,解决掉了这个最强劲的竞争对手,那么,天下大事,即可一鼓而定。 就在民间尚且沉浸于皇帝驾崩的震惊情绪之时,围绕着皇位这一最高权力的争夺,天启城内部早已是暗流涌动。金吾卫用于传递消息的报马每个对时都会在帝都的青石大道上疾驰而过,为密谋夺位的野心家们带去太清宫内部的最新消息;羽林天军的内部更早已是枕戈待旦高度戒备,基层的军官和士兵们被禁止与自己的家人联络,未奉军令不得迈出营区辕门一步,武备库里的重型弩和攻城梯也早已分发下去,只待一声号令,即可攻入太清宫。 太子在淳国派出的一千风虎铁骑的护卫下,昼夜兼程急如星火的正往回赶,忍耐已久的他的兄弟终于沉不住气了,野心家们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开始动手;金吾卫和羽林天军的士兵们都领到了三皇子所发的每人五十金铢的高额赏赐,接到的命令很简单,子夜裂时,攻入太清宫。 接到军令的那一刻洪晔便知道这是自己一步登天的唯一机会,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打马直出营门,转道直接去了三皇子府,在穿盔戴甲的皇子私兵们重重包围严密监视之下,洪晔在中庭见到了这位未来的皇帝,直截了当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一一一一一一一当务之急不是攻进太清宫,而是截杀太子,绝不能让他活着到达帝都天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洪晔的建议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浇醒了已被权力烧昏了头的三皇子,洪晔说得对,即使攻入太清宫登基称帝,只要太子还活着,这天下就没人能安然坐稳帝位。太子作为储君已经多年,纵有好色酗酒的小毛病,但未闻有失德败行的显著过失,假使太子真能活着到达天启,内有朝廷旧臣的感念,外有淳国风虎的强援,其他人以兵变而得来的皇位,以金钱而买来的效忠,又能维持多久呢? 只怕到时自己的人头都被羽林天军的将领们交了出去赎罪,一想到这里,三皇子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以卿家之见,现当如何?”他急不可待的发问。 “殿下若信得过末将,只需调给末将三百轻骑,末将必将此人就地诛杀。” “好狂妄的口气!你可知淳国此番护驾进京的兵力就有一千,还皆是身经百战的风虎铁骑?” “末将当以智取,必不强攻。” “卿家可知,军中无戏言?” “愿立军令状,事若不成,愿殿下取臣项上人头!” “好!等的就是卿家这句话,来人,笔墨伺候!” 洪晔走出皇子府的时候,身后已经跟随着三百名全副武装的轻骑兵,以这么一点单薄的兵力去和淳国成名已久享誉天下的风虎铁骑对抗,自然是以卵击石。 但洪晔面无惧色,胸有成竹,先是命令跟随他的士兵们去到内侍省衙门以刀剑威逼那些宦官们交出了平朝皇帝的全套出行仪仗,然后又下令全军整肃军容,就连替他牵马的小厮都换上了羽林天军专用的华美盔甲,然后点齐兵马,由郁非门疾驰出城。 洪晔带领着手下的三百轻骑一路奔驰,在离殇阳关还有三十华里的官道上终于迎上了淳国护送太子的车驾,看见这么一只来历不明的军队出现在太子回京的路途上,负责护送的风虎骑兵都禁不住勒紧了缰绳拔刀戒备,洪晔当即是滚鞍下马,急言城中形势紧急,意图夺位的三皇子已是兵临太清宫下,朝廷的大臣们急需太子返回天启安定人心平息叛乱。因此,特命羽林天军从早已显得十分单薄的兵力中派出这只三百人的骑兵前来迎驾护卫太子登基,以示羽林天军对于帝国正牌储君的支持,为表此意,还特地命手下的兵士们带上了皇帝出行的全套车驾仪仗,以表明太子乃是真正的帝国储君的身份。 太子担心自己的兄弟兵变夺位,归途的这几日早已是忧心如焚,今日初见忠于皇室的军官前来出城迎驾,顿时大喜过望,在太子看来,只要羽林天军这只帝都天启城内最大的武装力量依然效忠自己,那么,一切顿时都已成了定局。三皇子所蓄养的私兵与这只朝廷麾下的正规军比起来不过就是猛虎嘴边的兔子,完全不值一提,太子大喜,当即口头传谕将洪晔一日之内官升三级,当场将他封为羽林天军右将军,赐爵关外侯,以彰显他首先带兵于殇阳关外迎驾之功。 洪晔随即下令手下的士兵们打出皇帝出行专用的车驾仪仗,一路声势煊赫的缓缓归城,一众人等行出三十里,抵达殇阳关下,太子一骑当先,首先疾驰入关,洪晔及手下的三百轻骑随即簇拥着皇帝的仪仗缓缓入关;随行的淳国风虎铁骑乃是诸侯的军队,而根据历朝历代天启皇室所立下的规矩,无天子诏令,诸侯的军队是绝对不能踏足王域的,否则便是谋反大逆的死罪,风虎铁骑的统领目送太子的仪仗车驾随行入关,自谓已是大局底定,当可回国复命,于是调转马头疾驰归国,不到半个对时关门之外的淳国骑兵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入关之后发生的事情历代史家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洪晔当即提剑带兵即刻就将太子斩于马下,有人说其实当时关内的守军并不知道洪晔的阴谋因此无意参与叛乱,真正的历史因为洪晔到死为止的守口如瓶而让史官们无处下笔,隐藏在历史背后的淋漓鲜血遮蔽了一切真相而让后人们更加无从得知,只有天罗山堂那一任的首座才知道当时殇阳关里发生的一切故事一一一一一一洪晔出皇子府以后,以重金联系了当时天罗山堂在天启城内的联络人,许以重利,要求他们派出本堂最精锐的刺客参与刺杀太子。 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和犹豫之后,想要一战成名,从而为自己成为天罗下一任首座铺平道路的天启联络人最终无法抗拒这种一举成名的诱惑,答应了洪晔的请求。 不过天罗不会白干,这次刺杀任务的开价是一百五十万金铢,足足是东陆小国足以支撑数年的军费,不过这个数目对于洪晔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他的父亲洪天赐在官场经营多年,田宅庄园俯拾皆是,光是天启城外用于休假静养的别业就有五六处,更不用提帝都城内坊市之间价值连城的那些铺面,随便拎出一个都是价值百万,洪氏一门的巨额财产足以支付这次刺杀行动的经费。 就在洪晔打马出门转身去内侍省搬运皇帝车驾仪仗的同时,天启联络人已经发出信号召集了天罗潜藏在城内的全部精英刺客,一共是六个人,都是本堂一等一的好手,刺客们换上羽林天军的盔甲服装混在了洪晔的骑兵队伍之中出城迎驾,当太子一骑当先首先疾驰进入殇阳关的时候刺客们脱掉盔甲换上黑衣展开行动,太子随驾的身边是平成帝当初安排的禁军好手,但在天罗的精英刺客们面前,这些战场搏杀的武士们终究防不胜防,天罗的刺客最终还是取下了太子的项上人头。 虽然殇阳关里那天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样的已无从考证,但最终的事实却是谁都无法否认的,太子的首级被洪晔斩下之后派出轻骑快马传送帝都天启城。平成帝一共育有三子,长子便是今日太子,二皇子因为身染疾病早已于幼年夭折。 现如今太子已死,国君暴毙,整个皇室内部能登帝位之人只剩下了三皇子这唯一的一个人选,在这种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羽林天军和金吾卫首先识时务的对三皇子表示了效忠;在刀剑出鞘的强大武力威慑下,太师宰相以及朝堂之上的文官们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一既成事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三皇子于太子丧命的次日登基为帝,是为平哀帝,年号“延佑”,取“长延国运,护佑子孙”之意,后来天下人才知道,平哀帝的所作所为与这个年号所表达的意思才是完全相反的强烈讽刺;殇阳关里旧太子被刺之处的血迹尚未散去,朝廷里的文武百官就开始忙不迭的向自己的新主子宣誓效忠,至于死去的大行皇帝和废太子的冤屈早已是无人问津,人人都害怕新帝登基之后自己被秋后算账牵连为太子党羽,于是太子和皇帝的死终哀帝一朝都再也无人主动提及,在日后恒朝编著的史书里,这一弑父杀兄擅行废立的事件以当时的年号被称为“建宁夺嫡之乱”,后世史家评价道“平朝之亡,实自建宁三十一年始。” 四方诸侯都默认了皇室的这一举动,唯有向来与太子亲善的淳国对此义愤填膺,太子由皇帝安排于淳国历练三年,淳国公与太子之间早已形成了亦师亦友的微妙关系,若太子能顺利登基为帝,凭借淳国公这三年间与太子培养的私人情谊,对于淳国在诸侯之中的地位提升必定大有裨益,但这一美妙前景却因三皇子的流血夺权而被一朝粉碎。 淳国公怒不可遏,传书诸侯,言辞激烈慷慨大义,号召十六国诸侯“集天下兵马共讨之”,但除了远在天南的真c商两小国致书回信以外,其余手握强兵的大诸侯国们毫无意外的一致保持了沉默,十六国诸侯中国力最强军力最盛的晋北c唐c楚卫三家甚至联合起来暗中遣使至淳国都城毕止告诫淳国公不可轻举妄动,“若朝廷无道,自当举兵以清君侧,若不然,则兵临天启,废昏立明。今日事乃帝王家事,臣子唯知一心奉国,君子不可多言,遑论举兵?” 三大强国的立场再明白不过,皇帝更迭对于这些手握强兵割据一方的诸侯而言,不过就是天启城的帝座之上换了一个新的主人。在没有看到皇室有明显不利于自己的举动之前,戴着犯上作乱举兵谋逆的大帽子,冒着抄家灭族身死国灭的危险发兵干涉此事,实在是一桩不太划算的买卖,谁都不想成为皇室以及天下诸侯的靶子,在形势未明朗之前,诸侯们宁可以静制动,也绝不会冒着风险去管皇帝家的闲事。 诸侯们的态度如此冷酷现实,淳国公无奈,只好在国都毕止的宫殿之内为太子私设灵堂,日日遥祭,也算是为了这份与太子的感情和对死去皇帝的忠诚聊尽心意。 哀帝登基刚及半年,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大肆封赏自己的左右亲信,在这一群人之中,洪晔因“诛杀废太子,翊赞拥戴”的兵变首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功臣中的第一人,越过许多资历比他更深的武臣,被皇帝直接提拔为羽林天军左将军。 按平朝惯例,羽林上将军这一羽林军内的最高职位例由东宫太子兼任,而其时国无储君哀帝尚未册立太子,羽林上将军这一平朝武臣的最高职位现由帝朝的不世名将威远侯上官云兼领,而上官云以一人之力承担抗击北蛮捍卫帝朝的重任,常年在外领兵,因此羽林天军这一皇室最大武装力量的屯营备战指挥操练等实际权力都集中于羽林左右将军这两个副职的身上,而平朝向来以左为尊,羽林左将军的地位按制度远在右将军之上,在太子无其人羽林上将军不在其位的情况下,羽林左将军变成了三万羽林天军事实上的最高领导人。 洪晔执掌羽林天军之后,立即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顿人事,将当年与自己亲近的同僚好友纷纷安插至羽林天军的各个重要职位,不出两年的时间,整个羽林军上下便已经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之中,“军中但闻将军令,不知有天子”,为他下一步成为平朝历史上最大的权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哀帝登极三载之后尚无子嗣,因此内侍宦官建议皇帝下诏,于天下各地广选美人以充后宫,哀帝本是好色之徒,“上闻此言,龙颜大悦”,于是尚书省传天子诏令,采选朝廷九品以上官宦女子,民间十八岁以下良家女子以充实皇帝后宫,哀帝特命洪晔以羽林左将军的身份摄职采选使,“广择天下美人,务合朕意。” 洪晔深知这是自己进一步加官进爵讨好皇帝的机会,自然是绞尽脑汁不遗余力,史书记载,“大阅天下州郡乡县,凡良家女子容色秀丽远近知名者,必穷搜之,务不使一人遗漏”,半年以后,拣选告成,“得良家女子容色殊绝者三百七十二人”,洪晔犹不满足,又令手下人从这三百七十二名美人中加以调校精选,“轻歌曼舞,纱衣广袖,以掖庭令时时调教之,歌舞c曲艺c丝竹c乃至男女床第之事,无一不教,半载而告大成。”最终得出精选的美女一共一百三十二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洪晔这才回朝复命,向皇帝交待这次采选的结果,皇帝大喜,以“采选秀女,广增帝嗣”的功劳将洪晔加官为太师。 哀帝这个色棍,自采选的秀女进宫之后,一见美女顿时淫心大起,“帝喜不自胜,夜御五女,旦夕纵歌舞,饮酒狂欢,奏丝竹管弦,通宵达旦;又做暗房,令众女裸身为之戏,号为极乐天”,为了避开朝臣中那些自诩正派的言官和御史们的进谏,皇帝又下诏于天启城外北郊修建离宫别馆以供淫乐,天子开销无度,国库里的金铢像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负责“判度支事”的少府卿不得不连上奏章向皇帝叫苦一一一一一一“朝廷花费太滥,国用不足”,为了讨好皇帝,当朝的权臣们便纷纷主动建议天子加税于十六国诸侯及天下百姓,“逢五抽一”,所得不入国库,号为“内库银”,以供应皇室越来越大的各项开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朝廷加税的诏令刚出太清宫的大门,民间便怨言四起,本已被各路大小官吏们重重盘剥的天下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负责征收税款的官吏们个个饥若虎狼,天下的百姓看见征税的差吏犹如白日见了鬼,“避之唯恐不及,四方百姓,相约逃难于山中”,年轻力壮的百姓都走掉了,留在乡间村落的多是已无力翻山越岭外出逃难的清苦百姓,遭遇的情形更是惨不忍言,其家产c房屋c耕牛c子女c铁具都被用于抵税入官,以至于民间有“毁身残躯以避其税者”。 诸侯们对这项皇室特税更是怀恨在心,历来诸侯上缴皇室的赋税都有定数,每到水旱荒年或外敌入寇需要斟酌加减,按照朝廷不成文的惯例,必须是天子首先传书十六国诸侯,各路诸侯派出特使赴京面见朝廷的公卿宰相们会商,待得一致同意奏明皇帝后方可施行,如今骤然加以重税,诸侯们个个皆是心有不平。 淳国公敖慎之性格激烈,于十六国诸侯中第一个带头反抗朝廷的公然勒索。当时北陆蛮族的骑兵每岁皆渡海南下劫掠东陆,淳国以一国当其要冲,每次蛮族入侵都深受其害,为了防止北蛮的入寇,捍卫东陆的安宁,淳国历年财政的一大半都用于厉兵秣马整军备武,以一国的财力兵力而保得东陆十六国的安全,财政上的开销处处都捉襟见肘,简直可以说日子过得是紧紧巴巴,未见朝廷一言称赞嘉奖,反倒是等来了逢五抽一的加税国书,淳国上书朝廷,以“北蛮屡寇,军旅频兴;财枯力竭,水旱连年”为由要求皇帝收回成命,哪知道等来的却是天子的斥责诏书一一一一一一“此急务也,不得借故拖延!”气炸了肺的淳国公在上书皇帝的表章里言辞激烈的痛骂道:“从古到今,只知勤政爱民之皇帝,未闻伸手求财之天子!” 奏章由朝廷驿递的快马送达太清宫,皇帝阅罢,大怒,当庭便将淳国公手书的表章掷于太清宫的殿阶之上,传诏羽林天军,以“诽谤朝廷,折辱君上”的罪名即日发兵毕止,兵临城下之后将淳国公敖慎之废除一切官职爵位带回帝都天启问罪。 羽林天军的骑兵刚出了帝都王域的地界,各路诸侯为淳国公敖慎之求情的表章就像雪片一般从东陆各地接踵而至,晋侯雷焕升首先第一个为淳国公说情一一一一一一“臣子词有傲慢,固有其罪;而天子无故兴兵,理所未当。” 第二个来求情的是唐国公百里昂,比起晋北国的直截了当,唐国公更显出了一个老练政客的处事圆滑一一一一一一“臣愿不避路途之远,居中调停,必使朝廷颜面得全,而天子龙颜无恙。”诸侯们深知淳国公敖慎之桀骜不驯的刚烈性格恰恰是他们与皇帝谈判拉锯的最佳筹码,逢五抽一的皇室特税让每一国的诸侯们都在心里暗自叫苦,但是人人都碍于君臣大义的名分不敢站出来公然反对,此时淳国第一个蹦出来挑头闹事,自然是让所有诸侯们都觉得出了心头的一口闷气,因此都一门心思的力保淳国无恙,保住了淳国也就等于是保住了他们自己,因此人人都格外卖力。 面对诸侯们的连连求情,负责带兵出征大兴问罪之师的羽林天军右将军喜不自胜,在每日上禀皇帝的军报里极力建议就此罢兵居中调和,在上奏的表章里这位出征武将的调子唱的比谁都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心非铁石,何忍杀戮?臣不忍见苍生涂炭,妄动刀兵。”言辞凄切,哀婉动人,不过背后真实的原因却是另外一回事;这个官职其实是他花钱从内侍宦官们的手里高价买来的,刚刚上任正打算大捞一把结果就碰到了领兵出征这样的大事;其人仅仅只是粗通文墨,兵书战策一概不知,“校场发箭,十射而九不中;沙场点兵,马未驰而人已坠。”连随身的佩剑都不怎么会用,遑论征战沙场对敌冲锋,以他的军事能力,根本无法与淳国名扬天下的风虎铁骑敌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是淳国公敖慎之在晋侯雷焕升和唐国公百里昂的连番劝说之下,为了保护淳国不被皇室的大军征讨而终于低头屈服,在皇帝派来的三位查问使一一一一一一殿中侍御史c大理寺正卿c大理寺少卿,一位掌刑使一一一一一一大鸿胪卿,一共四位天子使节的监视之下,淳国公敖慎之“肉袒负荆”当庭认罪,被御史们除掉象征着诸侯国君主身份的朝服冠冕,向着代表皇帝权威的帝都天启城方向焚香而拜,大理寺卿当众宣读了朝廷责罚淳国的诏书,然后由天子亲随的虎贲郎用淳国山涧出产的荆棘条当众“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棘条乃是平朝《刑法律》中所规定的杖责犯人的专用刑具,取其“人生至苦,途若荆棘”之意,还有一种说法是平朝吸取了历朝历代杖责行刑动辄打死受刑人的教训,改用荆棘行刑,至多损伤皮肤肌肉,绝不会轻易取人性命;饶是如此,在山涧荆棘的倒刺威力之下,淳国公敖慎之的整个背部依旧被打得是流血满地,行刑完毕之后光是养伤就足足用了一个月,即使痊愈之后背部的皮肤上依然留下了纵横交错的累累伤疤,淳国自此与皇室的关系是更加疏远,无形中埋下了淳国日后倒戈投效恒朝的种子,这一事件便是平末恒初东陆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四使诘责”,史家们一致认为,正是因为这次事件的出现,才在淳国的朝野上下正式形成了放弃效忠已久的平朝转而拥立新君的最初想法。 桀骜不驯的十六国诸侯之首淳国被打压下去了,其余强硬的诸侯们也纷纷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淳国公被杖责流出的鲜血让天下的诸侯震动,无论是手握强兵的晋北还是实力雄厚的唐国,对淳国公敖慎之身上累累伤痕的遭遇都无一例外的表示了沉默;在皇帝看来,这毫无疑问是对天子权威的顺服,逢五抽一的皇室特税从天下百姓和十六国诸侯的手里顺利的收了上来,“金银山积,内库满仓,税使相望于道路,天下哀怨,百姓困苦,诸侯莫敢言”。 哀帝志得意满,自谓四海之内已无人能制,自此更加肆无忌惮的嬉戏淫乐,“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国事糜烂,遂至不可问。 哀帝一心纵情于淫乐,还大言不惭的自谓曰,“人寿仅百年,朕难为明君贤帝,必不失为风流天子”,将军国大政统统托付于自己最信任的外臣洪晔和最亲信的内侍宦官吴子良,“外事一委于洪晔,内事皆托于子良,凡中外表章进奏,皆可专决。” 洪晔和吴子良顿时成了代天子发号施令的监国之人,吴子良为人贪婪粗鄙,不学无术,当年乃是天启城内街头巷尾不入流的一个小混混,年近三十一无所成,为求功名富贵,狠下心来净身自宫,花钱行贿进入内侍省之后被分配在行人司,后来托关系走门路才成了三皇子的随身太监,全靠当年哀帝幼年身为皇子时自己对他的扶持照顾而得以身居高位,是典型的裙带之臣,向来为朝堂之上的大臣们所轻视。 吴子良其人由于出身低微见识短浅,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鼠目寸光之辈,手握大权之后的第一步自然就是招权納贿,洪晔深知其人贪得无厌的本性,在他上任的第一天就派人送去了黄金铸成的佛像三十尊作为见面礼,吴子良喜不自胜,连呼“太师好大手笔!”,二人自此关系融洽,“内外奏章批答,子良皆依晔之所言。凡洪晔之所求,子良无不应。” 东陆朝堂之上的权臣和皇帝身边的宦官完成了利益交换的勾结,正式结成了政治上的攻守同盟,狼狈为奸彼此利用对方的势力来为自己不停攫取更大的权力。 当是时,民间将权臣洪晔以及攀附于他的朝廷高官一共五人合称为“延佑六贼”,将内侍太监吴子良以及宦官中最有权势的其余三人合称为“阉党四贵”,当时东陆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皆流传一句俗语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六贼c四贵乱天下!” 东陆朝堂之内的大臣们纷纷攀附豪门,结交权贵,凡是能够顺利升迁加官进爵的朝廷大臣,无一不是洪晔或吴子良的同党,执掌东陆权柄的高官们分别投靠宦官c权臣两派,狼狈为奸,交替揽权。 宦官一党除了吴子良之外,势力最大的还有中常侍侯平c司礼监曹近c御马监汪席等人;他们横行不法,任用私人,贪权纳贿,败坏朝政,“欣欣然以奸邪为乐事”;自己的亲戚子弟也倚仗阉党的权势为祸乡里,如侯平之兄曾夺人宅舍三百八十一所,土地一万零八顷,被害的百姓到官府击鼓鸣冤,负责审案的官吏畏惧吴子良的权势竟然不敢过问;曹近则喜好谋财专擅构陷无辜,天启城内家资丰厚的商人皆被他投入缇卫管辖下的北寺狱严刑拷打,商人们为求自免,纷纷破家求贿,曹近因此而聚敛了上千万金铢的财富;而当时平朝一年的岁入也才不过九百五十余万金铢;曹近家中的金铢太多害怕被盗贼偷走,于是就私设铸钱炉鼓风烧炭融化金铢,再将所得的金锭藏于家中地窖,据说仅他一人的财产就有九窖黄金之多,比朝廷的国库都富;至于汪席更是聚敛无度,家中依靠权势得来的财富多到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就连银子都铸成了三千两一个的大球以防窃贼偷盗,号为“没奈何”; 至于投靠了洪晔的那些奸佞小人更是不遑多让,左黄门程文光依靠送礼巴结洪晔而得到了匠作少监的职位,于是就滥用职权纵容下属在天启城外打死百姓强夺民田,大兴土木为洪晔建造太师别业,以作为夏季纳凉的别墅,其监工督造的宅子“恢弘壮丽,秩比王侯”;仓曹吏李安福听说洪晔最喜欢体型纤瘦的少女,为了讨好洪晔以便加官进爵,竟然带领家丁恶仆在帝都天启城内的露华大街上白昼行凶,公然强掠民女;巡街的金吾卫上前制止将李安福等人带回衙门问罪,李安福咆哮公堂嚣张的声称:“吾为太师选小妾也!”金吾卫兵机参政郭攀云畏惧洪晔的权势,不敢过问此事,只好于半夜私开狱门将李安福及一众人等偷偷放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次日早朝,言官御史们得知此事,愤概万分,当场便以殿中侍御史吴导为首领衔上奏要求严惩暴徒,奏疏呈上,天子忙于禁苑游猎斗鸡走马,置之不问;洪晔得知此事后对李安福好感大增,当即把他由从九品的仓曹吏提升为正五品的营田副使,一日之内连升十级,李安福自此更加肆无忌惮,言必称“吾为太师门下一走狗!敢阻吾者必咬之!”,横行于帝都天启城内,诸司官吏莫敢过问,公卿仕女白日不敢出门。 至于洪晔本人更是穷奢极侈,洪晔本有一妻,官至太师之后又取民间绝色女子十九人为妾,藏之于别业;出入朝廷的车马以金银玉石为装饰,金吾卫为之执鞭清道;太师府建于天启城内靖恭坊,巍峨壮丽,斗拱飞檐,气势直逼天子,仅是府内充作杂役的奴仆就有一百二十二人;洪晔之子年方十八,便被朝廷加官为正四品的“检校内外闲厩兼知左右厢飞龙使”,专管朝廷军马,其子内外出行以天子才能使用的四匹纯色白马开道,气焰熏天,公卿将相未及回避者都挨过他的马鞭,百官避之唯恐不及;洪晔有肾疾,每至夜半必起床小解,所用的便器饰以金银,上面镶嵌着宛州出产的各色宝石,号为“七宝壶”,时人戏称之为“七宝相公”。 权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洪晔犹不满足,加官为太师之后又进一步勾结吴子良,夏有冰敬,冬有炭敬,就连为吴子良牵马赶车的小太监亦月有赠金;吴子良的老母去世,洪晔以太师的身份带领朝廷百官亲临拜祭嚎啕大哭,给足了吴子良的面子;在洪晔的苦心经营之下,吴子良频频向哀帝进言,“洪太师忧国之臣,身当社稷,宜荣显之以示朝廷恩德。” 哀帝点头称是,不日中书省传诏一一一一一一洪晔一妻十九妾均加封为四品诰命夫人,其子赐爵长安君,尊洪晔为“尚父”,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三品以下官员除拜,皆得专决,俸禄加增一倍,以示朝廷优待大臣之意。 至此,洪晔已经完成了成为历代权臣所应有的一切准备,内有宦官撑腰,上有天子宠信,手握朝廷兵权,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放眼整个东陆的权力舞台,已经无人再可成为他的对手。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搅局的人却就出现了,帝朝元老c东陆第一名将c威远侯c上柱国,羽林上将军上官云被天子征召回朝了。 上官云出仕于平宣帝在位的建隆三年,初入军界时只不过是一个出仕于晋北中的普通步卒,因出身于乡下农家善于养马而被分配至辎重营里当一个普通的马夫。当时北蛮连年入侵骚扰东陆,皆因平朝自立国以来便军威不振,终平朝一世,帝王大多精于权术荒于军务,东陆数百年都未曾出现过敢于跨海北征的铁血帝王,华蛮两族的军事斗争之中,东陆的华族常年处于下风,逐渐助长了北蛮的贪婪之心。 彼时北陆蛮族常年入寇,宣帝初登帝位,为了在这位刚上任的东陆新皇帝面前示威,蛮族骑兵连续三年出兵攻至天启城下,宣帝不得不委曲求全的仿效前朝的旧例,由皇室大臣出面与北陆议和,屈辱的缴纳金帛岁币以赎买脆弱的和平;双方来往的正式文书之中,北陆倨傲无比的自称“上国”,堂堂的九州共主华族皇帝只能自称为“下邦”,且不得提及本朝的国名c年号,可谓是备受屈辱。 得到金铢岁币之后,北蛮的军队方才慢悠悠的收兵渡海撤回草原,返回的一路上为图立威,北陆的将领故意放纵手下士卒肆行烧杀抢掠,沿途的城市村镇无不被祸,北蛮大军所过之处尸骨累累,天下百姓为之受尽苦楚,在后世史书中,这一东陆历史上屈辱至极的时期被称作“建隆北乱”,东陆无论朝野还是民间的有识之士无不将此视为不共戴天之仇的奇耻大辱。 宣帝受此刺激,也一改往日的平和,言辞激烈的号召东陆的十六诸侯国各出兵力集结于王域整军备战,以防来年北蛮再次故技重施引兵来犯;由于北蛮的入侵总在每年秋高马肥之际渡海而来,故此朝廷将这一集结于王域之内每年备战北蛮的军事制度称之为“防秋”,与此相应的诸侯联军自然而然的被称之为“防秋兵”。 在这次北蛮入侵中损失惨重的东陆各诸侯国当即是慨然响应,晋北国作为东陆军力最为强盛的的四大诸侯国之一,自然是责无旁贷;在晋侯的严令之下,国内开始扩充兵马大练骑兵,在这种时机之下,精于养马之道的上官云一下子就成了晋北军中急缺的专业人才,被火速抽调到晋北国最强的精锐一一一一一出云骑兵,专责养马。 彼时的出云骑尚由国主晋北侯亲自领军,某日午后,晋侯于军帐之外散步无意中踱步至马厩,其他的养马士兵早就趁着午饭之后的时间偷溜回营帐内午睡休息;唯有上官云手捧书卷于马厩之内聚精会神的苦读。 晋侯大奇,随口问道:小子所读何书? 上官云见是国主,岂敢隐瞒,只得如实回话:回禀君侯,乃是《兵武安国四卷书》。 晋侯大惊失色:此书乃是我东陆名将世家云中叶氏的兵法论著,内容隐晦深奥,便是征战已久的军中将校也不见得敢说都能读懂,小子如何读之? 上官云自怀中出示自己所做的兵法策论:粗陋之见,管中窥豹而已,望君侯斧正。 晋侯接过上官云递来的写在粗纸上的兵法心得,抱着看笑话的心情试着读了一读,不读则已,一读顿觉惊讶,论述有理考据详细,尤其是那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故古之方略未必适用于今,但看敌我情势何如耳”一句,更是深得兵家之妙,令晋侯击节赞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上官云自此便被晋侯发掘,正式一步跨入东陆军界,初任官职是出云骑的十人队正,在建隆四年的北蛮再度来犯中,晋北c唐国与淳国的三家骑兵正面抗敌首当其冲;上官云所在的骑兵小队利用熟悉山川地形的优势设伏于敌后,趁着蛮族大军前出攻打诸侯联军正面防线的机会偷袭蛮族的后军,上官云命令手下的骑兵以游走射猎的方式处处偷袭,不给蛮族骑兵正面对抗的机会,以无处不在的冷枪冷箭杀伤损耗北蛮的战力,他所带的这一队皆是出云骑中的百战精锐,骑术超绝箭法无双,善双手射,皆能马上左右开弓。 仅仅他一个小队,战后就带回来了五十二颗蛮族首级,还有更多的首级由于偷袭回撤接触匆忙而无法带回,士兵们只好割了北蛮的耳朵以便作为战后计算军功的证据;彼时东陆尚武之风不振,将校士卒对于北蛮的军队普遍存有畏惧心理,上官云的这一战绩毫无疑问的在诸侯联军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以孤军深入敌后而斩杀北蛮首级,在此之前平朝的军人还没有哪一个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战绩,一时之间,上官云作为帝朝明日的将星冉冉升起,东陆十六国联军人人传诵,就连远在天启的平宣帝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基层小军官的名字。 为了激励前线御敌将士的士气,杀一杀北陆蛮族狂傲无人的威风,宣帝下诏,以特旨征召上官云入朝拜见,于太清宫御花园赐宴,上官云面见天子时“谈吐纵横,应对称旨;帝龙颜大悦,赐金吾卫出身,御封骑都尉,赏百金,嘉言勉励”。 从帝都回到前线之后,上官云已是天子特赐金吾卫出身的御封骑都尉,一个小小队正的军职显然已经不再适合他;晋侯当即将他超拔为出云骑左军的骁骑都尉,一年之后因功再拜为指挥使,统领出云骑全军;之后每战积功,不到四十岁的年龄,上官云便已统领晋北国全军,成为东陆十六国诸侯中最年轻的一军主帅。 建隆五年,东陆十六国诸侯联军与入寇的北陆军队大战于帝都盆地之外的春明湖,在上官云的运筹之下,担任联军主帅的晋侯雷焕升采用“四面伏兵,正奇两用”的方略,一反东陆军队以往用兵的陈腐呆板,弃鱼鳞阵c雁行阵等传统阵法而不用。 以唐c陈c离等多队为诱饵,以楚卫山阵枪兵为正面,以其余几小国诸侯的步卒为正兵,以淳国风虎和晋北出云为奇兵,采用“弱兵诱敌,强兵冲阵,奇兵决胜”的新颖战术,大出北蛮意料之外;在地形有利c诸侯齐心c将士用命的情况之下,成功击退北陆蛮族的入侵,斩首万余,俘虏上千,是为平朝历史上东陆军队第一次取得对北陆蛮族军队的大规模军事胜利,消息传回天启城内,平朝上下举国若狂。 宣帝感念于上官云运筹帷幄之功,特赐爵威远侯,取“军威临于远方”之意,再拜上官云为金吾卫左卫率,正式征召上官云入朝出仕于皇室。 宣帝驾崩,成帝即位之后,为了笼络以上官云为代表的前朝武臣,取得东陆军界的支持,以“军武安国,参谋戎机;平靖北虏,御寇戎臣”为由,再拜上官云为羽林上将军c都督诸路军马c赐勤王铁券及尚方斩马剑,每年防秋之时持节统帅十六国诸侯联军,军中四品以下武官若有违令不经上奏可杀之,上官云自此达到了他军事生涯的一生顶点,正式成为东陆武臣中的第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上官云常年领兵在外抗击北蛮,无论是在十六国诸侯还是平朝民间百姓的心中皆享有崇高的威望,新天子即位以来,上官云一直带兵在外防秋,他除了和其他镇守一方的诸侯一样,写了庆贺新帝登基的贺表派报马传递回朝以外,再未对朝廷当时的乱局多言一语。但他的沉默却是新天子头顶上不可忽视的一种压力,哀帝得位不正,因此更加迫切的希望自己这个皇帝的名分能得到这位帝朝名将的承认,上官云的背后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了整个东陆的武将阶层的态度,甚至可以说,如果新天子的皇帝权威得不到上官云的认可,那么,平哀帝还能在太清宫的皇帝宝座上坐多久,都还尚且是一个疑问。 上官云回朝的当日帝都天启万人空巷,哀帝令守卫太清宫的武职近臣田秀夫率天子的亲兵三百虎贲郎出城十里相迎,于官道之旁陈列盛大的仪仗,以示天子对于三朝老臣的恩宠;虎贲郎的卫士们衣甲鲜明服饰华美浩浩荡荡的迎候于路,上官云则反倒是轻车简从,全无朝中的那些高官重臣们出门时的显赫阵仗,只带着前朝宣帝赐予他的尚方斩马剑和几个随身的小厮便在虎贲郎的簇拥之下轻骑直入天启城。 城内众人皆欲一睹当世第一名将的风采,将入城的大门挤的是水泄不通,平哀帝更是亲自在太清宫内设宴接风洗尘,给足了这位帝朝名将的面子;上官云在宫内宴饮完毕之后与皇帝纵论了一番当前东陆的军事形势,然后拿着平朝前代皇帝赐予上官云的宝剑在太清宫的玉阶前跪下,三呼万岁,哀帝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承认,天子龙颜大悦,当即下诏将上官云的官职再升一级,晋级为太尉,这已是平朝武臣戎马一生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再往上一步,已是封无可封,并且,上官云原有的羽林上将军的官爵照样兼领,真可谓是恩宠非常。 罢宴之后上官云刚回府,天子的封赏恩赐就接踵而至,名马古剑玉器珍玩,宫中的内侍们足足拉来了两大车,上官云在自家老宅的中堂内叩谢圣恩,却退回了所有的财物赏赐,金银珠宝一概不受。在内侍宦官们的反复劝说之下,为了保全一下皇帝的面子,仅仅只是单独保留了一把尚方御用署出造的宝剑,上官云在领旨之后单独进呈皇帝的谢表奏章上丝毫没给哀帝留面子,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平朝现如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冷酷现实:“臣闻陛下多好美色,喜佞臣,近阉人,所拔擢者权臣,所任用者小人,忠良下狱,酷吏高升,海内沸腾,天下汹汹;今之近臣者,多揽权纳贿,所为狂悖,窃国柄而为己用,由宰相而至郎官小吏,皆金银可得,天下事遂至糜烂,国事已不可问;土木之功,数年不废,天下愁苦,劳役频兴,有丈夫应役父老妻儿数年不得相见者,有升斗小民自残身躯以避朝廷重税者,苍生困苦,怨声载道;又拨内库之金银,造离宫别馆,号为极乐天,盖法古人之酒池肉林,以天下之膏血,供陛下一人之淫乐;自古荒淫失位,奸臣弄权,历代所见者多矣,实乃败亡之前兆,臣愿陛下熟察之。” 这篇谢恩的表章后来被恒朝的治史大家寒书雨收录在由他编纂专门记录平朝末代各种史事轶闻的的私史《建宁以来系年要录》之中,后世史家对这篇风骨凛然的进奏表章还有一个特殊的别称一一一一一《上平朝皇帝第一书》,坊间俗称为“天下第一骂书”。 上官云利用这个上表谢恩的机会,在这篇本该是称颂君王大拍皇帝马屁的表章里毫不客气的痛骂平哀帝的所作所为,言辞慷慨激烈,对哀帝即位以来的弄权乱政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嘲讽,全然不顾自己是否会触怒皇帝,与那些明哲保身尸位素餐的朝廷大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寒书雨在书中感叹道“平朝三百年盛世,名臣良相如过江之鲫;独骨鲠之臣,唯上官云一人而已!” 上官云谢恩的表章由宣读恩诏的内侍宦官们带入太清宫面呈皇帝,据说哀帝读完这道谢恩表之后当场暴跳如雷,皇帝龙颜震怒,将书房之内的花瓶古董砸得是一地粉碎,负责服侍皇帝的宦官和宫女们吓得俯伏在地瑟瑟发抖,唯恐天子的雷霆之怒波及自己;余怒未消的哀帝紧急传召太师洪晔进宫,草拟圣旨准备剥夺上官云的一切官职爵位,然后由虎贲郎执法将其缉捕下大理寺狱。 洪晔当然乐见其成,不费吹灰之力除掉自己在东陆政坛上最强劲的对手,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他迫不及待的开始草拟诏书,但皇帝最终还是很快的冷静了下来,未等洪晔草诏完毕,便收回成命;哀帝虽然荒淫暴虐,但却不傻,此时如果将上官云下狱,那无疑是在逼着他手下的将帅士卒们起兵造反,左思右想之后,哀帝最终选择了隐忍待时,伺机反击。 上官云的谢恩表被皇帝不发留中,但其内容第二天便被不怕死的朝廷官员抄写出来,张贴于天启城内东西两市的白墙之上,围者如堵观者如云,一时之间是洛阳纸贵天下传诵;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十六国诸侯也都派人特地赶赴帝都天启,就为了把这篇痛骂皇帝的谢恩表原文抄写回去也好一饱眼福。 哀帝即位以来的所作所为不得人心扰乱天下,无论身居高位尚有良心的朝廷重臣,还是街头巷尾引车卖浆的升斗小民,人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只不过在皇帝残酷无情的高压之下,人人都不敢发作而已;上官云的表章敢于当面直斥皇帝的过失,对于哀帝即位以来的狂悖举动和污浊政治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控诉,表章一出,顿时是“大快天下人心”,最重要的是,皇帝碍于他的特殊身份,最终选择了默默承受这一指责。在天下百姓和十六国诸侯看来,这毫无疑问是朝野清流的一次重大胜利,据说棘杖受刑之后一直在家养伤的淳国公敖慎之拿着这篇专程派人从天启城内一字未动抄写回来的谢恩表章,喜形于色的与淳国朝堂之上的各位大臣争相传看分享,“国有诤臣,吾辈无忧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在上官云的带动之下,当时朝野之中自诩为清流之士的公卿士子们都开始纷纷上书,舆论沸腾,指斥时政,众口一词的要求皇帝对当前朝政的糜烂和时局的混乱负责,“物议汹汹,章奏盈路;匹夫抗愤,处士横议;品核天子,裁量公卿;鲠直之风,于斯行矣。” 一时之间天下舆论风起,声势颇为浩大,上书的主力乃是朝廷之内不肯同流合污已被边缘化的部分清流官员,和胸怀苍生多以天下为己任的太学生。按平朝制度,太学生为天子门生,乃是朝廷未来的公卿大臣,出门应考赴任皆可乘坐朝廷的驿站车马,因此,这次以太学生为主力,清流官员参与其中的上书施压皇帝事件被后世史家们颇为简略的称为“公车上书”。 面对群情汹汹的天下舆论,哀帝当然不会无动于衷,皇帝的性格向来是刚愎自用,怎么可能会向区区几个朝廷的官员和太学生认错服输?皇帝之所以暂时没有惩罚带头上书的上官云,那是因为不愿开罪以他为代表人物的东陆武人和军界势力;因此这才特意将那份谢恩表不发留中,但皇帝的沉默并不代表他对于上官云无心报复,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但是面对上书的清流官员和太学生们,无所顾忌的皇帝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在哀帝的授意之下,从延佑三年六月十八日起,缇卫所的鹰犬密探和带刀武官联合出动,以“诽谤朝廷,辱骂君上;越职言事,结党乱政”的罪名大肆搜捕直言上书的清流名士,缇卫们以“奉诏搜捕党人”的名义直接破门而入,不从者就地诛杀。 在先前的公车上书之中,在新帝登基之后依靠阿谀逢迎一直得势的宦官c酷吏c权臣c阉党等奸邪之辈,被上书的清流官员和太学生们在表章中指名道姓的劈头痛骂;如今诏令在手,自然是要秋后算账。 在他们的暗中授意之下,缇卫们按照文人士子所上呈皇帝的表章中列出的执笔人名字,挨家挨户的持械搜捕,对敢于指摘朝政得失以及皇帝言行的太学生以及公卿士子们大加报复,“帝都昼闭九门,巷陌之间,鹰犬纵横,株连无遗类,朝野清流为之一空。” 朝廷里尚存一丝清白之心的公卿将相,如大理寺卿以及门下左右仆射等高官,以及以十六国诸侯为代表的地方势力和天下百姓多站在朝野士子清流的那一边,纷纷指责权臣乱政排斥忠良,对公车上书的合理性加以肯定,舆论一致认为,太学生和士子们纵有言辞不当,总是忠君为国的一片丹心,皇帝不应如此严酷的大肆报复;这一言论传入太清宫,更加激怒了哀帝,皇帝对此的反应是进一步加大了搜捕的力度,“自此株连愈广,搜捕愈急。” 公卿士子中的忠贞贤良之士以及有心为国的十六国诸侯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大理寺卿以“包庇祸党”而免官,门下左右仆射以“诽讪朝政”被贬为偏郡太守流放三百里。上书为士子们求情的十六国诸侯更是被皇帝严加斥责,淳c唐c晋北c楚卫等四大诸侯国的都城里更是迎来了天子派来的监国使臣,四大强国的诸侯们甚至连属于自己的军队都不能随意调动了,羽林天军和金吾卫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以皇帝的名义废掉不听话的诸侯以征讨不臣,在空前的压力之下,天下忠良之士只能是缄口不言一片沉默。 被抓的人犯多被直接投入缇卫所的天牢,为求尽速定罪问斩以向皇帝邀功,负责审讯此案的官员多是由当朝权臣指定的的心腹或是酷吏,这帮人为求功名富贵以及媚上邀功,不惜对人犯使用酷刑,或鞭,或笞,或水火加身,或纹面割鼻,手段狠毒备至,尚未结案,狱中便已被逼死了数人,牢狱之内呼号连天,无人能扛过如此酷刑,纷纷画押供认。 刑讯完毕之后定罪为三等,首逆一律斩刑,次等流放远地诸侯国,最下者褫夺仕籍终身不得再出仕于东陆,所有被捕入狱的士子以及太学生都被哀帝下诏刻名于石碑之上,永为戒律,号为“延佑党人之碑”;凡列名于石碑之人,除了自己受刑之外,还牵连家族后代,子孙后代永除宦籍,无论男女永远不得出仕于东陆。 负责判决结案的大理寺少卿认为此狱“用法不正,持狱不平”,拒绝在结案文书上署名,人犯的问斩迟迟不能行刑。哀帝大怒,将大理寺少卿即日罢官,皇帝等不及了,干脆跳过朝廷的正规司法程序,命缇卫所以天子诏令的名义直接结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朝廷内部的忠贞正直之士在此次大狱之中被一扫而空,当时被捕的大多是素有清望的天下名士,东陆百姓以及民间所认同的“贤人”。 羽林上将军上官云以没有被名列“党人碑”被捕为耻,上书哀帝,“臣首启此祸,实宜坐之”,要求哀帝免去自己的朝廷官爵将自己连带治罪,问斩于帝都谷玄门;此时的东陆军事形势堪忧,北陆蛮族连年入寇,东陆各国备受骚扰,蛮族骑兵甚至好几次兵临帝都天启城下,全赖将士浴血沙场才得以保住帝都无恙,而放眼九州,名将无能出上官云之右者,威远侯依然还是支撑帝朝军务的擎天一柱,哀帝自认时机未到,此时尚且不能对上官云治罪,因此对他的这封奏折未加理会,照例不发留中。 行刑的当日天启城内人人落泪,受刑人的家属拦路嚎哭,帝都的商人为之罢市;押送罪人的囚车从缇卫所的天牢里一路缓缓驶出,沿途百姓遮道相送。 殿中侍御史吴导奉诏前往谷玄门外监斩行刑,一路押送囚车到了刑场的路口,最后竟趴在自己的马背上大哭:“身为朝廷的三品大臣,上不能冒死进谏指出天子的过失;下不能仗义执言解救忠心为国之士,我还有什么资格领受朝廷的俸禄呢?”当即就要以监斩官的身份阻止行刑,想要拖延时日以便解救被诬陷的士子,被同行的宦官飞马驰报皇帝,哀帝大怒,吴导当场就被罢官下狱。 负责天启城内治安的金吾卫左将军范之旁在行刑当日受命弹压帝都城内同情士子们的官员百姓,城内的百姓看见押送犯人的囚车都“拦道痛哭”; 许多百姓投身于车轮之下意欲阻挡囚车前进,负责当日行刑的酷吏和内侍宦官们倚仗着皇帝的宠信,用马鞭劈头痛打路旁的百姓,还传令囚车旁的金吾卫“拦道者罪同谋逆,就地诛杀”; 金吾卫未得范之旁的军令,不敢妄动,属下的军官急忙跑来请示,范之旁却流泪下马,扶起跪在官道旁的百姓与他们一起痛哭流涕,宦官们催促他下令让手下的金吾卫大开杀戒捶杀拦道的百姓以免耽误行刑,范之旁却说道:“我辈武人执剑,不正是为了守护天下的苍生么?我怎么忍心向无辜百姓们拔刀啊?”宦官们再三催促,范之旁只得脱掉自己的三品官服解掉身上的佩剑,跟着出城的老百姓一块逃走,事后被缇卫们追回下狱论死。 金吾卫的将士们群情激愤,纷纷为自己的上司求情,范之旁却说:“我身为朝廷的大臣,功不避赏,罪不避刑,因忠贞正直而死,正是我的荣耀啊;我死了祸事就结束了,怎么敢连累您们呢?”范之旁与自己的好友诀别时说道:“当年胤朝的羽林上将军苏瑾深不畏强暴甘心受死,千载之下犹有美名;我今日因为仗义执言而死,能与冠军侯苏瑾深齐名,死亦何恨?”遂下廷尉狱,处死。 此前因为直言上书而得罪了当朝权臣和内侍宦官的太学生章骞,因为逃过了廷尉府和缇卫所的搜捕而在东陆四处流亡,在路途上于饥寒交迫之时,看见屋顶冒出炊烟的人家就前往投宿,东陆的百姓感念于他的正直,即便知道会引来杀身之祸也愿意收留他。 章骞在众人的帮助下,一路风餐露宿,最终得以逃亡至宁州羽族城邦避祸。因为收留他而被朝廷酷吏追究下狱的,前后有数十户人家之多,许多人都不堪忍受牢狱里的酷刑而被逼认罪,最后大多都被定罪杀害,更加激起了天下人的公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上官云起于寒微,于沙场拼杀中登上仕途,一级一级晋升都是一刀一枪鲜血淋漓换来的功名,性格刚直鲠介,为人向来敢做敢为,颇有孤注一掷的豪气。 为了防止自己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朝廷御封的羽林上将军c上柱国c太尉c威远侯上官云带兵硬闯法场劫囚,行刑的那天,羽林天军特意出动了左右骁骑营屯驻于上将军府,数千人的铁甲卫士硬是将上官云的天启老宅围得是水泄不通。 上官云披甲执剑,带领自己的家童与堵在门口的羽林天军冲突了好几个回合,东陆不世出的绝世名将此时手中除了几个扫地的仆人以外没有一兵一卒可以调动,最终还是被羽林天军带来的如林盾墙给硬生生的挡了回去。 上官云一身戎装,在院内摆设香案,朝着埋葬平成帝的皇陵方向含泪遥拜,“老臣上不能力谏天子,下不能外御权臣,实有负先帝所托!” 与此同时,帝都谷玄门外早已是开始行刑。 经此大狱之后,平朝朝野上下言路阻塞,再也无人敢对天子和权臣的所作所为有一言进谏,朝堂之上真真正正的忠君爱国之士被扫除殆尽,权势豪门c宦官阉党则是弹冠相庆自此无人再敢阻挡他们。 由于此次大狱发生时的年号是为平哀帝延佑三年,故此后世史家将这一阶段发生的所有冤狱统称为“延佑党人之祸”,恒朝的开国君臣在总结前代的覆亡教训时都不忘提及此事,无论是当时的舆论还是后世的史家都一致认为,正是这场党人之祸让朝廷内清正的官员和民间正直敢言之士都被残酷无情的诛杀,忠臣义士不是被害就是被贬窜荒野,直接动摇了帝朝的统治根基。 自此以后,“忠臣退位,贤人塞口;清正高洁之士避祸荒野,朝政日非,天下浊乱。”荒淫天子和奸臣小人更加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平朝的皇帝和大臣们最终失去了天下的民心,为后来诸侯的背叛和天下贤人士子的离心送上了最好的理由,直接导致了煊赫一时的平朝覆灭。 平朝哀帝之前,宦官c权臣虽然跋扈,但上有天子宰相等人主持朝政大局,下有士大夫c十六国诸侯等心向朝廷,东陆的局势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境地,即后世史家所说的“平朝乱而不亡,百余年间,皆贤人之力也”。 但经过这次延佑党人之祸后,清廉正直之士不是被害就是从此沉默,权臣c酷吏c宦官c阉党等“四害”更加为所欲为,残害百姓,而皇帝和朝廷却“处天下之鼎沸,无一言以匡救”,最终因此而激起天下公愤;到头来,就连本来最忠心于皇室和朝廷的士大夫们也接连失望,一直就与朝廷貌合神离的诸侯们自此更是离心,于是六国销兵之乱以后群雄并起,平朝最终走向了灭亡。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为我们书中的这些天下英雄们开辟了乱世舞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平朝皇帝与权势豪门的自取灭亡,而本书所要讲述的故事,也正是从这里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平哀帝延佑三年冬,晋北,独松镇。 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天,如今已然是黄昏时分,天空中飘飞的大雪依然还是不见停止,六马酒馆的店小二裹着一身御寒的棉袄,缩着身子抄着手斜靠在酒馆门外的铸铁炭火盆上取暖。晋北国的冬季向来苦寒,每年的此时家家户户都全靠炭火盆取暖;店小二身边的这盆炭火也燃的正旺,可惜身处室外,石炭燃烧的热量都被寒风一吹全部带走了,取暖的效果可说是聊胜于无,店小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围着火盆不停的跺脚取暖,“这贼老天,雪一下就这么冷。” 他隔着酒馆门帘的缝隙朝里面望了一眼,跑堂的伙计在酒馆里忙前忙后,迈着小碎步给店里的客人切肉筛酒。 屋子里因为尚有几桌客人,老板大方的点燃了好几个炭火盆,关上门窗之后将整间屋子里的温度都带了起来,暖洋洋的温暖如春。 一楼大堂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几桌本地的客人,还有两桌是途经此处的外地客商;几杯热酒下肚,喝酒的人都浑身燥热起来,好几个客人都热得脱去了御寒的皮裘;几个镇子上的行商豪客带着自己相好的姑娘避开家里的妻室躲到这里来喝酒,几个豪客都是镇子上知名的土财主,腰缠万贯大洒金铢,包下了一楼的几个雅座,隔着薄薄的门帘与自己身边的姑娘打情骂俏。 几个大男人与姑娘围坐在一起借着酒劲儿猜拳行令,作为胜者的花红,酒桌上堆着成堆的金铢,姑娘赢了便拿钱,男人赢了姑娘们便得喝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又是一招意图不轨酒后的套路,不过同行的几位姑娘都是饱经风尘的角色显然见过世面,一时半会倒也稳的住;故意露出如霜似雪的脖颈和肌肤来那几位土财主,一群老男人流着口水色迷迷的看着姑娘们的曼妙身段,不时的借着猜拳行令摇晃骰盅的机会在她们的身上蹭一蹭或是捏一把,好像几只发情的公狗;姑娘们一边逢场作戏虚与委蛇的应付着客商们的灌酒,一边想方设法的把桌上的金铢揣进自己的香包里。 “妈的,这几个姑娘今晚怕是难逃这几个阔佬的毒手,这可糟蹋了这么好的姑娘,”蹲在门口冻得鼻涕冒泡的店小二想起了自己的意中人采莲,和堂子里的这几位姑娘一样,都有着晋北女孩儿特有的雪白肌肤和柔美身段,自己每晚做梦时也经常梦见采莲和自己在一起出双入对;去年自己托媒人提亲时拿不出女方双亲要求的一百五十金铢的聘礼,最终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族人强逼着嫁给了邻村的王员外做了小妾,采莲自从做了妾室以后出出入入都有了随行的下人和轿子,自己碍于身份,就只能在村口远远的看一眼再也无法走近自己的心上人身边五步之内了,一想到这里,店小二忍不住就自言自语嘀咕道,“这世道就这样,有钱能使鬼推磨,采莲能嫁给那王员外,还不是因为父母贪图人家送出的那笔聘礼?足足一百五十金铢啊,在晋北这地方,这笔钱可足够置下一片产业了。所以说啊,这事儿你还真怨不得人家采莲,谁让你就是个穷跑腿的店小二呢?姑娘要真跟了你,这辈子还不是一样受苦?” 就在此时,一人一马从漫天纷飞的大雪中走来,牵马的是个中年文士模样的男人,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纷纷扬扬的雪花,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逐渐走近了六马酒馆。 店小二心中一喜,要是把这位客人迎进店里去自己也能顺带着进到店里烤火取暖,因此是忙不迭的撑开放在自己身边的那把油纸伞,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殷勤的把伞放到中年文士的头顶替他遮住了空中飘落的雪花,“客人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赶了大老远的路,这天寒地冻的,快进来喝一杯暖暖身子。” 中年文士没有急着答话,他停住脚步,抬眼看了看已被白雪覆盖的官道,“敢问兄台,此处可是独松镇?” “对,对,这不就是独松镇嘛;看见官道尽头的那颗大松树没?那可是当年晋侯大人的祖上外出征伐开疆辟土时种下的,过了好几百年才长这么大,本镇这才因此而得名独松镇嘛。” “此去云梦山又有多远?” “哟,客人是要去那里?那可远着呢,过了本镇,还得向前走三十里才到山脚呢。小的我可不是想硬拉着客人住店,公子你要进山,晚上这可不行,黑灯瞎火的,天上又飘着鹅毛大雪,猛虎野兽像你们这样力敌千军的武士那当然是不怕的,只恐晋北国这里山山相似,我倒担心公子你迷了路。” 中年文士的眸子一亮,警觉的发问道,“兄台怎知在下是武士?” 店小二呵呵笑着,用手一指马鞍上斜插着的那柄古剑,整只长剑都被中年文士用粗陋泛黄的破布层层的缠裹起来,看不见剑身的样子,但露出的剑柄却毫无疑问的暴露了它其实是一件兵器的身份。 中年文士笑起来,“兄台好眼力,这确实是在下的随身兵刃,如今世道不太平,一个人出远门总的带把兵器防身。”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店小二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也好,那就依兄台之言,今晚就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雪停了进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店小二伸手挑开酒馆门口用来防寒的布帘子,一股风雪夹着寒气直吹进来,中年文士昂首而入,店小二一进来就扯着嗓子喊起来,“掌柜的,大生意来了,远道而来的贵客一位,今晚住店!” 掌柜的急忙从柜台后面满面堆笑的跑出来,“哟,贵客远道而来,今晚住店?” “是,给我一间上房,左右要清静,在下明日赶路,还得养足精神。” “没问题,包你满意!小李子,贵客一人,天字号上房一间,赶紧帮客人搬行李!”掌柜的冲着柜台之后的店小二喊道,小二一边从木制的钥匙盘里取下黄铜制作的门锁钥匙一边赶紧出声应和,“好嘞,贵客一人,上房一间,这就带客人上楼!” “客人一路远来,不知可带了行牒?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晋侯有令,为防南羽北蛮的细作混入国内,行人投宿必须由店家查验行牒,否则便以包庇奸细问罪。”店掌柜的笑容满脸,口气却是不容商量的坚决。 “这个自然有。”中年男士从自己的怀里掏出硬皮纸封面的公文行牒,递给掌柜验看。掌柜打开行牒,第一页便是行人的姓名籍贯,段苍行,帝都天启人士,签发这张行牒的是帝都天启的皇室金吾卫,行牒末尾有金吾卫衙门的关防印章。四方红印,朱砂印章,行牒是三年以前签发的,年深日久盖在行牒上的印章和书写的墨迹却一点儿也没褪色,清晰的犹如昨日;掌柜清楚,只有中州云霞矿出产的丹红朱砂和宛州特产的烟水墨才能有如此效果,云霞矿每年出产的朱砂都有限量,只供朝廷和皇室,宛州的烟水墨更是东陆的那些字画名家们视若珍宝的墨中极品,求购的行商们千金难买,造假者多能仿制行牒,却无法弄到云霞矿的丹红朱砂和特殊的烟水墨配方,由此可见行牒上的公文印章以及文字绝不可能作假。 掌柜的心中一凛,经营这家酒馆多年,来来往往的客人见过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早就练就了一番识人相人的眼力,仅凭这张行牒掌柜便能断言,来人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掌柜将行牒上的名字抄写在自己的行人录上,以备官府来查,然后把行牒小心翼翼的递还给段苍行,“登记已毕,客人请上楼吧。” “不了,”段苍行摇摇头,“腹中饥渴,先上酒菜吧。” “好嘞,”掌柜的忙不迭把段苍行引到一楼大堂的桌前坐下,还殷勤的用袖子擦了擦凳子上的灰尘,转头高呼道,“伙计们,给贵客温一壶酒,通知后厨炒几个好菜,好生伺候着!” “叨扰了,老板,烦你费心。”段苍行微微一笑,拱手表示谢意。 “唉呀,客人你这是哪里的话,小的们这乡下偏远之地,能遇到你这样从帝都天启千里而来的客人,那是蓬荜生辉啊,小的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掌柜的好伶俐的口舌,开个酒馆那是屈才了,有没有想过步入仕途?在下虽然出身边野,在晋北国里倒也认识几个朋友,掌柜的如果有意,在下倒可以为朝堂上的那些公卿大人们举荐。”段苍行含笑着说道。 “公子你可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掌柜的把脑袋摇的像是个拨浪鼓,“老啰,要再早生三十年,公子你这么说,在下那是当仁不让。可如今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心有牵挂,哪还有那出仕帝朝叱咤风云的雄心壮志?守着自家的这间酒馆,一年安安稳稳好几百金铢的收入,养活一大家子人,过年团聚时安安乐乐,就比啥都强了。” “天下恶事,多由贪心而起;知足者常乐,掌柜的心胸豁达,必享高寿。”段苍行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看不出虚伪的客套,让人感觉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的;他提起店小二们刚温好的那一壶酒,给自己和掌柜的都斟了满满一杯,“山野之间,萍水相逢,难得如此投缘,来,在下敬掌柜的一杯。” “公子是帝都天启来的大人物,在下是何等身份?不过是山野乡村的一个老匹夫罢了,怎么敢让公子敬酒?这酒喝了不得折寿?不敢,不敢。”掌柜的连连摆手。 “莫非掌柜的看不起我?”段苍行放下酒杯,一脸的认真。 “这”掌柜的一时语塞,他望着面前的这个客人,隐隐觉得对方毫无乡下俗客常见的斤斤计较爱摆架子的臭毛病,对方的言谈举止无一不是东陆世家大族的风范,更难的是出身高贵却毫无倨傲之心,对待自己这个乡村酒馆的老板也是恭敬有加毫不失了礼数,比起那些自己平日所见的泼皮无赖市侩小人强了不知道是多少倍;虽是初见,反倒是让人感觉容易亲近,思前想后之下,掌柜的端起酒杯,“那老朽也就大胆一回了,承蒙贵客赏光,邀老朽同席而坐,那是看得起我,再推辞也就是真虚伪了,恭敬不如从命,请。” 掌柜的与段苍行轻轻一碰杯,两人同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比起帝都的百花酿,虽不如那般浓烈醇厚,但是入口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段苍行放下酒杯,回味着刚才的口感。 “贵客真是好酒品啊,老朽别的不敢说,这家酿的烧刀酒绝对是独松镇上的一绝,多少回头客都是为了这个来的;晋北苦寒,赶路的行人们全靠着喝酒取暖,没酒这一冬可怎么熬啊。”掌柜的乐呵呵的给段苍行的杯子斟酒,“贵客请慢用,老朽店里还有其他客人,这就不再作陪了。” “掌柜的请自便。”段苍行将第二杯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此时刚才的两人已在段苍行的面前落座,面前放着六马酒馆特有的黄铜酒杯。 “大宗主号令,焉敢不从?”苏月楼端起杯子,手上传来烧刀酒的余温,在这寒风凛冽的天气里让她感觉十分惬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一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我们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贺经纶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下酒,“幸好我们来的及时,辰月教的大队人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估计不出半个对时就会来到这独松镇。”段苍行喝到第六杯的时候酒馆的门帘突然被人挑开,一男一女两位客人从户外的满天风雪中漫步而入,男客一身劲装,身背行囊腰上挎着一把晋北国内武士们常用的弧刀;女客人身披一件红色的披风,一张用来抵御风雪的兜帽低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边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相貌,她空着双手没带任何兵刃,但一进酒馆顿时就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一一一一一一全因她衣着华贵身形秀丽。 当她走入大堂掀开兜帽抖落披风上的雪尘时众人这才看见她的绝世容颜,淡妆素雅柳眉星目,眼眸顾盼之中似乎有秋波流动,配上她那匀称修长的身材,质地华贵的妆容衣物,完完全全就是帝都天启名门世家公卿仕女的气度,把六马酒馆内坐着的所有女孩儿都给比了下去,一时之间酒馆内所有人顿时都看的呆住了;坐在雅座上的几个本地豪客看的走了神,其中一位“当啷”一声把桌上的黄铜酒杯打翻在地,惹起一片哄笑之声,豪客顿时恼羞成怒:“笑什么笑?刚才明明都在看这姑娘,偏就本大爷一人好色不成?”报之以他的是更大的一片哄笑声。 那姑娘摇摇头,轻声叹了一口气,让人感觉这样的场面她早已是见惯不惊,两人一眼就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段苍行,迈步走了过来。 “经纶,月楼,果然准时啊。”段苍行提起放在桌上的酒壶,给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斟酒, “如此迅速?”段苍行摇摇头,“看来今夜是逃不掉一场血战。” “那是难免啰,天驱辰月,本就是一世的死敌。好在大宗主你来得早,点了这么一桌子好酒好菜,也算是体恤下属,”苏月楼一边夹菜一边拿起酒壶给自己斟酒,“就算今夜你我三人寡不敌众力战而亡,好歹也做个饱鬼。” 此言一出,段苍行c贺经纶c苏月楼三个人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呼啸的北风已经停了,此时早已是傍晚时分,晋北的天空夜明如水,一轮明月高挂于空中,雪地上的这一队人马不再顶风而行,顿觉轻松许多,立即快马加鞭提高了前进的速度。马背上的六位黑衣从者紧紧护卫着居中的那一驾黑色马车,在石板铺成的官道上放马疾驰,前面就是独松镇的六马酒馆了,破旧泛黄的“酒”字旗耷拉在酒馆门前在这无风的月夜里一动不动。 前面的月光中突然出现了三个拉长的人影,领头的黑衣从者抬眼望去,顿时一惊,马上猛拉缰绳,抬手做出一个“停”的手势,余下的五位黑衣从者骑术精绝,立马勒住缰绳让胯下的坐骑停在原地,领头人翻身下马,转身对着黑色马车上的门帘恭恭敬敬的说道:“启禀教长,属下们已经找到了天驱大宗主段苍行。” “现在何处?” “就在车前。” 门帘被一只枯瘦的老手一把掀开,一位身着长袍的老者缓步下车,丝质长袍的肩上是用金银丝线编织而成的星辰与月的徽记,老者看清了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三个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朽在这晋北国里追踪大宗主已经三日,没想到今夜大宗主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既然教长一心要杀我,段某今夜索性便在此做个了结;无论是谁胜谁负,明天也能睡个好觉,也省去你我双方在这寒冬的风雪之中你追我赶苦苦寻觅对方的踪迹;酒馆里的客人在下都已经劝走了,此时已是掌灯时分,镇上居民多已入睡,你我之间正好一决雌雄,也免得伤及无辜。”段苍行冷冷的说道。 “好,大宗主快人快语,不愧是当世英雄,老朽定当在此奉陪。为了这最重要的一战,老朽我已经忍耐很久了,天驱与辰月的百年恩怨,今夜便要在此了结;今夜此处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 老朽知道大宗主的剑下不杀无名之辈,在此特地通上名号,假如老朽不幸丧命于天驱大宗主的剑下,那也算是不枉此生,在下辰月阳部教长,雷翰池。” 段苍行的心中一惊,雷翰池的名号他早已耳闻,辰月教中近年最强的秘术士,最近这二十年来天驱武士们最可怖的对手,每次与辰月交手,但凡是雷翰池出阵,天驱武士们总是损失惨重,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天驱在他的手下丧命;没想到冤家路窄,今夜第一战就敌方就派出了最强的对手,所有人顿时都觉得是猝不及防。 “天驱大宗主,段苍行。” “天驱万垒宗宗主,贺经纶。” “天驱碧落宗宗主,苏月楼。” 面对雷翰池这样的对手,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早已变得毫无必要,对面的三位天驱冷冷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总说身为天驱必要拔剑死战,可没想到真要拔剑死战的那一天却是这样,心里直打鼓,感觉自己丝毫没有取胜的把握。”段苍行苦笑着摇摇头,对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同伴说道,“雷翰池是极为可怕的对手,你我出招不必再保留实力,因为若是我们的剑慢了一分,只怕就再也没有挥出下一剑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雷翰池从马车的边上信步走出,从容镇定的动作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饱经风霜的老人,从他不经意的一举一动中就能感觉出他对于此战的胜利无比的自信;走出几步之后他不再说话,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身无兵刃,随身只带着一根自己从马车上取下来的枯木手杖;六位黑衣从者也从马背上动作利落的翻身下来,左右各三人呈雁翼状在他身后一字展开。 雷翰池口中喃喃自语,右手手指不停的在空中飞速划动,段苍行知道,那是对方正在急速的用手结出施术法印,一旦结印完成,秘术法阵发动;自己这方就绝对再无机会,秘术师依靠汲取星辰大地之力所形成的法阵,其力量几乎是无穷无尽的,远非人力所能抵御,到时己方的三人就会如同镰刀下的青草一般被人撕得粉碎。 段苍行拔剑出鞘,苏月楼从自己的腰带里抽出了薄刃的精钢软剑,贺经纶拔出腰间的晋北弧刀,随手将刀鞘扔在雪地里;在雷翰池施法完成以前将其格杀,这是他们活着离开此地的唯一机会,三位宗主犹如离弦之箭,猛地向着自己面前的对手扑去。 雷翰池的第一次吟诵已经完成,他猛地将枯木手杖戳向自己脚下的雪地,以雷翰池的身体为圆心,手杖触地之处浮现出了一个绝大的秘术花纹,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纹路在洁白的雪地上呈现,最终组成了一个构造复杂花纹繁复的圆;雷翰池身体四周的空气在那一瞬间突然开始加速流动,向着他身后的方向奔涌而去,仿佛在他的身后有一个无形的黑洞正在将此处的空气通通吸走;短暂的流动之后,四下里突然变得静止,段苍行c苏月楼c贺经纶已经突破了五位黑衣从者的持刀防御,进入了雷翰池身前一丈的范围,只需再往前一步,就能将这个辰月术士当场格杀,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慢了一步,永远失去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雷翰池结束了自己的闭目冥想,猛地提起自己插在雪地之上的枯木手杖,猛喝一声:“去!” 刚刚静止的空气以十倍百倍千倍的速度从他的身后奔涌而出,形成了一道无坚不摧的巨大风刃足以切割沿途的一切事物。 “风刃之术!”苏月楼大吃一惊,天驱也并非第一次与辰月交手,以前的多次厮杀中幸存下来的天驱武士回到宗主们的麾下复命时总会心存畏惧的说起雷翰池的这种独门秘术,以秘术来操控空气的流动,当催动的速度足够快时,无形的风刃便会成为一把无坚不摧的杀人巨剑,所过之处人马俱碎;每每提起这道秘术的名字,那些身经百战的武士们也总是小心翼翼的回避着这个话题,以前苏月楼不明白,现在她完全懂了。 贺经纶已经抢身攻入了雷翰池的身边,他身体前倾,用力已尽,已是无可退让之势,只能咬牙硬接对方的这一招,凌厉无匹的风刃与他直接相撞,贺经纶低头侧身想要躲过风刃的刃口;但这一段气流却来势悠长,让他避无可避,最终还是被风刃的尾巴轻轻的扫了一下;这一恐怖秘术的威力立即便得到了发挥,贺经纶的胸口立即被毫不留情的扫开了一道血红的口子,鲜血一下子就喷涌而出。 苏月楼仗着自己身法灵活堪堪躲过,转身疾退之时她的腰带软剑碰上了风刃,一柄上好的精钢宝剑立即便被风刃搅得粉碎,断剑的残片洒落一地;段苍行以步法避开了风刃的来势,算是侥幸全身而退,不过身边的六马酒馆可就倒了霉;风刃所及之处,酒馆的松木柱子和门口的木制扶手瞬间就被切掉了一半,像是一把无形的巨剑从空气中对着酒馆劈了一剑,失去了受力的构件,被屋顶上面几天以来落下的重重积雪压住的酒馆轰隆一声顿时就垮塌了一大半,梁柱倾倒尘土飞扬,倒塌的木制构件散落的到处都是;这时外面的人才看见,碗口粗的木柱上断面光滑切口整齐,就仿佛是被人用真正的钢铁兵器劈过一样,足见风刃的威力,不禁让人心生寒意。 “天驱武士,不堪一击;堂堂宗主原来也只是浪得虚名的废物。”雷翰池冷笑着出言讥讽,手结法印,开始了第二次施术之前的短暂吟唱。 段苍行和苏月楼对视一眼,短短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两个人已经有了不可言说的默契;段苍行大吼着提起手中的重剑直奔雷翰池,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为接下来苏月楼的致命一击创造出手的机会。 雷翰池毫不犹豫的把第二次出手的目标锁定为段苍行,如能一举格杀天驱的大宗主,此次任务自然就是大功告成,剩下的苏月楼和贺经纶完全可以毫不费力的轻易料理。 思虑已定,雷翰池再次举起枯木手杖,一股比刚才更加强烈的风刃随之而去,段苍行不闪不避,举剑硬接,刚刚靠近风墙,就感到胸口发闷的一阵窒息;段苍行知道,这是因为风刃的来势太过迅猛因此抽走了它附近的所有空气打断了他的呼吸;他大吼一声,手中长剑就在与风刃即将接触的那一个瞬刹忽然变招,借助剑身接触风刃之后反弹回来的力道趁势急退,那股力量过于强大,让段苍行无从驾驭;落地之后甚至还来不及调匀呼吸便被手中余势未消的长剑硬拖着滑出了好几十步的距离,狼狈之极;稳住身形之后他拄剑站起,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想必是被刚才的那一击已经弄断了几根肋骨。 借由段苍行创造出的这次机会,苏月楼的袖剑已经攻入雷翰池的身前,雷翰池法术刚毕已经来不及吟唱结印做出第三次攻击;苏月楼的袖剑因此得以直刺雷翰池的面门,就在剑尖将到未到的那一个瞬刹,雷翰池的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层薄冰,从上到下如镜子一般将他与苏月楼分隔开来;苏月楼无暇细想,催剑急刺,剑身硬撞在薄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巨响,冰层变得粉碎掉落在雪地上,苏月楼的力道已衰只能撤身回剑放弃这一次攻击。 撤剑之后雷翰池忍不住冷笑起来,再次出言讥讽,“想不到就连碧落宗主也终究是功亏一篑。” “雷教长秘术了得,可惜废话太多。”苏月楼脸若寒冰,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的回敬了这么一句。 苏月楼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右手袖剑脱手而出直逼雷翰池身边的那位黑衣从者的面门,黑衣从者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用手势结印,他自己的面前再次出现了刚才曾经保护雷翰池的那一层薄冰,挡住了苏月楼袖剑的攻势;与此同时,苏月楼左手也没闲着,手中暗藏刚才腰带软剑的钢铁碎片,被她用拈花一指的独门绝技以阴柔之力掷了出去,变成了一件夺人性命的暗器,雷翰池万没想到她居然在被秘术逼退之后还能立即发动第二次进攻,无从闪避,手中的枯木手杖被软剑的碎片削成了两半,剑刃碎片余势未止顺带着切去了雷翰池一根手指,这个小小的伤害对于秘术士的影响却是致命的一击一一一一一少了一根手指的术士再也无法结出法印结界,风刃之术不攻自破。 苏月楼知道雷翰池一旦手指被废便不再是个威胁,她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把目光转到雷翰池身边的黑衣从者身上,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的说道“凭空而起又转瞬而无,阁下刚才所施展的秘术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伐伽御界?” 苏月楼以冰冷的目光看着雷翰池身边的那个黑衣从者,等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苏宗主居然连我教的不传之秘都知道?教中向来传说,这一代的天驱七宗主中以碧落宗宗主苏月楼最为奇才,今日一见,身手不凡,果然名不虚传;我已很多年没有施展此项绝技了,没想到今日却因为苏宗主而破了例。” 雷翰池身边的黑衣从者脱下了身上的黑袍,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黑袍之下是一位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他的肩头与雷翰池一样用金银丝线刺绣着星辰与月的徽记,显然是辰月教里的高阶教徒。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这么大冷的冬天,他的腰间却插着一把白纸扇,让人感觉他仿佛就是帝都天启城中流连青楼妓馆的王孙公子刚刚宴饮归来,与他此时此刻此地辰月教徒的身份极不相称,见他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另外的五位从者恭恭敬敬的向他低头致意,另一位黑衣从者走上前来低头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刚刚脱下的黑袍放进马车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必是辰月寂部的教长空素明。”苏月楼的话语一如面前的雪原一般冰冷。 “苏宗主居然知道我的名字?”空素明饶有兴趣的看着苏月楼的眼睛,仿佛想从那双眸子里读出什么来。 “你们为了寻找天驱武士的踪迹,不惜在整个三陆九州遍布眼线;我们天驱里也不全是饭桶,难道就不能搞到属于你们的情报?” “苏宗主言之有理,你我双方彼此彼此。” “空教长是想出手么?” “我本无意参与纷争,不过临行前大教宗有所吩咐一一一一一一一如果雷教长此行不能一击得手,我便是这次任务的替补;虽然明知道苏宗主剑术冠绝东陆,一旦对阵,你我二人便有生死之忧,奈何教令在身,在下也只好勉力为之。” “既然如此,请。” 苏月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空素明颔首微笑,从马车上抽出一只青钢长剑,隔着两人面前的雪地远远地掷过来。 “阁下何意?” “苏宗主刚才兵刃已废,此次任务虽是刺杀,在下却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苏月楼默默看了一眼插在自己面前雪地上的那把长剑,略一思索,把它拔了起来,拿着在手里掂了掂;形制古朴,重心合理,剑身匀称,在清冷的冬夜月光之下,剑刃处反射出浮云一般的卷曲花纹,苏月楼知道,这是钢铁兵器经过千百次锤炼锻打,入水淬火之时骤然冷却才能形成的特殊花纹,坊间俗称为“锻打纹”,买卖刀剑的武士和匠人往往以此来评定手中兵器造作的精致程度。 “形制优美,锋刃锐利,是把好剑。”苏月楼忍不住脱口而出。 “苏宗主果然是剑术名家,不枉我一番苦心,此乃中州练锋堂出产的兵刃,仿制于帝朝金吾卫的随身佩剑,价值一百四十金铢,可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岁入呢。” “你我乃是敌方,空教长却以如此名贵的好剑相赠,敢问到底是何意?” “苏宗主多虑了,天驱辰月,本是死敌;我教的策略向来是托身于奸雄权主搅动乱世风云,天驱武士行事却与我们截然相反,誓言以手中的刀剑守护天下的安宁;原则不同,行事敌对,你我之间必有一战,不过是或早或晚;我期盼着与苏宗主交手已经很久了,不想今日初见,却是生死之战,既是最后一战,我当然希望苏宗主能尽展生平所学使尽全力,不然的话,即便今夜是我胜了,也会留下毕生的遗憾。”空素明话说的坦率直接,毫无避讳。 “好吧,今日我必尽展平生所学,空教长,请。”苏月楼将长剑在空中舞出一团剑花,护住周身各处,然后停剑凝步,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好!在下便以微末所学,向苏宗主讨教几招。”空素明抽出插在腰间的白纸扇,“哗”的一声将纸扇完全打开,众人这才看见扇面上那一行绿色的秘术符文,在夜光下泛着幽幽的莹光,不禁让人想起了孤坟野地里的鬼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月楼小心!那白纸扇乃是他施术的法器,此人既手握法器,行术时结界吟唱的时间定比普通秘术师快了几倍!”段苍行低声呼喝起来。 空素明微笑着,将手中的白纸扇用力往下一压,霎时之间,四野苍茫,星辰隐去,就连天上的明月和地上的积雪都不见了踪迹,周遭的一切都化成了空洞的虚无,仿佛有人用一张漆黑如墨的巨毯遮蔽了四野星空,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片黑色,段苍行c苏月楼c贺经纶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无光无月的环境里,即使睁大了眼睛,近在咫尺的三人也都丝毫看不见对方,彼此之间只能听见对方的粗重喘息,段苍行只得低声说道,“这又是何秘术?” “是密罗一系的幻术,天上的星辰明月其实都还在,只不过我以一人之力施术营造出了这个虚空幻境,封住了三位宗主的视觉而已;所以在你们看来,本该是星月同辉的这个夜晚突然变成了无尽的黑暗空虚,对不对?”空素明手拿白纸扇,笑意吟吟,“在下为人,自诩风雅,喜好附庸清高,杀人溅血摧山劈石的秘术教中也不是没有,但在下向来是不屑于为之;这项秘术在教中流传多年,据传创制于当年葵花朝的寂部前辈原映雪,在下对此术情有独钟,故此施展于今夜。” “既然能封住我们的视觉,何不干脆直接封闭我们的心跳呼吸?岂不更加干净利落?”苏月楼低声喝问道。 “密罗系的秘术修习注重控制精神之力,以虚无缥缈的精神而操控实体的物质,比之其他秘术,修为尤其不易;原映雪前辈修为精深,乃是东陆九州历史上知名的人物,据说他也只能练到封闭人类五感中的三感而已,在下愚钝之资,能于此术中初窥堂奥,已是自感荣幸了,实不敢与前辈相比较。” “封住我们的视觉感官,你就能杀了我们?”段苍行低声说道。 “在下除了秘术之外一无所长,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要想杀死天驱的几位宗主,那可就真是自吹牛皮了;刺杀几位宗主的任务会由我们带来的这几位黑衣从者完成,在下不过就是为他们创造一个得以出手的环境而已。” 空素明话音刚落,苏月楼就听见了金属之间互相碰撞的脆响,她知道,那是剩下的五位黑衣从者已从腰间拔出了他们的刀。若是在平时,以苏月楼的剑术武艺,这几个从者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即便再来十倍的人马,那也困不住她;可如今身处空素明施术的虚空幻境,目不见物,等于是自废武功,对方又有人多势众的优势,自己此番必然难以全身而退,转念及此,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月楼,为了顾全大局,你先撤吧,我和大宗主都已经受了伤,难以行动,对方有备而来,只怕是难逃毒手;以你的身手,破不了空素明的秘术幻境,可撤走却是绰绰有余,能走一个是一个,总好过全军覆没都死在这里。”贺经纶低声的说道。 “什么时候天驱也开始抛弃自己的同伴了?”苏月楼笑着说道,“要走一起走,我这人太笨,活到现在也没学会什么叫做顾全大局。” 雪地上响起了纷繁杂乱的脚步声,苏月楼知道,那是黑衣从者们疾奔过来向自己发起进攻;若在平日,辰月教的秘术师们不是以秘术而是以刀剑向天驱的武士们发起进攻,在她看来,那可真是天大的玩笑;可如今自己的双目视不见物,即使一个拿着砍柴刀的普通人只要出手够快够狠也能把自己杀死,苏月楼不禁心生懊悔,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死在这里。 还是太自负了啊,大宗主以鹰徽传令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召集碧落宗的天驱武士们赶来相助多带人手,可如今,什么都迟了。 苏月楼的身边传来了金属破空之声,她几乎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挥剑格挡,还好,这一剑没有落空,黑衣从者的狼锋刀与她手上的长剑撞击在一起,钢铁打造的兵器猛烈撞击之时迸出了微弱的火星,凭借这么一点转瞬即逝的微弱光亮,苏月楼一眼就看穿了面前黑衣从者所暴露出的防守空当,她随手挥剑,运剑时全凭自己的感觉,黑暗中自己的剑身上突然传来了异响和振动,那是自己早已熟悉的劈开人体肌肉和骨骼的感觉。 前方的黑暗中,空素明手持自己的白纸扇,居然开始为苏月楼轻轻鼓掌,“苏宗主果然没令我失望,黑暗中不可见物,居然还能伤了我们一名从者。” 剩下的黑衣从者并没有因为同伴的倒下而有丝毫的犹豫,毫不留情的展开了下一轮攻击,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再也不让自己手中的兵器与苏月楼的长剑交接撞击,而是分成四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挥刀出击,他们悄悄逼近之后才开始蓄力挥刀,距离之近让她根本难以组织有效的防御。 又是一阵熟悉的金属破空之声,苏月楼挥剑在自己的身边画出一道致命的弧线,想要荡开对方的兵器然后趁势反击;不过这一次她可没有刚才那样的好运气,她挥出的这一剑就像是落入大海中的一滴雨水那样完全落空了;当她收剑回身气息已弱余力已衰的那个瞬间,对方的狼锋刀迅疾而至,劈开了她后背的贴身软甲,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倒地。 从她粗重的喘息声中段苍行和贺经纶知道她毫无疑问的已经受伤了,两个人就像发疯一样挥舞兵刃向她所在的这个方向猛扑过来,想要为她挡下对方接踵而至的雷霆一击。 苏月楼站在雪地上,身后的伤口刚开始有一阵短暂的剧痛,现在反倒是一片麻木,只是在不断的流血,鲜血顺着她光滑的脊背流淌而下,浸透了她贴身的衣物,在对方暂时没有发动进攻的一片寂静和黑暗之中,她能清楚的听见自己身上的血滴落在积雪之上的“滴答”声。 在这濒临生死边缘的关头,她忽然想起自从自己学剑以来就很少有人能再伤到她了,她都几乎忘了上一次被刀剑所伤是什么感觉。 啊,想起来了,上次受伤是在自己成为宗主之前出的那次任务,她一个人独闯天罗的刀丝阵,与天罗山堂的精英刺客们交手,当她浑身浴血的回到议事堂中复命之时,就连大宗主都被她的勇气震惊了,天驱中最强的武士在她的面前也都自愧不如,她也因此役的一战之功而被碧落宗的天驱武士们推举为本宗的宗主。 “来啊,我还站着呢!想要杀死天驱的宗主,你们还得更努力一些!”苏月楼紧握自己手中的长剑,对着面前的一片无尽黑暗怒吼。 四名黑衣从者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四个手持兵器的男人却杀不了一个目不见物的女人,顿时让他们感觉到了一种耻辱;恼羞成怒的他们毫不客气的猛扑过来,四柄钢刀交接,笼罩在苏月楼身边的是一片刀光,誓要取她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天空之中忽然传来利箭破空的风声,让苏月楼不禁为之一愣,风声凄厉箭势劲急,来的又快又狠,刹那之间,仿佛天地间都只剩下了这一箭;一道银白色的光线从头顶虚空幻境所营造出的纯黑色天穹中直落而下,笔直的刺向空素明所在的位置。 空素明大骇,急忙催动护身法阵,他的头顶立即出现了那层薄薄的坚冰,再次启动了秘术中的至强防御一一一一一一伐伽御界;秘术师施法时一心不能二用,因此,在同一时刻,空素明刚才所苦心营造的虚空幻境立时崩溃消失,已被封闭的视觉突然又回到了苏月楼的眼中。 晋北国的雪地c头顶的冷月清辉c身旁已经倾塌的六马酒馆c辰月教士们所乘坐的马车,刚才自己举目所及的一切景物都统统回到了自己的眼中;苏月楼心头狂喜,信心大增,低头看着手中剑刃的反光,上面是黑衣从者从不同方向朝着自己猛扑过来的影子;刚才黑暗中危险无比的攻势在此刻她的眼中简直是处处破绽漏洞百出,她忍不住微笑起来,随手挥剑,青钢长剑在空中画出一道致命的弧线,掠过四名黑衣从者的胸口,轻而易举的逼退了四人的攻击;当四人挥刀落地气势已衰的时候,她手腕轻抖,在极短的那个瞬间以极高的速度挥剑,四名黑衣从者的脖颈上银光一闪即灭,随后鲜血就从那道细细的伤口里喷涌而出,苏月楼的这一剑切开了他们喉头的筋络和骨骼,这四名从者一反刚才的凶狠凌厉,此刻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不约而同的抛去了手中的刀,伸出双手徒劳的想要堵住自己脖子上那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但很快的,他们就慢慢瘫软下来,像煮软的面条一般倒了下去,变成了躺在雪地上的四具黑色尸体;随后苏月楼收剑回步,这才开始慢慢的调匀自己的呼吸,稳住自己的心神。 雷翰池和空素明表情冷漠的看着已经死去的四名黑衣从者,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其实不在乎从者的生死,而只是在乎他们是否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苏月楼握剑站在雪地里,调息已毕,脸上重又浮现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辰月教剩下的两人知道空素明苦心维持的虚空幻境已被刚才那天外飞来的一箭所破,没有刚才那种有利环境的加持,仅仅凭借他们两人的能力,再想杀死苏月楼纯粹就是白白送死;于是雷翰池和空素明都停住了脚步,等待着局势下一步的发展,再也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两剑解决了自己面前的对手之后,苏月楼抬头看向自己上方的天空,明月与星辰交相辉映,在清冷的月光之中有两个白色的影子正在振翼向这块雪地高速逼近,速度快的仿佛是空中的流星;等到那两个身影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苏月楼才看清,那是两个羽人。 两位羽人轻轻落地,她们毫无疑问的都是女性,因为都统一身着着羽族的白色长裙,领头的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年纪,长发飞扬身材高挑,妆容清淡容颜秀丽,上身穿着护身的羽族胸甲臂甲,身后的箭囊插满了白色尾羽的长箭,手拿一只羽族特有的云翼弓,衣袂飘扬长裙胜雪,身后是依靠感应月力而凝聚出来的飞翔双翼,胸口别着玉石打造的鹤羽翎,那是羽族最强武力集团一一一一一鹤雪团的徽记;另一位羽族姑娘也与领头这位女子同样的打扮,只不过看起来年纪尚幼,脸上多了几分清纯的稚气。 “天上地下,九州之内,六族之中,能射出这一箭的也只有鹤雪了。”空素明的法阵被破,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是合上白纸扇幽幽的叹息,仿佛刚才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根本就不重要。 “不是我们想插手,实在是看不惯你们七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领头的那位羽族女子朗声发话。 “弱女子?姑娘,你可说错了,她可一点不弱,三陆九州之内,能杀死天驱碧落宗宗主的人,只怕也不多。” “随你怎么说好了,反正今天这事我们是管定了。” “你就不怕得罪我们辰月?”呆立一旁枯坐许久的雷翰池突然发话。 “得罪了又能怎样呢?雷教长,不论是单打独斗还是众人混战,在下都乐意奉陪。”领头的羽族女子轻轻移动手指,食指搭上了云翼弓的弓弦,雷翰池和空素明神色大变,心中不禁暗暗戒备,但他们的紧张一眼就被对方看穿了。 “隔着丈远的距离我也能听见你们已经乱了呼吸,”领头的羽族女子脸上现出了笑容,话语里却是不折不扣的讥讽,“原来辰月的教长们也是会害怕的啊,我还以为号称神使的你们真的就如星空诸神一般无惧无畏无所不能呢,原来你们也怕死。” 雷翰池和空素明略显尴尬,还是空素明反应机智,立即转移话题,“姑娘敢不敢留下姓名?否则在下回去如何向大教宗复命?总不能说是两位无名之人出手截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告诉你倒也无妨,此事既然敢管,本姑娘也就不怕你们来上门寻仇。在下是鹤雪团右翼统领风妙颜,身后的那位则是左翼统领齐慕然。” “原来是鹤雪团左右翼的两位统领亲自出手,难怪,那么,刚才在下的秘术被破,那也不算太冤。”空素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此言何意?” “鹤雪士箭下从不杀无名之人,能死在她们箭下的人物,最不济的也得是将相王侯,一般的无名之辈,她们甚至不屑于出手;历史上鹤雪团的每一次出手,杀的不是统兵大将就是一国皇帝,在那关键时刻的每一箭,往往都能左右一个朝代的时局;在下不过是教中的一个小人物,今日却差一点死在了鹤雪团左右翼统领的手里,真可谓是深感荣幸。” “教长过谦了,寂部教长,辰月的三巨头之一,如此身份地位,那可不是什么小人物。”风妙颜冷冷的说道,手却依然不离弓弦。 “我们辰月与天驱的恩怨,鹤雪又何必再来插手?”雷翰池突然发话。 “平朝数百年的帝王都是积弱之主,北陆与东陆这数百年的几次交兵,东陆每每居于下风,北陆蛮族遂有轻天下之志,时不时发兵骚扰东陆军临帝都,东陆每隔几年便会迎来北蛮入寇,时不时便有亡国之忧; 更不消说今日东陆临朝视政的皇帝,观其所作所为,更是荒淫残暴之辈,自即位以来,禁锢忠良搜刮天下,重用小人亲近佞臣,东陆朝野上下无不天怒人怨,太清宫里的这位皇帝,只怕难以扛起收服天下人心抗御北蛮外敌的天子重任;在哀帝的乱政之下,东陆百姓与诸侯皆是畏罪躲避,无一言敢于提及国事,表面上看是天下太平,实则人人心中怒火满腔怨言四起;依我之见,东陆不日便将大乱;而根据我们鹤雪的斥候回报,北陆蛮族那边早已被贵教的大教宗安排了挑拨离间的能手,相信不日便会鼓动北蛮的君主挥军南下直取帝都天启城,以北蛮各部如今控弦之士三十万的军事实力,踏平东陆可谓易如反掌;到时北蛮的君主必然身兼东陆的帝王,而把东陆的亿兆生灵纳入他的统治之下;以北蛮之粗鲁嗜血,再加上东陆的人力资财,两者合二为一,我宁州羽族危矣;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野心家和暴君争夺土地以及天下子民的渴望都是无穷无尽的,既然已经一统了东陆北陆,君主自然不会甘心宁州的羽族们独自倨傲不肯臣服,到时你们挥军直下攻入宁州,东陆已然沦陷,羽族再无可以结盟的盟友,以一国之势而对战北蛮的强兵,九州之内,又有谁能抵挡?羽族纵有鹤雪守护,面对北蛮漫山遍野的数十万大军,又有何力抵抗?到时必定血流遍野玉石俱焚。为了阻止这种最坏的局面出现,我们鹤雪不得不早做预防,联手天驱,这只不过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罢了。” “风姑娘以一介女流,所思所想居然如此深远,真可谓是眼界不凡,想不到羽族数百年之后,又出了这样一位风凌雪一般的人物,真是可喜可贺。能与这样的强敌交手,我辈三生有幸。” “空教长不必给我大灌汤,小女子虽然略有修为,但自己到底是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清楚楚;风凌雪乃是何等人物?千年以下,九州之内,天上地下也才出了这么一个风凌雪,能死在她的箭下,那可是当年多少英雄人物的一生向往,如此传说般的人物只能是可遇而不可求,以我现在这点微末道行,怎么能与前辈相比?只恐辱没了前辈的一世英名。” “好!”听完风妙颜所说的这一段话,苏月楼忍不住喝起彩来。风妙颜转过身来颔首示意,表示她已经听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一日之后,宁州,青都。 苏月楼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快到中午,宁州森林里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她的头发上,带来了些许温暖的感觉,在这个空气中尚且残留着微寒的冬日早晨让她觉得很是舒服。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个瞬间就看见了头顶天花板上那一幅巨大的彩绘壁画,画面以羽族书画家常用的写实笔法绘出一名羽族女子手持弓箭伸展双翼翱翔于九州晴空,画中的女子白衣飘飘气度优美,简直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不仅有着超凡脱俗的气度,而且还有优雅精致的容颜,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杀人的弓箭握在她的手中就如同东陆名门仕女们身上的耳环首饰一般,偏偏就那么和谐;看着画中人的侧脸,苏月楼突然觉得似曾相识非常熟悉,好像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她仔细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哦,对了,她想起来了,是上次大鸿胪卿带来凝翠楼兰心小筑让自己鉴赏的那幅古画一一一一一一一《明月白羽图》;据大鸿胪卿言谈之中提及的前朝往事,此画是来自于胤末燮初一位东陆画师之手,画师曾是燮朝开国之君燮羽烈王姬野手下的一名小小文官,乃是于姬野起兵之时就一路跟随着他的起家班底,当时的官衔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行军参谋,负责为羽烈王的大军供应粮草器甲筹划物资补给。 在胤末燮初朝代更迭战乱频仍的那个无情乱世里,各方势力都不可避免的捉对厮杀深深的卷入乱世风云当中,风凌雪身为当时鹤雪的一员,自然也无法幸免,据史书记载,她也曾经飞临东陆出箭行刺乱世同盟的成员;当是时,画师正好作为姬野的行军参谋恰巧跟随在羽烈王的身边,在东陆的那座城市短暂的见过风凌雪一次,并且于行刺之时差一点就成了她的箭下亡魂,可他非但不生气,自此反而对她的绝世容颜难以忘怀,故此才特意将她的身影绘在卷中藏于家中,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下来;而《明月白羽图》中所画的那位女子,与今日壁画上的这位女子,虽有笔法上的不同,容颜气质却简直是一模一样。 苏月楼暗自猜测,看来,画中的那位羽族女子便是昔日高飞于晴空之上名震九州的第一神射手c鹤雪中永远的第一人c羽族永远的传说一一一一一一风凌雪无疑了。 “天地悠悠吗,佳人难觅啊。”苏月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欣赏完了壁画,她把自己的目光投向这间屋子的各个角落,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打量;她躺在由青藤编织的单人床上,这间屋子里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装饰风格都完全不同于她所在的东陆华族,室内的几案c凳子c桌子都有着与东陆华族的审美观念截然不同的弧形曲线;就连墙壁上采光的窗户和供人进出的木头门都是圆圆的形制,窗户上面用河络打造的白色水晶镶嵌于其中便于透光,木门上则被羽族的工匠们用小刀剔出了沟槽纹路,再在其中嵌上纯银的金属丝构成了羽族神使文的独特文字,苏月楼对于神使文略有研究,她依稀记得开头那个字母应当是一个神使文中的“风”字;那么,毫无疑问,门上镶嵌的这几个字母在羽族的神使文中应当就是风妙颜的名字。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起来,原来自己住的地方是一位羽族女子的闺房,难怪躺在床上会闻到阵阵体香,她继续百无聊赖的一路看下去,一个用砍伐下来的金合欢树做成骨架的大衣柜放在床头,外面蒙上了一张用来挡住灰尘的以免弄脏衣物的流苏绸,里面整齐的用小树枝编成的一排衣架挂着风妙颜的各色衣装,苏月楼好奇的数了数,大概三十多件,涵盖了春夏秋冬四季的各种衣物服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不错嘛,看得出来她和我一样事事都不甘心居于人后。”苏月楼自言自语,目光最终落在挂在木门背后的一壶白色羽箭上;从一名天驱的武士而至天驱的宗主,在这十余年的时间里,苏月楼不知已经亲身经历了多少次浴血搏杀;弓箭与武器对于她来讲就如同胭脂水粉对于东陆的名门仕女那般自然。 她用行家的眼光定睛审视那一壶白羽箭,造型优美,长度适中,箭头为铁质的三棱锥体,苏月楼知道,鹤雪士们手中的箭簇一直以来都是这种造型。 原因无他,相比于东陆华族箭矢所采用的形制,鹤雪的这种三棱箭制作更加简便,箭簇和锋刃都更加锐利坚固,穿透力更加强大;在神射无双的鹤雪士手中,这种箭矢足以穿透蛮族骑兵最引以为傲的护身铁甲,轻而易举的取人性命;箭簇设计成三棱形还有更加重要的另一个作用,因为这一簇体近似于流线型,故此箭矢在离弦之后飞行途中的空气阻力会更小,相应的速度会更快,大大增加了弓箭的射程,使得鹤雪士们能在更远的距离上对敌人出手安然而退;因此,从燮朝末年起,三棱箭簇就以其强大的优势逐渐取代了各种其他形制的箭簇,成为鹤雪士们所用箭矢的主流,昨夜风妙颜亲自出手逼退空素明所发的那一箭也是如此。 苏月楼的目光顺着箭簇一路往下,视线的焦点落在簇身之下的箭杆上,东陆华族制箭为求省工时银价,多以宛州竹为箭杆,好处是造价便宜,生产迅速,便于大规模制造应用于军中;坏处是竹箭偏轻,一旦遭遇蛮族赖以纵横九州大地的重甲骑兵,太轻的箭杆带来的动能不足,难以保证箭矢能够有效的穿甲。 对于身居一线常年对抗北陆铁甲骑兵的东陆军人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显著的缺点,也曾有人提议在军中大规模推广木质箭;但东陆与北蛮之间连年征战,箭矢作为战场上最容易消耗的兵器,使用量极其巨大,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华族军队往往耗箭上十万;如此巨大的消耗量让即便是国库宽裕的诸侯们也望而却步,如果军中的箭矢统统加以改良,增加的军费必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于是,在东陆,只有各国诸侯手中的精英军队,如淳国风虎c晋北出云c休国紫荆长射等特殊兵种,为了确保他们发挥出最大的战力,才能和羽族的鹤雪团一样,享受特殊定做的专用箭矢这一待遇。 而风妙颜自用的这一壶箭的箭杆却统统都是木制,显然造价不菲;苏月楼知道,早在胤朝时期,在宁州南方的森林和羽族聚居的地区,均有适合制作箭矢的树木。 直至平朝,城邦领主手下负责治安之小兵用箭多为竹质,羽族朝廷正规军之箭矢多用桃心木,而作为羽族常备军中最引以为傲的终极武力,鹤雪团的箭矢则多用最昂贵的桦木杆和宁州的冷杉木,冷杉坚硬,桦木挺直,密度和硬度都较高,生长速度慢,成材时间长,加工制作起来耗工耗时;但它们的优势确实是其他材料所完全无法代替的,用桦木和宁州冷杉树所制成的箭矢即使在高速的飞行中全力击穿铁甲也不易折断,能够最大限度的把箭杆所携带的动能传递给人体,造成极大的杀伤。 这一武器的设计理论很快就在战场上的铁与血中得到了实际的验证,平成帝建隆五年,为了彻底解除扫荡东陆的后顾之忧,抢先阻止宁州羽族出兵帮助东陆的华族抵御北蛮的入侵,北陆蛮族主君派出三万铁骑兵临灭云关外叩关叫阵,意图以蛮族优势的军力一举攻破灭云关,早已得到情报的宁州羽族于关城之内严阵以待,待汇合了来自青都的三万五千增援兵力以后出关列阵反击蛮族军队。 北蛮的领军将领正苦于无法攻破灭云关的坚固城防,忽见羽族于关外平原列阵迎敌,顿时欣喜若狂,领兵的北陆将领手执马鞭狂笑道:“北陆铁骑,天下无敌!今宁州羽军弃坚城而不用,实乃自取败亡;天赐良机,岂可坐失?” 抢功心切的北陆军队主将因为担心羽族军队一旦遭遇溃败便会迅速撤回城内,甚至不等手下的骑兵整队完毕便下令发起冲击;在灭云关外的平原上,北蛮的骑兵大呼小叫的狂号着发起冲锋,还没冲出百步之远便遭遇到早已在空中待机而动的鹤雪团。 此役鹤雪团精英尽出,以齐装满员的三百鹤雪士力战蛮族的三万铁骑,史载“右翼统领风妙颜初阵,以云翼弓迎敌,一箭而毙敌于马上,杀北蛮领军万户长;其后再发四矢,杀北蛮宗室大汗王一c领兵断事官一c带甲千夫长二;北蛮大乱,军心溃散,统兵将校皆弃甲远窜;军中自相践踏,死伤无算,未及壶中箭尽,余众已远遁矣。” 鹤雪团的威力之下,蛮族的军心已乱,在城外列阵的羽族军队立即抓住了这一稍纵即逝的时机全军压上全力出击,失去了有效指挥的北蛮军队面对羽军的凌厉攻势和鹤雪士的夺命弓箭顿时兵无斗志,纷纷选择调转马头撤离战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羽族军队和鹤雪团一路追杀北蛮骑兵至灭云关外三十里的百花原方才停住脚步,不是不想继续打下去,而是空中的鹤雪士和地面的羽族战士都已经疲惫不堪了,这才不得不鸣金收兵;事后打扫战场统计战果,仅仅在灭云关外,蛮族就留下了上千具尸体,战报传回青都城,羽族举国欢腾,与蛮族交手多年,由于己方的军力弱小,每每是败多胜少,已经是有多年没有遇见像这样的一场胜仗了。 羽族的当朝史官们迫不及待的把这场胜仗命名为“百花原大捷”写入朝廷编纂的史书中,经此一役,北陆蛮族主君方才意识到,任何对于羽族军事力量的轻视带来的后果都是致命的,终平朝一代,“北蛮骑兵闻羽族弓箭而色变”,北陆的当权者们再也不敢像以往那般同时发动针对华族和羽族的同一场战争,北陆的统治者们开始深刻的意识到:无论是扫荡东陆又或者是踏平宁州,北陆最需要极力避免的恰恰就是两线作战。 事后鹤雪士们总结经验,此役一战而奏捷音,手中的兵器实在是居功至伟,无论是云翼弓还是破甲箭,如此优良的战场杀伤效果背后是无数工匠的苦功。 仅仅是战场上毫不起眼的破甲箭这一项军备,“由选材而至成矢,非三年不可”;为了进一步优化箭矢的威力,使鹤雪士手中的武器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羽族的工匠们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力求完美,为了较准确地命中目标,增加箭在飞行中的方向稳定性,在箭簇和箭杆制造完成后,工匠们还会在在箭杆的尾部粘上羽毛,使箭的形制趋于完善。 善射之人都知道,箭的飞行速度和准确性与尾羽的关系密切。箭羽太多,飞行速度慢;太少,稳定性差。为了使之有恰当的比例,羽族的工匠们经过数十代人的不断努力,以及每一场战争背后的无数次统计研究,终于开发出了适合鹤雪专用箭矢的尾羽,这一成果在羽族匠师所撰写的《考工记》中对此记述甚详。 根据羽族工匠们以鹤雪在战场上无数次使用弓箭的实际体会,工匠们总结出了箭矢尾羽的制作经验:箭羽以鹤羽雕翎为最上,角鹰羽次之,鸱枭羽又次之,装雁鹅羽的箭遇风易斜窜,质量就更差了,羽族工匠们根本没打算将此投入使用,所供应鹤雪的箭矢尾羽,无一例外都取自鹤羽雕翎。 在平朝,当优质的鹤羽或雕翎供应不足时,羽族的工匠们还曾发明风羽箭用于应急。据《考工记·兵志》中的记载,延佑二年秋,羽族皇廷“赐斯达克城邦领兵总管风羽子箭三千,以充急用”,可见风羽箭也是一种实战兵器;据后世史学家们的考证,这种箭将箭尾两边粘羽处剔空,利用向内凹进的空槽产生涡流阻力,使箭保持飞行稳定,其设计思想是相当科学的。 当然,这种退而求其次的临时应急产品,绝对是不会用于供应鹤雪团的;作为羽族各城邦以及朝廷皇室在东陆华族和北陆蛮族的强大军事压力下保持独立自主最重要的军事力量,鹤雪团的武器装备以及人员待遇一直都是优中选优,绝不可能瞎凑合,因此,风妙颜作为鹤雪的右翼统领,使用造价昂贵的专用箭矢,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欣赏完了屋子内的物品陈设以后,苏月楼的目光最终落在圆桌那边的酒壶之上,酒壶的造型曲颈白身,壶身泛着瓷器特有的柔和反光,第一眼看去,造型古朴大方,从壶身的造型细节和釉面的花纹光泽上推断,苏月楼猜测这应该就是宁州出产鼎鼎大名的雪羽瓷; 雪羽瓷乃是宁州羽族在手工技艺上的独特创造,瓷器虽起源于东陆华族,但发展盛大却在宁州。 燮朝年间,羽族的工匠们经过多年的钻研学习,终于掌握了东陆华族的瓷器制造技术,正式开始为自己的族人生产瓷器;在烧制时,为求推陈出新,更是为了与东陆华族的瓷器烧造技术有所区别,羽族的瓷器工匠们在工艺的改良推进上绞尽脑汁,历经千百次出产废品的烧窑失败之后,终于创造出一种东陆华族所无而羽族独有的更加纯净美好的瓷器颜色。 成功问世之时,出于对羽人有别于九州其他种族的独特飞翔能力的骄傲,以及羽族由此而衍生的对于天空的独特崇拜,此一颜色被顺理成章的命名为“晴雪碧空色”,而以这种技法所烧制的瓷器,被羽族的工匠们统一称之为“雪羽瓷”。 成品后的雪羽瓷釉质细润,整个瓷器的表面“釉厚而声如磬,明亮而不刺目,用之可历千年。” 雪羽瓷最显著的识别特征便是瓷器表面呈蝉翼纹形状的细小开片,有“梨皮c蟹爪c芝麻花”之特点,被世人称为“似玉c非玉c而胜玉”。 自燮朝以来以来,东陆宫廷雪羽瓷用器,历来为内库所藏,视若珍宝,其价值足可与前朝的金彝铜鼎比贵。而其中,又以“晴雪碧空色”的雪羽瓷最为难得,概因此种颜色的加工不易,而且烧制最难,欲得此色,非得是极富经验的老工匠不可,而且烧制过程中的运气好坏也十分关键;窑温c土质c炉火c气温c燃料c技法c水质缺一不可,其中但有一项有任何差池,成品之后的瓷器釉色便会大相径庭。 十窑烧制,难有三窑成品,烧制晴雪碧空色的瓷器,即便是运气好到了极致,一年也只能出那么少少的几件上品,远不如烧制其他瓷器来的量大利高; 许多羽族工匠为求利润,索性放弃了生产此种颜色的瓷器,整个宁州的羽族工匠们,能烧制此色的,也不过那么家,故此传世稀少;因此,许多主顾为求一件珍品,往往只能在羽族工匠们开始烧制的年前便提前订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为了烧制此一颜色,羽族的瓷器工匠们多以名贵玛瑙为釉,成品后的釉面色泽独特;其品随光变幻,观其釉色,让人心醉神迷,东陆华族诗人就曾作诗赞誉到一一一一一一“雨过天晴云,千峰碧波翠色来”;这种清淡高雅却又唯美动人的素色瓷器无意中切合了东陆文人雅士自诩清高鄙视流俗的群体性格,瞬间就得到了东陆士大夫阶层的喜爱,无论是在野的文人学士还是在朝的朝廷重臣,人人都以能拥有一件宁州出产的雪羽瓷为荣。 在雪羽瓷投向市场的短短几年后,便有东陆嗅觉灵敏的行商不远千里远赴宁州采购,一路奔波带回东陆以后转手即可得暴利,丰厚的利润更进一步证明了雪羽瓷的价值,四方的行商顿时蜂拥而至;羽族工匠们烧制的瓷器每一年尚未出窑之时便被急如星火的主顾们抢先预定一空; 及至平朝末年,雪羽瓷和宁州的花木水果c森林的木材c羽族所造的优质海船一起,成了宁州羽族向东陆华族所输出的大宗商品中的主流,仅仅依靠这四种商品的输出,羽族与华族的贸易就常年保持了高额的顺差,东陆的金铢就像是流水一般的归入到宁州的钱袋里,更加强化了宁州羽族的国力。 苏月楼从床上翻身起来,拿起酒壶来轻轻的摇了一下,里面传出液体晃动的声音,看来还剩半壶酒,刚刚躲过辰月的刺杀,死里逃生之后的她忍不住酒瘾大发,从桌上拿起酒杯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准备开始自酌自饮。哪知倒酒的时候手腕抬臂牵动了背后伤口处的肌肉,顿时传来了一阵疼痛,她忍不住“唉哟”的轻声叫苦。 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齐慕然从树屋之外的游廊上赶紧跑过来,原来她就一直守在门口,齐慕然的年纪比苏月楼小了很多,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青春活泼的羽族少女,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在门口探头询问,“苏姑娘,你起来了?身上的伤势感觉如何?” 苏月楼点点头,“倒也还好,就是刚才倒酒时一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肌肉,伤口又开始疼了。” “你还是注意休养吧,身上的伤口昨晚才敷了药,倒酒这些小事就让我代劳吧。”齐慕然把酒壶拿过来,正准备给苏月楼和自己都倒上一杯,发现壶里没剩下多少了,齐慕然和风妙颜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彼此之间经常串门,对于她所收藏的美酒一般都会放在哪儿那是一清二楚;她拉开风妙颜盛装胭脂水粉的梳妆镜下的暗格,里面果然是几壶好酒,齐慕然把酒壶上的锡封去掉,给自己和苏月楼都满满的倒上一杯。 “我们偷喝风姑娘的私人珍藏,不太好吧?”苏月楼发问。 “没事!你放心,这是宁州特产的杜松子酒,到处都有得卖,一会儿我们喝完了下午去酒楼里给她再买一瓶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苏月楼笑笑,端起杯中酒,和齐慕然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我的树屋就在隔壁,昨晚上我弄了好几个下酒菜还没吃呢,我去端过来,你在床上都躺了一天了,也该吃点东西恢复体力。”齐慕然往自己住的那个树屋跑,不一会儿就端过来几个佐酒的好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苏月楼定睛一看,都是鼎鼎有名的菜式,东陆华族的青椒三脆c螺蛳鱼头,宁州羽族的黄汤石锅c炝炒青菜c生煎包,最后还有一个拿来填饱肚子的玉米粥,真可谓是丰盛之极;齐慕然忙前忙后的把这几个菜都端上桌,然后从隔壁自己住的那个树屋里拿出一口小巧的铜锅和一个铁质桌炉,忙活着给桌炉里倒上从晋北那边买过来堪称宁州最烈的烧刀酒,然后用打火石点着了一张薄纸,再把着火的薄纸轻轻扔进桌炉里,里面的烧刀酒“轰”的一声就被点着了,立即腾起了蓝色的火苗;齐慕然小心翼翼的把铜锅放上去,然后把桌上的冷菜倒进去热一热;不一会儿,锅里就飘出了四溢的菜香。 “平时你都是自己下厨吗?”苏月楼发问。 “那是当然啦!”齐慕然一边忙活着把热好的菜分进桌上的盘子里,一边回答苏月楼的问题,“你要说拔剑生死开弓迎敌,那我肯定是比不上风姐姐的;可是如果要论及厨艺,那我绝对是远远在她之上,这辈子她也追不上!她这个人啊,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修习文韬武略之上了;像下厨做菜这样的琐碎小事,她才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呢!自打我从羽皇宫里搬出来住到这里之后,每天只要我一开伙,她都过来蹭吃蹭喝,后来我就干脆每次做饭都多留一份了!” 齐慕然拿起桌上的银勺,从锅里舀了一口汤,送到嘴里自己尝了尝,“不错,已经差不多了,这个菜是你们东陆华族的名菜,肯定合你的口味,你先凑合着吃一点,先填饱肚子吧。” 苏月楼拿起碗,给自己先盛了一碗玉米粥,然后动筷子给自己夹了几口菜,一边吃一边和齐慕然聊天,“齐姑娘刚才说以前你住在羽皇宫里?” “嗨,这有什么,太正常了!”齐慕然把手一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儿就这样,虚君政治,城邦共和!不像你们东陆的皇帝老儿一旦得位代代世袭,宁州羽皇每几年就得由元老会重选一次,为防专权,谁都不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太久!这一任的羽皇是我的表兄,登基之后感念我们之间往日的情谊,给了我一个皇室封号一一一一一一藤萝郡主,我也就算是名正言顺的皇亲了,所以我才能在宫里住了几天,可是麻烦,规矩太多!我可住不惯,索性就搬出来了!” “看不出齐姑娘居然还是皇亲。”苏月楼笑道。 “嗨,没意思,一点用都没有!现如今这时世,羽皇隔几年就一换,羽族的军国大政,实权都操在元老会手里!每个羽人一辈子可得足足经历好几十任羽皇呢,每个羽皇登基上台之后都会封赏自己的亲戚故友,反正就是个荣誉称号,不过就是个精神安慰也不能到国库里去领俸禄,正所谓公主到处有,郡主满街走!早就不值钱了!” 苏月楼被齐慕然的俏皮话给逗乐了,“看不出来齐姑娘居然视名利如粪土,好难得的胸怀。” “哪里的话,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谁会嫌钱多啊,我还正想趁着最近田地跌价在青都城里多买几个商铺留着以后收租养老呢,手头最缺的就是现钱;我倒想多领一点儿国库的俸禄呢,可奈何完全没有机会啊,元老会的那帮人个个都是把算盘打得震天响!你要封赏可以,不过就是个虚衔嘛,郡主大批发,要多少有多少;可是你要想凭借这郡主封号去要国库出钱领俸禄,对不起,门儿都没有!” “那照你这么说,这郡主的封号就纯属无用了?” “那倒也不是,一块破铜烂铁擦擦铁锈都还能换钱呢,何况还是个郡主;自从我当了这个郡主,每逢皇室有什么重大活动,都能站在前面观礼,也算是过足了眼瘾;什么风翔典啊c加冕礼啊c东陆使节来访啊,鹤雪士授箭啦,我都是一场不落,也算是大长了见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苏月楼和齐慕然正在树屋里聊得是热火朝天,门外的游廊从地面传来轻轻的振动,苏月楼多年厮杀的习惯让她忍不住去伸手拔剑,却被齐慕然笑着一把按住了,“我感觉是一个人从空中落地的振动,即便是我们羽族,也只有人数稀少的鹤雪士才能不分时间地点随时随地凝出羽翼,所以苏姑娘你不用紧张,肯定是风姐姐回来啦。” 齐慕然的话音未落,风妙颜果然就从树屋的门口走了进来;她依然穿着昨夜的那身衣服,身上背着箭袋和云翼弓,苏月楼看见她进来了,点头微笑,颔首示意。 “苏姑娘昨晚睡得可好?”风妙颜放下自己身上的弓箭,走到门口的净手池边洗手。 “还行,就是伤口未曾痊愈,至今不敢有大的动作。” “此事着急不得,辰月的黑衣从者那一刀力量雄伟,即便是个男人,硬扛那一刀也肯定吃不消;幸好苏姑娘防备万全,在贴身的锦袍之下还暗藏了护身软甲,不然的话,后果只怕更加不堪设想。”齐慕然递过毛巾,风妙颜轻轻擦去手上的水珠。 “大宗主和贺宗主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人?” “苏姑娘勿念,大宗主乃是天驱的首领,身份特殊;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已出手救了你们,当然必须要保证三位的安全;为防辰月再次前来刺杀,我们将大宗主与贺宗主安置在城外鹤雪团的夏季营地里养伤,辰月的刺客胆子再大,只怕也不敢到鹤雪士的面前来行刺。我就是刚刚才从那里探伤回来的,两位宗主身上的伤都已经敷了药,现正在营地里休息静养,待得痊愈,便可与苏姑娘你汇合。” “有劳风姑娘费心了,这样自是最好,我们三人平白无故在此叨扰,定是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苏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们若不出手,天驱必遭重创;若是没了天驱,辰月在东陆的阴谋,又还有谁才能阻止呢?鹤雪与天驱虽然各自都有不同的目标,不过殊途同归,我们终究都不愿看见这片大地燃起战火。” 苏月楼把自己的视线投向窗外,从她这间树屋的弧形窗户向外望去,高居于巨木之上的位置,足以让她俯瞰青都城的全貌;地面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肩上挑着竹笼货箱的小贩们走街串巷,从越州来的河络匠师骑着自己的山猪驮着自己亲手打造的器皿家具来到青都城卖掉换取需要的东西,羽族的商人们在自己的商铺之前殷勤的招揽着生意,东陆的行商们走进大街两侧依巨木而建的树屋商铺,与一脸精明的羽族商家们商谈生意各取所需;另一边的街巷里,东陆来的行人掏出自己的金铢购买仰慕已久的雪羽瓷器,羽族的平民姑娘则被东陆行商们带来的胭脂水粉迷的是眼花缭乱,不停的在自己的手腕上轻点胭脂试验到底哪种香味才真正适合自己; 酒楼里传来宁州特产的杜松子酒的阵阵幽香,楼外路过的行人有宁州的各色人等,衣着华贵的羽人贵族c打扮朴素的无翼民c个子矮小的越州河络c从东陆远道而来的客商,大家操着各地的方言与口音说着话,给人一种太平年月的景象。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离人。”苏月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如今这个世道,一旦北陆蛮族兴兵开战,铁蹄之下,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华羽两族唇齿相依,合则皆利,斗则两伤;宁州能有今日的繁荣,全赖东陆华族在正面战场上牵制了北陆蛮族的大部分兵力;否则的话,以辰月教士的鼓舌挑动,外加北蛮的狼子野心,宁州早已是烽烟遍地。” 风妙颜点点头,显然是赞同苏月楼的观点,“百花原大捷表面上看起来是宁州羽族难得的军事胜利,其实你我二人心知肚明,北陆蛮族并未在灭云关前投入全力,否则,区区数千人的伤亡,大不了回到瀚州草原上补充兵力后再次来战。全赖东陆的威远侯上官云大人挥军春明湖,灭云关才得保万全。” “风姑娘目光深远见识卓越,可惜,据我所知,贵国的掌权之人并不是每一个都这样想。”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自古皆是如此,比如这次出手相助吧,长老会里有人赞成,可也有人反对。”风妙颜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就在她们三人忙着说话的时候,一名鹤雪士从天而降,轻轻的落在风妙颜树屋之前的游廊之上,他落地之后立即收拢自己用精神之力凝出的白色双翼,直到每一条白色的羽毛都慢慢的消失于空气之中方才起身。苏月楼抬眼望去,来人身着华美的漆甲,身上带着一个箭袋,一把鹤雪特有的云翼弓,靴筒里插着匕首,腰佩防身短剑,身上的武器一件不少,显然是一路急忙从鹤雪大营里赶来的。 风妙颜是鹤雪团右翼统领的身份,来人态度恭敬,略微的一躬身,这是鹤雪团内上下级见面之间的礼节,对方显然是她的下属,行礼刚毕,那位鹤雪士便急忙说道,“羽皇有令,传召鹤雪团左右翼统领入宫。” “已经过了早朝时分,陛下此时应该早已退朝回宫,可如今却突然传召,知不知道是所为何事?”风妙颜对着自己的下属发问。 “属下职位低微,不敢妄言,不过据属下推测,必定与天驱的三位宗主来到此处有关。”那位前来传令的鹤雪士偷偷瞟了苏月楼一眼。 “你看吧,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风妙颜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转身对着正在忙着吃东西的齐慕然说道,“走吧,你我即刻进宫,可别让那些大人们等急了。” 青都城,神木林,羽皇宫中。 这一任的羽皇齐修明正坐在议政厅的红杉王座之上,宁州羽人自古聚居于森林之中,完全可以说是依树而生的种族,故此,羽人代代相传特别崇拜树木,而其中又以宁州的红杉木这一树种被羽人认为是“最可通神”。 红杉木这一树种生长神速,成活率高,而且树皮很厚,具有很强的避虫害和防火能力,不仅如此,红杉还具备树身高大挺拔,寿命特别长久等极为特殊的优点;与其他树种不同,红杉幼苗长大成树以后其高度可达到数十丈,树叶茂盛,枝干纵横,并且其根部深深的扎入地下,足可历经千年风雨而不倒;远望过去,每一株长大的红杉,都犹如宁州森林中的一把绿色巨伞,比如羽皇所在的皇宫,其整个建筑结构其实就是建造于七颗红杉树上的木制宫殿,其中年龄最大的一棵红杉树,其树龄据说已长达千年,在三陆九州尚且还一统于晁朝的大洪水时代,此树便早已存在于天地之间;无论是东陆的旅人还是越州的河络,倘若他是初次来到宁州的话,那么,第一眼所见的必然是这些被称为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高大树木,抬眼看去,树身高达百丈,东路华族城市最高的城墙在它的面前仿佛也都成了小孩子的玩具,来人无不惊叹于它的挺拔宏伟; 一至夏日,红杉木宽阔无比的树冠之下就自然的出现了一片遮蔽阳光的阴凉之地,羽族的小商小贩多喜在此处摆摊营业,用上几根粗壮枝条,搭上几块羽族工匠们烧制出来的小青瓦,糊上宁州的红泥做墙,一块摆摊营生的铺面便自然成形了; 羽族的城市,若要论道繁华鼎盛,不是像东陆华族一般看街上的重楼城墙是否高达巍峨,而是看这个城市里的红杉树有多少,每一个羽族城邦的城市,便是以红杉木为中心建立起来的,仅此一点,便足以看出羽人对此树木的重视。 由于这些极为神奇的特性和红杉对于羽族生活的巨大影响,另一方面,羽族对于飞翔的重视来自于对于自身起源的怀恋,正如其崇拜飞鸟与树木是因为神话中,羽族诞生于神鸟送到树上的巨蛋;因此,羽人将红杉视为连接天地之间的神奇树木,常人绝对不可轻易砍伐;而红杉木王座,也就自然成了羽族皇室权力宝座的骄傲象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风妙颜和齐慕然此时正站在议政厅的门口,离羽皇的王座尚有数十步之遥,从风妙颜所处的位置看过去,坐在红杉木王座上的羽皇不过就是一个衣着比普通人更加华丽一点的羽人; 每次看见那个红杉木制成的王座,风妙颜都会忍不住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个月圆之夜,其时羽族刚刚废除了延续已久的皇位世袭制而代之以更加公平合理的众人推举制,但潜藏在羽族内部觊觎权力的野心家太多,而且他们根本就不会因为律法的改变而断然收手; 新登位的羽皇来自于各城邦平民的推举,毫无前任的皇族血统,而且初入政坛根基太浅权力不稳,所倚仗的除了推举的合法性以及民意的支持之外一无所有; 登基大典刚刚举办完成的半个月之后,柏木尔城邦的领主云原便以“不合血统,擅改祖制”八字为借口悍然出兵意欲弑杀羽皇,而面对这一公然的叛逆,宁州最强的几大诸侯,无论是斯达克城邦还是艾尔斯城邦,甚至向来是与皇室和朝廷站在一边的斯特兰和兰尼加,面对羽皇发出的勤王诏书,都借口守卫城池兵力不足而借故拖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并不看好这一位羽皇,也不喜欢推举制这一制度;领主们认为,与其出兵对抗柏木尔城邦的强兵,不如按兵不动等待这一任羽皇的被杀或是退位,待到新一任的羽皇上任之后自己再宣誓效忠不迟; 在这一连串的阴谋算计之下,柏木尔城邦的大军几乎没有受到丝毫阻拦便直抵青都城中,在云原的亲自率领之下,军中抽调出一千五百最精锐的长弓射手和轻甲步兵直奔皇宫意图射杀羽皇,而宁州各地的勤王兵力因为各城邦领主的有意耽搁迟迟未到,羽皇和朝廷唯一能依靠的平叛力量除了一千人的青都守备营之外,便只剩下了三百人的鹤雪团,与云原带来的一万五千人的雄厚兵力相比,这样的兵力对比显然太过于单薄;在长老会的特许之下,羽皇不得不下令招募志愿军,朝廷号召青都城内每一个能披甲上阵的羽族男子拿起弓箭和武器,协助朝廷抵挡叛逆;羽族的大多数平民都对城邦领主们这一逆人心而动的复辟之举深恶痛绝,朝廷的诏令一下,青都城中四处都是自愿起兵对抗柏木尔城邦大军的游猎小队,在平民们舍生忘死的攻击之下,云原不得不将大部分兵力用于剿灭青都城内四起的平民武装,那些参天的古树和道旁的低矮灌木中,时不时的飞出几只冷箭,柏木尔城邦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取走了性命。 平民们的冷枪冷箭和血腥巷战让领兵的云原恼羞成怒,立即下达了屠城令一一一一一一“凡对抗大军者,杀无赦!” 柏木尔城邦的士兵开始以血腥的屠杀企图压服青都城内平民的反抗,一人对敌,全家诛灭;一个小商铺上放出一只冷箭,整条市集长街上的铺面都要被焚毁,如此残暴的行径自然更加激起了平民们的进一步反抗,柏木尔城邦的大军不得不采取更加血腥的战术一一一一一把一路上见到的所有人都杀光,把每一座敌人可能藏身的屋子都毁灭,非如此不能前进一步。 在那个血腥的月夜,青都城内的每一座树屋和商铺都变成了战场,从海岸线的的方向看去,滚滚浓烟升入天空,那座矗立在宁州大陆已有上千年历史的繁华城市正在鲜血和火焰中崩塌。 那些羽人子民代代精心呵护引以为傲的古树,茂盛参天的青樟c红杉c紫檀c白桦c赤松,在那一夜,很多都变成了燃烧的火炬化为飞灰。 只不过这一次,放火焚烧城市的不再是羽人一直以来的死敌北陆蛮族,而是自己的同胞,这一残酷的事实让很多羽人都为此痛心疾首;这一场浩劫带来的惨痛记忆,让很多经历过这场变乱的羽人平民终身不愿再次提起,而云原错误的选择了焚烧城市屠杀平民,进一步使他丧失了起兵的合法性和道义基础,同时,也极大的浪费了柏木尔城邦的兵力,为下一步自己的败亡埋下了最重要的种子; 在青都城内血腥巷战的同时,长老会派遣鹤雪士传召调动驻扎在灭云关外枕戈待敌防御北蛮的羽族王牌部队“烟霜四旅”紧急回援,接令之时,烟霜四旅当即就地拔营星夜兼程赶回青都城内勤王,而在边军回援将至未至之际,鹤雪团唯一的任务,就是死守皇宫拖延时间; 在鹤雪团的拼死力战之下,柏木尔城邦的大军没能实现他们一举格杀羽皇的任务,云原的长弓射手将皇宫围困了足足一夜,四面八方都是他布下的士卒,整个包围圈可谓是水泄不通,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踏入王座厅一步,每一次云原手下的士兵眼看就要攻入王座厅内,总是被不顾生死的鹤雪士们给一箭射死,层层叠叠的尸体甚至堵塞了王座厅大门的入口; 云原大怒,故技重施,当即下令纵火焚烧王座厅,眼看羽皇c长老会c朝廷的诸位重臣就要葬身于火海之中,灭云关外紧急回防的边军精锐“烟霜四旅”一路不眠不休,此时已经顺利的抵达了青都城中。 平叛部队和叛乱城邦两方即刻交战,云原手下的城邦军队哪里是这些常年与北蛮交兵的职业军人的对手,一夜之间仓皇败走;鹤雪团趁势反击,风妙颜展翼于青都城外将企图逃入寂静之林避难的云原一箭射死,余下的将士兵无斗志,当即卸甲请降,一场几乎搅乱天下的叛乱到此方才彻底终结;风妙颜也因此役的力战之功而被越级提拔为鹤雪团的右翼统领,成为整个羽族历史上最年轻的一翼统领,得以执掌鹤雪团的主要兵力。 此次叛变的平息也让其余各大城邦的领主们深刻意识到了羽皇c朝廷c长老会手中所掌握的鹤雪团和皇室武装力量的威力,而且各位领主们也开始逐渐明白,推举制的施行已是羽族内部人心所向,谁再一心阻挡改革逆历史潮流而动,必会是和云原一样的下场。 在这一流血平叛的威慑之下,皇位世袭制改为众人推举制这一羽族最重大的政治变革得以顺利推行,羽族的各城邦平民们由一直以来的被动的接受一个皇帝,逐渐开始变成了众人可以推举一个贤明能干的皇帝,或是将无能的昏君弹劾,羽族松散的邦联制被改为更加先进更加灵活的联邦制,进一步顺应了国家的发展,这个政治制度上的改革,也为恒朝立国之后羽族在三陆九州之上的迅速崛起打下了坚实的制度基础。由于这一叛乱是因改变羽皇传承制度争夺王位而起,故此,后世羽族的历史学家们统一将其称之为“王座之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公告 由于本人工作变动,最近忙于租房找新工作, 问题未解决之前,网络全断,生活无着, 因此最近更新频率改为一周两章,在此特对广大读者致歉。 谢谢你们喜欢我的小说。 古千匀 2018一5一28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当时乃是风妙颜加入鹤雪的第一年,当夜按照鹤雪团大统领兰正初的部署,三百鹤雪分兵三处奉令死守青都城,一百人把守皇宫各要道,一百人守护王座厅内的羽皇c长老会诸长老以及朝廷的各位重臣,余下的一百作为别动队埋伏于青都城内游猎出击,伺机杀伤叛军的将领士卒。 柏木尔城邦的长弓射手乃是驰名宁州的羽族精锐,云原为了得到皇位,对于羽皇的性命自然是志在必得,当他领兵来到王座厅后,立即不惜代价,下令强攻。 那一夜是风妙颜拿起弓箭来的第一次杀人,云原手下的箭士占据了绝对的数量优势,鹤雪的每一发箭矢都会换来十倍的回击,此战过后,王座厅的地面和墙面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双方互射的箭矢,让人无处落脚;在风妙颜的记忆里,那夜在柏木尔城邦大军的箭雨中,身边的同袍就像是火中的芦苇一般纷纷倒下,箭矢命中人体的闷响c受伤武士的哀嚎c地毯上横流的鲜血c空中巨木被点燃的巨大火光,这些血腥的场景让风妙颜终身难忘;鹤雪士虽然武艺拔萃射术超群,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面对敌方以百换一不计伤亡的战术,每一个对时都有数十名鹤雪或阵亡或受伤退出战斗,大厅之内回击的箭矢越来越少,鹤雪士的抵抗逐渐的微弱下去。 看着大厅之内的鹤雪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地毯上摆满了阵亡鹤雪士们的尸体,在外围观战的云原洋洋得意,他提刀对着王座厅内尚且还在抵抗的众人怒吼,“兰正初!你若是依然固执已见不肯归降,三百鹤雪,今夜一个不留!都得为我手下战死的士卒陪葬!只要你转身杀了羽皇,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莫说是封侯拜相,哪怕就是城邦世袭领主之位,也就在你一念之间!” 回答云原的是一支兰正初拉满了弓弦射出来的破甲箭,云原冷笑一声,“不知变通,死到临头了还是冥顽不灵!”他面无表情的一挥手,一片嗡然作响的弓弦振动,柏木尔城邦的长弓射手将上百只箭矢射入大厅之内,对面的鹤雪一下子就倒了四个。 战至裂时正,守护羽皇的鹤雪士们只剩三十六人,左右翼统领皆殒身此战,就连大统领兰正初都受了箭伤,救兵迟迟未至,鹤雪人人带伤,被鹤雪士们保护在核心的羽皇和诸位长老大臣都已经绝望了,不少人已经开始交待后事手写遗书。在羽皇的授意之下,象征着羽人王朝最高权力的国玺被内廷官员从王座厅的隐蔽处取了出来,打包捆好之后和羽皇亲笔的勤王诏书放在一起,一旦叛军攻入大厅,残余的鹤雪士便即刻振翼而出,护卫着这件国宝直奔东陆华族晋北国,觐见晋侯之后以此为信物,以羽皇的名义,要求东陆华族的皇帝出兵宁州协助羽人扫平叛逆。 直到这时,大统领兰正初方才下令,让新晋鹤雪士风妙颜出战。 残存的鹤雪带着迷惑的目光看待兰正初的这道命令,其时风妙颜初进鹤雪不过半年,自从她来到鹤雪团以来,大统领兰正初却从未安排她出过任何一次任务;每每其余的鹤雪士奉令外出身带弓箭振翼九天之时,风妙颜等来的命令却是在大营之中留守待机。 久而久之,其余的鹤雪士慢慢开始认为,风妙颜和与她同期进入鹤雪的齐慕然一样,定是羽皇或长老会安排在鹤雪内部负责监视团体异动的棋子,再加上风妙颜为人性情孤傲不喜逢迎不善人际交往,于是这一传言居然慢慢成了众人公认的事实;如今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大统领却传令让风妙颜出战,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得闻军令,风妙颜慢慢的拿起了自己的穿云箭和云翼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她早就在等待着这么一天,她再次整理了一下身上早已披挂好的护身甲胄,一个人信步走入王座厅,默默的出阵迎敌。 见鹤雪团此番派来出阵迎战的居然是一个女人,对面的柏木尔城邦大军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一众人等纷纷开始了各种奚落谩骂,粗言秽语不绝于耳: “派个女人出战,你们鹤雪团是不是人都死光了?依我看,要是没人了,里面的那些残兵败将,趁早自行了断抹了脖子,别耽误了我家主公登基即位的好事!” “姑娘,胸大腿长,生的这么标致,何不卸甲投降?做了本大爷的小妾?本大爷下体坚硬,床技非凡,包你夜夜,欲仙欲死!” “丫头,看你年纪轻轻,多半还是个雏吧,都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宁州的姑娘,大爷我什么货色都玩过了,就是还没玩过宫里的女人呢!今夜若是肯脱衣服陪本大爷睡上一觉,给你开了苞,包你从此平安无事!” 面对对面众人的言辞谩骂和肆意侮辱,风妙颜的反应就像是一具大理石雕像一般充耳不闻,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依然保持着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只是简单数了数对面骂自己的有几个人,并且记住了这几个人身处阵列中的所在位置; 开弓之前的心乱是用箭者的大敌,心乱则箭乱,箭乱则人死,她永远记得自己在东陆风炎朝不世名将冠军侯苏瑾深所著的传世兵书《六韬三略》中学到的那句话一一一一一一“古之将帅者,治心为先;善破敌者,攻心为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临敌若水,持心若平,非如此不足以制敌。” 传授她箭术的老师从小到大也是这么训练她的,在她练箭时会在她的脚下放上一条毒蛇,或是在她持弓的手臂上放上一条毒蝎子,她临敌时心如止水宠辱不惊的定力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苦练熬出来的。 练箭时的这些考验其实并不难熬,因为风妙颜本来就是一个沉默的人,她也从来都不喜欢在战场上多话,风妙颜觉得,武士们都以刀剑分生死,又有谁是靠满嘴的脏话来决定胜负呢?在她看来,与其喋喋不休的骂上那么半天,倒不如简单明快的张弓搭箭把对面那人一箭射死,岂不更有意义? 她默默的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穿云箭,拉满了弓弦,一声弦响,就那么平淡无奇的发出;此时对面的那些男人还在略带兴奋的议论一旦战胜之后今夜她的身体应该由谁享用。 话音未落,就听见了长箭破空而来的风声,对面的风妙颜弓弦振响如连珠般霹雳不绝,对方刚才出言不逊满嘴污言秽语的那几个男人在她的这第一波攻势里就一下子全都成了死人,风妙颜开弓之前已经默默记住了他们身处阵列之中的位置,故此每一箭都是例无虚发,全都是从口中射入从脑后穿出,最次的也是一箭贯穿咽喉,让他们永远的闭上了自己的嘴。 那一夜的一战便成就了风妙颜一生的传奇,据平末恒初羽族最著名的算学家c文学家c史学大家雪康宁的私人笔记《青都幽梦录》的记载,那夜风妙颜出战的情景如下: “初,逆众以百五长弓射手连珠攒射,王座厅内伏尸遍地;鹤雪虽射术精妙,奈何主上在侧,众不得出;唯困守而已。 及至风妙颜出阵,箭无虚发,御风凝翼,以一人一弓而破贼甚重,箭下亡魂百余人;百五长弓射手诛戮殆尽,逆众大骇,皆以为风凌雪复生,遂生退却之心。” 从史料的记载可以看出,风妙颜完全是以一人之力独自扭转了战局,在她精妙无双的箭术之下,叛军的长弓射手纷纷败走,当云原醒悟过来她才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劲敌,这才开始急急忙忙的从青都各处调集自己的手下兵力,军事政变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而此时,成功的时机早已永远的失去了。 从灭云关外紧急回援平叛的烟霜四旅已经抵达青都城中,在他们的攻势之下,柏木尔城邦的大军败相已露,已经开始逐渐的溃散; 云原当机立断,转身奔走,抛下了自己带来尚在抵抗的柏木尔城邦大军,带领着自己的随身护卫和私兵仓皇败走,眼见他已经奔出了青都城,马上就能逃入宁州青色森林中的禁地一一一一一一寂静之座,却被随后赶来的风妙颜一箭射死在树林中;他随身的护卫c私兵,这一群人眼见自己失去了迎立新帝攀附荣华的机会,顿时忍不住对风妙颜破口大骂,她则秉承着自己“仇不过夜,箭不留敌”的为人处世原则,羽箭纷飞,将这些贪图富贵的禽兽之辈全部就地诛杀。 大统领兰正初取下了云原的首级,令手下的鹤雪士迅速带回青都城中传示云原的大军,残余的尚在抵抗的叛军将帅士卒看见了领主的首级,人人心中明白此时已是大势已去,纵是最坚强的武士也选择了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一场几乎毁灭了整个宁州的内战就以这种极度血腥的方式被平息了。 战后羽皇及长老会论功行赏,向来争功不已的三百鹤雪士却都众口一辞,“单骑闯阵,孤身迎敌,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以一人之力扫平叛逆,此战当以风妙颜功为第一!”羽皇遂下诏重赏风妙颜,并将她从一名普通的鹤雪士越级提拔为统领,创造了一日之内连升四级的历史记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此战之后,人人都以一种完全不同的眼神看着风妙颜,鹤雪内部原先对她的轻视和流言就像是寒风中的枯叶一般被一扫而空,她在那一夜所展现出的箭术,让所有的鹤雪士都畏惧和她对敌,所有人心中都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一一一一一一幸好她是选择了站在我们这一边。 那一夜若是风妙颜身处云原手下的阵营,三百鹤雪扪心自问,又有谁敢冒着必死的风险和她对战? 众人态度的改变的原因风妙颜当然心知肚明,不过她对此平静淡然好像这就是如此这般的理所当然,就像早在她拜师学艺的第一天,传授她箭术武艺的老师就断言她日后必定是享誉九州的一代神射手,“你在射术上很有天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和当年的风凌雪一样,完全不容于世俗,因为你们都活得太简单; 庸俗之辈注定当不了神射手,因为每一箭尚未离弦心中便已有了杂念; 我敢断言,在你四十岁前,天下必无敌手,所以,你应该会杀很多人;因为人心中的恶火,神佛难灭,唯有他们死了,才能彻底解决;世人皆有罪,众生俱同谋,蝇营狗苟人面兽心之辈浊乱天下,以致乾坤之下,恶鬼横行,殿陛之间,禽兽食禄,这世间,早已成了地狱。 市井匹夫之徒作下平庸之恶,而手握权势之人则犯下祸害天下的大奸大恶,所以我要你记住,下到市井小人,上到昏君皇帝,天下无一人是你不可杀的; 千秋霸业,功业倾颓;皇帝易位,王朝更迭,都取决你手中的那一箭,所以注定你会杀很多人,而你要坚信,杀人,就是救人。 三陆九州,大地之上,星空之下,等到你学艺有成的那一天,能做你敌人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正在等死;只要弓箭在手,你不必畏惧任何人,若有人胆敢以刀剑与你对敌,那就是找死。我唯一的担心只是你太过年轻太过善良,对心境的磨练不够,对敌时未必能做到风凌雪当年一般的坚决果断,这才是你最大的命门。 四十岁前,你必当成名于天下,九州六族的王侯将相乱世枭雄每一个人都会知道你的名字,那些执掌权柄的人可以决定脚下万千子民的荣辱进退,但在你的箭下,他们甚至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就凭这一点,仅凭这一点,你的身影就会是他们一生的噩梦,而他们所有人,都会恨不得你去死; 四十五岁后,精力逐渐衰退,体能也开始慢慢走下巅峰,但那时你必定和当年的风凌雪一样,天下的仇人恶人都早已被你杀的差不多了,纵有对你心怀怨恨之人,也慑于你的威名不敢主动向你出手;到那时,你要么隐退江湖,要么早就有了传人,而能做你的弟子的人,必然也是千中无一的射术好手,那时你就会明白,今天为师我对你说这番话的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正当风妙颜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时,身边的齐慕然拿胳臂碰了碰她,将她从对于过去的回忆中拉回到现实里,“风姐姐,羽皇和长老们还等着你回话呢。” 风妙颜抬起头来,一下子就撞见了羽皇那关切的目光,显然是尚在等待她回答着自己提出的问题,不过风妙颜刚才神游天外,羽皇说什么自己根本就没听见,她这个人性格简单直率,更从来学不会撒谎,因此很直接的就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陛下恕罪,刚才属下沉浸于往事神游物外,因此确实不知陛下所问何事,该当治罪,恳请陛下责罚。” 此言一出,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愣,羽皇身旁的几位大臣更是惊愕万分,不过长老会的几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含蓄的笑容,倒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似乎早就是见怪不惊。 矗立于议政厅内一同参与此次召见的鹤雪大统领兰正初立即躬身长拜,口中连连称罪,“陛下切莫见怪,微臣身为鹤雪团的大统领,风妙颜面圣失态,都怪属下平时疏于训导统御无方,将校有错,主帅同罪,陛下若要责罚,那就责罚我一人好了。” 兰正初话音未落,羽皇齐修明却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你个兰正初,你倒是懂得呵护下属,拿着朕的面子去做人情!”羽皇的目光柔和,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样子,显然对于风妙颜的上殿议事时私下走神一事毫不介怀,只不过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拿出一位皇帝的威严来; “诸位卿家多虑了!说实话,自从当了这个皇帝,无论是出门在外还是住在这宫里,人人见了我都是恭恭敬敬谨小慎微,在我面前哪怕最简单的一句话也是拐弯抹角生怕得罪了我这个皇帝;像风妙颜这样脱口而出直来直去的,整个宁州,怕是也只有她一人了!” 齐修明话音刚落,底下的这些臣子就都忍不住微笑起来,倒是把风妙颜弄得尴尬万分。 “不过,朕倒还是蛮喜欢她这脾气的!直来直去心无藏私,沟通起来省心省力!不过。。。。。。”齐修明神色一转,脸上又恢复了一国之君应有的沉稳模样,“论官职,风妙颜毕竟是我羽族鹤雪团的一翼统领,虽然她于王座之乱时连番血战立有奇功,但自古明君贤王治国,尚且都懂得功过不可相抵的道理,朕虽是平庸之主,又岂敢偏私?若是这次放过了风妙颜,以后这议政厅内再有臣子走神打瞌睡,朕又当如何处理?总不能每次都放过吧?那朝廷俸禄,岂不皆养了一群瞌睡虫?所以,今日失仪之事,责罚还是得有。” 风妙颜低垂眼帘,拱手抱拳,“微臣怠慢陛下,甘受责罚。” 齐修明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仿佛在思考着要怎么处罚风妙颜才算是合适,“那就这样吧,朕就罚你于后几日的风翔典上领舞。” 风妙颜一听顿时头大,从小到大她的每一分精力和时间都用于磨练武艺,一听让她跳舞,心中顿时乱了方寸,急忙开口辩解道,“陛下,请恕微臣舞技拙劣。。。。。。” 齐修明眨眨眼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卿家过谦了,此事不容推辞,就这么定了。” 风妙颜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兰正初,兰正初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谁让你走神偏就被皇帝抓住了啊?我可帮不了你。 “好了,责罚已毕,此事以后不许再提;诸位卿家到朕前面来,刚才之事,我们来从头议过。” 众人向羽皇所在的王座靠拢,大厅里早就摆上羽族常用的几案椅子,众人按照各自的官阶高低大小依次落座,大厅外轮值的带甲武士放下了厚厚的丝绒垂帘,隔绝了屋内屋外的一切噪音,以防议事泄密,众人安静下来,静待羽皇发话。 齐修明清清嗓子,面对着自己面前的这诸多朝廷文武,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诸位卿家,依各位之见,此次天驱大宗主段苍行孤身深入东陆晋北遇袭,到底是所为何事?” 几位朝廷大臣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欲言又止,领头的国务卿见众人无人发话,缓缓的说道,“朝廷针对东陆华族的情报,向来是归于鹤雪团负责,微臣认为,此事当可问之于大统领,必有所得。” 一听这话,兰正初当即朗声道,“国务卿大人所言甚是,要说到针对东陆的情报搜集,向来是由鹤雪右翼负责,不如我们就听听右翼统领风妙颜的意见。” 兰正初话音刚落,众人就齐齐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风妙颜,静待她发话;风妙颜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职责所在,无从推脱,于是清清嗓子,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小饮了一口宁州的樟木茶,润了一下喉咙,口中顿感清爽,这才开始对着自己的面前的各位重臣和羽皇进行汇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天驱大宗主,乃是东陆最强武士集团的首领,地位尊崇,一般的小事,派遣手下的普通天驱武士也足以料理,完全不用自己亲自执行;属下以此理推之,此行若是普通任务,段苍行当不会亲自展开行动,更不会飞鸽传书紧急召集自己手下的两位宗主前来协助,此次晋北遇袭,被微臣救回的另外两人,全是宗主级别的人物,众所周知,天驱武士向来由七位宗主分别统带,可此次遇袭,他们手下的天驱武士却一个也没出动,可见此行对他们而言必是极为重要的隐秘任务,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故此,为了保密,普通的天驱武士甚至无从得知此事。” 风妙颜一席话说完,环顾四周,众人纷纷点头,人群中不时响起评价; “风统领言之有理。” “对,对,在下也是这么觉得,若是大张旗鼓的召集手下,凭借天驱武士的身手,又怎么会猝然遇袭呢?” 羽皇齐修明抬手示意,打断了众人的话语,“众位卿家稍安勿躁,容风卿继续把话说完。” 见羽皇发话,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风妙颜低头致意,“微臣谨遵陛下旨意。”然后继续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对于他们一行人此次的任务目的,微臣愚见,定是为了天驱武库。” “天驱武库!”听见这四个字,朝臣中忍不住有人低声惊呼起来。 要说九州大地上流传最久最广的传说,“天驱武库”必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则必定是人人传说却人人都没见过的龙,自从太古时代的第一代天驱死去,而新的天驱继承他们的遗志诞生以来,有关天驱武库的传说就在九州一直存在。 传说流传太久,具体起源于何时何人早已无法考证,即使是天驱大宗主本人,也只知道根据历代天驱武士们口口相传的传说,上古之时,东陆华族建立的晁朝在历史上第一次统一了九州大陆,而早在大晁这个堪称古老的时代,就曾有一位天驱首领在危难中仗义出手,不惜性命的拯救了火山河络的部落于危难之中,从而获得了全体火山河络的支持;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河络们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把整座山凿空,为天驱铸造了数以十万计的精制武器铠甲把它填满,其中不乏神器一般的魂印兵器;一旦这个武库洞开将可以瞬间武装一支无敌的大军,只是可惜,由于种种阴差阳错不可考证的原因,历代的天驱武士们都只知道这个武库的存在,却没有人知道这个武库的确切地点,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苍云古齿剑是打开武库的“钥匙”之一。 历代的天驱大宗主都将寻找这个武库的所在作为自己的神圣职责之一,其虔诚不亚于辰月教徒对于权力的狂热;但毕竟是传说久远,年代缥缈,口舌之词容易,难就难在寻找;迄今为止,传说依然只是一个传说,武库至今尚未在九州大地上出现过哪怕一次。 “天驱武库的传说,朕也曾有耳闻,若这个武库真的存在,那必是足以改变九州政治平衡的一股强大力量;可是数百年来,天驱不知已更换了多少位首领和大宗主,却始终无一人解开了这个疑团,段苍行这次的寻找,难道就会成功吗?”羽皇齐修明面色平静,从容镇定,显然,对于天驱武库的种种传说,羽皇并非一无所知。 “回禀陛下,”风妙颜饮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微臣起初也这样认为,可是后来与段苍行接触多次,他都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显然是已有把握,否则不会如此谨慎小心连说话都不愿提起。” “风卿可有实据?”羽皇继续发问。 “这个当然是没有,”风妙颜苦笑着摇头,“否则我辈众人也就不会坐在这里瞎猜了,微臣所能依靠的,不过就是身为武士的直觉,就如同山林之中一头猛虎总能感应到另一头猛虎的存在。” 国务卿和羽皇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不言自明,风妙颜的这个说法显然很难说服这些见多识广的大人物;好在她的话还没说完,于是大家打起精神又接着听了下去。 “虽然目前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他们三人此行的目的与天驱的武库相关,但微臣心中总有一种不离十的感觉;上个月从我国潜伏在东陆的卧底之中发回情报,天驱大宗主段苍行于上月初三日改姓易名进入帝都,利用一位在皇室金吾卫中担任武职的下层天驱武士的人脉,得以疏通关系假冒朝廷武官进入廷尉府;他去的地方也很有意思,不是存放财帛的官仓,也不是指挥东陆谍报行动的影司,而是权势低微无人问津的案牍库。” “案牍库?”国务卿c众大臣c羽皇几乎众口一词的表示不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所谓的廷尉府,乃是东陆华族历朝历代所设立的朝廷谍报机构,专为朝廷扫清奸敌刺探情报,主管廷尉府的官员称之为廷尉卿,乃是东陆朝堂十二卿之一,位高权重,凡事可不经宰相,直接上奏皇帝,为了确保廷尉府这一谍报机构对于皇帝的绝对忠诚,执掌廷尉府之人一般皆由东陆皇帝最为信任的武官出任。 廷尉卿从官职序列上来说品级不高,仅仅只是一个三品武官,离朝堂宰相和东陆各诸侯的品级差了何止是好几百里,但是东陆的历代皇帝为了能让自己的宝座坐的更稳,总是不遗余力的强化廷尉府的权力,由一开始的“侦察缉捕,寻访大逆妖言”等等单纯的办案破案,逐渐演变成了后来的“镇抚外夷,驾驭边疆;刺探敌情,卧底策反;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为朝廷耳目,干员遍于天下”的综合性军政情报机关,凡东陆朝廷的周围四邻,无论是北陆的蛮夷或是宁州的羽人,其一举一动,无不在廷尉府的监视之中; 及至延佑年间,因为掌权的哀帝以阴谋诡计登基得国不正,心内不安,因此总是怀疑手下臣子以及东陆各诸侯国对于自己的忠诚; 为了能把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消灭于萌芽状态,及早将所有可能的乱谋扼杀于襁褓之中,哀帝再一次大规模的扩充廷尉府的规模,并且授予廷尉们更加强大的执法权力,赋予他们监视诸侯国以及群臣的任务,上到天启城内的朝廷百官,下到东陆各诸侯国的君主重臣,无不在廷尉府的监视名单之中,廷尉府的职掌和权力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扩充,可谓是位高权重,一步登天。 为了更加有效的完成皇帝交待的任务,在当时的廷尉卿管兴良的规划之下,廷尉府本身也进行了大规模的机构调整人员扩充,原来编制只有三百的廷尉队伍被直接扩充至一千三百人;按照各自所分派的任务不同,分别使用于廷尉府内下设的四司一仓二库; 四司分别为镇抚司,经历司,影司,肃政查访司; 一仓为廷尉卿下属的官仓,职掌存贮廷尉外出办案抄没的罪人财物以及重要物资; 二库一为案牍库,职掌为保存廷尉府内部历年积累下来的机密档案文件;二为武备库,职掌为保管廷尉府内部的盔甲c兵器c谍报器材等重要物资; 镇抚司为廷尉府内最大最重要的部门,其主官多为朝廷任命的从三品宣威镇抚使,镇抚使若无其人,则由廷尉卿亲自兼领,该司主管镇压内乱c监控诸侯以及群臣c办理皇帝钦定的大案要案,以东陆历代皇帝对于权力的敏感,这个部门的职责自然是最受重视,朝廷下拨的经费新增的人员几乎一半都最终流向了镇抚司衙门,宣威镇抚使这一职位在朝中的地位不亚于手握大权的文官武将,按惯例,凡能官居此位者,下一步必然能升迁到廷尉卿这一高职;因此,即使在廷尉府内部,想要坐上这一职位的人物也是多如过江之鲫,竞争十分激烈; 肃政查访司职责为纠正朝廷纲纪,对文武百官之中那些惯于倚势横行残暴不法之徒进行明察暗访,对于所有皇帝治下的文武官员,查访司都拥有侦缉逮捕之权,对于个别牵涉重大的朝廷重臣以及东陆各诸侯国君主一类的大人物,按朝廷制度,查访司在缉捕之前必须征询皇帝的意见,待取得诏命以后才能展开行动;按理说这一部门的权力也应当是很大,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在哀帝当政的那些昏乱年月里,东陆朝廷上下文武百官的迁转调降皆出于权臣私门,而非实际的治事政绩,朝廷中的臣子大多攀附权贵以求自保,群臣之中又分为阉党c帝党c后党等诸多派系,彼此之间倾轧不休,在这种混乱的朝局和极度恶劣的政治环境之下,仅仅依靠查访司这一个机构的努力完全是改变不了大局,出于但求自保不得罪人的目的,执掌查访司的官员多不会执法无私,相反对于应当查办的渎职官员多是私下放纵以卖人情,渐渐在朝野和民间都失去了威慑力; 于是,查访司最终逐渐沦落为廷尉府中的边缘机构,无论是人员规模还是影响力都被御史台c大理寺等正牌监察机构远远的抛在了后边,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三流部门,发展到最后,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养老机构,主要就是用于安置廷尉府内部的闲散人员,那些年事已高不再适合于拿起刀剑冲杀在办案一线的资深廷尉,到达一定年龄之后,多会被转调至这个部门,让他们在这里安心养老静等卸职回归田园。 经历司则是廷尉府内部的办事机构和行政机关,多由廷尉卿举荐的下级官员出任,主掌上传下达,文移出入,宫中若有钦命诏令,则圣旨必由传旨太监先下经历司,再由经历司直接禀明廷尉卿,廷尉卿则自行安排镇抚司的办案廷尉径直处理,他人不得干预,以防走漏消息以致人犯潜逃;除此之外,经历司还负责保管廷尉卿的关防印信,按朝廷制度,廷尉外出办案为防奸人滥权公报私仇,必须先由廷尉卿颁下“案帖”加盖关防印信,写明时间c事由c案犯姓名c办案人员等,再由经历司将案帖移文至大理寺,由大理寺卿c大理寺少卿c大理寺左右判官四位中当日轮值的那一人负责复核,重在审核案情与罪名是否相符,办案程序是否恰当,此案有无冤滥之疑点,审核完毕后当值的大理寺官员则会再次加盖本司的关防印信将案帖发还廷尉府以示同意。 完成这一系列手续之后,至此,镇抚司下属的廷尉们方可凭此帖上门拿人,办案的廷尉们到了人犯府上或家中,拿问人犯之前,必须主动出示案帖给人犯过目;若无帖而径行抓捕,则是“违律办案,滥用天威”的违制之罪,若是皇帝钦命的大案,还要加上一条“矫诏擅行”的罪名,此两项律条罪名很重,廷尉一旦涉及,无论此案最终的审理结果如何,多半难以脱身,轻则罢职,重则下狱,被抓捕的人犯甚至可直赴大理寺或御史台击登闻鼓鸣冤,以“无帖擅行,违制滥权”的名义要求大理寺或御史台将此案发还重审,出于对廷尉府手握重权和互相竞争的嫉妒,大理寺和御史台这两家机构对于这样的要求多半会给予最大限度的支持,平朝历史上,不乏因为廷尉府办案手续不全而被大理寺和御史台改判无罪的案例,在大理寺的判官和御史台的御史们看来,廷尉府的出丑就是自己最大的政绩; 而之所以设计这样一条制度,其实也是出于东陆历代皇帝们维持权力平衡的良苦用心,皇帝们为了达到自己监视天下铲除异己的目的,不得不纵容廷尉们一步步不停扩充自己手上的权力,同时,一边又担心廷尉府过大的权力最终会危及到自己;于是,同为朝廷办案机构的大理寺便成了直接制衡廷尉府的最佳人选,在这样的思路下,终平朝一世,这一制度都得到了彻底的执行;即使是在哀帝执政遍地冤案的延佑年间,这一制度也从未放松过,无论每一大案的结果如何,无论最终是千古冤案或是明正典刑,至少,从法定程序上来看,办案手续都是无可挑剔的。 由于经历司无法直接涉及案件办理,实际上也和查访司一样,最终沦为日渐边缘化的后勤部门,廷尉府在东陆存在了多年,镇抚司的威名更是人尽皆知,可说起经历司,却几乎无人知道;因此,在廷尉府内部,一名廷尉被从镇抚司调动至查访司或经历司,即使表面上提升了职务或品级,也被看做一种变相的惩罚。 影司则是廷尉府内部最为神秘的谍报机构,其人员c规模c组织皆被朝廷列为机密,影司这一机构不设主管官员,其下属的每一名廷尉都与廷尉卿大人保持单线联系,直接对他本人负责,他们的薪酬c俸禄c活动经费则通过经历司划账于宛州商会的银号钱庄辐射于九州各地,影司的廷尉们也不在位于帝都天启城内的廷尉府办公,而是散布于九州各地,潜藏于暗影之中为朝廷刺探情报,北陆蛮族c宁州羽人c外邦潜伏于东陆的斥候间谍,无一不在影司的暗中监视之中,每次东陆与北陆之间的大规模战事,影司的卧底和潜伏的密探总能送来有用的情报,极大的帮助了东陆的军事将领于战场上做出正确的决策,故此,终平朝一世,影司的人员和经费都未曾裁撤; 除了卧底四方刺探情报之外,影司作为廷尉府内部一个独立性相当高的部门,还负有监视镇抚司c查访司等廷尉府内部各实权部门的职责,实际上,廷尉府作为东陆历史悠久存在时间最长的情报机关,有办案之责的廷尉们个个手握重权,于大狱兴起之时,往往一言可定人生死,在这种强大权力的作用下,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自然会有形形色色的人企图拉拢廷尉们为己所用;历年来也免不了会有人经受不住各种诱惑触犯律条,要么是公权私用,要么是为求邀功制造冤案,要么是收受贿赂私相放纵,更有朝廷之内的权臣或野心家试图安插亲信打入廷尉府内部,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之下,影司就毫无疑问的担负起了肃清内部整顿纲纪的职责,作为廷尉府解决问题的终极机构,担负起了擒拿叛徒肃清内奸的职责; 因此,即使在威权素重的镇抚司,提起影司的名字,依然能让那些廷尉们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每次肃清内奸,影司绝不会轻易出动,一旦出动,则必是手握实据;因此,无论是镇抚司还是查访司的长官,对于彼此名义上互为同僚的影司除了尊重还是尊重,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彼此之间至少保证了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天驱的大宗主去到廷尉府的案牍库,有何目的?据朕所知,廷尉府案牍库里全都是东陆廷尉们历年办案所积存下来的卷宗,那里面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天驱的大宗主亲自留意?”羽皇齐修明轻抚着自己的下颚,面对着风妙颜缓缓发问。 “怪就怪在这里,依据潜藏在东陆的密探线报,段苍行进入案牍库以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拿,他在里面仅仅呆了半个对时,只是拜托管库小吏帮他调出了一份前朝的专案卷宗,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笔墨抄录了卷宗上的文字。” “何人卷宗?值得堂堂的天驱大宗主如此留意?”坐在羽皇齐修明身边的国务卿来了兴致,随口问道。 风妙颜环顾自己近旁的羽皇和他身边的这些朝廷重臣,深呼吸一口,发音清脆,不徐不疾的说出了那个时至今日依然足以震动九州的名字,“回大人的话,潜伏的暗探事后贿赂了当天值守的管库小吏,借着喝酒的机会套出了他的话,诸位大人知道段苍行调出的是谁的卷宗吗?”,风妙颜的神色凛然,唇中轻轻吐出那个人的名字,“幽长吉。” “幽长吉!居然是他!”人群中忍不住惊呼起来,羽皇和国务卿大人也是一脸的震惊,谁都不会想到,这位天驱历史上最为独特的大宗主过世数百年之后,他的名字居然会在这里被人提起。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天驱现任的大宗主居然去到廷尉府偷偷调取前任大宗主的卷宗,这样的故事说出来只怕都没人信啊。”国务卿抚掌大笑起来,“知道到底是所为何事吗?段苍行如此煞费苦心,必然有所目的,绝非一时心血来潮。” “请陛下及诸位大人恕微臣无能,”风妙颜躬身长拜,“无论微臣如何努力,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本想找机会盗出幽长吉的卷宗,这样自然一切都能一目了然迎刃而解,可这样做风险太大,我方的情报网络在东陆经营多年,廷尉府又非寻常之地,若有所闪失,潜伏多年的密探必被廷尉们连根拔起,损失非轻;微臣左思右想,权衡多次,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 “风卿做的对,廷尉府乃是东陆华族刺探谍报的军机重地,若是擅闯有失,无论是从两国之间的外交关系还是盟邦情谊,后果都不堪设想;待机而动乃是上策。”羽皇齐修明缓缓点头,显然他对风妙颜当时的谨慎态度非常赞同。 “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线索断了?”国务卿大人无可奈何的一摊手,似乎心有不甘。 风妙颜颔首微笑,把自己的目光转向坐在羽皇右首的太史令,“太史令大人乃是当今宁州的史学大家,成名之作便是那部《东陆方舆纪要》,书中道尽了东陆的军事形势山川地理;刊印的成书传至东陆,就连帝都天启城内的那些朝廷重臣看了都纷纷叫好,人人都说此书可谓是东陆兵家c政客c谋臣,手中不可或缺的案头必备之物,可如此书籍,居然是宁州的一个羽人写的,大人的名字,一时间传扬九州。那份卷宗事关幽长吉最后时日的生平,大人虽未见过那份卷宗,私下里想必却早就着手研究了很久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太史令万没想到风妙颜居然一开口就把话题引向了自己,本欲推辞,环顾左右,羽皇和国务卿等一众朝廷大臣都是一副满面期待的样子,显然已经被风妙颜所说的一切吊起了胃口,众人脸上的期盼神色之中还带着一点点兴奋,似乎都在等着他出言解开心中的那个谜题,太史令不好拂了羽皇和诸位重臣的面子,只好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樟木茶,清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刚才风统领的夸奖,老臣愧不敢当,东陆历朝历代的史籍浩瀚,而人一生的精力有限,纵然是悬梁刺股,凭人力又岂能穷尽? 不过嘛,幽长吉乃是天驱历史上最为知名的几位大宗主之一,像他这样名动天下的人物,一举一动都足以搅动天下风云,当然值得廷尉府的大人们单独为他列出一份卷宗。微臣治史多年,精于典籍倒是不敢说,但皓首穷经一辈子,总算也是略有心得,微臣向来治史成癖,尤其偏好东陆历代英雄人物的生平故事; 而据微臣考证,当时的史料记载,胤朝哀帝八年的冬天,幽长吉从澜州南下,取道墨离郡,从飞云浦穿过殇阳关的封锁,来到宛州,帝都廷尉一共有三百二十七人奉命劫杀他,而幽长吉孤身一人。 微臣前些年热衷于收藏东陆历代的旧书古籍,某日晚间散步之时,于青都的旧书集市上偶然购得一本东陆流传过来的私人笔记,说来也巧,著书人居然是东陆胤朝的一名廷尉,官居掌兵都护之职,即使在廷尉府内部,这个职位也绝对算不上是低;此名廷尉铁血一生,大概是不想自己的过往事迹失去流传,故此写了这本私人笔记传示子孙,却不知怎得流落到宁州这里;微臣随手翻阅,里面居然牵涉多桩东陆当年的知名旧案,臣欣喜若狂,当即花了五个金铢入手; 回家后仔细整理这本私人笔记,这名廷尉在书中提到,当时,他们这一组人奉命追查天驱大宗主的踪迹,一旦查获,就地格杀。 而他们最后探知,幽长吉所持的行牒是东陆晋北国所颁发的,行牒上他的名字叫谢沣,出发的路线是先晋北后下唐,最后,幽长吉果然死在了下唐国的祖陵地宫里;当时他们还查到,南淮城门的关卡有他入城的记录,他入城的时间是十二月九日,幽长吉所携的物品中包括长刀一口和重剑一柄,都记录在行牒上。 不过,据笔记的记载,三天后,帝都受命参与此次任务的廷尉们全部进入南淮,显然是收到了飞鸽传书紧急送出的线报; 而当日夜里,在南淮城紫梁街的瞑龙驿馆,有一场恶杀,后来收尸的时候共计三十多个死人,里面没有幽长吉。其实,死的都是帝都的廷尉从此东陆再也没有任何有关幽长吉的书面记录留下,与此有关的所有秘密都被廷尉们藏在了案牍库的那份卷宗里。 所以由此可以推断,幽长吉的行动路线是从晋北国开始的,依微臣愚见,幽长吉当时必是已经获得了有关于天驱武库的重大线索,而且,我们不妨大胆的猜测,武库的所在地说不定就在晋北,否则,幽长吉何以不远千里非要去到晋北?他定是已经获得了武库之所在的关键秘密,以此为筹码,他才能一路上不断地联系着诸国的势力,恃此来实现他以铁与血席卷天下的英雄梦想。 那本东陆流传过来的笔记,微臣翻遍全书,最后一句可能和幽长吉有关的就是笔记主人的自述,书中说,廷尉府曾为幽长吉专立档案,建立了一份秘密卷宗,文档中载有‘十二月十二日夜,瞑龙驿持械私斗,死三十二人,皆遭劈杀裂顶而死’,毫无疑问,这种雄浑宏伟的剑法只能出自幽长吉手上的苍云古齿剑。 循着那本笔记的记载,微臣考证出,当时幽长吉最后的路线是独自一人来到东陆下唐国,最后他托一个朋友把影月刀送到鼎鼎大名的翼天瞻手里。据传,影月刀的刀柄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封信,信中是与他谋划大事企图起兵对抗东陆皇室的诸侯名单。 纵观幽长吉的一生,他的失败,首先源于他没有料到他会被天驱的宗主会驱逐,更没有料到当时掌控帝都的百里氏家主百里长青的反应远远超过他的估计他的那封起兵密信刚刚传送各国诸侯没多久,帝都的使者便带着百里长青的亲笔信快马赶到了诸侯的都城,分别和诸侯们谈判而帝都的廷尉们养精蓄锐正在南淮等着他的到来,他就这样被下唐国无耻的出卖了。 根据笔记的记载,幽长吉最后去到南淮城的目的是寻求下唐国主百里景洪的支持;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幽长吉的妻子是百里景洪的亲侄女,不过百里景洪考虑到朝廷的实力强大和百里氏主家的意向,做出了政治上的投机,在这场以天下为棋盘的赌局中,他最终选择与赢面更大的的当权者合作,抛弃了幽长吉的热血,坚决的站到了朝廷一边;而为了表示自己对于权力的忠诚,接下来,幽长吉的项上人头就是百里景洪最想得到的东西。 但是百里景洪没有直接下手,他只是送出消息,巧妙的出卖了幽长吉的行踪,于是帝都里那些立功心切的廷尉们直接来到南淮执行格杀令,其中便有这本私人笔记的主人;瞑龙驿血案之后,幽长吉击杀帝都的廷尉三十余人之后逃到下唐国百里氏祖陵,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机会活着走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太史令将幽长吉最后战死于东陆的来龙去脉一口气说完,缓缓的环视自己身旁的众人,“善用刀剑者,死于刀剑下;古往今来的英雄故事,又有几人能于功成名就之后全身而退啊?读史至此,总是让人觉得莫名的悲哀啊。不过,以幽长吉铁血一生的坚韧性格,无论怎样,他都注定不会安然死于床榻;像他这样的人物,那是生来就注定要颠覆天地的啊。” 太史令缓缓的将幽长吉的故事说完,众人都是一阵沉默,从羽皇到诸位大臣,没有一个人不为幽长吉最终的命运扼腕叹息,任谁都知道,若是幽长吉没有被下唐国出卖,以他的能力,当日必能逃出生天,那么,日后东陆的历史,必定会因此而改写。可惜,人生的事,从来没有如果;这其实也从另一个侧面验证了天驱武士团所信奉的那个准则,无论何时,都不可轻信掌权者,因为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他们太擅于出尔反尔。 羽皇齐修明缓缓发话,第一个带头打破沉默,“朕幼时尚武任侠,最喜欢干的事,便是花上十个铜锱,去到青都城内的茶楼酒肆,听那些手执纸扇的说书先生们演绎历朝历代的英雄故事;当时年少轻狂,自负自己的家世和才干,自以为只要一剑在手,便足以颠倒乾坤; 及至后来年岁渐长,阅历渐深,这才深深的明白,这世间的许多事,便是英雄拔剑,也终究是无力挽回的; 蔷薇皇帝白胤,终其一生也未能让最爱的蔷薇公主成为他的妻子;风炎皇帝白清羽,更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秋陌离被逼和亲远嫁北陆;猛虎啸牙枪的主人姬野,后来即便成了东陆燮朝的开国皇帝,年幼时的不得怜爱依然是他一生的痛楚;昭武公吕归尘则更惨,轮到他登上北陆大君的宝座之时,最爱他的父亲和几个哥哥们全都死了;凭借风炎铁旅横扫北陆的一代名将苏瑾深没有死在征讨北蛮的战场上,到头来却死在了东陆自己人的手里,冠军侯与破军之将的绝世名号最后换来的却是嬴无翳亲自下令的斩首之刑,这不该是一代名将最终的结果。 这些人,当他们一剑在手之时,又有哪一个名字不是令天下震动?可最终却都没能逃过命运的诅咒,可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准备好接受这样的结果,世间万物之中,只有命运才是无法逃避的。 天下英雄的末路穷途,总是令人唏嘘感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