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重生之以庶为贵》 正文 第一章 桃雪 时至阳春三月，本一番春意，桃红柳绿。却突来冷风，挟了大片飞雪。一瞬间长安城银装素裹，那烁烁桃花，也尽数化作桃花雪翩然而下。 只这诗情画意，落在富贵人家眼里方可消受。拿了厚袄子抵钱，早早换上轻薄单衣的穷困人家却是叫苦连天了。 仰头望了望屋檐上结的冰溜子，银红小袄的折枝摇摇头，搓搓冻得通红的指尖，哈了一口热气便推过油黑大门，进了正院。 青灰地板上薄薄的洒了一层雪霜，瞧着左右无人，她先是弯下身子抹了点在指尖上，后又用手细细的碾磨。待感受到有颗粒轻微的硌感后，她便偷偷的抬手，用舌尖舔了点。 早听说大夫人院里婆子殷勤，这落雪想也是落不下来的。这看似雪霜的东西，恰恰就是那精细盐吧果不其然，嘴里有些咸，却不同自己家用的那种再粗制不过涩然的了。 折枝边想边踏上白玉石刻造的台阶上，在地上猩红的厚毯子上小心地蹭去脚底的污垢。 待她一推开厚重的墨绿帘子，温暖的淡淡熏香便迎面扑来。折枝打了个哆嗦，接着舒服的舒展开面容。 “夫人刚提到你呢。” 听闻此话，正揉着耳朵的折枝忙正色立好，整了整袖口褶皱。金丝牡丹屏风后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向她点点头示意着。 折枝抿了抿唇，细声的道了声谢，走向西暖房。 还未走到跟前，娇气的撒娇声就传了出来：“娘，是真的吗？她马上就要来了？”她小心地掀开粉白色的珍珠帘子，哗啦啦的珍珠相碰声使室内陷入一瞬间的冷凝。折枝不敢抬头，直屏息细细的道：“请夫人安。” “咦，这丫鬟不曾见过？怎么好跑到娘这里来了？”那女孩子惊讶的又开口道。 折枝余光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在左前方晃动，看身形想是年芳十三的五姑娘。 “茵儿。”上首的大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嗓音柔和却不容置疑。 “如何？”大夫人问向她。 折枝忙又行了礼，低头拘谨道：“回夫人话雪大封了路，姑娘又生了病，想还需要些日子才能赶到。” “哎呀，这样啊，真真好呢，我正不想见着她，不来才好呢！”那五姑娘拍手，乐呵呵的笑道。 大夫人轻斥了一声没在说话了，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折枝不敢胡乱猜忌，更不敢弄出动静。她保持一直行着礼的姿势，直到身子开始忍不住颤抖有些支撑不住了，才用眼微微的斜着西暖阁，让注意力分散一下。 暖阁里较厅外更是暖和，人呆久了未免觉得烦闷。但是她非但不觉得闷热，相反还有一丝冷意，卷着淡淡的冷香。 她将视线移在窗边靠着的矮几上，那上面置了件精美的玉盏，圆润的盏口露了冒尖的白雪似的物事，融水顺着盏沿滴答的打在下座的莲蓬上面，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跟着六姑娘的罗大是你谁？” 不知何时，大夫人突然开口了。折枝愣了愣，忙回过神道：“回夫人，是奴婢的父亲。” “你父做的好，你也机灵且去，让胡林家的都走一趟，要过来侍候罢。”大夫人后又转身柔声对旁侧的嬷嬷说道。 折枝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面色发红，身子忍不住的颤抖，甚至不可思议的飞快瞥了眼大夫人，可是仅仅只看到那玛瑙绿石的耳坠子。 “娘，这个丫鬟怎么回事儿啊！她做了什么，您还要赏赐”五姑娘尖叫一声不可置信的道。 折枝将厚重的帘子放下，里面的谈话声便被彻底挡住了。 她轻呼一口浊气，面色止不住露出喜色，趁着身子暖和，急匆匆地穿进冷冽的风中。 毕竟不再寒冬，雪下了几日便落成了雨。虽春雨融了积雪，但冷意依旧，溶雪的日子，甚至比积雪时更加寒冷。 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不曾停下，临着长安城墙根拐角的杂货郎老朱家后院，除过雨声，近些日子还时不时响起呜呜的烧水声。 院里本放杂物的茅草棚里，去了杂物，却升起来个不大的火炉子。一个十二三有余，穿着半旧袄子的黑瘦丫鬟坐在杌子上，神情专注的盯着炉上罐子。周遭一股浓郁的药味，非但涩而且刺鼻。可那丫鬟却像是没了嗅觉，闻不见似的，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等呜呜的声音更大了，她便飞快掀了盖子，立马的又将手伸到耳垂上摸了摸，嘴里念念有词。 掀了盖的罐子先是涌出一股股热气，接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白沫子便翻了上来。丫鬟拿着小勺。小心翼翼的拂去白沫子，轻轻叩在一旁的小碗里。 “别再熬了，妈妈不让了。” 忽然，身后一道低低的女声响起，丫鬟手抖了抖，铛的一声，勺子打在瓷碗上面。她拧过身，眉间的川字皱的格外深。 “妈妈别着气，她终究还是要我熬的。”丫鬟咬着唇，闷了劲儿的说道，黑瘦的脸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那人。 “小枣！”那人伸出手，缓缓的摇头，将她眼睛遮住，两人都沉默下来。 呜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白汽从药罐里涌出，又一下子被风吹的七零八落。 离丫鬟们两箭之地的平房里，也传来呜呜声，这声音不是水声，似水声，又比水声多了几分破碎。 刚过不惑的妇人在低声哭泣，她手掩着口，扭着身子，脸朝向门。她脸上密密麻麻爬了许多皱纹，眼角周围也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褐斑。她肤色暗沉，一双眼红赤肿的如核桃大小，黄白的眼垢布满眼角。 她的背后，是一方小小的床榻，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消瘦的女孩子，仔细看被子正微微的起伏，女孩子瞧着是睡着了。 “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不舒服跟妈妈说啊，你不说我” 细碎的，嘶哑的语调从妇人的口中溢出，床上的身影动了动，轻轻的咳嗽声传了出来。 原来她并没有睡着，只是平躺在了床上。 妇人一听见咳嗽，忙俯身要扶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吊着人神经，一会儿深了浅了，一会儿轻了又重了。终于，女孩子停了下来，受累似的极轻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鸣声。 “姑娘。” 妇人的心都快碎了，她眼泪珠子吧嗒又往下掉：“我还是早早去了阎罗府，好判我个畜生道！” “何妈妈，别”猫叫的声音弱弱的响了起来，那床上的女孩子艰难的仰着头。 “都是我这该死的，被猪油给蒙了眼蒙了心，若不是这样，何苦老天要来惩罚我！” 何嬷嬷见女孩子这般憔悴，心里又一阵抽搐，她又哭着，扇自己巴掌。 “不值得的，妈妈不要为了我伤身子。” 女孩子难受的喘着粗气，一双泪眼婆娑，绝望满是。脸色青白，极尽娇弱之姿。 “你不值得，妈妈的贱命又值得什么？姑娘这病是我害的，姑娘不吃药是我害得，我如何对的起夫人，我如何对得起老爷，如何对的起姑娘锦衣玉食的将来！”伤心欲绝之下，何嬷嬷几近跌倒。 女孩子担心的看着她，微微咬着的唇却也绵软无力。 “姑娘吃药吧，求你吃吃药吧，好吗？老奴，老奴给你跪下了！” 通一声，她跪了下来，头磕在地上。 “我” 床上的女孩子张了张口，眼底闪过一丝绝望。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却只重复着这一句话，枕头眼看着又湿了一片。 何嬷嬷知道她仍未劝动女孩子，过了许久，颤抖着从地上爬起，踉跄的转身，闭门出去了。 女孩子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门，抓了抓枕角，闭上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空梦 苏合是被一阵心揪疼起来的，她睁开眼睛，望着黑黝黝的一片。而后，手撑在柔软的棕屉床上，坐了起来。 柔缎般的青丝划过她削弱的圆肩，散在素白的中衣上面。 她稍微喘息片刻，用手拭去额角的薄汗。没过多久，中衣被打湿后带来的凉意却冻得她发抖起来。于是她又蜷起双腿，身子伏在膝盖上面。片刻，她手指抓着丝被，再次仰起头。 周围一片寂静，偶尔听见几声门檐下画眉鸟的咕咕声音，间或偏房里丫鬟浅浅的呼吸声。 咚咚咚！ 相对下的寂静，苏合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鼓点般，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忽然，嗵的一下！鼓点停了，她嘶的一声，脸色也随之一变，胸膛像是被一双狠劲的大手握住了一样，痉挛下，心跳漏了一拍。 无意识间，她双手已经使劲压住了胸膛，牙根紧紧咬着，全身都在绷紧。 咳唔 冲出胸膛的一声低咳，令她浑身一颤，顾不得剧痛。就是伸手掩住口鼻，堵住了又冲上来的咳嗽。 “姑娘？” 偏房内一道细细的声音响起，没过多久，笃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又是咳了？” 门被轻轻的推开，一道苗条的黑影摸索着进来了。 她手攥着拳头，动作慌张的将身子藏在被子里面。又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黑暗中丫鬟的举动。 丫鬟摸到了桌前，点了灯，橘暖的光便罩了下来。苏合眯着眼睛，模模糊糊的瞧见丫鬟身着单衣，手里拎着小铜壶。 哗 丫鬟将水倒入小盏里，热气丝丝的朝上打着卷儿。 “一直温着梨水，姑娘喝一些？” 放了小铜壶，丫鬟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担忧。 “不，你出去” 苏合垂下头，含含糊糊的支吾道：“我困了，你也去歇息” “可这咳嗽” 丫鬟抿着唇。小心翼翼的朝过来走。 “不，不要”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烟色帐幔被拉开，丫鬟进来便坐在脚踏上面。 她被吓了一跳，直愣愣的瞧着丫鬟。 “姑娘陆续咳嗽快小半年了，小周大夫也经常见着，药也煎了可终归不见好好歹喝这一口润润嗓，晚上睡着也安省些。”丫鬟苦口婆心的劝着。 苏合抿起唇角，想拒绝，可不知道怎么开口，又见到丫鬟凑了过来，心里一抖便急忙就道：“我喝我喝就是了。”说着刚想伸手接过丫鬟手中的小盏，却又猛地想起什么，她顿了顿，手压在腿下面，抬头：“你，你喂我喝” 丫鬟小心的将她身子支起，又拿过小盏送了过来，她浅浅的抿了一口。 梨水虽甜，可她尝到的尽是涩意。 苏合靠着床头背枕，又道：“春桃你千万不要生气我，我并非有意要使唤你的” “今，今天是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不会” “姑娘在说什么呢？”春桃抬起头来，微皱着眉头：“伺候姑娘是我们的本分，这话，您不该提的。” 顺着，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姑娘休息罢。” 她便合起眼睛等丫鬟出去，却迟迟不见动静。一惊，她猛的侧头，发现丫鬟把着床幔，颤抖着。 “你” “姑娘的小日子又不准了” 春桃喃喃自语道，扑到床边：“血又不小心的得弄到了床上姑娘还小，不会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姑娘你还小” 苏合便顺着丫鬟的视线朝被角看去，不知何时溅落其上的血渍，已变成暗红。 她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哄的一声：“我我” “姑娘的小日子又不准了！”春桃直直的盯着她。 她于是细细的嗯了一声，就听丫鬟松了一口大气：“姑娘姑娘要好好好的”说着便哽咽起来。 “你哭什” 她本想安慰丫鬟，一时之间又觉的悲从中来，拧过头也无声的落泪。 “姑娘姑娘。”春桃用衣袖蹭去泪珠，唤道：“没事的，没事的。”接着又在怀中掏了帕子，轻轻的将苏合脸上的泪水抹去。 “以后。以后就好姑娘好觉！” 丫鬟声音不知怎么又哽咽开来，她飞快的转过身，脚步匆匆。 吱呀一声，门也被带上了。 苏合没有听见多余的动静，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将缩在被角里的手伸了出来，她双眼紧闭，感觉到手心是那么濡湿，那么潮腻。 窗杦外的长灯昏暗，初初适应后，她将掌心对着自己。一抹暗红粘稠刺入眼底。 漫了天的绝望毫无征兆的泼了下来，耳边传来千军万马般的嘶吼，又像是谁在尖锐的在耳旁锯着什么 说不上什么反应，嘴里苦苦的，又腥腥的只一会儿从心里冲出来的酸涩席卷了她的五感。她视线渐渐模糊，可又分明的看清了那抹刺了眼的红。 不知不觉间，嘀嗒下来的泪珠湿了被单，柔绵的布料溅成一朵朵梅花。 “以后，还有以后吗？” 夜风微凉，只她自言自语的轻问着，可答她的，却是画眉格外凄厉的恸哭。 咳咳！ 将手从被中伸出，苏合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夜色正浓，她又再一次的梦魇了。 吱呀一声。 门被轻轻推开了，她将头微微的垂下，两个小丫鬟轻轻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怎么样了？” “现在好歹肯喝了药，姑娘想开了” 稍凉干燥的掌心附在自己额头，她没有动静。 “呀，怎么又烧了！”绿豆惊呼一声，手抖了抖，忙道：“小枣快去请妈妈，我给姑娘揉揉脚。” 说着，小枣便急忙跑了出去。苏合感觉到绿豆将手探入被中，握住了自己冰冷的脚心。 “姑娘”绿豆轻轻的，又带焦急的唤着，她只能强打精神应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绿豆似乎舒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不怕哦，过了今夜就好” 带着些口音的官话渐小，苏合轻叹一声。 绿豆这样是在哄着她吗？ 不过也难怪，绿豆十五了，“自己”才不过十二周岁。 苏合摇摇头，只觉得太过于荒诞不及。 她本是长安城林府里的林三姑娘，一睁开眼，却变成了上京寻亲的女孩子，苏合。 她十日前醒来，原身苏合正病着，是极重的伤风。她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别人，又加上那病便不吃药，硬生生的求死。 想她多么悲哀，当林三姑娘的时候病怏怏，担心着哪天就见不到清晨。成了苏合的时候，也病怏怏，却希望哪天就见不到清晨了。 苏合又叹息，她应该已经病死了吧，病死在梦魇里重复出现的那夜吧？ 毕竟，除了那夜，她身为林三姑娘的记忆，就戛然而止了。 苏合心里五味杂陈，十日前，她方一睁眼，先是觉得头沉重的无法抬起来，接着，便又感觉到身上的不对劲，生疼。 心。一时之间跳的那般快。 意识到什么后，她便用粗糙的被子蒙住头，身子缩成一团，哽咽着 苏合细细的婆娑着瘦弱的硌人的骨骼，床那头，绿豆仍在细心的揉着她依旧冰冷的脚心，没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 那时候，她最初是哭了一会儿，止住了哭声便哆嗦着握住小小的，细细的指尖。她将身子从这被子中伸出来，睁大眼睛瞧着这陌生的漆黑一切。 她不敢相信，已来月事的自己，竟然如同未发育的幼童一般。 就在呆呆愣了片刻，她张开嘴巴，毫无意识的小声的咳了声。 一声过后，她愣了愣，又颤抖着身子，使劲儿的张大嘴巴，用力逼着自己去咳嗽。一咳嗽，她又紧张的伸手去捂。 这咳嗽声不是以前那种，那种呼噜噜的破风声，而是细细的，脆脆的像猫儿一样的。而她的手心里 当时她将手敷在脸上，凑到鼻尖，干干净净，没有，没有那股浓郁又腥甜的味道。 咳咳！ 她又开始咳嗽了，可是她却咧开了嘴，似痛苦似悔恨又似欣喜的表情在她脸上出现，接着又哭了出来。 当时她是那么的雀跃，未来未明。她却有了生的，她想，她是有将来了。 可随后呢 苏合啊了一声，轻轻的嗤弄。 上天给了她一个蜜枣，待她正要欣喜着吞下去的时候，又扇了她一巴掌。 蜜枣还在，只是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又甜又腥。 她作为苏合重生，生前林三姑娘的一切富贵抛去，独独恶症，与她： 形影不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相似 “姑娘，还难受吗？” 何嬷嬷将苏合的衣衫整好，关切的问了一句。 她摇摇头，却又感觉头有些晕。 何嬷嬷便说：“姑娘靠靠，等会儿便就到了。” “妈妈，让我来吧。” 坐在车尾的小枣忙说道，坐过来将她身子轻轻地倚在自己身上。 苏合没有力气，便没有阻止。 许是病的再坏不到哪里去了，她的身子反而好了一些，天不再下雨，晴的飞快。今早辰时一过，吃了些小米粥垫胃后，何嬷嬷便招了车，向她回道，已是不能再拖着了，需要尽快去原身父亲的府邸。 对原身的事情，苏合有些耳闻，却并没有深问，自己这般情况，到了哪里都是等死的活法。问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何妈妈，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问”怯怯的女声问了一句。 苏合抬了眼睑，看向局促不安的绿豆。 绿豆叫做绿豆，却是一个极为标志的女孩子，只肤色有些暗沉的黄色。她年龄和生前的自己相仿，却看着如同现在的自己般还未发育。 “我我不是大家子的丫鬟万一到了府里冲撞” “妈妈，我也” 她话音未落，苏合感觉身后靠着的胸膛微微震动，小枣也担忧的开口道。 不怪两个丫鬟这般担忧，何嬷嬷起先便对她说过，两个丫鬟是在自己高烧不退的那几天托人买来的乡下丫鬟。恰好带回来时，自己精神还好，便给两个丫鬟起了名字 这名字，是真正的苏合起的。 苏合不禁有些酸涩，女孩子比自己年龄小，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却无辜被自己占了身子，变成了这幅病怏怏的样子。每每看见何嬷嬷忧心的眼神，垂头丧气的低叹，她心里总会发颤，那颤抖，却有些陌生，想是那女孩子悲凉的心情。 她无能为力，往往想对何嬷嬷说出实情的时候，却难以开头。 她自私的占了女孩子的身子，现在又自私的占了何嬷嬷的真心，她能怎么说，说自己是一个病怏怏的孤魂，说自己即使拥有女孩子的身子，也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本不便将你们带往府里，但姑娘留了你们，这是恩情，你们晓得好好对她便是，姑娘是正经的大家小姐，若你们本分，府里定不会苛待你们！” 何嬷嬷一席话说的镇静，两个丫鬟低低的应是，她感觉小枣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 “有些话不当说却不得不说。”何嬷嬷又语重心长的道：“你们只知姑娘要去上京寻亲，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林府可非一般府邸，当年林国公”说着，她又警示两个丫鬟一番。 苏合半分恍惚，只隐约觉得自己与原主也算有缘了，原主寻亲的府邸，正巧也是姓林的。 她原来姓林，不姓苏。不是苏合，而是林苏合啊。 但她却没往深处了的想，直到马车转入那分明熟悉的街角，一瞬间气血上涌。 “姑娘，姑娘！” 小枣被苏合突然的绷紧身子吓坏了，忙紧紧扶住她，焦急地唤着，而正在说话的何嬷嬷也是脸色一变，车子吱呀呀一晃，绿豆冲过来扑在她脚边。 “没没事。” 好半天，苏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咬着唇，从小枣身上撑了起来。何嬷嬷立即将她搀扶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 现在自己明明怎地就这般巧？ 苏合虽满眼不信，但还是伸手掀车上的帘子。何嬷嬷扶不住，她自己也站不稳，踉跄几步又向旁边歪去。 小枣和绿豆忙上前搀着她另外的肩膀。 车内的动静使驾车的伙计皱起眉头，他掀开帘子，阳光刺了过来：“前面过不了，你们得要自己走了。” 她闭了闭眼睛，也不折腾了。搀扶她的两个丫鬟低低的呼了一口气。 半响，她细细的开口：“我能走。” “可姑娘”何嬷嬷不放心，还想劝，却抵不过她坚硬的态度，只好放软：“姑娘要自己走是好事不舒服告诉妈妈一声。” 苏合于是缓缓地下了车，撑着青灰墙面，在一方甬道上慢慢走着。 两个丫鬟忙从车上取了行李，跟在何嬷嬷身后。 日照很好，却有风吹着。甬道里更是风大，她脸上被风吹的生疼，脚下步伐已经有些乱了，却仍咬着牙根，一步一步的走着。 谁也不曾出声疑问，初来乍到的她，如何识得路。 等前走的她停了下来，面前威严端庄的红漆兽头大门两旁蹲着两个雄伟的大石狮子，大门紧闭，留了东西两个黑漆角门半开着。从低矮的围墙望去，远远地能瞧见内里峥嵘轩峻的厅殿楼阁。而门匾之上，则大书着“林府”二字。 她已泪流满面。 “姑娘擦擦。” 何嬷嬷小声在身后说道，递上来一块帕子。虽不如苏合情绪那么激动，她也是眼噙热泪。“受苦了，真受苦了。”她轻轻拥着苏合的肩膀，百感交集。 两个丫鬟相视一眼，也红了眼角。 几人所悲不同，可这难言的苦楚，空气里流淌的悲情，却是相通。 “六姑娘到了六姑娘到了” 就在这时，府里传出这般惊呼。 苏合见到来头一个四十左右的圆脸管事，带着几个十七八岁青褐短衣的小厮迎了上来。 “罗管事。” 何嬷嬷拭去泪水，上前笑道：“一路来承蒙你费心了，姑娘平安到了林府。” “妈妈谬赞，前些日子大雪封了路，又听闻姑娘受了风寒，让老奴着实焦急，好在姑娘万无一失，心才得稍安”罗大回道，转头向苏合行了一礼。 一见她面容，却又诧异一番，忙低下头道：“姑娘请。” 苏合望向对她大开的西角门，犹豫的抿着唇。何嬷嬷忙将手伸过来，待她扶住，低声道：“妈妈跟着姑娘的，姑娘放心吧。” 小厮抬着轿子，何嬷嬷和小枣绿豆两个丫鬟跟在后面。透过轿上纱帘，苏合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合上了酸涩的眼。 自她病后，便再没迈出院门，更别说二门外了。想不到再次见到二门外的景色，却是这般滋味。 她本是府里的嫡次林三姑娘，名为佳葶，今年正满十四周岁。东府姊妹少，除了她外仅有嫡姐庶妹两人，合计三人。而西府姊妹更少，只两人。这东西府里加起来统共只有五位姑娘，是没有哪位名苏合，行六的。 想到这里，她心稍微安了一些。 还好并不是 轿子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她望着眼前的垂花门，轻轻攥了手心。何嬷嬷上前打了帘子，扶她下轿。 风欲动而树已止，明媚的日光下，芽绿的春色映入眼前。垂花门两旁朱红游廊曲折层叠，廊下的画眉鹦鹉等鸟雀叽喳唤着。庭院隐在绿荫后面，雕粱画栋无一处不精致。 远远地，便过来一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还未见众人面，她清脆的嗓音便先说道：“折枝请六姑娘安。” 罗大皱起眉头，瞥了眼折枝。 见苏合迟疑看过来的目光，罗大忙行礼解释：“这是小女，现在夫人处当差。” 苏合摇摇头，心下更安了一些，她也未曾见过这个丫鬟。 折枝忙笑道：“爹爹总担心我六姑娘请跟我来。”说着便热枕的迎苏合一行往西边走去。 一路轩昂壮丽，苏合渐渐却没了欣赏的心思，她喘着粗气，觉的开始有些吃力了。但又见何嬷嬷连丫鬟三人，皆惊叹于府里华美，便咬着牙，支撑着。 过了正房厢庑游廊，她不自觉的抬头，撞进了一素衣打扮的妇人眼里。那妇人面色冷清，一双眼仿若能看见人心底。 苏合心一跳，指尖抠烂了手心。 在遇见罗大和折枝等人的时候她还在侥幸，说不得这并不是自己呆的林府，虽然布局一样，但管事丫鬟自己没一个认识的，但是 她茫然的张开嘴，下意识的叫道：“妈妈。” 随即，身子一个劲儿向后方仰去，早已透支的体力瞬间崩溃，她晕眩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不见 午后，围坐案几上的周清让耷拉着眼，手持着一本《瘟疫论》昏昏沉沉，旁边胡乱卷着袖口的安缄哈欠连天：“春困秋乏夏打盹啊啊”的只嚷个不停。许是太困了，他眨眨眼将眼泪挤了出来，头搭在案几上，拧头看周清让。 周清让虽困顿，却仍支撑着精神看医书。看一会儿，瞄了安缄一眼，安缄双目呆呆的看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再瞄向安缄，发现他仍保持着那个姿态望着自己。 周清让便有些说不出的发闷，他面色不改的将摞在案首的医书取了一本，放在安缄旁边。见他没反应，又放了一本。一本，接着又是一本。 “喂，拿走。”终于，小半个脸已经被周清让用书遮住的安缄懒懒的开口道。 周清让讪讪的放下伸向案首书籍的手，嘴里嘟囔一句。 “你挡住我了”安缄伸手将面前的医书拨拉开。 “挡你什么，你老看”周清让见他灼灼的看向自己，白玉的面色微微发红，话硬是说不下去了，便别过脸。 “你好看，还不让人看了？”安缄叹了一口气，故作为难：“太医院老头子都歪瓜裂枣的你知道我这人可怜，被那位逼着在这里好苦的” “你”周清让面色赤红，抓着《瘟疫论》的指尖微微用力。 “哇，你是不是要看我啊？”安缄忽然夸张的叫道。 “你！” 周清让将书高高抡起，又看着安缄似笑非笑的神情，一阵烦躁，却又把书轻轻放了下来。 安缄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 “林府，林府” 门外急匆匆的跑来带帽的小厮，边跑边嚷嚷这么一句。周清让一听，眉头先是一跳，接着又一皱，便如同兔儿般从凳子上蹦起来，胡乱拎了药箱，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 “请大人小周大人！” 小厮瞪大眼睛，话还没来的及说完。 “走了。”安缄张着哈欠，指着小厮道：“你来的晚了，他已经去了。” 啊，我看见了 小厮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就要去追周清让。 “等等是她肯屈尊啦？”安缄叫住他，用手捞起小周医方才放下的《瘟疫论》胡乱翻着，漫不经心的问道。 “啥”小厮茫然，“林府的上门说他家新姑娘昏了” 嘁—— 安缄长吁一声将书盖在脸上，不再理会了。 喀嚓！喀嚓！ 樱红的嘴巴上下翻动，瓜子皮灵活的被吐了出来。一身鹅黄小衫的林佳茵半倚着天鹅绒的靠枕，姿态随意的坐在玫瑰椅上。 珍珠帘子掀了又落下，林佳茵姣好的面容有些不耐烦了，早有眼色的丫鬟端着茶盏过来了。 “喝喝喝，真当我水牛啦？”她抿抿有些干的嘴唇，接过茶盏，便喝了起来。 “我姐什么时候醒啊？我可是有一件大事要告诉她的。”喝完了茶，林佳茵又问。周围的丫鬟垂着头，没一人应话。 “废物，都是废物不是？要放在我的院子，你们这群哑巴早晚滚蛋！”她生气了，坐起来指着丫鬟们就骂。 “五姑娘息怒。” 丫鬟们忙惴惴不安的低头行礼。 “红芍！” 林佳茵生气的叫了一声，“记下她们的名字，我非要打打她们板子！” 一直立在她侧后方的红芍忙应道：“姑娘何必和她们见识，受了气让您身体不好呢。” “五姑娘。” 在这时，珍珠帘子又被掀开了，走出来一位娇俏的丫鬟，她未语先笑：“姑娘醒来听见你来了，还怨我没早早叫她起床呢。” “不碍事，不碍事！我打扰她午休是真的了。”听丫鬟这般说，林佳茵气意稍平，对丫鬟点点头：“秋玥，你管管这些丫鬟，什么乱七八糟香的臭的，成什么样子！” “五姑娘请吧。”秋玥点头，打起帘子，欠身行礼道。 林佳茵进了内室，红芍忙跟了进去，秋玥收起笑容，对被吓得发抖的丫鬟说道：“还不去收拾果子皮，站在这里干嘛？” 丫鬟们忙低头道谢，端茶盏的忙将茶盏端走换新的，收拾地上瓜子皮，桌上果子皮的忙低头弯腰收拾。 秋玥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说道一句“要再被问起，懂怎么说了？”便也进了内室。 靠窗的位置摆了绣架，架上绷着的玉白绸缎上，绣着簪花小楷样式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经文仅绣了三行，却能看出成品将是多么的精致了。 林佳茵赞叹一声，就听柔柔的女声道：“这是绣给祖母寿辰的，没想到竟是这般难绣，绣了小半月才绣了这么几行。” “呀！” 林佳茵猛地一叫，回过头就见烟紫色小衫的林佳芷惊讶的看她。 “不，没事我没看到姐在我后面。” 她不自然的摸了鼻子，看林佳芷。 林佳芷一对黛色柳叶眉，一双灵巧丹凤眼，另外肤色白皙如若上好脂玉。怎么看，怎么顾盼生辉。 “茵儿有什么事情找姐姐？”林佳芷先对她抱歉的笑笑，后又问。 “她来了呗，还能有什么事啊。”林佳茵晃了下神，接着便嗤嗤笑起来。 “她谁？六妹妹吗？”林佳芷抬了抬眉，不确定的问道。 待林佳茵点头后，她便说：“我确实不知的，妹妹是否见了？在母亲那里吗？咱们咱们去见见的好。”说着就作势往外走去。 “不！不用去！” 林佳茵忙拉住林佳芷，就说道：“姐你先听我说你也知道我想见她的，天天盼着她来呢。这不，方才一听丫鬟们说她来了便兴冲冲在廊下张望，人脸倒没瞧清，光看了个病怏怏的蔫儿不拉几身形。说起来她还没走几步呢，在白妈妈面前，先两眼一翻”林佳茵摊了手，又一别嘴：“给倒了！” 天哪！ “六妹妹没有事情吧？”林佳芷听她说人给晕倒在地上了，吓了一跳，急忙就问。 “谁知道呀，只娘刚请了小周大夫过去，应当没事的。”林佳茵耸耸肩膀，不甚在意的回道。 “姐，你说她真的是那个吗就这段时间传的有声有色的”又想到什么，她忽然有精神了，一捂嘴，有些说不出古怪的半掩半笑道。 “你应和我去一趟的，不说看六妹妹，就是问问小周大夫关于葶葶的病也是好的。”林佳芷却并未看她，而是独自思索半天，说道。 “姐啊，你就是不够意思！” 林佳茵没听到想听的话，鼓起腮帮子，一脸沮丧。又小声嘟囔道：“谁稀罕问三姐的病啊，反正就那样了！” 又见林佳芷看过来，她立马噤了声，“好，我去，我去还不行了嘛！” 等两人收拾完毕准备出门时，一个婆子却急匆匆走过来问，有没有见到新入府的六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不同 苏合是跑了，一醒来后自己给跑了。 她踉踉跄跄的躲过丫鬟婆子，脚底已经绵软无力。 滴答 一滴雨滴在她的脸上。 滴滴答 雨大了，也急了。这雨一会儿便下的整个林府蒙蒙一片，云里雾里。 她在芭蕉树下喘着粗气，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颤抖。 滴答 滴滴答 这是泪水。 她哭了，声嘶力竭却又偏偏使劲的捂着嘴巴，用着力的将后背抵在树上。 雨势更大，风也呼呼的吹起来，稀疏的树荫挡不住雨，她春衫已然湿透，潮乎乎的贴在背上。天色越发阴沉，可她像是失了魂的湿哒哒立着原地，她眼里渐渐流不出泪水，但惨白的脸色却越来越青。 不！ 突然，猛地一激灵，她动了。 白嬷嬷！白嬷嬷在这里！ 她像是疯了一般的大笑着，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这里是林府啊，这里是生她养她的林府啊，一切啊，都没有变啊！ 可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变了！ 她是苏合了！ 苏合大叫着，可声音却听起来如同猫儿叫一般轻。 她开始跑，往自己以前的院子跑，雨水冰冷的拍在脸上，不知何时又有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心在抽疼，胃也绞在一起，每一口呼吸都如同刀子般刮着她的骨髓，可怎么样呢，那又怎么样呢？ 苏合脚下打着绊子，喉头一紧，腥甜又涌了上来。她啐了一口，用袖子随便一抹嘴唇，猩红的血一道又连着一道，粘黏着，雨水冲不开，手里甩不掉。 她似乎再也没有力气了，嗵的一声，头朝下摔了过去。 “哎呦，神经病啊！” 夸张的怪叫从上方传来，刺啦啦的钻入她的耳膜里。她眼一黑，一个笨重的什么黑鸦东西便砸了下来。 苏合靠着半旧的绒芯垫子，目光投向窗外。 “姑娘，用药了。”门外叩叩的传开两声轻响，小枣轻唤一句，端了个托盘进来。 苏合没有动，也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仍是呆呆的望着窗外。 小枣抬头自是瞧见她的样子，鼻头一酸，也向窗外望去。苏合一直望着的窗外，仅有一棵树。 “姑娘再将养将养身子，等到好了再见家人，不急的。” 她轻轻吸吸鼻子，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取了瓷碗上倒扣的小碟，冒着热气的浓郁药味儿便散在卧室里。 苏合终于有了反应，她回过头，嘴里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太历32年，3月下旬。”小枣低声应道。 苏合哦了一声，又将头颅转向窗外。 小枣于是咬了咬下唇，将瓷碗端起来，用小木勺搅拌着。 药汁是褐色近乎黑色的，看着看着，她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想姑娘自从醒来后，精神与日递减。自己早起服侍，却每每见她静坐着，不知醒来多久，也不知坐了多久， 问得最多的，便是今年是什么年，这里是不是长安城林府这类的问题。自己虽不解，但见姑娘神色紧张，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慌张。便不忍心问原因，只一遍一遍的重复答案。 “我躺了几日？” 小枣自在伤神，却不料苏合又问了一句。她先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今日多问了。接着忙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说道：“十日，今天正好是第十日了。” 苏合唔了一声，阖上眼。 巧啊，原来又是十日啊。她曾经用十日，接受了苏合这个身份，现在又用十日，来接受林苏合的身份。 她是林苏合，从江南扶风来上京长安寻亲的，林苏合。 苏合顿了顿又问：“那，那日，我在哪里被发现的？” “姑娘被二门上的妈妈发现昏倒在地后，大夫人便急忙令人将您先送到了这里，才没有” 小枣双手合十，一脸感激。 她又叹了一句，涩然不知道说什么。就算再怎么问，也都是二门上的婆子发现了自己，可自己明明去的内院 “小周大夫人真的很好啊，又体贴姑娘你知不知道他父亲是太医院院史呢，医药世家啊，难怪他年纪轻轻” 小枣见苏合今日精神尚好，便又开始说起别的话。 “若姑娘早早能回来林府，该少受多少苦啊，小周大夫说姑娘热症未消，又加上心绪过重，才昏厥了过去” “这几日喝了药，果真姑娘精神了些，咳嗽也少了呢。”说着，她笑了笑，将药递过来道：“刚刚好，姑娘喝了罢。” 苏合沉默的接过药碗，闭上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被周清让发现那病。可他明明已经 多想无用，她垂头喝了起来。 这是周清让配的药，她不用问谁，就知道了。因为只有他的药，才这般苦涩。 周清让就是小枣口中给她诊治的小周大夫，曾经，也是给她诊治的小周大夫。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喝下他那配好的药时，那种难以下咽的苦。 她哭，春桃也哭。她怕苦，喝一口吐一口，春桃也陪她，喝一口，也吐一口。 苏合又开始难受了，她的心很乱，她不知道该不该再去寻她。那天的冲动，并没有使她见到她。 她口中的她，是林府的三姑娘，林佳葶，亦是她重生前的身份。 林佳葶，应当没事吧？ 苏合抿唇，用指腹蹭去残留的药渍。 她发现自己变成了苏合时曾一度以为自己是死了，可回到了林府，却丝毫没有发现半点关于自己身死的传闻。时间对的上，是太历32年，林府众人对的上，除过那天见的白嬷嬷。她也私下打听过，也有自己的姐姐c妹妹c娘亲c姨娘等一干系的人，这里的确是自己生前待的林府！ 或许 林佳葶也是被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附了身？ 毕竟，这样的不可思议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苏合猛地想到这个可能，越想心越热。但随即，心又开始苦涩。 是吃的药太苦了吧？她想。 “姑娘，吃颗蜜饯吧。” 见苏合放下药碗，小枣忙递上蜜饯。 果脯上面，是晶莹剔透的蜜，个躺在小瓷碗里，使见了它的人，不自觉地嘴里泛出丝丝甜意。 苏合摇摇头，又胡乱想到周清让这个人怕是什么药都配的这般涩，这般苦。 这番她并没有见到他的面，她醒来后，身边只有个守夜的小枣。 一个隐隐约约的清瘦身形显在脑海里。 “我有些困了。” 她忽然开口道。 小枣呀了一声，端起托盘就道：“是，姑娘再睡会儿。” 旋即，退了出去。 等完全听不见声音了，她脸色一紧，匆忙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捂着嘴，压低嗓子咳了起来。好一会儿，她终于安静下来。只是喘着粗气，面色亦带着些不自然的嫣红。 抓着帕子的手又不可闻的抖了抖。她闭起眼，用帕子，细细的揩了便嘴角。 口里的腥甜，再一次被压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见亲 这日，绿豆刚服侍完苏合洗漱。小枣慌张跑进来就说：“姑娘不好了，妈妈不见了！” 呜呜 说着，就哭开了。 “你为什么哭？”苏合从铜镜中望着小枣，不解的问。 “姑娘，我想你在这小院已待了小半个月” 绿豆却在旁边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姑娘的药，在这小院里可以熬，可那每餐，我都是去灶上取，我不是说嫌累什么的，只是每次取饭，那些老婆子话难听，又欺负我不懂府里规矩，我心里憋屈呢。” 一抽一哒，小枣委委屈屈的道：“我实在想不过了，给妈妈说了，妈妈也气坏了，只说让我好好侍候你，她想办法，我今天就见她不在了。” 原是怕自己多嘴，会给何嬷嬷招来麻烦。 “妈妈不会有事的，你放心。”苏合听懂了小枣的意思，她说道：“林府不似别家，上下都是极好的。不会欺她。” “姑娘是府里正经姑娘，妈妈更是姑娘的奶妈妈，哪个下人敢怠慢的？”绿豆见此，放下手中的桃木梳，轻声又说了一句。 苏合看她，见她抿着唇，手不自觉的攥着。 “姑娘，我这些日子见其它院里当值的小姐妹们，都有等份的。贴身伺候的，都是一等份” 绿豆憋着气，干脆将话挑白了说道。 话一出口，小枣诧异的便啊了一声，似是不解绿豆为何突然说起丫鬟的等次。 可苏合并没有接话。 “是我想岔了，姑娘跟前伺候的除了你就是我，我想是不会有人没眼色的欺负上咱们。”绿豆绷着身子，又开口急急的说，说完后便屏息。 可直到两人出去，苏合也没作何反应。 绿豆叹了口气，跟在她后面的小枣忙拽着她问：“豆姐姐，你是什么意思？不是让我给姑娘说妈妈的事吗，怎么又提到其他院子的丫鬟啊？” “笨！”绿豆苦笑，用指尖点了点小枣额头，便走开了。 苏合撑着梳妆桌站起来，缓缓推开房门，两个丫鬟已经看不见人了。 不知道天气暖和了，还是那养神药起了作用。苏合觉得她的精神稍微能好些了，只不过仅是精神好了些，那咳嗽还是有的，好在只是半夜咳的重，她白日偷偷掩过去了也就没人发现。 精神一好，何嬷嬷和两个丫鬟自是最先发现的，去问了周清让，也只说慢慢可以见风。所以，这几日，她开始循着院子走。 走到院前的苏合轻轻喘着气，望着眼前的月亮门，门上小匾用绿漆刷着“莞丝园”三个字。 这小院她是没有印象，也不知道林府什么时候有了这个院子。苏合坐在绿豆搬出来的椅上想。 何嬷嬷怕她凉，椅上还细心的垫了垫子。但天儿真是不凉了，一早出来，非但没有风，湿气也没有一点了。 金黄的日光温暖的怀抱着眼前得一切，小院里那不知道多久留下的石桌石凳，那一颗葱郁的皂角树，那扎起的半扇篱笆，统统染了金色。 没了奢侈的装饰，除过几个做活的丫鬟婆子，偶尔推开那么一次的里间后门，就如同那乡下的农家小院吧？ “姑娘快看！”小枣急匆匆的又从屋里跑了出来，她还没有开口，绿豆先斥道：“你怎么回事了？还是这般毛躁？” “不，不是啊！”小枣快要哭了，她颤抖着抱着一团衣料，道：“霉，霉了。” 苏合惊讶的抬起头，就见绿豆皱着眉头将小枣怀里抱着的衣料抽出一件。 烟粉色柔软的小裙上，出现了大片墨青色的斑斑点点，看着有些可惜了。 “这些日子一直都不得闲，好容易闲下整理，却发现姑娘的春衫，都潮了。”小枣哭哭啼啼，满脸的难过。 这一直阴雨连绵，衣服又压在柜底，难怪受了潮。 三人连带整理打扫，又照顾卧病在床的苏合，分不出神收拾衣服也情有可原。 她想了想，说：“没关系的，我不穿就是了。” 身子这般，她早已没了收拾打扮的心思。 小枣抿着唇，难过的看着苏合。想绿豆说的对，姑娘含苞待放，最是青春动人的时候，却整天素衣素食，平淡如水。这院子偏僻，竟像是和这华贵奢侈的林府隔开了一般，一句话还是林府不待见姑娘的了。 她嘘了一声，又见苏合额尖上出了丝薄汗，正要说话，远远过来一个陌生丫鬟。 “大夫人请六姑娘过去。”人未近，声已到。 林佳茵掀开珍珠帘子后，正巧看见林佳芷在用早饭。 紫檀木小几上，巴掌大瓷碟里的菜肴，有腌制的，有凉拌的，有清炒的，种类繁多，精而细腻。林佳芷面前放着一小碗白米粥，里面许是加了山药，熬的浓白黏稠，见之，甚有食欲。 她面色淡然，拿著用勺，纤长的指骨轻微动作，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世家的奢华美感。 林佳茵眼底划过妒意，只有林府嫡长的大小姐，才会这般好涵养！ 她垂下头，抬起来便笑道：“怪道姐不从灶上取食呢，和你这里比起来，灶上的都是猪食了。” “五姑娘说笑了。” 秋玥将温好的茶盏递给林佳芷，就说道：“姑娘肠胃不好，灶上妈妈任务重，顾不过来，夫人才准另开的小灶。这小灶外人看着虽好，可一干事物都不能从公中拨出，麻烦事情还多呢。” 林佳茵心里不岔，面上却笑的更加灿烂，“秋玥你能跟着吃，也有福气了。小灶虽麻烦些，可吃的趁口。” 林佳芷用帕子轻轻拭去嘴角的水渍，抬头问道：“茵儿一早前来，可有何事？” “姐，她被娘叫去了！” 见林佳芷开口了，林佳茵忙正色道：“我以为娘就让她自生自灭去了，没想到今日却召她了。” “六妹妹体弱，娘留一处安静院子让她将息怎能算让她自生自灭？她若好些了，大家都高兴，茵儿说话还要慎重些好。” 虽被林佳芷轻斥，但林佳茵却摆摆手，压低声音转转眼睛，说道：“别人不知道，姐还不知道娘这次召她的原因啊？毕竟是传了这么久有鼻子有眼的姐真不想知道？” 林佳茵神神秘秘的说一半，留一半，看向林佳芷。 “姐姐虽贵为嫡长，但对这些府里这些事情，可没我这个庶女消息来的灵通哦。” 她又咯咯捂着嘴笑。 “妹妹。”林佳芷开口了，她柔柔的说道：“你都说了是传言，既如此，我又何必费神去求解一二呢？” “我现要去奶奶那里，你去吗？”转而，又问道。 “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姐姐去那老祖宗那里做什么，唔。我不去我不去。”林佳茵猛摇着头，往后蹦了一大步，“老祖宗规矩太多了，我待着要难受死的，不去了。” 林佳芷点点头。 “姐姐，真不去娘那里吗？” 见林佳芷和秋玥准备走，林佳茵有些失望，追上去又问一句。 “不了。”林佳芷柔柔的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主意 这厢，小枣和绿豆搀着苏合已经缓缓到了大夫人院子。 “六姑娘来了。” 苏合方一露面，台阶上站的翠绿衫子丫鬟就笑着迎了过来。她脸盘圆圆，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和一口糯米小牙。 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折枝。 苏合微微颌首，跟着她进了室内。 过了金丝牡丹屏风，几个小丫鬟便将珍珠帘子拉开，苏合正正的便瞧见斜靠着玫瑰塌上的一位贵妇人，及低低跪坐一旁，手握针线的一位留头小丫鬟。 贵妇人正是东府夫人，她的娘亲温氏。 温氏头上用玉色珠钗绾着，耳间一对儿玛瑙绿石坠子，微阖着眼。 苏合突然开始紧张了，她攥起衣角。 “夫人，六姑娘到了。” 折枝说道，这时，温氏才轻轻嗯了声，睁开了眼睛。 拿针线的丫鬟行了礼，与折枝一同退了下去。 “好孩子上前来看看。” 温氏声音温柔，带着南地特有的温婉。 苏合眼前发涩，几欲哭了起来。 她娘，她嫡亲的娘亲！ 她见到她娘了！ 可是她不敢，也不能上前去认。 “姑娘。” 旁边有声音小声提醒道。 苏合一怔，转身看见何嬷嬷立在一旁。更旁边的，是盘着发，一丝不苟的白嬷嬷。 只顾瞧娘，周围人却忽略了。 何嬷嬷担忧的看着她，苏合摇摇头，便上前怯怯的叫了一声：“娘” 温氏有些微诧异，不过很快的说道：“好，是好孩子一路走来辛苦了，看这小脸瘦的，只剩了骨头。” 说着，就将手腕上的羊脂镯子褪下来。 苏合抿着嘴唇，一动不动的盯着温氏。只怕少盯一会儿，人便没了。 温氏爱怜的拉起她的手，那温暖的触感，那独特的熏香，直让苏合再也忍不了了。 眼泪像脱了串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滴答在温氏的手指上。手背上。 “好孩子，这是怎么了？”温氏一凝神，忙将她搂过来，用帕子擦拭着她的眼泪。 “好端端的受什么委屈了，给娘说说吧。” 她只哭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听不真切。 “是怪娘这些日子没有看你吗？好孩子，娘巴不得早早的将你领到人面前，可却心疼你身子虚。咱府里复杂，除了东府还有西府你二叔一家人。我怕人一多你熬不住，又给伤了身子。这不，一听你好受了，忙将你妈妈请来，正商量着好日子” 温氏急急的说着，嗓音却仍然柔柔的。何嬷嬷想上前，可又介于身份，只担忧的瞧着苏合。 温氏见苏合仍在啜泣，低头又柔柔的劝。 “夫人和善，六姑娘年纪虽小，却也是知道亲近。” 白嬷嬷插了一句，她笑着走过来，将苏合从温氏怀里扶起，轻轻的给她拍着脊背。 许是换了人，又或者哭累了。苏合啜泣几声，白嬷嬷就感觉她轻轻挣扎开，接着囔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让娘见笑了。” 她面带绯色，抱歉的对温氏行了一礼。 温氏手握着镯子，笑道：“丫头哭了没什么打紧，这礼，可收慢了。” “亏的姑娘没收，收了倒是夫人的不对了。”白嬷嬷却又接道：“六姑娘年纪尚轻，福址也浅，可受不住这般重礼。” “怎能受不住，要我说，你这较真性子，倒被芷儿学了个十成” 温氏想起什么亦给笑了，她回了一句，满脸的无奈。 “大姑娘是真真的天之骄女呢，什么不能受了？”白嬷嬷陪着说道。 苏合不知怎地，看到这幅其乐融融，温氏打从眼底露出的柔情，心里突然一抽，她飞快的向后望了眼何嬷嬷，再转回来，望着温氏柔和的眉目，轻声问道：“娘，三，三姐姐可还好？” 一瞬间，室内温情，戛然而止。 “我我不是有意” 苏合最怕空气一瞬间的冷凝，见温氏面色不虞，忙慌张的伸手，拉住温氏的袖子。 “这羊脂镯子是有些不恰当了。”温氏却将羊脂镯子递给白嬷嬷，两人好巧的错开了。 苏合手吊在空中，脸色瞬间煞白。 “昨儿才送了芷儿的花样子，你挑了来，送几样到莬丝园去。”温氏吩咐白嬷嬷一句，回过身仿佛才看到她伸出的手，疑问的抬了抬眉头。 她惊慌失措，又有着说不出口的酸涩，立马将手伸了回去。 “你入府那日，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我怕人多嘈杂，又恐你从小长在外面不适应府里便专程挑了个静雅的院子给你现见你气色好了多许，可住着习惯？若嫌着偏僻，提出来，不碍事的。”温氏想着，又问了一句。 “不，可以的。”苏合忙摇头，又应道：“娘挑的极好。” 直到苏合离开正院，再没提成林三姑娘一句。 越往莞丝园走，树荫越重，人也越少了。 莞丝园位于林府的西偏角，说偏角，真是比得上角落了。苏合想起以前住着的兰汀园，足足比莞丝园的五个还要大。除过她住的主屋，东西厢房，丫鬟婆子的后房，甚至还有不小的园子，园子里种了湘竹，枇杷，芭蕉。每每开了后窗，便能瞧着一片绿意，阳光下斑驳的痕迹 “姑娘。” 何嬷嬷低低唤了一句。 苏合收回飘的不知何处的思绪，看向一路沉默不语的何嬷嬷。 “夫人她”何嬷嬷又止，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姑娘总算长大了。” 可何嬷嬷最终什么又没说。只留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感慨，又伸手揉揉眼睛，低叹道：“夫人，老奴总算对得起您了。” 而后，她又仰起头，吸了吸鼻子。 苏合知道，何嬷嬷这一声夫人，是称呼原身的娘亲的，原身娘亲，早在原身七岁时便没了。她却不解，为何当初不将原身带来林府。迟迟等到如今才 多想无用，她摇摇头，自己总归是个旁观者，且走一步算一步。 “姑娘，你刚才为何不提换院子的事情？” 跟在她身后的小枣忽然又问。 苏合听了此话，沉默下来。 小枣见此，叹了口气。 莞丝园太小其实还是其次，主要便是，它太潮了。 苏合的被子褥子，是每日都晒的，可丫鬟们的，却没有条件。不光是柜底的衣衫，那铺着的褥子，皆潮的出了霉点。一日两日的不打紧，久了便要生着病的。 小枣想着，就算不为她们，她们命不值当，但姑娘体弱，长久在这潮湿的地方呆着，怎能好啊？ 出门时，她和绿豆便与姑娘商量好了，更甚至，绿豆怕大夫人对姑娘有了芥蒂，特意将那条烟粉色小裙给她换上，就为了说着换院子能有些底气。却没想，姑娘却拒绝了大夫人主动提及的话。而那条特意穿着的烟粉色小裙，也没有引起大夫人注意。 小枣有些沮丧，这和绿豆说的不一样，也和她们期望的不一样。 苏合迟迟没有回答，她心情沮丧，低头间，却又瞧见她小裙上的霉点格外突兀。 正好迎面来了几个挎着篮子的婆子。待她们向苏合行了礼后，小枣眼尖，发现几人频频的向苏合身下看去，而且低头交耳的还嘀咕什么，嘴角古怪的笑着。 她心下一凛，就说：“姑娘一早便出来，到现在还未曾进食，还是早早归去罢？” 没想到苏合却摇摇头，“再转转罢。” 小枣无奈，又见何嬷嬷心思不在，自己也垂了头，只跟着苏合走。 苏合偷偷的在袖中攥起拳头，她，她并非不想换院子，只她的娘亲，温氏的态度令她发寒。 为什么避而不答她的事情，为什么要将她安排在偏僻的角落。 有些事情，她懂得，但是不能深想。 娘亲，也不再是曾经的娘亲了，她举止还是那般温婉，她语调还是那般柔和，可，她眼里没有她。 苏合叹了口气，既如此，她就只好，那么办了。 一这般想，她心跳动的便快了，快到怕身边跟着的几人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猛地，她痛苦的抽了一下。 苏合咬着牙，偷偷望了眼何嬷嬷几人，发现她们并没有在意。心稍安后，她便强忍着无事。只身子僵硬的走着，步子悄悄的放缓。 日头有些大了，苏合面色惨白，她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踏上的台阶，看着也像是有了重影。 “姑娘！” 终于发现不对的何嬷嬷将她扶住，苏合随之倒入她的怀里，却只是粗粗的喘息着。 “姑娘不舒服了，咱们回去吧？”何嬷嬷看她情绪怪异，担忧道。 “姑娘身子为重啊，不先吃了饭，再锻炼着也是不得法子的。”小枣也劝道。 “不能慢，不能慢。”苏合喃喃自语道，她只恨没长了膀子，现下的自己，再怎么心急，却也对这幅身子，无能为力。 “六姑娘，是六姑娘吗？” 这时，一道女声传来。身形高挑的丫鬟走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姊妹 “珠儿？” 苏合轻轻推开何嬷嬷，下意识的唤了一声。 玉珠先是一愣，便又笑了：“姐妹们都说六姑娘心思灵泛，见了人七七八八都能认出来，让人亲切。我起初还不信呢，可现在见到呀，果然了呢。” “六姑娘，老祖宗听你身子好些了，令我来找你呢。我想，姑娘应是从夫人那里才出来，便问了沿路的丫鬟，果然呢要是就去了莞丝园，只怕正好错过了。” 玉珠笑着，将找她的缘由说了。 苏合没有意外，一见到她，便想到应是林老夫人命她过来的。 她便点点头，喘息片刻后，身子好受了些，她又扶着何嬷嬷，就要跟着珠儿走。 “可没事？” 玉珠见她面色难熬，便问道。 她忙摇着头，又对何嬷嬷说：“妈妈，去吧我舒服着呢。” 她是怕何嬷嬷因为自己未用饭便拒绝，便央求道。 她的祖父曾是国公，林老夫人是祖父的正妻，更封了诰命。祖父去的早，林府被降了爵分成了东西两府。林老夫人跟着父亲林平之仍居东府，二叔林平与则搬到西府去住。虽然林老夫人不在当家，但是却仍然说一不二，林府无人敢反驳的。 她自然也不敢。 见苏合态度坚硬，再加上时近正午，早饭已经迟了。何嬷嬷便想着老夫人或许能留苏合一顿饭罢。 她于是没有开口阻挠，并且，对小枣示意了眼神，也令她闭口不提此事。 正想着那个主意的苏合，并没有将精力过多分在身外，却觉得身子舒坦了些。待到她琢磨了个差不多反应回来时，一行人已经进了林老夫人的松鹤院。 迎面先是一个老鸡翅木嵌天然风景的大理石插屏，转过去，两侧皆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这是正房大院了。 院内上房高大，两边厢房又加了进深，等高的小小耳房。几个小丫鬟坐在台阶上纳着鞋底子，一见她们一行，忙起来道：“六姑娘来了。”说着便迎了她们走向内室。 苏合惴惴不安的垂头向上首行了礼，这才敢抬头稍稍的瞄视几眼。 内室和记忆中的印象，出入不大。 林老夫人一直保留着国公爷在时的习惯。 整块梨花木头挖空，或卧或立的摆着的古籍，錾银的笔墨，高几上摆着的东洋美人琉璃觚 她闭着眼，却也能将这房里的东西如数家珍。曾几何时，她也经常出入这林府最为贵气的地方。 直到祖父去世。 “你就是林苏合？” 正坐着的银鬓老妇人问道。 苏合轻轻应了声是。 “抬起头来。”威严的嗓音又道。 她面色紧张，颤抖着抬起头。 谁也没有预料，这一抬头，她竟哭了起来。 苏合这哭泣是谁也没想到的，林佳芷手顿了顿，刚想继续锤着林老夫人的肩，就听她道：“你休息吧。” 林佳芷便应了声是，乖巧的立在一旁，看下首伤心恸哭的苏合。 她长得极其瘦弱，骨架像极了六七岁的幼童，可实际上，却已十二岁了。她大声哭着，小小的鼻头通红，苍白的脸色却如同那日所见的一般苍白，只不过现在，是有了些人气。 林佳芷再往下看，见她穿着半旧不新的藕粉春衫，下面配了条同色的小裙，但裙上斑斑点点，似是发了霉？ 林佳芷讶然，又再看了一眼烟粉裙上的霉点。 “劝劝六姑娘。” 林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可神色依旧淡淡的。 这时，才有丫鬟婆子上前劝着苏合。 被吓蒙了的小枣也急忙上前劝着，何嬷嬷更是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不怪她们才反应过来，饶是谁，也没得胆子敢忤逆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身上的威严，是谁也难以受得的。 “六妹妹还是小孩子。” 见众人好歹抚慰了苏合，林佳芷打着圆场，轻笑着对林老夫人说道。 “六妹妹，我是长姐林” 可不等她说完，苏合像是又受了什么刺激，这回，竟嚎啕大哭了。 林佳芷微微的皱起眉头，碰的一声，下人惊呼一句，就苏合跑着撞了过来。 她也一惊，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却没想，自己却被她直直扑倒。 忽然间天旋地转，她腰下是硌人的骨头，苏合紧紧的抱着自己，埋在肩窝里哭泣。 “快，快！” 下人们反应过来，似是急了。被扑倒在地上的林佳芷微微皱了眉头，就见林老夫人也站了起来。 她小声的嘶了一声，趴在她身上的苏合却动了。 “姐，姐姐！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苏合慌张的喊道，想支起身子，却又碰的一声，倒在林佳芷身上。 林佳芷被狠狠撞了一下，这回是真疼了。她眼里沁出泪水，却忍着咬紧牙关。 “姑娘！” 见了林佳芷这般难忍的举动，冲过来的秋玥眼泪哗哗流着，连同婆子一起，将她身上的苏合粗鲁搬开。 “姑娘！” 一声更大的痛呼从旁边传来，林佳芷侧头看过去，小枣和何嬷嬷跪坐着，抱起双眼紧闭，如同断线风筝般的苏合颤抖着哭泣。 场面一度混乱。 苏合觉得自己回到了兰汀园，阳光暖洋洋的撒下，几个小丫鬟蹲在墙角，拿了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狗尾巴草，逗着大黄猫玩。 “国公爷来啦！” 突然，一声糯糯的叫声从她们身后传来。 小丫鬟们咯咯一笑，故作慌张的叫道：“啊，啊，国公爷！” 见了小丫鬟瑟缩着的颤抖在一团，头上扎了两个啾啾的女童双手叉着腰，肉嘟嘟的指头指着她们就大笑：“哎呀呀，你们笨死啦，被我骗了多少次还是不长记性。” “是，三姑娘。”小丫鬟们挤眉弄眼，又缩做一团。 “奶奶，您也来啦？” 这时，一道柔柔的女声传来，小小女童下意识的哆嗦一下，笨拙的行了一礼，将头埋在胸前，怯怯的道：“奶奶，请奶奶安！” 扑哧，扑哧！ 小丫鬟们笑做一团，拍手着说：“三姑娘也不是一样，还笑我们呢！” “你们别逗她了，葶葶面皮薄。”那个温柔的女声又说道。 小丫鬟们应了声是，跑着溜开了。 “姐姐！”小小女童抬起头来，向她撒着娇：“你知道我最怕奶奶了，还老逗我！” “不过呀，爷爷喜欢我，奶奶喜欢你，这好奇怪呀！” “咱们是亲姐妹，哪分什么喜欢？”那女声又柔声笑道，颇为无奈的揉揉小女童头上挽着的啾啾 苏合哭着醒来了。 姐姐，姐姐！ 她囔囔的叫道，却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温氏育有一子：长子林子骞，年十七。二女：长女林佳芷，年十六。次女林佳葶，年十四。 林府规律重，温氏又出身于江南书香门第，从小便不与儿女亲近。长子外出求学，经年不回府里。林佳葶小时性子又惯养着，闲了便常常跑着去找林佳芷。 一来二去，她也更加依恋林佳芷了。 外坊所传的长姐如母，在林佳葶看来，便真是应了这句话。她见到林佳芷的反应，比见到温氏反应更加激烈，也不为怪了。可她觉得理所当然，却在包括林佳芷的众人看里，一头雾水。 林佳芷喝了杯温水，向丫鬟道了声谢。 “姑娘，您没事吧，刚好一顿摔，真让人心疼。”秋玥担忧的瞧着林佳芷，再问道。 “没事。” 林佳芷瞧了眼上坐的林老夫人，又瞥了眼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小枣，何嬷嬷两人。 “六妹妹是饿坏了，刚喂她了些流食，你们莫要担心了。西厢离着又近，让丫鬟们好生注意就行。” 她安慰道。 “芷丫头。” 林老夫人道了一声，林佳芷便不再说了。 “你便是谢氏的丫鬟吧。”林老夫人语气虽是疑问，却已是笃定了。 何嬷嬷上前行了一礼，道：“回老夫人，奴婢现已是姑娘的奶妈了。”她又指着小枣，道：“姑娘体弱，上京时又受了风寒，奴婢便自作主张的寻了两个清白丫鬟，这是小枣，留在院子里的是绿豆。” 小枣怯怯的上前行了一礼。 林老夫人轻唔一声：“还是小家子气了些，安娘，你去找两个教养婆子，”说着，吩咐旁边站的安嬷嬷。 小枣颤抖着，她不知道为何这林老夫人对不满，刚想开口，却又被何嬷嬷挡住了。 林老夫人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转而，又道：“平之人在外，只送了信来说谢氏去了，故将六丫头接来林府。这事府里也是头一遭听说，” 何嬷嬷听着，却知道林老夫人问的什么了。她忙低头，道：“老夫人，这本是先国公爷的意思。” “我府里的丫头，还没人有胆子冒认。”林老夫人冷哼一声，又道：“林府乃世家高族，谢氏一事我也不去追究了。只听说六丫头宁愿绝了食，也不肯叫珞儿一声娘？” 何嬷嬷越听脸色越是难堪，林老夫人虽没说珞儿是谁，她也能想出，那是大夫人温氏的名。又惊，自己一行行踪竟被林老夫人掌握了透。 姑娘是不肯认大夫人娘亲，一路上也是哭哭啼啼使着小性儿，更是发了高烧，昏迷不醒。自她醒来，自己万万不敢再提这一事，幸而姑娘脾性变了些，虽还哭哭啼啼，却再没使着小性儿。 “回老夫人。”想及此，她便轻舒了一口气，说道：“姑娘方才见了夫人，自是亲常。夫人好性儿，姑娘也懂得的。” “六妹妹好热情的性子，刚令我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了。” 林佳芷笑道，又有些叹息：“却不料，谢姨娘她” “大姑娘！” 何嬷嬷瞪大眼睛，厉声叫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踽踽 林佳芷轻呼了一声，似是被吼住了。她微微的咬着嘴唇，脸色有些惊慌。 “老奴的错。” 惊觉说错话的何嬷嬷立即跪了下来，咚咚就磕了几个头：“夫人，夫人她并非妾室，老爷曾，曾经” 啪！ 林老夫人一拍桌子，怒道：“停妻再娶？是谁给他的胆子！” “老夫人息怒。” 一溜串的下人们便跪倒在地，央求一片。 何嬷嬷涩然，突觉嘴里泛着苦意。她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说先国公爷 “芷丫头说道这府里最近传的事有鼻有眼，我起初还是笑，林府行得端正，嚼舌头也就嚼舌头罢，没想你这妪竟是当真记的？” 林老妇人的责骂先压了下来。 “奶奶，爹爹他，不是这样。”林佳芷立即便拉住老夫人的衣摆，柔声劝道：“这是谣言，谣言就是假话，何妈妈是一时心迷了，您还保重身体的好。” “老奴并未心迷！”何嬷嬷跪着，直直的看着老夫人：“虽不知府上的什么谣言我家夫人虽为小小秀才之女，但也是行得端站的正的。富贵荣华于我谢家，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若非有先国公爷所托在前，侯爷话又在后老奴实在不敢造次，老夫人若信不过” “妈妈！” 忽然，西厢的门被打开了，一脸苍白的苏合走了出来。 何嬷嬷猛地神色发慌，她知道苏合已经听了大半。 “姑娘，你别要伤心，妈妈已经对老夫人说清了，断不会再让你委屈，夫人也不会是什么妾室，你更不会是庶” “您怎么这样说姐姐！”苏合尖叫一声，打断了何嬷嬷的话。又从怀里掏出帕子，踉跄着迈步，晃到林佳芷身边，轻轻的按着她眼角的泪痕。 “姐姐才不会骗人。” 她心痛的看着林佳芷发红的眼睑，喃喃自语道。 “妹妹。”林佳芷楞楞地望着她，任凭苏合的泪水滴落在脸颊上。 林佳芷也小声啜泣，“我不会说错的，母亲，母亲才是林府正室。” “是，姐姐说的对。只有娘，才是正室。”苏合定定的点头，斩钉截铁。 林佳芷轻轻耸着肩膀哽咽。 酉时，林老夫人刚素手上了香。有个丫鬟便上前说道：“安妈妈来了。” 她頜首，安嬷嬷踏进了耳房。 “回老夫人话，两个教养妈子已经送去了。” 林老夫人听着，没有什么多余反应。 安嬷嬷又说：“大夫人随后便派了两个院内的丫鬟过去伺候”她顿了顿，又小声道：“后加的二等。” 原两个丫鬟是温氏院内洒扫的小丫鬟，却被临时提上了二等，送往莞丝园。 丫鬟等级提携不光是伺候的主子爱了便能提的，还需经过管事。只不过林府内院现是温氏掌着权，她提携也就随即便提了。 但是，这个当头，又是送往莞丝园的。却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主母送的丫鬟，一般而言，身为子女的便不能拿她做一般洒扫小丫鬟看待，通常是提了自己身边。若主母送的丫鬟，等级还高，便就做身旁的大丫鬟了。 温氏这一举动，分明是变相逼挾着苏合，将她身边的丫鬟挤掉换成自己的人。 “那日，也不见六姑娘是个拎得清的”安嬷嬷想起苏合闹的事，皱着眉说道：“万一夫人送的那两个丫鬟，她脑子又发了热，只怕会惹人笑” “那她真是蠢的。”林老夫人眼睑不抬，打断了安嬷嬷的顾虑。 “那，六姑娘的身份”安嬷嬷想起什么，又问道。 林老夫人斜眼看她，“怎么？你也好了奇？” 安嬷嬷心思活络，便明白了。 早在苏合来府的前一个月，有人便一个劲儿传她才是府里的嫡小姐，而温氏 她又想起先国公爷曾在江南哪里遭遇暴雨天气发了高烧，一户人家背他几十里路求医，路上还遇见了山崩大水先国公爷重恩，便当众承诺了什么 大夫人祖籍在江南偏偏六姑娘也从江南来！ 不能想了！ 谣言不谣言的，还不是这位说了算的。 安嬷嬷浑身一激灵，看向微颌着下巴的林老夫人。国公爷去了，谢氏也去了。温氏又是正经大房，苏合身边只跟着个执拗的婆子，人微势弱的 她幽幽叹了口气。 这厢，苏合刚喝了药，被两个丫鬟服侍着躺下休息。 这两个丫鬟正是温氏才送来的，十五六左右的年纪，看着稳重的，唤做画扇，看着跳脱的，则是落梨。 “姑娘，妈妈来了。” 画扇唤了一声心不在焉的苏合。 苏合凝神，便见何嬷嬷臂上搭着小衣。 她一瞬间，有些不敢看这妇人。 她怕妇人无意间流露出的，浑浊眼球之下的那些情绪：迷茫，悔恨，以及痛心。即使，她并没有在自己跟前问过一句话。 苏合想，倘若何嬷嬷问自己一声，质疑自己一声，她便会觉得好受些。最是不言不语，无动于衷的沉默，让人觉得心下不安。 她其实并非觉得自己有错，自己的心，也确实是偏向姐姐，娘亲的。即使，她现在处境，是与何嬷嬷更加亲密。 但她却又万万不能心安理得，何嬷嬷对她的确好，是掏了心的给自己。她不能，不能装作熟视无睹。她理亏，将女孩子身子占了，却又病怏怏的残喘着。她夺了属于女孩子的爱，却又这般寒人心。 于是抬起头，细细的唤了一声“妈妈。” 何嬷嬷应了一声，垂头道：“姑娘有何事？” 毕恭毕敬是有的，却没了以往的热枕。 苏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还是伤了她的心。 “姑娘要没事的话，老奴要去忙了。”半饷，何嬷嬷开口，行了一礼后便退去了。 “何妈妈好不守规矩。” 落梨嘟着嘴巴，好不满意的说道。 “慎言！”画扇吓了一跳，接着急急向苏合行了一礼：“姑娘开恩，落梨并没恶意。” 她摇摇头，道：“是我错在先。” “姑娘心太好了，这要搁在府里其他姑娘那里，何妈妈要是这规矩，早被发了家去。” 落梨咧嘴笑笑，挤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苏合合上眼睛，瞧着像是瞌睡了。画扇“嘘”了一声，拉过薄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恣意 苏合在脚步声传到门口时便睁开了眼睛，见了小心翼翼往里瞧的人，她低叹一声，叫道：“进来罢。” 小枣僵着身子，缓缓的推开了屋门。 “绿豆呢？”不见另一个丫鬟，她问了一句。 “妈妈还留着。”小枣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敛声屏气道。 “没有外人，你不必这样生疏。”苏合苦笑，小枣和绿豆离了她，跟着教养妈妈学礼数。短短几日，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一言一行，再也挑不着错处。 “是。” 小枣又规矩说道。 两人相顾无言。 “画扇她们自小在府里呆着，你们回来若有不懂了，只管问她们便是。”苏合闭上眼睛。 “姑娘。”小枣还是红了眼睛，她上前一步，跪坐在脚踏上，就说：“你收留我们，便是最大的恩，我再是不想别的了。就说这入了林府，我便心惊胆颤，怕规矩不好，两眼蒙黑，使姑娘烦恼幸而来了教养妈妈和画扇姐姐她们，才着实松了些气，只要姑娘好过，我们几等丫鬟的虚名，又算什么？” 小枣赤诚的言论使她亦红了眼睛，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却又听说：“我和豆姐姐只为了姑娘和妈妈着急，姑娘那时一声姨娘，我见着妈妈的心都快碎了。” “再怎么，妈妈也是姑娘最为亲近的人，怎么能” 小枣说着，可见苏合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她叹了声，打住了。 “一个两个都说何妈妈的难处，你们却有谁是为我想的？谢娘已经去了，我独来林府，仍是认死理，认那不知道真假的事情，哪还有我活的？” “我年纪就比大小姐要小个四岁，再说大夫人是江南书香世家的小姐，你们但凡用着脑子，也知我娘当年没有早早嫁到林府，为什么了！” 小枣面色臊红，直听的有些一阵阵发汗。见着苏合动了气，又开始咳嗽。她忙慌张上前，拍打着苏合的后背。 有些事情，看似无奈，其实是存有私心。她身为苏合，定是要讨要公道。谢氏的身份绝不是妾侍那么简单，她有可能也不仅仅只是个庶女。但她本来是林佳葶，是温氏，现大夫人的女儿，是林府的嫡次女啊，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争苏合的那份啊！ 人心自来就是偏的，她偏向了一方，必定要将另一方强拉硬拽的撕扯。 苏合伤神之下，咳嗽又被激起，她捂着帕子的手一顿。又急小枣凑近看见，忙将帕子拿做一团，侧身悬着身子，将手帕子慌张扔开。 却不料，一双精致绣鞋，挡在帕前。 她心一跳，忙将头仰起。一张巴掌小脸斜着看她， “是五妹妹呀。” 见来人是林佳茵。她心稍安，话不由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林佳茵瞪着眼珠子，一副见了鬼得样子。 “五妹妹？”她拉长音调子，阴阳怪气的叫道：“你疯了不成，竟然叫我妹妹？” 苏合察觉自己失言，脸色一白，就听林佳茵又笑：“也是难怪了，你就是个蠢货啊！平常疯癫癫装腔作势还像那么回事，一到关键时刻屁用不顶，我要是你娘啊，都要从地底下钻出来打你！这么好的机会都以后有你哭的！” 明媚的脸庞上微微皱起的小鼻子，瞪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无不再表现主人的娇气。 苏合却没了心思听她说什么，又是个什么意思。她焦急的看着林佳茵裙脚，随着她一上一下抖动的绣鞋，心跳加速。 “呦，你今日怎么不穿那发了霉的裙子啦？” 林佳茵自顾自的说着，又惊讶的大叫一句。却没看苏合绷紧的身子，那脸上飘忽不定的眼神。 “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小家小户出来的，能有几个心眼子？” 林佳茵不屑道：“教你个乖哦，别以为博同情这招在府里好使，你穿个发霉的裙子，在娘面前装可怜兮兮，又跑到老祖宗那里叫苦，谁理你呀？府里什么人没见过，你的招数我看着都觉的腻歪了呢！” “我告诉你林苏合，这辈子我最讨厌的是两种人，一种是死气沉沉晦气冲天却故作坚强的病秧子，一种就是装的世事不经，天真烂漫实则心眼子极多的烂人还要恭喜你，正正占了个全！” 林佳茵嘴不饶人，尖酸刻薄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往出甩。苏合抿着唇，想说自己并非博同情穿那裙子，可一瞬间又觉得这件事远不如当下的要紧。 正在她犹豫不决时，却听啪的一声，林佳茵正不耐烦的扇起了小枣巴掌。 “反了天了，本姑娘说话，竟然不好好给我听！” 苏合脸色有些发紧，她瞧着小枣面色委屈，只捂住被扇红的脸颊。 “五，五姐姐。你怎么能打”她不忍，终是开了口，想劝道 “姐姐也是你能叫的？下贱的东西！” 又是啪的一声，林佳茵一巴掌又甩了上去。 这般娇蛮，只让苏合皱起眉头。记忆里五妹妹性子虽直，却不知私下对婢子竟然非打即骂。 这还是她认识的五妹妹？ “姐姐这样如何是好？” 她出声轻叱，又扶着自己下床，朝林佳茵走去。 “姐姐来这里可有何正事？”话音一转，苏合已立到林佳茵对面。苍白的脸上，缓缓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这里是何地方我来不得？”林佳茵心里顿觉烦躁，止不住翻了个白眼。 “自然能来得。”苏合点点头，又笑道：“我们是姐妹。” 林佳茵冷哼一声，“不要脸！”她骂道，又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她鼻子就道：“你以后给我小心点儿！” 苏合依旧挂着笑，仿若那不是一句反话，是个警告，而是真心的问候。 林佳茵迈腿就往外走。 苏合面色立即一变，身子晃了几下，她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姑娘！姑娘！” 小枣担忧的抚着她脊背，又叫道。 苏合艰难的将帕子塞入绣凳底下，太阳穴一阵阵的发着紧。“疼不疼，你没事吧？”她望着小枣通红的脸颊问道。 “奴婢，奴婢没事的。”小枣呜呜的哭了起来，喘着气。 “你告诉绿豆，不用再担心我和妈妈了，倒是你们要好好学着规矩，没事便先别来了。”苏合摇摇头，又安慰她。 小枣抿着唇，细细应了声是，又将她扶上床。她看着合上眼睛的苏合，那眼角下乌黑的眼圈格外明显。于是又轻轻的将被子给她盖上。 自那以后，林佳茵再没有上门寻着了，仅有一次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苏合暗松一口气后，又有些怅然若失。 她时常会想着，若自己还是林佳葶，林佳茵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不会成为这样子，若自己还是林佳葶，是不是思虑能少一些。 林佳葶，林佳葶！ 苏合又一次心如刀割，她攥紧双手，指甲深深抠进肉里。 她彻夜未眠，她茶饭不思，她忐忑不安，又神色恍惚。她还是想要接近她，她骗不了自己，她想要，她想要 苏合闭紧双眼，吸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长明 “姑娘，我们这就走了。” 纱窗上，映上了两个丫鬟的身影。苏合点头，又想起她们是看不见的，于是开口道：“和小姐妹们多叙叙旧罢，在这里难为你们了。” 丫鬟们忙连声道谢，退了下去。 苏合面色微红，每月初三，府里便会陆续发给下人月钱。她终于等到画扇和落梨离开的时机了，她一直试探，小心翼翼的接近，终于有了机会，她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主意啊！ 她逼着何嬷嬷不往自己身边来了，她逼着小枣和绿豆呆在教养妈妈的身边，她逼着所有人离开了自己身边。 苏合颤抖着双手，捂住脸颊。泪水从她指缝里流出，猫叫的呜咽断断续续。 林佳葶！ 她猛一激灵，换了身不打眼的粗布衫子，推开门就往院外走。 时至夕阳西下，余晖仍在残喘着最后一丝光热。湿气重了些，风吹过有些寒气刮人。 苏合一路走过，倒是不曾见到婆子丫鬟，只惊了廊下鸟雀扑棱了翅膀。她心跳如鼓，歇歇走走，等到了兰汀园，已是华灯初上。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见到这扇黑油大门更让她激动的了。她的手颤抖着扶上大门，指尖冰冷的触感使她顿了一下，但接下来，她整个手掌全摸了上去。 这一瞬间，往事如云般飘过。三姑娘的称呼历历在目，她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欢笑，在这里痛苦，最终又回到了这里。 门檐下那盏孤灯幽幽，罩在脚下的一方。她的身影被拉长，又瑟缩抖了抖。那是风吹过，撞了摇摇欲坠的灯。 她闭了闭眼，推开门。 “可不可笑的，她把自己当谁了？我不是说非要针对她，一个孤女还敢这么狂妄”林佳茵拈着帕子正说道兴处，院外传来几声丫鬟窃窃的交谈。她皱了皱眉头，就叫秋玥：“你出去看看，谁干什么！” 秋玥抬头望了望静坐一旁的林佳芷，林佳茵哼了一声：“怎么，我使唤不了你？” “茵儿不必生气，你去问问吧。”林佳芷笑笑，转而吩咐秋玥。 “你何处跑！” 秋玥还未出门，便与一个丫鬟撞上了，她趔趄往旁一侧，就见几个洒扫的小丫鬟追了上来。 林佳茵看这个大胆的丫鬟掀了帘子，就直直跪在地上磕头，手上撺着一方揉乱的帕子。 她嫌脏，别过眼去。 “姑娘，姑娘。”那丫鬟一个劲儿战战兢兢，姑娘姑娘的叫个不停。 倒是叫的谁？ 林佳茵烦躁不已，转头去看林佳芷。 “何事？”林佳芷面色不显，柔声问道。 “半刻前，姑娘又出了门，我只敢在后面跟着，却瞧见她果真如姑娘所料，去了那里”丫鬟瑟瑟的说道，头深深埋在胸前。 “你下去吧。”半响，林佳茵才听见林佳芷应道。那丫鬟便退了下去，手上的帕子刷一下，缩了回去。 “有病吧这人，拿个烂帕子晃什么晃！”她满头雾水，嘟囔一句，就见林佳芷叫了秋玥取外衫。 “姐姐这是？”她忙问道。 “夜色重了，我便送妹妹吧。” “不用，不用。”林佳茵忙道，眼珠子转了转，又开口说：“我这里不碍事，那丫鬟说的可是那林苏合？她去了哪里？还是赶紧找她才是正事。” “六妹妹？”林佳芷讶然，说：“关六妹妹何事？” “姐，我都听到了，那丫鬟说林苏合跑了，可别瞒我！”林佳茵呵呵一笑，瞥了眼林佳芷。 “这丫鬟是姐放在林苏合房里的吧？我一看便知道了。” “不瞒妹妹，方才那丫鬟却是六妹妹院内的。” 林佳芷不搭话，便笑：“只是她说道六妹妹去了奶妈子那里，哪里来的跑？你也知六妹妹身体不好，哪来的这般闲工夫？”话音一转，又道：“妹妹既不让我送，那便算了。”说着，又将外衫递给秋玥，坐在梳妆台前，那样子似要洗漱睡了的。 林佳茵忙讪笑，“姐姐何必生气，我一句玩笑而已。你要休息，我走便是了。”说着便叫红芍，“死丫头去哪了，还不过来随我回去！” 乱糟糟又一阵功夫，林佳芷的院子终于安静了。 秋玥正拆了半缕，林佳芷望向铜镜，伸手扶上了她的指腹。 苏合只着单衣，脸色冻得发青，身子也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可她仿佛没有知觉了，呆呆的站在院内。 纱灯亮了几盏，影影憧憧的树枝遮住视线，她望不到那头去。 可这是她的院子吗？ 她怀疑自己走错了院子，想重新退回到院口看看是否是兰汀园，可是这一草一木熟悉的分明就是她的兰汀园。 可为何没有守夜的妈妈，没有小丫鬟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呢？ 她闭上眼，再睁开眼。灯下褪了色的红穗子摇摇晃晃。 苏合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来的，等她停下脚步，昏黄的光从纱窗内透了过来。 许是丫鬟们都睡了，院子安静，‘林佳葶’是个喜静的性子？ 她呼了口气，站在门口又有些踌躇， 到底进还是不进，进去了又该说些什么。她有些怯意，一瞬间又有些不想进去了。若是见到了林佳葶，她该说些什么呢？说这是我的身子，你占了我的身子，你要还给我，我才是真的林佳葶？ 怎么可能这样说？ 做梦吧！ 她苦笑一声，手再一次搭上了门。 吱呀 门却开了，像是本就虚虚合着的。苏合一愣，随即抿着唇跨过屋子，一股股檀香泠泠的飘来。她借着昏黄的微光转过屏风，脚下一顿，大大小小的长明灯摆在地上，忽明忽暗的烛光，竟是如同星河般璀璨。再一抬头，低低垂着的帐帘边，坐一个只着中衣的丫鬟，她微微躬着背，口里念念有词。 她的心一下子收紧了。 呼啦啦一阵风响，烛光闪躲，她便瞧见了榻前插着的柳枝五色幡。她啊的疾呼一声，丫鬟身子一顿，她急忙捂住嘴巴。可那丫鬟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低低的又在吟着什么药师琉璃光如来 “春桃？” 她叫了一句，有些不可置信。又望那被风扬起的五色幡，那青黄赤白黑的五色本该鲜艳，可却觉得暗淡无比。 “你在做什么林佳葶呢，她在哪里？”她迟疑的，颤抖着身子，眼里绷着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丫鬟终于有所反应，她呆呆的转过头，无神的眼睛看着苏合。 苏合和她对视。 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啊？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她看见了深陷的眼窝，高突的颧骨，这还是那个娇憨可爱的春桃吗？ “春桃你怎么”她忙上前一步，握住春桃的肩膀。 瘦瘦的，没有几两肉的肩膀，咯的她生疼。 “你是谁。” 丫鬟微微的抬头，沙哑的问道。没有震惊，没有疑惑，就那样平淡的问了一句。 苏合手抖了抖，心里五味陈杂，又听她开口道：“你走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说完这句话的丫鬟又低下头去，嘴里仍在喃喃自语。 苏合晃了晃身子，鼻间的檀香味更加浓烈。她猛地闭上眼，就开口道：“我，我有些渴了，你是否还温着梨水” 鼻子里又开始酸酸的，声音也囔囔的。 “你是谁！” 啪！ 丫鬟站了起来，双目赤红的盯着苏合。 我是林佳葶啊！ 苏合苦苦的笑，她仍然开不了口。 丫鬟重新又坐了下来。 “春桃，林佳葶是不是不在这里？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告诉我！”苏合牙尖打颤，手心也不知不觉攥了一把汗出来。 “姑娘”终于，春桃涩然的开口，苏合只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也听不出来。 “你说啊，你快说啊！” 她心急，好怕下一秒春桃就不说了，连声就叫。 “说什么？” 一把冷然的女声却在这时响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暮春 长明灯晃了晃，房门被猛地撞开，灯火通明中，白嬷嬷板着一张脸，冷冷的站在门前。 苏合面如死灰。 “老奴实在不知，六姑娘有这般夜游的兴致。” 这话一出，白嬷嬷身后小丫鬟们低低的笑声便传了出来。 “阖府的姑娘们，还真是没有六姑娘这么潇洒带上来！”白嬷嬷一声厉喝，苏合就见几个粗壮婆子推了两个小丫鬟过来。她们跪在地上，嘤嘤的向她使劲儿磕着头。 “你们！”苏合絮见跪着的竟是小枣和绿豆她们，忙走上前扶过，沉了气，就对白嬷嬷说道：“妈妈这是何意？” 只见白嬷嬷冷哼一声，就说道：“夫人请了教养嬷嬷给她们好生教规矩，方才一问，却连姑娘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不知道。是该罚着板子好让她们长长见识！” “妈妈又何必！”苏合又惊又怒：“其一这里是三姐姐院子，妈妈打杀我的丫鬟却为何扰了三姐姐。其二这两丫鬟现在并未在我跟前伺候，我去哪里她们怎么知道？” 白嬷嬷听了这话却是笑：“六姑娘真会倒打一耙，三姑娘不在府里，这兰汀园里里外外就只有春桃一个丫鬟，何来打扰之说？而这两个丫鬟！”她又一指小枣绿豆两人，“既不是六姑娘贴身伺候，那姑娘贴身伺候的是谁？又在哪里？” 林如絮一愣，只逮到了一句话，就急忙问：“三姐姐呢，三姐姐在哪里！” 她急得真是哭了。 白嬷嬷惊讶的瞥她一眼，口里却还不冷不热的道：“六姑娘还是先管好你的丫鬟为你出来干什么，回去。”转而又是一声冷喝，苏合就见春桃平着一张脸走了出来。听见此话也不应，径直穿过众人离开在夜色里。 等 苏合刚扯住春桃的衣角，便被她抽开了。 苏合于是呆呆的立着看春桃，两个丫鬟呜呜的哭声又突兀的响了起来。她低头，一个婆子牵制住两人，揪着头发，另一个婆子抡起膀子直朝脸面上扇过去。 “姑娘好生想想，若再上前一步，可就不是扇几个耳光这般轻了。”白嬷嬷冷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苏合捞人的架势顿在空中。 “家有家规，姑娘也莫怪老奴狠心。这么多招子看着的，若不惩戒了她们，往后哪个丫鬟对主子上心？” “姑娘姑娘莫管我们了我们知错了”两个丫鬟上气不接下气，抖着说道。啪啪的巴掌声，只抽到了苏合心头。 她喘了口气，轻飘飘说道：“妈妈教训的是。” 时近暮春，草木萋萋，杂英祁祁。深青柳枝在风中微颤，柳絮绵绵的游荡在院内。 苏合双手合放在腿上，白驹过隙，昨日眼前依稀还是桃花的嫣红，今日融融梨花又绽放。 而她呢？ 苏合攥住双手，风起，吹散了鬓角别到耳后的发。猛地，她吓了口气，心膛鼓鼓一跳。脸色骤然变白，指甲掐到手心里。 “姑娘！” 一声尖叫，两道仓促的身影奔赴过来。 苏合眯了眯眼，模糊看见两张秀气的脸庞。 她虚虚的摆手，眼前四散的重影聚了聚。等喘了会儿粗气，她轻声道：“没事。” “怎么没事？”小枣心急口快，尖声就道：“呀！谁开的窗？” “是不是那两个才来的丫鬟尤其是那个落梨，我看着飞扬跋扈的姑娘她们有没有怠慢你？”她狠狠的说着，后又小跑到窗边，关了窗。 苏合缓了会儿神，抬头就看见绿豆正看着她。 “可怪我？” 她定定的看她。 绿豆惊讶的啊了一声，移过眼眸：“姑娘怎么说？”随即她又摇摇头：“这几日，妈妈们教了许多奴从前不知道的事。” 主子犯了错，当奴俾的不受过谁受过？只叹人命不同，总有当了奴才，也比主子还自在的。 两个嬷嬷半带讽刺的话响在耳边，如同一根根刺扎在她耳根里。绿豆眸子暗了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又开始隐隐作疼。 “姑娘将病养好，便是好了。” 她抿了抿唇，说道。 苏合身子一僵，眼中黯然一闪而过。 “之前的事”她琢磨着说道。绿豆那日借着寻何嬷嬷试探自己，想要一等丫鬟的身份，她当时并没有让她如愿，后又来了落梨两人，便一直搁着 绿豆一怔，连摆手道：“我和小枣年龄尚轻，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不如先去看看炉子，再者姑娘的药我们熬也放心的。” “是啊！”小枣瞪大眼睛，点了点头，混不在意的道：“姑娘不要太操心了，我和豆姐姐没事啦。” 苏合微微扯了扯唇角，她不愿，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了。借口乏了，两个丫鬟忙将她腰后的靠垫取下，备着睡觉。 这时，外院却吵吵闹闹的，不等她问，落梨便推开门，手里担着饭蓝，不满的嘀咕抱怨：“都什么事儿啊！” 苏合撑着起来，落梨便说开了：“灶上的婆子都能烦死，吱哩哇啦的跟群鸭子似的，喊的我耳根子都能疼死！” “什么死啊死的，落梨你好粗鲁啊！”小枣别着嘴，嘻嘻笑道。 “有啥好笑的，叫姐姐知不知道？瞧你阴阳怪气那样子，要多丑有多丑！”落梨哧了一声，挖苦道。 “我丑，也不比你” “小枣！” 绿豆皱眉叫道，后进来的画扇也叫了落梨一声。 向苏合行了礼后，画扇皱着眉头，接过落梨手里的饭蓝，轻斥：“你好歹看看这是哪里在发牢骚！” 她话一出口，小枣也悻悻，不做声了。 苏合见她比几人都稳重，也能压住场，欲出口的话便没说。 画扇从饭蓝里端出来一小碗粳米，两个小碟菜：一个木耳炒蒜苔，一个干煸菜花。 苏合看了一眼，还没什么反应，小枣又叫开了：“天哪，天哪，又是这种没油水的怎么搞的，几天了都是这样，小周大夫都说姑娘可要好好补补的！” “有本事你去灶上要啊！” 落梨见小枣拿眼睛瞥她，就像给苏合吃这些东西是她刻意的使坏一样，不免又气了，怼道。 “又不是没去灶上盛过饭。”小枣嘟囔一句。 “清淡的正好，我正好觉得肠胃有些不适。”见两人又要闹，苏合摇头。 她的事情都捋不清，兀自烦躁着的。 林佳葶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春桃又是个怎么回事，而自己被白嬷嬷发现后却迟迟不见娘亲来问她又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娘忘了？ “我怎么会忘记？” 温氏摇了摇头，伴随着咔嚓几声，敞口粗颈瓶外多了几枝裁去的细枝。她举着小剪，神色平和。 “那，夫人的意思是实则六姑娘的反应过于奇怪” 白嬷嬷腰躬了躬，她又想起了苏合按捺不住悲伤的样子。 温氏合上眼，没有接话。 忽然，一股馥郁的香幽幽地浮动过来。 “芷儿心细，给我送了一园春色。”温氏轻咳了声，指着高颈瓶上的几株花笑道。 “姑娘风姿绰约，不知将是哪个才俊能配的上？”白嬷嬷松了了口气，没想就接道。温氏是不想谈苏合了，她有眼色的也随她岔开话题。 可说完此话后她便愣了愣，抬了头。腿发了软，冷汗直流。 “下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温氏开口道。 白嬷嬷紧抿着唇，连声应是，低下头便退了出去。 不知何时阳光已经斜了过来，高颈花瓶闪着温润的光，阴影折在粉刷一新的墙上，鲜嫩的花叠开在一起，一层又一层却有些杂乱。 温氏静坐，手指搭上台沿，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空气里，依旧流动着馥郁的幽香。 －－－－－－题外话－－－－－－ 哪个小可爱收藏了，出来让我感谢感谢虎抱一下好嘛~我望眼欲穿好久其实我真的好想一口气发的，那样我自己也会觉得莫名舒爽，真的我其实对每天挤牙膏的发一点点很是郁闷，但是我写稿子很废，发一章少一章啊啊爽一时痛好几天真是人生痛苦的大事。最后，哪怕小可爱们给我留言个‘1’我都很开心，只要给我留言啊~让我感受到自己不是单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自私 苏合总习惯在晌午睡上半个时辰后抿点温水，静静含上片刻，后咽下。 她嗓子其实一直都是黏腻的，涩痛的。温水不那么刺激，算是起到了很好的滋润效果。 这日，她刚用帕角擦去唇角多余的水渍，门被轻轻叩了两下。 小枣局促不安的头从门外伸了进来，苏合看她，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是妈妈吗？” 苏合看她，问道。 小枣连忙点了点头，脸色红润，眼角也带了笑意。接着，门打开了，一道黄灰色的身影，跨了进来。 小枣眨了眨眼睛，闭门出去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次这样伤她心了！ 苏合叹气，潜意识里，她便觉得愧疚于她，或许是因为她否认了谢氏的身份，或许是因为她还有些恐惧妇人发现什么 而现在，她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兰汀园的事情。 何嬷嬷立在苏合面前，静静地看她。苏合也抬头看她，突然发现，她两鬓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斑白了。 初次见她，分明还是满头黑发。 “妈妈” 苏合眼睛涩然，此时分不清是原身还是她的情绪堵在心口上，憋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姑娘瘦了。” 何嬷嬷叹了口气，身子佝偻，眼底沁出了泪水。 “老奴糊涂，怎地就和姑娘生起了闷气。这几日思来想去，夜里往往失眠。就怕姑娘睡得不踏实，冷了热了的不会照顾自己。” 何嬷嬷声声悲切，一个劲儿的说只说自己的不是，有关于苏合的错误，提也不提。 总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宽容你的一切。但你总是会，用力的给那个人捅上刀子。 苏合有这个人，是何嬷嬷。她林佳葶也有过这个人，可是 她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这些天堵在心里的苦，翻涌上来，滚成泪珠子，嗒嗒滴落在被角上。 她伸手，仰起身子，搂住了何嬷嬷，呜呜的开始哭泣。 一切想到的和没有想到的，一切能想起来的和不能想起来的，全顺着眼泪，流了下来。 半饷，她哭累了。何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眼还是红红的，鼻头也是红红的，却衬的眼里水意氤氲，微陷的两靥也不负往日的青白，而是映上了淡淡的粉。 何嬷嬷一愣，直直的盯着，苏合感觉背上的手不在动了，她微扬头，一瞬间又神色拘谨，眼底闪闪躲躲，好不自在了。 心里又是鼓鼓打颤，怕她看出自己和原身不一样的地方。 “像，真像。” 何嬷嬷却又抹着眼角道：“和夫人，真真是像神了。” 苏合尴尬忐忑的心思散去，多了些莫名的不是滋味，她便不自然的转过头，听何嬷嬷回忆故去的谢氏。 主仆两人和好如初，天也一日日的开始燥热。 苏合推开虚合的门，眯了眯眼睛。刺拉拉的太阳照在青石板上，一小团水渍缠绕在一起，像极了花骨朵。皂荚树绿油油的一整扇罩下凉荫，何嬷嬷和小枣坐在小马扎上，脚边放着针线篓。 她方一走近，就听何嬷嬷笑道：“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老花？你只是没有耐心不想穿针罢了。”待转到何嬷嬷身后，就看见了绷竹上的青青翠翠，葱葱郁郁。只让人感到凉意习习了。 “大半辈子就在扶风兜兜转转了，方一离开还有些不舍。”何嬷嬷用手描着竹林，眼里的追忆挡也挡不住。” “姑娘住的扶风是什么好地方，这么好听的名字？”好容易听何嬷嬷讲过去的事情，小枣兴致勃勃的问道。 “妈妈绣的真好。”苏合将手亲昵的搭在何嬷嬷肩上，“这儿，这儿，针脚恁地巧妙呢，真跟活了一样。” 何嬷嬷见是她，便没有继续接小枣的话。转过身，稍带粗糙的指腹就摩挲上她的指尖，有些诧异的问：“怎对这些东西感了兴趣？以往可是再耐烦不过，见我绣东西总是给夫人抱怨呢。” 苏合稍稍一顿，便低下头颅，乖巧极了的抿着唇。 “姑娘不会绣花吗？”小枣好奇的支着胳膊，凑过来问。 “岂止不会。”何嬷嬷摇摇头：“连见了针线都说头晕呢，说她有晕针症” 小枣乐了：“姑娘以前真好玩啊，晕针症？哪有这么稀奇的症状？莫不是姑娘胡诌的？” “可不是！” 何嬷嬷心情也似不错，也就不念叨小枣这时候的不守规矩了，接着道：“姑娘的小脑袋一直都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闹的夫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就宠着不曾想，夫人她却早早就离开了。”说着，顿了顿。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苏合再不能装乖巧不更事，一旁的小枣也在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她只能轻叹一口气，扶上了何嬷嬷的背脊，像她每每对自己做的一样抚慰着。 “真好，姑娘还是姑娘。”何嬷嬷沙哑着喃喃道：“是妈妈多想了。” 苏合一僵，忍不住诧异地看她，随即又若无其事，轻柔的抚慰何嬷嬷。可她知道，自己内心跳动的是有多快。 她明白何嬷嬷口中的多想是什么意思。 在林府里，对原身最熟悉的便是何嬷嬷了，她忌惮，所以尽可能地避着何嬷嬷行事。原先在亲近不过的人一夕之间就变了，饶是普通人也要察觉出来，何况一直陪伴的何嬷嬷呢。她也并非没看到何嬷嬷眼角的失落，可还是狠着心的。 她不是原身，没有原身的脾性，对何嬷嬷也没有那么依赖。 她真的做不来那样，是什么不是什么自己分的格外清楚。 以前啊，在没来到林府之前，她其实是打定了主意的，就浑浑噩噩的过完作为苏合的一辈子吧，哪天看不见清晨就看不见了，和她也没关系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怕了，她希望自己能够再多活一天，能够再多一天的知道林佳葶的消息。她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要完成的心愿也还有好多好多。她的遗憾也有好多好多。 她不能哪天没了预兆的死去啊，她必须啊，要见到林佳葶，即使是另一个灵魂的林佳葶，见到她健康的活下去，并要嘱托她，连带着自己的一份，健康的活下去。 在没有见到林佳葶之前，她怎么能，怎么能露出端倪？怎么能使何嬷嬷发现什么？她必须狠心的漠视这个可怜的妇人，她也必须自私的盘踞苏合所有的未来。 “姑娘，姑娘！” 啪嗒一声，院门突然被推开了。一身虾粉春衫的落梨急冲冲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衣袖卷上肘弯：“快，快！老爷回府了！”又大喘一口气，将手掌撑在腿上，哼哧的咧开嘴笑：“终于啊姑娘快，收拾！我看各房都陆续往前院去了。”说着又焦急地伸手过来拉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错认 苏合的脑子其实是有些发蒙的，老爷？父亲？！ 她只隐约记起一个高大肃穆的背影。 “姑娘，我们好日子来了！”落梨神秘一笑，冲苏合咧开嘴。 “什么？” 苏合不解，皱眉问道。 “还能什么就那个啊！”落梨又是嘻嘻一笑，拉上她的袖子。 苏合古怪感觉渐起，又感觉一个拉劲儿，一个按劲儿，她已经被落梨按着坐在梳妆镜前。何嬷嬷和小枣在她身后，进了里屋。 落梨掂起苏合的一把及腰秀发，啧啧感慨道：“姑娘底子真好，我再没见过比姑娘底子更好的人儿了。” 苏合听了这话，别扭的闪了下身子，脸上有些发红。 落梨性格开朗，因为和她年龄相仿，比起小枣的稚嫩来，她更喜欢和她相处。但是有些时候，落梨又有些过于直，好恶都在嘴边，夸她更是常有的事情。 苏合并非没有听过奉承，但如落梨这般，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尤其落梨又大大方方，说：姑娘长的这么好为什么连别人夸夸都不允许？ 她便不知道说什么了，时间一长。除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没有多少抵触的情绪了。 落梨正熟稔的挑着她的长发，她微微的仰着头，铜镜里的女孩子也微微的仰着头。 巴掌大的桃花脸，美人尖儿浅浅的，入了黛青的烟眉，眼眸在仰起的角度上看过去有些微颌，但愈发显得黑白不甚分明的瞳仁迷濛。骨肌虽然消瘦，且带了一丝抽不离的病气，但却违和的自有一股说不上的明艳。 看久了，那股瞧着别人的怪异感才渐渐消了下去。她现在能偶尔的面对镜子了，不会因为惊吓而陡然尖叫。 “朱红胭脂竟和姑娘这般配？”落梨惊讶一声，手上的梳子还没来的及放下。内室里出来的小枣就迫不及待的挤上前，惊艳的眼神一直盯着她。 “干嘛啊！” 落梨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又挤过去。 “快让姑娘换上裙子。” 何嬷嬷笑着走过来，手腕上搭了条朝云石楠花色的薄衫。 苏合被几人看的感觉周围空气都热了些，直到在院外见了风，才暗松一口气。 何嬷嬷让落梨贴身侍候着她，而自己则和小枣在院内守着。苏合前走着。余光扫到落梨的影子才心神安定些。 她稀里糊涂的在众人或明或暗的视线里走上东院台阶，已经出了一身薄汗。院外甬道上嘈乱乱的人声一片，院内却极竟禅幽，从院内飘出来悠悠的槐花甜香本应该静心，可她却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惴惴。 她怕自己有些中了暑气，又牵带出好容易克制住的咳症，忍着不适，微微靠着落梨，头脑昏昏的就往院内走。院口站了两三个面生的丫鬟。她粗粗扫过一眼不甚在意。 “等等，干什么的？” 不料，靠右边门站着的丫鬟却伸出手，挡在门前：“里面都是主子，别没眼力见的往前凑。” “这是我家姑娘！”落梨先上前一步，皱起眉头就道：“快些让开，耽搁了见老爷的面有你挂落吃。” “小丫鬟片子，吃了大蒜？好冲！”那丫鬟不知为何不岔了，啐了一口。 怎么说吵架就吵架了？ 苏合呆在一边。 落梨和丫鬟吵得正凶，谁也不让着谁。旁边的丫鬟婆子只顾着看热闹，也没有劝说的。她于是后退几步，细细劝了几句。 可争执的两人吵红了脖子，周围的人也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她的话，没有人听。 苏合突然感觉一阵深深的挫败感，她不曾想府里的丫鬟还有这一面。 要不是她重生在苏合身上，是永远也想不到，丫鬟婆子不光是顺从的，恪礼的，毕恭毕敬的。 “你这丫鬟姿态还端的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靠着门的丫鬟闲闲说道，上下打量了一番，嘀咕道：“这等身姿，莫不是爷们带回来的那扬州瘦马？” 苏合虽不解扬州瘦马为何物，但见丫鬟的眼神有些不舒服，想或许她想左了。便好气的重新说道：“我是六姑娘” “呦，别说，还真有那股子烟火劲儿。” “可不是嘛，你看那身段，那小腰。” 忽然，成群的丫鬟婆子对着她指指点点。苏合直羞得面色发红，你你你了半天，将自己气的直发抖着。 闲闲靠在门上的丫鬟看了好一会儿热闹，又直起身子敲了敲门板。嘈杂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落梨正争得面红耳赤，人群一静也愣住了。又一眼，看到人群里苏合面色发白，身子似乎摇摇欲坠。忙心下一惊，扑通一声跪下地，叫着姑娘。 苏合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子一瞬间轻了，她惊觉自己脚离了地面，眼下都是乌压压的人头，甚至看到了院内那颗飘着香的结着白色小花的槐树，槐树下站了一个斜插着珠花的妙龄少女，她正朝这边看过来。 林佳茵！ 苏合惊了一下，反应过来。 自己仍然站在众人中间，人头也是乌压压的。可自己脚好端端的立在地上。 “奴婢们是西府里过来的，不识三姑娘，闹了不快还请恕罪” 忽然有人喊着三姑娘，一众丫鬟战战兢兢，全喊起了三姑娘。那个闲闲倚靠着门的丫鬟更是在地上碰碰的叩着头：“求姑娘，求三姑娘饶过我们吧！” 苏合在跪着的人里找了落梨出来，将她扶起。 “姑娘，她们是西府的丫鬟呢。” 落梨压低声音重复提醒道。 苏合便一下子了意，这些丫鬟是西府里的，难怪不认识自己。 她心下稍松，因为丫鬟们态度不敬带来的失落散了些。 “三姑娘身子虚弱，还请早些进去休息吧。” 跪在地上的丫鬟们又开口求道。 苏合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心又提了上来。她没有听错吧？这些丫鬟将她当做了林佳葶，是林佳葶啊！ 再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她鼻子有些发酸。往日里不屑一顾，习以为常，如今却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句，我不是林佳葶怎么也没有出口。 哪怕。哪怕只有一次，她也是希望被再叫一次三姑娘。 就这么错认罢。 反正也是她们认错了。 她终究还是抵不住心里的念望，又有些心虚，怕丫鬟们认出来认错人改口，便急忙冲过那群丫鬟，跑进院内。落梨低呼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等离了那群丫鬟，壮大的树枝间阴凉习习。苏合又感到一股由衷的凄凉，觉得又回到了曾经那些无数个睡不着的夜，她独自惊恐，独自一人绝望。 不自觉的眼睛有些涩然，她仰起头闭上。 落梨跟了过来，脚步放缓，默默地立在她的侧后方向。转眼，又见了一个两三个人影过来。 还没有行礼，林佳茵先一步扬起手止住。 “晦气！” 苏合眼前一暗，就见林佳茵立在正面处，冷冷的笑了一声。“你最好收起这幅恶心的样子，要死不死的！真难看！” 接着又伸手指着她鼻子，幸灾乐祸道：“谁给你的胆子用我三姐名号进来？你完了知不知道！”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林佳茵胳膊又是一甩，鼓了劲的推她一把。 苏合身子便先一步趔趄撞到树上。 落梨见了，忙惊呼一声上前欲挡，却被红芍拉住袖子扇了一巴掌。 这一幕飞快，转眼的功夫，钝钝的疼痛便传了满身都是。她吃疼的捂着腰间，还未来的急问为什么，林佳茵就阔步走了。 粉白的珠花在日光下闪烁，没一会儿连影子也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妯娌 “姑娘，你不要紧吧？” 落梨急忙过来问道。 腰间火辣辣的，铁定是青了。 苏合摇摇头，迟疑的回道：“没事的，不怎么疼。” “姑娘。”岂料落梨声音更大了，咬着牙就扶上她的肩头，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姑娘知道处境维艰的意思吗？”落梨叫道。 “那，那我去求娘，让你重新回去好吗？”苏合皱起眉头，伸着手帕要去抹丫鬟眼角流出来的泪水。 “不，”落梨吸了吸鼻子：“不是，不是这个原因。”说着又哭了起来。 “这位妹妹是怎么了？” 一声惊呼，劝着落梨的苏合抬起头来。哭的鼻头红红的落梨也抬起头来。 一身雪白烟衫的女孩子走过来，发顶系着条玉色发带，大热天的却坠了两颗毛绒绒的雪白球。身上薰着香，眉头紧蹙的拿着帕子拭去落梨的泪水。 “敏儿看了实在揪心，你怎地如此伤心？” 那女孩子说着：“我叫林玉敏。想毕妹妹是大伯家的妹妹吧。你身子瞧着孱弱极了，我光光见到，就要心揪好久呢。”这话却对一旁的苏合说的。 苏合正想她是谁，又觉脚步不稳，女孩子牵着她的胳膊怏怏的，轻微晃了晃，竟听见了累极的喘息声。 她吓了一跳，便道：“姐姐不用扶起我，我能自走的。” “妹，妹妹不让我扶，是不是看不起我？我知道我是没用的，最是没用的！” 好端端的，女孩子就哭了起来，捻着帕子就哽咽：“我什么也做不好，只是个累赘，虽然及笈了，但还不如幼童得用。还不如早早的去托了生” 女孩子哭的这般凶，苏合没法，又好一阵劝。 她是想起来了，林玉敏可不正是她的二姐姐。这位二姐姐，最是心思细嫩。以前总听着人说她每天能哭一大缸水出来，真真是水儿做的人儿。 说起来，她自从的病后便再没见过西府的姐姐，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先哭了一场。 苏合苦笑一声，见恢复过来的落梨给两人打了帘子，便走了进去。 人已经满了。 她小心翼翼的瞄了几眼，见主座上坐的并非林老夫人，而是温氏等辈分的长辈，从座则站的一众掌事婆子。同她一般年纪的姑娘们也是没有在的。 “老祖宗身体有些着凉了，你父亲先去了松鹤院。”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温氏开口说道。 苏合忙低下头行礼。 一周笑着的人便停下来看她。 苏合感觉所有人的视线看过来，有些灼热。便想往林玉敏身后退退。不料林玉敏也往后退，两人打了个绊子。 “哎呦，瞧这两个姑娘害羞的。” 一道略显尖利的笑声传出来。她看了过去，那妇人也朝她看过来。眼底惊艳一闪而过：“哦呦，我遇见了仙子不成？”妇人夸张的拍了拍掌，就说：“嫂嫂，这是六丫头？” 温氏温柔的点头。 “那哥哥想毕艳福不浅呢。”妇人又捂着嘴咯咯笑，旁边的妇人却笑着拉着她，低声说着什么。 苏合见两个妇人打扮相似，身姿也相同。先一愣，便转头看林玉敏。 果然见她似乎放松不少。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姊妹婶娘。 打趣她的，是小婶婶，小白氏。而正在对小白氏说道什么的便是白氏，也是身边二姐姐林玉敏的娘亲。 “依妾来看，还是小叔叔比较和乐，两朵双姝姐妹花。”不阴不阳的一道声音凭空插了进来， 怀里抱着一只白猫的周姨娘，捋着毛，挨着苏合旁边站着。苏合见猫舒服的噜噜一声，绿莹莹的眼珠子直愣愣盯着她。 她止不住身子一抖，往后边趔了趔。想起老嬷嬷说猫是通灵的，而她现在可不 惊慌失措下，却不觉退开的姿势，幅度大了些，猫吓得尖叫一声。 “林苏合？”周姨娘转过头来，眯着眼睛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看了番，她只觉得脖子都僵掉了，周氏才放开手指，道：“我是你姨娘。” 下巴被指甲端顶的生痛，苏合却屏息着不敢露出半分多余表情，只低低应是。 周姨娘这才从她身边走过。 这位姨娘性子极怪，喜怒无常。虽说是林佳茵的生母，但她和林佳茵并不亲常，隐隐有些像是互相憎恶的针锋相对。反倒是身为主母的温氏，要与林佳茵更亲切些。 苏合垂目想着与周姨娘有关的事情。 “六丫头你且抬起头来。”这时，上座的温氏说道，又对一众妇人说：“本应该早就叫着你们的，可六丫头偏偏是个体弱的，将养了好一阵日子。” “我就说怎么左等不见六丫头的消息，见了面才觉出嫂嫂是怕六丫头的明艳过甚，传出去扰了芷儿的婚事？” 小白氏又笑道，又作势扇着自己嘴巴：“哎呦瞧我在说什么呢，老浑说的毛病，芷儿可是呀呀呀又瞧我胡言乱语什么嫂嫂还要多加担待呢。” “你这泼性子，没得叫嫂嫂好笑，和小姑娘一样没差，不怕小辈们笑唤？”白氏接道，打了个圆场。 众人于是附和着笑。 温氏摇摇头：“弟妹玩笑了。” 随即将下座的众人，不论东西府的掌事一一给苏合指与，后又指到方才说话的几位，便道：“这是你周姨娘，这是你白婶婶，这跟小姑娘脾性一样的，是你小白婶婶。” 苏合虽是知道的，却也一一乖巧的行了礼。 而后温氏让她去东耳房寻姐妹，放两人离开。 “妹妹，那猫真可爱” 林玉敏悄悄揪了揪她的衣袖，两人相看一眼，进了耳房。 靠墙边是一方大炕，炕上摆了竹制枕靠，薄被。正中间是张小几，放了些花花绿绿的彩绳。林佳芷和林佳茵分作两边，打着络子。 “笙儿怎么不坐炕上呢？” 林玉敏啊了一声，就先开口问道。她问的是坐在背窗处楠木交椅上，手里执着书的女孩子。但那女孩子听完她的话，却没有放下书。 林玉敏便有些脸色发红，抱歉的对苏合笑笑：“这是你四姐姐，唤玉笙的。她是个书痴，经常不理人的。” 苏合点头，林玉笙她也是有印象的，生母则是同为姊妹的小白氏。 “笙姐姐好。” 她行礼问了一句，可林玉笙也同样没有搭理她。 噗嗤！ 打着络子的林佳茵笑了出来：“两个讨人精凑一块儿去了，真是个啥？臭味相投！” 苏合见了她，腰间又有些隐隐做疼。于是便抿着嘴，没有说什么。林佳茵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又想说道什么，林佳芷却挡住了。只好自生一股子闷气，又嘀嘀咕咕嚷道什么。 “妹妹来上坐。” 苏合只见林佳芷腰间系了一条豆绿色的绸带，分隔着茱萸粉色的洋绉裙。虽简单，但是也极俏丽。止不住就欢喜：“姐姐。”又满心愉悦的笑。 林佳芷微微侧着头，让了让身子。 “姐姐不必了。” 苏合走到炕边，低身去摸炕边梅花式制的盒子。自言自语就说：“我还记得是个木质的。” 一摸，果真摸到了。 她面色一喜，将木质的九连环取了出来。 竟然真的还在！ 止不住的喉头一涩，苏合咬了咬下嘴唇。 她记得小时候便常与姐姐来这耳房玩耍，说是玩，最后往往都是睡觉。只不过唯独她一人睡，姐姐是拿着针线篓子小竹绷绣绿叶子的。等她醒来，两人便取出盒子里的九连环解着完，可无论怎么研究，最后只解到了第四环 摸着九连环，她心里有些咽咽的。两人再大一些，便不来这耳房玩了，针线篓子收走了，小绿叶子也不再绣了，只留着还未解开的九连环，静静的呆在盒子里。 “你” 林佳芷难掩诧异，叫了她一声。 她愣了愣，回过神来脸色发了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招惹 糟了！ 她是林苏合啊！ 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冒了出来，她甚至感觉浸湿了小衣。林佳芷颦起的双眉，探究的看着她。林佳茵也抬起头转过来，背后的视线也刺了过来。 她只觉得腿发软，要解释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眼前林佳芷的表情愈发严肃，她一阵天旋地转。 “大夫人请姑娘们。” 忽然，一个丫鬟进来回话。 苏合松了口气，眼前重影回归正常。 丫鬟是温氏跟前的折枝，她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只没敢再看林佳芷。 “说起来，我怎么觉得怪怪的？葶丫头在哪里？”小白氏唔一声，忽然叫道。 苏合神经一绷，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 方才她一直在找林佳葶，却没有找到，果然她又没来吗？ 温氏笑笑，正要开口，林佳茵捂嘴一笑，“三姐，不是在这里嘛。” “哪里？”小白氏打量了周围一圈人，问道。 “这里啊。”林佳茵挤眉弄眼，眼睛直瞥苏合。 苏合心里揪紧，别人似乎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纷纷诧异看过来。 “茵儿。”温氏皱眉，向小白氏解释道：“葶葶生了病，身子有些弱，前些天我让她去庵里静养了，就是府里一直供着香的静心庵。” “不应该吧？”小白氏啊了一声，“我记得拜年时都让丫鬟过来。”还欲再问。 “病去如抽丝，好好调着也是正事。”白氏笑笑，“时间长不见，还怪想的。葶葶回府里了，嫂嫂记得唤丫鬟来西府说一声。” 温氏笑着应是，几人又说开别的事情。 苏合听的心跳如鼓，也不敢多问。只庆幸知道了林佳葶的动静。 在庵里啊 她再等等便是了，终归能见到。 丫鬟们捧着茶果进来了，一个丫鬟瞧了她一眼，苏合看过去，发现是在院门立着的丫鬟。 记得是西府来的丫鬟，怎么干这些活计？ 呀得一声，那丫鬟惊呼着打了个趔趄，迎着她的面就要摔过来。 碰一声，丫鬟摔倒在地，茶盏骨碌碌在地上滚着，白云糕撒的满地都是，她裙角却溅满了茶渍。 丫鬟吓得脸色发青，爬起来就是跪在她脚下磕着头。 突然想到什么，苏合退后一步，下意识的往林佳茵位置看了一眼，却见她勾起嘴角，无声的说了句： 你完了 “三姑娘，三姑娘饶过我吧。” 丫鬟歇斯底里的尖声叫道，头直撞个不停。 苏合想往后退，丫鬟又拉住她的脚，紧紧的抱着，直喊：“三姑娘，你最是心好了，饶过奴婢吧。” 不 不！ 苏合面色煞白，室内除了丫鬟歇斯底里的叫声，便没有其他的声音。 她呆呆的立在原地，一瞬间就茫然了。 “三姑娘？” 温氏已经站了起来，俯视着看她。 心里突然发寒，她汗毛倒竖，从来没见过温氏的目光这么生冷，这么冷漠。 “你在说什么？” 她一字一句的问着丫鬟，面色沉静。 “这是葶葶？”又指向苏合，问道。 丫鬟点了头，又将院门的事情这般那般说了。 “六丫头和三丫头五官很像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呢。 苏合闭上眼睛，头晕目眩。 忐忑半响，屋内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她垂着头颅，颈部一阵阵的发酸。回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战战兢兢，心里有一道声音在低声的念叨着：要不，就如实说了罢。 是啊，说了就轻松了。 一个谎言，需要千千万万个谎言来圆，她已经说了许多谎，多到自己都快当了真。 “你该如何解释？”温氏沉静的看着她。 苏合望着众人或探究，或无视的目光，想到了很多。如果，说实话，她们会怎么想，会认为自己有病吗，会将自己送去官吗？ 她吸了口气，开口：“这丫鬟说的没错。” 她看见林佳茵瞪大的双眼，林佳芷不解的皱眉。 她苦涩的笑了笑，呼了一口气。外间帘子忽然拉开，一道高大身影走了过来。 丫鬟们先齐齐叫了一声：“老爷。” 林平之穿了身月白色的长袍，眼睑下是熬夜后的轻微青痕，整个眸子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一路奔波不曾停歇，疲劳与风霜并存，但他整个人仍是如同记忆中的那般肃穆，威严。 “这是怎么回事？” 林平之晲了周遭一眼，皱着眉头问道。 一打断，打断了苏合所有的勇气。 跪在地上的丫鬟身子如筛子般抖落不停，众人又看她，好像这事情是她搞出来的一样。 苏合捏着小裙上黄褐色的茶渍，脸烧的很。惊慌下急急行了个礼，背脊上被他盯着，又感觉是刺骨的寒。 就在这般又灼烧又冰冷的难受滋味中，她觉胸闷的厉害，心跳的厉害。 “上不了的台面的丫鬟，押下去罢。”温氏在这时说道。散散的伸了手，两个粗壮婆子将绵软晕厥过去的丫鬟拖了出了。 周姨娘嘴角扯着，立在一旁，慢条斯理捋着猫，小白氏也熄了声。更不消说几位小辈们了。苏合不敢看林佳芷，粗粗瞄了一眼林佳茵，发现她面色不好，有些怏怏的。 没人提话了，她方才起了个头的自白也被像被遗忘了。 “正如老爷所见到的，六丫头开春接了来蔓丝园其实”这时温氏却温婉的说道，指着苏合。又提老夫人送了两个教养嬷嬷，她拨了两个丫鬟的事情。 “教养？无稽之谈罢了，我此次归家不是为了这事，马上又要走的，你别拿这些小事烦我！”林平之扬手打断，神色冷淡。 温氏一顿，眼睑垂下，打了层阴影。不知为林如絮还是为林平之。 周姨娘只看着，手下仍然不停。或是指甲不小心划了猫，猫喵叫一声，跳下她怀中。 但此刻，没人发出声音，众人又陷入一阵沉默，直到白氏叫了声大哥，问二叔的消息。 苏合松了一口气。 忽然，她直觉一道寒光扫了过来，周姨娘看着她，用手点着唇就笑道：“六丫头长得真俏，若非谢妹妹已去，老爷和她还真能当的上一对儿好眷侣呢。” 苏合心里咯吱一下，林平之冷淡的面庞已有些不愈。但周姨娘仿若未闻，仍笑，又带了些酸溜溜的醋意说道：“爷啊，原来也多情呢，我原以为只会冷冰冰的逢场作戏。” “那句什么妻位以待可真是让我惊呆了，我心里又酸酸的，四个姑娘，没成想只有我的茵儿，是庶的。”这句话，却带着些可怜的可叹的意味。 “只怪我身份低下，怨不得谁哦。”最后再叹一句，谁问什么都闭口不提了。 周姨娘独独爱猫，对林佳茵的关注不及猫的一半。这般提到林佳茵，话头却在苏合身上。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谁的声音也听不清，谁的声音却都能听见： “什么妻位以待啊，我怎么没听过？” “老爷给那谢氏信物，还有信帛呢” “摸瞎听得，不知道对不对” 林平之沉默着，听到了或者不屑去听？ 苏合心跳的飞快，只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果然，林平之面色渐渐铁青，喝道：“荒唐！” 他垂立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大怒。 当下也不再问什么，袖子一甩便走了出去。 苏合暗暗观察周姨娘，却也没见她脸上出现什么沮丧或忿恨，只是挠着猫儿，仿佛方才的事与她无关般。 温氏微笑着，将底下的事纳在眼底，一句“周姨娘是耍着小性子了”就将此事带过。 周姨娘喜怒无常，性情古怪，平时也没少见。 西府几人于是呵呵笑着，场面又热拢起来。 呆到最后，也没人重新提起苏合假装林佳葶一事，苏合心稍微放安，就见林佳茵狠狠地瞪了过来。 她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那个丫鬟是林佳茵刻意安排的，甚至于周姨娘，当众说起已故的谢氏惹怒父亲，应当却是自己惊了她的猫吧。 她苦笑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转危 白瓷盏中盛着明前龙井，汤色杏绿，内里细小嫩滑的叶芽舒展可见。安缄轻轻晃动，叶芽便滚来又滚去。许是无聊了，他又放下茶，抬眸间朝身子右侧的桌角望去。 杂乱堆着的医书之中伏着一个青白色的身影，双肘压在书上，头颅向下。细小的呼吸声平稳，人是睡熟了过去。 安缄食指叩桌，像是在思索什么，不过一会儿他起身，轻步向那人走过去。立在他身侧，顿住。 还是食指，点了点那人的肩角。 不知是被扰了还是睡得不安生，那人微微侧了侧身子，头颅偏着压在手肘上。他脸上压了些红印，是医书上凸起的竖棱。眼睑下淡淡的青，就像是给阖上的眼皮下打了层阴影。安缄挑了挑眉，伸手指捻起他双肘间虚捂的医书。医书大开，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什么。 医者字迹难辨，古往今来都是一般无二的。安缄眯着眼，书页中本该留白的地方被他写了一片蝇头狂草上去。他放下手，又伸了两指，隔在那人鼻翼两侧。 一道似促狭又似无辜的神色一闪而过，他手稍微用劲。唔的一声，那人身子一颤，似惊着了般猛地仰起头。 安缄喉咙里发出愉悦的轻笑，松了手，“少桓乃是潇洒美少年！” 周清让一愣，双手扶上眼，旋即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现在仍是当值时候，他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安缄这分明是在嘲笑自己玩忽职守。面色一愧下，红晕爬上了白皙的脸颊。丝毫没想，当值的并非他一人。 而另一位当值的安缄，不说他闲闲立在周清让身侧，就说那伏案的桌上除了几本零散医书外便是一盏茶当然，这话此下不提。他自见周清让这般又恼又愧的神态，止不住哈哈一笑，又想着编排什么。 可话未出口，叩叩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门外小厮刚叫了一声大人，踉跄的身影径直推了门，直扑在二人脚下。 安缄便瞧见下首的人举着帕子，微微颤抖。 “小周大夫，求您，求您看看” 次日，苏合正在小憩，半睡半醒间觉察有人瞧着自己。她困极，身子半响又醒不过来，于是难受轻咳一声，没想那道视线倏的一下就不见了。她人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过了小半时辰，她清醒过来，还未睁眼，眉头不自觉地又皱起了。喉咙咕噜几声，嗓子眼那种稠腻的粘连感令她难受极了。她的那病，睡醒后惯常是这样的，尽管异常难受，但也有些习以为常了。 苏合便向往常那样随手摸向枕后，抽出一方帕子，敷在唇瓣之上。刚扬起手，身子陡然一惊。 她睁开眼，绿豆立在床侧，呆呆的看着自己。 她压下不适，将帕子取下，用手撑着缓缓起来：“怎么了？” 沙哑的声音传出来，噜噜的痰还在嗓子眼那卡着。不说别人，单说听到自己的声音，苏合便觉得有些别样的奇怪。 她便息声，缓了会儿。 等了片刻，终于好受了些，她抬起头才反应出来绿豆一言不发，只拿眼睛看着自己。 被盯得有些不舒服，苏合抿了唇，身子微微动了动，绿豆却也动了动。 “姑娘” 细如蚊虫的一声呢喃，苏合本是没有听见的，只不过绿豆一个劲儿的重复着，鼻头红了，眼睛红了，身子哆嗦了。 她不解，这是怎么了？ 在这时，绿豆猛地跪倒在床边，揪着她的薄衾，涕泗横流。 苏合虽诧异她突如其来的亲常，又想不通她情绪如何这般波动，问她为什么哭泣却问不出来，只劝慰着，轻轻拍着她的背。 大概受了什么委屈之类的。 她垂眼看女孩子，毕竟才来林府没多久，她年纪又不大，心里却思虑的多吧？ 正想东想西，院内突然嘈嘈起来。落梨尖声嚷嚷直直的传了进来。绿豆愣了愣，看向苏合。苏合更是摸不着头脑，这情形应要下床看的。 绿豆便不哭了，用袖子抹了脸就服侍她起身。 门外声音太大，两人听着听着已是听清楚了争执的缘由。 两三个婆子想要闯进院子，落梨迟迟挡着不放人。 “识相些快让我们搜！” “你们是谁，这是姑娘的院子！” “哪门子姑娘啊，不就是个外面的小娘养的还真是笑话了！我这里可是专门接着命令的” 婆子哈哈一笑，不屑的勾起嘴角。 苏合垂目，略过婆子对自己身份的编排。她上前挡住睁得面红耳赤的落梨，出声问：“妈妈是怎么了？” 见是她出来了，婆子再放肆也收敛了些，说道：“周姨娘的猫儿跑了，有人亲眼见跑到姑娘院子了。” 两三下，婆子便说完了。她正是得了周姨娘的指示来蔓丝园找猫。 苏合思量，周姨娘最爱那猫，不见了心急也是常事，于是让开路：“妈妈要去寻便是，我哪有不让之理。” 婆子哼哼唧唧便算是应了，落梨在一旁却听得咬着牙根儿：“猫儿自己有腿，指不定跑哪里去了！” 苏合摇摇头，落梨便不甘心的让开路。婆子一挥手：“搜！” 这架势倒不大像是寻猫。 接着，几个小厮去往后院了，婆子拉开帘子让几个丫鬟去了房里头。 苏合觉得不妥，想想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房内哪有藏着猫，便按下不说了。 “姑娘，她们实在太过于放肆了！”落梨不岔，在身旁愤懑的说道。苏合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绿豆一言不发，她正瞧着奇怪，看过去只见她面色苍白，身子抖成筛子，惊恐的非常。 猛地，她想到了迷迷糊糊间的那道视线，站在床边的绿豆，哭泣，恐惧。心一下子跳动加速，她不由自主的想自己的病，是不是，哪里露了马脚？ 帕子？！ 猛地，她一惊，林佳茵来后，自己急忙将帕子塞入绣凳，可事后，事后自己干什么了？自己策划着去兰汀园找林佳葶，那帕子，有没有取出来？ 自己有没有取出来？ 苏合想不起来，她头冒冷汗，惴惴不安，眼睛又直瞥室内，焦虑万分。 直勾勾看她的婆子冷冷哼了一声，抱起臂神色悠然的左右观望。 有小丫鬟抱出来个暗铜色低矮的敞口容器，带着盖，看不清是什么。 婆子见了，面色一喜。苏合则面色一变，手掐上了身前丫鬟的腰。 那人嗷的一声，跳开要骂，见是她，又噤了声。 本应该暗暗地躲在她的床榻之下，本应该永远也找不到！ 苏合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了，她瘫坐在地，双目直直的望着自己一向藏着的痰盂。 “姑娘，这是什么呀？” 婆子嘴一张一合问着，明知顾问，任谁都能想到刻意而为。但苏合她听不清楚，她耳边是嗡嗡的鸣叫声，脑子里昏昏的，抽的一紧一紧。 完了，一切都完了！ 犹如紧紧绷着的弦给断了，她心里轰的一声，重生后的紧张，激动，惊恐钻进她的五肺六府，钻进她的骨骸缠绕住她的魂。一瞬间她又茫然，茫然自己是为了做什么，茫然自己要干什么。身上没了劲儿，凝成一股绳紧紧追着林佳葶的心也散了，苏合只感觉眼前黑茫茫一片，她在黑暗里行走，在黑暗里游离，孑然一身，彻骨之寒。 “不要出来，不要向前迈出一步” “睡罢，睡过去就好了，痛苦恐惧都会散去” “不要醒来，不能醒来” 耳畔又是谁低微呜咽，如泣如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为安 橙红的烛光罩上了素白的绢，苏合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旁边已经是卷抄好的经文。 《往生咒》 她揉了揉手腕，眼睛呆呆的望着那正好结篇的经卷。 她是给一只猫抄的。 一只被剁了肉酱，塞在痰盂里的白猫抄的。 她竟然 苏合抖了抖睫毛，晶莹的泪珠划成更为细小的星点，颤颤的，几欲掉落下来。 啪嗒的破碎声，腥臭的血污味，卷起的粘连在血块中的灰白色毛发，咕噜咕噜滚动到她脚边的猫头 恐怖如斯。 婆子小厮尖锐的叫声，丫鬟们连滚带爬的扑通声，落梨急促的喘息，绿豆紧紧抱着她发白发颤的指尖 她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所以，她就来了这里，被罚跪祠堂。一日复一日的抄着《往生咒》，直到周姨娘不再做那等白猫凄厉恸哭的恶梦为止。 为什么她的痰盂里头会有猫的尸体，为什么刚好在她的床榻之下，塞在她的痰盂里？ 苏合怎么想也想不通，脑子里却隐隐约约有个想法，是不是，她被人陷害了。 那人会是林佳茵吗？ 苏合苦苦摇头，就算林佳茵三番四次的给她使绊子，就算她初初到了林府，便被林佳茵厌恶，可她却知道，她的这个妹妹，心是好的，做了这么多年姐妹，她也知道，她再怎么顽劣，也不会做出这番歹毒的事情。 鼻间仿佛又闻见那股腐烂的味道。 苏合一阵干呕。 可，是谁呢？ 是有谁要针对她呢？ 她自认为，自己安静过活，不去招谁惹谁，不去抢什么争什么，可为什么偏偏有人 噼啪一声，灯芯跳了跳。 苏合眸子闪了闪，颤抖着的泪珠流了下来。她抬手，用指腹慢慢的抚着眼窝。手指离瞳孔太近了，有些难受，但她仍是颤了颤，并没有阖上眼。 她的身后，高高的匾牌上写着‘怀恩堂’三个字，下面龛中摆着大大小小的排位，矮长桌上供着祭品。 阴寒，从骨子里冒出来。 尽管知道自己也算是个‘死人’，但苏合仍是止不住的害怕，恐惧。这里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她也不敢听谁开口说话。只抄着经文，只瞪着蜡烛。不闭眼，不敢闭眼。生生熬不住了，才浅浅睡去。 幸而天气热了起来，晚上并不冷，她还能受些。 幸而她的病并没有被发现，她还能松口气。 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 又想起了那道悲悲切切抽抽噎噎的低吟，那声音在说，不要醒来，不能醒来苏合一愣神，听啪一声什么东西在轻微响动。 她一惊，身子绷直。又是啪的一声，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 这声音从窗外传而来，起先她没有应答，那女声又低低喊道：“我来看你了！” “落梨，是你吗？”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苏合心一跳，磕磕绊绊的哆嗦扶着案几，起了身。 她执着烛台，挪着步子朝窗边走去。 那丫鬟果然是落梨，苏合确定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又惊讶问：“你怎么来这里了，这么大胆？快离开吧，被发现就不好了。” 她被关在祠堂里，不能出去，外面的人不能进来。她不知道丫鬟们的事情，丫鬟们应该也不允许知道她的事情。 当时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整个院子的人便被婆子们挾制住了。在她被带走之前，何嬷嬷还在大喊，说要还她清白。 苏合心里一酸，想着自己这回又害了几人，何嬷嬷年纪大了，也跟着自己一起遭罪。 “姑娘，大家都没事，你不用担心的。” 落梨贴近窗户，悄声道：“那搜东西的妈妈没再发现什么，也没问出来什么，大夫人便把我们都放了。” “我早都想来给你说一声，好叫你放心，可守值的左妈妈一直不走正巧的机会，她方才急匆匆走了，我估计是她家阿汤又发热了” 落梨滴溜着眼珠子，朝旁边观望一番。 “怎么了？” 听落梨的声音渐小，苏合紧张的问道，她以为是落梨被人发现了，便双手推开窗户。 外面的落梨走来不想惹人注目，便没有带灯，苏合将头偏了一下，好歹能看清她的位置。 落梨啊了一声，看着大开的窗，点点头，又将院里情况说了一遍。 “你，你不要诓我！周姨娘的猫被杀了，大家怎么可能没有事情？” 苏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怕她报喜不报忧，索性她将眉头一皱，就要逼着落梨说真话。可是落梨接下来的话使她僵在原地。 “其实，其实是因为三姑娘今夜回来了” 落梨先是轻声说道，接着又说：“大夫人无暇顾及我们，大家被一直关在蔓丝园” 落梨的话苏合并没有听清楚，她的耳边一直在响着，三姑娘回来了，林佳葶回来了！ 她，她终于回来了！ 苏合又惊又喜，又想哭泣又想落泪。一瞬间不知道怎么表达她的情绪了，五官有些扭曲，古怪，皱拉。 落梨嘴里还在说着什么，神色萎靡。可她已经听不清了。尽管她睁大眼睛，用力的去看她的表情，去辨她的话，但脑子里到处都是嘭嘭的声音，她现在只想着笑，痛快的笑。她浑身舒畅，身子上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她胸口不再气喘，她感受的到那般快活，出了笼的小鸟般快活。 她知道这种反应不对，她应该担心，担心蔓丝园被她牵连的一众丫鬟婆子。可她又自私的，自私的将她们抛在脑后。 心里有什么东西也给炸开了，嘴里甜丝丝的。 她恨不得。迫不得，现在就去见林佳葶。她的魂，她的身，好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她 泪已经不知觉过了两行。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啊？还咳嗽吗？有没有好一点？她见了温氏吗？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手足无措呢？ 人在祠堂，心却在兰汀园。她坐不住了，她止不住的搭上落梨的肩，“你知道，我有多么快活吗？” 她笑着，哭着，将头伸出去搂落梨。 落梨脸上的诧异茫然还未散去，身子靠过来，轻轻拍着她有些膈骨的脊背。 许久，苏合闹了笑了累了，顺着窗根坐下来抹着眼睛，轻轻的喘气。 “你能给我讲讲，林三姐姐的样子吗？”她希冀的抬头望爬进来的落梨。 “三姑娘当时穿着一套茱萸粉的” 夜有些深了，冷风吹过，落梨猛的点了点头，脑子清醒过来。 她挨坐在墙根边，窗户开着，苏合恬静的趴在一旁的地上，睡了过去。 两人说着说着，竟都瞌睡了过去。 落梨揉了揉一个姿势久了酸疼的肩膀，轻声轻脚的蹲在苏合身边。苏合嘴角噙着笑，嚷嚷呼呼的一直叫林佳葶。 她愣了愣，目光复杂的盯着苏合看了好久，将一旁的小衣给她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走水1 嗵嗵 甲胄与配剑在腰间摩擦，这声音又细又密。犹如一面墙向她压来，苏合顿觉喘不过气。她快速的喘息，粗喘噜噜的声音令她格外难受。猛地浑身一抖，她痉挛一颤。坐了起来。 外间嘈嘈杂杂，步伐混乱，踢踢踏踏，却没有甲胄相碰的声音。但隐隐却有刺鼻的味道传过来。 她瞪大眼睛，窗外火光冲天，灼人的火舌一瞬间便要冲过来。 “姑娘，” 有人推开门就惊叫：“走水了！” 苏合光足踏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顺着足底传上来，她茫然的抬起头，那人身形模糊，隐在黯处。只见ta头发半散，高举着烛台。 暖黄的烛光噼啪作响，若非外间呼声阵阵，带进来的热风焦灼，这屋内的凉意仍未消散。 苏合揉了揉眼睛，面前的那人捂着五彩幡，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中衣，裸露在外的肌肤滋滋作响。浓烟滚滚，ta肌肤渐渐变为黑色，血水顺着身子底下扩散开来，又在灼热的地板上嘶的一声成为血烟。 ta不再喊，不再嘶吼。不再抱着幡在地上打着滚，安静的躺在那里，火舌子蔓延到身上，嘶嘶的血烟又笼罩了ta的身子。 不！ 苏合尖声叫道，身子一颤。 杀！杀！杀！ 一群人的嘶吼。 杀杀杀！ 那吼声如雷。 杀杀杀！ 千军万马疾驰而过。 她又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触目可及的窗户，已经有了半扇被砸下来，另半扇摇摇欲坠。 她支起身子，手肘撑不住又跌了下来。刺拉拉的扯疼传到迟钝的脑子里面。 “烧！烧！烧！” 随着一个男人的嘶吼，更多的男人吼了起来，她挣扎着伸了脖子，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手持着火把的人。 男的，女的。 烧！ 越喊越快，越喊声音越大。苏合甚至能清晰的看到火光映着每个人的眸子里，都是嗜血的兴奋。 碰！ 灼热迎面扑来，她愣神之时，火把扔了过来。接着，一把，两把屋子瞬间燎热起来，床幔遇到火，窜到屋顶。 苏合急急的就要翻身逃走。 碰！ 从床上滚下地的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脚，不知什么时竟然和床幔绑在了一起，系了个死疙瘩。 浓烟滚滚，室内火势越窜越高。她蜷着身子，缩到地上手忙脚乱的撕着床幔，不停的张着嘴咳嗽。 一大片，一大片紫黑的血污咳了出来，在脏黄的地面上格外突兀。苏合刚想用手去捂，转眼又被青黑的浓烟熏的抬不起手。 外间的声音早都听不到了，周围噼里啪啦的烧灼更令她失去了听觉。全身上下，只有嗓子那里是温凉的，温凉的她的血竟然是温凉的啊！ 啊！ 救我！ 来救救我！ 她惊起，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火光中，却缓缓走来一个男子，他五官模糊，他静静的看着她。 一股难以名状的心酸使她愣在原地。 猛地，她叫了出来，自己听不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叫出声，但只有不停地叫，不停地叫他，她才能泪流满面又心安理得，她才能哀痛欲绝又甘之如饴。 碰的一声，苏合猛地坐了起来。她扶住还在天旋地转的额角，喘了会儿粗气。 地板上散着几卷经文，她面前那盏灯仍在亮着，幽幽的，橙红的暖光。而她是以一种极为不舒服的姿态窝在案几之上。 旋即，想起了什么，她急冲冲的伸手卷起中衣的边儿，没有被烧的焦黑的肌肤 是，梦啊。 苏合虚弱的缩了缩身子，喘息声渐渐加重。她不由自主的哭泣，她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她那般难过，却不知道为何难过。 啪！ 门被使劲儿推了开。 她抬头，冷清的月色里，立了个穿着中衣的女孩子。她披散着头发，手里高高举着烛台，五指如葱般泛着玉色的涟漪。女孩子面色苍白，隐隐发着青。 她听，她惊恐的喊：“走水了。” 苏合膨的一声撞开门，跌跌撞撞的向祠堂外面跑去。 “姑娘！姑娘！” 落梨在她身后喊着，声嘶力竭拽住她的衣角：“危险！姑娘，姑娘断不可前去。” 她费劲全力躲开了四溅的火点，蜷起身，忽然间房梁朝她压了下来。 苏合咬牙切齿，滚滚泪珠洒下。 惊恐的面容 躲避不开的火光 床幔死死绑在一起的脚踝 悲悯的目光 “滚！” 她大喊一声，甩开落梨的手。颤抖着说：“你不要挡，我！” “林佳葶！” 她攥起拳头，尖声喊道。 夜，很冷。 夜，很燥。 整个林府，黑夜里不再蛰伏。 “姑娘在这里！” 身后忽然传来丫鬟婆子的惊呼，苏合愣在原地。 眼前分了两条岔路，一条青石板的甬道，一条碎石子的小径。她低头，脚趾发了肿，发了红。 “姑娘，跟我回去吧！”何嬷嬷手上抱着外衫，悲悲切切说道：“乖，跟妈妈回去，不要这么任性了好不好？夜里风寒，披上衣服吧。兰汀园三姑娘她吉人自有” 不！ 苏合转过身摇头，哭喊了出来。 “姑娘为什么？”何嬷嬷打着颤，眼底泛起泪花。 她失望了。 苏合见她眼底浓浓的沮丧，不解。 不！ 她又喊，退了几步，跑上了碎石子的路。脚底硌在碎石子上，她痛的腿直打弯，踮起脚尖，咬着牙继续往前跑着。 夜里寒气重，她吸入鼻里的那些，就像是灌了水一样难受。怎么了啊，她明明在做梦啊，她在梦中啊！怎么一会儿就真的着火了？ 她委屈，她难受。 才知道了林佳葶回府了。她还那么快乐。一切都那么美好。她甚至想到了要和林佳葶好好相处，问她前世是谁啊，自己认识那人吗？她都想好了，她将以后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啊！ 可是，一觉醒来，甚至不过三个时辰怎么就，怎么就！ 兰汀园的方向火光冲天，灼人的火舌铺面而来，林府里四处叫嚷的小厮，提着水桶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跑过去。 “不行，火势太大了！” “压不住！压不住！” “天哪，快，快！” 嘶吼声，噼里啪啦的火芯子窜了出来。 嗵！ 一声巨响。 那房檐撑不住落了下来，半扇窗户摇摇欲坠落了下来。 苏合颤抖着，她心碎了，心也裂了。她的眼被火光燎的生疼，她的肌肤，又体会到一浪一浪的灼烧。 这情景，熟悉又陌生。 这感觉，颤栗又痛苦。 “将六姑娘带下去！” 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苏合肩膀一疼，两个粗壮婆子钳制住她的肩胛骨，拉着她往后仰。 她疼的嘶嘶直叫，何嬷嬷板着脸看她，脸色沉得凝水。 “姑娘，你” 不要！不要！ 苏合挣扎着，尖声叫着，她使了全劲儿的蹬，蹬。 “不要让我恨你！” 火光越来越大，苏合终究没了力气，她不再使力，而是看向何嬷嬷。“不要，让我，恨你！” 何嬷嬷心一颤，鼻头陡然一酸。她瞧着林如絮面如死灰，瞧着苏合无神呆滞的眸。 啪！ 她扇了一巴掌，“为了死去的夫人。” 啪！ 又是一掌：“为了你作践的身子。” 啪！ 又是一掌，这巴掌下去，何嬷嬷却没有说话了，她颤抖着跌在地上，眼泪从浊黄的瞳孔里留下来。 啪！ 苏合自己扇了一巴掌，钳住她的两个粗使婆子已经松了手，她上前，轻声鞠了一躬：“为了，妈妈。” 而后义无返顾的跑进夜色里。 －－－－－－题外话－－－－－－ 呃虽然知道在这种情节发吐槽的话不好，但是还是忍不住了我小可爱们登会员的时候验证是不是也是那什么数学算术题我竟然败在那里了，用手指掰了好几次都错的，错的啊！欲哭无泪啊！虽然最后给了我一个超级简单的53—2一但我还是好崩溃啊，最后，我的三章都要霍霍完了，都交代在这次冲动的吐槽里了，本来预先了两章等着明天和后天，嚎啕大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走水2 她踉踉跄跄的跑，哭泣声，尖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刺入她的神经，使她浑身冰冷，形神俱骇。 跑过去的人，撞了她的肩，跑过来的人，冰冷的首饰挂件割了她的肌肤。令她几遇摔倒，令她忍不住皱着眉头，双手环抱着肩。 慌乱，提着水的桶摇摇洒洒，湿了整个地面，焦灼的，刺人的烟气张牙舞爪，涌过来一波又一波。 她看见许多人落泪，她看见丫鬟婆子们跪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业已虚脱。 快！ 快去！ 她急，张了张嘴巴，说不出来话。只是苦苦的，像是丧失了说话的机能。她急，索性抢过一个丫鬟怀里的水桶，跑。 水桶里的水只湿了底，桶底烂了个洞。苏合张着嘴巴无声的哭泣，用手使劲压着那个洞，本就不多的水滴答滴在她脚上。 她脸上沾了泥，沾了灰，沾了泪。 这该死的丫鬟，挡了救命的人，浪费了救命的水！ 她恨，她跑，她跌跌又撞撞。 她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模糊，丫鬟婆子的脸看不清，动作看不清，就几个黑黑的头颅在眼前晃，受了惊的晃动。 她抱着水桶，脚下焦灼的地面烙人的疼。 钩挂的灯笼不知被谁扯了，竹骨露了出来。红绢被谁踏成碎步条，和泥在地上裹着。院内的秋千，围绕着一圈藤蔓，勾上了墙角，也被谁扯了，或者又是自己倒了，顺着烟气挣扎着。 “走快点！” “不用不用，灭了，火灭了。” 前面传来两个丫鬟的谈话声，苏合抱着水桶，走着。 “是水够了吗？” “不不，是烧完了。” 啪嗒一声，她手里的桶掉在地上，碎屑砸到她的脚上。脚背被割破了口子，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她缓慢的走着，阖上了双眸。 走啊，走啊，过了娇嫩的三月，来到了明媚的四月。 几个小丫鬟蹲在墙角跟用狗尾巴草逗猫，几个小丫鬟围坐在台阶上绣着鸭子戏水，几个小丫鬟趴在花圃边找着牡丹海棠大波斯菊的根茎。 耳边是谁在娇笑，耳边是谁又在哭泣。 她就像是入了障，痴痴的，像梦呓一般口中喃喃。她不再焦急，不再哭泣。挪着步子，一寸又一寸。 膨！ 巨大的爆裂在夜色中绽开，犹如一场浮生梦色的烟霞，那火树银花上的点点星屑冉冉而升，火影重重已经弥散，剩了灰黑的，烟尘散在四周。 随着风，她的发丝缠绕，断了。 “葶葶，我的儿啊！” “三姑娘啊，可怜的三姑娘！” 歇斯底里，尖厉刺耳的哭喊刮着人的耳廓，所有人都在发疯，疯了的跳，疯了的叫，闹个没完。 空气里流动的是一种稠浓的悲伤，苏合感觉自己整个人悬在空中，没有找落，她眼睛不停的在闪，一幅幅，一面面，静态的，动态的。 突然的，就定格在了温氏身上。温氏不顾一切的大声呼喊，声嘶力竭。她虚虚的靠在白嬷嬷身边，白嬷嬷捂着帕子哭泣。 周围人战战兢兢，苏合看见她们脚下打着颤，脸上滴答的汗。 等。 所有人都在等。 风不动了，火不燃了，几十余人的视线都凝视着那黑洞洞的厢房里。 苏合看见蜷缩在角落的林佳茵，攥起双手的林佳芷。一瞬间的，有些想笑。 她勾起嘴角，控制不住的扯出笑意，丫鬟指指点点，眼角奇奇怪怪，林佳茵露出吃惊的表情，她甚至能猜出来，她心里想的肯定是：有病啊！ 可她就是想笑，笑什么，什么好笑，她不知道，看着洞开的黑黝黝的厢房，那里静的使周围散开的人不敢大声出气，害怕咯吱一声，它塌了，害怕膨一声，又有火窜起来，再卷了谁进去。 是个修罗地狱。 只听啪的一声，从那黑黝黝的门内，滚出来一个焦黑的子影。 众人喝了一声，齐齐往过跑去。 “贵子，是你吗？” 人群中支支吾吾得问了一句，随后轰的一声，人潮拥挤，激动的喊： “你没被烧死啊，真是太好了！” “你小子命大，我知道看不错你，怎么，姑娘，姑娘呢？” 啪！ 全场的人又一下子噤声，逃出生天，尤在庆幸的贵子身子一僵，通一声匍匐在地。 “葶葶，葶葶在哪里？” 温氏颤抖着，由白嬷嬷搀扶着，精致的不染纤尘的衣袍拖在地上，沾上了小厮身侧，焦黄的棉被里翻出来的棉絮。 贵子啊呀着，焦急的比划着，苏合的心，砰砰直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滴答的汗水声清晰可闻。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温氏一声怒喝震醒了她。 苏合脸上的泪水，不知不觉流，一直流。 “小，小的”贵子浑身都在哆嗦，贵子面色苍白：“火势太大，烟熏的不行，并没有发现” 或许，她侥幸没和春桃在一起。逃了出来。或许，她根本没有在屋子里面，她在别的地方逗留着。 苏合眼里又迸出希望。 又是嘈嘈杂杂一阵响动，房里有人喊着：“出来了！找到了！” 两个小厮抬了一具僵硬的躯体走了出来。 啊的一声，哭喊声震震，院里的二十余人，跪的跪，拜的拜。 众人自发的，围成圈。圈里躺着一道纤细的身影，落了白布，隐隐能看见身形，是女孩子。 寒意，从脚底向上蜿蜒。苏合颤抖着，咧开嘴哈哈大笑，她看见，那白布外露了一小块烧的灰白的幡布，小小的一片茱萸粉绢。她看见，裸露出来的，森森白骨。 她笑，她笑得撕心裂肺！ 她笑，她笑得肝肠寸断！ “三姑娘啊！这是三姑娘！” “我儿，我儿老天啊，你要我怎么办啊！” 凄凉的哭泣呜呜咽咽又再传来，血染的天际隐隐约约星光闪亮。 林佳葶，于太历32年5月1八日，寅时初刻，殇。 时年将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死生 夜深，室内摆着火盆。青烟袅袅上升，白幡猎猎作响。几方未燃透的金纸卷起灰白的毛边，轻微的噼啪声响起，炽红的火星落在纸上，倏儿一声，火舌子猛地窜将起来，金纸便红了，灰了，白了，又迅速萎缩成灰黑的齑粉点点迸出，落在一方上好的绸缎上面。 苏合跪坐着，披散着头发。仄冷的月光透过窗柩，印在她的发顶上，映了一圈银光。她头颅低低的垂着，睫毛遮了光，整个眼落在阴影处，看不清眸子里有什么在沉沉浮浮。 夜烛噼啪一声，她幅度极小的抬了一下眼，有女声细微的从窗户边传来：“姑娘，已经第四天了，所以” 落梨抿着唇，不安的望了一眼沉沉的夜色。那道佝偻的背影，顺着夜色慢慢走开。 “回去吧。” 苏合张了张唇，因为时间长未曾开过口，声音有些艰涩。随着她开口，微带着血丝的瞳孔抬了起来，那里，有的是装满了粘稠了般的浑浊焦黑，不知是被缭绕的青烟熏得，还是被赤红的火舌燎得。 随即，她沉默下来，将火盆挑了挑，将绑在一起的小半摞金纸拆开，细心地压在火盆上。窗上的白纱上，悉悉索索后又是灰蒙蒙的一片。 更夜的梆子声响了起来，她将手担在腿上，阖上眼。 又一夜，过去了。 她又守了一夜。 苏合想着扯一个微弱的笑意，眼里酸痒却使劲眨了眨。她吸了口气，一阵莫名的绞痛压了下来。她大口的喘着粗气，手背爆出了青筋。 猛地，啪一声，清脆的铜盆翻了，未曾燃尽的金纸照着她的面扑了过来。苏合躺倒在地板上，身下是冰冷的地板，头对着漆黑的木棺。发梢扫在灰黑的齑粉上。 祠堂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梁上挂起的白幡又猎猎作响。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雄虺九首，往来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来归来！ 她哼着，视线模糊。 有个什么用啊？ 她的魂她不就是个魂吗？ 苏合苦笑，默不作声。 自从她成为苏合后，自从她知道林佳葶还活着后，她不止一遍又一遍的想，想林佳葶会变成怎么样子了呢，是不是她所想的也有一个灵魂进了去，还是一直静静的等着她这个魂 想她要是站在林佳葶的面前，说一句：我才是林佳葶啊你是谁呢？说一句：林佳葶你过得好不好啊？说一句：我可是知道你的所有秘密的呢，我厉不厉害？要不要和我交朋友啊？ 她还盘算了好久，好久这个病啊，这个该死的病啊，还离不开她呢，她都变成苏合了还跟着她。 林佳葶你这么好命啊，你怎么这么好命啊！困扰了你这么长时间的病不见了，你不会像我这么痛苦，你不会像我这么没出息的整夜整夜睡不着，你不会因为咳血而恐惧，担惊受怕，坐立难安。你更不会哭泣，你更不会开始偏执，孤僻。你有未来，啊你林佳葶还有未来，羡慕死我了！ 她有好多话要说，可，可她一句话都不曾说出口，可她还来不及见上林佳葶一面，林佳葶就死了。 脸看不清了，上半身衣服全烧掉了，皮也烧破掉了，只有，只有白森森的骨头还有一大滩焦了的血迹。 她怎么办啊？ 她带着这病怎么办啊？ 她活成了别人，这个别人便没有未来，她将所有一切压在林佳葶身上，可林佳葶也死了。 她没有停止一秒的想见林佳葶，她一直想啊，想她就这样了，反正也活不过多少光景了，可是林佳葶呢，她还能活啊。她至少应该要活过自己吧？ 可她现在看到了什么？ 这个阴冷的，狭小的，棺材板里面是林佳葶。 苏合一边颤抖着，一边扒着棺木，站了起来。 “长姐佳葶在上，庶妹林苏合，守你三日三夜，望你一路走好。” 她朝着那口冰冷的棺深深鞠了一躬。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她是苏合，林府的六姑娘，林苏合。 林府正堂。 林老夫人坐于正座，她眼睛微颌，似乎是有些困顿，精神亦有些不济。玉珠将茶递给她，她勉强轻叩着茶盏，淡淡的扫向周遭众人。 下立的人噤声一片，垂着头颅，沉闷的气氛中，偶尔有人轻声的啜泣。 她看过去，被白嬷嬷扶着的温氏，面色蜡黄，指尖儿掐了块儿绢布，神色枯槁，往常一把漆黑秀发黯了也淡了，有些毛躁。 人命如蜉蝣，她早知道的。 林老夫人眼底沉了一丝苦闷，久远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她心一痛，阖上眼，神色又渐渐沉稳：“林大胡大何在？” 兰汀院一把火燎了是净，但林府慌慌乱乱，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林平之归家没几日急匆匆又走了，温氏整日以泪洗面，偌大的府邸没了个主心骨。 如此局面，林老夫人只好重新挑起大旗。先闭门谢客紧锁大门，再封闭消息整顿府里，以传谣者杖刑100，造谣者立毙为规矩。高压之下，人人自危。 又另命林大c胡大一干得力掌事，操办林佳葶身后之事并查由兰汀院走水事宜，通通以三日为限。 话音刚落，门外候着的两大干事便急忙上前，颌首跪地，林大先道：“钦天监阴阳司已请，择日二十六，破土安葬，且开丧送訃闻，更加以成人之礼为送” 旁边温氏止不住放开恸哭，转眼已经成了泪人，依靠在白嬷嬷身侧，身子抽搭，摇摇晃晃。 林老夫人令丫鬟端了椅，由温氏坐下后道：“圣上体恤，三丫头也能好走即已夭，你哭也无益，尽了心操办她的后事罢。可能？” 温氏应是，抬头见林老夫人面带郁色，心下一跳，怕她已经恼了自己，便小声抽噎着，不敢再在堂前放肆哭泣。 林老夫人又问胡大是否查出兰汀院走水事宜，却只见他以头抢地，用力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林老夫人面色便沉下来，“因何失火也未查出？” 胡大颤巍巍的道：“兰汀园烧了个精光，物事全非漆黑一片。老奴着人翻来倒去，也未曾查出半点” 扑通一声，他身子全软在地上，已是吓呆。 “天灾总要有个缘头，天灾不说自要防微杜渐，则需揪出来，以免后患无穷。”林老妇人继续道：“三日想必是仓促了些，胡大，我命你彻查此事，无论谁，无论事大事小，年后只要是经过兰汀园的人，不经谁全报于我。我脑子尚且清明，自能查个清白。” 胡大面色一怔，忙又哆嗦，“不，不敢相瞒，其，其实老奴有所查闻，但觉荒诞，便” “直说。”林老夫人道。 胡大便抿了抿唇，说：“不，不见守园婢子春桃的尸首。” “三姑娘外出的日子，春桃忽然疯癫，经常夜漏二鼓还燃着灯，主卧里到处都是幡，经文，长明灯我想是那夜或许凑巧幡落了风，姑娘归来困顿便不觉火燎将起来。” 混账！ 林老妇人大怒，茶盏摔了下去。胡大不敢抹脸上的茶渍，澄黄的茶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 “为何无人查办，任她这般作妖！” “她人现在何处，上天入地给我搜！” 她双眼如同利刃，扫向温氏。 温氏当着林府主母，丫鬟婆子的看管应是她的职责，不为，便是渎职。 温氏身子紧紧绷直，双目呆呆只盯着脚下鞋履。 林老夫人又哼一声，看向胡大：“我不耐烦听你没了边的瞎扯，凡事讲究证据，以理以证服人，你现只管失火一事，心里有数罢！” 胡大立马面色大变，老夫人意思是失火他若没查明白，他的管事也不用当了。 当下，表死了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疯了 白嬷嬷的头上油光水滑，脑后反绾了个利索发髻，她垂着头颅，立在厢房外面。 “夫人已等了姑娘多时。”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脸上冰冷的神色褪去。 林佳葶微微阖首，推开半掩的屋门，进了去。白嬷嬷随即将门合上，立在门外，面沉如水。 啪！ 温氏将杯盏拍在案几之上，茶水洒了出来。 “母亲可有烦心之事？”林佳芷掀开珠帘，问道。 温氏紧紧闭着眼睛，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我不知道哪里又得罪她了，她要这般整治，好让下人们都笑我。” “你知道葶葶的病有多么”说到此处温氏又是一噎，手捂着口鼻，过了会儿又道：“那贱婢在屋里摆着长明灯，是给葶葶祈福的啊。我虽然不赞同但也没有阻止她。现在葶葶真被火左右都是我的罪过！” 林佳芷叹了一声，上前坐在温氏的旁边，“母亲是最菩萨心肠的，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担，女儿看了着实心疼呢。只不过葶葶一事，谁又有个早知道？胡大管事说她正巧风大燃了幡，烧了起来，也或许是错手翻了灯导致的失火呢。他是糊涂的人，不想担事情，娘何必信他这鬼话？” 温氏点头又叹：“你话说的是这般，我心里到底还是不安。终究我害了葶葶你祖母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定要拿这事做筏子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的苦衷祖母想毕也懂，那婢子若找到了便送官，任谁都不能饶恕她。找不到，便要她老子娘给葶葶葶葶的命谁也不能抵”说道这里，林佳芷也哭了：“妹妹，我的妹妹只母亲还要节哀，若您再倒下，我可真是” 温氏也哽咽，抱住林佳芷：“人的命真是天造的么？谁能想，我的葶葶，曾经娇俏的葶葶，先她这辈子苦了，我只求她下辈子再不要投到咱们这种人家” 林佳芷也抿起嘴，神色悲怆，主动搭上温氏的肩，靠在她怀里呜呜哭泣。 母女两人哭了一会儿，温氏用帕子拭去泪痕，轻轻拍了拍林佳芷的背，喃喃说道：“我只剩你一个女儿了，只愿你无病无灾，健康长乐。” 林佳芷身子微微一僵，旋即跪在地上。 “女儿年已十六”她手紧紧的攥紧，指甲抠进手心，鲜血流了出来。 “不该我奢望的事情我不会再奢望只葶葶不该同我这样啊！我和她自小形影不离。她的性子明明那么天真烂漫啊我只求娘免她黄泉路上孤苦伶仃，形单影只。” “你！” 温氏大惊，不知道惊林佳芷说的话，还是惊她想要做的事。 “求娘成全。”林佳芷抬起头，双目定定的看着温氏：“所有的后果，我愿一人承担，为了葶葶，我无所畏惧！” 温氏指着她，指尖乱颤：“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林佳芷应是，又跪在地上，长叩不起。 温氏身子一晃，她急忙扶住桌角，眼前一阵阵的发昏，嘴里也发苦。 “如果，我不答应呢？。” 她问。 林佳芷将唇咬的发白，“女儿义无反顾！” “疯了。” 温氏喃喃。 “我疯了。” 她看着叩首在地的林佳芷，终究是走下来了，扶起她。 窗外雀儿吱咋叫着，金色的碎光从窗外照下。暖洋洋的照在女孩子白皙的脸上。 苏合伸出手，挡在眼前，她皱了皱眉，又揉了揉酸涩的眼，才睁了开。 她眼泡发肿，头也有些昏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身子窝了几个时辰，压在地上的地方有些酸胀。 她疲惫的靠着墙，鼻子有些不通气，想是夜里着了凉。她身子本就不好，这几日更是拼了命的挥霍。 人在堵着一口气的时候，干什么都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可一口气终究不成事，苏合感觉她精力透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她觉得自己大抵也快要死了。 叹了一口气，她拍了拍麻木无感的脸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好一会儿，眼前才渐渐明了，她挪着步子，艰难的往外走。 一开门，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端来的汤水，成了糊状，上面飘着一层油光。 日头高，门都被晒的灼热。 没日没夜的守着，她早已记不得准确的时间，想今日大抵又起晚了罢？ 苏合跨过汤水。 “姑娘！” 小枣惊喜的声音从院门边传过来，“我来的正巧，姑娘别动，我进来搀你！咱们回家！” 她一蹦一跳，小跑着嗒嗒过来了，一张笑脸，眼下是轻轻的灰黑。 回家？ 还有家？ 苏合眼底又一阵酸涩，只不过眼泪挤不出来了。 “且慢！” 突然，门外又响起一声粗哑的叫喊，粗布麻衫，高大黑壮的左嬷嬷立在门中间。 “姑娘莫不是忘了，你还犯着事？” 苏合猛地反应上来，她一愣。 祠堂是关她禁闭的地方，林佳葶夭了，灵柩本是停在兰汀园的，但是兰汀园又被烧了，所以才停在祠堂。温氏本来打算是要将她禁闭在别处的，是她拼了命的不走，才让她在祠堂又继续呆着，守灵。 “姑娘可想起来了？回去罢。” 左嬷嬷双手叉在一起，面无表情的说道。 “怎么还？我们园里不是都解禁了吗？什么时候能放我家姑娘？”小枣一听苏合还走不了，脸色一变，急急就问。 “解禁？” 左嬷嬷一哼：“剁了周姨娘的猫，还想当什么事儿都没有？现在府里忙着白事才暂且不追究，可不要想的太美！” 说着，进了祠堂。没一会儿又拿了牌位出来，就要往外走。 “干，你干什么？” 苏合见她拿了林佳葶的牌位，顿时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拽上她衣角，就是不让她走。 “耽搁夫人行事，你担的起吗！” 左嬷嬷用力一甩，将苏合摔在一旁，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小枣愣在原地，还来不及扶苏合。 “姑娘，不好了！” 这时院外哒哒哒的窜进来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边跑边喊着，忽然又是嗵的一下，伴随着女孩子尖利的叫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祭拜 林佳茵板着脸，掀开珠帘子。丫鬟们一愣，不等放下手里的活计，忙急急问好。她手一扬，示意丫鬟们出去。 丫鬟们左顾右盼，一起望向坐在绣凳上的素衣背影。 “五姑娘叫你们出去，没听见吗？” 林佳茵身边跟着的红芍双手叉腰，喝了一声。 丫鬟们低低呼了声不敢，退了出去。 这么大的动静并没有吵到那女孩子，她背挺直，姣好的曲线行云流水。 “姐，我快被恶心死了。”林佳茵冷哼一声，无不嘲讽的道。 “还以为多情深意切的，才几天就装不下样子，母亲那里要气疯”她嘀嘀咕咕，眼角划过一丝狠戾：“要死要活的说要给三姐姐守灵，怎么不继续守下去了？真是卑鄙无耻之徒。博长辈欢心也不是这样用的吧，死人都要利用，真是” 林佳芷回过头看着林佳茵。她因为生了气，脸色是淡淡的粉红，一身茱萸粉衫，圆润的耳上坠了红玛瑙的珠子，格外娇俏。 “姐你怎么还是一身素衣啊啊！”林佳茵从自己的嘀咕着抬起头，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林佳芷沉静的眸子。 “葶葶她，我至今仍”林佳芷侧了侧头，又是一声叹息，说道：“这几日恍如做梦，闭眼睁眼都是她笑着跑过来叫我姐姐的样子。我不能相信她真的已经去了。” “不是大半年都没见了么”林佳茵别了别嘴，说道：“我大抵永远也体会不到姐的这份心了。” “对了！”忽然，她又一拍手，说道：“娘将三姐的牌位要了去，要做什么？” “什么牌祖母可知道此事？”林佳芷忽然语气急急的问道 林佳茵啊了一声，疑惑的眨眨眼睛：“不，不知道吧？我是偷偷看林苏合有没有好好守着灵，凑巧撞见左嬷嬷的。” “姐我给你说我可气坏了，一个丫鬟不长眼睛把我撞到了泥地上，裙子都脏了，害我直接又换了裙子”一想起这事，林佳茵就气不打一处来，声音拔了尖，直骂着。 林佳芷摇摇头，复又温柔的听她说着。方才的紧张犹如只是个错觉。 “夫人她”折枝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六姑娘，地上凉，你小心冻了膝盖。” 苏合端着背，紧绷着身子跪在青石板上，她面色如纸，头颅却高高仰起，脖颈上细小的青筋绷直 “请娘亲收回好意。” 啪一声，屋内瓷杯破碎，丫鬟们噤然。 “让她滚！” 温氏温柔的嗓音已经蓄满了怒意，折枝左右为难，见苏合仍然不依不饶的跪在地上，少有的倔强。 她头发只挽了一半，松松的散落在肩上。眼里布满血色，青黑的眼睑格外憔悴，却抿着唇，咬肌紧紧的绷着，看也是在强忍。 “姑娘啊，快，快回去罢！” 踏踏的脚步声仓促过来，折枝眼一抬，何嬷嬷奔赴过来。她松了口气，迎上去轻声道：“妈妈，夫人生气了，你快些带六姑娘离开吧。” “姑娘快随我离开吧。” 何嬷嬷一听，面色先发了白，她拉过苏合就说：“姑娘说要守灵，是姐妹情深，可姑娘跪在这里，是什么事儿！” 随即，她扯过旁边站着的落梨，就问：“是不是你又对姑娘胡说了什么，你说啊！” 落梨精神恍惚，根本就说不出来话。 “娘亲！” 苏合突然大声说道：“您执意这般做，女儿只好做一些您不喜欢的事情了。” “还不让她滚！” 温氏怒道，啪的一声又摔了杯子。 苏合于是挣脱开何嬷嬷的手，向主屋行了一礼。 星子还闪烁，湿濛濛的雾气刚被风吹散。 更夫张着哈欠，拖着沉重的步伐走着，眼底沉沉的，耳边嗡嗡的，忽然一声咿呀惊醒了他。 他瞪大眼，面前是个卖货郎，也瞪着他。大眼瞪小眼。 看我作甚？ 更夫一阵不适，手摸上脸，是有啥东西沾上了吗？ “看，看！” 那买货郎一指他，嚷着说什么。 更夫啊了一声，头一转也咿呀叫了一声。 他身后，对着林府宽平的甬道。 门上大白灯笼。大白纱幔。 林府走水，三姑娘如花似玉的年龄就去了他是听过的，这灯笼这白幔已经挂了几天了他也看见，不稀奇了，稀奇的却是一道俏生生跪在地上的素白身影。 这一身素衣素服的女孩子跪在那地板砖上，发丝贴在脸颊。面前一杯清水，三尺白绫。 是要自缢？ 看她年纪才十二三岁，穿着气质也不似那丫鬟婢子。 是府上的姑娘？ 更夫想着便不自觉的上前，直到听见了窃窃私语声，发现身边如他这般上前的人不少。 热闹谁都爱看，就算这里是权贵的府邸门前又如何。 没偷没抢的，看个热闹嘛！ “我未曾及笈。” 只听女孩子开口了，她沙哑的嗓音里，尚有一丝柔嫩。众人听着，谁也不说话了，静静等着女孩子继续说。 “你也未曾及笈。” 女孩子道：“酒不好。” “茶也不好。”她又说。 众人诧异，觉得莫名其妙，这女孩子是有什么病吗？ “你要说什么啊，大家听不懂呢。” 好事的人，性急的人便问了，“是有什么问题让我们帮忙吗，长安城的人很热心哦，姑娘你说，林府权贵我们也是不怕的。”也有人起哄，意思大家都懂，于是哈哈大笑。 知道是调侃这女孩子，这长安城什么人不多，这浑人可最多了。 “我曾经也是长安人。” 女孩子却一本正经的转过身道了声谢。 曾经是长安人？现在又不是啦？ 众人不懂，只呵呵一笑，推嚷着往后退了一步。女孩子古里古怪，他们只瞧着热闹便好了，别的事情，管他是什么呢。 没人接她的话，女孩子也不在意，又转过身去。 众人只见她伸了手，眼睛不自觉的往白绫上瞧，有人马上就要劝，可姑娘家年纪轻轻寻什么死啊之类的话在心里编排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女孩子却停下了动作。 众人吸一口凉气，瞪着女孩子的手。 她的手又动了，却没摸地上的白绫，只是举起了旁边的一杯清水，举过头顶。 银线水柱随之洒下。 “你说可笑不可笑。” 水碰到青石板上，溅了碎碎当当的水珠子出来。 “我觉得太可笑了！” 随着女孩子奇怪的嘀咕，有人大叫：“是祭拜啊！”。 原来女孩子是在祭拜啊。 祭拜的是烧死的三姑娘啊。 众人于是懂了，以茶代酒，茶又不如清水一杯，这女孩子所以用水来祭拜了。 真是可怜啊。 众人看女孩子的神色里有了些同情。 “可怜啊！” 有人大声说了出来。 “三姑娘真可怜，如花似玉的年龄！” “我家小女还玩着璎珞，早起还让我带点酥糕回去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林府门口吵吵嚷嚷，有人干脆靠上了大门口蹲着的两个石狮子。 “姑娘是府里的几姑娘啊？可真是姐妹情深啊，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姑娘节哀顺变，三姑娘会走好的！” 也有人转到女孩子身前，安慰着。 女孩子一一谢了礼。 见她举止亲切，不似寻常小姐的娇横，众人便觉得亲常，指着白绫就问：“姑娘祭拜姐妹，这白绫做什么用啊？你为什么不在祠堂祭拜，要来门外？” 女孩子沉默，没说话。 “孽障！” 忽然一声大喝，林平之风尘仆仆的走了过来，扇了女孩子一个巴掌。“林府的人，都要被你丢光了！” 怒喝后，便先行离开了。 围观的人，早在林平之轿落前，四散跑了。 女孩子脸颊火辣辣的疼，她抓住白绫，紧紧咬着唇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那人 “你所谓的我不喜欢的事情，就是跪在府邸门口祭拜葶葶？”温氏半倚着榻，斜眼看跪在地上的苏合，眼里神色复杂。 “你父亲对你失望之极，一归家直说我没教育好你，让你这般丢人现眼。”她顿了顿，又说：“可我实在无辜，你自来了林府，我扪心自问未曾亏待与你，可是？” 苏合低低应是。 “既然这般，你害我儿是何居心！” 温氏拍了桌子，怒目而赤：“你处处打听与她，左问右问是为何，你三番四次欲闯兰汀园是为何，你假借葶葶丧倘若你说得一点，我便就算，不然我不饶过你。” 苏合呆呆立在原地，她不知自己所为尽数被温氏掌握了去，并且认为是别有用心。 她忽然觉得莫名的恐慌。自己是好心，自己是好心啊！为什么要曲解自己的意思？她能做什么？他心心念只盼着林佳葶好，她能做什么！ 看着温氏防备嘲讽的面容，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罢了，我也不想听你胡言乱语，想你能剁了小猫，便觉得你小小年纪心思可怕，你自呆着禁闭，葶葶事毕后再来领罚。”温氏叹了口气，说道。 “娘亲！” 苏合揪着自己的手心，道：“我，我求您了。” “放肆！” 杯盏被摔在地上，温氏坐了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为何偏信于你，葶葶是我女儿，我如何与你有何干系！” “我可娘也不能这般滑天下之大稽，我真是不想相信，我竟然不知娘拿三姐姐的牌位，是这么个心思。” “你休要胡乱说！”温氏怒道。 “我什么心思你又怎么知？疯疯癫癫跑我院内就让我收回好意？什么好意！” “娘要让我将事情挑开吗？您不是” 啪！ 温氏一记耳光朝苏合扇了过去。 “若非你胡乱猜忌葶葶，惹众人疑葶葶出了什么事情，她又怎么会好端端在庵里养着身子，连夜赶回府里？又怎么会旅途劳累，被火” 她气急败坏，就差指甲戳进她的眼珠子里面，又想到悲痛之处，连连恸哭。 白嬷嬷见事态不妙的白嬷嬷忙掀开帘子跑了进来，半搂着温氏，就劝。 “我原谅不了你！” “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 “你还我葶葶！” 温氏歇斯底里的嘶喊着，哑了嗓子。 我？ 是我？ 苏合如五雷轰顶，再不能掩饰，只呆呆行尸走肉般出了温氏的院子。 何嬷嬷早早站在院前望着，见了苏合过来，忙上前就搂住她：“好姑娘，好姑娘。” “你没事就好，你有个三长两短，夫人该当如何啊。” 何嬷嬷还在说着，苏合垂着眼。 发现了她不对，何嬷嬷忙拉住她的手，“姑娘，大夫人可是为难你了？” “我听落梨说了，都是她胡乱戳着是非，说什么不过姑娘啊，咱扪心自问，这件事是你做的不对，三姑娘去了，夫人自然希望她好，黄泉路上有个知心的伴，你这样一搅局，别人只会认为你别有用心。” “什么别有用心啊，我能怎么别有用心啊！” “一个个都是这样，一个个都怨我怪我？” “我怎么什么事情都错了，我难道就是个错误吗，满意了吗？好了吗？” 苏合忽然大喊，甩开何嬷嬷：“我的事情，你休要管了，你永远不会懂！” 是夜，静悄悄的一片，忽然一阵缥缈的鼓乐响起，苏合猛地从梦中惊醒，纱窗未关严实，呜呜的风从外面吹来，阴气森森。 她仰头，一轮红月映在空中，天空不是墨色，而是近乎于桃的红。 “姑娘？” 细细的呼声从床下传来，小枣揉着眼，在地上坐了起来。 嘘！ 苏合伸手，呜呜的号子声依旧拉着，吹吹打打的响声传了过来， “喜乐？”小枣仔细听了听，诧异问道：“好生奇怪，三更半夜是谁家在娶亲？” 苏合一惊，问：“你也听见了，是喜乐？” “嗯啊，姑娘有所不知，我家从前隔壁是个教乐坊，整天都是这些吹吹打打，再熟悉不过了姑娘你做什么？” 话还未说完，苏合已经慌慌张张出了门。 小枣半梦半醒一下子全醒了，“姑娘，姑娘！”她喊着。 她早已经奔了出去。 室外的吹打声更甚，但是府里却似一个人也没有一样静悄悄的，只诡异的让人害怕。 她陡然想起什么，面色发虚，身子快要倒下。 “哎呀呀，你可沉死老儿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叫喊从旁边传来。苏合见一个瘦骨嶙峋的手搭上自己的胳膊，顿时汗毛冷竖。 “唉你不要叫！” 那人嘘了一声，苏合啊了几声，发现自己说不得话了，脚上也没有力气，只得靠着他的手支撑着。 “一回生二回熟，二回熟嘛！”他一边哈哈哈一边拖着她走。 苏合吓懵了，隐隐又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什么时候见过他？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苏合猛地一咬牙，挣扎着。 “唉你注意尊老啊，别动了快到了呢。我知道你重口，想看的。”他又嘿嘿笑着。 苏合头晕脑胀，又觉得心里跳动的飞快，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听那人怪声叫道：“要命，在这时候犯了病啊！” 等她终于好受些，却发现自己依靠在墙根处。那人头发乱糟糟，脸上黑乎乎只看见隐隐约约的褶子。 嘘！ 他回过身来瞪她一眼，口语道：“悄悄看。” 膨！ 一声击响，苏合望过去。 她眼底收紧，只见林府的门洞开，巷口过来的八抬轿子上糊了白纸，两行小丫鬟穿着素衣高高举起金灯。 暗红的彩礼盘中摆着纸糊的衣服首饰，再远的人被雾蒙住了看不清，隐隐用竹竿撑着的白幡上写着复杂的梵文。 呜呜的哭声伴着喜庆的吹打格外诡异。最前面的是几个穿着朱红的婆子，挽着竹篮，向两边撒着大片的花红纸钱。又见一个似男似女的人影从林府走出，怀里抱着漆黑的物事，那东西长扁，上面挂了大红的绢花。接着两行绿衣小厮，肩上抬着竹竿，自那人影身后出来。竹竿上稳稳的放着蒙着红绢的棺材。 这，这是！ 苏合手脚冰冷，牙齿硌硌作响，身上不自觉的颤着一阵痉挛。 “不要，不要！” 她想都不想，猛冲了出去，趔趔趄趄，眼泪糊住了视线，只往人多的地方撞。 哗！ 一片哗然，众人愣在原地，似是不知道她从哪里出来。 苏合披散着头发，脸色发青。又身子瘦弱，宽大的中衣架在身上，风一吹鼓鼓作响。 “鬼” “鬼啊！”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声怪叫，众人立马惊住了，啊啊的叫开了。 苏合也惊，旋即就跑。 有婆子不小心挨到她的身子，忙叫：活得，她是活得！ 众人反应出来，又逮她。 那人躲在墙后，煞有其事的看着这场闹剧，手里抓着把土块儿，漫不经心的扬起来。 快要逮住苏合的婆子嗷的一声惨叫，捂住手背，左右看了看。 他哧哧一笑，又见苏合钻过分神的婆子，往人群里又闹。 他乐不可支，手里的土块只增不减，嗷嗷的声音迭起，嘎嘎的笑一会儿又传了过来。 苏合两耳不闻别事，瞧见了一个丫鬟手里惊恐的举着牌匾。她面色一冷，扑了上去。 通一声她撞倒在地，惨白的光照了下来。 “六姑娘！她是六姑娘！” 有丫鬟尖声喊着，苏合知道不妙，忙将头往身子上藏。 婆子知道不是鬼怪，胆子大了起来。她一挥手，吹号的撒钱的又开始动作，婆子则哼哼几声，朝苏合走过来。 他似乎不忍直视，用手捂着眼睛，又将手指头大大的分开，直溜溜的盯着苏合。 忽然，他眼睛猛地一睁，用手就揉，揉了半天又摇晃着脑袋，再睁，嘴大张，惊诧万分。 笃笃的木屐声缓缓传来，随着那声，那方向，空气里流淌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氛。 男子自甬道那头走来，昏沉的夜色淡去，露珠滴落在海棠上。 广袖长衫，冠发风流。 吹吹打打悲喜交织的号子唢呐戛然而止，花红纸钱洋洋洒洒的散了一地，卷起毛边，又像是极动人的烈焰繁花。 苏合微张着唇，仍然保持着扑倒姿势，她双手捧着林佳葶的牌位，乌漆抹黑的脸颊上一道道结了痂的泪痕。 她肘处火辣辣的疼依旧钻心，几个撒泼嚎啕大哭的哭丧人怯怯地钻在金粉仗轿下，闹着笑着又歇斯底里扯嗓子喊“三小姐，三小姐收钱了！”的喜娘拽着蜡纸扎的小人脸色发白，牙齿打着磕绊。 但她又不自觉的盯这个人。 她眼前全是这个人了。 他前来，云卷云舒。他低眉，花落花开。 苏合顿时泪流满面，毫无征兆的，就在这男子的脚下，她哭了起来。像是孩子一般，揪着他的衣袖。她伤心，她恸然，她委屈。 男子面色平静，淡然的眸扫她，转眼即逝。 复而，他伸手，修长的指骨节分明，接去她高捧的黑檀木灵牌。 一声谢，他移开步子。 苏合眨眨眼，低头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夺了一夜，护了一夜的牌位，就这么，没了？ 她又泪眼婆娑，那男子五官模糊，只余一双柔水涧眸，却取雪天冷梅的意。 笃笃的木屐声远了，男子漆黑如墨的长发被霞光折成浅金色，隐约还泛着幽寒的光。那一袭惊艳的朱砂华服，透着的却是不沾尘世的华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审问 蔓丝园里，小枣哭哭啼啼的坐在小杌子上。一个劲儿的说“是我不对啊，妈妈罚我吧，我没叫住姑娘，我让姑娘受了伤。” 何嬷嬷叹了一声，说道：“你不用这样，没有人怪你的。”然后拿起沾了清水的棉纱，又扶住苏合的胳膊。 苏合的手肘已经不成样子了，黑的灰，暗红的痂，黄色的脓水 何嬷嬷嘴上不说，却咬着牙皱着眉给苏合擦拭。只要见苏合露了一丝痛苦，便急忙松开，用嘴给她吹气。小枣见到苏合手肘伤的那么重，地上换下的衣服上还有干掉的血，哇一声又呜呜大哭。 丫鬟心疼姑娘，何嬷嬷是没有办法再说一句不是，又看她哭得伤心，抽抽噎噎直缓不过来，也于心不忍。 “小枣。” 画扇说道：“你这般哭，姑娘的疼也减轻不了，反而因为你的哭声，受了累。” 小枣瞪着肿的跟灯泡一样的眼睛看她，见她安静的坐在苏合旁边，拿个小瓷碗捣青白色的药膏。 “姑娘又不是你的姑娘，你肯定不心疼” “小枣你在胡说什么？” 方一进门的绿豆，听见她这没了谱的话，便急忙叱她一句，又向画扇陪着不是，说小枣嘴巴说话不好听，心里却没有恶意的。画扇见她端着黄铜盆子，里面沸水冒着滚滚的烟，摇了头就让她放下盆子。 “你和我一起煮棉纱吧，莫说一句了！”绿豆谢了，转身回头就低低拉着小枣说道。 苏合钝钝的看着丫鬟们，手肘处的伤又刺又热，但她仿佛没了知觉一般，手也不是自己的了，身子也不是自己的了。她还在想，想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 想他走过来的步伐。想他低头看她，想他伸出手，接过牌位。想他又走了，仿若未曾来过。 她何曾不觉得这是场梦，他来的却是又太过于像场梦。宛如神祗使者，接了林佳葶去往下一个轮回。但她知这确确实实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记的自己被落梨搀扶，父亲满脸铁青，气的大声喊着胡闹。那些花花绿绿送葬的人被健壮的小厮压下去，干练利索的管事们却拿着大笤帚刷刷扫着地面，扫去了一圈圈发黄的纸钱，扫去了诡异可怖却又可悲的阴亲。 阴亲！ 苏合又想哭，她娘亲给予她的，她娘亲怀着最大的好，塞给尸骨未寒的她的。 她终究给了她，无论她拼命，嘶哑着恳求或是义无反顾的反抗。 幸好，幸好，林佳葶没有嫁，她还是林姓，她还是得以安安静静的离开。 只是她的娘亲啊，该有多么恨她！该有多么恨夺走了一个，心心念不顾伦理纲常，不顾身家荣辱的贵族妇人的，对死去女儿所做的，唯一的，最后的，一件事情。 苏合哆嗦着身子，眼泪又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何嬷嬷见了她这般，以为弄疼了她，抽噎一声背过身去，呜呜咽咽的低鸣，却是一个老妇人难言的悲苦。 “姑娘，老爷叫你去前院。” 窗边一声清脆的喊叫打破了这难言的苦闷，何嬷嬷收了哭，囔囔的低低说“姑娘稍等。”又让画扇给苏合上了纱布，她去开门。 落梨急切的走了进来，“我见夫人好似也过了去的” 苏合便知，她的父亲，应是要审问她，还有她的娘亲。 一路上行，林府朱红游廊的柱子上蒙了白色的帷布，一溜儿的画眉鹦鹉尽数取了，白色的纱帐也挂了起来。风一吹，白的布，白的纱，呜呜咽咽交缠，鼓鼓作响。 前几天见着的丫鬟还穿红着绿，而今也都换了素色的衣裳，不抹香郁的桂花头油。来来往往的，也尽是神色肃穆，飞快垂头走过。 林府，成了真真一潭死水。 苏合来到了前堂门口，只有一个嬷嬷看着。见她来了，过来就说：“姑娘稍等，老奴现在就去回话。”便转身敲门进了去，一句多余的话不多说。 苏合刚强打起精神，准备着说“有劳妈妈”也咽了下去。 门只是掩着，隐隐约约却传出来两个人的交谈： “圣上还未荫生” “世交先国公” “姑娘，请。”嬷嬷已经出来了，她欠身，将门开了。苏合深吸一口气，跨了进去。落梨也想跟进，那嬷嬷却一伸手，把她挡在门外。苏合回望一眼，对焦虑的落梨摇了摇头。 堂前摆了两张太师椅，右边坐着她的父亲林平之，左边的，则坐着那位男子。 那位接了林佳葶牌位的男子。 苏合诧异，止不住的盯着他看。男子已经换去了一身朱砂的华服，穿了件石青色的常服。惊艳的感觉消退，取而代之则是另一种不容直视的尊荣。 她心一颤，忙低头。上座的林平之冷哼一声。 苏合便半跪着叫声父亲，又向着男子叫了一声。“大人。” 男子瞧着甚为年轻，约莫二十左右，却又和林平之平坐着，甚至坐到了他的左侧而本朝则以左为贵不知男子是何人的苏合所以这般叫道。 却只听一把清朗的声音说着不必，苏合忙又行礼，男子却不再开口了。 “请夫人过来。” 林平之语气还算平常，随即，内厢的帘子哗啦响动，白嬷嬷搀着温氏走了出来。 原来娘亲是在这里的。苏合抬头飞快的看了眼，便又垂下，身子又微微的低了半分。 温氏素着一张脸，未施粉黛也未戴什么首饰，只头上用白色的绢纱固定着。 “你戴什么孝！还不取下，少在这里给我丢人！” 林平之忽然大怒，拍桌而起。 温氏呜呜的哭了出来。 “夫人殇女之痛，实在不必难为了。”那男子开口。 林平之坐了下来，温氏的哭泣声也渐小。 只苏合沉浸在对温氏的愧疚里无法自拔，一时没有发现这静默的气氛。等她反应回来，男子已经起身说要离开，林平之忙上前去送，只听两人又说什么不必声张凑巧罢了 温氏已经不再哭了，只拿一双冷冷的眼盯她。用刀，用针，刮她的骨，钉她的神。 她是爱她的娘亲，也是恨她的娘亲。 苏合有苦，嘴苦心苦。可她一句话不能说，一句解释不能提，只能生生的受着，只能苦苦的往肚里咽。 她蜷缩了身子。 林平之再次进来，脸上的平和转眼即逝，随即而来铁青与震怒。 啪！ 他将花梨木几上的琉璃瓶甩出，砸到温氏脚下。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面色涨红：“温珞！你发什么疯！” 又一伸手，抓去她头上绑着的孝。 啊！ 温氏大叫，抱着头发呜呜哭泣，白嬷嬷用身子护着她，老爷老爷的直磕头喊着饶命。 “我没疯！我没疯！”她又歇斯底里：“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啊！” 苏合哭着，跪着，朝林平之使劲儿磕头，头撞在地上咚咚作响。 “爹！爹！不是娘的错，不是娘的错！” 她歇斯底里，她哭着喊着，眼前模糊早已看不见什么。 “孽障！” 林平之大脚一踹，直直朝着苏合的腰，苏合啊的一声大叫，被踹的翻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林平之却甩袖就往出走，她疼的直翻白眼，嘴巴牙齿打着颤，却仍睁眼望着温氏。看她拭去泪水，看她捂着脸颊，看她深深的吸气，看她缓缓的起身，看她举止端庄走了过来。 “娘！” 苏合委屈，她张嘴，她痛的好想哭。 啪！ 温氏举起手，狠狠地给她甩了个巴掌。 “贱人！” 接着，她转身，白嬷嬷搀扶着，一步步，走了。 偌大的堂厅，阴冷如同坟茔，苏合手扶到脸上，瑟瑟发抖。 －－－－－－题外话－－－－－－ 有小可爱路过给留言了，好感动啊，所以我又跑出来废话了今天因为出门没提前存所以晚了，深表愧疚。然后呢作为一个透明单机党还死懒死懒的我其实一个礼拜没有码过字了，呃这一个礼拜在荒度光阴中，其实是因为卡住了无从下爪，所以颓废晃悠了一个礼拜，但是我现在又有了动力了，再次谢谢这位小可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魂香 戌时末，折枝等看门的老婆子闩了院门，便坐在台阶上。 快要入夏了。 她双手按在石板上，呆呆的望着黑乎乎的院子。忽然，一阵急促的叩门响起，她一愣，忙起来叫小丫鬟开门，左右一顾，却发现周围只有自己一人，身后的屋里倒是亮着烛光，可 折枝叹了口气，拍了身后的灰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提着灯的丫鬟，她的手还虚虚搭在门上，看是要继续敲的样子。 “这位姐姐，敢问有什么事情？”折枝小声的问道，随即便见丫鬟身后走出一道倩立的影子。 她忙行礼，叫了声大姑娘。 林佳芷颌首，问她：“母亲可睡了？” 折枝点头却又摇头。“夫人精神不好这几日只让白嬷嬷近身” 林佳芷侧过她走了进去。 折枝还想叫姑娘，秋玥将她手一拉：“好妹妹，让我去你屋里坐坐吧。”说着就半推攘着往后院走。 林佳芷等院里没了人影，才轻轻叩了房门：“母亲，是我。”她说道。 不等第二次敲，白嬷嬷便开了门，向她行了一礼。 昏黄的烛光下，温氏坐在梳妆镜前，衣服未换，头也未重新梳过。林佳芷眼睛里便有了泪光。 “明日，葶葶就真正走了。”温氏低低地，喃喃地说道。 林佳芷取了帕子，捂在口唇间。 明日便是阴阳司选定的吉日，林佳葶的发丧之时。她的棺木，便要离了林府，入土为安。林佳芷微微摇头，又捂了心口：“女，女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女儿心痛如同刀割，可想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却要面对”又哽咽着说不出话。 好！ 好！ 温氏一连说了两声，噙着泪，反身便环住她的腰，芷儿，芷儿的叫着不停。白嬷嬷似是再不忍心看着这割心的痛楚，悄悄的退了出去。 林佳芷双眸垂着，胸前的衣衫已经被温氏眼泪浸湿，她感受着从未有过的黏稠与湿热。“母亲，葶葶的婚事”她伸手亦环住温氏，轻轻的抚慰着她的背，樱唇轻启。她又看向镜子，那个女孩子也用一双丹凤眼看她。 “怪芷儿，是芷儿的一厢情愿，是芷儿的痴心妄想。害了娘，害了爹，害了林府就如那年，害了” “芷儿！” 温氏却紧紧搂着她，声音闷在她的胸口：“莫说，莫再说！”她又哇哇大哭，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哽咽不停。“是娘，娘对不起葶葶，娘对不起你，娘更对不起你！要不是娘，你早，早就”温氏又泣不成声。 林佳芷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女孩子神色平静，也看着她。 “是芷儿的错，芷儿错在命不好葶葶也是，她命不好。” 不是！ 不是这样！ 温氏歇斯底里的喊着，她猛地抬头，揪着林佳芷的衣领，双目赤红：“苏合！是苏合！” “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左嬷嬷再最后检查了一遍，又齐齐将门窗闭好，便从祠堂出了来。站在黑油门口，她双手合十，高大粗壮的背躬着，拜了拜：“明儿就是姑娘的大日子。姑娘保佑不要出岔子，安安省省的走吧！” 又再鞠了三个躬：“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各路神仙娘娘保佑我三姑娘下辈子投好个胎另外愚妇借着姑娘的光，还求佑我汤儿早日康复”絮絮叨叨又说了大堆。 苏合双手扶着墙根，蹲在地上。终于等左嬷嬷离开后，便缓缓的站了起来。可还是体力有些不支，她身子晃了晃。 早在她顶撞温氏，求她收回给林佳葶举办阴婚之事时，便被喝令不准呆在祠堂。这几日，何嬷嬷又令丫鬟们将她跟紧，她哪里都去不得了。而她因为和何嬷嬷还有心结未解，便默不作声，就呆在院里。可今夜，她无论如何都要再来一趟。 苏合只穿着一身中衣，重新梳了的头发，全散在身前。她夜里慌张，顾不得换了衣服再来，也想夜深无人，便无人能瞧了狼狈。 左嬷嬷是将大门闩了的，苏合一咬牙，好容易尝试几次，就着墙翻了过去，可却在落下时脚下一软，歪在地上。她嘶了一声，没灯，夜色又不甚亮便不知道伤的如何，只感觉脚下无力，一阵阵的有些抽疼。 但无论如何，她不能止在这一步。苏合便咬牙，跌跌撞撞的推开了祠堂的门。 一阵阴冷的风从里面吹出，带了熟悉的檀香，香火又即刻熏了她的眼。虽然这里面比院子昏暗，但苏合熟悉的了，她轻车熟路的摸到蒲团跟前，坐了下来。 “林佳葶啊！”她叫，仰着头看高高的棺木，吸了吸鼻子：“我今日，不哭你了。我哭得烦了，你肯定听得也烦。” 明明林佳葶就是她，但苏合却当了实实在在的另外一个人。 “我的身子就这样了，你也知道，拖拖拉拉指不定怎么呢我现在啊委屈，很委屈，事情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办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罢了，就这样子过吧，也没什么好说。我要说的是啊，我不求什么了，只要能好好的过完这些日子，然后安静的走” “等我死了啊，娘应该也就不会” 说是不再哭，苏合捂着脸却又开始哭：“你知道，我第一次被娘打，好疼啊，现在都疼”话未说完，她身子又是一僵。“谁？” 她颤抖着叫。 身后的门吱呀呀开了，一股冷风卷了进来，随即而来的，还有淡淡的送魂香。苏合毛骨悚然，身子僵直根本不敢回头去瞧。 身后有烛光，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踏在她的心尖。 她发了颤发了昏，身子又哆嗦起来。 高大的影子，渐渐的附在她的右上方，余光能瞧见一片映着烛光的锦缎。 她见过许许多多送她的人，有的人哇哇大哭，有的人没有眼泪的干哭，有的人呜呜咽咽，有的人抽抽搭搭又耸着肩膀。但从不像这人，这人不言不语，安安静静，仅仅一束魂香，仅仅一片静默。 她身子不再颤抖，却感觉一阵巨大的悲怆。 这一瞬间，她又是林佳葶了。 静静的躺在棺材木里的，闻着魂香的，林佳葶。 苏合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来。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一束月光从门外透进来，空气里仿若还氤氲着缕缕魂烟，静静流淌。 呜呜咽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她自己又在不由自主的哭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可怜 太历32年5月26日，宜：入殓c安葬c破土。 卯时初，天还亮堂。到了卯时三刻，却开始变得昏暗，黄土盖天，黑云压城。林府的送葬队伍吹吹打打，浩浩汤汤。红黑帽的役军站在街两边，将围观的路人挡在身后。人，车，杂货挤到了一处，嘈嘈杂杂，好不热闹。 忽然，有人怪叫一声，摸了头。一个鸡蛋大小的冰雹子砸到帽上。接着，更多的人叫嚷起来： “稀奇！长安城十余年不曾下过冰雹子” “冰雹有甚稀奇，这个时候下才稀奇！” 五月的冰雹和六月的飞雪，在长安都是异常。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更从书肆冲出来，齐齐跪在地上，拿着卷宗就之乎者也的大声叫嚷。 只见轰隆一声，天际闪了红龙。接着又裂成植根盘结的样子，四散开来。那黑云被雷电劈开，顶露了白，底却还是黑的，又一长轰，那红龙四分五裂，散在云里，翻腾滚动。成了乱红，碎紫，又变了闪人眼的刺青。 人群四散躲开，踏了推了嚷了，林府的送葬队伍渐渐也慌了手脚。天际却又哗啦啦，豆大的雨如水般浇了下来。砸在人身上，砸在送葬的花纸堆里。 猛地有人尖叫：“林三姑娘不想走，她不想离开啊” “她有冤啊，怎么就活活烧了” 只他没说完，又有声音刺耳尖利盖过他的：“这是雨淋墓辈辈富啊！是三姑娘福泽厚天，为林府所求的啊！”接着，人群中又有四五道声音附和着，喊着。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大，人越来越多，雨越来越急。 最初喊冤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哭过一场的温氏由着白嬷嬷搀扶，坐在临时搭的棚下休息。白嬷嬷捧出糕点，服侍她吃：“夫人好歹垫垫肚子。”温氏只摇头，“我怎能咽下东西。”便又撑着从大圈椅上起身，不料身形一晃，又重重坐了下来。 白嬷嬷又急，皱眉道：“夫人昨夜未曾休息，一早又打理着忙个不停，若是坏了身子，三姑娘在天有灵必定也伤心的。” 温氏一听，神色又止不住黯然。 这时，却又过来个小丫鬟附在白嬷嬷耳边嘀咕几句。白嬷嬷一听，挥手便叫丫鬟下去，就说：“五福和里敬两个小厮已经把事情办好了，现在再也没有人说多余闲话。” 原来这样突然的天气也将林府众人吓了一跳，温氏就怕有人故意生事，将这天气异相和天家治国扯在一起。倘若扯在一起了，无论圣上是否下罪己诏，她们林府都脱离不了牵扯，而如今的林府，是再也不能受一点变故了。她便想了个法子，让两个小厮混在人群里，假借林佳葶身死，扯到窦娥六月飞雪身上，将这天气异相，说成是林佳葶的显灵。 “只，我葶葶却被议论” 温氏又哭，为自己送女儿最后一程却在利用她。 “夫人为了林府这般三姑娘定能谅解，夫人切勿自责。”白嬷嬷细细又劝，好一会儿温氏情绪才稳定下来，抿了口糕点。 送葬的队伍出了城，雨即刻又给停了。 远远地便有几个小厮赶来，带了车轿请长辈们上马。被淋了好些时候，林府长辈们也不推诿，皆坐了轿子。 林佳茵气喘吁吁的将大半个身子压在红芍背上，她看见轿子时好不羡慕。可却又实在不能一人坐这轿子。她便想了想，用手戳了戳哭的东倒西歪的林玉敏，“喂！别哭了，跟我坐轿子去！” 但那林玉敏却不理她，同样身子靠在丫鬟身上，却抽抽噎噎：妹妹，可怜的三妹妹唤个不停。 林佳茵便翻了个白眼，“哭什么哭，又不是你妈死了！” 林玉敏瞪大眼睛，愣愣的看过来：“你三妹妹尸骨未寒你怎么能” “不跟我坐轿子就算了，废什么话！” 林佳茵正说着，啊的叫了一声，就掐红芍：“你没吃饱饭啊，把我摔了怎办？”原来红芍脚下有一土块，她没看见，打了个趔趄。 红芍忙挺直身子，将林佳茵扶正。 “四姐，你跟我坐轿子不？”林佳茵又往左看，林玉笙只顾着埋头走，也不理她。 什么玩意儿！ 林佳茵自讨没趣，甩了袖子便哼了一声。她从红芍身上下来，用手拨开众人，来到灵柩跟前。林佳芷扶着棺木还是在哭，只是哭的哑了，没有了声音，没有了眼泪。她身边跟着的秋玥举着写有林家姓的灯，神色也是悲切。 林佳茵别了嘴，正要开腔说什么，吹吹打打的丧乐陡然变大，孝眷里请的哭丧人呜哇哇又扯的撕心裂肺。 不知何时，路两旁又是挤了好多百姓。 竟然是在赶着集般的看人热闹，林佳茵瞧见有人在后面看不清，将小娃子架到脖子上，便觉得自己一行像是那猴儿一样的，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可是现在又不敢发了脾气，她只猫着腰，又缩进人群里。 围观的众人惊于林府的排仗，看着送葬的物事一应俱全，又啧啧感慨大家府邸的规矩。开路鼓。铭施挽联，阵头，香亭，魂桥直看的目不暇接，又见各路府里摆着的路祭，长达里远。 林府虽然已经不负林国公时辉煌，但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又说起这深家大院里的八卦，忽然有人大喊：“这不是林大姑娘嘛！” “啊，还真是呀！” 人群里忽然一阵躁动。 林佳芷放在棺木上的手缩了缩。 “这高门里姑娘不是不见人吗，这林府的姑娘一个两个怎么都” 有人不解，林佳葶的事情好说，那夜的火光，可是半个城的人都看到了。可这林佳芷长在闺中，又不见人的，怎么还有她的事情。 “兄台不是本地人吧！”一人呵呵一笑。 “啊，哦。我是陵江过来的”那问的人回道。 “怪道你不知道，我给你说” “林大姑娘才名远扬” “人也漂亮” “只是可惜可惜！” 众人七嘴八舌，目光灼灼，只听得那外乡人愣头愣脑。 “那事情啊在一年前，但我至今想起仍是潸然泪下，造化弄人”又有知情人长吁短叹。 “姑娘！”秋玥面色冷然，她道：“这群愚夫，怎么敢，怎么还敢”林佳芷却摇摇头，“怪谁呢？谁都不怪。” “姑娘只说一句，那胡乱说话的人”秋玥盯着那正侃侃而谈的汉子，狠狠地说道。 “你做再多，也只掩耳盗铃罢了”林佳芷抬眼，也看那汉子，“可恨人有可怜处，可怜人有可恨处。我想总归自己可恨吧。” 她方垂下头，闻哀乐阵阵。 神嚎鬼哭，雾惨云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暗窥 苏合没有送殡，她的脚给崴了，肿的如同馒头大小。她只静静的坐在蔓丝园里，听林府渐渐远去的嘈嘈杂杂。 那是，送她的声音。 却与她无关。 这日，画扇拿了冰过来，敷在苏合的脚上。她不善言语，见苏合只睡了一夜后脚肿了也没有多问。苏合却仍然解释一番，说：“晚上起夜不小心，没看见凳子，才崴了的。”她房里一直没有放人进来服侍，只是在那几天噩梦时要了小枣过来打了几天地铺，之后又让她回去住了。而落梨请假归家，苏合身边伺候的也就画扇一人。 画扇知道自己沉闷，出声问：“可叫绿豆小枣过来？” 苏合还未说话，见窗格子印了人影，“姑娘，这是妈妈送来的消肿药。”小枣人未进来，话先说到了。画扇便低下头，又给苏合换了冰，不再说话。 苏合看见脚上的肿胀已消，出声谢了。 消肿药她一个府上的姑娘，缺什么消肿药？ 苏合欲言又止。 “妈妈好着呢，姑娘放心。”门外的小枣却接着说道，脸上已经有了笑意。姑娘和何嬷嬷面上看着无事，却心里疙瘩未解。姑娘是愧疚那天冲何嬷嬷发了脾气的，不好拉下脸说什么，她旁观都晓得的，这才主动劝了何嬷嬷，借着送消肿药的机会，给两人递话呢。 果然，苏合垂下头颅，让她进来将消肿药放下。 小枣依言放了药，就说要出去一趟。 画扇从纱窗往外看，见小枣走向后院，便知道应该是给何嬷嬷递话去了。 “我的脚好了。闷在这里又难受，想出去走走，你别要跟我。”苏合却突然开口。 可这个时辰 画扇随即望了一眼外边的天，见是大中午的，又燥又晒。她在屋里都感觉有些闷热，更别说身子虚弱的苏合了，便劝着她午后凉了些再去。 苏合却摇头，顺便就低头勾了鞋准备往外走。画扇见她态度坚定，只好取了把楠竹柄的绫绢扇，让她好歹遮着点热，便依她去了。当下又叫丫鬟们准备着绿豆汤c冰碎之类的避暑吃食，暂且不提。 苏合的门禁是解了，那牵扯着周姨娘猫的事件，也早都不提了。林平之认为她挡住了为林佳葶举办荒谬的阴魂一事，算她警醒，便大发慈悲的功过相抵。 她只有叹一声的份，她近日所做百般不是，唯一的得利却是给自己解了个困境。可她宁愿仍然受着在祠堂里抄经的苦，也不愿意她的娘亲恨她 这话却已经多想无用，她拾步走上台阶。 林府，在她养脚的几天里安了林佳葶的灵，也堪堪送走最后一波人。白色的纱换了，白色的幡布取了，鸟儿雀儿又挂在檐上，一切，和之前又没什么不同。 燥热的天气里，连扇出来的风都带着烫意。苏合还是靠着树荫下走，都出了一身腻汗。她本来想要散心，却愈散愈加心烦意乱。日头更加高了，地上被烤的热浪习习，并且离得树木灌木近了，一股又一股的潮热又向她滚过来。她又走了几步，脚步越走越慢，直到停下来。她伸出手，用扇子挡住眼睛看晒在大太阳底下的地方，却还是被刺激的睁不开。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打了退堂鼓。 “五魁首六六顺” “七巧七，七个巧” 忽然，断断续续的嘈闹从不远处传来，又过来一阵热风，隐隐有些酒气。 苏合皱了皱鼻子，便心想是那些子疲软的小厮在聚众偷懒耍滑。她也不想理，便想着装作没瞧见，自己就走好了。但是脚步还没迈出去，一道声音又哭嚷着说什么妹妹。 她一愣，怀疑自己听岔了，心跳陡然加快。她便悄声上前，只见树影间四五个歪衣斜领的小厮正闹腾的欢，几壶黄酒倒在地上，印了碗大的水渍。而小厮的额头上鼻根间更是黏黏糊糊的泛着油光，神色迷瞪，根本不查酒给洒了。又有一个小厮从几人间蹦出来，手舞足蹈脸红脖子粗的胡乱喊着：“妹妹我的妹妹死了” “什么妹妹你小的发了昏，死的分明是三姑娘！” 另外一个小厮拿着酒正往嘴里灌，边灌边打了一个酒嗝，“不怕她半夜找你说你把她比做了丫鬟！”又哈哈大笑。 苏合气的浑身发颤，又见那小厮将酒一扔，“啊，拿命来！”扑到那哭着的小厮身上，两人一起滚在地上，你掐我踢就厮打起来。 而旁边围着的小厮有的拍手叫好，有的趴在地上咧开嘴笑，只闹闹哄哄的，不一会儿全又勾肩搭背了。可那哭的小厮却哭的更凶了，边哭边叫，拽着压在他身上那小厮的头发：“明明是我的妹妹姑娘我喜欢她那么久” 苏合见这几个小厮又开始疯癫，实在不像样子。她便叹了口气。又嘲笑自己听这些醉汉的话做什么，竟然还真以为是 她又能做什么？ 林佳葶都入土为安了。 她苦笑一声，便背对几人，默默走开了。 又几日过去，蔓丝园的人却总感觉不对劲，不是这个说她觉得有人在背后看她，但自己一转身就没了人影。就是那个说她觉得有人在指指点点，她一问却见指指点点的人比她还要理直气壮，胡乱说着话打含糊。只把人气的是不行，又委屈，无处发泄。个个脸上冒了痘，眼底乌黑一片，干活无精打采，打着哈欠，一副怏怏没睡好觉的样子。 这日到了饷午，落梨服侍苏合睡下，便蹑手蹑脚的关了门。小枣立在院子里面，左顾右盼。落梨看到了，朝着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前一后穿过了后院的门。 “何妈妈？” “睡了。” “画扇？” “给姑娘领这个月分例去了。” “那绿豆？” “跟着她一起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神色凝重的交谈完。小枣舒了一口气，僵直的身子松了松，“我可是给你说，要不是为了院子里的大家，我才不会和你这般” 落梨却没有理她，而是朝后面平房低低的叫了声，“妈妈，可以了。” 她话音刚落，两个婆子就一先一后的从房里出来了。挎着菜篮子，手上又拎着小杌子的。小枣看过去，见一个是给院子里看门的冯嬷嬷，另一个倒不大认识。 她便皱眉，“你知道这件事，不能有失” 那婆子连忙就叫小枣姑娘，说：“我和冯嫂子多年交情，信我没错的！”冯婆子也打着保票，说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小枣还半信半疑，落梨忽然将她撞了下，嘘了一声。小枣心里突然开始咚咚的跳，像有一双大手使劲在揪着她。两个婆子也面色一变，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落梨扯了扯小枣衣袖，又用眼神剜她，小枣马上回了个白眼，便和她一起猫着腰，悄悄的离开了后院。 两个婆子吸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便将菜篮子往大太阳底下一搁，小杌子撑开，面对面的就坐下，聊着天。两人的额尖豆大汗珠不停地往下淌着，甚至流到了眼睛里面，睁不开眼。但两个婆子却依然哈哈笑着，手在裤腿边紧紧的攥紧，身子也一动不动的绷直，说的话却惬意。 忽然，墙角根传来一声尖叫，一个小厮大喊着饶命，又几声唾骂。 婆子便一下子没了劲儿，瘫在小杌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好小子，可把你逮到了！” 落梨冷冷的笑着，和小枣拿了根手腕子粗细的麻绳，将一个瘦弱的小厮捆了起来。小厮使劲儿的扭着，却被越捆越紧，脸色便发了白。也不骂狠，也不唾骂了。“姐姐，好姐姐！我错了，饶过我罢！” 他艰难的磕着头，带了哭气。 小枣有些心虚，怕是将小厮绑的过于紧了，落梨却哼了一声。“你别被他这种人骗了，偷奸耍滑的最是在行。说！是不是偷偷看我们园子了，干什么鬼鬼祟祟！”又将绳拉紧。 小厮忙啊啊的叫饶命，“我说，我说，我都说！” 落梨随即挑眉，看了小枣一眼。 小枣冷哼一声，拉下脸。这主意是落梨想的，被偷偷看了几天后，大家也都知道了背后有人做鬼的事情。索性将计就计，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让那人看，又私下琢磨了那人大约什么时候来偷看，由着她和落梨两人在暗处只等着抓人。 果不其然，今天就逮到了人。只这事私下商量，不与绿豆画扇和嬷嬷说罢了，若说了恐怕也就不让胡闹，不去抓这人。 小枣正在心里暗自琢磨的时候，小厮委屈就说，“我，我来看也就是担心，担心大家的生命安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传谣 落梨气急反笑：“那我还得谢谢你哦。” 小厮忙觍着脸，委屈的样子一下子就变了，他摇头晃脑一副自得的说道：“不谢不谢，大家也是关心嘛！” 落梨便啐了一口。 小厮见她恼怒，也不像是和他开玩笑的样子，眼珠子滴溜溜转过一圈，便板起脸，正儿八经的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说道：“两位好妹妹凑近些，别让人知道这事了。” 现在不叫好姐姐了？落梨暗哼一声，虽不喜他这般油腔滑舌神神鬼鬼，但也凑上前去，和小枣一起听他说话。 “你们最近，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小厮先是提问一句。 “你不说，反倒是先问起我们了。”小枣抱怨一句，“不对劲儿？不就是经常偷看的你不对劲么。”落梨冷冷哼了一声，声音拔尖，盖过小枣。 小枣给她翻了个白眼，就见落梨又将绳一紧，那小厮啊啊的叫嚷起来。 “你再不老实，便跟我见姑娘去！” 不料小厮忽然尖叫，身子使劲扭动，小枣艰难的拉着绳子，一个不稳，绳子脱了手。但那小厮却没有趁机挣脱着跑，而是浑身哆嗦的缩在墙角，“不，我不要啊。我不要被剁” 他脸色煞白，小枣正捂嘴笑他滑稽，见他这般说，先是一愣便大怒道：“说什么，说什么呢！剁？什么剁！” 小厮怯怯畏缩，不住的打着寒颤，只见大热的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六，六姑娘心里不正常，大，大家说她将那猫脖子先抹了，然后每夜用刀子刺一点，刺一点，听那刀子哗啦进肉的声音” 能杀了猫，指不定哪天就要杀人了。 落梨抱着臂，冷冷的瞧着他，所以这小厮便问她们活的好不好，所以这小厮神神叨叨，暗暗偷窥观察蔓丝园。 她越想越气，脸色变得铁青。 小枣却没有她能沉得住气，已经颤抖着身子，抓住小斯的衣领，摇着他的脖子就喊：“你胡说，我让你胡说！” 却不想小厮被吓了一场，胆子却大了起来，他往后一趔，甩开小枣，就喊：“六姑娘剁了猫，就是心里不正常，心里不正常，指不定哪天就要把你剁了去！我劝你们还是早早回报夫人，求她放你们离开这里吧！” “谁说姑娘剁猫了，她没有！” 小枣争得面红耳赤。 小厮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满脸都写着不信，他呵呵一笑，“你骗鬼呢吧，要是没有，证据呢？猫尸体可都在你家姑娘的床下面呢！再说你家姑娘一声不吭的灰溜溜回来，而这事儿突然被老爷制止住了，里面要是没有门道，我就是地上那爬的王八！” 两个婆子在跟前听了也有好一会儿，互相悄悄的咬着舌头。 “就说怎么那次我回家，巷子人看我眼神不对” “啊我也奇怪，老有人叫我和你多说说话，小心哪天就再也说不上话了” 小枣见两个嬷嬷竟然也信了，便急的哭了出来，只对他们说不是，我家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忽然，声音被掐住了一般，她身子一抖，她张开嘴巴，“姑姑娘” 苏合站在门边，不知道多久。 她安静的看着她们。 见她们惊慌失措的望过来，小厮又嗷嗷大叫，小枣和落梨一个劲儿的喊“姑娘不是这样，不是你想的这样！” 苏合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又回了院子。 松鹤院里，小丫鬟端了洗脚水，往地上泼。 胡大管事忙一趔开，将长袍攥在手上。 小丫鬟吓得愣住，嘴巴张得大大。 “老夫人可休息了？” 胡大管事却没管丫鬟将水泼到自己身上，而是板着一张脸，问道。 “我必须要见，是大事！” 见小丫鬟似乎听不懂人话，胡大管事皱了眉。“事关三姑娘，你还不赶紧去报！” 丫鬟一听，脸色煞白，忽然的，就将盆子扔出了院外。人接着，叫了声也跑了出去。 胡大管事一怔，随即往门外看一眼，仍不见丫鬟来的样子，便一甩袖子，急冲冲就自己敲林老夫人的门。 自从蔓丝园众人得知外面传的苏合传闻后，便面面相觑。并没有因为解开了近期的烦扰而变得轻松，相反更加沉重。 苏合看在眼里，只是一言不发。不当不知道这事，也不当知道这事，态度之不明确，更令众人猜忌。 又一天，几个丫鬟婆子在院子里打扫，外面进来一个提着水桶的丫鬟。她一路走一路晃，没走几步，水洒了满裙子都是。 “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回来当差了？” 一个婆子忙拿着扫帚过去问她，只听她呜呜咽咽的道，“我我不敢命都快没了还管病吗？” 婆子沉默，不知道怎么反驳或者安慰，另外几个丫鬟忙嘘了一声，也扔下扫帚，将她围在中间，低声道：“小芳，你可别要胡说，你知道姑娘并没有” 并没有什么丫鬟们相看一眼，也说不出来。 只是垂下嘴角唉声叹气。 小枣在窗子边看了许久，正是火大，见几个丫鬟婆子一副你知我知，大家知又无可奈何认命了吧的样子，便冲出来：“谁要死就赶紧走啊，我看谁五百年后能结在世上！” 几个丫鬟心虚，被说的不自在便低下头拿起扫帚，那个生病还未好的丫鬟则提了桶，踉踉跄跄的走，半个身子晃着，直差倒在桶里。 “你神气什么！小芳你莫离开！” 一个婆子便叫，“你又比我们高贵在哪里，不就和我们这些干粗活的一起听使唤么，有本事继续睡到姑娘屋里啊？” “你要是画扇姑娘和落梨姑娘，我还能听你一句，可你什么都不是，我这年龄比你还大，你怎地敢说长辈？” 又倚老卖老。 “我你”小枣年纪毕竟还小，被婆子怼的半分反驳不了，气的又甩着手又想哭。 “怎地？还想打我啊？” 婆子又是一笑，忽然，啪的一声。 绿豆冷着脸，就给婆子甩了一巴掌。 “再没身份，姑娘也是记得我们的，但想毕妈妈姓谁名谁，姑娘却是不知的。” 小枣呜呜的哭，搂着绿豆。 绿豆拍了拍小枣，“妈妈要打也是可以，只是姑娘问起来，我控制不住自己会说什么。” 婆子大张着手，脸被气成猪肝色，什么话不说，有意无意踹了一把木桶走开了。 几个小丫鬟更是躲得远远。 “豆姐姐，你好厉害啊！” 小枣直抓着绿豆的手，跳着。 “笨。” 绿豆却叹气，摸了摸她的头：“那妈妈说的不错，你我终究只是干粗活” “豆姐姐想去侍候姑娘？这有什么的，给姑娘直接说就好。”小枣听的半懂，说着就要去找苏合。 绿豆却摇头：“莫去，姑娘其实” “其实怎么了？” 苏合正在洗手，落梨递上香胰子：“绿豆没有说，我也不清楚，只是将方才的院里的事照实了说。” 苏合半天没有说话。 “姑娘可让她们近前服侍？”落梨顿了顿又问。 苏合却摇头，“等等吧。” 落梨便不说话了，见苏合洗完手，她又递上干净的绢布，“姑娘，你知道阿汤么？” 苏合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是左嬷嬷家的小子。”落梨见她有兴趣听，便补充道，随即又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悲伤，她说：“阿汤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自戕 苏合擦水的手一顿，“怎么死的？” 落梨唉了一声，就说：“阿汤也算可怜的，不知道生的什么怪病，我之前跟着看过一回，明明是个胖乎乎的小子，这几个月却一下子瘦的没了人形。他一直发着高烧，嘴里含含糊糊” 苏合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她有些站不稳的扶住落梨。落梨话没说完，忙叫着姑娘。 苏合一瞬间酸涩苦惧全过了个遍，等她找到自己声音，话已经说出了口：“阿，阿汤是什么病？” 落梨见她忽然气若游丝，怕是自己说的恐怖给吓的，她又想苏合一直断断续续的吃着药，难免会胡思乱想。 “姑娘是我的错，害你惊恐了。” 她后悔莫及。 苏合却像是没有听见，落梨见她眼睛也没了光，嘴唇也发了白，脸色却越来越潮红。吓得直伸手，抽自己嘴巴子，“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苏合好一会儿缓过神来，见落梨这般，心也急也悲，又哭：“你去，你去，看看他什么病！” 说着就将落梨往外推。 落梨不曾见过苏合这般样子，只愣愣被她推着往外，身子不敢使力，也不敢说话。出了门便急忙的就往外跑，撞了几个小丫鬟，连连喊起痛来。 苏合抓着门框子，气息不稳，一会儿又脸色一变，心里猛的一抽。她脚下一软，几欲摔倒。 丫鬟们见她这般不对劲儿，也急，但是不敢上前，只拿眼睛偷偷瞄。苏合痛苦的合上眼，一会儿又啪一声将门反闩，她顺着门滑在地上。 又是一窒，她急急取出帕子，咳了起来。 直咳的差点岔气，她感觉像是在吐血，嗓子里却是凉凉的，一瞬间又觉得血冲到了脑子里，眼睛里，使她见到的一切都是血色。 她停下来喘着粗气，手颤抖着将帕子摊开，一股暗红直直冲上她的眼睛。 苏合身子一抽，脑子轰一声又是一声。 苏合觉得床板在震，她的身子在摇，有谁拉着她的衣服喊着叫着。她迷迷糊糊睁眼，只见落梨白着一张脸，“快，快跑！”又扯她的袖子。 她心里一紧，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六姑娘在园子里面！” 落梨像是急了，拉起她的手就往后院里跑，苏合六神无主的跟着她，脚下只穿着薄袜。 只见蔓丝园火光大作，明晃晃的火把将天都照亮了。睡着的婆子丫鬟全被揪了起来，衣冠不整的跪在地上恸哭，喊着救命。而何嬷嬷就跪在人前，旁边瑟缩着小枣和绿豆。 苏合大惊，旁边落梨又推她，“姑娘出了院门便向西跑，那里冯妈妈接你，若出去了就莫在回来！” 说着急忙就给她塞了个包袱，“姑娘，来世我们还是你的丫鬟！”又这般说，忽然大哭，跑了出去：“我在这里，我落梨在这里！” 那些人见了落梨，便一把抓住，揪着她的头发。 苏合捂住嘴一边哭，一边趔趄就跑。 忽然，给摔了。 火把越来越近，几个熟悉的声音急切的喊着，苏合却像没了力气，撑也撑不起来。 “要命，得的这劳什子病！” “看你往哪里跑，还是乖乖的等候发落吧！” “六姑娘啊，你为什么不早早死啊，你就是个祸害啊，害人啊！” 那群人的声音，丫鬟婆子的声音，苏合只哭的没了声。 “没，我没”她细细的说。 “看你还狡辩！” 忽然，眼前的人脸放大，林佳茵哈哈大笑，将她怀里的包袱扯开，一沓子又一沓子的手绢，全是被血污了的。 啊！ 苏合尖叫，猛的醒来。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帕子。 她喘着气，气息还不平稳。 “姑娘，快开门啊！” 门外小枣不停的喊，苏合下意识就要跑，想到这不是做的梦。 她方才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啊 苦涩一笑，苏合将帕子收在胸前，开了门。 小枣急急的进来，先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这么多汗！” 原来方才做梦被吓了一身冷汗，苏合摇头，问她什么事。 小枣却欲言又止，磨蹭了好一会儿说，“姑娘，你别乱想，都是胡乱传的。” 苏合不知何意，看她。 小枣咬了牙，“等，等会要是胡大管事来了，姑娘直说自己和三姑娘没什么就行。” 胡大管事？ 苏合一愣，猛的一道愤恨声音响在脑子里： “是你，是你，葶葶被你害死的！” “是你，我绝对饶不了你！” 这时，却见落梨慌慌张张的又跑来，“姑娘！” 苏合堪堪撑住身子，看她。 “不好了，左嬷嬷被被抓了” “阿汤他的病” 话未说完，苏合直翻眼白，咚一声沉闷，倒在地上。 却又忽然睁开眼，站起来对两个丫鬟说：“你们下去吧。” 两个丫鬟见她神情恍惚，但身子却又无什么大恙，虽然担心，又见她态度坚定，便欠身，“姑娘有事一定找我们。” 苏合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她手担在光滑的薄衾，一下又一下的抚着。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想出口问，却不知道问谁。 她活着的勇气，她所寄托的希望，一把火全燎了。 她可亲的家人，她最亲近的两个人，视她如路人，恨她如仇人。 她院里的丫鬟，林府几乎所有的丫鬟小厮，怕着她，惧她如同凶禽猛兽。 她仍苟且的缘由，她忐忑不安却又心有侥幸的病，眼看着也就大白于天下。 你为什么不死？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害人？ 你毁了你自己，你又毁这个可怜的十二岁女孩子，你还要毁何嬷嬷，毁林府你为什么不直接死了？ 苏合轻轻的揉着自己的手腕，用指尖轻轻划过肌理下细细的淡紫色的脉搏。 她指腹叩在上面，平缓，又细滑的跳动。 她闭上眼睛细听，细细的，仍然活着的生命。 是啊，为什么不死了？ 下一刻，她手上便拿了剪子。 长柄，铁黑色，裁衣服布料的剪子。 苏合笑了。 她将手高高扬起。 再见，林府。 剪子一点一点下落。 再见，母亲。 她眼角流下眼泪。 再见，姐姐。 她张开嘴巴无声的哽咽。 再见，何嬷嬷。 剪子冰凉的戳到肌肤上。 再见，苏合。 血，鲜红的血珠子迸了出来。 再也不见，林佳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一心 忽然，门嗵的一声被撞开，何嬷嬷只着单衣尖叫一声，就扑在苏合脚下。她颤抖着撕了衣服，就往苏合手腕子上绑，可或许太过于紧张，又见她的血流个不停，那布怎么也绑不到苏合手上。 苏合一动不动，没有生气的看着她。 何嬷嬷于是嚎啕大哭，心儿肝儿的叠叫。后面追上来的画扇见此脸色大变，她抓住布条飞快的绑在苏合手上，朝后面大声就喊：“别放人进来！” 落梨脚步一顿，抓住门框的手一紧，啪一声就将门关上。 应声而来的丫鬟婆子站在院子下面好奇的左右张望着，两三个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交头接耳，面色红润，饶有看好戏的兴致。 “让我进去！” 小枣跪倒在地上，用力捶打着门板，扯着嗓子哭着喊着，又拽落梨的裙角，苦苦哀求，“姐姐，亲姐姐！” 落梨沉着脸，任凭她怎么去拉都不让开门。 忽然房间里哗啦一声，接着又铛啷啷几声响，瓷器瓦罐像是碎了一地。 画扇从里面推了推门，落梨急忙让开，又见小枣往里头挤，便也用身体推搡她，阻挡她进去。 “所有人都回去各司其职，若让我再看见有交头接耳瞎晃悠的，少不了发作到你身上！” 画扇板着一张脸，厉声喝道。 丫鬟婆子们目瞪口呆，却还磨磨蹭蹭的，不想先走。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落梨见状又急叱一声。 丫鬟婆子们便慌慌张张的四散跑开，你撞了我，我转身又推了她，乱糟糟如同街市。 正带胡大管事走过来的绿豆脚步一顿，她转过身，抱歉的对他行了一礼。 胡大管事其实已经瞥到蔓丝园里的慌乱了，但就像没看见，没听见的一样，不动声色的就问：“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些子丫鬟婆子仗着姑娘好性，在偷奸耍滑”落梨远远看见，边跑边解释到，“左不过让她们长点心管事怎么有空过来？” 胡大管事摇头，说道：“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他又看了眼园内，说着：“我想起来等会儿还有个事情要办，要不这样吧，我今天先走，你们就不要给六姑娘说我过来了，等改天来我亲自告诉她。” 落梨自是满眼答应。 胡大管事便朝几人拱手，出了蔓丝园。 屋里打砸的声音哗哗作响，小枣哭着踉跄跑过来钻进绿豆怀里，姑娘，姑娘直叫的抽噎不已。 “何妈妈在里面守着的，你们都下去吧，” 画扇见胡大管事走了，脸色微霁，下了台阶便对几人说道，看了绿豆一眼。 “凭什么啊，你算什么”小枣闷在绿豆怀里，还要继续说，绿豆忙拍了拍她的脊背，对画扇说一声辛苦，便拥了小枣回后院去了。 正屋里面，何嬷嬷正跪在一堆瓷瓦碎片里抱头哭泣。床上呆呆望着她的苏合依旧没什么反应，她手垂下来，血已经被止住了。 自剪子被何嬷嬷夺了后，苏合便像是去了魂，静静的看着何嬷嬷又是砸又是摔，不言不语。 “姑娘哇！”何嬷嬷突然仰着头凄厉的尖叫，“你何苦折磨我，我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啊！受不住啊，受不住你这般糟蹋啊！” 又跪着向前走，任凭碎瓷片划破自己的双腿，任凭血从扎破的地方流出来，她在惩罚自己。 又一眼，地上的铁柄剪子泛着冷光，她颤抖着够起剪子，就往苏合手上送：“你戳我吧，你戳我的心，你戳我的肺，我把命给你，把所有都给你！” 她又使劲儿的用手捶着自己的胸口，直发出沉闷的嗵嗵声：“这里疼啊，这里闷啊，姑娘快给我个痛快！” 又像发了疯般的攥住苏合的手，将剪子尖往自己胸口上送。 啊！ 苏合尖叫一声将剪子甩掉，挣扎着踉跄的摔下床，她跪在地上，跪在何嬷嬷的对面。 “我活不下去了！”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何嬷嬷听的心都要碎了，她使劲儿的摇头，复又一咬牙一发狠，就双手拨拉着地上的碎瓷片，哗啦啦聚成一小撮锐尖，将头往上面就磕，“让我死啊，姑娘都不想活了，我一个下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忽然，呀的一声，她眼睛往外翻，口里也吐了白沫。苏合吓得六神无主，顾不得哭泣，就挣扎爬过去掐她人中。 “来，来人啊！” 她使劲儿的喊。 丫鬟婆子们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偷偷地窝在角落里，听见苏合大声叫人，便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一个比一个冲的急。 落梨和画扇一个不查，让一个婆子撞开了门。 有小丫鬟尖叫一声，门外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屋里狼藉，苏合满手的血往下滴答，而何嬷嬷面目全非，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杀人啊！姑娘终于杀人啊！” 不知道哪个丫鬟又叫了一声，围着的人又急冲冲的夺门而逃。 苏合管不了其它，只嘶哑着叫：“救，快救妈妈！”声音微弱，直到说不出来话。 又见何嬷嬷艰难的拉了拉她的袖角，嘴里喃喃，苏合趴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 “别别死” “不，我不死，我不敢死了。”苏合又哭，大声应着何嬷嬷的话。 但凡，但凡有一丝希望 她又为何要死，她怕死啊！她是怕死的啊！ 她胆子那么小，她曾经手割破了都要叫个半天，她是那么娇气，她生了病，那么苦，那么难都挺过去了，她为什么要去寻死啊，她怎么成了这样啊？ 之后，叫大夫的，收拾院子的，蔓丝园闹闹腾腾，直到了亥时二刻。 小枣掌了灯，从内房里出来，见苏合坐在桌子边，噼啪的烛光将她瘦弱的影子照在墙壁上，忽明忽暗，应了那形单影只的景，她又忍不住眼里一酸。 苏合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担忧的问道，“醒了吗？” 小枣点点头，看着苏合粗粗绑着的纱布，心疼的正要说话。 “妈妈是不是叫我进去，我这就去！” 但苏合趔趔趄趄，不再听她说话，而是起来就往内屋走。 小枣忙放下灯，几步跨过去搀着她走。 何嬷嬷躺在床上，无力的喘着气。苏合见她嘴角发青，脸上满是划痕，腿上也到处缠了纱布，没一处好的，止不住眼泪哗哗又往下来。 “莫哭。” 何嬷嬷轻声说，似是要安慰她，伸了手出来。苏合握住，抵在自己脸边。 何嬷嬷手上干裂脱皮，她用脸颊贴着，止不住心里一酸。 小枣见此，轻手轻脚的便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苏合与何嬷嬷，何嬷嬷眼睛闭了闭，开口道：“我知道，姑娘心里的全是三姑娘。” 苏合抓着她的手一僵。 “你为她亦做了很多很多事情” 何嬷嬷继续说着，眼睛仍然阖着。 “妈妈知道啊，妈妈全都知道。” 可，可是从来不向自己提出来。 苏合哽咽了。 “其实啊，很高兴呀，姑娘也有了在乎的人” “人和人的缘分很难去说，有人相见一眼便恨晚，有人相对十年还是陌路”何嬷嬷却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往下说。 她睁开眼睛，看着苏合：“但是啊，人要向着前看，三姑娘惹人心疼，姑娘痛心，但是有人却痛心着你，比你的痛心更为痛心，做人，不能那么自私” “答应妈妈，不要轻生了，好吗？妈妈站在你这里，永远便站在你这里，你无论做什么，你无论想什么，妈妈都会陪着你，好吗？” 好！ 好！ 苏合还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呢？ 何嬷嬷这般好。好的她自行惭愧，好的她低到尘埃里，好的她无以为报。 “姑娘，妈妈也想了很久。” 何嬷嬷却突然面色一冷，她直直的看向苏合，“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做什么吗！” 苏合一颤抖。 “姑娘的声誉便是我的死穴，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诽谤姑娘，哪怕拼上这条老命！” 何嬷嬷声音陡然加大，眼神火热。 苏合心里一紧，随即便松开了。 要是，她注定难逃一死。 要是，她注定背负误解。 她也要拼尽全力，只做一件事情，只为了这位，一心为了苏合的何嬷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出府 炎炎烈日，地面被烤的嘶嘶作响。林府西角门几步之外的粗抱槐树下，盘腿坐着一个小厮。 他将背抵在树上，汗水能眼见的从头顶淌着往下流，没入衣领中。 他现在应该是在当值，穿的甚是体面，不敢卷了衣袖或是解开衣领。但又热的发慌，仰着头，手像扇巴掌一样的在脖颈间虚扇，期冀聊胜于无的挥动能给他带来一丝凉意。还时不时抹一把汗甩到地上，接着用眼睛狠狠盯着看那几滴汗水，没几个眨眼工夫，又消失在青石板上。 忽然，他左耳边吹过一股凉风，小厮舒服的嘶了一声，扭头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给他用着蒲扇扇着。 他舒服的闭上眼，“好妹妹，给这边也扇扇。”说着，就将右边脸也凑了上去。 那丫鬟却哼了一声，将扇子拍在他头上，“快些开门，少嘴花花。” 小厮支起身子，见左手边又走过来两个小丫鬟，一个用手不耐烦的扇着风，一个用手挡着太阳，头微微的低下。 “一起的你快些，人都要中暑了！” 那拿着蒲扇的丫鬟又在耳边催，朝他扇了风。 小厮便笑：“妹妹再多扇扇，我才有力气走在大太阳下。” 没想丫鬟面色一冷，就用蒲扇戳在他的手臂上。 小厮见惹怒了她，也不再开玩笑，就问：“妹妹哪里当差的？出府干什么事？” “总是有正经事，不然谁大热天的出去，又不是专程找罪受。”丫鬟似是不耐烦，没好气的说道。 “那倒也是。”小厮点点头，“以往小姐妹们都等凉快了我想你们现在应该是办正事的。” “那你还磨叽什么，快些开门。”丫鬟催促，小声嘀咕一句，“本来想着姐妹们说这厮脾气好，好说话，却没想和东角门那厮一样难缠。” “妹妹这话可说的我不爱听！” 小厮瞪大眼睛，“府里姐妹们愿意从我这过，还真是我脾气好，要是拿东门那厮和我比，我可实在伤心了。” “那你赶紧呀！”丫鬟皱着眉，说道。 “妹妹们以前没见过啊，是大夫人那里才过来的吗？”小厮边走边问。 林府的东边，上房c正房居多，规矩严，管的也严。而西边则是姑娘c姨娘住的园子，丫鬟婆子们多一些，反倒是松懈一点的。 小厮快速的盘算着，心里有了些底。 “大老远的过来你这边，真是的”丫鬟又嘀嘀咕咕，没承认也没否认。 在小厮听来，便是心照不宣的默认了，当下精神一震，什么话也不多问，就开了门，客客气气的送几人出去，“妹妹们要是哪天想出去透透气，还来找我。” “都说是正事好了好了，这个给你！” 拿蒲扇的丫鬟这时神色才稍微好一些，将扇子塞给他。他乐了，扇着风目送几人消失在巷子口，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悠哉的给门落上了锁。 从林府出来的几人，又穿了几条街，那之前拿着蒲扇的丫鬟便吁了一声，大口喘着粗气：“我，我方才快紧张死了！” “我看落梨姐姐你与那小厮很合得来，一直在说的，哪里有紧张的意思了？我看若不是姑娘还在大太阳下晒着，只怕你说到掌灯十分也说不完哩！”她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噼里啪啦的讥笑着数落。 “小枣。” 苏合唤了她一声，只见她穿着一身丫鬟的衣服，头上也梳的丫鬟式样的发髻。分明是微微低头的那个小丫鬟。 小枣见苏合开了口，便别着嘴巴不说话了。 落梨见此，却没有趁机编排小枣的错事，而是对苏合解释：“这个小厮最好说话了，虽然嘴里爱占点便宜，但是以往府里哪个丫鬟婆子想私自出个门他都是应的。” “说起来这小厮也很负责的，每次丫鬟婆子回来都要检查他们买的东西的，以免什么不干净的出现在府里。”落梨怕苏合多心，又解释一句，“他这般行事方便，大家都是感激的，也没人去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苏合轻声应了，落梨见她神色如常，也不好画蛇添足的继续说道。 悄悄出府算作林府里下人们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只是瞒着上头几位，她倒是不怕苏合说什么，就是怕万一断了其他姐妹的路子不好。 “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小枣杵在街上，踮着脚跟东张西望，她脸上红扑扑，双眼里也亮晶晶的。就算热的满头大汗，也是兴奋的站太阳底下看着长安城，看不够似的，巴不得再长几双眼睛。 “成衣店让我看看是在哪个方向”落梨也收起别的心思，都已经出府了，多想无意，她左右张望一番。 苏合却对两人说不必找，她知道在哪里，让她们只跟着她走。 两个丫鬟心下疑惑，见苏合似有心事，也不敢再问，只应是。 苏合当然不知道成衣店在哪里，就算她在这长安城生活了十几年，但基本也都是在林府里。但是，此行出府来，也并不找成衣店。 她回头看了两个丫鬟一眼，即使大热的天，她们的情绪依然很是高昂。 走着走着，两个丫鬟却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行人越来越少，路面却越来越宽。甚至，出现了几个黑红帽子，腰上别着刀的差役。 “姑姑娘” 小枣声音打颤，她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揪住苏合的衣角，怯怯道：“我腿软。” “成衣店，成衣店怎么会在这种可怕的地方” 又委屈，又害怕。 落梨也说：“成衣店的方向貌似不在这里” 苏合望着那几个带着刀走的差役，“我们不去成衣店。” 她说道。 “可，姑娘不是” “妈妈不是说” 苏合却叫住两个丫鬟，“走吧。” 一句话也不解释，先往前走。 两个丫鬟只好忐忑的跟在她后面，低着头颅，再没有轻松的气氛。 一路沉默无语，直到苏合停了下来。 她们便随着苏合仰头，只见门上的朱色立额，黑漆上书“太医院”三个大字。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这时，一个带着小帽的门役走了出来，板着脸就问道。 苏合便说，“请通报一声，林府姑娘找小周大夫。” 门役一听，狐疑的斜了她好几眼，又转了转眼珠子，冷冷的说道：“小周大人轮休，不在。” 苏合还没说什么，小枣便悄悄的拉着她的袖子：“姑娘，我们要不回去吧，要请小周大夫，告诉府里一声便是” 落梨也在劝着回府，和小枣的话说的内容差不了多少。 苏合沉默片刻，垂着眼睑，复又抬起来说，“今天不轮小周大夫，劳烦小哥去请一趟。” 门役好似才正儿八经的看到苏合般，他瞪大眼睛，直直的盯了半天。 苏合被看的别扭，微微侧了侧头。 门役便收回目光，又向她欠身行了礼，说一句稍等片刻就匆匆进了去。 两个丫鬟膛目结舌得看着这一切，直到那门役彻底拐进去不见了。 “姑娘是和小周大夫约好了吗？那成衣店咱们还去吗？” 苏合抿唇，并没有回答二人的疑问。 她没有对周清让说什么，也事先没有和他商量，这般来见他，却是自她重生后的第一次相见。 她知道他今天不轮休，只是前世比较熟悉他这个人，仅此而已。 这般匆匆前来找他，是为了苏合一事。 自和何嬷嬷开诚布公的谈过后，她便有了打算，并且生理的不适以及心理莫名的恐慌告诉她，能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在阿汤被查出什么死因之前，在她被牵扯进去之前，她必须的要挽回苏合的名誉，她必须立即行动。 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被牵连。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如果这是自己作为苏合能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 于是，她在和何嬷嬷商量后，便假借给何嬷嬷买布料缝衣服一事，带两个丫鬟跟她出来，寻求周清让的帮助。而至于为何是带落梨和小枣两人 苏合手在袖中悄悄的攥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真巧 正如苏合所说，周清让并没有轮休。 他端坐在案首，却没有拿着什么医书在看。他的面前铺着一张六尺斗方的素白生宣，旁边搁着一支蘸了墨的小笔，扁圆的砚台里，墨却干了。 周清让面色如玉，眼睑下却透着青色，神色亦有些疲惫。安缄过来时也没有什么反应，颇有些无精打采。 “看不得，看不得。”安缄掩着袖子，坐在他的一旁。 “你还不走？”周请让出声，声音有些嘶哑，却对他这刻意夸张的举止没有什么反应。 安缄见逗不了他，便有些扫兴，放下衣袖。 “何时走？”周清让又问。 “我走不走和你有什么干系，写你的信便罢。” 三番五次被人追问，就算是泥人儿一样的性格也恼了，再说他亦不是那种性格。安缄指着周清让桌上的宣纸，“你就算将它看破了，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他该知道终究会知道。” 哦，周清让怏怏的点了头，起身抱来一摞医书，压在纸上。安缄气的笑了，这是干脆图一个眼不见为净。却不料周清让又转过身子看他，双眼定定的看他，专注又探究。 安缄不自觉的侧了侧头。 “我知道了！” 他说。 知道什么？ 安缄心跳加快。 “你若能走，也不会迟迟没传信过去。” 安缄啪一声掀桌而起，“你又知道了，你怎知道我走不了！” 周清让却皱着眉，说：“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现在情绪不对，我不和你争。” 啪！ 周请让又是一甩，茶盏飞了出去，直直砸在冒头进来的门役身上。他哎呦一声，又委屈，又哆嗦：“大大人院外有个林姑娘找” 苏合在门外等了许久不见门役出来，也有些心急。落梨见此便说：“姑娘可好受吗，日头这般高” “我觉得有些胸闷，姑娘可还好？”落梨接着也问道c 苏合看了她一眼，几人站的位置不热，又有穿堂风吹过，她尚且觉得能接受，小枣却怎地叫起热来。不过这话也没说出口，她见两个丫鬟面色实在不好，疑虑是否真受了暑气。还没问话，却见门役从里院跑出来叫她。 可门役实在是怪，先是叫了她，却又接着一言不发。只睁眼看着她。苏合被他看的古怪，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那门役便尴尬一笑，欠着身子说。“林姑娘快请吧，这里热。” 态度和之前截然相反。 苏合应了，转过身见两个丫鬟只杵在门口，似乎不愿进院。她皱了眉头，小枣便压低声音说。“姑娘，我就不进去了。” “我们在外面等姑娘吧。”落梨也说，面有难色的又说：“我瞧着那些大人，腿肚子打弯的，姑娘饶了这一回。” 原来两个丫鬟竟是为了这事才古里古怪，苏合的疑惑便一下子解了，她随即对两个丫鬟说，“这里热可怎么使得？” 那门役听了，忙说在院门里面一点是自己的住房，要是丫鬟们不嫌弃可以在那里等。 两个丫鬟自然是愿意，苏合便点头也应了。 跟着门役穿过大堂，苏合心跳开始加快。等到了门役将门打开，请她进去，她便呼了口气。 只是一地狼藉令她顿了顿脚，头还未抬便有脚步过来，“丫鬟服？姑娘真是好本事！” 说不上是熟稔还是抱怨，总之语气有些奇怪。 她一愣，抬起头来，安缄诧异，便向后一跳，“你谁啊！” 她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她呢，她在哪里？”安缄又问。 苏合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只能微微行了一礼，“林苏合见过两位大人。” “她是那位林姑娘。”周清让缓缓的从桌后走上前，苏合见他眼里发红，忙惊得低头，却看见他常服上溅了墨。 安缄便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坐在椅子上。 苏合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怪异，又担心贸然开口不为妥当，便也静立在一边，不先开口。 “那谁。” 安缄叫了一声。 苏合忙应，“林苏合。” “且问你。”安缄又说：“林佳葶真死了？” 苏合一呆，愣愣的看向安缄。 安缄穿着随意，坐姿也懒散，宽大袍子被他撅到一旁，露了里头的中衣。见她看过来，安缄露了个笑容。 苏合忽然觉得尴尬，又低下头去。 “是。” 她应道，面色的羞红散去：“家姐，已经” 安缄将身子往后一靠，木椅吱呀呀摇了几下。 又是一阵沉默。 “林姑娘所求何事？”周清让声音低哑的问道。 苏合忙收敛起心情，现在，不是时候悲伤。她慎重的向他行了个礼，“请问小周大夫，有何药物服用后，身上便起红疹并伴有喷嚏。鼻涕等一类症状。” “为何求我？” 周清让听了后，却不问为何求药，求药为何，而是问为何求到她身上。 “我” 苏合声音发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制定的计划里，第一反应便是求周清让。他是她的大夫，她是他的患者，她信任他，从之前就一直信任他，全身心的信任。而他也对她很好，什么要求都不曾落空，她并没想过，他也是会拒绝她的。 苏合便觉得面红耳赤，周清让是太医院的大夫，更是大家里的子弟，他又如何不知深家大院里的蝇营狗苟，她这番冲动的来求，是将她当成了构陷别人的那种人看待吗，所以问她为什么要求她，他和她熟悉吗？ 久等不到回应，周清让便皱了眉头，“林姑娘。”他又道：“周某虽不知你为何事，却要奉劝” “我有病！” 苏合却忽然仰起头，直直的看向周清让。 “肺痨。” 她抿着唇，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眼睛看不清楚了，周清让的影子和那位大人的影子在她的身边晃动，她心一酸，复又蹲到地上，抱着膝盖呜呜的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这般委屈，就这么轻易的对周清让说了出来，她千瞒万瞒，她压在心底梗在喉边，为什么就轻易的开了口。 模糊间，周清让走了下来，他说了一句抱歉还是什么，略带凉意的指腹便搭上了她的脉博。 她仿若回到了最初，周清让诊断她的那天。 那天也是这么个晴朗的日子，那天也有风微微的从窗户边渗进来。 她看见周清让仿若那天的凝重，她看见周清让永远带着笑的嘴角抿起，她看见周清让仿佛扯出一个笑，告诉她不用担心，只是个小小的病症，但她却又分明看见，那笑容是多么的牵强。 于是她哭了，如同当时那般，抽回她的手腕，瑟缩的抱着膝盖呜呜哭泣。 女孩子走了，空气里仿佛还留下细细的一声：“苏合打扰大人们了。”还留下她身上淡淡的，混杂药味的一缕甘菊的苦涩。 案上的生宣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侧影西斜，砚台里的墨泛出幽冷的光。 “真巧，不是吗？” 安缄站了起来，凳子刺啦一声，他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信任 落梨服侍完苏合梳了头，已经是头儿沉沉，她双眼皮子打架，人站那里又摇摇晃晃。苏合见她实在撑不住了，人又迷瞪，便对她说：“你歇息吧。” 落梨猛的一激灵，晃了晃头。 “快去吧，今日你也累了一天。” 落梨便应了，一摇三晃的出了屋子。 苏合抿着唇，又来到屋里，见小枣在地上给自己拉了席子，摆了枕头。她便说：“你今夜就回去睡罢。” 半是昏沉的小枣一听这话吓了大跳，“姑娘可是嫌我哪里不对？” 苏合摇头，说自己本就不习惯和人睡在一个屋里，只是前几天把妈妈吓坏了。而现在没有了大碍，又说你晚上睡在地上也凉，小孩子正在发育，还是躺床上的好。 小枣显然有些沮丧，她蹲下来收拾着铺盖，神色怠怠的。却见苏合又挡住她。“你先和绿豆挤挤吧，明日在收拾。”说着，手掩住口鼻打了个哈欠。 小枣见苏合困了，便垂着头，怏怏的道一声姑娘好梦也出去了。 苏合静静的躺在床上，一丝睡意也没有。她将手指攥了又松，眼睛盯着上方。 没多久，门便被轻轻的叩响，接着吱呀呀一声。 “妈妈？” 苏合轻轻叫了一声，身子撑着坐了起来。 “姑娘不必下来。” 何嬷嬷压低声音亦回了一句，苏合见她穿着中衣，手上拿了盏小灯。 “小周大夫” 苏合刚起了个头，何嬷嬷便叹了一口气，她眼里黯淡，说：“姑娘不必说了，你说要去找小周大夫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妥当，他一个贵家子弟，又是济世的大夫，如何能管这些内院里的私事。” “对不起。” 苏合抿着唇，低低说道。她没想到，何嬷嬷早都知道了她注定会失败而归。 “罢了，姑娘有心便是好的我自哪天去外面寻和尚或者道士讨要” 苏合实在愧疚不已，但想却也怨不得周清让，毕竟他有自己的立场，而自己一个再陌生不过，仅仅受了他几副药的人，又有什么立场要他一定要帮忙呢，若将他换做她，无故听到这种事情，也是要拒绝的吧。 何嬷嬷沉吟几句，抬头却问：“姑娘，那” “我信她们。” 苏合定定的看着何嬷嬷，“我信她们的，何嬷嬷相信我！” 接着，便又将落梨和小枣一路的表现尽数给何嬷嬷说了。何嬷嬷听起两个丫鬟不肯进太医院，稍微有些疑虑。苏合便笑：“太医也是大人，想她们眼界有限，怕了也是极正常的。” 何嬷嬷便没有多说什么。 自从在苏合床下翻出了装猫尸体的痰盂，她便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私下也观察着蔓丝园的众人，但是除了大夫人送过来的画扇，落梨，和自己在外买的绿豆，小枣四人，便没有谁能轻易进去姑娘的屋内。 至于林老夫人之前派过来后又离开的两个教养嬷嬷，根本连蔓丝园的门都没有进过。 她便想，这恶意构陷苏合的人，便在画扇，落梨，绿豆和小枣之间，或许是一人，或许是几人，也或许全部都是。 打算总是要做到最坏，虽然她觉得太过于不可思议，但为了苏合，她必须时时刻刻看着这些丫鬟。 内鬼，说不定就是他们之间的谁。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轻易相信。 于是就将心里的顾虑给苏合说了后，苏合想了几天，回她话，挑了落梨和小枣两人，说自己相信她们。 两人又暗自观察几天，接着，就是今天带两个丫鬟出去，试探她们可有异样的举动。 庆幸，两人是正常的。 何嬷嬷便舒了一口气，对苏合说道：“姑娘心里有称就好，只你仍不能全盘相信她们。画扇和绿豆两人我见也稳重，不论她们是否有异心，在这院子里，姑娘还是要好好用才是。” 苏合连声应是，何嬷嬷走后自是又沉思几番，直到四更才睡去。 次日，苏合便将画扇叫道身前，说道：“你和落梨是我的大丫鬟，这是我提的，也是娘”她噎了一下，又说：“我惯常不爱管这些琐事，所以丫鬟的等份便一直空着画扇，你稳重，经管着园里的事情，我现在将这事情交给你，你好好看人，便分了下去吧，免得哪个婆子丫鬟睡不着了老想这些事情。” 画扇见苏合将这等大权交给自己，已是诚惶诚恐，又见她话里似是有话，便有些犹豫不决。 “何嬷嬷是我的奶妈妈，她该享福的小枣拨到我身边，绿豆且放着吧。” 苏合阖了眼，这般又说。 画扇应是，见苏合有了疲意，便欲告退。 “等等，将落梨和小枣叫过来。” 苏合又提了一句，便静静坐着。 两个丫鬟来的时候，苏合才睁了眼。丫鬟见她神色凝重又一言不发，心里便咯噔一下，忐忑不安。 “怎地这般慌张？” 苏合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起了身子，亲自将门合住，“你们来坐。”她又指着靠在墙角的两个小杌子，自己坐在绣墩上面。 丫鬟们照做，落梨抿了抿唇：“姑娘可是要说昨日出门一事我们决不会说” 苏合摇头，“我信你们。”她又说。 “你们大抵也猜到了我昨日是将你们骗了的，我其实是要去太医院找小周大夫，而不是对你们说的要去成衣店给妈妈裁布。” “那姑娘为何？” 小枣愣在原地，开口问道。 苏合却一笑，“我必须瞒着你们，因为妈妈曾问我是否有可信之人”她又将何嬷嬷的顾虑尽数给两个丫鬟说了。 两个丫鬟又惊又喜，惊得是园子里竟然有构陷的人，喜的是苏合相信她们。 随即，两人跪下磕头，对苏合表着忠心。 苏合见两人还算镇静，也满意，叫两人下去休息吧。 出了门，小枣却白着一张脸，她对落梨说：“我，我头有些晕，先去房里睡了”落梨却没像平日那般挤兑，只是兀自垂着头颅，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秋玥刚吩咐几个丫鬟做事，便瞧见过来一个有些陌生的身影。她一愣，忙上前几步。见了那个丫鬟的脸，一惊，大骇：“做什么现在过来！” 只见那丫鬟神色慌张，揪了她的衣角，直说有大事报于姑娘。 秋玥见此环顾四周，便拉了丫鬟进去。 “何事？” 苏合开了门，见落梨神色慌张，怀里似乎攒着什么东西。她一愣，便又见落梨低低说了四个字“小周大夫” 苏合先是不可置信，又见落梨拿出怀里的纸包，说方才见了个戴小帽的小厮在门口张望，说要交给姑娘的。 苏合便笑了。 －－－－－－题外话－－－－－－ 那个这几日在首推，今天最后一天了，有小可爱觉得不错的话能不能尽量收藏一下，我琢磨着是要扑了，然后可能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下本书有缘再见的节奏但是放心吧，很感谢已经收藏的小可爱们，所以给你们提前交个底，我初稿进度已经到第二卷了，剧情彻底反转，当然怎么反转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这里就不进行无良剧透然后欢迎大家存着看啊，因为前期一直在埋线嘛，不连贯的话会忘记吧大概以上来自废话连篇首扑即将崩溃的写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即平 林佳茵一推开门，旁边丫鬟就叫：“姑娘，不可以。” “滚！” 她推了丫鬟一把，尖声叫道，“这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进不得了！” 喵~ 只瘦弱的小奶猫见忽然来了外人，争先恐后地瞄叫。 林佳茵哼了一声，嘲讽的看向猫旁边的周姨娘，只见她斜斜的躺在美人榻上，半阖着眼，头颅枕在胳膊上。 榻凳边两个打扇的小丫鬟蜷缩了下身子，扇着的扇子抖了抖。 周姨娘这才睁开眼睛。 “还死性不改的养着猫，让人剁了都不长记性！” 也不知道骂谁，林佳茵指着猫就喊，“什么公的雌的香的臭的，还真当了宝贝！” “五姑娘！” 朱嬷嬷皱着眉头就要喊，“让她说，也不怕惹人笑唤。”周姨娘却嗤嗤一笑，混不在意的道。 “姑娘好容易回来一次，就别惹你娘生气了。”朱嬷嬷抿着唇，又苦苦哀求。 嚯！ 林佳茵却身子一抖，仿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苦着一张脸：“妈妈你不要吓我，还娘我才十三岁，胆子小。” “你瞧，我就生了个这么个东西。”周姨娘呵呵一笑，指着她，一副很无奈啊我很失败啊，我怎么能生了这么个东西出来的样子。 随即，挥手遣散了小丫鬟们，又伸手支在塌边，乜眼看朱嬷嬷。另一个手却在逗弄猫，惹猫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完全不当林佳茵这个人还杵着。 “要不是娘说让我来，你以为你这是什么好地儿？”林佳茵见不理她，气的浑身颤抖，用脚又踹椅子脚。 “温珞是个什么，你成天里的往她那里扑我这里可不稀罕你来，你赶紧走。”周姨娘也恼怒了，捉着枕头就往林佳茵身上砸。 林佳茵啊一声尖叫，随即又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哗啦啦一声后，又猛的掀了桌子，骂骂嚷嚷的就往外跑。 周姨娘气的好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朱嬷嬷给她一边舒气一边低声安慰：“姑娘还小，小姐何必和她置气，等她大了些就好了。” 明明嫁了人生了姑娘，朱嬷嬷还叫周姨娘小姐，语气熟稔，却想是叫惯了的。 “不说那个混帐东西，只是我又该去那里了。”周姨娘却讥笑，“你看，这般声势浩大，却就是告知我了。” 朱嬷嬷眼里的痛楚一闪而过，给她拾了枕头。 又一日，燥热的大中午，丫鬟婆子早早便去躲着清闲。只有一个小丫鬟抬了水，用抹布仔仔细细的擦着窗子。 何嬷嬷见了，便过来问她怎么不去纳凉，那丫鬟一边擦汗一边说：“我是要把这些活干完才要歇息的，不然我心里老觉得搁着事儿。”何嬷嬷听了便笑。“你是叫小碟吧，我留意你几天了，是个勤快孩子。” 叫小碟的丫鬟一听，又惊又喜，嘴巴颤抖着不知道说什么的好。近些天大丫鬟画扇忽然给大家排了等份，她因为没有门路求人，在画扇面前也没有露几次脸，只是苦苦叹气的份，想自己就是个干粗活卖力气的命，一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竟不想被何嬷嬷留意到了。 何嬷嬷见她小脸红扑扑，满是朝气的样子，说：“你十三岁，和姑娘年纪相仿，正是无拘无数的时候，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小碟一听急忙摆着手，“妈妈怎能拿姑娘与我比，这不是让姑娘受委屈了么！” 何嬷嬷见她人老实又不缺机灵，说的话也得听，便点点头：“听说你家猫才生了一窝子小奶猫？我见姑娘乏闷，你送来一只逗趣可好？” 小碟心里咯吱一下，脸色倏儿一下苍白。她可也是听说过苏合做的那等子剁猫事，还为此吓唬过家里不安分乱跑的老猫 并且前几天姑娘又差点将妈妈给 原是那日苏合自戕被众人看到，恰又何嬷嬷晕了过去，便以为她终于忍不住要杀人了。 “你可是不愿？” 何嬷嬷却立刻板了脸。 小碟一咬牙，点了头。 不就是个小奶猫么，她还有几个哇哇大哭等着吃饭的小弟呢。 何嬷嬷见此便笑了，催她赶紧回家接猫过来，活也不要干了，这件事要紧。 小碟一听，忙道了谢急冲冲就往外跑。 不到申时，猫已经带了过来。 蔓丝园的人见猫自是脸上发白，走路摇摇晃晃魂不附体，口里念叨，“来了，来了，姑娘又要开始了！”又往外跑，说不上恐惧还带了丝莫名的激动，你看吧终于被我等来了这种心态，逢人便尖着嗓子喊。 不出片刻，林府大半的人已经知道，六姑娘又要开始剁猫。 苏合睡醒洗了把脸，见小碟缩在一边，篮子里一颗小小的猫头露了出来。她点头，说：“放这里吧。” 小碟忐忑的出去，却坐立难安。心里一个劲儿的对家中老猫道着不是。 不想，不出两刻，何嬷嬷急忙跑了出来：“快，快去看看！” 小碟啊的尖叫一声，她泪水滚滚流下，为了那个出师未捷的猫。 却进门听见小奶猫喵喵的叫声，她一抖身子，又使劲眨了眨眼睛，心下稍安，就听见里屋断断续续打着喷嚏的声音。 苏合半倚着床。用帕子捂着口鼻，眼睛红红的出了泪花。坐在床上不自觉的婆娑着胳膊，表情有些痛苦。 小碟一惊，几步跑到苏合身边，告罪一声就将她的衣袖翻起。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疹子突兀而又夸张。 小碟便跪在地上就哭，说姑娘过敏了是自己害的。 何嬷嬷进了来，惊讶的问，“姑娘从未有过敏的症状啊！” 小碟便抽抽噎噎的说，“姑娘是对猫的毛过敏，我家养了这么多猫，我一眼就看了出来，姑娘她是根本不能接触猫的那类人啊。” 何嬷嬷忙问应该怎么办，小碟指着喵喵叫的猫，“将它们拿开就好了，将屋里窗户打开，进点儿风，一会儿身上红疹子就能下去。” 何嬷嬷于是舒了一口气，又问：“那其他猫也会造成过敏吗？” 小碟点点头，说只要是猫都会过敏的。 苏合好似舒服了些，听小碟这般说，她也低低的开口道：“怪道我觉得胸闷，老想打喷嚏，身上也痒，原来是不能见猫的，可惜了你将猫带回去吧。” 小碟见苏合心有余悸，心里石头落了地。 姑娘不剁猫了啊，她的猫有救了。 不，姑娘根本不能剁猫啊？ 她又一想，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便对苏合止不住的有些愧疚。 眼泪又要掉下来。 何嬷嬷看在眼里，将她拉过来，“姑娘，我看小碟机灵，让她跟着我吧。” 这是要把小碟放在身边了。 小碟大喜，眼泪还没掉下来又缩了进去。她心里跳的咚咚，见苏合颌首应了，忙谢着苏合，又谢何嬷嬷。 何嬷嬷笑，让她赶紧把猫带下去。 不久，苏合对猫过敏的事情便传满整个林府。她是否真的剁了猫，不言而喻。 但苏合却并没有事情解决的欢喜，反而，她愈加觉得担忧。阿汤的事一天不明了，她一天安稳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又起 周姨娘抱着猫过来的时候，温氏院子里的几个丫鬟给院子里撒水。见她来了，一溜串停下就要行礼，周姨娘手捋着猫毛，也没理谁，就往里堂走。 丫鬟们面面相觑，又低下头洒水。 掀了珍珠帘子，见温氏在凉榻上睡着觉。周姨娘嘴角弯了弯，怀里的猫叫了一声。 温氏睁了眼，柔声就道，“你这个爱好还真是没变。” 周姨娘闻言扑哧一笑，“妾也统共这一个兴趣了，只是恨这畜生养不熟，任你再掏心窝子，它该不认人还是不认人。” 说猫还是说人，说人又说的谁，全凭听的人怎么想了。 “人呐，不如意事十有。”接着她又感慨一句，直直的盯着温氏。 “你可忘了还有后半句可说与人无一二。”温氏却笑着回道，颇有二两拨千金的底气。 虽然成都是不如意的，但起码还有一两成是如意的。既然你还有那如意的事情，便要学会珍惜。 周姨娘自是知道温氏说的什么，两人都话里有话暗里来暗里去争个口舌也没意思。索性拉了条凳，就坐在温氏正对面，敞开天窗说明话。 “夫人找我来可为了何事，总不会叙旧吧？” “芸娘生疏了，偌大东府也只有你我姐妹，如何做不来叙旧？”温氏缓缓坐起，说道。 周姨娘原名周芸，见温氏叫了她本名却也没什么多余反应，只板着脸看她。 温氏也不恼，叫了白嬷嬷一声。 接着，白嬷嬷端着个深红的托盘走过来，摆在周姨娘眼前。 “这是什么？” 周姨娘见托盘里放了一方素白帕子，里面好似包裹着什么，并看不清楚。 温氏浅笑，示意她将帕子揭开。 周姨娘伸手，懒懒的拈了帕子，待见了那面物事，手一抖，脸色大变。 “你需知道，这也是为了茵儿。”温氏柔声细语，眼睑微微下垂。 等周姨娘出了院子，见朱嬷嬷立在一旁站立不安，手揪着袖角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焦急似的。 “她能吃了我不成？”周姨娘上前一瞥，“别做那怪样子，惹人笑话。” 朱嬷嬷松了手，走了几步仍止不住的问。 周姨娘停下来，脸上讥笑一闪而过，“我这是虱子多了不痒，且回去罢。”她说道。 蔓丝园里，苏合看着几个小丫鬟拿针线做活儿，心不在焉。 这几日过的平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她却老觉得心惊胆战，好像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仔细一想却也不是阿汤那病的事情。她早早的就打发人到处留意消息，也听了不少传闻： 什么烧的稀里糊涂绊了一跤，正正磕在土疙瘩上，人命就交代了。 什么给他治病的大夫错用了猛狼之药，生生吃死的。 什么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又浪费着银子，想不过去咬舌头自戕的 可都是没有自己担心的那一种，苏合又觉得可能是自己过于紧张了，自己吓了自己，却怎么说不紧张都无济于事。 见她出神，小丫鬟轻轻叫了她一声，待苏合反应过来问何事时，却见落梨立在门口神色慌张，脸色发了白。 她心里咯吱一下，就叫落梨和她进屋里说。 落梨几近跌倒，她扶着桌子，桌腿被她晃的吱吱作响，“肺” 她张着嘴，啊啊的又说不出来话，也不利索。 苏合一见这情形，忙拉住她的手，“说，说啊！” “肺，肺痨！” 落梨终于说出了口，随即瘫倒在地上。 苏合直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炸的她左右不知，今夕何夕不明。 她心里有准备，可是再怎么有准备，当事实来临的那一刻，仍是无措，惊恐无措。 “我在外面听到这消息，左婆婆一家哭倒一片，她家旁边还有几个小娃子在那里偷看，也全被人带了出去。” “又接着来了一伙不知道干什么的人，挨家挨户的进去查人有没有咳嗽，发烧的” 落梨缓过劲了，便开始说起来，紧张，焦虑使她语速飞快，一口气不喘说完，却猛的看见苏合呆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门这时却被急急的叩响，“姑娘，姑娘啊，我要回家！” 冯婆子急切的哭声传进来，又不等里面人应，便匆匆跑了。 啊！ 落梨又一叫，“天啊！冯妈妈家就在阿汤家斜对门！她家有个闺女，今年才五岁！” “我我害的是我”苏合嘴里含糊，眼睛里空空没有光彩。 落梨见她七魂好似六魄都去了，急的正不知道怎么办，门外忽然又听人喊，“周姨娘带人过来了！” 呀！ 苏合猛的尖叫，推了落梨就往外跑。 “快！别让她跑了！” 周姨娘尖利叫道，几个粗壮的小厮上前，就抓了苏合。 “你可知道此物！”周姨娘面色冷然，将一个物事朝着苏合面前一甩。 苏合就见一方脏旧的帕子落在自己脚下，她一看，心里猛地一抽。 那，那帕子，竟然是自己之前不见的！ 围过来的丫鬟婆子也见了那带血污的帕子，只是不知道怎么事，纷纷交头接耳。 “六姑娘，你还要我继续说吗？” 苏合又见何嬷嬷焦急的在人群里心急如焚，想要过来却被着小厮挡着。 她声音一颤，“不要，求求您！不要说！” “六姑娘疑似疫症！带走！” 周姨娘却不看她一眼，大声一喝，苏合眼一闭，背过气去。 周姨娘还没回到院里，抓了六姑娘的消息便炸了锅的在林府传来，又正闻阿汤死于痨疫，人人自危。 见人凡是有咳嗽，发热之症便惊慌不已，人心惶惶纷纷避开。 又四处奔走托着关系告假告病，没了关系的便去抢干那等不在人前的粗活，只盼离得人远远。大热的天，一个个宁愿在太阳底下晒着汗如雨下也不敢和谁共处一室乘凉躲暑。 不到一个时辰，也便传到了林老夫人口里。她方在耳房理完佛，听安嬷嬷颤抖着禀告完便冷哼一声，“这病实则不甚可怕，若你身子骨结实，又不在那人咳嗽时说话，便侵不到你体内。安娘，你活了这大半辈子，却也怕了死？” 安嬷嬷只能苦笑，她哪是怕自己，她是怕林老夫人年事渐高。 这时，却又有丫鬟进来回话，说是胡大管事在门外应着。 林老夫人面色一冷，“没了影的荒唐事还私自去见姑娘让他进来！” 却是说胡大管事之前不知听了谁传的什么话无缘无故跑去蔓丝园要问苏合。 后来自是不了了之。 胡大管事战战兢兢进来，跪在地上，说的话却是为他在林老夫上处当值的远房表妹的闺女求假。 林老夫人便怒了，她早已不喜胡大管事做事温吞，将近一月也未查出兰汀园失火一事，现在见他是又为了这等子捉风补影的事情来求自己。 当下便喝，“不止你求，谁求我也不应的！”又责令安嬷嬷，“谁要再告假便让他卷了铺盖走，已经告了假的查实，胆敢有骗人的撵出府外！” 说道这里，林老夫人又沉吟片刻，“你且去拿了我的牌子请周太医，六丫头的病让他断。” 安嬷嬷只能诺诺应是，胡大管事已是两股颤颤，趴在地上汗流夹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遇见 苏合不知府里人沸沸扬扬的动静，也不知惊动了老夫人要为她请周大医断诊。她自从两眼一闭便不省人事。若之前昏迷她必过一会儿便就醒了，但今日却迟迟不见转醒。 她是不想醒，宁愿自己一睡就睡过去。她在逃避现实，逃避将要面对的质疑，恐惧。 苏合睡在那里却觉得自己身子越来越轻，她往下一看，瓦砾在阳光下发着光，往上一瞧，白云离自己越来越近。将将撞上去时却觉得白雾茫茫，湿润的感觉从鼻头掠过。不等她惊讶，风来，她迷住了眼睛。等睁开眼，天上飞来一个枯树杈子就要砸在她的头上。 她忙用手一挡，枯树杈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竟然穿过了她的身体。 苏合惊诧又觉不可思议，转眼的功夫，自己却已经站在一方小院。 一个穿着桃色袄子的婆子板着一张脸，从院外进了来。只见她双手端着盘，盘里放着什么抿子，梳子，瓷瓶之类。 苏合不敢多看，急急躲在树后，却见婆子像没有发现她一样径直走了过去。 她又觉得古怪，还没多想便听见婆子进去的房里头传来刺耳的喊声，喊着什么姑娘，她心里一颤，接着又从那房里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伴随着的还有阵阵咳嗽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只让人觉得翻肠倒肚，痛苦不堪。 “拿来！” 忽然，那婆子又是尖利的一叫，苏合心里猛地一缩，她趴在窗外，从窗户缝里往里偷看，只见那婆子和什么人正在争执，呜呜的哭泣还有什么细细的，舌头，舌头咬破了之类的话。 苏合听见那细细的声音止不住心头一酸，心里像是被谁揪了一般，就要往里面走。却见那婆子满脸惊慌的夺门而去，踉踉跄跄只喊救命。 她陡然觉得这一幕异常熟悉，熟悉的她满心生疼，熟悉的她骨子里止不住战栗。 但她却不知道熟悉在哪里。 直到又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泣。 她急忙进了屋，见那瘦弱的身形半截身子趴倒在地，呜呜的哽咽，断断续续说什么不要 像是似有所感，那女孩子抬起头来，苍白发青的脸色，两腮不正常绯红，深陷下去的眼窝以及无神涣散的眼眸。 “林佳葶啊！” 苏合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嗵！ 她难受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从床榻上翻了下来，接着头顶昏昏沉沉，眼前一阵阵的发着黑。 她大叫一声，双手捂住脸颊。 林佳葶，她梦见了林佳葶。 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梦见了林佳葶。 她找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的林佳葶。 但她为什么还是绝望，她为什么还是凄凉。她见到了林佳葶，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悲伤？ 呜呜的哭泣便响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她将手高高的举起。又看那道淡淡的戳痕。 她自戕过，现在却不想自戕。 她连去死的勇气也没有了吗？ 周府，周清让和安缄相对而坐，面前摆了棋盘，将近终局。周清让执着白子，迟迟不见下手。没一会儿，却又将白子放回棋盒里面。 “我输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安缄便起了身，吁叹一声，“人生啊，都这样圆满可好？” 周清让见他抻了腰，抿唇收拾着棋子：“要走了？” “不然在这里陪少恒？”安缄凑过来，笑的没心没肺。 周清让无奈，“你何必这样，你这人我知道的，惯常装出一副浑不在意” 得了，得了！ 安缄一摆手，“怕了你了，我这就走。” 还未迈出门，一个绿衣小厮就叫：“公子，老爷让您赶紧去林府！” 安缄脚步一顿，回过身看了一了一眼周清让。 “林苏合。” 周清让亦看他，说道。 苏合起先想了很多，到最后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只是隐约能听见滴答的水声。窗子是封死的，门上也落了锁，这里除了一张床榻外什么也没有。 就像，那里 苏合狠狠的闭了眼，不再想梦里让她窒息的一切。 显而易见，她现在被人关在了这里。 日影渐渐西斜，窗格子上蒙的绿纱也看不清楚了，苏合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可盯着什么呢，她不知道。 忽然间外面拉起了风号子声，门被风撞得作响，哗啦啦的雨水倾盆而下。 门锁却在这时作响，没一会儿吱呀一声，泥土的腥气合着清冽的风吹了进来，白嬷嬷扶着温氏，立在人前，丫鬟撑着伞，身子淋在雨中。 温氏面沉如水，盯她的眼神冰冷犹如看着一个死人。苏合心又一酸，张着口细细的喊了一声娘亲。 什么时候开始，关系已经决裂到成为敌人？她明明是最亲的娘亲啊。 她啊，当初也是这般喊着娘，温氏便抱着她，便搂着她，说：“葶葶没事啊，不怕啊。” 可现在温氏只拿眼看她，厌恶的看她。 人群里忽然躁动，有女孩子喊了一声母亲。 苏合看去，发现是林佳芷，秋玥给她打着伞，她焦急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苏合心里一抖，就要冲出去抱她。 秋玥却尖叫一声，林佳芷往后退了一步。 她当初也是这般跑着过去抱林佳芷，林佳芷没有退后，她上前来搂着自己，“葶葶不怕啊，姐姐在，姐姐在这里。” 苏合僵在原地，缓缓的退了回去。 “怎么过来了，快快离开吧！” 温氏担忧的看向林佳芷，用帕子给她擦去鬓间的雨水。 “怕不怕？要是怕先回去吧。” “娘和你姐姐都不怕的，没什么可以让我们离开葶葶。” 苏合泪眼模糊，她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却到处充斥着当年的画面。 今生的，前世的。 又可以说，几个月前的，几个月后的。 可为什么，又怎么会？ 差别这么的大！ “娘！” 她又叫温氏。 温氏厌恶的退后一步，抱着林佳芷。 “姐！” 她又叫林佳芷。 林佳芷缩在温氏怀里，神色有些紧张。 哈哈！ 苏合便笑了，又张开嘴哇哇大哭。 所有人，静静的立在雨中，看她闹，看她跳，看她发疯又看她发狂。 “请周太医！” 温氏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题外话－－－－－－ 这两天看宠文一本接着一本，停不下来了，好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请诊 “不，不要走！” 苏合歇斯底地，她喊着，大声喊着，又冲进雨里。脚下被绊倒了，她趴在泥地里。叫着娘，叫着姐，哭着却也笑了。 雨更大了，像是从天上往下倒一样。 六姑娘疯了。 周围的人都这般想，却没有说出来，她们怯怯的，缩在角落里，捂着口鼻，尽量，尽量离她远一点。 “啊快抓她！” 却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喊着，苏合一愣，见是缩在几个丫鬟身后的林佳茵。 原来，五妹妹也来了啊。 她支起身子愣愣的看着她。 林佳茵见苏合不哭也不闹了，直直的盯着她，又啊的叫了一声，掐着身前的丫鬟，“快，快挡住她！” 两个丫鬟腿脚发软，打着的伞七倒八歪，却喊着姑娘饶了我吧，我不敢啊。 苏合又想笑了，她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淋着雨，不在寻找着温氏，也不在看林佳芷，而是爬了起来，一步，又一步的往林佳茵身边走。 林佳茵又尖叫，又哇哇大哭，“怎么办啊，她来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她连跑得力气也没有了。 算了，就这样吧。 苏合觉得索然无味了，她望着一圈又一圈的人，望着火把映照下长白的雨水。 多活了好几个月呢，也赚到了。 她蹲了下来，雨水砸的她脑门疼。她头缩在胸前，又觉得晕晕的。她索性坐在泥地里。 轰！ 又一声雷响，她的头顶却出现了一把伞。 苏合愣愣的抬头，周清让打着伞，安静的看她。 “林姑娘。” 他说，“进去吧。” 苏合眼前被泪水糊满了。 温氏对来人行礼，叫了声周太医。 周太医本名周生，是太医院院史，此次被林老夫人请来，所为苏合请诊一事。 当下也不多说，几人便进了内屋。 苏合坐在床沿边，她潮湿的衣服还贴在身上，水滴滴答答流下来。没有人敢上前来给她换衣服，没有人敢给她擦去头上身上的雨水。 她望着这和周清让面容相仿的中年儒雅男子，身子微微颤抖。 她本以为会是周请让，却没想是他的父亲，周生作为太医院院使，为人严谨公正，极其认真，医术又为高明，此番想毕，她已经是绝人之境了。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除过雨声，便是她衣服滴答的水声，渗了床褥，蜿蜒又流下去。 苏合将手腕轻轻的放在脉诊上，见周生微颌着眼，止不住又一哆嗦，心跳如鼓阵阵。 “姑娘且放心。” 周生轻轻抬了眉头，说道。 苏合便一动不敢动。 “可有发热，盗汗的症状？” “近期体重可有下降？” “可曾咯过血？” 周生问，苏合逐一应答。 周生便收了脉诊，面上无多余情绪。 “敢问周太医，小女所得为何疾？” 温氏便问道。 “《素问缪刺论》中有语，邪客于阳明之络，令人气满胸中喘息” “是不是肺痨？” 林佳茵听得云里雾里，急声就问。 周太医将她看了一眼，“《素问厥论》又曾说道，阳明厥逆，喘咳身热，善惊呕血，肺病者喘咳逆气，但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 那就不是肺痨了？ 林佳茵啊了一声，瞪大眼睛。 “是为哮喘！” 周太医看了眼众人，下了结论。 哮喘啊，仅仅是哮喘。 不是什么死后复传之旁人，乃至灭门的痨病啊！ 听的人皆一愣，随即气氛便古怪起来。 林佳茵还在大声喊叫着，苏合却不知道云里雾里。她望着这位德高望重的周太医，脑子里恍惚。 明明，明明就是那病，周太医为何？ 旋即，又想起之前周清让也没有说出她的病症。 难道？真的不是痨病？ 苏合一阵心热，待看见周清让进来，静静的立在一旁。 她之前便是被周清让辨症的痨病，周太医又如何看不出来。 “太医，是否还要严谨些，妹妹她” 一直不曾出声的林佳芷却问了，她咬着嘴唇，担忧的看着苏合，“若有了差池，妹妹以后可怎么办呢？” “你在怀疑老朽？” 周太医却冷哼一声，甩了袖子：“想我周生断诊几十余年，何曾犯过这等错误？” 温氏忙上前陪着不是，林佳芷眼睛红红，眼泪在其中打着转转。 却没想周太医忽然生了脾气，拧身便走，周清让出来抱歉的对温氏行了一礼，“家父所说属实，小辈也曾给六姑娘把过枕，却是先天不足之症。” “请为六姑娘更衣吧，她身子虚。”便急急追上去走了。 竟然，也是护她！ 苏合却不想追究为何，她只是知道，还有人，愿意护她。 她便开始哭泣，嚎啕大哭。 “哭什么哭，吵死人了！” 见苏合只是先天不足，不是什么吓人的病，林佳茵缓过劲儿来，她尖叫一声，捂着耳朵便朝门外走去，两个丫鬟只得拿了伞匆匆跟上。 “安妈妈稍等！”， 见安嬷嬷也要走，温氏忙叫了一声，“六丫头的病我实在担心不过，尽管周太医已经辨了，还要请其他人看看也是稳妥，妈妈说是吗？” 安嬷嬷一愣，随即便笑了：“夫人这样是极好，便依着夫人的意思吧，只天黑了我要回去给老夫人回话的，不能先等了。” “我也只是有这个意思，夜色的确不早了。”温氏又笑，和安嬷嬷也走了。 剩下苏合一人呆呆坐在床沿。 她明日还要接受另外的大夫诊治，故此今夜只能睡在这里。没人给她更衣，她还是潮湿的穿着衣衫。 听到门外又落了锁，苏合如坠冰窖。 她有多侥幸，便有多沮丧。 到头来，还是躲不过啊。 苏合静静坐在床上，头一阵阵的发晕，直到了三更。 “快，乖乖张嘴！” 忽然，她听见耳边阴涔涔的笑声，那声音如同从地狱里来的古怪又诡异，苏合吓了一身冷汗。 谁！ 她瞪大眼睛望着四周，可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 啪！ 一张皱拉的脸伸到她面前，苏合一吓就晕了过去。 “怎么又晕了？” 那人伸手揉揉自己的脸，愤愤不平，“我哪里有这么恐怖。” 接着，从衣服里掏出三颗丸子大小的圆丸，塞进了苏合的嘴里。然后用手托着腮帮子，又胡乱将被褥卷到苏合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恻隐 旁边有人叽叽喳喳在说着什么，苏合动了动眼皮子。 小枣连忙大叫，接着几道人影全部围了上来。苏合用力眨了眨眼，看见何嬷嬷，绿豆焦急地神情。 她还没反应过来，几人已经是围着她，趴在她的床边，也不顾及主仆身份了，就开始呜呜哭泣。 我你们 苏合嗓子干涩，张着嘴说不出来话，她又急，怕是自己已经哑了。 “没事了，过去了！” 小枣哇哇大哭，扑上来就叫苏合。 没没死？ 苏合震惊，她将手抬到眼前，手腕上还留有浅浅的痕迹，那是她自戕时留下的痕迹。 “我的傻姑娘呦！” 何嬷嬷见了她这般，破涕为笑，又有些心酸，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我这就去熬米汤去。” 绿豆却伸手拉了何嬷嬷的衣角，“我，我去熬，妈妈好好看看姑娘。”她抿着唇说完便向苏合行了一礼，下去了。 苏合闭上眼，不去看她。 门被唰的一声推开，落梨尖叫一声姑娘便从门外冲进来，又是一阵哭笑，她情绪稳定了下来。 小枣别着嘴将她挤到一边，凑近苏合就说：“姑娘你可知道你昏了两天两夜，吓死我了” 落梨也接，“姑娘你发了高烧，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苏合听得头昏脑胀，她皱了皱眉，何嬷嬷见此忙向两人摆手，就对苏合解释起来。 原来她那夜淋雨，烧了起来。第二日温氏请的庞太医来了，细细诊治后说了番和周太医差不多的话，只是说苏合身子虚，病气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却没说是哮喘。而这时却从外面又进来一位太医，那太医说自己恰好给大姑娘调理着脾胃，闻言便也来探探一二，诊完后又和那位太医说的一样。 温氏便问两人为何断不出哮喘，那两位太医一惊又重新给苏合断脉，果然有哮喘的症状，便感慨说自己医术还差些火候，不及周太医医术高明。当然这话不提，总归苏合不是什么疫症，大家便放了心。温氏又自责说都怪自己关心则乱，害了苏合高烧，便将许多补品送到蔓丝园，又令两位太医开些调理的方子。 苏合听完已经是明了，也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再被发现的危险，却对三个太医都辨不出自己的病症存了疑心。 “不就一根小小的须，某人还欣喜若狂当了宝。”落梨却冷哼一声，挖苦嘲讽道。 “落梨姐姐是谁呀，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呀！”小枣也不甘示弱的回讽，两人便又你一句我一句的怼起来。 何嬷嬷见此，却没有斥责，她见苏合脸色好了些，烧也退了，人也醒了，心里的石头却放下了。 又见苏合微微皱了眉头，以为她嫌两个丫鬟吵了，便上前说了两句。 “你们下去吧。” 苏合却开了口，对两个丫鬟说。 两个丫鬟见她口吻似有些不快，忍不住诧异。小枣以为她还难受，便伸出手背去试她额头温度，不料苏合头微微一侧，小枣手悬在半空。 落梨见此便笑，“你个没眼色的，惹姑娘不快” “你们出去吧。” 不想苏合又说了一声，接着身子便往里侧一转，背对着几人。 何嬷嬷一摆手，却笑：“知道你们心里高兴，可姑娘才醒，受不住嘈杂的，你们出去吧。” 两个丫鬟便出了门，何嬷嬷将门合死，转过身来坐到苏合窗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爱怜的拍着。 “姑娘苦了。” 她想起周姨娘带苏合走那天手上拿的帕子，那帕子上咯了血啊，她的姑娘该是多么胆战心惊又不敢和旁人去说啊，她的姑娘年才十二却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啊。 何嬷嬷不禁鼻头一酸，却也暗恨自己的疏忽，竟然没有早一点看出什么端倪。 苏合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她说。“妈妈，我觉得我死了一场。” 何嬷嬷捂住嘴，眼泪差点没收住。 “我可能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 苏合又说，“万一真的有一天我” 何嬷嬷连忙拉住她，喊着，“别说了，别说！” 手在颤抖，声音在哽咽。 苏合闭了嘴。 过了片刻，外面又有敲门的声音，何嬷嬷起身开了门，见绿豆端着稀米汤过来了。 她低着头说，“米汤我晾凉了些，不烫嘴了，姑娘才醒要温和一些的。” “妈妈。”苏合在床上又叫。 何嬷嬷便接了米汤，让绿豆下去了。她却很是疑惑，苏合醒来对丫鬟们的态度变了好多，不提绿豆，连几天前亲近的落梨小枣二人也冷了下来。 “妈妈还记得那方周姨娘拿的帕子吗？”这时，苏合却突然说开了。 “姑娘是？” 何嬷嬷心里一咯噔，脸色冷了下来。 苏合说是，她就是怀疑。便又提起自己那时候突然发现咯了血，正手足无措时又恰巧看见林佳芷找自己，一阵慌忙之下就藏了帕子在绣凳底下，但之后却一直都没有找着了。 “是小枣给周姨娘的吗？” 何嬷嬷听见她说当时只有小枣一个丫鬟伺候，便冷冷的问出了声。 苏合却摇头，又将婆子们搜猫那天，绿豆抱着她哭泣的事情说了。还说了之前绿豆便想要当一等丫鬟自己却没有给她 何嬷嬷懂了苏合的意思，苏合是在怀疑绿豆。她气的咬牙切齿，狠狠的说：“好一个卖主子的丫鬟，一定就是她了，她恨姑娘不给她一等丫鬟职位便投了那周姨娘反回来报复姑娘亏我还觉得她稳重，不想是这种不要脸的货！” “我可真是悔恨当时买了她回来，就因为看着她懂事，守些礼节，竟然没料到” 何嬷嬷一阵惭愧，手锤在大腿上。 苏合叹了一口气，又劝住何嬷嬷，苦笑道：“我实在不懂，绿豆她周姨娘又为何对我成见这般深？仅仅是因为我当日吓了她的猫吗？” 第一次，当着父亲林平之的面给苏合生母谢氏难堪。 第二次，她的猫被剁成了酱塞在痰盂里，放到苏合的床下。而听丫鬟们说，她混不在意的又买了几只新的小奶猫，一切照旧。 第三次，拿着苏合不见的帕子指控她，但在苏合被抓住时却又意兴阑珊，撂了挑子回自己院里逗猫。 她太喜怒无常，又太随性而为。 在众人的情理之中，也在众人的意料之内。 只是，苏合仍觉得疑惑，周姨娘真的那么恨自己吗？ 她想不通，何嬷嬷抱住她，“姑娘，这些事情不该你想的，交给妈妈，你安心养病吧” 苏合见她面色沉沉，害怕她要做什么事情，忙问一句，何嬷嬷却摇着头不再说了。 “绿豆那丫鬟该怎么处置？” 确定是绿豆所为，苏合也摸不定主意便又问何嬷嬷，何嬷嬷却摇头，“你且不要去和她挑明，她现在在明处，你我在暗处，若她还有什么动作我们便能先一步知晓，倘若挑了明，又不知道周姨娘会收买哪个丫鬟进来。” 苏合听这话眼下一黯，不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发落绿豆，毕竟是原主给留的人，她占了原主这么多便宜，总是要给她守着点什么，自己才觉得不那么自私，即使自己已经非常自私。 夜深了，林老夫人的灯却没有熄灭，她在听安嬷嬷说着苏合的事情，听见温氏又要另请庞太医便眉头动了一下。安嬷嬷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林老夫人却抬眼，示意她继续。 安嬷嬷便战战兢兢说了完。 “请周太医给那丫头开些滋补的方子。”林老夫人说，又一顿：“真真假假真真，看不清了。” “安娘。”她又道，“你跟了我大半辈子，什么福也不曾享过，可该操的心不该操的心你一并全操了。苦也吃累也受，连罪孽你也生生担了去，一切本都是我的错，老天爷却无眼造到你头上” 安嬷嬷心里一涩，也一揪，忙叫了声菩萨，沙哑道，“老夫人，怎么忽然想起这等子陈年旧事您千千万万可别说了，什么罪不罪孽的，一切都是老奴命不好罢了” 林老夫人却摆了摆手，吁了一声，“什么命不命的啊，当姑娘那会还有老和尚批我儿孙满堂，锦绣安康。可你看现在呢，国公府的门头取了，爵也剥了，家也分了，散的散，远的远，我的儿媳又要闹你别提命了，我都晓得的，我看终究还是她给我的，年轻时你替我受了大半，现在正要轮到我呢。” 她是谁，林老夫人没说，安嬷嬷没提。 但两人心知肚明。 夜里的风顺着窗子缝钻了进来，呜呜地拉着长调子。安嬷嬷将窗板压下，室内漆黑一片。 陡然的，她觉得身子有些发寒。 天是冷了，或是她自己，终究也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对你 苏合将养了十日，慢慢可以下得来床。两个丫鬟正坐在台阶上做针线活，见了她忙起身行礼。 苏合应了一声，侧过两人就要走。 “姑娘要出去吗？” 两个丫鬟小声的问道。 苏合顿了顿便走，没有说话。 两个丫鬟相看一眼，重新又坐了下来。没过一会儿，落梨从里屋出来，问她们有没有看见苏合，丫鬟们犹豫半天，才说了苏合方才出门，落梨一跺脚，急急就追了上去。 “姑娘谁都不要了，你追上去有什么用。”小枣叹了一口气，沮丧的说道。 丫鬟又见身后来了小枣，骇了一大跳。随即小枣也坐下来，手托在腮边，唉声叹气。 “你们说，为什么呢？”她发着愁，见小丫鬟们专注的的穿着针，好像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又唉嘘一声。 苏合一个人走，躲着丫鬟婆子，躲着大太阳。她虽然在走，但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的脑子里很乱，十日的功夫全用来胡思乱想。却还是没有将头绪理清楚。 说不上是因为病的原因还是因为绿豆的原因，她不再和丫鬟们亲近了，甚至于刻意的躲着她们，虽然看见她们眼睛里的沮丧和误解却无法去说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悲怆了起来。 “林佳葶，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又不自觉的喃喃出口。 林佳葶本来是她，后来又成了别人，最后却变成了她内心里的痛，她的执念。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一刻也停不下来想她，寻她。潜意识内，好像忘了什么，她心里亦缺少了一块儿，空落落的。 是因为只有寻找她的痕迹，就觉得自己还活着，不是作为别人活着，而是作为林佳葶吗？ 她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但她还是要寻她，不寻着她，她的生命就不再完整，她整个人，好像就会失去什么，比她身死，更令她绝望的什么。 “你让我怎么办我” 忽然，一阵风吹来，也捎来了一截断断续续的话。 苏合有些愣了，讲话的是个女孩子，声音娇俏却呜呜的似是哽咽。 “不，你不要这样” “难道你真的忘不了吗” 她愣神间，两人已经走了过来。 苏合急忙躲在树后面，等两人离开，却见两人停了下来。是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和丫鬟打扮的女孩子。 苏合没见过二人，但觉得那小厮分外眼熟。两人正在互诉衷肠吗？ 她看过去，只见那丫鬟又哭泣，捶那小厮的胸口。 小厮却不领情。 “她死了，她活不过来了，你还想不通吗！”忽然丫鬟又歇斯底里的大叫，“你永远也不会等到她了！” “这与你又何干！”小厮也似恼了，也喊。 “我说的你听不懂吗，你等她那么久，她心里根本没有你，而且她死了，春桃死了！”丫鬟又叫一声。 本不想听这些是非的苏合一僵，春桃？她不是消失了吗？不是因为兰汀园失火而畏罪潜逃了吗？ 当下便想出去寻这两人问个清楚。 “她死在了那场火灾里面！”丫鬟又大喊，“是她死了你知道吗！三姑娘就根本没有回府！” 啪！ 小厮却扇了丫鬟一巴掌，“你疯了，你还想不想活了！” “有什么不能说，反正你不要我了！”丫鬟却也像是癫了，捂着脸又呜呜哭泣。 苏合要迈出的步子迟迟没有迈出一步，她不敢，不敢出去。 为什么，林佳葶不是，她不是回来了吗？ 她的灵柩，她的牌位，她的葬礼，这一切都是假的？苏合不敢相信，她宁愿那丫鬟胡说八道，她宁愿林佳葶就静静的躺在那里面，不然，不然 她浑身发冷。 “姑娘，怎地在这里？” 落梨一声惊呼，急急跑过来。 她见苏合手扶着树，神色惶恐。 苏合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思维。电光石火间，心里一咯噔，她猛然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小厮，在兰汀园里，在那个聚众喝酒的小厮中间，他是那个从火场里侥幸跑出来，亦是哭着喊着叫妹妹的醉汉！ 又见落梨担忧的望着她，她缓了缓神，却问：“你那天看见三姑娘了？” 落梨一愣，似乎不知道她为何问起这个问题，又见她直直的看过来，便说：“是，是啊，三姑娘穿着一身茱萸粉的” 苏合闭了闭眼睛，眼前又一阵头晕目眩。 而后，她看向落梨。她是个娇俏的女孩子，虽然当了丫鬟，却眼神里透着光彩，灵气十足。 她因为跑过来轻微的喘着气，胸膛起伏着，年轻的女孩子姣好身材也显了形。她的肤色虽然说不上白皙，却也是白里透着红，清透的，令人感觉舒服的。 可她，为什么骗自己？ 或许，她说的是真的，林佳葶她的确见到了，她说的那么真实那么动听，就像是在林佳葶的左右跟着，看着林佳葶缓缓的下了轿子，看着林佳葶对她抿着唇笑，林佳葶的眼角细长，笑起来便缱绻成一朵桃花。 可是，苏合却知道，自己早已经，不会笑了。 落梨看见的不是她。 也不会是那个同她一般，机缘巧合下附身到林佳葶的那个女孩子了。 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那个女孩子。 苏合不敢再或许了，她感觉说不出的发闷，以及无助。突然地，她蹲下来，衣裙扫在地上。 落梨吓了一跳，随即也蹲了下来问她：“姑娘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落梨背着你回去？” 苏合缓慢的摇了摇头，听胸膛咚咚作响，平静了一会儿。 落梨蹲的脚有些发麻，她不自觉的用手揉了揉脚腕。 她的动作做起来熟稔而又随意。 苏合静静的看着她，直到落梨抬起头，诧异的看她。 “落梨。” 苏合轻轻的叫了一声，“我对你好吗？” 落梨见苏合脸上出了汗，手心里也是汗，声音开始颤抖，便以为苏合中了暑，她忙叫一声扶住苏合。 “姑娘对落梨再好不过了，哪有丫鬟能有这样子的待遇啊。” 落梨一边说一边搀扶，她的身上很热，她的手很热，苏合靠着她，却感觉说不出的发寒。 那么，你为什么背叛我 最终，苏合也没有说出来。 两人好容易走到蔓丝园门口，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形背靠她们站着。 “小周大夫！” 落梨尖叫一声，随即又觉得自己反应过甚，忙低下头。周清让已经转过身来。 苏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站到一边，只听周清让问她可还好受。 她谢了，只说自己在太阳下站的有些久了，有些不适。 周清让闻言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又拿了药包出来，说这是给她的调养方子。苏合却知这应该是治她痨病的药，心照不宣。她谢过了便令落梨去取。 落梨却似没有听见直低着头，苏合又说一遍，她才诚惶诚恐取了药。 苏合只好说，“她没见过大人，有些怯了。” 见周清让不在意，她又谢了声准备回去屋里。 “姑娘请慢。”周清让却叫住了她。 苏合惊讶，周清让看着她的脸，说：“这个丫鬟，我曾见过。” 苏合低头看着落梨，看着她脸色由红霎时变白，看她腿开始哆嗦，看她跪了下来。看她呜呜咽咽的哭泣。 周清让的声音这才传来：“在太医院里，她拿着一方帕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暗夜 苏合又咯血了。 这次却不同以往那般，直接便是一口又一口的紫黑色污血，血块。很快，她的帕子便不能用了。 苏合的脸上又泛起不自然的潮色，她抬头看了梳妆镜，女孩子两颊犹如涂上了胭脂。 此时夜色已晚，但她毫无睡意。将烛台移到镜前是她的打算。 曾听哪个嬷嬷讲过，夜晚不能照镜子，但是她这样的照不照好像也没了什么差别。 她反正快要死了。 苏合没有哪一刻有这么明显的预感，她看着镜中的女孩子，是比当初醒来的时候脸色好了些，却也更虚弱了些。眼里没有生气，心里也已经千疮百孔。 她看到了一张不属于女孩子的五官，附在她的脸上。 苍白的脸，深陷的眼，乌黑的下睑 那是她的脸，她林佳葶的脸。 苏合咧了咧嘴唇，镜中的女孩子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她趴在镜前，仔仔细细的用手去碰触镜中女孩子的眉，眼，唇。 她渐渐的已经习惯了林苏合的一切。 “姑娘，是肺痨吧！”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这道声音。 苏合面色一变，扭头去看，只见一个疯疯癫癫的婆子，咯咯咯的冲着她笑。 她坐在地上，门大开着。 她什么时候进来？ 苏合骇然，却尖叫不得。她尚存一丝理智，只因为那句。 “姑娘，可怜哦，肺痨哦。” 那婆子又疯言疯语，喉咙里发出噜噜的声音，似是有痰，令人难受不已。 突然，却见她动了，她猛地窜到苏合身边，双手把着她的肩膀。 迎面而来的头油味以及说不出来的腥臭，苏合面色难堪，身子挣扎着向后，几欲作呕。 “因为啊，我也是肺痨！” 婆子又癫狂的笑，苏合停下挣扎，一动不动诧异的看着她。 “左妈妈” 苏合捂住了嘴。 烛光闪了闪，将婆子的影子拉长。 那婆子竟然是左嬷嬷，烛光映着她的五官，不消几天，已经憔悴的几乎认不出来。 左嬷嬷却只是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嘴里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苏合怕她招来丫鬟，又惊她怎么会来自己院子，至于她所说的话，苏合选择沉默。 她心跳加速后慢慢冷静，想左嬷嬷必定是听了府里人的传言，才误打误撞。 “哈哈哈，我逃了出来，想让我死啊，怎么可能啊！” 左嬷嬷却又大声笑开了，“我儿的命还不够吗，还要我的命，你怎么这么贪心，怎么这么贪心！” 又是一声尖叫，狠狠骂着那个“你”。 苏合见她举止怪异，似乎是不像正常的人，疑惑她是否还有清醒的意识。 “呵呵，姑娘听我说个秘密呀！”忽然，左嬷嬷又像是看见她了，压低声音凑她耳边，“三姑娘啊，也是肺痨！” 轰的一声，苏合震惊的推开左嬷嬷。 怎么c怎么可能会知道？ 她分明，她分明已经 可她分明已经什么？ 苏合一瞬间愣住了，她想起了什么，她要说出什么？ 见她这般，左嬷嬷又嘎嘎的笑起来，“好笑吧，可怜吧，她死了，你也要死的，你们林家都要死的！” 突然，笑着笑着她又开始哭泣，坐在地上，捶着地板，“汤儿啊，我的汤儿，你做了什么孽呀！” “都是你，都是你们！”猛地，她拔高声音，忽然将苏合撞倒在地上，“要不是你们，我儿怎么会死，要不是林佳葶，我儿怎么会染上这病！” 苏合哭了，她头昏脑胀，眼前一阵阵发黑。 耳边又有谁在呜呜咽咽： “不能，千万不能走出去一步，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病” “我不能来看你了，但你要好好的，我会想你” “你睡吧，不要醒来了，你要记住啊，宁愿是死了，宁愿身子被烧成了灰，也不要醒来，不要出去” 是谁啊，是谁在她耳边一声声，一句句的呢喃。 是谁啊，是谁哭哭祈求，是谁声嘶力竭。 又是谁啊，禁锢她，囚禁她。 没有光，没有热，让她在黑暗里沉睡，让她就算是死也要瞒着痨症。 左嬷嬷忽然一惊，跑过来拉着苏合，就紧紧的搂在怀里：“汤儿啊，别哭了，娘在这里啊，你看看娘。” 苏合挣扎着，推开她。 “儿啊，你不能不要娘啊！你这番跟着三姑娘去静心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啊，但你要好好听话” 左嬷嬷眼神痴呆，又紧紧的攥住苏合的手。猛地，又用手扶上她的脸：“儿啊，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那般苍白，你生病了吗？为什么三姑娘不叫你回去了” “儿啊，不是你，不是你啊，你不要惊慌啊，你慢慢的吃饭” “你为什么不吃饭！” 左嬷嬷忽然发怒，猛的将苏合一推，苏合撞上了桌子角，疼的身子打着颤。 “你滚啊，别想又害我啊！”又一声怪叫，她跑了出去。 “妈妈，你回来，你回来！” 苏合急忙又叫，捂着腰便向门口跑，却见蔓丝园一瞬间灯火通明，丫鬟婆子都起了来。 何嬷嬷只穿着中衣，跑了过来就搂住苏合，“不怕，不怕！妈妈不走，妈妈在这里！” 她以为苏合是梦魇了，却没想左嬷嬷刚才一直在这里。 次日，苏合呆呆坐在梳妆台前，脸也未曾洗过，头也没有梳。 何嬷嬷进了来，见画扇立在一旁，为难的看着她。 “姑娘昨夜梦魇住了。” 何嬷嬷看她一眼，轻声说道。 昨日是初三，家生丫鬟领了津贴便归家一趟，故画扇落梨等人并不清楚夜里发生的事情。 何嬷嬷又一看，却不见落梨上前伺候，便问她人。 画扇摇头，“自我和她一道出府，她便闷闷不乐似有心事，我问了也不开口，今日却也不知，也没见她回来。” “妈妈不用管她。”一直沉默的苏合却说一句，她合上眼。 “不好了，左嬷嬷死了！她死了！” 忽然，小枣从门外跑出来，急冲冲的就嚷嚷，“自杀了，她自杀了，头吊在祠堂门口，舌头伸的老长，把过路的丫鬟们吓了一大跳。现在外面正闹着呢！” 苏合一僵，她转过来身子。 “我听说她耐不住被关了，偷偷跑出来自杀的，也是可怜人，儿子得了那种病没了，一家子又被隔离不能见人听说她早都疯了” 何嬷嬷跟着接腔，并没有阻止小枣的大喊大叫。 为，为什么你们都知道？ 苏合眼底发涩，呆呆地看着两人。 “一早便传来了，我怕吓到姑娘，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何嬷嬷解释一句，不快的看向小枣。 “我哪知道”小枣嘀嘀咕咕，站在一边也不敢说话。 苏合想起了往日那个黑黑壮壮的妇人，昨夜里憔悴的不成人样的妇人，跌跌撞撞的哭着跑向夜色中。 那是，她见她最后的一面。 是真疯了吗？ 忽然的，她又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小厮，那个小厮！ 她起身，马上就想寻他。可她不知道他叫甚名甚，不知道他在哪里当差。 她当初为什么不去问？ 苏合一阵悔恨，她光顾了紧张，发懵，哪里又有了问清楚的勇气。 到了晌午，丫鬟婆子又在议论，却没有避着她了，苏合以为继续说着左嬷嬷的事情，一听却怔住了。 她们讨论的是，一刻前罗管事查办小厮聚众喝酒，抓了三人，打死了一人。 那人，叫做贵子。 是苏合想找的那个小厮，她也不用去寻了。 林府一日发生两个下人死亡事件，又闹的人心慌慌。可两人的死又恰好是意外，下人的命又实在不值提，讨论了两三天便也就淡了。 只苏合内心不安，心跳的飞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退缩 早起睁开眼睛，苏合眼皮子就一直不停的跳。或许这日就是合该出事，她不是梳头时将梳子崩断，就是吃饭时碗摔在地上。 突然身畔传来撕拉一声，她低下头，发现裙角刮到桌角，扯了道长口子。苏合于是双手指尖对着掐了掐，快走几步坐在绣凳上，垂头看脚下一言不发。 直到门被匆匆叩响，画扇小跑进来的时候，她没有焦距的双眸才闪了闪。 “怎么了？” 苏合张了张嘴，声如细蚊，其实她自己都没听清到底开口了没。 画扇心事重重，目光闪躲，也没多留意苏合的状态，说的内容多而且急，而且有几处转音破了声。 但苏合还是听了个囫囵，画扇是要告假，为了初三归家后迟迟不见归来的落梨。到底是一直呆在一处做事的情份，比别的丫鬟更加更加亲常。苏合瞥了她一眼，想起落梨和画扇的关系，便应了。 她大概也猜到了，落梨不归应是躲着众人躲着她的。毕竟她自己态度不明，也没有对落梨的事情做什么表态。 苏合嘴里还是发苦，怎么都提不起来精神。呆呆坐着，一动不动。 但不过两个时辰，便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落梨不见了。 七月流火，窗边洒满碎金，她却心头一冷，觉的浑身战栗。 仿若看不见的地方里有一双阴鸷的眼，蔑视着她，逗弄着她，以及，逼迫着她。 落梨不见了？ 何嬷嬷一怔，随即将杯子摔倒在地上，茶水流了一地。小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她面色发青，也不敢多问，只是偷偷拿眼睛瞥她。 “吃里爬外的东西！” 何嬷嬷又是啪的一声，抬起头来。小碟浑身一颤，忙做着手下的活。何嬷嬷急急摔门就出。 小碟继续擦着桌子，却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她觉得窗户被谁敲了，走过去一看，有个婆子立在窗户根那儿叫她，“冯妈妈，你家乖女好了吗？”她见是守门的婆子，担忧的问道。 冯嬷嬷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深呼了一口气：“那可不就好了。” 她家闺女那天贪凉吃了冰，给烧了起来，又赶上阿汤被查出痨症，接着姑娘又被带走了，真是将人吓死了。她们园里的人都快吓死了。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小碟默默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哎呀，你这将我一打岔，我要说的话都忘了！”冯婆子忽然跺了跺脚，双手拍了拍大腿，就说：“你知道何婆为啥是个那情况不？” 见她一脸茫然，还有些沮丧，便将头又凑过来，“你这几天小心些，尽量别再她身边晃，我看你机灵才说的。” 小碟虽然还是糊里糊涂不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事，但是冯嬷嬷卖她的人情总是还要受的，当下便道着谢。 冯婆子却摆摆手，给她指着方才何嬷嬷摔了的茶盏，“这就是她心情不好的表现。她可给你说了什么没有？” 小碟一听，便把那句什么吃里扒外的说了，冯婆子听后一副了然的样子，就给她说：“落梨不是个好的，暗里算计姑娘呢，那痰盂猫啊和那血帕子都是她做的人心隔肚皮，平日里装的多么开朗活泼，内心阴着呢！” 暂且不说冯婆婆和小碟唏嘘落梨为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止她们，几乎蔓丝园当值的人明里暗里都在议论。 苏合不知道她坐了多长时间，只是在她对何嬷嬷干巴巴的讲完落梨的事后，何嬷嬷就一直是火冒三丈的样子。 又听何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叹她苦了，嘴里念叨着哪个人是落梨背后的正经主子。 苏合便起身将帕子递给她，“气大伤身，妈妈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姑娘说得对，何妈妈您”画扇站在苏合旁边，神色黯淡，涩然道。 苏合看了她一眼，她从落梨家里回来，又听了自己说的话，便一直是这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我还没问你，你是不是和落梨一处的？” 何嬷嬷冷眼瞪过来。 画扇吓得脸色发白，忙跪下去，“姑娘，我和落梨虽同是夫人院里的丫鬟，但我真的不知道她有那份心思” 苏合又想着劝，何嬷嬷却给她使了个眼色，“画扇，我并非不是相信你，但你也知道，一身二主的事情并非不可能发生，是吧？” 她是在借此事敲打画扇，何嬷嬷早先便对画扇和落梨二人的身份不满，却找不到机会，这次落梨事情虽然严重，但也是一个好时机。 果然，画扇又磕了几个头，“妈妈放心，我画扇绝对不会背叛姑娘，若有背叛，我再次发下毒誓”说着便要举手。 苏合忙挡住，拉她起来。 何嬷嬷却没有阻止，她见画扇面色好了一些，便又说：“落梨不见了？这么大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的？定是她偷偷躲着的，我现在要知道她家是个什么光景，你说说看？” 画扇听后，便认真的说道：“落梨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她的爹爹曾经是府里采办的一个掌事，她的娘亲曾经是绣娘，除过她，她家里还有个小弟，今年也才七岁。” 曾经？ 画扇见苏合面有疑惑，急忙又道：“她家里现在只剩她和她小弟了，他爹爹之前去外地采办遇了船难，她娘受不住打击便也去了。夫人见她可怜，便收留她在自己院内，一直就到了将她和我给姑娘的时候。” 听完后，苏合一叹，说可恨但也可怜，她摇摇头。 “那她那个小弟在哪里？”何嬷嬷沉吟一会儿又问道。 “妈妈知道的，凡府里的小厮，就算是家生子也要等过了十岁才可以。她小弟不够年纪，被托给了邻居照顾。” “初三那日落梨领了津贴回家，主要也是为了她的小弟。她小弟顽皮，和人打架伤了头的。我也跟着去看了，见她好一顿训，却也，没什么异常” 那就是说，落梨的失踪来的莫名其妙，毫无先兆。 她真的是失踪吗？或许是如同春桃那样失踪 苏合猛然想到什么，又使劲摇了摇头。 “好啊她，竟然自私到丢了弱弟自己跑路！”何嬷嬷气的脸色涨红，她站起来打住画扇的话，“姑娘，落梨不能这么就算了！妈妈知道你心软，但是你不把她好好惩治，让园子里人得意忘了形，纷纷效仿。以后倘若谁给她们一丁点好处便就构陷姑娘可怎当？” 当下，她就对画扇命令：“落梨经久不归，报于夫人，视为逃奴！” 嘶！ 不止画扇，发怔的苏合也倒吸一口凉气。 逃奴，逃奴是什么？是死罪啊！无论前朝还是今朝，官府对逃奴一丁点也都不曾容忍。而且在这个没有身份牒牌寸步难行的时代，落梨她又能躲在哪里呢，还别说戳上了逃奴的印章。没有人胆敢收留一个逃奴，就算收留了，那样的地方又是个什么好的？ 没有人说那是什么地方，但都知道。 “姑娘别觉的妈妈心狠，妈妈不对她狠，别人就要用刀子对着姑娘狠！” 何嬷嬷却态度坚定，一字一句的盯着苏合的眸子，说道。 苏合垂下头，不敢直视。 “你家又是个什么光景？” 转眼，何嬷嬷冰冷的眸子射到画扇身上。 画扇一哆嗦，就说：“我爹在花园里当值，我娘在家照看弟妹们” 何嬷嬷点头，让她下去了。 见苏合还是一副怔怔的样子，何嬷嬷又叹了一口气，眼里的冰冷不见了。随即染上了一丝无奈。 “我以前总认为姑娘年纪小，便什么话也不给姑娘说，什么事也不再姑娘面前提，但是不行了啊。落梨将姑娘害的那么惨，看着姑娘憔悴，恐惧，我就如生生的被人割着肉啊，从今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给姑娘说，怎么做为什么做我再也不瞒着姑娘了。” “姑娘，林府宅大院深，凡事一定要走的小心翼翼，不然就寸步难行啊！你看那周姨娘构陷你，传你得了那劳什子的病，但她为什么事后一丁点事情也没有发生？你在看那大夫人温氏，为什么” 苏合慌张便拉住她，“妈妈你不要说了，人弱势微，我只想安生的过日子，你这回惩戒了落梨也就够了，我再也不想生事了。你也是想为我好，是吗？” 这是打算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妈妈，你说你答应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那这次也答应了吧，好吗？” 她眼里都是乞求与不安。 何嬷嬷心下一酸，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老奴，听姑娘的。” 转身，走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条件 苏合一直都没有动，直到她感觉到肩膀酸了。 不消说，这次又令何嬷嬷失望了。 可她却不能不这般退缩，她实在经不起波澜了。无论是谁在落梨背后，无论什么事情还等着她。她的精神已经绷紧的快要断了弦，她的身子已经悬在了崩溃的边缘。 只要一点，她只要再给她施加哪怕一点压力，或许就疯了吧，如左嬷嬷一般。 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脆弱，也同样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 她本来不欲过活，何嬷嬷却将她从深渊底下拉出，让她为了苏合而活。但她现在又坠入了深渊，名为背叛的深渊。 现在的生死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大区别，她想起自己曾在林佳葶棺前说过，她说她不求别的，只求好好的活，不要被人发现疾病，安安静静的死去。 但她连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被狠狠地戳破了。她不再想着以后如何，她不敢再想了，她怕她一想，所有的好的坏的都将变为坏的，所有的希望都变成绝望，她从没有这般死气沉沉又战战兢兢。 春桃阿汤左嬷嬷贵子 或许还要加上落梨 这几条人命连成了一条线，线后便是林佳葶。 这件事又困扰着她，她本能的感知到名为真相的东西在黑暗中蠢蠢欲动，折磨她，迷惑她，引诱她。可她却不知道自己敢不敢走，敢不敢迈出一步，向着更加未知的黑暗。 窗外树叶沙沙的响过，惨淡的白月光自树间空隙投进窗纱，形成诡秘的暗影。 苏合没有关窗，她不知道自己忘了还是下意识的抗拒黑暗。当夜幕再次来临，她瞪大眼睛望着浓稠的暗夜，毫无睡意。 无尽的黑暗，没有时间的流动，她就像被封闭在小小的坟茔里，静静听一束花开的声音。 如此熟悉，又如此悲伤。 她是否也曾在一片漆黑之中等待，是否听恐怖和迷惘在耳廓呻吟？ 没有光和热度，没有影和温暖。 喀嚓 细小的枝桠被什么踩折了，嘎嘎的笑声从窗边传来。 苏合一怔，就见一张惨淡的干瘪橘子皮的脸。她正要尖叫，发现自己出不了声，身子也是僵硬的难以动弹。 “这次要是还昏过去，岂不是太不给老儿面子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枯巴巴的手揉搓着自己的脸。旋即，苏合没见什么动静，那人啪一声，摔倒在地上。 “你好啊。” 他倏儿的点了灯，橘黄的烛光下他咧开嘴。 “叫我陈神医好了。”又嘎嘎的笑出声了。 接着，便不理会还在床上僵着的苏合，踱着步子，四处打量她的房间。一会儿摸摸床帏，一会儿又在墙上抹了把古琴，听到发出的铮铮声却骇了一跳。接着又跑到梳妆台前抻着脖子捣鼓一番。 苏合见他这般行事不羁，丝毫不顾是否有人听见这嘈杂的动静。便知他定是有所准备而来，说不定婆子和丫鬟也都如她这般动弹不得，嘴里发不出声音。 “我可对女娃娃你一个人这般亲切呢，别的婆子丫鬟全药倒了哦。” 似是知道她所想，那个自称陈神医的老翁开口说道。 “不过你放心啊，我是好心的神医，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 他话正说着，苏合又听一堆瓶瓶罐罐撞到的声音。 不过，她也不担心这老翁对她发难就是。 这老翁她不是第一次见了，她有所记忆的便是林佳葶阴亲那夜，以及自己被周太医诊断后 或许，更早的时候她便见过他了。 而他一直在救她。 苏合看着老翁蹩脚的给自己脸上涂腮红，想道。 “喂，你怎么不问我干嘛要找你啊？” 那老翁忽然转过身，苏合便见面前一闪，他坐在自己床边。只见他脸抹得极白，眼睛又满是腮红，皱拉拉的肌肤底下到处都是粉垢。 “你可以说话啊，怎么不说话，我给你个好机会让你求我呀。”老翁似是不解苏合眼神为什么躲躲闪闪，歪着头问道。 “我” 苏合憋了一口气，“您能先转过去一点我害怕” 老翁一愣，没好气的转过身：“好了，快说！” 苏合又有些想笑了，她也是这么做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嘛，女娃娃态度真差！”老翁却不买账了，他转过身炸毛了，指着她就道：“人想低调都低调不了，关键你太笨了！” 苏合一愣。 “你知道你是肺痨吧？”那老翁却用眼角瞥她。 我 苏合猛的想起，她那时候曾被喂了什么，当即脸色大变。 老翁笑了，“我可是老神医啊，骗几个小庸医可是绰绰有余的。”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苏合见那瓶子似是眼熟，就像是自己梳妆台前的 唔的一声，老翁收了手。 苏合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嗓子里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了下去。接着，她便感觉自己身子有了力气，当即扑到床沿，就是一阵干呕，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老翁嘎嘎又笑，看着她面色煞白，惊慌失措。 但苏合反而又冷静了下来，她望着老翁，说道：“神医，那你能不能救我的命？” 她突然福至心灵，想她知道老翁喂得是什么了，她就因为老翁喂得这药丸，三番五次的躲过了大夫的排查，掩藏了痨症的症状。 虽然不知他为什么救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选在今夜露面，虽然她的脑子里还不清醒，但是苏合还是这么问了。 神医啊 虽然再怎么说死了就死了，但她还是自私的想要苟活吧？ 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人，永远也学不会表里如一。 似是看出了苏合的内心想法，老翁嗤嗤一笑，“想活就对了，人啊还是不能表里不如” 嘶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咯咯地磨着牙齿。 苏合静静的看他，看他一会儿又嘎嘎笑道：“你想活啊，我告诉你啊，死心吧！你活不长喽！” 苏合虽然有心失望，但还是能接受的，再怎么神医，也 她笑了笑。 “不过嘛，让你活个几年倒是不成问题。” 老翁又托着下巴，说道：“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啊，你办不办？你要办了我就让你多活几年。” 原来是有所求。 苏合了解了，难怪他肯露面了，难怪他肯帮助自己。 “什么事情？” 她问。 “帮我查林府的三姑娘死亡真相。” 老翁看着她，忽然正经的说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迷雾 苏合哭了。 她感觉世事无常，如此荒堂又如此理所应该。 “呀好端端的，快别哭了，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反正人已经死” 老翁吓了一大跳，用手挠挠头，一副难办的样子。 “不！我愿意！” 苏合揪着他的衣角，“我愿意我愿意！”她哭的嗓子发哑，“没有条件，不给我治病我都愿意。” “啊，那就好。” 老翁虽然不懂，却点点头，“一时犯了错总要弥补不是查清她怎么死的也算交差” “我不能出面，让你这个女娃娃也是有些没办法” 又一个人自言自语嘀嘀咕咕。 “什什么交差” 苏合哭的抽抽噎噎，不解的看着他。 “没哎呀和你没关系，你答应就好！” 老翁却把手一甩，晃了晃脑袋。 “为，为什么找我啊” 苏合缓了会儿情绪，问道。她和林佳葶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翁不直接问娘亲或者去求姐姐帮忙？ “还不是我认错你烦不烦啊，帮忙就帮忙，少说废话！” 老翁哼一声，从她床上坐起，“什么丫鬟春桃放火烧了兰汀园跑路了那就是狗屁，哄谁呢，谁信呀！” “可是到底怎么查呢，人都已经死了。”老翁又烦躁的踱着步子。 “静心庵。” 苏合细细的出声，双眸静静的看着他。 老翁讶然，“哎呦你怎么知道？” 苏合摇头，“我不知道。”她想起左嬷嬷说阿汤跟着送林佳葶去静心庵，白嬷嬷也说了林佳葶去了静心庵，连娘亲也曾经说过。静心庵，应该是个重要的地方。 “罢，罢！”老翁捋捋下巴，“死马当活马医好了。”又耸耸肩膀，说道：“你的病多则三年，少则半年就到了极限，要查就赶快吧。” 苏合心里一揪，攥紧的手松开了。 最多三年啊，真长。 她笑笑，她是真的觉得很长了，很奢侈了。 就算最不乐观的也有半年，够她查清楚林佳葶的事情了，这样就够了。她已经维护了苏合的声誉，她再查清了林佳葶的死因，外加她还能再多活半年，已经很好了。 上天待她很优渥了。 嘎嘎 老者却又笑开了，“你可是又小看我了，我谁啊，我神医啊，让你活，就算半年也是无病无灾的，不让人发现你咳血，开不开心，激不激动？” 他又笑着从窗户边跳了出去。 唰唰 咳咳！ 戴小帽的小厮咳嗽几声，用手捂住嘴巴鼻子，“你敢不敢先洒了水再扫地？” 他没好气的对拿着大扫帚的门役说道。 “我又不是干这个的，哪知道这么多啊。” 门役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的又继续扫着地。 忽然，他愣了愣，用手把眼睛揉了揉。小厮又想说让他好好扫地，见他扫帚一扔，哒哒哒的跑向门外。 “什么事儿啊！” 小厮弯下腰，捡起扫帚，就见他迎着两个人走过来，一个十二三岁，脸上还有些病气，瞧着是个姑娘，另一个是个妇人，手腕上挎着竹篮，想是嬷嬷之类的。 “你好好扫啊，我带林姑娘去小周大夫那里。” 门役笑嘻嘻的对他说道，随即欠身让两人走在前头。 “我，我才是我家公子的”小厮没好气的嘟囔着，好奇的又看了那两人一眼。 苏合若有所感的往后瞧。 “林姑娘别理他，他就是眼珠子爱胡乱转。” 门役笑嘻嘻的说道，“昨天小周大夫刚轮完假，今天正好回来了呢。” 苏合一笑。 何嬷嬷不知两人打什么哑谜，什么轮假不轮假的，她可是不知道苏合第一次进来的事情， “姑娘，你说我们提着这点子自己做的糕点小周大夫会接受吗？” 何嬷嬷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 “妈妈放心，礼虽然轻，但是你我的心意。” 苏合应道。 不说周清让提醒了落梨就是那背主丫鬟一事，光是他对自己病情的照顾都要谢上一谢，更别说是他，还有他的父亲周太医对人隐瞒她痨症一事 苏合眼底一沉。 待见到了周清让，说明来意谢过后，周清让噙着微笑，温和的接过糕点，又让门役给二人上了茶。 坐了一会儿，他望向苏合，“林姑娘气色好多了。” 苏合一怔，见他看着自己，忙将手腕递上去。周清让是要给自己把脉，毕竟他知道了自己是痨症。 见她将手腕放在脉诊上，周清让点了点头，坐下来将指尖搭在上面。 何嬷嬷自是屏息不敢说话，苏合也非常的紧张。 周清让的指尖微凉，但是搭在她的手上却让她又有些说不出口的慌乱，只感觉手腕子发烫，烧的厉害。 咦 周清让微微的抬眼看她，指尖顿了顿。 “可有事？” 何嬷嬷见他脸色凝重，吓得站了起来。 “无碍。”周清让又笑了，他说：“林姑娘的脉相虽然有些虚弱，但已经是大好的趋势” 他又看向苏合，“恭喜姑娘了。” 苏合脸灼烧起来。 她就知道，周青让定是看出了什么。 她自和那个老翁谈妥后，老翁便给了自己一些药丸，要自己想咳嗽时常含着，自己虽不知是什么药丸，但也觉含了后嗓子舒服了不少，咳得痰虽有血丝，但是比之前一口污血却轻了不知道有多少。 她就算不是大夫，也能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明显，隐隐地和常人无异了，更别说周清让了。 何嬷嬷听说苏合大好，便眉笑眼开，索性就站起来，给周清让行了个大礼，“大夫的恩情，老奴身份卑微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但若大夫以后有” 周清让却搀扶起她，说着不用，“身为医者，本该如此。而且林姑娘大好，也非自己的功劳。” 这般说法，何嬷嬷依然当他谦虚，但苏和却知道他是实话实说了，当即之下又有些窘迫。 “妈妈，我和小周大夫说两句话吧，”她扯了扯何嬷嬷的袖子，说道。 何嬷嬷见她面色诚恳，又想她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已经弱冠的周清让旁边也用不着顾虑什么男女大防，当下便同意了，“妈妈去外面等你。” 苏合见何嬷嬷出去了，嘴一抿便跪下了。 周清让有些惊讶，只听她道，“谢谢小周大夫为我保守秘密，只我现在身体能不能不说” 周清让笑了笑，“姑娘遇见造化，身为大夫自是乐于见到的，怎么又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苏合心下稍安，她微微抬了头，“敢问大夫，那位大人怎么” 这话在嘴边转了又转，她还是说出来了。就见到周清让不自觉挑了挑眉尖，知道他有些诧异，便忙低下头道：“苏合僭越了。” “不。” 周清让笑：“他并非大人，也非大夫，只是我的一个友人罢了。” 你且放心，他必定也不是多言之人。 听到了潜台词的苏合面色一羞。 “你若不放心也无事，他或许不会上京了。”周清让又说道，有些感慨。 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冷了。 苏合攥了攥手心，吸了口气又说，“斗胆再问大夫一句，当时为何不曾说出苏合痨症一事” 她这病自己也是知道有多么凶险，别人多么避之不及。就算她往常有意的避开人，对身边亲近的人也有意避让，但总是觉得不安。 更别提周清让了，甚至是一丝不苟的周太医。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周清让却站起身来，将她慢慢的扶起来。 “林姑娘。” 他看着她的眼睛，面色慎重，一字一句道：“无论是不是你林府，都不能出现痨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拜寿 林府不能出现痨症。 为什么？ 苏合想不通，周清让那般严肃。她第一次见到那般严肃。难道，周太医帮她也不是她所想的是周清让去求的？ 说起来也对，周太医为人严谨，怎么会帮着她掩下病情，倘若她被别人发现，周太医的名誉岂不是或者他真的没有发现自己的病呢 苏合摇摇头，这个理由也说不通，周太医的确是知道自己的病的，不然怎么会模模糊糊说自己属于哮喘。可他为什么要帮着自己隐瞒，林府不能出现痨症，又是为什么要护着林府？ 周府和林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就算是她的祖父林国公在世时，也没有听到什么交情。而这次也仅仅是因为林老夫人的诰命才能请的动周太医 “姑娘，回神啦！” 小枣伸着手，笑嘻嘻的在她眼前晃晃。 “姑娘有没有什么想法？” 何嬷嬷坐在一边，笑着也看苏合。 八月初便是林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林老夫人年才五十九，但大寿通常是提前一年要过的。林府早半个月便在筹划，虽然林老夫人说孙女才殇不愿大过，只让请几个亲近的熟人吃顿席便是，但府里的人却也不敢松懈。苏合也早早就和嬷嬷丫鬟们商量着给林老夫人做礼的事情。 但直到月底，仍然毫无思绪。 她本来是想送林老夫人一份净手摘抄的经文的，但小枣却说和林佳芷重了，而林佳芷要送的，是早在二月便准备的心经。两下一比较，孰高孰低，她也不自讨个没趣。 又想送林老夫人自己手绣的百寿桃，但原主苏合不善缝绣，自己也不能在何嬷嬷面前露了什么端倪出来，也随即作罢。 可若是掏钱去买东西，一是她这个孤女，也没什么财力，二是林老夫人一生，什么荣华富贵不曾见过。买的东西，冰冷不近人情，又是人家瞧不上的。 正苦恼着，绿豆从门外进来，“天凉了，姑娘身子虚，晚上套上袜子，不要冻了脚了。”她手上拿着两双素白的足袋。 “呀！姑娘可以给老夫人送足袋啊！又贴切又孝顺的！”小枣啪的拍手，福至心灵的就叫。 几人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当下便准备着给林老夫人送这足袋。 绿豆手上还握着足袋，见何嬷嬷和小枣忙开了，匆匆出了门，脸上还有些发白，又见屋子里只剩下苏合，一时之间又有些局促不安。 “姑娘，我这就回去”她诺诺的要往外走。 “留下吧。” 苏合站起身，“是我冤枉你了，对不起。” 她朝着绿豆行了一礼。 “姑娘怎可使得？”绿豆大惊，就要扶她。 “是我分辨不清，是我胡乱猜忌，我寒了你的心。”苏合叹了口气。 绿豆已经捂着脸哭了。 这个女孩子她哽咽哭泣，她委屈，她忍受着猜忌，忍受着不解。她本该和小枣一样得到自己的信任 “以后不会了。” 苏合说道，“我不会怀疑身边对我好的人了。” 她伸出手，擦去绿豆眼角的泪痕。 “姑娘，姑娘我会对你好的。”绿豆又哽咽一句。“我永远对姑娘好。”又补充一句。 “到我这里来。”苏合说，“到我身边来。” 转眼便到了正日子，这天苏合吃过早饭，换了身颜色稍艳丽的衣裙，让绿豆带了礼，便去林老夫人的松鹤院。 松鹤院院门大开，还未进去便感受到一种其乐融融的喜气。丫鬟婆子们换上鲜艳的衣裳，即使不停地在忙碌着，也是眉开眼笑，与人为善。 她刚一进门，就见玉珠站在台阶上给几个丫鬟说着什么，她在旁边稍微等了一下，就见她匆匆下了台阶迎上来：“六姑娘来了怎么不好说一声？”她朝着旁边的小丫鬟说道，又对苏合笑：“六姑娘来的正是巧，其他姑娘也才到呢。” 说着，就掀开帘子。 墙上挂着一副八仙庆寿图，林老夫人端坐在下面，一身织有寿字图样的黑褐锦缎，虽是银鬓华丝，但恁地精神。 她正在和下首站立的男子说话，那男子身形修长亦不羸弱，穿一件上好锦缎的月白色衫，头上用着同色的玉束着，背对众人而站。 苏合不敢多看，耳边又听林老夫人叫那男子骞儿，便想那应该是她久不归家的大哥，林子骞。 当下，又见林佳芷林佳茵姊妹二人在左下首站着，而林玉敏林玉笙两姊妹在右下首站着，四人相对无言，恭敬地微微低着头颅。 她竟是来的最晚的一个。 苏合有些忐忑，发现林老夫人和林子骞还在说话，便低头走到林佳茵身侧，绿豆则轻脚跟上。 林佳茵往旁边靠了靠，鼻子里哼了一下，想要说几句又不敢发作，只是将袖子嫌弃的用手捋了捋。 林佳芷也看过来，向她微微一笑。 苏合回了笑容，林佳茵却用胳膊捅了她腰一下，“谄媚！” “你这次归家，可能待到多久？” 上座的林老夫人却这时又问道。 林佳茵随即屏息，不说话了。 “孙儿隔天便走，待到两年后春试结束便一直在家了。”林子骞说道。 林老夫人看起来很是高兴，拉着他的手又说了一会儿话。 “老夫人别要光和哥儿亲常，还有孙女们巴巴的等着给您做寿呢，再说这后头还有一波子人要见” 安嬷嬷笑着上前岔了一句，林老夫人也笑着摇了摇头了。 当下，便让孙女们上前。 先去的是林佳芷，她跪在蒲团上磕了个头，“芷儿祝奶奶福寿安康。”又让秋玥递上一个古朴样式的卷轴，安嬷嬷接着，看里面不是宣纸，而是玉白的绸缎，上面簪花小楷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竟是绣的，当即哎呦一声，直道姑娘有心。 “纸卷放的时日实在是短，而芷儿想要长长久久的祝愿奶奶呢，所以想了这么个笨法子，还望奶奶不要嫌弃芷儿驽钝才是。” 林佳芷微微笑着退了回来。 按着，林佳茵便急急的上去跪着。 安嬷嬷一怔，见林玉敏左脚已经迈出，脸上一副委屈的样子。 林府分为两府，姑娘们的排名却按着年龄排的，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安嬷嬷便想，林老夫人定是想着虽然分了府，但心还是一处的。 眼下林佳茵却抢着先一步了。 “茵儿祝奶奶延年益寿” 林佳茵磕了头，接了红芍递的卷轴，就递给她。 安嬷嬷看着手里还没放下的林佳芷卷轴，一时不知道该接还是先放。 “妈妈拿着呀！” 林佳茵却又道，又把手里的卷轴往上递了递。 安嬷嬷看林老夫人一眼，见她阖着眼没有什么反应，便接过。 “打开啊妈妈。” 见安嬷嬷就要退下，林佳茵又急急叫道。 安嬷嬷直直是头皮发了麻，她不自觉地看了林佳芷一眼，见她微笑着看她，只是心里一叹，将林佳茵的那副卷轴打了开， 是一副《松鹤》图，里面的松树和白鹤却都是用寿字拼成的。 她心下一松，庆幸不是一模一样的卷轴。 “松是长寿之木，鹤又通身仙气，祝奶奶长寿成仙再好不过了。” 林佳茵娇娇笑着说道。 “这也是贴合了老夫人的松鹤院。”安嬷嬷赶紧收了图，亦笑着。 苏合见林佳茵下来又瞪了她一眼，而上面却无人上去给老夫人行礼。林玉敏抽搭着鼻子，林玉笙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妹妹快上去啊。” 林佳茵扑哧一笑，推了苏合一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在意 苏合踉跄一下，人已经被推了出去。 她退也不是上前也不是，又见林玉敏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 “要，要不还是二姐姐” 她犹豫着出口。 “六妹妹不想给奶奶祝寿吗？天哪怎么会？我可是非常激动的呀！” 林佳茵却歪着头，尖叫一声。 这一下，不止林玉敏看她了，连低着头的林玉笙也望过来。林佳芷，林子骞，安嬷嬷，林老夫人也微微抬了抬眼睛。 苏合心跳咚咚，背上好像扎了万千根细针一般刺痒。她脸发红，连忙跪下来，“苏” “罢！” 林老夫人淡淡开口，“你的名字，便不必提了。” 为，为什么？ 苏合愕然，又见林老夫人不像是恼她的样子，便撑着笑说：“孙女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接着取了绿豆手上的足袋，递给安嬷嬷。 她却不知道此番该怎么说了，何嬷嬷吩咐的话早已经忘了个精光，脸上更是一阵燥又一阵臊的，只觉得难堪无比。 “风从项后入，寒从脚底生。眼见着天儿就转凉了，六姑娘也是有心了。”安嬷嬷接过足袋笑着说。 苏合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着她退了下去。 “寒酸死人了。” 林佳茵却在她耳边嗤嗤笑了一声，“装什么装，你还不是也上赶着要给老祖宗拜寿。” 苏合只当没听见。 林玉敏送了自己绣的寿桃，林玉笙则用着好几种字体写了寿字。两人都拜过后，安嬷嬷见林老夫人面上也有了倦意，便上前说，“时辰不早了，老夫人等会儿还要去前院，姑娘们先去歇息吧。” 对于她们来说，只剩下夜间的戏台子和寿宴要陪着坐了。 几人当即又拜过林老夫人，便一起出了松鹤院。 林佳茵起的早，此时已是不耐烦了。出了院子便谁都没理，先给走了。林玉敏便过来拉着苏合的手，说道：“妹妹我看你又憔悴了不少，你可是这段日子又难过了？” 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苏合忙道，“劳烦姐姐费心了，我已经好多了。” “我听妹妹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情，心里揪的紧，又听说那个可爱的猫，猫” 话未说完，已经哭了出来。 苏合忙劝忙哄，好一会儿林玉敏才止住哭。“呀，笙儿呢？”林玉敏却又一惊，左右找着林玉笙。 苏合见林玉笙跟在她们后面正默默地走着，便一笑，拉着林玉敏给她指于。 “玉敏的性子还是没变。” 一道走的林子骞好笑的摇了摇头，“还是这般天真活泼。” “哥你休要打趣敏儿妹妹了。”旁边的林佳芷也笑，“要不要去母亲那里一趟？她可是急坏了，天天盼着哥归家吗。” 两人一言一语的便说开了，苏合见他们前走，眼下一黯，一股难以言说的凄凉便不由而生。 她的娘亲，她的姐姐，她的哥哥 已经和她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隔了生与死，恍若前世与今生。 旁边却不知道何时递过来帕子，苏合一怔，发现林玉敏眼睛红红，又似要哭泣，“看见他们这样，我未免想起那可怜的三妹妹。” 苏合的眼睛也红了。 “虽是奶奶的寿辰，可三妹妹与我们却天人永隔了，要我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呜呜咽咽的哭泣又响了起来。 苏合见林玉敏虽是喜欢哭了点，心思敏感了点，却没想她还记挂着自己，就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 前走的林子骞脚步一顿，诧异的回望一眼。 林佳芷抿着唇，拉了下他。 “可是子骞？” 忽然，一道温雅的男声响起。 苏合身子一僵，只感觉形骸都在颤栗，一股难以分说的情绪漫上心头，令她难以呼吸。 正在抽抽噎噎的林玉敏感觉怪异，她一抬头发现苏合面无血色，身子摇摇晃晃似要倒下，旁边丫鬟扶着她急忙喊着她的名字。 林玉敏身子一抖，忙擦去眼泪就扶苏合，见几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二门上，又一急，却见旁边有个供人歇息的小亭子，当即就叫林玉笙一起，扶苏合去亭子上坐。 却说苏合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亭子里一阵茫然，又见林玉敏和绿豆面色紧张，就问：“怎么了？” “你不知道你方才怎么？” 林玉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回问一句。 “你突然就跟失了魂一样啊，怎么叫都叫不应，可吓死我了！” 她又拿着帕子开始抹眼泪。 苏合觉得诧异，又觉自己身子实在没有不舒服。便想自己方才可晃了会儿神吧。不知怎么的，这几天经常就莫名其妙的晃神。 她想，是那个老翁给她药的原因也说不定。 当下也不在意，只劝着林玉敏别要哭了。 再说林子骞和林佳芷在前面遇见一个男子，林子骞面色一喜，先是上前就和他说起话来，林佳芷一抬头，面色也一喜。 “钰哥哥！”她细呼一声，捂上了帕子。 那和林子骞说话的男子转过头来，斜日的余晖藏于他的耳后，他似有些怔然，亦有些迷惑，但随即便笑了。恍若东风拂动，吹皱满池春水。 林佳芷脸红了。 她微微拽着帕子，头颅下垂。 “言君形貌昳丽，不笑淡雅如菊，笑则烂漫若桃。”林子骞打趣一句。 “哥哥一归家怎么好笑我” 林佳芷似有些着急，她忙拽了林子骞的衣角，又羞涩的缩了缩手。 “钰哥哥，好久不见。” 她又细细的说道。 男子笑了笑，“芷儿妹妹。” “自，自那年”林佳芷抿着唇，想说却说不出来，声音有些哽咽。 男子微微一叹。 “会好的。”林子骞却皱着眉头，“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又不是我妹妹的错，怎么” “哥哥别说了，我无事的。”林佳芷却急急开口，鼻头有些红了。 “那我和言君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子骞又皱着眉，问道。 林佳芷细细的点头。 两个男子已经看不见了。 秋玥心下一酸，递了帕子。林佳芷却没接，“我失礼了。”她叹了口气，转身就回走。 “姑娘怎么这般说，曾曾公子不会介意的，那件事本来就非姑娘” “是啊，他不在意的。” 林佳芷的叹息声落在空中，风一吹便散了。 －－－－－－题外话－－－－－－ 谢谢羽子枭送的鲜花，开心炸了，我能不能说是人生中以来收的第一朵花。所以来剧透哦，快进感情戏了，言情的情终于要出来了。嗯，男主已经出场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宁愿 林老夫人的衣服还没有换下，墙壁上仍然悬挂着八仙庆寿图。但她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无端就给人一股肃杀之风。 温氏自走进来便心下忐忑，又见胡大管事跪在林老夫人脚下，心里又是一紧。 “你可知我叫你所为何事？” 林老夫人眼睑微抬，淡声道。 “儿媳不知”温氏垂下头颅，轻声应道。 啪！ 林老夫人拍案而起。 只见胡大管事瑟瑟发抖，头又猛地向下一嗑。 “娘可是为了葶葶一事” 温氏半带迟疑，半带焦急地问，“胡大管事在这里，是否是谁，是谁害的葶葶。娘您” 啪！ 这次却又是杯盏砸过来的声音，白嬷嬷咝的倒吸一口凉气，温氏感觉自己脸颊上一片刺热，她呆呆的覆手上去，指尖上沾满鲜血。 “说。” 林老夫人淡声又道。 “儿媳不知” 温氏手颤抖着，开口细细的道。 好！ 上坐的林老夫人却笑了，她拍了手掌，“好，好儿媳！” “胡安。” 她又叫胡大管事，“她不说，你说。” 胡大管事瑟瑟发抖，腿弯儿打着颤，趴在地上支支吾吾：“奴，奴查了年后兰汀园共进丫鬟四人，小厮三人随小周大夫的有一人，另，另” 啪！ 上座的林老夫人又拍了一下桌子，“大声。” 胡大管事眼睛一闭，心下一横，大声就道：“一个小厮是阿汤，一个小厮是贵子！” “相相同点都是在奴禀告老夫人第二天后死” 温氏面色一白，她看向林老夫人。 “阿汤得了那等子病，那贵子却不是个老实的小厮” “带上来。” 她话还未说完，林老夫人又吩咐一句，不拿眼睛看她。 接着，一个小丫鬟呜呜咽咽的被带了进来。 她一见到温氏便跪下来磕头，“夫人救我，救救我！” “你什么人，我不认识。”温氏退后一步。 “夫人你救救我啊，是你啊，是你让我留意胡大管事的动静啊，他一来你就让我给你禀告妈妈，白妈妈！一直是你带我见夫人的啊！” 小丫鬟哭哭啼啼，转向白嬷嬷，没一会儿便全说完了。 胡大管事身子微微一抖，他看了眼小丫鬟，隐隐记得是当初给他泼了水，然后跑去院外找盆的竟然不想，是夫人的人。 林老夫人见温氏面色虽然苍白。却还稳当的立着，又是一哧，“安娘！” 她突然喝了一声。 只见安嬷嬷端个托盘，里面放着焦黑的不成样子的细绢。“夫人，请。”安嬷嬷递给温氏一根竹签。 温氏颤抖着接过，用竹签在细绢上拨了拨，一丁点儿的茱萸粉色 她啊了一声，跪倒在地上。 “夫人，贵子说他那天白日正好偷偷钻进兰汀园见春桃，所见的就是一道茱萸粉的身影这是我给夫人那天说的话” 丫鬟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 “所以”林老夫人又定定的看她，“我的孙女，在哪里！” 碰！ 温氏的头嗑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下人们都悄悄的退了下去。 林老妇人看着她这个江南望族的儿媳，她肩膀止不住的耸动，她头上名贵的珍珠倏儿闪烁，她华衣锦服下的身躯瘦弱不少。她在她面前永远举止优雅，端庄大气。她却在张着嘴大口哭泣，她涕泗横流。 “谁给你的胆子瞒天过海，谁给你的胆子偷天换日！”林老夫人稳稳地走下来。 “娘，娘” 温氏又低低的哽咽，叫着，“儿媳的错，是我的错！” “但儿媳不悔，不悔啊！哪怕您说我心肠歹毒，说我草菅人命，说我蛇蝎心肠，说我什么都好！” 她又定定的看着林老夫人，身子紧紧地绷直。 啪！ 林老夫人扇了她一巴掌，身子晃了晃。 “娘！” 温氏却闭着眼睛，任由她扇，任由她说。 “但凡，但凡有一点退路，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如此造孽。”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可怜她们，谁却可怜我？” “我宁愿自己下十八层地狱，我宁愿自己沦为畜生生生世世，但我也不会后悔！” 林老夫人已经气得浑身哆嗦。 因为！ 温氏突然睁开眼睛，她眼底一片赤红，不知是悲恸还是癫狂。 “因为啊我的葶葶啊！我为了她，我爱着她啊！” “我还记得我的葶葶喜欢玩我耳房里的九连环，我还记得我的葶葶喜欢看墙角的小丫鬟们用狗尾巴草逗猫，我还记得我的葶葶想要靠近我却害怕拘谨的迟疑，我还记得她的一切，她的点点滴滴刻在我的骨子里，融入我的血液里，可可最后，我却亲手，葬送了她的一切！” 温氏看着她的手心，脸上表情狰狞着，她陷入了自己的梦魇中。 “娘啊，你不知道吧，葶葶是肺痨啊。” 忽然，轻轻的，淡淡的一句话飘在空中，耳畔里钻进的满是酸涩与无奈。 温氏像是散了架，颓然的扑倒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 林老夫人看着这个癫狂的妇人，定定的退几步，坐了下去。 “我该怎么办呢？我谁也不能说啊，得瞒着啊，我看着葶葶一日日的消瘦，我看着葶葶一日日的黯沉，她的生机，一日日的流逝娘啊，我实在不敢，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了，我怕她啊，我怕她喊疼，我怕她叫我娘啊！” 温氏静静的趴在地上，泪水从眼眶中流出来，她只是安静的流泪，没有兰汀园着火那日的歇斯底里，没有送殡时的悲痛欲绝。 却让人，伤了心。 真的伤心。 “娘，我最后，最后见她啊，她安静的睡在那里，眉头不皱了，嘴巴不下垂了，手也没有紧紧的攥在一起，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没有悲伤您，您知道我的心情吗？” 温氏一边捂着心口，一边抽搐着身体，“可，可我不能，我什么也不能做，我不能叫她，不能靠近，不能哭泣啊！” 哭累了，叫累了，温氏颤抖着身子，慢慢的坐了起来。 “因为她姓林。”她抬起眼，静静的看林老夫人，“因为我是林府的夫人。” “所以，我必须这么对他们。” 温氏喃喃，向林老夫人深深地行了一礼，安静的离开。 林老夫人闭上了眼睛。 夜晚的冷风吹过，戏台子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瑶池领了圣母训近前忙把仙姑敬饮一杯能增福命愿祝仙师万年庆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 －－－－－－题外话－－－－－－ 这是公众文的最后一章了，或许明天就没几个人听我讲这个故事了，说不难过是骗人的，我很抱歉自己写文太过于慢热，男女羁绊，深爱憎恨，前世今生全在后半部分，还未来得及对你们讲出口。 但我还是很感谢不期而遇的你们，再多的话就留给上架公告吧。今天能在文下留个言吗，让我认识你们好吗，一点儿潇湘币，数量不多，用来感谢留言过的你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胡说 翌日，林府正堂。 林老夫人仍坐于正座，下首站着温氏c周姨娘c林子骞c林佳芷c林佳茵c苏合等小辈以及一众管事婆子。隐隐的，与兰汀园失火之事形成首尾。 有人神色恍惚，有人睡眼惺忪，有人混不在意 林老夫人勾起嘴角，口里却泛出涩意。忽而，她一顿，看见下首瑟缩的苏合额尖满是汗珠，手垂在身子两侧微颤，无论谁，都能感受到巨大的紧张与恐慌。 慌什么。 林老夫人转过视线，见林佳茵怯怯的向后退了一步。 “今日，叫你们来的原因，想毕都清楚了吧。”她声音一如往日的冷静，自持，除过一丝将近察觉不到的沙哑。 “兰汀园一事，是该有个了结了。” 说完，她看向底下忽然嘈杂的堂厅，不解，疑惑，激动，以及 她看向温氏，温氏垂着头颅。 悲哀。 “你来说罢。”她说道，阖上了眼睑。自己能做的却只有三不：不看，不听，不说。 苏合莫名的紧张，她看着温氏，今日她不知怎么穿上了一身厚重的颜色，脸上敷了铅粉。唇边点了胭脂。 带给人一种疏离，一种冷漠。 苏合感觉到陌生，心里像是被什么给揪了一下，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令她难以呼吸，令她几乎窒息。 温氏轻轻的应了一声是，她姿态优雅的站了出来，她一举一动都带上了江南特有的温婉。 她又好像是自己初初见到的娘亲，但眼神里游离着一种自己看不清的情愫。苏合觉得不安，觉得惶恐。 “我曾经一直想不通。”她温柔的开口，带着不解，带着无奈，“人和人之间是否有公正可言？” “我的大女儿，我的二女儿，我都不曾见到过上天给予她们公正” 林佳芷已经呜呜的低泣起来。 “但我仍然相信。”温氏柔和的眼光看向众人，看向林佳芷，“我相信公正，我相信上天所给予我的一切，我全盘接受”她也哽咽了，声音亦有些嘶哑。 “我温珞命该如此，我谁也不怪的，那是我的难，是我的劫” 她字字诛心，句句断肠。她条理清晰，表达温和。她没有大哭亦是大叫，但她的悲却是大悲。 苏合泪流满面，她曾经以为她的娘亲不爱她，她曾经以为她的娘亲只是恪礼，她曾经以为她的娘亲一心只有林府。 哀莫大于心死。 她的娘亲有多痛苦才会认为，这是上天给予她的劫，给予她的难，她做了错事，却要惩罚在儿女身上。 “一语成谶，我的女儿” 温氏闭上了眼，“死于兰汀园失火，死于婢子错手打翻烛台。” “而我” “我罔顾一切，只愿意我的葶葶健康，没有料想到婢子能失手翻了灯我的错。” 她跪了下来，“我害死了葶葶，是我的错。” 不，不是！ 真相不是这样，您在说什么呀！ 苏合顿时又觉得她好像掉到了冰窖里，从心尖凉到脚跟。 她的娘亲还在声声凄切的说着她自己的不是，她的娘亲还在痛哭疾首的念着葶葶两次。 可她，为什么感觉不到痛？ 心呢，无动于衷，依旧在缓缓的跳动。 她试着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苏合竖起食指向折枝嘘了声，温氏房里头的交谈声陆陆续续还在传来。 “我儿都这般高了这么多年，你父亲真是好狠的心”温室沙哑着嗓子扶住林子骞，旁边的的白嬷嬷抹着帕子劝了劝。 “儿不孝，让娘受苦了。” 男子也在微微的劝导。 苏合抿着唇，她已经在温氏房门外站了片刻了，还是不愿意进去打搅了两人。 旁边的丫鬟看着她低低的窃窃私语，折枝也难堪的看着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苏合叹了一口气，又轻轻叩了门窗。 里面谈话的声音小了下来，只见轻微的走动声传过，安嬷嬷开了门，见是她，怔了下。 “是谁？” 温氏嘶哑着嗓子问道。 苏合进去了，低着头行了一礼。 “谁放她进来的？”温氏见她，脸一下便拉了下来，她喝声道。 只见折枝面无血色，急急又要跪下，林子骞却出手挡住。 “你且出去。” 他开口，转而说，“六妹妹到母亲这里来定是有什么事情的，何必发作小丫鬟呢。” 温氏一听面色稍霁，摆手便让折枝下去，至于还在行礼的苏合，连一眼都不看的。 林子骞又向她点了点头，说道：“儿就不便打扰娘和” “骞儿别”温氏却拉住他，她仔细的整了整他的衣衫，“你要说什么，说完便走罢。”冷淡声调对着苏合。 苏合心里一抽，她转了转头，不在看这让她心如刀割，对她宛如对待仇人的母亲。 “娘亲” 但是她还是这般叫道，乞求道，希冀道。 温氏不为所动，甚至厌倦的皱了皱眉头。 “我苏合听说，那夜的尸体并非是三姐姐” 她三番四次犹豫，终究还是说了出口。 默，一阵冷默。 忽然，一阵掌风扫过，她的脸被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脸颊上刺刺的，烧烧的，却也有些微痒。她伸手，却见淡淡的血痕。 温氏，用指甲刮伤了她的脸。 “出去！” 温氏又叫，“快把她给我撵出去！” 林子骞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劝温氏，却见她浑身颤抖，“滚，还不快滚！” 温氏面如金纸，一会儿便摇摇晃晃，倒在林子骞的怀里，“快，快！” 她又厉声尖叫。 林子骞难为的看着苏合。 啪的一声，白嬷嬷冷着一张脸，就伸手捉了苏合的手臂，将她拉着扯着往门外走。 苏合感觉生疼，白嬷嬷拽着的地方格外的用力，她甚至能看见白嬷嬷手上的青筋暴起。 “妈妈，娘亲她” 白嬷嬷将她推到台阶下，苏合趔趄几下，忙抬头又问。 贱！ 只见白嬷嬷冷冷的看着她，嘴巴上下微动，轻轻的默语。而后，转身进了屋子。 苏合被挡在门外，她静立片刻，手指攥上了衣角，下唇被咬破了，甜腥的血流进嘴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杀她 秋玥带着折枝急匆匆来敲门的时候，林佳芷正在就着烛光看书卷。 “姑娘夫人请”折枝气喘吁吁，话一直交代不清楚。林佳芷见她将脸憋的紫红，啊啊呀呀的焦急万分。便让秋玥给她座。 “慢慢来，不要急。”又细声对她说道。 折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粗粗的顺了口气，可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得话，她夫人，夫人的叫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这样子着实将林佳芷吓了一大跳，她也顾不得手上的书卷了，走到折枝面前，“母亲？是母亲怎么了吗？” “折枝你别急，想清楚了好好说话。” 旁边的秋玥也劝道。 “顾不得了，你跟我走吧。” 林佳芷却不在等了，转身就往外走，秋玥急忙拿了件银白底色，孔雀纹织锦的斗篷，又叫丫鬟掌灯，也急匆匆跟上去。 折枝气息稍稳，又是一阵跑。 待林佳芷到了正院，白嬷嬷迎了上来，面带忧色，却三言两语就将温氏情况一一说明。 “夫人烧了起来，迷迷糊糊就喊着姑娘” 林佳芷知道她喊的姑娘应该是林佳葶，鼻子止不住一酸，“母亲辛苦了现在可好一些？” 说着就往里走。 秋玥取下她身上的斗篷，白嬷嬷打着帘子回道：“好歹不烧了，方才用温巾子才擦拭完脚心。” 林佳芷心才稍安，等到了内室，看见温氏靠在床上，微微阖着眼。 “母亲怎么不躺下休息？” 她皱着眉头，轻柔的说道。又走上前，用手拉住温氏。 温氏将她的手拉住，缓缓的睁开眼睛。 林佳芷一怔，听她道：“坐在这里。” 她指的是床沿。 林佳芷坐了后，白嬷嬷悄悄的退了出去。 温氏神情疲惫，却见不到一丝病气，手也平常干燥，没有发热的迹象。 “芷儿，你信公正吗？”她缓缓开口，眼睛里一片冷然。 这句话，她当着众人的面说过。林佳芷微微低头，她知道，这句话不用她回答。 果然，温氏又开口，“我不信。”她说，“我从来不信什么公正。” 和堂前截然相反的答案，林佳芷却没有问为什么。 “自那件事后已经过了一年。”温氏又静静地看着她。 她心下一跳，又听她道，“芷儿，你若信娘，娘便可以许你”林佳芷摇头，用指腹挡在她唇前，“母亲不必说了，女儿不信公正” 也不信命。 她心下涩意一闪而过，凝视着温氏。母亲今夜匆忙寻她，无病却也有病，是心里的病。拿她说事只是个引子，仅此而已，她不必多想。 林佳芷想的如何，温氏却不清楚。不过都是聪明人，她想她懂了，她想她也知道了。 “芷儿，你可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所拥有的最美好的品质是什么？” 善良与天真。 林佳芷摇了摇头，“女儿不知。” “很简单，无论何时，行为要端庄优雅，人却要，玲珑机巧！”温氏噙着一抹冷意，“休要学那等子拿无知愚蠢当天真的人。” 话是针对谁而说的，林佳芷垂眸不语。 “芷儿，这是我送你的一番话，你要谨记，在这内宅里头刀不见刃却腥风血雨，越是高门望族，越要小心谨慎，稍有差池，便会坠入万劫不复譬如” 她抬起眼看她，没有说话。 “你知道你的六妹妹自从来了府里，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吗？”话音一转，她慢条斯理的翻着衣袖，问了一句。 林佳芷心下闪过一丝讶然，犹豫半天，抿着唇没有说话。 “第一天，她便开始生事，她往内府里跑去。” “再而，她三番四次打听葶葶消息。” “闯入兰汀园” “阻挡葶葶的婚事” “直到，她怀疑棺中的人” 温氏一句接着一句，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就如同一直在苏合的左右陪同。 “你能，看出什么？” 又是一顿，她再次问道。 “六妹妹很关心葶葶” 林佳芷迟疑的看她，柔声回答。 “不。”　温氏却看她，“没有无缘无故的接近，她定是知道了” “母亲！” 林佳芷大骇，忙站了起来，“怎么，不会，怎么会” “所以，你懂我了吗？” 温氏却没正面回答，反而又回问她。 林佳芷懂了，她有什么不能懂得。 母亲假借发烧将她连夜叫到房内，母亲假借教导她美好品质，敲点她内宅之策，所为的，也不过是这个六妹妹。 “芷儿谨听母亲教诲。”林佳芷站起来，微微行了一礼。 清晨，浓雾。 林老夫人正要吃早饭，听安嬷嬷回，“温氏在门外等候。”便放下汤勺。 “老夫人，是否要”安嬷嬷欲言又止。 “让她进来。” 林老夫人又拿起勺子。 没过多久，温氏便进来了，她行了一礼站在旁侧。 林老夫人见她面色疲倦，“听说你昨夜烧了？” “多谢娘牵挂，已经无碍了。” 温氏回道，又一抬头，再近几步抿唇就直直跪在地面上。 林老夫人手一顿，看了眼安嬷嬷，立着伺候的婆子丫鬟全部退了下去了。 “娘。” 温氏叫道。 “我自嫁来林府，谨记妇人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来打搅娘” 林老夫人听她说。 “现，现在有人质疑，质疑葶葶的棺木” 温氏用手捂着嘴巴，“珞，珞儿实在太怕，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如何？” 林老夫人抬了下眼皮子，平静的问道。 “那，那人是六丫头。”温氏垂下头颅。 她千瞒万瞒，她辗转反侧，她战战兢兢又如履薄冰。 可是偏偏，却被一个府里的姑娘，看出了端倪。她对另一个府里死去的姑娘，产生了不该有的疑心。 无论是不是有心。 “杀了她吗？” 林老夫人看向温氏，“你的万不得已，是这个吗？” “娘” 温氏迟疑的看她。 “下去吧。”林老夫人却不看她了，而是微微侧过身子。 温氏的心一下子便凉了，林老夫人接下来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看她。 但是她却觉得那么的嘲讽，林老夫人在嘲讽，在不屑。 但她一切，却都是为了林府。 温氏便缓缓站了起来，她没有错，她足够理直气壮，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配得上她林府正室的身份。她将无所畏惧，她行的端也站的正。 “温珞。” 林老夫人却开口，冷淡的说，“她去了静心庵。” “在你来之前。”又道，“是我允的。” 温氏一阵发抖，她止不住全身战栗。 “自此以后，你便不用上我这里来，你还是你的夫人，我还是我的老夫人。” 林老夫人却又开口，盯着温氏，一步一步颓然的走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撒谎 安嬷嬷进来时，发现小几上的吃食再也没有动上一分， 林老夫人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斑驳陆离的光影直射在小几上，上下浮动。 “老夫人，再吃一点吧。” 安嬷嬷又劝道，“您的身子是最要紧的。” 好一会儿，林老夫人才开口说：“你收了罢，我吃不下。” 嘴里吃不下，心里咽不下。 安嬷嬷眼底一黯，也不劝了，就令几个小丫鬟收去吃食，拭净小几端走。又换了个高几。 林老夫人漱了口，安嬷嬷陪同着盥了手，几次欲言又止。 “直说。” 林老夫人看她一眼。 “六姑娘和夫人” 安嬷嬷不安的提道，“日子久了，老奴觉的六姑娘是个好的” “我也没说她不是好的。”林老夫人摇摇头，让她不必说了。 “你自看着吧，不用操心。” “可，夫人她” 安嬷嬷仍然不放心。 林老夫人不知想起什么，“我要去耳房礼佛，你不必跟来了。”吩咐一句，自己便进去了。 安嬷嬷叹了一口气，出来院子，便见玉珠和几个小丫鬟围着簸箕在嗑着瓜子儿。她摇了摇头，走上前问： “六姑娘人在哪里，出府了吗，有没有分配车马？” 丫鬟们七嘴八舌的道： “应该出去了吧，我见她走的挺急的。” “是啊是啊，还想打招呼来着，都没理人。” “六姑娘的嬷嬷丫鬟那会儿一直在院外不停往这里看呢。” “不知道呀，我没出去看。” “要出府干嘛不去给夫人说啊，老夫人不是都不管这些小事了嘛？” “妈妈你说她出府干嘛啊，夫人刚才也来了” 玉珠打断小丫鬟们的话，说道：“妈妈是关心六姑娘的安全，看看你们都偏到哪里了！” 然后又道，“这个事我知道，老夫人早几天就吩咐我，若六姑娘出门，给她配上两个婆子，连着马夫共五个小子妈妈不用担心了。” “咦！老夫人真是神了，她怎么知道今日六姑娘要出门的。” “玉珠姐姐是说早几天，一直都准备着的好吧。” “那也很料事如神啊！” 丫鬟们叽叽喳喳又道。 安嬷嬷心下稍定，又苦涩一笑，哪是什么真神，老夫人定是早思量好了。 一直都是这样啊，她无声的叹道，眼底翻上来一丝悲痛。 安嬷嬷在这里胡思乱想，林老夫人却在屋子里头静坐。 屋子里点了些安神香，不消一会功夫便满屋子都是了，袅袅上升的青烟，猩猩的火光，烟雾缭绕。 林老夫人像是入定了，和外间的喧嚣来说，这里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一会儿的功夫，林老夫人又起身，从佛龛里取了个猩红布包着的盒子，她慢慢的抽开了布，浑身漆黑的木质盒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林老夫人又闭上眼，用手轻轻的触摸着那盒子上的细小纹路。 耳畔，似乎又传来了女孩子低低的啜泣声。 “老夫人，我求您准我去静心庵吧，求求您，求您了。”她哭着，肩膀一耸一耸，细细小小的一团，缩在自己脚下。 林老夫人想起那时，天还未大亮，她却能从窗户看见外边的朝霞，和晚霞不同的，鲜艳的橙红色朝霞。 一眨眼的功夫，天慢慢的就亮了，女孩子头顶上方有个旋儿，露出来的头皮是雪白的。 “为什么？” 她问。 女孩子先是哭，又一噎，好像有些吓到了。但随即，她又深深的埋头，手指紧紧地揪在一起，指尖握的发白。 “姐姐，姐姐说她在静心庵等我” 女孩子明显是撒了谎，她眼神闪躲，嘴里含含糊糊，分明一副不会撒谎的样子，分明让人能一眼看穿的样子。但她却又装作那么笃定，那么镇静。 她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有骗过。 但是不到一秒，她却惊吓似的哆嗦起来，嘴里说着：“对不起，我撒谎了。我骗了老夫人” 还是撒不了谎。 女孩子泪眼汪汪，明明紧张，明明害怕，明明打着哆嗦，却仍不忘跪在地上梆梆的磕着响头。 林老夫人这几天的响头受的太多了，她站起来，走到女孩子身边蹲下。 伸手，扶住她的额尖。 因为紧张，她的额头出了汗，又因为委屈，她的额头充满潮气。林老夫人感觉着汗与潮气，失了神。 女孩子不敢动了，怔怔的抬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嘴巴一闭不闭。 林老夫人收了手。 女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说她看见了左妈妈，说她看见了贵子。说她的丫鬟落梨也不见了。 她是知道的，她并不是傻子。 “你怕吗？” 怕死吗？ 林老夫人望着她。 女孩子先是迷茫，却又不停地摇着头，“不怕，为了姐姐，我什么也不怕。” 她的不怕和自己说的的不怕是不是同一个意思，林老夫人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问的问题，要的答案，已经足够了。 “去吧。” 她转身，坐到小几上。 去吧，去静心庵，去到她的身边。 女孩子像是惊喜来的太快反而没有反应过来，她呆呆的，也不知道磕头了，也不知道感谢了。就爬起来，就往外冲。 “等等。” 林老夫人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似乎有些讶然，又有些沮丧，但是，立即的，她笑着说，“我是苏合啊奶奶奶。” 以前不知道，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以后也会知道。 林老夫人点点头。 女孩子又转身，一束朝阳斜过她的鬓角，像是上好的胭脂，抹在了眼睑下方，明媚又精致。 苏合 林老夫人默念，摩挲了一会儿木盒，那个女孩子早已经离开，这里只有她和这个木盒。 她手指轻轻的叩上。打开了木盒。 沉在年月里的记忆，纷至沓来。 “你叫什么？” “苏合啊，他说‘苏合染轻裘’的苏合。”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因为苏合比较香嘛！” “他人呢？” “他让我先回来找国公府呀，找夫人你呀。” “” 木盒里妥贴的放着一封绢帛，发了黄，暗红的血渍隐约可见‘无论璋瓦，皆名苏合’ 他林国公的遗言，在孙辈中，无论男女，必有一人名为苏合。 所以，她极，不喜苏合。 林老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绢帛狠狠攥紧，但又，无力的放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路行 长安城外，一顶墨绿罩子的马车正在官道上朝北行驶，人烟渐稀，树木却多了起来。苏合从纱窗往外瞧，一片碧绿。 “姑娘可是觉着乏了？” 两个婆子从纱窗外探过头来，问道。 苏合摇摇头，将头转了回去。 何嬷嬷和绿豆两人坐在她的下首，正打着迷糊。今儿起的早，又急急忙忙的随她赶路，一直都在奔波着，上了车又晃，她也是才睡过一阵子的。 苏合便没有打扰两人。 林老夫人啊——她叹了一口气，想起今早自己的心跳如鼓。 她从来没想过求林老夫人，她一直以为老夫人很严肃，不爱搭理人，却不想她竟然同意了。直到现在，她还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马上，马上就到静心庵了，她现在，已经不能被人所阻止了。 苏合嘘了一口气，另一方面来说，她现在已经任性的谁的话都不听了。又想起娘亲温氏，她眼底一黯。 或许，自己在静心庵中就能找到林佳葶的真相，也是给娘亲的一个交代吧。 她保证，以后再也不惹娘亲生气了。 忽然感觉有眼神扫过来，她一抬头，绿豆定定的盯着她。 “怎么了？” 绿豆却摇摇头，“奴婢一直认为这是场梦，竟然能出得林府。” 或许顾及何嬷嬷还在迷糊，她声音也刻意的压低了。苏合连听带猜总算听出了意思，她一笑，“你回去要多和小枣道谢。” 出府本来只是她和何嬷嬷还有小枣三人，是小枣将机会让给绿豆，说她上次随自己出过门了，这次就不去了。 绿豆和小枣同样进的府，平日里也难得出去一趟，犹豫半天，她也就点了头。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见吱呀一声，马车猛的一晃，何嬷嬷身子往前一个趔趄，清醒过来。 “有个石块儿卡在车轱辘里了。姑娘等等吧。” 还没开口问，一个婆子上前，凑到纱窗边说道。 苏合问，“是否要下车？” 婆子面带难色，“现在离上京有三十里路了，荒郊野岭的，不安全吧？” “一直呆在马车里不好，也不见风，姑娘不仅热的汗流夹背还要受着罪。再说这青天白日的又有什么危不危险？”另一个婆子却插了一句嘴。 一个主张下车，一个主张不下车。苏合见车不走了，一会儿空气就闷燥起来，便说：“我不胡走，在路边歇歇就好。” 两个婆子听了忙取脚蹬，扶她下车。 苏合下得车来，只觉微风徐徐，吹在身上惬意而又凉爽，心里不自觉的放松起来。又朝远望，天碧蓝如洗，屋舍在很远的地方，只能隐隐看见如同鱼鳞一般的瓦砾顶。 “还有约莫四十里才到桃山脚下了，姑娘可还能坚持？” 苏合正走到一片树荫底下，两个嬷嬷问。 她点点头，绿豆从车上端来锦杌让她坐。一坐下却觉得有些别扭。只有她一个人坐着，其他人却看着自己。虽然在府里都是习惯了，她坐她们站。可如今出来，却觉得坐不住了，她脸上有些发红。 或许看见她发羞，绿豆说，“姑娘，我们去那里坐着吧，歇歇脚。” 苏合朝她说的方向看，见是一个茶寨，估计约莫两里路的样子。便有些心动。 两个婆子察言观色，说：“姑娘素日里不曾接触这些粗人的休憩地方，但事出从权，好歹算个正经地方，比这里倒是好一些。” 苏合点点头，转头看何嬷嬷。 “去坐那喝喝水也是好的。”何嬷嬷点头，随即吩咐几句。两个小厮帮着车夫在这里修车，两个小厮跟在苏合后面照顾，她先去前面打点，两个嬷嬷和绿豆则陪同苏合慢慢走过来。 苏合应了，当即也不耽搁就往那茶寨走，几人渐渐偏离官道，脚下的路边变成黄色的土路，踩上去和青石板略有不同。 “这样的地面踩上去才有劲儿，城里的路都太硬了，人走的多反而脚疼。”旁边跟着的嬷嬷笑道，“姑娘还别要笑我，奴是乡下人，见着这土路难免高兴的。” 苏合和绿豆看了一眼，回着笑了。 “什么乡不乡下的，我哪就是什么城里人啦？” 另一个嬷嬷回她一句，几人说着笑着也就到了那茶寨，苏合见那茶寨不大，一两间简易的平房，四扇白板门，门口放着几张木头桌椅，上面摆着茶壶。虽是在外面成天见风的，但也不见有什么灰尘落下，想是主家的也比较勤快。 正想着，何嬷嬷和一位妇人从屋内进来，只见那妇人头上蒙着雪青汗巾，腰间围一个暗红的围件。 她先笑，“这就是姑娘吧，长的真俏，快快坐。” 走过来就是将离着苏合较近的凳子用抹布仔细抹过，招呼她坐。 妇人热情，苏合也就没推诿，坐下头又见嬷嬷和小厮都立在一旁，便说道：“两位妈妈和小哥也坐下歇歇脚吧，你们是走了一路，比我们更累些呢。” “这怎可使得。”婆子连忙摆手，“我们也坐的，换着坐，没有一直走。” “出门在外的，还要多仰仗几位妈妈，妈妈就不要客气了。”转而，苏合对妇人说多要一个桌子，连着茶和点心都要的。 嬷嬷见苏合认真，也就不推了。 何嬷嬷将苏合的表现看在眼里，觉得她人情练达比之以往长进许多，人也懂事许多。不知不觉拿她和以往比较，越比较心里越觉得别扭，却一时又想不清楚哪里别扭，面色便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吗？” 苏合见她开始还在笑，后来便板着脸，不知道她怎么了，便问了一句。 何嬷嬷回过神，忙道，“妈妈发了会儿怔呢，” 她坐下，见妇人已经上了茶和饼子。这茶是一般的粗茶，颜色浑黄，里面还有些茶渣，便皱了眉头，却见苏合没事人一样的抿过，手又拿着掰了的饼子，小小的吃起来。 “姑娘，车里还有些点心” 苏合却摇头，“不用了，出门在外吃这个就很好。” 她却是真心觉得不错的，可以说这算她第一次出远门，身子又被调养的越发好了，她人也觉得精神一些。虽说这次去静心庵是为林佳葶，可她也清楚的知道，事情恐怕不是那么乐观的，心下酸涩外也没抱什么多余的念想。 “阿弥陀佛。” 忽然，背后传来苍老的一声佛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见友 她转身，见是两个灰衣的和尚，一老一少。老和尚在前面拿着一个扁圆的瓦钵，小和尚剃了光头，睁着大大的杏眼在他身后偷偷瞄着自己。 “我们是过路的僧人，向小施主乞点吃食。”老和尚不急不躁，神情淡淡的说道。 “是啊，姐姐给点吃的吧。” 小和尚开口了，声音脆脆的，眼睛直溜溜盯着白饼子。 苏合笑了，哪是个小和尚，分明是个女孩子。 “去去，哪儿尽来的秃驴！” 妇人忽然冲出来嚷嚷，面色不快，拿着抹布便要撵人走。 老和尚却面不改色，也不看她，只又问了一句。 何嬷嬷觉得这和尚瞧着甚有禅意，也不是那等子走江湖骗人的，当下就挡住妇人，要她取几个饼子过来。 “你要喝茶水吗？” 苏合却见女孩子格外的讨喜，便弯下腰问她。 女孩子看了眼老和尚，笑嘻嘻的跑过来，立在苏合旁边。 苏合取了干净的碗，给她递了茶。小女孩咕嘟咕嘟喝了两大碗，满足的叹了口气。“姐姐，你们是要去哪里？” 喝毕，她便问道。 “桃山。”苏合回道。 不想女孩子却脸色一变，凑过来说，“是静心庵？” 苏合诧异，“你从静心庵来的？” 女孩子光着头，倒也是像小尼子的打扮。 “不不。”女孩子满脸惊恐，忙摆着手，“姐姐不要去那里。” 苏合心下一紧，满脸疑惑还欲再问，却见老和尚叫着女孩子了。 女孩子急忙凑近她耳朵边说，“静心庵没了。” 便又向她行了一躬，跑着追老和尚了。 苏合感觉浑身像是虚脱了一样，她低头看茶水浮渣，久久没有说话。 “为何做那个态度？” 何嬷嬷却问妇人。 “前些天哦，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寨子里出现好几批乞食的和尚尼姑，好不容易路过的客人一见，都吓跑了，还要人怎么做生意。” 妇人一脸委屈的道，“虽然咱也知道什么好生之德，可是也太多了，这谁能受得了啊，又不是有权有钱的官家夫人，就按选择被叫一句女菩萨和母夜叉，我宁愿就选那个母夜叉呢”嘟嘟囔囔一番，也作罢了。 几人在茶寨又休息片刻，见车夫和马车过来了，何嬷嬷又让妇人打包了些饼子，见着天色不早，忙让苏合上了车。 一路上，苏合不知道又怎么摇摇晃晃，等到了桃山底下，天色却也晚了。静心庵却在山上，夜路不好走也危险，几人只得作罢，打算在哪个村上家借宿一晚，明日再行上山。 苏合望向近在眼前的桃山，簌簌的山风吹过，脸边是刺骨的严寒。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指尖一直是冰凉的。 何嬷嬷和嬷嬷去找了村户，她立在村口，看高耸入云的黑山，看水墨挥洒的散云。 陡然间，觉得一股难以分说的凄凉，远远地从天边赶来一架马车，那驾车的是个小胖敦子，笑起来两个梨涡格外讨喜。但他架着一辆漆黑的车，一辆如同灵柩般的车，缓缓的，笃笃的过来。 “姑娘？” 绿豆叫了一声。 苏合转过身，看她笑着说，“姑娘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我都叫了好几声。” “那辆车，那辆通身漆黑的车，车上有着菱形的牌子，下面坠着红玉”她眯起眼，说道。 绿豆却脸色一变，“姑娘！”她大叫一声。 苏合疑惑的看过来。 “车呢？” “在那啊。”苏合指了指天边。 几朵云，缓缓的舒展。 绿豆垂下头，不问了。 “姐姐” 这时，一个小孩子胆怯的上前一步，离苏合隔了马车还有四个小厮。 苏合回过神来，“什么事？”她问道。 接着，又迟疑的看了一眼绿豆，“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像是记不得自己方才说过什么。 绿豆微微摇头，抿着唇。 “姐姐。” 那小孩子又叫，“你吃过，吃过饴糖吗？” 说着，自己咽了咽口水。 苏合往小孩子身后望去，见几个同他一般的小孩子躲在树后，伸个脑袋过来。 她便笑了，“我这里没有饴糖。” 小孩子失望的垂下了头。 “蜜枣要不要？” 她又问。 几个小孩子哗啦啦全跑过来了。 苏合便又笑，让绿豆从车上取来蜜枣，分给小孩子。 “姐姐你真好，和周周一样好。” “姐姐你以后还来不来呀，还有这么好吃的蜜枣吗？” “姐姐，姐姐” 小孩子七嘴八舌的叫道，苏合歪着脑袋，静静的听。 周清让便看见的就是一群小孩子围着一个女孩子，笑着闹着。女孩子的脸色微红，微微弯着腰，眼角带着些笑。 “周周！” 有小孩子看见他，哗啦啦的全部跑了过去。 周周就是他？ 他怎么在这里？ 看见周清让，苏合也是诧异，旋即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真巧啊。”她笑道。 “不巧。”周清让摸了摸小孩子的头，他们四散走开。 苏合愣了。 “我来看望友人。”周清让又道，他转向那座山，神色专注，久久凝视。 正好是在这里啊，不是巧不巧的问题，是只要她来了便一定能看到。 但还是巧啊。 她又没给他说，她会来这里。 苏合心里想着，却不在说这个话了。 “是那位大人吗？” 她忽然又问道，问出口才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安缄。” 周清让却这般道。 苏合脸红了，明明都告诉她不是大人了，她还是改不了，可是也没办法啊，谁让她不知道那个男子叫 “安缄？” 她瞪大眼睛问。 周清让点头，“不过这个友人不是他，他回南阳了。” 南阳啊。 苏合想了想，离京城好远，离江南也好远。 两人说了几句，苏合便见何嬷嬷过来了。正好周清让也要告辞，便行了礼祝他一路顺风， 他看的，会是什么友人呢？ 周周 应该也是常来的吧。 苏合想起小孩子们给他起的外号，夜已转凉，星子在天幕上闪亮，苏合再抬起头，已经看不见周清让的身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禁锢 何嬷嬷借宿的那户人家是方才一个小孩子的家，苏合见小孩子冲她咧嘴笑，露了两个小虎牙。 她招了手，低头问，“小周周周大夫经常过来吗？” 小孩子听了半天，才知道周周大夫就是周周，他往嘴里塞着山果子，含含糊糊的道，“没有啊，我才第二次见他呢。” “那你们怎么叫” 怎么叫的那么亲切。苏合脸色有些尴尬。 “因为周周人很好啊，他给村里人看病都不要钱的，比十天半个月才路过的铃医好多了。” 小孩子摇头晃脑的说。 原来是给他们治病了，又对他们好，所以才被记住叫的啊。 苏合了解了，又问：“那他的友人，你知道吗？” 小孩子却一脸惊讶的看着她，扑哧一声又笑了，“山啊，他说他的友人就是那座山不过他把我们当小孩子糊弄呢，山哪里是友人啊，都不会和他说话也不会和他游戏的。” 苏合便不问了，她笑自己竟然和一个小孩子打探了那么久周清让的事情，真是匪夷所思。 何嬷嬷正在灯下和小孩子的母亲说着话。 苏合见绿豆怏怏的坐在角落里，便走过去，又见她额头上出了许多汗，在烛光下显得面色更是苍白。 她一愣，便关心的问道，“哪里不舒服？” 绿豆却摇摇头，抿了一口水，“我小日子” 苏合便不问了，又向小孩子招手，向他要着热水。 绿豆见了，虽然诧异苏合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但还是感激的谢了又谢。 “绿豆你今晚就早些” 苏合正要让她早点歇息，不想小孩子的母亲却叫了一声。 何嬷嬷笑容还僵在脸上，“怎么了？” “静心庵” 却见那妇人叹了一口气，一股萧瑟的气氛在屋里萦绕。 “静心庵怎么了？” 苏合想起赶路时那个女孩子不安的表情，和对她说的话。 妇人缓缓的摇了摇头，“静心庵没了，烧没了。” 苏合嘴里一阵苦涩泛过，她就知道，还是么 “前段日子，我记得不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大概在飘柳絮的时候吧。”妇人缓缓的开口。“后山突然冒了黑烟，柳絮都熏黑了了。后来大家赶上去，静心庵一片废墟，里面大小姑子二十来人，全烧了个精光” 说道此处，她又是一阵唏嘘，“想那师太和我年龄差不多，小的，则是和我家小子一般大小，可惜” “后来不知从哪些地方来了许多尼姑和尚，做了好些天法事，那些天阴雨绵绵，真是老天爷也在哭泣啊！” “人的命，为什么那么脆弱呢？” 几个嬷嬷也抹着帕子，何嬷嬷却转身过来看苏合。 苏合摇摇头，她知道何嬷嬷想说什么。 失望越大希望越大。 她已经失望了无数次，不是吗？ 只是想看看她生前最后存在的地方啊 又是一把火吗？ “妈妈，我先回房休息了。” 苏合这样说道。 躺在床上，却迟迟没有睡意。 她的心在缓慢的跳动，偶尔身子痉挛一下，才能感知她还活着。 山下的夜和林府的夜还是不同，很静，又很燥。 她看见了一片漆黑，不见五指不见边际的黑，她在黑暗中摸索，在黑暗中颠簸。没有人，没有声。只有她，仅仅有她。孤独，不安，悲伤，绝望。她不知道哪个是她，或者哪个又都是她。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想叫，却发不出来声音。她想用力想跑，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她像是被禁锢，像是被封印。 “你安静的睡罢，就这样平静的睡去” “梦里有温暖，梦里有健康” 苏合捂住脸，眼泪从手缝里流出来，洒在冰冷的枕巾上。她又流了这么多的泪水。 不想听，不要听！ 求你不要再说了！ 求你放过我吧！ 她使劲儿的摇头，将那道苦苦哀求的声音赶出去。 为什么要让她睡去？ 为什么要让她在黑暗之中踽踽独行？ 阡陌间偶有几声犬吠，哪个阴暗角落里藏了几只促织，在不耐其烦的发出啾唧的声音，苏合蜷缩起身子，瞪大眼睛。 久久没有睡意。 晨间有雾，苍黛尽在眼前却缥缈虚幻。乳白色的云烟，笼罩着这座山，无形却似有形，虚无但也充盈。 苏合伸手，摸不到c挥不走c斩不断。 手心里微凉也察觉到潮气，却仍旧没抓到什么。 “睡得可好？” 身后有脚步声踏过来，何嬷嬷端着个铜盆子走过来，里面却也烟雾缭绕。 待她近了，才发现端着热水。 “山里这么冷啊，姑娘用着热水才不会受凉。”何嬷嬷解释着，将水放在院下的三足矮面盆架上。苏合抹了胰子，将手放入热水中。 “绿豆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不能陪姑娘上山了。”何嬷嬷见她洗着，便在旁边说着打算。“山路比较不好走，我本也是不愿姑娘走这一遭的，但姑娘肯定是希望的” 苏合感激的望过来。 何嬷嬷笑了，让她快些洗，“人多了走在一起也比较难办，方才和两个妈妈商量了，一个妈妈领着三个小厮先上山，姑娘等会儿跟着我还有另一个妈妈慢点走，让另外的两个小厮给咱们搭把手” 苏合应了。 吃过饭。几人也就这么上了山。 山雾已经散去，苏合第一次看清这座山的真面貌。山是石头山，远处观望苍郁葱葱，近处瞧，却发现大大小小的岩石叠加在一起，枝桠弯曲的杂木，就这样夹在岩石的缝隙中。 山道自然也是不宽，也异常的难走。 山不高，但陡。 苏合爬了约半个时辰，便有些受不住了。她望着高不见底的山峰，汗水从额头往下淌着。 何嬷嬷早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随即取了帕子给她擦拭着汗。山风习习，只带来了一丝凉意，几人停下来，却汗流浃背。 “姑娘，要不在这里歇歇吧，别要上了。” 何嬷嬷看的心疼，便说。 苏合见这里却是山口，还没有入山。她摇了摇头，“既然已经来了，还是上去吧。” 当即也不多说，休息会儿便又动身了。 “姑娘，走山路的时候将身子微微压下，脚下走的歪歪扭扭才不累人。”另一个嬷嬷见苏合撑的辛苦便道，“我自小在山里头野的，这次跟着姑娘应当是跟对了。” 苏合感激的看着她，学着她的样子，果不其然舒服了些。 几人走到一穹碧绿的潭边，路途已经过了大半。 苏合望着那幽绿的潭水，淡淡的恐惧从心里传来。又见周遭的山高，风大，只感觉天世间偌大的凄凉。 似有所感，何嬷嬷轻轻的将手搁在她的肩膀上，“妈妈在这里。” 她说道。 妈妈站在你的身边。 妈妈永远相信着你。 苏合懂了，她心下一酸，覆上了何嬷嬷的手。 还有何妈妈，不是吗？ 她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有温暖可以依靠不是吗？ 可为什么她的内心还叫嚣着孤寂，为什么她的内心里满是绝望。 沉重的，难以呼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缺失 静心庵旁边有块碑，碑上用着朱砂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字。 苏合见到这块碑，心下一惊，但随即又微微舒了口气。 不是什么墓碑之类的啊。 碑上从右至左写着：静心庵是吾先老掌门玄合师太于时在太历十三年其次年一座茅屋，三间炊又值林国公于太历十五年太历二十年四月初六日立。 便知道这应该是静心庵志。 上面有些字迹已经模糊，风吹日晒雨淋，雪打月晕霜冻，折磨的这块碑已经有了裂痕。 林国公想说的是她的祖父吧，太历十五年她还未出生，姐姐到十六年才出生呢。 都说物是人非，而今却也物非人非了。 静心庵门上挂着红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写着五个字‘桃山静心庵’门的左右两侧则是绿底黄字，右侧写着‘园静曲径圣池’左侧则是‘禅观宜耕绿’ 下面的字却被熏黑一片。 是熏黑，黑烟向上，从屋檐又向下。 静心庵墙瓦已经看不出红色。 先上来的小厮和嬷嬷从庵内出来，对她们摇了摇头。 几人神色凝重，又或是有些悲哀。 火，应该很大。 苏合跨进去，众尼休息的小院里有个石桌，桌上的东西看不清了，被风吹走或者被雨刷走。桌子下面倒是隐约能看见烧缺了腿的小杌子。 焦黑，枯黄的两棵树上挂着半截麻绳，地上是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什么东西。 “那是晒的棉被。”早来的嬷嬷开口，声音酸涩，“她们，那时候应当在晒着棉被。” 冬去春来，山上的春，却比山下的春来的要迟一些。 “从哪里起的火？” 苏合轻轻的问道。 嬷嬷指了指后院。 “我去走走，妈妈们不用跟着了。” 她开口说道，何嬷嬷一阵沉默，终究也没有挡她。 苏合走着，她分明没有来过这里，却觉得似曾相识，她觉得往前一步应该有一口干枯的井，有一扇废旧的篱笆。 她抬头，枯井还在，篱笆却烧的面目全非。地上焦黑一片，不知道烧了几天几夜。 她终于看见了那栋房子，那栋半塌着，成为废墟的房子。 焦黑的墙体，四散落在地上的成为黑色疙瘩的东西。黄色的土块从墙缝里剥落，灰了黑了的痕迹静静地摆在她面前。 苏合一阵眩晕，上天下地的颠倒，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膛里呼之欲出。 不知不觉，她走近这摇摇欲坠的半截房子。 她脚迈了上去，骨碌碌的轮子也驶了进去。 她踉跄一下，耳边也传来哐的一声。 她看向房中间孤零零的那张床，一个女孩子安静的躺在那里。 她走过去，女孩子不见了，床上暗黑色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梦魇似得爬上了床，平躺下去，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她闭上眼睛，无际的黑暗包裹着她。 忽然有了光，有了热，刺得她难以睁眼，烧的她却是麻木。 她看见女孩子从头燃烧到脚，她看见女孩子五官模糊，身下渗出血，像花又烧成了雾。 猛地，女孩子叫了出来，像是杜鹃啼血，那般凄厉，那般狠决。 她哭了起来。 她在焦黑的床上哇哇大哭。 她蜷缩着身子，她痛苦快要死去。 “你是谁？” 一道温雅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苏合呆呆的抬起头，一个男子，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她。 他的眉剑朗，他的眼深邃，他的肌肤如玉，他的身姿卓越。 他迟疑，不解，迟迟没有上前。 她浑身颤栗，她灵魂不安。 她感觉到窒息，又感觉难说的悲凉。 “你是林府的姑娘吗？” 男子皱起好看的眉，问了一句。 苏合呆呆的看他。 “我是子骞的好友，前几日去过林府，或许你可以称呼我为曾哥哥？”曾钰略微挑了挑眉，眼底泛上一层轻浅的笑意，但随即意识到场景的不对，一下子便没入眼底。 苏合下了床，低头应是，“我叫苏合。” 他轻轻的念着这几个字，上下唇相碰，有些缱绻的意味。 他指了指这一片废墟，“我恰巧从那片竹林穿过，便见这庵”话音迟迟未落，他在迟疑，不知道怎么描述。 苏合望了望四下的狼藉，“这里失火了。” 曾钰便懂了，怪不得女孩子这般悲伤。 苏合直怔怔的，接着眼前便出现了一方素白的帕子，“女孩子哭坏了眼睛可不好。”曾钰递给她，微微笑道，嘴角略微勾了一个幅度。 苏合呆呆的接过，随之面色涨红，颇有些手忙脚乱。 她拽着男子给她的帕子，跟着他的步子，他引着她，走出了这片废墟。她一阵恍惚，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跟在谁的身后，用着细小琐碎的步子。 心下一悸。 她慌乱的抬头看了一眼，明媚的阳光却刺进她的眼里。 山风吹过，院后是一片葱郁的竹林，火，就随烧到了这里。 生与死，一步之遥。 站在外面等候的嬷嬷见苏合走出来了，通通松了口气，赶忙跑过来围在她的身边。苏合一一解释着说着她没事，偶尔的抬头，那男子立在竹林边，风姿挺秀。 曾钰看着被众人围起来的女孩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早已从林子骞的口中，知道了他那个死去的幼妹。 火灾吗？ 他望了望废墟的静心庵，这里也是一把火而净。 听说，这里是那个女孩子曾呆过的地方。曾钰想不起来那个女孩子长的什么样子，他甚至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却感觉心里莫名的空空荡荡。 他皱起眉头，忽然转身，竹林里不知何时立了另外一个男子，男子冷淡c清隽，浑身散发着一种疏离的清贵，让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曾钰眼底闪过一丝狐疑，接着便发现男子微冷幽深的眸子，一直注视着断壁残垣。 “你” 曾钰还未开口说出。 “她死了。” 男子有一把冷清的嗓音，他平铺直叙，陈述的像是在和他说现在正刮着风一样淡漠。 莫名奇妙，曾钰暗忖，不以为然。却又瞬间感觉天晕地旋。 她死了！ 是谁死了？ 他心里猛地一揪，晨光里有一道俏丽的身影朝他跑了过来。他再定神，那道倩影从眼前消失，那个男子的身影也没入竹林里，很快不见了。 曾钰眯着眼，久久地望着那片废墟。 风呼啸而过，竹叶哗哗做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梦醒 山下小院里，一间平房内，绿豆担忧的望着苏合，将一方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 苏合头昏脑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从静心庵下来后，便觉得困顿非常，原本今日便可以启程回林府也不得不再延迟一晚。她今夜，便还是睡在村人家里。 没想，身上有些发热。 “妈妈呢？” 苏合说出口，涩哑的声音直直将她吓了一跳。 “姑娘烧的这般厉害，妈妈连夜赶回长安寻大夫了，刚走一会儿，不想姑娘醒了，谢天谢地！” 绿豆舒了口气，拿着小壶给苏合倒水。 听着哗哗的流水声，苏合突然的想问，便问了：“你说，人被活生生烧死是种什么感觉？” 啪！ 绿豆将水壶摔在地上，水迸裂出来，热气翻腾。 “姑，姑娘我” 她语无伦次，蹲下来就捡碎渣。 “应该，很疼吧。”苏合愣愣的说道，眼前出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那种疼，入了骨髓，刻进灵魂。又会不会带到下一个轮回呢” 她说完，没人应答，绿豆已经下去了。地面上，未捡起的细小碎渣闪闪发亮。 “可我，为什么忘记了呢？” 她喃喃道，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焦距的乱看着。 万籁俱静，她却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睡着。亦或是，现在还在梦中。 滴答滴答 眼泪又湿湿的落在她脸上。 是自己又哭了吗？苏合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不，这不是她的眼泪。 她发现温湿的喘息，呜呜咽咽的哭泣从自己头顶压下来。 “绿豆？是你吗？” 她在黑暗中轻微的叫着，面色疑惑。 忽然，碰的一声，她头摔倒在床上，嘴里的嘶声还没溢出来，有双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紧紧的掐住。指甲抠到肉里，指尖压住喉头。 苏合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空气都不流通了。 “你，你！” 她啊啊呀呀的叫着，痛苦地想要挣扎，却像个手足无力的婴儿，身子软软的，动弹不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细细碎碎的哽咽随即落在她耳边，她听见了。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的，她的，混着一起往下淌。 绿豆，是绿豆啊。 原来是她，果然是她。 她懂了，一瞬间便懂了。 身子软了下来，她不再挣扎，眼睛也渐渐地阖住。喉咙被禁锢的难受，有种想吐的感觉，但她，也放弃了。 她记得，她拉着她的手，“到我身边来。” 她记得，绿豆哽咽说着：“姑娘，姑娘我会对你好的。” 她于是艰难的弯起一点点嘴角，绿豆也的确对她好。 好到要杀她的时候，会为她流着泪。 泪是苦的，泪是涩的。 泪也是蚀了心的。 绿豆又哭着说道，手在微微颤抖，却也在坚决的，一寸寸的用力： “姑娘你不该找三姑娘的事情，你不该来这里的。” “姑娘你做错了，你不能这么查下去了。” “姑娘你下辈子好好活，我若早早地遇见你，还是你的丫鬟” “我其实一直是大夫人的人” “从被何妈妈买回来时侯就是了” 对不起我要掐死你。 对不起你这么信任我。 对不起我还是辜负了你的一好心好意。 是娘亲啊，无论落梨还是绿豆，所做的一切都是通通要她去死啊。原来，娘亲一直要的，她给不了的，是自己的命啊。 因为自己要找林佳葶。 因为自己要让林佳葶出现在众人眼前。 因为自己要查林佳葶的真正死因。 所以啊，自己要死了。 死在丫鬟的手里，死在她愧疚的，认为无辜的丫鬟手里。 死在，她的娘亲手里。 苏合感觉慢慢的开始窒息，她的腿下意识的蹬了蹬，她的脸色渐渐的发青。 “你不能醒来啊” “你的病会复传旁人，乃至灭门” “你安安静静的睡吧，这是你的命啊。” 她看见，她躺在床上，她的娘亲握着她的手，一遍遍，一遍遍苦苦的哀求着。 “娘祈求你下辈子不要转世再做林家女” “娘祈求你下辈子能够健康常乐” 她看见，还是她的娘亲，对她哭了，扶着她哭的歇斯底里，然后毅然的转身，拿了火把。 “葶葶，娘永远会记得你。” 她的娘亲泣不成声，将火把靠近油光。 风大了，山林里有什么在呜呜咽咽。 那是树的声音，那是风的声音，那是火把燃烧的声音。 她仍然安静的躺在床上。 浓烟滚滚，她的娘亲还在悲切的哭泣，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却久久不语。 她的娘亲还爱她，最后一程还陪着她，真好。 绿豆呜咽渐渐听不清楚了，苏合缓缓闭上了眼睛。 上一世她爱她，却杀了她。 这一世她恨她，亦杀了她。 今挫其骨，复扬其灰。 春容万物，秋枯于斯。 弱水无尘，昆仑无心。 安然清欢，觉还净枝。 －－－－－－题外话－－－－－－ 虽然是短小的一章，还是不要脸的发了出来。或许这章叫做杀她更贴切吗，起章节名无力，基本文不对题汪精卫的《挫骨扬灰词》啊，为了剧情我小小的改了改，不要嫌弃我体育老师教的语文，笔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体贴 两年后。 树影婆娑，叽叽喳喳的不知名雀儿在树杈间扑腾，翠绿如洗的叶子打着旋落下，却不总是堆在深褐色的泥土里，偶尔地也钻进青白地砖的缝隙里。 窗前，一双玉白的手，右手食指指腹轻轻划过古朴素静的琴，半道圆润的弧，一瞬流畅的花指。只见蚕丝银弦微抖，随之而至的铮铮琴音若柔风袭面也似潺水流淌。 林佳芷将双手从胸前滑至两侧，微微挺起身子，嘴角略微弯了弯。 “姑娘的琴技越发高了。”小丫鬟满眼的崇拜以及陶醉，微微弓着身子轻步过来，声调细细，像不忍打扰这美妙的缠绕余音的明室。 她没有应声，窗屉外是一抹绿，掩了刺眼的日光，以及穹空静谧的蓝。树影又晃了晃，暖风夹杂着草木的香气中和了室内一直燃的百合香。 林佳芷眯着眼，眸子里沉沉浮浮的情绪沉淀下来。又剩了琥珀般的净透。 秋玥端着瓷白的碟儿，上面堆着晶莹剔透，若桂圆般大小，暗瑰色的葡萄。是用冰湃过的，除过丝丝的凉意外，葡萄上面还凝结着小小的水珠子。 “白妈妈过来了，说是夫人分下来的。”秋玥细细的说道，将葡萄递过来。林佳芷几不可闻的皱了下眉头，用手捻起一粒，随之唇齿间便满是清透的甜。但旋即她便转身，用帕子细细擦着指尖上的水渍， “知道了。”说着，也转身出去。 白嬷嬷在院口等着，并没有进来，林佳芷脚步顿了顿。用手挡了挡日光。 “夫人总念着姑娘，葡萄刚从冰窖里取出就着老奴给取过来。”白嬷嬷迎上来说道，林佳芷笑笑，柔声道：“是很甜的，母亲和妈妈费心了。”边说，边一道往温氏的院子里走。 白嬷嬷见她一身霜烟色海棠缀珠裙儿，耳垂上简单坠着淡粉的小颗珍珠。眼底不由一涩，脚步渐渐放缓，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她叫了声姑娘。林佳芷略微侧头，看着她。 “三年已经过去” 林佳芷安静的看着她，白嬷嬷脸色倏尔苍白，“我，我僭越了。” “三年了。我及笄到现在，已经三年了。”林佳芷摇摇头，柔声说道：“我都知道的，妈妈不用担心了，我去母亲那里也是要说清楚的，一切我都想好了。” 所以不用天天给我园里送东西，不用天天陪我说话。 我都知道的。 白嬷嬷面色有些微尴尬，自然想到了林佳芷的潜台词。 “葡萄也是很好吃的。” 林佳芷笑道，玉白的肌肤上透出淡淡的绯色，细微的汗珠在鬓角两侧若隐若现。白嬷嬷望了好一会儿，心里涩然，面上却不敢再露出一份情绪。 那是姑娘的痛。 也是夫人的痛。 更是林府的痛。 刚刚过了未时，日光略微偏西，地上的燥热好了些子。温氏主屋门下的台阶上就近坐了个丫鬟，她头颅低垂，身子摇摇晃晃。林佳芷进来，竹绷骨碌碌的就倒在她的脚下。 白嬷嬷轻喝一声，那丫鬟猛地激灵，头使劲点了点，手上的针就戳到了指尖上。许是疼的紧了，她仰起头，鼻头红通通的，额间碎发被汗粘着，挡住了大半的眸子。 “你不是” 林佳芷咦了一声，看向她。 “她叫越莓，夫人才从庄子上调过来，有眼缘的。”白嬷嬷在一旁解释。 林佳芷表情恢复了正常，略微应了一声便从旁边走过。白嬷嬷要跟，那丫鬟却一揪她的衣袖，悄声问，“妈妈，怎么回事啊，我真的和那位姐姐长的很像吗？” 白嬷嬷看她一眼，将袖子抽了出来。她沉了沉眸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先继续学规矩吧，过几日你姑娘就回来了。” 却没有再说什么话，那丫鬟听了恹恹的应了声是。 白嬷嬷掀了帘子，正好听林佳芷在低低的和温氏说话。天气热，温氏简单的穿了件日常的绛红色薄衫。面前小几上几串冰湃过的葡萄，斜斜的摆着。 “骞儿写了信，说他最迟月底就可以归家了，母亲心里啊就高兴，觉得空荡荡的地方一下子就有了着落。”温氏笑道，递给林佳芷一封书信。 林佳芷接过来却没有打开，脸上露出一抹笑，“我也为母亲感到高兴，明年初春试一开，哥哥若能取得头筹就最好不过了。” “哪能那么容易，就你哥哥的疲赖性子！”温氏嗔了一声，接着拉过她的手，“芷儿啊，不说骞儿了，你” 林佳芷手上一顿。 “我心里一直放不下的是你，你懂吗？”温氏却不给她说话机会，又说，“三年来的不闻不问，并非是娘对你狠心，也并非是府里无能为力，而是，娘希望你能堂堂正正的从林府里走出去，不受任何人的非议。我温珞的女儿是优秀的，是谁也比不上的。” 温氏的眼里出现了一抹狠戾，“一时的隐忍与痛楚过去了，谁也不能阻挡我女儿了。” 可，那是我的三年。 林佳芷垂着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母亲，芷儿今年十八了。” “娘会给你所有，以后等你成亲，不，现在就给你！” 温氏一下子慌乱了，推开林佳芷急急就往房间里跑。林佳芷听着哐当哐当翻箱倒柜的声音，眸子里一片冷然。 三年了，浑浑噩噩的三年，噩梦缠绕的三年，众人非议的三年。过去了。 林佳芷呵了一声，透过摇摆的珍珠帘子，温氏慌乱的身影还时隐时现，和白嬷嬷焦急地说着什么，隔着帘子，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一下子离她远了。 本来，这时的她应该小跑上去劝着温氏，说自己没有关系，说母亲你不用为芷儿这般费心，但她却不想动。任何的劝解使她感到无趣，甚至还有些言不由实的恶心。 自己体贴了那么长的日子，十八岁了，是不是应该为自己打算了呢？ 目光瞥到葡萄上面，化掉的水珠子滴答着洒到碟中。她伸出指尖，戳破了葡萄饱满的皮，深红色的水渍流了出来，将半透明的指甲尖上染了色，倒是比任何的蔻丹都要好看的。 她勾了勾嘴角，想起了一抹相似的颜色。 那是宽袖紧身的绕襟深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自由 三月三，正是草长莺飞，柳绿花繁之时，林府里到处充斥着兰草的芬芳。 年过十五岁的林佳芷方沐浴完毕，秋玥用帕子绞着潮湿的发丝。旁边的黄花梨凤纹衣架上，早早便挂上了宽袖紧身的绕襟深衣，华美的纹样，精致的绣边，无不显示礼服的华贵。 当庄重肃穆的及笄礼毕，丝竹管弦呜呜响起时，两道深红的身影飞快的侧身到温氏的耳畔。彼时林佳芷坐在一旁，姊妹几人正相谈甚欢。她微笑着看着众人，抿了一口温凉的茶水。 只见底下一阵骚动，鱼贯而来的精美物事由面生的小厮抬来，最前头端着的绸缎上是一方红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林佳芷心里先是一惊，随之便是一阵羞涩。 林平之难得爽朗的大笑两声，“小女林佳芷笄礼已成，又得陆公大礼相至，为三公子俊先求娶我女” “陆相啊，竟然是陆相的公子！” “林府姑娘有福了，听那陆府公子丰神俊朗，少年大才！” “可谓是天赐良缘，珠壁联合啊。” 周围人议论纷纷，林佳芷静静坐在凳上，微微垂着头颅，绯色直直难以从脸上下去。 林佳芷覆上自己的脸颊，当时的臊热至今记忆犹鲜，可当鲜活的激动与喜悦从记忆中褪去斑斓色彩，剩下的只有悲哀与愤懑。 “陆俊先。” 她轻轻说着这三个字，如万重山千层水般抵在舌尖，那种苦涩的情愫如同山洪漫过柔软心田，剩余砂砾般的硌人与压抑的窒息。 她多久没有提及这个名字，但从来不曾忘记，她在及笄礼上定了亲，为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即本朝右相的次子，陆俊先。 三月三及笄礼过，待到择吉时候，已是八月底。从陆府到林府，处处锦簇，沿道红绸团花，一片火热。 林佳芷坐在闺中捧着洒金的请柬，上面俊雅的小楷上书‘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那是陆俊先亲笔写成的，她想到陆府的丫鬟们说，小公子彻夜未免，一笔一划的在灯下写着字，态度比要交给先生的课业时还要认真，便微微笑了。 陆俊先肤色偏白，浑身洋溢着书生的气质，却并不羸弱，七尺男儿，怎么都好。 她在定亲后曾和他见过一面，在寺庙边的榕树下面。只见少年一身月白长衫，脸色微有红意，柔声叫她一声芷儿，便由脸颊红到了耳根处，再没有表示，只眼眸如黑曜石般璀璨，一瞬间定格便是永远。 “等我。”起风了，衣玦偏飞下，他声音犹如环佩相撞，那般清脆，令她心里一颤，酥酥麻麻的感觉在柔软的心尖蔓延。她止不住又飞起红晕，垂下了头。待再抬头时少年已经不见，又有不知从哪里来的梨花落在肩周。 想起琴瑟相和，想起执子之手，她不由得嗤笑自己傻，脸上又晕起了绯红，女孩子和妇人的身份仿若一息之间，她还未来的及享受作为一个姑娘家的欢快，已经是要嫁她了。但她是不悔的，甚至有些窃喜自己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他。 眼前的婆子走了过来，她乖乖地放下请柬。见半透明的丝线在婆子两手上缠绕，她知道，是到了要开脸的时候。她微仰着头，及目是婆子舒展开的眉头，喜气洋洋的日子，谁脸上都是欢愉的。开脸是生疼的，她眼睛里噙满泪水，却不想在这个日子里流一滴眼泪。门外吹吹打打的声音渐起。她的心里就如那愈敲愈快的鼓点一般，说不上是想笑还是想哭，一瞬间，她恍然若失了。 有个小丫鬟匆匆跑来，小虎牙，两个深深的酒窝，脸庞圆圆不是林府的丫鬟，她端来一捧娇艳欲滴的桔梗花，紫色与兰色，是她最爱的颜色，那丫鬟开口说道：“公子让我务必将花带给姑娘，他等会儿要连花带着姑娘一起上轿呢。” 周围人全笑了，她也抿着唇笑了，却不想那桔梗花细致而又羸弱，既代表永恒，也代表无望。 意外，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她刚踏出闺房门，小厮急匆匆跑了过来，浑身瑟缩，面无血色，“不，不好了，姑爷，姑爷坠马了” 轰的一声，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吹吹打打的调子瞬间静谧。她的凤冠霞帔在日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她冲出了林府，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直在眼前闪现，周围诧异的，惊讶的，嘲弄的声音她全听不见了，只有少年好听的那声：等我。 我等你，可你来接我了吗？ 她跑到了十字的集市，众人自发的给她让开道。鲜衣怒马的少年，躺倒在地上，猩红漫了一地，分不清是朱红的礼服还是他的鲜血。他面色苍白，黑曜石的眸子还在看她，她知道他在笑，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永恒。接着，那眸子没有光彩，灰暗了。四周的红，都褪色了。 他死了，陆俊先死了。死在了迎接她的路上。 她跪下来，埋在他逐渐冰冷的躯体上，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声的哭泣。陆府的人来了，接走了他，冷眼看她，喜气的红转眼变成了惨白。 林佳芷手上的那颗葡萄已经不成样子了，汁水顺着手腕蜿蜒流了下来。她想不起来事后怎么样。却很可惜，年少的纯真与怦然心动随风而去，或在一日比一日的悲凉中冲刷殆尽。陆府的迁怒令她待嫁三年，夺她三年光阴，而后，放她自由。 一个是朝中的右相，一个是区区的没有实权的被降爵林府。 毫无疑问林府妥协了，她仍在闺中，一切都成了笑话。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她林佳芷作为女子的所有憧憬，被陆府毁去，被林府毁去。 现在，是还她了自由。 那就别想要夺去！ 林佳芷慢条斯理的取出帕子，擦去手上的污渍，温氏跑了过来，将匣子递给了她，“娘，娘的” 她轻轻拍着温氏的肩，用手将匣子打开，十几张地契埋在纹银之下。 “这是娘给芷儿和葶葶的嫁妆，葶葶已经芷儿要好好收着。娘一定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林佳芷拍着她的肩膀，一言不发。 从温氏院子出来，见秋玥在树下等着自己。林佳芷将匣子递给她，两人便往回走。 “姐姐啊，你怎么出来了？”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拐过来，红芍一手打着伞，一手给林佳茵扇着风。林佳芷微微勾起唇角，“母亲送了葡萄，方才道了声谢。” “娘可真偏心了。”林佳茵嘟着嘴巴嚷嚷一句，“你这个是什么？”又指着秋玥怀里的匣子，就要上来翻弄。 秋玥退后一步，将匣子离远了些。 “什么啊，不看就不看了，总之是娘给姐的，我看了也没用。”林佳茵手顿了顿，不甘心的嘟囔抱怨几句。 “是没有用，因为是我名下的地契。” 林佳芷莞尔，柔声说道。 林佳茵脸色大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退后一步。 “不打扰妹妹了。”林佳芷颌首，和秋玥走了。 身后还能听见气喘吁吁的怒骂声。她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随之又变成了琥珀的纯粹。 “六妹妹，也该回来了。”她侧首，淡淡的看了一眼秋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将归 桃山上，小枣挎着竹编篮子，在树影间飞快的跳动。清脆的笑声不时顺着风传出来： “阿伯上山还好嘛，你腿脚有没有利索一点呀！” “大娘我帮您缝的小被子还满意吗？” “小福，要不要打个栗子啊，姑娘想吃了可是树太高了打不下来。” 没一会儿，她就停了下来，弯着腰微微喘气。因为跑动，脸颊上面红彤彤的，额角密密的汗珠子晶莹，日光照下来略有闪动。 她将篮子从臂间取下，再看了一眼里面许多新鲜摘下的菌菇，咧开嘴笑笑。 门吱呀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何嬷嬷跨过门槛，手上还往下滴答着水。 静心庵已经被重新翻修了，墙体也用漆仔细刷了，除过角落里够不着的地方残留点儿火烧的痕迹，很难想象两年前的这里，还是满地焦黑。 现在庵门大开，才洗过便搭上的衣裳正密密麻麻的往下滴答着水。地上湿漉漉的，水渍像是抱着团的石榴籽，又像是一个个结了莲子的莲蓬。 一股皂荚的清新被山风从庵里带出来，小枣深深吸了一口气，眯上眼睛，燥热的感觉一下子便被吹跑了。 何嬷嬷蹲下来在篮子里翻了翻，满意的点点头。 “这好新鲜的，妈妈你应该相信我。” 小枣皱了皱鼻子。 “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挑好看菌菇捡的小丫鬟了。” 她得意洋洋咧开嘴笑，眉目间都是放松。 何嬷嬷抿着唇也笑了笑。“今晚烧菌菇汤，你去叫姑娘回来吧。” 小枣兴致勃勃的哎了一声，小跑着就不见人影了。 何嬷嬷面上的笑意淡了，林府的管事给她带了话，姑娘该离开静心庵了。 偶然过来这里，呆了两年。现在已经安然接受这种放松的生活，可又要离去，并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她叹了口气，将篮子挎上走进庵里。 终究啊，这里不属于自己，更不属于越发娇妍的姑娘。 竹林漪漪，青翠欲滴，绿波荡漾之下，一抹蓝色的消瘦身影静静立着。 苏合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她的双手合住抵在唇间。风卷过，鬓间的碎发随着风，却和一缕青烟绞在一起。 风过，发落，烟散。 她脚正前方，是冒了个尖的小土堆，是细细的一抔黄土，用青砖围成一周。青烟，便是由砖前竖着的红色线香上缠绕而来。 火星一点一点，几乎看不清楚，线香燃过的齑粉，顺着一圈，又铺洒在青砖之上。 静默了好久，又好像一瞬之间，她自然的将手臂垂下，转身出了竹林。 风吹过，同样卷了一个人的发，她脚步轻轻，立在那人的身侧。 “小周大夫又来看朋友啊。” 等到周清让侧过头来，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女孩子迎着风，迎着光，彩霞c云雾c山峰与河谷的色彩褪到她的身后，她是山水墨色间最明媚的一笔。 “林姑娘也来看丫鬟了。” 周清让亦笑道。 或是马上要离开了，要回到林府了，苏合并没有像是往常见到他的那样，只简单的问候一句打完招呼就走，而是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小周大夫，你以后还会来吗？” 像这两年间坚持的这样，每月初八c十八，没有一次中断。 周清让颌首，虽然苏合没有说出口，他也知道她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要帮你替她上香吗？” 话音刚落，就见女孩子像是松了口气，但随即又面有难色，轻轻咬了咬唇瓣。 “不麻烦，是顺便的事情。” 他笑着，将话说全了。在府里的姑娘，怎么会有那么自由的时间随意出来。苏合一回去，想要再次过来也是遥遥无期了。 苏合彻底松了口气，又向周清让道了声谢。可能是压在心里的这件事情解决了，或者是随即而来的面对使她有些胆怯。苏合心里还是闷闷的，她抿了下有些发干的唇，望向周清让。 “其实，不光是看她，这座山也是我的朋友。” 她细细的开口，却觉的语气不够强烈，又补充道：“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周清让看了眼她，旋即又面色如常的转回去。 苏合不知道他听没听懂自己说的朋友是谁，也不知道他一直以来探望的朋友是谁，不过总归都将这座山当作朋友，她就权当他们两人所说的是同一个人。 因为这般说出了口，她心里能好受一点点。她已经憋在心里两年了，也牵肠挂肚了两年。 她要找林佳葶，这座山，处处是林佳葶。 苏合吸了吸鼻子，急忙仰起头来，眼里又是涩涩的，许久不曾翻腾的情绪又悄悄跑了出来。 她在山里呆了两年，和林佳葶陪伴了两年。 是够了，该回去了。 小枣踏踏的跑了过来，像是一股风，她长高了，肤色也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但一眼能看到底的纯净，还是不曾改变。 见到周清让还在旁边，小枣哧哧捂着嘴一笑，挪揄的直瞥向苏合：“妈妈说喝菌菇汤，要不要给小周大夫端上一碗呀？” 苏合面皮薄，本来不觉有什么，她一说倒是有些羞涩，看向周清让，不免就尴尬了。但周清让还是笑笑，扬了扬手，“我要回去了，你们吃吧，长安城见。” 望着他的背影，苏合也莞尔，面上的绯色降了温。只小枣撅着嘴，有些不开心，“姑娘都十四了，是大姑娘了。” 贫！ 苏合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好笑的摇摇头。 又见小枣的样子分明还在胡思乱想，止不住又点了点她的额头。 “回去了。” 她开口，就要往外走，小枣却拉住她的衣袖，“我，能不能，看看她。” 轻轻地一句话，沙沙的风响竹影动，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 “听妈妈说，我们就要回去了我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却没有见过她一次，只见一次好吗？” 她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知道她万般不好，可是姑娘。我能看一次吗，我保证以后一次也不提她了” “说什么呢。” 苏合反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竹林里走。 “两年都不曾提她，我以为你真的没心没肺了，有时候还向她抱怨一会儿呢。” 小枣抽抽噎噎，胡乱点着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安谧 线香已经快燃到了头，一缕一缕的烟也散的不成样子，轻飘飘的卷着。竹叶的影子斑驳，天又有些黑了，小小的或许算不上坟茔的坟茔，几乎看不清原貌。 苏合立在后面，小枣抹了鼻子，又抽抽嗒嗒几声，双手便叉着腰——破口大骂。 “你什么意思啊你，我将你当姐姐，你就是这样做姐姐的！” “你整天让我好好听话，好好对着姑娘，可你却在做什么呢？你心里搁着这么多事情，你谁都不说，你仗着比我大两岁，就可以当作大人了？” “你总是说我死脑筋，可你呢，你也是个死脑筋，你总说我笨，爱摸我的头，我也没见你怎么聪明，你看你最后落了什么好，你看你最后不也是个笨蛋吗！” “绿豆你怎么这样啊，让我叫你姐姐，我这辈子，下辈子，以后所有辈子，都不叫你姐姐了。” 呜呜呜 小枣跪倒在地上，“我看你，要是，要是最后要是姑娘真有了个好歹，我恨你，我绝对恨你！” 苏合转向一边，胸口又隐隐做痛。 两年前，记忆纷沓而来。 她最后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却见绿豆松开了手，她跪倒在地上，拼命的磕着头，歇斯底里的呐喊着，哭泣着。 她咳嗽着，用力的咳嗽，翻身，半个身子悬在空中，才被老翁压的差不多的咳血，一瞬间又决了堤的咳出来。 暗夜里，看不清什么，但是血腥味格外浓郁，她喉头冰凉，一股接着一股就是往外呕。 绿豆像是感觉到了，也吓坏了，她急忙过来拍着自己的脊背。 好受一些的时候，她喘着粗气，声带嘶哑，问道：“真是落梨吗，她拿了那个帕子。” 她还是心里都结，不曾对人说过但就是放不下。 绿豆一边哭一边说，“是，是我给她的帕子，我在那天五姑娘走后收拾屋子，发现的，绣凳下的帕子，可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是姑娘的。然后被她看到，她要了去，我真的不知道，她，她也是夫人的人。” “所以，你才对着我哭啊。”苏合点点头，“那，那母亲，让你做什么了吗？” 绿豆摇摇头，“本，本来我就是被胡管事安排，夫人没说让我做什么，只是让我好好的看着姑娘，将姑娘的一举一动给她汇报，然，然后就是这一次，在姑娘走之前下了命令，要我掐” 苏合点点头，“要是我没有来静心庵，你还会一直安安静静地在我旁边吗？” 绿豆哭着说是。 苏合闭上眼睛，“若我死了，你该如何自处呢？” “我，我只是个没爹没娘的丫鬟，在姑娘死后，夫人说一切事项，她都安排好了，并且承诺放我自由，由我婚配” “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打算是姑娘死了，我也追寻你而去，绝不独活。” “可，你现在不想杀我了，对不对？”苏合轻声问道。 “是啊，绿豆舍不得了。” 绿豆却突然破涕为笑，轻轻攥了攥她的衣角。 “姑娘，我还想到你身边去，可以吗？”弱弱地，小心翼翼地一声，苏合还来不及反应，就听一声短促的痛呼，接着是膨一声倒地的声响。 接着是一股又一股的血腥味刺鼻，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手上温温凉凉的，像是水，像是泪，但又像血！ 她脑子里轰的一下，哆嗦着滚下床，摸到女孩子身上，摸到她的喉咙。 夜里看不清，只能靠着触摸。她瞪大眼，一点点摸过去。 硬硬的，冰凉的，是发簪，是个竹子削的发簪。这几日里小孩子好心的母亲，送给十五岁，绿豆迟到的及笄礼。 而现在，它就斜斜的，插在绿豆的脖颈上。 手上一片滑腻，血就像是洪水冲破堤坝，她茫然的捂着，第一次觉得人的血原来这么多，多到怎么，怎么也流不完。 绿豆已经说不出来话了，细如蚊鸣的喘息，也开始断断续续。 在一片黑暗中，苏合不知道她坐了多久，脑子里想过什么。 她跪坐在女孩子身侧，腿麻了也僵了，身上更冷了。 手指上冷的可怕，寒意从指尖颤到了心底。 苏合闭上眼睛，想起那夜还是让她那般窒息，她全程眼睛看不见，血流了多少，滴答了多久。 但她思维又那么的清晰，敏锐，她几乎一瞬间便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 不能，让别人发现这屋子里面发生的一切。 她将簪子拔去，血又噗嗤一下流到她手上。她咬着唇将簪子收在自己的胸前。她摸黑脱换掉血衣，她闭着眼点了烛，朝着床上扔去。 火猛地窜起，还是一小簇，但已经张牙舞爪嚣张至极。 她闭着眼睛跨步子，根本不去看地上的女孩子哪怕最后一眼，不去看蜿蜒曲折的血迹。 她背对着这间屋子，听见噼啪的响声，身后忽明忽暗的火光在暗夜里格外明显。 一如梦里的场景，那般熟悉。 只不过那时躺在床上的，是昏迷不醒还有微弱呼吸的自己。而绿豆，则是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苏合知道这独院西南偏角有口水缸，她走过去，惨白的月光淡淡的洒了下来，水波微微晃动，她的脸支离破碎。 她取了瓢，将水扑在脸上，头上，促织还是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声又一声的啾唧。而犬吠越来越大，像是发现了这里的不寻常，接着有更多的动静传了出来，是这个小山村的人，被惊醒了。 她深吸一口气，跨进缸中，寒冷的水，将身上还残留的血色稀释。 接着，她开始尖叫，从缸中狼狈的钻出来，哗啦啦的水声伴着她一声比一声刺耳的尖叫，她叫：失水了！救命啊！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山民们自发提着桶抱着盆跑过来。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哪一刻那般认真，认真到她好像真的是从火里面侥幸跑出来的人，认真到她声音嘶哑了还是哀求着山民们救命，又拼了命的想往火里跑，嘴里喊绿豆快跑啊忘了那把火是她燎起来的，忘了里面的绿豆，早已经是冰冷的尸体。 次日，林府的人来了，她发着高烧，回去不了。又拖了将近五天，对林府过来的人说她不回去了，她的丫鬟为了她死在火里面，她要守着她的丫鬟。静心庵被烧了，那是祖父曾经修缮的，她要再次修缮。 所以，她留了下来。 林府又派管事过来赔了烧毁的房子，又拿钱重新盖了静心庵。之后，便对她不闻不问了。 在之后的两年，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尼姑，静心庵又恢复到了正常。她的丫鬟，也被埋在了竹林里，和林佳葶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但她心里有了魔障，她开始彻夜难眠，一日复一日地回想起绿豆被火烧的样子，回想起自己被火烧的样子。回想起漫天地火，刺眼的血。 直到如今。 小枣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泥土，转过身，沙哑着道：“姑娘我们喝菌汤吧，再不回去妈妈要生气了，而且可鲜了，凉了就不好喝了！” 苏合点头，两人相伴而行。她怀里的竹簪子，磨去了锐角，却还沁着一丝血色，埋在里面的，是绿豆的。 天黑真的只是在一瞬间，墨蓝色的夜幕上，有星子闪烁，亮黄色的，感觉不到暖意。地上，黑黢黢一片，看不见路，看不清树。却有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橘黄色的，感觉不到冷意。 那是静心庵，晚课燃起的檀香飘了过来，和自然融为一体，与山草树木共同呼吸。 而树上趴着的蝉在一声声的叫唤，躲在角落里的促织也在不耐其烦的呼合。 但苏合却感觉安静至厮，她能听见两人轻浅的呼吸，以及踩在地上，土轻微的松动。 －－－－－－题外话－－－－－－ 老夫掐指一算，距苏合见到她可亲可爱的家人们还有小四千个字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抉择 雾气还未消散，哒哒的马蹄声就传了过来，两辆青色罩子的马车一前一后的驶入小枣的视野。 来了。 她心里一跳，从站着的大石头上蹦下来。车正好也停下来，帘子被掀开，两个嬷嬷接连下了车。 两个赶车的小厮，两个伺候来接的嬷嬷。时隔两年，林府对苏合的态度还是敷衍之极。 “妈妈们辛苦了，姑娘让我早早在这里等你们呢，早上山里路不好走，庵里也就不用上去了。” 两个嬷嬷互相看了一眼，静心庵在山上，她们来时都忐忑过，实在也懒得爬山，小枣说不去倒是松了口气。 “那怎么行，姑娘的东西可得要好好收拾。” 心里怎么想，嘴上可还是说着客套。小枣两年里和人说话直来直去，一听嬷嬷的说法不由皱了皱眉。 “那和我一起上山。” 她没好气的说道。 能呆到嬷嬷这个年纪的人，心思总也活络，听见小枣嘴里嘟囔，谁还不知道她生气了。 当下便讪笑，三人相对无言。直到何嬷嬷走了过来。 “两位妈妈一早过来接姑娘，肯定没休息好吧。先和我进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姑娘马上就收拾好了。” 何嬷嬷说着，就把两个嬷嬷往村子里引，“山上走着不方便，姑娘昨夜便住在了村子里。” 两个嬷嬷点头，知道也是照顾了她俩，于是吩咐那两个小厮看车，跟着何嬷嬷走到一户农家里头。 进去便被个妇人邀到桌前，米粥馒头腌黄瓜的招待着，两人推脱不过，又因为早起肚子也有些饿了，便坐下吃。 何嬷嬷见到如此，对两个嬷嬷说了一句帮苏合收拾东西，从房子里走出来。 小枣垂着头踢石子玩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何嬷嬷皱着眉头，就说她，“你再不喜，她们辈分在那里，又是头一次见姑娘的面，为什么不给留个好印象？” “一想到要回去了，就觉得憋屈。” 小枣板着脸嘟囔几句，“我看姑娘也不想回去，为什么就不能说一直呆在这里呢？” 傻话！ 何嬷嬷见她满脸不乐意都快溢出来了，哪能不知道她小性子又犯了。 苏合素日里是个好性子，庵里又远离世俗，山下的村人也一个比一个憨厚耿直，不由得就惯的她性子自由自在的，高兴了不高兴全摆在脸上。 林府里处处都是人精，这样的性子一天两天没什么，久了就吃亏了。 何嬷嬷想到此又叹了口气，再进林府，就如同再一次置身龙潭虎穴之中。温氏对苏合的不喜更是摆在明面之上的，两年过去，她仍然心有余悸。 却也不知道苏合是个什么打算。 自从苏合说绿豆自杀后，她便越发沉默寡言。自己多次想问她，和她聊聊大夫人，却总是被各种理由拒绝。 何嬷嬷捏了捏眉心，两个嬷嬷已经走了出来，“呆在佛门净地里，何妈妈翘着慈眉善目瞧着越发像了女菩萨。” 她们上前，和她说着话，更将手挽着她的胳膊，套了近乎。 聊了会儿，何嬷嬷便知道这两个婆子以前是林老夫人后院里当差的，不过后来被温氏要了。 她笑笑，将她的手不经意的推开。 苏合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抿着唇。床上放了包袱，里面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平日里攒下来的细软，除此外没有什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里心跳的声音还是嗵嗵作响，太阳穴也在突突做响， “是府里妈妈吗？”她收拾了包袱，走出门。 此时日出于东，聚在众人上空的浮云散去，日光倾洒下来，苏合白皙细腻的肌肤看起来更加莹润，隐隐半透着光泽。 她青丝如墨，如水漾过的绸缎。双眸微睁，里面可见一片蒙蒙雾气。唇色极淡，只齿唇相接的一点是干玫瑰的颜色，看起来却分外动人。 两个嬷嬷不由得将视线全聚集在苏合身上，三分明艳，却又七分出尘。 苏合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衫，手上戴着桃木的手串，露了一小截手腕。分明是极其平凡的装扮，却令人赏心悦目，鼻间也萦绕了一股桃木淡淡的清香。 “是的，来接姑娘回府了。”嬷嬷压下嗓音，在她面前，声调都不由放轻了。 “在菩萨跟前呆了这么久，姑娘都是一身不惹凡俗的仙气了，那两个嬷嬷都不敢大声说话，拘束的紧呢。”小枣将窗帘放下，车里光线暗了暗，她咯咯的笑道。 “哪有什么仙气，香火染了衣服而已。”苏合轻微抻了下坐麻的腿，开口道。 何嬷嬷跟着两个嬷嬷在后车坐着，小枣和她，连同三人的包袱一起放在这个车里。 听着车在轮子的轱辘声，她渐渐陷入沉思，小枣渐渐闭上了眼睛，平缓轻浅的呼吸传了出来。 忽然之间，平直前进的马车忽然晃了晃，苏合将手一伸，小枣的头撞上了她的手心，先是迷茫的睁开眼。 “这截路坑坑洼洼，姑娘在里面坐着小心一些。”门外小厮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枣下意识的看向苏合那手，好在手背只磕红了，没有其他的伤口。 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枣垂着头。再不敢睡了。 外面路况的确不够好，苏合跟着车颠来颠去，已经有些反胃了，她面色有些苍白，见此的小枣忙要喊，嗵一声，马车彻底不动了，车身晃了晃，小枣实实的撞上侧墙，疼的她一瞬间龇牙咧嘴。 车帘子已经被从外面掀开，几个嬷嬷紧张的看过来，苏合摆摆手，示意几人出去说。 她头也蹭了一下，但并不严重，下了车风一吹，胸闷的感觉好多了，也不想呕吐了。 地上坑坑洼洼，没一处平坦的路，苏合看了一眼，见车略微有些右斜，刚想问，驾车的小厮就说道，“扎了个不知道是什么呢东西，车轱辘瘪了。” 还要换上新的车轱辘才能继续走，苏合见四周人烟稀少，隐隐还能看见连绵起伏的山塬。 桃山就在这些山塬的后面，是最高的一座。 “姑娘要不先坐这辆车回府，我们不急的。” 两个嬷嬷如是说。 苏合犹豫片刻便应了。 但这一趟答应下来，却又无故生出诸多是非，牵连诸多人事出来。苏合每每回想起来，心里酸涩都不知道如何疏解。 她也在时常思忖，若自己没有选择立即回去，而是等待小厮换上新的车轱辘，或者就干脆反悔回去桃山静心庵，不再进林府，那么自己又会变得如何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遇困 皱起眉头，这是苏合恢复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接着，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而来的疼痛冲撞着她的五脏六腑。 五感按着形，声，闻，味，触的顺序，像一幅竖轴，将周遭的一切事物，渐渐展开。 这是一间十尺见方，房梁低吊的土房，对着门的墙上，挖了个洞，糊着不知是纸还是绢的黄白色窗纱。月光就是从这里倾洒下来，外面静的可怕，时辰走的毫无章法。 苏合手指艰难的动了动，她的手腕，脚腕被人用粗粝的麻绳绑着，已经麻软。 她身下是些干枯的杂草，这间屋子潮湿但又充满灰尘，她嗓子干涩，鼻子生疼，太阳穴一抽一抽。 可这并不妨碍她慢慢回想起白日的事情。 她与何嬷嬷，小枣三人换到了两个嬷嬷的车上，先往林府走着。一路上小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车轮子骨碌碌越跑越不稳，等到发现古怪时，马像受了惊一样疯跑。坐在车里的人被颠的七荤八素。 等到好容易停下了车，小枣气喘吁吁掀开帘子，就训斥小厮，借着光，却发现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路途更加荒芜。 几人都下了车，问小厮，小厮支支吾吾，好久才说走错了路。 然后几人在路边等着，一行人吵吵闹闹走来，带头的是个孔张有力的大汉，虬髯胡子，眼神狠厉，见了她们几人，跺了脚，又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苏合只觉得心跳加速，心惊胆颤，攥着何嬷嬷的手发白，都没有发现。 她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这行人分明不是普通人，隐隐的血腥，还带着些酸的体汗。 她屏息，在这群人走过的时候脑子里很乱，却不想扑通两声，何嬷嬷和小枣相继倒在地上，她视野模糊，将要昏厥时看见那汉子眼角嗜血的嘲讽。 毫无疑问，她被莫名其妙的下了迷药，身上火辣辣的疼疼，眼睛极力睁开，只能看见袖角翻起来，蹭破的皮，然后是一片黑暗。惊恐不安全部消失了。 侥幸的是，自己昏了过去，那群人是直接拖着她走的，将她拖到了这里。衣服是完好的，嘴巴上也没有塞什么奇怪的东西，那群人，只是将她绑起来，并没有做什么。 何嬷嬷在哪里，小枣在哪里，有没有被一起抓起来？ 林府的人有没有发现不对劲儿，有没有人来寻她？ 他们是谁，这里是哪里，他们要对自己做什么，为了财？为了色？ 胡思乱想间，一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性，苏合一阵紧张，睁大眼睛在黑暗里摸索。 她除了无意识的胡乱想着，便就是将这里来来回回看了不下数遍，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带给她的，是更加的恐惧。 她于是咬着牙，将身子挪在墙根处，仿佛将要嵌上去一样。一挣扎，压到了硌人的东西，她一看，见是那根竹簪，静静的躺在杂草之下。 苏合面色赤红，心跳加速，用力抻着脖子去用牙齿够那簪子，一次，又一次，她止不住心里发颤，牙根哆嗦，背在身后被禁锢的手用着使不上徒增的劲儿，终于，脸上蹭到了那冰凉的触感之上。 她欣喜若狂。 “老子就从没有这么憋屈过，太不爽了。” “受着一肚子鸟气，不光是你，哥几个都不爽。” “那让咱几个爽上一爽，这里面不是有个小娘皮嘛！” 吵吵闹闹的粗话毫不顾忌的传过来，猥琐的笑声一下又一下刺激着苏合，刺激的她脸色煞白，浑身颤栗不止。 门外开锁的哗啦声犹如催命的声音，苏合鸡皮疙瘩激了起来，汉子们聊天的声音还在继续。 “还别说这小娘皮长得恁好看，那张皮子滑溜溜的，惹得老子心里痒痒。” “你成天见了女的就痒痒，我看再下去改明儿就该痒痒母猪。但你再痒痒也得忍住，咱老大都没吭声，最不行我后面才排你吧。” “什么话，一群东西！这是人林府正经姑娘，能和楼里姑娘一样吗？” “动也是再讹一笔后动吧，还有用处，谁敢现在动她就是跟老子的命过不去。” “切，你的命就是狗屁，几两银子就打发的玩意儿。” 门哐里哐当的开了，苏合趴在地上，紧紧贴着地面。来的人脚步乱杂，并没有掌着灯。 苏合并不敢看，只见聊天儿劲头十足的汉子们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一道沉沉如同闷雷的男声响起。 “林姑娘，你知道你的处境了吧。” 她快速一扫，见是那虬髯胡子，他脸在暗处，背着光，一双眼明亮吓人。 苏合瑟缩一下，惊慌的连连应是。 或许她这副胆小懦弱的样子取悦了汉子，他哈哈大笑两声，走过来。 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和蹲下来骨头上轻微的咯吱声音，汉子的压力逼迫苏合不得不仰起头。 汉子开门见山，“我和兄弟们对林姑娘并没有恶意，只是借几个钱花花。” 他用指头搓了搓，“你三个下人我们可没有动，就在那放着，只带了你一人过来。 林姑娘要好好配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站起身来，有人抱着什么东西走过来，昏黄的烛光跳了跳，一张宣纸和一套笔墨就摆在她的眼前。 “给林府消息，拿三千纹银不多不少，姑娘会写字吧？” 就算在烛光下，汉子的脸在胡子下看不清楚，只是被火光映成了棕红色。 苏合试着开口，示意她的手还被绑着。 汉子也没怎么言语，一道瘦小的身子就扑了过来。 她吓了大跳，见众人没有走开，那扑上来的人翻来覆去摸着她的手，再没有多余动作。 但她还是觉得恶心，触感就像是蛇在手上蹭着。其余汉子看着笑话，低低嘲弄，她不敢动，也不敢露出别的表情，只是忍着恶心，让那人取了手上的绳。 束缚取后，酸涩的感觉一波比一波明显，她开口，“我，你们先出去。” “呦小娘们矫情屁啊。” “咱哥几个还就不出了，你倒是写啊。” “啥没见啥你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都是无法无天的人，谁还能真的听苏合说话，苏合面色惨白。 “出去。” 又一声闷雷，虬髯胡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骂骂咧咧的汉子们这才出去了。 苏合趁着他们往外走，飞快的将竹簪藏在自己能轻易够到的地方，然后照着汉子要求飞快写了信，印了拇指的章泥。 虬髯胡子进来看了看，似是很满意，手一扬也不废话，收了笔墨。 还是那个瘦弱的汉子进来给她绑了手，趁机又摸了几把。 苏合全程咬着牙，垂着眼听汉子的诨话。只当他在放屁。 门关了却没有落锁，想是她的乖巧取悦了绑她的几人。苏合轻轻调节着呼吸，她虽然还是不解这群人的来历，却感觉到他们的混不在意，或者是对她不屑。 她以前只在话本子上看过绑人，还是翻的才子救佳人的本子。 但怎么想都没用了，她只要逃，趁着汉子们对她的轻视逃出去。 苏合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大胆想法，却快速的在她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 外间隐隐约约听见嬉笑高歌的声音，风带着隐隐的酒气。 她用牙齿咬出竹簪，够到手上，慢慢的割着绳子。 不急不急，夜很长，她时间很多。 苏合一边安慰，一遍吐息，她大脑白茫茫一片，放空了，僵硬的身子渐渐在自己的安抚下软了，轻微的声响，绳子，开了。 她没有露出欣喜，而是静静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声音吵闹小了，鼾声渐起，看来，到了后半夜。 脚一点点磨蹭，身子终于恢复了。 长时间的绑着使她脚有些发胀，苏合狠心的掐了一把，满满的，扶着冰冷的墙朝门口走去。 门没有关紧，从缝隙里她看到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汉子，浓郁的酒香，快燃尽冒着烟的篝火。 她不敢多想，咬着牙，将木门轻轻的往上提起，吱呀呀的声音微不可听，可她还是磨蹭，一丁点声音都使她胆战心惊。 直到裸露在外的皮肤染上了夜色的寒气。 她踮着脚尖，天知道怎么越过那群人，接着，发白的地面，空旷的地面，她使劲儿的跑动。 鼾声四起，沉沉睡着，躺在地上的汉子猛地睁开眼，冰冷狠厉，全无一丝睡意。他盯着漆黑的天，隐在胡须下的，是一抹勾起便下不去的，笑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逃出 时间回到巳时末。 台阶两侧摆放着新菊，株株饱满。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落花瓣。林佳芷走下台阶，百绉裙边堆在地上，扫过嫩黄的菊瓣，迤逦出一道盛开的荣光。 她款款而行，面色柔和，脑海里全是方才和温氏的交谈。 “六妹妹要回来了，真是迫不及待呢。两年未见，也不知道怎么样。 听说一场火让妹妹失去了她的丫鬟，她自己也陷入了梦魇之中，好些日子才好呢。” 她开口道。 “还提她做什么。”温氏语气却没有变化，苏合在她眼里，明显没有什么重量。 她自始至终噙着一抹笑意，看自己说话。 只有自己临走前，一句莫名其妙的呢喃，“这次啊，会让她好好的活下去呢。” 就是这一句话，使她百思不得其解，母亲对于苏合的恨，在这两年间是不曾提及的，仿佛就忘了这个人一样。 但是随着她快要回来，这恨却一下子爆裂开了，不加掩饰。 别人不知道原因，林佳芷可清楚的很，她恨苏合执着的寻找林佳葶身死的秘密；恨苏合想要揭开她雍容华贵下血淋淋的残忍。 但就算这样她还是不知道，她的母亲对苏合要做什么。恨不得她死，却又不想让她死，让她好生生的活着。 有丫鬟走过来，停下来行了礼。林佳芷柔和的看着她，“是你啊。” 她柔声道，勾起一抹笑。 丫鬟茫然的点头，接着便是诚惶诚恐。 林佳芷知道她的心理，毕竟，一个初来驾到的小丫鬟，怎么会被林府的大姑娘记住。 不过她并没有什么表示，只又笑，“越莓，你该去蔓丝园了。” 越莓自然脸色通红，带着被重视的茫然与欣喜，又向她点了点头。 到了起更时分，二门外的小厮急匆匆就往府里冲，整个林府几乎都被吵醒了。林佳芷披着衣衫坐在床上，先听外面的丫鬟汇报说： “六姑娘的车子半路上发生意外，一直拖到方才才归来。只归来了一个车，车上还是早起接她们的人。” 还没搞清苏合是怎么一回事，又有丫鬟匆匆跑进来，说：“那个六姑娘坐的车也回来了，但是人接回来了，那丫鬟婆子死活不下车，在使着小性儿，府里的人岂能由她们，便掀开帘子，里面少个六姑娘。” 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道这姑娘跑哪里去了，还是小厮受不住，双腿颤抖着跪下来就说，“莫名其妙的睡过去了，醒来就见六姑娘不见，但没有什么打斗挣扎的痕迹，衣服包裹也没有见。 便想着等等她，可眼见着天黑了，那何嬷嬷表情沉的能拧下水来，又吩咐他们赶紧回府，” 林佳芷听出来苏合不见了，疑似自己跑了的消息，脸上恰当的出现了一抹疑惑。 “大家都说是六姑娘自己跑了，这府里像是和她犯冲，没有她的日子风平浪静，她一回来就闹的鸡犬不宁。” 众人议论她，就跟两年前她上京那次一样。 “听说是个带煞气的命，一连克死了两个身边的丫鬟，此番也不知道要如何去闹。 总归姑娘好好休息是正事。” 见林佳芷有了倦意，丫鬟连忙收回八卦的心思。 林佳芷轻轻的嗯一声，脑子里闪过什么。 丫鬟就近服侍她隔了茶，正要躺下，秋玥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这般那般一说。 林佳芷默了默，见窗外翻起了鱼肚白，这夜，已经要过去了。 她这边将睡不睡，将醒不醒，林府门口的人却口干舌燥，眼睛酸涩。 无因有她，争执的主角，苏合回来了。 她形色还是有些狼狈的，满目间皆是疲惫。顾不上众人诧异的目光，她进了府。 嗓子干涩，她什么也不想说，看见众人忍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扭过头，好像她身上有什么味道一般。 的确，她身上有股子明显的味道，苏合沉默。 脸色不好，她匆匆走进林府，何嬷嬷和小枣愣神，也不忘和她一起回去。 回到园内，自然是更衣，沐浴。 她身心疲惫，热水其实刺激着她腿上，手上的伤，平日里别扭不让沐浴时服侍的何嬷嬷也止不住哽咽。 等换了三次水，她才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脚趾往上有了暖意。 却挣扎着，意识模糊。隐约间何嬷嬷在说什么，她都听不清了，陷入梦里。 她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过，重新睡到蔓丝园松软的床上，但是精神还在时刻紧绷！ 她觉得自己还在跑，跑得耳朵，腮帮疼痛难忍，跑的喘息格外的深。 她的精神还是紧绷的，循环的，反复回忆夜色下的奔跑。 睡意，消失殆尽。 “我醒来遇见了一个好心的阿伯，他是早起挑粪的人，正好要来长安。”她向何嬷嬷解释，她其实早已经想出了对策。在她连夜赶回来的时候，何嬷嬷几人并不知道自己被掠走了，她们睡着了，醒来又不见了自己，以为自己下意识的走开了。 不得不说，何嬷嬷几人倒是有这种想法，她真假掺半的解释，好歹回复了她。 她的确被救了，也不嫌那老伯常年拉粪的车怎么样，跟着他一路摇摇晃晃，就到了长安城。 也没有多少距离，她本来以为自己被拐到很远的地方，却发现两个时辰便到了长安城。 这般回想着，她终究抵不过倦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被叫醒，肚子传来一阵抽疼，嘴里苦涩。画扇端着小米粥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饿过头了。 小米粥的确是为她准备的，不冷不热，刚好入口。喝完后见她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 从门外怯怯的走过来一个丫鬟。 十四五岁，清秀的一张脸，她一阵恍惚，仿佛又见到了女孩子。 止不住就开口，“绿豆” “姑娘，我是越莓。”丫鬟面色羞红，带着一抹窘迫。 苏合愣了愣，便问了她事情，说是娘亲好心，知道她重情谊，两年时候给她找了和绿豆一摸一样的人。 可再怎么像也不是那个熟悉的人。她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 平静的让她下去后，感觉到了一丝倦意。 心里的倦意。 她无暇去想这件事，却也不否认，一刹那她嘴都苦了，不停摩挲的那手，也出现了红色的印子。 她闭上眼仍不相信，她真的，已经逃出升天了。 是该庆幸还是要后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放下 “天哪，妹妹还好吗？”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一道亮黄的身影夺目，像极了周姨娘的一双眼上挑，是飞扬跋扈的恣意。 女孩子身形高挑，削肩素腰，瑰姿艳逸却又仪静体闲。年过十五，如同蒙尘的明珠重归天日，薄烟笼罩的丽质澄然于清。 苏合诧觉林佳茵的变化，若非眉目间熟悉的讥诮，她真的以为是另外一个人了。 而林佳茵见到苏合也是眼前一亮，和自己越发具有攻击性的外表不同，苏合的颜，明媚中又有出尘，很难去说她到底如何，只是每看一眼都是惊艳。 可那又如何，她还是要卑微的被自己踩在脚下。 林佳茵上前攥着苏合的手腕，她一眼便看见青紫的勒痕在雪白的皓腕上触目狰狞。苏合身子痛苦的抖了抖，眉头高高皱起。 林佳茵诡异的产生了一种满足感，她噙着笑，“两年不见啦，六妹妹真好看。” 又使劲攥了下然后放开。 苏合缩起手腕，唇色因为痛苦而更加发白。 林佳茵眸子仔细的扫过，犹如实质的针，扎的她忐忑，又不安。 她的这位姐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变了，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飞扬跋扈。两年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应该对她不是那么有利。 毕竟，名义上实质上，她和这位姐姐都是庶女。 “谢谢姐姐能专程来看我。” 想到这个缘由，她还是好性子的说道，露出一抹真诚的笑。 林佳茵正在晃头晃脑的左右张望，闻言却像见鬼了一样，刺啦一声退后，“蠢货，你病的不轻了！” 她指着苏合，面色涨红。继而跑了出去。 留着苏合和担忧她的画扇，面面相觑。 林佳茵是来干嘛的，总不是真的看她吧？ 这份疑惑并没有维持多久，林佳芷的到来，使她又分开了心神。 她手上拿了个小罐，不掩担忧的走进来。 “这是一些红参，妹妹脸色瞧着是好些了，可身子还要养养。” 随之也看到了她腕上的勒痕，面色一痛，颤声就问，“这是怎么了？” 跟在后面的秋玥说，“姑娘担心了六姑娘一宿呢，没怎么合眼。” 苏合见林佳芷的眼睑果然有些青色，扑了薄粉还是能看的出来，心里一动，“姐姐关心我？” “妹妹说的什么话，姐姐不关心你关心谁呢，你不吭不响的在外面呆了两年，我除了偶尔从小厮婆子口里听见你的消息，竟然别处都听不到了。 我觉得和妹妹分外有缘，初初见面就觉得前世认识似的，当时便一直想亲近你，却被各种事情绊住了，后来一度以为你，你” 秋玥递了帕子，她压了压眼角。 “越莓呢？妹妹可见过她了？”又柔声问道，眸间水色更明，是一直亲切的姐姐。 苏合望了画扇一眼，她微微点头。 便说：“是那个新来的丫鬟吗，我这里手忙脚乱的，先让她呆在后院里帮活了。” 林佳芷问，“是不是因为那个死去的丫鬟，两人长得太” “我没有芥蒂的，绿豆很好，我放下了，姐姐不用为我担心。”苏合覆上林佳芷的指尖，觉得后者微抖，不解的看过去。 林佳芷翻手反握住她的，十指相交。 “那夜我发了烧，脑子昏昏沉沉的，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只是绿豆爱护我，使我躲过一劫，我永远记着的。” 苏合又解释了一遍，除了妈妈和小枣外，对于别人，她一直说是意外着了火，绿豆因为护着她，不小心丧命火海。 林佳芷察觉到苏合若即若离的疏远，又紧了紧她的手，“葶葶的事情，妹妹也知道了？” 她声音低柔，面色痛苦一闪而过，苏合心里一揪，两年来不曾外示的伤痕被血淋淋大白于天下，她颤抖着，尖声让两个丫鬟出去。 “知道，也，难道你！”她攥住林佳芷的手，攥的发了白，青筋凸起。 “母亲并没有对任何人说，我也是偶尔发现的，妹妹可你要知道我的痛苦并不比别人少，都是我最爱护的亲人，我却无能为力。” 苏合使劲地点头，是啊，除了无力还能怎么样呢，她在庵中逃避了两年，她躲了温氏两年。她怕自己再见到温氏，眼里会出现恨。 她是子女，子女难道要忤逆不孝吗？ “可母亲也苦，谁能不苦，和你我相比，她受得罪更重，妹妹知道吗，母亲一个从不信鬼神的人，现在天天沐手抄经，是为了葶葶啊！” 苏合瑟缩着身子。 她的姐姐，和她拥有同样的秘密，她已经能够对姐姐说出对林佳葶的思念了，能够对姐姐表示对娘亲复杂情绪了，她真的感激，一切都有姐姐。 她虽然不能说再多的话，可却也庆幸，还有姐姐啊，姐姐见她亲切，她何尝不是呢，人和人的心不会骗人，她感受了姐姐的那颗心，品尝到了她的无奈与不可说。 “绿豆真的是无意死的吗，妹妹能告诉我实话吗，母亲，绝不能犯错了啊！” 林佳芷沉痛的看着苏合。 告诉她，告诉她。 告诉她你就解脱了，多一个人帮你承担痛苦，多一个人帮你分担酸涩。 娘亲杀了她，又打算杀了她。 苏合的心告诉她，让她告诉林佳芷一切，那心音在耳畔吼叫，在脑海肆虐。 她迟迟的摇了摇头，松开和林佳芷相握的手。 “苏合没有事，不想提绿豆了。” 她不能这么自私了，母亲和她之间的恩怨和姐姐没有关系，何苦让姐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知道三姐姐的事情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也放下了，人不能和过去过不去，是吧？” 林佳芷在走神，反应过来见她明亮的双眸，点了点头，“能这么为人体贴，果真是长大了。” 人却又有些心不在焉，苏合见她目光飘忽，似有什么心事，垂头看见手上的腕痕，咬着牙，将脚上的勒痕也露了出来，就说，“我这是被人勒出来的，脚上也有。” 一说出口，心里的委屈不安被放大了，紧紧的弦一瞬间崩了，她扑在林佳芷柔软的怀抱里，闻见淡淡的，清雅的百合香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羡慕 苏合靠着林佳芷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睛闭着，恐惧不安又一次席卷了她，林佳芷轻柔的拍着她的背，犹如一束暖阳，驱散了她心里的阴霾。 苏合又开口，刚说了虬髯胡子四个字，就又是止不住的颤抖，林佳芷忙紧紧搂她，哽咽，“别说了，别想了，别提了！” 她的怀抱是那样温暖，苏合紧紧抱着她，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她深深的埋在她的胸前。 黑暗中，她形单影只，她茕茕孑立，她不知疲倦永无止境的孤寂中，悄然点了一盏灯，一盏温暖的，能够象征光明。 是林佳芷的。 她第一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感受到温暖。重生以来，第一次，不在畏惧黑暗。 她睁开眼睛，嘴角带着笑意，林佳芷还是那个姿势，摸了摸她的头，“困了就去睡会儿，刚才你迷糊了。” 苏合仍然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眸子里的水气还没有散去。 “这是真的，姐姐不会离去，你睡觉吧，安心睡上一觉，什么就都好了。” 又细细的安慰道。 画扇铺了床，林佳芷静静的用手蒙上她的眼睛，感受到睫毛在手心里微颤，柔柔又笑了一声。 女孩子安静的睡在那里，睡着了眉间还是微微的颦起，林佳芷伸出食指，轻柔的将褶皱抚平。 来日方长，妹妹。 她微微笑着，松开手，见苏合的眉头又轻轻皱起，在梦中，她还是不安的，没有安全感的。 秋玥安静的上前，在她耳边附说什么，眼眸流转间，她站起身子，轻轻的出了蔓丝园。 苏合到底还是个不经事的女孩子，又受了吓，夜晚糊里糊涂的就发了热。 折腾了两日，舒服些去见了林老夫人。林平之没在府里，温氏依旧不见她，不闻不问，她也没有撑着，回了自己的园子。 只是和林佳芷关系越发熟稔起来，又拿了针线，日里走动，绣着花样子，或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听林佳芷弹琴。 手上的勒痕变浅褪去，那些绑架她的汉子留给的恐惧，也在渐渐的消散。 转眼间到了九月初，接连下过几场雨后，燥热已经完全退去。 苏合拢了拢衣领，晨露打湿了她的鬓角。小枣掀开帘子，一股暖意就从室内传了出来。 林佳芷手上拿着雪白的巾子，走过来细细擦过她的发丝，“今日这般冷，我以为你不来了，没想到还来的这么早。”嗔了一句。 “我昨夜做梦梦见了一种新配样，怕过会儿就忘记了，所以赶紧过来给姐姐看看。” “你呀，真是太认真了！”林佳芷点了点苏合的额头，带她坐下，吩咐秋玥煮点姜茶，又说：“这么早想你还没吃过早饭吧，我这里有灶，留了一起吧。” 苏合已经拿起了彩线，闻言有些迟疑。 林佳芷将线从她手上接过，咦了一声，“你痴了不成，手这么冰，赶紧先别急着配色，捂捂吧。” 说着秋玥端了姜茶过来，林佳芷看她喝了，才点头。 “姐姐这般好，我不光下霜过来，下雨，下雪，也都过来。”她欣喜道。 “看看你说的话，还是个任性的小姑娘。” 林佳芷摇头。 “姑娘高兴，巴不得晚上也和大姑娘睡一张床。”小枣笑咪咪的弯起眼睛，接了一句。 声音清脆，又是个直性子，在林佳芷这里混熟了，说的话也讨喜。 苏合脸又羞红了，热饭被小丫鬟们端到小几上，林佳芷拉了她吃又热闹了一阵子。 吃完饭，两人一道坐着配色，丫鬟收拾东西，见一个丫鬟走过来，“公子回来了，老夫人让姑娘去前堂呢。” 林佳芷站起来一喜，“我记得前几天才听娘说过哥哥要回来呢，今日都到了啊。” “是和二老爷一起回来的，姑娘快收拾走吧。”那丫鬟又笑，催促了一句。 二叔，林平与？ 苏合也站了起来，两人都没心思配色了，跟着丫鬟就走。 早上来的时候还有霜，现在出了太阳，虽然还是冷的，但隐隐有了暖意。 苏合心里想了想她这个叔叔，印象比林平之还要浅，只记得这个叔叔是个真正的洒脱之人，说要用脚丈量每一寸能去的土地，便常年在外行走，难得回家一趟。 同样也是个文人，年少才高，却不愿在朝堂之上束缚。 思索间，有女声尖叫：“六妹妹！” 她被吓了一跳，扭头看，一身洋红绉纱裙子的女孩子跑过来，就握住她的手，眼泪滚滚落下，抽噎不停。 “二姐？” 苏合迟疑叫了一声，林玉敏连连点头，泪水又漫了出来，“是我，是我，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妹妹了。” 林玉敏已经十七了，也该要着手嫁人了，若是嫁了人的确是很难相见，但苏合这几日多多少少听过，她的婶婶，有意让林玉敏参加三年一次的选秀，为此还费了不少功夫打通关系，明年七月入宫，应是没有问题。她能等的起 转而又看了林佳芷一眼，姐姐的痛处是她的禁忌，两姓结好在东府是一提也不提的。不光林佳茵不提，林子骞也不提，丝毫不像西府婶婶的着急。 “自从我知道妹妹搬去静心庵后，我就觉得很难过很愧疚，可我自己去不了，娘也不让我出府，所以我竟然一次也没见过妹妹” 说着，林玉敏又哭了起来。 林佳芷拿帕子细细劝着，苏合上前也安慰，凭空又插了一把冷然的声音，“你们管她做什么，哭完了今天的份就不哭了。” 林玉笙和林玉敏的衣服样式很像，唯独颜色有差异，是宝蓝色的。她五官和林玉敏相似，浑身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书卷气息。 苏合向她打了个招呼，林玉笙充满智慧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其形，翩若惊鸿。” “咿，笙儿夸妹妹好看呢，难得一见！”林玉敏眼底水色未褪，惊讶的说道。 “多话。” 林玉笙淡淡看了她一眼，往别处走了。 “害羞了，妹妹害羞了。”林玉敏破涕为笑。 苏合羞涩一笑，林玉笙是个极好的姑娘，也有才气。她一直不动声色，但是却没人可以忽略她的存在， 传她和叔叔一样，极其厌恶束缚，更不屑早早嫁人相夫教子的俗女子，婶婶说了几回亲都被她拒之门外，扬言说文采要高过她才可以。 为此，京中以无才是德德人家当她奇葩，私下议论纷纷，可她依旧巍然不动。 苏合其实很是羡慕，她知道自己就是太软弱了，太能被人说的话左右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提起 没等多长时间，就有婆子过来回话让她们进去。苏合闻见淡淡的檀香，接着一屋子人坐着站着，相谈甚欢。 她粗粗一瞧，西府的两位婶婶，娘亲和周姨娘都相对坐着，上首坐着老夫人，旁边陪着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和林平之七分相似，却多了些平和若菊的气质。 她的哥哥林子骞陪在最后，站着，见了她们，微笑着。 年已弱冠的少年五官长开，两年前还见到的嘴角绒毛已经被干干净净收拾，身形更加欣长。 左右不见林佳茵，又感觉一道寒利的眼刀刮过，苏合颤抖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是她的娘亲，她避开她的视线。 “不舒服吗？”林佳芷拉着她的手，轻声问了一句。 “没”苏合胡乱的看了她一眼，“怎么，没见到五姐姐。” “茵儿呀，我刚才问过叫咱们来的丫鬟，她说有些咳嗽，晚上受了风，头疼就不来了。” 咳嗽？ 苏合对这个词再敏感不过了，尽管自己正如老翁说的那般，两年间不曾咳嗽，但是已经深入骨髓里的害怕恐惧，还是一瞬间侵蚀到五脏六腑。 她呢，她是不是该咳嗽了？ 一瞬间，打破了她心里刻意营造起来的平静，咳血的现实，终于又摆在她的面前。 林佳芷见苏合面色惨白，汗珠滚滚落下，焦急的唤了几声。 苏合反应回来，摇摇头，嘴里满是苦涩。 “你既然回府了，就不要再走了，平之给你谋了个从四品的职位，顺着你心意来的，就是书，编个经文史册的也轻松，落得清闲。 你不爱接触人，这差事再好不过，可别要给我推脱。我老了，有一天没一天的，不定哪天两眼一闭，腿一蹬就走了。” 林老夫人乜了林平与一眼，话语强硬，硬要留着他。 “母亲，清河志还没撰写完呢，这次回来也只是取个资料，还要再回去的。”林平与面露难色，说的也不是想留的意思。 “那就活该我们姐妹守活寡啊”小白氏嘟囔一句，声音不大，却让人都听清楚了。 旋即面色一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白氏却没退后，开口，“既然夫君说道这里了，我也不怕什么，娘亲还求您做主，我姊妹二人甘心嫁到林府里，育了两女却无子钵可寄托，甚感愧疚，也愿意给夫君多娶几个姊妹，但夫君无心，常年不归” “这话怎么能这样说！” 林平与看向妇人，皱眉道，“我不回府干你们什么关系，是没让你们吃好还是没让你们喝好，是短了你们穿的还是缩了你们用的？ 我做的事情是一心为了大家，古有孔孟之道，造福学子千千万，现在我只想尽个微薄的力量，也被你们说三道四？ 愚昧的妇人，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后世的未来在努力，为了传承文明在努力？” “闭嘴！” 林老夫人面色冷然，“小家顾不及谈什么大家，我不知道你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你只要乖乖的每日点卯，让我趁早抱上孙子，由得你去哪！” 林平与说不出来话，气的甩袖而去，堂间安静若鸡，只有白氏哽咽的哭泣。 温氏坐在一边，眸色不显，讥诮转眼而没。 她比白氏好的，是多了儿子。 随即又望向林子骞。 “家里一切事情不由你操心，安心准备明年春试就好。”林老夫人转身，面色稍霁。 “住府里还是府外，好给你安排。”又问了一句。 林子骞回答，“孙儿和曾言君商量好了，去他在长安城外的别院，那里清净。” “是曾府的小子？”林老夫人问。 林子骞点点头，“他的学问极好，和孙儿也是君子之交，不尚荣华。” “有心就好。”林老夫人点头，没在说什么了。 苏合和林佳芷往外走，她显得心不在焉，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合不知道怎么回事，皱着眉也想不清楚。 两人无言，只有轻轻的脚步声。 身后却传来脚步声，林子骞叫住了二人。“六妹妹这么高了？” 他笑道，“过一阵子在梅苑有个聚会，你来不来？” 这话是问林佳芷的。 林佳芷面色一愣，“是哥哥和” 林子骞眨眨眼睛，“可不就是，我听他亲口说的，常年不回来了，京里的关系也要走动走动。” 林佳芷点点头，“妹妹也去吧，会有好多女孩子参加的，你年纪也到了，是该领你了。” 苏合听的懵懂，见林佳芷眼底光芒璀璨，止不住点了头。 因了天气一日寒过一日，苏合手脚渐渐冰冷，怎么也捂不热的，还是她身子虚弱的原因。 几个近身伺候的丫鬟见她脸色一日不如一日，却怎么也找不出来原因，心里焦急，早早的便给她晚上捂了热婆子睡觉。 可毕竟还在秋月，有时白日里暖和了又似回到暑夏，苏合捂的热，睡的厚，隐隐有了内火，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画扇起初并不在意，只当苏合哮喘犯了，给她重新端了痰盂。 这日，苏合又咳过，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红，画扇将手背抵在她额头上，见只是轻微的发热，没有烧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见小枣过来，拎了壶川贝泡的水，忙让她倒了一杯，伺候着苏合喝下。自己则是将痰盂端起。日光从窗屉缝间洒下，她眼睛一瞥，瞳孔猛的一缩。 一瞬间张着嘴巴，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画扇？”见她长久站着，挡了光，苏合抿了口水，不解的问道。 画扇紧紧抱着痰盂，摇了摇头，沙哑的笑了笑，“没事。” 低头出了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矛盾 到了廊间，几个粗扫丫鬟措手哈气的围成一团取暖。她还没说什么，见何嬷嬷房里的小碟跑过来，“姐姐我帮你倒吧，我现在没有事情的。” 勤快的就要拿她怀里的痰盂，画扇皱眉，将痰盂往旁边一搁，身子趔开，“不用你帮忙的，手毛毛躁躁干什么？”她心情不好，便斥了丫鬟一声，扭头就走。 小碟尴尬站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围在一起的丫鬟们看了这一场噗哧哧都笑了起来， “天哪怎么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呀。” “拿热脸凑人家冷腚的也不知道看看时候，被冰了吧，活该呢。” “就是有一些人啊不知道天高地厚，干好本分就行了，还要往哪儿扑呢。” 小碟面红耳赤，就有一个丫鬟上来说，“干什么啊你们，小碟也是好心的，当着面损人是觉得小蝶好欺负还是怎么样？” “算了，我去擦窗子，没关系的。”小碟见气氛尴尬说道，那个为她的丫鬟笑嘻嘻就说：“说的对，大家还不擦窗棱，说不定就被妈妈看上了要到屋里呢。” 她这话一开口又是一阵哄笑，丫鬟拍拍小碟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她们是一伙的，什么帮自己，分明又要看自己笑话。 苏合在庵里呆了两年，她们这些丫鬟一直在蔓丝园里。何嬷嬷没让她跟过去服侍，画扇也没安排什么，她就整天跟着洒扫的丫鬟们一起干活。 一来二去，她们对自己的不满越发多了，她一个小丫鬟凭什么就能得到何嬷嬷的青睐啊，得到青睐了反而挤过来和她们一起干活，寒碜谁呢。开始还是私下里嘀咕，后来越发明显了，有帮着自己说话的丫鬟一个个也被她们结成的小团体拉拢，孤立。她两年来过的并不好，除了闷声外没有别的方法。 好容易等到姑娘回来了，自己在身边伺候着，想她们不会说了，会和自己将关系搞好的，却不料还是这么变本加厉。 小碟面有沮丧，看了几个丫鬟一眼，就准备往屋子里走。 “慢着！” 小枣从屋子里出来，抓了把瓜子，给小碟手上一塞后就问，“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开心一下。” 她早早便看见这几个丫鬟欺负小碟，恍惚间看见自己当年也被着一群丫鬟婆子欺负。 “没啥，和小碟姐姐开个玩笑。” “就是的，只是个玩笑，不是当真的话，枣姐姐不要和我们计较啦！” “姑娘醒了没啊，我们是不是打扰她了？” 几个丫鬟腆着笑，就姐姐姐姐的抹了蜜一样的叫着。 小枣哼了一声。 “只能说小碟面皮太薄了，开不起玩笑不就是一个丫鬟嘛，谁比谁高贵了，仗着她在何嬷嬷身边，不屑我们说话呢。” “刚才还不知怎么的将画扇姐姐惹生气了，骂了她一句呢。” 见小枣不说话，几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告着状。 “得了，你们什么样子我看的全。别在我眼前使心眼子，说实话我以前也是被你们这群人欺负过的，赶紧走吧，再让我发现了没有你们几个好果子吃的！” 丫鬟们面色发白，垂着头一溜烟跑了，小碟抿抿干涩的嘴唇，谢谢两字憋在嘴里被哽咽堵着难受。 “曾经，我也被人这样护过，你不要感谢我。” 小枣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转眼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你说绿豆姐姐？”小碟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的问道。小枣没有回答，眼睛眯着猛地一收缩，越莓提着桶从院外走过来。 “走了。” 她一摆手，见越莓脸上的笑意还没聚起，便又回了屋。 她和绿豆长的一模一样，要不是年纪对不上，她真的以为这就是绿豆了。小碟心里叹了一口气，姑娘为了绿豆在庵里呆了两年，回来却又发现和绿豆一样长相的人，怎么心里舒服呢，这几日越莓一来便指使着往后院，尽量不要呆在姑娘身边，对于越莓来说，也委屈。 谁都不容易。主母给人难堪，她们也只能生生受着。 小碟上前接过越莓的水桶，帮着她一起往后面抬。 苏合堪堪看见那道相似的影子，她垂下眼睑，自嘲的笑了笑，心里被酸涩胀满，任凭冷风吹打脸颊。 何嬷嬷进来时见她这个样子，吓了大跳，就要关窗户。又心疼又责备的说了几句注意身子的话，苏合笑笑，搓了搓手捂在脸颊上，看她气色好些了，何嬷嬷舒了一口气。 “刚在门口碰见何婆了，她才回来，见到我愣了半天。寒暄了一会儿，倒是提了个城里最近发生的热乎事情。我见到处都在讨论，姑娘听不听？” 见苏合点头，何嬷嬷给她倒了杯水，自己也坐下来，就开口道： “城西边有条南阴巷子，巷子最里面住着卖豆花的小贩，小贩姓孙，人称孙老汉。孙老汉和他婆娘生了个女孩子，叫做孙红红。 这女孩子长的清秀，今年八月十五才过的十五岁生日。该正是最美好的年华。 她有一日在护城河边洗着衣服，不知道想什么打了个岔，将衣服脱了手，顺着河飘远了。 这衣服不值钱，飘走就飘走了，可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竟然用手捞衣服。那几天才下了雨，水急，脚又勾到青苔上打了滑，整个人就扑在了河里。 正好过路有个汉子看见了，二话不说就下河捞人，捞上来时就见孙红红那小脸白涔涔的，嘴唇发着青，幸好最后还是给救过来了。 本来是一件好事，可孙红红醒来后羞愧难当，只觉得自己被那汉子又搂又抱的，名声尽失，再说衣服湿了水，多少有些透，一个没想清楚，就要往柱子上撞。又闹腾半天，脑门上血拉拉的就给撞破了。” 本朝对于男女大防远不如前朝那般严重，在节假日抛头露面也都是时常有的事情，这一个卖豆花的闺女这般看重名节，着实让人刮目相看了。 苏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暗暗惊奇。 “那些大家子的人家最爱什么，就是爱名声，见了这孙红红的作态，竟有许多人家引以为豪，敲锣打鼓的送去什么贞洁牌坊称赞的。 这才几日过去，竟然也有那女的效仿这孙红红，在街上手被哪个男不小心碰了，就要死要活的要剁去自己的手。” 想不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人们如此疯狂，苏合吓了一身冷汗，眼前忽然闪过一双冰冷的眼睛，心里一惊，昏了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执念 一双狠戾的眼，一团虬髯的胡子在她眼前飘忽不停，接着又是一把刀，悬空泛着寒光，就要往她的手腕脚腕上砍去。 苏合尖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喘着气，却觉得憋燥的慌。 果然是被吓着了？ 不，不会，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事了，自己是没有事情的。 苏合颤抖着环住身子，四肢冰冷，汲取胸前那里的点点暖意。她劝解着自己，大口喘着气，她抖抖索索的下了床，端着杯子抿了口冰凉的茶水。 何嬷嬷给自己讲了那个传言，然后自己被吓晕了，然后，然后自己又躺在了床上，何妈妈呢，小枣呢？ 她环顾四周，一片寂静。 又一阵眩晕袭来，她手上的杯盏掉在地上，摔成了碎渣。眼前发黑，脖子被掐住的感觉那般强烈。 她不由自主的在眩晕中被拉到无尽的黑暗里。 “不，我不敢”一道细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怕什么，她不会醒来的。”沙哑的女声如同毒蛇吐着信子，苏合颤抖了下，接着便有双消瘦的手将她身子托了起来，钳子一样的牵制住她的下颚，指甲抠进肉里，使她生疼，却呼不得动不了，更睁不开。 接着又一撮粉末状的东西冲进她的嘴里，发着涩发着苦灌入她的口腔中，又是一股冰凉的触感，水将粉末冲下了喉头，她呛住了，无意识的咳嗽两声，那嘶哑的女声却放下自己，口里嘟囔着：“活死人，还怕什么？” 苏合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她用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无济于事，思维被拉扯着坠入深渊，耳边只有哗哗的流水声，与妇人哧弄得的嘲笑，在远处，是一声又一声的钟响，当当厚重而又肃穆。 直到她再次转醒，那钟声依旧延绵不绝。 她指尖寒冷。小腿发麻，从上而下都像坠入冷窖之中。她还是静静坐在凳子上，迟迟没有动。平静的外表下是波涛汹涌的内心。 梦是属于她前世的。 不，那不是梦，是记忆，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她一直寻找的，作为林佳葶的记忆。 自两年前模糊梦见身死的那一刻后，她的心，她的记忆全部被封闭了，好长时间，她都处于混沌之中，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一直处于那种无尽的黑暗里。她只要闭上眼睛，那种无助痛苦的感觉便席卷全身，无论她是否清醒。她的梦中空无一物，只有黑暗，和消瘦抱成一团的剪影。 是苏合，是林佳葶？ 她一度看不清，或者其实是自己的心。 在漫无天日的黑暗里，她独自舔舐着酸涩的那种东西，又是泪水吗？ 可是她不懂，她为什么执拗的想要探寻林佳葶的一切呢，从一开始回府的寻找，到最后义无反顾的跟去静心庵。 她开始以为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可是那并不够分量值得她为此付出所有，一直活在过去里面。 但如果，她的重生，包括她带着恶疾重生的原因，是死前心有执念，是为了找到身死的原因，是为了解开娘亲手刃她的困扰。 那么，她就可以理解自己一直以来潜意识里的寻找，林佳葶三个字，是她的执念。 可一直以来吞噬着她的黑暗，又是什么？ 而她现在又该如何去做，她要如何取舍，对于娘亲，她真的还能无爱无恨吗？ 她想要裹足不前，就如那把火覆掩埋了所有关于林佳葶的痕迹一样，让她两年间一无所获。但是，就在刚才，她竟然梦见了身为林佳葶时的点点滴滴。 而命运的齿轮也重新转动，她开始咳嗽了，昏天黑地的眩晕又包裹了她，她并没有昏厥过去，那种心被撕开的感觉一点点传来，胸口被挤压着，血液粘稠不动。 她紧紧的捂住胸口，已经看不见自己脸色是多么青灰。 突然，胸口堵的一下，她咳了出来。第一滩血，漆黑粘稠，接着，第二滩，第三滩她用力咳嗽着，呼噜噜的嗓音，咳得撕心裂肺。 这一次，她却不再惊慌，心里已经恢复到了波澜不惊。 门被措不及防的推开，何嬷嬷见到屋里举止狼狈的苏合尖叫一声，苏合看过去，血顺着下颌往下滴答。 何嬷嬷哭的撕心裂肺，丫鬟们都挤了过来，她却唯独看到了人后的那道影子。 是周清让。 她在城里，平安无事的见到他了。 苏合嘴里翕动，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清让似乎不解女孩子为什么这般狼狈，气色和那日截然不同。他垂下头，从女孩子衣领一直看到脚下，那一股暗红的浓稠刺了他的眼。 难道她！ 周清让猛地瞳孔一缩，苏合干涩的扯了扯嘴角，压了压咳嗽，却更加大力的咳起来。 世间唯有咳嗽是掩盖不了的。 “明明好了啊，两年都不曾复发过了，怎么又成这个样子了？”何嬷嬷哭着搂了苏合。 “不怕，小周大夫过来了，他会给你治好的！”她劝慰着，但苏合能从她颤抖的身子感觉到她紧张，害怕。 小枣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哇哇大哭，几步跪在她的脚下直直喊着不要，丫鬟婆子也用力往上冲，喊着嚷着场面混乱的难以控制。 “没事” 周清让涩然，轻咳了声，“别要让林姑娘激动了，她这个病激动不好的。”他提高声音。 啪的一声，众人齐齐往后看去，画扇将痰盂罐扔在地上，清水顺着台阶往下蜿蜒流动。 没有人说话了。 苏合觉得轻松了，她好容易缓了缓，还有力气给何嬷嬷笑一笑，让小枣收了眼泪，让画扇小心着别要踩到碎渣滓上。 等安排了一切，四周只剩下她和周清让两人。 “你” “没用的。”她摇摇头，“我身子已经到极限了，大夫曾经说我预见了大的造化，是真的，但是现在，也该接受现实了。”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觉得珍惜，风，光，人，影，声是素日里再平凡不过的东西，却构成了鲜活的两个字，名为活着。 她不由得为曾经自戕的自己感到悲哀，那也是一种意义上的惜命吧。但是，她重生的意义，不是重新来过这一世的。 所以，无所谓活着，无所谓惜命与否。 她注定只是个看客，是匆匆的看着悲喜离合，静静等待死亡的看客。 “你要放弃吗？” “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要轻易地放弃！” 耳边忽然传来一把清冷的嗓音，却犹如惊雷在她耳畔炸裂，她对上周清让的眼晴。 有些看不懂的情愫，是无奈，是痛心，还是暗恼？ 苏合惊讶的看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局外 “你是不是也要放弃？” 那个也字，表示了除过她，还有一个人对他说过，或者在他面前做过放弃的事情。 放弃，放弃生命吗，放弃活着吗。 苏合想要问，却发现周清让离自己远了，不是他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而是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忽然眼前附过来一片阴影，周清让焦急地对她说着什么，门被推开，何嬷嬷和小枣也冲了进来。 他们脸上都表现的那么慌张，惊恐，不停的比划，交谈，门一点点的开开合合，是风吗？ 可她耳边为什么像是隔了水呢，除了嗡嗡的回响什么也听不到。她的身体麻麻的，软软的，不止感受不到地板的冰冷，感受不到摔到地上的疼痛，甚至连勾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用看，看见了门开开合合，帘子甩上甩下，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抬起她，放下她，她身下换成了床，她目及之处是雪青色的帷帐。 然后，何嬷嬷端着瓷碗，一点一点叩开她的唇齿，将不知名的液体喂进去。她晃了晃神，眼前看到的是梦中给她灌着药的妇人，她因为抿着唇，药水顺着嘴角往脖颈蜿蜒。 接着，她眼前蒙上了白雾，她看不见妇人，也看不见何嬷嬷了。但好像是一瞬间，她又看清了，却是水巷驳岸，是拱桥绿波，是青砖粉墙黛瓦的江南。 她还来不及思考，一副又一副的画面便在她的眼前展开。 她看见小小的女孩子扎着两个小辫，蹲在地上仰头望着前方。一个温婉恬静的妇人，侧立在江畔。婉转悠扬的笛声，在月色下顺着江水延绵回响。 她又看见那个女孩子，亮晶晶的珠花在头顶闪烁，而她在街巷里穿梭跑动，拥有红彤彤的脸和弯成月牙的眼，银铃的笑声洒在了青灰的石板上面。 继而还是那个女孩子，圆圆的脸盘变尖了，身形也拉长了，她浑身裹在素缟麻衣下，睁着眼睛望着槐树下黑色的灵柩。 最后，却是一高一矮的两道背影，相互搀扶着上了停泊在杨柳树下的船只。 雾气又迷住了她的眼睛，继而像是风吹过一般，何嬷嬷担忧的脸又在她面前出现了。只见何嬷嬷捻着帕子，仔细擦去她嘴角多余的药汁。 苏合不知道怎么反应，那些画面是她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原主残留的意识。 那是几近空白的人生，还未曾开始就已经结束。 苦涩从嘴里开始蔓延。 “还烧不烧了？” “有些热，体温倒是比刚才降了一点了。” 苏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烛光下画扇和小枣细细交谈着，水声哗哗溅起轻微的碎芒，小枣拧了水朝自己走过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唉！”小枣长长叹息了一口气，看着苏合。 苏合对上她的视线，但小枣就像是没有看到她苏醒过来一样，仍然在担忧的自言自语，接着将巾子虚虚搭在额头上。转身就和画扇说话。 怎么了，我醒了啊？ 苏合试着开口吱唔一声，交谈的两人却像是没有听见。她感觉有些违和，但是却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躺着缓了缓神，确定也有了些力气，她挣扎着手撑在床板上起身，想起小枣敷在额上的巾子，顺手便用手去捂。 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帕子呢？ 她垂头，莹白的手泛着冷幽的光芒，如同上好的玉石。但她心里古怪的感觉越来越大，直到谈话的两人全部转了过来。 苏合下意识的对她们点了点头，却发现两人目光冷淡，随意的扫了她一眼，焦距却不在她。 在身后？ 她迟疑的转过身，女孩子安静的躺在床上，唇上有些发白，额间，正是刚换上去的巾子。 违和感一下子便褪去了，随着褪去的，也是苏合强装的冷静。 她们看不见自己。 自己摸不到实物。 手上能透过光芒。 床上躺着苏合！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踉跄着扑在床上。 女孩子像是睡着了，呼气声清浅，胸膛微微的起伏。 因为发着烧，面色有些红。她颤抖着用手去摸，却发现穿过女孩子的身体，她摸不到， 开，开玩笑吗？ 她哆嗦着又试了几次，还是穿了过去。她不死心的试着躺下，闭眼，将身子贴合女孩子。 却还是不行 她睁开眼睛，还是那个自己。没有躯体，肉眼看不见，听不见，摸不着的自己。 她想哭，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流不下泪水。 她到底怎么了？ 她为什么会离魂？ 苏合从没有这么慌张过，她一直以为重生到女孩子身上，便 便代替了女孩子吗？ 便可以随心所欲的，依着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吗？ 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两句话，苏合僵在原地。 显而易见，她一直便知道自己自私，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这么自私，这么的，令人难堪！ 她内心里还是林佳葶，她重生是为了自己的执念。她不在乎这个女孩子，她甚至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才知道这个女孩子的曾经。 除过基本的信息，她根本就将这个女孩子活在世上的痕迹，给抹杀了。 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内心里怎么想的，来到林府想要什么，有没有所求的事情，有没有对未来有所憧憬。 她不认同自己就是这个女孩子，她一直将自己当作了局外人，她冷眼旁观加剧在女孩子身上的遭遇，认为所有的遭遇与隐在女孩子躯体之下的自己无关，除过前世的执念，她什么也不关心。 那么，她要放弃吗？ 放弃一切，放弃作为苏合活着吗？ 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她由惜命变成混不在意了吗？ 因为娘亲对自己的狠心而绝望了吗，因为未知的恐惧而要退缩吗？ 她的执念，她疼在骨髓里的痛苦，真的要忘记了吗？ 空虚茫然的感觉一下子席卷过来，苏合呆呆的看着女孩子。 她记得，这种离体的感觉，以前曾经有过，早在初回林府见父亲的时候，但她当成了梦。 原来那么早，就让自己选择了。 是你，不想要我再这么自私下去了吗？ 不想要我敷衍了事，再漠视你的生命吗？ 苏合心灰意冷，缓缓站了起来，她现在，还能去哪里呢？ 忽然，她心有所感，扭过头去，就见床上的女孩子手指细微的动了动。 她吓了一跳，昏昏沉沉的头颅随即扬起，她直直盯着女孩子，女孩子静静躺在床上。 说不上什么感觉，她刚松了一口气，无意间扫到女孩子脸上 却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眸子。 －－－－－－题外话－－－－－－ 果然我这人松懈的很，一放松啃存稿，就卡（；′Д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侥幸 日光透过窗柩倾洒下来，苏合睁开眼睛，一瞬间有些迷茫。 “妈妈，妈妈姑娘醒了！” 惊喜的声音从床边响起来，苏合心里一跳，丫鬟已经踢翻了凳子跑了出去。 她脑子里还是钝钝的，一行人迈着杂乱的脚步，小跑过来。 都是蔓丝园当值的。 “谢天谢地，真的醒来了！” “姑娘睡了两天两夜，吓死我了。” “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呀！”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的在她身前说着。 “都胡说什么！”小枣端着药碗挤过来：“你们一个个乌鸦嘴，别说话了，姑娘才醒来，要清净的，赶紧出去！” 丫鬟们一下子噤了声，相看几眼，没一会儿就退下去了。 “药喝药。” 苏合收回看向室外的视线，见小枣红着眼睛，发颤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接过药碗，向上氤氲的白色雾气沾上了她的睫毛，她垂着头，睫毛微微颤抖几下，几滴泪水滴进药碗里面。 她大口的吞咽，苦涩的药汁令她止不住的颤抖，但恰到好处的温热顺着喉头，流入五脏六腑里面。 她还是苏合，她没有离魂，她还活着啊！ 又过了几日，蔓丝园里的药味淡了一些，一众丫鬟婆子终于松了口气，在她们看来，苏合的病是稳定下来了。 两年时间过去，她回来时又比之前精神了些，所以众人还以为她身子调养好了，这次突如其来的发病，可让人紧张极了。 但是苏合知道，自己表面上是缓过来了，其实她的精神，已经开始虚弱了，加上又出现了头疼的症状，折磨的她越发疲软，整个人更是怏怏的不想出门了。 她叹了一口气，瞥见窗外两个丫鬟嘀咕，说的话顺着窗缝钻进了她耳朵里面，模糊有孙红红之类的字眼。 她抿了抿唇，像是下定决心了，走到窗边，叩了叩窗棱子，说道：“你们进来。” 两个丫鬟突然听见有人叫她们，吓了一跳，更是将手上拿的扫把扔了出去。又在园里张望，半天没看见人。 苏合又叫了一声，她们才迟疑的抬起头，见窗里苏合看她们，脸色一白，就急匆匆绕着门小跑过来。 苏合对她们长相隐约有个印象，心里有事也就不问她们姓名之类的客套，更不让她们行礼，摆摆手说：“刚才你们可在说孙红红？” 两个丫鬟相看一眼，孙红红这个名字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了，因为她，长安城街市里女孩子的身影少了许多，在家里读着女诫七从的女孩子多了，偶有上街出门的也戴上了面纱。 她影响力这么大，也怪不得在病榻的姑娘认识了。 于是两人点头，“就是她啊，孙红红真是把人害惨了，哪个女孩子不讨厌她啊，要不是她，我们都能愉快的出去玩呢，现在都不敢了” 说着说着，全成了抱怨。 苏合听着，也没有打断二人。又听了一会儿抱怨后，许是丫鬟们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便闭上了嘴。 “不过，我刚才的确要说一件事情的。”一个丫鬟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看了苏合一眼。 苏合点头，就听她继续说。丫鬟声音清脆，说的也条理清楚，没一会儿，她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说的是声名鹊起的孙红红倒了霉，孙老汉本来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可是男方在知道她的忠贞举动后却出乎意料的把亲事退了。 不光这一门亲事，孙老汉后来给她找的亲事全碰了壁，现在长安城里人人都知道孙红红是个没人要的，给人当填房当小妾都不要她。 孙老汉自然非常生气，想来想去还是认为是那些牌坊的问题，于是要之前送牌坊的府里把牌坊收走，可是谁理他啊，再说他们送的礼都被孙红红一家用了吃了。 孙老汉就跟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的，可偏偏又说不得，暗悔之下，整日里夹着尾巴走，连逢人面便夸自家闺女的习惯，也给改了。 一时间，孙红红的事倒成了个笑话。 矫枉过正，过犹不及。 苏合叹了口气，让两个丫鬟下去了。 心里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侥幸。 这日，苏合影影绰绰的看见院外有人影子，她问了一声谁，林佳芷和画扇前后就出现在她视线里头。 “兖州府的阿胶最好，给妹妹每天吃上一丁，食贵在精” 两人边走边说，没多大功夫已经进来了。 画扇手上端了个枣红漆色的四方小匣子，里面应该就是姐姐提到的兖州府阿胶。 林佳芷见苏合将视线落在匣子上，轻声笑了笑，“阿胶里头加了黑芝麻，核桃仁，红枣，冰糖没有腥气的，平时就当个零嘴吃一点。” 苏合回过神看她，点了点头。 林佳芷又细细问过她的身体状况，然后说，“你还记不记得哥哥说的梅苑有个宴会的，日子定在了这月二十五，现在还有十日功夫准备，我提早对你来说的。” 苏合讶然，随即也想起来了自己当初答应赴宴的事情。可是 她面有难色的看向林佳芷，她的身子，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妹妹出去走走吧，答应的事情反悔也不好，你素日里不走动，不见见风身子更不好了，整天闷在院子里，你还是个小姑娘，可真让姐姐担心。 去了就算作散散心吧，不然都是一群小孩子，姐姐去了也尴尬不是？” 林佳芷却一反常态的劝着她出去，苏合不曾听过她对一件事情这么上心，也不忍心扫她的兴，便想还有十日功夫，自己身子养养到那天应该可以撑住，总不会让自己一直站着的。 她思索了半天，点了点头。 林佳芷眉开眼笑，当下就和她商量着赴宴的事情。让丫鬟在自己园子里取出几匹蜀地的织锦，给苏合裁剪新衣。又让秋玥挑几个适当的首饰一并送过来配个全套。 苏合推脱不过只好收了，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她才送了林佳芷离开。 梅苑是本朝左相公子曾钰的别院，曾钰和林子骞是同窗也是挚友，他比林子骞大了三岁，年二十二，已经取了表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是为言君。 在明年春试之前，林子骞住的地方也是这别院，听别人相传，这梅苑宴会年年举办，本是公子之间相交诗会娱乐的地方，后来被相府夫人看中，也邀着熟悉的女眷相聚。 自有那女眷带了家里的女孩子参加，一来二去，倒变成了长安城里高门女孩子相互结交的场所。 既然要好好的代替原主，那么自己就不能再继续冷眼旁观了，除了前世的事情外，也要积极的应对这些日常琐事。 苏合心里想着，对梅苑会倒有些认真的态度了。 又想起曾钰这个人，两年前自己曾在静心庵里见过他一面，当时他的说法是碰巧经过的 曾钰的五官现在倒想不清楚了，不过自己的心跳却历久弥新。所以，仅仅见过一面，她便将这个男子记住了。 他给自己的感觉太过于古怪，又带了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要知道自己重生之后见娘亲姐姐都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难道是在前世自己和他有交集？那交集又是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苏合皱着眉，思绪乱飞，往往抓住了什么，却又一下子被挣脱开。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不再胡思乱想。 有些事情急不得，不要着急，或许再见到曾钰就能清楚了。毕竟是他的别院不是吗，有可能见到的吧。 一方面与自己息息相关，一方面又准备积极对待，她就在一种期待，忐忑又焦急的情绪下，终于盼到了二十五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仪仗 天方初亮，绯色的霞光偷偷渗进奶白的浓郁化不开的晨雾中，又悄然爬上灰白的墙瓦，顺着墙棱缓缓游走，直到占满整个墙面。 长安城普通的东交巷里，一袭洗的发白的宽大衫子，歪歪扭扭的挂在一脸酸腐相的书生身上。 他张开双臂仰头喊了一嗓子，早起的寒风刺溜一下，在他后脖子上狠狠刮了一道，顺着衣领钻了进去。书生一个颤抖，急忙缩起脖子裹紧身上的衣裳，一动不动的，活像个鹌鹑。 从隔壁门后伸出个头，接着全身被裹的严实的老汉钻了出来，脸上大大的嘲讽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他伸手指向书生，刚要讥笑什么，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咚咚鼓点。 他身子定在了原地，脸上的笑瞬间僵硬。不止是他，书生浑身也是一个战栗，姿势扭曲的也定在原地。 两人皆能从对方脸上看到惊恐，不安。 锵咚咚！ 接着更加密集的鼓点如同实质一般砸在两人的心上，心也回应似的和着鼓点开始咚咚跳动，越跳越快，越跳越急。他们脸色也越来越红，后颈一圈更是被汗水浸透， 却同时，控制不住的战栗，控制不住的心血沸腾，令他们腿肚子打着颤，手止不住攥紧。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威严如同巨山让他们有了一种俯首称臣的念头，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曲膝，膨的跪在地上。 书生咬着牙，因为痛苦让他眉头高高皱起，旁边的老汉也好不到哪里去，早已经面无人色，嘴里翕动着。 那锣鼓哗一声，在空中泛起阵阵涟漪，扼喉的感觉一下子弥散，但周围没有声音仍然寂静的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狼狈的跪倒在地上。 书生啊啊喊叫几声，想用手撑着地却滑倒在地，疼痛令他有了一丝的清醒，他骇然，耳朵贴在地面上，却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带起地面的震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汉也趴在地上，回过神的两人吞了口口水，汗津津样子如同刚淋了场雨。 天已经大亮，万丈光芒刺透雾气，长安城如水洗后的透亮澄清。 蔓丝园内，丫鬟们进进出出神色专注，苏合安静坐在凳子上，从镜中可以看到身后画扇在她发顶上忙活，如同葱管一般的手指穿插进发丝里面，绕，挑，拉，拧，旋，最后再插入珠花。一个精致的垂髫分肖髻便出现在她手上。 小枣从屋外走进来，端了小碗热乎的鸡蛋羹，放在苏合面前。 “一早的锣鼓喧嚣闹的我心里慌慌，不知是什么仪仗，感觉摄人心魂的紧。”趁着空当，她说了句闲话。 “你也听见了？”苏合举着勺子问道。 林府位置深，远离闹市，她的蔓丝园更是偏僻。可醒来时就觉有声音在闹，她心里莫名慌张，问画扇，却一脸茫然。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或者是还没有睡醒的梦，没想到小枣也听了出来。 “我家隔壁是教乐坊，天天听这些吹打的声音，耳朵尖的很。” 小枣指指自己的耳朵，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她摇头晃脑的道：“都说我发梦了，可是姑娘也听见了，说明这是真有的事情，我没骗人呢！” “什么时候还在说闲话？快别闹姑娘了，让她好好垫个饥！” 见她絮絮叨叨还要说话，画扇忙掐住她的话头，拉着她就收拾东西。 事出从急，苏合一口一口吃着鸡蛋羹，也没有再分神在早起听到的鼓乐上了。 刚放下勺子，外面就有丫鬟开始催促。 小枣应了一声，端着茶水过来让她漱了口，又抹上口脂，画扇拿了小包裹出来，几人才出了蔓丝园。 走到二门口，苏合见已经停了三辆马车，林佳芷和林佳茵早她一步已经上了前两辆，她也没多磨蹭，带着稳重些的画扇，走到第三辆车上。 刚一坐稳，车就开始行走了，她和两位姐姐连个照面的功夫都没有打过。 梅苑在长安城以南，怕人多拥挤，驾车的小厮特地选了偏僻的路走。 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哪里都人满为患。马车走的艰难，小半个时辰才往前挪了几寸。 因为不通风，画扇将车上的帷裳稍微卷起，苏合便将周围众人的议论听了个仔细。虽然嘈杂，但是有不少激动的人，声音高亢的格外清晰。 “天哪我快被吓死了，浑身冷汗就往下淌！” “是啊是啊，我隔了好几条街就感觉汗毛竖了起来呢，不怪你笑话，我直接给跪了。” “笑话什么啊，谁还不是一样，我当时脑子发蒙了，自己做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话说的太对了，我除了想要磕头外脑子里面就一片空白，等有意识的时侯命都去了一半！” 这些人应该说的就是那早上的喧哗，听他们的语气除了惊恐外还有莫名的兴奋夹杂在里头。 苏合皱着眉，又听离车比较近的人说道： “我爹爹说他之前有幸见到圣上在御街出巡，那仪仗也是极为了得的。” “这位也差不多了，都是天家的，更何况他” 交谈声又没入嘈杂里，苏合知道那两人走远了，不过却从他们说话里听到了圣上，天家。 她琢磨这两个字，想今天应该是哪位皇室的人回京了的，而且照着他们说的声势规模，应该不是公主之类的贵女。 那就只有更高规模的，王爷或者郡王了。 当今和圣上堂表的共有五人，去了封地的有三人，留在京里的有个闲散的恭王爷，整天遛鸟逗食，还有个开了书肆的延平郡王爷，整日拿着笔杆子写写誊誊，专心做他的话本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两位的作风。那是在封地里的那三人之一被召回了吗？ 苏合愣神的功夫，就听见女子的尖叫声。 自从孙红红事后，很少有女子上街了，今日一路行来也大多未见年轻女子，怎么突然有了女子的声音？ 她侧头朝车下看去，见是五六个围在胭脂铺子里的女孩子，脸上蒙着纱，却不挡脸上的娇艳。 她们也在讨论仪仗，却和之前的众人截然不同，她们脸上是激动的，雀跃的，倒是丝毫不见惊恐。 “天哪，真的真的是他回来了吗，我没有做梦吧！” “是啊，活的，活的！” “嘤嘤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等了十年，十年啊我天！” “不行了，我没见到他都已经这么激动了，我以后不想要嫁人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眼里只能容得下他，我估计又要茶饭不思了！” “一个曾公子，一个他，天哪再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啊啊啊啊曾公子啊，也超好的！” “但是好难选啊，选他还是曾公子，我该怎么办啊！” “都那么优秀，好舍不得选择哪一个哦，这是甜蜜的烦恼吗？” “不行了不行了，我心跳加快快要死了，我一想要抛弃他们其中一个人，就痛苦的想要死去！” “好不甘心，要不让他们在一起吧！嘤嘤嘤” 苏合：“” 女孩子的娇羞和闺中的困扰离马车渐渐远去，路上的行人也慢慢少了，车行的快了。 但苏合耳边还在回响女孩子娇滴滴的声音，对于仪仗中的那人是谁，她更加的迷茫了。 “南阳郡王！” 画扇忽然低声叫道，她双目灼灼，脸上羞红飞了一片，素日里稳重的样子也难掩激动的手脚发颤。 “竟然是郡王啊，南阳郡王啊姑娘，她们在说的是郡王啊！” “天哪，他回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蛊惑 南阳郡王。 这四个字指代璀璨。 在长安城人的心中，在千千万万个边疆人的心中。 太历十五年水患频发，他以六岁稚龄“三问”直达圣听，问天，问灾，问民，使宣政殿鸦雀无声，群臣如芒在背。 而年及二十四秋，四夷蠢蠢欲动，十五岁的他一篇长赋《当如是》名动天下，其中：“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更激起边疆血性男儿无数。 同年冬，他挥袖从容，一人一马别长安，远赴沙场。 一夕之间，关于他，长安城无人再议。 但他的消息却没有因为时间空间而隔绝在长安城外。 捷报随着冬季的雪飘然而至。 传闻他谈笑间绝伐果断，覆手间运筹帷幄，他衣角从不染血，他脚步从未踏进过战场，却令敌人闻风丧胆，缴械崩溃。 但沙场上的血雨腥风与皇室中的兵不见刃显而易见与风花雪月的女孩子们无关，她们痴迷他的颜，沉溺于他的华贵。 机巧若神间，却也翩翩我公子。他本人是以“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为颜骨。 他的颜让天底下的女孩子们魂牵梦绕，即使他十年前离开长安，再也未曾踏入一步。她们也从未忘记过惊艳了整个时光，清隽无双的他。 而他，如今回来了。 从十五到二十五，孑然一身从容离去，却又声势浩大凛凛而来，盛名更甚。 这样的一个男子，无不怪画扇这般喜形于色了。就连苏合，也有些说不出的心悸。 但提到这个名字，两人却又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画扇才干巴巴的又说，“真好啊，他。” 平白的，添了些寂寥。这个男子这么好，好到谁都想独占他，却自行惭愧低到尘埃里面。 只能远远望着他，将心意埋在心里写在书笺里，或说与闺中友人耳里，却不敢在他面前宣扬。只因他于她们，是遥不可及的存在。犹如星辰与砂砾，那么遥远，那么，不相称。 对于这个传说中的男子，苏合有些怔然，胸口上忽然有一些闷。 她深吸一口气，将思绪从南阳郡王的事迹中抽离出来。马车骨碌碌的声音越来越大，车子也开始颠簸起来。 带起一阵风吹乱了帷裳，她眯着眼睛，伸手按下，不经意的抬头，从窗外一瞥而过，一辆青色罩子的马车和她，擦身而过。 她看不清里面人的面容，只觉的一刹那，那双微微抬起的眼，扫过她。那漆黑的眸子，如同不见底的深渊又如飞旋向下的漩涡，让她心跳不自觉的加速，同时也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使她僵在原地。 犹如被某个不知名的力量蛊惑了一般，她心意迷乱，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等到她从怔然中反应过来的时候，画扇已经在她耳侧唤了好几声。 她摇摇头，身子靠在车壁之上，阖上眼。 又行了一会儿，她感觉周围变昏暗了，马蹄子哒哒的声音也格外空幽。 她想是正在过城洞，果然没多长时间，周围又明亮起来。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她睁开眼睛倾身又朝后望去，因为离了城，人烟不像之前那么稠密，马车的速度又变快了。 外面的景色匆匆掠过，留在她眼里的都成了一丝残影。 擦身而过的那惊鸿一瞥，却是如同她凭空做的一场浮生若梦。 是幻觉吧，或许那人没有抬头，或许她没有看清，她对那一瞬间，那一双眼的出现，产生了怀疑。 再想，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重新坐好，手指揉揉眉心。 一个小盅就这样出现在眼前，里面放了果脯，褐色皱缩的表皮上面盖了层盐霜，见之，口里下意识的有了津液。 画扇又将小盅往上递了递，苏合取了粒放入嘴中，略咸，又带着酸甜。 “一会儿就到了，姑娘再撑撑。”画扇说道。 苏合知道她是误解自己晕了车，才取出果脯让自己含着，也没有纠正，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车速逐渐降下来，直到停下。 苏合从轩窗里往外瞧，正对着她的是一拱月亮门，门后亭楼阁榭与树荫花影重叠，而沿途路径两旁隔了一带疏篱，细草曲曲折折的填满整个篱笆，风一吹微微摇动。 有一股清洌的草木花香混杂着飘过来，苏合微微吸了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下了车，缓了缓时间长坐在车里的不适，抬起头，就见另外两辆马车上也下来了人。 林佳芷莞尔，走过来握住她的手，问道：“妹妹觉得怎么样了，可还有精神吗？” 苏合点头，说道：“还好，坐着车也不是很累。” 两人又说了几句，林佳茵才从车上下来。苏合见她板着脸，左顾右盼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看到什么又忽然脸色一黑，冷哼了一声。 她随着林佳茵的视线看过去，是从门内一前一后走出来的女孩子。 前面走的女孩子背部微微弓着，穿一身利索的青色布衫，形态举止极为规矩，应是别院的丫鬟。 而她身后转出来的女子，身形高挑，穿一件湘色绉纱衫，下衬杏红落花裙。相近的色系搭配起来尤为别致，令人眼前一亮。 脸上粉黛未施，明眸皓齿，天生丽质。尤其耳间坠的一对儿金镶玉的葫芦，小巧精致，更添了几分俏丽。 是哪家姑娘吗？ 苏合有些疑惑，却见这女子跨过丫鬟，向她们三人行了一礼，林佳芷更是回了她了一声湘烟。 湘烟明显是个丫鬟的名字，苏合心里暗暗惊讶，这个女子竟然是个丫鬟！ 单看她这般模样，这般打扮，说她是哪个大家府里的正经姑娘都不为过呢。 或是看到了苏合打量的目光，那湘烟抿唇笑了笑，“这位是林六姑娘吧。” 苏合有些窘迫，不自在的点点头含糊一句就往旁边看。 看样子这个丫鬟和姐姐应该是认识的，她暗道。 哼！ 旁边一道冷哼，林佳茵双手抱臂：“我认识路，先走了。” 旋即就甩过几人，大步向园子里走。 “妹妹有起床气，多多见谅。”林佳芷柔声说道。 湘烟笑了笑，对林佳茵的离开没有说什么。 “想必你们还有事。”林佳芷扫了一眼微垂着头，立在一旁的丫鬟，“不打扰了，我也认识路的。” 一听这话，湘烟点了点头，“姑娘们慢走。”又向苏合行了礼，就和那个丫鬟一起离开了。 “她是曾公子的大丫鬟。”林佳看着她的背影，对苏合说道，“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好了不说了，我们进去吧。” 苏合见林佳芷不愿再提，也就没有出声多问，但因着林佳芷的态度，自己对湘烟这个人，也产生了一丝淡淡的不喜。 －－－－－－题外话－－－－－－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这个是《男儿行》里面的，这首诗杀气满满，好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相处 左转右拐间，林佳芷带着苏合走到一处两人难以环抱的桂树下面，只见树下铺着红猩的毯子，正中间是花斑石的桌凳，上面垫着松软的坐垫。三个华衣锦服的女孩子围坐着说话，旁边几个丫鬟端着茶与花果子伺候着。 林佳茵是其中之一，她正对着苏合和林佳芷，左侧坐着的女孩子穿着烟水百花裙，是浅黄略白的蜜合色，手腕却套了个翠中带红的凤血玉，一动静之间极其耀眼夺目。右侧坐的女孩子穿着水蓝色湘裙，吃着瓜子儿朝她们看过来。 林佳芷唤了两声女孩子的闺名，很是熟稔。接着便坐下来给苏合介绍。手上带玉的是骁勇将军府的姑娘，才回长安。姓邹，单名怡，年十七。嗑着瓜子儿的女孩子是户部侍郎家的姑娘，姓丁，名唯嘉。年十五。 几个女孩子谈的兴起，林佳茵更是眉飞色舞，丝毫不见来时的戾气。苏合不好插话，她环顾四周，见还有些女孩子在别处树下坐着，虽然离得不远，却听不见她们的交谈声。青色布衫的丫鬟端着茶果在树影间来回走动，不急不徐，动静极轻。 “这种氛围，真是让我感觉愉悦，”丁唯嘉吸了口桂花香，闭眼享受道。 “喜欢这里啊？”林佳茵看她一眼，“这好办，当了钰哥哥的媳妇儿，天天呆这里，呆不烦都不行。” “谁当”丁唯嘉脸红，害羞的推搡了她一下：“我才不想呢。” “不想做钰哥哥的媳妇呀？”林佳茵夸张的掏掏耳朵：“天哪，天哪嘉嘉你认真的吗？长安城里问十个姑娘，有八个都想嫁呢，至于其他的两个不用说，取向绝对有问题，估计就是那传闻中的磨镜，难道你” “你胡说什么呀？”丁唯嘉点着林佳茵的额头，娇嗔道。 “那就是想嘛，嘉嘉要说实话。”林佳茵噗嗤笑。 “哎呀你再说，我要撕烂你的嘴！” 丁唯嘉作势揪她的嘴巴，两人嬉笑玩成一团。 “我可不喜欢他。”邹怡嗤了一声，往旁边侧了身，勾起嘴角，“南阳郡王珠玉在前，你们的钰哥哥顶多在长安城里算好的。在我们西宁，真不算什么。” “长安可不是西宁能比的，”林佳芷摇摇头。 “算是吧，和京城比的确是边陲小镇。”邹怡不在意的耸肩，“但是，偏远地区都知道郡王的名气啊” “是啊，郡王美仪态，何人不知。”林佳芷点点头。 “那就难怪你千里迢迢来长安，是为的郡王吧？” 她又问。 “那是当然。” 邹怡挑眉，说道：“若非南阳离得太远了，我早去那里了。何苦来长安。你知道我这人，宁缺毋滥，只要郡王府一日无妃，我就一日心思不减。” 她目光灼灼，嘴角勾起的弧度刚好，明艳而又自信，夺目迷人。 她的夺目，她的自信，是一种想要占为己有，势在必行的张扬。 所以话音一落，一桌上的人便拧过头来看她。 “可你年龄这么老了还能等的起吗？” 林佳茵有些不痛快，心里想的没有过脑子就急急说出了口。 郡王是谁啊，你哪里来的自信，你说你要他，他就会是你的一样了？你配吗？你在心里面暗自肖想可以，可你一说出来，就是笑话了，就会让大家不满了。 “你别这样说。”丁唯嘉口头上劝，手底下也不见动作，半推半就的让林佳茵将话说全了，她也是这样认同的。 邹怡又一挑眉，“反正我喜欢他，只喜欢他。” 比你们想着郡王爱着曾公子三心二意，要好太多了。 “再说，你是郡王的谁？我喜不喜欢的，和你有关系？” 林佳茵面色涨红，你了老半天，气鼓鼓的转头不说话了。 “其次，我可是不老，喜欢某人的人，可比我” 邹怡转了转眸子，颇有深意的看向林佳芷。 林佳芷挤了个笑，“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会儿。”说着站起来，就绕过众人。 苏合惊讶的看她。 “哎呀我刚说错了，我姐才是最老的一个呢！” 林佳茵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是不是把她气走了？” 邹怡呵呵笑了一声，“你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你们林府的姑娘，都是有意思的人吗？” 身子转向苏合，抓了把瓜子儿。 苏合猛地起身，头忽然一晕，身后的画扇忙扶着她。 “病秧子就好好呆着，做什么妖站起来，吓死人了！” 林佳茵瞪了她一眼嘀咕道。 “有没有意思我怎么知道，不过她最没意思了。”她瘪瘪嘴。 “这最有意思的人，还属我姐姐了。”她又捂嘴咯咯一笑，盯着邹怡：“你知道右相府小公子吗，三年前摔死的那个，差点就成了我姐夫呢” 苏合攥了攥手，拉着画扇就往林佳芷离开的方向去。 这里实在太大，太绕，她走了一会儿便不知道方向了。正好前面树下围了几个人。 她便走上前问：“那个，你们有没有” “干嘛？”一张不耐烦的脸抬起来，旋即呀了一声，叫道，“你是那个谁，谁！” “林苏合啊，是这个名字吧？”旁边有人帮腔。 苏合茫然的点头，几个女孩子全看了过来，有些玩味，有些恍然大悟，“哦，怪不得啊。”齐声叹道。 怪不得什么？ 女孩子们捂着嘴咯咯的笑，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苏合皱起眉毛，又见她们手捂在耳边，趴在别人肩上嘀咕，黑珍珠一样的眼睛转来转去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 “姑娘们有看见林府的林大姑娘，林佳芷吗？”苏合脸色有些不好，她抿唇又问道。 女孩子们又捂着嘴摇摇头，七扭八倒的仰头看她。 苏合于是道了声谢，转身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瓣。身后又爆出一阵娇笑。 她身子一僵，感觉火辣辣的视线一直在背后焦灼着，她脑子发蒙，谁也不看，直直往前就走。 等再也听不见嘲笑和嘻弄，她停了下来，扶着树慢慢的蹲下。 画扇紧紧跟着，担忧的眉毛紧紧皱起。 苏合摇摇头，颤声说，“看，你看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妥当吗？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吗？我来这里做了什么事情吗？她们，为什么要笑我？” 画扇蹲下来，抚慰着苏合的背，“姑娘身上妥当着，脸上妆容没有花，举止也贴切，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们笑你是她们的脾性不好，姑娘你要知道世间除了你这般好性子的人，也有古怪性子的人。 姑娘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没有出格，你不要气馁，不要哭！” 苏合头埋在膝盖上，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着。 眼泪哗哗流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让她心抽疼，让她苦涩想要哭泣发泄。 忽然，眼前出现一双粉底皂鞋，画扇劝慰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迟疑的抬头，泪眼模糊下看见一道似曾相识的人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见过 像是有一双大手狠狠的揪住了她的心，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子止不住就往后仰。 男子轻柔的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就欠身将她扶起。 一股极淡的熏香里混合着清雅的茶香，借由男子的袖口传递到她鼻尖，她还未来的及有什么反应，已经被他扶了起来。 脑子里面电闪雷鸣轰轰作响后是一片空白。 她能感觉到男子身上微暖的触感，却像是一把火，噼啪的烧了过来。 她急忙踉跄退了一步，心跳如鼓，面色猛地涨红，染上了耳尖，甚至蔓延到后颈。 一声轻笑从男子喉间传出来，她紧紧的盯着脚尖，身子发热，羞的想要钻进泥土里面。 一方月白色的帕子递到她眼前，晃了晃。 她抿着唇接过。 “女孩子哭坏了眼睛可不好。” 苏合手一抖，猛地抬头，男子微笑着，嘴角略微勾起了一个角度，整个人清朗如玉，“林姑娘。” 他说道。 苏合脑子里飞快闪过几幕，焦黑的墙断壁残垣的静心庵面色如玉的男子素白的帕子 “林姑娘，哭坏了眼睛可不好。” 曾钰！ 是他啊！ 她不可置信的叫了出来，牙齿咬到舌尖，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是他啊，怪不得有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他啊，她真的又见到他了。 那么自己果然是在前世和他认识的？ “你你” 她面色涨红，想说的话就在嘴边，可她却迟迟说不出来，又急又臊，直直是手足无措。 “你认识，认识我吗？” 她使劲儿拽了下衣角，忐忑的开口说道。眼睛一眨不眨，就怕错过什么。 曾钰却略微挑了挑眉，“林苏合。” 最后一个“合”字说完，正好是一个绽开的笑。 “啊，我是不不！” 苏合慌里慌张的摇摇头，“不，不对，我说前不，是林佳葶，你曾公子认识林佳葶吗？” 曾钰见她这般激动，语无伦次，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想了想便说，“是” 又瞥了眼苏合，她直直的望着他，双手绞着帕子，指尖被勒的发红。 “不认识。” 他回答。 “怎么会！”苏合呀了一声，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 “难道，我该认识吗？” 曾钰好笑的说道。 “不也没” 苏合喃喃道，脑子里就像糊满了浆糊。 她怔怔的看着曾钰，他拥有一双内敛的琥珀色眸子，从他眸中，她能看见手足无措，脸色发白的自己。 苏合感觉到沮丧，她能确定曾钰说的是实话，他真的并不认识自己，可是，为什么她对他有熟悉的感觉呢？ “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怎么认识你？” 曾钰又一挑眉问道。 可是女孩子却抿着唇，看他又像是没有看她。 女孩子方才还一脸羞涩，现在却呆呆的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一片水色。而她微微轻启的樱唇，也露出小小的，洁白的像是米粒一样的牙齿。 她明显是神游天外了，他轻咳一声，看见女孩子一阵惊慌，犹如受惊的小鹿，绯色可见的又飞到脸颊上，迅速涨满。 苏合无疑是长得好的，因为病气她脸色常年透着不正常的苍白，但是晕上了绯红，脸色却变得明艳灵动起来。 曾钰心中一荡，他略微勾起唇角，略微玩味道：“这位妹妹，你我曾见过的吗，是哪里的旧相识吗？” “我们前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啊？ 苏合瞪大眼睛，迷茫的看着他。 曾钰摇摇头，转身甩袖便大步离去。 红楼里的林妹妹啊 他低低笑着，想起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他这一笑，却又让凑巧看见他的女孩子激动的啊啊尖叫。 苏合魂不守舍的回到位子上，被几个女孩子嘲笑的难过早已经丢在了脑后，她抬头，看见林佳芷已经回来了。 “姐姐！” 她低叫一声，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寻着她的。 “我，刚才肚子疼。”见林佳芷疑惑的看过来，她撒了个谎。 林佳芷点点头没说什么，苏合见她眼底发红，脸上又重新敷了粉，刚才明显是哭过的了。 她心里尴尬，想自己也哭过，脸上估计狼狈不堪，然后刚才又被曾钰看到 脸上有了一些难堪的尴尬。 过了一会儿，她抿唇拉拉林佳芷的袖子，说道：“姐姐，我刚才碰见曾公子了。” “什么！” 林佳芷尖叫一声，又虚虚掩了下唇角。 同座的几人看过来，林佳茵嘟囔了句：神经！ 又转回去闲闲聊天。 “你刚才说什么？” 林佳芷欠身，低头问道。 苏合便向她说了两人的交谈，隐去了曾钰扶自己起来的那一幕。 林佳芷皱着眉，声音有些不快：“钰哥哥说他和你前世里认识？” 苏合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忙摇头，“不是，不是，是我觉得可能” “这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可能？” 她无奈的摇头：“钰哥哥和你玩笑呢，你若当真了岂不是惹人笑话？” “别要再给别人说了。”又嘱咐一句。 苏合以为她是生气自己胡说八道，才面色不好，虽然自己说的可能是事实，但是 她识相的闭上了嘴。 林佳芷揉揉眉间，颇有些疲倦。 几个女孩子又聊了会儿天，见别处有女孩子开始解闷玩耍，行令，双陆好不热闹，丁唯嘉就说，“她们玩的不好，这游戏哪里玩不得，非要在梅苑里玩。 梅苑里最好的是什么，就是梅呀，可惜还有些早，梅花没有开，只有光秃秃的树枝。” “那你说玩啥啊，不能一直坐着说话吧，无聊死了。” 邹怡撇了下嘴，“我坐的难受，就想要动动。要不是没见到曾夫人的面，我都要回去了。” 她这话说的没错，梅苑会也是一种贵夫人们变相的相看会，若是交流闺中感情，那哪里用得着专门跑过来一趟。 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夫人挑着儿媳，可不就是攒这一起吗。 来这别院的姑娘多是抱着这些想法的，苏合想了想便也能想通，止不住看了眼举止收敛起来的林佳茵。 “你看我干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林佳茵拍了拍桌子，左右环顾一眼，恶狠狠的警告着。 苏合抿着唇笑笑。 “我们，玩投壶。”林佳芷抿了口水，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游戏 投壶，是把箭向壶里投，投中多的为胜，负者照规定的杯数喝酒。 女孩子们玩的游戏当然不能喝酒，邹怡说，“换个惩罚的方式就可以了，在军中，命令是必须执行不能违背的，咱们就赢的人给输的人下个命令，让她一定执行。 可以问输的人一个问题，也可以让输的人做一件事情怎么样玩不玩？” “不太过分的话我就玩儿。”丁唯嘉说。 “谁玩不起啊。”林佳茵也说。 苏合看着林佳芷见她点了头，便也点了点头。 她们共有五个人，按照座位的顺序，依次进行投掷，每人八箭，投完后进行排序，投进最多者为一，最少者为五。若是有两人成绩一样，再加试一次。 惩戒为：一对五，二对四下命令，第三名轮空。 说了规矩，让丫鬟去取壶矢。苏合坐在最外侧，她旁边是林佳芷，对面是丁唯嘉，丁唯嘉旁边是林佳茵，靠树坐的人是邹怡。 不一会儿，丫鬟就取来了壶矢，还向灶上要了把小红豆洒进去，免得箭矢被投掷的力气太大，反弹出来。 正好就近有一块儿空旷的地方，丫鬟摆好距离，将竹矢放在桌上。 苏合排序的话不是一就是五，丁唯嘉先拿了竹矢，说：“我看你笨手笨脚的，还不如让我先来。” 于是，她便取了竹矢，呼一口气，投一，当当两声，蹭过壶口，没中。投二，竹矢撞在了壶壁上，还是没中。第三次投，她咬着唇，嗖的一下，当啷一声，竹矢颤了几颤，稳稳插在壶中。 “你快笨死了。”林佳茵捂着嘴笑，丁唯嘉哼了一声，又投，不中，还是不中，最后她恼羞成怒，最后一投，反而堪堪中了。 最后成绩是八中二。 林佳茵咯咯一笑，见轮到自己了，往后摆了摆手。 “怎么，你反悔啊？”丁唯嘉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不，当然不是，你手气太差了，我怕影响我发挥。” “怡姐姐，你先来。”她转了个身，就看邹怡。 邹怡挑了挑眉，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我来就我来，这有什么难的。” 林佳茵想起她是将军府的姑娘，射箭都不在话下，还能怕女孩子玩的东西吗？当即便说，“不行，你摆明了欺负我们不会玩儿！” “那你说怎么办？”邹怡看她。 “我就坐在原地，离那壶最远，行了吧？” 她不耐烦的看了林佳茵一眼。 林佳茵想想，“你用左手投。” 左手一般没有劲儿，她就算再会射箭，也有投偏的。 想到这里，林佳茵又说，“敢不敢啊？” “有何不敢？”邹怡话音刚落，当当当八声，竹矢如同流箭，稳稳当当全进了壶中。 最后成绩，八中八。 林佳茵得意的表情还未消失，就僵在脸上。 周围看见动静的女孩子围了过来，哇哇的连声惊叹。 看着林佳茵目若呆鸡的表情，邹怡又勾起嘴，“忘了告诉你，我是个左撇子。” 她甩甩手，凤血玉璀璨夺目。 这下，也由不得林佳茵说什么了，她胡乱的抓着一把投过气，赌气似的，前七矢都没中。 她看见邹怡眼里的不屑，气呼呼的又是一投，当，中了一矢。 最后成绩，八中一。 林佳茵白眼一翻，趴在桌子上谁也不想理。 林佳芷稳稳的投掷着，偏了两矢，最后成绩是八中六。 剩下苏合一人了。 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多人，里三圈外三圈的将她包围着。 林佳茵坐的挺直，恶狠狠的盯着她。丁唯嘉也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方向。 若她能投中两矢，则要与丁唯嘉加试，投中一矢，则与姐姐加试。可是投中三矢的话，姐姐定然不肯当作最后。 “还愣着干嘛？吓傻了？” “你快投啊，我们看的正焦急呢！” “就是就是，不会投就认输，赶紧换人撒！” 周围抱怨声迭起，苏合手心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腻汗。 她吸了口气，拿起竹矢。 哄笑声连天，嘻嘻哈哈的直直穿透她的耳膜。她手抖了抖，舔了舔干裂的唇，最后一投，当一声，进了。 啪！ 林佳茵将杯子一摔，站了起来，“来啊！” 她一喊，眼角发赤。 苏合抿了抿唇，将竹矢递给她。 林佳茵手一握，在叽叽喳喳的声音里咬着牙，投了出去。 五箭，她中了五箭。 林佳茵面色红润，看着她得意洋洋，“来啊。”她挑衅道。 苏合看了眼丁唯嘉，手一松，一箭稳稳的立在壶中央。 邹怡漫不经心的眼神眯了眯，看过来。 “怎么回事？中了，竟然投中了！” “不可能吧，她明明这么菜！” “可是真中了啊，好稳的，不会她之前在藏拙吧？” “搞什么啊，玩个投壶都耍心眼子，她是在扮猪吃老虎喽？” 苏合静静地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眼睛一扫，定在原地。 是那几个嘲笑她的女孩子，她们勾肩搭背，见到她看过来的目光先是一愣。 “快看，她看我了哎！” “不不，分明是在看我呢，别胡说！” “你们羞不羞，被她看是个好事情吗？” “嘻嘻嘻，当然不是，好奇嘛，怎么有那种女孩子嘛！” 那种女孩子，什么女孩子？ 苏合张着嘴，发涩。 “快投啊，又停下了？” “干嘛啊，怎么这么墨迹。” “真讨厌，她是谁？” 周围女孩子又叽叽喳喳的喧闹起来，苏合摸了摸耳垂，将箭矢投了出去。 安静，还是安静。 忽然间，哄堂大笑。 七支箭矢，歪七扭八的躺倒在地上，一个，一个也没有投中。 八投一中，她是最后一名。 林佳茵咯咯又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被欢愉取代，苏合当作不知她是他们欢愉的对象，她准备找那几个女孩子问个清楚。刚迈步，邹怡叫了她一声。 “你忘了要接受惩罚吗？”她坐直，看向她。 “你会投掷吧。”又勾起嘴角，肯定的说道。 苏合没有否认，她曾经一个人独处了很长时间，这些游戏自然是熟能生巧的。 邹怡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藏拙，输了就是输了。 她指尖一下一下叩在桌上，和凤血玉相碰，传出清脆的声音。 “惩罚是”她身子前倾，“说实话，你从静心庵到林府的那一段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片哗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不谈 发生了什么？ 那夜！ 虬髯胡子！ 苏合猛的抬头，张着嘴嗫嗫。 “哦哦我知道，她一夜都没有回林府啊。” “谁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听说一回来就不停的洗澡。” “后来生了场大病，这件事情在林府里就不准传了。” 那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声音格外的响亮。 苏合一下子便懂了，她们对自己的嘲笑，对自己古怪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我 她想解释，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哪，还有这件事情啊，我在林府里都不知道呢！” 林佳茵尖叫一声。 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嘭的一声，议论嘈嘈杂杂，迸裂开来。 “这姑娘是谁，哪一家的？” “林府，那个前些年被剥了爵位的林府。” “苏合，她叫林苏合，听说是养在外面的小娘生的。” “怪不得了，就说府里的姑娘不可能那么行事。” “还亏的林府想兜住，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看吧，兜不住了，” “林府算是倒霉了，这姑娘这辈子也完了。” “谁说不是，又恰好撞上那个孙红红的事情，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处理了。” “还是可怜了，你看她长得那么好。” “所以长得好未必是好事，你看我这样子就永远不会被那啥” 苏合紧紧攥住画扇的手，她的手冰凉，寒意从脚底冒到了头顶。 她不知道别人最无助的感觉是什么，最无助的反应是什么，但是她竟然是，想笑。 想笑！ 她嘴角咧开，可怜的，嘲弄的，不屑的，冷漠的她所能看到的描述到的所有眼神，如同最尖锐的刀子，一一在她身上割过。 她自始至终，没有解释一句。 忽然，有女孩子喊，“曾夫人，曾夫人来了！” 哗啦啦，围成一团的女孩子们都四散开了，举止优雅，温柔贤淑。 林佳芷紧紧抱住她，“回家，我们回家。” 苏合便钝钝的跟着她走，头低下来看见细绿的草，看见华贵鲜艳的华锦，听见一声声问侯，轻声的，低沉的，冷漠的，关心的。 听见林佳芷不耐其烦，一句一句，重复地回答，“妹妹不舒服，对不起我们先要回去了。” 所有人，只有她的姐姐信任她，包容她，给予她温暖，带给她光明。 一路上，苏合紧紧依靠着林佳芷，听她轻轻柔柔的安慰，听她一遍又一遍的鼓舞。 “你，会不会弃我而去” 苏合拉住林佳芷的袖子，喃喃问道。 她的眼里没有光，死气沉沉。 她被人抛弃太多次了，被娘亲，被落梨，被绿豆 而林佳芷呢，姐姐呢，会不会也抛弃她？ “说什么傻话。”林佳芷又搂住她，“你忘了，我们有缘分的。你这么惹人心疼，我怎么舍得呢？” 回到了蔓丝园，何嬷嬷和小枣迎出来皆是吓了一大跳，一边服侍着苏合一边问画扇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合抿着唇，上了床沉沉就睡去了。林佳芷坐在绣墩上看她。 何嬷嬷面色发白的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叫了一声大姑娘，“姑娘这么有主意，帮帮忙吧！”她祈求道。 林佳芷扭头，见她的样子，想是画扇已经告诉了她别院里的事情。 “何妈妈，你相信妹妹吗？” 苏合还在睡觉，眉头紧紧皱起，极为不安。 林佳芷轻轻扶上她的脸颊，指甲尖划过她的眉间，低声问道。 “奴奴相信啊，为什么不相信呢。”何嬷嬷哽咽，捂着嘴不让哭声溢出来。虽然不知道林佳芷为什么问这句话，但还是慎重的说道。 “大姑娘啊，姑娘受了好多苦难她不容易啊，为什么老天爷不长眼呢大姑娘一定要帮她啊，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大姑娘了！” “是吗？”林佳芷垂眸轻问，激动的何嬷嬷已经将她手紧紧的握住。 她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妈妈相信妹妹便好，就交给妈妈了其余的事情，你们先不要管了。” 何嬷嬷自觉得了林佳芷的允诺，心下稍安，又听林佳芷要给苏合请周清让调理身子，再三谢过后，送了她出去。 翌日，卯时初，天还黑着，画扇和小枣掌着灯，底下丫鬟婆子站了一溜串。抱着胳膊在寒意渐浓的秋日里发抖。 “姑娘没回府的时候，你们偷奸耍滑我当没瞧见，月例照拿，谁也不曾克扣。 姑娘回来了，你们还算安生，小赖小滑的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过了去。可今日我却要好好点一句，都是园里的老人了，两年前的事情可都经历过的，当时是谁我现在不提，都给你们按个清白。 但是！再要让我听到谁乱嚼舌头，别怪撵你出去臊的没脸。” 丫鬟婆子们只听的汗津津，抖成筛子一样的身子也不敢动了，连连应是。 接着，便该干什么干什么，此话不提。 小枣紧紧绷着的脸一下子便松懈了，她长呼一口气，说道，“我天啊，画扇姐这么威风。我以为是教养嬷嬷又回来了，在对我训话呢！” “好了，进来吧。” 屋里的何嬷嬷说。 “这般敲打一番，应该就没人乱说话，再被姑娘听见了吧？” 小枣期冀的看何嬷嬷。 画扇摇头，“咱们只是掩耳盗铃，自己欺骗自己。” 她说道。 屋里几人沉默片刻，画扇又说： “姑娘是个多思的性子，她知道是一回事，别人传又是另一种事了。没人传还好，要是传了什么话，她止不定怎么胡思乱想呢，然后自己吓自己，生生的又吓个好歹出来。 我觉得所有的病都应该有一个好的心态，她心态不好，气不顺，这病可不就是一直都拖着，不见好转吗？” 何嬷嬷见画扇说的话很是通透，唉声叹了一口气。 “这话没法给她说，得要自己悟才是好了不说了，事在人为，有大姑娘的帮忙，柳暗花明的时候一定会有的，流言蜚语又怎么样，要相信大家一定能扛过去。” 说归说，可几人心里的阴霾一点也没有散去，一传十十传百，谣言就像雪球，越滚越大。 明面上，何嬷嬷几人依旧维持着淡然无事的样子，苏合呢，也不多问，起了床就在院子里静静坐着，听丫鬟们拉拉家常，晒晒太阳。 所有人都在试着忽略这件事情。 “六姑娘在吗？” 这日晌午，一个陌生的丫鬟从园外伸出头来，看着门打盹的冯婆子脸色一变，嚷嚷：“你干什么的，没事别找我家姑娘！” “怎么了？” 苏合已经走了过来，她问道。 “姑娘没什么事，这丫鬟走错地方了” “我没有，就是找六姑娘的。” 那丫鬟踮起脚尖鼓着腮帮子说道，又侧头瞪了冯婆子一眼。 －－－－－－题外话－－－－－－ 大家中秋国庆双节快乐（c）关于更新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十月双更，但是更新时间连在一起还是隔开没想好一（▽）q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清者 “这是小周大夫让我给姑娘带的药，说照旧服用。”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你胡说，小周大夫怎么不亲自”冯婆子捂住了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林府哪里肯让苏合见其他外男啊 苏合颦起眉，接过小瓶。 丫鬟转身就跑了。 “哪里当值的，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冯婆子见丫鬟没说不该说的话，心下松懈，就嘟囔一句。 “什么小周大夫，尽胡说，谁知道是不是，姑娘啊这东西来历不明，你可别打”转身，苏合已经回了屋里。 苏合坐在梳妆台前，药瓶上的塞子已经被拔开了，旁边展开的一方素帕上面，是几颗枣红色的药丸。 她看着桌上的药丸，眼底晦暗不明。 再怎么避迹藏时，苏合还是被温氏一句话叫到主院里头。 “你要庆幸你父亲不在府里，祖母更是去了庄子散心。” 她方一露面，温氏嫌恶就道。手上端了杯热茶，吹散了热汽，手腕上衣袖微挽，露了半截白玉髓的手镯。 “我不耐烦见你，但是不代表你就可以胡作非为，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给我说，如果不是被将军府的姑娘爆出来人尽皆知，你还打算继续瞒吗？”温氏定定的盯着她，“你不要脸，林府可是要脸面的。” 啪一声！ 一盏杯子砸下来，碎在她的脚边。 苏合垂着头颅，嗫嗫道：“我没有不要脸，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情，娘亲说的话，我，我不接受。” 温氏听她说话，倒有些惊讶了，她从来没想过一向逆来顺受的苏合敢反驳她。 女孩子发育得很快，两年不见长开了，脾性也不再是随意拿捏了。 可是 她一勾唇，手一甩，一封书信抖落在苏合脚边。嘲讽道：“你又如何解释？” 苏合抿唇，蹲下来拾起，展开信纸后眼底猛地一缩，身子止不住颤抖，脑子里面一片混沌。 是她的字迹，上面还有她的手印。 那些人真的将信送到林府里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仰头看温氏。 温氏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惶惶不安的气氛浮动在空气里。 “娘，不，你听我说，我没有，不是我，我被他们捉去可是我逃了” 苏合手足无措，心跳加快。 温氏沉默的看了一会儿苏合心惊胆颤，有口难言的神色，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气急败坏的动静，转眼看过去。 “啊苏合你个蠢货！你不仅害了你，你还害我！你害我没人要了，你耽搁了我，害我失去了措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你让我遭受了别人的白眼，害我丢脸，我不放过你，我要拔你的皮抽你的筋！” 林佳茵推开门红涨着眼就扑了过来。 “成什么样子！”温氏轻斥一句。 林佳茵委屈的看着她，身后的丫鬟们怯怯行礼。 温氏一摆手，丫鬟们悄声出去了，林佳茵又想说，温氏摇头。 “因为你的影响，我好不容易给你姐姐说成的一门亲事，就这样给毁了。”她瞥了一眼苏合越发惨白的脸。 这一句话，使好容易冷静下来的林佳茵又跳了出来，她哭着喊着的一个劲儿推搡苏合。 “茵儿，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温氏又呵斥道，“可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我林府姑娘在外面都被人诟病，当作笑话了，你需要谨言慎行！” 苏合耳朵一阵刺痛，她咬着唇，嘴里渐渐有了咸腥的味道。 “你看见了吧，不止你一个人，你的姐姐都跟着你受罪。” 温氏沉着脸，“你能承受的起吗？你还试图要撒谎，你不觉得事到如今还死倔，是很可笑的吗？” “可我真的没有”苏合退到一边，垂着头只是喃喃自语。 “你说没有就没有了，这是什么？”温氏盯着她，指了指那封信。“你还不承认，没关系，我终究还是你的主母，会收拾你捅的烂摊子。” “这样，我改日寻一门亲事，等这事情风头一过，你就尽早嫁过去吧。快刀斩乱麻，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别要闹腾了。”她慢条斯理的将衣袖放下去。 “茵儿也别苦恼了，重新相看便是，好男儿多的是。” 林佳茵转转眼珠子，抹了抹眼泪，抽噎一句：“茵儿让娘看笑话了。” “会改掉我的脾气，绝对不给林府抹黑的。” “好，带你妹妹下去吧，看紧点儿别让她在作什么幺蛾子。”温氏掐掐眉心，说道。 林佳茵应是，书抓住苏合手腕就将她往外拖。只是一出院子，变脸变的如同孩儿面一样，她咯咯捂嘴就笑，“哎呀你可了不起，一下子占了个大头，咱林府的老姑娘听了不知道该怎么埋怨娘的偏心呢。” 老姑娘是谁？反正不是她。 又神色轻松的道：“我先走了，你回去早早缝嫁衣去吧，到时候别寒碜人就行了。” 屋里的白嬷嬷重新端上了一盏茶放在温氏旁边，命令小丫鬟将地上的碎渣扫掉。温氏阖着眼面无表情，似在假寐。 “由不得她。” 突然，她冷漠的开口。 白嬷嬷没有吱声，轻声轻脚的退在一边。 就听上面的人继续说，“谁也救不了她，而绿豆，一个就够了。” 绿豆是借罗管事之手送到苏合身边的丫鬟，但在静心庵那次，却没有让苏合死成，反而因为失火了自己死在屋子里头。 “这样愚蠢的东西，不会再有了。” 温氏又看白嬷嬷一眼。 白嬷嬷心里一哆嗦，更加敛声屏气。 “我曾给芷儿说过，会让她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事与愿违”白嬷嬷尝试着接。 温氏勾起嘴角，“不，一诺千金。” 这厢，苏合回到蔓丝园。何嬷嬷见到她的脸色，心下便是一凉。捂上她的手，“大姑娘一早就来了，在屋子里等着呢。” 一见林佳芷的面，苏合心里就一阵酸涩，她忍着眼泪将温氏的打算说了，四下一片寂静。 “太欺负人了啊，什么叫做不嫌弃就可以了！”小枣气鼓鼓的说道，“这还不知道是谁瞎传的，夫人怎么就不听人解释！” 何嬷嬷皱眉打断她，林佳芷说，“母亲是过分了，妈妈不用介意我。” 何嬷嬷便讪讪的笑了笑。 “但是，母亲她也是迫不得已的，最近孙红红的事情闹的这么凶，不知道有多少人盯上了林府。 不若就像母亲说的这般寻一门亲事，先把这阵子挡去了就行，你还不到十五岁，离成亲还有些日子呢。” “妈妈也觉得行，姑娘，若不就这样子行事好吗？”何嬷嬷轻声疑问道。 “怎么能这样啊，现在认了不就给人家说姑娘的确被不清不白了嘛，分明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还要背上黑锅，过段时间这个事情过去了，但是姑娘的黑锅到时侯能不能洗清就不一定了啊！” 难得她这次看的明白，何嬷嬷脸色一白，“怎，怎么办！”她惶恐的看向林佳芷。 “妈妈，别担心，一切有我” “我没有承认子虚乌有的猜忌，我不要背锅，我更不能认可母亲的做法，清者自清。” 苏合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来。 她抬头环顾四周，眼底是一片坚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自清 清者自清？ 一个瘦弱，饱受非议的女孩子拿什么自清，怎么自清？ 因苏合在蔓丝园里说了这番话，林府里大大小小的人，都等着看她的举动，或者说，看她的笑话。 知道她性子的人，如周姨娘，白嬷嬷之类的，无不暗自鄙夷，当她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的。 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可苏合明显不是兔子那种还有些灵性的。单单看她入府来所做的那些事情，就知道是个不长脑子的。 现在又能有什么大的造化呢？人还是那个人，软绵绵的，好拿捏的。 不过也算有一些长进吧，至少敢说个“不”字，但约莫这个字就用光了她所有勇气吧。 软弱与退缩，简直就是为这位姑娘取的词呢！ 说不上是看个乐子的原因还是踅摸她是否有长进了，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在暗处，偷偷观察着苏合的一举一动。 可令她们不解的是，苏合说完话后，蔓丝园并没有什么动静，丫鬟婆子们嘴抿的紧紧的，竟是一丁点儿口风都不外露。 人都有劣根性，凡是捂着不给看的就越是想看，凡是好奇心上来，就要千方百计的搞个清楚。 于是便有好事的人，拉着蔓丝园一个粗使婆子，给人家硬灌了一宿的黄汤，哄骗着将话套了出来。 可惜这婆子人弱势微，问不出什么，众人只能大抵得到苏合是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做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之后几日，随着蔓丝园不时出入丫鬟的动静变大，林府众人觉得越来越神秘之外，好奇心可就愈发高涨了。 可突然的，蔓丝园没有动作了，消沉了下来。 但关于她要找的那人是谁，却得到了答案。 是一个挑大粪的老汉。 原来苏合那日是被一个拉粪车给捎了回来，她要自清，就想找那挑夫说事。 怪不得一回来就一股味儿，而且还泡了很长时间的澡盆子。 知道那日情形的众人不免爆笑，又摆出在鼻间扇风地姿势：“怪不得味儿那么冲，原来是屎啊！” 却还是轻蔑嘲笑的多。 而且在长安城里拉粪的人有多少啊，说找到就能找到吗？ 果不其然，蔓丝园愁云惨淡，没了动静。 听到这最新消息的周姨娘扑哧一声笑了，她揉揉怀里猫的下巴，不以为然。 苏合穿上披风，双手交握在袖内有些冷，出了蔓丝园。 一路上交头接耳，她过的地方，总有人恰好经过，凑巧在找东西，不经意抬头看她。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一路走到温氏的院子里，走到她跟前。 还是先说让娘亲收回所说的话，自己不会成亲，也绝没有做过什么有损名声之类云云。 结果自然又是一阵嘲讽。苏合心里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温氏根本不会同意。 她在等下一句话。 “你拿什么澄清？”温氏问道。 “白纸黑字，你敢说那信上的不是你的字迹，不是你写的？” 她嗤笑，“或者，你有更加充分的物证。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合说。 不是让府里出面给你解决，你还有什么意思？ 温氏嘲讽的笑道。 “那夜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除了那群绑架我的汉子，就是我一个人在，我知道我的辩解太苍白了，我不会在这点上为我开脱。” 温氏冷笑，“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的耐心有限。” “请，请为苏合，验身” 苏合猛的吸一口气，久久没有舒下来。 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 只有验身，是最有力的物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不用处于百口莫辩的困境，因为她无声胜有声。 这是苏合所能想到的，最快速，最有力的解决方式。 但是对一个女孩子而言，又太屈辱，太难以启齿。所以她从打算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告诉何嬷嬷，没有告诉小枣。 找那个掏粪的老伯也只是在安她们的心，她们不愿自己面对非议，不愿自己面对诽谤，但她，有些想要试试，依靠自己的力量。 她已经回忆不起，当初作为林佳葶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了。 遇见这种事情，又会做出什么反应。 而现在，她只能孤注一掷。 她不知道验身这件事情会不会成为她一生难以消，去的伤痕， 他们毁她名声，说她彻夜未归，那她就给他们看看，她的自清。 苏合眸子里透出一股坚定，令温氏觉得晃眼，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恼怒，一个废物，凭什么会有坚定的神色？ “请娘亲去请城东专门接生的赵嬷嬷，以及三爻街后，头一家门面的李嬷嬷，她曾经是专程筛选宫中秀女的。 我仔仔细细的查过了，娘亲若是不放心，请其他人也可以。” 温氏没想到苏合竟然连这一步都想到了，可谓是有备而来。 “你按她说的去做，就给她来验一验清白。” 接着，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温氏靠着椅背，手搭上椅把。 苏合坐在一旁的锦杌上，沉默不语。 精致的香炉雕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蝙蝠，它的嘴里吞云吐雾，一股醇雅的香味丝丝绕绕，让人心神安定。 这是安神香。 苏合眼帘动了动。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能后悔也不允许后悔，等待的过程格外焦灼，可在看到了门外过来的嬷嬷们，她反而镇静下来。 两个嬷嬷，一个严肃一个温和，向温氏行了礼后，白嬷嬷上前在耳边嘀咕几句。 接着，那个面色温和的嬷嬷带着苏合绕过厅堂，往抱厦走去。 “姑娘放松一点。” 那个嬷嬷说道，“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害羞的，你心里不要有负担，许多女孩子都经过的。” 苏合听她这般说，知道她应该就是筛选过秀女的李嬷嬷。 见她没有露出探究或是不屑的神情，紧紧绷着的身子松懈了一点。 “你很勇敢，是个好女孩，妈妈们都会秉公办事，不让你受委屈。”李嬷嬷说道。 苏合哽咽着谢过，说不紧张，说是决绝，她手心里还是腻了一层汗。 李嬷嬷仔细地用棉布给她擦过，赵嬷嬷和白嬷嬷走进来，手上端的盆，瓶罐，等一些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夫人为了稳妥起见，说给姑娘多用几种法子。” 见她往这边看，赵嬷嬷说道。 苏合手不自觉的颤抖，心里一阵酸涩，她深深吸了口气，头扬起来，眼泪在眼里打转转。 子女不能忤逆不孝，可她的娘亲，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姑娘可放快速度吧，有几个时辰耽搁。” 白嬷嬷在旁边凉凉的说道。 苏合睁开眼睛，眸色发红，深深看了眼她，便走向屏风之后。 烛火将小小的抱厦照的通透，白嬷嬷就听见细声细语交谈从里面传出来，屏风上映着模模糊糊的人影，不停的晃动着。 她转身关了抱厦门，酉时许，门开了。两个嬷嬷走了出来，白嬷嬷往里瞧了一眼，苏合惨白着脸，安静的坐在凳子上。 “劳烦妈妈们了。”她说道，引两人往厅堂走去，去回温氏的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还小 可怜苏合回到蔓丝园，又夜里惊厥，外间下了三天三夜的雨，她发烧糊里糊涂也过了三天三夜，等身子有了力气，御寒的夹衣，已经在丫鬟身上到处可见了。 何嬷嬷不再问她的自清是什么，小枣也不再刻意的将话题往别的地方引，园里的丫鬟们也不在多嘴。林府有关于苏合的传闻，随着淅淅沥沥的雨，也像是全冲走了。 天朦朦亮，雾蒙蒙一片水汽，仿佛摸一把，就能掬一手水出来。 周姨娘闭着眼睛，将脸凑到窗户边，丝丝凉意渗到骨骸里，又打了个寒颤。 她双手捂住脸颊，这股小女儿作态，令轻盈跳上床的猫疑惑的喵叫一声。 她扑哧笑，用手捋着猫的毛。又一瞥眼，见到窗台上湿漉漉一片，便自言自语： “这个窗开的不好，雨老刮进来。” 眯着眼又是：“可是视线好，舍不得封死。” 朱嬷嬷听见这句话，弯起嘴角，端了碗面就走过来。 “这么早，不吃。” 周姨娘乜一眼她，看碗上面热气腾腾。 “这是长寿面，小姐今日生辰，就吃了吧。” 朱嬷嬷将面端到一旁的桌子上，又给周姨娘面前架了个小几。 “里面撒了些葱末，芝麻，打了个蛋花，掐了颗青菜，还滴了小姐最喜欢的麻油，合口味的。”一边端碗，一边劝。 闻言，周姨娘伸手，在碗里挟了一筷子。 脸上还在嫌弃，“别老将我当女孩子，哪里又要让你哄着吃了？” 朱嬷嬷笑道，“小姐在老奴眼里，永远是女孩子。” 猫喵呜叫了一声，往朱嬷嬷怀里钻去。 周姨娘刚想接话，院子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她脸色一沉，朱嬷嬷反而站了起来。 掀开帘子的林佳茵翻了个白眼。 “姑娘来啦，快坐这里。”朱嬷嬷高兴，连忙给林佳茵拉开绣凳。 “吃饭了不曾，这里还有些面，给你端来好不好？” “得了得了！”林佳茵一甩手，好险没抽在朱嬷嬷脸上，她打着哈欠，“不吃。” “那，要不要喝口茶暖暖身子，外面凉，”朱嬷嬷担忧的看着她。 “你烦不烦呀！有没有眼色！”林佳茵尖叫一声，“看不出来我快困死了吗，还问问问，一个劲儿的问！” “滚！” 周姨娘将筷子啪的一摔，就道，“要睡，滚回去睡！” “老奴没事，小姐别和姑娘生气，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快别吵了。”朱嬷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过生辰，我不和你计较。”林佳茵别着嘴，妥协道。 周姨娘却不让，“我不用你计较，省的你又胡搅蛮缠。” 又是哪个字不对劲儿了，林佳茵吼道，“我胡搅蛮缠，我和你计较，都是我的不是好吧，谁叫我有娘生没娘养，就是个活该被人欺负的命！” 原来闹半天，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周姨娘勾起嘴角，嘲讽道：“你不是温珞的好女儿么，怎么也不痛快了。她又戳痛你哪里了，跑来这里撒气， 林佳茵但凡你还有一点儿羞耻心，你就应该当面怼去，而不是哭唧唧的给我吊着个脸。” “我” 林佳茵被说的哑口无声，“她，她竟然给了林佳芷整整一匣子的地契贴己啊，可一丁点儿都没给我。凭什么啊，我叫了那么多年娘，难道白叫了？” “她给自己闺女的，又有什么错。”周姨娘听后头一歪，靠在软枕上，“你失心疯了，这都扑腾？” “若不是我自己小意迎好，你看这府里哪里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可是没人管的，不为自己未来打算，靠着你，我还不如当别的高官的小妾。” 哗啪！ 周姨娘身子一僵，猛地抓起豌，就将面汤给林佳茵甩在脸上。 林佳茵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又茫然，面条滴答，油腻沾了满脸。 “还有没有礼义廉耻了？你这丫头竟然蠢成这样！”周姨娘气的哆嗦，“把这蠢货的丫鬟叫上来。” 红芍垂着头进来，周姨娘一把抓住她，生生抽了道血印子。 “什么话都给她教，她是猪脑子你不知道，我现在就打你个教唆之罪！ 再让我发现一次，把你送到勾栏里头，你可不冤枉！” “你凭什么对我的丫鬟非打即骂！”林佳茵反应过来气的浑身发抖，面色紫青，她甩开朱妈妈递过来的棉布，就说： “你还真是看错了，没有人教唆，都是我说的，我做的。 我今年多大你不知道？那温珞想将我拖到和林佳芷一样年纪你心里没点数？我整天胡乱扑腾还不是想给我找门好亲事！ 要不是我机灵，顺水推舟的配合她在林苏合面前演了一场退亲的戏码，要不然我就要被她随意拉郎配了！ 你懂那种无力感吗？对了你懂，你身份毕竟是个小” 啪！ 这一下，却是朱嬷嬷咬牙脱手扇了她的嘴。 朱嬷嬷颤抖着身子，哽咽说：“别人不知道姑娘还不知道吗，小姐她” 啪！ 林佳茵却一个反扇，“狗东西，叫你一声嬷嬷是给你体面，谁允许你跑桌上撒野来了！还敢打我，你好大胆子！” “你先退下。”周姨娘皱眉对朱嬷嬷说道。 朱嬷嬷苍白着脸，退到一边。 “这个下贱的东西扇了我，你还要回护？”林佳茵尖利叫道。 “下贱，谁又天生高贵？你吗？”周姨娘面若寒霜。 “你！” 林佳茵气的哆嗦，狠狠的瞪着她，终究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跑开了。 麻油味道缠人的香，可是周姨娘觉得一阵阵的发苦，她眼底露出了一丝慌乱。 “姑娘还小，还小”朱嬷嬷看到她这幅脆弱的样子，上前紧紧抱住她，嘶哑着说道。 放晴了，乳白色的雾气散去，难得是不刺眼的日光，苏合睁着眼睛，愣愣的望着。 继而，她垂头眯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片片暗绿色的影子。好一会儿，模糊的视线才重新清晰。 “刚给周姨娘送了生辰礼物，听丫鬟回来说，一大早五姑娘就闹了一回呢，还挺凶的。 我就不知道能有多大仇啊，怎么这么不待见生母的？” 小枣踏踏的走过来，端着药碗腹诽几句，又说：“姑娘，今天我给里面加了甘草，味道没以前苦涩了，对你的咳嗽也有好处的。” 苏合嗯了一声，“其实你不用费力气的，我不嫌苦的。” 她早已经习惯苦涩，并不觉得有多苦。 她接过药，面色如常的喝下去。 这个药是周清让过来配的，至于那个丫鬟送的药丸，她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开口问他。 地面还是湿的，低洼的地方聚了小小的水团，在日光下反射着透明的光。 吃药后半个时辰又吃了早饭，苏合开口，“我觉得身子爽利了一些，你去取刺绣的东西，我走姐姐院里一趟。” 或者是鲜艳的色彩使她她感到愉悦，又或者是病初愈心里的阴霾且被暖阳照散了，她难得的来了兴致。 苏合特意绕了路，她安静的拾步而上，青翠的枝叶上滚满露珠，滑到她的衣袖边。 清新的草木随着泥土的湿润扑鼻而来，隐隐还有熏香。 提着刺绣篮子的画扇跟在后头，刚开口叫了声姑娘，苏合连忙伸出食指。 嘘！ 她立在原地。 一前一后，两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就走入她们的视线之内。 月白色冠服，深红色滚边，外面套着轻薄的黑色纱衣， 雍容尔雅，温良俭让。 －－－－－－题外话－－－－－－ 我是真的不会起章节名（；′Д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底线 两人却已经看到她了，苏合只好行礼，叫了声哥哥，又瞥见曾钰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又叫：“曾家哥哥。” 林子骞颌首，侧过她又继续说：“今年同洲府七渠泄洪一事闹的沸沸扬扬，我想着春闱策论必有水利一题言君？” 他顿了顿，见身边没人应，一转身见曾钰停在原地，正和女孩子低声说着什么。 他刚想问，曾钰说，“子骞先走，我问你妹妹个事。” 说话的时候，却也没看他。 能问女孩子个什么事？林子骞疑惑的瞥了眼苏合，一别嘴，“那你快一些，我先去找萧石兄。” 曾钰含糊应了一声，苏合就见林子骞跨步越走越远。 她忽然紧张起来。 “什，什么事？”结巴着问道。 “林家妹妹，嗯？”曾钰挑眉，低声问了一句。 两人虽离了近三尺，苏合却觉得像是在她耳畔低沉细语。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往后挪动几步。 这一举动，却又令曾钰低低的笑了起来。 曾钰见她越挪越远，后面跟着的丫鬟浑身紧绷又防备的左右张望，琥珀色眸中的笑意更甚，“妹妹是在防我吗？” “果真忘了前世的交情？”又不自觉地挑了挑眉，见女孩子浑身一僵，脸色渐渐变得通红，黑白不甚分明的眸子一团雾气，直瞪瞪看他。 是，是前世？ 苏合喃喃。 她反应看着是呆，但心底却掀起了一层层惊涛骇浪。 他提到前世了，他知道自己，难道，难道两人在前世真的有所交集。不是自己异想天开，不是自己没有分清梦境现实！ 那么，那个交集是什么，她忘了多少，他又记起来了多少？ 曾钰本是在逗弄女孩子，不想她一副当了真的模样，又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的挪到了自己跟前。 一缕清淡的，混杂着药与甘菊苦涩的味道悄然萦绕在他的鼻尖。 曾钰眼角微挑，略微侧了侧身子。 苏合咬着唇瓣，酝酿半天后迟疑的问：“真的想起来了吗？” “妹妹说呢？”曾钰反问。 风过，那股淡淡的苦涩味道越发浓郁。他心里一跳，指尖不由自主微动， 苏合就见月白的衣袖从眼前滑落，干燥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睑。 画扇低低地叫了一声，又猛地捂上了嘴。 苏合脑子里轰的一下，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了。 他的手微凉，在她脸上却如火一般灼热。 曾钰感到手心里滑腻的触感，以及羽毛颤抖般的痒意，也是一顿，旋即垂下手。 脑海里有什么电光石火的闪过，他眸光微动，“好了。” 醇醇的一声。 什么？ 苏合浑浑噩噩的仰头看他，大剌剌的日光使她不自觉的眯上眼。 曾钰食指指尖向上，嘴角勾起看她。 苏合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又被日光刺的迷了眼，赶紧垂下头。 笑声，从曾钰喉结里滑出。 苏合看着脚下，什么也不敢想了。 等画扇唤她的时候，她抬头，见男子已经走远了。 画扇又轻轻叫了她一声，欲言又止的，局促不安的。 “是哥哥。” 她知道她要说什么，微微摇了摇头。 “回去吧，今天不去姐姐那里了。” 苏合踱着步子，画扇跟上去，又朝着来时的路走。 咔嚓 咔嚓 翘头小剪发出冷光，纤柔的如同葱筒一样的手指握在上面，鲜艳的丝线一点点绷紧断裂。 哗啦啦的帘子响了，林佳芷余光看到秋玥的身影，柔声问，“来了不曾？” “六姑娘本来是要来的。”秋钥说，“后来又回去了。” 林佳芷淡淡的应了一声，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又响了起来。 “有丫鬟见到了曾公子”秋钥看她一眼，斟酌着用词。 “钰哥哥来了？”林佳芷讶然，转过身子，“和哥哥一起吗，走到哪里了？” 说着就要起身。 秋钥摇头，又点头，迟疑着说：“方才和六姑娘遇上说了会儿话，出去时门房见他神色愉悦的” “神色愉悦啊。”林佳芷点头，若有所思，“和林苏合吗？” “所以她不过来，是避嫌吗？” 旋即，又轻轻的笑了一声。 是嗤笑。 秋钥噤声。 “坐。” 她指着身边的锦杌，对秋钥说。 秋玥眸中微闪。 “钰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当时俊先死去，和他一起同窗的人都对我憎恶非常，只有钰哥哥温柔的安慰我，让我不要有心理负担。”林佳芷回忆，面色柔和。 秋钥坐了下来，微垂着头。 “那段日子有多么昏天黑地呢，要没有钰哥哥过来陪我说话，我是不是已经”被“疯了呢，或是三尺白绫吊在梁上自尽了呢？ 所以，不堪如我，战战兢兢如我，喜欢上这么好的钰哥哥有错吗？” 秋钥适时的摇头，“姑娘很好，曾公子也很好” 呵呵。 林佳芷却自嘲一笑，“所有人都看到了，知道了。只有钰哥哥他看不到，不知道。” “可我不怪他。”林佳芷又笑。 “我知道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好，要怪只怪那些接近他的女孩子，她们不好” 又沉默了一会。 “你说，六妹妹知不知道我爱慕钰哥哥的事情呢？” “应该，知道吧” 秋玥细细说道。 “她不知道。”林佳芷又扑哧的笑：“可就是不知道，却让我觉得，比知道了更加难堪。” 说着，侧头看秋钥。 “让我觉得尴尬，觉得浑身不适，分明不在眼前，却让我耿耿于怀，让我如鲠在喉。 谁都不行，六妹妹也不行。 这是底线，我林佳芷无处可退的底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为营 林佳芷走到上房的时候，正巧见白嬷嬷发作丫鬟。 瑟瑟秋风刮过，那丫鬟穿着单薄的衣衫，更显的身形瘦弱。她身子匍匐在地，头深深埋在地上。露出一截冻的发紫的后颈。 “要说给脸不要脸，你这蹄子也是头一份。”白嬷嬷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眼底不屑，嘴上挖苦道：“做了几天大丫鬟就掂量不出自己几斤几两了？” 那丫鬟身子抖的像个筛子，嘴里含含糊糊，泪水像是从嗓子眼往下倒灌一样，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她急了，手指扣在青石板缝上，头猛地砰砰直磕。 我没有，我不是的乱喊一气。 “你哭破天也没用，去，叫罗大过来赶紧领走，没由的让人心烦！” 白嬷嬷使唤着小丫鬟，抬头见林佳芷往这边看。 “拉下去，快别让这贱样子污了姑娘的眼睛。”她吩咐一句，笑着就迎向林佳芷，“姑娘来了。” 林佳芷越过她，见两个婆子慌慌张张的将瘫倒在地上的丫鬟拖下去，脸盘圆圆，额上磕的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林佳芷略皱着眉，“她犯了什么事儿？” 白嬷嬷一边打帘，一边轻描淡写就说：“人不够机灵，又惹夫人不快。左不过一个小丫鬟，撵就撵了。” 见她不想说，林佳芷也没有再问的道理了，进了屋，入目是一片烟雾缭绕，温氏端坐在小几一侧，正在淋水烫茶。 她自觉的坐在一旁，汩汩的细流顺着黑檀鸡翅木的镂空茶盘而下。淡雅的茶香四溢，升腾的雾气遮掩了温氏的面容。 “怎么不见你戴那凤血玉，是不喜欢吗？”温氏问。 林佳芷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腕，衣衫下露出的一截凝白如脂。 “和女儿交好的妹妹，见了镯子实在欢喜。自来玉赠有缘人，女儿便自作主张的送了她。”林佳芷说。 “哪家姑娘？”温氏问。 “不是京城里的，是才入京的骁勇将军府里的姑娘。” 林佳芷答。 “女儿见她第一眼便觉得十分合眼，竟像是前世的姐妹一样。母亲不怪罪女儿的自作主张吧？”又问一句。 “当然不。”温氏托托手腕，将同一水种的玉转了转，“将军府的小姐有空了请她来府里坐坐吧，也是人生地不熟的。” 林佳芷应是。 “有关于六妹妹的事情”沉默片刻，林佳芷又轻声开口，“外面人传的” “他们传他们的，嘴再碎，我们在府里也听不到不是。” “那妹妹不是已经求验清白了吗，为什么还有乱传？” “她自证清白？我怎么不知道？”温氏看着她，反问。 不知道，就是将这件事情当作没有发生，就是不曾对外面解释过，表态过，任他们怎么猜忌，怎么怀疑。 “我儿且放心，这事，不会影响其他人。”温氏递给林佳芷一杯茶。 那就只是会影响苏合一人，作为其他人的她还有林佳茵是不会被影响的。 但是怎么只会与苏合有关呢，她是林府的姑娘，自己也是林府的姑娘，一个姑娘名声有污点，让别人怎么想她们一个府里的人呢？ 林佳芷抿了口茶，见温氏隐约其辞，但又一副笃定的样子。心下按住疑惑，不提了。 或是看出了林佳芷的迟疑与不安，温氏轻轻笑了一声，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 “这是小事，重要的是任她有张良计还是有过云梯，我只要有这封信笺，她就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林佳芷起初以为她说的是那份苏合亲自写的信，却在信角见到了小半个信戳。 温氏将信递给她，“你父亲气坏了，恨不得快马加鞭赶回来抽死她。” 林佳芷粗粗扫过，见笔锋犀利气势凌人，尽现杀伐决断。眼前不由的浮现出林平之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表情。 这封信笺上除了指责温氏的照看不当，全用来痛斥苏合。 她未看出内里深意，也不知与温氏笃定林府其他几位姑娘的名声不受苏合牵连有什么关系。 温氏微微弯下身子，指尖划过信末，给她念了出来，“全凭夫人定夺。” “除了任由我摆布，谁还能救的了她？”温氏眼里划过一抹狠戾。“自证清白又如何，拼命反抗又怎样，孙猴子再能耐，也翻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林佳芷心头一动，想起温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让苏合好好活的话。难道苏合被掠走一事不是偶然发生的，竟是她一手策划的？ 但这样一想，就能解释那些人为什么只掠走了苏合一个人，而她能轻易的逃回来，身上更是除了手脚被绑住的勒痕外没有任何的伤口。 为什么那些掠走她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令人摸不清头脑。 为什么母亲手上会突然出现苏合写给那些人的信书，不经过门房，不经过小厮丫鬟。 母亲为的，就是这句“全凭夫人定夺。” 就是这封父亲亲手写的信，他的允诺。 “不过，她的事被这么快爆出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温氏又重新坐回原处，半阖着眼，继续淋茶。 那意思是，没有被爆出来，她是有后手的吗，又是什么？ 林佳芷嘴角翕动，终究没有问出口。 又坐了小半时辰，她走出上房。 秋玥在台阶下侯着，凑近她耳畔，嘀咕几声。 前些天吏部尚书家的二夫人过来闲话，近前伺候的却是几个留头的小丫鬟，毛毛躁躁将茶果点心洒了不说，倒的茶还是凉的。让温氏好一顿没脸，问那几个丫鬟怎么不见其他人，却说都跟着折枝姐姐去庙会上看大戏了。 这是其一，接着便是昨日晌午，温氏睡起后要喝水，唤了半天丫鬟都没人应。她出了门，跨进后院子里，见都空着，静悄悄的，一个丫鬟婆子都不在。温氏在房里生了好一会儿闷气，直从天明等到天黑，快宵禁了，一溜串丫鬟婆子有说有笑，打着灯才回来。一问，全说是去花园子里趁着还未立冬，帮忙把花移到温室里了。 管着花园子的人是罗管事，罗管事也是大丫鬟折枝的父亲，丫鬟婆子们都卖她人情呢。 “今日跪着的，就是大丫鬟折枝。” 秋钥说完，又想了想，道：“之前姑娘去夫人屋子里的时候，我和她聊过几句，隐隐记得她十分感激夫人的恩情，却不想如今成这副模样，开始不认识自己是谁了。”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望向林佳芷。 “你记不记得折枝是什么时候呆在母亲身边的，又为什么呆在母亲身边？”林佳芷不置可否，却问了这么个问题。 秋钥摇摇头。 “六妹妹从扶风过来的前几天。” 那不是两年前吗？ 秋钥诧异，又疑林佳芷记得如此清楚。但旋即便是醍醐灌顶。 和苏合有关系那应该是罗管事接了苏合入府，顺了夫人的意，夫人为了表示赏赐，才让折枝当了她的大丫鬟。 可现在发作折枝，是不如意了？折枝做了什么吗，真的是她从丫鬟口中问出来的这些说辞吗？这些说辞真的是折枝盲目自大认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了吗？还是另有算计，比方又和苏合有关系？ “你还记得那个叫绿豆的丫鬟吗？” 林佳芷顿了下步子，看她一眼，又重新向前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枫林 苏合坐在窗边，劈了些绣花的丝线，眼睛有些酸涩，她伸出手揉了揉。 小碟和小枣两个丫鬟嘻嘻哈哈说着什么，肩挨着肩走了进来。 苏合只觉得眼前一亮，一片小小的，如同曼殊沙华般绚烂鲜红的枫叶被放在素白的绢绷上。 妖冶，又美的窒息。 “这个好看吧，要不是小碟带我过去，我都不知道林府里还有这么美的地方呢！” 小枣啧啧惊叹，眯着眼睛说道：“尤其才下过雨，那火红的叶子就跟被仔细擦过的一样，在太阳下面还一闪一闪的，我走在下面，感觉身上都着了火呢！” “要是姑娘想去，随时都可以让小碟带路啊。真的特别好看，而且啊我敢打保票，知道那地方的人绝对不多，七拐八拐的可偏僻了。” 小碟兴奋的点点头，脸颊透红。 当哐！ 绣凳骨碌碌在地上滚过，苏合站起来。 “我” 她的声音有些发涩，虽然不大，但两个丫鬟都听到了，于是安静下来看她，听她说。 “带我过去。”她声音还是沙哑， 小枣用手背挨了挨小碟的侧腰，“现在方便吗？” 苏合轻轻的嗯了一声。 “哦，姑娘，我带你去。”小碟才像是如梦初醒了，连连点头。又不耐痒的侧了下身子，躲开小枣的手背。 虽然今日没在下雨，但地面还是湿漉漉的，丫鬟们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就怕打了滑摔了。 小枣和小碟自是一阵紧张，一左一右的护在苏合两侧，像是将她搀着走一样。 青石板路还好，可到了蜿蜿蜒蜒一条碎石子的小路上，却深深皱起眉头。 明显，碎石子更容易将人摔了。 “姑娘，我方才就摔了一跤，这路可不好走呢。”小枣如临大敌，拽住苏合的衣袖，心有余悸的道。 “可不从这里过，要绕好远的，还不一定能绕对啊，我就只记得这一条路，怎么办啊？”小碟面有难色，苦恼道。 苏合发现，几人往着兰汀园的方向在走。这条路走出去，再过个月亮门，就能看见兰汀园的门头。 她感到一种悲怆，或者说哀愁。 她很久都没有靠近兰汀园了，竟然也觉得陌生了，若不是这段路，自己赤脚走过，亲自感受过硌疼，惊慌。她已经忘记了。 而兰汀园，还是隐在一片郁郁葱葱之后。她知道了小枣说的人烟稀少是什么，这里，已经变相成为林府的禁地了，除了树和影，除了风和雨，没有人，再踏足这里一步。 她突然不想去了，但一抿唇，又说，“走” 但并非如她想的那般，小碟没有将二人往兰汀园带去，而是走到一半，拐到了左边的羊肠小道上面。 泥土淡淡的腥气混合着草木的清冽钻进几人的鼻子之中，小枣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拨开参差交错的树杈，蓦地，眼前便是一亮。 那是怎样一种绝色？ 令人心潮澎湃，灵魂激荡，若喜若狂。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艳涟，绝非最为恰当的表述，苏合完全形容不出那种感觉，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连啧啧赞美一声，都难以开口。 喧闹与浮躁在此处被隔离，仿佛有一道叫做结界的屏障，将这里，与人世浮尘隔绝。 这里是仙境，是未曾被玷污，被染指过的仙境。 一瞬间的，又不忍心踏进去了。 但枫的缠绵又在勾引着几人，秋风吹散的片片红叶，混杂着尘土与雨水，或腐朽碾落成泥，或娇艳愈加动人。 动与静，天与地，却也像极了冲天的火光，带着赴死的决绝，将要卷进那幽冥之狱。 三十三重玄天和十八层地狱，也只是在一念之间。 她仰头，手覆上眼睛。燃烧的烈火，凄厉的尖叫，脑海里面哀鸿遍野。 果然，自己只能坠入地狱。 曾钰立在树下，指尖压下的枝桠还在轻颤，他眼前，全是这个女孩子了。 她下颌的线条恰当，美的正好。多一分显得尖利，少一分又觉圆润。她双手捂在脸上，只露出一段雪腻修长的颈部。而在红枫相映下，隐隐勾勒出诱人的粉。 细碎的金芒在她身侧游走，翩跹而下的落叶又挡住了她的身形。如同那伊洛河畔的神女，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心忽然一荡，脚不经意间踩断了地上横着的枝桠。 苏合一怔，茫然的看过来。 又是一汩水色的眸，眼底轻微的泛着红色的潮意。 “哭了？” 他不自觉地挑了挑眉，走过去问道。 苏合按了按眼睛，迟疑的摇摇头。 “酸。” 她指了指上方。 曾钰嘴角勾起，很明显的也想起了什么，方一伸手，苏合急急就往后退一步，眼睛瞪的大圆，惊恐的看他。 哧 曾钰用指松了松发顶的束冠，眼里露出笑意。 苏合察觉到自己想左了，抿了抿唇有些尴尬。 “你” 苏合想问曾钰之前来不及问的前世的事情，一开口，余光扫到两个丫鬟身上。 “曾家哥哥怎么过来这里？”话一出口，便是这么一句。 “困扰了？” 曾钰略微皱着眉看她。 “不，也不是”苏合讪讪说道。 “那就是了。”曾钰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鼻子。 “的确，最近碰到的次数有点儿多”他有些困惑，琥珀色的眸子中闪现出一丝不解。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苏合喃喃，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逗你的。”曾钰轻咳一声，又低低笑了，“你哥哥三天两头跑回家取东西，非要拉着我一起，而这里”他挑了挑眉，“在你哥哥院子后面。” 苏合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真见低矮的一道木门和灰瓦白墙掩在树荫后面。 “可是啊”曾钰又微微的叹了一声：“没想到妹妹这么不待见我，真令人伤心。” 他脸上分明不见一丝伤心，苏合头颅垂下，却真心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还有些愧疚。 曾钰没想女孩子这么当了真，说什么就信什么，有些好笑，止不住又逗一句，“你还真信啊，前世的林妹妹？” 果然如他所料，面前的女孩子又涨红着脸，有些激动的看他。 等跨步走出了林府，他用手指掐了掐眉心，有些无奈。 好像越来越，喜欢逗弄小姑娘了。 可是没有愧疚心 怎么办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多想 “真好看，跟画上的神仙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我也是，原本以为大公子就够好看了，没想到那位公子更加好看呢。” 小枣和小碟靠在一起叽叽咕咕，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苏合听到。 苏合垂着头，绣了几针小全针将线头藏起来，一个小婴儿拳头大小的月季就完成了。 她松了松手腕，直起腰。 两个丫鬟的交谈声又更大的响了起来，时不时的轻咳一声，眼神朝着她打转。 苏合却无知无觉，惹的两人更加抓耳挠腮的激她。 “干什么做这副怪样子？”何嬷嬷甫一进来就看见两个丫鬟夸张的表情动作，疑惑问道。 两个丫鬟立马收敛住了，抿着唇朝何嬷嬷摇摇头，室内安静下来。 苏合舒了口气，两个丫鬟见到曾钰后，尤其是见到与他搭话的自己后，便时常在自己跟前嘀咕打趣。 开始自己解释几句，到最后，全当听不见，任她们说她们的去，只是总归心里有些尴尬。 “六姑娘在吗？” 隔着门帘子，悦耳清脆的声音随着一叠儿踏踏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苏合回过神，门跟前的小枣先一步打了帘子出去瞧，接着，一个套了个夹绒背心，浑身裹的严实的丫鬟便走了进来。 她先行礼，“我是夫人跟前的曲柳，替了折枝的值。姑娘若以后有找夫人的，派小丫鬟给我说就行。” 苏合颌首，府里的姑娘偶有伤寒或缺个胭脂水粉的，都需要打发着身边的丫鬟给执掌中馈的夫人禀告一二。 而丫鬟自然不能直接就禀了夫人，得要经过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之口。以往这些琐碎都是折枝要管的事情，现在她被撤换掉了，由这个曲柳接手，自然她要往姑娘们的园子走一趟，认个人。 她见曲柳长相普通，并非出挑之姿，但胜在五官柔和干净，令人不免心生亲近。 便有意问她折枝之事。 这曲柳听了，也是落落大方的姿态，声音不疾不徐，语气不急不躁的就回答。 苏合听了一会儿，便清晰明白了。 温氏那日发作折枝，或是顾及她往日做事还算妥当，或者自己信了佛，不好见血光，便只当着一众丫鬟婆子的面打了她二十个板子，让她穿了个暗色的衫子，也没抹下裤子，在众人面前丢人，草草打完就让罗管事领了家去了。 苏合沉默片刻，又问了一句：“她还有没有再回去的时候？ “夫人性子直，又当众下了话的。”曲柳回道。 那就是不可能再回去当差了。 “不过罗管事求了好几天，给她讨了一个在花园子里帮闲的活儿，等她能下床了，就可以去那里。” 罗管事管着花园子，更是她的父亲，折枝在花园子里干活，没被撵出去，还算温氏给她的一个体面，而且兹事有罗管事看护，未尝不是一个恰当去处。 就是，她以后只能在花园子里头呆，难有出头日了。 不过福祸相依，以后，谁又能知道呢，起码现在，她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那里是不是还有些消肿药？” 苏合出声问。 小枣见她看自己，“啊”了一声，就点点头，“有的，还有的，我去取。” 消肿药，还是周清让给的。 在桃山的那两年里，她不全都在庵里呆着，也偶尔的下去村子里走走，原因自然是何嬷嬷见她整天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怕她想不开，美名其曰，散心。 这就有一次，正巧碰上周清让给村里人看诊，村后靠山，便有不少人去山里砍柴或是打猎。没看清路，或是土石松动打滑，便净是蹭了摔了的人。 他给村人药后便顺便递给她了一些，她在山上住，难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你去给折枝送几瓶过去，这个消炎去肿快的。” 苏合见小枣怀里捧着药瓶，恍惚了一下，说道。 小枣连连点头，说知道了。 当下就要走，“一起走啊。”她对曲柳说。 曲柳却摇头，看了一眼苏合。 “什么事？” 苏合有些诧异，心里没由来的开始惴惴不安。 “夫人，请六姑娘过去一趟。” 曲柳更恭敬的回道。 “你怎么不早说？” 何嬷嬷短促呀了一声，皱眉看她。 “是什么事？” 苏合对何嬷嬷摇头，问。 曲柳却说不知道，再问，还是说不知道。 她来来回回就重复，夫人让姑娘过去这一句话。 相对于在折枝一事上的知无不言，她的再三敛口，就显示出，她是个有的放矢的，且为人慎重。 怪不得替了折枝的值。 苏合没问出来什么，当即也不耽搁，穿戴妥当后接了何嬷嬷递给她的暖炉就和曲柳往出走，并没有因为曲柳口里严实就故意给她难堪。 但和苏合对曲柳的态度不同，小枣却是半个眼见不得曲柳。 “这个曲柳嘴巴严实，什么口风都不肯往外透。”她拽了拽小碟的衣袖，附在她耳侧悄声嘀咕，“不像折枝姐姐那么和善。” 意思是说她只长了一张和善的脸，小碟慎重的点点头，戒备的看了眼前面走的稳当的曲柳。 个人心思按下不提，一行人走到了温氏的院子，曲柳先上了台阶，将新挂上的狍子皮门帘打开，一股暖熏的风迎面扑来。 十一月初，堂厅便烧上了地龙。从路上带进来的凉意，一瞬间的，就尽数化净了。 苏合转身，对跟着的小枣小碟说，“你们先去茶房里等。” 她跨步进了去。 几个丫鬟迎过来，将她穿的披风解下来，便退到一边去了。 隐隐有说话声，娇笑声从暖阁间传出来，苏合脚步顿了顿，她多长时间没听过娘亲房间里传出来的轻松懈意了？ 她和娘亲见面，哪一次不是剑拔弩张，处在极度的压抑之中？ 心里止不住一酸，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怀念从心底冒出。 她很矛盾，一方面心存期冀，想要靠近母亲，缓和与母亲的关系。但另一方面那烈火熊熊燃烧中的画面，那母亲对自己的狠意决绝却如鲠在喉，让她忘却不了，忽略不得，恸哭不已。 但凡天地间涉及到情之一事，无论什么之情，都难理得清楚。在苏合心里，即使血脉相承的联系断裂，但还留着一丝对生母本能的依护。 就是这种依护使她恨不得，爱不了，放不下，纠结郁闷，不知如何是好。 苏合抿着唇，掀开帘子。 “我看还是开酒坊的吴公子好，虽然是贱户，但胜在衣食无忧，有钱呐！” 林佳茵正说着高兴，眼尾扫到苏合，“哎呦妹妹来了，你快坐！” 声音激动，红扑扑的一张脸喜笑颜开。 苏合见她在屋子里穿着薄衫，额头上还隐隐有水光闪过，出了汗，又见林佳芷和温氏也脱了短袄，和她相同打扮。 “你傻了，坐啊！”见苏合发着愣，林佳茵手就是一拽，将她生拽到凳子上，一个趔趄，苏合身子撞上了桌角，发出一声响。 她短短的叫了一声，林佳芷担忧的望过来，温氏熟视无睹。 苏合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原来，自己是多想了。轻松懈意吗，已经回不来了。 她垂着头。 这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苏合就听林佳芷柔柔的声音又说，“有钱又如何，我们这样的人家还看重这些阿堵物吗？” “姐你衣食无忧又有一匣子金银珠宝地契庄子当然不愁，可怜我过得拘谨，平日里添当些胭脂水粉的玩意儿，早已经一穷二白。” 林佳茵嘲讽的一笑，说不上是诉苦还是意味不明的挖苦。 “承事郎家的五公子看着倒是个好的，虽然二十七八，但人醇厚踏实。” “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 林佳茵扑哧一声就笑，“听说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儿呢，这个好，一进去即是正经官家的少夫人，又多了个便宜儿子。” “七品官家也是个官吧，虽然京城里的确多如牛毛。” 苏合听着两人一来二去的争执，脑子有些发胀，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就见林佳茵靠自己，樱唇饱满嘟起，“妹妹喜欢哪一个，快些选呀，真是的，皇上不急太监急呀，怎么什么事情都不操心！” 为什么要操心？ 苏合一怔，随即打了个寒噤，暖和的几乎灼烤的暖室，立马让她觉得深深的寒。 林佳茵又扑哧一声笑了，“你要眼睛是出气的吗？” 她手上扬着赤金的几封笺书，上面可见隐隐的笔墨。 “你选一个，趁早就可以下定了。” 这时，温氏才轻描淡写，微微张开眼睛说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告知 “你选一个，趁早就可以下定了？” 下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这是母亲叫她来的目的？ 苏合头晕目眩，耳朵嗡鸣做响。 红笺刺痛了她的眼睛，林佳茵甩着手，眼角带俏。 林佳芷柔和的看着她，嘴唇微微弯起。 “你父亲让我全权定夺你的婚事，越快越好。” 温氏手指屈起叩叩桌角，“我本是不愿意担这么大的担子，但是他言出必行，我没有办法，直得紧锣密鼓的给你张罗。” “嗨呀妹妹，你这副样子还能找到婆家，该拜佛烧香啦，还不赶紧给自己挑挑。” 林佳茵捂嘴咯咯笑。 “不过顶着别人的笑话，这几家人也是蛮可以的，对你可是真爱呢！” 她又啧啧叹道。 “我更偏好于承事郎家的五公子，对于妹妹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一切也要看合不合妹妹的眼。” 林佳芷莞尔。 苏合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竟然，她的姐姐也觉得，母亲莫名其妙的给她张罗下定，是个好事。 “虽然说是仓促了些，但是未尝不是堵住悠悠之口的好法子，更而，妹妹也大了，是该想这顶大事了。” 林佳芷又补充道。 在这个当口想？ 苏合涩然。 每个人都是一副理所应当，本该如此的样子，难道只有她自己觉得不好，是自己的问题吗？ 而且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谈及这件事情，她又怎么了，她不是已经，澄清了吗？ “澄清，哪有这么容易的，女孩子年龄小，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不过怎么说，就算我往日不喜欢你，但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亏待你。”温氏勾了勾嘴角。 “姑娘别要不知好歹，夫人为了选定你的婚事焦头烂额，甚而又甚。 老爷气极，说将你随意打发，可是夫人念着母女一场，不忍心苛待你，良心不安，或要受着你婚后的不解与暗骂，但全自己往肚子里吞。 你知道以你现在在京城里的名声，找到合适的对象有多难吗，你知道府里为了你一家家的跑，遭人冷眼非议有多苦吗？ 所谓患难之中见真章儿，合该就让你和你天作之合的公子共历挫折，人间难寻真情，你也算因祸得福得了个好郎君去。 男人三妻四妾薄情寡义的多了，难得对你这般好的，你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可就是个天大的遗憾了。 我一个老人，吃的盐比你走的路还要多，也断不会在这事上糊弄你，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你听进去了，以后感激涕零都不算为过。” 白嬷嬷却一反常态，妙语连珠，只说的林佳茵一愣一愣的，险些也被糊弄过去。 一个商贾一个鳏夫，怎么能配府里娇养的姑娘呢，林苏合再不堪，也是闺中养的，吃喝不短，住行不劳。 商人重利轻别离，素日里又有往那等勾栏里钻营的毛病，薄情寡义不在话下。鳏夫虽没什么，填房当了也就当了，可是却有一个讨债的继子梗在眼前，亲近被说有所图谋，不近则说铁石心肠，左右都要戳着脊梁骨骂的，又哪里讨得了好？ 表面是天赐良缘秦晋之好，内里破败处处陷阱，寸步难行。 温氏这一招可是高明。 她勾起嘴角，看这苏合应对。 “我还是，不嫁。”苏合摇摇头，“金银富贵不是我所求的，良人再好也不是适合我的，我宁愿多呆在府里伺候” 温氏脸色一变，生生冷了三分：“由你？你说不嫁便不嫁？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我就明明告诉你，你还非嫁不可，今日我是告知你一声，免得到了正日子你措手不及还怪我。庚贴我自帮你换了，白娘，先去库房取四匹锦缎，再去绣楼找几个嬷嬷，陪着她给六姑娘做嫁妆！” 当下就吩咐，苏合不听？爱听不听！长辈命令，一个小辈哪来的那么大脾气。 尤其林佳芷又叫住她，拉着她的手细细劝慰，日子好坏不由人说，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而且她这么好，所有人都会喜欢她的。退一步讲，即使现在定了亲可她还未到出阁时候，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斡旋，等到这风口浪尖过去了，再商量着打算也不迟。 一番话说的苏合哑口无言，处处都在情理之中，又见林佳芷脸上露出真正的喜悦，是为她好心的，又抹了抹眼泪，心下一酸，沉默不语。 她不说话，几人相看一眼，可都当她默认了，当下紧锣密鼓进行自是不提。 只苏合出了院，见到两个丫鬟恍若隔世，心里更苦。 丫鬟们见她汗津津苍白着脸，脚步虚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吓了一跳就去扶她。 等到回了蔓丝园给何嬷嬷一说，何嬷嬷跺脚连连摇头直呼糊涂。 天色初晚，苏合浑浑噩噩洗漱完后就上床先睡了，丫鬟们几时退的也不清楚。 恍惚间烟澹澹，雨濛濛。她静立在一叶孤舟之上，耳听群山鸟啼，眼观烟波浩渺。 她伸出手，一根红线绕在手腕上，牵引着朝霭霭晨雾中走去。 一声叹息，她跌入一个稍凉的怀抱中。 游离的心神即刻归位。 极大的满足令她浑身一颤。 但旋即又是一怔，风瑟瑟吹来，乱了发丝迷了眼。断裂的红线，刺痛了她的心。 她还是独自一人，在湖水中漂浮游荡，夜漆黑而至，星芒黯淡无光。潺潺流水深不见底。 她瑟缩屈膝，头颅埋在胸间，天地悠悠，又只余她一个人。 －－－－－－题外话－－－－－－ 中秋节快乐呀，冻的手都打不动字了一_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迎接 这日是近些天以来难得的好天气，没有雾没有霜，一早雀儿就欢快的扑腾，悦耳的旋律动听，使人心旷神怡，忍不住驻首细细感受一番。 但蔓丝园的丫鬟们却顾不得留意，一早就浑身紧绷忙忙碌碌。上上下下竟只有苏合一个人坐着。 但她也没有闲着，只见面前的梳妆台上摆着高低不同粗细不一的瓶瓶罐罐，画扇正握着湿巾子包裹的熟鸡蛋，在她微阖的眼睛上滚动。 苏合眼周有些胀，眼睑下是微微的青紫色。 “马上就好了。”耳边画扇扶着她的肩膀细声说道，没一会儿，就收了手。 苏合睁开眼睛，朝镜子里看去。 许是没休息好的原因，又因为一瞬间的强光让她有些不适应，她感觉有些酸，有些涩，眼底全泛上了水汽。 眨了眨眼睛，水汽消散，露出来了有些发红的瞳孔。她视野变得清晰，镜中自己一双内窄外宽的双眼皮褶子，比素日里深了，显得更加斜长。而后，她又不自觉的眨了眨眼，眼眶仍是涩涩的，像是有沙粒在硌着，刺激的她止不住又想流酸水。 “昨夜还是没睡好吗？” 画扇细声问道，用指尖挑了一点儿胭脂，在手背上晕开，压去多余的浮粉，就往苏合脸颊上推去。 苏合嘴里含糊了一声，身子稍微趔了一下，不想给脸上抹胭脂。 “姑娘抹一点儿吧，抹点儿气色好，你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画扇低低劝道，手僵了一下，心里泛出了一抹苦意。 “还没好吗？” 说话间，小枣忽然将头探进来催道，“天都已经亮了。” 画扇急急应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姑娘，今天是个大日子，你看” 苏合抿了抿唇，轻轻的点了下头。 今日既不是十二建除诀里面的黄道吉日，也不是什么寿辰节日，这般看重，当做大日子，只因为有一个重要的人要来林府。 那人，是南阳郡王。 画扇得了苏合的应允，便将脂粉用指腹化开给她上妆。 苏合闻着淡淡的玫瑰香味，缄默不语。 昨日，林老夫人从庄子上归来，就吩咐各院说，南阳郡王将在明日来林府拜访，林府里的夫人姑娘们都要迎接，而下人们更要警醒，绝对不允许出一丝错处。 见林老夫人说的严重，郡王又是个传说中神仙一样的人儿，林府上下，激动之余，惶恐有之，不安有之。 故才有了蔓丝园早起慌乱，紧张的一幕。 苏合手虚虚的担在腿上，等到画扇给她上完妆，她站起来，便动身往林府正门口走。 一路上行，只觉林府一夜之间，焕然一新。 盖因丫鬟婆子们连夜打扫擦拭，又从温室里取出堂花装饰在台矶两侧，远见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近观又能闻见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过了仪门，厦檐瓦上反射着橘色的暖阳，统一青色常服的丫鬟们鱼贯而来，脚步迭起，一言不发，神色严肃。 又行到厅前，才听见细细的交谈声，锦服华裳绚丽多彩，胭脂熏香馥郁芬芳。 苏合从人群里看到了林玉敏，还未来的及打声招呼，她一路小跑过来，不由分说的就握住了她的手指。 苏合手瑟缩了一下，随之，才放松了。 林玉敏指尖冰冷，手心里却又有些潮腻。 苏合抬头，更见她额头冒出了豆大汗水，脸颊两侧分别有几道明显的粉痕。 这时没有风，天气不冷，但也绝说不上炎热，又仔细一看，林玉敏的口脂破破残残，明显是被自己咬的。 “姐姐是，紧张？”她迟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林玉敏脸上变幻莫测，眨眼的功夫转了四五个表情。接着牙齿又发狠的一咬，低低的呀了一声，又是咬到了嘴唇。 眼里又起了泪花。 “你妆花了。”凉凉的一声从侧边传来，林玉笙瞥了苏合一眼，对林玉敏说道。 这话一出口，那泪花生生的被逼了下去。苏合看着稀奇，见她叫上旁边丫鬟急急忙忙就往最近的厢房里走去。 “都要嫁给皇帝的人了，还这么胆小。”林玉笙摇摇头，神态平静，不见羡慕之意。一副嫁与谁都与她无关的样子，倒是自然。 见她难得开口说这么一长串话，苏合也有心多问几句，可甫一开口，对方就移开步子，往别处走去。 接着，苏合的身边又过来了许多人，挡在她面前。她们低低的交谈声音响在她的耳边，使她不由的分了心思，不在留意林玉笙了。 原来今日南阳郡王一行，林府慎重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拜访林老夫人还是个京城里的头一份，算得上天大的殊荣了。 因为他自从回京，便深入简出，除了入宫外，几乎不与何人亲近，更别提拜访哪家了。 而林府，这一无权而无势的且眼看着不出几代就要衰败的府邸凭什么就入了郡王的眼，不说这别人诧异，心里不服气，就连林府里的两位老爷也是再三缄默。 就是不知这缄默是少说少错避开风头还是压根糊涂。 总归，今日南阳郡王拜访林府，全京城的达官贵人可都在暗暗琢磨着，且不知道有多少双眼都盯着林府呢，所以这个关头，是绝对不能出错的。 故此，苏合见到她父亲和叔叔一身官服走过来，也不觉得奇怪了。 她微垂着头，向二人行了礼，林平与走过微微颌首示意，林平之冷哼一声甩袖过去就往前走。 她呆呆的望着他走远，好一阵愣神，直到林玉敏修整姿态后过来叫她。 “妹妹呀你不缝嫁妆在这里凑什热闹？呦！这不是咱们的娘娘么，感情也在这儿等着呀？” 林佳茵带着三分讥笑三分刻意三分妒忌走过来说，但相比的，林玉敏比苏合更让她感兴趣，故她话头全绕在林玉敏身上了。 只见林玉敏涨红着脸，“别说了，我不是什么娘娘” “呦，不当娘娘还想当啥，上天呀？” 她挖苦一句，见林玉敏又羞又气，几近昏厥。又双手合十，晃了几晃：“我求求您了，身子金贵就别到处晃悠，我说个话，声儿一大就不得了，使您病倒了可怎么行？” 任谁都能听懂她语气里捏着的酸气儿。 林玉敏扶在苏合身上沉默下来。 忽然，大门外冲进来个小厮，直喊：来了！来了！ 气氛陡然一变，林佳茵身子一颤，就火急火燎的叫红芍给她掏铜镜。 只见林府上上下下屏息敛气，林老夫人被安嬷嬷扶着，来到人前，身后跟着林佳芷。 苏合看了一眼，方才左右不见姐姐，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心下一松，又见林佳芷朝她微点了头，脚步没有停下。 苏合心里便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不过来吗？”林玉敏附在她耳边悄声问道。 苏合瞥了一眼专门空出来的地方摇摇头。 待了少时，却仍然不见器乐丝竹，郡王仪仗过来。林府众人都有些受不住，但又维持着恭敬的仪态一动不动，只口头上频频催促小厮前去打探。 除过林老夫人身边的几人，林府的主子们皆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苏合快速看了沉稳的林老夫人，又垂头用余光觑着洞开的大门。 忽然见门口出现了一双粉底皂靴，走动间隐约可见红色团龙常服下修长笔直的双腿 苏合将视线转到青石地板上，耳朵尖有些发红。仓促跟着众人就是深深叩行礼。 鼻尖冒出了汗，冷风一卷，止不住瑟缩一抖。忽然，她察觉一道视线从自己头顶划过。 她头皮发麻，蓦地抬头，就看到一双深幽的眸子，如同内里有漩涡似的能将人心魂能卷了去。 苏合心跳加速，脑子里隆隆作响。 天呐！ 她倒吸一口冷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问声 好一会儿功夫，好歹收住了险些失态的举动，她复垂着头，不敢再露出一丝惊讶出来，只是身子两侧的手指尖被掐的发白。 城门前擦身而过的惊鸿一瞥，不是凭空做的一场浮生若梦，而是真实存在的，那双能够蛊惑人心的眼，就是郡王！ 思绪乱飞间，一股似有若无的味道飘了过来，像是龙涎香，又像是某种木质香调的味道。 苏合鼻尖翕动，那香味，竟像是也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般，轻易的钻到了她的心尖儿上，勾的心底有些微发痒。 她有些不知所措。 “老夫人，” 忽然，郡王开口说道。 普普通通的三个字，一个简单的称呼，却被他说出了一种矜贵的意味。 他的声音冷清，苏合仿佛听到了泉水激石所发出的泠泠之音。她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青石板。 青石板上面有细细小小的纹路，她不自觉地用手指在身上划着，面上呆呆的，脑海里却已经勾勒出瑰丽多姿，千奇百怪的东西出来。 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一个她，一块青石板。 等到又听那把声音说着什么是小辈的荣幸，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心不在焉的走神了。 他的声音，却也在无时无刻的蛊惑人心。 以至于她能毫无顾忌的走神，在这压抑，克制的气氛中，在周围人战战兢兢，如屡薄冰之中。 她想不明白，不自觉的又抬了头。 男子的眉，眼，鼻，唇，一点，一点，如同清风吹散了薄烟，如同素手拉开了卷轴，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 但却又在一瞬间，他转过身子，陪着林老夫人走向了厅堂，林平之林平与跟在其后，接着，乌泱泱的人流挡住了她的视线。 那团红消失在眼前。 她只来得及，划过他浅淡薄唇之上的一抹水色。 苏合怔住了，忽然又一惊，鸡皮疙瘩被激了出来。同时，她瞳孔倏地微缩。 “妹，妹妹你看，看到了郡王长什么样子吗？” 林玉敏神色恍惚，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 “怎么办，我完全不知道我怎么了！”又是一声细微的哭腔，林玉敏拽拽苏合的衣袖。 见她还在发呆，又拽了拽。 苏合轻轻“啊”了一声，望她。 “姐姐在说什么？” “郡王，原来长这个样子啊！” 林佳茵插过来一句，眸子里亮亮的，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脸颊飞上两朵桃花，嘴边压着帕子，笑的花枝乱颤。 “娘娘，你猜皇上长的有没有郡王好呢？”又乜一眼林玉敏说道。 林玉敏听到后脸色发了白，手指着她气的直说不出来话。 啪！ 林佳茵将她手打掉，“真讨厌！”她翻了个白眼，往自己院子走去。 她们，只用在郡王面前露个面就行，之后，则与她们无关了。 苏合愣愣的定在原地。 “郡王拜访奶奶，是为什么？以前，他到咱府里来过吗？” 一直沉默的林玉笙忽然问道，被气的手哆嗦的林玉敏也迟疑的转了回来。 两人都看向苏合。 此番郡王前来并没有带着仪仗，说明并非正式拜访，而话是由林老夫人传出来的，说明是私下的交情。 可一个是十年未归远在南地的郡王，一个是从未出过长安的林府老祖宗，怎么看，怎么也不觉的两人有什么交集。更别说林府他人了，那是连郡王见也没见过的吧。 怎么没有见过？ 苏合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 眼前仿佛出现了空蒙雾散后的海棠，色如胭脂，艳及荼靡。 一双柔水涧眸，一声浅叹低吟，一袭锦缎华贵。 又一束魂香袅袅，一捧月色朦朦。 东方欲晓，他从容徐行，迈进朝露曦和。 更阑人静，他阒夜冥行，踏过凄迷月色。 他，也是他。 他自然而然的使人觉得矜贵不可直视，使人拘谨瑟缩不敢冲撞。他可以随意出入林府，他更可以居于左位，她的父亲，则对他恭敬有加。 因为他是郡王，是传说中的南阳郡王，国姓，方，名，灵均。 原来自己，两年前，就已经见过他了。 苏合眉心略微舒展，眸底的迷茫消散，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又似守的云开见月明。 “来过啊，他来过林府。”苏合于是莞尔，轻笑着说，“他之前还帮我” “帮你什么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林玉敏急急就问，拽了拽她的衣袖。 苏合却哑然失声，笑意从脸上消失，川字又聚在眉心。 他帮 帮自己护住牌位 送自己一束魂香 可，这是为什么？他和自己，认识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周围围着的人散了，留几个当值的丫鬟小厮静静立在路旁。 久等不到回应，林玉敏抱了抱臂，两脚交替的在地上跺了跺，“不行了，好冷。” “我们回去了！”她又拉着苏合的衣袖，哆嗦道。 苏合回过神，应了一声，扫到林玉笙探究的眼神。 她一怔。冲她点了点头。 林玉笙若有所思的移过目光。 “姑娘回去吧，小心冻着了！” 画扇见林玉敏林玉笙两人钻进了马车，搓了搓手心说道。 她是以为苏合在等着送二人离开。 苏合捏了捏冻的毫无知觉的手指，唔了一声，跟着她往回走。 回到蔓丝园，见丫鬟婆子们齐齐立在檐下，画扇纳闷，何嬷嬷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叫了声姑娘就将苏合往房里引，见她脸色冻的发青，又让丫鬟们准备热水热茶。 小枣递上来小暖壶让苏合捂着暖手，蔓丝园忙里忙外，一番收拾后，才消停下来。 苏合手已经开始回暖，麻木地脸也有些松动，但是腮帮子和耳径隐隐的抽疼还是令她止不住用舌尖抵了抵。 等喝了热茶，身子有了暖意，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随之又一个喷嚏，她忙急急用帕子掩过。 何嬷嬷便转身吩咐熬些姜水。苏合摆手，拤了鼻子就说，“没着凉，只是在外面吸了冷风，而屋子里暖和，鼻子才被刺激到了。” 话音刚落，像是印证她说的那般，画扇也低低打了个喷嚏。 何嬷嬷端详一番，见她精神上来了，才一点头，说道：“没着凉就好，可这姜茶驱寒，喝着总比不喝强。” “郡王，他怎么样？仪仗宏大吗？和那日一样激动人心吗？”早已经按耐不住好奇的小枣连忙叠声就问。 就见一瞬间的，园子里的丫鬟们都往房里凑，画扇见了，倒是一下子了然她们大冷天立在檐下的原因了。 为了迎接南阳郡王，府上立了规矩。未经允许，丫鬟婆子们都不能在府里随意走动，免的惊了贵人。 而南阳郡王是怎么一个人物啊，不说别的地方，长安城谁没有听说过他的传闻，没听说他的生平事迹。更别提还有话本子，说书人特意渲染的呢。 这样一个神秘，清贵，如同谪仙一样的人物，现在就近在咫尺，在林府里面，她们和他呼吸着同一处空气，她们和他看同一样的景色，踩同一片土地。 怎么能不让她们激动！ 越激动，越缄默。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焦急而又兴奋的等着，脸色通红，眼里充满亮光。 “郡王只带了两个随从，没有那日正式回京的声势浩荡。” 画扇开口，她知道小枣问的意思，那日郡王回京的声势之大，震惊之深，影响之远，直到了现在，长安城里有些人还在私底议论纷纷。 而那日没出府如小枣这般的丫鬟或者有事情缠身一时走不了的人，没亲眼见到那个场面，无不暗自遗憾。 即使是一直坐在轿中陪着姑娘，并没有看到外面场面的她，回来也被蔓丝园的丫鬟们围住，让她讲了好久。 可想，她们对这个传闻中的男子有多么狂热。 “为什么不带仪仗啊，不是郡王吗？”小碟愣愣的问道。 “你想啊，天天出行都要仪仗什么的，不得累死了，多麻烦啊！”小枣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瞥了眼傻子样的小碟，说道。 “可不是来林府拜访了吗，这种情况应该算做正式的场合吧，你看府里都紧张的彻夜收拾呢？”小碟还是费解，连声就问。 “那个，或许郡王觉得太麻烦了吧，谁知道”小枣也不知道，嘴巴里含含糊糊。 “说郡王是拜访林府的，不如说他是看望老夫人，我虽然不敢抬头看，但见郡王陪着老夫人往松鹤院方向走。” 画扇斟酌几句，说道。 “天哪，老夫人太厉害了，感情林府是顺带的啊？” 小枣惊呼。 “可这殊荣也是京城里的头一份。” 听几个丫鬟说话，何嬷嬷也忍不住插上一句。 苏合双手交叉握着水杯，鼻尖是淡淡的姜辛味，她垂眸抿了一口。 “妈妈，我要出去一下。”她细细开口，杯盏又搁到桌上，轻微的发出叮的一声。 －－－－－－题外话－－－－－－ 说了十月双更，我一定没有在强迫自己，对就是这样！ 每天第一更会尽早放出来，二更的话，一定赶在审文编辑没下班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再问 交谈声戛然而止，几人惊讶的看过来。 “去，那里看看。”苏合双手交叉环在一起，抬头看着何嬷嬷。 何嬷嬷刚想张口，对上她有些暗淡的眸子，只是低叹一声，“穿厚点，别着凉了。” 叮咛一句，看着她站起身离开。 小枣倾着身子站起来就要跟着，何嬷嬷手一挡，摇了摇头。 “你们先下去。” 她眼睑垂下，便一直默然不语。 苏合踯躅的走着，一路过去，没有看见一个丫鬟。除了她自己细微的脚步声，就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一路上还维持着迎接郡王所刻意营造出来的枝叶繁茂。直到她看到几颗芭蕉树，叶子顶端略微有些发黄，紧接着转过月亮门，落叶枯败，枝木凋零，这才算是瑟瑟秋意。 疮痍焦黑的痕迹仔细找依然很明显，一如那火烧坍塌，就在昨夜。 她顿在原地，心里一抽，又抬步，踏了上去。 却没有走到主院中，甚至于，连看，都不忍心再看一眼。 她走到了与后院相连的门前，这门挂了把锈迹斑斑的锁。 只是虚挂着，她伸手拨弄几下，哗啦啦一声，门吱呀呀就被推开了。 然后，绕过丫鬟婆子们休憩的平房，小花园便出现在她眼前。 翠绿的青竹和枯黄的芭蕉交相印衬，说不上是一种生机还是将临死气。 因为没有人看管，杂草疯狂的生长，花圃趣蔓都被挤占了个干净。 苏合安静的看着，寒风从脖颈后刮来，又绕过她吹开了丛生的杂草。 她看见，那棵最里面的树上，粗麻绳拧成的秋千在微微晃动。 仿佛又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苏合用胳膊推开草，一步步走过去。 年少的女孩子扎着两个小啾啾，站在秋千上，紧紧巴着绳，分明怕的要死，却让丫鬟使劲儿的荡高。尖叫与欢愉的铃啷笑声响彻在澄明的天际。 再大一些的女孩子，梳着乖巧的发饰，粉蓝的衣衫堆在赤红秋千两边，衣诀翩飞，细柔的发丝缠绕，眼眸中聚集了星辰大海。 再是一瞬，女孩子身形高挑，也消瘦了不少，秋千微微的晃动，她眉目间的愁思，随着清风与轻微的咯吱声。 而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秋千，与褪了色的红漆。 苏合试图张一下嘴巴，却觉得艰难无比。 她握住麻绳，粗粝而又熟悉的感觉猛的冲进心里，堵的她有些涩然。 阳光被树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爬上她的眼角，她伸出手指，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指甲尖儿半透着粉光，略微侧一个角度，能看见指背上面细小的绒毛。 她闭上眼睛，飞舞的细斑五颜六色，忽然一股淡淡的味道从风中捎过来，她心里一跳，猛地张开眼睛。 刺目的光眩下来，她视线模糊，一双冷清的眸淡淡的看过来。 眼泪，毫无征兆的滚滚落下。 苏合呆呆的看着他，时间一瞬间好像定格了。只有他的眼，于雾水蒙蒙中格外清晰。 又是一个瞬间，嘭的一下，她整张脸涨红，急急往后退了几步。 “郡” 她声音细细的，刚说了一个字就没了音，只觉得心跳的咚咚，快要跳出来了，身子也发热，背上密密麻麻的都像是扎了针，浑身不舒服。 但又很奇怪的，她脚像是定住，迟迟移不开步子。 方灵均淡淡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眸子又转向正前方。 他的五官，她根本无法直视，匆匆瞥过一眼，心里就是一撞。 她只能偏头，看树，看影，看风吹过，杂草偏低。 但她其实一点儿都看不进去，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然后，又全部是他了。 她抿着唇，除了窘迫的感觉外，一种难以形容的酥，一点点蚕食，从脚尖开始一路向上，直到酥到了她的心底，让她差点儿又软了身子。 她睫毛颤了颤，心里慌乱的不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瞬间又气馁，自己又是被蛊惑了吗？ “郡，郡王你也来了。” 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但又心急，她刚开口便又一阵悔意，说的话，真是连她自己都要听不下去了。 她再也不敢开口胡乱讲了，越发觉得像这样沉默相对，挺好的。 自己不主动说话，郡王，更不会理着自己。 只要静静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他就回去了，那时候，自己再开口行个礼就可以了。 越想越觉得主动搭话的自己笨，又是后悔莽撞的开了口，将自己置身于这种尴尬的境地里。 但是她心底却在说着不行，不能不开口啊。 郡王进来了这里，无论他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现在进来，还恰好的碰上了自己。 这些，不都能正好从侧面解答了，他真的是认识自己的，那种猜想吗？ 自己过来兰汀园，不也就是想试图寻找，自己以前有关于他的记忆吗？ 但无论苏合脑子里闪过多少种想法，有多么的后悔方才开口说话。方灵均却已经听到了她说的那句话，耳畔，响起来的如同猫儿细细的，小小的喵呜声。 他轻微的偏了下头，就见女孩子面色通红，交叠的双手揪成一团，袖子口被拽的皱巴巴的，小小的脚尖在地上不自觉地蹭着。 他略微皱了皱眉。 苏合眼睛眨也不敢眨，她一直在明目张胆的偷瞄着他，便没有错过他轻微外露的表情，一种深深的挫败和尴尬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席卷了她。 或许是她表情太过于惊恐，或许是她外露的情绪太过于强烈，方灵均终是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只这漫不经心的一声，又或者是因为没有经过口唇，少了几分冷清，却多了些沙靡的意味。 像是耳鬓厮磨间的靡靡之音。 两人离的八丈远，苏合却觉得他近在咫尺，她耳朵尖儿红了。 “你在看什么？”晕乎乎的一句话就冒了出来。 旋即，她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臊红从发顶冲到了尾椎骨。她怎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没有开口，但是一抹朱红从她眼底划过。 先是他修长的手，白皙，骨节分明。手背有一点青筋凸起，和她，完全不一样。 然后是他的指，泛着冷意。食指微抬，其他指尖向下屈起，指向了某处。 她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轻轻的，咽了下口水。 她视线忍不住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树影斑驳中，秋千吱呀呀的微微晃动。 黏黏糊糊的缱绻旖旎啪嗒的一声被戳破，一桶凉水，从头上浇到脚下。 她究竟在做什么，她在想什么。 是深深的愧疚，自责，她颓然的垂下眼帘，想哭，张开嘴又觉得涩，丢脸。 她分明是要找郡王和自己有没有 她瞳孔一阵收缩，指尖儿紧紧掐进肉里面。 “你”她干巴巴的开口，没有意识到，她在对着谁说话，要用敬语“您”而不是“你”。 但显然，方灵均也没有在乎她的疏漏。 “你和林佳葶，什么关系？” 涩然的，干巴巴的声音从苏合嘴里冒了出来，她望着方灵均，瞳孔中满是乞求的，小心翼翼，以及面对未知的，惶恐。 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知道她的后院，又为什么，也知道这个秋千？ 脑子里面思绪乱飞，苏合痛苦的快要爆炸，她心里很堵，又很空。她渴求他告诉她一切事情，她忍不住想要抓住他的衣袖。 可理智却束缚住了她，她不可以那么做，不光因为他是郡王，是对她而言有些陌生的，高高在上的长辈。而且，她更无法解释，她的耿耿于怀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关心她的三姐姐。 方灵均看见女孩子的迟疑，纠结，期冀炙热与悲恸绝望。她脸色不好，青白中带着病气，她的唇上咬满了小小的，浅浅的牙印， 苏合知道他看她，因为她如同即将被判决的牢犯一样，忐忑不安。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或许没有听到她的话，或许根本就无视了她。陡然间，苏合却松了口气，也许从内心深处，她自己，并不想知道答案。 她绷紧的身子放松，尝试向他笑笑，脸上却有些僵硬。 “对不起啊，我胡说八道。” 她嘴巴一张一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的说完后便行礼，然后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方灵均看见女孩子踉跄跑开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他垂下了眼睑。 风唰啦而过，又吹低了杂草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夜来 小枣还是没有听何嬷嬷的吩咐，她在房间里呆了片刻，便悄然起身了。 她也知道苏合说的那里，是指兰汀园。 小枣裹紧了衣裳，一路小跑。刚转过月亮门，就和苏合打了个照面，险些的就给撞上了。 她急忙往旁边一趔，站稳了就伸头往门后打量。 苏合被她这么一吓，方才的尴尬羞愧心神不宁魂不守舍全被吓跑了。 她喘着气，稍微缓了缓。 小枣踮着脚还在张望，脸上满是戒备。 怎么了？ 苏合不解。 “那狗怎么不见出来啊。”小枣焦急的等着。 什么狗？里面只有 苏合抿唇，“快走吧，没有狗追我的。” 她叹了一口气，朝前面走。 小枣应了一声，转过身子跟上几步，先是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苏合，见她脸色并无大碍，心里便有些放松了。 走了几步，却又不小心碰见苏合的指尖，直冻的她一个哆嗦。 苏合手冰冷如同死物，没有一丝温度。 她咬着牙紧紧的握住，忍着颤抖的冷，给她取暖。 苏合却恍然未觉。 小枣便下意识的又回望一眼，眼底又是一片黯然。 西角门被敲响的时候，看守的小厮正在偷摸着喝烫酒，他吓了一跳，被呛了一口，嗓子发紧，直直拍着胸膛咳嗽。 缓过一会儿后他左右张望一番，又细细听着，除过呜呜的风声，一片安静。 他又端起烫酒吸溜一口，咂咂嘴。 正得乐着，不料叩叩又是两声。 他又呛了一次，只觉得岔了气，顺溜着气息就站起来往门口喊，“谁呀？” 或者是被接连吓了两次，他语气有些冲，也没开门，就嚷嚷。 外面静默了好一会儿，细细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呀。” 是个女孩子的，小猫儿叫一样。 你谁呀你呀！ 小厮听是个陌生的声音，翻了个白眼。又仔细听也没听到还有别人的声音，胆子就大了起来，可还是有些顾虑，“你一个人还是跟着别人？” 那女孩子细细的回，“只有我一个人。” 他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将门闩哐啷一声给抽开了。 吱呀呀的声音响过，一个穿着缁衣的小尼子，俏生生的立在他跟前。 小厮见她比自己约莫低了半头，便拿眼蔑她，“不化缘。” “不不。” 就见小尼子慌慌张张的摇头，说：“不是，我来找林姑娘。” 林姑娘？哪个林姑娘？小厮先是皱了皱眉，眼睛扫过小尼子身上的缁衣。便想起来，府里还供着个尼姑庵呢，这小尼子莫不是从那里过来的？ 便欲要问，却见小尼子将脚合拢，往后缩了缩。 “躲啥，我又不吃了你。”小厮冲她招招手，“我这人最好相处，我们府里的姐妹都知道我性子好呢。” 小尼子却抿着唇，一双杏眼就往里瞄。 小厮有意逗她一逗，双手叉腰，瞥她往哪儿看就堵她到哪儿，一来二去小尼子急了，跺了跺脚，“哎呀这位施主，你让让！” 都快哭了。 小厮捂嘴嘿嘿笑了两声，正儿八经道，“好我给你让开，不过你得先给我说清楚找哪位林姑娘，要找林姑娘是干嘛呢我才让你进来。” “这黑灯瞎火的，夫人都歇息了，也不好放你进来不是？” 小厮逗小尼子纯粹是因为方才被酒呛了两声，捉弄一番泄个气。气消了也就笑笑了事，不多纠缠。 现下正经就问，“你是静心庵的小尼子吧，是庵里师太嘱咐你来的？” “静心庵？”小尼子惊叫一声，又随即捂了嘴巴。眼中闪了闪。 “嗯啊是”随后嘴里这般应付着。 小厮没看她的表情，而是自己在一边寻思着，要说这静心庵尼姑过来林府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早些年，隔三差五便有尼姑来呢。 但都是那什么师太的领着人过来，而且是青天白日的过来，哪里有现在，只一个小尼姑，还偷鸡摸狗夜深人静的前来呢？ 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小尼子听他嘀咕，约莫也猜出了他想的什么，就说，“我真的只是找姑娘说个事情哥哥你也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就放了我进去吧。” 这次不叫施主，直接叫哥哥了。 小厮听着，也是有些受用的，更加上他看这小尼姑长得乖巧老实，便想，若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让她进来也无妨。 寒风拉着号子呼呼吹来，小厮打了个哆嗦，喝烫酒喝出来的暖意全跑没了，他招手让小尼子进府，“得亏你遇到的是我，要是走到东角门，想从那犟驴手上进来，可是没门。” 他素来和东角门的小厮不对付，一有机会就念叨几句。 小尼子听他挖苦人也不接话，缩了缩脖子，问：“府里有几位姑娘啊？” “你不知道？”小厮抬了抬眉，惊讶问道。 “我，我自是，知道的。”小尼子飞快瞥上一眼，“就，就和哥哥开个玩笑话。” 那是谁刚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小厮又翻了个白眼，见小尼子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眼珠子却在左右转。 便又想，这小尼子闪闪烁烁，看着像是没一句真话，自己怎么就放她进来了？ 万一真的给他带来无妄之灾了怎么办，自己常年打雁就怕被雁啄上一口子，不如将她趁早撵出去清净吧，还省事。 当下就开口：“你看这天儿也晚了，说不定姑娘都歇息了，二门估计也上锁了，要不改明儿来？” 小尼子摇头：“我一定，一定非要现在见姑娘，这件事情很重要！” 话却难得的斩钉截铁，说着就是不走。 “你一直说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先说给我听听。” 小厮说，“或者，你还是不愿意说？” 小尼子抿着唇，“这话不能说。” “那行吧，我放你进来也不能不管你得是，你跟着我去二门，要是没锁门，我就央守门嬷嬷带你进去。” 小厮思忖着到了二门，就有厉害嬷嬷看着，这小尼子到时候是留是走和自己就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自己面情软，得罪人的事情是一向都不干的，那就交给嬷嬷好了。 可是不知道该说小厮运气差呢还是说小尼子运气好，两人进了二门，正巧和那嬷嬷来了个面碰面。 “你，正好！来帮我看一下，我肚子有点儿疼。”那嬷嬷捂着肚子，嘶了一声，见到小厮二话没说就嘱托一句，一溜烟跑了过去。 小尼子愣愣的睁大眼睛，看向小厮。 小厮还没说话，便见一个丫鬟掌着灯匆匆从黑黢黢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啊，折枝！” 小厮叫了一声，“你过来啊，给你说个事儿！” 这折枝被温氏发作一通，到她父亲管的花园子里了。但是她父亲顾忌温氏，便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好的活计，她如今就是每日检查一遍园子，枯萎的发芽的生病虫害的都得找出来细细照料。 加上快入了冬，她还得给树一个个的裹上草席御冬。这活累人，她便往往就最迟出花园子。 小厮见她圆圆的脸庞瘦下去了，但是眼里的光芒却还在的，也有些佩服她 但随之，就道，“这个小尼子要找姑娘呢，说有重要的事要说。我不敢定夺，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只怕怕挡住她耽误事，又怕放她进去又怕出事，左右是事，好一阵苦恼的。” “我带她去。”折枝还没听他诉完苦，便点点头，“我跟着她的，晚回去一些也使得的。” 小厮自然欣喜，口上说了句：“那你小心些。”就匆匆回去了。 “府里有三位姑娘，你找哪一个？” 折枝领着丫鬟往二门里走。 小尼子捏了捏衣摆，“说话声音柔柔的，和姐姐你差不多” 折枝见她描述，并不是在具体说是哪个姑娘，便想她应该是不认识的，至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是大姑娘？”她猜，林佳茵性子急，说话直，柔声细语的应该不是她。而说到和自己年纪相仿，就是林佳芷了。 小尼子点点头。 “大姑娘的园子在东面，离二门比较近。”折枝一边带路一边说，“看你的年纪还小，是才进的静心庵吗，师太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传话？” 她自然也是认为，小尼子是受了师太的嘱咐，来林府说事的。 小尼子却抿了抿嘴，抬头深深的看她一眼，“姐姐的意思是？” 折枝失笑，“你别多想，没什么意思的。可能你不知道，两年前在那里着了一次火，虽然六姑娘事后翻整过，但终究还是和以前的规模比不上，人也少” 说着说着，竟感觉不到身边人的存在了，折枝一惊，头往后一扭，见小尼子立在原地，五官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六姑娘” “我记错了，我是要找六姑娘的。” 她声音又变得涩涩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独行 “我确定要找六姑娘的，姐姐对不起。”小尼子又抱歉的开口。 折枝摇摇头，“正好，我也要去谢谢六姑娘的。”她笑了笑，转过来身子，“六姑娘的园子有些远，不在这个方向呢，你冷不冷，冷了咱们就走快点儿？” 小尼子恩了一声，觑她一眼，“姐姐觉得六姑娘是怎样一个人呀？” 折枝笑笑，“是很好的人，很会为人着想。我前一段时间在夫人跟前犯了错误，挨了板子。同在一起当值的姐妹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我知道她们都怕惹怒了夫人的，也理解她们唯独六姑娘让她身边的小枣给我带了消肿药，我给你说那药可灵了，我一抹就不疼了的。” 折枝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我想着一定要好好谢谢她的，可是一直忙，就没时间现在我要谢谢你呢。” 又朝小尼子笑笑。 “那六姑娘肯定会有很大的福祉，是不是也有好多人都觉得她好呀？”小尼子接了一句。 折枝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小尼子轻咳一声，小跑着跟着她，很久，才听见微叹，“但愿吧，好人有好报。” 蔓丝园里，何嬷嬷细细给小枣吩咐着短缺的东西，让她明日去库房一并领回来。苏合坐在烛前，看橘红色的火焰跳动。 她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和方灵均有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就像是想不起来，她前世，和曾钰是什么关系一样。 她自觉的自己前世活日无多，除了认识个大夫周清让一个外男外，就没有认识其他人了。 但近些日子里，却接二连三出现了自己不能掌控的事情，她有些惶恐，有些不安，如果自己记忆有缺陷，那么方灵均，会不会也是自己前世里认识的人？ 自己到底怎么了，又是个怎样的人？ 自己一直以来确信凿凿的，身死理由：被娘亲烧死在静心庵，真的是死了吗？ 又有没有可能，她那时没有死，而是之后又经历了一些事情，才身死了呢？ 而在那段时间里，恰好就遇上了方灵均和曾钰？ 这个想法，现在想来却是非常稳妥的，但是 还有一个人。 她看不清面容，不知道底细。 从重生伊始，便频繁出现在她的梦里，让她揪心，让她牵挂。 她的执念，是林佳葶吗，又会不会，也有他？ 苏合心里一跳，脑子里像是忽然间多了一根棍子，在胡乱搅动着，疼的她龇牙咧嘴。 她浑身发冷，她开始胆怯，不安。于是她拢了拢衣领。 烛芯倏儿一声，灭了。暗色浓郁将近黏稠，她就像脱了水的鱼，缺了氧，正垂死挣扎。 “啊，我看不到面前的路上，好暗！” 碰。 小枣脚撞上箱边，嘶嘶叫了一声。 听见动静的丫鬟执着烛台走过来，她的影子被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 “姑娘，折枝来了。” 画扇掀开帘子，冷风吹进来一股，那丫鬟拿着的蜡烛便又晃了晃，她急忙退到一边。 又一暗，但随即，苏合将视线落在画扇身后。她身后，站了两个女孩子。 一个是折枝，一个是尼姑？ 苏合惊讶，对上小尼子探究的眼神，只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折枝先行了礼，谢了谢苏合送她的药膏，声音发着抖，眼睛给红了。 何嬷嬷爱怜的上前，扶着她的肩膀，用帕子揩了她眼周的泪水，说道，“好孩子。” 却没有再安慰她，安慰，何尝不是重新揭开伤疤，好心，又怎么不算新的痛苦。 折枝吸吸鼻子，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睛，就说：“她要找姑娘，说有很重要的事情。” 指向小尼子。 苏合见小尼子拘谨，老舔嘴唇，但是大大的杏眼却望着她，一动不动。她回望，却又有些闪躲。 “你要喝茶水吗？”她开口，旋即一愣。 小尼子也一愣，眼睛越睁越大，忽然呀的一声叫了出来，欣喜就叫：“姐姐！” “真的是你啊！” 回忆纷沓而至。 苏合张了张嘴巴，呀了一声，她站起来：“好巧，我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是啊，我没想到姐姐就是六姑娘呀，真是好巧！”小尼子兴奋的脸上发红，急急的迈步向前，和苏合交谈起来。 看着小尼子由羞答答的拘谨样子变成活泼俏皮的可爱样子，众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们。 “我怎么好像也”何嬷嬷喃喃一句，一瞬间也想到了什么，嘶的吸了口气，“老天爷啊，原来是你？” 是谁？ 几个丫鬟困惑的看着她。 “还记得吗，我之前提过在路上茶寮”何嬷嬷对小枣低声说。 “那两个和尚？”小枣反应也快，她瞪大眼睛看向笑起来眯着眼睛的小尼子。 “不，小小年纪的是个女孩子假扮的，就是她。”何嬷嬷也是惊喜的笑笑，双手合十不停感慨：“世间因果，世间因果，是个循环啊。” 可不就是有因果的么，这人和人的缘分也极为奇妙。一次恻隐的施舍，却不想有再见到的时候。人海茫茫，难得还有人惦记着那份善心，这不令人感动，惊喜吗？ 这边，苏合正低声问：“那位师父呢？” 她也想起了那位睿智的老和尚。 闻言，小尼子却神色一黯，“去世了。” 室内欢愉的气氛消散了一些。 蜡烛噼啪又爆了一下，只见小尼子低垂着头，“我又没有人要了师父曾说我太重情了，人死灯灭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重逢，如轮回转世生生不息。 但我还是执拗于此，放不下，想不开。即使我走再多的地方，参多少的经卷还是想不开。 或许像我这样的人就不该坠入空门，而是应该在尘世间碌碌而为。 受这纷扰的苦难。” 苏合怔然，听见小尼子小小年纪，说的话艰涩难懂，又心灰意冷，犹如参透了人世荒唐，将将不再留恋一般，心抽了一下。 “你还小”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解，思前想后只是干巴巴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又沉默片刻。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 折枝开口，迟疑的说道。 嗯！ 小尼子抹了抹眼睛，吸了口气，“我干嘛呀，说的话这么消级，罪过罪过，姐姐们什么也没听见啊！” “啊你在说什么呀，还不赶紧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姑娘的，” 小枣佯装生气，催促道。 房里的几人也都应了起来，一会儿的功夫，场面又热络起来。 “是很重要的事情，我想要问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这关系到我的性命。” 小尼子正色，手指尖掐了掐手心。 苏合好奇的看她。 “怎么就和性命扯上关系了，你也太较真了吧。” 小枣扑哧一声，就说：“你现在还卖关子呀，快说吧。” 正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发现，姐姐和我认识呀！” 小尼子眸中微闪，手微微的颤了颤，脸上却还笑眯眯的说。 “你逗人呀，小坏蛋！”小枣嘟起嘴，和她又笑作一团。 苏合捧着水，润了润嘴唇。 小尼子用手搓搓笑的生疼的脸，“我不喝了，先回去了。” “你住哪里，要不和我挤挤？”小枣极力邀请她。 小尼子摇头，“折枝姐姐刚说二门婆婆会留我过夜呢。”她看了眼折枝。 “我明日要走的时候，再向姐姐道别吧，别离这么沉重，说一次就好了。” 然后又是笑。 但出了蔓丝园，笑意从眉目之间消退，夜凉如水，寒气逼人。 除过微弱的烛光，一片黑暗。她脸上的冷意，自然也隐在黑暗中。 一路无语，走到了二门口，小尼子向折枝道别，“姐姐先走吧，你来之前看门的妈妈便给我安排了睡觉的地方，让我看完姑娘了，晚上就歇息在这里呢。” 折枝劳累一天，又跑了趟蔓丝园一番折腾，早已经有些迷瞪，听她讲话更是晕晕沉沉，钝钝的点着头。 “快回去睡吧，今天真麻烦姐姐了。” “好，你也去睡。”折枝说着，便走向夜色里。 丫鬟却站在原地，等周围一片漆黑，转身缓慢却又决绝的，向东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冷月 “三匹织锦，五匹花软缎” 秋玥正在盘点布匹，五六个红黑的大箱子堆在墙边，两个小丫鬟小心翼翼的将布料重新分类，灯火下彩金的纹路流光溢彩，直让她们晃了眼。 窗上映了个黑影，瘦瘦长长的，抬着布的丫鬟一瞥，啊的尖叫一声。 那黑影晃了晃，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大惊小怪，平日的规矩学哪里去了！”秋玥轻斥一句，抬步就开门，“你这个丫鬟” 说话声戛然而止。 林佳芷正在内室翻着书，素手芊芊，眼帘微敛。听到外面的动静，略皱了皱眉头。 接着，上空一片黑影，挡住了书上的文字。 “怎么回事？” 抬头，和一个陌生的眸子撞上。 她一怔，翻书的手一顿。 小尼子定定的看她，眼底表情复杂，痛苦悔恨愤怒不解 林佳芷扫了一眼，“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话音刚落，小尼子扑通一声便跪下了，瘦小的身子被缁衣包裹着显得更加削薄。 她一句话都没有开口，静默着。 林佳芷抬眸，看了眼走进来的秋玥，“上一杯茶。” 屋外的两个丫鬟正在朝里面张望，秋玥应了，出去扫了她们一眼，眨眼功夫，丫鬟们全退下了，将门掩住。 “说吧，你是谁。”林佳芷继续翻书，柔声道。 “我是静心庵的小尼姑。”那小尼子头埋在胸前，手扶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是吗。”林佳芷合上书，轻声道，“小师夫，你来找我是” “难道，姑娘认不出我吗！” 小尼子忽然攥紧手指头，猛地抬头。 “姑娘从静心庵进进出出那么多次，都是我给开的门，当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林佳芷不动声色，听到她的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小尼子越看心越凉。 “想想也是啊！”她忽然呵呵一声，嗤笑出来，“一个小尼姑，谁认识她是谁？更别说一个早该变成一把骨灰被风扬走，烟消云散的死人了。” 蜡烛噼啪又爆了一下，烛火蹦高，缕缕黑烟往上冒着。 林佳芷取出银翘头小剪，将灯芯剪短。复又垂下手，扫了眼下首微颤的小尼子， 见她神色自若，小尼子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睫毛颤了颤，泪水分划成碎珠子，滚落下来。 “那日，要不是我闹肚子，去山下看大夫，不然，我，我也和师叔师姐一样，就葬身火海，再也，再也” 她哽咽着说完，已是捂着脸呜呜哭泣。 秋玥笃笃敲了敲门，将一杯热茶端来，弯着腰递给小尼子。 “你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不” 小尼子抬头嗫嗫，忽然哗的一声，滚滚热茶顺着她脸颊浇下来，茶盏碰啪一声，又摔在地上，碎了。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秋玥慌慌张张掏出一方帕子抹小尼子的脸。 小尼子往后一趔，“你们，还要假惺惺吗！如今看见我，还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假装不记得我吗，可以！”她点头，“我帮助你们好好回忆！” 她从地上爬起来，大喊了一声。而后用眼睛瞪着林佳芷和秋玥主仆二人，牙齿紧紧的咬着。 “我至今，至今记得那日，太历三十二年四月二十七！那日柳絮纷飞，如同洁白的雪。” “我出门之前，师叔们正晒了被子，我还笑她们整天佛经念的脑子呆了。 明心偷偷多抓了三朵干玫瑰，要给我回来泡蜂蜜玫瑰茶 可我回来，熊熊烈火已经吞灭了一切，我看着静心庵宛如人间炼狱，不知所措。 幸亏有恰巧化缘而来的方丈，他带着我，离开了那里。 又去求来各个师父们长途跋涉，帮助静心庵的大家超度，安排身后事 我一直被蒙在鼓里面，整天只是伤心欲绝觉得世事无常，人命如草芥。 直到方丈他圆寂那日，递给我个东西，他说，是在静心庵，恰巧捡到的。” 小尼子又咬碎银牙，跨几步上前，从怀里头掏出来个小纸包，放在林佳芷坐的桌子跟前。 是一个四四方方，小婴孩儿拳头大小的黄包纸，纸张软塌塌的，有着许多压出来的白色印子。看着，是存放了很久。 林佳芷端详一番，伸手，用指尖挑开纸包，见一小撮莹白的粉末。她勾了点儿出来，触感细腻光滑。 “白曼陀罗，冲水微苦，化开无色透明。”小尼子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服用，量少则使人疲惫，情绪不安，烦躁激动，量多则会使人产生幻觉，或者陷入昏迷之中。” “我终于察觉到事情另有隐情！ 好生生如何会失那么大的火，火势就真的严重到，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来，没有一个人能察觉到！” “原来，她们，她们所有人被喂了药，死的无声无息，死的混不知觉！” 小尼子凄厉的大喊，“而药啊，药是你们的啊！” “我曾经不小心撞见你们府里的贵子和白嬷嬷给三姑娘服食的，这种粉末啊！ 可笑我一直以为三姑娘昏厥不醒是真的身子差了，要留人近身服侍。 没想到是你们府里害个人，害正经嫡女！ 让她昏迷，让她惊厥，让她不得安宁，让她痛不欲生！ 我们这些尼子，也成了你们这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举动下的，枉死鬼！” “说够了？” 林佳芷轻声问。 “你要说的，只是这样啊。” 她略点了下头。 什么叫做只是这样！小尼子瞪大眼睛，身子气的颤抖。 “我就说，你怎么还没死呢。” 林佳芷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喃喃自语，“原来，早溜了出去。” 她又恍然大悟。 橘色的烛光照在她的脸颊下，朦朦胧胧更显她五官柔和，粉面含羞。 她柔声细语，说出的话，却如同淬了毒。 小尼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不稳，身子又晃了晃。 “一共二十三个人，我一直以为自己数错了的，怎么只有二十二具焦尸，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呢，困扰好久多亏你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谢谢啊！” 林佳芷眉头舒展开，莞尔一笑。 果然！ 小尼子抿着唇，女孩子面容姣好，静静坐在凳上如一副美好的仕女图。世家小姐的温柔贤淑，娴慧得体全在她的身上，可谁曾想，她是个温良恭俭袖藏刀的人。 如同蛇蝎美人，她后颈冒出一股寒气，她打了个寒噤，摸到头上，汗珠子往下滚滚而流。 “你，你的心，你的心不会痛吗，你不会不安吗！看到你亲妹妹那样躺在床上，和你肖似的面容一片死气，肌肉萎缩，形容枯槁，你夜里不会噩梦吗！ 人在做天在看，天道轮回，能放过谁！” 她开始还是哆嗦，说到最后，又全成了气，就差直直指着林佳芷的鼻子，骂她不是人。 “轮谁？”林佳芷却勾起嘴角，浅浅的笑：“反正不是我。” 她起身，绕过她，缓步走到窗前，开了窗户。 冷洌的风吹进来，卷起书卷哗啦啦响着，烛光忽明忽暗，啪一下，黑了。 月光洒了进来，落在她洁白的额头上，林佳芷轻柔的启唇。 “一。” 小尼子眼前一阵眩晕，她身子晃了晃，扶住旁边的桌椅。 “二。” 又是一声，她视野开始模糊，耳朵里已经听不见林佳芷在说什么了。 她努力的扭头看林佳芷，发现她笑的粲然。 嘭！ 一声巨响。 小尼子倒在地上，世界陷入黑暗之中。 秋玥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开口说：“有丫鬟见她和折枝走在一起，从六姑娘园子里面出来。” 林佳芷轻声应了，跨过小尼子躺倒在地的身子，指尖抽起黄包纸，弹了弹上面剩余的粉末。 “蠢货呐。” 她目光柔和，怜惜的看向小尼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猜测 三日后，护城河边有几个妇人路过，见到河里漂着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好奇的用竿子一挑，拨拉着凑近一看，啊啊啊的尖叫就往后倒。 那是一具已经发肿发泡的尸体，腐烂的气味顺着竿子也刺鼻而来，几个妇人吐的已经面无人色，还在干呕。 没过多久，京兆府差役就闻讯赶来，最前面的差役浓眉大眼，脸型四方，面黑且泛着一层油光。 他手一挥，从差役中间钻出来个瘦高竿的人。二话不说，就下水将那尸体拖上了来，翻了个身子。 哗 围上来看热闹众人往后一退，皆是骨寒毛竖，匆匆别过眼去。 就连见贯死尸的差役们也是心惊肉跳，不免错愕。 只因为，那张死尸的脸。 或许是因为天寒地冻，又长时间泡在水里面，它的脸不像以往的死尸那般，爬满尸斑，辨认不清。而是将最可怖的死亡瞬间，清晰的展现出来。 那张脸，那张皮，不光是被人生生剥了下来，而且里面的血肉也没有避免，是一些被划成一道道杂乱叠合的凹“井”字， 能想出，那人用着尖锐的什么东西，在死者血肉模糊的脸上密集的捅着，捅成酱状然后再用力的一把刮掉，剩下一道道凹陷的痕迹。 水流冲走了红的血，黄的脓，白的蛆，但留下了黑红的肉，灰粉的骨，以及深嵌的刮痕。 触目惊心。 多么残忍的手段！ 这件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长安城大街小巷中传遍，因为仵作查出那具尸体是个未曾及笄的女孩子，且不是溺死，而是被下了剧毒，毒死的。 又因为孙红红等人的事情在众人口中热度不减，仍然被议论。 便有人猜测是哪家姑娘和人有染，事迹败露后家人恼羞成怒，才下此毒手，被遗弃了。 “胡说！” 听小碟讲到这里，小枣咂舌，手一激动就拍了下桌子，“虎毒还不食子，到底是哪家人丧尽天良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被人发现了那可是要戳脊梁骨骂的！也说不定是哪个变态杀人狂呢！” 她又说了另外一种可能。 “但是，那女尸没有头发。” 小碟说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是因为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要给女尸剃发，多此一举呢。 “或许是变态想法，谁知道”小枣说着说着也息了声。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女尸，本来就没有 她想到什么，不寒而栗，和小碟相对看了一眼，打了个颤儿，不提这件事了。 而在林佳芷居卧的厢房里，却也正议论着这件事情。 苏合捧着一杯茶，脸色有些苍白。热气蒸腾，扑在她的脸上，让她莫名的感觉有些，发疼。 “真是太可怕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林佳芷心有余悸，微微皱起眉说了一句，然后转向苏合，“妹妹，你觉得那女尸，会是什么人？” 我 苏合觉得嘴里涩涩的，说不出话来。 林佳芷缓步走到她旁边，端过她手里的茶，放到桌子上，就说道：“怎么了，你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苏合心中往上冲上一股酸意，她嘴角下扁，猛一下环住林佳芷的腰，止不住呜咽着。 林佳芷顿了顿，站稳了轻轻拍拍她颤抖的身子。 苏合的声音闷闷的从怀里传出来： “我心里好乱，也好慌” “我竟然，竟然想到她” “她说让我等她过来给我道别，我等了三天都没等到她” “那个人也没有头发” “真是她怎么办啊” 话说的颠三倒四，声音忽高忽紧，呜呜的哭泣声又更大了。 “我我好怕啊姐姐姐姐我好害怕怎么办” 已然有些崩溃了，林佳芷静静的聆听，面色柔和，嘴角永远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乖啊，好妹妹不怕哦” 柔和的声音，响在空中。 “姑娘，秋莲和冬梅两个丫鬟身子有恙” “嘘！” 林佳芷一手拍着苏合，一手放在唇边，止住了秋玥的声音。 苏合在她怀里，仍然微微颤抖。 “六姑娘在吗，大姑娘让你现在过去一趟。” 苏合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正解了衣服要上床睡觉，她疑惑的开了门，一个面生的丫鬟站在台矶之下，手里挑着灯，里面橘红的烛光在跳跃着。 “是姑娘提到的那个小尼子，姑娘说她查到”丫鬟不等她问，就低低开口。 苏合脑子轰的一下，说不上是惊还是喜，就听丫鬟又说，“姑娘见姑娘那日难过的紧，便吩咐下去，必须要找到那个小尼子的下落” 苏合不得她说完，就急忙叫旁边站的画扇给她取衣服。 “可是”画扇有些犹豫，“天色已晚” “顾不上那么多了！”苏合一边系衣一边吩咐她，脸色一片喜意：“不用回妈妈了啊，她年纪大了觉本来就浅，醒来再睡不容易的。 你也别跟着了，在我屋子里坐坐，给我留会儿门。” 之后，便匆匆出来，催促丫鬟就走。 一路上，亭榭阁楼从眼前飞快划过，高高的灯笼照在暗红柱子上，在夜色里幽幽的发着光。 苏合却没有心情看这撩人夜色，她跟在丫鬟左右，心情激动难以自持。 姐姐，姐姐啊！ 她那么好，那么好啊！ 自己要见到小尼子了吗，那惨死的果然不是她啊，真好啊，真的太好了。 她鼻头一酸，眼泪又不知不觉的出来。 她抹了抹泪，吸了下鼻子。不经意抬头，却觉得氛围有些怪异。 她心中一颤，有种不明的感觉，便叫住匆匆就往前走的丫鬟，“怎么还没有到” 她左右张望一番，借着幽幽的烛光，看到是陌生的地方，惊讶就说：“这是哪里！你是谁！究竟要将我往哪里引！” 夜风凛凛，她骨子里翻出来一股寒意，那丫鬟猛地抬头看她，咧开嘴露出惨白的牙，然后，就撒开腿往前跑。 苏合心里惊骇更甚，四周黑黢黢一片，瞧着瘆人极了，她想往回走可发现根本辨不清方向，只得咬牙，小跑着往丫鬟去的方向。 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打定主意却在一瞬之间。寒风卷起枯叶，唰的一声，她身边又窜过去个黑影。 苏合吓得腿都要发软，堪堪扶上旁边的门。 门？！ 她一愣，手摸黑推了推，微弱的光从门缝里头透过来，她往里面觑，见一个院子，没有灯亮。 “有人，有人吗？” 她声音发颤，推门进去，见那发光的，是汉白玉铺砌的台矶。 这个院子很空，虽然不大，但是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见处处精致与奢华。 但也是一片荒芜。 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的痕迹，青石板开裂，荒草长得很高，枯枝败叶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她脚踏上去软软的，嘎吱作响。 一靠近台矶，就有一股潮湿的，陈腐的味道，她犹豫半天，还是不敢上前。 忽然，啪的一声，侧边的窗屉板塌了下去，幽幽的光冒了出来。 她心一紧，转过去见屋子里面一盏灯，正在微弱的亮着。 是那丫鬟的灯！ 她又一惊，急急推门进去，就将那灯拾了起来。 “你出来！出来！” 可除了她略微颤抖的声音，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苏合四处张望，身子退到墙边站稳，发现这里并不是那么乌烟瘴气的地方，鼻子间萦绕的，是一股夹杂着陈腐潮湿味道的冷香， 这里，应是哪个女眷的居所，苏合盯着细巧精致的摆设，想到。 忽然，眼睛一扫，看见窗边椅背上有什么东西，在随着风摆动。 她挪着步子掌灯过去，瞳孔一缩，她啊一声尖叫，连连后退，啪一下的又抵在门上。 －－－－－－题外话－－－－－－ 《浴血重生》：我是言情！蠢作者你不要我了吗（￣￣） 某二：哈哈是吗，哈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幻觉 是鲜红，鲜红的嫁衣！ 是谁，那是谁的？这里又是哪里？ 苏合惊魂未定，门外忽然一声尖叫又令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接着是裂帛撕扯，碰碰撞撞的大声响动。 她手忙脚乱的熄灭烛火，身子颤抖不已，却仍然借着门缝往外面望去。 是一个大汉将个女子压倒在地，女子的绣鞋已经蹬出，露出雪白的足袋，和一截白皙的小腿。 她由最开始的尖叫变成了细细弱弱的哽咽，双手拼命的无力的挥动，却砸不到汉子身上。 苏合看的胆颤心惊，浑身发冷，她一手使劲儿掐着自己让自己清醒，一手又紧紧的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强 强暴！ 她瑟瑟发抖，一时之间大脑空白一片。 一刹那，那汉子忽然转过了头，一双狠厉的眼像是利剑一样射过来，虬髯胡子黑乎乎的挡住他的五官。 “啊！” 苏合尖叫出来！ 那，那是！ 她的动静已经让那汉子警觉了，他伏着女子的身子侧了侧，露出她的五官。 苏合瑟瑟发抖，但是却紧紧的扳着门，一点，又一点的推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女子。 她看见，他身下哭泣的女子，是她的姐姐。 林佳芷啊！ 是她的姐姐啊！ 她啪的一下推开门，踉跄出去。 汉子缓缓的从林佳芷身上爬起来，看着她，神色不明。 苏合心一揪，顾不得害怕，猛地向前一扑，就扑了上去。 又小心翼翼的看着林佳芷。 只见她脸色苍白，泪痕还挂在眼帘上，头发微乱，一小撮粘在了额头上。而身上除了小腿微露，一切，一切还完好。 苏合松了口气，颤抖着环抱上去。 “没，没事了。”她哆嗦着，不知道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林佳芷。 林佳芷像是才反应过来，她又尖叫一声，猛地推开苏合，跪倒在一边捂着脸哭泣。 汉子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呵呵冷笑了起来。 林佳芷听见她的声音，啊啊啊受不住刺激的，拽住苏合的袖子，猛地将她往前一甩，自己又退到她后面。 “别，姐姐别怕！” 苏合吓得腿都软了，努力克服住想要瑟缩往后退的本能，张开双手。 汉子就像是逗弄着猎物的猛兽，不言不语，缓缓的，踩在枯叶之上。 嘎吱的声音，脆生生的。苏合本来觉得喜欢，现在却觉得像黑白无常的勾魂锁，惊恐不已。 她想逃，想手脚并用逃出去，她的旁边就是院门，院门没闩上，只要，只要她猛地过去，肯定就逃了出去。 但是，她的背后，她姐姐在颤抖，在低泣。素日里端庄得体的她，哭起来就像个小孩子。 她的姐姐这么好，安慰她，陪伴她，给她阳光，给她温暖。她一直护着她。 所以 苏合眼睛里决绝，她使劲儿撑了撑身子，故作轻松的姿态，小声开口： “等会儿我缠住他，姐姐就往门那边躲，然后快跑，跑的越快越好，别让人发现你的样子！ 我我没有关系，我还是个小孩子，他，他我认识！” 苏合说完，眼睛猛地一睁，不等林佳芷微僵的身子，便一把推开她，扑到汉子身上。 汉子的胸膛很硬，硌的她几乎流出了眼泪，可苏合紧紧拽着他，滑到地上抱住他的脚。 “姐姐快逃啊！” 她尖声喊道。 汉子没有动，停了下来。 林佳芷在门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跑了出去。 苏合一喘气，膨一声，她身子被汉子一脚踹开。 啪啪两声。 汉子拍了拍手，他舔舔干裂的嘴唇，也不着急林佳芷跑走，而是缓缓踱步，不紧不慢的继续朝她走过来。 苏合忍着疼迅速爬到墙角，见旁边正好垒了块儿青砖，她抓起来举高。 “你是以为”汉子嘶哑着开口，“能砸到我，还是我不会避开？” 他舔舔嘴唇，又向前逼近。 苏合颤抖着，“我，我可以砸自己！” 哧的一声讥笑，那汉子又停了下来。 苏合心跳如鼓，一瞬间却福至心灵，这汉子不像是个饥色的饿狼，对她的态度更像是逗弄而非欲望宣泄。 猛地，便思忖现在未尝不是个拖延的好机会。 “你，你是那个绑架我的人！”她开口，给自己鼓着胆子，拔高了声音。 “你不是拿到了钱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林府？ ”你怎么进来的，为什么可以抓我姐姐到这里？ 你不怕吗，不怕被人看到吗，这里是天子脚下，你这么大胆妄为，还有没有王法了？“ 汉子好像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逗乐了，张开嘴哈哈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老子，就是王法！“ 狼一样的视线射过来，随即，大步流星，他跨了上来。 刺拉一声，他手一拽，苏合的一个衣袖扯了下来，棉絮飘的满地都是，她眼里满是绝望，不等汉子再动手，一翻白眼，嗵一声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来的时候，院子里面灯火通明，下人们举着火把一动不动，风呼呼吹过。 她看一眼自己，啊的一声尖叫。 袖子被扯了出来，露出雪白中衣，衣服虽然没有剥下，但是凌乱的卷在身上。 她缩了缩身子，又往墙角钻去。 呜呜一声哭泣，何嬷嬷从人群中踉跄跑了出来，她手上拿着毯子，就裹住苏合的身子。 伏在她耳边啜泣：没事了！过去了！姑娘不要想它！ 这般安慰个不停。 可，我本来就没事啊 苏合张了张嘴巴，她感觉不到任何的难受，中衣还好好的穿着，那汉子只是光弄乱了她的外衫啊。 她想解释，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温氏一脸冷然的走过来，身旁跟着的，是安嬷嬷。 安嬷嬷自进了这里，便紧紧皱着眉头，看着她，眸中也是一片冷意。 是 苏合愣愣的看着她们。 ”林苏合。“ 温氏开口，一片肃杀之意，”林府里进了个毛贼，上上下下找寻一番，刚才有丫鬟见一道黑影从这里窜过，一行人急急忙忙赶过来，就见你 双目紧闭，躺倒在地，衣冠不整。 你这“ 停顿了一下。 ”不，不是的娘，没有，我真没有！“ 苏合听出来了，一下子明白了她的停顿是什么意思。她浑身发冷，她扑在地上，连连解释。 可话语苍白，抵不过所有人亲眼所见。 又一眼，看见林佳芷站在几个丫鬟身后。她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就叫，”姐姐，姐姐你快告诉大家，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关芷儿何事？“温氏却冷喝一声，”且不说你这副样子，就问你大半夜半夜不睡觉，跑这里做什么？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可别说是那毛贼拐你来的，他一直在库房附近转，压根就没往西边去！ “姐，是姐姐！姐姐的丫鬟告诉我她要找我说小尼子的事情，我才，才出了园子。” “你在说什么！” 温氏又一冷哼，“芷儿怎么认识什么小尼子？她一听说来了毛贼，便担忧的一直和我呆在一起，又怎么吩咐丫鬟叫你。” “你吩咐丫鬟了吗？”转身，又问林佳芷。 林佳芷摇摇头，温柔的看向苏合，“我真的没有叫你啊，我也不认识什么小尼子。 妹妹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内心里面不安，害怕，但是我一晚上都跟母亲呆在一起，哪里见过你呢，你不要随便说话，很吓人的。 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姐姐答应你一定将那毛贼抓出来，给你个交代！ 好不好？” 姐 姐姐？ 苏合见她穿戴整齐，眼神里根本不见慌乱，举止优雅，对她的遭遇有着恰到好处的伤心与同情。 可是，她眼睛里却出现了她姐姐张皇失措跪倒在地的画面，出现了她姐姐抽噎不停，瑟瑟发抖的样子。 怎么了？ 她怎么了？ 是出现幻觉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没有 “你们是没看见六姑娘的样子，就像傻掉了一样呢” “天哪，昨夜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我给你说啊，咱府里的六姑娘，可倒了大霉了” 白嬷嬷一路走过，窃窃私语不断，她木着脸，手拢在袖中。 “妈妈回来了啊。” 小丫鬟们看见她齐齐问候。 “夫人刚还在问呢。” “妈妈快进去。” 白嬷嬷快走进屋里。 “白娘。” 温氏在珠帘后面叫道：“你过来坐。” 语气温和，没有像小丫鬟们说的那么急切。 白嬷嬷端着小锦杌，坐在温氏下首。 “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嬷嬷讶然，抬头看了一眼温氏，“夫人是说，怎么处置六姑娘吗？” 温氏摇摇头，“不是我该怎么办。” 那就是说，接下来苏合该怎么办了。 “再来一次清者自清？” 却不等白嬷嬷回话，自己便接道，嘴角弯起，眼睛里是冰冷一片。 白嬷嬷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面，不禁打了个寒颤。 苏合当时的那一举动，将温氏气了个不轻，那日后，院里的下人们就战战兢兢了好久。 “老奴一路上，听了好多小丫鬟们谈到六姑娘。” 她手握在一起，将一路上听到的闲话给温氏学了。 温氏冷冷的哼了一声。 “所以应该，是清不了了。” 白嬷嬷接道。 “应该？” 温氏问道。 “如果，老夫人她帮助六姑娘的话” 白嬷嬷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昨夜，抓那贼人”温氏声音一顿，继续开口：“安妈子也在场。” 安嬷嬷在场，就表明林老夫人也在场。 “她脸色我看着可是不好，谁让苏合好巧不巧的，偏偏在那个地方呢。” “老奴说错了。”白嬷嬷恭敬的又弯了弯腰，“没有如果。” 她是忘了，林老夫人极厌恶那里，就算只是和那里沾上哪怕一点关系，也是厌恶的。 但温氏听完她这句话，脸色更冷了。 白嬷嬷怔了怔，咬着牙就开始啪啪的抽着自己巴掌：“叫你胡说，叫你胡乱掰掰！” “老夫人算什么，林府里夫人才是主事的，你眼睛瞎了，你心被猪油迷了！” “得了。” 温氏皱眉。 白嬷嬷正要继续扇，听见她制止，随即垂下手。 过了会儿，她又抬起头，“夫人，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说。” 温氏看她一眼。 “那贼人何不真将她给” 屋子里顿时又一阵沉默。 白嬷嬷又开始汗津津。 温氏冷淡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姑娘，大姑娘来了。” 小枣端着药碗，透着蒙蒙蒸汽看苏合：“用不用，说你还在休息，不便见她？” 她忐忑的看着苏合。 苏合没有反应。 应该是，不见吧。 小枣咬着唇，姑娘那么喜欢大姑娘，那么信任大姑娘，到头来，大姑娘却对众人说，说她没有见过姑娘，说她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大姑娘，姑娘怎么会被那个汉子捉住，如果不是为了大姑娘，姑娘就可以再自私一点，为自己再考虑一点。 可是没有如果。 但她回来后却什么也不提，也不解释。 外面不知道将她传成了什么样子，话有多么难听，她，她真的一无所知吗，她真是能受的了吗？ “让姐姐进来吧。”苏合端起药碗。 褐红色的药汁晃动，她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口腔里满是苦涩的味道，胃里一阵阵紧缩，又恶心的向着上面反。 她舌尖抵住药汁，眼睛里发着红。 小枣觉得有些心疼，扭头往外跑。 几乎同时，林佳芷走了进来，她怔怔的看着苏合，还没有说话一双眸子里就盈满了泪水。 “妹妹，我对不起我不好受” 她捏着帕子，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了好一阵子。 “我不是有意的，我害怕啊，我没经历过那种事情。” 苏合将碗端起。 是啊，姐姐有什么错，她为什么要埋怨姐姐？ 人趋利避害是常情，而且姐姐又没有她的记忆，不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性。能事后还来关心自己，已经很好了，自己还要奢望什么呢？ “要不，我去给母亲说，我说那个被羞辱的人是我，我反正，反正已经” “姑娘不要啊，你处境也这么艰难，陆府还时不时的等着看着你的笑话。” 秋玥急急的在一旁就劝，拉住她。 “不，不要拦我。”林佳芷哭着，推搡她：“我已经对不起妹妹了，我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了，你不要拉住我。” 秋玥也跟着哭了。 画扇抿着唇，小心的看了一眼苏合。 苏合大口吞咽着药汁，泪水隔着碗混着药，流到下巴尖上。 碰！她放下药碗。 “姐姐，没关系的，你不用说了。我不怪你的，我相信你！” 暗红的药汁溅到她的手上，桌子上。 “妹妹！” 林佳芷泪眼模糊的喊她。 “你真好真好” 又哽咽着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用，用不用我帮你打听一下，母亲要怎么处置你？”她嗫嗫的问。 “不用问了。” 苏合低下头，泪水啪嗒一声又滴进药碗里面，混着没喝完的药汁，泛起了涟漪。 她的命就是这样不好。 她拖着病身，将希望全部压在这辈子的林佳葶身上，林佳葶死了，没有活过这一辈子。 她想要给对女儿身死悲伤不能自己的娘亲一个交代，去了静心庵找事实，事实却是她娘亲根本不需要交待，她骗了所有人，她流着泪烧死了林佳葶。 她终于清楚了自己的执念，并且想要作为苏合好好活下去，却处处遭受非议。她破釜沉舟的验身，可最后是她，还是她，她毁了自己的名声。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苏合捂着脸趴在桌子上，心里有一块儿给空了，莫名其妙的，没了。她张大嘴巴，眼睛里一片茫然。 出了蔓丝园，林佳芷擦着眼泪的帕子一扔，扔到了路旁边，“给我干净帕子，辣椒水太难受了。” 她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有些囔囔的。 秋玥赶忙递上新的帕子，林佳芷皱眉，拿两个指尖捏着帕角。 秋玥蹲下来将地上帕子拾起，刚才新递的帕子又被揉在一起，扔在了地上。 “不要了。” 女孩子在前面走着，袅娜娉婷。 “回去给我泡菊花茶，嗓子好疼。” 她又吩咐，心情看着不错，“我要加糖呐越甜越好。” －－－－－－题外话－－－－－－ 这么冷的天在练车真是人间炼狱还被骂了（；′Д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难过 这日，到了林老夫人的定省日。 苏合穿了件淡青圆点湘竹刺绣的交领长袄，正正的坐在床沿上。 她垂着眸子，身后的棉被堆在一块儿，高高的鼓起。 丑时正，画扇点着灯进来，见她收拾完毕，怔了怔。 “洗漱吧。” 苏合声音发涩，抬起眼。 哦画扇忙将灯点亮，倒上了热水。 蒸汽在眼前翻腾，苏合掬了把水，扑在脸颊上。也不用画扇伺候，用干巾子擦拭几下，说：“走吧。” 画扇喏喏的跟在她旁侧。 天还暗，湿气寒气很重，一阵风刮过，好像刮到了骨子里头。 看着即使穿着长袄，身形仍然消瘦的苏合，画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这么早，也就遇不到府里大部分的人。姑娘，其实心里是清楚的。她终究，还是有些怕吧。 怕那些恶意中伤的话，怕那些暧昧不明的眼神。 “姑娘，用手炉吧。” 画扇将手炉从怀里掏出来，递给苏合，换了她袖中已经有些冰冷的那一个。 她的手，依然冷的没有温度。 画扇抿了抿唇，眼睛朝着别处看，忍住将要掉下的眼泪。 快到松鹤院了，迎面也过来个打灯的丫鬟。 画扇心一紧，打灯的手晃了晃。 “是妹妹啊。” 林佳芷从丫鬟身后站出来，对苏合笑笑。 “你也这么早，正好，一起进去吧？” 说着伸出了手。 苏合却没有搭上她的。 林佳芷脸色一变，泫然欲泣：“这，妹妹还在埋怨我？” 说话声带了点哭腔。 苏合伸出手，握住她的，“我怕怕姐姐受牵连” 她嗓子有点儿哑，眼里有些不安。 “傻妹妹。”林佳芷回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摇头，“你手怎么这么冰冷，要穿厚一些” 画扇和那个丫鬟跟在侧后方，她见两人交谈中，苏合脸上生动了许多，松了一口气，遂低头问旁边的丫鬟，“怎么不见秋玥？” 以往林佳芷身边跟着的是一向是大丫鬟秋玥，今日却没有见她。 没想那丫鬟手抖了抖，灯盏险些飞出去。脸上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怎么” “没，没事秋玥姐没事！”丫鬟连连摆手，“我是走神了，听你忽然说话才给吓了一跳。” “她是起夜摔了一跤，将脸上蹭破了点皮，怕老夫人觉得不雅观，才没跟过来的。” 丫鬟讪笑着低声解释。 画扇点点头，心里却古怪这丫鬟怎么这么大的反应，自己只是顺口问了一句，怎么就向自己解释那么多。 丫鬟几不可闻的呼了一口气。 真是很轻的一声，画扇要不是在她身边走着，几乎都听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她顿了顿，问道。 那丫鬟飞快的抬起头，“夏榛。” 又垂下去，眼里一抹得意快速划过。 画扇瞥过，默不作声。 等到上房门往外开，丫鬟们鱼贯而进后，苏合这才和林佳芷跨进去。 然而还是不见林老夫人的面，只在一旁敛声侯着，等林老夫人收拾妥当后才能去请安。 苏合自从进来便内心忐忑，既希望自己被忽略掉，又希望林老夫人能对自己说个什么，表一下态度。 或许是静心庵一事，林老夫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以往可从来没有觉得，林老夫人是和蔼可亲的， 但是那一次后，却真心的感觉到林老夫人的外冷内热。 偶一抬头，见林佳芷定定的看她，让她有些吃惊，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巴，疑惑的看她，林佳芷摇头，示意她别开口。 身前传来脚步声，有丫鬟走过来低声对她们说，“老夫人请二位姑娘进去。” 苏合手一抖，攥紧了。林佳芷冲她安抚的笑笑。 林老夫人坐在上座，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受过两人的请安后，便阖上眼睛。 巨大的威严下，苏合嗫嗫不知所措。 林老夫人一眼都没有看她，她的心有些凉了。几度想要开口，却是迟迟鼓不起勇气。 她根本没有办法开口问，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老夫人能不能帮助我 她有什么立场呢，她以为的终究只是她以为。 苏合垂着头，直到最后，林老夫人也是没提她一句。 有丫鬟过来引她们出去，刚走过一小段距离，苏合被人忽然推了一把。 她打了个趔趄，幸好画扇拉住她。 惊魂未定下，一声惊讶的大叫从身后传了过来。 “哎呀这是哪个庵里跑出来的尼子？”林佳茵转出来，走在她面前。 “我天，丑死了！”正面瞧更素，她捂住嘴，咯咯笑个不停。 “是妹妹啊，你做这个打扮，我都认不出来了，把你推了对不起啊。” 笑了一会儿，她甩甩手，却不见谦意。 苏合看着她。 “怎么，想说什么？” 苏合没有说话。 “你摆这幅死样子给谁看啊！” 林佳茵被激怒了，瞪大眼睛就叫：“残花败柳！” “别这样说妹妹”林佳芷为难的看着两人。 “我为什么不能说？”林佳茵哼了一声，“她自己活该倒霉怪的了谁啊。” “我不光说，我还要笑，好让大家都知道她多么可怜又可悲，好叫所有人看看，林府里这个残花败柳的热闹。” 啪！ 林佳芷气的手抖，就扇了她一巴掌。 苏合见到林佳芷的反应，愣了愣。 林佳茵何尝不是这样，她捂住脸颊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你疯了，你抽我！” 她尖叫一声，“林佳芷你凭什么抽我，我做错了什么？” 林佳芷浑身发抖，她手在空中打着颤，牙咬的嘴唇发白，“你，你怎么玷污人！” 她眼泪快要出来了，“你知道六妹妹的遭遇吗，你懂她的难受吗，你这样落井下石，你良心会不会痛？” “凭什么，凭你叫我一句姐姐我就能教育你。” 林佳茵梗着脖子和她嚷嚷。 最后还是林佳茵气哄哄的走开了。只是林佳芷又抹眼泪，说自己变的不像自己了。 苏合抱着她，呜呜的哭泣，心里难过的一塌糊涂。 何嬷嬷晚上和苏合说话，见她闷闷不乐，便问画扇缘由，听后叹了一口气。 盖因林佳芷的事情不好说，她便只就今早见林老夫人的事情来说。 “姑娘统共和老夫人相处了不到一年，又哪里说什么冷心冷肺的，别说那五姑娘，就是大姑娘经常伺候的，也不见老夫人对她另眼相待。” 苏合抬头，“妈妈，我以为我是不同的正因为期望太高，失望才越大了。” “我的心思无非就是想要依靠老夫人，她定是看我有所图了才不愿意搭理我，” “我的傻姑娘，长辈们可不就喜欢你们的有所图，若不图什么，她还要觉得浑身不舒服呢” 正说着，有丫鬟来回话，说是松鹤院的玉珠过来了。 何嬷嬷听了，一笑，“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刚说曹操曹操就到，姑娘听听玉珠带什么信儿来，别胡乱多想！说不定老夫人就想起你来了，只是早上人多，她才没有多声张。” 说罢又叫，“赶紧让玉珠进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多受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选择 玉珠笑意盈盈的走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她说，“钦天司传来消息说再几日会有雪呢，老夫人特意从小库房里取了几套御寒的斗篷，让给姑娘们送过来。” 侧开身子，那个小丫鬟捧了几套斗篷，小心翼翼的递给画扇。 画扇将斗篷往烛光下一凑，吃了一惊。 那哪里是普通的斗篷啊！ 里子皆是上好的羽锻，滚边一溜儿的雪狐毛，貂鼠毛，或白或紫，纯粹不掺杂色。 而就连斗篷上用金线细细勾勒的月季海棠兰花之上的露珠，也是晔晔照人的细碎珠宝。 “虽然老夫人说是她那时候的旧样子了，有些老气，比不上如今的时兴。但奴婢看着都是极好的。” 玉珠看着几人不掩惊艳的表情，笑了笑。 “姑娘赶紧挑一件喜欢的吧。” 又细声催了一句。 “姐姐们都挑了吗？”苏合问她。 玉珠只笑，没接她的话。 何嬷嬷看了玉珠一眼，又对画扇使了个眼色。 画扇递给玉珠热茶。 玉珠道谢，接过茶抿了一口，说：“老夫人喜欢姑娘们，天儿一变就想着姑娘们的身子呢，别要受冻了。” “是啊，老夫人好心姑娘快挑吧，挑一件你自己喜欢的。”何嬷嬷接过话，也说道。 苏合心里明了，这几个斗篷恐怕是没过别人手的。也就是说，她是第一个挑选的人。 虽然玉珠何嬷嬷都说挑一件自己喜欢的，但两种喜欢的意思可不一样，喜欢的对象也不一样。 玉珠是让自己喜欢，何嬷嬷则是让老夫人喜欢。 让老夫人喜欢是铁定重要的，可也不能去挑过于素静的，虽说长辈们喜欢小辈谦恭，但是过于自谦则会导致用力过猛，让长辈们不喜了。 让自己喜欢也并非是玉珠的口头说辞，苏合想起早起定省时自己一身素静穿着，抿了抿嘴唇。 她选了没那么张扬又不是很素雅的刺绣月季。 不刻意谦恭，又自然流态。 “谢谢玉珠姐姐。” 她向玉珠说道，意有所指。 “什么姐姐不姐姐的，姑娘真是折煞我了，我就一个丫鬟，多亏老夫人抬举呢。” 玉珠先是有些惊讶，看她选的斗篷倒有些了然了。遂又笑，也不推脱苏合的谢意。 又说了一会儿话，她放下茶盏，“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别的姑娘那里。” 这就是明说苏合是第一个挑这斗篷了。 何嬷嬷自然没忽略她的前后说辞，当下就站起来送她出去。 苏合坐在床边，手婆娑着斗篷。 “将它收起来吧，太贵重了。”她对画扇说道。 “别” 何嬷嬷进来止住画扇举动。 “明天清早，姑娘就去松鹤院谢老夫人。” “妈妈是说，我刚才选对了？” “无论对不对，明早就见真章了。” 何嬷嬷没明说，但是对于苏合的选择能看得出来是非常满意的。 “只是，这玉珠丫鬟” “可是不妥？” 苏合见她欲言又止，心里一紧，又问道。 何嬷嬷摇头。 “这深家院子里面，丫鬟的能量是很大的。 她们或有欺上瞒下，或有实事求是，或是忠心耿耿，或是奸佞小人。或为人老实巴交，或为人圆滑老练。 但无一例外，都须相交一二。 只如何把握，需要姑娘就要自己揣摩” 苏合向何嬷嬷深深行了一礼，她知道，这个妇人是真的为自己好。 翌日，苏合依言到了松鹤院，但是没有见到林老夫人的面。安嬷嬷说：“老夫人在礼佛，不便去打扰她。” 苏合便有些为难，想等又不知道该不该等，安嬷嬷看在眼里，说：“姑娘回去吧，你身子弱吃不了风，寒冬腊月的站在这里，让人看了心疼呢。” “真的不可以吗？”苏合牙齿有些哆嗦，面色苍白。 安嬷嬷垂眸，叹了一口气，便将她往抱厦里引。 “姑娘的心思我也是懂得，那件事我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用不是，只是老夫人轻易不理府里的事情” “妈妈我”苏合面色羞红，“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在这个府里我谁也靠不了，只有奶奶” “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罢了，罢了，我再去问一下老夫人。” “老夫人叫呢。” 安嬷嬷正要推门，迎面走过来一个丫鬟就回话。 安嬷嬷手顿了顿，她惊讶的看了一眼那丫鬟，随即便对着苏合说，“姑娘快去吧。” 苏合也一愣，随后手一攥，心扑通直跳。她欠身谢了谢安嬷嬷，跟在丫鬟后面。 丫鬟将她引到了耳房，退了下去。 耳房苏合是第一次进，入目是烟雾缭绕，鼻间只觉得檀香阵阵。 林老夫人端跪在佛龛前，嘴里静默念念有词。 苏合见地面上还有蒲团，她也静静地跪了下去。 大概半柱香的时辰，老夫人站了起来。苏合也随之起来，不料脚一麻，一抽，险些摔倒。 林老夫人看她一眼，转身往外走。 苏合面红耳赤，急急就叫：“奶，奶奶苏合” “闭嘴。” 没想到林老夫人面色一冷，冷斥道。 苏合身子颤了颤，咬着牙嗵！一声跪在地上。 “孙女求您一件事情！” 上面迟迟没有回话，她也不敢抬头，“求您，让孙女留下来理佛。” “孙女在庵中也呆了两年，觉得人生无常，需要好好珍惜，更深知尽孝的重要性。 所以，孙女现在只想留奶奶身边。” 她说完，紧张不已。 “那你，留下吧。” 林老夫人开口，复又恢复了平静，方才的冷斥像是苏合的一个幻觉。 “也不用你礼佛，暖阁子那边是书房，平日里没人进去的，你在那里抄经吧。我也不强求你什么时间，随你。” 说完，林老夫人就走了出去。 苏合跪在地上深深的叩头。 成功了！ 斗篷，选对了！ 她缓缓的起身，方才使劲儿撞的一下使她膝盖骨生疼，但她还是雀跃，眼眸里充满神采。 虽然林老夫人不一定搭理自己，但是可以进去松鹤院，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东耳房里，温氏坐在炕上拿小铜火箸儿，拨手炉里的灰。 小丫鬟掀开帘子，林佳芷走了进来。 “来炕上坐。” 温氏笑了笑，抬起头来。 林佳芷行了礼，只规矩的站着。她柔声问道：“母亲，关于六妹妹的处置” “急什么？”温氏嗤了一声，“是她的终究是她的，跑也跑不了。” “我儿，听说你为了她和茵儿大打出手了？” 又话音一转，脸上似有不满。 “你是来给她求情吗？”她皱眉看林佳芷。 林佳芷咬着唇，低低垂下头颅，似是不敢和她对视。 “女儿觉得都是我的错。” “你何错？” 温氏拔高声音。 “我，我过意不去” 林佳芷呜呜低涕。 “我儿心善，心善！”温氏爱怜的搂过林佳芷靠过来的身子，劝她： “那小贱人有错在先，葶葶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娘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林府，为了芷儿你我啊！ 芷儿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是娘的错，有错你都怪在娘身上！” “那些尼姑呢？也能吗？” 林佳芷闷在她怀里笑了起来。 温氏心中一跳，“芷儿，你，你突然提那些死鬼做什么？” “是突然起了大风，火燎了她们，她们才死的真可怜” “啊，对啊，那些人是那样死的。”温氏眼里出现了片刻的迷茫。 “天灾啊。” “是啊。” “要怪，怪老天爷吧。” 林佳芷搂紧了温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主动 自从苏合在松鹤院给林老夫人抄经尽孝后，林府的风向很快就变了。 那些尖酸刻薄指指点点的声音少了，相反走在路上向她友好笑笑的人多了起来。 暂且不论她们背后是怎么一副脸面，至少在她这里，可是非常的客气。 这种客气，连带着表现在对蔓丝园丫鬟们的身上。 虽说丫鬟们是伺候人的，可也分那种尽心尽力和混摸打渔的，明显她们这几日的表现和之前就不同了。 苏合深感林老夫人在林府无形中的威严与带给自己的好处，对待抄经一事，更加恭敬了。 她每一笔一划都用着手腕子的劲儿，不写岔一撇一捺，每次抄经都抄的手腕发沉才肯作罢。 虽然还是见不到林老夫人的面，但她一直坚持着，并坚信着会越来越好。 这日，苏合写完最后一个“沐手敬书”后出了门，小枣在院外的冬青树下等她。两人刚走了两箭距离，一声尖利的“站住！”传了过来。 林佳茵身上罩着艳红海棠斗篷，走到是虎虎生风。苏合打眼一瞧，见是之前玉珠送上来让自己选的其中一件，是最乍眼夺目的。 打量间林佳茵已经走了上来，二话不说，啪一声给她抡了个巴掌。 苏合被扇的有些发蒙，头脑里嗡嗡作响。 林佳茵又是伸手一抓，扯住她的衣领，就要往下拽。 “脱下来，这是老夫人给你的是不是，你还要不要脸了！” 跟在苏合左右的小枣也吓愣了，她啊一声尖叫就要推开林佳茵。 “滚！” 林佳茵身边的红芍截住她，和她扭打在一团。 苏合外罩的是立领对襟的褙子，被林佳茵使劲儿一扯，拘的小脸煞白。 “姐姐姐” 她上手扳着林佳茵的手，痛苦万分。 “你好能行啊！这都巴结上奶奶了。说！除了这件褙子，奶奶还给你了什么！” 林佳茵不管不顾的抓扯，就像苏合的褙子是从她身上剥掉的一样。 “林佳茵。” 苏合手垂下来，闭上了眼睛。 气氛陡然一变。 林佳茵一怔，手莫名其妙的就松开了。 苏合睁开眼睛。 见苏合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看她，林佳茵又窜起无名火。她将牙咬的咯噔做响，“你，看什么看，还叫我名字，不知道我是你姐吗，看我不扇烂” 又一个上手准备抽过去。 却没有抽到人，苏合躲了过去，而她因为劲儿太大往前踉跄了几步。 林佳茵站稳后先是惊讶然后又扭头破口大骂，“躲？你还敢给我躲！” “你是不是，羡慕我？” 苏合捋了捋皱拉的衣服，脸上五个巴掌印分外明显。 “羡慕？啊你笑话！”林佳茵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羡慕你残花败柳还是羡慕你丢尽林府颜面？” 她极尽挖苦，恶毒的话就像是淬了毒的利剑。 她口干舌燥，可苏合却没有她想的那样子，羞愧万分，恨不得自行了断，或者面如死灰的缩成一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只是安静的立在一边。不言不语的看着她，像是入定了。 为为什么？ 林佳茵乍舌，但随即而来的火光又将她的迟疑，理智烧灭。 苏合的不言不语落在她眼里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她刚想继续讽刺，“姐姐，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苏合轻声问。 叫她姐了，可她说的什么话！ 林佳茵瞪大眼睛，一时僵在原地。 “你总是在我心里不那么好受的时候突然赶过来，虽然非打即骂的，但是我总是觉得不那么压抑了。 虽然姐姐的方式有些像是小孩子做怪逗笑别人，但是却真心为我的。 我总以为姐姐看我不顺眼想给我使绊子，是我想的太狭隘了。 我为以前不懂姐姐心意的自己道个不是。 从今以后，我会更加尊敬五姐姐。 对不起。” 说着，还真的认认真真行了一礼。 狗 狗屁真心！ 狗屁为你好！ 林佳茵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苏合。 一阵烦躁下又想抡手扇，又想张嘴骂，可将将出口时。却脑子里就会环绕着，打她骂她是为了逗她开心 这样的神经病逻辑！ 她还真能下得去手吗？ 林佳茵的心肝脾肺气的无一处不是疼的，但她骂不出口，抡不下手。 这股气不上不下的憋着她，她脸色一会儿便涨红了，接着又涨紫了。 “这个。” 苏合指着自己的褙子，“姐姐要是想要这个，我给姐姐就是，一件褙子而已，奶奶那里我帮姐姐再要。” “姐姐认为如何？” 她问道。 如何，如何个鬼！ 林佳茵气炸。 她觉得她招架不住了，再待下去不是苏合受气，而是自己有个好歹了。 “反正我告诉你，林苏合你快要完蛋了，你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你就要滚，滚，滚出林府！” 林佳茵撒腿就跑。 落荒而逃。 “谢谢姐姐，看来你真的关心我啊。”苏合深深埋头，再谢道。 “滚啊！” 前面隐隐能听到气急败坏的大骂。 好一会儿，苏合摸着脸上的五指印，没有说话。 “气走了，被气走了！” 小枣早已经停下和红芍的撕扭，她瞪大眼睛呆呆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着林佳茵跑走的方向。 “天哪，五姑娘多么无法无天的人姑娘啊啊啊” 忽然，她尖叫一声，欣喜若狂。 她一直以为她的姑娘没有主见，做事情怯怯弱弱，逆来顺受，单纯善良，对明显找茬的五姑娘德以抱怨。 但是没想到她的姑娘不慌不忙，三言两语思路清晰，牙齿伶俐。 一扭头，看见苏合眸子里闪过一种伤悲。 小枣笑意僵在了脸上，她的姑娘有多么看重姊妹，她是知道的，若不是没有了法子，若不是失望到了极点，她怎么，怎么可能会转变的如此彻底。 开始变得主动。 一瞬间，她不知道是喜是悲。 心里堵的难受。 相对于苏合这边的沉默不语，林佳茵的园子里已经是乒乓做响，没个安宁。 林佳芷走到园子前，便听见林佳茵尖利的辱骂声，哗啦啦的瓷器声摔了一地，又啪啪啪的罩着一溜排的小丫鬟扇过去。 “贱人！贱人！” 走到门口的林佳芷微皱了皱眉，秋玥轻咳一声。 里面骂骂嚷嚷的声音渐小，又过一会儿，脚步声轻轻响起，一个小丫鬟开了门。 飞快的垂下头颅。 林佳芷一瞥，看见半个脸都给扇肿了。 “你怎么来了？” 林佳茵眼底红红的，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明显是气意未消的样子。 见林佳芷看她不说话，又想到苏合黑白不甚分明的眸子，真挚的看着她。 当下又一阵火气冒上来，“看什么看，别看啊！又不是没见过，讨厌死了！” 林佳芷好气儿的低声劝着她。 “你来做甚，那天不是为扇了我一巴掌吗！” 林佳茵又骂了一会儿，抓着林佳芷的手。 “我给妹妹赔罪。” 林佳芷反握住她的手腕，牵制住她胡乱抠的指头。 看见她眼中的冷意，林佳茵心下一惊，手上没了力气。 “妹妹乖” 林佳芷莞尔，一手牵着她，一手打起珠玉帘子，两人就往内室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揣摩 秋玥小心翼翼的走过满是瓷片渣子的地面，见林佳芷面色如常，细声细语的问道：“六妹妹当真得了奶奶欢心？” “怎么可能！” 林佳茵翻着白眼，“要我说谁理会她啊，只有她戏精一个，不停在给自己加戏。” 苏合怎么就戏精了，还不是因为林佳芷被她怼了一口子，心里不爽利罢了。 林佳芷知道她嘴里胡说，暗骂一声：废物。 脸上却愈发柔和，“妹妹，别气呀。” “我也是疑问，但想想要是真得了奶奶欢心，哪里还用的着风里来雨里去的天天跑松鹤院呢。” 她说道。 “但妹妹也要体谅六妹妹，她出了那等子事，百口难辩。除了依靠奶奶她还有什么法子？” 怎么依靠林老夫人就有法子了，她那幅衣冠不整的样子，不都被众人看到了么，板上钉钉的事实摆在那里，她就是残花败柳了啊。怎么折腾也没用了啊！ “可没人看到她真的被贼人怎么样不是吗，虽然她衣服凌乱，虽然她躺倒在地上，但是一无发现那贼人，二无在她身上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她中衣还是完好的穿着！ 而众人看到的，只是她夜里私自跑到那荒园里头。母亲问的，也只能是这个既定事实。” 但就连这个事实她也不能澄清，自己没有承认使人去找过她，而她口中的丫鬟，除了画扇和她以外，没有人看到。 画扇又是她的人，说的话没有可信度。 她也不能直接说出什么小尼姑的事情，那具尸体，她也不能断定是不是小尼姑。 一切还是猜测。 所以无法回答。 “但奶奶肯出手，这件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只需要捏造一个心思歹毒的丫鬟，就可以将她从困局中救出来。” 毕竟，奶奶，是有品级的。 就算她不掌家了，林府里也只会说一不二的。更何况，郡王前段日子才来拜访过她，给了她非常大的体面。 而母亲，就必须顾忌到她，尽量不让她有插手的机会。 “那贼人怎么就不真的将苏合” 林佳茵一听到苏合还有转圜余地，一下子便心烦意乱，咬牙切齿就道。 “妹妹真糊涂了！” 林佳芷皱眉，“你是忘了孙红红吗？” 见林佳茵茫然，林佳芷摇摇头，就说：“孙红红固然能使得这类败坏名声的事情受到最大影响，但，影响太大了。” 林佳茵窒了窒。 是啊，要是苏合真的被那贼人强了，丢脸的可不是她一个人，林府都要承受众人的唾骂鄙夷。而她们几个姑娘，还想着什么嫁人，没被戳着脊梁骨骂就算不错了。 所以苏合她，还真的不能有事情！ 非但不能有事情，她们还要在外人面前维护她的声誉。 所以她当众说苏合残花败柳，说要将苏合的事情大肆宣扬，林佳芷才会扇了她一巴掌。 林佳茵复杂的瞥了一眼林佳芷。 所有针对苏合的言论只能似是而非，不能具体入微！ 是那种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错，但肯定你有不对的地方。 因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但缝隙在哪里，并不能说清楚。 并且这些似是而非，只能全由别人揣摩。 但这些揣摩却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以苏合一进去松鹤院，这些揣摩就消减了不少。 谣言只能是谣言。 林佳茵感觉到一阵窝火，有力使不出来：“这孙红红真没干好事那，还就这样放过她了？” 林佳茵急切的看林佳芷。 怎么可能放过。 母亲大费周折的散布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可不是白白费力气。 “妹妹不是还往着奶奶的院子里去么。” 苏合应该也是参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急求林老夫人庇护。她名声被毁倒不至于，但只要还有谣言，却依旧可以被拿捏。比如，提早被母亲配个“良”人之类的。 林佳芷噙起一抹冷笑。 “难得六妹妹想到给奶奶抄经，作为孙子辈的，我实在感到心有愧疚。芷儿，我想着和她一道给奶奶抄经祈福，你要一起吗？” 换了个话题，她问道。 “随你便。” 林佳茵没好气的回答。 林佳芷便笑，“说了半天，倒是没说道正点子上，我是给你来道歉的。” 怎么道歉，林佳茵听完她的解释其实已经不怎么气了，只是还有些不爽罢了。 她撇撇嘴，看着她的膝盖，“姐姐如果能给妹妹跪” “母亲给的地契里有个东郊那边的铺子，里面是些香薰串子之类的小玩意儿，妹妹有兴趣的话，要不要改天去转转？” 林佳芷笑着说，没让她把那句，跪下来求我说完。 林佳茵话被抢前了，又听到林佳芷说她的铺子脸色便一冷，眼看要发作，却又听到送给自己东西，脸色便稍微好了一点点，无论怎么，免费的东西，总是令人愉悦的 “唔，要看姐姐诚意有多大了。” 她扫了一眼外面地上的碎渣。 正走着，林佳芷顿了顿脚步，说：“去母亲那里。” 一脸冷然。 秋玥没听清楚，跟着的动作晚了一步。 啪！ 林佳芷反身就是一个巴掌，刮出了血印子。 “你要耳朵，何用？” “上好的串子就当被狗叼走了！”她满脸阴霾，眼神冰冷，“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噗嗤又是一笑。 秋玥抖了抖身子，啪！又是一抽。 女孩子往前走着，袅袅婷婷。 秋玥捂着脸颊，跟了上去。 “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温氏给林佳芷递了火炉，“手这么冰，你这丫鬟怎么当的？” 又吊着一张脸瞪秋玥。 秋玥扑通一声跪在硬地板上面，连连磕头。 “不怪她，是我疏忽了。” 林佳芷不忍的拉起秋玥。 “你啊你，谁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儿这么为人着想，真是让我心疼呢。” 温氏怜爱的看她。 林佳芷害羞了，垂下头又柔柔的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温氏见她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 林佳芷咬着唇瓣，“女儿，想去奶奶那里抄经。” 温氏皱眉，“去那里做什么，没得给自己找事情做。” 她不赞同。 两年前因为林佳葶的事，她算是彻底和林老夫人撕破了脸。 除过必要的场合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话，甫一听到自己女儿要去给林老夫人尽孝心抄佛经，心里哪里会舒服。 林佳芷自然也是知道温氏忌讳在哪里，不然她也就不会跑来专程给温氏说一声。 也不急着让她同意，而是说了些从林佳茵那里听到的苏合的事情。 “竟然，还真的让她进了松鹤院！”温氏一惊，随后就是勃然大怒。 林佳芷等她发完脾气。 “不，没事。” 温氏深深的呼了口气，“不急我儿且近前来，娘给你说件事情。” 却没有发脾气，而是让林佳芷上前，在她耳畔低语。 －－－－－－题外话－－－－－－ 真是吓死我了，差点这章就被我删没了，幸亏找回来了，不然真得哭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厌恶 次日，苏合净手熏香完毕，进了书房便见自己素日抄经的桌几旁边另摆了一个相同的桌几。不光笔墨纸砚，连经本都是一样。 她有些惊讶，左右张望一番迟迟不见人来，便满心狐疑的坐到自己位子上。 捉笔的手一顿，原本黑色镇纸的方向，放了块儿黑木长盒子。乍一看还像，离得近了就发现不一般了。 正犹豫间，轻微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她一抬头，林佳芷微笑，叫了她一声。 “还是我跟着妹妹学的呢，我实在惭愧的很，长久和老夫人在一处，却想不到好好的尽孝。”林佳芷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她。 “妹妹不怪我吧？” 苏合站起来摇头：“姐姐千万别这么想。”她脸上通红。 她来抄经是带着讨好老夫人的目的来的，哪里又是单纯尽孝。 两人相互寒暄一番，还是林佳芷先说，“我怎么遇见妹妹，就话多的不得了，可见是喜欢的紧呢快别耽搁了，咱们开始抄经吧。” 苏合脸儿红红，林佳芷过来笑着就虚扶她，两人一起比肩坐了下来。 只是她一坐下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黑木盒子。 这是什么东西，熟悉的很好像才在哪里见过。 “妹妹怎么了，还不提笔？” 旁边林佳芷忽然问了一声。 苏合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摇摇头，“姐姐看这个”她指了指那黑木盒子。 林佳芷看过去，惊讶的呀了一声。“这不是镇纸啊，我还以为是呢，看着真像它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苏合摇摇头，“就觉得在哪里看到过，但是想不起来。” “这个好办，妹妹打开看一眼就是了。” 林佳芷忽然笑了笑，指着锁扣的地方，是开着的。 “说不定，是支新笔呢” 她在一旁低低的说，举了举自己手上的笔。 “比如，见妹妹抄经，想给个惊喜” 又向她柔柔的笑。 苏合心里一动，林佳芷话里话外的意思，莫非这黑木盒子是她给自己送的，笔？ 林佳芷一直看她。 “不打开吗？” 苏合便伸手，脸上堆起笑意，然后指尖拨开了盒子。 轻微的哒一声，那木盒里的物事缓缓出现在她眼前。是一层猩红色的绸缎，中央妥当叠放着一张绢帛。 笔？笔呢？ 苏合有些傻眼，这里面的东西看着也不像新的，有一种淡淡的陈腐味儿，而那绢帛，发着黄，看着是有年头了，边角卷了毛边，绢上也处处是抓握的痕迹。 应该是写了字，她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墨色从里面透出来，隐隐也泛着些深褐色。 “取出来看看呀。” 林佳芷声音低柔，带着一丝引诱。 “可，这东西”苏合有些迟疑。 “可能是谁写的，千言万语难以口头表达” 林佳芷柔柔的道。 苏合想到了这段日子紧紧绷起的神经，心下一酸，便伸手，轻轻的将绢帛取了出来。 林佳芷冲她点头。 苏合展开，细细的看。 只见开头先是一句七言的悼亡吟： 伤心春与花俱尽， 啼杀流莺唤不回。 然后又是一首悼亡小词： 忆生来c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c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接着零零散散说了大半，无不表示哀痛与悔意。只最后匆忙的写下“无论璋瓦，皆名苏合’ 苏合手一颤，心里惊骇无比。 苏合？ ？？？ 为，为什么？ 她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什么人写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那褐色，褐色的痕迹，是，是血，血吗？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姑娘们有心了，老夫人这边来看看吧！”安嬷嬷声音已经响起来了。 苏合心慌意乱下，小脸煞白。 她急急忙忙将薄绢折起，却手颤脚也慌，怎么也收拾不好。 林佳芷低低喊着快呀，手一撞，不知怎么的撞倒了砚台。 啪一声，砚台碎成了两半，新墨溅了出来。 苏合手一抖，黑木盒子也啪嗒掉在地上，而绢帛，更是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脚步声，戛然而止。 室内温暖如春，苏合一身冷汗津津，气氛一瞬间凝固。 嗵，一声膝盖落地的巨响打破了这沉寂的氛围。 苏合蜷缩着身子，用力的磕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乱翻了。” 里面根本不是姐姐送给她的笔或者信。 而她，也想起了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熟悉了，她不久，才在耳房里见过那个黑木盒子。 在佛龛里放着的啊！ 她感到巨大恐慌，她不知道那东西是何来历，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她的桌上。 重要是，她打开了！她看了里面的东西！ “奶奶，奶奶你饶过我好不好，你饶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又哭着求。 身边林佳芷也跪了下来，“奶奶，妹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拿那盒子，取那个薄绢的，您消消气。” “出去。” 林老夫人平静的说，但就是越没有表情，才越是令人觉得害怕。 “我不喜。” 她转身离去。 苏合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发冷。 旁边跪着的林佳芷默默起身，揪着帕子，紧张的问她：“妹妹，是不是我们惹奶奶生气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子。” “不，”苏合喃喃，“是我惹的，跟姐姐没关系。” “可是，那个绢帛我也好奇的，我怂恿你打开了。”林佳芷呜呜的低泣，一个劲儿的说着对不起。 “去求求奶奶吧，不然我心里放不下啊。”她嘤嘤道，“我从没见过奶奶说那么严重的词，不喜，不喜就是厌恶啊！” 厌恶？ 苏合重复道，这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苦涩的味道充盈整个心间。 一瞬间的，她就想起了林老夫人屡次对自己名字古怪的态度。 厌恶，是厌恶啊！厌恶自己的名字，而现在，更厌恶了自己。 林佳芷在一边观察，“老人家老小老小，哄哄就可以了。我常在奶奶跟前呆着的，不说别的，让她老人家保住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总之妹妹先跟着我进去吧。”林佳芷说着，就来牵她的手。 苏合本来是觉得不妥，她这样子没由得会更气到老夫人吧，好比那火上浇油。 但是又见到林佳芷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心下一软，忍不住就跟着她了。 她的姐姐为她做这么多，事到如今却还想着帮助她，她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林老夫人在暖阁坐着，面色如寒冰一般。苏合进来止不住瑟缩一下。 林佳芷跪了下来，说道：“是芷儿的错，奶奶惩罚芷儿吧。” 苏合跟着跪下，心下不安。 过了好长时间又好像，才过了一会儿。地面上铺了厚厚的毯子一点儿都不冰人，她却觉得寒冷到骨子里头了。 “你何错？” 上首的林老夫人又问。 “错在上赶着和妹妹挤在一处，饶了奶奶安宁。错在没有制止妹妹，让她打开盒子。”林佳芷揉着帕子，怯怯的说道。 林老夫人皱起了眉头。 “不怪姐姐，是我自己手欠，脑子里想不清楚，奶奶罚我一人吧。” 两人你来我往，林老夫人面色更冷。安嬷嬷见状下去拉开两人，见眼睛皆是红红的！ “你们既然说自己有错，那就都回去吧，谁都不要来了。” 林老夫人淡淡的道。 苏合指尖冰冷，她张了张嘴，但是林佳芷拉了下她的手腕。 低声行了礼，携她一起出了松鹤院。 “妹妹怨我吗？”林佳芷咬着唇瓣，“妹妹来给奶奶抄经是多么有孝心的一件事情。我真惭愧，一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姐姐不要说了。”苏合声音涩涩的，“我先，回去了。”失魂落魄的就往前走。 林佳芷转身，低低的笑了起来。 苏合被林老夫人赶出了松鹤院，风向一下子就变了。 原本路过的丫鬟们见她无不是笑的，如今也不笑了，而是用着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的眼神盯着她，窃窃私语。 甚至远远的，还能听见她们小声的嘟囔。 “你看六姑娘皮肤怎么那么白，跟个玉豆腐一样。” “惹人呢，你仔细看她的眉眼啊，有没有觉得眉散了，我一直记得，女人和姑娘就在于眉的聚散呢。” “真的吗这么一说” “可那夜没见她有什么失态的” “谁说得清呢，一个姑娘不睡觉，跑那么偏的地方” “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啊，又一直没有说个明白，让人一直猜来猜去的” “可能，不好说明白” －－－－－－题外话－－－－－－ 两首诗词取自郑禧和纳兰容若。 另：真的很谢谢昨天的留言，没有评价，我就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里。 我会改的，会将情节写的更加清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下套 这日，安嬷嬷当值完回到后院，见一个丫鬟在台阶下等她。冻的搓手搓脸，脚剁个不停。 她一看，见是蔓丝园的小枣，一怔。上前就问：“做什么？” 那小枣吸溜着鼻子，迎上来就说：“何妈妈搭了个牌摊子，烫着酒，问妈妈有没有兴趣凑几杯？” 何嬷嬷？ 安嬷嬷暗暗思忖，她和苏合的嬷嬷几乎不曾说过话，这次又怎么会请她。 “还有什么人？”她又问。 “我们院的冯嬷嬷还有她交好的一位嬷嬷。”小枣说。 都是蔓丝园的人吧安嬷嬷心跟明镜儿一样，自己有些牌瘾，这是林府里都知道的事情。 这当口，六姑娘的嬷嬷请自己过去，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什么时候的牌搭子？” 她又问。 “妈妈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小枣欣喜，又是一顿，“正巧啊！今夜，就有一个的！妈妈要没事的话，择日不如撞日？”小心翼翼的又看她。 “那就走吧。”安嬷嬷拢了拢衣服，点点头。 才不是巧，何嬷嬷能让丫鬟给自己来说，定是将自己轮休的点儿都摸清了，知道自己何时休息的。 但她也不说破，就跟着小枣走。 到了蔓丝园，见何嬷嬷迎了上来，对小枣摆了摆手。 小枣往苏合的主屋里去了，何嬷嬷却将她往后院引，两人就进了一间平房。 安嬷嬷倒有些诧异了，难不成，是真的找她打牌？ 心里这般想，她就进了屋子。 屋里烧着碳，炉子上烫着酒。浓郁的味道将将溢了出来。 四方桌子边已经坐了两个婆子，拿着叶子牌在闲闲聊着天。 “三缺一，正好。”冯婆子一见何嬷嬷将人带来了，就笑道。 牌桌之上无亲疏，就算安嬷嬷身份比其他人高，在这里，也是一视同仁的。 几人玩了几把，又喝了烫酒，身子暖洋洋的熨帖，安嬷嬷脸上浮起了红晕。 她心情大好，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看来，这何嬷嬷却是真的请她打牌来了。 这时，一个小丫鬟掀开帘子走进来，寒风夹杂进来，吹得安嬷嬷缩了缩脖子。 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落在丫鬟身上。 那丫鬟头上用红绳绑着小辨，穿着单薄的姜黄色衣裳。 吓？ 她眼睛猛地一缩，酒杯啪啦一声碎在地上。 同坐笑闹的几个嬷嬷见状都收了声。 小碟不知何故，吓的就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一个劲儿求饶。 “你” 安嬷嬷声音发涩，手有些微颤，“抬起头来。” 小碟身子一僵，她慢腾腾的抬起头。然后，眼泪珠子一个劲儿的就往下蹦，像是抑制不住痛苦似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为什么哭？” 安嬷嬷声音发抖，从椅子上站起来，颤巍巍的走到她跟前。 小碟抽抽嗒嗒，“我，我不知道，一见，一见嬷嬷就觉得好生熟，熟悉” 安嬷嬷随即呜咽一声，竟也跪下来搂着她哭泣。 在座的两个嬷嬷吃了一惊，酒全给醒了。 但毕竟是府里的老人了，情绪还能收的住，只不做声。 何嬷嬷不动声张的站起来，上前几步，扶过安嬷嬷。 “妈妈又不吓人，你哭什么？”转而皱眉看向小碟。 又对安嬷嬷解释，“小丫头胆子小，见妈妈面生，又有威严的气势，难免有了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妈妈还不要和她计较。” 安嬷嬷只顾着看小碟，嘴里嗫嗫。 小碟亦呆呆的看她。 “竟，竟像是有着缘分一样。” 冯嬷嬷喃喃说道。 “是啊，看着人有些心酸，但也有些欣慰，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嬷嬷也幽幽一叹。 只安嬷嬷仍然凝视着小碟，细细的打量。 “小碟，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给妈妈上茶？” 何嬷嬷皱眉，就开口说道。 啊是。 小碟抹了抹眼泪，又吸了吸鼻子。然后垂着头去暖壶边，倒了一杯茶过来。 “妈妈，请。” 她细细的开口，脸色有些羞红，红头绳随着辫子一跳，一跳。 安嬷嬷没有动静，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小碟惊慌失措的抬头，张了张嘴巴。 “好，好孩子，不要怕”安嬷嬷手接过茶，却没有松开小碟的手。 小碟身子飞快的抖了抖，也不敢再动，就僵硬着任由她握住手。 何嬷嬷低笑一声，“看来你是入了妈妈的眼了，也是个缘分，你坐下吧。” 说着，就捎带一把，让小碟坐在安嬷嬷旁边。 “你多大了，家里还有何人？” 安嬷嬷已经细细问起了小碟。 小碟一一答过。 “这个孩子实诚呢，干活也认真的。” 何嬷嬷见状，遂挑了几件能讨喜的事儿说了，又将自己如何在院子里观察到她，以及怎么提了她往自己房里伺候一事也一并提了。 安嬷嬷听了，面带喜色，就从怀里掏出个银镯子，要往小碟手上套。 “妈使不得，使不得啊！” 小碟惊慌，忙抽出自己的手。 将妈妈错喊了妈。 安嬷嬷手一僵，“说再说” “妈” 小碟细细的叫了一声。 “呀，这个感情好啊，我看着合该就是母女情分！” “难不成是前世的母女俩？” 两个嬷嬷在一边帮腔着。 何嬷嬷忙接，“小碟你也没个亲娘，不若就认个干亲吧。” “这丫头看着怪让人心疼的。”转而对安嬷嬷说道。 小碟听了，已经是跪下了。 “妈妈意下如何，小丫头小小年纪便没了娘，家里还拉扯着几个小弟，也真是可怜啊，若你垂爱，再好不过了。” 何嬷嬷又说。 小碟已经开始磕起了头，泪眼模糊的望着安嬷嬷，是将她真当成了亲娘。 安嬷嬷心里一酸，起来就去扶她，喊：“乖女。” “妈。”小碟亦应。 几个嬷嬷看着，也抹了眼泪，又劝了两人一会儿，情绪恢复平静。 安嬷嬷笑着摇摇头，“我这一来打牌，竟然拐了个闺女回去。” “这都是她的造化，也是妈妈看得起她。我看着这丫头，可真是为她高兴。” 何嬷嬷也笑，让小碟给安嬷嬷倒酒。 几人说说笑笑又玩了会儿叶子牌，喝了酒。天色已玩，就要送安嬷嬷离开了。 自然也是小碟去送。 安嬷嬷喝的有些晕了，嘴巴里有些黏糊：“这么冷的天，我一个人就好了，哪里还让个小孩子冻的道理？” “你是她娘，她哪有不送你的道理，就让她送吧！” 几个嬷嬷一起劝，小碟也一脸期冀的望着安嬷嬷。 当下安嬷嬷也不推脱，就让小碟送了。 等小碟回到蔓丝园，天已经黑透了，可她丝毫没有睡意，眼睛亮亮的就敲了何嬷嬷屋子的门。 牌桌子已经收了，两个嬷嬷也已经走了，何嬷嬷半靠着炕，眼睛微阖，神色有些疲惫。 小碟见状，直直跪了下来，“多谢妈妈抬举。” 何嬷嬷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安嬷嬷也是个可怜人，虽然这次你我是为了姑娘摆她一局，趁着她几分醉意收了你当干闺女，但你以后定要尽心伺候的，懂吗？” 小碟迭声应是。 “若非安嬷嬷对姑娘心存几分善意，恐怕她连来也是不肯来的，更别说其他了。” 何嬷嬷又说，“但今天之事，只能说是成功了一半，还要看明日安嬷嬷酒醒后的反应才是。 她是不会出尔反尔的，但对于你恐怕心里就有了芥蒂所以你明日还需要再去松鹤院一趟主动认个错，说是你情难自禁，让她当作没发生过。” 何嬷嬷仔细吩咐。 小碟只是点头。 “不过你放心，她明日一定会认下你的。”何嬷嬷又说，“你早睡吧，这件事就不要往外声张了，尤其是姑娘那里，不必说了。” 何嬷嬷虽然使计，但是却不想让苏合知道。 利用人的弱点是件很可耻的事情，虽然被逼无奈，但是她还是希望苏合能始终留有一份善心，就算在利用人的时候也要思虑一番。 虽然话说的有些不要脸，利用就是利用，还保持什么善心呢？但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是一个人的底线。 这次也是无奈了，苏合自从林老夫人院子后回来便魂不守舍，浑浑噩噩的，何嬷嬷真怕她会出什么事情，之前那样自戕她真是怕了，所以才到处打听安嬷嬷的事情，希望从她身上搭线。 不说得到林老夫人的原谅，起码要清楚，林老夫人为什么那么看重那绢帛，上面的内容又是怎么回事儿。而她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于是一打听，就打听出来安嬷嬷喜爱叶子牌和烫酒。但是或许是老天也在帮助她，就在打听时凑巧遇到了一个从庄子上过来的老人，那人说了一件鲜为人知的事情。 安嬷嬷原本不是一直跟在林老夫人身边的。她曾经被许配过人出府，有一个闺女。但之后发生了一件意外，她的丈夫和闺女双双都死了。 孤零零天地间只剩她一个人，她也没了再成亲的念想，只是回来林府继续跟在林老夫人身边，用心伺候她一人了。 而她那个闺女，最喜欢的就是给头上绑红头绳，惯常的打扮也就是一身姜黄色的衣裳。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个局。 何嬷嬷在暗夜里叹了一口气，睡去不提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不容 翌日，午饭过后，小碟踏踏的跑回蔓丝园。 掀开帘子，“妈，安妈妈说，让姑娘酉时许去一趟松鹤院，她有话要说。” 就欣喜道。 苏合看她小脸红通，大冷的天跑的热气腾腾。 “去吧，这是好事呢。” 何嬷嬷笑着就说，“还有一件好事，小碟认了安嬷嬷当了干娘。” 苏合惊讶，安嬷嬷和林老夫人年纪差不多，而小碟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怎么就认了干娘了。 但见小碟满脸喜色，安嬷嬷也喜笑颜开，“这是安嬷嬷给姑娘递话呢，姑娘快去吧。” “谢谢妈妈，还有小碟” 苏合有些哽咽，这几日见何嬷嬷忙上忙下，和丫鬟婆子又是商量又是到处跑的，还有什么不明白。 何嬷嬷用手背托了托眼角。小碟摇摇头：“我一个小丫头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谢谢姑娘还来不及呢，姑娘怎么反谢起了我。” 苏合抿了抿唇，暗自记下了。 小碟和何嬷嬷出了门，就低声对她说：“果真如同妈妈所说，我一早去了安妈妈屋子，见她坐在那里生闷气，脸色不好。想必就是想到昨夜稀里糊涂认了个干女儿呢。 见到我，她就说她不会言而无信，话里话外的意思就跟妈妈说的一样，是她想自己认了栽。 当下我就直接跪下，按照妈妈吩咐的一一说了，安嬷嬷这才面色稍霁。 我服侍她喝了醒酒汤后，她已经精神了，所以才让我叫姑娘下午过去。” 何嬷嬷嗯了一声，又仔细吩咐一番好好对安嬷嬷也就不提了。 到了酉时二刻，苏合带着小碟一起去了松鹤院。但是安嬷嬷并没有将她们往松鹤院里引，而是出了院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姑娘看到了那个绢帛上写的东西吧？”一路走着，安嬷嬷突然在前面问道。 苏合应了声是，心里一紧。果然，果然安嬷嬷要对她说那封绢帛的事情了。 只听安嬷嬷开口，“那个绢帛是国公爷写的，事情还要从昭狱之难说起。” 苏合脚上打了个趔趄，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是为写那封绢帛的人是她祖父，还是为她祖父曾经关押过昭狱，而昭狱，都是关押着叛国的罪行。 又或者二者兼有。 她这样想着，安嬷嬷在前头又说，“先说那绢帛，是国公爷写的悼亡词，给心爱的人写的” “奶奶她” 苏合还没从昭狱的震撼中走出来，又是一惊。 祖父祖母伉俪情深，听说有几房小妾，但后来都尽数撵了，她从小喜欢呆在祖父身边也是因为这个起了很大的作用，她一直以为祖父是个特别专情的人啊。可安嬷嬷话里话外，那深情对象，竟不像是祖母。 “国公爷深情，却不是对老夫人。” 安嬷嬷苦笑，“你大抵也猜出来了，他悼亡的是另外一个女子。 那女子，叫做苏合。” 苏 苏合嘴里苦苦的，可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在看见那封绢帛后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想过，她的名字，是对一个人的悼念。 是来自于另外一个女子。 而那女子，是祖父深爱之人。 “苏合微熏宿水温，雨中罗帐记黄昏” 安嬷嬷轻声，对她吟了两句诗，“缠绵悱恻，是国公爷给予她的柔情。 我还记得那是太历九年，正是‘枯旱霜蝗，饥馑荐臻，百姓困乏，流离道路。’ 又值南越侵入关下，内忧外患，朝廷疲软，国公爷便随军去攻战南蛮。 次年阳春三月，女子以一种骄奢的姿态站在我国公府门头，挺着肚子对老夫人说，已经三个月有余了，是国公爷的。 而国公爷怕她旅途劳顿，要她先行回府来找老夫人，将她安置在国公府里头。 到了七月，胜军班师回朝论功行赏，国公爷意气风发，羡煞他人。 但自回来后却与那女子关起院门，过上了小家小院的日子。 而那女子竟渐渐开始缝起了嫁衣，府里开始传言，是国公爷要娶她为平妻的，就在她生育之后。 那时候的传言，和如今不同。” 安嬷嬷看了苏合一眼，“那时候国公爷说一不二，而老夫人将府里整顿的严戒非常，如果不是国公爷默许，这话万万传不出来。 因为这话，是连老夫人和林府的体面都不顾了啊！” 安嬷嬷又叹了一口气，“就在女子盛宠之下，一天，刑部的人突然出现，强行押走了国公爷。一时之间府里人心惶惶，外界更是流传他以一己之私，通敌卖国。 一夜之间，风光无限的国公府摇摇欲坠。还是老夫人果敢，彻夜奔走几日终于得知，问题，出现在了女子身上。 这女子是越国的奸细，以迷惑国公爷来窃取军机的。 但是两人相爱，奸细一事就搁浅了，现在越国事后报复，才将这事情抖了出来。 试问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老夫人当机立断，一碗藏红花灌下，那女子七个月大的胎儿被堕了下来，却是已经形成的，男胎。 又令小厮将那女子就地杖毙。并让血流净，染红了青石板缝。” 说道这里，安嬷嬷指了指前面的院子，“这就是那个女子的园子，”又看了苏合一眼。 苏合听的懵怔，一抬头，脸色有些变了。 是那日的荒废园子。 难怪安嬷嬷那时是那种表情。 那时看的那嫁衣，是女子的遗物吗？ 她心里顿时激起了惊涛骇浪，一时间舌挢不下。 “杖毙女子没两日，圣上便放了国公爷回府，说是误会已除，不能寒了国公爷的心。 国公爷自从回了府，见伊人已逝，面色清淡也不提那女子了，直到太历十五年，出资修缮静心庵，众人才得知，他一直未曾忘了那女子。 同年，水患频发，从河东三泰及至江南扶风里下县。坏郡县，官亭，民舍四十二，田三十万顷。更兼饥馑c疫病困扰，朝廷疲软以对，他自愿请去救灾，回来后便搬到这院子居住，深入简出。 直到太历二十四年七月，那女子身死之日。清晨仆人发现他时已经咬舌自戕了，只留下了那封绢帛。 以及传来的一道圣昭，林国公自愿降爵，分府，以示对天家的忠心与自己多年来的愧疚。 至此，事了。 却没想到，前年老爷来信，说江南扶风里下县谢家，有一位十二岁的女孩子，是府里的六姑娘。 名字叫做苏合。” 安嬷嬷苦涩一笑，转过身来，“六姑娘，就是你啊。” 苏合也苦涩，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谢氏不来林府，不带苏合来林府；为什么当初何嬷嬷一直在说，谢氏非妾；又为什么，她的娘亲一开始就不喜她，而她的姐姐，又让她亲口承认，谢氏是姨娘。 是因为，她不是无足轻重的庶女啊，她们忌惮她，她是祖父，唯一承认的孙辈。 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喜好礼佛的老夫人从来不去静心庵，为什么她讨厌听到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见到那封绢帛被自己拿起更会勃然大怒撵自己出去。 是因为，她是林老夫人心中，永远不会被拔去的刺啊。 她的名字，注定与林府，格格不入。 苏合攥紧了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处置 小枣从屋外走进来，哈了口热气，生气的说道：“采办的胡妈妈说炭火不够了，天又越发的冷，长安城正紧俏着，府里还没有买到呢，所以先不给咱园里分。 什么人啊，凭啥就咱园要就没有了，我可看大姑娘园里的小丫鬟抱了好多回去。”又使劲儿跺了跺脚。 “是啊，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了，姑娘又害冷，成日里手都是冰的，这炭火要是不够用了，可怎么行呢？”小碟也一脸担忧的说道。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灰蒙蒙的让人觉得特别压抑，明明还不到中午，感觉就跟快傍晚了一样。” 小碟说着，又从窗户边往外瞧。 忽然一阵冷风从窗户缝子往进钻，打在她脸上还有些湿湿的，生硬的疼。她摸了一把脸，见是水珠子。 下雨啦？ 她将窗屉板再向上掀，看见雪粒子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地上还没有湿，显然是才下不久。 “你干嘛不关窗，还使劲儿往上开啊。”小枣冻的就打了个哆嗦，朝她走来，越到窗边，越闻见一股清洌的味道，还有淡淡的土腥。 “呀！下雪了！” 她先一愣，接着便就欢喜，拍着手。 从胡妈妈那里受的气，被下雪的欣喜给冲没了。 “第一场雪啊不过像下不下来，地上湿漉漉的净是水。 别看空中是雪，但落下来它就变成雨了。这说明啊，还没到那种冷的时候呢。” 小碟说话着，抬头就见小枣掀帘子跑了出去。 她一怔，出了门的小枣又急匆匆跑回来，“有人，有人来了！有好多人来了！” 她掀开帘子就慌张大叫。 “好多东西，天哪，快来看啊！” “什么事情？” 苏合从内室走了出来。 还未走出房门，就听见园子里面有道尖利的声音在吆喝，“给我小心了放，撞破一点儿，仔细你们的皮！” 苏合皱了皱眉，打帘出门，见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银红袄子的黄瘦婆子。这婆子鬓间插了支大红绢花，嘴上抹着猩红口脂，再老气不过。 她手上捏着红纱帕子，正指挥着四五个穿红着绿的小厮，给她园里放东西。 又看那东西是几个暗红的厚实箱子，上面黑漆刷着荷花，花生之类的颜色。 “哎呦呦，姑娘出来了！快，快打开！” 那婆子一见苏合，就夸张的剁了剁脚，扭着腰示意着小厮将箱子开开。 又抻着脖子往外嚷嚷，“人呢，连招花和石榴花呢，还不赶紧给端上来，死哪里去了！” “天儿这么冷，风吹掉了一片叶子，你们都得完蛋！” 急急冲冲的喊完一圈，这才腆着脸，对苏合甩胯扭腰的行了一礼，捏着嗓子说：“俗话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今儿个正赶上一场好雨，姑娘，恭喜啦！” “你这老婆子胡说什么话，我家姑娘哪用你恭喜了，你还不赶紧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收走！” 苏合还未开口，小枣噼啦啪啦一顿说，她站在苏合身前伸着双手，就像护崽子的母鸡一样，防备的看向婆子。 不用说，谁都能看出来，这满目的红绸缎，这穿红戴花的婆子，这是，逼婚了！ 温氏迟迟来到的处置，竟然是逼婚！ 而且一出手就是将路堵死，不给你转圜的余地。直接，让小厮将嫁妆送到蔓丝园。 堵的，就是苏合。 不管别人怎么想，小枣是气的牙咯噔咯噔响，她瞪着婆子，仿佛只要她敢说一句，就要往上咬一样。 “对，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拉走，我们姑娘不要。拉走！” 小碟也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护在苏合身前。 两个丫鬟的样子倒c还真的把小厮们给唬住了，他们犹豫的看着婆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给我开！” 婆子双手一插腰，一瞪眼，就道：“哪里来的丫鬟片子胆子够大啊，这可是大夫人的指示，你们姑娘都没有开口说话呢，哪里轮的着你们！” “妈妈讲话说清楚，这是干什么的东西。”苏合拍了拍挡在她身前的两个丫鬟肩膀，走上前。 婆子咧开嘴，手搓了搓，“哎呀瞧我这脑子，怎么都忘了！” 她一拍脑瓜壳，就从怀里掏出一封红笺，递给苏合：“夫人给姑娘说成了一桩喜事呢，真是好姻缘。” 苏合颌首，好性儿的接过打开，见上面写着男方的身家信息及天干地支。 王大虎，男，年岁三十九，祖籍长安拐槐子村，家有良田 “姑娘可别嫌这王老爷是乡下人，那好家伙，大虎大虎，他家就跟他名字一样是个大户。虽然年纪可也体贴人不是再说直接当家主母呢” “什么屁话！” 小枣不太识得几个字，但三十九数字她还是认识的，当下就啐了一口。 “我家姑娘就这样能糟蹋的？还有没有道理了。天哪你赶紧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来！” 又骂了几句。 婆子脸吊了起来，“话说那么难听是做什么，和和美美的事儿，被你胡乱戳成什么了！ 再说，拿我撒气是做什么，我只是拿人钱帮人做事。幸亏你还是府里姑娘什么的丫鬟，要是放在外面，敢这么对我说话，我非得把你嘴扇烂不可。” “那你试试看。” 苏合声音不大，语速也不是很快，可就她这么一开口，争吵的脸红脖子粗的两人就都停了下来。 小枣有一丝错愕，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欣喜。她没想到，姑娘竟然会为了自己，和这婆子杠上了。 那婆子呢，她见苏合直直的盯着自己，眼睛里面没有光，黑漆漆冷冰冰一片，只让她感觉有些发毛，当下脸也就挂不住了。 “哎呦我的姑娘！”她又一拍手，“我这还不是开玩笑呢么，跟我认真什么呀！” 又向小枣道了个歉，转而就对苏合继续说： “说起来做我们这行的，还不是得要认认真真听人家话，看人脸色行事么。再说这天寒地冻，还飘着雪粒子呢，姑娘就可怜可怜我吧，将这些东西收了吧，我们也好交差，你也可以回屋休息去不是？何苦大家一起杵在这里受罪呢？” “而且啊这胳膊拧不过大腿，姑娘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有这个意识才是。” 婆子又笑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合。 好话说完了，还得把威胁捎带上。 任你怎么摆谱，该收还得要收，不过是一个没了势的小丫头，给谁装什么烈性儿！ 婆子脸上便划过一丝不屑。 王大虎那是什么人，那就是个色中饿狼。家中小妾十来个，拿捏她还不跟玩儿似的。什么当家主母，那就是个笑话。 这温氏竟然顾不上别人笑话给府上姑娘配了这门亲事，真不知道说她是气极了，连明面上的体面都不要了，还是说这林府真的不要脸到连那王大虎的钱都想着昧下。 “我不要。” 苏合看着她，认真的说，“你拿回去。” 婆子抬起眼睛，露出个想笑不想笑的表情。 这女孩子可真是天真，不想要就不要了？ 苏合见婆子杵在那里不动弹，回头对两个丫鬟说，“取扫帚来。” 干什么？ 两个丫鬟愣了愣，看她眼里坚定，反应过来就是一阵跑。 而苏合三步作两步跨到院门口，从门后面抽出闩门的横木，“不走，妈妈就别怪我们撵人了。” 说着就往婆子这边走来。 婆子见苏合弱不经风，抱着横木摇摇晃晃，连走稳都是个问题，止不住想笑，却眨眼的功夫，见她已经到了她前面，高高举起横木。 说时迟那时快，婆子飞快一窜，躲了过去。 真，真打啊？ 惊魂未定下，见苏合又朝着她这边抡，婆子赶紧又是一跳，跳到八丈远，而后，目瞪口呆！ 这抡棍子的女孩子真是别人口中走两步喘三喘的林六姑娘吗？ “你们干嘛，看戏啊！” 见两个丫鬟举着扫帚虎虎生风的也抡过来，婆子就尖叫一声，让小厮们赶紧还手。 小枣和小碟毕竟是女流，看见壮实的小厮们就有些胆怯。 苏合却走过来，挡在她们前面。 “你们，谁动我丫鬟一个手指，我就说你们，动手打了我。 我再怎么，也是林府姑娘，是这里的主子，你们身为下人，可都要想清楚了！” 婆子没想苏合一番话说的这么不要脸，就急了。 “谁，谁看到打你了！” “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两个丫鬟连声喊。 “撵出去。”苏合沉眸，又说道。 两个丫鬟啊呀呀就冲了过去，小厮们不敢还手，招架不住只好四下乱窜。 “六姑娘，你，你撵了我没用，夫人的主意不会，不会变我给你把嫁妆送到了，要不要。不归我管！啊啊啊啊啊” 婆子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咣！ 回应她的，是蔓丝园紧紧闭上的大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拒绝 婆子和小厮们闹哄哄的身影看不到了，蔓丝园一片安静。 苏合仰着头颅，眼睛睁大直直盯着天上飘下来的雪粒子。 偶有打在脸上凉飕飕的，又有点儿生疼。 地上胡乱摆放的箱子像是在咧着嘴嘲笑她的无能，或者是张牙舞爪的宣示着主母的恶意。 她从没有像这么一刻感受到平静，平静到，心无所动。 子女真的不能忤逆父母吗？ 如果父母，不再将子女当做子女呢？ 两个小丫鬟还在叽叽喳喳的议论方才的事情，有些惊讶更多是惊喜的表情投向她。但她们还是犹豫着上前，风雪隐隐有变大的趋势，打在脸上的雪粒子，更加生疼了。 苏合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也知道自己这样一来，平白又会在那些人口里，添了笑料。 但是又如何呢，她啊，始终只有她一个人啊。 婆子小厮们被苏合撵出来的消息被风雪夹杂着，不一会儿吹向林府里的各个方向。 雪天无事，除过几个必要的丫鬟婆子走动，其余人都窝在屋子里头扯闲话。 “六姑娘的性子到底是软是硬，怎么自从静心庵回来后就看不明白了？” 一个婆子狐疑的问。 “实不是我诋毁那个姑娘，一个被捏握久了的软蛋，骨子里头都带了点儿逆来顺受吧，什么硬派啊，又没亲自看到，谁知道那婆子说什么？” 一个满脸不屑的婆子说道。 “她因为被赶了出来下不了面子吧，这才编着六姑娘勃然大怒，强势如厮。” 大丫鬟像是看透了一切。 “对的，这六姑娘娇娇弱弱的，风一吹就倒，还能将闩门木棍抡的虎虎生风？我看那些人是白日里做梦呢！” 另一个丫鬟愤懑道。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人六姑娘为什么性子就得一直绵软下去？” 但又有人不愿了。 “六姑娘性子软但不表示人家坚韧性差啊，她两年前就反抗过夫人了，那夺牌位的事情，当时好生勇气哦，你们都忘记啦？” 另一个人打着腔。 温氏院里的暖阁中，林佳芷端着身子坐在玫瑰椅上，听铺子掌柜低头给她汇报进项。 温氏柔和的看着她，心里异常满足。 这就是她女儿，她温珞的好女儿！ 没一会儿，掌柜的欠身行礼退出去，林佳芷稍微松了口气，转过身叫了一声：“母亲。” 温氏微笑着应了，刚要说些什么，不想脑仁突然一抽，笑意就僵住了。 她难耐的皱眉，手就要往头上按。 “女儿给母亲按按。” 林佳芷急忙起身，担忧的说：“听白嬷嬷说您这几日睡的不好，头疼。女儿听后可真心疼啊。” 她走了过来。 温氏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阖上眼睛。 林佳芷细细的给温氏按着头颅。 “母亲。”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佳芷的声音像是隔了山水，悠远空灵的有些失了真。 “六妹妹不要那嫁妆，听说还在园子里面大发脾气，将婆子用木棍打了出来。都见血了呢。” 她柔柔的说道，带着一些担忧。 温氏脑仁又是一抽。 “恐怕，亲事不合妹妹的，心意呢。” 林佳芷幽幽的叹了口气。 不合？不合就对了。 温氏挑了挑眉，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让她去听听，以她现在的名声，还想如何？” “而且，这也是你爹的意思，他可是让我，全权处理。” 再提这句话，林佳芷微微笑。 她母亲所做的一切事，费尽心思要到父亲的承诺，可都是为了今天呐 先使苏合被捉去，假装做出一副名节有失的样子。再借众人之间传出的舆论气林平之，让他一怒之下作出承诺，承诺她，可以随意支配苏合的婚事。 但是这时候的随意还并不能太随意，还需要顾及到林府的面子，起码表面上需要门当户对。 可她母亲并不满意哪怕明面上的门当户对，她要的，是苏合里外都过不去。所以，她只是提了一些门户，并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继而，又有了荒园一事，而这次舆论压力更大，再处置，选定的门户只能比之前选定的还要低了，所以就，落到了最低的王大虎身上。 “不过，我仍然不满意。” 温氏叹了一口气，“若真的能让她被就好了。” “是啊。” 林佳芷也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揉了揉。 “可是，奶奶听见王大虎这样的人家，她肯愿意吗？” 林佳芷咬着唇，又有些担心，毕竟，门户实在太低了。 “所以说，将地点放在了那里我儿，你真的低估了苏合，在她心里的位置。” “她念了她大半辈子，恨了她大半辈子，你认为，她能放得下吗？”温氏睁开眼睛，挑起一抹笑容。 口里提的苏合，自然是林国公深爱的，那位苏合。 林佳芷抿着唇，眼里也满是笑意。 “放不下。” 她柔柔的接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如何 黑猫踩着步子在床上走来走去，周姨娘抱臂看着，面无表情。 一切看起来那么安逸，如果忽视掉满脸担忧的朱嬷嬷和全程冷着脸瞪人的林佳茵。 “不管，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是你的女儿，虽然我很不齿，但是想想这也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 所以，你必须要为我啊。 要是不帮着我，林苏合的今日就是我的明日啊，我委曲求全刻意逢迎的对着温珞，还有林佳芷已经很憋屈了好吗，我有时候都恨不得把这样的自己狠狠的打一巴掌，但是不行啊，我谁也靠不了，只能看着她们脸色行事。” 林佳茵气的不轻，虽然语气还是咋咋呼呼，但也是头一次这么说话没有针锋相对。 算是很难得了。 周姨娘勾了一个不屑的嘴角，这个女儿，知道了温珞一令下，将嫁妆先斩后奏送到蔓丝园倒是坐不住了。 “所以，你巴结的娘，令你害怕了？” 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和林佳茵打着机巧。 林佳茵自己本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着的，见周姨娘软硬不吃，火气蹭蹭蹭的就往上涨。 “你素日里不帮我就算了，现在还来挖苦我，有你这么当人家娘的吗？ 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投生到你肚子里面，你怎么不早早去死啊！ 我还就告诉你，要是哪天温珞真像对待林苏合一样对待我，把我随意配了出去，我出嫁前先把你掐死！” “那你来啊，你掐我啊！”周姨娘厉声喝道，手紧紧抠住手臂。 林佳茵气的直哆嗦。 “你掐啊，怎么不掐，我让你来掐！” 林佳茵听后，气的面色涨红，急冲冲的往周姨娘身上扑。 朱嬷嬷忙拉住她，脸上被她指尖划了好几道口子。 “冷静下来吧，心平气和的好好说个话不好吗？ 姑娘害怕被夫人随意配人，咱好好想个法子，不要急啊。 姨娘守的也只是你一个，不为了你打算还能为谁打算呢？” “她让我掐死她我就要掐死她，她算哪门子的娘啊，哪有当娘的对女儿不管不顾，冷心冷肺！”林佳茵尖声叫道。 又是一阵骂骂咧咧，摔砸一通后扬长而去。 周姨娘脸色沉的能滴下水来，她缓缓的抚着猫，樱唇里呼了一口气：“真是会养女儿，一个肖她皮，一个肖她骨。” “罢了，朱姨，给阿烟递封信，说我请她叙叙旧。” 又吩咐朱嬷嬷一句，见她有些愣神似乎没听到她在说什么，指尖叩了叩床头柜。 朱嬷嬷缓过神来，点了点头。 夜已经很深了，蔓丝园还是灯火通明。 苏合背着手，站在窗前。园内的几口大箱一直在那里放着，没人动，没人提。 何嬷嬷一言不发的坐在凳子上，几个丫鬟也不说话，只有爆灯花的声音。 忽然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掀开，冯嬷嬷单手提灯，松了松裹的严实的衣领。 小碟三步并作两步，接过她手上的灯，冯嬷嬷就从怀里掏出三两纹银，伸开手，其中一两被绞了大半。 她说，“十两纹银，打点后还剩下这么多了。” “你留着吧。”何嬷嬷摇头，没有接。 又问，“结果如何，那王大虎怎么样？” 冯嬷嬷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苏合看在眼里，没吭声。 “我四下打听，都不齿提到他啊。” 冯嬷嬷开口，将王大虎的事情说了，显而易见，王大虎不是什么好的。 何嬷嬷又气又恨，脸上神色千变万变，人总是想从逆境中找一点东西安慰自己。她还想温氏作为当家主母，就算再不喜苏合也要顾得上一点脸面吧，说不定王大虎那人还不错呢，虽然没有林府权贵，但是对姑娘指不定是个好的。 谢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何嬷嬷从谢家出来，自然对长安城高门大户里的规矩不是很理解。 但倘若她一直在林府里斡旋，恐怕就不会有这种心理了，她会觉得将姑娘配给不如高门府里管事体面的王大虎，是个极大的耻辱。 好在温氏将事情做绝了，王大虎实在不堪，她也就彻底死了王大虎说起来可能还不错的心。 而温氏这一声不吭的将嫁妆搬到蔓丝园，分明是耍赖泼妇的架势，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就是让你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口啊 屋子里面愁云惨淡。 “入睡吧。”苏合淡淡的说道。 何嬷嬷见她镇静，越发想要哭了。 “妈妈不用担心了，我不会嫁给王大虎的。”苏合转过身子，手在背后握紧。 何嬷嬷瞳孔一缩。 “也不会干傻事了。”苏合知道何嬷嬷的意思，她是怕自己又会寻死。 “我是清白的，我绝对不要妥协。”苏合眼底划过一丝涩然。 “哪怕，这个府里没有人再愿意帮助我。” 何嬷嬷想到曾经她们满腔热血的将希望放到了林老夫人身上，也是一阵涩然。 该，怎么办呢？ 她最后看了一眼烛光下消瘦的女孩子，叹气退了出去。 黑的快要窒息的夜，连狗叫声都没了，打更人手缩在袖中，一步步的在墙根下挪着走，转到南阴巷口，一阵冷风嗖嗖，他脖子里钻进了一道风，激的他是浑身鸡皮疙瘩寒毛倒竖，还没来得及哆嗦一句，迎面膨一声，撞上了一道人影。 他哎呦一声，坐倒在地。打的灯在地上骨碌碌滚着，火倏儿一下灭了。 就在一瞬间，那道撞他的暗青色身影爬起来，飞一般朝外奔去。 “投胎啊跑那么”话未完打更人一捂嘴，“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妈呀怎么忘了” 巷口的风呼呼往外吹，越听越像鬼哭狼嚎，细细的长长的。 不，应该还有女人凄厉的大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状告 白嬷嬷急匆匆掀帘进来，“孙红红死了。” 温氏乍一听还没反应上来那个孙红红是谁，又听她道，“自杀，投的井。井边一双绣花鞋，下面压着遗书。” 孙红红她娘半夜起身如厕忽然看见井边有道影子踅摸。她走近见是自家闺女，想问个究竟就见她跳了井。 立马三魂去了六魄，就叫孙老汉捞，孙老汉一看不对，将将捞出来，一摸都快凉了。 便立马的趁夜请大夫，可还是还是晚了一步。 温氏对孙红红怎么死的不感兴趣，倒是问：“她遗书上写什么了不曾？” 白嬷嬷便说，她是说她受不了众人对她的另眼相看，她觉得压抑，透不过气了。 “这么说，倒跟我有些关系了。”温氏笑笑，“白娘，你记得是谁当时第一个给她送贞节牌坊的吗，还有那个想要砍自己手的女孩子” “是我，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巧事，可也如此不巧。 若非孙红红是个那种决绝性子，恐怕那小贱人就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我打发出去。可也是我从中推波助澜，才使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让我缩手缩脚，不得真正毁了小贱人。” 孰是孰非，此间已经很难说清，倘若温氏耐下性子，不掺合孙红红一事，闹的满城风雨，那么让那汉子强了苏合，彻底毁了她又有什么不可。可她耐不下性子，她只要想起苏合知道她亲手杀了她的女儿，便浑身不舒服，如坐针毡。 所以就导致她在对苏合事上的畏手畏脚，她不能真的让苏合出了什么事情。 所幸，眼看着尘埃即将落地，苏合便要下嫁那精心挑选的王大虎了，温氏有了抹笑意。 “让你好好的活才对，生活生活，不就是生生的活着折磨嘛。死了，多无趣。” 天空翻起一层鱼肚白，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 苏合用勺子喝着秋梨膏，难得的看了看窗外天气。 几个婆子却没有这么清闲，正在院子里哼哧哼哧的搬着那几口箱子。才下了雪，箱子上湿漉漉的，滑的很。 推不动搬不走，活生生的就像是长在了地上。婆子们议论纷纷，苏合甚至还听到了拉个车过来搬走的。 “将里面东西先掏出来不就好了吗，一个空箱子总不至于那么重吧？”小枣从门外进来，混不在意的说道。 婆子们面露难色。 “按她说的办。” 苏合走出来，对几人说道。 几个婆子还有些愣，小枣面色一喜，这几口箱子摆在这里看的人郁闷死了，姑娘让把箱子拉出去，只是这些婆子们老大不愿意，害怕得罪夫人，又是说这又是说那的拖延，实在可气。 “这” 婆子们还是犹豫豫。 “有磕了碰了的放回去就是，反正没有人动过它们。” 苏合继续说道。 婆子们面面相觑。 “姑娘说没有打开看，没有动过它们，就是没有。你们还不快照做！” 小枣双手叉腰就嚷嚷。 见婆子们照做了，又转身问苏合：“天寒地冻的，姑娘不进去吗？” 苏合最是害冷，往日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今日一大早的就出来受冻，却是怎么了？ 但苏合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索之中，眼帘微微下垂。 小枣也忍着冷没进去，而是在一边搓手看婆子们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难道是在看嫁妆多少？ 她心里忽然蹦出来这个想法，又觉得荒谬。心烦还来不及，哪里给自己添堵的道理？ 又一瞥，见到冯嬷嬷从园外匆匆过来，手上还拿着小包袱。 “妈妈昨日归家睡的好？”小枣迎上去问了一句。 “孙老汉闹开了，要告圣状！” 冯嬷嬷却面色发紧，给她们先说了这么一个消息。 小枣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了，“什么，谁” 她茫然的喃喃几句，啊的一声尖叫，“他疯了吗？圣状啊！” “可不就是疯了！” 冯嬷嬷见苏合面色不显还有些疑惑，一见小枣的反应，立马点点头。 “大清早的就跑到京兆府门口闹，闹的大伙儿都不得安宁。” 冯婆子又说，“他闺女跳井是想不开，他却偏要告长安城上上下下一百万人，说让他们赔自己闺女性命。 这是什么理啊！” 小枣嘶嘶又是一声，听到这里已经说不出来是孙老汉疯了，还是自己的耳朵疯了。 冯嬷嬷看着小枣，“可不就是疯了吗，谁害他闺女啊，他癔症啊，还一害就是一百万人齐齐害得，他闺女那么大脸啊，退一百万步讲，法不责众啊，一百万人呢，谁罚的过来呀。” 冯嬷嬷继续在絮絮叨叨，小枣听的连连点头，想听苏合怎么说，一转身，旁边已经没了人。 婆子们正将地上的嫁妆往园子外面搬，忙得脚不着地。苏合立在她们跟前静静看着。 真是看嫁妆啊。 小枣哑然。又和冯嬷嬷兴冲冲的讨论。 “孙老汉说是长安城人，活生生将他闺女逼死的。” 白嬷嬷给温氏捏着头，说道。 温氏阖着眼睛，因为头顶的牵拉，眼角的细纹向上蜿蜒，她脸上敷了粉，却还能看见脸上隐隐的青色。 “唱戏一样，你方唱完我方又起的，理他做什么。”温氏不屑，唇上涂是深红色的口脂，随着她说话，微微的起伏着。 无端，有些刻薄。 白嬷嬷没由来感觉一阵恍惚，是什么时候开始，温氏渐渐喜欢上了艳色浓妆。明明那个不施粉黛仪态万千的妇人闭眼还在脑海里，睁开眼，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是苏合，是那个贱人害的。 白嬷嬷眼中一抹狠意，就是她，她一来林府，夫人就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 可是，她已经快要完了。 白嬷嬷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那个王大虎给奴说，他希望越早娶到越好。” “就这么迫不及待？”温氏嗤笑一声，用手扶上白嬷嬷的手，拍了拍。 “白娘，我可是将那丫头的婚事全部交给你了，可不要让我失望。” 白嬷嬷自然是连连点头，“奴尽心尽力，那个王大虎一定让夫人姑娘都满意。” 温氏抬眼，眸中冷厉一闪而过，“那就，好。” 她姿态优雅的颌首，按了按头上插的簪子。 到了傍晚，天又下起了雪。这雪可不是前几天那种刺刺的痛痛的雪粒子，而是像盐一般细细的，绵绵的，就像是被风吹碎了。不一会儿，地面上就覆上了一层雪霜。 苏合握着手炉，眼睛望着窗外霜状的地面。丫鬟婆子们不从院子里走，也没有什么箱子占着地方，地面就格外的干净。 “来了。” 她忽然说道。 谁来了，来什么了？ 何嬷嬷一愣，抬头间见冯嬷嬷进来，外面下着雪，她脸色还是红润的。 “天哪，给你们说啊，那孙老汉走了狗屎运呢！” 何嬷嬷皱起眉头。 谁有空现在听什么孙老汉，姑娘这婚事儿都没解决呢，嫁妆还在园门口摆着，真够让人焦头烂额。 小枣皱眉头，也嫌她现在没眼色。 “可”冯嬷嬷犹犹豫豫，看向苏合。 “是我要听的。”苏合颌首，说道。 什么时候啊，不对啊，为什么姑娘还有闲情雅致听孙老汉家的八卦啊。 小枣越来越不理解她的姑娘了。 冯嬷嬷已经说起来了，“本来大家都拿孙老汉当傻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吆喝打他板子，竟然在京兆府门口喧哗，吵吵嚷嚷的真有差役将他拖了进去。 可没把人吓死了，就凑着听里面是否有惨叫上板子打之类的音儿。可没想到，非但没动静，孙老汉也好生生给出来了，不光出来还红光满面的。 听说他遇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官的大人，那人只轻飘飘说了一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八个大字，那些差役便对他好声好气的，不止接了状纸，还给他了三十两纹银安抚呢。把他高兴的，自然就欢欢乐乐回家，再也不提告状。”说的冯嬷嬷是心生妒意。 姑娘身边的画扇每月二两银子，她一个看门的，每月才是九百文钱，这孙老汉随随便便就得了三十两。谁有不眼红的。 她之前从何嬷嬷手中得了三两银子，可是欣喜的晚上差点睡不着觉了。这孙老汉得了三十两，恐怕就直瞪瞪的能盯着看一宿呢。 不管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苏合点点头，“辛苦妈妈了。” 啊？ 冯婆子茫然抬头，“不辛苦不辛苦，什么事儿啊，长安城都传遍了，我不说别人迟早也会给姑娘说的。” “但是有迟有早，谢谢妈妈的早。”苏合细细的说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事落 苏合觉得有点儿冷，她环住身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手交叉握着，怔怔的看着白烟。 府里没有人帮助她，那么府外呢。 袅袅雾汽中，映出了一张枯萎的橘子皮的脸，他念念有词，“一段时间没看，女娃娃怎么过得这么倒霉，痨病没让你死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先能要了你的命啊。” “唉，你知道我这个老神医最好心了，说吧，你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我勉为其难帮一下你吧，不要太感谢我。” 他说的话，分明是帮助人的，却做的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她有些怔然，因为对已然绝望的现实，有了一丝热切。陈神医就像是她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跪下来，郑重的磕了个头。 “我身陷囹圄，我深知性子里的怯懦，所有事情都可以任意放下，但唯独毁苏合名声之事，我绝对不会放下。” 她说过了要作为女孩子活下去，她不要当局外人了。 她抿紧了双唇，“我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归根结底，只与两个人有关。” “一个人造了声势，推波助澜。一个人直截了当，将我推往深渊。” “虽然他们未必针对我，但我的困境却是因为他们而起。” 苏合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她在给陈神医说完后，陈神医便沉默了，接着便让她等消息。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就是她等到的消息，是冯嬷嬷说，一位大人，轻飘飘说的话。 苏合又低声念了念这八个字。 这八个字，对她而言，并非轻飘飘的。 “嘟囔什么的？” 忽然，陈神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抻着脖子问道。 苏合愣了愣，飞快的站了起来：“谢谢啊，真是多亏您了。” 陈神医随意的摆摆手，双手猫腰蹲在火盆子旁边，啧啧叹道。 “不谢不谢，又不是我。” 苏合手顿了下，还是笑着：“还是谢谢了。” 她一直知道陈神医来历并不普通，他来去神秘，他医术高明，但却没想到他能量也如此之大。 她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他称自己为陈神医，他屡次救自己于困境之中，他帮忙让自己查林佳葶死亡真相，他前段时间还假借周清让之手送自己药，他今日又帮了自己。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别人好，而从陈神医素日里的行为举止可知，对自己好的，其实另有人。 那人是谁，为什么对自己好？ 苏合抿着唇。 嘎嘎。 陈神医忽然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我给女娃娃说个笑话，那个孙红红，其实还活着。” 没死？ 可那尸体都僵硬了，众人都是傻子吗，活人死人都分不清楚。 苏合回过神，一副愣愣的表情，逗的他又笑。 像是乌鸦从天边划过，留下一道红黑的剪影。苏合打了个寒颤，停止胡思乱想，就看他，“她，那她活了，是还魂了？” “还什么魂？”陈神医啧啧，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苏合。 “神经病。” 陈神医又瞪了她一眼，总结道。 他又说，“那个井里的确是死人，因为嘛，义庄里死人那么多。 帮助人的事情，真让人家去死可怎么行正巧有一个新鲜死亡的尸体，就直接拉来用啦，反正井里面温度低，看着差不多。” 老翁耸耸肩膀，晃晃自己的手，“至于孙红红那张脸嘛，你有没有听过易容术呀，很神奇呦。” 苏合惊讶，难道还真的有那种神奇的易容术存在？ “废话，当然存在不过你看我脸干嘛？”像是知道苏合想要说的话，陈神医退后一步，“我可是天生丽质没易容的，你再看也没有用。” 苏合颌首。 “接下来不用我给你说了吧，你不是让那个婆子都给你学了嘛。” 苏合对他得知自己让冯嬷嬷打听孙红红的事并不惊讶。 冯嬷嬷给自己学的是，孙老汉在京兆府门口告圣状，告长安城一百万人动动口，就逼死了他的闺女。 “事成嘛，又给了那孙老汉五十两纹银，又给孙红红办了新的路引，一家人便上了车，快快乐乐往别处去了。” 陈神医摇头晃脑的说道，“蛮顺利的嘛，我以为会有些困难，毕竟她名气还挺大的，竟然放开了。”啧啧又感叹道。 “因为，她受名声所累，长安城现在已经没有男子敢娶她了。” 苏合说，“她的那封遗书，未免不是她的真心话。” 孙红红之前被人屡次退亲，孙老汉又千方百计想要归还那些牌坊可想她心里早已不好受了。 “咦，还有这等子事？”陈神医惊讶，“我就说，怎么事情办的如此顺利！” 苏合定定的看了他一眼。 至此，孙红红算是从长安城饭余闲话中消失了。 有关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思考，则越来越多人提到。 而她因为这几个字，再也不会随意被人中伤了。即使有难听的话，即使有断章取义的诽谤，人们在说之前，会想一想，是否事实如此。 以孙红红事件为，她开始屡遭骂名，排挤，非议 却又以孙红红事件为终点，她将洗去污名，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站在这世间的光明地。 苏合鼻子有些酸，她想哭，却绷着身子，手紧紧的拽在一起。 “想哭就哭吧，看把女娃娃窝囊的。”陈神医摇了摇头。 不，她不能哭。 苏合抿了抿唇，她还不能松懈。 “哦对，还有一个人呢。”见苏合又看他，陈神医拍了拍大腿， “是那个，虬髯胡子是吧。”他补充道。 “真是的，这年头干什么啊还给人取外号，要不是还真的难以找到他呢。” “他” 陈神医欲言又止，“他其实也不坏的，你看他不就没动你嘛” “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总之有人会处理的。” 苏合却没想他一句话轻轻带过，是不能说，还是不好说？ 她看他。 “好了，我都困了，你让我歇息去。这是药，你按时吃就行。” 陈神医张着哈欠，将药瓶哐当的堆在桌子上，倏儿一下，又跑了。 就像来时的那般。 哒哒哒。 从园外跑来一道身影，头上扎着朱红的头绳，她踩过薄雪，掀开了厚帘子，在门边拍着衣服上落的雪。 “安妈妈怎么样，不要紧吧？” 何嬷嬷抬起头就问。 小碟摇了摇头，“干娘只是一般的伤风，受了点寒气，现在已经没事了。” 何嬷嬷舒了口气，清晨，有松鹤院的小丫鬟急急跑来就叫小碟，说安嬷嬷生病了。 一听这话，小碟慌张的不行，急忙给她告假去探望安嬷嬷。 虽然林老夫人不准苏合去松鹤院了，但是这丫鬟之间倒可以来回。并且，还能观望一下 “那，有见到老夫人吗？她有没有，什么表示？”何嬷嬷看了苏合一眼，小心翼翼就问。 小碟沮丧的摇摇头。 众人又愁苦。 “还是，不能原谅吗？”何嬷嬷心下酸涩，喃喃道。 小碟却摇摇头，“不，不知道啊，没见到老夫人的面。听玉珠姐姐说，老夫人一早就去大夫人院子里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你来 老夫人来了？ 温氏梳头发的手一顿，“她来干什么？”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刺一声推开凳子，瞥了眼回话的小丫鬟，“让老夫人进来坐。” “算了，我去。”又是一摆手，自己朝门口走去。 一见面，就是林老夫人比冬天寒日还要冰冷的双眸。 温氏心里没由来的一咯噔。 林老夫人一言不发，径直进了屋子。 温氏还站在原地犹豫着，“你若不想要你的脸面，我大可以当着下人们的面说。” 冷淡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虽苍老却中气十足。 温氏脸上闪过恼怒，又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恐慌。 脸色一下子便苍白起来，走路摇摇坠坠，几近跌倒。 白嬷嬷赶紧一扶，旁边的丫鬟婆子们早已经不见了影子。 走进屋内的温氏挤着笑容，说，“您来” “我不想听你说话。”林老夫人打断她，“你只要听就是了。” 温氏面色惨白，又晃了晃。 林老夫人瞥了一眼，就说道，“我林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允你一次次作践。我孙女又是怎么的贱命，让你一个个的欺辱。” “我我” “闭嘴！” 林老夫人猛然喝道。 竟然，竟然是为了林苏合！ 温氏眼底划过一丝费解，怎么会，她不是极其讨厌苏合吗，怎么会帮助她？ “我是讨厌苏合，更见不得某人作态。” 像是将她看透了，林老夫人冷笑。 “下嫁给王大虎？温珞，你好能想。” “不，不是我。” 温氏摇头，指着扑通跪在地上的白嬷嬷就叫。 “是白嬷嬷，是她给苏合相的王大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白嬷嬷瑟瑟发抖，透心的凉。 “是，是奴婢，和夫人无关，无关！” 林老夫人哼了一声，懒得看主仆情深。 “罢，王大虎和你无关，那霍邱，总和你相关吧。” 林老夫人淡淡的开口。 温氏脸色慌乱了，她止不住哆嗦，“我，没。” “没听过？”林老夫人勾起嘴角，“那么，我就来给你描述描述，比如，他有一团虬髯胡子，再比如他”闯“入府里偷东西。” 温氏颤抖着，止不住跪倒在地。 “他，他不是已经走” “他逃走了，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实话告诉你，他的事情，便是有人对我说的！” 温氏惊讶。 “你和他之间，所有事情。” 温氏立马面如死灰。 林老夫人看着地上的温氏，恍惚间看到哭的撕心裂肺的那个妇人，她不是没有动过恻隐之心，不是没有原谅过她，可她一次次的冲破底线，一次次的心狠手辣。 之前她说过，她女儿有肺痨，给病死了，所以为了林府才不得已一把火烧了兰汀园，做出走水死了她女儿的假态，并且杀了一众知情仆人。她原谅了她，允许她在仆人面前保持体面。 但是，她竟然还想着加害另一个孙女，甚至两年了都不放过。和贼人同流合污，并联同另一个女儿，栽赃诋毁，竟然要将那个孙女草草下嫁。还为了阻止自己插手，设计牵扯出陈年旧事。 “《礼记·大戴礼》云：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盗窃，去。 是为七出。” “您，说这”温氏面色惊恐。 “最后一次，温珞，我对你的耐性是有限的。” “你口口声声为了林府，但事实呢，或许只有为你自己。” 接着，林老夫人便看也不看她，出去了。 温氏脑子里轰轰作响，牙齿咬的咯噔响，“怎敢，怎么敢！” 她癫狂大叫，喊着苏合，是一种剥皮抽筋的恨。 这厢，何嬷嬷和丫鬟们还在讨论林老夫人去温氏院子是为什么事情。 园子门口走进来五六个小厮，“六姑娘在吗，夫人让我们将箱子抬走。” 话音刚落，犹如激起了千层水浪。 几个丫鬟以为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 苏合见一个一个愣在那里，自己便开了门。 “退亲？”她有些惊讶。 “那个夫人觉得不合适”小厮被她看的脸色臊红，闪闪躲躲。 “那你们搬走吧。”苏合说道，转身，几个丫鬟面色涨红，连着何嬷嬷也高兴的手舞足蹈，“退了，真退婚了！” “姑娘，这是解决了？” 苏合点点头，“应该是。” 她心里一松，但是随即，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其实能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会退亲，因为她清清白白的话，绝对不可能会嫁给王大虎。 她求陈神医帮助她解决孙红红和虬蟠胡子事情的原因，就是为了证明她其实是清白的。 但没有想到，退亲，来的这般迅速。 而陈神医说的有人会解决虬蟠胡子的问题，是谁帮忙的，是老夫人吗？ 可，不是解决虬髯胡子吗，她的娘亲，又牵扯进去了吗。 她垂下头颅。嘴里又泛起了腥甜。 稠腻的血，生生又被咽了下去。 翌日，林老夫人便向众人宣布，那个毛贼已经抓住，并且开口证实并未去荒园。 至于苏合口里诓她出园的丫鬟，是心思歹毒，想要吓一下姑娘，已经被撵出来府。 且，温氏也向众人宣布，白嬷嬷对苏合不满，借着她婚事一事，恶意戏弄府里姑娘，现在已经杖刑三十，降了职变为守院嬷嬷了。 本来这种严重的事情应该直接撵了的，但看在白嬷嬷是林府老人，又从温氏出嫁时跟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是人情味了一些。 温氏又当众去向王大虎退了婚，好在双方都没有什么异议，也算认识一场，皆大欢喜了。 喜不喜的温氏那里不清楚，蔓丝园可是真欣喜了。 “啊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在议论姑娘，说姑娘可怜呢！” 小碟给苏合学着林府里众人的反应，激动的脸色通红，又拉着越莓，“你也说呀。” 越莓惊慌失措的看着苏合，细细的开口，“我，我看见了有丫鬟在哭。” 苏合看着这个丫鬟，总能恍惚地将她想成绿豆。绿豆在被自己忽略的那段日子就如她一样，默默的站在角落里面，不言不语。 绿豆是娘亲送来的，而越莓也是娘亲送来的。 绿豆是娘亲的人，那她也是吗？ 苏合看向越莓，她虽然同绿豆长得极为相似，性格却不像她的那么沉稳，而是有一些内向，不爱说话。 “我能相信你吗？” 一瞬间眼前变得光陆怪离，有绿豆，有她，有飞溅的血，有灼热的泪。 就在苏合问完这句话，室内的欢快祥和戛然而止。 懂得人如何嬷嬷，小枣，不可置信的盯着她。不了解事实但也发现端倪的人如冯嬷嬷，小碟，屏息一言不发。 静。 能听见心脏跳动，血液流动的声音。 “可可以吗？” 越莓颤抖着身子，手紧紧揪住衣摆。 “那你，到我身边来。” 苏合有些涩然，仰了仰头。 越莓双手捂住脸，慢慢的蹲了下来，呜呜的哭泣。 泪水从指缝里溜出来，滴答在才铺上的木红色串支玉兰地毯上面，渲染成了点点暗红的梅点。 苏合眼睛一缩，痛苦翻涌上来又被压了下去。 一直留意她的何嬷嬷和小枣齐齐呼了几声，她抿唇，将手伸到越莓身边。 我还心存愧疚。 我还放不下你。 但我不能退缩，不允许退缩。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起来。 “姑娘，我还想到你身边去” 那你来，以任何形式都可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虚实 平静的日子，总是感觉有些不切实际。小枣浑身不得劲，老觉得是不是还在做着梦，而梦醒了，还是铺天盖地的谣言非议昏黑不见天日。 “越莓啊，你说糟心事儿真过去了？”她迷茫的看旁边坐着的丫鬟。 越莓对她微微笑，眼睛里光彩动人。 “别这样看我。” 小枣抖了抖身子，“怪瘆人的，我仿佛看到了豆姐姐在对我笑。” 越莓抿唇摇了摇头，笑意盈盈。自从姑娘当众对她示好后，众人的芥蒂也慢慢取下来了。 小枣更是时不时打趣一下她，说说绿豆。 但是她知道，小枣没有多余的意思，对她说的也是玩笑话。内心或许，也是在怀念着绿豆啊。 也就任由她打趣了。 说笑间，院外走进来个留头的小丫鬟，见着她们就先叫姐姐。 苏合正在看何嬷嬷纳鞋底，叩叩两声敲门，小枣的声音传了进来：“周姨娘请姑娘去帮她配个衣服花色。” 声音有些古怪。 苏合和何嬷嬷对望一眼，也是满脸的不解。 推开门，见小丫鬟被小枣堵着，越莓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周姨娘为啥叫我家姑娘？”她恶狠狠的问道。 小丫鬟快要哭了，“不知道啊，茜草姐姐就这样吩咐的。” 茜草是周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苏合知道这一点。 “别吓小孩子了。”何嬷嬷话音刚落，小枣脸上的恶狠狠劲儿就绷不下去了。 她呼的一声鼓了鼓腮帮子，“逗你的。”摸摸小丫鬟的头。 小丫鬟还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 苏合想了想，说：“姨娘要配的是什么衣服？” 丫鬟迷茫的摇头。 “知道都是什么颜色吗？” 再次摇头。 “用什么配？” 一问三不知。 苏合抿了一下唇，“小枣，你跟我去一趟吧。” “姑娘，你不是对猫过敏吗？”小枣忽然说道，“周姨娘也知道啊，那我们不去可以吗？”又问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一脸茫然，明显是不知道前两年发生的那件事情。 “你先回话吧，我等会儿就到。”苏合说。 得了准信儿，丫鬟呼了一口气，兴高采烈的行了礼走了。 小枣瘪着嘴，“周姨娘以前对姑娘做的事情我还记着呢，这回又想干嘛，配什么色啊，我才不相信呢。” “要是我还在写字，可能就是帮她誊个东西吧。” 苏合说道，“你说的对，不是配色的问题，姨娘应该只是随便用了个借口。” 小枣越发狐疑。 “再看看吧。”苏合却没在说什么了。 何嬷嬷进屋里将蜜合色的软毛织锦披风取出来，虽然是半旧不新的披风，但是穿着异常暖和。 苏合脖子一圈都围在狐狸毛上，密合的袖子中间被何嬷嬷塞着小手炉。 又降温了，何嬷嬷怕冷着她，里里外外见都不透风了，慎重的才握了握她的手，叮咛一句，让她和小枣离开。 苏合知道她什么意思，周姨娘来意不明，前面有没有设局等着自己都还未知，何嬷嬷是让自己小心一些。 “姑娘到了周姨娘那里，有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不要说了。周姨娘那人性子怪，变脸快，一个不小心就会吃了她的亏。说不定这次，也憋着坏呢！” 小枣气鼓鼓的道，又扳着手指头像是在如数家珍，一件件说着以前打听来的，别人传着的，自己见到的，关于周姨娘的事情，让苏合提前警醒。 “我问你。” 苏合顿了顿步子，看着她：“我是不是外面人传的那样不好听？” “怎么可能啊，她们都瞎传的。” 小枣皱眉就摇头，她再听到这种事情还是很愤慨。 “姑娘不要在意别” “那么，周姨娘如何，你我并不真的知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苏合说道。 小枣虽然听出了苏合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理解，“周姨娘怎么能和姑娘一样呢，她那个人如何府里众人是有目共睹的呀。难道她其实不是表面上的她吗，她一直在伪装吗？可是为什么，好好的过日子，又没有人害她之类的，为什么伪装。 换句话说，一个人，倘若一直生活在伪装里面，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她的真面目，所有人都被她糊弄过去，那么，这个人岂不是太可怕了啊！” 说着，她倒是不寒而栗哆嗦一下。 苏合眸光微闪，握紧了手炉。 周姨娘的院子离花园不远，格局亦是和其他院子有些不同，是长方稍有些窄的。而且一溜儿的窗子很多，大多朝花园方向开着。 夏日里觉得凉爽，冬日里就寒风凛冽，是冷了。 苏合和小枣跨进院内，一眼就见那个留头的小丫鬟，踮着脚尖儿朝这边看。 见她们到了，她一喜，露出几颗米粒大小的牙齿出来。 转身就回话。 没一会儿。屋里有人掀开厚帘，披着个酱黄色褂子的妇人急匆匆走了出来。 见是周姨娘身边的朱嬷嬷，苏合迎上去。 朱嬷嬷松了口气。 “六姑娘。” 她行了一礼，也没让旁边丫鬟们帮忙，而是自己亲手打帘，引苏合进去。 大概是顾及到猫嗅觉比较灵敏，周姨娘这里并没有熏香。但是却因为临着花园，室内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味道。 主房位置朝南，白日光线不错。比之用厚帘子罩着，日头一偏西就要马上点灯的蔓丝园来说，好了一大截子。 苏合一边打量着，一边跟着她走进套间暖阁里面。 暖阁不大，格局倒是和府里其他地方差不多，也是靠着窗户的位置盘着炕。但周姨娘暖阁里的炕比较矮，就是自己身形不高，也不用刻意踮起脚尖，便能坐上去的。 当然，周姨娘此番也不是叫她炕上坐的，而且她现在正和一个女子倚着炕头枕在说话。 两人的腿上分别盖着薄毯，只能看见上身的小袄。 周姨娘今日穿着的是品蓝色底子暗花百蝶织锦束腰小袄，是日常里的寻常样子。苏合主要看她对坐着的女子，那女子穿着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通身上下的饰品就是她耳垂上挂着的小巧金镶玉葫芦。 年纪大概是二十上下，但只有小半个脸对着自己，除了看觉肤色透亮外，具体五官倒不是很清楚。 但见两人举止亲昵，说的又是贴己话，想着应该是闺中密友吧。 “六姑娘来了。” 朱嬷嬷上前说道。 交谈中的两人这才转过身来。 苏合眼前一顿，周姨娘和这女子虽差了些岁数，但给她的感觉却像是双姝的姐妹。 两人长相其实不怎么相像，但就是那种不经意间的神态流转，让人觉得像了。 而那女子粉面丹唇，眸中顾盼生辉，又略有水色，较周姨娘双眸更加灵动。 而她此时瞥过来，一双眼无端就勾人的紧。 苏合脸色稍红，惹来一阵娇笑。 “不认识我了？才见过不是。” 那女子勾起唇角道，“我是湘烟，在梅苑里面见过你和大姑娘，可有印象了？” 说起梅苑，苏合脸色变了变，她缩在袖里的指甲尖儿掐了下自己，才微微点头。 “记得。” “我看你一丁点儿都记不得。” 湘烟摇摇头，手指勾着自己耳垂下的坠子，“这个好看吗，之前就见你一直盯着看了。” 苏合微赧，这湘烟是曾钰的大丫鬟，她是想起来了，不过没想到自己之前盯着她耳坠看，被她就给发现了。 “公子给的，他眼光好吧。” 湘烟又扑哧一声，“瞧我说什么乱七八糟，你快点坐，这回不是你姨娘寻你，而是我专程来寻你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想错 苏合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蔓丝园的，画扇将她披风取了，手一摸里子，被汗水浸透了。 再看着跟在苏合身后的小枣，走路颠颠慌慌，魂不守舍，上个台矶都快将自己绊倒。 怎么回事？ 何嬷嬷有些焦急，给苏合端水捂手忙个不停，见她仍然呆呆的。 便问向坐在小交杌子上一言不发的小枣。 小枣先是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想说又不好说的抿唇，“妈妈问姑娘吧。” 何嬷嬷有些踌躇。 “妈妈。” 苏合开口了，“曾公子，想纳我为妾。” 她眼神里充满迷茫，声音有一点儿堵，然后看着何嬷嬷。 “那，怎么会？” 何嬷嬷倒吸一口凉气，说不上是惊是喜，倒是不理解是真的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提起来亲事了？” 对方是权倾朝野的相府公子，而自家姑娘只是林府一个举足若轻的庶女。 何嬷嬷心里略抽了一下，她吸了口气。 虽然在她心底里，苏合不是不能配的上曾钰，但她也知道，什么是门第观念，什么又是门当户对。 而且苏合又才发生过那种事情，虽然是被误解被非议，但不得不承认，在别人眼里，苏合是有了那么一点，瑕疵。 “会不会是因为听到王大虎逼婚的事情，曾家公子想要帮你一把？” 猛然，想到这个可能，何嬷嬷便问，但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若真是这样，又怎么不换另一种方式，而非要将自己搭上去呢。 那么曾钰恐怕是真的对苏合，有了一些心思。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助另一个人。 “临近春试，哥哥和曾公子都不在长安城了，他们可能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情。” 苏合摇头。 是无缘无故想着要纳苏合果然，是因为有心思？ 何嬷嬷唔了声，在最初的迟疑后，她现在，内心里反而有些动摇了。 在林府里面苏合没有任何的依仗，就算是林老夫人对她的好，也只是家中长辈对小辈的普通态度。从温氏可以拿捏庚贴逼婚来看，苏合的命运，其实是不掌握在她本身的。 这一次林老夫人插手是觉得王大虎此人太过于荒唐了吧，若是下次温氏找一个看起来不荒唐的人，那林老夫人估计就不会管了。 虽说日子在于自己怎么过，可是夫家难缠，是扶不起的阿斗，是个混账浪荡子，那么无论苏合怎么过，都是不行的。 “曾公子可有对姑娘说什么吗？” 何嬷嬷琢磨着开口问，她想问清楚，曾钰的态度。 “不是的，曾公子没有说什么。来的是他的大丫鬟。” “那姑娘可是不想当妾？”何嬷嬷低声又问。 她想，苏合迟疑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能当正室夫人，又有哪个人想做偏房姨娘的。高门里面当姨娘的，无不是身份不够，或是有种种原因进来的。 她是没有发现自己，从始至终对曾钰想要纳苏合为妾这件事情，没有感到愤怒。一个黄花大闺女，无论身份如何，好端端的要被说成妾氏，难道不是被看轻了吗。 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自己再怎么澄清，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妈妈，我有些累了。” 苏合神色有些疲惫，她捏了下眉心。 何嬷嬷思维被打断了，当下也不想了。抬头看，画扇和小枣两个丫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她欲言又止，见苏合没有搭话的想法，只好叹了口气，给她将床铺好。 “我没有回绝她。” 苏合睡在床上，眼睛看着何嬷嬷，“也没有同意。” 她说，“湘烟让我考虑一番，半个月给她答复。” 何嬷嬷只有点了点头。 “先别想了，好好休息吧。”她退着出了内室。 苏合本来疲惫不堪，但是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意识清醒。她又想起方才跟做梦一样发生的事情。 “我是来寻六姑娘的。”湘烟莞尔，眉目间难得多了几分属于女孩子的狡狭。 她有点儿茫然。 “曾公子还记得吗？”湘烟又问。 她点了点头。 “你觉得公子怎么样啊？”湘烟引诱一般，笑着看她。 她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 “害羞了。”一旁看着两人说话的周姨娘接了一句，嘴角勾了起来。 “没”她脸上有些尴尬，看着似笑非笑的湘烟，“曾哥哥人很好。” “那如果曾哥哥要纳你为妾，你愿意吗？”湘烟身子前倾，凝视着她。 她觉得被盯的有些奇怪，身子往后退了退。 “不愿意吗？”湘烟轻叹，“府里的说法是公子春试过后便要结婚了，相爷强势，夫人也极为主张，选择的女子定是贵不可言的，六姑娘我知道你可能对这妾室有些不满意，但是我还希望你不要拒绝，这对你是好事。” 她都不知道湘烟在说什么了，她觉得非常的荒谬。 “为什么是我？” “她问了一句。 湘烟抿了口茶，“六姑娘以为呢？” 模凌两可的反问，要不是曾钰说的这些话，湘烟为何来林府寻自己。若是曾钰说的，湘烟又为何说话闪烁其词。 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 “给姑娘半个月时间考虑吧，还请放心，在姑娘考虑清楚之前，是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湘烟笑着说完最后一个字。 苏合咬着唇。 她并没有想过婚嫁，就算娘亲将嫁妆直接搬来蔓丝园，除了难堪，就是莫大的，失望。 但是，湘烟的这般表示，实在让她难为了。 嫁给曾钰吗？ 自己愿意吗？ 她不知道，在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 曾钰对她而言，是特殊的。 不光是她对他那种近乎于直觉的反应，而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与自己缺失的记忆有关。 她想搞清楚，自己的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绿豆想要掐死自己的那夜，浮现在脑海中的火海，已经昭然若揭了。 她重生后，关于前世的记忆是残缺的，有绝大部分的事情她都忘记了。 毕竟，她忘记了她怎么死的，她忘记了曾钰，郡王，还有那个模糊不清的男子 不！ 苏合骇然，身子猛地痉挛一下。 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她前世里认识的人，但她的前世，就是林佳葶啊，而林佳葶，已经死了啊！ 她重生时要找林佳葶，认为林佳葶或许被人附身了，那是因为，她没有重生到过去，她重生的是现在啊。她死的时候是太历三十二年，重生的时候也是太历三十二年！ 她想，她前世可能没有被娘亲烧死在静心庵，她想，在那之后可能经历了一些事情，恰好就遇上了曾钰，方灵均他们。 但那是错误的啊！ 她已经成为了苏合，又怎么可能在前世是林佳葶的时候认识他们？ 林佳葶已经死去，又怎么可能遇见他们！！ 但自己偏偏又认定他们是她前世里认识的，那只有一种可能，她，不止经历了一次重生。不止有，一个前世。 重生为苏合，她的前世是林佳葶。而做为林佳葶之时，也一定也经历了一次重生！ 所以她才对从未在林佳葶时候认识的男子有感觉，所以她才会认为，她在经历了静心庵又活了一段时间。 因为，那些记忆，是她前前世的啊！ 对于别人而言，是今生与前世。 对于自己，则是今生，前世，前前世！ 可又为什么，她要经历不止一世的重生？ 苏合心神不宁，手紧紧攥起。 “你是说，钰哥哥身边的湘烟？” 林佳芷取下发簪，青丝如同绸缎一样披散下来。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从发间传出来。 秋玥点头，“周姨娘不知道和她有什么交情，一起呆了近一天的。” 林佳芷单手把玩着发簪，银亮的冷光从簪子中间透出来。 “期间，有小丫鬟请了六姑娘去给她配衣服花色。” 哧的一声轻笑，林佳芷姣好的五官灵动了起来。秋玥扫了眼镜子，慌张又垂下头。 “猜猜，会说什么事情？”林佳芷轻柔的声音说道。 秋玥抿唇不应。 林佳芷站了起来，凳子刺啦一声。 一股香风而过，秋玥被林佳芷的青丝扫在脸上，又一声啪 如同削葱的指尖就扇在她脸上。 秋玥脸上火辣辣的，但是面色淡然，就像扇的人不是她一样。 “给我问清楚。” 帘子哗啦啦响动，林佳芷俏丽的身形转眼即没。 秋玥掀帘出去，和几个丫鬟撞了面。她们眼睛大大的，满眼都是好奇。 “谁想”秋玥勾起嘴角，被扇的地方仍然火辣辣的疼痛。 “谁想要近身伺候姑娘呢？” 她话一说完，几个小丫鬟先是一愣，然后惊喜的看着她，脸上的笑，怎么也挡不住了。 她便也笑了。 正从后门往外走的夏榛脚步一顿，也笑着迎了上去。 －－－－－－题外话－－－－－－ 重生设定前面一直没有透漏，其实，是个很感人的设定。不知道有没有猜到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懂吗 “我来找你了。” 园外一声娇呼，一道石榴色的身影就跨入园内。她身穿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头上别着琉璃百花步摇，形容娇俏，仪态大方。 几个丫鬟眼前一亮，见女孩子径直上了台阶，就往屋里面走。 “她是谁啊？” “哪家姑娘吧，以前倒是没有见过。” “好像是将军府的姑娘，我曾经见过呢。” 几个丫鬟嘀嘀咕咕，邹怡瘪了瘪嘴，推开门。 林佳芷正在调琴，见她来了倒有些惊讶。 “整天在家里闷死了，你都不无聊吗？”她迈步坐到旁边，斜眼看她。 秋玥端来两个杯盏，邹怡接过一杯，里面是半透黄色的液体，浮动着黑色果籽。闻着倒是有种甜香，她抿了一口，味道却说酸不酸，说甜不甜，很是奇特。 “这果子叫做百香果，说起来是南边的东西呢。” 林佳芷也抿了一口，说道。 “那怪不得，长安城里的东西就是多，我们那里除了土就是沙子。”邹怡笑了笑，“多南边啊，比南阳还南？” “越国的东西，可不就比南阳还远了。” 林佳芷莞尔笑。 “所以说还是地方的原因。”邹怡又说，“你看我在西宁，要什么没什么，和你们这群长安的姑娘比起来，再土不过了。” 林佳芷没有搭腔。 “还是你们这东西好看，之前你送我的那个凤血镯子，我可是爱不释手呢，要不是耍鞭子不得劲，我恨不得天天带着才好。” 林佳芷就见她手腕上，没有那个镯子了。 “来找你之前才耍的，忘了。”邹怡又喝了口水，“要说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性子接触，长安城姑娘要么太闹要么太静，又都娇气，还没怎么着就给你掉金豆子，忒烦人的。” 林佳芷见邹怡给自己抱怨一通，知道她这些天憋了气，给自己诉苦的。也不表态，就听她怎么说吧。 要说遇见邹怡也是偶然，那时她才上京，见一圈姑娘里头都是十四五岁的姑娘，没人和她能说道一块儿去，而自己正好比她大一岁，倒是趁了她的心。 她父亲毕竟是将军，这交情也就不冷不热下来，直到了上次送她凤血玉让她借机逗逗苏合后，两人才逐渐熟稔。 “对了，你那个妹妹怎么样了？” 邹怡摆弄着茶盏。 “撵走了吧，听说挺能搅事儿的。” 她漫不经心的提道。 林佳芷见她话里有话，便没有直接答，而是问，“她也不入你的眼了，怎么瞧着有些不待见她。” “是啊。” 邹怡点头，“第一眼见到就非常不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厌恶她。” “大概，觉得她比较作吧。分明会投壶，却装做不会的样子看不惯” 她别别嘴，“到底被撵出去了没有啊，我就好奇这个。” 林佳芷摇头，“妹妹有福气的。” 那就是没有啊。 邹怡失望的摇头，“还真是” 说不出来了。 还真是，顽强啊！林佳芷微笑，脸上没有失落或是开心，是一种皮笑肉不笑。 又转而问，“你最近如何了，见到郡王了吗？” 一听这话，邹怡还顾不上什么苏合。她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气鼓鼓的道：“见什么见啊，郡王不是入宫就是在王府别院里呆，我也没机会往上凑啊。 他府里又没个妇人之类的，男女有别，我哪能去啊。前几天倒是听王府门头的说去了京兆府，可也没碰上” 现在倒是讲究上男女有别了。林佳芷亲耳听见的，别人私下里交传的，谁不知道，她邹怡整天在王府门口堵郡王呢。 这话当然不能提，她也就笑笑，劝慰了一番。 “不说他了，闹心。” 邹怡一皱眉，思索了一下，“对了，我今天来是要给你说个得趣儿的事情呢，有没有兴趣听啊？”邹怡忽然道。 林佳芷挑眉，随后点点头。 苏合这几日，陷入了莫名的尴尬之中。 起因，还就是因为她前几日给几人提了一句，曾钰想要纳自己为妾。 一众丫鬟们，自是有意无意的提到曾钰，从睁眼，到闭眼。一刻也没停歇的，就连何嬷嬷 就在方才，她才离开了。 她劝解的话还在耳畔，“姑娘别要使劲儿想了，在长安城想要嫁给他的人就如过江鲤鱼那么多，他多么优秀的人啊。我也问了几个丫鬟，姑娘与他也是见过的，相处也融洽还有什么不愿意呢？” 经过了王大虎，对于曾钰，何嬷嬷可以说是欣喜若狂了。 苏合摇摇头，拿着小铁箸儿拨炉子里的灰。 陈神医从窗户边翻下来后就见一个女孩子蹲在墙角边，低头专心致志的在做着什么，甚至连他到了的动静都没有听到。 他笑了笑。 苏合扭头。 “恭喜女娃娃啊，转眼间就能做姨娘了。” 他嘎嘎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又用手扒拉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苏合缓缓站起来，她坐在陈神医对面。 “您知道我不会愿意的。” “我不知道。”陈神医摇摇头，抢话。 “就算我身子，也不允许的。”她叹了一口气，“能活好当下就够了，还想那些多余事情做什么？” 陈神医摇头，“多余？你不懂，但你终究会经历的。不过当下这件事情，或许你可以，往外声张一番” 苏合不解。 “你爹快回来了。” 陈神医看她，眼睛里笑眯眯的，“我不相信，你到现在了还是什么都不懂。” 不懂吗 苏合沉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最后 阴天，雪粒子噼里啪啦的拍在厚油布冬帘上。廊上，捂了手的丫鬟匆匆走过，躲避着风雪。但又怕打扰到房间里的人，而刻意的猫着腰。 屋子里面虽然燃烧着炭火，却像是比外面呼啸的寒风还要冷上一些。 林平之冷着一张脸，黑色的大裘还未脱下。头发上的雪粒还在抖动，却没人敢给他递上巾子。 东耳房里面，除了他，就是炕上坐着的温氏。温氏搭着身半旧的莲青暗花鼠皮小袄，手扶上太阳穴，眉头紧皱。 “温珞。” 长时间赶路，林平之脸上露出了一丝倦容，声音亦有些沙哑。 温氏抬眼，并没有应声。 她知道了他要来做什么。 但她何错之有？ 苏合本来就是个瘟神，她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她在为林府清理门户。 温氏将手上套着的沉香手串转了转。 “我问你。”林平之脸色沉的能滴下水来，“是不是都是你做的，你疯了不成？” “疯了？”温氏转手串的指腹一顿，“早在葶葶去世时，我就疯了。你现在才和我谈，之前不就说过了吗？” 她嗤笑，尽量使面色淡然，但还是有一丝龟裂从眼角逐渐扩散。 林平之看着这个妇人，令他觉得分外的陌生，但又有着说不出的熟悉。 那是一种她本该就是这样的，这才是她温珞的真面目的了然。 “你要知道，如果六丫头嫁给了那王大虎，你就不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雪水融化，大裘上的皮毛变得晶莹透亮。林平之冷着脸，“上京复职，我不想生气，你也最好不要逼我。”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纸，放在了小几上面。 温氏眼角一跳，抿唇打开，脸色瞬间大变。 “去妻书，你竟然给我去妻书！”她尖叫一声，手上的佛珠串子被扯断，掉落一地。其中有几颗滚落在林平之脚下。 林平之瞥了眼，冷淡的看她。 “不是你说的吗，让我怎么处置苏合都可以，一切都交给了我，现在我做了，却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丢了林府脸面？” “我并未署名。” 林平之阴鸷着脸，手在身侧攥了攥，尽可能的压抑着火气，“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有下次，你好自为之。” “不，我偏不好自为之，凭什么每次忍让的都是我，我明明为了林府做了那么多，却，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怪罪我！” 啪！ 掌风飞过，温氏张着嘴，血锈味儿在唇舌间蔓延。 “你也说是林府！” 林平之一甩袖，径直出了门。 “你知道曾相公子对她以后她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下了死命令。 膨！ 温氏掀起了小几，木头断在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她将信又揉又撕，狠狠扔在地上。 “滚，滚啊！都给我滚啊！你是什么，你还不是为了巴结！之前巴结右相，现在又是左相，不死心啊你！” “我女儿都被你毁了，被林府毁了！” 久久的，她又呜呜哭了起来。 夫人的雍容华贵，皆不要了。 曲柳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温氏抬头狠狠的盯着她。 她吓得呆立原地，不知道怎么半才好。 “白嬷嬷，白嬷嬷呢？”温氏沙哑着嗓子问。 “妈妈她。”曲柳咽了下口水，“因为之前的杖刑，她伤了筋骨，现在还下不了床。” 啪！ “滚，给我滚啊！” 温氏又哭又闹，吓得曲柳瑟瑟发抖。 就为了一个苏合，就为了一个苏合！ 她竟然，竟然勾到了曾钰！ 不可能！痴心妄想！ 她温珞遭致如此困境，凭什么，为什么！ 无论是林平之还是老不死的林安氏，都和她做对！ 真是笑话，她温珞是个笑话！ 不，她不会放过林苏合，她就算死，也要拉着她下地狱！ 温氏脑子撕裂的疼痛，她太阳穴两边的筋暴起，她眼睛狠厉，然后伸出指腹，抹掉嘴角的血痕。 小枣端着细长颈，玉白瓷的瓶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打滑的地板，瓶子上折了几枝梅花，不是普通的红梅，而呈现着鹅黄，花蕊上更妙的是还堆了钱币大小的雪碎。 很明显是小枣刻意堆的，她走路也异常的谨慎，将双臂举高，尽量让它一晃不晃。 走到蔓丝园了，只得叫着让打帘。 没想到出来的竟然是苏合。 “快进来，你看头上都是雪星子。” 苏合说，将帘子打得更高了。 小枣乐呵呵的，也不嫌着冷了，嘴里直说着苏合好的。 苏合放下帘子，冷洌的风一下子便被隔绝在外面了，相对的，室里也暗了一些。但又有着雪光的反射，倒比平常亮。 她看着小枣慎之又慎的选择将梅瓶摆在哪里，左顾右盼便没有顾及到梅上的碎雪，只见那瘦小的花，撑不住雪的重量，摇摇欲坠，而雪，早在她没有反应的时候，扑了她大半个袖子。 “放桌子上吧，喝茶吃饭的看着也雅。” 眼见着花瓣都有些承受不住的往下抖了，苏合开口道。 正在房间里面乱窜的小枣停了下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兴冲冲的将花瓶放在桌子上，一看手臂，有几瓣花还有点点斑斑的融雪。 她一下子嘴角便下扁了，“我再去折几根吧，这些没照看好都有些蔫了。”脸上有些发红，想是恼羞的。 “这就很好了。”苏合笑笑，将一个干布巾子递给她，“大雪天都不嫌冷了，一个两个都跑出去。” 听她这么说，小枣才反应上来，屋子里只有苏合一个人。 “折梅花了？都去的吗？” 她惊讶的问，“然后何嬷嬷也去了？” “没有折梅花的，安嬷嬷发烧还没好，何嬷嬷和小碟去探望了，那时雪才下的。至于画扇，是取姐姐要给我的《久久消寒图》的。” 苏合细细的说道，“然后剩下我一个人了，望着簌簌的雪，倒也很得趣。”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苏合起身刹那却觉得腹痛难止，像是往下坠又像是生生的绞在一起。 疼的她不敢呼吸，也不敢动了，大冷的天硬是疼出了一头冷汗。 小枣见势不对，也慌张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叫人还是扶苏合。 “床。”苏合疼的直不起腰，让她扶自己上床。一躺下，倒觉得舒服些了。 小枣六神无主，只拿眼睛愣愣看她，苏合忍着疼，气弱游离的吩咐她给自己灌上热婆子。 她的这种感觉像是小日子要来的一样，苏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异常冰冷。 好在小枣虽愣，手脚也麻利，出去叫了后院丫鬟，手忙脚乱的，在苏合翻来翻去的时候，将汤婆子递给她。 果然一捂上后，舒服了些，几个丫鬟烧了热水，扶她起来喝后，她便躺下来。 “我没事，可能要来小日子了。” 见小枣吓得脸色发白，苏合好歹撑起精神抚慰一句。 天色暗了，小枣刚欲点灯，苏合摇了摇头，她有些乏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谁没睡着，苏合在床上很不踏实。 又是半梦半醒，见橘黄的暖光亮了起来，她眯着眼睛，有些酸涩的看见何嬷嬷和小枣在说着什么，又见她过来，伸手捻了捻被子角，柔声又说了什么，灯灭了，房门轻微啪一声，给合上了。 苏合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臆想 黑夜中出现了光，一点，两点，像是突然点亮的星。 苏合向着那片光芒中跑过去，她欣喜若狂又兴高采烈。 往前踏了一步，荒无人烟的地方，立马变成了热闹的街市。拥挤的人群，各色美丽的花灯。她手里也拿了一盏灯，荷花灯，小小的。 她和人群挤在一起，身不由己的走着，一声又一声的尖叫，男男女女脸上露出自得欣喜的表情，她随着仰头，孔明灯悠悠的又往上燃。 然后她于灯火通明中看见了一个男子，他站在一棵树下，橘暖的灯在他衣袍上闪烁。 她努力的朝着他跑过去，从人群中钻过去，从孔明灯中挤过去，灯火闪了她的眼睛。她用手挡了挡，树下的他已经不见了。 人，声，影。 犹如退潮的海水，从她眼前消失，又剩下了一片虚无的黑。 内心里的难过，不安，恐惧，她蹲下来抱着膝盖，开始是哽咽，接着是嚎啕大哭。 哗哗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她茫然的抬起头，发现自己静立在一个荒废的亭子下面，雨特别大，像是瀑布一般奔流而下。 她寸步难行。 却在这时，隔着白茫茫的雨帘，她看到了一个男子，他手执着黑油伞，脚下穿着木屐，像是在庭院里散着步。 他缓缓的朝着她走过来。 苏合呆呆的望着他，半个肩膀被雨水淋湿，雨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痒痒的，又冰冷的。 那男子和她相对而站，她忍不住的迈步向前，伸出手。 但又摸到了一片虚无。 雨密集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风雨凄凄，透骨的寒意，止不住让她瑟缩，牙齿打颤。 泪水在枕间蔓延，微弱的呜咽在寂静里回响。 是怆然而涕的一恸吗？ 他是谁呢？ 看不清，记不住，碰触不得。 一直梦着那个人，一直念着那段情，是现实的延续吗，是欲望的满足吗？ 是凭空的臆想吗，还是刻骨铭心后的眷恋吗？ 苏合不得而知，夜幕还沉，簌簌的雪声还能听见，风带着哨子，将门窗撞的吱噶，吱噶。 她听着这声音，手脚冰冷。 一时，门吱呀呀被推开，橘黄的灯刺了她的眼睛。 苏合眯着眼，小枣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几时了？” 她开口，声音沙哑，却把小枣吓了一跳，她急促地呼叫一声，连忙捂住了嘴巴。 接着，她的手便摸了过来，抵在苏合的额上。 “要起夜吗？” 压低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苏合摇了摇头。 “小腹还疼吗，我灌了热婆子” 小枣话音未落，苏合就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汤婆子被塞了进来。 “天还早，姑娘再睡一会儿。” 小枣又低低的吩咐一声，手掩了灯，慢慢的朝着门外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窗上一点点亮了，苏合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怀里捂着的汤婆子变得微凉。 小枣打帘进来，冷洌的风随之吹过来。 “姑娘，昨夜妈妈回来说，老爷和夫人吵架了。”小枣看她，“老爷也觉得夫人做事太荒唐了，竟然要将姑娘嫁给那种人，真是” 小枣愤愤不平。 苏合垂下眼，没开口。 厚帘子又被掀开，小碟进来了，她脚下雪碎还未抖干净，低头一看，她又退到门口，使劲儿跺了跺脚。 “我要去松鹤院，你帮我拿件挡风的厚袄。” 苏合轻声说道，手撑着床，慢慢起来。 小枣连忙就扶。 小碟也不跺脚了，快步走过来，“姑娘让我跟着吧。” “不了。” 苏合轻声说道。 一时画扇也提着铜壶也来了，听她们这么一说，便让小枣去拿厚袄，自己服侍苏合。 待苏合梳洗完，小枣跑了过来，怀里抱着秋香色的长袄，看着是半旧不新的样子。 “外面还挺冷的，姑娘穿这件暖和，我先打打棉花。” 说着又拿出木尺，啪啪的打着长袄。 等一切收拾完后，吃了早饭，苏合出了门。 一掀帘子，冷洌的风倒灌进来，好容易在屋里聚起的暖意，一下子便吹没有了。 苏合捂了捂手炉，迎着夹杂着雪粒的风，往松鹤院走去。 处处是白茫茫一片，房檐，廊间，翠绿的长青树上。 苏合踩在雪上，一路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脚已经冻的没了知觉。 还未进松鹤院，刷刷的扫帚声便传了过来。 几个丫鬟在用力的扫着飞雪，但因为还下着，地上不时结着雪霜，扫也是扫不干净的。 “你们这么死脑筋，雪一天不停，难道一天都抱着扫帚扫地？” 玉珠打帘出来，颇有些气愤。 训完了丫鬟，这才看到在一旁站着的苏合。有些惊讶，“冰天雪地的，姑娘怎么” 苏合还未开口，主屋里的门帘子晃了晃，安嬷嬷拿着红漆食盒，和两三个小丫鬟走了出来。 “六姑娘，老祖宗让你进去。”一个丫鬟走过来说道，苏合抬头，见安嬷嬷对她点了点头。 当下，在门口掸净雪，进去了见暖风阵阵，冻的没了知觉的脸才算缓过劲儿来。 老夫人正在抿着茶水，眼睑微阖。苏合行了礼，说道，“多谢奶奶。” “你不用谢我。” 林老夫人叩了叩茶盏，眼睛未抬。 苏合知道林老夫人这话是真的不用她谢，她并没有帮她，她只是不喜娘亲联结虬髯胡子的作态而已。 而她，关于上次被撵也不能再提，为什么佛龛里的黑木盒子在她桌上，更不能去说。 那件事，只能烂在肚子里面。 所以她此次前来，是愧疚在她面前耍了心机，之前想凑近她获得她的庇佑。 “奶奶”她细细开口，“我能不能继续，继续帮您抄经。” 说完，她心里忐忑不安头低垂着，看也不敢看林老夫人。 过了很长时间，又或者过了一会儿，林老夫人还是没有和她搭话，苏合脚微微颤抖，有些站不稳了。 淡淡的嗯一声，犹如暖流，当即令她浑身一暖。 苏合忙又一连串的谢着林老夫人。 安嬷嬷打帘进来，“姑娘，跟我走吧。” 苏合是知道路的，见她带着自己，想是可能说什么吧，便没有开口，跟着她。 果真如她想的那样，安嬷嬷带她到了书房，说：“老夫人也不是不分事理，一棒子打死的人。你和她不同，甚至还累受她的影响。但你放心，老夫人断不会因为那件事情，对你有所看法。” 苏合知道她说的是那个女子，也知道其实是劝慰自己，叹了口气，这话，只能不提了。 进了书房，却发现，之前的桌椅给撤了。 空荡荡的，让她有些心酸。 于是，她便朝里间走去。 这书房，却是个套间，她当初一直呆在外间，除过一些墙上的古玩槽子和山水人物的墨笔外，是没见到什么书的。 故一进内室，才觉出书房的雅韵来。 也不敢随意乱翻，更不敢随意走动，看见了书桌便坐下来。 只见砚台旁边放着一块儿磨了小半的油烟墨条，淡淡的冰片清香从砚台里传出来，仿若犹泛着青紫色的光。 苏合呼了一口气，沉下心来。她从笔架上取出小笔，转着笔尖润墨，就准备着写经文。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暖香袭人，苏合夜里腹疼，又做了那种伤神的梦，没有写几列字，眼睛却已经困的不行。 终于倦意还是占了上风，细微的啪嗒，笔从指尖脱落，她阖着眼，趴在桌子上面，恬静的睡着，窗外的雪又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调传来，苏合动了动鼻尖，睡眼惺忪间抬头，借着架上参差不齐的书缝，她眯眼看见窗前一道修长的身影，如霞姿月韵，似清风霁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缀缨 男子侧对着自己，手里执着书卷，低垂着眼在翻阅。紫黑色的大氅被随意的搁在一旁的架子上面，他只简单着了靛蓝色的常服。 窗外白雪皑皑，映的内里光辉夺目，而他站在那里，自然是一副上好的画。 苏合不敢动，甚至屏息，脸色憋的通红。她怔怔地望着男子，耳边是书卷轻微的哗啦声。 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的手，青色的书脊和玉白的指形成鲜明的对比，指尖划过略微泛黄的书面上，带来一道冷幽的光。 说不上是什么，勾起了她心里的一丝痒意，喉咙也有些干，她抿唇吞咽了一下。 咕嘟 男子忽然抬眸，正正地望过来。 羞意还未涨满，被他冷幽的眸光，又给吓缩回去。 “郡郡王” 苏合话都说的哆嗦，一时间不知道该站，该坐，该行礼，还是该低头。 慌慌张张，脑子里面都是黏哒哒的浆糊。 然后，她就直愣愣的盯着方灵均，盯着他合上书卷，迈步，一步一步 要，要走了？ 混沌的脑子里面还剩下一丝清明，她说不上来侥幸还是不安，轻轻喘了口气，头微微低垂。 接着，一双粉底皂鞋，立在她身前。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炸的她晕晕乎乎，心跳如鼓擂动。 混合着草木的龙涎香味道更加清冽，他站在那里，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但是一种压力犹如实质般的压下来，压的她瑟瑟发抖，鼻尖冒出了汗珠，脸色更是红的吓人。 她心里只想要躲，想要逃，身子紧紧绷起，一点点的往后挪。 却嗵的一声，她坐倒在地上，椅子倒在一边。 铺着地毯，虽然绒绒的，却也硌的她尾巴骨生疼。 但是她并没有站起来，连痛苦的低叫声也不敢开口，她急急抬头看了眼他，见他眉间微皱，眼神朝自己看过来。 她身子开始止不住哆嗦，心里的害怕说不出来有多少，腿肚子打弯，根本没有力气爬起来。 她想朝着书桌里钻。 但就见方灵均转到书桌后，伸出手，然后缓缓俯身。 是要拉自己起来吗？ 苏合手汗津津的，在衣服边擦了好几次，然后颤巍巍的将手伸出去，闭上眼睛，嘴里含含糊糊，“谢谢” 半饷，手上还是没有传来或温润，或冰凉的触感。她睁开眼睛，见方灵均挑起什么，在仔细的看着。 膨！ 脸色一下子变得涨红，也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她猛地站了起来。 “谢，谢谢郡王。” 声音虽然还有些发抖，不过不及心跳的速度。 她竟然以为，以为郡王要递给她手，拉她起来 再没有比这更为难堪的事情了，苏合羞愧，一时间忘了害怕。 “你的？” 方灵均开口，将手翻过来。 苏合下意识得就要摇头，一看那东西，有些愣。 那是陈神医硬塞给自己的。 当时，是在他说完曾钰后，忽然就兴奋的在自己兜里翻来覆去，掏出给她的。 触手温润，扁圆型，有小孩子拳头大小，是晶莹剔透的暖玉。 用手摩挲，能感受到拇指大小的刻痕，像是某种符号，又像个某个字型。 “你将它收好，我好不容易找来的。” 陈神医咧开嘴笑道。 “对你有好处。”他补充道，“你要相信我！” 她当时摸着那块儿刻字，心里也对这晶莹剔透的玉喜欢不得。 “喜欢吗？”陈神医问道。 “你要好好收着，尽量不要离身。”他搓着手嘿嘿说道。 苏合有些半信半疑。 “我敢说你配了这玉，走大运的，那什么曾相府的小孩子，看都懒的看。” “这是您的？”苏合还是狐疑。 “爱要不要。”陈神医却瘪了嘴，又从窗户口跳出去了，像是后面有谁追着他一样。 她一晃神，再看方灵均手上的玉。 是她编了罗缨穗子，随身带在身侧的。 应该是刚才从袖中掉了出去的，才被他捡到了。 “这是我” 她回过神，但不知道该如何表述陈神医，顿了顿，含糊地说：“送的，谢谢郡王将它捡起。” 说着就双手捧着，等方灵均将暖玉还给她。 一时半会儿，玉却没有到她的手上，苏合有些诧异，偷偷抬起头。 温润的触感到了她的手心，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感觉玉有些烧人。 是因为向郡王要玉，觉得有些丢人吧，眼巴巴的要，好像怕他将玉收了，占为己有 脑子里稀里糊涂的胡思乱想，手心却突然传来一片清凉。 又是一块玉，水光清澈，和暖玉不同，很明显这是一块儿冷玉。玉面中心镂空雕刻着什么符号，或者是什么字体，略有些熟悉。 她瞪大眼睛，手里捧着两块儿玉，越看，两块儿玉越相似，那刻的形状，分明是互为阴阳。 又抬头，看着方灵均，他淡淡的看她。 忽然间，像是一盆水，从头浇灌下来，外面的风更大了，撞的窗门不停的晃动。屋内，只剩下了银霜炭火燃烧的细微声音。 “不，这不是我” 苏合脸色苍白，解释的无力，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说是她的玉，现在 可要说是陈神医给的，又太欲盖弥彰了，而分明，那时陈神医目光闪烁，自己却没有看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 一恒心，她也就认了，只是说的话还是带了点儿哭腔，手足无措。 女孩子缩着脖子，通红的脸上，睡觉时压的痕迹还没有消散，眼睛低垂着，睫毛上泪花颤抖着。 连看也不敢看他。 方灵均扫了眼女孩子颤微微举起的手，转身出了书房 被，气走了？ 苏合呆呆的坐下来，掌心里还捧着两块儿玉。男子清洌的味道好似还在周围萦绕。她脸色红的也不知道是羞是燥，将玉放在桌子上，猛的就一缩手。 像是烫手的山芋，再也不要拿它了。 又是一看，宣纸上只写了廖廖几个字，心也静不下来，索性收了纸笔，还是端坐在椅子上面。 眼睛又不由自主的划向那两块儿玉。无疑，是郡王的，可他为什么不要，是嫌弃一块儿被自己拿了吗？ “姑娘怎么进来了？” 忽然，惊讶的一声传了过来，苏合看到安嬷嬷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却也东张西望的。 “外面，没桌子” 苏合顿时如坐针毡，她忐忑的看了眼安嬷嬷。 “这对儿玉，看着真好，是姑娘的？” 安嬷嬷过来，指着玉惊叹道。 “若是光看其一，倒还罢了，两块摆在一起，可真是惊艳了。” 苏合心砰砰直跳，她低头又看着摆放在一起的玉，脸上消退了一些的臊红又开始往外冒。 “我” 嗫嗫不知所措。 “快收了吧。”安嬷嬷又笑道。 苏合手忽然抖了抖，抓了玉便放入袖中。 安嬷嬷倒没有多在意，只是笑。 苏合怀疑她看出了什么，抿抿唇，“妈妈，可有不妥” 安嬷嬷笑的更大了，“刚才看姑娘在一块儿玉上打了穗子，这穗子可不是能胡乱打的。” 苏合手又一顿，不自觉地捏着玉，“穗子，什么穗子。” 她掏出那块儿暖玉。 罗缨穗子结在柔白玉上，衬的玉更加精致，巧美。 她一直觉的好看，也方便携带 “不知姑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安嬷嬷看她。 苏合心里一咯噔，睁大眼睛。 “美玉缀罗缨。” 她笑，“这话可能对姑娘来说有些早了，可自古以来这玉和罗缨，都是男女之间心照不宣的定情之物。姑娘要戴的话，还是串成璎珞戴吧。” 定情诗里有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何以结恩情？ 美玉缀罗缨。 以玉缀缨，向恩情之结。 苏合脸色又一瞬间涨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幼年 寒风凛冽下，苏合脸上的绯色还未下去，一直到了蔓丝园，丫鬟们见她的样子，都惊讶不已。 小枣终于还是没忍住，手探了探苏合额间的温度。 “好奇怪，没有烧起来的，脸色怎么这般红。” 她自言自语，苏合听了，又涨红一分。身子一退，侧开了她的手， “没。” 她走进屋里，拿了剪刀，就取那玉，要剪上面的罗缨穗子。 她要是一想到方灵韵会误会什么，就觉得臊红，难堪极了。 自己怎么频频出错，对方是郡王，要是不敬，有几个自己都不够罚的。 可剪刀快挨上罗缨穗子时又一顿，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会更显得欲盖弥彰呢，分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却觉得做贼心虚，这可怎么成。 可要是不剪罗缨穗子，不是更加不好吗，明明被他看到了，还撑着当作不知道，那就比心虚还要心塞了。 小枣见她拿个剪子比划不停，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可是对剪子有了阴影，以为苏合一言不发又要去自戕了。 “别。” 她刚喊出声，就见苏合放下帘子，站起来又走到梳妆台前，将匣子打开，放了两块儿玉进去。 然后又回来，坐在床边。 她干净利索的举止令小枣一时半会儿反应不上来。 直到她要水，她才清醒过来。 见此时，苏合脸上红晕消散，眸中清澈，整个人也冷静下来。 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小枣迷迷糊糊的去倒热水，苏合喘了口气，一时不知道拿那玉怎么办，就先，放那里吧 眼不见为净。 小半个时辰，小碟端了铜壶过来，身后跟着何嬷嬷。 “怎么样了？”何嬷嬷问道。 什么怎么样？苏合脑子还没转过弯儿。 “哦，对，安嬷嬷好多了，看起来也精神多了。” 一瞬间，她又随即想起来，安嬷嬷受了凉，何嬷嬷和小碟探望过，今早出门前特意嘱咐自己问问安嬷嬷的病情。 虽然自己没有问，但看她精神好了些，想是没有大碍了。 小碟听后，舒了一口气，放松不少。 一时，到了午饭时候，丫鬟们鱼贯进出，布了饭。苏合吃过后，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有些乏了。 她身子还是虚弱，回到林府里，陈神医重新给她换了药，平常里自是不咳血的，但是十天半个月总会有那么一两天，是要清清陈血的。病其实并未减轻，只是更加掩人耳目了，甚至于，平常的日子里，自己也都忘了。 想起了病，她心里又有些苦涩，身子也好像开始不对付了。 开始觉得喘息有些困难，一呼一吸间胸上疼痛难忍，脸色又可见的苍白了。 消停的小腹又是一阵坠疼，小枣见到她这般样子，急忙取来药，她也不就水，就咽下去。 站着是不行了，小枣又扶她上床歇息，照旧将汤婆子捂在她小腹之上。 苏合知道，她定以为自己要来小日子了。这样想着也好，自己的病，也能更掩饰一些。 躺在床上，晕晕乎乎的就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明媚的春光，与和暖的风。小鸟在翠绿的枝叶上扑腾，啾啾的欢快叫着。 她难得没有做光陆怪离的梦，而是回想起前世的自己了。 那时，祖父头七刚过，她在后院子里荡着秋千，知了在别的树上叫着，虽然烈日炎炎，但阴凉处风习习还是很凉快的。 她头发被风吹起，脚尖晃悠着，地面上是小小的一团影子。 她看着地上映着的两个小啾啾，眼泪滴滴答答的在眼珠子里面打转转。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眼前蒙上了一层阴影。睁开眼，还有些模糊，眼前站了个少年，大约十五岁，面色淡然，穿着身靛蓝色的常服，虽然衣服有些老成，但少年面色如玉，看着也是极为赏目。 “你是谁呀？”她囔囔的问。 那少年冷清，手合在背后，淡淡看她一眼，又转向别的地方。 她顺着少年看的地方望去，见是一片湛蓝的天，耀的眼睛生疼。 房舍瓦上有金色的反光在闪烁，像是鱼鳞一般起起伏伏。 她从没有仔细留意过，一看止不住张大嘴巴。 “你看那里好像锦鲤，你快看快看。” 小孩子对新事物都非常的感兴趣，一会儿，她就转移了悲伤的情绪。 她手晃着秋千，激动的直嚷嚷。 可是那少年却不理她，神色仍然淡淡的，一声不吭。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她开始是生气了，后来又有一点迟疑，小心翼翼的问道。 祖父说，有些人天生不会说话，她这种特别爱说话的，要好好感谢老天爷。她一直觉得不会说话的人好可怜，少年不说话，自然觉得他不会说话了。 那少年或许是被她一直嚷嚷吵得不耐烦，或者是被她莫名其妙的同情摸不清头脑，有些烦躁。 他轻轻皱了眉头，开口，“吵。” 冷淡的一声。 她脸色开始还有他终于说话的开心，可后来发现他说的是什么后便脸色大变，委屈的又想要哭。 又马上想到了祖父已经去世了，两种悲伤一起涌上来，便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别哭了。”少年用指尖捏了捏眉心，玉白的手指在日光下透着光。 她还是哭泣，呜呜哇哇的涕泗横流。 少年伸出手，然后，摸了摸她发顶的小啾啾。 她鼻子里冒着泡泡，抬头看他。 “不哭。” 少年唇色很淡，声音有些冷，但是听起来格外的清冽，还有一丝，极难察觉到的柔和。 “哥哥你声音真好听。” 她呆呆的开口，嘴角咧开，又哭又笑的，惹得少年微微摇了摇头。 “哥哥你是谁？你来我家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这里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地方。” “要不要来玩秋千啊，可好玩了，我一般不给她们玩儿，就给哥哥一个人玩儿好不好？” “我叫林佳葶，哥哥你叫什么？” 她一连声问道，急急的就要往秋千下面跳。 少年却伸手挡住她，“方白。”他说道。 哗啦啦的风声又响了起来，苏合睁开眼睛，天微微亮，她心里一悸，猛地翻身下床，脚踩在地板上，小跑几步摸到梳妆台前，找出那两块儿玉，摩挲着。 对着微弱的光，“白”字跃然其上。 “方白。” 她双掌合上玉，静静的坐到了梳妆台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拒绝 方白是哥哥，是郡王，是方灵均。 苏合觉得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他帮自己护住牌位 他送自己一束魂香 他知道她的后院在哪里 他知道那个秋千 只因他小时候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他见过她。 对他来说是小时候，对自己而言，已经是前世，前前世了。 自己也忘了，忘了许多事，忘了这个哥哥。 正如许多人也已经将自己遗忘了一样。 可他时隔十年，却还记的她。 记得一个叫做林佳葶的女孩子，记得一个千方百计引他说话，叽叽喳喳扰他清净的女孩子。 苏合趴在梳妆台前，将头埋在桌子上，她闻见淡淡的木头味道，因为呵气，面上有些潮热。 她眼睛发涩，眼泪滴答在桌子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迷迷糊糊间，有人叫她。苏合睁开眼睛，见是画扇。她怀中抱着被褥。 这是怎么了？苏合不解的望向她，她脸色有些害羞，“热水烧好了。”她细声道。 热水？沐浴吗？苏合狐疑的看着她，忽然看见被褥上的一点暗红，脸色也变的红了起来。 她真的来小日子了。 当下也顾不得想东想西，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她体寒，又是第一次来月信，怏怏的在蔓丝园闷了三天，便过去了。 这日早，小枣拿着巾子给她绞着湿头发，她脚下是盆炭火，映在她脸上发着橘红的光。 发稍的水滴偶尔甩在炭火上，刺啦一声，还没有冒起白烟，就蒸发不见了。 门口略有声响，苏合将头微转，湘烟外面着雪里金软毛织锦披风，露出小羊皮的靴子。 她进了屋，便脱去披风，里面是一件鹅黄绣如意纹小袄。 一阵甜美的香味从她身上传出来，她先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姑娘可想好了？” 苏合一愣，才想起之前湘烟说的半个月之约。 这么快，她还未来得及想 “小枣，你先去看看水开了没。” 她支开丫鬟。 湘烟见状，“不急，姑娘可以慢慢” “不用了。” 湘烟的笑还在脸上没有收回去，有些僵硬。 “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她似乎很费解不明白苏合为什么就会回绝。 “是左相的公子啊，不是我说，林府真没得看” 苏合打断她，摇头：“我确定了，谢谢曾哥哥的好意，只不过这种事情不能勉强，我也不会因此而对曾哥哥有所芥蒂。 多谢你来跑一趟，寒天腊月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应该早点就说的。” 湘烟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说，“姑娘性子难得可贵了，这件事就不提了，姑娘还请别要再往外说。” 像是若有所指，苏合知道是她之前给爹爹传话的事情被她知道了，但也没什么表示，只应了一声。 只听她又说，“那就不叨扰姑娘了。” 拿起自己的披风，转身就走。 进屋的小枣和她差点撞了个满怀，反应过来，拍了拍胸膛。 “怎么回事儿啊，这都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吧？”她疑惑的问向苏合。 苏合抿了抿唇，窗子上再也看不见湘烟了，她说，“她不会来了。” “为什么”小枣立马吃惊，“是姑娘拒绝曾公子？” “如果，他真的说过的话” 苏合看她，“我知道姐姐，为什么不喜欢她了。” 小枣听的糊涂，再要问时，苏合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了。 “不过曾府很好啊感觉，这湘烟穿的用的，都赶上一般府里的姑娘了。” 小枣啧啧感慨几句。 发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滴水了，苏合捋了捋头发，还是有些潮。她靠近火，静静的烤着。 再说这湘烟，离开蔓丝园后并没有回去，而是转了个方向。 周姨娘刚染过指甲，素手芊芊，三寸长的指甲上灿若朝霞。 她面前摆着许多瓶瓶罐罐，和裹指甲的棉纱布，见湘烟来了，也不收，就那样放着。 身子倒是微斜在靠枕上，懒懒的看她。 “芸姐姐。” 湘烟坐到她面前，别了别嘴巴，亲昵就叫。 一个丫鬟，一个姨娘，倒是称起了姐妹。 周姨娘噗嗤一声就笑，觉得是非常好笑了。 但她和湘烟却是实打实的关系的，她们是表姐妹，虽然自己几乎大了她一圈。 她们曾经是官宦家中的嫡小姐，只因族中长辈犯了事情，便一个卖身做了曾府的丫鬟，一个不得已入了林府，成了林平之的妾室。 素日里心气再高，却也不得不接受这种身份。 “看你满脸不快，她答应还是没有答应？”周姨娘对光看着指甲，从旧事中走出来。 “不过答不答应，你都是不快的，这么一看，我倒是多问了。”她又说道。 湘烟低哼一声，“她没答应。” “哦是吗？”周姨娘挑了挑眉，反应并不是很大。 “你说为什么不答应，公子那么好，她凭什么啊？”湘烟皱着眉头，还是不解。 “她要是答应了你就该说她巴巴往上凑非得自贱，想当个姨娘了。” 周姨娘斜她一眼，懒懒说道。 “这是两码事儿，你不要老是混为一谈好不好。 而且，贬低自己有什么好处的，姐姐你素日里性气那么高。” “自嘲嘛咱们现在的处境，你还谈什么性气？”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周姨娘呵呵捂着嘴巴笑。 “左不过现在你放心了，苏合是不想当妾的，而她现在身份，根本不可能当什么夫人。 你家公子，不就和她说了几句话，碰了几次面吗，至于你费脑子编要纳她的话套她，要是她同意了，看你怎么收场。 叫你自作主张。” “不是不同意么，同意又怎么样，我一个丫鬟知道什么，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啊？傻啊她！” 湘烟有些不屑。 “可能，一点儿都不傻。” 周姨娘吹了吹指甲，淡淡说道。 “不过，茵儿的事如何了，在曾公子周围，有没有什么好的？”又垂下手问她。 “姐姐也是，分明关心五丫头，却老做出一副厌恶她的样子，不过她脾气真坏，之前梅苑里头见我，爱搭不理的，像是觉得我一个丫鬟，丢了她林府姑娘的人了。” 湘烟别嘴，露出一副嘲讽的样子。 “那还不是，温珞教的好啊。吃一堑长一智，她受点儿苦就知道天高地厚了。”周姨娘说道。 她为了不让她的女儿在林府里受委屈，素日里不得不低温氏一头，妥协于温氏，不得不看她女儿被温氏带偏。 只她女儿什么也不懂，还大赖赖的说干脆做个妾氏，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周姨娘自嘲的笑笑。 “知道温珞不是个东西，不肯帮你女儿好好寻我留意着呢，不说你帮了我一回，就是没有帮我，我也不会推脱。” 湘烟不喜虽不喜，但是听周姨娘说事，还是认真应了。 “你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翻脸，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这点不好。” 周姨娘又看她，劝了一句，“你现在再怎么也算丫鬟，就算你家公子再怎么信任你，你丫鬟的衣服不穿便罢了，怎么还戴这么精致的东西？” 她指了指湘烟颈上的璎珞。 湘烟将璎珞挡在衣服里面，“你也知道我公子大方，这些东西他都是随便给我们的。戴了还罢，不戴，他以为我们不喜欢呢。” 周姨娘耸肩，也无话可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怕我 早上，松鹤院的丫鬟开了院门，发现苏合立在一旁，像是等了很久，唇色都有些发青。 丫鬟便叫玉珠，玉珠走过来惊讶她怎么来的这么早，只是嘴上没说，和她打了个招呼就去回老夫人话。 没过多久，小丫鬟叫她进门。 安嬷嬷正在给林老夫人捏肩，她眼睛微阖，低低看了苏合一眼。 “我，我今日还能抄经吗？”苏合忐忑说完，怀里的玉在发着热。 她不知道方灵均为何那时候会出现在林府的书房，和林老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也不敢想，林老夫人是不是知道自己撞见了方灵均的事情，万一不让自己进去怎么办。 可她除了松鹤院的书房，是怎么也想不到还有哪里能碰见方灵均的。 怀揣着这两块儿玉，她心里就跟揣了个兔子一样，她怎么也想不出陈神医为什么会拿出他的玉。他们，又是什么关系。他口中那个，另有他人的人，会不会是郡王？ 思忖间，她并没有注意到林老夫人看她的眼神。 林老夫人是在打量她，见她目光闪躲，有些心不在焉，脸上不知道是热还是羞的缘故，飞上了两片红晕。 她穿着半旧不新的袄子，靓丽丰富的颜色经过水的揉搓，已经褪掉了，从进来到如今，她匆匆开口说完自己的请求，连披风也不曾脱下。 “你进去吧。” 她阖首，能听到女孩子很明显的一声放松的叹息。 “老夫人，那” 身后的安嬷嬷欲言又止，林老夫人摇头，“小姑娘而已。” 话已至此，安嬷嬷也不再说什么了。 苏合走进书房，这里的一切已经很熟悉了，她左右环顾，并没有看见想找的人。 总不会每次都会遇见，那次也是偶尔吧。尽管内心里有些不用面对他的放松，但她还是有些沮丧。 下意识的看了看上次碰见他的窗边，苏合坐下来，又想了想，站起来走到书架边，将书堆放整齐。 这样就完全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她并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但是好像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让她这样做。 又磨磨蹭蹭一会儿，苏合终于安下心坐下来誊写经文。 说起来誊写经文能使人感到心平气和，苏合写了几行，就已经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所以很可惜，在方灵均走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的看到他。而方灵均目不斜视，走过她刻意摆过的书架旁，取书拿下来看。 两个人一言不发，隔着书架，如同分割成两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方灵均翻着书卷的手一顿，女孩子已经完全沉浸在抄经中了，她坐的不是很笔直，身子微微的朝左前倾，左手张开担在宣纸上面，没有用镇纸，而是用手抚平。右手微微的用力，指尖纤细却能感受到发白的力度。 她神色专注的盯着经文，睫毛虽然不密，但是很长，微微卷起，唇也是微微张开像是在默念，偶尔的露出来几颗米糯的牙齿。 因为长年带病，她身子上总萦绕着一种病气，柔软纤细，让人心生怜意。 或者是室内温度偏高，她将袄衫解开几颗扣子，露出了雪腻的一段脖颈。 方灵均不动声色的移回眸子，手指叩在书卷上。 苏合手微微一抖，接着速度极缓的舒了一口气。 早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只是不敢乱动，不敢露出多余的表情，她的身子是僵硬的，她的手略有些抽筋，而她的字，已经歪歪扭扭大大小小根本看不过去了。 她没有想到，方灵均真的会来。开始还在庆幸她将书架上摆的严严实实，犹如一堵墙一样隔着。但是现在，她飞快的扫了眼那堵所谓的墙。 书卷或立或躺，或歪或倒，反而比上一次露出来更多的间隙。而不知是不是巧合，方灵均的大半个身形都已经显出来了。 他此番没有站在窗前，而是倚在书架后面，透过隔挡板薄薄几层，能看见他修长的身子，淡漠疏离的五官。 身后束起的青丝或许因为低头翻着书卷，而有几缕落在肩上。不是纯粹的墨色，而是经过窗外日光地照射，染了一些红。而那些青丝滑落的弧度恰如其分，像是被设计好的，丝毫不显凌乱。 他就那样随性又自然的站着，指尖在书卷上不经意的叩着，骨节分明，修长又几乎看不见手纹。 苏合发现，无论何时她总能被他吸引，或是手，或是唇，或是眸。 他的疏离中带着致命的蛊惑。 苏合暗忖，但是仍然不影响她越发灼烧的脸。 她不由自主的将他和那个少年作为对比， 少年对自己说，别哭了他用手捏过自己头上的发啾，他告诉自己，他是方白 想归想，但是将少年转变成方灵均的样子，她脸色又止不住发红。 苏合轻轻呼了一口气，将身子一点点的放轻松，摆正，然后右手托着腮，头颅微低，以一种很隐秘的方式藏着她脸色的臊意。 却又控制不住的去瞄他，她其实好奇又有些想和他说话的冲动。 想谢谢他还记得她，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来林府的书房，更想他能不能收回这两块玉。 苏合偷偷的将玉掏出来，手心里腻的都是汗，潮潮的。她轻轻的蹭着衣角，将汗抹去。 却啪的一声，手肘撞到经书上面，接着像是起了连环的反应，书，笔，哐里哐当的全撒在地上。 苏合倒吸一口凉气，慌张蹲下来又将腿撞到了桌几上，发出刺耳的撕拉声。 方灵均已经放下了书卷，苏合能听到轻微的走动声，她朝后缩，眼前却出现了纹路精美的布帛。 她浑身一惊，汗珠顺着脖颈，脊椎流下去，有些痒，更多的是一种微微的刺疼。 她抿着唇，用力呼吸几下，抬起头来。她视线撞上了他的唇，他唇色很淡，微薄，抿着，有一条极浅的缝痕。 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之前看见的那转眼即逝的笑意，嘴巴微微张起。 方灵均垂下头，对上她的眸子。 那一抹幽寒令苏合一愣，心尖尖上一颤，她脸色爆红，慌张低下头去。 “好好巧” 干巴巴的一句，她笑了笑，只是比哭还要难看。 方灵均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孩子，略皱了皱眉。 “怕我。” 他开口，声音清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热吗 “我我我” 苏合咬着唇瓣，双手成拳紧紧攥起，双眼直直盯着地上散落的纸笔，她脑子里面已经是一团浆糊，搅啊搅的。 “不是。” 她嗫嗫的道，尽管，他分明说的是，肯定句。 方灵均就看到女孩子缩成一团，下巴抵在膝盖上面，后颈露出了一截，玉白中带着粉红色。 然后女孩子又不自觉的蹭了蹭下巴，抬起头来。 眸中湿漉漉一片水色，泫然欲泣的，眼底发着红，嘴巴紧紧抿起，身子还绷着，眼睛眨都不敢眨了。 她的头发软软的，细细的，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搭在了发顶之上。 苏合惊恐的张大嘴巴，本来细长的眼瞪的圆溜溜的。 方灵均若无其事的，放下手，淡淡的看她一眼，“起来。” 苏合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跟着本能乖乖的哦了一声，她猛地一站起来，眼前有些黑，她身子晃了晃，把在桌角上。 疼的嘴咧了一下，然后三魂七魄全部归位。 她根本不敢想方灵均为什么要伸出手，是要摸她的头吗？ 想想都觉得害怕，这个念头一转就被她忽略了。 “郡王” 她咽了咽口水，又叫了一声。 在男子强大的威压下，她伸开攥紧的手，手心有些发白，已经汗津津的两块玉更加晶莹了。 “玉”她说话嗫嚅，说一半留一半。但这是她的一个小心思，不把话说死，在看到方灵均脸上有一丝微弱的情绪时，便可以急忙的转到别的话题上。 “玉是我认识的一个老翁给我的” 她本来想将玉直接还给他，却从他几近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不耐烦。 可能吧她复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一片淡然 “他，他也可能不知道那是您，您掉的” 她说这话，带了些小心机。她并不知道陈神医和方灵均是否有关系，更不敢直接问他，所以这样偷偷摸摸的试探。 如果他认识，那么这块儿玉的来历就很容易解释，是他给的吧而且，如果认识了，那陈神医口中的另有其人，就是他了！陈神医背后的人，也是他！ 但万一不认识，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陈神医来去神秘，说不定什么时候摸到王府里面，那他有可能什么时候掉了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总归不是她偷的玉啊，也不是她白白捡到占为己有 但令她失望的是，方灵均，什么表情都没有。 好像，她说的话，跟他一点儿都不相干。 她不知道他到底认不认识陈神医，对于她，又会怎么想。 苏合觉得有些，无处下手了， “所以。” 方灵均淡然的看她。 所以？！ 苏合猛地打起精神，眼睛里有了亮光，她期冀的看他。 “你要说什么。” 苏合忽然感觉到挫败了，所以所以她脑子晕乎乎的，根本跟不上他的思维，“这两块儿玉” 她呆呆的接了下去，眼睛却对上方灵均腰间的玉佩。还给他的话再也没有说出口。 她抿嘴，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方灵均已经另外配了两块儿玉，她手上的自然不要，或者可以说是废弃的。 所以，他是不要了。自己，没必要还给他。 也没有必要，解释那么多。 不知为何，苏合有些难过，她将手慢慢的缩回来，将玉纳在袖子里面。 方灵均自然没有阻止。 苏合不知道自己怎么熬到他离开的，直到回了林老夫人，出了松鹤院。满脑子还只存在一个念头。 可怕 太可怕了 和少年方白完全不同 千万不敢再单独和他相处 静幽的别馆中，地龙烧的暖和。方灵均穿着单衣，头发披散。神情淡然的翻阅着书卷，窗外是皑皑的雪，和盛开的梅。 墨发，玉颜，艳梅。 勾勒出来一幅绝妙的画卷。 宽袖长衫的男子趿拉了双鞋，踏踏的从木地板上踩过来。 “方白，你兴致挺好的嘛。” 他半个身子还在门口，要进不进。 方灵均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眼睛不抬，又低头翻书。 过了一会儿，他端起茶盏，抿了口水。 “晁光最近抱了只狗。” 晁光是别院里的侍卫，也是跟着方灵均一路从南阳过来的手下。 “是啊，才生出来的小奶狗，眼睛黑溜溜，湿漉漉的，怪可爱的。”门外男子说道，又咦了一声，“不对啊方白，你什么时候还观察别人养的狗了？” 方灵均眸色淡然，唇瓣润上了水光，勾起一抹清雅却透着魅惑的姿态。 他复垂头翻书，门外男子惊讶与否，和他亦无关系。 回到蔓丝园的苏合还是有些魂不守舍，袖中一掏，两块玉静静躺在那里。 为什么，自己又将玉拿了回来？ 苏合一阵懊恼，尽管方灵均不要了，她看见玉还是心跳的不行。 赌气，她将玉塞到梳妆台最下面，又转身坐到，床榻上，捂上被子，呀的尖叫一声。 声音虽然闷闷的，但还是把走进来的小枣吓了一跳。 她忙过来扯被子，“怎么了，怎么了？” “没” 苏合没想到自己这副窘态正好被小枣看到，咬着牙闷闷的开口，“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小枣还是不依不饶，又拉，见画扇过来，忙叫她一起。 “姑娘好生奇怪，一回来就闷在屋子里面，哪里也不去。我进来发现又要闷在被子里面” 她怕苏合活生生将自己闷死。 画扇懂她担忧，她也是有些害怕，三步并两步就和小枣一起，将苏合被子拉了起来。 苏合头埋在枕间，看她们将被子取了，转身过来。 她黑白不甚分明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濛濛的却又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光。她面色绯红，就连耳尖，颈脖也是通红一片。 汗水将鬓间打湿，发丝贴在额头上，有些凌乱，又有些俏生生的活泼。 从来没有见过苏合这个样子，不止小枣，画扇都惊讶的小声低呼了一声。 “脸，脸好红啊，脖子也好红，姑娘你怎么了！”小枣伸手就摸苏合的额头，嘴里还在嘟囔，“奇怪啊，怎么不是很烧明明都红成那副样子了” 听她说这话，苏合的脸更加臊红了。 “别，别胡说。”她打断小枣的话，“我热，有些热。” 又喃喃道。 “不热啊。”小枣左右张望，“你热不热？” 她问画扇。 “有一点。”画扇说。 “那奇怪了，我怎么不觉得热啊。”小枣狐疑的转头看她，“你眼睛怎么了，进了什么东西一直在眨？” 画扇抿唇摇头，“可能吧。”她按了按眼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各自 秋玥站在窗下，从窗隙处往里觑着。 小丫鬟忐忑不安的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但秋玥仍对她笑了笑。 像是隔墙受到了鼓舞，小丫鬟深吸一口气，将身子弓起，怯怯地叫了一声林佳芷。 “进来。” 柔柔软软的一声穿过珠帘，屏风，窗柩，堪堪落在秋玥耳边，已经是模糊的声音了，但是任由谁听到这声音，都能在脑海里描绘出一个削肩细腰，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而观之可亲的佳人出来。 秋玥轻轻捂嘴笑了。 小丫鬟拨了珠帘进去，脚步声渐远，怯怯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秋玥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站在窗下。 她知道小丫鬟要说什么，因为那件事情是她告诉小丫鬟的。 提起近身伺候大姑娘，这群小丫鬟特别积极，她索性就成全了她们，让她们往前去递个话。 她不止对姑娘好，对丫鬟们也用心待着。秋玥想起曾经自己一一提点小丫鬟们的样子，眯了眯眼睛。 就在愣神的功夫，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小丫鬟面色苍白，走路踉踉跄跄。 “想要近身伺候姑娘吗？”她问。 小丫鬟这次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直直往外就走。秋玥刚又有了笑意，门内林佳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秋玥，你进来。” 听不出语气，和平常一样柔弱。秋钥敛神，面色沉下就往里走。 掐丝珐琅缠枝莲熏炉里燃着香，是林佳芷最近极爱的百合香。这香味淡雅，闻惯了却让她有些不适。 秋玥鼻子翕动，也不敢有多余动作。林佳芷双手叠搭在腿间，面无表情。 秋玥飞快掠过一眼，不知道小丫鬟面对她时，心里有没有暗想，这怎么和平常的姑娘不一样？ “秋玥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林佳芷声音低柔，带着无尽的惆怅与迷茫。 倒让走神的秋玥猛地回悟过来。她绷起身子，打上十二分精神，呆呆站着。 “钰哥哥” 林佳芷嘴角含笑，缱绻的叫出这三个字。又陡然一冷，“怎么就，看上她了！” 她眉头紧皱，眼神冰冷，柔和的五官立马变得张扬而又狠厉，具有攻击性。 秋玥将头颅垂的更低，心里暗道一声：来了！复又抬起来，眼睛里也露出了狠意： “都是湘烟那个贱人的错，公子什么都没说，纳六姑娘，她凭什么给曾公子做决定？还真以为不让六姑娘说，不让周姨娘的人往外传别人就不知道，还真当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呢！ 可惜是个蠢的，是个小姐命丫鬟身子，任凭再怎么骄纵”她看了眼林佳芷，含糊其辞：“反正以后总要收拾她！” “你不要这么生气。”林佳芷眼里已经恢复到一片澄清了，她叠搭的手换了个姿势，闲闲的握在一起。 “你性子就这一点不好，喜怒哀乐太容易变化了。”她低低斥责秋玥，“我是为你好湘烟她是钰哥哥身边的大丫鬟，为他着想，再正常不过了。 不说你，就是我，也没有立场说她的不是。” 秋玥还是愤懑不平，“姑娘不要妄自菲薄。”她适时的嘴角下拉，眼里蒙上了水汽。 “幸亏，六姑娘回绝了她，姑娘没白疼她。” “你在胡说什么。” 林佳芷却一皱眉头，“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妹妹回绝了我只会为她感到可惜，钰哥哥那么好的人，只能说他们，有缘无份了。” 秋玥只有连声应是的份，神色恭敬。 “不过” 林佳芷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琴案边，铮地一声，她手快速划过琴弦。 “我真的疼妹妹呢。” 她勾起嘴角，意味不明。 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秋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有句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见这皮骨分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与人谋皮，步步惊险，还是小心点好。 当即，秋玥弓起的背更弯了，态度恭敬起来。 林佳芷扫了一眼，嘲讽意味转眼即逝。 微腥的风和潮湿的空气，哗哗的流水一刻也不停息的往前奔赴。惨白的月及不到阴湿的角落，浓郁的夜掩盖了护城河下的一场，虐杀。 林佳芷抱臂在一旁冷冷的看着，窸窣的布料摩擦声虽急却不慌乱。秋玥跪在地上，地上的一团黑影蜷缩着，全然无反抗的意味。 黑暗中呆久了，也具有了夜视的能力。林佳芷望着小尼子安静恬淡的面容，勾起了嘴角。 她拔下发顶上的簪子，满头的青丝如同绸缎一样垂落，月夜里，柔和的气质一下子变成魅惑。她蹲下来，青丝划过胸前，扫到了小尼姑的脸颊上。 冷光一闪，簪上尖锐的一头抵在了她的脸颊上。 “有人生来低贱，死就死了。” 她说道，声音低柔如同细喃，如青葱般的手指随意点在小尼姑脸颊上。 噗哧轻微的入肉声，白皙的指甲上染了暗沉的血色。 小尼姑被刺疼，眉头高高皱起，身子也痉挛不停，但是醒不过来，睁不开眼睛。 林佳芷勾起嘴角，唇如血，是嗜血的艳丽夺目。 她指尖用力，缓而慢的划下一道口子。血肉翻出，玉白的指尖上滴满了鲜血。 “你该庆幸，多活了两年。” 她面色沉稳，血顺着指尖滴答落下，复又溅到小尼姑血肉模糊的脸上。 她的皮，被生生的剥了下来。 小尼子抽搐着，不动了。 林佳芷低低一笑，伸手蹭去脸上的血渍，秋玥又将帕子递给她。 她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擦过，手一扬，帕子悠悠的落入河中。 “扔下去。” 她转身，秋玥拖着小尼姑，扑通一声，落入水里。 “看着她死透了你再回来。” 轻柔的嗓音顺着流水声远了，远处的犬吠和人低低地打鼾，更显得此时此刻，岁月静好。 她像是在月色里漫步，兴至而归。 林佳芷猛地睁开眼睛，天正蒙蒙亮。她伸手附上自己的额头，汗水津津。 “原来梦到了小尼姑啊。” 她轻轻的开口，声音有睡起后的沙哑。 碎珠帘子哗啦啦响起，她侧过头，掀开低垂的幔帐，秋玥正端着茶走过来。 她轻轻笑，眸子里闪过冷光，低柔叫道，“秋玥快过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先动 寒风凛冽下，光秃秃的槐树杈打着绊子。身穿土褐色冬袄的小厮将双手插到袖管里头，半缩着身子在树下踅摸。 他冻的嘴唇发青，两条细罗圈不停的打着颤。 忽然，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他眯了眯眼往身后瞧了一眼，过来一阵风，他眼里钻了个小石子儿一样的硬物，小厮眨眨眼睛，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 他面前已经立了个丫鬟，这丫鬟穿着酱黄色的衣裳，线口密密麻麻缝的严实，口鼻也掩在衣裳下面，直露了个有些发泡的眼睛。 这双眼睛跟别的丫鬟不同，木呐，这是小厮的第一反应。接着丫鬟开口了，闷闷的，像是棍子拍厚棉被的声音。 小厮正在想被窝里厚厚的棉被，冷不丁听见她开口还有些惊讶，他掏了掏耳朵，让她重新说。 “小哥”丫鬟又开口说说道。 她是要赶回家见她弟弟最后一面，她弟弟病重，拖不了多长时间，告了夫人恐怕来不及，便直接过来这里。 小厮听的眼睛发红，转身抽门闩：“好妹妹还等什么，你快去吧，左右我留着门呢。” 丫鬟匆匆谢谢便急忙跑了，小厮默默留了一会儿泪，等泪干了风一吹，又是冷的一抖。 到了掌灯时分，天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苏合搓了搓怎么也捂不热的双手，坐在床上小口抿水。 实在太冷了，多少火盆子都不顶用，而苏合又是个虚弱的身子，蔓丝园成夜的烧炭，炭已经剩的不多，而之前向着库房要项，一直推脱炭火紧俏，领的炭经常缺着，眼看着也不够用了，遂苏合无事就坐在床上，脚还能暖和一些。 “我听说大夫人那里烧地龙呢，暖和的穿夏衫都出汗，是不是真的？” 越莓细声问道。 “不知道夫人那里什么样子，老夫人那里是暖和的紧，干娘午后邀我说了会儿话，我脑袋沉沉的就想睡觉。” 小碟接道。 又说了会儿话，跑来一个婆子，啊呀呀的叫着，急着就说：“不好了！” 见大伙都看她，她说：“夫人发了好一顿脾气，珠儿钗儿的不见了，找了好一会儿，发现被个丫鬟摸走了。” 不知道谁给她的雄心豹子胆，敢趁着夫人睡午觉的时候，悄悄的偷东西，等到婆子查到她的屋子里面，发现金银细软全没了，人也是不见了。” “那是怎地不见了，何人放她出府？” 小枣伸个脖子，急忙又问。 “还能是谁，守门的小厮全被抓了，在院子里面挨板子呢，平日里疲软当主家的看不见，现在遭殃了！” 说话间又有一个婆子过来，说：“查出来了，是西角门小厮！他一贯面皮软好说话，哪个丫鬟婆子要出门都让他方便呢，我就说他早晚要出事，果不其然，这次就糟了殃。” “哎呀！他真是不小心啊，大夫人可怎么对他呢？”小枣唏嘘，他对小厮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倒是没说，打了一顿后关在柴房里面，现在差人出去追那丫鬟呢，要是追到了东西好说，追不到恐怕大夫人就迁怒他呢。” 婆子悄声说道，“而且啊，我看这事情过后，府里恐怕要好一顿整治，” 果真就如她说的这般，温氏次日便下令彻查，府里的下人们格外规矩，一到晚上便悄声无息，做事情规规矩矩。 苏合在房间里描画消寒图，听见敲门声，折枝走了进来，她先向苏合行礼，圆润的脸已经凹下去了，眼周一片青黑。 “折枝谢谢六姑娘平时的照拂。” 她先说道，“奴婢要归家去了，特地前来拜行。” 在这个当口离开，苏合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她心里微动，问：“以后可有打算？” 折枝说：“去庄子了，爹爹特地为我所求，可能一生都要往那里了。” 苏合注意观察她的神色，发现她眼里有些迷茫，但隐隐的也有憧憬。 她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折枝在花园子里根本不是个正经事情，而且她受着娘亲的怒气，难以再次出头，还不如离了这里，自愿去庄子上。 一想到温氏，苏合心跳有些加速，脸色却有些发白，她执着笔的手微抖，朱色墨迹溅到了图上。这样子不止让折枝发现了异常，更让听她们讲话的丫鬟发现了不对劲儿。 “折枝。”苏合感觉自己像是被抽了魂魄一样气若游丝，她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是娘亲同意了吗？” 一个丫鬟的去留本来报备胡管事就行，但是折枝和温氏的关系在府里是门清儿的，所以即使折枝被她父亲带到了花园子里，还是众之矢的，她的事情自然要报给温氏，但温氏就不一定会同意。 折枝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喜悦而红润的脸有些发白，苏合不愿见到这种绝望的样子，她说，“你若要出去，先不要直接走，请假看病，借着这个由头出去，过上一段日子你再让你父亲提及要在庄子里干活。” 苏合看着她，说道。 折枝并不傻，反而她一想便知道了，直直跪在地上，行了磕首礼。 “那个小尼子，你送她走了吗？” 苏合忽然又问。 折枝有些诧异，但没问为什么，她略微思索了下，便道：“我和那个小尼子在二门口分开了，只因她说之前求过守门婆子，要留她过夜。” 苏合唔了一声。 “难道” 折枝嘶了一声，然后欲言又止，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苏合撑着笑，让她离开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紧张，冷汗冒了出来，湿湿的压在背后，难受极了。但她现在顾不得身体的异样感觉。 她心里不安，猛然的一个念头犹如野草般疯狂在心里长满，而心血，就是它汲取的养分。 小厮和折枝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在她眼里，却有了千丝万缕相同的地方。 一个是私自放丫鬟出门，偷东西的同伙。一个则是渎职，被分配到了花园子。 诚然教训一两个丫鬟小厮在林府里没什么稀奇，但是苏合却不由自主的将他们连接在一个，他们之间，定然有一个关键的点，能将两个不相关的人连起来的点。 苏合想到了左嬷嬷，贵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发现什么了，而现在还来的及，一切都还来的及。 “那小厮还被关在柴房里吗？” 她转头问画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胡言 其实去问二门的婆子比问那小厮要直接的多，但是婆子们底细不知道，苏合又怕她们胡乱怀疑什么，便心下一丝量，还是想着往小厮的方向思索。 想到做到，她当即下了床就往外走。 画扇反应不上来，又见她行事匆匆，赶紧跟了上去。 柴房在灶堂后面，过了狭窄的通道，便见两扇白板门。 “姑娘这里可不让进。”一个婆子见苏合要往这边来，上前忙挡住。 苏合不知道婆子是监视他的人还是灶上的人，就问：“他怎么处置？” 她指了指落了锁的柴房，里面人声很微弱，要不是确定小厮就在里面，任谁都不觉得里面有人的。 婆子一听，“他可是犯了错的，寒冬腊月，就该冻上一冻让他清醒只不过现在发了烧，估计不等到丫鬟被抓回来，他已经要死了。” 她说的是实话，苏合脚尖儿冒冷，思维却清晰无比，画扇上来，从腰间取出几两碎银，递给了婆子。 “妈妈说的没错，这大冷的天，人捱的过去还好，捱不过去就” 含含糊糊一句，婆子立马听懂了，这小子犯了事，但是现在还在自己眼里，不能让他有个三长两短，要出了事儿说不定自己就得要负责，再说自己也曾出门受到这小子的照拂呢。 旋即收了银子，拦住两人的手缩回去了。 苏合等婆子开了锁，低头进去。 柴房里虽然不潮湿，但是干冷也是刺骨的寒气。小厮趴在地上哼唧着，身后血肉模糊看不清伤势有多重，但是浓郁的血腥味却散在了空中。 他听见开门的动静用力往上仰了仰头。 苏合见他脸色虽然不好，但还是有些精神的，心便放下了一点儿，遂吩咐画扇给他等会儿送些消炎的药粉。 他如今的处境请大夫是不可能的了，熬退烧的药更是不可能，事到如今只有看他自己能不能挺得过去。 小厮听到这里，已经是感激涕零，哽咽着声音说谢谢。 “你，记不记得有个小尼姑？”苏合蹲下来轻声问道。 小厮似乎愣了一下，他有些没转过弯来。 “她死了。” 苏合掐了掐手心，又说：“放她出府离开的人是你吗？” 小厮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抬瞳孔紧缩，“是那个护城河的尸体？” 苏合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不，怎么可能呢？” 小厮嘴里喃喃，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没有见到她离开，但是有可能，她往东角门那里走了。” 但是他说的话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东角门的小厮严谨，一板一眼，从不与人方便，所以小尼子要走，只能是从西角门出。 那么，那光头的尸体还真的有可能是小尼子。小厮越想心越惊，再抬头时，苏合已经不见了。 长安城西的京兆府衙最近一直乌云笼罩，京兆府尹郑晖布置给手下的案子，没一件能如他的心意查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这日，他又例行训斥手下，手上拿着卷宗，刷拉拉的翻着。 “黄山。”他头未抬，眼睛向上翻着看立在下首的八尺汉子。 这是他的手下，专门查证长安近郊的事件。以前办事还算稳妥，心也细。可是都是以前了。 哼！ 他冷冷哼一声，黄山汗如雨下。 “你数数，护城河女尸案多长时间了，还没进展？” 黄山一听，愁眉苦脸就叫屈，“郑京兆啊，我这里还是有进展的，那女的不是自杀，是被人泡进河里的。” 郑晖又哼一声，光看女尸那满脸的划痕就知道不是自杀，这还用得着查。 “那女的脸上是被尖锐的东西划拉的，感觉像是簪子一类的，而且近期没有什么穷凶恶极的歹人，敲梆子的老吴也没看到什么怪异的地方。”黄山又扒拉着早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翻来覆去的，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了。 “你意思是那个凶手还是女人不成？”郑晖剜了他一眼。 一听就是嘲讽的话，黄山却面色通红，一副遇见知音的样子，“郑京兆啊，可不就是您说的那样，我也怀疑是个女的，就不知道哪个女的这么丧心病狂。” 啪！ 郑晖一拍桌子，打断兴奋的手下，“你又怎么知道不是男的拿着簪子划的？” 男的用簪子干什么，如果说那个是女的，可是个秃顶，也用不着簪子啊。 黄山满腹疑惑，也不敢多问，见郑晖又有发飚的趋势，急忙说道：“我也不是什么也没干，世间哪有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呀，早已经张贴线索榜了，那有目击者的话。还不是就有了突破。” “那你是在等目击者过来找？”郑晖问。 黄山点点头，“赏银都快三十两了，料想那目击者也该来了。” 冥顽不灵！ 郑晖得气，见黄山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更是不想见他，刚想出口刺他，门外跑来个差役，就说：“有人揭下了，说他见过抛尸的人。” “所以，那抛尸的人身形苗条柔弱，竟是由精怪幻化而来的？”林佳芷柔声问。 秋玥点头，说：“那人喝了混酒，卧倒在路上，看的不明不白，就算是他也不知道做梦还是现实，犹豫好长时间才去的京兆府。” “不过没有人信他，都认为他胡言乱语。冷天冻地的还睡觉，怎么没有冻死他呢！”说完抿了抿说的发干的唇，用余光悄悄打量林佳芷。 那目击者被差役撵出了京兆府，惹了一身笑话，现在长安城都传遍了，都笑那个人傻，但是她和林佳芷却笑不出来的。 那人应该是看见她们了，她们却没有发现，不，应该是听见了鼾声，可谁知道，那是人在冷天里睡觉呢。 好在他晕乎着，没有看清她们。一条人命值不了多少钱，左不过几十两银子，但现在这女尸受到大家的关注，有些事背后做可以，拿到明面上，可是要坏名声的。 秋玥勾起嘴角，你不是最温婉可人的大姑娘吗，这一次若被京兆府的人查出来，估计会轰动好久吧。 林佳芷一动不动，像是入定了一般，神色仍然淡淡的，但是从眉目间，能看见一丝焦虑。 “秋玥啊。” 秋玥没想到她又开口，还是叫了一声自己，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就抬头。 “你去自首，好不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乱语 你去自首？ 去京兆府衙承认你杀了小尼子，将她的皮剥下来，尸体泡进水里。 “姑，姑娘你是”你是开玩笑的吗？秋玥没有说完，因为林佳芷定定的盯着她，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钩子。 现在没有发现，不代表以后发现不了。那目击者说话大家都哈哈一笑，万一就有那种不哈哈一笑，反而慎重行事的人呢？ 她们两个人，还有昏迷的小尼子，天色虽然晚了但不代表没有人看到，她们没看见人，不一定没人在路上看到过她们，或许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印象不深，但是被勾起来了印象就麻烦了。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有一丁点儿的疏忽。 林佳芷微笑，“秋玥，牙市还记得吗？” 秋玥咬唇。 她记得，她怎么能不记得。她不是林府里家生丫鬟，而是林佳芷从外面买来的。那是十年前，她头上插着稻草，父母双亡，被叔婶两人钳着手，在牙市里叫卖。 牙市就如梨园，如同戏伎教于梨园，人贩子聚于牙市。她本来要被婶婶卖到扬州去，是林佳芷偶然路过要了她，她至今还记得那时，女孩子指着她，说：“要不要跟着我。” 一句话，她跟了她十年。 秋玥抬起头，怔怔的望着林佳芷。忘了她的身份，忘了相处之间的小心翼翼。 她与林佳芷相处数年，知道她真正的样子，也学了她真正的样子，但是在这一刻，她不打算装下去了。 “为什么？” 她涩然道，脸色不再发白，手不再抖，背也不再弓，她站直，定定的看向林佳芷。 林佳芷有些惊讶，素日里乖乖听话的丫鬟竟然有这么一面，但她并不在意，伸手，扶上了秋玥的脸。 十年又如何，主仆恩情又怎么样，只是个丫鬟罢了，是个听话的丫鬟，她只要在自己面前听话就可以了。 其他的，和自己没有关系。 “不一定会走到那一步的，秋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还是我最喜欢的丫鬟。” 她眼里泫然欲泣，秋玥却只想上手扇她一巴掌。 但她不能那么做，她甚至连那个念头也不敢起，在林府里，在这里，她始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她不能得罪林佳芷。她需要向以前一样，对她一如既往的忠诚。 所以秋玥微微垂头，林佳芷手指微凉，覆上她的脸犹如一条蛇在游走，秋玥脸上起了鸡皮疙瘩。 啪的一声，林佳芷甩了一巴掌，又嘶的心疼叫了一声，“对不起啊，手打滑了。”她摩挲着她的脸，后来放下了手。 秋玥抿唇退下，指甲尖掐到了肉里面。她知道就如同林佳芷所说的那样，她不一定会被揪出来，因为现在所有的不好都是她们猜测的。 但是她也不能侥幸，毕竟有事的话，推出去的人一定是她。 西角门小厮，折枝都是见过小尼子的人，林佳芷借夫人之手料理他们，她是该想到的，林佳芷在提前拔草除根。 不得不说，她的动作迅猛，果然京兆府的消息很快传来 “秋玥姐，你的脸！” 迎面过来一个人，惊讶就叫。 秋玥抬头看了一眼，是丫鬟夏榛。 她皱眉没理会她，便朝外走。 夏榛立在原地，随即，手背着身后，漫不经心的，偷偷跟了上去。 日光西下，苏合踱着步子慢慢往蔓丝园走，她脑子很乱，风很厉害，像是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她没有带手炉，身后跟着的画扇也垂着头不敢说话，气氛很冷，有些压抑。 她还是抵不住心里的念头，见了二门的婆子，但是婆子一问三不知，不知道有个小尼子进来了，不知道小尼子要留夜，而客房里头，根本没有小尼姑留夜后的证据。 她又问了折枝，折枝说小尼子的确离开了，和她分道扬镳。 两人有没有说谎，她本来相信折枝认为婆子在说谎，可是内心里却说，两人说的都是正确的，在这时，折枝闪闪烁烁，对她说，小尼姑本来说不定，是要找大姑娘的。 大姑娘，她的姐姐？ 她第一想法便是荒谬，找林佳芷做什么，小尼子认识林佳芷吗？可又忽然想起来小尼子说，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去求证。 两年前，路边茶寨里的小尼子说，“别去桃山。” 她们府里供养的静心庵被火烧没了。 两年后，小尼子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来的是林府。 而她一直不敢往深想的是，她的娘亲在用火对她的时候，也同样对着无辜的尼子们。 她现在才一下子恍然大悟，知道了幸存的小尼子要说什么，要办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折枝说小尼子其实是要找她的姐姐。 之后小尼姑死了。 她从头到尾一直以为又是她娘亲 肩膀被拍了一下，苏合回神，“怎么了？” 画扇没有说话，手指着她前面的方向，秋玥静静的跪在青石板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路上只有她们三人，秋玥不知道跪了多久，冻的脸色有些发青，而且她嘴唇干裂，鼻子和眼睛发红，有些说不出的狼狈。 苏合方才还在想林佳芷，甫一看到她的丫鬟，不禁有些愣神。 “姑娘，我知道你在找小尼子的事情。”秋玥张了张嘴，冰冷的风钻进嘴里面，干干的有些难受。 她吞咽了下口水，说完又看向苏合。 那个婆子是二门看守的，她曾经处理后小尼子便警告了一番，说有人问起不相干的事情便来回她。 她本来将这件事情忘了，直到婆子对她提起才想起来。 苏合做的事情也并非很隐秘，她在知道苏合看望过小厮又走向花园方向便知道她在查小尼子的事情，便提前在路上堵，果然被她堵到了。 “奴婢知道，姑娘和静心庵的感情深厚。至于那个小尼子，奴婢其实极为熟稔。”秋玥看了苏合一眼，发现她瞪大眼睛，屏息看着自己。 但是她却没有继续说了，像是刻意吊着苏合的胃口，事实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姑娘看” 她缓缓站起来，因为跪的有些久而有些支撑不起来，腿颤了颤，画扇忙上前扶着她。 “我跟你走。” 苏合在后面说道。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而蔓丝园显然也不是，秋玥笑笑，她知道苏合懂自己的意思了。 或许她知道的，比自己和林佳芷所要想的更多。 她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替死鬼什么的，当了也不想白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无力 苏合跟在秋玥身后走着，过了一道柴门后，见一排五间的平房，门上皆挂着挡风毡子。 这里应该是二门外丫鬟婆子的住处，要么是粗使的，要么就是灶上的。 苏合扫过一眼，秋玥掀开了右三的帘子，她跟着进去见靠着窗的地方盘了方土炕，上面薄薄铺了层褥子。房子中间摆了个四方桌，上面一细长的白瓷瓶，瓶里插着几株梅花，因为没有留火，屋子里面很冷，更显得梅香冷幽。 “这是我一个好友的房间” 秋玥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合，然后弯腰蹲下来拉开炭火盆。 苏合见她将火点燃，只是木炭品质不好，冒着黑烟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几人只能一边开着窗户，一边烤火，室内还是聚不了多少热。 “姑娘也应该有所听说，那夜里小尼子本来是寻大姑娘的，中途却寻了姑娘。” 苏合颌首，这话和折枝说的不错。 “这却是听到了静心庵没有烧毁的事情，来找姑娘求证的，只能算作凑巧，而找大姑娘是她夜里来的唯一目的。” 秋玥捣鼓着火，并没有看苏合，“至于为何认识大姑娘，还是在她给静心庵守门的时候认识的。 一次两次，见得多了也就熟悉了，所以小尼子认识大姑娘。 那么为什么会见的次数多呢自然是因为在那个庵里面有要见的人！” 她侧过身，火光映着她的脸，一半通红一半煞白。 “大姑娘，我，夫人，白嬷嬷，阿汤，我们一行人有时会往静心庵，看想要见的人。” 苏合耳边嗡嗡作响，只觉秋玥嘴角在动，牙齿若隐若现，但她听不见她的声音，反而是那一句温柔的女声，在说：凑巧碰见的，没想到娘亲是那样的人。 姐姐，不是不知道吗？ 不是凑巧知道的吗？ 又为何和小尼子熟稔，和母亲一起出入静心庵？ “而那人，是林府的三姑娘，林佳葶。” 秋玥抿唇又继续说道：“姑娘想必对三姑娘不熟悉，让我对你说说。 三姑娘是大姑娘的亲妹妹，性格娇憨可爱也很天真，可是后来呢生了场病，一夕之间全变了样子。脾气也有些变了，变得不爱出来见人，只是整天呆在兰汀园里 好在大姑娘想着三姑娘，我又是个贴身伺候的，就也跟着一起看望三姑娘。 渐渐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姑娘睡觉的时间越来越久了，她的大丫鬟春桃吓的不行，忙请小周大夫，小周大夫起初并没有说什么，只又一次三姑娘昏迷，他赶过来扎了一针后，见三姑娘醒来便和她谈了好久。 事后我们才知道，三姑娘竟然偷偷的在吃能让她睡觉的药粉。 谁也想不到她竟然这般厌生，大夫人又气又心疼，便让她去静心庵，丫鬟春桃因为没发现她偷吃药粉的事情，被罚着守兰汀园呢。” 原来她去了静心庵的原因竟是因为自己厌世，不想活吗，怪不得上次小周大夫反应那么大，是想起来曾经自己也在作践身体啊，大夫都是济世救人的，最恨的就是她这般轻言说放弃的吧。 苏合摇摇头，又看向秋玥，她知道她话并没有说完 果然，秋玥抿了下唇。 “到了静心庵，反而三姑娘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少，多半时间都是昏迷不醒的。夫人看的伤心，大姑娘又在呜呜哭泣，两人着实受不住了，才渐渐不去了。 只有阿汤和白嬷嬷经常的过去照顾三姑娘。” “但是啊六姑娘。”秋玥忽然话音一转。“那天小尼子过来，却说什么三姑娘昏迷和白嬷嬷阿汤有关系。” “你看这不是诬陷人嘛，她又说静心庵的那场火本来可以避过去的，但是因为给姑娘喝的什么药粉混入了水中让尼子们也喝了，才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死在火海里。那火啊，其实也不知道怎么燃的” 嘶！ 她手放的有些低，燎到了火上，立马变得通红。 “只被烧了这一下就好疼，那全身被火烧怎么能没反应呢，那什么药粉看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小尼子分明就是在胡说啊。” 秋玥吹着指尖，细声细语道，苏合在一旁沉默着，也不知道走神了还是在沉思。 不过，她要说的都说了，秋玥轻咳一声，起了身，“这里是灶台王嬷嬷的屋子，我和她女儿熟悉，她也快回来了，烧的炭就不用灭了，还能掬点儿热气。” 说完便不管苏合如何，自己先出了门。 画扇心里慌张，没想到秋玥竟然说的是这么隐秘的事情，不止说了三姑娘，还隐隐将小尼子的事情往大姑娘身上引。又见苏合眼眸里迷茫，急急就叫她，“这秋玥说的，不一定可信，她作为大姑娘的贴身丫鬟，怎么” 苏合摇摇头，示意她不必说了。 她不知道，不知道秋玥说的是真是假，她现在恍若在做梦，而现在，还没有梦醒吗？ 她想相信林佳芷，那是她的姐姐，她最珍重的姐姐。秋玥一个丫鬟挑拨离间，又起的了什么作用呢？ 她以往是会嗤之以鼻的，说不定丫鬟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就走了。但是现在，她为什么没有力气了，甚至直到丫鬟走了，自己也没有力气迈开步子了。 秋玥一跨进院子，见之前递话的小丫鬟从正房里出来，面色红润，一副欢喜的样子。 她招招手，小丫鬟小步跑过来。 秋玥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百合香味，是从林佳芷身边带出来的。 再一想起之前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秋玥又弯了嘴角，“姑娘是很温柔的人呢，你以后好好做事，不要让姑娘失望。” 小丫鬟重重的点头，向外跑了出去。 秋玥回以微笑，转身便面无表情了。 她的这位姑娘，谨慎小心，极其爱护她的羽毛，哪怕一个小丫鬟发现她的不妥当，也要费个心思，让小丫鬟的态度扭正。 还真是，累人。 她掀开冬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使冻的没有知觉的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林佳芷看到她了，但是没有动，而是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她是在缝汗巾上的画样子，是凌寒绽放的梅花，枝干已经缝好了，剩了几朵梅花，她手上勾着红中裹金的线，随着她手指的摆动，那线一闪一闪的极为好看。 她正打量着手上的线，好像全部的心神都放在那线上。 秋玥轻步走了过来，叫了她一声。 林佳芷侧了头，并没有说话，但秋玥知道她是让她开口说了。 “奴婢思考一番，还是不愿意去自首。” 她说着，看向林佳芷。只见她葱白的指尖被针扎了一下，一点血珠子迅速扩大，素白的巾子上染了一朵艳丽梅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自作多情 “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林佳芷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又很慢，像是每个音都经过口唇研磨了好几遍。 “我不去自首。”秋玥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事情也没有做，为什么要去” 回答她的，是一记耳光。 嘴里有血腥的味道蔓延，她用舌尖舔了舔唇，发现是自己嘴角流了血。 被扇流血了啊，她看着林佳芷，面容还是那个温婉的面容，却多了几分戾气，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该自首的，不是和小尼子呆过一起的人吗？”她捂住脸颊开口说道。 扇耳光对她来说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只是现在姑娘的控制力越来越差，是因为心里也在害怕吗？ “姑娘忘了吗，那天，哪里来的小尼子啊。 “我和两个丫鬟在给姑娘清点东西，然后呢，姑娘看书，看的有些累了，就歇息了。” “然后，那夜就过去了啊。” “是啊，我的确睡着了，什么小尼子啊，我被魇住了吧？”林佳芷手上一顿，喃喃细语道。 没有人看见小尼子往这边来，小厮，只知道她要寻姑娘，折枝，却是知道她要寻苏合，并且跟去了。 从头到尾都是苏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恍若迷雾被揭开，林佳芷眼神亮了。 她心疼的用帕子按住秋玥的嘴角，“我手滑了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你怎么不躲一会儿就不痛了哦。” 秋玥敛下眼睑。 这日，大雪。 鹅毛大雪纷纷落下，炭盆里火光四溅，林佳芷微阖着眼睛，桌前是才翻完的书卷。 或者说，话本子更适合它。 林佳芷手戳到扉页上面，是一首古乐府：妾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话本子讲的是苏小小和阮郁的故事，无非是红颜薄命，君子薄情，情深不寿。 对于痴守爱情的苏小小，林佳芷极为不屑，翻过了这本书内心更是毫无波澜，可悲的人只会被人看热闹罢了，她曾经被人看过热闹，但是以后绝对不会了。 林佳芷用指尖揉揉眉心，炭火噼啪一声，伴随着珠玉帘子哗啦啦地清脆声音。 她余光一扫，苏合穿着蜜合色对襟缎面袄，嘴唇微抿的走了过来。 “雪这么大，妹妹怎么过来了！” 见她嘴唇青紫，脸色苍白，分明是一副被冻坏了的样子，林佳芷担忧的问了一句，又说：“幸好你衣服没有湿，不然可真是要受冻了。” “姐。” 嘶哑的不像话的声音从苏合嘴里说出。 林佳芷见她面色有异，拿着一双黑而无光的眼看她，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了一丝慌张的感觉。 她用手蒙上苏合眼睛，手心里能感觉到女孩子像蒲扇一样的睫毛，眨的她心烦意乱，想握手成爪抠上去。 “那个小尼子，姐姐认不认识？” 苏合并没有因为林佳芷覆上自己的眼睛而有所迟顿，她开口问道。 “一定是认识的吧，不然小尼子也不会夜深来林府寻姐姐了。”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小尼子？” 林佳芷不解的皱起眉头，声音依旧柔柔的。 苏合闭着眼睛，肌肤挨着林佳芷的手心，是滑润温暖的感觉，隐隐还有一种百合的香气在她鼻尖萦绕。 她眼前变成了一片黑，但她却能清晰看到林佳芷的样子。 她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皱出褶子来，而是左眉微微跳动了一下，右眉没有反应。 她的姐姐，她已经将她刻在了心上，她是她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姐姐，我最近睡不好，有没有什么药粉，能让我好好的睡一觉？” 感受不到火烧的疼，感受不到锐器的冷。 她声音涩然，说完后身子猛地往后一退。 她脸上温润的触感没有了，眼前也不是一片黑暗。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她的姐姐面色苍白，“你胡说什么！”她尖声叫道。 如同利箭穿过她的耳膜，尖锐刺疼。 苏合闭上了眼睛，头晕目眩。她缓了缓神，刚要开口，整齐的踏步声就传了过来。 什么声音？ 她抬起头，发现林佳芷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她咬咬牙，还是伸手就去扶她。 “滚！你滚！” 林佳芷好像非常害怕，蜷缩成一团抱住手臂。 门外声音更大了，嘈嘈杂杂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这是”小丫鬟惊慌的说道。 “啊疯了”又一个婆子叫。 “让开！” 膨！ 门被猛地撞开了，寒风吹了进来！只见一群差役围在门口，最中间走出来一个八尺大汉。 他是黄山。 他终于查到了，林府，是高门里面的姑娘。 “事关重大，还请姑娘跟黄某走一趟吧。” 他眼皮子微抬，见两个姑娘直愣愣看着他，又提高了音量。 苏合看着来势汹汹的差役们，男的女的，突然感觉头脑一阵爆裂的疼痛。有画面不停的充斥在她的脑海里面，是什么，为什么，她不清楚，脑海里面已经胀满了，可那些画面还在往里面灌进。 她难受的想要大声呼喊，可是发现她说不了话了，她只能蹲下，太阳穴一阵一阵的发抽。 就在此时，她看见，看见了林佳芷跪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颊呜呜的哭泣。 “你们是谁啊没有错你们不要过来啊。” 她难受的哭着，不顾姿态，不顾面前站的男男女女。她行为举止不见柔和细腻，哭泣也不是梨花带雨那种柔弱。 黄山没有动，他身后的差役也没有动。腰上是玄铁的剑，剑柄上聚了一层薄雪。 他是在看什么？苏合对上他的眼睛，心跳猛的加快，耳边林佳芷的哭泣声还在继续。 “怎么会查到这里的呢都怪我，是我的错。” “但是你不要来啊是无辜的啊，小姑娘明明不懂事！” 黄山好像听的不耐烦了，苏合见他嘴巴微微抿起，然后手缓缓举起。 “林姑娘，走吧。” 他说道。 不，不行啊！ 苏合慌了，她看到差役们缓缓走过来，朝着她和林佳芷的方向。 “不是姐姐不，虽然是姐姐，但是，但是她有苦衷的，她一定有苦衷的。” 她喊了出来，心却如同刀割钝钝。 这一刻，她知道了所有事实，但她却选择回护她。 苏合厌恶自己，但是还是想要相信姐姐，她毕竟只有一个姐姐，不是吗？ 黄山走的很慢，慢到能看清他跨步后雪往下压的痕迹。他又走的很快，一晃眼就到了自己跟前。 “你姐姐和小尼子没有关系。” 她咬牙说道。 “我知道。”黄山神色冷淡。 “有关系的人是你，走吧。” 黄山俯视她，腰间配刀反着光，她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眼睛，茫然，而后惊恐。 林佳芷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林苏合，快走吧！”黄山又催促道。 是她？ 那姐姐呢？ 苏合愣愣的看着他，纷飞的雪就像是冰锥子，刺入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之中。 “我” 她张嘴想要辩解。 “妹妹，对不起啊，我实在良心难安！”林佳芷忽然尖叫一声，朝着她喊道，“小尼子是谁我不知道，但那件事情是你做的不对，我瞒不住了，我会做噩梦的，我不能再撒谎了！” “大人啊！”她又朝着黄山行礼，“我说我都说，你饶了妹妹，不要将她带去京兆府。她还那么小，她不懂事的啊！” “她懂什么啊，做事情没有轻重虽然不对，但也说不定是被她身边的人教唆的啊，大人要查清楚啊！” 又一副慌张的样子。 苏合张开嘴巴，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耳畔是林佳芷的声音，黄山没有开口，温氏踏着雪急匆匆跑过来，跑到了她的身边，扇了她一个巴掌。 “贱人！” 冰冷的怒喝后，又是一巴掌。 “还要污蔑芷儿！” 温氏气急了，眼睛发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苏合捂着脸，垂下头。 温氏作势又要薅她的头发。 “夫人，还请不要耽误黄某行事。”黄山挡住了。 温氏身子一抖，又跑向林佳芷身边，抱着她温柔细语的劝解着。 苏合的眼前犹如千万根在齐扎。 林佳芷的哭泣还没有停止，但她哽咽的内容却无比清晰的传出来：“那个小尼子，是两年前从静心庵火灾里恰好生还的人啊，她知道妹妹在静心庵呆了两年，以为妹妹放火烧了静心庵，因为愧疚才呆在静心庵里的啊，她是要报仇啊！” “她失心疯了啊，她肯定想要杀了妹妹。而妹妹做的事情，是没有错的，一点儿不过分啊！” 她说她没有看到小尼子，但却像是知道了自己和小尼子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信口开河，她黑白颠倒，她前一秒才说她不认识小尼子，后一秒便将小尼子的底细全盘托出。 她说的事情，一派胡言。 不过，所有人，除了自己，都会选择相信她。 苏合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她为了她的妹妹，正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正不顾仪态的痛哭流涕。 她一个人承受了她妹妹所有歹毒的心思，她还要给她妹妹开罪。 至于她妹妹为什么歹毒 一开始就先声夺人，说是姐姐做的事情，后来却又说姐姐没做过这件事情。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不就是将所有的疑问，往姐姐身上引吗？ 不过幸亏是大人们啊，有自己的判断啊，清楚了事实，才没被蒙蔽。 所有人都能听懂林佳芷的意思了，知道苏合为什么要杀害小尼子了。是因为被误解成放火烧了静心庵而恼羞成怒啊！ 而林佳芷是多好的女孩子啊，冰天雪地里哭的姿态全无，即使良心过不去，即使一直生活在愧疚中，还一直的在维护她的妹妹。 众人看向林佳芷的眼神里充满怜惜。 而苏合，她脸颊上冰冷无比，她一摸，是几行快风干了的泪渍，原来不知不觉的已经泪流满面。 “妹妹啊，你和小尼子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你就开口吧？ 人做了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却不想承认它！ 我求求你，你就承认了吧。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你相信姐姐啊！” 看啊，这个女孩子还在最后一刻怀揣善意，为了她的妹妹！ 众人心酸的叹气，又冷眼瞪向苏合。 苏合捂住耳朵，使劲儿摇头，但林佳芷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是钻到了她的耳朵里面。 “姑娘，你是怎么受了这么大委屈啊！” 忽然，秋玥扑过来，跪在林佳芷身边。 “你一直在好好的睡觉，是谁将脏水泼在你的身上？” 她一字一句，然后看向苏合。 众人也都看向苏合。 苏合身子晃了晃，感觉白茫茫天地一片，只剩了她一个人。 秋玥的话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她跪在地板上求自己的那一幕犹在眼前。 苏合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缓缓的站起来，最后看了抱在一起哭泣的温氏和林佳芷，伸出双手。 林府众人或惊或惧，或嫌弃或鄙夷。一张张熟悉或者陌生的脸在她面前滑过。 她其实还能一搏的，她看了眼站在最角落里的罗管事。 那日，折枝和自己在一起。 可是 罗管事佝偻着背，摇摇晃晃的站在风雪中，那个女孩子的脸，瘦弱的又浮现在眼前。 算了。 苏合走出院子。 空气里鸦雀无声，林佳芷瞥了眼众人，手指一拽，翻白眼倒了下去。 惹来众人又一阵惊慌和秋玥的尖叫。 苏合脚步一顿，大步向前走去。 从虬髯胡子手中逃脱的她，对母亲已经心灰意冷的她，在见到姐姐时，她说：“姐姐关心我？” 在梅苑里，遭受非议与嘲笑，所有人中只有姐姐护着她，她拉着姐姐的手，喃喃问道：“你，会不会弃我而去” 在废园里，她险些陷入两难境地，她好不容易脱了险，面对姐姐的愧疚，她说：“姐姐你不用说了，我相信你” 但其实，一直是她一个人，在愚蠢的，自作多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反应 深夜，万籁俱静，但是林府林佳芷的院子里面却灯火通明，丫鬟们进进出出，格外小心翼翼。 林佳芷躺在床上，青丝四散垂下，她眉头微皱双眼紧闭，眼睑下带着青黑，巴掌大的小脸煞白。 珠帘子哗啦啦响后，温氏急急忙忙过来，坐到床前用手细细探了探她额间的温度。 “怎么这么烫，大夫有没有说什么？” 她转身压低声音喝道，焦急而又愤怒。 丫鬟们身子打着颤不敢吱声，秋玥弓着背上前，声音细细的犹带着哭腔：“大夫说姑娘是思虑过度，才会伤了身子晕过去。而发热，须得发出来才好。” 温室听后，面色稍霁，“思虑过度” “姑娘一向和六姑娘交好。”秋玥将头颅往下沉了沉。 “思虑，是为那个贱人？” 温氏脸色一变，牙咬的咯噔响。 秋玥望着面部狰狞如同夜叉的温氏，微微点头，“姑娘担心六姑娘。刚才都在说胡话呢。” “该死该死，果然是她那个害人精！”温氏怒不可遏，嘴里不停咒骂。 其实担心的啊，是那些差役呢。秋玥瞥了眼床上的林佳芷。 若非自己聪明，指不定被抓走的就是自己了。想起白日里佩着森森寒意大刀的差役，她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又偷偷的瞥了眼林佳芷，却对上了一双眼，那眼里平静如同古波，正冷冷的看着她。 秋玥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一惊一乍什么！”温氏抬头瞪她，好没规矩的丫鬟。 “醒了，姑娘醒了！”秋玥语无伦次，不知道是惊吓还是惊喜，脸上五官纠结成一团。 但这时，温氏却无暇顾及她了。 “母亲。” 林佳芷微微笑着，嗓子哑哑的，脸色更加苍白。 “让您担心了，对不起。”她一脸愧疚，眼底发着红，脸上还有一丝倦容， “好，芷儿。”温氏心疼的将被角往上掖了掖。 “妹妹真的被带走了吗？” 林佳芷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微动，艰难生涩的说道。 温氏不高兴了，眉头高高皱起，“还提她做什么，那贱人你管她死活！” “可是。”林佳芷看了一眼温氏，抿唇细细说道：“妹妹之前正在问我关于葶葶的事情而那个死去的尼子，是两年前恰好不在静心庵的。” 温氏倒吸一声冷气，不可置信的看向她，“那是，那是说她已经” “女儿并不清楚。”林佳芷撑着坐起来，眼中担忧，紧张，又有些迷茫，她靠近温氏耳畔：“母亲啊，若是她真的知道了您用火亲手杀了昏迷不醒的葶葶，和一干尼子该怎么办呢？” 温氏面如金纸。 蔓丝园后院灯亮了一盏，何嬷嬷的房间里头，当值的丫鬟们围坐一桌，安静的仿佛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现在，怎么办” 小枣哭的声线嘶哑，眼里通红一片，她趴在桌子上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 听到她问话，几个丫鬟头颅又向下垂了一垂。 “画扇，你说，你最稳重，更是姑娘的大丫鬟。”她吸了吸鼻子，涨红的眼看向画扇。 画扇眼里闪过痛苦，没开口。 “小碟，你说，你干娘是老夫人身边的安嬷嬷，她有没有什么嘱咐，让你带给我们？” 小碟摇摇头，抽了抽鼻子。 一片安静下，只能听见风呼呼吹动的响声。 “毕竟，大姑娘亲口说了那种话。”坐在末尾的越莓细细开口。 苏合见到了小尼子是事实，小尼子被杀也是事实，就算她们不承认小尼子的死和她们有关系，可是谁会相信她们呢？ 更何况，大姑娘说的有理有据。 小碟叹了口气，她说的，又何尝不是大家懂的呢。 “真想不到，大姑娘是那样的人。”小碟叹了一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姑娘一直最信任的大姑娘，在最后一刻，将她拖下了深渊。 “法不容情。”小枣恨恨的说道“”“”，“大姑娘做的事情，是全天下人都应该效仿的，就算再让她选择，她应该也是会，推姑娘一把。” 正说着，何嬷嬷打帘进来，身上一团湿气。 小碟起身上前取下她的斗篷。 “大姑娘烧退了，有夫人相陪着。”她开口说道，转向众人：“她也是为姑娘操了心的，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切勿再传了，毕竟大姑娘身份在这里，不能多说她什么。” 这话是专门对小枣说的，且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有什么事情轮不到咱们操心，只要做好本职的事情，姑娘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小枣见她欲言又止，似乎有所暗示，心里一动，说：“妈妈意思？” “天道自在人心。”何嬷嬷闭上了眼睛。 松鹤院里，也是灯火通明。 林老夫人脚放在用中药熬的热汤木桶里面，她坐的端正，后腰压着棉籽绒靠垫。 药味氤氲，雾气腾腾，安嬷嬷从外间进来的时候，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拿着厚棉巾，欠身：坐在脚蹬上给林老夫人擦脚。 “安娘。” 寂静之下，林老夫人的声音格外清晰。 安嬷嬷应了一声，又低头。 “你没有什么话想说吗？”林老夫人又问，“你不是，才见过六丫头的奶妈子吗？” 安嬷嬷背部一僵，“老夫人” 却迟迟没有下文。 林老夫人摆摆手，“有什么想说的，你说。” 安嬷嬷叹了口气，“还是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何婆是为六姑娘而来，她求老夫人救救六姑娘。” 话音一转，又是苦涩一笑，“她从乡下来没有见识，一头撞上来只说这偌大林府里头只有老夫人，可留她和六姑娘了。” 林老夫人摇头，“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可亲的老婆子？” 安嬷嬷不敢说话。 “罢了，我知道你们想拿这话套我心思。”她说道，扫了一眼安嬷嬷。 林老夫人说的是她们，不是何嬷嬷一个人，其中也包括了她。 安嬷嬷惶恐，知道自己和何嬷嬷的小心思被戳破了。 她跪在地上。 林老夫人却没有让她起来。 “这件事，不提了。” 她阖上眼睛。 不提就是林老夫人不想管，林府也不会过问。好端端的姑娘被带走了，就是带走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安嬷嬷身子晃了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来问 这日，林子骞旬假，他和曾钰回到长安城内，正要分别，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仲马！” 从背后走过来两三个男子。 他见是认识的监生，对他们点点头，“萧石兄，你们几人叫我子骞就行，仲马这两个字，怪难听的。”他对叫他名字的男子说道。 仲马是他过了秋闱后，业师所取的表字，听说是因为业师觉得他名字部首里面有个马，所以表从字 他一直不满意，几度想改，却被业师狠狠瞪在门外。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要别人这样叫他。 “是是是！”萧石和其余二人相看一眼哈哈大笑。 “你们不温书，在街上逛什么？” 林子骞瘪了瘪嘴，知道他们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之后还是会种马种马的叫着谐音。 “京兆府衙门口有人闹事。” 萧石爽朗又笑，对他挤了个媚眼。 “这都几月份了，还有心情看别人热闹？” 林子骞瞪大眼睛。 “非也。” 萧石啧啧一声，伸出手指头在他眼前摆来摆去。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早过时了。现在讲究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们走不走？” “歪理”林子骞摇摇头。 “走啊。” 曾钰越过他，对几个男子说道。 “言君，我们回府好生歇息吧”林子骞话噎在喉间，没来的急说出来。 “傻站在那里干嘛啊，种马！” 前面的几个男子转身又怪叫一声，林子骞面红耳赤，看周围人意味深长的转过头，低低呸了一声，大步朝他们走去。 年轻的男子们意气风发，浑身又一股书卷的气息，虽然处于瑟瑟冷风中，但他们的锦衣华服丝毫不见臃肿。 几人一路走来，惹来无数围观啧叹。 但他们浑不在意，一眼都不曾往别处看，说笑自然肆意，举手投足是大家子弟间的风流。 “你们说的热闹，是什么热闹？” 林子骞沉不住气，见带路的三人嘀嘀咕咕，暗自好奇，便问了一句。 “你竟然不知道？” 脸圆圆的男子扭头过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他。 “他知道个鬼，除了国子监就是言君家的别院再说这种事情告诉他了，还不定什么反应” 萧石一把搂住那男子的脖子，将他头转了回去。 什么事情啊，还不让我知道。林子骞瞪大眼珠，越发好奇了。 “去了就自然知道了。”曾钰不自觉的挑了挑眉，说道。 “你自然不好奇，我刚才看见你和他在一处嘀嘀咕咕了。”林子骞指着另外一个沉默的男子，没好气的说。 曾钰耸了耸肩膀。 转眼间，几人到了红墙碧瓦，气势恢宏的府衙门口，林子骞抬头，见房檐两侧蹲了几只似鹿似羊的据说能辨别是非曲直，善恶忠奸的獬豸。 他又四处张望，却左右不见闹事的人。 没人啊，看什么热闹？他正纳闷，便被萧石一把扯着袖子往里面拽。 他踉踉跄跄的进了门，一抬头便对上院里的一方戒石，上面刻着“公生明”三个大字。 周围墙体刷白，北墙涂有“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八个大字，南墙是“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八个大字。 一股肃杀之风迎面扑来，他挺直腰板，但也没有看见一个差役。 “又发呆了？” 萧石皱眉，喊他一句。 “干什么啊，这里能随便进吗？”林子骞压低声音，心有戚戚然，“没人啊怎么回事，别是有人诳你们是书生好欺负吧？” “进去就知道了。” 曾钰低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绕过他就往正厅里走。 萧石几人别嘴，也迈步朝前。 真，真的进去林子骞看着几人身形掩在了照壁之后，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跟了上去。 正厅里面庄严肃穆，公案上依次摆着惊堂木c签筒c印盒，印垫，红黑两个砚台，笔架等物，而在公案两旁则排列着肃静，回避二字的虎头牌。 案后没有人坐，也不见闹事的人。 还是空荡荡的。 林子骞心里有些慌张，又开口问，“没人啊？” 萧石搬来几个凳子，先坐了下来，“这儿啊！” 他指了指自己。 “你是人？” 林子骞下意识问。 “呸，我不是人是鬼啊！”萧石翻了个白眼。 “他意思是说，让你我看看热闹，惹事的人，就是他们。” 曾钰拉过凳子，旋即也坐了下来。 “你们疯了？” 见几人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林子骞又好气又好笑，“你们是没有事情做闲的慌吗，这里是什么地方，再怎么也是衙门啊，你们来这里闹事，府里人不说你们啊？” 啧啧！ 萧石又摇头：“你别说话，看着就好。” 话音刚落，一个石青色常服的圆滚滚人影，滚了进来。 “郑京兆。” 几人坐在凳子上懒洋洋的叫了一声，算是行了礼。 “各位公子坐，上茶！” 郑晖眯着眼睛笑，又叫了一声，婢女鱼贯而进，捧盏举果。 其乐融融，就像是家里招待客人。庄重严肃的正厅，也像是家里的厅堂。 林子骞捧着茶，鼻间一股浓郁的碧螺春味道。 “这茶太好了，我都要怀疑你们怎么用的起这个茶！”萧石抿了一口，瞥向郑晖。 “而且方才还是那如同涮锅水的茶，现在又变成了这种好茶，不得不让我怀疑你们这衙门对待人，是区别对待啊。” 郑晖哑然，他实在没想到这几个看似柔弱书生的男子这么刺头。 话还要从一早说起。 还没有到点卯时候，衙门外面的鼓声就大作，他这几日睡眠不好，又值手下愣头青黄山抓了林府姑娘，还不声不吭的直接送到后院里去，他就更不好了。 他这个府尹才官拜四品，而林府闲值的二爷林平与就和他同位，更c不用说这位林姑娘的父亲了。 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尼子罢了他气恼手下不会来事儿，正琢磨着怎么给林姑娘和林府赔罪，一溜串人就走了过来。 “郑京兆，这几个书生找你。”黑头黑脸的差役粗声粗气的给他汇报。 郑晖翻了个白眼，瞥了眼瘦弱白面的几个书生，“干什么啊，有冤前处等着，递状子去。”说着就像撵鸡崽子似的撵这些书生。 “我不走。” “我也不走。” “他们走了我都不走。” 三个人站如松，愣是杵在原地。 郑晖看着几个状似酸腐的书生，牙齿都要酸掉了，“不走，就撵。” 他没好气的喊，“你，就是你个傻大个，把他们撵出去。” “什么人都能在我跟前放肆了，真是。”他撇撇嘴，叫了一声差役。 那几个书生却丝毫不为所动，看他的眼神，带了一丝鄙视不屑。 “呦呵你们这几个小子。”他气的瞪眼吹胡子。 差役却小声拉拉他的衣袖，“他们，都是过了秋闱的，国子监的学生。” “哦，举人老爷啊。”虽然有了官名，可郑晖还是有些不屑，这些举人，和他还差的远。 “先把他们领到厅堂去，我稍后就到。” 话是给差役说的，等几人离开，他还依旧磨磨蹭蹭，烹雪煮茶。 夜里下了点儿毛毛雪，集起来可是不方便，他这一收拾，可就花了两个时辰。 给够那几个书生下马威了，他才摇摇晃晃的哼着小曲往厅堂走，可是却没见到那几个书生的人，只有摔在地上的茶盏与脸发白的差役。 “放肆！” 郑晖当即使劲儿一拍大腿，“那几个人呢，跑了？这是怎么回事，衙门威严被你吃了！” 差役连连摆手，“他们，他们说这茶是涮锅水，一气之下给走了。” “好大胆子，给我贴告示，定他们一个藐视公堂，为乱之罪！” 他气的七窍生烟，就要大加惩罚。 但差役小心翼翼的说，“不行啊，郑京兆，几位书公子，带头的那位可是左督御史萧茂公的公子。” 一时间，他腿便又有些软了，眼前一阵阵发黑，直到差役又说，“他们说一会儿还来，现在去外面吃早点。” “吃早点好啊，好啊你切记，等他们来了一定要宾至如归” 这般那般一吩咐，便有了开头这一幕。 他有些牙疼，可是还是陪着笑脸。 “公子们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不顺的事情。” 冤情衙门是申冤的地方但这些公子哥们有个狗屁冤情，只能是不顺，看不过眼的事情。 郑晖笑眯眯。 萧石呵呵一声，指了指曾钰，“这位是左相公子，郑京兆你顶头上司的公子噢，我的事情稍后再提，先向你打听个事，且仔细听着。” 曾钰似笑非笑的环抱着胳膊，任他扯虎皮做大旗。 “林”萧石拉长音，不怀好意的看向两腿颤颤的郑晖，“林六姑娘，在贵衙门吧。” 郑晖头轰的一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自告 “不，是不对，误会，都是误会。” 郑晖语无伦次。 “你慌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啊。” 萧石很是费解的问道。 “是啊怕什么，随便问问而已啊。” 几个公子却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郑晖也干巴巴的笑，迎合他们。可是明明怎么听，也听不出来随便问的意思 “下官，这就请林六姑娘？”郑晖迟疑说道。 曾钰低低笑了一声，“林六姑娘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不认识吗，郑晖有些愣。 “你说让林姑娘来她就要来吗，挥之即来？她成什么了？” 圆圆脸的男子叫嚷。 “那，不叫了”郑晖又试探的问。 哼。 萧石看他一眼冷笑。 “我这么大的人在你跟前，你一直不停的说林六姑娘是干什么，看不见我啊，或者是其实看不起我家啊？” 没 不是你先提的林姑娘吗，那到底叫还是不叫啊 郑晖只有讪皮讪脸的笑，“那，几位公子的事情是什么？” 将苏合的事情揭开不提了。 萧石咳了一声，和另外两人相看一眼，“我们来这里没别的事情。” 郑晖搓手看着他们，就等他往下继续说。 “我们是来自首的。” 郑晖连连点头，“自首啊，自首好啊自自什么？” 他瞪大眼睛，惊声问道。 萧石用小指采了下耳朵，“嚷嚷什么，你仔细听着。 我前些日子，记不得哪天了，写策论时思路不顺，正好一个小厮没眼色的过来了，我劈头劈脸的就将他打了一顿。” 郑晖愣愣的看他。 “还有我啊，有一次一个丫鬟摔了我的墨条，可气的我好生抽了她几板子，直接让她去了半条命。”另一个公子接话。 “对，就是这样。”萧石点头，“我们这样随意打杀别人，过分吧，还不赶紧将我们都给抓了。” 这说的什么话啊，郑晖无奈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用啊，公子们随意教训府里的下人都行啊，不过分啊。” “这都不过分？”圆脸又尖叫，“那什么算过分？” “我娘亲处理了爬床的丫鬟，将她尸体直接丢在乱葬岗这是过分的吗？” 萧石口无遮拦。 “你别胡说。” 林子骞拽拽他的袖子，低声说：“家丑不外扬，你倒好，越说越离谱，更恨不得昭之天下。” “你就说这过不过分吧，用不用直接拉进这京兆府？你说可以，我立马将我娘送过来。” 萧石却摆摆手，又问郑晖。 “对啊对啊，这种府里女眷做的事情还少吗，要不都拉过来住在你们这里呀？”其他人帮腔起哄。 “不，那当然不是，不能来这里，这里是审判有罪行的恶民” “林姑娘是恶民？” 曾钰似笑非笑。 怎么，不会啊，郑晖冷汗直冒，怎么又说起了林姑娘？ “那你关她是什么意思？”曾钰又问。 “不，可她那个小尼子”郑晖语无伦次。 “证据确凿吗，就是她干的？”另一个男子问。 “应该，差不多” “那时看到她了吗，她当时穿什么衣服，有说过什么话，杀人时心情怎么样，有没有笑，用的簪子呢，簪首形状是花鸟鱼虫还是飞禽走兽？” 郑晖闭嘴，答不出来。 “这样就敢抓一个清白的姑娘，郑京兆你是不是太草率了啊。” 萧石叹了一口气，“哎呀怎么回事，怎么又说道林六姑娘了，不不，不说她了。” “我接着给你说啊，你方才说京兆府衙里是审查恶民，为可怜人伸屈的地方，你意思是那小尼子是可怜人？” “呸，我嘴又胡说什么小尼子呢？”萧石摇摇头。 “那些下人们可不可怜啊？不但卖了身，而且还整天被我们这些人欺负。” “我光是口头上说都觉得他们可怜，要不这样吧，我让下人们都来京兆府诉告一些自己被主家欺负的冤情？” 郑晖只用脑子一想那各府牛鬼蛇神的下人聚在京兆府门口，又想那些大人们一个两个往京兆府来，就脑仁子直抽。 “不，不可怜。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 “真不可怜啊！”萧石啧啧叹道。 “可，可怜。”郑晖脑子里面晕乎，一团浆糊。 “那我去叫各府下人们啊，郑京兆为官爱民小尼子真是可怜相比之下林府区区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抓就抓了，管她是不是清白” “林六姑娘的事我会严查！” 郑晖苦着一张脸，萧石三番五次提到苏合，他再听不出来好歹，就别做这府尹，趁早回乡卖红薯去吧。 “我，我会给诸位公子一个满意答复，还请诸位公子卖郑某一个面子，此事掀过不提了吧。” “诸位？” 萧石皱眉。 “林，林府，林姑娘！” 郑晖摸了一把汗。 林姑娘？林子骞皱着眉头，“我一直觉得奇怪，莫非你是在提我家？” 郑晖手一僵，“林，林公子！”破声就叫。 才看出来啊，萧石捂嘴猛笑，感情这位从头听到尾愣是没听清楚他们在说的是什么啊。 “言君呐，你说这世上真有这么呆的人” 他转身，咦了一声，左右不见曾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桌上的茶还带着余温。 这是一个四合院子，不大不小成方正。除过东北角的屋子，其余的屋子都落上了锁，锁很沉重，上面锈迹斑斑，已然是很多年了。 这时空中飘了点雪星子，要下不下的，只天阴沉沉，格外压抑。 唯一没有落锁的屋内已经燃起了蜡烛。能看到屋内很空，极目只有一个低矮的原木色架子床，从立柱上垂下的灰色床幔边，露出了雪青的被角，和一只微蜷握的手。 苏合睁着眼睛平躺在被面上，她还是穿的那件蜜合色对襟缎面袄。却因为用手拽扯过，缎面有些勾了丝。 她面无血色，嘴唇冻的发青人在床上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也许她已经起来了，又也许她一直未曾入睡。 她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出走林府的那一幕，她仍然感觉自己在马车里面左右颠晃，心跳加快又平缓，起起伏伏。 她以为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会痛哭或者是喊叫，会问为什么和怎么办。但是实际上，她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浮现，她什么都没有想。 窗屉没有扣紧，冷风夹杂着碎雪呜呜的灌过来。烛光被吹的左右摇晃，映在床幔上的影子也忽明忽暗。 吱呀呀 门缓缓的开了。 是风吹的吗？苏合手不自觉又蜷了蜷，人依然没有动。 直到细微的脚步声踏来，床幔上映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钻进来的风，冷冽中带了丝淡雅的香。 她心猛地一缩，喃喃自语：“郡王” 刷啦！ 几乎同时，床幔被拉开。 是略勾起的唇，是微挑起的眉。 “是谁？” 那琥珀色的眸子垂下来。 －－－－－－题外话－－－－－－ 等好一会儿还有一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担心 “是谁？” 曾钰又问：“妹妹刚才说的是谁？” 苏合表情上带了丝慌张，还有些不自然的尴尬。而她眼睛，手脚更是无处安放。 “不累吗，这样子？” 曾钰却没有再问，而是转而侧过身子。 苏合一听他说话，急忙翻身坐起，她脸颊绯红，直直挺着背脊。 “曾” 曾钰斜眼看她。 “曾哥哥怎么在这里？”艰难的咽下脱口而出的曾公子，苏合细声问道。 “这里是” 缓过神来，她脸上的绯红褪去，头微微垂下。 空气里有些凝滞。 清雅的茶香氤氲，静静的在她鼻间流淌。 曾钰转身过来，女孩子手冻的发红，微肿。没有留指甲染寇丹的指尖干干净净，露出小小的白色月牙。 她右手虎口处有一颗朱红色的痣，是不规则的圆形，偏向于扁圆。像是用润了朱墨的小笔，不经意间滴了一滴。 据说，虎口有痣是上一世留下的印记，是一种追寻。 他心微痒，“或许，真有前世” 什么？ 苏合仰头，她没听清楚曾钰说的话。 嗤 曾钰却勾起嘴角轻笑，心里的痒意被压下。 “妹妹总不带帕子。”他递给苏合一方帕子。 霜色，没有印任何花样。 “接着啊。”他喉里又滑出笑意。 苏合抿了抿唇，用手将袖中的帕子往里缩了缩，接过曾钰给的。 “谢谢。” 她垂头细细说道。 曾钰已经转身向外面走去，“回去吧。” 苏合攥了攥手心，站了起来。 高大的背影挡住了光，她跟在他的身后，默默地走着。 雪渐渐大了，地上结了层雪霜，湿湿的，还有些滑。 苏合小心翼翼的踏过。 路边梅树粗壮的枝桠上面落了莹白的雪，也敷在了花上。 雪的白和花的红，交相映着，很是得趣。而男子走在红花白雪之间，则像是入了画。 苏合亦步亦趋，甫一抬头，一阵恍惚。 自己的身高应该再低一些，或者男子再高一些。她抬头正好头顶能和男子的肩膀平行，而不是对在他的耳后。 男子冠的束发不该用美玉，而是随意的折根枝桠 风大了，不至于刺骨的寒。 幽冷的梅香混杂着清淡的茶香飘过来，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略苦，却又暗含着甘。 唔 啊！ 她低呼一声，前面的曾钰停下来不走了，她脑子里面昏昏沉沉一头撞了上去。 “这么不小心？” 轻笑从前面传出来，因为周围寂静，风声响起，他的声音有些散。 “对不起。” 她垂头，抱歉道。 “为什么老是说对不去，你该知道，你根本不用对我” 曾钰侧身，话并没有说完。 咔嚓 风将细小的枝桠吹折，胭脂一般的梅花落在两人中间。他眼前是一片通红，心却开始隐隐作疼。 他略微皱了皱眉，手指捻了捻袖口，眼底翻上来一点焦躁。 女孩子还在静静等着他说话，她抬起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有雪落下，旋即成了亮晶晶的水雾。她小而俏丽的鼻尖上有一些发红，唇色很淡，只是中间露出了一抹干玫瑰色的红。 曾钰喉咙有些发紧，亦觉得有些干渴。 他移开了目光，“雪大了，快走吧。” 声音略微嘶哑。 又是一阵风过，他青黑的发丝与红艳的花瓣缠绕着，落在肩头。 苏合下意识的点头。 京兆府后门口，只有一驾马车。 怎么没有差役，她这样子回去到底算什么？苏合想问，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 “车里备了手炉，女孩子身子本来就弱，不要受了风寒。” “回去便不用想什么，安心就好。” 曾钰勾起一抹笑，琥珀色的眸子里面都是她。 苏合仓促的别过脸，耳尖有些发红。 “林妹妹慢走” 曾钰促狭的又笑。 苏合几近狼狈的上了车。 马车远去，檐下的冰溜子高高低低，是透明的锥状，正往下滴答着水珠。 曾钰眯眼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脸上不见笑意。 火炉上的罐子咕嘟咕嘟，里面的药汁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白沫，小丫鬟将浮沫舀起，将药汁倒入瓷碗里头。热气氤氲在脸上，一会儿的功夫，水气激起了她一脸的鸡皮疙瘩。 她用手拍了拍脸颊，将药汁放到托盘上站起身，背转着走进屋子里面。 林佳芷靠在大绒枕上，正听秋玥说c着什么。 “姑娘，药来了。” 小丫鬟细细说道，打算将药递给秋玥，秋玥看她一眼，侧过身子。 小丫鬟于是忐忑的看了一眼，林佳芷静静的坐着，用一双无光的眸子看她。 她有些慌张。 “愣着干什么，等姑娘叫你吗？”秋玥皱起眉，“往常教你们的规矩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 小丫鬟嗫嗫，上前一步跪坐在脚踏上，端着碗执勺就往林佳芷嘴里送。 “啊！” 林佳芷尖叫一声，“蠢货！” 啪！ 甩给她一个巴掌，“你想要烫死谁！” 丫鬟拿着药的手一抖，药汁顺着袖口往胳膊里倒灌，是火辣辣的疼。 她眼泪不敢往出流。 “还不快下去重新熬碗药，耽搁了姑娘吃药，几个你都不够发作。” 秋玥低低呵斥，小丫鬟哆哆嗦嗦的下去。 熬药的时间长了嫌苦，时间短了嫌效果不好药也苦，左不是右也不是，林佳芷实在太难伺候。 所以这种事情她才不会往前凑。 目送丫鬟离开，秋玥垂下了头。 “你说啊，妹妹会怎么样呢？”林佳芷靠在垫子上问道。 “杀人偿命什么的，会不会太刺激了？” 她摇摇头，“妹妹这一去啊，还真是让人担心。” 秋玥知道她只用听就行，并不用开口接话。 苏合被京兆府差役带走后，林佳芷便会时不时突然提及几次。 不是真正为了苏合担心，而是为迟迟不见苏合受到惩罚担心。 “好了不提她了，太让人担心了，你方才说邹怡怎么了，她又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蠢事？” 林佳芷捂嘴轻轻笑。 秋玥心思转过，口中接道，“邹姑娘来长安的目的就是为了郡王，可是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郡王见到一面，和他说过一句话。 听说她前几日想要在郡王府门口守株待兔，结果被一个侍卫给用刀叉了三四里远，让众人看了笑话，直将她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她脸皮厚，丢不丢人还不好说。” 林佳芷又柔柔的笑，“下帖子给邹怡，请她闲了来府里一聚，说我想她的很” 怕不是拿她取乐吧，秋玥面上不显。低头应了声是。 正说着，有个小丫鬟急匆匆走来，“六姑娘回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看人 明明才离开了几日，再回来却像是隔了一辈子。 苏合走的东角门，小厮五官板平，嘴角下垂，看起来严肃而且不好相处。 她走过小厮身边脚顿了顿，问道：“满子还好吗？” 满子是西角门小厮的名字，她离开林府那时，偷温氏东西的丫鬟还没有被找回来，他便像是被遗忘了，一直给关在柴房里。 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啊，苏合又问了小厮一句。 却见那小厮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诧异和错愕。 她开始有些紧张，“是，出什么事了” “没，他被送去庄子里了，现在很好。”小厮摇摇头，脸色稍平。 “我诧异只是因为” “惊讶我为什么问你关于他的事情吗？” 苏合不等他说完，就接道。府里众人都知道两个看门的小厮不对付，尤其是西角门的小厮逢人便诋毁几句他的这位同行。 按理说到了他出事的时候，这位就该是趁机报复一番或者更加冷眼以待才对，怎么可能作出关心的举止来。 小厮微不可闻的点了下头。 “有的人用眼睛看人，而有的人，则用心看人。 我之前一直用眼睛看人，看的多了眼睛会酸会疼会浑浊，更会止不住的想流眼泪。 而现在，我正在学习用心看人。不是用心看，是用内心看。 至于不能用心的原因则是有的人你要用心，而有的人，你将心掏出来，可能没有一点用。” 她摇摇头，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这是歪理吗？” 却没有听小厮回答什么，而是直接侧过他，对板着脸走来的白嬷嬷点头，然后走过去。 白嬷嬷远远就听见苏合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心不心的话。 她不屑的冷哼一声，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么个光景，不过那时苏合是晕厥在地上的。 被吓了。 被她吓到了。 然后卧床不起。 懦弱成这个样子，即使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林府庶女，也令她极为不屑。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却欲争嫡女身份，三番五次碍温氏的眼，更令她受了挫。 一转过这个心思，她的后臀骨像是又开始隐隐作疼。 “怎么回来的？” 她死死的盯着走过来的苏合，双手插到胳膊两侧，冷声问道。 苏合侧身看她一眼。 “要老奴说啊，这人啊要有廉耻，懂廉耻之心。” 白嬷嬷皮笑肉不笑，声音尖利，表情夸张。 “为什么？”苏合平着一张脸，定定的看她。 什么为什么，白嬷嬷又剜苏合，什么时候她敢这么质问人了？ 但却在看见苏合的眼睛后，心里止不住的打了颤，那眼竟比檐下的冰溜子还要冰冷，那看过来的视线，就将要凝成实质，要刺透她。 见鬼了！ 怎么会觉得她可怕！ 自己怎么会胆怯！ 她咬了咬牙，伸长脖子，冷厉喝道：“六姑娘，你还有没有教养，敢这样对待长辈！” “长辈？” 苏合皱眉，轻声就问：“就你？” 白嬷嬷突然有些后悔，她是气极了，才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过，“老奴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当不得你的长辈了？” “自然”苏合看她，“不行。” “我的长辈只有老夫人，如果妈妈觉得你可以和老夫人平起平坐，再来问我。” 小贱人！ 白嬷嬷看她样子，心火越烧越旺，可这是自己口误在前，还怕她之后会给自己扣屎盆子。 “姑娘的长辈，只有老夫人？可是不把老爷夫人看在眼里？”她皱眉，自觉逮到了她话里的错处， “一个看门的妈妈，你拿什么立场，教育我？”苏合却不温不火的瞥她一眼。 什么？ 白嬷嬷脸上一瞬间僵住了，“你在说什么？重新说一遍？” 苏合却径直大步跨前，理都不理他，将她甩在身后。 她是下人，自己不是。自己根本没有必要怕她，回答她的问题，不是吗？ 为什么要看她的脸色行事，为什么要畏畏缩缩的一直躲在人后面。 你软，别人便硬，一直以来的与人为好，揣着最大的善意对待每一个人，是自己看不透了。 她闭着眼睛，任由风雪刮在自己脸上，衣袖内冰冷的手狠狠绞在一起。 到了温氏正院，廊间烧热水的小丫鬟看见她，走过来说，“夫人正在歇息，姑娘等一等吧。” 便转身又烧自己的水。 风呼呼的吹过，丫鬟虽然缩在廊间，身前却是暖炉，热水。火光将她的脸映的红通通。 苏合越过她，开了门。 小丫鬟站起来，急忙就叫：“请姑娘不要打扰” 虽是请求，但话语间透露的却是不容置疑的态度。 “我不打扰，在里面等娘亲醒过来。” 苏合往后看了一眼，白嬷嬷急匆匆跑过来，脸上寒意正浓。 啪！ 她闭上门。 若是要等待，有茶房可以等待，何苦让人直接站在冷风中受冻。 而这个示意，小丫鬟还没有胆子这么肆无忌惮，那就只有 左耳房传来低声的交谈，与丫鬟时不时的清脆应声。 哗啦 苏合掀开珠帘子，里面人朝她看过来，室内融洽的气氛戛然而止。 她娘亲示意丫鬟这么做的，给她下马威！ 苏合静静的看着温氏。 “白娘！白娘！” 温氏却没有再看她，而是厉声就叫。 苏合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冷风从耳边擦过，白嬷嬷身子越过她，向温氏行礼，然后上前，在温氏耳旁嘀咕，不时的扫她几眼。 不用说，谈的都是她。 白嬷嬷下来的时候，丫鬟也急急退下。 苏合又抠了下手心，垂下头颅，眼睛看着地面。 哼！ 温氏斜靠在炕上，冷冷的说道，“你是怎么回来的，京兆府为什么要放了你？” 苏合抿唇没有回答。 啪！ 温氏一拍炕上放的小几，怒道：“说！” “不知道。” 她细声说道，眼皮子没有抬起来。 “还敢敷衍，是谁给你的勇气忤逆长辈？” “哦对了，我忘了我在你面前不是长辈了。” 又气极反笑。 长辈？苏合嘴唇翕动，猛一抬头，望着这个曾经最亲密，现在却最陌生的，她的娘亲。 她一直不敢面对，不敢想，她的娘亲，为什么是那个样子，为什么，是那种人。 她出生书香世家不是吗，她素日里平易近人温柔贤良不是吗？ 可是一次次，她亲手剥开了她的面具，她让自己，看到了，不一样的她。 自己也曾经为过她找理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对自己的误解，所以才使她和她分心离意。 可是，事实是，她的娘亲虽然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却是她一人之力造成的，她亲手促成的，她对自己的误解，只是一种恼羞成怒，或者是一种掩饰。 “长辈，能轻易决定人的生死吗，能任意的抹杀小辈吗，能任意的，往小辈身上泼脏水，污名声？” 苏合终于问了出来，虽然她声音颤抖，但是目光坚定，她一直逃避，如同一根刺扎在心里的，问题。 “虬髯胡子是您策划的人吧，我早该想到了，您设了一场局啊。” “静心庵的时候绿豆也是要杀了我我真的让您这么厌恶吗？这么，恨不得除去？” 果然是，知道了啊。 温氏坐直身子，神色平静，如同第一次见她一样，让她上前。 “你啊” 她手背抵在唇边，“你说错了，我不会把你除的，不会让你死死不够呢，生不如死最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撕破 生不如死苏合喃喃，眼睛里面迷茫。 “我有何错？” 等她反应过来，话已经问出了口。 “何错？” 温氏又笑，指着她，“你问我何错，你做了这么多真的不知道！” 她行为癫狂，“好，那我告诉你，你来到林府是错误，你叫我一声娘是错误，你姓林是错误，甚至你的存在，都是错误！” 苏合咬破了嘴唇，她感受到咸腥的血，胸口堵的难受，心跳加速，在和熏的耳房里浑身却发着冷。 温氏一副恨之不能入骨的样子着实又刺痛了她的心。 “而你，你对我的葶葶，我那么好的葶葶百般阻碍，阻碍她睡去，阻碍她婚配更是错误，错误！” 她声嘶力竭，眼睛里赤红一片，巨大的悲痛使她的五官又开始扭曲。 苏合看着提起林佳葶，有了些癫狂的妇人，嘴里有些苦涩涩，“葶葶？您难道不认为你将她不是错误吗？” “懂什么，你懂什么！我的葶葶那么苦，她想，她肯定早已经那么想了啊！”温氏捂着帕子哭泣。 懂我懂什么？ 想是想死吗？ 苏合又定定的看她，您口中的葶葶，您口中想死的葶葶现在正在您面前，卑微的活着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苏合吸了一口气，又是安神香的味道，但站在房里的两人，一站一坐，却都没有安下神来。 “大公子，夫人正在和姑娘说话” “让开，让我去找娘” 忽然门外一阵嘈杂，林子骞推开门走进来。 “我儿，怎么今日回来了？” 温氏抬头，抹了抹眼泪，又是那个高贵的妇人。 悲伤，被轻易的压下去。 “我若不回来，好好的妹妹就被人坑坏了！” 林子骞有些怒气，“娘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什么事情，我儿你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了，可别信，外人最爱编造谎言了。”温氏柔和的看着他。 “那怎么是谎言，我亲自从郑京兆口中听到的！” 林子骞有些怒气，却强忍着不发出来。 “妹妹你先走。”他对苏合说道。 苏合仓皇转身出去，不再看那个能够轻易转变情绪的妇人。 手掌上被掐破了皮，有些蜇疼，她摊开手，雪渐渐停了，不下了。 但地面上已经积到了一定的雪她脚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声音。 格外的响。 林佳芷这厢，小丫鬟在小锦杌上坐着，被冻的红彤彤的脸颊已经消了下去，继而是能坐到大姑娘脚边的激动。 “就见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下，六姑娘下了车，和那个看门小厮说着话没有那天走的时候那么仓促，看着不慌不忙的。” 林佳芷颌首，对秋玥说，“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下帖子去，总归我要请邹怡的，不能因为妹妹的事情打乱了计划。” 秋玥垂头应是，刚打开门，就和苏合正正的对上了。 “姑娘！” 她讶然，尖叫一声。 “做什么不知道” 林佳芷皱眉就说，秋玥退到一边，苏合缓缓的抬起头来。 “妹妹你怎么” 顾不得秋玥了，林佳芷急急站了起来，错愕的表情还未来得及调整。 “姐姐很惊讶？” 苏合问道。 “当然，怎么可能？” 林佳芷向她站的位置走了几步，眼中含着泪光：“我心疼妹妹还来不及” “大姑娘在姑娘被带走后便晕了过去，更是烧了一宿呢。这药，也是一直就吃到方才。”秋玥低声道。 “你别说了，我这不算什么”林佳芷声音柔柔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绯红，“都怪我太无用了，我胆怯了” 苏合吸了一口气，她的心早已经麻木了不是吗，为什么还感觉冷呢？ “别说了。” 她轻声道，“我不是傻子” 泪水滚落下来。 何必一次次地找借口，何必一次次地示弱，伪装自己，将我当做傻子？ “姐姐不累吗？”她沙哑着声音说道，“我都知道了。” 你可以做自己了。 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真正的你了。 扑哧 林佳芷破涕为笑，“妹妹你说什么，怪模怪样的，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挥退丫鬟们，眼底划过一丝怒意。 “妹妹啊，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呢，衙门没有说什么吗，是查清了你的嫌疑吗，你怎么回家了呢？” 又担忧问苏合。 “姐姐是不想让我回来？”苏合擦去眼泪。 “这什么话，哪有你这么想的！” 林佳芷皱起了眉头。 “姐姐你不是这样想的吗，你若不是这么想的，又怎么会当众说那些话。 你心虚了吧。 其实是你害死的小尼子，对吗？” 林佳芷呵呵笑了一声，缓缓的走近她，贴近她耳畔。 柔柔的嗓音，吹着热气的，在她耳畔道： “她死的时候啊，眼睛瞪的大大的，眼珠子变得灰蒙蒙一片呢，仔细看倒是和妹妹的眼睛，有些相似。 可惜只有惨白的月光，没有看的很清楚，不然我还可以给妹妹说的更加仔细呢。” 她颇有遗憾的说道。 “话说，你终于看出来了啊蠢货。”话音一转，满脸都是讥笑。 “你知不知道每次我面对你，一副温柔的什么鬼样子，很恶心啊。” 她勾起嘴角，柔和的脸上，竟然满是狠毒，让人不寒而栗。 苏合的手又在不知觉的颤抖，猜到的和亲耳听到的又有所不同。 她一直再给她的姐姐找借口，包括她害怕，包括她有苦难以说出。 “她嘴巴那么贱，不死多可惜的，我让她又多活了两年呢，她也够本了。” 林佳芷垂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过你说的对，我累了，在你面前装的，好难受。” “那么，姐姐能够对我说出，那一次你在荒园，差点被那个汉子是真的吗？” 或许没想到苏合突然跳转问道这个问题，林佳芷挑了下眉，随后又笑了，“当然啊是假的妹妹对我真是很好呢。” “可惜啊。” 她吹了一口气，“这种好，我不稀罕。” 将你的心扔在地上，我不稀罕你，你所做的一切非但讨不了好，而且还让我万分嫌弃。 苏合闭了闭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姐姐，你好好休息吧。”她转身，推门而出。 出了园子正好撞到了林佳茵，她抬头，准备从她身边走过。 “站住，我问你话，你怎么回来了？” 林佳茵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叫住她。 苏合摇摇头，“姐姐要去大姐姐那里吗？” 林佳茵下意识地点头，“不对我干嘛这么听你的话，不你别打岔，你刚出来，怎么说什么了？” “我觉得姐姐，活得很幸福。”苏合侧过她，走了。 “我当然幸福啊，哎你还没回答我话呢！有病吧你！” 林佳茵看着苏合的背影嘀咕道。 －－－－－－题外话－－－－－－ 胆战心惊的看时间码字以后再偷懒我（；′Д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面子 “所以，你是和你妹妹闹僵了？” 邹怡扑哧笑了一声，用指尖划了下桌子上的洒金小笺。 “算是吧，小姑娘总是脾气不好。”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作为长姐，如今却宽慰不得她，又不能狠下心来重话说她，只能由着她耍小脾气了。” “真矫情。”邹怡撇了下嘴。 “不要这么说啊，我也有错。” “你什么错？”邹怡挑了下眉。 “或许是，我和她认为的我有出入吧。她觉得我让她失望了啊。” 什么毛病！ 邹怡啼笑皆非，“我早说过你们林府的姑娘很有意思，果然没有说错，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林佳芷柔和的目光扫在她脸上。 “妹妹也很有趣。” 礼尚往来，她真挚的回道。 邹怡脸色一下子有些变了。 林佳芷抿嘴笑了笑。 “但是，奴婢觉得六姑娘和以往似乎真的有所出入” 秋玥上前半步，细声说道。 “怎么？”邹怡脸色稍霁，倒是有了兴致。 秋玥飞快的瞄了一眼林佳芷。 “不用看你姑娘，瞧你胆子小的，你只管说就好。” 林佳芷笑意渐淡，“你说吧，我也听着的。” 邹怡哧了一声，垂头抿了口水。 “具体的奴婢也说不出来，但是感觉从她回来后，和以前就变的，不一样了。” “是不像同一个人了。” 秋玥细声又道。 “什么不像同一个人了。她就是她，难道还会变成别人不成？”林佳芷莞尔，不置可否。 “那可不一定呢，的确有人会变成其他人的。”邹怡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话音一落，风嗖嗖吹过，令人止不住颤抖的冷。 变成，另一个人么。 林佳芷和邹怡对视一眼，嘴角又扬了起来。 伺候林老夫人进去礼佛，安嬷嬷小心翼翼的退了出来，合上门。 “妈妈，何妈妈在后院里等你好长时间了。”一个丫鬟迎上来说道。 安嬷嬷一边答应，一边往后院子里走。 何嬷嬷在院子里踱着步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了她过来，匆匆迎过来。 “怎么不进去坐？”安嬷嬷拉开帘子请何嬷嬷进。 “京兆府有没有什么消息，或者给个什么说法？” 何嬷嬷一进屋就张口问道。 “没有消息的消息，不是最好的消息吗？” 安嬷嬷劝慰一句，“当下不是管他们要做何打算，而是要让六姑娘安安全全的呆在府里面。人好，什么都好。 何嬷嬷还是惶惶，说抓人就抓走，说放人就放了，来回一句解释也不给，让人心里一直悬着。 这不就是折腾人啊！ “你说安全的呆在府里，可这府里，没人管姑娘呐。”她叹气，神情沮丧。 安嬷嬷知道她指的是林老夫人没有过问苏合被京兆府差役带走，而且整个林府更像是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她说道，“不是老夫人不过问，不是林府不管，而是不用那样做。” 怎么能说这种话？何嬷嬷脸色有些难看了。 “我也是才明白的啊。”安嬷嬷让她别急，细细想。 “你说，六姑娘回来后说什么了吗？” 何嬷嬷皱着眉，摇头，“姑娘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可怜见的还能说什么话？ 以前好歹还能有个笑模样，现在回来后成天抿着嘴，只让人看的心痛。” 说着说着声音就发了涩。 安嬷嬷看她眼底又泛上一层红，急忙劝住她，“六姑娘没说，那你可能就还不知道。 其实不是京兆府忽然放了姑娘，而是大公子和他的几个同窗一起去京兆府找了府尹” “啊，真的吗？原来是大公子帮忙！” 何嬷嬷听安嬷嬷说完后，颇为惊讶。 安嬷嬷却摇摇头，“是那几个公子帮忙，大公子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帮助六姑娘吗？” 又问一句。 “是大公子的同窗？” 安嬷嬷摇头，“我给你直说了吧，他们虽然是在帮六姑娘，帮林府，却也在帮他们自己，帮他们的府。” 何嬷嬷有些听不懂了。 “林府，可代表的不单单是一个府邸，而是一种群体你想啊，同样是有当朝为官的人家，除过官位悬殊太大的，哪家和哪家其实都差不多，今天你家可以被差役轻易的闯进去抓人，那么改明儿我家是不是也会被差役轻易的闯入呢？ 一条人命几十两银子而已，就是有确凿证据也要思索在前能不能得罪，更何况今次还是京兆府没有确凿证据。 说白了就是京兆府的这个行为，令大多数人不满意了。 不满意自然要敲打，有的是人出头，就算不是大公子同窗，也会是别人。 更何况，那府尹也不傻，估计一将姑娘带去就发愁如何赔罪往林府来送。” 安嬷嬷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对冷静下来的何嬷嬷又说，“虽然那些公子是有敲打京兆府的意图，但毕竟帮助了姑娘，也未尝不是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面。” “我晓得。”何嬷嬷慎重的点头，又问，“那需不需要，谢谢那些公子？” 安嬷嬷思索一番，“那些公子什么没有啊妈妈可回去备些冬袜之类的，礼轻情意重，冬日也妥帖些借着姑娘名义给大公子送去。” “可是，那些外男，怎么好拿姑娘的东西岂不是有私相授受的嫌疑？”何嬷嬷有些忐忑。 “这样吧，将冬袜只送给大公子便是。” “至于他的同窗，我想大公子一定会办妥的。” 又给何嬷嬷细细吩咐一番。 何嬷嬷放下心来。 “那么，我回来后郑京兆将这件事压下不再提，竟是曾哥哥帮忙的？” “是啊，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再怎么也不能当没有发生过吧。妹妹以后就别提这件事了” “好” “说起来言君可以啊，不声不响就将所有事情解决了，我身为哥哥，竟然没有他上心” “唔，这样吧，你的冬袜我穿着暖和，要不帮言君也做一双” 苏合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梳妆台前的自己。 何嬷嬷得了安嬷嬷的支招后，便决定给林子骞送厚实的冬袜，冬天冷，下雪后地面潮气重，袜子就容易湿，脚下是再难受不过的。又加上他住在郊外，可真是比林府里更冷一些了，读书人又不长期走动，左思右想，冬袜还是最好的选择。 妈妈和她商量后，着手就开始让丫鬟们帮忙一起做，做好后正好赶上林子骞回府，便送他了。 却没想到能从他口里听出，京兆府的事情是曾钰压下去的。而且还建议她，给曾钰也做冬袜。 苏合心里很是苦恼，从镜子里面也能看出眼底的挣扎，袜子是那么私密的东西，情理 她叹了口气。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镜中照出了小枣的脸，她声音也响了过来：“多听，多看，少发表意见” 她如数家珍的扳着手指头，念叨着何嬷嬷嘱托的事情。 今日，她要和这个丫鬟进堂厅，受惩戒。 苏合攥起手，“走吧。”她站起来说道。 大堂里面，林平之面色凝重的喝着茶水，丫鬟小厮们战战兢兢，如屡薄冰的伺候，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林平与放下手里的书卷，“你一回来就要审六丫头，她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事，无非就是杀了个小尼子而已。” “无非？”林平之反问，冷冷道，“这件事情是小，不知廉耻败坏我林府名声是大！” “不是都不计较了吗，郑京兆不也赔礼道歉了吗，一场误会而已，哪里又坏了府里名声？”林平与不理解。 哼！ 林平之冷哼。 “误会，为什么不误会别人，偏偏是她？才多长时间，又给我整幺蛾子，这样的六丫头，宁愿不要！” 林平与惊讶，“大哥是要除” 林平之面色沉沉。 他闭上了嘴巴，总之和他无关。 林平之又续了几杯茶水后，将火气勉强压下，一众女眷姗姗来迟。 看见正中间站的温氏气质优雅，娴静柔弱，他就忍不住火，想要训斥几句，话未开头，林老夫人跨了进来。 “母亲怎么来了？” 林平之站起来，忙扶着林老夫人上坐。 “怎么，不能来了？你将两府的人都聚齐了，就不能容我一个老婆子？我是不能看了，也不能过问了？” “总归你要惩戒的六丫头是我孙女，于情于理我也是要听听的。” 这句话明显向着苏合，林老夫人竟然有回护之意。 不止林平之有些诧异，下首垂头站立的林佳芷恨的也是牙痒痒。前段时间的巴结，果然巴结到门路上了。 “姐姐像是不高兴了？”林佳茵扯扯她的袖子，轻声说，“脸吊的像驴子一样，好难看的。” 林佳芷冷刀狠狠扫过，没有理她。 就在这种暗潮涌动，各有心思的情况下，苏合走了进来。 站着的，坐着的，东西两府的人来全了。 她走到中间，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她身上看过来，虽然还是有些不自在，可是，却也不会瑟瑟发抖到不敢去面对。 苏合袖子中的手狠狠攥起，跪下来行了个叩首礼。 “孽障！” 林平之忍不住怒声喝骂。 “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子了，你姑娘家的姿态呢，你丢不丢人！” 苏合看着林平之气急败坏涨红着脸的样子，再想，以前的她要是看见父亲的样子最害怕了。 父亲以前一直外任很少回家，她便格外珍惜，装作很乖的样子，就怕父亲说自己不好，做的不对。 但是父亲从来不假辞色，对她更是严厉，她不敢在父亲面前多说一句话。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如今。 但，今日，苏合却觉得内心里波澜不惊了。 她仔细的听着林平之的辱骂，诅咒，她想不通，一个人怎么爱面子到那种程度，出了事情不顾家人有没有受委屈，首要想到的就是府里名声有没有坏。 “爹” 她轻声叫道，在林平之骂后喘气的空隙。 所有的人都朝她看过来。 “爹，除过林府的名声，您是不是谁都可以不在乎？” “您常年在外，对亲情冷淡如水，您女儿身死，您为了政绩，匆匆瞥一眼便算。您女儿遭人非议侮辱，您不管不顾，先一顶不孝的帽子盖下来。 所有事情，无论大小，总第一眼先看到的，想到的，是名声。” “你，你，畜生！” 林平之气的浑身发抖，话说不出来。 苏合挺起腰板，她今日挺起来了，当着所有的人挺起来了，便不会再缩下去。 偌大的堂厅里，只有女孩子细弱，但掷地有声的轻问。 她面色苍白，身子瘦弱风一吹快被刮下来，摇摇晃晃，但她站在那里，如松如石。 神，神经病啊 失心疯了她！ 林佳茵从苏合开口反驳时张开的嘴巴一直没有合下，她从来没有见过苏合这么的大胆，一瞬间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得不说，此时的女孩子，竟然让她觉得有些，羡慕。 啊呸！ 你也跟着疯了！ 林佳茵皱眉，连连晦气的呸道，她闭上嘴巴，即使屋内有暖炉，但还是灌进一嘴的冷风。 她心里这样思量，旁边的林佳芷自然不清楚，也估计懒得琢磨她。 林佳芷面无表情的微仰着头，看似和平常一般无二，但是她的手指，却狠狠的掐在秋玥的胳膊上，掐的指甲尖儿都发了白。 秋玥嘴唇被咬的出了血色，胳膊微微发着颤。 两人的举动虽小，但上座林老夫人却看了个一清二楚，她略皱着眉。 “畜生，你个畜生，我要将你除名，从林府里除名，你给我滚！滚！” 林平之由最初被反驳的茫然，到歇斯底里的怒吼，却也在是一瞬之间。 苏合不可抑制的抖了抖。 “够了。” 林老夫人皱眉，“当着众人的面，你还不觉得丢人吗，为官这么多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娘，我”林平之渐渐冷静下来。 “这么长时间就听你一个人嗓子大了，一点有用的话都说不出口。” 林老夫人又说。 “这”林平之面色不快。 “还有你，这里也是你家，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坐着看书的林平与无故被提到，只有放下书应，“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林平之说过除族。 难道真的要除吗？ 温氏勾起嘴唇，“我告诫过六丫头多次，但她我行我素，现在更是胆子大到忤逆长辈，和长辈翻嘴，若此次再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恐怕不能服众。 虽说曾家小子一行人为她压下京兆府的查问，但总归不明不白，还是查清楚的好，绝对不能让外人觉得我们林府是非不分包庇杀人的人！” “啊！” 秋玥忽然尖锐叫道。 啪！ 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对不起啊，她有些不适，着凉了我这就让她出来”林佳芷柔声解释。 这个小冲突自然没有引起上座众人的重视，林平之哼了一声，“先将她关在园子里去！” 话毕，便有两个粗壮婆媳过来要挟制苏合。 苏合侧了侧身子，避过婆子。 “我自己走。”她说道，然后行了一礼。 “爹不用将苏合除族。” 没等上座的人说话，她又开口，“因为，您压根没有将我上族谱。” 自出了堂厅。 “畜生！滚！” 林平之歇斯底里的又怒吼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生气 虽说林平之怒不可遏，但最终惩戒苏合的事还是不了了之。 一惩戒，不就向别人默认了林府姑娘的确犯了错误吗，不就是趁了京兆府的意，证明他们抓人是有理有据的吗。 所以非但不惩戒，而且还要明面上拨些东西给苏合，补偿她受了委屈。 苏合坐着伸手烤火，看着几个托着托盘的丫鬟进进出出的往内室端东西，她脸色平平没什么兴致的，小枣倒是跟前跟后抻着个脖子。 一时，丫鬟们退下去了，小枣踏踏的小跑过来，向她回话，“赏的要么是些珠花簪子，要么是些碟碗瓷瓶，看着琐碎的很还有些红参须，倒是看着说的过去。” 无非是撑排面的东西，实质能用的实在不多。 苏合想通了倒也释怀，反是小枣愤愤不平，气的直跺脚。 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并且叫着：“六妹妹，六妹妹在吗？” 苏合听见是林子骞的声音，烤火的动作一顿，人就站了起来。 门帘子啪啦开了。 他气喘吁吁的走过来，见到苏合就先舒了一口气。 苏合纳闷，亦有些惊讶。年关渐近，眼看着开春就要春试。自从自己给他送了冬袜后，就少见他回府了，却没想到现在回来了，而且这一回来，还是找她的。 “哥哥今日前来，是” “东西呢？” 林子骞却大步跨过来，向她伸手。 有什么东西？苏合瞪大眼睛，一时间没想明白他在说什么。 林子骞眉头皱着，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见苏合不说话，一直看他。有些急了，“快点儿，我赶着时间，今日偷偷跑出来的，被发现了可要受罚！” 见林子骞催，苏合也有些被带动的焦急起来，可还是想不明白他要什么东西。 林子骞迟迟不见她动弹，剁了剁脚，“不会吧，别告诉我你没做！” “这个，这个啊！”说着，又是用手去指，脚也向上抬。 冬袜？ 苏合细细呀了一身，“我不是给哥哥了吗？” 她没反应过来。 “是给了。”林子骞摸摸鼻子，“但不是还有言君的吗还有萧石他们看见我说，一个两个都想要。” “哥哥说什么了？” 苏合愣愣的问。 “我说妹妹做的冬袜就是舒服，暖和之类”林子骞嘟嘟囔囔，“反正就是，他们都想要。” 苏合掐掐手指，“哥哥等会儿。”转身进了内室。 等出来时，手上已经拿了三双素白的冬袜，递给林子骞。 “妹妹怎么准备的刚刚好？”林子骞惊讶，看苏合。 苏合抿抿唇，“他们都帮了忙的，妹妹不能厚此薄彼。” “倒是这些全由丫鬟们缝的针脚密，穿着暖和。而哥哥的则是我自己缝的，功夫不好。” 又添了一句。 林子骞唔了声，往外走：“原来我还是独一份啊，不暖和算什么，国子监里头闷热的紧，我还嫌不透气。” 苏合跟着送他出去。 一听林子骞让自己给曾钰缝冬袜，她便觉得有些不妥了，虽然他是好心，自己又还未及笄，但要顾忌的地方应该是要趁早顾忌的。 索性给几位公子都缝了，而且还是出自丫鬟们的手。 是在妥帖不过的做法。 苏合等看不见林子骞的人了，便打帘进去。 啪！ 门帘子被使劲儿甩开。 秋玥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姑娘，不好了！姑娘！” 她尖声就叫。 林佳芷有些困顿，正在榻上歇息，被她这一嗓子一吼，吓的身子抖了抖，翻身惊起。 秋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张嘴又大叫：“姑娘！” 神情却更加急切，“不好了啊！” 只叫的林佳芷头疼欲裂。 嘶 她揉揉太阳穴，猛地睁大眼睛，一个掌风就刮了过来。 “做什么吓我！” 秋玥赶紧身子一猫，让林佳芷扇了个空。 林佳芷惊呼一声，自己反而打了个趔趄。 她堪堪扶稳。 秋玥见她脸上出现了羞恼之态，眼里更是冰冷， 先声夺人，顺道跪坐在地毯上：“姑娘，大公子去找六姑娘了！” 一句话说完，林佳芷愣了愣，眼里冷意下去了，“她想干什么？” 秋玥坐在脚上坐的稳当，脸上却大惊失色，尖声喊：“姑娘，你听我说啊，那六姑娘是送东西给大公子的，是冬袜啊！” 林佳芷捂捂耳朵，“要死的东西，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她火气按捺不住，动手就拧了把秋玥胳膊。 好在冬日里头穿的厚，被拧倒也不是很疼。秋玥让她拧，只是低着头惶恐。 “姑娘饶我，只因我太震惊，才迫不及待要告诉姑娘。” “不就是讨好我哥哥，让她讨好吧。” 林佳芷却不以为然。 “不是啊姑娘！” 秋玥嘴里却越发诚惶诚恐，“那冬袜是六姑娘要送给曾钰曾公子的呢，而大公子，只是被拜托那么私密的东西她要讨好的是曾公子。” “她敢！” 林佳芷刷的脸色一变，身子僵硬。 “之前，曾公子身边的丫鬟还说什么曾公子心悦” 秋玥怯怯提了一句。 林佳芷已经脸色铁青了。 “听说，六姑娘其实还准备着什么亲手织的手套子，只是还没有织完”秋玥又细细说。 碰！ 林佳芷赤脚下了榻，摔门径直而去。 秋玥深深的舒了一口气，靠在榻边，闭上了眼睛。 “我说了要早早将她撵出去。眼不见心不烦！他不听，现在被气着了，反而是来怪我！ 一个贱种，非得往府里来送，送来了就是造孽。 他苦果就自己吃吧，不就喜爱做那沽名钓誉的事么，我就让他的好女儿给他沽名钓誉！” 白嬷嬷给温氏捏着肩膀，听她闲闲的说话。 “本来就是贱人一个，夫人提她，倒给她了体面！” 她眼睛里也是狠毒，她可耿耿于怀苏合回府下了自己的面子。 新仇旧恨，巴不得她倒霉。 温氏冷嗤一声。 “老爷可真是看错了，以为那贱丫头能钓来金龟婿，没想到先招来了京兆府的屎壳郎。” 温氏捂嘴笑，“你这话从哪儿学的，还挺得趣！” “不过话粗说的也形象，他脸色真是像被恶心到了，把我也实在，给恶心坏了。” “你说什么！” 冷的掉冰渣子的一声传过来，寒着一张脸的林平之推开门。 温氏眼角一跳，“没什么。” 复又垂下眸。 “我奉劝你，收点儿心思。”林平之冷嗤，“毒妇！” 毒妇！ 温氏忽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他：“林平之你叫我什么！” “毒妇。” 林平之看着她。 温氏忽然站起来，“好啊你，你真是没得脸要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心思，想用她巴结曾相，我告诉你，你想的美！” “什么曾相，我干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林平之怒斥。 温氏冷冷一呵，“把话说清楚，你心里不就最清楚吗，听到那贱人被曾家小子送回府你眼睛都直了不是？听到曾家小子压下了京兆府的事你嘴巴都合不拢了不是？ 她不上台面，不够份做曾家小子的正室，你敢说没有抱着让她做妾的主意？” 一门之隔，温氏质问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 “不用告诉我母亲我来过。” 林佳芷垂着头，面无表情的对站在一边的曲柳说道。 转身，大步离开。 地上，帕子被生生绞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逗弄 苏合正在绣花，嘴里咬着线头，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将红线拿来了吗？”她牙咬着线含含糊糊的说道。 身后没有什么反应。 “小枣，你怎么不说” 苏合刚要转身，一个红色线轴就伸到跟前，她接过，将线头抿在嘴边，眼底却忽然闪过一幕曾经梦中的画面。 小舟，湖泊，她，红线 拿线的手像被烫了一下就是瑟缩，她心里猛然一酸，身子僵住了。 扑哧 低低地笑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曾钰似笑非笑的环臂看她。 “曾，啊哥哥” 苏合惊慌失措，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又叫丫鬟，却没人应她。 这里明明是莞丝园，他，他如何进来？ 曾钰就看见女孩子脸色由红变的苍白，瞳孔里濛濛都是水汽，以往细长的眸瞪的圆圆，嘴角，还留有一丝，延伸出来的红线。 一抹水光，顺着唇间缝隙，染深了那红色。 他眼底一暗。 伸手，勾住那缕红色。 苏合有些难受，红线缠在了牙齿间，但对着男子，总不能伸手去取，就在这有些尴尬的情况下，男子的指尖绕上了红线。 是莹白，是殷红。 丝线在他指尖上缠绕着。苏合紧紧绷直身子，头往后趔。 她心跳加速，脑子里面全是梦中男子的低笑与稍冷的怀抱。 她忽然陷入迷茫，一时之间不知道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曾钰看着女孩子红彤彤一团的脸，轻轻的，细细的扯了扯红线。 红线微微扯动，绷直了。 女孩子又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 “张嘴。” 苏合迷茫间正有些难受，又听到耳畔有声音在说，温润里有些陌生的沙哑。 她抬头，赫然发现，自己和曾钰，近在咫尺。她能闻见他身上淡雅的茶香，以及陌生的热汽，喷在自己耳畔。 鸡皮疙瘩一下子被激起，她缩了缩脖子，狼狈的就要往一边躲。 曾钰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苏合身子一僵，止不住开始颤抖。 “乖，张嘴。” 带着低笑的沙哑又响了起来，她脑子一片空白，顺从的张开嘴巴。 就见曾钰垂目，她能看见他密而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 苏合紧紧闭上眼睛。 “好了。” 又是一声，曾钰恰当退后了一步，苏合嘴巴抿起，用舌尖抵了抵牙齿。 身子终于不再僵硬，她刚松一口气，又急急的呀了一声。 就见面前的男子，缓缓的，将指尖上的红线缠绕，把玩 是，从自己牙齿间取下来的。 一瞥那红线，苏合脸色又是爆红。 曾钰用指尖捻捻略湿的线头，挑着眉看她。 “湿了” 他缓缓的开口，一个字一个音，都在嘴里碾磨许久，缱绻的感觉，犹有实质的，千丝万缕似的，朝着她缠了过来。 “你，你松手” 苏合声音干巴巴的，脑子里面已经一片空白。 他在做什么？ 而自己，又在做什么？ 但她的声音，听在曾钰耳里，却不是那么干巴巴，他极为敏锐的捕捉到女孩子声线中弱弱的，细细的颤抖。 像是有个小小的爪子，从那抖动的声线中钻出来，钻进他的心里忽上，忽下的挠着。 心痒痒。 他皱了皱眉，收起笑意。 苏合见他神色变了，又紧张的屏息。 “放松啊。” 曾钰又挑起一抹玩味的笑。 苏合咬下唇内的软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妹妹你和我有两世交情，怎么还这么紧张？” 曾钰缓慢的开口。 但这句话，在苏合听来，就如同一桶冰水，从她的头上浇下来。她不用再强迫自己，已然心头凉了。 他说起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不是第一次了。 她一度真的认为，他会知道什么，但他一次又一次的玩笑，逗弄，根本没有正面回答过她的问题 她不傻，自然能感觉的到。 尽管，他真的与自己有关系。但是，他也如同自己一样，他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又为什么一次次逗弄自己。 又冒出来一股酸涩，说不出来的委屈，苏合垂下头。 怎么她没有那种激动的表情了？曾钰有些怔然，难道有些话说多了，就真的没有效果了吗？ 女孩子就喜欢这些子虚乌有的前世今生一说，他是知道的，也不介意和她们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不是，但这次 他眼角跳了跳，说不上来的，有些烦躁。 便转身离去。 不欢而散。 苏合直愣愣看着手心，连有人走进来都没看到。 等到察觉气氛有些古怪，她抬起头来。 啪！ 脸上猛地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用手捂住，又是一阵透心的冰冷。 手是冰冷的。 “贱人！” 林佳芷冷冷的看她，怒不可遏。 她眼底泛红，半散着头发。她衣衫有些凌乱，还能看出睡觉压出的褶皱。她打着赤脚，上面还有踩过融雪的泥泞。 她狼狈，更多的则是愤怒。 苏合想起那个永远举止娴雅，衣着打扮无一不整的大姑娘。 说话柔柔弱弱，半个粗话都不曾说过。 但眼下，这个大姑娘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口中骂着：贱人。 苏合站了起来，将手垂下去。 “姐姐，你有什么事情？” 话出口，已然无喜无悲。 “有什么事情？” 林佳芷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让我说，我有什么事！” “你勾引哥哥时，怎么不想想我有何事，你和他嘻嘻闹闹，怎么不想想我有何事！” 哥哥？ 苏合抬眼看她，“你说，哥哥？” “你少装蒜，不知道我口里的哥哥是曾哥哥！” 林佳芷恨声说道。 “那难道你喜欢他？” 呵 林佳芷又是笑。 “贱人，你不是知道吗，你为何装作那副样子，贱人，将我狠狠的踩在脚下是不是很爽，看着我为钰哥哥伤神是不是很爽！” 林佳芷悲愤欲绝，哭着喊着就要扇她巴掌。 苏合一把抓住。 “够了。” 她说道。 “我不想和你闹，我不想看见你，你回去吧！” 她抓着林佳芷的手腕，心里一阵绞疼。 她曾经有多么希望，如今就有多么绝望。 她的一字一句，她的一言一行，如同尖刃，在凌迟着，她想要靠近的心。 她的确贱，她下贱，她的心已经被她刺到了千疮百孔。 “姐姐你够了！” 苏合尖叫，猛地用头就撞林佳芷：“滚，滚，你滚啊！不要让我恨你！” “贱贱人！” 林佳芷被撞的生疼，嘶嘶叫着，皱眉就要揪她头发。 啪！ 碰！ 林佳芷一边推着桌子，一边将瓷器推到地上。 乱糟糟一片。 “天爷哪！” 小枣尖叫一声，冲了进来，急急拉开两人。 “贱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林佳芷哭着喊着，跑了出去。 苏合从桌子边徐徐滑下，坐在地板上，无力的靠着绣墩。 “这大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小枣咋舌，惊慌不已。 唔 苏合忽然痉挛一下，身子蜷了起来。 “姑娘你” 小枣大惊。 苏合摇头，“你，将这些东西收拾了一下，别让人看到了。” 她闭上眼睛，轻轻喘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入梦 夏榛穿着灰色斗篷，将自己全身裹了起来。只露出个眼睛在外面。 她脚步匆匆的踏过快要消融的薄雪，转到了一条巷子里，左右瞥了下没看见过路的人，便迅速钻进了一户门前堆着柴火的院中。 轻车熟路，只发出了略微的咔嚓声响。可见，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 此时天已有些晚了，窗内昏黄的烛光亮了起来，有人影子在左右的晃动。 夏榛猫着腰，身子贴到墙根上，然后小心翼翼的，从窗子缝往里觑。 里面有道模糊的人影，背对着她脱掉身上披的斗篷，露出来纤细的身形。 接着，女孩子从红漆饭盒里取出了热气腾腾的吃食。 夏榛眯着眼睛朝女孩子对面瞄，她对面坐了个人，看不清五官年龄，只是偶尔露出挽了袖子的，很是白皙的手肘。 她们正在低声交谈： “以后不来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晓得晓得，饿不死” “别忘了给她” “哦好吧” 似是而非得听了一会儿，夏榛眸子中闪了闪，猫着腰又隐在黑暗中。 过了小半个时辰，门开了，那女孩子走出来，打了盏灯，急匆匆走进暮色里。 夏榛舔了下唇，又静立片刻。直到听不见屋里走动的动静，才悄悄离开。 。 夜，来的措不及防。 北风仍未停止肆虐，反倒趁着夜深人静更加肆无忌惮。 隔了两层窗屉，却还能听见呼呼拉哨子的风声。苏合侧耳听了一会儿，起身往室内走去。 她跨过一道门，感觉屋里霎时明亮了许多，她迈出的脚顿了下，心里有些奇怪。 想不通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她抬头，正正看见粗布帐子拉开了半幅，露出里面低矮的床脚。 她皱了皱眉，踌躇半天后，上前几步。 床上背对她，侧躺了个女孩子，她能看见蜷起的身子，能听见细小的呻吟。 她抿起唇，没有再继续上前。 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忽然，一声大过一声的粗噶吼叫从窗外传来。 啪啪的石子儿砸着门窗，木棍凳子之类的也开始嗵嗵砸过来。 不一会儿，窗屉子已经被从外面卸了下来，冷风嗖嗖吹过来。 苏合惊骇转身，能很清楚的看见院子里围了一圈又一圈手持着火把的差役。 灰黑色的烟从火把上窜出来 这是要做什么？ 京兆府出尔反尔又要抓她？ 苏合感觉到一阵本能的恐慌，她迈开腿准备跑开。 但她的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猛地扭头，床上的女孩子一动不动，像是睡死了过去。 她心跳加速，大声喊着：“跑，快跑啊！” 床上的女孩子还是没有动静。 “烧！烧！烧！” 忽然，院中的差役们喊了起来，越喊越快，越喊越凶，她惊慌的看着火光映着每个人的眸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嗜血的兴奋。 杀气腾腾！ 哗！ 一阵明晃晃的光刺目，火焰特有的灼热迎面扑来，差役将火把扔了过来，扔在她的脚下。 “此等污秽不洁之地，通通给我燎个干净！” 不知谁大喝一声，众人大声附和，震耳欲聋： “害人害己，天诛地灭！” “汝等不死，天理难容！” “杀！” “死！” 层层叠叠，重重合合，最后全变成了急燥鼓点似的一声：“死！死！死！” 撕拉 碰！ 忽然，床上的女孩子竟倒了下来，她撑着胳膊费力的往外爬，却摔倒在地，她的脚上，和床幔紧紧绑在了一起。 浓烟滚滚，室内一下便燃起了火。她蜷着背，缩到地上不停的咳嗽。 苏合眼红了，扑倒在地就要帮忙，但她发现，她竟然碰触不到女孩子的身体。 一大片，一大片暗红的血块从女孩子的嘴里吐了出来，在脏黄的地面上格外突兀。 滋啦啦，血又冒着泡，成了雾，成了汽，渐渐的全附在她眼前。 她眼前是浓浓一片血雾。 苏合使劲儿眨眼，摇头。血雾，浓烟全部退去。 视线正好撞进了女孩子缓慢抬起的头。 她捂住嘴巴，挡住冲出口的尖叫。 周围一切扭曲着退去。 嗵的一声，苏合睁开眼睛，她翻身，从床上摔倒在地。 密密麻麻的疼，在心尖炸裂。 她几近颤抖着用手抓住被子，窗外的北风呼啸而过，彻骨的寒冷，从指尖向上蔓延。 她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又躺在床上。 她开始睁大眼睛，看着黑黢黢的虚空。 被中还留有一丝热意，但她的心，却迅速的，被冻结成冰。 一股形容不上来的酸涩，从右侧鼻腔开始，向上，冲到了她的脑海里。向下，冲进了她的心底。 “火” 她喃喃，声音却没有发出来，像是堵在了喉头，像是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她终于知道了一直觉得奇怪的感觉是什么，是梦，是她在做梦。 那么真实，那么的，想让她哭泣。 苏合真的哭了，眼泪吧嗒落下，接着又像决堤的洪水一样。 她多么希望，真是场梦，是场噩梦。但是，她骗不过自己的心，她一睁开眼，她的心就告诉她，那不是梦。 不是虚构的，荒诞的梦。而是发生在她身上，她真实经历过的，事实。 是她死的时候，她在经历了静心庵之火后，又因为一场火死去的事实。 她是逃脱不了被火烧死的命运吗？ 苏合猛地翻身，将头埋在枕间。 泪水，不一会儿又浸湿了枕巾。 夜是安静的，也是诡秘的。苏合哭声渐小，她鬓角的碎发粘在脸上。她翻回身，细细的喘息。 如鼓的心跳，渐渐恢复过来。 她嗅着空气里似有若无的香甜，精神有一些恍惚，但是突然，她一惊。 香甜？ 熏香？ 这是什么！ 她从来不点熏香，这股明显的，愈发浓郁的香甜从何而来。 但随之而来的，是迷人心神的困意，她无法克制自己眼神涣散，思维飞去。 她眼眸逐渐迷离，眼睑逐渐下垂。 烟雾，渐渐大了。 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噼啪作响，刺眼的光，慢慢的顺着窗屉，爬了进来。 她感觉到一阵窒息，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 她惊恐的想要表达，但是她发现，她意识开始变的模糊。 －－－－－－题外话－－－－－－ 有没有觉得有些熟悉其实很早就剧透了。再进一个小情节然后就开始交代苏合的事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是谁 吱呀呀一声，何嬷嬷悄悄推开了门。 她擦黑点了灯，用手心虚掩着烛光坐到了床尾。 接着，掀开被子的一角，将宽大的裤腿从苏合的脚腕卷到膝盖上。又将混好的药膏敷在她的小腿上。 全程，苏合都是醒着的，但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她仍然是熟睡着的。 药膏传来的凉意，缓解了小腿因为灼烧而疼痛的痉挛。 苏合身子渐渐放松了。 这里是蔓丝园侧厢，她意识恢复后人已经躺在了这里，小腿内侧有火烫的痕迹，但是烫了多少因为包着纱巾她不清楚，只是时不时能感觉到尖锐的疼痛。 她只知道何嬷嬷分配了丫鬟们夜里给她换药，其余的事情，何嬷嬷并没有开口对她说。 今夜，她却亲自过来了。 苏合忽然听见了细微的啜泣。 她身子隐在暗处，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何嬷嬷仔细卷着裤腿的手一顿，匆匆凑近她，小声道：“姑娘醒来了，是又疼了吗？” 她声音沙哑，苏合眯着眼睛，接着微弱的烛光，能看见她眼里的疲倦。 “妈妈好好休息丫鬟们来” 她不适应的又咳了咳。 因为嗓子似乎被浓烟熏着了，这几日她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妈妈没事，姑娘别说话了。” 何嬷嬷捂着嘴哽咽，“我可怜的姑娘啊，你若是真的被那火烧了，可让妈妈，让妈妈怎么办啊。” 苏合抿唇，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谢，越莓。” “啊是啊，可怜孩子，幸亏她发现的及时，可怜她那么瘦弱的身子能将姑娘抱出来，才没有，才没有” 何嬷嬷又哽咽，握住苏合的手：“谢她，真的要谢谢她！” 苏合眼底黯然。她昏睡了过去，正是起夜不放心的越莓发现了着火，冒着被火烧的危险，拼死将自己抱出了内室。 正是因为她以身相护，自己才只是烧了小腿，而越莓，她则被火烧了大半个手臂，脊背。 泪水悄然流到枕头上。 她曾经对两个人说过：到我身边来。 一个未曾来得及来，一个，却未曾离开。 何嬷嬷继续嘶哑着嗓子，她说道，“怎么，怎么就呢起了火呢。” “不是炭火烧着了啊，也没有风，为什么偏偏，偏偏是” 她不解，喃喃自语。 为什么偏偏是莞丝园，是她。 苏合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攥了又松开。 火！ 又是火！ 寒冬莞丝园的一把火，不止烧了苏合的内室，更是烧到了林府每个人的心里。 松鹤院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一个个是面容肃穆，神经紧紧绷起。 林老夫人从耳房里出来，胡大管事已经跪在冷冰冰的地上有小半个时辰。 他膝盖酸软，咬着牙打着颤。 “老，老夫人” 话未说两句，已经是快要哭了。 怎么，又是他啊 为什么，还是走水啊 换个方式，行不行啊 他委屈的不行，还记得两年前兰汀园走水，快吓死他了，他那些日子整天做恶梦，头发都要秃完没得掉了 他心力交瘁，已然快要吐血了。恨不得立马抓住那什么放火的人，狠狠抡两巴掌。 “如何？” 林老夫人垂眼看他。 胡大管事正在脑海里拼了命的诅咒那放火的人，一听这话，吓的立马又是一抖，屁股撅高，趴倒在地上。 “老老奴查，查不到” “查不到？”林老夫人皱眉，冷声回问。 “查，查不到自然痕迹！” 胡大管事吓的脸色惨白，眼角突突只跳。 “不是留夜炭火，不是未燃烛火” “是人为，人为！”他猛地咽了下口水，看向一脸阴沉的老夫人。 林佳芷厢房。 “我的天哪，那是扫把星下凡吧！” 林佳茵捂着嘴巴，夸张的大叫，又咯咯直笑，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 她抓起一把瓜子儿，笑的花枝乱颤。脚边是一圈瓜子儿皮，橘子皮之类的也浑不在意，用脚上蹬的小羊皮靴子随意拨了拨，又继续吐在脚下。 林佳芷坐在她身侧，在小几上取了一个金澄澄的小橘子，用指甲破开橘皮，橙红色的汁液流了出来。 “妹妹这个样子，有些不好。” 她细细柔柔的说着，脸上的笑意淡淡。 “怎么不好，难道不是吗，我说错了？她就是个倒霉催的！” 林佳茵呸了一声，将瓜子皮吐掉。 “她呢，一没烧死，二没烧残，怎么，能算倒霉呢？” 林佳芷微微皱起眉头，轻声说道。 那么，死了残了才算吗？林佳茵往嘴里送瓜子的手一顿，看了林佳芷一眼。 莫名觉得，身子有些冷。 碰啪！ 忽然，一道身影倒在她身边，林佳茵骇了一跳，发现是丫鬟秋玥没站稳，将脚给崴了。 “贱人你吓死我了。干什么毛毛躁躁的！” 她急忙从凳子上跳起来，就拍着胸膛尖叫。 “对不起，对不起” 秋玥在地上瑟瑟发抖，磕着头，夏榛急忙跑过来捡着地上的碎渣。 林佳茵瞪了两个丫鬟一眼，不再理了。 “姐姐，你说，是谁放的火啊” 林佳茵眼珠子左右转转，捂着嘴又笑。 “妹妹认为呢” 林佳芷亦莞尔，眼里笑意盈盈。 “是谁放的火，又有什么关系。” 温氏斜斜靠在软枕上，腿上搭着三四幅宽的猩红绒面被，铺散在炕上。 白嬷嬷捧着手炉，脸上陪笑坐在炕沿上，“小贱人是死是活，被烧了死不足惜。” “这人啊，不能狂，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 温氏捂着嘴笑，“你这俏皮话说的，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其实这下半句还有个不雅的，老奴思量着就没说。”白嬷嬷接道。 “还有不雅，能不雅到哪里去？”温氏倒是有了兴致。 “那夫人，可别嫌老奴粗鄙。”白嬷嬷笑，就专学那粗鄙的乡野老婆子，吊着嗓子：“人狂没好事，狗狂一摊屎！” 噗 果不其然，温氏听着笑，又用手打她，“说你粗，你还真粗，什么屎呀尿呀的都往外说。” 白嬷嬷也不躲，只是笑。 这些日子因着苏合行事狂妄，没见着温氏笑脸了，又是新添了头疼的毛病，夜里老睡不好。 好容易她出了这等子事儿，温氏有个笑意思。自己说话逗逗趣儿，说些乡野粗鄙的也没什么，就算没话了，也得将话搜罗出来。 打着这个心思，白嬷嬷便又说，“虽说了烧死她死不足惜，但是没能真的烧死还是有些可惜。” “蔓丝园人多，就不是很好下手，轻易有个动静就能把她吵醒。可惜，这回只能是给她个教训了。”白嬷嬷说着，惋惜叹了一句。 温氏目光闪闪烁烁，轻声问，“白娘，你，还疼吗？” 白嬷嬷起先不知何意，有些怔然，但随即便明了，温氏还是在说她之前因为苏合的事，被林老夫人打了板子。 “我对不起你，实在对不起”温氏抿着唇，有些伤心的说道。 “不，不怪夫人，是老奴的错。”白嬷嬷惶恐，忙劝。 温氏哭了会儿点点头，“白娘，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要多休息才是，尤其天冷，小心夜晚别落下个伤风的毛病。” 白嬷嬷直点头。 忽然有丫鬟打帘进来，面色惨白。 坐着的两人看她。 “老，老夫人说，放火的人，她知道是谁了！” 什么？ 温氏脸色一变，就坐起身子。 “谁，是谁放的火！” 她厉声喝道。 小丫鬟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看她，“老，老夫人还说，她给那人最后，最后一次机会，让她主动过去认，认错。” 啪。 白嬷嬷手上的手炉滚到地上，骨碌碌的转了几个圈。 她脸色煞白的看了温氏一眼，“夫，夫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焦躁 夜深阑静，苏合皱着眉头转醒。因着夜里腿上疼痛更甚，丫鬟们要给自己上药，便在桌上留了一盏灯。 这灯是小碟专门请她干娘安嬷嬷从老夫人处求来的，极为名贵。是用着青铜做底，琉璃做罩，极大程度上，也能杜绝明火。 灯心如豆，在切割成六棱形的琉璃盏上闪闪烁烁。苏合看着这盏灯，心神有些恍惚。 女孩子缓缓的抬头，目光中满是决绝。 一刹那，她又看到了火海中的那个女孩子。为什么是决绝。她两次身死，都是火带来的吗？ 苏合咬了咬唇瓣。 事有缓急，当从急。 而今，纵火者为谁，是为急。 咔嚓 忽然，窗屉子发出细微的一声。 苏合心里一动，头转向窗边。 她睡的是侧厢，床头对着窗户，只听那声音又没了，只能听见风呼呼的拉着号子。 “姑娘。” 小碟蹑手蹑脚的进来，轻声叫了一句，“怎么起来了？” 苏合轻微的点了点头，手缓缓的伸进被中。 纵火的人到底是谁？林府上下议论纷纷，又因着松鹤院闭口不提，只放出给纵火之人最后一次机会，让他主动伏罪的消息，气氛瞬间就变了。 焦躁，弥漫在整个林府里头。 是焦虑，是不安，是好奇，更有烦躁。 几乎所有人都盯着蔓丝园的动静。 纵火的人是谁，是男是女，是高是低，是胖是瘦，不断有新的线索被提出，被否定，被推翻。 最终，答案趋于一致。 首先，这个人不是外人，得是熟悉林府地形的人，且是夜晚能入二门的人。 再次，这个人不是行踪能被察觉的人，即他不是当值的人，不是四五个挤在一间通铺的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人直接间接的要和蔓丝园众人有冲突，和苏合有冲突。 这样一推论，众人不免咋舌，因为和苏合有冲突的人，着实不少。 几乎，整个林府，都和她有过过节。 丫鬟婆子们虽是下人，可是耳目清晰明了，四下一打听，竟然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给翻了出来。 有说大夫人处的： 六姑娘就先得罪了白嬷嬷，白嬷嬷因为给她配了一门烂亲王大虎，而被林老夫人杖棍，贬成看门的婆子，险些还撵出府去。 虽说这事情也过去了，夫人还也重用着她，但是这看门婆子的身份，却迟迟挣不开。 而除了白嬷嬷，就是得罪了夫人，夫人不喜六姑娘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别的不说，就说六姑娘破坏了夫人给已故三姑娘结的那门阴亲不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吗，宁拆十座桥，不拆一座庙。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六姑娘拆了三姑娘的婚，就是结下了梁子！ 再说这大姑娘，大姑娘可是日前才和六姑娘闹过一翻的。 或许原因是六姑娘被京兆府差役带走，而大姑娘是指证她的那个人 虽然前段时间两人你来我往相处愉悦，可姑娘们的心思，今儿好了明儿坏了谁说的准呢。 但众人还是私底下趋向于这事与大姑娘无关，毕竟她一直以来，可都是温柔端庄的性子，大声都不会说几句呢。 然后呢，不端庄温柔的五姑娘，就撞进了众人视野之中，这位是个耍猴不嫌人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更喜爱没事儿搅上那么一搅。素日里对这六姑娘多看不惯非打即骂的，还是最近被改了性儿的六姑娘怼了几口子才安生下来，却不保她难免心里不岔，生事儿的。 最后，可就是六姑娘的生母，周姨娘了。这位主子性气也不好，虽深入简出不爱掺和事儿，但是和六姑娘矛盾也不小。 她最爱的猫可是被剁了，虽然六姑娘最后证实不是她剁的，但是那猫尸体在她床下痰盂里头，怀璧其罪，心里不痛快倒是有的。 且那时还闹出个痨病吓死人了，只把六姑娘吓的面无人色，府里人人自危！ 虽那以后，六姑娘再回府没生什么事儿，且之前六姑娘还去她园子里走动几回，看着像是关系融洽了，但到底如何，也不尽然。 众人这么一分析，觉得谁谁都是了，谁谁都有嫌疑。 就更，急躁了。 也都用眼睛紧紧盯着各处院子，看谁，有什么动静。 这般心照不宣，但又明目张胆的盯着自然令各处的正主气愤不已，没有谁，能顶着别人的目光，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的一样自在。 情景，和之前差不多。也是在林佳芷的内室里面，桌几上也是瓜子儿小橘子的伺候着。但是，林佳茵的脸色，却是黑的。 “笑话，我放火烧她？”她尖声就骂，“我是缺了心眼儿了干那等子事情，是谁放的火，就赶紧出来承认，别无辜的牵扯别人进去啊！” 她嘴角起了几个泡，眼睑下青黑，看着没什么精神，应该是火大，没有睡好。 林佳芷接过她的话，“是呢，谁做的赶紧承认啊。奶奶不是说，还给她一次机会吗。” 装，让你再装！ 林佳茵转了转眼珠子，“姐姐呀，下人们传的话你可听了？虽然胡说八道，可我感觉，也说的有些歪理呢，说我的倒是没什么，你这才和六妹妹” 话中的幸灾乐祸怎么也挡不住。 “你也说，那事是缺心眼的人做的。想来这点我只比你聪明，没有越过你的。” 林佳芷柔声道。 林佳茵脸色稍变，呵呵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姐姐前脚才和六妹妹结了粱子，后脚六妹妹就发生了这种事。巧不巧的不说，但姐姐反而能将自己摘出去。” 最容易想到的是她，最忽略的也会是她，人们往往将事情想的过于复杂，对于才和苏合闹过不快的林佳芷，便只会觉得，是人故意陷害的。 “但姐姐你也说你比常人更胜一筹，若反其道而行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偏偏赶着这个时机行事，出其不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用在这里也是同样适用的。 “而且姐姐也不一定，自己动手不是吗？” 林佳茵瞥了一眼林佳芷身后垂头伺候着的秋玥，“将替罪羊什么的往前头推，不就好了吗？” 秋玥闻言瑟缩一下，脸色变的煞白。 “真被我猜对了？” 林佳茵看见呀了一声，捂着嘴咯咯直笑，“你只管放心吧，老祖宗可不傻。替罪羊在她面前，可不好使呢。” 不怀好意的安慰一句。 又用余光扫了眼林佳芷，果然见她脸上不复笑模样了。 林佳茵笑的就更加开心。 而温氏的耳房里，此时却是冷冷凝凝。 眼看着今日温氏精神远不如昨日，白嬷嬷气的是恨不得拔了苏合的皮。 “贱人，惹事的贱人！” “贱人，竟然敢怀疑我头上了！” “贱人，什么最后一次！机会？以为谁稀罕！” “贱人！乱嚼舌头的贱人，看我不找出来是谁将他打死！” 温氏一连串的贱人，是转了三四回的意思了。白嬷嬷心下知晓，只是心又酸了一下。 竟然将她的夫人，逼到了这种地步。 “夫人没有做过这等子事情，何须惊慌失措。我和那贱人的仇还没消散，一想起她我挨着板子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这是？ 温氏愣了愣。 “老夫人问起，夫人只消说是我！” 白嬷嬷脖子一横，就说道。 她知道了昨日温氏忽然关心她病情的原因，不就是，让她当个替罪羔羊么。 她心下虽冷，但是对着温氏却是实打实的热心肠。 “你我不” 温氏见她竟然没有遮掩的将话说出口，给她表着忠心，有些怔然。 “夫人，姑娘来了。” 曲柳垂着头走进来，敛声说道。 温氏看她。 “是六姑娘。” 曲柳声音带了点，说不出来的怪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发展 这个当口，苏合来温氏主院，有些，格外的意思啊。 温氏知道她的怪异是什么，不就是，没直接往脸上写，认为她就是那个纵火的人了。 苏合算的一手好帐！ 温氏气的摔了靠枕，一时，又冷静下来，“你说，她在外面等着？” 曲柳表情还是怪异。 “让她等吧！” 外面风刺骨的冷，她爱等，就好好等吧。 “关院门！”温氏冷喝！ “可，姑娘已经” 曲柳抿着唇。 苏合掀开帘子，定定的看着温氏。 “娘亲。” 她声音微凉，带着外面的寒气。 “你不配！” 温氏大怒，“恶心，恶心！休叫我！” “你给我滚！” 喊完只觉得脑仁一阵抽抽，又开始隐隐作疼。 她按住太阳穴，疼得面色发白。 白嬷嬷大惊，赶紧扶住温氏，“夫人！夫人！叫大夫！” 曲柳急急应下，就要跑出去。 “不用” 温氏皱着眉说，“我没事。”她喘了会儿气。 苏合手攥了攥，“我想，娘亲应该对我这件事，有看法吧。” 她平静的说完，目光坚定。 温氏好容易修整好，又开始激动的胸膛大喘，“林苏合，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我这里质问我！给我把她撵出去！” 曲柳难为的看了一眼温氏。 “撵啊，等什么呢！” “夫人” 白嬷嬷下来推开曲柳就要捉苏合的手。 “你敢！” 苏合猛地一喝，声色严厉。 白嬷嬷心一颤，脚迟迟踏不下去。恼羞成怒，咬牙切齿：“我，我怎么不敢！” “谁若今天将我动了，我这伤就好不了了！不止好不了，还更加严重！” 苏合尖声说道，“想必夫人也不愿意，听到别人传我在夫人屋子里面，身！受！重！伤！” 你！你！ 小畜生竟然开始威胁人了！ 温氏瞪大眼睛，苏合本就因为被火烧了一直躺在床上，即使今天到她这里，脸色也是惨白摇摇欲坠。 这个当口，她若是真有什么好歹，还真是让她有理说不清了！ “安娘，退下！” 温氏脸色变冷，坐直身子。 “夫人这个贱人” “退下！” 温氏又喝。 白嬷嬷咬碎牙齿，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我要凳子。” 苏合垂着眼睑，说道。 啪！ 温氏将炕上的靠枕又摔了下来。 苏合一动不动，枕头擦过她的衣袖，带起一丝冷风。 “给她！” 温氏又大声喝道，手哆嗦着，眼底泛红满是狠意。 曲柳细声应了，端来锦杌放在炕下。 苏合垂眸，“不要这个，要搭脑扶手的玫瑰椅。” 竟然，竟然还有条件，还要玫瑰椅子，温氏真是被气的都要笑了。 “我没有犯错，也不下贱，不坐低人一头的小杌子。” 只有真正低微到尘埃里面，才知道世间所有的不允与公。 不对等的身份，位置，永远换不来对等的态度。 以前，她不会想到这么多，娘亲给予多少，她就承受多少。 而她的娘亲认为她腌臜，静默是错，哭闹是错，死了是错，活着更是错。 她又何必，再轻贱自己呢？ “娘夫人现在身陷囹圄，不是更应该谨慎吗？” 她又说道。 “我身子虚弱，倘若真的站出什么好歹夫人，不会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给她！” 温氏说话，如同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她恨不得扒她皮抽她筋，她从来没想过，苏合能将不要脸说的这般冠冕堂皇，说的这般理直气壮。 她气的浑身哆嗦，却感觉阵阵无力，她是众之矢的，她现在的一个举动便会引来无数人的猜忌，尽管可能她与纵火一事，毫无关系。 林老夫人的那最后一次，何尝不是带有警告自己的意思，如果她是虚张声势，如果她是想要将那放火的人炸出来，那她怀疑的第一人，肯定是自己。 温氏心思转的飞快，面色变化莫测。 曲柳和另一个丫鬟将玫瑰椅抬了上来，苏合说：“光秃秃的太凉了，我要靠垫。” 曲柳也不敢出声问温氏了，急急退下又取靠垫。 终于，苏合算是坐下了。 几案上蝙蝠小兽嘴里还依旧缓缓吐露着安神香，苏合觉得，她已经能够安下神来了。 她将视线，转到温氏身上。 “夫人，我要借您管家之权” “你，你！” 温氏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 “因为。”苏合缓缓说道，“我知道，是谁纵的火。” 内室里面，丫鬟秋玥正在低声给刚起身的林佳芷说话。 “姑娘，六姑娘去了夫人那里。” 林佳芷睁开眼睛，锋芒毕露。 “和夫人闭门，谈了好长时间。”秋玥又说。 “她们谈什么？” 林佳芷问。 秋玥摇了摇头，“奴婢，却还未查” 啪！ 帐内伸出一只手，扇了她一巴掌。 “废物，没查清做什么说明。” 秋玥垂下脸颊，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有丫鬟掀开帘子，夏榛端着一小碗粥，走了过来。 “姑娘，雪梨生地粥好了。” 她瞥了一眼垂头立在一旁的秋玥，见她身子不自觉的瑟缩一下，又转过头。 “冬日里炭火燥热，咽喉难免不适，尤其姑娘刚睡醒，更要喝这清热生津的粥。” 帐内的林佳芷轻唔一声，柔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夏榛，还是你想的周到。” “奴婢惶恐。” 夏榛脸上欣喜异常，小脸通红声音难免激动。 秋玥冷冷打量，这夏榛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攀附上来，短短个把月，竟然从后院杂扫婢子，一越进了林佳芷主屋，甚至还到了她跟前， 不过她也不知这面上柔弱的大姑娘内地是多么阴狠。 秋玥嘲讽的勾起嘴角。 “姑娘，我听说那胡大管事带着小厮去了蔓丝园要再次排查一二，好像对那放火之人的行踪，有了眉目之类。” 夏榛声音响了起来，“而奴婢刚才在路上碰上了几个熟识的丫鬟婆子，急匆匆的往正厅里走，听说夫人，忽然要查什么帐例本子。” 每月初三才结月例盘点账单，今次怎地这般早？而这次，会不会与苏合找温氏谈的话有关。 这话虽然夏榛没明说，不过几人却都听了出来。 顿时，一片寂静。 松鹤院再露动静，夫人更是借机查账。这些事情交杂在一起，无疑又给这林府加了一把火。 本来形成僵局的局面再次被打破，此时，谁动，谁就嫌疑最大，谁不动，谁嫌疑也不小。 连着众人之前确凿的林佳芷林大姑娘，也没能幸免于难。 还真就如林佳茵说的那般，万一她，反其道而行呢？ 众人先将疑惑最先对着她，又通过种种分析否决了她的疑惑，但若是林佳芷就摸清了众人的想法呢。 总之，对林佳芷的猜忌也渐渐冒出了尖。 更有不知从何处来的小道消息，说她 “说我什么？” 林佳芷坐在几前，手里握着的书卷，没翻过一面。 她面前烛光忽闪，脸色莫变。 夏榛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她跪在地上，“说姑娘，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柔和说，曾在秋玥，在她脸上看见过，抽打的痕迹” 啪！ 林佳芷将书猛地合起，闭上了眼睛。 “贱婢。” 她冷冷的说道。 夏榛趴在地上，眼底神色闪烁。 笃笃 忽然，敲门声响起，一道瘦弱的身影映了出来。 林佳芷有些错愕，示意夏榛开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人赃 纵火之人找到了？从蔓丝园传来的口风令众人大惊失色，但是依旧没说那个纵火的人是谁。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像是油锅上的蚂蚁，煎熬的紧。 越发焦急的观望下，蔓丝园又有了动作。 这日早，苏合去的是林佳茵的院子。 但却并不表示，林佳茵就是那纵火之人，因为苏合说，她这一举动只是想联络姐妹感情。 狗屁姐妹感情！这个当口，不是那纵火之人最重要吗？ 但随即又传出，她去了林佳茵的院子后还会去林佳芷的院子。 这样的话，看上去还真的是联络姐妹感情，众人咋舌。 但是林佳芷院中的丫鬟们，却没有这么想的。不时有人借故打探，更多的则是心慌意乱无心做手上的活计。 “怎么回事啊，我这心慌慌的，感觉喘不过气来？” “呼放轻松吧，哎呦你这裁的边儿歪了！” “啊你说，你看你缝的针脚又错了，赶紧拆了吧” 嘀嘀咕咕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没有传到秋玥的耳朵里面。 她正在房间里头收拾东西，炕上堆着些冬衣，里面还夹杂了几身鲜艳的春衫。她抱过首饰匣子，哗啦啦声音响起，闪闪烁烁的各色光芒映照在她脸上。 珍珠串子，玛瑙镯子，珠花翡翠的钗子簪子和一些包银掐丝的耳坠子还有几颗金瓜子全部散在灰布包袱上面。 她咬了下牙，伸手将包袱紧紧的打了个死结。 咚咚！ 窗子被人敲响了，接着墨绿色的帘子被掀开，出来一张年轻的脸。 夏榛有些惊讶，“秋玥姐，你不舒服吗，脸色这么苍白？” 秋玥慌忙收拾了炕上的东西，“啊，是啊生了病，现在好多了，只是脸色差点儿罢了。” 闻言夏榛哦了一声。 秋玥手在袖子中拽了拽，问她干什么。 夏榛眼珠子左右转了转，走过来坐到她身旁的炕沿，“秋玥姐，你猜那个纵火的人是不是咱院里的。” 秋玥一把捞过包袱，“我哪有闲心管这些，你让，我要出府” “啊，很急啊？” 夏榛悻悻地皱了下鼻子，“我还想等会儿六姑娘来咱院里会说” “六姑娘会说什么，我是不清楚，总之我今日休假出府看病，我要走了！” 秋玥收拾炕上的东西，手忙脚乱。 “你也别杵到这里了，前院伺候去，趁机在姑娘面前多露个脸，说不定还有长分例的机会。” 又催促。 夏榛笑了笑，也站起来，却不是要走，“秋玥姐，我帮你一起收拾吧，看你一个人慌慌张张的，忙不过来。” 秋玥手顿了顿，扫她一眼，夏榛又笑笑。 “不用，你出去。”她声音拔高，脸色冷了。 夏榛讪讪，见她真生气了，便规矩的点头，退了出去。 一出门脸色就一变，嘟着腮帮子用脚踹了踹墙边堆的新炭。 “夏榛，谁又惹你不快啦？” 这时，另一个丫鬟看见她的举动，走过来问道。 “还能有谁！”夏榛板着脸，瞪了一眼她，拉着她的手就朝外走去。 丫鬟们都离开了，秋玥放下虚开的门帘，眼底闪了闪，又转身将包袱背在身上，匆匆往外跑。 “秋玥姐姐这么慌张是干什么去！” 小枣笑盈盈的挡在路中间，好奇的看着她。 身后浩浩汤汤的跟了许多人。 胡大管事，安嬷嬷，白嬷嬷全是各处有头有脸的下人。 苏合没有跟过来。 “是看我们姑娘吗？她腿脚不便，没有来呢。” 小枣向她歪了歪脑袋，说道。 “你们，不是在五姑娘” “没有哦。”小枣笑了笑，“秋玥姐姐是早上没睡醒吗，还在做梦吧，关五姑娘什么事情呢？” 秋玥脸色变了一变，她们根本没有去林佳茵那里，而是一直在等着，等着自己！ 身后有脚步声，她一扭头，林佳芷板着张脸，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方才找自己的夏榛，接着，便是一溜圈的小丫鬟。 “秋玥。”林佳芷温和的声音响起，却让秋玥没由来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为什么要赶在这个时候，请假呢？” 她问。 “你生病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非要出府去治。你说来听听？” “或许你其实是，心虚！” 声音陡然一冷。 秋玥拽了拽肩上的包袱。 “那夜，你去哪里了？” 白嬷嬷站出来，就问。 “我，我在房间里。” “有没有人给你作证？” 她又问。 秋玥沉默，她是一等大丫鬟，除了月例多外，额外的有一间卧室可用，不用和她人挤通铺。自然没有人，给她做证。 “账房上，记着你提前支取了两个月的份例，可给我告知，你用在了哪里，钱呢？”胡管事问道。 “这是城东百草庐的买卖记录，你可熟悉羊踯躅，茉莉花根，醉仙桃这几种草药？” 秋玥被问的哑口无声，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小枣见势一把夺过她身上的包裹，又猛地撕拉开，将里面东西抖开。 四下一阵惊呼，小枣眼睛瞪大，见骨碌碌的，有个竹筒样子的不大眼的小东西滚在林佳芷脚下。 夏榛有眼色的弯腰拾起来，递给林佳芷。 “请大夫。”林佳芷垂眸说道。 “够了！”秋玥尖叫一声，瘫倒在地上。 她闭上了眼睛。 还有什么疑问的？ “带走！” 白嬷嬷一声令下，两三个粗壮嬷嬷上前，拖了秋玥下去。 “我是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她，她怎么这个样子，这么狠毒！ 妈妈！还请您一定要问个仔细，我差点，差点就要被当成纵火的人了！” 林佳芷心力交瘁，倒在夏榛身上。 白嬷嬷怜爱的看她，“那个丫鬟死不足惜，妈妈一定给姑娘一个交代！” “只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姑娘受惊了。”安嬷嬷在一旁看着，也说了一句。 “但是，防人之心，却不能少啊！” 何嬷嬷听小枣叙述完捉拿秋玥的那一幕，叹了口气。 她的话，是对苏合说的。尽管这一次，查到的人是秋玥，但是，也不能保证，林佳芷没有参与什么，或许她只是一旁看，给秋玥方便。 要知道，不动刀子的杀人，假借别人之手，才是最厉害的。 她就怕，苏合还心慈手软。 “我知道的妈妈，我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困境中了。” 小腿上的烧痕已经结了痂，皱巴巴的翻出来一小团，格外刺眼。 “但是，这次不是姐姐，姐姐也没有将她当作替罪羊。” 她抿了抿唇，“是秋玥。” “她和姑娘有什么矛盾？”何嬷嬷惊讶万分。 苏合沉默，摇了摇头，“妈妈，这几日您辛苦了。” 何嬷嬷知道她不想说了，便叹了一口气，下去了。 剩了苏合一个人，她沉默一息，手缓缓伸进枕头下，将一张纸团取了出来。 这张纸团，是被人从窗缝中塞进来的。 苏合将揉成一团的皱巴巴宣纸展开，一个斜斜的秋字，跃然纸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并获 一个秋字，能代表很多意思。 但是在林府里面，代表的却是，林佳芷。 林佳芷有一个小习惯，有可能她本人也不清楚。 那就是她给丫鬟们起名字时，喜好用四季为首字，夏榛，秋玥，甚至于，她曾经的大丫鬟，春桃。 春桃虽是她的丫鬟，不过却是林佳芷当年送给她的，是她们姐妹之间感情深厚不分彼此的证明，也因此，她当时直接就将春桃升为大丫鬟，一直近身伺候着照顾她起居。 只是此时提起已经 苏合闭上眼睛，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纸片。 她本来就如何嬷嬷所想，秋玥是她姐姐的丫鬟，应是受了她的指使，但是接着隔天，画扇前来对她悄声说，一个丫鬟要见她。 那丫鬟在她面前自报身份，“姑娘，我是大姑娘院子里的夏榛。” 她说，她亲眼看见，秋玥鬼鬼祟祟，有不寻常的举动。 等她走后，画扇才上前，在她耳侧说道，她早看出来这夏榛有野心，想踹了秋玥上位。 自己抓了纵火的人，她也得到林佳芷身边大丫鬟之位。 落井下石这种事情，是这些丫鬟们惯常勾心斗角的手段。 却也是秋玥有错在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怪不了别人。 但那时，自己并没有完全信任夏榛，而是模棱两可答应夏榛，配合她。 她其实早已经有了思量，那夜不寻常的熏香，应该有问题，不然她怎么会无故的动弹不得，想要陷入深眠。 若不是越莓，她恐怕，就已经着了秋玥的道了。 于是，她一方面让何嬷嬷联系胡大管事装模做样的搜查蔓丝园，即使搜不出来什么也不要有什么表示；另一方面，则若有似无的放出诽谤温氏，林佳芷的谣言，因为她们，也忍受不了非议吧。 苏合攥紧双手。 接着，她便紧跟着去了温氏，林佳芷的室内。 “趁机占便宜，可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林佳芷冷冷开口。 夏榛在一旁小心伺候。 那夜，苏合前来的事情仿佛就在方才。 笃笃的敲门声后，一个消瘦的人影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林佳芷握着书卷的手一顿，抬眼看她。冷冰冰，没有一个笑意思。 诚然，如苏合所说，她们之间，再用不着伪装了。 面对和之前大相径庭，犹如换了一个人的林佳芷，苏合轻舒了一口气。 若她，还如之前那般对林佳芷，只会让她们，更加不堪。 面容狠厉的林佳芷身上，再也找不出一丝温婉的感觉，却比温婉时候的她，更加真实。 看苏合一直打量她不说话，林佳芷啪的将书卷一摔，“送客。” 她站了起来。 “不好受吧。” 苏合抿着唇，坐在了绣墩上面。 “被非议，被污蔑，不好受吧。” 林佳芷冷冷嗤笑一声，环着手臂。 “有口难辩，说什么什么错，做什么什么错，被围观，被议论，被喝骂。” 苏合无力的勾起唇角，就在几个月前，她还那么的怕人家议论。她还那么怕那些如同淬了毒的眼光，她还那么怕那些不明不白的话语，冷嘲热讽。 而如今，多亏了她的娘亲，她的姐姐。 她变得，无所畏惧了。 “诉苦？” 林佳芷斜眼看她，满眼的不屑，“你未免，找错人了吧。” “收起你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实话，我恶心的几天几夜都能睡不好。”她摇摇头，“你可知道我以前多么恶心，忍着想吐的冲动与你，虚与委蛇。” 苏合紧紧的攥起手，又松了松。 “怎么，想打我？” 林佳芷看到她的举动，好笑。 “不想。” 苏合摇头。 林佳芷又嗤笑。 “但比用拳头打，会让姐姐更加疼痛。” 林佳芷笑僵在脸上。 “你说什么！” 她狠狠地盯着苏合。 “我说。”苏合张着嘴巴，“谣言，会使姐姐更加的，崩溃。” “你要做什么！” 林佳芷猛地反应过来，“是你！” 她尖叫，“是你毁我名声，传我抽打丫鬟？” 苏合默默的看她。 她话还未说，她的姐姐就第一反应是她，而她，之前从未对她姐姐有过哪怕一丝的怀疑。 她全心全意的待她，结果却是，落得猪狗不如。 “秋玥。” 她开口，眼里已经是一片平静。 林佳芷声音变的迟疑。 “是她，她放的火。”苏合冷静的说道，看见林佳芷由错愕，变得惊讶，愤怒，铁青。 “她敢，竟然，竟然是！” 她恶狠狠的说道，已然是想到了什么。 苏合垂下眸，“秋玥，会将姐姐拉下水，她是姐姐的的丫鬟，一举一动在外人眼里，都代表着姐姐。” “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有什么隐情，别人只会认为是姐姐示意的，从而，姐姐的名声” 苏合顿了顿，“姐姐温柔贤良的名声会” “轰然坍塌。” 她抬头静静的看林佳芷，“就算，姐姐撇清与丫鬟的关系。” “别人也会认为，秋玥挑在这个当口犯恶，是不是也存着报复姐姐的意思。” “那为什么会报复姐姐呢？她可是在姐姐跟前呆了十年的，心腹。” 林佳芷噗嗤一声笑了，轻轻的拍了下手掌。 “说的好，妹妹。”她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 “如果你，真心的想为我洗脱罪名，那么还真是，深情。”她捂着嘴，“可是，我还是觉得你，贱呐” 她幽幽的吐了口气，姿态优雅的站了起来。 “不是。” 苏合也站了起来，“谁的错误，谁来承担。” “没有人，可以逃脱开罪，公道不在人心，在于天地之间！” 她将灯挑起。 “天道轮回，不会放过谁，姐姐，我只是要说这么一句话而已。望你好自为之。” 苏合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灯芯噼啪又响了一下，林佳芷在烛火下的面色，变的狰狞。 威胁！ 苏合是威胁她，她知道了她所有的事情，她让她，好自为之。 凭什么！ 但她却还是不得不依照苏合的想法，帮助配合着抓了秋玥。 啪！ 室内又陷入一片漆黑。 －－－－－－题外话－－－－－－ 十一月份了啊，马上就要重点放到苏合的感情上了，前面埋的伏笔全部就要揭开了啊好开心。 但我可能之前情节交代上有些问题，这些天有点儿愁不知道怎么才能呈现的更加清晰，所以没怎么码新情节了。所以，没存稿了十一月份基本上只能一更。但我会努力写的更清楚明白一些。最后谢谢一直订阅的你们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相谈 翌日，阴冷的柴房里面，秋玥趴在地上粗声喘气，四肢不时痉挛一下。 她身后血肉模糊，地上蜿蜒流过的血，干成了暗红色。 灰尘，血腥相互交杂，铁锈与潮腐，闻得人几欲作呕。 她嘴唇干裂，有血沫子沾在嘴角，精神不时恍惚，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忽然，门被开了，几道人影进来了。 “你是你” 她断断续续的说，因为开口又牵动了哪里的神经，痛的嘶叫出来。 “是我。” 那声音由远及近，人影也逐渐清晰，是苏合。 秋玥无力的又痉挛一下。 “给她上药。” 苏合嘱咐一声，两三个丫鬟端着托盘就进来了。 “不，我不！” 秋玥却绷紧身子浑身颤抖，她咬紧牙关，嘶哑着又剧烈的咳嗽出来。 血沫子都咳了出来，是生生被用棍子打的。 苏合抿了下唇，摆了摆手，让丫鬟们下去。 “我不要，不要接受你，假惺惺，好！” 秋玥喘着大气，恶狠狠的盯着她，咬着牙，眼睛发红。 “我得罪你了？” 苏合轻声的，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她虽然查到了是秋玥放的火，但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和她，有什么恩怨。 呵。 秋玥忽然冷笑，手缩在一起：“得罪？你不配！” 她用力又呸了一声，啐在地面上一口血沫子。 “杀人，偿命！” 她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苏合。 “我，没有” 苏合怔怔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杀什么人，为什么偿命。 但秋玥是认真的，她不是什么精神错乱的胡说，只有可能，她口中的那条人命，是因为她而死的 “你杀，杀了她！” 果然，她想的没错，秋玥又嘶哑着说完这句话。 像是忽然用光了她所有力气，她瘫倒在地上，剩下粗声的喘气。 “你，你为什么，不原谅她！” “你知不知道她，她因为受不了内心煎熬，失魂落魄下被，被一群，一群畜生玷污” 秋玥声音嘶哑着，哭泣呜呜的哽咽道：“那么可怜的她，她还是想要祈求你的原谅。 她死之前，对我说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呆在你身边的时候，可是你终究没有原谅她。 她一生多苦多难，死了，可怜死了也要被利用。” “但你因果报应，本来你要死的，本来是你要承担的，你应该和她一样，被五六个壮汉玷污，然后死去！可是没有，你还好生生的活着，你凭什么！” 苏合也跪倒在地上，她不知道那个她是谁，但是秋玥说的那几个汉子她却知道，是虬蟠胡子一伙人。 难怪陈神医支支吾吾不给她说，想不到她的娘亲，竟然借着一个女孩子的痛苦和那些人做交易，来对付她。 这就是，理由吗？ “你少在那里假惺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受了委屈。” “我告诉你，你们林府的人，没一个好人，都是畜生，是畜生！林佳芷更是，更是对她亲妹” “说，你说啊！” 苏合颤抖着，“姐姐做什么了，她做什么了！” 婆子啊啊啊尖叫几声，“姑娘，她死，死了！” 秋玥瞪大着眼睛，一动不动。已经是，死不瞑目。 苏合颓然的倒在地上，颤抖着手，扶上了她的眼睛。 “所以，死干净了？” 林佳芷抿了一口水，看向下首跪着的妇人。 妇人又恭敬的将头埋在地上，低低应是。 “下去吧。” 茶盏微撞出叮的一声，妇人身子僵了僵，是，是说着退了下去。 若苏合在这里，想必能认出，那妇人，正是给她开柴房送药的妇人。 “不会被发现？” 屏风里转出一道深红色身影，比林佳芷声音更低，也显得更加柔和。 “母亲。” 她放下杯子，站起来柔柔的叫了一声。 温氏嗯了一声，坐在她左手边。 “请母亲放心。”林佳芷复又坐下来说。 温氏看她一眼，林佳芷神色平淡，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便点了点头。 “不过妹妹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林佳芷垂着眸，一副乖巧的样子。 “那些人吗，被我打发走了。”温氏不置可否。 “春风吹又生啊。”林佳芷却微微一叹，琥珀色的眸中满是水意。 温氏转了转手上的镯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么 两人话题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妹妹，和母亲是，摊牌了吗？” 林佳芷亲手给温氏倒了杯茶。 “她不够资格。”温氏接过抿了一口。 那就是了。 林佳芷转过心思，“妹妹也和我摊牌了。” 温氏手一顿。 “因为，小尼子是我，杀的。” 她注视着温氏抬起来的眼睛，说道。 “指使秋玥动的手。” 温氏脸色稍霁。 林佳芷有些好笑，自己动手和指使别人动手，对于这些所谓的夫人们来说，是有千差万别的。自己动手是自己犯下了罪孽，而由别人动手，罪不在己，依然活得是佛门中的女施主。 温氏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手脚有些不麻利。”她在说黄山杀到林府的事情。 林佳芷低头，“母亲知道是什么缘由，那是小尼子说出来两年前的事情。” 温氏依然面色平静。 “她撞见母亲身边的白嬷嬷，和阿汤二人给葶葶” 碰！ 林佳芷适时闭上嘴巴。 温氏已经站了起来，面色苍白，紧紧闭着眼睛，胸膛快速起伏，已经不是方才冷静的贵妇人了。 “她，她死！该死！我儿做的对！”她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道！ 林佳芷见她立不住了，忙过去扶着她，顺着气。 脸上紧张，脑海里却浮现了小尼子那时说的话。 “人在做天在看，天道轮回，能放过谁！” 而她当时的回答也历历在目，轮谁，反正不可能轮她。 “母亲，我们，一起吧。” 她握住温氏的手。 “就算下地狱，女儿，也愿意和母亲一起，下地狱。” “从对不起葶葶后，已经没有救赎了，不是吗。” 温氏抱着她，呜呜的哭泣。 林佳芷眼神冰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腊八 小碟将火盆里的炭灰拨了拨，听见屋外有人叫门，她抬头先是看了一眼帐后睡觉的苏合，小心翼翼的挪开杌子。 “来了，别叫了啊！”低声说着就开了门。 屋外站的是个裹着灰色斗篷只露出两颗眼珠子的人，她没见过这么怪异的打扮，于是咦了一声。 “你见不得人还是怎地，做什么这副怪样子？谁呀你？” 那人说话，“我啊！”就挤了进来，将斗篷帽子取了下来，搭在手边。 “你不是大姑娘”小碟惊呼一声，急忙捂住了嘴巴，头往后瞥了一眼。 “和大姑娘没关系，我找六姑娘的在内室啊？” 夏榛见小碟往后瞥，她也抻着脖子往珠帘子后面望，“姑娘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啊。” 说着就要朝后走去。 “你干嘛啊你，一个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往我家姑娘身边凑想干啥啊？”小碟伸开胳膊挡在她身前，满脸的不信任。 “我找六姑娘和我在谁跟前当值有啥关系？你这人管的还宽，你家姑娘都没说啥呢！”夏榛用舌头顶顶腮帮子，皱眉不耐烦的回道。 “哎呀不行，反正你就是不能去” 争执间，苏合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你现在，当她身边的大丫鬟了？”她看到夏榛问了一句。这个她，指的是林佳芷。 夏榛站正身子，点了点头。 “我今天来要带姑娘去个地方。”她又说了一句。 “哎呀不行啊！”小碟听过大惊失色，绝对不同意。 苏合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夏榛不说话了，只看她。 “走吧。” 苏合默了片刻，说道。 “天冷，小碟去取我那件猩猩毡的斗篷，那个厚实。” 小碟一看自己劝不动了，叹了一口气就急匆匆的准备出门的东西了。 等她抱着手炉，斗篷出来的时候，一看哪里还有苏合和夏榛的人影。明显趁着她取东西的当儿早给走了。 夏榛竟是带她出了林府。 两人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 在一间低矮的门房前，夏榛示意苏合不要出声。 她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一个含含糊糊的年轻声音问道，张着哈欠就划开了门。 一个少年，一个蓬头垢面身上裹着被子的消瘦少年。 他肤色很白，见到裹的严实的两人破口大笑。 “送钱的，你又来了啊，这次给小爷带的是婢子？” 他指着苏合。 夏榛怒目而瞪，“要饭的你不准胡说！” 嘁 少年别嘴，让开门，“进，来进。” 地痞的道。 夏榛没有进去，而是从袖中掏出锦袋，啪一声拍给少年。 少年疼的龇牙咧嘴，用手抓着锦袋晃了晃，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后满意的捂在胸上。 “哎呦，又进账一笔。” 他挤眼歪嘴的冲着苏合笑，得意洋洋。 “走吧。” 夏榛没瞧他，而是对苏合说道。 “哦，慢走不送再来。” 少年听后抢着就说，啪一声又关了门。 风吹在两人脸上，苏合耳根有些难受的疼。她还是搞不清楚，夏榛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他是” 夏榛抬头看了苏合一眼，“有个丫鬟，是他姐姐。名字叫落梨的”她说道。 苏合愣了愣。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她有些恍惚，仿若隔世。 她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是她跪在地上，不停的给自己磕着头。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背叛的滋味，她第一次，感受到心灰意冷的滋味。 都是那个女孩子带给她的。 可怎么，如今夏榛她说落梨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这里，是因为我偷偷摸摸跟着秋玥姐跟过来的。”夏榛对她说道，“我看秋玥姐老照顾他，问了别人才知道是帮着人照顾的她其实人也挺好的但我没想她对姑娘你会这么狠” 夏榛摸了摸鼻头，“也不知道她竟然是想要杀姑娘，我以为她充其量吓一下人” 她对秋玥想要烧死苏合一事，觉得有些愧疚，更是心惊。 苏合苦涩的笑了笑，“你不用觉得愧疚。” 难怪秋玥对自己这么恨，不光是因为姐姐的授意吧，更多的则是，她和落梨是好友吧，她口中说的那个被强暴致死的女孩子，就是那时候失踪的落梨吧。 没想到，她竟然经历了那种事情。 虽然罪不在己，却是因己而起。 苏合又想起来，秋玥曾经带自己去的那间平房，她说是她好友的，那屋里很久都没人住了，却还有新鲜的花束。 是落梨房间吧，她以前的。以那种方式，怀念着她的好友。 而且至今，帮着落梨照顾她的弟弟。 不，现在是她。 苏合看了夏榛一眼，“谢谢你。”她开口。 夏榛眨眨眼睛，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知道什么可为，什么可不为。 有一把尺子，量着是非曲直。 即使她讨厌秋玥，即使她想要争秋玥的大丫鬟权利，她也曾落井下石，但她并没有真正意义的害过一个人， 现在，又照顾那个少年， “需要银子吗？” 苏合问。 夏榛迷茫的啊了一声，明显没有跟上她的思维。 “要给，给我钱？”接着，她眼睛马上亮了亮，咽了咽口水，“唔还是算了我是大姑娘的人。” 苏合愣了愣，随即点头。 夏榛笑眯眯，也不再提这件事情。 转眼，便是腊月。 腊月，最早就是腊八时节。 腊八节，是腊月的第一个节令，也预示着，年味儿，更浓郁起来。 这日，天气放晴，不下雪也不见风。 莞丝园在林府偏西，最是潮湿，正赶上难得的好太阳，丫鬟们便将苏合主屋的冬帘翻起来，窗屉大开，让日光流了进去。 又取出棉被，在院子里面晒着。 隐隐，又像是回到了静心庵幽静的日子里。 何嬷嬷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手上端着用胡桃仁c松子仁c莲子c红枣c糯米c黑米等熬制的腊八粥，走到了内室之中。 窗明几净，苏合正在窗前绣架上坐着，但并没有用着针线。这里位置好，阳光正好能照下来。 何嬷嬷见她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便笑了，“腊八时节好喝粥，虽说这粥有甜咸之分，可咱扶风的甜粥还是最对胃口。” 苏合转身过来，接过何嬷嬷手上的碗，只见熬出来的粥色深，各种作物酥酥烂烂，用小勺一舀下去，浓稠软糯。 “好喝。” 她抿了一口，点点头。 “也不知道手艺下降了没，怎么熬，也不是那个味儿了。” 何嬷嬷叹了一口气，显而易见的，又想起了往事。 她这辈子，可能很难再回去了，要知道车马不便，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归不了故土。 “妈妈，若有一日我放妈妈归去扶风，可好？” 苏合咽着粥，甜腻腻的粥有点苦。 若有一日，我终究因为这病，回天无力。就放你离开，回扶风。 她忽然忍不住悲伤，心里钝钝的，哽咽起来。 “怎怎么了！”何嬷嬷有些慌张，急忙端过苏合颤抖着手里的碗，就要搂她。 “想，想家” 苏合抓着她的衣角，弱弱的含糊开口。 她怎么能对这个妇人，说她的病呢。 而她口里的这个家，自然不是林府，是在扶风的，谢家。 “好好”何嬷嬷流下眼泪，“别哭了开春，开春暖和了求老夫人回扶风，咱回去看看” 苏合闷在怀里，她知道，何嬷嬷只是在安慰，安慰她，或者在安慰她自己。 她抿唇闭上了眼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无心学习 晌午后，苏合从内室里出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后，抿了一口。 才睡醒，她闭着眼睛缓神，听见门外传来走动的声音。隐隐约约的感觉有片黑影覆盖在自己头顶之上。 她睁眼，看见一个男子。 男子！ 苏合瞪大眼睛，一瞬间全醒了。 “不认识了？” 曾钰眯着琥珀色的眼睛，玩味的看着她。 “怎怎么会” 苏合忽然有些紧张，她左右张望，不见一个丫鬟或者嬷嬷，这蔓丝园，就像只有她一个人了。 “或许各大寺设粥，看热闹去了吧。” 像是知道她想什么，曾钰不紧不慢的说道。 腊八这天，不光各家各户熬制腊八粥，长安城郊的各处寺庙也会设五味粥，林府更是在这一天会允许下人们出府热闹。 苏合思忖间，笑声渐起，“妹妹是在怕什么？” 曾钰挑着眉问道。 “曾哥哥不是该在国子监春试不远了”苏合讪讪的说道。 有些局促不安。 “不行啊。”曾钰有些苦恼的皱着眉头，“有两件事没有解决无心学习。” “什，什么事？”苏合呆呆的看她。 曾钰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悠悠的开口：“第一件事啊，是我的婢子给我惹了麻烦，诋毁我和一个小姑娘” 苏合眼角一跳。 “可是我何其无辜，被婢子诋毁后，又被小姑娘利用”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第二件事啊，却还是个小姑娘，我费尽心血的救了她，可是小姑娘没有良心，非但不感谢我敷衍我，还撵走我” 苏合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她啊，都说的是她。 曾钰见苏合愧疚，眼睛里的泪水在打着转转，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又玩味的再重复一句，“无心学习啊，可怎么办才好” “我，我” 苏合嘴里嗫嗫，大开的窗户吹来风，但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意，她只觉得浑身发热，难受的想要跑出去，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解释都感觉那么苍白，无力。 分明，她做的一点儿错事没有，但是他却说的那么暧昧不明。 就像，她和他，本来就暧昧不明一样。 “我的东西呢？” 曾钰逗够了，轻咳一声，正经的问她。 苏合轻轻舒了口气，好歹冷静下来，疑惑的看着他。 “你答应的。”曾钰继续说。 什么东西啊？ 苏合还是有些不解。 “我的，你要送我的。” 曾钰颇为委屈，这种表情在他脸上非但没有违和，反而，有些理所当然，理应他就是这种表情似的。 在想什么啊？ 苏合甩甩头，“我没有什么东西啊，你说冬袜吗，我交给哥哥了，让他给你们。” 她恍然大悟，想起之前曾钰找她，莫不是也为了那冬袜，可是，他们这些贵公子缺个小小的冬袜吗，而且她分明让哥哥代为转交了啊，难道哥哥没给？ “你说了你们。” 曾钰忽然又开口说道， “那我的东西呢？” 他什么意思，他是没有将他算在那个“你们”里面吗。 苏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你亲手做的，不要。” 竟然是冠冕堂皇的要东西？苏合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知道了曾钰来的目的，总觉得有些无力。 “你是给我东西，还是我继续无心学习？” 曾钰却又挑眉问道。 苏合咬牙，“曾钰哥哥！你等等！” 转身向内室跑去，只听见身后男子毫不顾忌的大笑。 见苏合取来一双玄色菱纹罗的手套，曾钰略挑了挑眉，“真有？” 他倒有些惊讶。 他也只是隐约听林子骞对他说过苏合可能还做了别的东西。 也是瞎碰。 苏合迟疑的看着他。 她是真的做了一双，只是总觉得有些太过于亲昵，毕竟他不是她的亲哥哥便将这手套一直搁下来 “那给我吧。”曾钰一伸手，眯着眼笑。 苏合抿唇，递给他。 曾钰就直接在她面前，往手上戴试着，看是否合适。 苏合有些好奇，她是比对着园里嬷嬷的手做的，因为不可能，真的去看外男，或者府里小厮的手。她想，嬷嬷们大概是差不多的吧。 或许，做的时候还想了那么一丢丢，方白哥哥的 苏合脸上有些臊红。 曾钰好笑的看着女孩子，他眸里转了转，手上动作迟缓了那么一下。 苏合见他先是取出手巾，仔细的敷擦双手。从手腕，到手掌，再到掌骨，到手指，指尖，指尖 苏合耳朵也红了。 他像是刻意的，在他的指尖上停留着，又用琥珀色的眸子瞥她一眼。 她尴尬的移开眼睛。 窸窣的细小声音过后，她又止不住转回来。 曾钰将手腕向上举起，使她能清晰的看到他手上戴着的手套。 手套有些小，露出了一小截的肌肤。 白的肌肤和黑中微赤的手套子颜色，突兀的对比强烈的。 “小，小了。”她喃喃说道。 看来他的手比嬷嬷们还要大，那么和方白哥哥的手呢 苏合使劲儿摇头。 “那怎么办？” 曾钰又出声问。 苏合啊了一声，微垂着头，既然是送给他了，不管是不是他硬生生要去的，总归要合适才行，难不成再要回来，重新 她偷偷瞥了眼曾钰，却发现曾钰一直看她。 “你重新做好不好？” 曾钰伸手，“我手在这里，给你量。” 他说完，便用牙齿轻咬手套，一点，一点的，将手套脱了下来。 又看她，眼底意味不明。 苏合感觉空气稀薄起来，她脸上又开始灼烧。 是气着了。 曾钰笑了笑，“不逗你了。” 他利索脱去手套。 苏合用手接，一扯，没扯开。 这是？ 她不解的又扯了一下。 “用手。”曾钰启唇，“来用你的手，给我量。” 他松开手套。 苏合还在怔然，只听门外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她止不住瑟缩一下。 曾钰眼里有了丝不快。 “苏合你在干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差别 林佳芷小跑着冲过来，红着眼睛狠狠瞪着她。 “啊钰哥哥，你，你怎么会” 像是突然看到了曾钰，她惊讶的低呼了一声，然后用眼睛水濛濛的看着他，“你，你们” 她捂着嘴唇，一副泫然欲涕，不敢相信的样子。 她摇着头，身子缓缓的向后退，但是步子却没有挪动多少，只是身上的姿态，越发羸弱了。 苏合抿了抿唇，头微微移开，不再看她。 女孩子娇娇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哥哥，哥哥你说，这不是真的，我看到的不是真的，你怎么，怎么可能和她” 她嘤嘤的细声细语，委屈又无辜，“这里，是妹妹的闺房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妹妹，妹妹的声誉” 她又瞥向苏合，眼里虽然满是担忧，但苏合却看到了里面深深的警告，威胁，以及，浓烈的恨。 恨，是恨啊。她姐姐针对她，却是因为她和她的钰哥哥走的近了。 多么无辜，多么荒诞。 苏合抿了抿唇，“姐姐。” 她开口叫了一声，却不由自主的想起，若是以前的自己会怎么做。 是会害羞的上前握住她的手，说：“没有，姐姐误会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是会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惶恐不安，苍白着脸解释，“姐姐你听我说，我只是谢谢曾哥哥帮助” 然后，她的姐姐，她的好姐姐则会安慰道，“没关系，姐姐都懂。” 善解人意又柔声细语肯定使自己感动万分热泪盈眶。但是，自己始终看不到她眼底下的隐忍，她热枕下的冰冷。 她不会认为自己的害羞和不安是因为觉得尴尬不好解释，而是只会认为，自己在刻意的炫耀卖弄。 她会认为自己不要脸，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将她的心狠狠践踏。她会以最大的恶意来对待自己，只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和自己有所联系。 苏合深吸了一口气，“姐姐这话说的不恰当，这里是蔓丝园正房，却不是我的闺房所在。” 没有床，没有榻，不是内室，也就不算深闺。 他们之间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与她声誉无碍，更与私情无关。 林佳芷只觉得体内有股气往上顶，四处乱窜。她心跳加速，胸腔被撞的生疼，都是被苏合气的。 竟然，竟然再一次反驳自己，她凭什么，凭什么！ 她从没有想过苏合，竟然变成了这么一副难缠的样子，不是蠢货吗，怎么不像以前那样一直蠢下去了！ 她实在是恨苏合转变的太快，以至于她措手不及，差点招架不住。事到如今，她才觉得有一丝后悔，后悔提早的，让这个蠢货醒悟了。 “妹妹说的话，我倒是听不懂了，闺房就是闺房，难道妹妹想要指鹿为马吗？” 她尽力摆出一贯微笑的样子，平常那么简单的表情此时却用了她太多力气，却还是僵硬不自然。话也像是硬挤出来的，听不出来温柔，倒是有些刺耳，阴鸷。 苏合定定的看林佳芷扭曲的脸，心里一阵阵抽疼。 她双手贴着下襟，往后退一步，向着曾钰行礼，诚恳道：“曾哥哥，由衷的感谢你救了我。” 她不理林佳芷，却做出这番动作，一是觉得家丑，不便外扬，二是，也算正儿八经的和曾钰划开界限，说明他和她并无私情，只是她感谢恩人相助。 两人坦坦荡荡开着门窗说话，该有的礼节没有忘记。 在这一点上，苏合倒是对曾钰存了一些谢意。他虽然冲进闺房，但是开着门想必也有所顾忌，又一直站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挡着风，也算是，为她着想了吧 曾钰低低笑了一声，这才开口：“芷儿妹妹，苏苏说的正是，你不必气恼。” 苏苏？苏合一窒，随即她被口水呛了一下。 这，这是在火上浇油吗？她瞪大眼睛看曾钰，不知道他有意无意，一句芷儿妹妹，一声苏苏，孰近孰远高下立分。 曾钰却没有看他，眼角跟着话语在上扬。 苏合咬了咬唇又看向林佳芷，只见她身子晃了晃，脸色可见的变得煞白。不再笑了，但还是撑着说，“钰哥哥爱说笑话，哪里” “不是啊。” 曾钰伸手指晃了晃，“我可不说笑话对不对，苏苏？” 一转而，又叫苏合，却不等她回答，“先走了啊，我很欢喜” 扬了扬手套转身出去，利索没有拖泥带水。 更再没问林佳芷一句。 林佳芷气的一口银牙将将咬碎。等看不见了曾钰的身影，她啊的尖叫一声，“贱人！” 就丝毫不管不顾的伸手要抽苏合。 但是，苏合却避开了，她没有让她得手。 “你竟然敢躲开！”林佳芷气红了眼睛，就要扑过来。 “曾钰，他不喜欢你！”苏合大声说道，“你知道不是吗，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那个男子，是多情也是无情。 “你，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 林佳芷气血攻心，浑身直冒冷汗，气的发抖却没有力气再追着苏合了。 她捂着脸跑了出去。 苏合喘着气扶着凳子坐下来，除了喘息，再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日影西斜，屋里又冷了起来。 温氏的主屋里面正在布饭，热腾腾的蒸气从红漆饭盒里冒出。帘子时不时掀起落下，丫鬟们井然有条的进进出出。 温氏握箸正要夹菜。 刺耳的哭哭闹闹传了进来，珠玉帘子哗哗搅着直响，她皱起眉头有些怒意。 “母亲，母亲，我受不了了！” 女孩子尖利的哭泣声更响了，她皱着眉头，将竹筷放下，“茵儿又怎么了？” 不耐烦的道。 “不，不是” 曲柳抿了抿唇，有些难堪。 “让她要哭回去哭，这么大的人了，一有事就跑过来哭泣成何体统。”温氏见到曲柳的反应更加生气。 “母亲，母亲！” 女孩子已经扑了进来，撞进她怀里，跪倒在她脚边。 温氏被撞的生疼，低声惊呼一声，就冷脸拽住女孩子的衣领，手高高举起。 女孩子像是感觉到什么，泪眼模糊的抬起头。 “芷芷儿！” 温氏大惊，急忙将手放下，搂着林佳芷心儿肝儿的开始叫。 不是哭哭闹闹一天的五姑娘林佳茵，而是温柔贤淑的大姑娘林佳芷！ 这让她怎么开口撵人 曲柳咬着牙，默默的退了下去。 “我要让她死，母亲我受不了了，我等不了了，我一定要让她死！” 林佳芷哭哭啼啼，埋头在温氏胸前，脸上都是泪痕。 “怎么，怎么这么突然？”温氏回抱住她，还是有些惊讶。 “我做噩梦了，我梦见葶葶了，她说，她”林佳芷呜呜的又哭着。 “葶葶，葶葶说什么，她说什么！” 一听见这个名字，温氏像是条件反射的脸色一下子就煞白了，眼底开始泛红。她痛苦的抓住林佳芷的肩膀，紧紧的扣着。 “她说她原谅不了母亲，她说苏合要给她报仇”林佳芷颤抖着说道。 “她敢！” 温氏气的浑身哆嗦，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愤懑。她张开嘴，神色癫狂，青筋暴起。 “杀死她，杀死她” 林佳芷嗫嗫。 “杀死她！杀死她！” “没有人知道，不会有人知道！”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温氏嘴里一直翻来覆去的重复念叨这两句话，林佳芷将她搂的更紧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象生 腊月廿一，长安城门刚开，五六辆大小不一，规格不一的马车嘚嘚往南而去。 马车上挂着象征林府身份的玉佩，赤红的穗子在墨绿色的罩子上面摇摇晃晃。 路上积雪未消，马车行的缓慢，车里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苏合坐在正中，同坐一车的是丫鬟越莓。 越到年节，府里越发忙碌，今日还是温氏专程带她们几位东府姑娘，去城南香积寺拜佛烧香，以祈福来年。 随着马车行驶速度的渐渐变缓，轩窗外梵音阵阵，鼻间亦是闻见了久燃不息的香火味道。让人脱俗于天地之外，心自空明。 苏合舒了口气。 马车彻底停了下来。 有佛经传：天竺有众香之国，佛名香积。 更古有诗曰：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她们，来的正是香积寺。 但古今还是略有不同，也不知那古诗里静幽宜人的香积寺是否就是这香火鼎盛，人潮川流的寺庙。 寺口离正庙还有一些距离，道路两边，小贩们架着宽长条凳，上面铺了层黄幔布，布上摆着香烛，符纸，念珠，木梳等一类小玩意。 也有那茶水，小食供上香的信客垫着肚子。 叫卖声，说话声嘈嘈切切，近处的尘世，与寺庙前烟雾缭绕形成鲜明对比，人世间与浮尘外融合的，恰到好处。 进一步，出世。 退一步，入世。 等到马车彻底停下，车外的婆子早已经将脚蹬摆好，苏合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叮叮当当的声响从庙前的菩提树上传来，苏合眯着眼睛看过去，满眼的许愿牌，牌下挂着铜铃铛，各种各样的红，相互缠绕着碰撞着，承载着或轻或重的殷切希望。 她眼睛被满眼的红刺了一下，眼角狠狠的一跳。她走过菩提树，却又不自觉的看了一眼。 在看什么，她也不清楚。 旁边跟着的越莓忽然开口细细说道，“姑娘，夫人她们走了。” 苏合转回视线，林佳芷林佳茵一左一右搀扶着温氏，身后跟着一溜串伺候的婆子丫鬟。马车被车夫牵着往寺院后院走去，她的身周，除了她和越莓，没有一人。 苏合垂下眼睑，“走吧。” 她缓缓踏上台矶。 梵音，渐响。 绕过青砖砌成的善导塔，身披间色服的住持走过来，他行了佛理，手上是一串五色珠。 “净明住持。” 温氏合礼，问候。 “无离法师可得一见？” “家师有客，不便相见夫人。”住持歉意道。 无离法师是香积寺的长老，虽生性孤僻，只是修行禅定，但他口言人之祸福，每言必中。据传他已年过百岁，却仍年轻如同少年。 每每有人前来拜访，却总不得相见。 温氏也不馁，别过住持便往斋房去，吃过饭后，便是拜佛。 嗑嗑拜拜诚恳完了，时间也就近黄昏了。 “今儿不回去了，明日再走。” 温氏自说完话便去禅房休息，给三人各分了住处。 只是到苏合的时候，那僧人有些不好意思，“施主，这房舍有些不够了，你看” “我不要和她挤在一间！”林佳茵大声嚷嚷，跑进一间房子里去。 温氏面有难色，“母亲，我在问问。” 林佳芷柔柔的问那僧人，“师父，您看这天色已晚，庙里哪里还有空余的地方” 僧人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苏合，“有，倒是有，不过是寺庙翻修前的老院，有些偏” “我去。” 苏合说道。 “天色既然晚了，就不打扰娘亲和姐姐休息。” 既然相看两厌，不如不见。 她转身离去。 林佳芷脸色一冷，握住温氏的手，林佳茵在一旁怪叫：“天爷哦，这是什么鬼德行！” 正如僧人所说，这个院子真的很旧了，房舍瓦当缺了豁摇摇欲坠着。 僧人开了白板门，吱呀呀的颤颤巍巍。 但是里面很干净，靠北墙盘了炕，铺的是席子，炕头有棉被卷成一摞。 跟着来的僧人端来茶壶茶盏，放到了炕头几上退下。 “姑娘，你后走几步。” 越莓将袖子撩上去，脱了鞋子跳到炕上打扫收拾。 烟尘投过高窗上射下来的日光四散飞舞，灰黄的墙，青白的衾，穿蓝衫的小丫鬟还有她头上的红头绳。 色彩鲜艳，活灵活现。 苏合不知不觉就晃了下神。 远处晚课钟声响起，呼呼的风声吹动哗哗的树林，烛光扑扑跃动着与它交相呼应。 囿于火光中的女孩子，安静躺在漆黑灵柩中的女孩子。 苏合眼里一痛，那火就像是灼烧进她的眼底。 忽然，啪的一声，茶盏被越莓不小心摔在地上。 压实的土地上瞬间蜿蜒着深色的水渍。 “姑娘，抱歉啊” 越莓细细的说道，但苏合，她垂下眸，像是没有听到。 暗红的血，脏黄的地。 滋啦啦冒起的血烟 蜷着背，缩到地上不停的咳嗽的女孩子， 抬起头，目眦欲裂，绝望对着她的女孩子。 有冰冷的触感从脸颊划过，有些痒痒的。 苏合伸手，脑子里面一片混沌。 “啊姑娘，你怎么哭了！” 越莓惊讶的大叫，担忧的看着她。 苏合抹了抹脸颊，她已经，泪流满面。 最后一丝光，将从天幕上撤下。星星点点的火，在寺庙周围闪烁。 上完香的人群匆匆忙忙，跨过门槛，跑下台矶。 而在菩提树下，静静的立了道身影。 叮铃铃的铜铃相互磕碰，各样的红在他眼前缠绕，分开。 男子只静静的立着，孤寂，悲痛在他周围萦绕。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他为何而悲伤，但是，路过他的人，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 他伸出手，路人的烛灯恰好挑过，莹白的指，正抚上一块，斑驳褪了色的木牌。 忽然，人声大噪，许许多多的人往寺庙里涌入，火把川流不息。 “不好了，不好” “天哪，保佑” 嘈嘈杂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男子脚步顿了顿，向夜色里走去。 “呀，那里掉了个东西！” 一个软糯糯的童音响了起来，他跑过去，在地上捡起了一块儿木牌。 “大宝！”妇人紧张的搂起他，见他手上是块破破烂烂的木牌，皱了皱眉头。 “脏东西，捡起来做什么，赶紧回家了。”妇人一把扔远。 “娘，那上面写着字，先生教过，我认识。” 小童急忙就叫，在慌乱的步伐里面找着那个木牌子。 “好好好，赶紧回家！”妇人急急催着，抱着他就跑。 “象生” 软软糯糯的声音，散在空气里。 “娘，象生是什么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最初1 苏合入目是一片黑，纯粹的压抑的但也熟悉的仿佛见过它很多次。 她挣扎不得逃脱不了。 她一直在走，顺从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更不知疲倦。她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动又会到什么时候结束，或许一直走永不停歇。 直到，一阵大力从背后将她狠狠的推了一把。 她踉踉跄跄绊过一个门槛，惊叫还未喊出口，一间房，漆黑的房在她脚步踏入的那一刻陡然转为明亮。她眼睛刺疼，不知道是血还是泪的液体从眼角落下。 下意识的，她迈开步子怔怔走过去，朝着这间房的正中央。 她能看到一张床，没有床帏，没有床架，孤零零突兀违和的一张床。一个女孩子躺在床上，犹如躺在灵柩里。她身子一动不动，只是胸膛在微微起伏。 苏合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身子越来越重又越来越轻，发丝扬在身后，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又被风鼓起呼呼作响。 那架床那么近又那么远，她怎么走，却始终走不到。 她开始大口喘息，忽然涌过来一阵滚滚浓烟。她被呛的咳嗽，浓烟逼的她连连后退，碰一声，她的脚却撞到了床柱子边上。 她旋即绊倒在地上。 她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闷哼，五指屈起抓住不知道是土还是干泥的地面，头抵在冰冷入骨寒气的床沿边打颤。 她知道床上的女孩子是林佳葶，她的娘亲正在外面跪在地上哭喊着，姐姐安静的立在一旁。 她都知道了，她是安静的死去啊，是被娘亲喂了药，安静的一直沉睡着死去！ 忽然，更大一股浓烟朝着床压下。她用力咳嗽，一激灵身子挣扎趴倒在床上。 她不死心！ “林佳葶，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她大声的喊，用力的叫，双目赤红，眼泪滴答流进嘴里，又涩又苦，她难受的反胃想哭想呕。 突然的，女孩子皱了皱眉头，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苏合哇哇大哭，就拽着女孩子的衣衫。 女孩子睁开了双眼。 苏合手一紧，声音戛然而止。 “你，你醒了？” 她喃喃，措手不及又有些慌张。思绪万千一起涌上来又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怎么办。 女孩子望着虚空，眼里呆呆的定着，一动不动。 浓烟滚滚，苏合脸色发白脑子里面全剩了一个念头：“着火了，你醒来了是吗！快跑啊，你还在干什么啊！” 可无论她怎么叫，女孩子都保持着同一个姿态，眼睛一眨不眨，头颅也不转动，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快跑啊，你在做什么，林佳葶我求求你快跑啊” 苏合声嘶力竭，嗓子没有了声音，鼻子一酸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好像，做了个梦。” 但女孩子并没有理会她，她呢喃着，像是迟疑又像是迷茫，头颅半仰。 她完全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处境，她缓缓的用胳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我梦见我，不是我了。”她复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疑惑不解。 “我梦见，我回到了林府，在，找我” 她眼里空洞，虚无，什么也没有。 苏合哭声再一次戛然而止，她身子僵在原地，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她瞪大眼睛看向女孩子的嘴唇。 女孩子仍在自言自语，神情恍惚，“可为什么不去找他我怎么梦见，我把他，忘记了？” 女孩子伤心欲绝，她呜呜的又开始哭泣，声音哽咽着苦苦哀求，“不行啊，不要啊，我不要忘了他，我不想忘了他啊！” 眼泪，顺着女孩子脸颊落下。却像是化作巨石，砸在苏合心上。苏合难耐的捂着胸口，咬着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她没有力气的，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火舌擦过她半个胳膊，朝着床上卷去。 她能看见囿于火海中那个模糊的影子，于噼啪声中细细弱弱的声音，是女孩子在心无旁骛的哭。 “不行啊，这里也不对啊，怎么会现在着火呢他呢，他人在哪里” “不，不可以啊，我怎么可能现在就死啊，明明现在不会着火的啊，明明现在还没到时候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了呢？” “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啊，我乖乖的吃药，乖乖的等着他来啊。” “我只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我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只是，仅仅是在黑暗里哭啊。没有，我没有做和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不一样了，我做错了吗？” “我明明记得所有事情啊，我明明记得我前世最后是怎么死的，我明明也记得，和他的约定啊。” “可他现在却不来了，为，为什么啊？他为什么不来，我等着他，我一直等着他来救我，可我马上，就要死了他为什么还不出现！” 女孩子突然有些急了，她朝着苏合扑过来，可是却忽然又不动了。她尖叫一声，“不行啊，我不能出去，我要等他救我啊！” “明明说好了啊，我就在这里，快来找我啊！我把自己交给你啊，把命交给你啊，所有都交给你！” “可你为什么不来！是下雨了被水挡住了吗，是下雪了封路了吗！你为什么不来！是忘了吗，你忘了吗！” 女孩子朝着虚空又尖叫：“你快来啊，快来找我啊！我又要死了，还没有再见到你，就要死了” 她大声哭泣，又碰碰的用头撞着床板。 又是悲愤欲绝痛哭流涕的喊声，浓烟里的女孩子嘶哑着嗓子，绝望的凄厉的。 终于，那道模糊的人影也看不到了，火势猛一蹿高，苏合摔了一跤。仰面倒在地上。 她双手攥紧又旋即松开，她眼里酸涩，她心里颤栗。她感觉，好像，她要知道什么了。 有风吹了进来，吹开了眼前的浓烟。 女孩子连同那架床，被火逐渐吞没。 风继续吹着，幽幽的灯下褪了色的红穗子被吹得摇摇晃晃，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搓了搓手，踌躇的在台阶上立着，然后抿唇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大大小小的长明灯摆在地上，忽明忽暗的烛光如同星河般璀璨。 那女孩子哆嗦身子，双手攥紧能感受到微微颤抖，她眼中泪水将落不落，神色胆怯而又充满期冀。 她咽了下口水，细细的开口问道：“林佳葶，林佳葶她在哪里” 苏合再也遏制不住悲伤，她啊，是她，全是她。 她那时在林府苦苦的找林佳葶啊，她还留着侥幸，带着欣喜，她懵懂，她无知的找林佳葶啊。 她啊，她那时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要找的林佳葶，正囿于火海中，在痛苦的挣扎。 她啊，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苏合泣不成声。 天哪！ 为什么啊！ 是她吗，她害死了自己吗？不是因为娘亲，而是因为自己。 她被娘亲喂了药，她离了魂，附身到苏合身上回到林府。她忘记了所有事情不管不顾的要找林佳葶，茫然冲动的要找林佳葶。 所以她娘亲怕了吗，怕她知道了林佳葶的病，所以她娘亲提前杀了林佳葶吗，杀了苦苦找他，战战兢兢循着前世轨迹过活，在静心庵中昏迷等着他的林佳葶吗？ 而他，没有来。因为提前杀了她，没有人救她！ 而林佳葶在火海里，没有无知无觉浑浑噩噩的在睡梦中死去。她醒来了，却不敢动不敢呼救不敢跑出去，她怕她要是做错了什么他就不会来了。她最后一刻仍在悲哀伤心的苦苦祈求，在绝望的等待。 就这样，生生死在了火海里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最初2 苏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痉挛一下，又被呛的不停咳嗽。 她手上抓着被角捂住口鼻，身子蜷缩膝盖顶在胸膛，发丝缠绕一缕缕粘在脸上并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 忽然传来咚咚砸门声，白板门哐当直晃伴随嘈嘈杂杂的声响。 她心一惊，竟分不出梦境现实。 “姑娘！” 突兀响起一道尖利急促的女声但随之被更大的“六姑娘！”淹没。接着不同的嗓音有男有女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重重叠叠沸沸扬扬。 苏合听出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用力，声嘶力竭的叫喊，大声嚷嚷，但是具体他们说什么，喊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楚了。 她索性摊平身子，闭上了眼睛。 忽然，火光蹿高。 于漫天火光中，她“看”到了一个男子，风扬起了他的发，而她，用力揪住了他的衣角。 他将她的指，靠近他的唇，她触碰到他的声音，她看见他，静静的看她。 漆黑，深不见底，却又如星辰般璀璨。 她看见她，揉碎在那一抹波光里。她面目全非，千疮百孔又血肉模糊。 她想笑，硬生生扯不开嘴角，那池波光晃动，一滴泪，滴落在她的眼底。 她感觉到冰凉。 然而，他的声音，他的容貌，渐渐在她眼前模糊，直至，又一片漆黑。 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 也答应与我来生再次相遇。 我一个人，勇敢的自己照顾自己。 日日夜夜，一个人孤寂。 你我约定，就算与你分离。 烈火灼烧埋进肌理，也绝不能忘记。 哪怕认不出自己，也要与你相遇 可我又将即将痛苦的死去，却又没能再次遇见你。 苏合张着嘴巴，只觉得又酸又涩。 她耿耿于怀，她苦苦追寻。她找的，她的执念，根本不是林佳葶啊。 她作为苏合懵懵懂懂的活，她作为林佳葶战战兢兢的活。 她寻着她的足迹，她寻着她的一切，她毫无所知，她渐渐迷失，寻他却镌刻在灵魂深处。 就算她不记得他，就算她那么茫然那么懵懂，可她还是在寻他。 她，经历了不止一个轮回。 她辗转了三世，忍受孤寂，疾病，痛苦，恐惧，背叛，死亡，她是要寻他。 地面上燃烧的血如同地狱里里绽放的曼陀罗。 她因为火而死去，却又因为火而再度重生，她一世又一世的浴血，她一世又一世的重生，她是要寻他。 但唯独忘了他。 她忘了他！ 她忘了一刻也没有停止寻找的他。忘了前前前世，生生世世，她求而不得的他。 而她最终想起来了她要寻他，却还是忘记了他是谁，他长什么样子，他家住在哪里，他是否已经婚配。他，是否还在等她。 她，却又要死了 如果如果真的再有一世！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让她忘记他能不能，不要忘记所有事情，让她重新来过。 苏合决绝的松开被子，双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 砸门声越来越响，门不负重力，咔一声响被推倒了。 “姑娘！姑娘！” 尖利的叫声更加刺耳。 “救火啊，着火了！” 她听清了惊恐的呼救，嘈杂的奔走呼号。 “来人啊，快来人！” 脚步声慌乱，地面似乎都在抖动。 吵吵闹闹，嘈嘈杂杂。 她眼前，闪了闪复又一片黑暗。 呼！ 猛厉的北风呼啸，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人尖利的叫声。 “不要，不要进去！” “啊，天哪！” 众人又一片哗然。 “林苏合！” 有声音叫她，格外清晰。 苏合脑子混沌，那声音仿若从天外而来，劈开浓烟。 “我不准你睡。” “你睁开眼睛！” 那声音更近，更坚定。 苏合浑身战栗，她猛地瞪大眼睛，她看见男子雪青的衣袍，看见男子向自己走来，模糊高大 接着，她脑子里的弦崩断，整个人陷入无觉的黑暗中。 －－－－－－题外话－－－－－－ 改了一下下《约定》的歌词，我觉得这首歌还挺好听的，虽然可能不大合适因为这是古言但我真的不想删掉当时写这两章的时候忽然想起《约定》有些泪目其实当时这两章我改一遍哭一遍跟个傻子一样，尤其再回过头看最开始的章节总有种看透一切淡淡的忧伤，说道这里不知道这个重生设定大家能不能看明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戒严 夜渐渐加深，虽然没有黑到伸手摸不见五指的程度，但是因为在山上树木茂密枝桠横斜，风吹过扑簌簌一片黑压压交叠影影憧憧，惨淡月色只能隔绝在枝头之上。这座山，便剩下黑黢黢一片了。 但是沿着香积寺庙方向散开的火把却高高低低明亮刺眼，照的四处恍如白昼。缭绕的香烟撕裂散去幡被风吹的呼呼作响七零八落。 借着夜色慌乱跑路仓皇奔逃的人群无处躲匿，在明晃晃的火把下瑟瑟发抖呆若木鸡，一个个瞪大眼珠子惊恐的望着油光满面依旧凶煞如同夜叉，围站成一堵人墙的差役们。 风声更密，哗啦哗啦幡声响吹之下的众人脸色更加苍白，瑟缩着身子你挤着我我挨着你的互相依偎取暖。 他们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头深深埋在人群之中，眼珠子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向差役一眼，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以为差役看不见人群中的自己。 但是差役们身长八尺孔武有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站在明火之处，人群里的情形看的是一清二楚，只是他们不屑理会小心翼翼惶惶不得的众人罢了。 “向伯啊，你不是早家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人群中发出低低的呼声。 “被挡住了刚过山门就被刀逼着上来！” “明晃晃的刀刃，不长眼啊，一不小心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可没人说理去。” 又插过来惊恐的一句，犹如拉开了话匣子，议论声渐渐大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啊，是有大人们来吗，为什么突然戒严？” 一道年轻的男声说道，犹在状态之外。 “呀你怎么不知道，我给你说” 有人急切就开口： “寺庙里有个院子着了，烧了！好大火！” “僧人们晚课都停下了，叫大伙一齐接水灭火” “听说伤了人，还有人在那院子里面” “不知道救没救出来，真是可怜啊？” “但是再怎么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不让我们走？” 虽然胆子小不敢大声咋乎，但是仍然有抱怨不满的声音小声说道。 “是啊现在天都黑了，让我们还等在这里什么意思？” “这里冷死了我还要回家吃饭” “寺里着火了差役们也要管吗？” 那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又问。 “快过年了到处找钱过好年还差不多，又不是傻来这里出力不讨好又吃冷风的怎么可能咦对啊，他们为什么来？” “哎我说你们胆子大啊，这些阎罗爷哪里能随便非议的。”有人压低声音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来是不来可来了咱们也管不了啊！” “原来是不管啊。”年轻的声音又道：“可他们却来了并且也戒严这里了。所以，我说的有大人们来了对吗？” “对啊，还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咱们这寺里的无离法师啊，高僧啊！” “是啊是啊，不是有好多大人都慕名前来吗，什么王大人李大人” “但是今日没见哪个大人来啊，也没听说啊。” 众人四下看看疑惑不解。 “如果也没有大人们来，戒严着火着火！是不是那火是人为放的？”那道年轻的声音又说：“贼人是不是就在我们这里，所以才戒严的？” 轰天一声惊雷，众人恍然大悟，不放他们离开是有原因啊，是因为有人烧了寺庙谁那么大胆啊？但随即又紧张兮兮的你推我攘，天哪，那个人可能在自己身边啊！危险啊，太危险了！ 场面再次慌乱。 差役们重重咳嗽一声，拿眼睛瞪向人群，寻找那道声音，但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瞎嚷嚷什么，闭嘴，都闭嘴！”气急败坏的他们于是猛地大喝，虎口拔开佩刀，刷的一声发出阴冷寒光。 众人骇住陡然噤声，缩头缩尾身子哆嗦跟筛子一般，再也不敢随便说话。 一个妇人吃力的抱着小童，小童丝毫感受不到紧张的氛围，他头颅左右转动，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着人群挤来挤去。他脸上雀跃非常，随着人群晃来晃去乐不可支。 可是却苦了妇人，她咬着牙胳膊累的快要断掉，坚持不得时偏又身后被人撞了，她的手下意识一抛，小童身子向前飞去。妇人脸色煞白，尖叫还没有出口，前头的汉子转身已经稳稳接住了小童。 她惊慌失措，眼泪流下来声音发着颤只能来回说道谢谢，小童龇牙咧嘴，并不知道怕似的娘娘糯糯直笑。忽然却又挺直身子，胡乱抡着胳膊叫：“哥，哥哥！” “大宝！” 眼见小童动作越来越大，整个人也越发肆无忌惮，妇人紧张的叫了一声，那汉子身量高大，将小童抱在怀里看着极不好惹。 妇人心里惴惴，一时之间不知是去接孩子还是打着哆嗦朝人群中缩去。 “小心一点啊。”那汉子开口对小童说道。 声音却特别年轻。 妇人惊讶，还没反应上来，汉子已经将脸露了出来，是个俊朗的年轻男子。 幽幽烛光照耀下，更衬的他脸色莹白如玉。 妇人唰一下耳朵尖儿都给羞红了，她结结巴巴攥着手心喃喃不知道要说什么。 “哥！哥哥！” 小童拍着手，身子挣扎又要从年轻男子身上扭下。 妇人又是尴尬又是不好意思的伸出双手，那年轻男子却二话不说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 妇人被晃了一下，小童已经离开男子，重新趴在她身上了。 她下意识抱紧，小童搂着她趴在肩上又嚷嚷着哥哥。 “走了。” 妇人正抿唇点头道谢，身后却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 她匆忙转身只来得及看到一片玄色衣角，复又急急转回头，对面无人，哪里还有那个对她笑的灿烂的年轻男子。 她看着周围人仍然紧张焦急一丝不减，恍若未觉有两个人已经离开他们身侧。 忽然人声又开始大噪，远远的便听见差役们一波又一波大喊。 “放行！放行！” 火把如潮水退去。 人群轰的一下变得嘈杂万分，脚步忙乱四散而去。只有妇人独独站在人潮中，有些愣愣的。 “娘，娘！” 小童紧紧拽住她的衣领，妇人一惊连忙将小童搂紧，顺着人流就向山下小跑。 同行路人议论纷纷因为不见了差役而热情更加高涨。 “虽然没有大人，但有大人公子！” “差役们是因为一个年轻公子而来” “闹的人仰马翻，不让我们离开，也只有他们这些二世祖纨绔能做出来！” “不，你胡说啥！不是纨绔，救人的二话没说就冲进去了” “男儿本色！当机立断！” “我站的地方正好能看见寺院里头，光是高低胖瘦口音不同的大夫进去了四五个听说还有马车拉来的太医” “那个年轻公子是谁，这么大能耐，又是差役又是太医？” 这话一问，不说别人，妇人就先心里跳了一下。年轻公子年轻公子她一瞬间就想到方才抱小童的年轻男子。 他也是哪家公子吧，虽然一身乡野汉子装扮，但是长相举止分明就不是普通人家里能培养出来的。 不过，一个好好的公子哥怎么装作乡野汉子？妇人百思不得其解，“大宝，你告诉娘亲，你方才为什么叫他哥哥不叫伯伯？” 她问小童，那公子不露五官她乍一看犹看错了眼。 “不是伯伯，我才没和伯伯打招呼。” 小童啃着手指头说，“是哥哥，方才哥哥，我一直在叫哥哥呀” “哦，哥哥，是哥哥。”妇人哄着小童将他手指掰下。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一个小孩子能回答什么问题。 说起来，妇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腊月廿一果然啊，今日不利于出行啊！竟然真遇上这么个事情。 －－－－－－题外话－－－－－－ 我今天码的这个是存稿之外的章节，虽然这两千来字用了四五个小时，不过我终于不那么卡文了，自我开心一下一（▽）q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闲人 马六将手插在袖管里头，他歪脖斜肩滴溜着一双吊三角眼，走路全凭脚尖踮起，走一步晃三下的刻意狠狠撞过兴致高昂的人群，然后嘴巴咧开，挑衅的吹声哨子撒腿就跑。 惹来尖叫咒骂无数。 这个哎呦那个骂娘只有他心情大好，马六趁黑窜进岔道里面，脚步渐渐放缓，嘴上哼唧几句不着调小曲，手从袖管中掏出，掂了掂黑灰色的布袋子，里面钱币碎银哗啦啦响动格外清脆。 马六是个闲汉，又懒又闲。 莫说人分三六九等，就是这闲汉也分个高低上下。略懂文墨双陆插科打诨的自去富家公子处厮混，腿脚麻利投机卖乖则往酒楼茶肆妓院勾栏钻营，再次便是整日街上溜达无所事事，听闻风吹草动红白喜事升官放榜就凑上前去看个热闹，再好不过是能吃个席面。 马六就属这类闲汉，但他却不只是爱凑热闹皮厚人懒混吃等死。 他爱赌，好赌也嗜赌。去赌场自然少不了赌资，他便也就练了一手偷功。 合该他就是吃这碗饭的，自打他专程趁着人多热闹的地方下手开始，就偷无所漏。 今日，自是照旧。 马六掂着手上的钱袋子，眼睛眯着盘算收成，又是寻思等会儿去哪家场子耍耍，不查脚上打了个绊了，手上钱袋子一下子飞了出去。他哎呦就是一句骂娘，紧跟着兔子撒欢似的一跳，就伸手捞钱袋子。捡后正要起来时后颈却一凉，冰冷的锐器贴上肌肤。 “烦死了倒霉死了遇上这么件事！” “啊” 林佳茵气急败坏却有气无力的嘟嘟囔囔，脚上踩着扁圆脚炉一动不动，脸上却是哈欠连天一声接着几声，眼泪挤出眼角，眸子里面暗淡无光眼睑低垂仿佛立即就能睡去。 但很明显她呆的这间房不是能睡觉的地方。房间里面明晃晃烛光闪烁照如白昼，半截青布帘子后更能明显看见脚步杂乱匆匆忙忙。 她只得手上捧着茶杯咕嘟咕嘟的灌着茶水提神，神色怠怠的继续打起精神。 但终究抵不过困意，她头颅前后点动，越来越向下垂。 帘子猛地被掀开，林佳茵下意识的头颅高高扬起。 林佳芷搀扶着温氏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干婆子丫鬟。林佳茵粗粗扫了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她人其实还是迷瞪的，见一行人没人说话垂着头颅又要眯眼。 “好孩子你也累了，快去歇息吧。”温氏嘶哑着嗓子柔声说道。 林佳茵还是没反应上来温氏在对自己说话，直到红芍上前她才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抬头间瞥了一眼林佳芷，她手捏着帕子微微用力，身子紧绷脸色发白嘴唇发青鼻头发红，眼睛里都是血丝泪痕还没有擦去挂在眼尾。 一副为了妹妹担惊受怕痛苦流涕难过不能自己的样子，谁看了都会要感动的哭了的，但是只不过自己才见到林佳芷和苏合相看两厌形同陌路。 林佳茵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手懒懒的搭上红芍的肩就要从凳子上面起身。 这时布帘子又被掀开，走来几个寺里的僧人，布帘子却没有落下，“林夫人在这里。”身穿间色服的净明住持抬步过来，引着一个陌生的大汉，满脸横肉腰上佩刀。 那大汉行礼，开门见山就说：“在下见过夫人。敢问公子现在何处？” 林佳茵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回过身停在原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转圜 那大汉一身差役打扮但是能够被住持引来见温氏自然不是什么普通差役，极有可能是这群差役的头目。 林佳茵人虽然在这里枯坐，但是对香积寺庙周围戒严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先是香积寺有院子着了火，不应该更准确的说好死不死的是苏合那扫把星呆的院子着了火，然后僧人和寺里的香客合伙救火，在这时有位年轻公子突然钻进火海救了苏合出来 接着便窜出来举着火把的差役戒严寺庙，匆匆忙忙紧紧张张就请大夫，太医太医什么的不知道真假，都是道听途说。 林佳茵也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她本来是要歇息的，一时见林府跟来的婆子跑来说着火了，又说苏合被人救了出来虽无大碍但是昏迷不醒，温氏和林佳芷已经匆忙过去守在她跟前云云。 接着又是一个丫鬟气喘吁吁跑来说让她过来这间房里等着消息，一等，就是等到夜阑寂静。 苏合算个屁，她林佳茵根本不在乎好吗，相比之下她更在乎温氏和林佳芷紧张不安的举止，这在她看来是反常的，苏合不止在她这里算个屁，对她们母子来说，估计连屁也算不上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公子身份不低。若不是对那位救了苏合的年轻公子身份好奇，她才不会乖乖熬在这里等。 林佳茵脑子转的飞快，移着步子已经重新坐了下来。 “夫人别介意。”净明住持开口：“他麾下管着我们香积寺方圆几十里的治安，性子有些急语气冲了点还请夫人见谅。” 他打着迂回，害怕这差役语气不好得罪了温氏。 温氏心下冷哼面色却不显，她点头，“我晓得的，不会在意什么。” 又温柔贤惠的说：“只是那火那般大，我家六丫头差一点” 说到痛心她眉头一皱，“好在没有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引起了哮喘” “六丫头自小身子就不好，前段时间才被火吓过，这次又”她声音悲切，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接差役的话。 一个小小的差役还没有资格在她面前吆五喝六的。 温氏装作用帕子抹拭泪水，掩下眼里狠意。 “林夫人。” 差役恭恭敬敬屈膝行礼。他察言观色了得哪里有不知道温氏是怨着他语气不好了，“在下实在担心公子身体，所以鲁莽了些，还请夫人不要怪罪。” “我哪里怪罪于你了。” 温氏却呀了一声，指着他就说，“你休胡说！” 不曾想温氏拿乔，差役憋气，低声下气又道，“在下实在担心公子身子，还请夫人能够告知一二。” 告知什么？ 林佳茵听的烦躁，见两人像是在打谜语一样你推我让，迟迟不告诉旁人他们口里说的公子是谁，正郁闷焦急之时，“告知什么？”一道温润的嗓音响了起来，布帘子随之被掀开了。 “公子你等等啊，包扎，手上包扎还没有完。”急急的叫嚷紧跟着传来，一个浑圆的球滚也似的先那人一步冲进来，哼哧哼哧着下巴上那一小撮山羊胡子在微微抖动。 冲的太快急急刹住了但是肩上背的药箱直往下溜，他单手托着箱底将药箱往背上扛，身躯庞大圆润就是够不到背部。不知道焦急还是羞意难堪他如同发面馒头大小的脸盘红通通一片。羞愧笨拙地样子直惹得林佳茵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茵儿，不得对庞太医无理。” 胖太医？林佳茵哧哧又笑，人如其名对于这个庞太医倒是贴切的很啊。 见她还笑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话，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疲赖样子。温氏愠怒皱眉抿嘴正要发作，林佳芷悄悄伸出手。 她面色稍缓，见庞太医还在难堪的托着药箱便吩咐丫鬟去取药箱。 话音刚落，脚步声微响下烛光闪了闪，庞太医背上的药箱被人取了下来。 “手！公子！手！” 庞太医嘶气心痛就叫，林佳茵面前一暗，已经有高大影子欺了过来，她坐立不安咬着下唇脸色开始绷紧，心跳怦怦加速。 泛红的樟木箱子被搁在她左侧的桌几上，林佳茵身子坐的端正，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瞄了过去。 他衣袖随意卷了上去能看见结实有力的小臂，左手外侧莹白的肌肤上却通红发肿有明显的水泡。林佳茵惊讶的叫了一声，惹得众人全部向她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选择 “曾公，胳膊你，怎么是曾公子？” 林佳茵语无伦次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她脑子轰的一声并没有因为知道了年轻公子的身份而恍然大悟，相反她内心惊骇迟疑不解更加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救苏合，为什么偏偏是他，他为什么要来香积寺，他知不知道里面被困的人是苏合而去救人还是无论是谁他都会去救？ 曾钰挑了挑眉，随意的抬了下胳膊，“吓到了是吗？” “看着不好看，我放下来好了，吓到妹妹真是太失礼了。”他别嘴，混不在意又红又肿的烧痕，就要往下拉袖子。 “不要！” 庞太医梦游天外终于找到自己声音，就是尖尖叫了一声，“公子不可以，我方才仅仅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如果你现在将袖子放下不止疼痛难忍还会因为摩擦使得水泡裂开苦不堪言。” “你危言耸听什么啊，都吓到妹妹了。”曾钰皱眉嘘了一声，抱歉的对林佳茵说道，“妹妹不要害怕，我哪有那么娇弱，不就是被火烧了一下吗，小事情而已。” 林佳茵心跳慌乱，“哥哥不用了，我不怕”她开口，竟然是自己曾没有过的细声细语。 林佳茵出口就愣了，有些怔，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这个反应，不过面对长安城女孩子朝思暮想的乘龙快婿，这样子反应其实并不为过。 她心稍平。 曾钰始终拗不过太医的苦口婆心，被他压着胳膊敷药，虽然脸上出了细汗能看出疼痛难忍胳膊更是不自觉的抖动，但是他不吭不哼，将视线转向差役。 差役心领神会，上前行礼没有客套寒暄而是单枪直入开门见山：“小的在火后排查寺庙时发现后墙边有人为攀爬的痕迹，而且痕迹很新，另外有僧人汇报说隐约见有鬼祟的影子所以推断这场火是人为之下小的便当机立断” “所以你们将寺庙外面戒严了啊。”林佳茵抢着说道，“怪不得呢，听说还有差役在寺口守着，将寺门口正要出去的人全都撵了回来。” “放行了，已经都放了没有扰民。”差役急急又说，“公子大可以放心，我们和百姓鱼水情，不会让他们感到惊慌困扰。” “怎么都放行了啊？”林佳茵开口，“我刚想说来寺里上香的民众那么多只要钻进去一声不吭蒙混过关岂不是太容易，短短几个时辰你们怎么排查的过来啊？” “茵儿！莫要多言。”温氏不赞同的说道，林佳茵兴致勃勃俨然已经和差役对上了话，相反作为正主的曾钰只是听着并没有说什么话。 “无碍的。”曾钰说道，“这事情和你们息息相关妹妹关心也是情理之中。她的疑问也是我想提的，你且说。” 话音一转又问向差役。 “这世间哪里有天衣无缝马脚不露的事情，明晃晃的火把一照，任那人再胆大终究会漏了怯意。” “所以你们是观察每个人的行为举止来排查吗？这不是笑话吗，正如大海捞针哪里看的过来？”林佳茵别别嘴。 差役对于频频打断自己的林佳茵有些烦躁，但是碍于曾钰还在不得不压着火气说，“姑娘此言差异，我等常年与贼人们打交道，只消得一眼便能将他找出来。” “虽然在找人途中有人故意捣乱煽风点火试图引起混乱，但是我等却早已经将贼人找到，现在只等他前来回复消息。” 意思是那所谓的贼人还没有找到啊，曾钰挑眉看向信誓旦旦的差役，没有开口。 没有人开口只有锐器冰冷的触感，马六浑身成了筛子止不住抖动，但是他的脖子梗着愣是维持住一动不动的姿态。 不用想那锐器极为锋利，他都能感觉到只消自己略一动作，后脖子便会马上划开一大道口子，接着如注鲜血齐齐喷洒。就像早市上屠夫宰杀母猪时的景象一样，锋利弯刀一割，猪头落地，红的白的滴答蜿蜒流了一地。 越想腿越软，马六哆嗦着几乎趴倒在地。 哼。 一声冷笑后劲风一过，刺目寒光一闪，那人将刀收回。 “马六！” 他开口，“想死还是想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抓住 想死还是想活？ 这种嚣张的话听着和骂娘的话滋味差不多，往常听到这种话的马六肯定会狠狠啐一口，翻着白眼大喊一声，敢威胁老子，去你娘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刀架在脖子上冰凉的杀戮触感记忆犹新，他满脑子更是不停滚动着落地头颅。 月亮哼哧爬了上来，他早早看到转向身前的人是个差役，虽然平日里油嘴滑舌对这些阎王爷小意讨好已经是轻车熟路张口就来的程度，但是而今除了安分直接求饶他没有任何耍滑的念头。 他飞快掏出失而复得还没有用双手捂热的钱袋，双手举过头顶。 差役将钱袋子抓起来，跟他方才动作一样往空中掂起接住，钱币碎银声音依旧哗啦啦清脆，但是他的心情却一落千丈难以言表。 “马六，”撞“”摸“”拽“使得娴熟，手脚配合完美丝毫不拖泥带水更不引人注目，你可真让我一次又一次大开眼界佩服不已。”差役说着惊叹貌似赞美的话，但是字里行间却没有一丝温度。 马六心里一咯噔，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不是夸奖自己手段高明偷功了得而是说他对自己所作所为已经了如指掌。 终日打雁总有被雁啄的时候，常在河边走终有湿鞋的时候，这些道理他都懂也想过终有一日会阴沟里翻船，但还是总抱着侥幸心理仗着艺高人胆大而放任自己得过且过。 他丝毫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措手不及！ 马六脸色煞白，这个差役能说出自己名字并且言语之中对自己偷摸的顺序一针见血很是熟稔，想必他早已注意到自己并且暗中观察已久，此番更是人赃并获，抓了个现行。但他还有一丝侥幸，万一是偶然 “三天一小偷五天一大偷风雨无阻持之以恒，你生活倒是规律的不得不让人感慨万分。”差役还在说话，越说马六的心越凉。 他猜测的一点都没有错，这差役果然是盯着自己的而不是凑巧撞上。 虽然刑法比之前朝的盗窃不赦格杀勿论有些不同，但是刮面刺字杖行流放等处罚极尽折辱手段又是变着花样的层出不穷。这般看来反而比直接去让人死来的残忍。 马六双腿彻底软了，他知道他今日是必定要交代在这里了，差役开口就是死啊活啊的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将要面对的事实啊。他看着差役在月色下半开半合的嘴唇，心如死灰。 “所以我问你想死还是想活？”差役说了半天不见马六回应终于忍无可忍怒喝一声。 碰！ 马六利索跪倒在地，随之刺拉一声裤腿被地面扯了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感逼得他眼泪一下子被激出来。 “活活啊！想活！” 他几乎是喊着说了出来，心跳加速太阳穴一阵阵发紧。 他福至心灵脑子一下子转的飞快，直觉差役话里有话自己还有转圜余地。 按理说差役并不会和自己如此废话而是干净利索直接带走押下，毕竟年终到了自己就是他的一件大功绩。 “大，大人饶了小的吧，天寒地冻这里面的碎银子是小小心意愿给大人买杯热茶”自觉有了希望的马六哆嗦着又说！ “闭嘴！我岂是见财眼开之人，何况这是赃物！”差役怒目而瞪打断马六。 马六哆嗦却对差役这声怒吼没有害怕，这些阎王爷看似道貌岸然刚正不阿那其实应该是看不上自己这点碎银子罢了。他不屑要自己顺来的这个钱袋子。 于是思索着差役到底想要做什么的他破罐子破摔，反正自己要钱没有了只有这一条命，这差役看着也不像是要命的。 “香积寺着火了你可知道？”那差役忽然剜了他一眼。 “是是小的知道，差役大人们戒严辛苦了刚才放行。” 马六开始莫名慌张，他战战兢兢的回答着。 “你知道这戒严为何事？”差役又看他，“是寺里着火了而这火又是为人为所纵。” 马六听到差役说出这话第一时间便觉得熟悉无比，恭敬点头顺着就道：“知道知道，说过了。” 差役冷眼看他，“何曾对你等贱民说过？”但是他并没有过多纠结于此而是继续开口，“现在！纵火贼找到了。” 窃货曰盗，害身曰贼。 纵火之人为害苏合是为贼人。 “啊真的吗，恭贺大人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马六下意识开口恭维忽然嗓子被口水一呛，寒风贴着骨头刮过，差役冷冷又看他一眼。 踏踏踏有跑步声过来，节奏整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曾钰眼皮子微抬，一道人影利索跑了进来，烛光晃了晃。 进来的差役附耳对大汉就是一阵嘀咕，大汉面色一喜，转而便开口：“那贼人已经被抓住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对面 几乎是同时，一个差役押着一个人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那押着的人一身灰扑扑行头端直跪在地上头深深埋起瑟瑟发抖。 那差役上前说：“小人杨杰。”先是自报家门。 大汉见此便开口说，“公子，这抓住纵火贼的功劳其实还要属杨杰最大。” 香积寺佛门重地多是信男信女，年关将近虽然人数增多可是他们却没有多加注意。寺庙附近又没有油水谁想受苦受累，于是你推我我托你最终是这混的不好又没人给打点的杨杰便一个人每日里象征性的来上几趟。 今日本来也是如此，若非杨杰认出曾钰身份，机灵之下早早找了自己一行人来寺维持纪律给曾钰留了一个好印象，指不定府尹一个命令下来，自己一行就要和那黄山一样停职查办反省了。 说起来这林府六姑娘命运多舛，每每总是能沾到事情。 大汉也是这么一晃神，随即又开口：“小子机灵，方才对公子所说的墙上痕迹就是他发现的。” 杨杰不止在他慌张之下沉着冷静让自己为苏合和曾钰找大夫更是为了在曾府露一个脸更是快马加鞭跑去请专门为在曾府治病的庞太医，接着便是让自己等人戒严，他去抓那贼人。 虽然被杨杰吆喝但是此时也顾及不得身份有别他被属下命令，曾钰的事情是大事情，是关自己官途的，做的好了升官发财做的不好只能回家挖红薯去。 但功劳也不能只由他一个人占不分给杨杰，作为一个领导他也是懂得恩压并施并且一说全局由他掌握他是那个命令戒严的人抓住纵火贼的功劳是自己的，而杨杰只是实施者罢了。 “纵火贼？” 曾钰脸上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相信，大汉越发恭敬。 “罪民马六，请大人饶恕。” 从地上传来的哆嗦声音说道。 “他是方圆几十里的闲汉。”大汉接着说道面露不屑，这种人低贱死有余辜，此次更是因为他伤了曾相公子，在他面前已经是具仅仅会喘息的尸体了。 “马六，还不将你纵火动机说来。”杨杰喝道。 马六趴软在地，“求大人饶命，天寒地冻罪民无处而去，后院无人可住罪民游晃至此借住这里，烧的柴火不知怎么的就吹到六姑娘住的院中。小人惶恐不敢声张但是却没有害林姑娘的想法更不知道这废院还有人居住。” 马六说着和杨杰提前串好的词，反正他是闲汉居无所处四海为家，这林姑娘住什么地方偏生住在废院也不能怨的了谁。 自己偷盗人赃俱获已经板上钉钉成为死局，而这杨杰让自己顶冒这纵火贼虽然罪名也不小杀人放火放火等同于杀人但是他不知者不罪虽然大人下令但是底下人如何去做听不听命令其实另说。 再说杨杰有自己把柄但是他们找不到贼人让自己顶罪也是欺骗，同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谁也脱不了干系，倘若自己不得善终最后杨杰没有安安全全的放自己出去那么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马六心虽然忐忑但是主心骨却是有了，无论如何他一口咬定自己取火不小心点着了但是因为后院本来就被弃用和寺中各处距离稍远他就没有及时扑火吓坏了所以就给跑了。 上首的曾钰仍然一声不吭，除了似有若无的淡淡檀香便是太医给他胳膊上包扎着的药味。 温氏开口，“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人虽然可恶但是也是因为可怜，以德报怨方能圆满，六丫头性子醇和知道了也不会多加怪罪曾家小子，你看若不就” “既然如此自当听夫人所说，曾某不该趱越。” 温氏点头，“秉公处理你们下去吧。” 杨杰押着马六和那差役一同下去，温氏对住持说道，“扰了寺院清净真是不好意思，寺里的损失由林府来承担吧。” “夫人慈悲万万不可再如此了。”住持连生说不。 “就算是为了妹妹祈福，住持就应了吧。”林佳芷开口细细说道。 平常难得有机会和香积寺卖一个人情，和香积寺卖人情就是为了无离法师。若非林府人势不足今日住持也不会推托不让她们一行见过无离法师。 温氏坚持之下又实在是伤了林府姑娘现在高烧不止，住持心有所愧便念了句佛号接受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默认 冬日里用火发生事故的事情长有，何况香火众多的寺庙呢。 香积寺名声在外来往香客众多，而因为无离法师大多权贵也都慕名前来。有权有势市井小民自然不敢多加非议寺里发生的事情，更赶上春节到来每个人忙忙碌碌就要置办年货。这场火，转而便被众人抛在脑后。 但是对于林府，对于苏合来说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她缠绵病榻病情反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而蔓丝园照顾她的丫鬟们更加辛苦，光是熬药用的泥炉子就起了三四个，无论日夜炉火不熄，药香氤氲久久不散。 实在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般费心费力伺候之下过了几日光景，苏合虽仍然在病榻之上，但清醒的时候长了，精神也看着是有了，一切都在慢慢转好。 到了这日，泥炉上的药罐呜呜作响，一股股白沫咕嘟嘟翻起顺着罐边往下流。小枣坐在矮杌上看管几个炉子，左手拿扇右手握勺拂沫忙的手忙脚乱，满头大汗。 门帘子啪嗒一声被掀起来，灰袍青褂留着山羊胡八字胡的大夫后跟一两个背着药箱的小僮走了出来。目不斜视路过小枣身侧径直往园外而去。 小枣隔着粗布巾将药罐端下放到地上，她余光一扫，薄雪未消，那些大夫小僮在干净台矶上踩下了许多泥泞的印子，进门的脚垫也是湿答答脏兮兮。 她咧嘴笑了笑捏着酸软的肩膀站起来抻了下身子，叫了声送完大夫回来的画扇，“这些又是哪家请来的大夫？” 画扇看了她一眼：“大夫一趟接着一趟，光是赵大人王大人哪个大人请来的大夫都捋不清楚，更别提他们官衔职位不同，拗口不好记。” “嘻嘻，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算是长了见识呢！”小枣嬉皮笑脸：“要不说他们怎么能当官大人呢，捕风捉影拍须溜马功夫太高明了吧！还没见怎么样呢，光听说曾公子救了咱们姑娘，就热心的扎堆请大夫来林府看姑娘。” 小枣虽然熬药不停累的腰酸背疼，但是她乐在其中甘愿上门的大夫越多越好，她想的是大夫越多苏合的病就会好的越快。不就有一句话叫做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吗？ 再说这些大夫来了后给苏合用的药都是顶好的，还有这个参那个参之类的，而且林府也开始关心苏合了，吃用不短，就连之前短缺的炭木也是一架车一架车的拉过来。 苏合屋里整天暖烘烘干燥温暖，她们几个丫鬟也可以像林老夫人温氏的丫鬟一样在屋里穿春衫了。 “这些炭我估计都能烧到开春了，真好啊，一点都不冷了若是姑娘再病一段时间估计府里还给咱们拨炭，那就能烧到立夏了啊”小枣扳着手指头数数。 画扇皱眉，“你又嘴里胡说开了，不盼着姑娘赶紧好还盼她多生几日病？这些炭木有什么稀罕你冻死鬼不是？ 这样就乐不可支了？你要知道就连那些大人们所谓的好意，都是看在” 画扇抿唇，脸色变得微红，“反正我不说了，还要回姑娘话呢你赶紧去给越莓送药。” 越莓在寺庙里受了惊吓也发了病，虽没有苏合病的严重下不来床，但这几日也熬着药吃的。 小枣被画扇训了一口子，脸上有些拉不下面子，嘴里嘟囔几句：“我怎么不知道啊，这不是和你开玩笑嘛。” 说话间弯腰端起药罐往越莓屋里走去。 画扇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颊，走上台阶打帘子进去苏合屋里。 她将层层叠叠的帐子拉开，又收拾了接待几位大夫置办的茶盏笔墨，拿起桌上的药方，正要下去，榻上的苏合开口说道，“将方子拿过来我看看。” 她见苏合从被中撑坐，急忙大跨几步上前扶起。 苏合又说，“前几日的方子还留着吗？一并拿出来吧。” 画扇点头，应声后将药方递给苏合，转身下去打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取出前几日大夫开的药方，又回到了苏合身前。 苏合垂头正在仔细看着手中的方子，身子没有坐的很正也没有靠在背枕上，而是微微含胸。能感觉到她很随意放松却不至于完全松懈。 画扇见她除了偶尔咳嗽带动的耸肩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小动作，便将药方悄悄递上去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挡住她的视线。 作为一个丫鬟画扇不可能认识太多的字，但是比对字体认字的形状她倒能认出来。她看着几张方子相差无几，没什么两样。便开口试探的说道：“这些大夫开的方子大同小异，想必姑娘的病就用这几味药就可以的。” 苏合闻言看她一眼，病中脸色更加苍白而显得瞳仁犹为幽深，分明是熟悉不过的五官但是画扇还是止不住有点发愣。 她总觉得此时的苏合有些陌生但是具体陌生在哪里又说不出口，于是她垂头不再看苏合，而是继续说自己方才未说完的话。 “大夫们肯定也清楚他们不用一趟趟的跑过来，但是他们还是继续的往府里面跑那些老爷的同僚们说是他们的心意但是实际上，他们不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面而是曾公子，曾相的面子上面。” 画扇小心翼翼，吞吞吐吐终于说出了口，她呼了一口气。 大街小巷都在流传，曾府公子面对那么大的火眼睛眨也不眨，随手拿起桶将彻骨冰水从头直接浇到脚底就踹门而入。 他冒着生命危险硬是将林六姑娘救了出来，有横木坠下怕砸到林六姑娘身上更是单手去挡那烧着的横木。 林六姑娘昏迷不醒他自己浑身湿透嘴唇冻的发青却执意等到大夫们赶来才匆匆换下湿衣裳，林六姑娘病情稳定他又转而询问失火缘故想要查的水落石出同样的也没有顾及他的胳膊伤势。 谁人不竖起大拇指赞叹他有情有义铮铮铁骨，素日里他是丰神俊朗的谦谦贵公子，这次更是让长安城人看到他不凡的另一面。 但是同时也有暧昧不明的传闻，说他痴情舍命其实只为红颜，这种郎才女貌风花雪月的论调瞬间就勾起了大多数人的兴致，更有好事的说书人编成小册子在茶馆酒楼里演说。 事情发酵到如今更是引的朝中大人们纷纷向林府示好。 尤其是曾府不知道为何并没有出来解释，曾府公子回到国子监也不谈此事，而林府更没有说什么话。 这样一个两个不言不语便成了昭然若是的默认。 这几日画扇一直想寻着机会问问苏合，但都一直没有机会，今次还是她下了决心的。 “画扇。” 苏合语气淡淡叫了她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画扇一愣，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姑娘你和曾公子”她嗫嗫。 苏合将手中执着的药方放下，背靠上后枕，眼眸微阖并没有回答。 烟雾缭绕，夏榛跪在地上穿着单薄的衣衫。她头上顶着小铜盆，盆里面是烧的滚尖的热水。只要她脖颈稍微晃动一下那热水就会泼下来烫到她身上。 夏榛战战兢兢，忽然咣当一声，她心一跳，余光下一个丫鬟头上顶着的水盆扣在地上，丫鬟急促尖叫一声捂着脸趴在地上就开始哭泣。她身上衣裳贴在肌肤上湿答答狼狈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一瞬间红透。 接着不时有咣当声响落地，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热汽还有淡淡的百合香味。地面已经蜿蜒成了一条小河，丫鬟们尖叫哭泣然后被粗壮的婆子拖下去不发出任何声音。 夏榛眼睛直直的看着珠串帘子，帘子后面若隐若现娴静如同仕女的女孩子手上拿着针线在心无旁骛的绣着花。 苏合给她不痛快，她便给下人们不痛快。 夏榛咬着牙坚持，头仍然直直的挺着，作为一个无足轻重没有人身自由可以随意打杀的丫鬟，她不能反抗，更不允许试图反抗。 就在她难受至极的时候，那道身影动了，林佳芷用葱管一样的指拨开帘子，踩上地上一个丫鬟的手指，开口：“夏榛你跟我来。” 脚碾压过去，走出门外。 丫鬟咬着牙呜呜的在地上痛苦打着滚，手指以一种不可能的姿势弯曲着。夏榛看见她眼里的绝望其余人的惊慌继而麻木，抿唇取下头顶的水盆，脚已经没有知觉，她踉跄几步朝林佳芷身边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奇招 自从寺里回来后林佳芷性情大变，整个人古怪不可捉摸。一有不顺心便拉一院子的丫鬟们跪在地上，变着法子的折磨。 园里下人们怨声载道但却惊慌不敢声张，由最初乍见的不可思议到最后麻木忍受。 夏榛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林佳芷性情大变，由一个温柔的大姑娘变成一个残酷的大姑娘，但是这也不是她能好奇的。 她必须装作若无其事才能继续被林佳芷信任，继续做她手下的大丫鬟。 夏榛咬了下唇，小跑几步，亦步亦趋的跟在林佳芷后面。 到了温氏主院，青天白日的却是大门紧闭，院里一点动静也无。 夏榛有些诧异，犹豫是否要上前敲门，门却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粗壮的汉子走了出来，路过她们身边扫视一眼便匆匆离开。 二门之内不能有外男出入，这汉子打哪里来？而且面带煞气，长相陌生她从未见过。 夏榛琢磨，又是随意出入林府夫人院中，夫人又是将院门紧闭她虽然疑惑但是面色不显仍然跟在林佳芷身后。 等进了院中她才发现没有下人走动动静，四处静悄悄的。 又同一时间遣散了下人 夏榛忍不住四处张望，胡思乱想起来。 “你在这里等着。” 林佳芷开口说道，夏榛急忙应是看她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母亲。” 林佳芷柔声叫了温氏，侧着身子站到一旁。 温氏正襟危坐，手虚虚搭在腿上。她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并不显得慈眉善目而是略带狰狞刻薄。 果然相由心生。 林佳芷静静的看着她，她这时来到温氏院中，并不是叙说母女之情表孝心，也不是闲来无事陪她解乏打发时间。 “女儿在院门口恰巧碰见杨侍卫离开，他是秉公处理了那马六后和娘汇报吗？” 温氏曾说要让差役们秉公处理马六的事情，所以她顺道这般一问。 但是秉公处理是不是真的需要秉公两个人都很清楚。这两个字书面上可以打上引号但是说话却不能这样，所以林佳芷加重了语气。 “是啊，秉公处理了啊。”温氏听到此话脸上表情柔和了一点，有了点笑意思，“纵火啊，这么严重的事情岂能因为可怜人没有地方住，不小心失了火就酌情对待？” “所以是”林佳芷看她一眼。 “死。” 温氏缓缓开口，这个字于她而言不是一条人命白白丧生，而就是单纯的一个音，嘴唇稍微的扯动。 “斩草除根。” 温氏又补充一句。 林佳芷于是知道了，杨杰给温氏汇报的是，马六已经被杀了。只有死人才不会留下把柄。斩草除根这句话是自己之前给温氏说的，因为温氏最后将翟邱放了。所以温氏这次，表明她没有在犯错误了。 “但是母亲，杨侍卫” “我儿莫急。”温氏摇摇头，打住林佳芷要说的话。 她知道林佳芷的意思，单单杀了马六还是不够，全程参与进来的杨杰也不能放过。 杨杰正是她找的人，她和林佳芷商量着让苏合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的实施者。 静心庵没能杀了她，香积寺就是她最后葬身的地方。 她是这么打算的，谁能猜出放火的人就是抓放火的差役呢？ －－－－－－题外话－－－－－－ 一天一千使我快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每人 而杨杰这个人，狠厉有，机灵有，野心更有。但就是缺少人脉关系，所以被人压制得不到晋升。 一个人不怕他有所求，有所求便能利用，成为一把趁手的刀。 这把刀很好使，脑子也活，懂得栽赃陷害拿捏人的心理行事。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背锅的那个人，但是所有人都为他背了锅。 恨只恨计划总也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位于偏远废院的火烧起来没多久便被发现了，而曾钰恰好在香积寺里面救了火并且冲进去救了苏合。 “我不满意。” 温氏开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报酬方才给过了，但是他没有替我除去苏合。” “他还是要死的，只是不能是现在。” 林佳芷颌首，至于那给杨杰的报酬他可能只以为是他帮忙摆平马六和曾钰的谢礼，但是殊不知道那是温氏买他命的钱。 杨杰在路上走着，春节将近到处红灿灿喜气洋洋，叫卖吆喝此起彼伏，驴车马车和路上的行人一起挤着你挨我我蹭你。街市两边的小摊小贩馒头烧饼包子开屉，冒着热腾腾热汽就往人群中飘。 这一幕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杨杰正好走过包子摊儿，肚子咕嘟一声。 “一笼包子。” 他坐到小摊儿周围摆着的桌凳上。 小贩高高答应一声，跑过来来用白布巾子先抹了一下桌面，上了一杯热腾腾的粗茶。 杨杰端起碗抿了一口，呼了口气。 温氏给他银子，感谢他所做的一切。但他不认为这件事情彻底结束。他并不会沾沾自喜为了蝇头小利而冲昏头脑，他不是目光短浅的人。 他同意和温氏交易一直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向上爬。 温氏看似和蔼可亲但是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清楚，但是背后捅人刀子玩阴的是这些夫人们常用的把戏，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防她。 所以他并没有真正如温氏所愿杀了马六，而是将马六从狱中捞出藏在谁也不知道底细的破庙里头。 另外温氏说杀了马六是为了不留把柄永绝后患，这话对也不对，她是忘了，她最大的把柄是自己而不是马六。同时她也说漏了嘴，她暴露了想杀自己的意图。 所以自己不能等着被她杀。 他虽然什么也没有，不能与林府夫人抗衡，但是他手中还有马六。这场火里面受伤的不止是林六姑娘苏合，还有曾府公子曾钰。 他不知道曾钰和苏合之间有什么关系，是否是外人传的那么暧昧不明，他并不关心这些。 他只知道曾钰重视这件事情，就连在马六“死亡”后还差小厮前来问询。而他，完全可以借着没死的马六搭上曾钰。 温氏知道马六被当成纵火贼是为自己背锅，但是马六不知道，他会以为是为差役们抓不住纵火贼而让他背锅。但是差役们是真的认为他就是纵火贼。 自己，欺骗了除过温氏以外的所有人，但自己是温氏的把柄，只要马六在，只要能借着他靠上曾钰，温氏就动自己不得。 马六这人至关重要！ 这般一想顾不得腹中饥饿，杨杰猛地站起来急匆匆就走，转身却撞上个瘦弱的汉子。 他也没有在意，让过了就拨开人群往破庙跑去。 小贩将一屉包子端上来，见杨杰早已经不见，辛苦忙碌半天的他吹胡子瞪眼，见钱打了水漂就破口大骂几声。 “哎呦，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忽然，人群中钻进来一个瘦弱三角眼的汉子，他哈气搓了搓手坐到杨杰方才坐的长条凳上：“他不吃，这笼包子给我。”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啪一声摔在桌上，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小贩喜笑颜开，利索将笼屉摆好，“大爷您真大方。” “那是，我是谁啊不过我不是大爷，我大爷在我后面呢！”他说着侧头就谄笑。 小贩跟着扭头，要看看他的大爷是谁，却听到一把年轻的嗓音开口：“马六，吃你的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想通 “是是，吃了好上路。” 马六点头，抓起一个包子就吃了起来，小贩暗自嘀咕，上路上路，又不是去死说的这么奇怪。 “这位” 他看着粗布麻衫的男子，公子这两个字就没有叫出来。听声音年轻，长的也年轻，但是就是穿着打扮穷酸了点不配叫公子这个称呼啊。 “看着干嘛，那边要包子了。”马六嘴里狼吞虎咽塞着包子含含糊糊的说。 小贩顾及不得，匆匆忙忙就跑开了。 “大爷坐，坐！别和没见识的人计较，他狗眼看人低！” 马六腆着笑，“杨杰一回去一定大吃一惊啊，人没了，他再摸口袋，钱也没有了。他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要是能第一时间想到是被我偷去了，你说他的脸色该有多精彩？” “不止人跑了，而且专程跑他跟前炫耀一番大摇大摆的偷了他的钱袋子！” 马六越说越兴奋，咬着包子噎了一下，脸色猛地涨青。 抓起水杯咕嘟嘟几口就活了过来。 “大爷你说他这人心也太坏了吧，利用我引诱我。而且还欺骗我，可怜我马六看走了眼，若非大爷我真的可能就出不来了，死了也是了冤死鬼啊。” 听着马六长篇大论，貌似死里逃生的激昂万分。那男子只是随意嗯了声，并没有什么兴趣。 见马六吃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就要离开。 “等，他突然有了这么多钱难道大爷你不奇怪吗，他是从林府里出来的，林夫人为什么要给他钱，这里面想一想就大有文章。我还有用处，您不好奇了啊？”马六慌张急忙站了起来，最后甚至用了敬称。 这个男子救他出来只有一句话。便是他对杨杰办的事情好奇，仅此而已。 只是好奇就能救了他，这个年轻男子非常古怪，让他觉的不可思议。更对这个年轻男子的能力刮目相看。 “我知道那差役捉了你其实就是让你顶替，也知道戒严是因为曾府公子在场。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了吸引力。”那把年轻声音说着，“你自去吧。” 说不跟就不跟吗，马六虽然是闲汉，但也是老赖。他脱离这个男子不知何时那杨杰就要追上来，他还是不安全的。 他也发了狠，见男子站起来往人群中走去，他也猛地站起来就要跟着他。他有一手粘人功夫，他不信还能把自己摆脱了去。 但是说和做是两码事，马六眼睁睁看着男子似乎很随意的在人群中走，但是速度却非常快，眨个眼的功夫已经不见了。 人来人往下，马六气愤的抱起钱袋子，剁了脚直得自去。 画扇后背如针在扎，她面色涨红不知道该退该进。 这时，何嬷嬷掀帘走进来。 她面色一缓，垂头退下几步。 何嬷嬷问，“姑娘可好受一点了？”过来坐在苏合床边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苏合睁开眼睛略点了下头。 何嬷嬷看了画扇一眼，知道她说的话并没有得到苏合的回答，便开口：“你先跟我来。” 两人便先后走出门。 画扇将何嬷嬷拉在窗下，对她低声说道，“妈妈，我说了但是姑娘明显不想提这个话。” “上赶着不是买卖。”何嬷嬷说道，“你也别心急问，姑娘心里自然有数。” “可姑娘一句话不说我旁击侧敲她也没有松口的意思，我实在难以心安。别看现在府里将姑娘看的很起，但是万一曾公子和姑娘并无” “你想有什么？”何嬷嬷低低喝道，“外面人胡传你也瞎想了不成？姑娘清清白白和谁都没有关系，曾公子救了姑娘是他品行高洁，难不成真的以身相许为好” 窗跟下的声音渐渐小了，苏合知道她们两人是专程站在窗根下说话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避开她，何嬷嬷虽然喝骂住了画扇，但是她内心里何尝不是这般想的。 苏合身份太低，和府里夫人又闹了不愉快，前段时间还拿着婚事做筏子，以后未必没有此类事情。 而她和曾钰除了当事人谁也说不清楚，她若是能借着曾钰的势，林府便不敢将她看轻，不说别人就是林平之也不敢随意将她怎么样。 何嬷嬷的意思非常明确，她是让自己承认，或者说默认和曾钰的关系。 那么，真的要这样做吗，一方面她已经举步维艰，另一方面苏合将手迟疑的敷上了她的眼睛。 刺目的光和熏眼的烟被隔断了，冰冷的手指敷在自己眼前。 “不要看。” 她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这样的声音，就是到了如今，她睡在安静的病榻上，那种声音依旧在她耳边回响。 她思绪混乱，那个人的一言一行，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充斥她整间心田，使她每每想起，酸涩不能自已。 那一刻，是绝处逢生。 那一刻，是欣喜若狂。 苏合将手攥紧。 失而复得与虚惊一场，是人世间最美好的词眼。 她知道她要找他，而他找到了！ 尽管，他真的可能忘了自己，但是他还是来了，就如同她所“看见”的那般来到她的身前。 她没有再一次的重生，她想起来所有，所以一切，都还来的及。 苏合将头埋在被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又从眼角流了出来。 但是她为什么还是那么难受，心里面为什么还是空荡荡的没有被填满。 苏合忽然有了一丝恐慌，她念着他的名字，呼吸越来越急促。 静心庵，她们初次相遇， 彼时，他带着迟疑不解，问她，“你是谁？” 再遇，他勾起一抹笑意，叫她：“林姑娘。” 又逢，他轻微皱着眉头，低声：“哭了？” 一幕幕，一次次，都是他，全是他。 而她，她浑身颤栗，她感觉到窒息，她感觉到难说的悲凉。 只因，她用尽三生，为了他。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她一次次苦湿枕巾，她一次次恍然若失。她是在寻他，在梦里寻他，无知无觉却又从始至终。 但是 苏合捂上了自己的胸口，仅仅只是微微在发堵。 心，并没有想起他而异常跳动， 她，看不透自己了。 是因为知道了她要找他，她也杀了她吗？ 是因为她不懂得那么浓郁的爱他们之间经历了什么，又隔绝了三世，被时间给冲淡了吗？ 她不知道，她的前路迷雾重重。她失去了方向，不知所措。 她恨谁，她爱谁。 她没有答案。 又像是重新回到了初初重生的时候，经常性的一个人枯坐到天亮，从夜的幽深到第一缕晨光破晓。 但彼时无知的自己，现在想来有了一丝羡慕。能在回到那个时候吗，她只是为了她的病焦虑，她只是为了要找林府里存在的另一个自己着急。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那么想而已，她已经，回不去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道缝。 苏合重新阖上眼。 一片阴影覆盖在自己头顶之上，温暖的指腹抚过她的眉，眼 她手指粗砺，上面有凹凸不平的茧子，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泪珠啪嗒一声滴落在自己脸颊，滚烫的，冰冷的。 苏合装作初醒过来，那双手颤抖着缩了回去。 “吵到你了。”何嬷嬷沙哑着嗓子，鼻音重重的说了一句话，用手指抹了抹泪水，吸了口气。 “妈妈没出息，又哭丧着脸了。”她捂着脸转身，身子佝偻着就要往外走去。 苏合扯住了她的衣角。夹杂了太多的情绪，不解，难受，悲伤，痛苦，愤懑。 妇人啜泣，身子一顿猛地转回身，跪坐地上哭的没了声音。 一种沉甸甸的不知名的东西，压上了苏合的心。 她现在根本不该继续迟疑，无论她该恨还是该爱，残酷的现实都在这里。 她为何苦苦纠缠过往，她现在已经不是前世的苏合了，她也没有前世那样，必须要遵循前前世的轨迹过活。 她的未来不明确，所有的人都变了，她的未来还未来临。 是，她是阴差阳错害死了前世的自己，但是，娘亲点火是事实，无论她带着畸形的爱还是带着自私的奉献，她做的事情，就是一把火，烧死了林佳葶。 她和姐姐血浓于水是事实，但是，姐姐漠不关心，欺骗甚至利用践踏自己一颗真诚为她的心也是事实。 她们，都她赶尽杀绝。 她们，一次又一次的针对她，要她的命，要烧死她。 她根本不相信马六说的话，尽管合情合理所有证据都有了。 有僧人看见，庙里有他住过的痕迹 但是，她根本不相信是自己倒霉，是巧合。 她觉得将自己带去偏远的后院，对了，她们称呼那是废院。 甚至于去香积寺上香都是局，为了杀人的局。 她的娘亲，她的姐姐。 苏合开口默语，再次想起她们，心已经彻底的麻木陌生。她庆幸她们将自己一步步逼迫，逼迫自己变得坚强。 她不想在继续猜测她们的动机，不想在继续心存侥幸。 如果她们真的要她的命。 那么，让她们来。 她，陪。 “妈妈。” 她手下稍微用了点力气，“别人敬我们一尺，我们敬别人一丈。敬人者，人亦敬之。” “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何嬷嬷失声痛哭，“好，终于，姑娘想开了” 她语无伦次，悲喜交加。 苏合使劲儿咬了下唇，目光渐渐坚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守岁 年跟前又下了一场雪，洋洋洒洒鹅毛大小覆盖了整座长安城。银装素裹与喜庆的红交相映衬。 无论是置办年货，祭灶送神，还是查账补漏所有人忙的转不开身子， 但这些事情，则不事关苏合。她专心养病，对于别的事情不闻不问。 转眼间，便到了腊月三十。 一早便放了鞭炮，府里张灯结彩，准备门神对子好不热闹。小碟端来一沓子红纸，和越莓两人坐在苏合屋里用剪刀裁纸。 一时小枣从内室出来，见她们跟前放着橘子边吃边笑好不热闹，她乐了，“好你们两个，可算是被我逮到现成了。” 说着端着小杌子就坐到她们中间。 两个丫鬟嘻嘻捂着嘴笑，小碟更是剥开一瓣橘子喂到小枣嘴边。“姐姐你大人大量饶恕了我们呗，今天是个好日子呢，还不许我们放肆一回呀？” 小枣别开嘴，“你手上都染了红。” “姐姐嫌弃人了啊？”小碟没有在意，又继续往她跟前喂：“吃了这橘子呗，咱们一起松快松快！” 小枣也不是很在意，就着她的手吃了橘子。冰凉凉甜丝丝的，她眯了眯眼睛，将籽用舌尖抵出，含含糊糊的说着，“你个促狭鬼，一小瓣橘子就打算收买我啊，美的你了。” “一瓣不行，再来一瓣呀。”小碟笑嘻嘻又给她喂了一瓣。 “不行不行。”小枣作势板起脸往后趔了一下，又急忙伸手：“都给我才好！” 抓了几个黄澄澄的橘子站起来，“我给姑娘去，你们都是小没良心的。” 小碟又是捂着剩下的橘子又是要追小枣，手忙脚乱的。小枣哈哈清脆笑了一声就往内室里跑。 不料一进了内室，就险些和要出来的画扇撞了个满怀。小枣吸了口气忙笑着说对不起啊语气不是很在意，打浑的意味多。 画扇皱了下眉。“吵吵闹闹的好一会儿了，有多少好说的事情非要这时候说？” 见她语气不善，小枣别了下嘴，低声说：“过年嘛，大家都轻松一下。” 许是沾了过年喜气，新年新气象。苏合的病到现在，已经基本算是稳妥了。被各个大人热情请来的大夫们不来了，蔓丝园里头的小泥炉也撤下去了两个，下人们松了口气也不再神情紧绷小心翼翼。 画扇知道长时间紧张大家也都累了，这天不应该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开开心心过年。但她心里还是压着曾钰和苏合的事情。 这种情绪不能给小枣几个傻乎乎的丫鬟们说，只得暗自闷气，但是她还是带了点不快。 “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关键姑娘还在休息呢。” “没事的，冷清这么长时间了，热闹热闹也好。”苏合下了床，“你去吧。” 画扇应了，小枣将橘子堆在桌子上面，“姑娘要吃吗，这有些冰，我放热水里你热一下。” 苏合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是要给你说一件事情。” 小枣见她一脸认真，内心有些忐忑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碟两人正在裁纸，我让画扇去取砚台毛笔墨汁去了，等会儿写对子。” “姑娘今年打算自己写吗？”小枣惊讶问道，往年都是府里统一写好下发给各园的。 但这些日子苏合看着也闷了，写个对子解闷也是好的。小枣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好啊，我就爱看姑娘的字” “不不是姑娘，姑娘在一旁指导我们来写。” 只是她话没说完，小碟嘻嘻就抢着说道。 “你们会写字吗？别要笑话人了！”小枣可不相信，当她们哄人的。 “咱园里又没别人，谁爱笑话谁笑话去，我才不管呢。” “我也是。”越莓羞涩点头。 “呀，我也想写呢。”小枣叫了一声。 “写字没你的份了，你倒可以画画，可姐姐你眼睛准吗？”小碟笑着，“不会将人画成王八吧。” “我画谁都不会画成王八，倒是画枣姐姐会画成王八。”小碟笑嘻嘻回道。 “你啊你，果然年龄见长了，看我不教训你撕烂你的嘴！”小枣伸手作势往小碟脸上招呼。 小碟啊的尖叫一声几人笑做一团。 苏合看了一会儿坐下来，这样才是女孩子的常态吧，该笑的时候笑。该闹得时候闹。 她多久没有肆意妄为了，她是不是已经忘记如何去笑了？ 苏合起身，坐到梳妆台前，铜黄的镜片将人照的没有那么清晰，她一左一右镜中的女孩子被拉长缩短。 她扯了扯嘴角，镜中的女孩子也露出了嘴角，是笑的样子。可是，仅仅是肌肉在扯动，如果没有真的想笑，那么笑的样子比哭还要难看。 她以前学不来虚与委蛇，但是如今她必须要以厚厚的面具示人。 画扇端来砚台毛笔等物，苏合在镜中能看见她的影子。 “我来教你们习字。” 她开口说道，这句话使丫鬟们鸦雀无声了，接着感恩涕零脸色红润，就连画扇，也是兴奋不得。 “当真，姑娘真好啊！那还等什么啊，赶快摆东西呀！”小枣最先反应过来，就是铺纸，小碟和越莓跟着她磨墨，画扇则将笔放进笔冼里头泡水软化。 准备工作做好后，苏合取出中号的笔问她们，“先写什么字，写你们名字吗？” 丫鬟们议论纷纷，兴高采烈。“不姑娘，第一个要先写你。我们好认的。” 苏合便垂头，执笔写了一个“合”字。 正楷。 端端正正，撇捺横竖间架结构对的整整齐齐。 这个字不讲究风骨，而求端正，合，稳妥。 是一种寄托。 丫鬟们谁不知苏合的意思，来年不光要合，而且还要端端正正，她不受别人欺负。 丫鬟们于是热热闹闹又开始照猫画虎描对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冬日夜长昼短，等苏合给丫鬟们教完字写完对子天已经暗了下来。丫鬟们兴致不减。画扇过来端了铜炉，哗哗的水声流过，苏合瞥了一眼手上染的墨迹，走到洁面架旁净手。 热水独有的湿气卷起，打在她肌肤上有些鸡皮疙瘩寒毛倒竖，这个却不是因为冷了，反而热汽拂面懒洋洋的让她感觉有些困乏。 画扇见她半阖着眼看热水又像是在发愣，整个人心不在焉的。而且左脚微微蜷缩，将重心压在右脚上身子也倾斜。 她心里那种陌生的感觉又起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苏合轻轻喟叹一声。 水波晃动苏合细细的搓着澡豆，空气里能闻见淡淡木瓜汁的味道。 画扇看见苏合认真的模样，仿佛世间只剩下了洗手这一个动作，她眼睑低垂，面容娴静。 本来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婴儿肥的，但是因为苏合体弱多病，一直瘦弱，脸上轮廓便显得很鲜明的 她的美人尖和下巴都是尖尖的，但是现在尖尖的下巴却隐隐有些圆润了，画扇只能看到她的侧面，看到她长长的眼尾。 忽然，外面响起炮鸣，像是很近，但其实很远。 写完对子的丫鬟顾不得洗手，挤着一窝蜂的挤在门边就看。 “放炮了！放炮了！” 惊讶的笑，又是惊喜，“呀天也下雪了啊！” 她们全挤成一团，没意识到门帘子已经被掀的很高搭在门上面，冷冽的风雪夹杂着炮仗硝烟的味道钻了进来。 苏合慢条斯理的拿着白布巾子擦去手上的水，转而看画扇一眼，笑了，明眸皓齿娇艳欲滴的一刹那，画扇忍不住就晃了一下神。 “想什么呢，你收拾一下快归家去吧。” 苏合说着，从袖里掏出大红锦囊，“新年快乐啊。” 她声音还是细细的，和画扇印象中的没什么差别，画扇抿唇敛了心神，笑了笑。 “快走吧，回去还能赶上团圆饭。”苏合将锦囊递给画扇，有些催促的意思。 锦囊递过来的时候能听见里面清脆的声音，画扇下意识的接过，里面沉甸甸的，分量不清。 “快回去吧。” 苏合又催着说。 画扇想说的话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话一时之间就给忘了，她再谢了谢苏合，就向下退去。 夜幕一点点拉开，蔓丝园里婆子丫鬟们背着包袱喜气洋洋互相道别的声音伴着远处的炮仗声音响起，“明年见啊。” “你也是，新年快乐。” “路上小心。” 真的，过年了啊。 炮响了会儿便消停了，婆子丫鬟们走开回家的回家，打扫得打扫。不一会儿只剩下苏合一个闲人了。 帘子已经放了下去，但是热气还没有完全聚拢起来。苏合手有些凉但是她没有抱起手炉。 她掀开帘子，丫鬟们架着梯子在挂灯笼，越莓给对子刷着浆糊，小枣站的稍远在指挥小碟挂对子，吵吵闹闹听着她喊右，再右一点唉不对，上一些 园门大开，苏合远远望去一片星河灿烂，蔓丝园离的有些远，但是能看出林府灯火通明，是准备通宵达旦的热闹。 除夕的风却不管人们节日而是依旧冷彻透骨，但是咿咿呀呀的唱词锣鼓锵锵传了过来。这是府里为林老夫人请的戏班子。 听了一会儿苏合仍然听不真切唱的是什么，便作罢了。 但是她能想到林府众人围在林老夫人跟前，面前鸡鸭鱼肉水果美酒一应俱全，热热闹闹每个人都是喜气盈盈。 单另她，被划分出来。 苏合面前浮起曲柳前来传温氏的话，“六姑娘体弱多病早早歇息才好，不要再废心神。” 明显是连她见也不想见，温氏觉得扫兴她也何尝不觉得别扭。 苏合站的位置在树影子下面，何嬷嬷从偏门过来心里忍不住一酸，灯火通明，只有她的姑娘在阴暗之处。 这种强烈的对比使她分外难受，却不得不抹了把鼻子撑起笑意，走到苏合跟前叫她吃饭。 苏合应了看见她眼角的红意只当没有瞧见，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多说了会显得虚伪。 远远的听着戏台子的唱词，闻见悠悠过来的酒香。她院里还剩下的只有小枣，何嬷嬷，越莓还有她只有四个人。 小枣和越莓一起抬了张大桌子过来，前前后后的端了许多盘子。上面摆着果子，瓜子，枣子，栗子堆的冒尖儿。 又拉了炉子过来，上面咕嘟咕嘟冒着白泡，是北边特有的黄桂稠酒，色白如玉，汁稠醇香。 何嬷嬷更端了案板，在包着小巧的饺子。长安这边过年是吃饺子的，她也入乡随俗习惯了包着饺子，旁边更有一个小碗。碗里泡着早已经洗好的铜钱。在包着的时候塞进去一两个。 一时到了子夜，击浪鼓鼓的爆竹响起，天际明一下暗一下映在窗格子上面，炮仗声音很大，人心里通通的，说的话都听不真切了。 苏合感受着阵阵心跳，猛不丁被何嬷嬷拍了下肩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惜命 她抬起头面前立着玉珠言笑晏晏，随从的两三个丫鬟端来吃食还是腾腾的冒着热汽。 她看着几个丫鬟将餐盘放到桌子上面，鞭炮声音不响了，玉珠行礼作揖问好，高挑身形做起动作分外柔美标致。 她开口说道：“老祖宗体恤姑娘身子，但就算再不方便，一家人热热闹闹哪里有让姑娘一个人冷清的道理？ 这些是老祖宗亲手给姑娘挟的吃食，那边开宴了，姑娘这里也要吃好才是。” 何嬷嬷走上前，本来她是对温氏不让苏合和府里众人吃年夜饭，明显孤立看轻苏合而心里不痛快，但一听这话倒有些生不出来气了，面色缓了不少。 更是扭头一看那些丫鬟们端来的东西无一不是珍馐美馔。 脸上喜气更甚。 她知道玉珠说的什么意思，虽然苏合没和府里众人在一起吃饭，但林老夫人还是特意给苏合夹了菜让她赶在开宴前端过来。 这代表的何尝不是林老夫人赏给苏合的体面呢，而且话音里头，还隐隐的有斥责温氏不让苏合上席面的意味。 虽然不知道温氏听了后有什么反应，但是何嬷嬷心里是极为妥帖了。 “瞧着姑娘身子真是好了不少，奴婢也能回老祖宗让她放心了，老祖宗成天里挂念姑娘呢。”玉珠也是瞧见了何嬷嬷缓和的脸色，又笑着开口。 这话谁都能听出来是客套，苏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并且和林老夫人关系不冷不热，所以对玉珠的话也没有太过在意。 但是口头上还是谢了谢林老夫人关心。 玉珠倒是见她并没有慌张或者是受宠若惊，而是不急不缓不卑不亢行为举止沉稳妥当有些惊讶了。 她是听闻别人传这六姑娘和以往绵软性子有了不同，行事硬派就像是换了个芯子。她只当夸张，是觉得六姑娘从火海里走一遭心态可能有了些变化，但没想到这六姑娘给她的感觉的确真是不大一样。 真的就像别人传的脱胎换骨 愣了下神，玉珠很快反应回来，她转而又开口，“有件事情本不该多问奴婢要说错了姑娘只当没听见过” 不该问的事情却依然要问，明显就是想问的事情。话说出了口怎么能当做没有听到，若真的觉得不妥当何必要开口说。 无论何嬷嬷心里想的是什么，苏合这边却应了一声，示意玉珠开口。 “关于姑娘的那个传闻” “曾家哥哥是很好的人，救了我的命，我很是感谢他。” 不等她说完，苏合跟着接道。 她心里其实明镜儿一样，不论玉珠是自己好奇还是替老夫人好奇，但她依旧只说完这一句便缄口不言了。 玉珠吃了闭门羹，但仍然有些不死心，“姑娘，奴婢也是为了你的清誉” 噼啪声再起，她的声音已经完全被压住了。 苏合不是听不见她说的话了，但就算听见了也会当做听不见的。 现在说什么话都不如不说话，不解释是最好的解释。沉默有两种解释，一种是默认，一种是羞涩不知道如何解释为好。 随便他们怎么猜测她和曾钰的关系吧，毕竟对如今的她来说，清誉和命比起来还是命更重要。 恨不如命，爱越过命，但她现在是惜命了。 刺拉！ 忽然极近的一道尖锐响过，接二连三砰裂炸起。窗格子映上了色彩斑斓的颜色，更照的众人脸上是忽明忽暗。 小枣早已经在鞭炮响起的时候就跑向外面，这时兴奋的破了音：“赶快来，赶快来！” 她尖叫着催促着，掀开帘子。 她的身后，正好炸裂了一束烟花，展现在众人眼里的是银屑在黑暗天际上扬洒。 美好的事物人人都爱，玉珠屏息，显而易见也被吸引住了，她不由自主的朝屋外走去。 这时，又是尖锐的嗖声，漆黑的夜幕，烟花竞相开放，即使稍纵即逝，却争先恐后，直是烂如霞布。 何嬷嬷将披风给苏合披上，甫一出门，苏合便闻见冷冽空气里带着浓厚的硝烟味道。 又是一声大响，这时半个天际仿佛都被巨大的金色烟花照亮，闪着微光的银屑点点继而没入夜色里面，流光溢彩震慑人心如同昙花一现璀璨夺目。 苏合仰着头。 “姑娘姑娘！”越莓从园外小跑进来，脸上红彤彤也是兴奋，平日里腼腆的性子这时也有了激动。 苏合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等近了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小厮。 不等她问，那小厮就先开口，说他叫做空文。 但是这话却被兴奋的越莓打断了，她喊着：“公子，是公子送来的烟花！” 又大叫，“天哪好多好多，好看好看！” 听见公子这三个字，看烟火的众人一愣，玉珠先反应过来，她问越莓：“公子？什么公子？” 越莓反应过来，发现一圈的人都看着自己，脸色变得煞白。 “姑娘，我”她怯怯的望向苏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无意 “我家公子啊！” 空文见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他呼哧呼哧的，挤到众人面前。 他是个半大小子，一双滴溜溜的豆豆眼，笑起来露出了小虎牙，深酒窝，长得极为讨人。 只见他喘着粗气，脸上热的红通通的，鬓角还冒出了汗珠子。他对着正前方的玉珠：“小的空文，见，见过姑娘。” 小枣忙上前一步将他身子一转，转到苏合跟前，给他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看好啊，这才是姑娘！” 空文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又急忙对苏合行礼，再说：“我家公子是曾钰。” 一听这话，空气里倒出现了短暂的冷凝。玉珠抬了抬眉头，专程瞥了眼苏合，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表情。 “曾公子让你来是？”玉珠于是出口问道。 “烟花啊，拉了一车呢”空文扭头示意了一下园外，“可沉了，不过幸亏有她帮忙。”又指了指越莓。 “本来公子也来呢，可是国子监里的老师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让公子急忙回去，都这个点儿了只有我来了，怕时间耽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断断续续，空文的话倒也说清楚了。 他是不甚在意是谁出口问的，一五一十全都说出了口。玉珠笑了笑，夸他一句：“你真的了不起啊，烟花也很好看啊。” 又转向苏合，说道：“老祖宗那里还等着回话呢，不打扰姑娘用餐了。” 几个丫鬟挑着灯上来，向苏合行礼，一起就告退下去。 等看不见几人的身影了，小枣脸色一变，指着空文鼻子就嚷嚷，“哎呀你怎么搞的，怎么什么都说呢，她不是我们的人啊！” 空文挠挠头，“可我没说错什么嘛。” “这个不是说错说对的问题，是曾公子给姑娘送烟花这事根本不能说啊，你笨死了你！” 小枣就差跳脚了，她数落着，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让你们一起摆烟花了，一个两个的真是实诚，人家问什么说什么本来想着惊喜的，都成惊吓了！” 嘟嘟囔囔又是一顿说。 越莓听完面色臊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自觉自己做错了事情。 而空文也是面色赤红，有些尴尬：“我，我不和你说了还没放完呢，我家公子说让我放完” 又一溜烟跑到园外，不一会儿烟花又放了起来。 小枣见一个沉默，一个溜号。有些生气也有些委屈，看着无动于衷的苏合，也想着哭了。 “好了好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没什么大不了的，这过年的一个两个吊着脸像什么样子！” 何嬷嬷劝了一句，她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高兴的，对于玉珠撞见了这件事情没有介意。 曾钰对苏合越在乎，那么苏合在林府的处境就越好。 她刚想叫苏合，却发现她朝着园外走过去。 何嬷嬷忙跟上。 地上摆了大大小小的炮仗，烟火，错落有致。能看出摆的人心思，也能觑见买烟花人的心思。 苏合沉默着看空文猴子一样灵活的在炮纸堆里穿梭，手上捻着的火折子发着猩猩红光。 “烟花在天上要往后看才好看，这里也有些危险，不知道什么炮屑就炸到身边了。” 小枣见苏合不像生气的样子，上前忐忑着提醒了一句。 “你叫他别放了，过来。” 苏合看她一眼，转身往园里走去。 小枣笑着的脸僵了，苏合虽然没有不高兴但是也没有高兴，这样的姑娘喜形不表于色实在让她有些说不出来的慌张。 她有些后悔了，她不该擅自拦住空文，并叫了越莓和他一起摆放烟花。谁知道林老夫人身边的玉珠也在啊。 她赶紧跑进烟火群里叫空文。 越夜越寒，风刮过，浑身都要哆嗦。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但是玉珠带上来的吃食都凉透了。 苏合手冰冷，她交握住，何嬷嬷将手炉递给她。 空文愣愣的走了进来，一副状态之外的神情。 “曾哥哥吩咐了什么？”苏合开口问道，开门见山。 “我公子说林姑娘身子骨削薄，闷在屋里想必很是烦闷，便令我前来送些烟花。一是给姑娘解闷，二是他收了姑娘的手套子心里一直难安，就算是谢礼了。” 苏合想到之前被曾钰强要的那双手套子，原来他还记着的啊。 她叹了一口气，哪里是什么暧昧不明啊，分明光明正大的事情。 小枣听了脸色绯红，这事情好好说不就对了吗，可这空文在人前是怎么暧昧怎么说啊，真是让人误会！ “你不正经！” 她啐空文一口，“怎么这样啊你，一直好好说话不行吗，刚开始都让人想歪了。” “我是好好说的啊。”空文瞥了眼苏合，小声嘀咕，“谁知道你会想成什么呢。” 苏合抿唇，没有再开口。 空文见她不是很生气的样子，又转着眼珠子补充着说道：“其实啊，这烟火公子选了好久呢，我没见过他这么上心的” “你赶紧慎言！”何嬷嬷皱眉轻斥一声，“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我家姑娘和你家公子清清白白，你可不要再乱说。” 但这话已经没有任何责骂，反而是喜上眉梢，越不像话越好。 曾钰送烟火这一遭就算玉珠没看到，那空文大咧咧拉着车如何入的内院，还不是府里允许的，是林平之林老爷允许的。 苏合这时已经叫了叫小枣，“大过年的他过来也辛苦了，给他压岁钱。” 小枣听了苏合对她说话，心情有些好了，姑娘还和她说话，应该是没生她的气了，但是一看见空文还是瘪瘪嘴，从怀里取了一吊子用红线穿的铜钱。 空文嘴巴咧开接过就笑，“我继续放啦？” “快去快去！”小枣没好气的摆手让他离开。 苏合再看了一眼夜色，不光空文放的，四面八方都放起了烟火，正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一处幽静的别馆里面灯火通明，分外奢侈。烧了地龙地面上很是暖和，一个穿着长衫披散着发打着赤脚的男子踏踏踩在地板上，颇有魏晋之风仪。 只是他神情有些烦躁。 “喂。” 他皱眉叫了一声。 除了他之外，靠窗的位置也是一个男子，他侧坐着翻看书卷，若非有书卷偶尔翻动的声响，只怕和这静谧的别馆融为一体了。 “方白。” 踏踏的脚步声更近，一阵风被带了过来，窗边的方灵均垂眸，视线落在男子打着的赤脚上面。 “鞋子。” 他开口，声音冷然有着说不出来的不可置疑。 男子脚步顿了顿，“你管我”虽然嘴里这般说着，还是将脚往后藏了藏。 “我脚又不脏也没有味道”他瞥了眼窗边那人无一处褶皱的常服，没有一丝污垢的指甲片，而他身周更是纤尘不染。 “你不觉得很闷吗，今天除夕啊，我想出去浪” 方灵均没有理会他的喋喋不休，他手上书卷又翻了一页，许是有些累了他微阖眼用手轻轻揉着眼睑。 男子抿了唇不再开口，用脚跺了跺地面表示不爽便也作罢。 忽然有犬吠声音传来，他面色一喜就往外匆匆走去。 方灵均隐隐听见交谈声音，哈哈大笑爽朗轻快。 “噫晁光啊一听见狗叫我就知道是你出去浪啊莫负今宵阿离最近没见了他做什么去” 转而声音渐小，人已经走远了。 天边倏儿一声裂开了星盘大小的光碎，闪烁着朝四处散去，方灵均睁开眼睛，他将书搭在腿边，窗外焰火高升映照面色如玉宛若神袛，但他目光深沉如水幽晦暗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次日早，苏合梳洗完毕去林老夫人处祝寿。松鹤院里丫鬟婆子穿着新衣人人皆面带喜色。 苏合走近见有陌生长相的婆子丫鬟，不动声色的掀开帘子进入正房。 屋里人更多，一众女眷莺莺燕燕穿的甚是娇艳，空中流淌着胭脂香薰暖暖甜甜。 苏合脸上发紧，被寒风吹得有些僵冷的脸颊缓暖了过来。 越莓将她披风取下，抱在怀里。她这日穿了件桃花色的卡腰小袄，下面配着浅红滚金的大裙摆。乌发挽起一半垂一半正到腰间，光润更如缎子般滑腻。 正是好姿妍，她的性子不张扬实在难得穿这么艳丽的衣裳。所以她这般一进来，屋里的人都看过来，不免惊艳。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六丫头这容貌这衣着，倒是顶好的。” 说这话的是西府里的婶婶，白氏。 她笑着让苏合上前，一众女眷让开路。 苏合细声行了礼，并没有上前而是垂下头颅往一边退去，余光中看见温氏坐在白氏另一边面色沉沉如水，上首椅子空着，林老夫人并没有在这里。 白氏见苏合这般举止不免有些尴尬，暗恼她不识抬举表面却依旧可亲和乐，“你姐姐们都在侧房里呢，你也去吧。” 这话一说便也不顾她了，只和身边人笑闹。 “呦，这是谁惹了嫂子？不会是我吧？” 忽然，小白氏捂着嘴笑，毫不掩饰讥笑。 温氏没有搭腔。 苏合远远看了一眼，见温氏今日神色恹恹不知为了何事。不光没有搭理小白氏，就连一往见着自己的讽刺愤恨也没有了。 白氏拉了拉小白氏衣角，“妹妹近些天反应有些大，嫂子多担待不要和她置气。” 没想这句话说完，温氏却开口了：“民间有句话，叫做一孕傻三年的，话糙理不糙，我哪里会置气呢。” 她声音柔和，说的话却带着刺：“倒是妹妹气大伤身，刚坐稳胎还要小心一不留神” “你！”小白氏气的就要站起来，“嘴巴这么毒，活该你当初” 白氏忙拉着她，小声劝了几句。 温氏冷冷看她们一言不发。 室内气氛陡然一冷。 苏合这才看到小白氏有了身孕，虽然肚子不显，但是手下意识的护着小腹，人也确实有些浮肿，嘴唇有些发紫。 她对于温氏的态度有了一些了然，早在生林子骞之前温氏曾有一胎，可是那时不到三月坐稳胎便给滑了。 所以即使已经育有三人，但她仍对怀孕的人耿耿于怀。 心有结一直不开，想不通永远不放下，更不顾恶言恶语讽刺挖苦。这现在看来也是她为人偏执一意孤行的一面。 人在局外便能看清楚事情全貌，不被迷惑不会以偏概全。 长辈们说话，尤其是这矛盾的话，作为小辈应该回避，以免被人说她没眼色。 苏合默默退了几步，转到侧房里头。 “婶婶都年近四旬了，还能有孕啊？” 林佳茵一副惊讶的样子，追着林玉笙问，“你告诉我，你娘怎么做到的？” 林玉笙神色冷淡，坐在玫瑰椅上剥栗子压根就不理她。 而一旁炕上的林佳芷和林玉敏正在小声说话。 苏合看了一圈，自己端了圆墩子坐在靠门的地方，一声不吭。 “妹妹怎么坐在那里，快上炕来暖和。” 林玉敏见她独个一人，扭过头就邀请道。 苏合抬眼，却看的是她旁边的林佳芷。 林佳芷还是那副娴雅的姿态，淡淡的看她一眼，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但她眼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恶意恨意。 苏合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烦躁，她抿了唇朝她走过去。 “妹妹看着又瘦了，可要好好的呀。”林玉敏握住了她的手，又一副想哭的样子。 “我都快急死了，妹妹快给我说说那天到底怎么样了啊。” 原来二人是在讨论自己的事情。 苏合瞥了一眼林佳芷，她并没有回避，而是直直的看过来，“是啊，正说妹妹被曾哥哥救了。” “对啊，妹妹你和曾公子到底怎么了。”林玉敏急急又问。 “姐姐。”苏合对林玉敏说，“即使是姐妹之间关心，也不要在人背后非议什么事情。” 这句话明摆着是批评，而且语气还很强烈。所以即使苏合说的声音不大，但是不止追问着四十岁高龄如何怀的孩子的林佳茵还是淡淡看着她的林佳芷，都面色一冷。 “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佳茵炸毛喝道。 “我的意思是。”苏合仍然看着林佳芷，“字面上的意思。” 林佳芷脸色更冷了。 “姐姐不就是想知道，我和曾哥哥是什么关系吗？” 林佳茵还想咋呼，猛地一听这话，嘴一闭。 “啊字面上的意思啊，那妹妹赶紧说吧，背后说人当面说人的确不好，虚伪死了。” 林佳茵转过弯儿了，不是骂她就好，骂林佳芷嘛，她喜闻乐见。 当下也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添油加醋道。 林佳芷勾起嘴角，不以为然。 “妹妹你不是也在背后说二娘的话？”气氛不妙，但是林玉敏迟钝，还是不得要领。 林玉笙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林佳茵翻了个白眼，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曾钰啊这个傻子，没救了，还能当娘娘啊，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心里诽谤什么没人知道。 “姐姐心里知道。”苏合开口，“你怎么想，便是怎么的关系。” “姐你心里想啥了？”林佳茵捂着嘴咯咯笑。 林佳芷脸色彻底就冷了，她碰的一声站起来，朝苏合身边走过来，举起手。 啪的一声，林玉敏就是短促一声尖叫。 苏合眼睛不眨，手微微发抖。 林佳芷脸上映了五道手印子，她脸上先是错愕，然后开口：“你打我了？” 有些不可置信。 明晃晃的手印子在白皙的肌肤下显得分外可怖。 “你要打我。” 苏合虽然手心里都是汗，面色发白咬着唇，但是心里一瞬间却豁然开朗，烦闷之气散去。 她说林佳芷打她，但是谁被打了却一目了然。 “啊怎么能打人呢！”林玉敏尖叫一声都快急哭了。 “是姐姐恼羞成怒，是她爱慕曾家公子。”苏合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留情面的，将话坦白了说。 林佳芷气的浑身颤抖胸口发疼，她是个心思重的，也绝不是软弱的人，但是如今她心里什么也不想了，眼睛发红就要伸手掐苏合。 苏合自然不会让她得逞，她避开了勾起嘴角，开始笑，“姐姐知道吗，除夕那夜曾哥哥给我送来烟火，好漂亮呢。” 笑意更大，她本来就在门口，说完这话索性利索转身就往走。 屋里砰砰直响。 是非咽下去不可，林佳芷从没有受到这种委屈，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脸上火辣辣的，见到屋里沉默的三人，或者冷淡，或者幸灾乐祸，或者傻不愣登的发呆。 “姐喜欢曾哥哥啊。”林佳茵还没有从苏合的强势举动中反应过来，硬是移回目光，似是感慨，其实不怀好意的开口：“难怪了啊，难怪姐姐和六妹妹闹僵了，看情况六妹妹的确更合曾哥哥心意呢，送烟花呢再说朋友妻不可欺是不是？” 朋友妻不可欺！林佳芷顾不上生气出去追苏合，而是定定看着林佳茵，“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因为陆俊先的死，自己遭受了多少非议，而又是因为曾钰是陆俊先的友人，自己对曾钰的欢喜便藏着捏着从来不表达出来。 但是爱是不会隐瞒的住的，她在他面前从来不加掩饰，她的欢喜她想让他知道，但是他装作不知，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但是一个个的都知道了。 难堪混杂着愤懑，林佳芷都快气爆炸了，她的这副样子自然林佳茵也有些怕，她别着嘴，“又没有什么意思。” 里面如何苏合已经不知道了，她也不想知道，她唤越莓问了下林老夫人的动向，知道她正在和林平之林平与说话，便嘱托丫鬟说一声，先回了蔓丝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相遇（合章） 拜福走亲戚一连热闹了七日，众人刚刚缓了口气，街市上的商贩又轰开灯市，每家门首都悬有灯，除过寻常纸画样式的，还有琉璃云母水晶之类，更是精致细巧。 而那灯上各种人像花草看的众人眼花缭乱，流连忘返。有流着鼻涕舔着手指的小孩子也有头戴着帷帽已经掀开而不自知的女孩子，更有垂垂老矣佝偻着背啧啧惊叹精美手艺的老人。 一时之间买灯的，卖灯的，观灯的络绎不绝，摩肩接踵，车马喧嚣。 又有小贩扛着插在稻草扎上的冰糖葫芦。山楂的，橘瓣的，苹果的，里面加核桃仁，黑芝麻糊种类繁多花样百出，高高的穿梭在人群里面。 身后跟着一溜串流哈喇子的小孩子追着跑，眼巴巴的望着冰糖葫芦，恨不得那小贩脚下打个绊子，能把冰糖葫芦绊下来。 而街市外的人家则是另外一种热闹，新春伊始家家便挂红灯笼，到了十一，富贵人家更开始通宵燃灯，至十三夜，则家家灯火照如同白昼。 十五，属元宵佳节正日子。因着府里搭戏台子听的有些乏味，喧闹了好些天人有些困顿，这日林老夫人便撤了戏台不想大过。 苏合和林佳芷林佳茵姊妹留在松鹤院正厅吃着饭，鸡鸭鱼肉吃的腻了端上来的便没有操上几筷子，反而是切成条的鹿脯，表面炙的微焦，又匀刷上蜂蜜，变成了金黄稍红的颜色，令人食指大动。 苏合怕积食不敢贪多只用了一小碟，林佳茵倒是大快朵颐，筷子使得又准又快。 饭后，丫鬟们鱼贯端出松榛，桃杏c瓜仁c栗枣c楂糕c苹果c凤桔c橙片c杨梅等小吃。林老夫人的好意谁也不曾拒绝，便又撑着吃。 到最后，几人都有些不克化了。 “是我的不是了，傻了不成就让你们使劲儿吃了。”林老夫人喝了杯烫酒，略有些醉意。玉珠小心的将她衣袄上的扣子解了几颗。 “奶奶说什么话，我们恨不得多长几个胃，将这些东西都吃了去。” 林佳芷捏着帕子擦了擦嘴巴，柔声笑道。 林佳茵虽然对林老夫人有些怯意。但也附和着说道，“是太好吃了。” “馋猴儿”喝了酒的林老夫人不再那么威严，反而有些寻常祖母的可亲了。 但尽管如此，几个孙女仍然是恪礼不敢多加放肆。 “这日府里没甚热闹，你们小姑娘一年也只一次得趣，去外面转转吧。也好消消食。”林老夫人笑着说道。 竟然是让她们出去转灯市啊，虽说元宵这日众府管的不严，但是也没有光明正大就让姑娘们上街去溜达的。所以林老夫人话一开口，几人都诚心的笑了。 她们是不知，林老夫人也有思量，这一年可能是她们当姑娘的最后一年了，或许明年她们将作为新妇在夫家就肆意不得了。 见林老夫人捂着嘴张了个哈欠，知道她是困了，几人极有眼色的行礼将退下去。 苏合正走着，安嬷嬷却叫她一声，“姑娘将东西落下了。” 苏合疑惑，转而呀了一声，“真是啊，我太糊涂了。”说着就跟安嬷嬷往屋里回去。 林佳茵瞥了眼不再理会，出府机会难得，她归心似箭就要收拾东西玩去。 林佳芷看了眼苏合离开的方向，脸上平淡仿佛那日和苏合起了冲突的人不是她了。 夏榛垂着头立在原地以为她等着苏合出来，却见她移开步子，“收拾东西。”淡淡吩咐一句。 苏合走到正厅里面，桌子上的杯盘正在被撤下，林老夫人半阖着眼，脸上喝了酒有些微红，但是她睁眼清明。 不像是有了醉意，也不像是困顿了。 苏合低低行了一礼。 玉珠上前递给她一包碎银子，“除夕那日老夫人便想给姑娘的，但一忙乱就耽搁到了现在呢。” 苏合闻言就跪下磕首。 林老夫人受了礼让她起来，“你是个懂得分寸的。”这般说了一句。 苏合心跳加速，猛地看向林老夫人。 “你去吧。” 但林老夫人显而易见不想再提，让她退下了。 苏合心里惶惶，但她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她眼睛看着脚底下，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她当然不会以为林老夫人叫她进去是单单为了给她压岁钱，她的话是主要的，什么叫做懂得分寸，这不是一句夸人的话。 或者是，淡淡的警示。 将及笄的女孩子，不能有不好的传闻影响闺誉。 曾钰和她在外人看来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能会影响了她的清闺。 林老夫人说她懂分寸，意思便是让她去解释，去坦白不要不明不白混淆视听。 但是，她却不能接受。她如果撇清关系，她的父亲将不会认为她还有价值，她的娘亲将会更加肆无忌惮对待自己，她在林府处境将会更加艰难没有退路。 苏合苦涩的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穹，压抑的沉重的。她不能再抱怨累，不能再脆弱，哪怕她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一路上没看人，到了二门外却看见林佳茵和林佳芷在门口。 见她过来林佳茵上前，“我们要出府了。”她捂着嘴笑，在苏合耳畔说道，“你不害怕吗，你猜你这次会不会发生意外？” 苏合每次出府几乎都有意外发生，就像个天生的煞星。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合回道，“姐姐也是。” 林佳茵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表情难以自控。 林佳芷瞥她一眼，上了车。 一路无语，到了灯市几人戴着帏帽走下来。 是真热闹，灯谜社火杂耍滚灯烟火，嘈嘈杂杂人烟浓厚。 将昏不昏，千万盏灯一瞬点亮星布珠悬，皎如白日。 众人惊呼一声，激动愉悦的心情一瞬间浮上所有人心头。 大路两旁皆是灯，苏合边走边看，灯上描绘的男人女人姿态万千栩栩如生，而花果禽虫更是趣味盎然。 万千事物聚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面。 小枣正在兴高采烈的看周围小摊摆的灯谜，案几上搁些富贵牡丹花的绢扇c香囊之类小玩意儿作为奖品。 苏合看过去，众人围着两个男子在解灯谜，男子穿着一致，都是月白色的冠服，袖口一道深红色滚边，外面套着层轻薄的黑纱打扮，是国子监学生的打扮。 “快春试了，这些人心真大。” 小枣看罢热闹，啧啧感慨一句，“也不知道他们是胸有成竹还是破罐子破摔。” “姑娘，你说对吧。这些书生啊”又向她挤眼睛，拉长语调做些怪模样。 苏合不置可否，装作没有听见她说话的样子。 小枣捂着嘴笑，“哎呀这些人都出来了，说不定曾公子也出来呢。” 这般打趣。 一道冰冷的目光斜射过来。 苏合似有所感，扭头看见林佳芷眼里阴冷，直勾勾的盯着小枣。她立在商铺旁边，那商铺门首悬的灯在她背后照着，她背光脸色晦暗不明。 “别说了。” 苏合开口打断小枣的话。 “姑娘脸是红了吗？”小枣还要嘻嘻哈哈，凑过来就要看苏合是否害羞了。 苏合叫，“姐。” 小枣一愣，朝林佳芷方向看去。 “我们自己转转。” 说完就转身，顺着人潮走。 那句话不是问林佳芷可不可以，而只是告知她自己要一个人走。 林佳芷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但林佳茵没看到，她用手肘捅了捅林佳芷的胳膊，咯咯笑着：“妹妹越来越威严了。” 林佳芷拨开她的手，也径直向前走去。 得这也是一个任性的。 林佳茵立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搞什么啊！”她大喊一声，气鼓鼓的扯着红芍自转去了。 苏合跟着人群无意识的被推着走，忽然，前面有人开始哇哇惊呼，人群一阵骚动。 小枣如临大敌紧紧的护在苏合身周不让人冲散了她们。 “姑娘我们要不要去那里，那里人少不会挤”小枣大喊着，生怕她声音淹没在人群中苏合听不真切。 苏合没有开口。 小枣一抬头，印入眼帘的是星星点点的孔明灯，高高低低徐徐上升，璀璨夺目如同一条星河。 喧嚣的夜色添加了浪漫的绮丽。 她由震惊转为欣喜若狂也只是在一瞬间，嘴巴张开眼睛一动不动，不说话了呆呆的就看着这难得的一幕。 苏合也仰着头观望，孔明灯里呼呼的火声仿佛近在耳畔，她看着灯火，视野一片模糊。 在哪里，也曾遇见过这场星辰璀璨，在哪里，也曾感受过这种人世繁华。 骤然，她心一缩，突然于星芒中看见远处黑黢黢的有棵树。 她下意识撒腿就跑，逆着人潮，艰难跌仆。 明灯在她身边缓缓升起，耀眼的光芒使她片刻失神，看不清前面的路，那颗树。 忽然，有一盏灯，从她脚边擦过，她惊慌下意识趔趄一下，撞向前面一人。 鼻子正巧碰上了那人的背，疼的她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对不起。” 她喁喁细语，捏着鼻子就要往前继续跑，那人却不经意转了过来。 她脚顿住，下意识仰头，那人戴了个傩戏的面具，借着光，露出了一点儿下巴，与一小段交领的玄色常服。 他略微垂头，没有开口。 但苏合就像是定在了地上，她张开嘴唇，身子紧紧绷紧。 是她内心在剧烈的跳动，一种又酸又胀的感觉令她愣在了原地，难以维持理智。 身边孔明灯一盏一盏放着，照亮了男子身上的衣裳与裸露在外玉白的肌肤，但随即又暗了下去。 空气里头，除了硝烟，香薰，还有淡淡的，几乎闻不出来的木质香调。 嘈杂，人声，光影错综交织，但她的眼里，除了她与这个男子，所有一切皆是是虚幻。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栗，像是有人给自己内心点了一把火，熊熊燃烧着。 她瞪大眼睛，只是呆呆的看他。 男子脚步移了下，已是要经过她了。苏合忽然仰头，她的头顶，擦过男子的肩膀。 刷 等苏合反应过来，她已经下意识抓住了男子的袖口。 这一瞬间，她头上帏帽滚落脚下，白纱挡住眼帘褪去如同浓雾从眼前散去。 男子的脚步顿了顿。 苏合泪流满面，酸涩的难以自持，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断了，知道所有事情后她独自坐在暗夜里焦虑的痛苦放大，她的脆弱撞击着她无时无刻强加给自己名为坚强的自欺欺人，她自香积寺以来故作淡然的面具破碎齑没。 她崩溃了。 她终究是脆弱的，胆怯的。无情令她成长，但是她内心早已腐蚀千疮百孔。 “不要走。” “我的心告诉我，它不想让你走。” 她开始哽咽，说不清道不明开始低泣。 她以为，她不再有那种冲动了，她以为，她真的对于寻找三世的他没有感觉了。她放任自己无情自私利用 但她的心，现在又被填满开始怦然跳动。血液又在肌理里游走，她不再怅然若失不再浑浑噩噩不再强忍着坚强其实早已经是狼狈不堪。 苏合手拽着男子的袖口微微发抖。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 男子沉默，头颅微垂，虽然苏合看不见他，但是她知道，他在看她，静静的看她。 万千繁华没有你，终究一片凄凉。 她是行尸走肉，她是孤魂野鬼。 男子缓缓的将手抬起，修长的指，搭上面具。 苏合又抿唇，瞪大通红的眼睛，忍不住浑身颤抖。 身边人潮川流不息，兴奋尖叫此起彼伏，灯火闪烁璀璨夺目，在她与他之间，骤然褪去。 面具从下而上，微抿的薄唇，挺立的鼻 苏合心剧烈瑟缩一下，眼泪挂在眼边。 继而，漆黑的眸，冷清的眸淡然看她。 苏合耳朵嗡嗡作响，她脸色煞白一片，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的袖口，猛的抽回来。 刺拉一声，上好的锦缎竟然生生被扯了下来。 周围人目光看过来，嗤笑窃窃私语。 她已经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是跑还是抱着头蹲在地上。 男子看着苏合脸色又由苍白变成赤红，但他还是没有说一句话，衣袖被扯了也没有皱起眉头，这世间的所有事情与他而言可有可无的漫不经心。 “方白，你看见阿离了没” 忽然，人群里面传来声音，一个男子挤着过来，他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声音闷在面具下面但也有些不快，“你面具怎么取了？这可是你答应过的。” “呀你，你们”他看见形成对峙局面的二人，抬起手有些惊讶。 苏合慌张的扫了眼，男子抬起的手腕之上是戴了深红的木藤镯，但是并不显得女气。 她现在有些不安，虽然听着戴面具的男子声音有些熟悉，但是她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走吧。” 方灵均冷淡的开口，声音一如清冽。他侧手勾起面具，却没有再戴上去。 苏合见他不理她，一时又有些急，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伸手又拽上他的衣袖。 僵局被打破，却又形成僵局。 人群哄然大笑： “好大胆的姑娘。” “仔细一看挺般配的啊，郎才女貌。” “哪有，这女的死皮赖脸，没看那位公子有些不耐烦了嘛” 苏合面色赤红，“郡” 方灵均淡淡看她一眼。 “哥哥。” 苏合脱口而出。 那过来的男子先是一怔，接着又哈哈大笑。 “原来是哥哥妹妹啊。” 这才看向苏合。 方灵均已经迈出步子，向前走去。苏合一动不动，瞪着眼睛看他离开。 “呀等等别走” 那戴着面具的男子大步跟上，回头又看她一眼，“是活的”嘀咕一声随即也走远了。 苏合呆立着，脑子里都是浆糊。猛地，她浑身一抖迈开腿跑起来但是和方灵均行走的方向相反，寒风吹过脸颊红通通的热意全冒了上来。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不是他！ 苏合心里很乱，因为人很多，她跑着很艰难，嘴巴张开冷风灌进去，腮帮子有些发疼，她胸膛里难受的将要爆炸了。 苏合猛地蹲在地上。 人来人往，她视野模糊起来，身边的人撞到她身上，骂娘，骂神经病粗俗不堪入耳，她听不到了，世界里除了耳畔的嗡鸣没有其他声音。 啊！ 低低一声惊呼。 “别，别跑啊姑娘你在做什么，我一转眼看你不见了吓了一跳，幸亏找” “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发烧了吗？” 小枣一惊一乍，蹲下来说：“帏帽怎么不见” 苏合摇头，她挣扎开小枣，踉跄站起来漫无目的的走着。 小枣叫她不听，便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后面护着她。 周围的人成群还在谈论： “方才听人说有个大胆的女孩子当众拉扯一个俊俏的公子呢，真是大胆啊。”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啧啧” “恬不知耻啊” “礼义廉耻都没有了，这种女孩子就应该是浸猪笼的” 苏合身子抖了一下，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她看了一眼口出恶言的人。 是个年轻的妇人，长相温婉柔弱。 “我，我们回去吧！” 见苏合越走人烟越稀少，小枣有些胆怯，轻声问了一句。 她不知道苏合怎么了，但是下意识的放轻了语调。 但苏合一言不发仍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面。 “我们，回去。” 苏合开始细声应道。 小枣愣了下神，心情又高兴起来。 树下，有两道身影，没有站的很端正，一个人蜷着腿，一个人斜靠在树边。他们也在谈论方才众人围起来的一幕。 他们站的位置偏高，不像水泄不通的人群看不到正中心的人，他们轻易的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子拉扯的所有过程。 “真刺激啊，长安城的女孩子都这么大胆了？” 靠在树边的人嗤笑，“说的好像你不住在这里一样。” 那人回，“唉，不偷偷窜出来整天瞎子点灯什么都不知道。” 远远的，一个人影跑了过来，斜靠在树上的人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 “一纸啊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人影近了，是个小厮打扮的人，怀里抱着东西。 叫一纸的小厮没有理会开口问问题的男子，而是向树下走去。 树下的人已经走出了阴影，他单手接过小厮手中的东西，是个帏帽，被人踩了些脚印子上去。 “这，这不是女孩子家用的东西吗，还是脏的你捡这什么？” 曾钰勾起嘴角，手挑了挑帏帽，上面还沾有女孩子身上淡淡的药味道。 “是那个大胆的女孩子的吗？” 那说话的人也走到明处，是萧石。 “是啊，刚才让他去捡了。”曾钰指着小厮说道，又拍了拍萧石的脑袋，“该回去温书了吧。” 说完就先走了。 萧石摇头，自言自语，“真是稀奇古怪不等他们啦，说好一起溜出来玩儿我们先走会不会不大好我还指望他们猜灯谜打败天下无敌手给我分礼物” “那你等吧。” 远远的，又传过来曾钰的一声。 带了些莫名其妙的愠怒。 萧石讶然，随即匆匆跟了上去。 －－－－－－题外话－－－－－－ 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没有赶上审核，今天更两章〖鞠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避他 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笙歌鼎沸犹在耳畔，眼下众人却已经忙忙碌碌为生计往来奔走，但是这些人不包括长安城大小府邸里的贵夫人姑娘们。 她们惫于年节带来的嘻闹，力倦神疲。松懈疏懒晚起嗜睡也情有可原，下人们精心伺候，轻声细语不敢打搅。 画扇拧了擦脸巾，水声滴滴答答流到腾腾热汽水波荡漾的热汤中。 她将擦脸巾叠成四方，递给眼帘微垂水雾打湿鬓角的苏合。 她小心观察，苏合仍然侧对着自己，脸上细小绒毛竖起水雾凝成碎珠顺着鬓角跌落，划了一道细细的痕迹没入脖颈。 又是没有察觉没有接过巾子擦拭脸上的余水。 画扇细细叹了一口气，十五灯节过后她便发现苏合总是陷入莫名的思绪之中，她不解问过小枣，却是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她不知缘由，焦急无法可施。但是苏合愣神过后闭口不提，神态语气与以往一致。 她也只能是暗自揣摩多加留意了。 “有没有水？” 苏合转过身走到桌几边坐下，手背挨了挨茶壶。 茶壶是冰冷的。 画扇应了一声，“隔夜的已经倒了，小枣刚烧水去了。姑娘若渴了，我去看看，不若先拿个苹果过来？” “不用了，我不吃” “不吃什么？” 一声轻笑传来，苏合说话被打断了，她惊讶的抬头。 帘子被越莓掀开，身后跟着两道高大人影。 她起身，林子骞身后跟着曾钰，慢慢踱着步子过来。 “你你们？”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两个男子。 “唉，妹妹啊。”林子骞复杂的望着苏合。 苏合不知何意，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慌乱。 “哥哥，哥哥怎么会来这里？” 她看向曾钰，手心里不知不觉腻出了汗水。 曾钰只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那个”林子骞清了清嗓子，脸上似有难意。 “之前言君不是救了你吗，所以，他说来探望你” 说完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好了子骞，我问你妹妹个事情，你先在外面等等。” 曾钰出声打断。 林子骞一滞，想说不想说的动了动嘴皮子，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快点儿啊” 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对苏合点头就出去了。 “奴，奴婢先下” 画扇紧跟着退下，给苏合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一时之间，室里剩了他们两人。 “曾哥哥。” 苏合垂头看脚下，细细的叫了一声曾钰。 她手心的汗更多了，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她这是第一次，被他救了后的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和他相处。 “怎么，不乐意我来？”曾钰向她位置迈了一步。 苏合眼皮子跳了跳，心惊胆颤的往后小心挪了一步。 “还是不喜欢我来。” 那人却又逼近一步。 “哥哥不是快春试了吗，怎么如此清闲。” 苏合顾左右而言他，身子紧紧绷起。 “哦，你不说这事我倒给忘记了。”曾钰闷闷低笑，“近日来心烦气躁，久久不能，安心，学习。” “你” 苏合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也没有了，她想起来被曾钰要去的手套。 “那手套子不是已经给” “非也非也。” 曾钰轻啧一声，在她眼前轻晃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这是其一，其二还有” 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就用琥珀色眼睛看她。 苏合咬唇，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他。 可能因为临近春试的原因，他其实并不如语气中表现的那么轻松，他眼睑下出现了些微的青黑，肤色也是比之以前更加苍白。 就在她恍神间，曾钰又靠近一步，她吓了一跳，身子急急就抵到了墙角。 “喜欢吗？” 苏合干巴巴，“喜欢，什么” “你说呢？” 曾钰身子微侧，“烟火啊。” 是说他让小厮除夕送自己的烟火，苏合小小的舒了一口气。 “你以为是什么？”曾钰似笑非笑，又进一步逼近。 苏合胆颤心惊，已经不知道往哪里去躲。 “怕什么？” 看见她这副慌乱的样子，明显是取悦了曾钰，他笑声肆意，毫不掩饰他的愉悦。 “我会吃了你？” 苏合迟疑的摇头。 “你怕我吗？” 苏合再迟疑，沉默后，又摇了摇头。 “曾钰大跨一步，和她咫尺之间。” 呼吸交缠，苏合窝在墙角被他挡住，又羞又慌。 她不知道曾钰怎么了，明明是笑，可是却，却让她觉得他的情绪，有些急躁。 曾钰望着垂头的女孩子，鼻尖是她淡淡的药涩，仔细闻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淡香。 女孩子肌肤玉白，因为在室内衣服不是很厚，露出来一段雪腻的颈脖，与肌理之下淡淡的血管。 他心里有些痒，眸子一沉，头颅逐渐垂下。 炙热的呼吸与淡雅的茶香越来越近，苏合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啊！ 她猛地尖叫一声，脑子里面啪的闪过一道光影，径直推开曾钰抱头蹲在墙跟，“不，不要！” 她瑟瑟发抖。 曾钰眸子闪了闪，退后一步：“和你开玩笑呢，这么胆小啊？” 语气是一贯浑不在意的调笑甚至有些轻佻，但是苏合却从中听到了淡淡的不快。 她不敢抬起头。 避他如同洪水野兽。 曾钰垂在腿边的手紧了紧，又松了。他笑了笑，“林苏合，你拿我当做什么。” 苏合身子一颤，啜泣的鼻子一抽，她看向曾钰，眼睛里面红红的。 曾钰垂眸看她，“用我的时候，怎么不推开我？” 他冷淡的说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惊蛰 他开口，已经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了。 苏合心一抖，脑子里面轰隆一声，眼前一阵发黑。 她没有蹲稳，身子靠坐在地上。 曾钰下意识想要拉她起来，手微动，眼及苏合又往墙角钻去。他神色冷了。 苏合开始慌张，她想出口说自己不是有意要利用他，自己也有苦衷，她想解释，但又发现能说的话很少，很苍白。 于是她沉默了，一言不发。 她觉得很难熬，曾钰说完后没有开口，她的后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刺疼的，灼热的。 曾钰嗤了一声。 苏合仍然不敢吱声。 她根本不知道曾钰是什么意思，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让她觉得慌张，有些想跑。 他知道，知道自己借他在林府里虚张声势。而他的无动于衷甚至配合，是让她认不清自己是谁了。 苏合脸色煞白，“如果，如果感到困扰” 曾钰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唇间，苏合抿起唇。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曾钰叹了一口气，看她：“如果有可能的话，真的又怎么样。” 苏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脸色臊红。 “你懂了吗？” 苏合点点头又摇摇头。 “湘烟曾经瞒着我对你说” “我知道，是她胡乱说的。”苏合手足无措，忽然有些不想听他的后话，她想跑。 “不，你不知道。” 曾钰看着她，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的全是她，“我说，如果，我当真了呢？” 苏合心跳的飞快，眼前男子嘴巴一张一合，她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她耳朵像是堵了许多水。 从他过来的时候，他便没有叫一声妹妹，只是叫的你。 这谓称改变的含义，苏合并不傻。她有些无措有些心虚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慌张。 而她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如此慌张，她和他之间，本来就不是寻常的关系不是吗。 “我不急，你也不要急。春试后，我再来问你，你好生得，想想。” 意味不明的说完，曾钰径直出去了。 苏合静默在原地，抱着膝盖久久不曾起来。 林佳芷立在绿植跟前，大冷的天绿萝却因为室里暖和而生长的茂盛。她手上挑起硬绿的叶，将互相缠绕着的藤蔓一点点分开。 她身后的丫鬟小小的，身子哆嗦着，她虽然没有下跪也没有受到惩罚，但是怯意却忍不住。 咔嚓一声，藤蔓被生生拽了下来，藤蔓架撑不住倒在地上，一抹绿意飞快划过丫鬟眼底。 她通的一声跪在地上，没有因为一句话都不曾开口而认为自己没有得罪林佳芷。 有丫鬟匆匆跑来，见到这样子已经麻木。 “邹姑娘来了。” 林佳芷用帕子掐了指尖上染的绿汁，闻言抬头。 跪在地上的丫鬟汗毛倒竖。 “收拾一下。” 林佳芷没有惩罚而是声音柔和，但那感觉却依旧像毒蛇在身体里面游走，丫鬟哆嗦忍着颤意匍匐着就往怀里捧泥土。 林佳芷斜扫一眼，往外走去。 夏榛提着桶热水从后院走出来，看见邹怡和林佳芷有说有笑。 林佳芷说：“真是谢谢妹妹了。” “这算什么事情，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邹怡浑不在意。 钱啊，夏榛呆呆的望着邹怡，她也好想有钱不算个什么的那种底气。 “总归我也不喜欢她，帮你就是帮我吧你看我做什么？” 邹怡说着，察觉到夏榛羡慕两眼发光看着她，皱起眉头。 “妖里妖气烟视媚行，你这什么丫鬟啊！”她对着林佳芷嘟囔一句，“先走了啊。” 挥手离去。 夏榛被无故喝骂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林佳芷扫她一眼罕见什么话也没有说，进了屋子。 时近惊蛰，渐有春雷萌动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态，但白日和暖晚间春寒料峭，所谓是倒春寒。 这样的日子有些时候了，雨雪肆虐，天灰蒙人卧家中，长安城安静除过开门做生意，必要走动的人外大多紧闭头门谢客。 这个时候，却又下了场雪。是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不见变小。只把长安城银装素裹妆点白茫，乍一看俨然还在冬日。 天已经很晚了，但是有厚厚的雪反映着月光，还能看清路。 一个瘦弱裹着破絮袄子的汉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雪地里。除了咯吱咯吱地踩雪声，就是寒风呼呼，簌簌从树上抖在地上的雪。 他缩着脖子，谨防有雪掉落下来。又是一股风过，地上的雪被卷了起来，汉子紧紧闭上眼睛，打了个寒颤。 他冻的通红的手已经没了知觉，不停的哈气感觉还是无济于事。 他像是在赶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任何标志又使他迷了方向，在一个地方打了好几个转转。 他一抬头，见猎猎白幡互相缠绕，地上插的竹竿东倒西歪，有新有旧，有化了几个洞，更有的干脆就几截破棉絮在竿上挂着。 幽幽的冷光打在青灰的石碑上，那些子墓碑褪了漆色，拦腰断裂，歪歪扭扭的插在道路上。 远处更深的又是影影绰绰，偶尔几声像是女子的低泣更显这里阴森透骨。 汉子双手合十，缩成一团，一步一步的蹭在地上，往前慢慢挪动。 往前走了约五十米，忽然从右手边传来沙沙的声音。 他汗毛倒竖，就是尖叫一声，只见眼前扑腾过几道黑色的影子，在天际一掠而过，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那沙沙的声音没有响起来了，仿佛刚才只是他太紧张产生的幻听。 汉子心跳缓了缓，不想看但是抵不住好奇心又看向右首。 是新堆起的坟，仓促的并不高。雪还没有覆上，坟尖上露出黄灰的土，用青石砖压着张金纸，风一吹，哗哗的响着。 是，是听岔了吧。汉子咽了口唾沫，小心脚下别踩到花色的纸钱，又挪动了几步。 沙沙 又是一声，他转动脖子四处张望，汗毛倒竖，竟然发现。那是地底下的声音，是从地底传上来的声音。 像是挠着棺材板，又像是在剥土。 汉子冷汗直冒，想叫想逃，腿肚子却打弯，一时之间身子就像长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接着，他瞳孔紧缩，看见了脚边的土松动了，土渣子往上顶，滚到了他的鞋面上。 他的脚颤巍巍不敢将土抖掉，接着一只手，一只老树皮一样灰败的手，从土里冒了出来。 只见那指甲越来越长，手越来越长，在空中张握着，无力的想攥摸索着什么。 汉子往右，那手也往右，他往左，手也跟着他。就像是手上有了眼睛一样。 他再也忍受不了啊，裤腿蜿蜒地上多了深黄色的液体，他啊啊啊尖叫，连滚带爬的奔了出去。 坟地上的幡布扔在猎猎作响，更多的月光洒下来，照在那半立的碑上，隐隐的是个乱葬二字。 风呼啸拔地而起，花红纸钱卷起又落下，又有的卡在枯枝之间，像极了勾人过去的手。 汉子方才站立的地方，土渣儿撒了一地，掩了他的尿液，棺木哐哐作响，里面已经没有了人。 夜，仍然是静的。 林佳芷屋里已经点起了蜡烛，她静静坐在凳子上翻看着书卷。 夏榛迈过来的时候心下嘟囔，林佳芷喜欢看话本子在园里众所周知，常常废寝忘食更深夜漏才睡，不知道的外人还当她好学勤奋。 只是近日没有听说有什么新出的话本子，也没有见她令哪个丫鬟出门给她带书。 这是看的什么，她扫了眼林佳芷，见她神色冷凝，风雨欲来的很是恐怖。 她手紧紧抓住书卷，书纸被扯烂了而不自知，手上青筋冒起，咬肌紧紧绷直，很明显的两道痕迹。 “火海罹难情不减，至真至纯动天地” 夏榛眯眼扫过排头，这不就是苏合和曾钰被说书人传的那个本子吗，林佳芷怎么会看这个，她难道无事给自己找罪受？ 啪！ 夏榛被吓了一跳，林佳芷将书扔了下来。 她是气的不清，夏榛有眼色没有上前，这书如果是丫鬟们给她的只会是找死，那么就是前两天来得邹怡给她带来的。 是专程气林佳芷或者是看热闹，夏榛并不知道。姐妹情深，这年头连血缘关系都靠不住，何况这种眼高于顶谁也看不起谁的姑娘们。 “你，把这给林苏合拿过去！” 林佳芷已经看到了她了，她压抑着不快喝道。 夏榛颤颤巍巍将书捡起，转身想走又被猛地喝住。 “慢着，将书拿过来！” 林佳芷冷声道。 夏榛弓着背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递给林佳芷。 林佳芷接过开始哈哈大笑行为癫狂。不一会儿却又痛苦的痛哭流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这日午后，苏合刚起身喝了杯热水，就听见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她站起来隔着窗子看，小枣带着一个小厮走过来。 “姑娘，空文来了。” 她还没靠近窗户小枣就嚷嚷开了，空文讨喜，虽然除夕那夜惹了小枣不快，可是之后却买了些小玩意儿讨好。 苏合都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两人已经进了来，苏合用帕子揩了下嘴角，站起来示意他开口。 空文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双手递给苏合。 “请姑娘打开看看吧。”空文故作神秘的说道，倒引的小枣激动伸个脖子看。 苏合接过，将折叠好的帕子展开，见里面包着一整支蝴蝶钗。钗头不是各种色彩斑斓的串珠子串成，而是用上好的白玉琢的栩栩如生。 她拿起愣了愣。 “这是公子送给姑娘的，挑了好久呢。”空文笑嘻嘻的眯着眼睛说道。 苏合脸色变了，就把帕子合住，“空文，你拿回去。” “这东西我不能收。” “为为什么啊” 小枣愣愣的说道，不解：“这么漂亮，姑娘你” “要收你收！” 苏合急忙打住，声音严肃道。 “以后你也不用来了，将近会试，曾哥哥想必也忙的焦头烂额，分身无术，这东西你多劝他不要在这种小事上面分心。” 说着就要塞给空文手帕。 空文手一缩，眼珠子转了转，“姑娘那我走了！” 说话间撒腿就跑。 “姑娘我去给他！” 小枣见此接过钗子，不等苏合发话匆匆就撵上去。 苏合手把在桌角，手指微微用力。她脸色发白，一会儿又发了红。 小枣正跑着，眼看就追上了，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硬生生将她拦住了。 是何嬷嬷，小枣扯着脖子就看前头，嘴里急急说：“妈妈别挡我，我赶着追人！” 何嬷嬷问她追的谁，小枣急切三言两语一说，就要绕开。 “给我吧，不用追了。” 何嬷嬷却开口，将她手上的钗子讨了过去，然后收进自己袖中。 “妈妈，姑娘她” 小枣瞪大眼睛。 “你别管了也不用给姑娘说以后这种事情你先回我，清楚了吗？” 何嬷嬷打断她的话，又嘱咐。 小枣见她很是严肃，愣愣的应了一句是。 雪渐渐融化，长安城湿湿漉漉天气虽然转暖，但是还有寒气未散。 只是明显的是，照到阳光的地方暖洋洋的，而照不到的地方则还是阴寒涔涔。 尤其是白茫茫挂着白幡的人家，虽然听不到哭泣，但是 路过的人婆娑了一下手臂的鸡皮疙瘩，他侧头快速打量了一番。这户才死了人，门口挂着白幡，是阴气正重的时候，他撒腿跑了过去。 屋子里面却不计较重不重阴气的，这户人家除了门板外，真真算的上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了，空洞洞的耗子都不敢兴趣过来的。 他们没钱买好炭，次等炭又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和熏人眼睛的烟。可这户人连次等炭都烧不起， 但是人活着，什么法子想不出来的？才死了人不得烧纸超度吗，这户五口人全巴巴的围在火盆前烧纸钱取暖。 被青烟刺激的一直想流酸水，便一边挂着眼泪一边吸着鼻子。 明晃晃的火光映在众人脸上，刺人眼的烟一股一股往外冒，没人说话，只伸着手，木木的像是烤着什么东西一样来回翻着手取暖。 瞧着倒有些诡异。 忽然，门哐当哐当被急急推开。一股阴寒的风钻了过来，毫不留情面的带走众人身上好容易聚起的热意。 他们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那门。却看见了一个摇摇晃晃，衣服如同破布挂在竹竿的人。 他悄无声息的站在门槛上。 先是一静，阴寒从脚尖冒上来，接着啊啊啊啊的尖叫声连成一片，木愣的众人开始四下逃窜。 火盆被踹倒在地，外面的风又吹了进来，烧的纸灰打着旋往上空升着。 “听说了没，把人能吓个半死！” “哎你别这样啊，本来就紧张，现在一提更紧张了。” “我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呢，害怕一翻身，那里就站了一个人。” “我都不敢一个人起夜了，憋着好难受到了晚上就害怕呢。” “我更可怜，一闭上眼睛黑漆漆的就有个人在晃” “天哪怎么办，有没有那种没有晚上全是白天的地方呀？” “你做梦吧，哪有那种地方，有的话” “我们也想要去！” 蔓丝园里，几个丫鬟围坐一团窃窃私语，连苏合靠近都没有察觉出来。 她看着一个个丫鬟兴冲冲地讨论什么，脸色煞白眼睛里惊恐却又兴奋，走上前去。 这几日何嬷嬷时常便叫些丫鬟们进来，说着话屋里也不会太安静。 苏合不知她何意，但是自己的确没有再胡思乱想了。 自从那日空文送钗子不成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听过曾钰的消息了。有时候也会有些后悔，是不是说话语气太重了，毕竟她之前得罪过 但是想起之前的事情，更多的，心里却有些发怵，有些抵触 “说的什么事儿？” 她问道。 脑子有些疼，她不再继续想下去了，便问丫鬟们一声。 却没想到这话就像水滴入了沸腾的油锅里面，几个丫鬟先是抱头，你推我攘，然后啊啊啊啊的尖叫。 是被吓住了？ 苏合往后退了一步，还没问，何嬷嬷就打帘子走了进来。 满脸慎重。 只见她递给苏合一个红色的小香囊，接着瞥了一眼那几个看清是苏合，瑟瑟发抖的小丫鬟。 “姑娘不要怕！”她说。 苏合愣了愣，就解了那香囊，见里面是张黄色的符纸。 “一定要戴在身上，然后睡觉时候压在枕头下面。” 何嬷嬷对她说道。 丫鬟们瞥见进来的是何嬷嬷，当即也捂上了嘴。 “这两个月都不要离身，之后便好了。”何嬷嬷又吩咐道。 苏合纳闷好端端给她符纸做什么，几个丫鬟冷静下来，对她七嘴八舌的说道，她才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已经下葬的老汉，突然出现在家门口，青天白日的，那家还带着孝呢，一见人，将他们吓得半死。 问那老汉，只说睡觉睡迷糊了，醒来感觉压抑就往上推了推，然后就回家了。 他的说辞可没人信，当时还是他儿子换的丧服，合的棺材木。 看热闹的邻居围上来，一会儿摸摸他是否还有体温，一会儿又让他在太阳底下晒晒，看有没有影子，会不会消失，鬼都是怕太阳的，大家都那样想的。又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请了个术士给老汉看看。 折腾一番后，才断定老汉是个人。只是到底是不是诈尸的，谁也说不清楚。 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事情，又有人说他亲眼看见老汉的手从土里拔出来 传的神乎其神 一时之间众人皆去寺庙拜佛烧香，求符纸保平安。 何嬷嬷也是拖了好几个人，辗转一番后才求到的。 “宁可信其有！”她又喃喃低语。 苏合便捻着符纸，半饷后，纳入袖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旧人 林佳芷也收到了符纸，是温氏专程让曲柳给她送来的。 曲柳走后，她将香囊串在手指上打着转。 夏榛端了茶过来，见她面色沉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想悄悄退下，却被林佳芷叫住。 “你还记得秋玥吗？”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夏榛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她所谓何事。 但是林佳芷却没有等她回答，而是自己接着说道：“若不是她最后做错了事情，我还是可以原谅她的，毕竟我是个念旧情的人。” 一听这话，夏榛脸色煞白，她只当林佳芷在敲打自己，让自己忠心于她，当即就要下跪。 “做什么下跪？” 林佳芷垂头，皱眉说道，“收拾准备一下，我要去母亲那里谢礼。” 收了香囊，“真为我操不尽的心长安城出了怪事人心惶惶啊。” 夏榛闻言便起身去取披风不提。 扶风下过雨后，地上的水渍被日光晒消了一些，露出花白的边纹。 这里的四季不像长安那么分明，即使在乍暖还寒的初春，也是婉约的，一如既往的柔和。 日光照在远处的山上，朦胧的雾气中各种层次的黄绿，斑斓明艳。 一顶青绿色的马车骨碌碌过来，停在街巷口的柳树下面。 一边是水波粼粼，一边是青石铺道。 这条街，和水一分为二。 几个碎花春袄的半大女孩子蹲在地上玩泥巴，搓出许多长短不一，或方或圆的小团，口里糯糯道：“笃笃笃，卖糖粥，三斤核桃四斤壳。吃仔倷格肉，还仔内个壳。 这边又有女孩子唱：“小囡吃仔勿想跑，蜜糕方糕条头糕，猪油年糕糖年糕。定胜糕来梅花糕。芡实薄荷松花糕哦” 从车上下来一个青色夹袄的婆子，头上低低挽着一个银簪子。 “这里是不是里下县十梓街？”她问道。 几个女孩子好奇的歪着头：“侬是啥宁啊？” 婆子疑惑的皱起了眉头，转身就说：“我听不懂她们说的话。” 女孩子们便好奇就看，从车上又下来一个婆子，酱色的袄子上面一圈狐狸毛围脖。竟是比她们见过的员外夫人还要气派。 便哇哇的张嘴惊叹道。 这下来的婆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便问，“王芳家在这里吗？” 几个女孩子张着嘴巴，不解的摇摇头。 不止她们听不懂这里的方言，女孩子们也听不懂官话。 婆子有些不耐烦了，直起身子，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隐隐有女声叫着“小娘鱼”三个字。 她转身，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正对上，那妇人一愣，一个女孩子踏踏踏跑过来抱住妇人的腰激动就叫姆妈。 那妇人摸摸她的头，婆子就听母女二人柔柔细细的对话。 “王芳？” 忽然，妇人抬头，不解的问了一声。 青色夹袄的婆子听见妇人会说官话，连忙就问，“我们要找十梓街里的王芳，你知道她住在这里吗？” “我知道的。”妇人说着就点点头，“王嫂子家就在不远处。” 两个婆子轻呼一口气，青色夹袄的婆子说：“你们这里的语调好生奇特，听着跟唱歌一样，不过就是旁人听不大懂我府里的夫人，就是你们这个地方的呢，在江州。” 另一个倒是没有说话。只看向妇人。 妇人笑了笑，“那离的有些远了，江南八府一州，江州了不得，多繁华的，我们扶风这儿只是个小地方。 听两位阿娘的语气，是京城人吧，怎么好来这里？” 咳 白袄围脖的婆子轻咳一声，青色夹袄的婆子便讪笑。 妇人便知道不便多问了，只继续带路不再闲话。 天放晴了，不再下雪，也没有吹着冷风。 檐下的冰溜子滴答往下滴着水，越莓路过正好滴到了脖子里面，她啊的尖叫一声急忙缩着脖子。 嘻嘻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她转身，见画扇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过来，壮实的婆子抱着梯子。 “你来不来，帮忙掰掉这东西啊。”一个丫鬟开口叫她。 越莓往上瞄了一眼，冰溜子透明如同水晶的锥形，大的有小臂粗细，要是掉下来可真够疼的。 梯子架好了几个丫鬟在下面扶着，小碟已经爬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扳着。 越莓看了一会儿，将视线往地上扫去。 昨夜里不知道谁往地上泼了水，竟然是结了层薄冰。青石板本来就滑，来往的人现在更是小心翼翼。一个个走来走去战战兢兢，僵直着腿，格外好笑。 小枣趴在窗边捂嘴咯咯笑，何嬷嬷走过来说，“需要把冰破一下，不然滑人，摔了可不好。” “那妈妈能不能留个小冰块啊，眼看天暖和了，没的玩儿。” “你一天尽胡玩，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何嬷嬷无奈的说道，点了点小枣的额头。 小枣吐了吐舌头。 “姑娘，六姑娘！” 忽然从园外传来一阵叫声，一个戴着小毡帽的小厮匆匆往进来走。 “小心，地” 碰！ 小厮正好走在冰上，脚上一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枣正好看到这一幕，忍着笑跑出门。 小厮被摔得七荤八素，愣在原地，像是忘了要做什么。 何嬷嬷出了门对一脸促狭的小枣摇摇头，问那小厮：“你来干什么？” 小厮忙哦哦几声，这才说道：“是这样啊，府外有人来寻姑娘，说是曾经的街坊邻居，从扶风赶来的。” 门边叽叽喳喳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不说话了。 －－－－－－题外话－－－－－－ 方言什么的查的资料，不是很准确架空架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扶风？” 何嬷嬷大惊，“是谁啊？” 小厮摇摇头，“他们没说。” 他们？ 见何嬷嬷疑惑，小厮又补充道：“是一男一女带着个女孩子，看着风尘仆仆，的确不像咱们这里的人。”笑眯眯的冲小枣点头。 左思右想不出来，何嬷嬷便一摆手，对小枣说，“给姑娘说一句，我去看看是谁。” 小枣见两人走远了，转身几个丫鬟凑上来好奇就问： “是姑娘的亲戚吗？” “我看何妈妈好像也不知道是谁，估计不是吧？” “说起来咱们姑娘怎么没和那边亲戚有来往啊，过年啥的也没听过有走动。” “姑娘之前还在庵子里面，走动咱也不知道啊，今年或许可行但过年也没见来人” “别胡乱猜，这冰溜子尖的很，还不赶紧的拔下来。画扇姐姐一不在就松懈，真是的！” 小枣瞪她们。 丫鬟们悻悻然，各自做活不提。 这么耽搁一会儿，小枣进了内室，见越莓坐在小几下面分丝线，画扇坐在一旁纳起了鞋底子。 安静的氛围下，使小枣的脚步不自觉轻了。 “姑娘刚睡下。”越莓悄声说道，嘘了一声。 “方才出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喧闹？”画扇抬头也问道。 “有人自称是姑娘家那边的人，找姑娘来了，何嬷嬷跟去看了。”小枣压低声音解释。 “怎么含含糊糊，是家里边的人还是什么？”画扇又问。 “我也云里雾里不明不白的，你别问我，等会儿嬷嬷回来就知道了。” 画扇打破沙锅问到底，小枣有些不耐烦，她摆了摆手，坐到二人中间。 “知道什么？” 床榻上忽然传来苏合的声音，几个丫鬟一愣，以为吵醒了苏合，忙对低垂着的帐子解释一番。 其实她们若掀开帘子，则会发现苏合眼里清明一片，她根本没有入睡，将她们的话从头听到了尾。 见帐内没有动静，小枣大着胆子出口问道：“姑娘，她们问我我也好奇呢，怎么谢家这几年来对你不闻不问的” 丫鬟们当谢家的去了庵里拜年，可她知道，谢家根本没有来。 苏合沉默，并没有回答小枣的问题。 “你别胡说什么了，快别打扰姑娘休息。”见苏合没说话，想起一些家人之间不和睦闹矛盾的事情，画扇忙拉着她不赞同的摇头，起来往外拉。 几个丫鬟的声音小了，苏合闭着眼睛仔细回忆，却还是一点儿原主的记忆都没有。 亲戚吗？ 她皱着眉，不说小枣，她也曾经疑惑过，除了何嬷嬷，她找不到原主的一点信息，她就以为谢家剩原主和何嬷嬷了。 毕竟那时的梦里面，在柳树边，只有她和何嬷嬷背着包裹。 可如果真的有谢家的人，并且找何嬷嬷的人就是谢家的人，那么自己不是原主的事情，会不会被发现？ 因为毕竟何嬷嬷也只是和自己上路后亲了起来，之前她一个谢氏的奶妈子，是不可能伺候原主的。 但是时间长了自己性情有变也能说的过去，但是扶风哪里的口音 苏合皱起的眉头没有下去，她有些烦躁，索性起了身子。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何嬷嬷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来的是你芳姨。” 她刷啦掀开帘子，笑着说道。 “你以前，可最爱在她们家玩儿了。” 苏合垂下头，虽然不是谢家的人，但是却令她放不下心来。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想着，略带尖利的笑音就从何嬷嬷身后传来。 她先见那个妇女，身长五尺，穿着青布袄褂，将脖子围的严严实实，可能是因为身形本来消瘦的关系，穿上袄不显得臃肿，反而看上去穿的很是单薄。 再看过去她的长相，皮肤很白，高颧骨凸起，柳叶细眉很弯，是黛青色的。双眼皮很松，耷拉在眼周。 年纪看着和何嬷嬷差不多的。 “苏苏啊，越发齐整了，可还记得阿娘？” 王芳用夹杂着吴语的官话说道，又从她背后拉出一个女孩子，“这是湖湖，小个辰光，你与她经常游戏。” 那个女孩子约十岁，她羞红着脸，脸儿尖尖，杏仁眼，嘴巴很小，唇珠饱满，浅粉色。 和王芳只有三分相像。 “苏苏姐。”她软糯的叫道。 苏合微微笑了，算是打了招呼。矜持并没有做出很熟稔的样子。 “你阿伯还在外面，不让进府呀，府里规律严呐。”王芳又喃喃道，语速一快，全成了吴语。 苏合听不懂了，却依旧表现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她不记得旧人有可能，毕竟当年年少，但是不记得家乡方言了，却有些说不过去了。 何嬷嬷听着方言倍感亲切，也被感染用方言和她交谈起来。 苏合起初以为，那个阿伯在府外面等着，这妇人应该是寒暄几句就走的，没想到竟然坐了下来和何嬷嬷交谈，而何嬷嬷不时开心的笑，眼角的皱纹很深。 自她成为苏合起，都没见过这个妇人这般开心，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 苏合有些愧疚，也有些心酸，她在一边听着，虽然咿咿呀呀声音格外好听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话，但是她并没有打断两人。 瞥到那个女孩子身上。 她年纪小，虽然浑身有些局促，但是眼里好奇看些四周陌生的一切，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仔细看，这个女孩子包括自己，其实和长安城这边的女孩子长相有些差别，都是比较温婉的江南水乡女孩子。 苏合便叫了她一声，女孩子唰的又脸红了。 竟然这么害羞？她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子有了一丝好感。 “湖湖湖” 约莫听妇人叫女孩子这个名字的，苏合便轻声唤道。 女孩子挪了过来。 “怎么过来长安了，还习惯吗，这里开春还是很冷的。” 苏合关切的问道。 但她不是无故这么问，她是不清楚女孩子的事情，陡然问她和自己以前关系未免太冒险了，虽说是十岁的女孩子，但是却忽视不得。 索性问一句乍看起来亲近关心，实则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她就算没去过扶风，也知道偏南地的那里，冬天没有长安冷的，连雪也不多见。更别说开春了，就更暖和。 果然如她想的那样，女孩子没有生疑，而是继续糯糯的一字一句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姆妈带我来的，刚开始有些冷，习惯了就好一些，有暖炉子呢可暖和了。” 苏合笑笑，轻描淡写问：“家里还好吗？” 原主母亲谢氏是秀才的女儿，秀才家境虽说不贫寒，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和这王芳一家邻里，估计也都是小家小院，有个二进院落算是顶了天。 “哥哥嫂嫂看家呢，就我和爹娘出来了，庆儿哭着闹着也要来找酥酥姐，废了好大功夫哄他呢。” “庆儿他呀”苏合无奈的笑笑，随口应和着。 庆儿是谁，大概就是女孩子哥哥的小儿吧，她这么一说，自己起码能得到几点结论，一是原主和女孩子还有庆儿极为熟稔，以一个小孩子哭闹的手段来看，这庆儿年纪应该在七岁启蒙之前，三岁对人有了记忆之后。 二是原主很可能也是个爱玩儿的性子，苏苏两个字，好吃好玩，符合女孩子天真烂漫的习性。 那自己三岁见长，变得稳重些倒也是有情可原。但是以往的活泼还要有一些的。 心思转了几转，苏合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冲她眨了眨眼睛，“湖湖，长安里头有一个糕点，用糯米和蜜枣红豆蒸的，叫作甑糕。甑糕里面的糯米黏黏的，红豆铺上好几层，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女孩子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她。 苏合笑僵在脸上。 “苏苏姐，你不是最讨厌吃这些甜的吗，还说吃这些腻掉牙了”女孩子不解的看着她。 苏合笑了笑没有回答。千算万算没算到原主竟然讨厌甜食 好在自己也不是一个嗜甜的人，平时在何嬷嬷跟前，也没有泄漏。 “谢谢苏苏姐不过，你为什么叫湖湖？” 女孩子疑惑道，“我从方才就觉得有些奇怪，侬是怎么了，我是抚抚啊。” －－－－－－题外话－－－－－－ 又想不出来名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不分 抚抚？湖湖？ 是hu和fu不分！ 女孩子稚讶的声音一出口，何嬷嬷和王芳声音止住了朝苏合看过来。 眼里不约而同有些惊讶，还是何嬷嬷先反应过来，“姑娘是口误了。”笑着说道。 她以为苏合过了三年是将女孩子的名字给忘了也说不定，一时叫错了。为了不让彼此难堪，这才和着稀泥。 王芳也跟着笑笑，场面眼看着就要热络，女孩子却说，“苏苏姐姐说的很清楚，她叫我湖湖呢，不是抚抚！” “我耳朵全听到了，就是就是！” 在这一点上，女孩子较起了真。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倔！”王芳有些尴尬，连忙拉住女孩子让她闭嘴别再说话。 苏合抿嘴。不止女孩子没有说错，其实她也没有说错。她分明听的王芳叫女孩子湖湖。 虽然王芳明显的方言味道极重，她念错了这个词极有可能，但是，念女孩子的名字不至于会念错吧，她是女孩子的母亲啊。 就在她狐疑不解的看向王芳时，王芳也正好看过来。 “小姊妹淘的，何故说官话显得生分？还是苏白最为称心。” 王芳似是不敢和她对视，慌张一看又转头看何嬷嬷，何嬷嬷用吴语轻快的答话。 苏合皱眉，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古怪，而这古怪念头一起，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想做一块。 苏合揉揉有些疼痛的脑仁，正碰上画扇上前添茶，便对画扇使了个眼色。 “妈妈，天也不早了。” 画扇开口说道。 何嬷嬷哎呦一声，“都怪我，今日怎么这么得意忘形！” “她爹爹还在外头冻着，就不继续留着打扰了。”王芳看着是送客的架势，也不自讨没趣，有眼色的站起来。 “抚抚，我们先回吧，改日收拾妥当再好生拜访。” 抚抚？苏合清晰听到王芳这般说，她看向王芳。 女孩子已经不倔了，又恢复那个有些羞涩的样子，她给苏合摆了摆手便也站了起来，画扇陪着送二人出去。 屋子里面剩下的，是苏合和何嬷嬷两个人。但并没有变的沉默。 何嬷嬷正开口给苏合说王芳的事情， 自然不会是王芳家和她的关系，而是说王芳来长安城的事情。 据王芳说，来长安城是一个远房亲戚邀请她们来的，正好她们从来没有来过，便当是长见识。 看望苏合也在意料之外，她们其实并不知道苏合所在的就是这个林府，还是恰好听亲戚闲话谈起林府的姑娘。 至于那个亲戚是谁，王芳并没有说清楚，只是很含糊的表示，好像是个什么府里的婆子。 “妈妈，能不能打听一下，她们家的远房亲戚是什么府里的人，王芳她们又住在哪里？”苏合垂着头说道。 何嬷嬷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见苏合神色凝重，似有打算，便说：“这个倒不用刻意打听，王芳改天还要来的，问她便是。” “妈妈还是，打听一下的好。” 苏合见何嬷嬷言行举止格外的偏袒老乡，说不出什么感觉，有些闷闷的。 “姑娘是什么意思？”何嬷嬷若有所思，迟疑的问。 “不是。” 苏合摇头，“我只是有些，心里不安。她们，来的太巧了。” 她晦涩道。 如果是正常的邻里当然不会去问清楚她们住在哪里去问她们家的事情，而刚才王芳分明是在试探自己。 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再一想，王芳说的话巧合也太多了，恰好的有多年未见的远亲邀请过来，恰好听见那亲戚说到自己的事情便来林府拜访自己。 而何嬷嬷她，就算是同乡邻居具有亲切感，但是那个王芳这么短的时间能让何嬷嬷偏袒她，亲近她。 或许是独在异乡遇见同乡，难免亲切，可是只言片语却拉近了关系，若不是对了脾性很难说。 而一个人的脾性如何，是从日常中掌握的，她并不认为，三年未曾见面的王芳，会这么了解何嬷嬷。 这话苏合并没有对何嬷嬷开口，她的顾虑也可能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如果真是自己想多了便好。 苏合走出房里，见到小枣正在戳冰块，上前轻声叫她：“你还记得那个老汉吗？” 小枣转头望着她讶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老汉。 “你上前来。” 小枣站了起来，苏合在她耳边细细吩咐。 她面似淡然，但是手心却紧紧攥紧，微微颤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话头 “这栗子看着就很好。”小碟坐在小杌子上，面前摆了两摞，一摞是金黄色的栗子仁，一摞是黑褐色的栗子皮。 栗子还热乎着，甜甜的香气氤氲在室内。越莓用指甲剪划开一道口子，热气扑出来，手上已经是黏黏黄黄的痕迹了。 “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小碟说道，劝着她吃，软糯香甜，糖渍的炒的，比煮着的还要好吃呢。 “姑娘还没吃呢。”越莓红着脸，笑笑。 “你吃吧，这个不克化，我不能吃太多了。” 苏合从内室里走出来说道。 “王大娘来啦。”小枣脆生生的叫道，接着便掀开帘子。 王芳穿着青花缠枝牡丹的春袄，拉着抚抚的手，就亲稔的叫。 “苏苏姐，阿娘做了盐水鸭，酱排骨还下了藕粉，可好吃呢，可是林府不让带进来，你什么时候去我们住的地方，让阿娘做着吃呀？” “苏苏什么没吃过，抚抚你别说了，惹人笑话的。”王芳笑着推诿了一下。 “家乡味道，还是家乡人做着好。”苏合应和一句。 王芳说隔几天过来拜访，果然就是隔了几天过来。 苏合请两人坐下说话，让小碟越莓添茶。 王芳呷了口，啧呼了口气，“咱觉得北地的人受冷，这好时节扶风都穿了春衫了，不像这里还是冬季的厚袄子。好在到了屋里立马要暖和呢。” “这么一想，炭火真是个好东西了。” 苏合笑笑，让小碟又将炭盆放到王芳脚下。 王芳一个劲儿笑，眼睛弯成褶子，身子稳稳的坐着没有让开。 “小碟，将刚才剥好的栗子端出来。”苏合吩咐，“北方栗子小，皮也薄，更不同的是这里惯常炒着吃，咱们那里是做菜做汤的。” 觉得这两个从扶风而来的人不明，苏合也下了功夫，旁击侧敲的问了何嬷嬷许多事情。 抚抚听后，捻着吃了一颗，甜的笑着露出小小的酒窝。 苏合看她天真的脸，点了点头。 几人又聊了会儿闲话，一时何嬷嬷走了进来。 王芳亲切的就站起来拉她手说话。 苏合朝着抚抚伸手，示意她过来。 问道：“你们的什么亲戚在长安呢，我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本来这种主观性很强的话题，她是不会说出口的，但是方才从王芳口中听音，她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长安。那么亲戚也是才走动的，以前少有来往。 抚抚却摇摇头，也似乎很茫然，“是姆妈的亲戚，不过没见过他，在扶风的时候，就是两个嬷嬷照顾她们一路，包括起居，住宿。” 苏合听她的话头，想能顾得上两个婆子的人家，还从扶风一路看管到如今，王芳她们家的亲戚，条件应该不差。 “说道这不一般的事情，还真的让我发现一则。” 王芳忽然压低声音道。 “我住的东拐子坊前街，有一户人家才死了爹，白幡还没有挂几日又给取下来了。” “这个我知道，不就是那个老伯伯没有死，回到家的事情嘛。”小枣蹲在一旁就说，“妈妈还给姑娘求了道符呢。” 苏合点头，从怀中取出符纸让王芳看了。 “这事儿不稀奇啦。”小碟捂着笑意，见王芳神神秘秘的，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听过的事情。 “你可别不当回事，这里面，动静大着呢。” 可是王芳仍然凝重的说道，脸板起， “你还记得里下县的水瑞吗？” －－－－－－题外话－－－－－－ 这么短的一章，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q 十二月要双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六儿 她左顾右盼，又将声音压的很低，气氛莫名的就紧张起来。 “水瑞是谁？” 小枣双手紧紧攥起，眼睛一眨不眨愣愣的看着她。 王芳轻咳一声，端起茶抿了下唇。 或者是她考虑要从何说起，或者是她要营造一种神秘的氛围，她并没有立即开口给小枣解答，而是等着众人的视线全部看过来。 “水瑞，是一个有名的六儿。”她慢悠悠的开口。 六儿在吴语里头，是说人白痴，骂人 苏合倒是恰巧知道这个，她垂眸听着王芳继续说那六儿水瑞。 “这个水瑞啊本来是个木呐性子，不爱说话的。有一日她跌了一脚，径直两眼一翻就昏死过去。 周围路人看见她双目紧闭，头上的血往外一股一股的冒全围了上来，有人急忙凑过去要救她，可是一摸鼻子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她跌了一跤，把气给跌没了，身子都开始变的冰凉。 便又跑又叫张罗着喊她家人，正是忙的人仰马翻的时候地上的水瑞却痉挛一下，竟然睁开了眼睛。 明明死了又活了过来！” “那岂不是和那户的老伯很像？”越莓正在擦手，惊讶的叫了一声，又急忙捂住嘴巴。 王芳看她一眼，脸上有了些被打断的不快，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接着又说，“她活过来了自然是好事，可是没过小半个月，又不对劲儿了。 她开始变得疯疯癫癫，行为夸张语出惊人，成天逢人便念叨自己中了奖竟然穿到南方娇滴滴的姑娘身上，自己有主角光环所有人都围着转之类的，可将人骇了一大跳摸不着头脑。 好好的小娘鱼，怎么就变的这么奇怪，若不是她的长相，她的口音，亲眼看见她又睁开了眼睛，大家就要以为她是另外一个人了。” 苏合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她手上捏起剥了皮的栗子，缓缓的送到嘴里。 她有些怀疑，怀疑王芳口中的水瑞，是否跟自己一样但是很奇怪，水瑞会说吴语，而附身到苏合身上的自己并不会吴语 她思忖着，王芳继续又道：“她还有了一个毛病，经常把一些古人的诗词拿出来显摆当做自己做的，还信誓旦旦的称呼自己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才女。 真是笑掉人大牙了，不说镇上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儿的姑娘，就是那些勾栏的姐儿们，也会附庸风雅的拈儿些诗词， 而且她连那次词人啊诗人的名和号都分不清，说的诗词文风风格迥异，派别更是南辕北辙八竿子打不着这些怎么会是她一人所作的呢。 没人是傻子啊，就在大家觉得她稀奇古怪拿她当乐子的时候，没想到有一日，她的丫鬟忽然跑到衙门，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就说自己家姑娘是妖怪，是千年老妖。 这话怎么来的？原来这水瑞睡觉说胡话，说自己千年后的高智商结晶优胜劣汰还对付不了你们这群愚昧古人什么的疯言疯话，正好被丫鬟听到了。 衙门里的差役自然不相信，只以为是这丫鬟疯了，打了一顿传水瑞过去认领，没想到水瑞疯的更加厉害。” 到了衙门口，要跪县太爷啊，这是常识啊，可她偏生不同。她挺直腰板就是不跪，说她膝下有黄金，一生只跪天地，皇帝都不屑跪。 这话可是将她爹娘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磕头恨不得将地砸个坑呢。她还颇为嫌弃，别嘴摆脸子斥喝他们愚民。 目中无人，县太爷可不是坐着吃闲饭的，所以一生气之下脸红脖子粗的县太爷，怒斥她大胆刁民，要挨板子的。 可她听了还是没有清醒，冷哼了一声，差役要抓她的时候，她就跳脚指着县太爷鼻子骂她苟利国家生死以，要告御状。 县太爷气的是脑袋瓜子生疼，也不听她胡言乱语了，挑明问她和丫鬟是有什么矛盾，为什么丫鬟控诉她为妖怪。 这件事本来就是笑话，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有个什么妖怪。县太爷不信鬼神，认为是丫鬟胡言乱语。但事到如今他也有些无力，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丫鬟被这神经病姑娘气的七窍升天的样子。 或许忍受不了了，才大着胆子告状说她家姑娘是妖怪吧。因为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对待所谓妖怪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捆起来一把火烧了。 正想着，那水瑞忽然哈哈大笑，面色赤红。 她手舞足蹈形态癫狂，动作大开大合在衙门正堂里窜来窜去跑着，还口出狂言说：“老娘大不了十八年后又一条好汉，下次穿个大家小姐当当，不受这鸟气。” 听听，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这就是个疯子。 她爹娘在地上哇哇大哭，一时之间乱糟糟上演堪比大戏。 围观的众人有觉得好笑的，有看不惯将衙门当儿戏的，更有好事的人大声咋呼： “妖怪，将她烧了看是不是妖怪！” “听说妖怪死不了啊，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妖怪，烧一个看看。” 但其中也有理智的人： “这就是个神智不清的，难道你们真要将人烧了？” 但是那人单势微，被众人的话压没了。 县太爷从没有将审案办的这么儿戏，衙门肃穆全没有了，他命差役们肃静肃静，人群燥热才压下来。 “关于百姓们所说之事，本官认为” “卧槽你们这群刁民，想烧死老娘，来啊来啊！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水瑞气愤了，指着百姓们破口大骂，“一个个什么东西，贱民，没有人身自由自甘下贱！” 这话引起了众怒，你说你自己的干嘛逮着人就骂啊？县太爷口中迟迟未说出口的“不妥”二字被愤怒的众人压了下去。 “不烧她不足以平众怒！” 百姓们义愤填膺，县太爷凝重皱眉，冷冷看了一眼水瑞。 水瑞混不在意，讥笑着：“来啊，怕你们啊，老娘是主角啊，死不了啊！” 一下令，烧！ 就在快烧死她的时候，她吓住了，还在尖叫，说他们是愚昧无知的人，敢这样对待女主角。 “真烧？”小要问道。 “可不是。” 王芳回答。 “天哪，这姑娘可真是作死啊，不过县太爷也挺狠的，一条人命说没了就没了。” “这怪不得县太爷。”王芳却摇头，“县太爷只象征性地点了火，吓吓水瑞。有水桶呢，就在墙根藏着，想说等差不多的时候便将火扑灭。” “但是看不过去的地痞二赖偷偷引了油，将救火的水换成了油，哗啦一下洒上去，全给着了窜天的高” “幸亏啊，那些民众都说是水瑞的问题，不怪县太爷，才没有将县太爷冤枉。” 王芳讲完了，喝着杯中水润了润嗓子。 苏合垂头，看不清楚神色。 何嬷嬷咬着唇，面色有些发白：“你说那水瑞是？” “没听出来？” 王芳瞪大眼睛，又环顾四周一圈，“不知道你听过夺舍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先行 夺舍？ 何妈妈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屋子里面突然冷上了几分，她打了个寒噤。 气氛陡然一冷，苏合抬眼，王芳见她看过来不自然的将视线转开。 “夺舍是什么？”小碟将托盘端过来，好奇问道。 “是死人借别人身体还阳呢，然后性格行事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王芳看着地面，压低声音就说说道：“我们把这夺舍，叫做借尸还魂！” 话音刚落，一股不知道哪里而来的冷风吹在众人身后，小碟感觉阴森森的，屋子里凭空都暗上了几分。 “啊！” 胆小的越莓已经叫了出来。 啪！ 苏合手边的杯盏掉在地上，滚烫的热水打湿了她的衣袖，莹白的手指滴答往下滴着水。 小枣吓了一大跳，身子跳了起来。屋子里面的人都一慌，当然有被王芳吓到的，也有被苏合这一举动吓到的。 但众人像是有了延迟一样，没有第一时间冲到苏合身边去，而是不约而同愣了个神。 小枣自然也是如此，她心里扑腾不停，用手捂着胸口，微喘了喘气，才上前问苏合有没有被烫伤。 “你怪叫什么，吓了姑娘！”转身轻斥越莓一声。 “快，快去接凉水！” 何嬷嬷随之也反应过来，使唤着丫鬟接水，取冰。 王芳的话，倒被暂时忽略了。 王芳坐在椅子上有些仓促不安，一旁坐着听大人们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的抚抚用眼睛觑了眼王芳，又不停的看苏合。 苏合自坐，当没有看见。 水盆端来了，她起身将手放入冰冷的水中，那只被烫的手，已经全给红了。 她垂着眸，仿佛感受不到冰凉的水刺骨或是被烫的手刺疼。她只是看着盆里的水纹一波一波晃动，隐约的破碎的女孩子的脸。 “阿娘怀疑那前街的老汉，就是和水瑞一样，恐怕借尸还魂。” 王芳咬牙，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她又开口说道。声音不大，隐隐还带着颤音，是一副被吓到了还没有缓过神的样子。 “做什么讲这个事情！”何嬷嬷怪道王芳的又提水瑞。没看到说的这件事情都将苏合给吓住了吗，怎么还要说，真是没有一点儿眼色！ 腹诽间，就对王芳有了一丝略微不满。 王芳虽然听出了不满，可是仍然没有停止说这话题，“哎呀，我怎么晓得苏苏竟然怕这些东西啦？” 露出了一副悔恨的样子。 “小时候还最爱听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胆子可大的很，三年不见，怎么变得这么多了。” 她一说完，室内又是一静。 苏合略微勾起嘴角，没有应声。 但还是有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阿娘你什么意思啊？” 是小枣厉声喝问。 何嬷嬷觉得有些不妥当，可王芳说的话的确听着耐人寻味，也就没有制止小枣。 而苏合，更是专注的盯着她面前的水盆，仿佛王芳说的话和她没有关系，也没有提及自己。 小枣哼了一声，“王妈妈！” 竟然连顾及她是苏合同乡人，跟着习俗叫的阿娘都免了，生分了。 王芳见苏合不理，只有个丫鬟斥责喝骂，脸色有些不好了。 “妈妈你想做什么呀，一会儿说你们那里的女孩子借尸还魂，一会儿又说老汉回来的不明不白，现在又说我们姑娘和以前大不同了。” 小枣掰着手指头鼓起腮帮子。 “哎呀你可不要胡说！怎么能被你理解成这么可怕的意思？苏苏自然是苏苏，不是苏苏她还会是谁呀，对吧苏苏？” 王芳又向苏合觍着脸笑。 苏合面色平静的看她，“是啊，我就是我。” 这话听着有些不友好啊，王芳脸便有些僵硬，讪讪的摸摸鼻梁。 “我不是那个” “管你什么意思！”小枣越说越生气，她截住王芳的话，噼里啪啦就说。“我现在告诉你，那老汉根本不是什么你想的借尸还魂，他压根就没有死。” “那是他家里人不想养他了，嫌弃他又老又要养要花钱，便想着法的让他死呢。这次也不例外。 这家人看着天寒地冻的，便不给老汉厚棉袍，厚被子，而是破棉絮子，裹着他。一夜过去都以为他死了，硬邦邦的便下了葬。 没想到老汉是冻晕过去，说是恰好被埋了，土里暖和又醒过来了。” “这，这事” “怎么，哑巴了吧，没话说了吧，让你还胡说！”小枣得意洋洋的笑道，旁边递过来一个茶盏。 她一愣，转过头去，见是苏合。 “喝吧。” 苏合嘴巴翕动，细细的说道。 小枣便咧开嘴笑了，咕嘟咕嘟几口就把茶喝了下去，用袖子再一抹嘴巴。 “芳姨也喝水，都渴了吧。” 苏合这时候才开口，让小碟递上来茶给众人喝。 气氛又热络起来，但是王芳却坐不住了，她端了茶不停的喝，冷汗直往下冒。 没有人理她了，就像她不在了一样。 这时，门外有丫鬟忽然俏生生喊着：“送客！” “哎呀这丫鬟是哪个啊，看我不收拾她，也太不懂事了啊，怎么能把对待外人的那一套，用在对待妈妈了？”小枣嘴上呵斥，脸上却笑意满满。 苏合摇摇头，用手掩了掩口鼻。眼里出现了沉沉的倦意。 王芳便仓促站起身来。“这么久了，快到午饭点了，现在还要回去给你阿伯做菜呢。” 何嬷嬷也随之站起来推诿几句。并没有刻意挽留，就送她出去。 小枣刚才舌战群雄，激动的心情久久没有平复。她喘了口气，转过身道，“姑娘简直料事如神，怎么知道这人满口胡话，就要拿那老汉事情做伐子？幸亏之前查了老汉的事情，不然就要被她胡乱说了。又会给人传谣，说什么姑娘是妖怪变的！” 小枣越说越气愤，没留意，苏合已经进了内室。 她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盯着手掌。 事到如今，再说王芳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真是傻了。 那么，是谁指使的呢？ 但是无论是谁，自己已经先一步主动了，也不会无动于衷白白等着被诬陷。 苏合攥紧了被角。 夜晚，抚抚受不了干热，咳嗽着起身摸黑给自己倒水，忽然听见门外的交谈。交谈声清晰明了。 “她说的是怀疑，那就是说，她也确定了是有这种事情存在的。” 王芳的声音传了进来。 “而且怎哦回事，那老汉竟然事情都被揭露了？” 一个女声回她，“倒是聪明了，不过这样可以了！” “你最近先别去找她，现在只会吃闭门羹。” “她不放心自然来查，你坦荡荡就行，她要暗，你反其道而行，来明的。 越刻意越好！” “原来这样啊，今日真是吓死我了！”王芳捂着嘴咯咯笑道，两人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抚抚毕竟年纪小，听了一会儿心里发迷瞪便沉沉又睡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无题 离王芳拉着抚抚仓促跑出蔓丝园不欢而散后又过了几日，这几日风平浪静，小枣却是如坐针毡稍有风吹草动便惊起四处张望。 她不时竖着耳朵在林府外面踅摸，直到确定王芳没传出什么苏合是妖怪的传闻，这才放下了心回去蔓丝园。 这日晴，万里无云是难得的好天气。画扇和几个丫鬟拆了被面洗过后正在院中晾晒。 有丫鬟抖了抖被面上的水珠子，余光扫见跨进园中的何嬷嬷。她刚咧嘴腾手准备打招呼，何嬷嬷却匆匆走过她身旁带起了一阵小风。 更别说，连她理也没理了。 只见她甩袖啪嗒掀开帘子进了主屋，那帘子在门框上打了几打。 “你干嘛发呆啊？赶紧把你那边的角拉平呀！” 那头拉着被角的丫鬟抖了抖被面，伸个头出来看她，“回神回神啦，你看什么呢！” 有些埋怨。 “刚才妈妈过去了，她脸色不好”这丫鬟正要解释，看见画扇走了过来，她便抿唇悻悻的乖乖晾起被子，什么也不说了。 何嬷嬷不知道她的举动被丫鬟看在了眼里，而且还私下里议论。但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她走进屋里，苏合正在窗边站着，身子微微向前倾，能听见哗啦哗啦翻动纸的声音。 桌上靠墙位置搁着几刀宣纸，而她面前是一整张大的，她正用小刀仔仔细细的将它们裁成四尺见方的大小，桌角左上方用着镇纸已经压了一小摞裁好的。 苏合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但是她手上裁纸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姑娘。” 何嬷嬷唤了一声。 “我看她们平时老惦记这纸笔，想是过年描写对子给上的瘾，便裁上些子纸让她们描红用。” 苏合细细开口。 “虽说很有可能是她们几个看样子凑热闹的，但是会写个字也不至于当那睁眼瞎” 苏合自顾自的又说。 “姑娘啊” 何嬷嬷微叹了一口气。 “妈妈可是查到了王娘的远亲是谁？”苏合又拿起洒金的纸比划着该裁多少。 何嬷嬷没有上前，也没有开口。 苏合转头这才看她。 何嬷嬷抿唇，深深的摇了摇头。她上前几步立到她跟前，挡住了窗外大半的日光。 “妈妈这几日没事就往外跑，但实在是没看出来她们有什么不对。你芳姨她其实是个爽快性子，整天的做些江南那边的吃食，热情的分给街坊吃呢。” 苏合放下手上的宣纸，她抬眼看何嬷嬷：“妈妈，你还是注意盯着我总有些不安心。” “辛苦妈妈了。” 她真挚的说道。 何嬷嬷唉了一声，“妈妈不辛苦。” 苏合难得对什么事情这么执着，罢了罢了，自己往外面跑就是。她心里这样想着，就要迈步，可走时又有些犹豫，“或许姑娘真的多想了” 苏合垂着眼没有应声，也看不清楚表情。 何嬷嬷不再多说，她掀开帘子就出了林府。 等何嬷嬷这日再次走到王芳呆的东拐子坊时，正巧迎面碰上王芳，她挎着篮子，有说有笑的从一户人家里出来。 “来了啊。” 何嬷嬷有些尴尬想要回避，但王芳上前就先对她笑了笑：“来吃啊，刚出炉热乎着呢。” 就塞给她一块酥皮的枣泥麻饼。 何嬷嬷不知道怎么接话，一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快吃吧。” 王芳热情的看着她。 何嬷嬷只能接过王芳给她的吃食，送到了唇边。 她其实也好久也没吃过扶风这么地道的吃食了，近日里闻着王芳做的许多吃食，无缘故的便想起在扶风生活的日子，已经想念紧了，更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惆怅。 而且这几日观察下来，见王芳热心，又不时说几句吴语，让她感觉说不出来的亲切。 王芳自然瞧见何嬷嬷神态上的变化，这些日子何嬷嬷没事就过来踅摸，她猜也能猜出来是苏合按耐不住好奇派过来查看自己底细来了。 查就查呗，她反正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王芳脸上丝毫不露心中想法，只是热枕的拉着何嬷嬷：“来来，家里还有呢。” 顺道勾上了她的胳膊，就把人往自己屋里引。 拆洗晾晒完被子，画扇重新又洗了手往屋里走来。 苏合已经裁完了宣纸，双手端着茶盏在窗边喝水。 “姑娘，我刚听见小丫鬟说妈妈过来了？” 画扇在屋里没有看见何嬷嬷的人，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是查的不顺心吗？” 她也知道苏合怀疑王芳一事，那日王芳说水瑞的事情她并没有在场，但是事后听起小枣抱怨，她也觉的王芳这个人有些古怪。 “不是。”苏合微微摇头，“不仅不顺心，而是根本什么也查不出来啊。” 她苦笑，“但越是查不出来，我倒越确定。” “她表现的越清白，在我心里却越有猫腻。” 她放下茶盏，转身背光对着画扇。日光从窗外涌了进来，发顶被染成了偏红的棕色。 而她面色平静，没有因为查不出来什么而变得焦虑不安。 “针线娄在哪里？” 她问道。 画扇“啊？”了一身，便旋即转身去取。 “你跟我去姨娘那里一趟，她之前一直问我的花色，我才想起来如何配了。” “是周姨娘？”画扇端起针线娄，有些讶然。 苏合点头走过来，“府里除了周姨娘，没有别的姨娘了。” 画扇便闭嘴不再问了，她跟在苏合身后，出了蔓丝园。 －－－－－－题外话－－－－－－ 我以后想不出章节名能不能就写无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出现 苏合突然间往周姨娘的院子来，不止是画扇惊讶，连周姨娘院里的丫鬟也非常惊讶。 她们看着苏合和画扇往主屋去的背影窃窃私语： “今天什么日子，六姑娘怎么过来了？” “姨娘没叫她吧，会有什么事情？” “你看她丫鬟拿着针线，之前我记着姨娘好像请她帮忙配色。” “哦？是吗，我倒是忘了，不过什么时候姨娘和这位姑娘关系这么好了？” “这么好？那还有不好的时候吗？” “你新来的不知道，我给你说三年前啊，姨娘的猫” “闹的沸沸扬扬” 周姨娘用手摸着猫，听丫鬟回完话。 “小姐不若，就让她进来吧。”朱嬷嬷在一边听着说道。 周姨娘挠着猫的下巴，唔了一声。 “她来做什么让她进。” 丫鬟退了下去，不一会儿苏合就打了帘子进来。 她见周姨娘将身子慵懒的歪到软枕上面，一只碧绿色眸子通身雪白的猫趴在她腿上。 周姨娘看自己，那只猫也直溜溜的看着自己。 “苏合不请自来，向周姨娘赔罪。” 苏合先行过礼。 “你何罪之有？” 周姨娘嗤笑一声，朝画扇勾了勾手指。 画扇将怀里抱着的针线娄递给小丫鬟，周姨娘接过用指尖拨了拨，见只有普通的丝线，“样子都不做好。” 说着就放过针线娄不再看了，“说吧，你来有什么事。” 上次湘烟假借配色一事约苏合过来说话，苏合这次也假借配色一事，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周姨娘用手捋着白猫有些打结的毛发，近期苏合就是和曾府公子传的有鼻子有眼，林平之高看她，温氏也没有轻举妄动，她在这林府可谓活的挺滋润，还能有什么事？ “苏合想请姨娘帮忙。” 苏合抬头定定的看她，虽然尽可能的表现出神情自若的样子，但是她微微攥起的拳头，紧紧绷着的身子，能看出来有些不自然。 还是紧张啊。 周姨娘斜过头看了眼朱嬷嬷。 朱嬷嬷心领神会，和进来回话的小丫鬟一起，退了下去。 画扇也跟着出去，合上了门。 “凭什么？” 周姨娘眯着眼睛，“我凭什么帮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姨娘对姐姐的事情有操不完的心。” 苏合咬着唇说道， 呵呵。 周姨娘笑了，“不止你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但姐姐不知道，而且”苏合缓缓的说道，“姨娘愿意大夫人对姐姐。随性而为？” “大夫人？” 周姨娘挑眉，“你的随性而为也很有意思，可是” 她话音一转，“我还是那句话，我凭什么帮你，你能拿出来什么？ 有些话并不是空口随便说说。” 她手指点在猫身上。 “姨娘难道不好奇！”苏合手攥了攥，“大夫人为何这么针对我。” 她又上前一步。 周姨娘挑眉。 “因为我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周姨娘欠身松开猫，猫跳了出去。 “你不怕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可是，对付了你不止一次。” 苏合定定看她，“那并不是周姨娘本意，不是吗。” 忽然，周姨娘眯起眼睛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看着。 一如初见那般。 苏合仰头，已经完全不再紧张。 这日晚，苏合在内室里教越莓打络子，何嬷嬷从外面回来，手上提了个纸包。 “这什么味道，好香。”小枣耸耸鼻子，跟着跑过来。 何嬷嬷笑了笑，“芳姨她给姑娘专程做了一些小糕点，我给捎了回来。” 说着，就将纸包打开，里面粉粉白白绿绿黄黄，做成各种花啊果啊的样子，精致细巧煞是好看。 小枣一听是王芳做的，瘪了瘪嘴。 “她真是有心，我几日前提到了一句，姑娘最近不克化，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今儿就装了这么多东西。”何嬷嬷笑盈盈，将纸包递给苏合。 苏合放下络子，净手后取了一小块绿色的糕点，含在嘴里。 是用绿豆做的，但是甜的有些齁了，她略微皱眉，咽了下去。 “弗个好食？” 何嬷嬷急急就问，小枣看着也捻了一块儿，刚准备塞嘴里，愣了下。 “妈妈你说什么？”她瞪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苏合又挑了一块儿，用牙齿细细的碾磨着。 “意思是不好吃吗？” 何嬷嬷看了眼苏合，“我和她呆了一些时候，这乡音就有些，没转过来。” 小枣哦了一声，“倒是不难吃，就我觉得稍微” “太甜了。” 苏合递给越莓一块儿。 王芳的闺女对自己说，原主以前及其讨厌甜食。 她又抬起头，发现何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面色煞白，身子晃了晃。 “其实，我以前喜欢甜食，对不对？”她轻声问，看向何嬷嬷有些惶恐不安的眸子。 何嬷嬷抿唇，点了点头。 小枣看着气氛有些冷，刚想开口，越莓拉了拉她的袖子。 “妈妈。” 苏合已经开口说了：“我以前的确是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人不总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吗？我从小和你接触并不深，但是，芳姨呢，她为人，妈妈清楚吗？妈妈是相信芳姨还是相信我？” “我” 何嬷嬷被问的说不出来。 “那王妈妈不知道给妈妈灌了什么迷魂汤，妈妈还向着她了。”小枣将越莓拉住她的袖子一抽，低声嘀咕说道。 何嬷嬷听见了，而且也见苏合脸上也有了一丝说不上来的失望。她狠心。就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让你被猪油蒙了心，让你认不清好歹，姑娘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你还让别人利用了。” 说着说着心里也一酸，上前握住苏合的手，“老奴糊涂，糊涂鬼迷心窍了，这才伤了姑娘的心。” 呜咽着道。 “妈妈以后不用去了，没有关系的。小枣，你带妈妈下去休息吧。” 苏合收拾糕点，越莓急忙接过。 她便放手让越莓整理了。 何嬷嬷对扶风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深，王芳和她接触了几天，竟然让何嬷嬷完全听了她的话！ 但是几日后，何嬷嬷脚步匆匆的却又敲开苏合的屋门。 她一脸慎重，“姑娘，我查到了。” 苏合看她认真严肃的脸。 何嬷嬷说，“妈妈之前是犯了糊涂，但是想清楚了还继续和那王芳接触，原因就是妈妈想要给姑娘查清楚。” “妈妈便和她谈家常，说起她的亲戚，她倒是没有回避，而是给我说了。” “她说，她们亲戚是郡王府的人。” 苏合心里一咯噔，脸上错愕再也止不住。 她以为是她的姐姐或者是她的母亲，再怎么也逃不出这个范围。为此，她联合周姨娘可是何嬷嬷现在却说，是个外人，是郡王？ “郡，哪个殿下？” 苏合声音有她听不出来的慌张。 “南阳郡王。” 何嬷嬷又说，“王芳说的时候也把我吓了一跳呢，怎么就和那么高贵的人有了关系。她就给我说，之前郡王还在南阳的时候她那亲戚就当着差呢。” 可何嬷嬷再说什么苏合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耳朵里像是灌了水又沉又难受。 难道，难不成是她猜错了，王芳并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人针对她，她是草木皆兵了。 可，可王芳分明 如今，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巧合，是太过于像刻意的巧合，还是巧合错觉产生的刻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熟人 转眼功夫，便离春试只剩下三日光景。 长安城里车马水龙川流不息，上京赶考的书生天南地北拖家带口。不同装扮，不同年龄，不同口音却有一点是相同的，手上抓着书摇头晃脑嘴里念念叨叨。 有行人正好好走路，忽然被撞了一把或是踩了一脚。只要抬头十有八成便是那脚步发虚，眼底乌青的书生。 而那书生，撞了人犹不自知。口里念叨着之乎者也，双目发愣直勾勾的不知道看什么地方，一副魂没了的样子。 紧张嘛，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大事啊，理解理解！ 路人便大度一笑不怪罪也不追究，这个时候倒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天下大同了。 而这考试前夕，紧张却不压抑，书生们好好复习，陪读的书僮伺候的小厮丫鬟甚至书生的母亲妻子忙忙碌碌，出入各种客栈各路寺庙奔走祈福，更挤的卖笔砚的文庙人满为患。 商贩们花心思给纸墨笔砚上面提上些诸如金榜题名c旗开得胜c心想事成c登科及第之类的讨喜话，吸引望子成龙望夫成器的妇人们购买，更有的商贩给笔杆上抹一圈赤红，点做状元红的，在一众眼花缭乱的祝愿中显的极为出挑。 苏合正看一个商贩向文弱书生打扮的男子推荐笔墨，直吹的天花乱坠。 林子骞也是要进行春试的，府里紧张温氏亲力亲为，该买的该用的全准备好了。但是一个小厮突然来到蔓丝园，说林子骞想要妹妹们亲手送的东西。 这话无可厚非，但是关键传话的小厮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过来的空文。 那么这个妹妹们送的们，可能只是她一个人，而那个想要收到福祉的哥哥，则是曾钰 苏合看着空文说话，便想起了那个被她退掉的蝴蝶钗，面上有了一丝尴尬。 空文见了她的表情，“公子让我带给姑娘一句话，快要考试了，但他现在有些无心学习如何是好？”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加上何嬷嬷在旁边也一直劝着说：“姑娘整日闷在屋里想也不是办法，何不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心里面不清楚的结就解开了。” 她正为王芳的事情举棋不定，按理她亲戚是郡王府的人，那就是和林府没有关系了。 她的娘亲和姐姐，手够不进去郡王府。 但是王芳自己却已经确定了，不会是什么巧合，她绝对是有问题的。 她其实摇摆不定纠结烦恼的地方就在于方灵均，为什么会牵扯到他？ “姑娘。” 正思忖着，小枣扯扯她的衣角，“叫了你好几声，咱们往哪里走。” 苏合回神，正要说话旁边传来一阵大笑，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你这老叟可真能说，要真像你说的，用了你的笔闭着眼睛都能当状元，那还考个屁的试啊，人人都状元了不是？” 她抬头，一个男子走到那文弱书生跟前，指着他鼻尖懒洋洋的讽刺：“瞧你这出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脑子不要啦，策论你能过算我输喽！” 那书生脸皮薄，听了男子讽刺几句已经是面红耳赤，又羞又气，“你竖子”半天没说出来什么，终是灰溜溜的跑了。 “啧啧！瞧这德行，还谦卑恭顺的书生呢？笑死人了。”那声音不留情面的继续挖苦，人跑了也就没了停下继续说的意思。 翻袖仰面大赖赖的打了个哈欠就要走，那摊主一把拉过他。 他口干舌燥说了这么大功夫，眼看那书生就要掏钱，可这男子一搅和什么都没了。 他不乐意，气不顺：“我说这位公子，咱正经生意小本买卖图的是一个你情我愿我没得罪你，但你无端端坏我生意可有些说不过去了啊？” “你若诚信讲卖，我又如何说你什么？它就一个写字的笔，为何被你吹嘘成那般？再说我看不惯自然是说喽，不然憋屈死你负责？” 那男子从商贩手中抽掉他的衣袖，颇有些混不颠儿的，他耸了耸肩膀。 “你” 摊主见他我行我素，又说不过他只是气的哆嗦。 苏合皱眉，她越听感觉男子的声音越熟悉，但是就是差点什么，她迟迟想不起来。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往那男子跟前走。 “这十二支状元红，我全要了。” 忽然斜过来一双手，挡在摊主和那男子之间，“我朋友今日心情不好，还请摊主多加谅解。” “他这人一不开心就想要挑别人的刺儿，其实心里没有恶意。” 一把温润的嗓音说道。 随之嗤笑不屑的声音就从那男子身上传出。 这什么怪毛病，自己不开心了就得要将别人也弄的心里不痛快，存心找骂呢不是！ 摊主瘪瘪嘴，心里想什么脸上自然不能表现什么。他见那温润嗓音的男子递给他银子，面色顿时红润。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他笑呵呵，毕竟和谁过不去都不能和钱过不去。 当即就将那把子笔收起来包好。 那温润的声音又说，“没关系慢慢来，你不用着急。” “你吃笔呢吧？” 男子说着风凉话，脚在地上随意的点着，明显不耐烦到了极点。 他垂下眼四下斜着，一眼便斜到直愣愣盯着他们嘴唇微张的苏合身上。 “呦少恒，快看我发现了谁！”他夸张的惊讶道。 “真有缘分啊，又见面了。”旋即挑眉又看苏合，剁了下脚。 已经看不出来丝毫的烦躁了。 苏合看见男子手臂随意摆动，从而露出手腕之上深红色的木藤镯子，瞳孔缩了缩。 那个叫少恒的男子付完钱怀中抱着着笔筒转过身。 “林姑娘？” 他一怔。 “小周大夫。” 苏合低声回礼。 周清让打扮与往常见到的严谨样子并不同，他穿了身棉麻质地的袄袍，翻出青白的袖边。 再随意不过了，完全看不出来悬壶救世的大夫或者世家公子的身份。 “你老盯着少恒干什么。”那男子伸手一把搂过周清让的肩膀，整个人懒洋洋的像是没了骨头的就挂在周清让身上。 周清让好脾气的单手抱竹筒，另一只手伸到肩上，从容挥开男子的胳膊。 苏合眼睛眯了眯，他的手腕上，和男子手腕相同的位置，也是一串木藤的镯子。 那男子看着她忽然笑了。 苏合有些尴尬，咬了咬唇，“小周大夫，你们手腕上” “这个啊。”男子先接话，他转了转手腕上的藤镯，“鸡血藤，我送给他的。乌斯藏那里的小玩意儿” “这东西，很常见吗？”苏合咬了咬唇，问道。 “怎么可能？”男子挑了挑眉：“我不是吹，这东西长安城可只有我这里有。” “安，安缄！” 苏合忽然惊呼一声。 安缄吓了一跳，拍着胸膛惊魂未定：“哇你吓死我了，这么大声叫我做什么？” “你才吓死我了！姑娘好好的和你打招呼，你一惊一乍做什么？”小枣终于寻着话了，她鼓着腮帮子，狠狠的瞪他。 “你这丫鬟倒是个凶的，护主呢，忠心耿耿。”安缄又乐了，说话语气中没有怒意。 “你，你是安公子，真的是你？” 苏合见他又摆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 安缄和她大眼瞪小眼。 “我是叫安缄的，是吧？”问周清让。 “别胡闹了。” 周清让皱眉，见周围人都好奇的往他们望来，便低低说道。 “他就是我的友人，安缄。”指着安缄，有些无奈的笑笑。 “安公子从南阳回来了？” 苏合也不得不相信了，但她还是问了一句。 “你这不是废话吗？” 安缄被一直问，有些莫名其妙。他环抱手臂，斜斜乜她，“我不回来，你现在看到的是鬼” “不对啊少恒，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是让你别随便给旁人说” 抱怨的看周清让。 “是是我先问” 苏合有些不好意思，不愿连累周清让。 但没想到听到此话的安缄嘴一别，就要用脚踢周清让。 周清让侧过身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但又不得不对苏合解释，“这人越活越回来了，他性子不对，一发疯了谁也不认林姑娘不要和他计较。” “什么啊，还不都是你的错！”安缄听这话却瞪大眼睛：“你以为我为什么脾气不好了？我好容易才说通了阿离，你一个没空就给回绝” 嘟嘟囔囔，背向众人先给走了。 小枣目瞪口呆，指着离开的安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周清让没有去追，而是转而对苏合说道，“你哥哥也是要参加春试的吧，这笔，你收几根吧。” 苦笑着无奈道。 苏合忙接过笔，道了谢。 周清让慌慌张张就去人群里挤了。 “我天啊。那位公子脾气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要人哄啊？” 小枣在一旁啧啧感慨，捂着嘴咯咯偷笑。 苏合看着手上的笔，没有应她她这句话。 小枣嘟囔了几句，也就不提了。 两人往回走，这时人群依然拥挤。小枣护在她周围。苏合慢慢踱步，忽然她身子一顿，眼睛定定的盯着某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跟他 背影，她看的是一个人的背影。 只消一眼，她便认出了他。即使他穿着普通，在众人之中并不突兀。但是他一举一动和别人就是不一样，透露着矜贵，不由自主的让她视线追随他。 但是，他为什么这个打扮，他要去哪里？苏合抿了抿唇，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是在做什么。 “姑娘，你怎么？” 小枣见苏合步伐加快，却不是往林府回去的方向，有些惊讶。 苏合转头向她示意，又轻步跟上。 小枣突然有些紧张，她绷着身子惶惶的跟着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苏合是在跟着前面那个男子。 那个人步伐不紧不慢，走在街上仿佛闲庭漫步，和焦急拥挤的人潮形成鲜明对比。 小枣死死的盯着男子的后背，像是要将他看穿了一样。 她心里同样也有疑问，这人是谁，姑娘为什么跟他，他怎么不能转下头让她看见他的长相呢？ 越这样想，心里就像有个猫爪子越使劲儿的挠。她浑身不舒服，想小跑越过男子到他身前，装作不经意转身然后将他看个仔细。 忽然的，那人像是有所查的往后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小枣张大嘴巴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 她身子一紧急急定住。身后有行人撞上她嘴里嘟囔一句，但是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还沉浸于看见男子长相的震惊之中，并且不可自拔。 她腿开始发软，身子没了力气像被活生生抽了骨头的就要软下去。 身后有人托了一把她，她反应迟钝想要说谢谢，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嘴巴颤抖，剧烈的抖动，她心跳加速死死拽住苏合的袖子，不顾主仆的身份。 “郡殿殿殿殿唔！” 苏合忙伸手捂住小枣脱口而出的尖叫。 她神色慌张，看见众人好奇不解的目光。而前面的那个男子脚步一顿，也将是要转的样子。 苏合急忙一扯，小枣只觉得天旋地转，等有了知觉，面前已经是许多摆在红猩绒毡上的各类首饰了。 苏合正垂头仔细的挑着，但从耳尖到脸颊，都红透了。 那摊主还在操着一口北地方言，“小姑娘你是冷还是热啊。我咋觉着你额头热的冒汗，手脚冻的发抖呢？” 这话一出，苏合挑着簪子的手顿了顿，脸色红的能滴下水来，急忙拉着小枣又小跑。 “姑姑娘你，他，他他” 小枣腿发软，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是。” 苏合低低说道，“你先别说话，跟我来就是。” 语气难得强烈，说完，自己又紧走几步，跟上了那道不紧不慢的身影。 小枣走在后面，如屡薄冰。她实在没想到，苏合竟然，在跟踪郡王。 她家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 又惊又怕又慌张，小枣已经感觉不到腿软了，她心里开始天马行空的胡乱想了。 苏合是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女孩子娇羞倒是不曾多见，小枣便有些诧异，难道不是因为心生爱慕之意才追着的吗。 她会下意识认为爱慕，是因为一则将军府痴情大小姐苦追无情俏郡王这是最近在长安城各大酒楼饭馆大街小巷流传的话本子，真人真事改编。女主角是将军府姑娘邹怡，男主角就是这南阳郡王方灵均。 虽然当事人对此没有表示，说不定是默认或者懒得管，总之这本子流传度是非常之广。 现在不是提这话本子的时候小枣一步三回头，左张右望抻的脖子生疼，不是说这些贵勋子弟都有侍卫之类的吗？ 她都累的快翻出白眼了，怎地还没见到郡王的侍卫？ 难道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说起来郡王他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用得着侍卫跟个奶妈子一样跟着照看啊。 想到了这点，小枣嘘了一口气。 没有，没有侍卫就好！她鼓了下腮帮子，头颅转来装去咯吱咯吱响。 扑哧 一声闷笑从身后传来，接着一阵凉意袭来。 “娘姑娘！” 小枣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她一步跳多高，急急跑到苏合身边。 这条窄街的人都朝她看过来，包括一直没有回头的方灵均。 小枣脸色通红，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年轻男子，从她身边施施然经过，吹了声口哨。 她气的哆嗦，吓的又手脚不利索，却见苏合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隐隐有往她身后钻的架势。 怎么了这是？小枣愕然。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把冷然的声音响起：“晁光。” 声音不大，却是不容置疑。 那嬉皮笑脸的小麦肤色男子立马板起脸。 “你过来。” 脚步声又远，前面的人影晃动，已经转进了巷子里面。 那个叫晁光的男子又向她们笑笑，飞快的，小枣还没怎么看清他怎么走的，空中就留了一道残影。 “姑娘奶呸不对侍卫，郡王侍卫是那个人！” 小枣忽然反应过来，不是方灵均没有侍卫，而是侍卫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看她们跟踪方灵均。 这下子有理说不清了。小枣脑海里又浮现那侍卫晁光讥诮的笑，脸上铁青又臊红。 “我知道。” 苏合却没有像她反应的那般激烈，反而，她变的尤为冷静。但是小枣又看了她一眼。 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没了心神的，茫然？ 也是瞬息，苏合脸色变的煞白，身子微微抖动，喘息声变大，小枣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天，苏苏这是怎么了？” 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从巷子中传出。小枣抬头看，王芳挎着菜蓝子从街巷中转了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心乱 “那两个女孩子跟着殿下，我认为她们仅仅是爱慕殿下，不由自主的就跟过来没有别的动机殿下天人之姿，吸引几个女孩子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君子不夺人所好，女孩子都是水做的要好好呵护不能让她们受到惊吓然后哭泣。” 晁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方灵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唔 晁光挠挠头发，“这些，这些都是安缄说的殿下，殿下我这是重复他的话，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没有这么想。” 方灵均面色平静。 晁光眼皮子一跳，他以往甩锅给安缄是很寻常的事情，会不会是甩的锅太多了效果便差了。 “那个嘛，其实想想安缄他也有言不由衷的时候。什么要温柔对待女孩子啊那个邹家的女孩子，他就觉得人家又烦又讨厌，所以之前用刀给直接叉出去，好无情” 他不小心咬了下唇角，脸往下耷拉着，“殿下是我错了，我不该疏忽大意让两个女孩子靠近，更不应该将错误甩在安缄头上” 嘀嘀咕咕喋喋不休。 对上男子幽冷的视线 晁光苦着脸，闭上嘴说什么也不是了。 “那个以后我一定尽心尽职不多说废话，向阿离看齐无论是什么女孩子都跟寒风吹落叶一样不留情面不让她们打扰到殿下接近殿下的身子惹得殿下心烦气躁。” “还有那个邹姑娘啊，天哪她真是失心疯了，一天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殿下消息，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不对，就像是小黑看见了狗骨头” “两个月。” 方灵均说：“你的狗不能吃肉。” 晁光噎了一下，暗暗嘀咕：我的狗怎么又给懂了，不是吩咐小黑掉毛不准进屋谁不知道是嫌狗毛脏可现在连它不能吃肉都清楚 “我不喜林府。” 方灵均眉目冷清：“下不为例。” 说完便缓步离去。 晁光身子一颤，当即直直跪在地面上，是嗵的一声：“属下失职。” 他严肃道。 “苏苏，好受一点了吗？” 苏合坐在软垫上，手上捧着一杯热茶。 她抿唇点了点头，王芳呼了一口气。 “辛亏我没有早走，不然就错过了。” “不过苏苏你对你大哥还真是好，专程给他买笔，有心！” 苏合看了一眼桌几上的笔，没有吭声。 “抚抚跟林嫂出去了，不然你们姐妹也可以说会儿闲话了。不过苏苏知道芳姨住这里，是何妈妈说的吗？” “是。” 苏合低声说道，瓷杯里的热气打在脸上，但是她仍然浑身发冷。 她宁愿王芳早点出门，宁愿何妈妈早一点告诉王芳家住哪里，也不至于，跟着他，跟到了王芳家门口。 “芳姨”苏合开口，“刚才我看见殿下他” “姑娘知道了？” 王芳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泼天富贵啊我这种人哪里敢想这辈子有这么体面的” 她语焉不详，但苏合显然没有在意。 “是啊。” 她喁喁，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芳，芳姨，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 “再坐一会儿，姨给你下个面吃啊。” “不不用了，我先走” 说着，便仓皇而逃。 王芳紧跑慢跟的送她走了，转身脸上笑意越来越大。她将门嗵一声关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方白。 暗夜里，苏合双腿蜷起来坐在床上，周围很静，只有她的，心跳声。 她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名，两个单音节字。而彻夜未眠。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瞬间像是坠入了深渊，冷的她打颤，止不住瑟缩发抖。 苏合伸手，摩挲着被面滑腻，上面有刺绣的花纹凸起。她眼睛睁的大大的，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她耳畔开始出现耳鸣，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难受，心里堵的慌。 她现在其实并没有想方灵均和王芳的关系，有什么目的。 她还顾不上去想。 她一直在逃避，正月十五那夜的尴尬与心跳历历在目如梗在心。 她其实一直没有忘，她其实一直在下意识的忽略。那一瞬的心跳是超出了她的思考，不在她掌控的范围之内。 她相信是自己错了，自己心跳也好心悸也罢，只是因为想起了曾经梦中的那一幕，她将方灵均和梦中的那个男子重合了。 但其实梦中的那个男子是曾钰，她已经非常清楚了不是吗。 可是心里却仍然有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在说，万一她认错了人，万一她寻找的人，不是曾钰。 不！ 这种想法太过于可怕，她想要拒绝。她对曾钰是有感觉的，第一次见面就感觉熟悉从内心而来的战栗，然后印象逐渐的加深，到静心庵的那次，五月底，她躺在静心庵焦黑的废墟中，看到了曾钰的影子。 那就是他，她确定，就是一直在等的他。他来了，他遵循命运的轨迹在五月底终究来了，只是她，不是她了。 最后，她在香积寺想起所有的时候，想起那个最后的约定的时候他也来了，是巧合，同样是强大的命运。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曾钰，而她现在心里却想着会不会是人搞错了？ 不，不可能！ 苏合使劲儿摇头，但是那细弱的声音就像是耳鸣，在嘈杂中没有存在感，但是只要周围一片寂静就铺天盖地的折磨着她，使她惊慌，惴惴不安。 苏合自己嘴里嘟囔半天却含含糊糊自己听不清楚，自己哭泣难过啜泣却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她现在，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只有不停的哭泣，只是不停的哭泣。 她想欺骗自己，但是她也清楚的认识，只要她有一丁点的怀疑，她所坚信的一切，全盘皆输。 而那一丁点怀疑，是方灵均，方白！ 她和他幼时只见过一面，他就能对自己，那么好吗？还有陈神医，还有安缄周清让，她身周围绕的人，和他有没有关系？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对自己好！ 他知道什么。 同样，王芳背后的人是他吗？ 眼见为实由不得她不信。 但她固执己见却还是不信，她害怕，害怕他，再变得和姐姐，和娘亲一样。 对她前世那么好，但和她现在 不共戴天。 苏合心烦意乱，久久不能平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如麻 翌日，是越莓早起当值，负责苏合的洗漱一事。 她将黄铜炉里的热水兑进冷水里面，便拉开帐子叫苏合起床。 但苏合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眼角还有未落下的泪痕。 她像是梦魇了一样嘴里说着胡话，面如金纸，身子不时痉挛一下。 越莓吓坏了，就要推苏合，可是想起梦魇中的人不能随便乱推，会将魂魄推没的。 但见苏合难受，沉在梦中痛苦不能自拔，越莓狠了心，忐忑急急就唤。 伸手探上了她的额头。 一探手却一抖，滚烫的她像是被火灼伤了。 而苏合觉得冰冷的打颤，她缩了缩头，睁开眼睛，眼前天旋地转，头很沉视线发着黑。 “姑娘我去，去叫妈妈。” 越莓口齿不清，踉跄碎步就往外跑。 苏合难受又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面炸裂一片。 过了一会儿又好像一瞬之间，越莓回来了，身后跟着的却是画扇。 “妈妈早起出门了小枣去曲柳那里请小周大夫” 两人说话间，热乎的巾子便搭上了苏合的额头。 “你去将热水端来，给姑娘发发汗。” 画扇毕竟是大丫鬟，她嘱咐一句，还能冷静的命令手足无措的越莓。 等给苏合用热巾子擦完手，洁完面，小枣踏踏跑了过来，其实是老远就听见她的声音。 “我早就说她不是个好的，还真是！”她气鼓鼓的说道，一路跑来，脸上红通通的。 “是没禀告夫人吗？” 画扇怕她扰了苏合，拉过小枣，在旁边轻声问。 “怎么回事？” “我说姑娘病了她问我什么病，我说要请小周大夫她说你应该专病专治，还是不依，偏要我将姑娘生的病说个一二三四点出来。 我说很急，她说她更急，什么采办，置物，春衫布料，夫人又下分了她庄子上的事情，真忙的可比陀螺了。 反正就不想给姑娘请医！” 苏合半睡半醒听得含含糊糊不得章法，一时却又听见丫鬟们走动的声音。 “妈妈回来” 小枣抿了口水，正要说话，那人已经掀开了门帘子。 她将嘴巴闭上，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 走进来的，是小枣一直念叨的曲柳。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前话，可听见就听见了吧，小枣哼了一声。 “请的大夫来了，还不给姑娘拉上帏幔！” 她上前就道。 小枣还没反应回来怎么回事，画扇已经刷的一下将两重幔拉了下来，又将帕子敷在苏合的手腕上。 准备妥当后，门外又有脚步声走近，一前一后进来两个老者。 前面的背着医箱，后面的手背在身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医童长的也太老气了吧，见两人年纪差不多，小枣腹诽一句。 虽然对曲柳不请周清让有所埋怨，但是起码还是请了大夫，小枣脸上缓了缓。 就见那医童将医箱放在桌上，取出一应事物，然后侧身低声问曲柳什么。 曲柳指了指画扇，老者又转身问。小枣听了听，是问苏合日常情况的。 那个灰袍老者皱起了眉，应该是不满医童擅作主张吧，小枣暗道，又见他踱着步子走，左右打量。 小枣也顾不得那医童竟然坐了下来，摆出一副诊脉的姿态。就挡住那灰袍老者，“大夫，这是我们姑娘的闺房。” 所以你不要胡乱翻动好吗！ 她睁大眼睛，挡住他，“还请大夫上前诊治姑娘，医童不是不相信，姑娘身子要紧。” 小枣自以为她已经说的特别清楚了，既给老者留了面子，又不至于让他难堪。 但是那老者一脸不快，吹胡子瞪眼。 “贵府姑娘没什么大碍，是受惊着了凉的症状，只是底子有些虚症” 那医童此时开口。 “你不管吗，大夫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小枣生气了。 没想到那老大夫更生气，“你一直在胡说什么！又打搅我探查！” “道长，道长不要生气！” 一众人全看了过来，曲柳脸色一变，就低头哈腰连连道个不是。 画扇将她一拉，“这位，是个道长，不是大夫，大夫是他！”指了指坐在凳子上写东西的老翁。 原来自己误解了啊，可是道士，来林府做什么，曲柳她为什么又请道士。 被误认为医童的大夫写完方子，便站起来提起药箱，画扇接过方子，谢着送了出去。 小枣还是不解。 “呔！” 忽然，那道士目眦口裂，浑身紧紧绷起，脸色发青发紫，手又扼住自己咽喉，痛苦的哼哧做声。 小枣害怕了，想上前，却被曲柳一把扯住，她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一脸认真。 好一会儿，那道士汗如雨下，流的汗。竟然是黄褐色的。 “好，好了。”他虚弱的坐在地上，粗喘着气。 曲柳就叫，“快给道长拿帕子！” 小枣看的愣神，条件反射就往外走，撞上了人。 “哎呦！”一声。 再一看，是何嬷嬷，身后跟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妇人，那妇人手上串着许多木头珠子，道衣里头裹着海青，面容肃穆，和众人气质明显不同。 “这么急干什么？” 何嬷嬷问她。 小枣来不及答，身后跟着曲柳又催，她慌张便先去拿手帕。 一去一回没一会儿功夫时间，那道士冷静下来，只是脸色有些虚弱。 “他刚才是引邪入体，用自身灵气绞杀，才虚弱了。” 那何嬷嬷身后的妇人开口，小枣觉得神乎其神，神神叨叨。她压根不信嗤目以对。 但曲柳却很是相信那道士的话，她恭敬开口说，“道长的确说过，他要这般行事。” “敢问这位夫人是”她看向那妇人。 “我名号不值一提，只是亏的他及时，不然小姑娘就危险了！” 那妇人又说。 但除了小枣外，没人觉得她危言耸听。 “你这姑娘邪祟入体已久，又正赶上人煞之日，才发了这病。” “我想，是她接触过死人吧？” 妇人问。 “是的，府里丫鬟秋玥岁末毙命，姑娘当时和她在一处说过话。”画扇走进来，正好听见这话，便回道。 “那就是了。”妇人唔了一声。 “但，但不止一，一人！” 那位道士虚弱接道，“姑娘体，体阴太重，我驱除后还是不行，恐怕是妖邪她是否常年积累病症？” 小枣本来半个字眼都不相信的，曲柳给苏合看病，叫来一个道士做什么，捉鬼吗，但是那道士一手的确将她吼住了，但是谁又知道那不是道士使得什么障眼法呢。 但是何嬷嬷又带来一个妇人，也满嘴神鬼，且是和那道士相合，说的一分不差。又说苏合接触过死人，又说苏合常年带着病气丝毫不差。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要干什么？ 嘶 那妇人忽然又一瞪眼，手指掐算。 “这，竟然还有撞客一事！” 她惊骇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乌瘴 撞客？ 撞客是什么？ 撞了鬼了！ 突然的附在人身体里头，和那人生前的种种言谈举止，思维不相关联。 就是犹如变了一个人！ “你这毒妇到底在说什么！”小枣将药碗摔在地上，“你是说我家姑娘被人附了身，还是说她早已经死了？” 啪！ 何嬷嬷一个掌风扇过来，气的身子哆嗦，“胡说，你胡说什么！” 小枣被抽的七荤八素，耳边嗡嗡作响，她眼泪哗哗向下流，“我才要问，妈妈干什么！将这些神棍神婆领到姑娘房里，闹的乌七八糟，是你当姑娘死了被人附身了，被鬼借尸还魂了，你就是这么想的吧！” 啪！ 何嬷嬷又扇了一巴掌，“你滚，滚！”她厉声道。 “够了！” 忽然，床上传来一阵破音的尖叫。 苏合脸色煞白，被越莓搀扶着起身，“都够了！”她嗓子嘶哑，眼底发红。 “不要说了，出去！” “姑娘” 何嬷嬷和小枣不约而同叫道。 苏合一脸疲惫，起身拉开帐子走了下来。 “姑娘且慢。”那妇人却叫住她，“若你执迷不悟不还这位姑娘肉身，你将万劫不复难以轮回！” 苏合脚步一顿，继续向前走去。 “你身边的丫鬟是个被火烧死的怨灵，她本来应该早死了” “滚！” 苏合甩掌，扇在妇人脸上。 室内一片寂静。 越莓身子微微哆嗦，怨灵被火烧死，那不就是说绿豆 室内还是一片寂静。 随即，砰的一声，小枣将桌几掀翻，拿起扫床扫帚就抡，“滚出去，你们这些害人精滚出去！” 骂骂咧咧推推搡搡，那一男一女两个道士被狼狈撵出了蔓丝园，小枣双手叉腰站在院门正中间。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神仙，有多大能耐朝我来使，有什么诅咒厌胜朝我来施，不能使出来别怪我瞧不起笑话你们。 我就在这里等你们，要皮发还是生辰八字你们只管说，我今后哪天要是发个小病就算你们赢！” 她这一番话说完室内的何嬷嬷和曲柳两人脸色都不大好，哪有人上赶着让人诅咒自己的。但是就如同她所说，那些人要是没有诅咒成功，就证明他们没什么本事，嘴里都是瞎说。 何嬷嬷咬紧牙关不敢看向苏合，她仓促跑出门扶起狼狈不堪身上没了半点仙气的妇人，小意陪笑着送她出门。 苏合立在屋子里面，看她和那妇人走远。她的背已经佝偻，双鬓多添了华发，岁月无情在她脸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但是她的那双惶恐的眼却未曾改变。 “姑娘要是不打紧的话” “曲柳。” 苏合突然开口，她将视线从何嬷嬷身上移回来，“你知道娘亲为什么从来不用后宅妇人惯使的巫吗？” 轻声问道。 曲柳有些错愕，强撑着笑笑，“姑娘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苏合看她，“但这一步，你们走岔了。” 她没由来的心里有些堵涩。 “姑娘不是啊，我不是什么谁的人。”曲柳有些慌张了。 苏合皱起眉头，定定地看她。 曲柳被苏合黑白不明的瞳孔看的有一些发毛，就听她继续说道。 “你奇怪吗，为什么偌大林府里面，只有周姨娘一个姨娘。” “因为，其他姨娘都撵了。” 她冷淡的看着曲柳脸色煞白。 “她们听从这些巫婆道姑在府里埋小人扎小人，闹得家宅不宁娘亲还因此而流产，三个月的胎儿可是说没就没了。” 所以林府里从来不曾有过这种事情，她的娘亲恨她入骨，却也不肯用厌胜这个内宅里最为普通也最为险恶的法子。 果然，是府外的人针对她啊。是他啊 她不能，不信了。 人心易变，何况她已不再是她。 苏合晃了晃身子，眼前发黑倒在地上。 耳畔越莓尖叫远去。 曲柳失魂落魄的走到温氏主屋，听见东耳房隐隐有交谈声传来，出于不知道什么的心理，她猫着腰，在窗跟下觑着里面。 周姨娘低头，吹了吹浮茶。 “二月初九子骞就要春试了，这几天给他准备东西真是忙碌。都说三场九天试下来，能要掉人半条命。”温氏担忧开口沉入自己思绪。 过了片刻回过神来便问：“芸娘，你来是要说什么事？” 她这几天求神拜佛，又准备衣食，不假他人亲力亲为，面色已经有些疲惫，见到周姨娘自然没心思招待。 周姨娘对她冷淡态度倒也没多么介意，也能沉的住气。喝了三杯茶后，倒是温氏却沉不住气了。 俗话说，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周姨娘轻笑，“虽然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但是这个当口发生，难免讨人嫌的。” “我听说，有人将神婆带到了府里。” 啪！ 温氏勃然大怒，“是谁！给我赶紧撵出去！” 果然如同苏合说的那样，曲柳腿发软，一咬牙就跑进耳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饶过我，夫人饶过我。” 温氏错愕，随即板起脸，“曲柳你先出” “你老实交代，错在了哪里！” 周姨娘声色利茬，先声夺人，又接着道，“子骞考试府里都为他焦急，姐姐就别费心思了，交给我处理吧，好歹，我也算半个主子不是？” 将温氏的话堵死了。 温氏瞥了眼周姨娘，就看曲柳。 曲柳觉得她的后背被用鞭子抽过，整个人冷汗淋淋浑身战栗，“奴婢请了大夫后，又一个道长说六姑娘体虚，恐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奴婢自作主张请道长进来，道长就说撞客了。” 她战战兢兢说完，温氏脸色已经寒若冰霜了。 倒是周姨娘捂嘴嗤笑一声，“原来这样，所以她将那个道长撵出去了。” “这些神神叨叨的人留着都是祸害，你看那些子人家里，什么巫，什么扎小人，都是这些人搞出来的。” 她语气里带着对这些人的不屑，显而易见是极其看不起这些人的。 曲柳汗如雨下，今日这事要是没说好，别说她的大丫鬟一职了，就是被打一顿撵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可，可是不光是一个道士，六姑娘的奶妈子也带来了一个神婆，说的是什么撞客了。” 她急忙又道。 周姨娘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她的奶妈子，也这么神神鬼鬼，倒是好玩儿了。” 曲柳偷偷看温氏，发现她表情冷然，想什么全然看不出来。 “芸娘。”温氏开口，“三场九天的考试，我分身无力，这厌胜一事，就交给你罢。” 她揉揉眉头，掩饰不住的厌恶。 周姨娘勾着唇笑道，“姐姐放心，现在子骞的事，是大事。什么事情都困扰不得！” 话就如她所说，蔓丝园撵走神婆还没传出去就被掐住了。 众人只知道蔓丝园出了事情，但不知道什么事情。 也就如她所说，林子骞考试是大事，府里不光温氏紧张，连林平之都回来坐镇。 下人们有眼色自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嘴议论闲话。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暗波却依旧涌动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本心 “小囡小囡不要哭。肚皮饿了吃冷粥。咸鸭蛋，酱汁肉。小囡吃了还要哭？” 小碟起床服侍何嬷嬷，在她窗边听见低低的歌谣，和细细的抽噎。 她不敢进去了，只是猫在窗跟前。 何嬷嬷伏在床上，身子一抖一抖：“风凉哆哆，螺丝嗦嗦，盐鸭蛋剥剥” “呜啊囡囡，囡囡” 不一会儿哭声闷在被子里面。 小碟沉默半天，还是轻脚离开了。 “你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小枣在给苏合取春衫晾晒，看见小碟失魂落魄的走到台矶上坐下，怔怔的望着地面，也不知道想什么。 她将春衫展平，走到小碟身边，“你是不是也担心姑娘？我告诉你没有事情的，姑娘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姑娘了，我也绝对不允许人再欺负姑娘。你看这次的事情我当机立断，府里就没人说什么闲话。” 小枣和她并肩坐着，“你看姑娘脸上，也并没有露出多大的忧愁。” 小碟苦涩一笑，不知道该不该将何嬷嬷的事情告诉小枣。 “姑娘呢？” 她开口问道。 小枣摇摇头，“今日大公子开考，去贡院送他了。” 贯穿贡院的东西街道上，满是拥挤送行的人，轿子车马进不来，早早的就停在了牌楼外面，但也是挤的满满当当。 现在是不分贫贱富贵了，无论谁，都得要规矩的走路，规矩的排队。 朝廷也想到了人潮拥挤，早早派了京兆府差役在街两边做了堵人墙，明晃晃的刀亮着，自然没一个人生事。 而如今，也不是生事的时候，每个人神情肃穆紧张。脸色发白，不时跑厕所的有之，检查所带东西，家人嘱咐的有之，一人立在墙头，低低背诵着早前划的重点亦有之，噙着笑 苏合看了一眼踱步凑到自己跟前的曾钰，也有这种人。 不过，是极少数的。 她叫道，“曾哥哥。” 声音酥软，曾钰听了脸上笑意更甚。 “有些时候不见，妹妹倒是有些萧条了。” 他先不上前，左右打量一番，这般说道。 “前几日天气不好，着了凉，病气还未消散。” 苏合细细回道，眼底的苦涩被很快的掩饰过去，并没有被曾钰看到。 “我就说，你最近竟然一次都没有问候过我。害我以为你真的生气了，巴巴的给你送玉钗幸亏你收了还礼给我笔不然真的无心学习”曾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可玉钗子她还给空文了，难道小枣没给苏合虽然诧异但抿唇没有开口。 “我见国子监里有的人啊，人家夫人烹茶送饭，体贴入微好不热闹，只让我等觉得心寒。” 曾钰又用眼睛扫她，意味不明的调笑。 苏合有些迷茫，忽然瞪大眼睛。 一瞬间便想起曾钰曾经对自己说什么春试过后金榜题名之类的话，不免又有些难堪。 女孩子面皮薄，眨眼工夫，又全红了。 “快来看看，言君又调戏小娘子了。” 一声怪叫从苏合身后发出，她一转身，穿着统一制衣的年轻男子笑若灿霞。 他们也朝着她看过来，眼里冒出了惊艳之色。 苏合从没有被这么露骨的打量过，脸色更加红了。 “哎呀，这是妹妹，你们胡说啥啊！” 忽然，一个人穿过人群，站到了苏合身前，冲她挤了挤眼睛。 是曾经一起救过自己出京兆府的萧石。 苏合认出了他，又叫了一声，“萧哥哥。” 嗷 男子们忽然起哄， “也叫我啊！” “我也是哥哥！” “好妹妹来一声。” 苏合怔在原地，今日是考试的日子，没有错，但是为什么这些年轻公子，和周围考生紧张的气氛不一样。 “哼骄奢淫逸！” 一声闷哼，语带不屑的声音传了过来，随之还有刀柄和腰间衣甲撞击的声响。 黑脸的黄山拨开人群过来：“严肃严肃，不得喧哗！” 这些年轻公子显而不理会他的，嗤笑一声，但也不多放肆，孰轻孰重还是懂得很。 勾肩搭背又往别处去。 只留着挂着笑意的一个男子，和搭着他肩大赖赖看他的一个男子，和犹有点胆怯的女孩子。 黄山直接对女孩子说，“林姑娘，我还是不会放弃的，尽管我现在已经被撤了值当巡视的散差” 他表情严肃，但这位看着胆怯的女孩子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缩在后面，而是抬起头，看他。 “祝好。” 她说道。 和两位男子一同离开。 祝好是什么鬼？是真心希望他查出来还是讽刺他永远别想查出来。 黄山愣在原地。 “祝好，就是祝他好运。”苏合也在给两位男子解释。 “字面上的意思。” 曾钰听后，微微笑道，伸手就要扶苏合黑压压的头顶。 苏合下意识一躲，却又生生定在原地。 曾钰手一顿，笑道：“妹妹今日，怎么这么乖。” 便揉了上去。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下，但苏合却觉得自己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了，她缩着脖子，脸上又开始涨红。 啧啧萧石将脸捂上，又将眼睛大大的露了出来，“没眼看，世风日下的。” “那你也来啊，就不世风日下了。”曾钰挑眉，随意说道。 苏合看他一眼，又低头，没有说什么。 “左不过一个小尼子，这差役还追的牢。” 萧石摇摇头，混不在意。 也没人提了。 一时，贡院大门开了，要排队检查入内。 气氛一下子变的紧张起来。 受了这种影响，萧石的脸色也开始凝重，远远有小厮过来叫他。 “萧哥哥。”苏合叫了他一声，为他鼓气。 但萧石还是面如死灰，要笑不笑，神态恍惚。 曾钰低低一笑，“现在倒是会紧张了。”推着他就要往里走。 “你以为谁跟你，你一样啊。”萧石喘了口气，就往前挪步。 还是紧张的同脚同手。 苏合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担忧，曾钰扭头又看她，“妹妹怎么不为我担心？” 琥珀色的眸子里面全是她。 苏合咬了下唇瓣，“我” “不过的确不用担心啊，我父亲毕竟是左相。” 他眨了下眼睛。 这是说他春试是走个过场，考的好坏都是有官当的，朝中有人好办事，更别提那个帮他的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什么时候曾钰这么纨绔了？苏合摇头，叹了口气，“也要拼尽全力。” 是啊。 曾钰点点头，“毕竟，我是要金榜题名的，唉唉？压力怎么一下子就上来了，好妹妹在鼓舞我一下吧？” 手中拿起了笔随意转着。 人又不正经了。 苏合垂下头不接话，曾钰眼神灼热快要将她烧出一个洞来。 这时，曾府小厮急急奔过来，“公子，夫人到处找你呢！” 曾钰脸色微怔，无奈下挥手走了。 苏合看他背影，轻轻舒了一口气。 曾钰就是她要找的人！她要坚持本心啊！ 她给自己暗自说道，发顶上被他触碰的地方却如同点了火一般在燎烧。 有风吹过，将沙砾子卷到她眼睛里面。苏合伸手摸了下，却发现潮湿的泪水顺着眼眶流下来。 从刚才曾钰过来便一直降低存在感的画扇上前，拿着帕子给她细细擦拭，眼泪，却越擦越多。 “怎怎么办”苏合囔囔的自言自语。 画扇听到了，她手一顿心里就酸。 却想的和苏合想的不一样。她以为苏合原来还是在意那个神婆说的话，还是被吓着了啊，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坚强，那么不在意啊，即使今日出来送大公子，和曾钰笑闹，也是强颜欢笑的。 “姑娘就是姑娘，谁也不可能替代！”她抿着唇，说道。 “我会像小枣一样，姑娘不要担心了。走一步看一步！” 苏合知道她会错了意，却也没解释什么，她们不知道，或许就连自己也不知道。 看似草率漏洞百出的闹剧最终会走向如何。 方白 苏合忽然喃喃一句。 “什么，姑娘说什么？” 贡院门口嘈嘈杂杂，画扇没有听清楚，她侧身。 苏合摇摇头，“没事。” 她刚才一晃而过，好像看到他了？ 但是他又分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是幻觉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自缚 “殿下，我很怀疑啊身上是不是有某种” 方灵均微冷的视线扫下来。 吸引女孩子的什么东西晁光蹲在台矶上看人来人往偷偷瞄着方灵均的女孩子，这句话吞吞吐吐还是咽了下去。 方灵均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他平视前方整个人疏离而冷淡。 晁光脚上没注意，从台矶上绊了下来，却没有踉跄摔倒而只是用脚随意点了下地，便稳稳的站了起来。 “沉迷美色不得了失误失误。” 方一站稳，狗腿的就对着方灵均笑。 方灵均没有理他，眉尖抬都没有抬。 晁光笑眯眯，方灵均性子冷气场强不好相与，但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许多事情都不怎么理会的，只要不过分不出格随便他们这群人闹，宽容的不像话。 所以他身边的人大多个性鲜明肆无忌惮。 “刚才那个林府姑娘啊，她是不是最后看过来一眼？殿下站这么偏，她都能看见啊，这是不是太有缘分了？” 晁光啧啧一叹，习武之人眼神一般都很好，他敏锐察觉到了苏合的一扫而过的视线了。 “不过这位姑娘好像，挺大胆的。” 又是尾随又是和几个年轻公子嘻嘻哈哈什么的还摸头啧啧世风日下。 他看了一场热闹拍了拍腮帮子。 听他说完的方灵均稍有了些反应，他略皱了下眉。 晁光感觉身周的气氛冷凝了。 “啊，是是，只是巧合巧合罢了。” 晁光哑然，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他怎么嘴又抽了！ 方灵均许多事情不理会，能够理会的事情却通常是不容置疑近乎于苛刻。 晁光眯了下眼睛，贡院门口已经空了，考生都已经进去，送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大部分，那位林府的姑娘，自然也是走了的。 正发着怔，没有焦距的放空，忽然他脑子里面闪过一道白光。 咦？晁光神色出现了变化，他皱眉，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早起，他便跟着殿下随着人流来到了贡院，然后，就站在这里看人潮涌动。直到那个林府姑娘和几个年轻公子恰巧撞入视线。 而现在，他和殿下还是站在这里？ 没有相送在贡院考试的熟人也不是来监督京兆府维持秩序，既像随性而至，但又目标明确明确的在这里看着众人？ 他摸不清头脑。 晁光挫败的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果然是因为整天和安缄呆在一起被感染的迟钝了吗？ 他瘪瘪嘴，下意识又将锅甩给安缄。 远在郡王府躺竹椅晒太阳的安缄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的揉了揉鼻子。 送了林子骞去贡院考试，林府并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反而温氏主院整日里燃着香，下人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变的更加忙碌。 夏榛抱着一罐子盐渍梅肉正走着，后面有人叫住了她。她一扭头，“曲柳姐。” 打了声招呼。 曲柳笑着指她抱的梅肉，“姑娘爱吃这酸东西吗？” 夏榛说：“这罐梅肉是邹姑娘给的，姑娘让我先拿了回来。” 一边走路一边又看她。 “姑娘是去了将军府啊那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曲柳问。 夏榛摇摇头，“我不大清楚，应该不会太晚吧，姐姐找姑娘是夫人有事？” “没，没有。” 曲柳摆手，“我随便问问的，夏榛你先走，别耽搁放梅子。”说着就笑，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夏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提步才继续向前。 灯已经点亮了好久，蔓丝园却静悄悄的，像没有人在房间里面。 但是，除了何嬷嬷，几乎所有的丫鬟们都立在苏合的面前。 这个说，“妈妈最近很晚回来，一回来就窝在房间里面不出来，不知道怎么了。” 那个说，“夜间起夜时候，还发现妈妈的灯开着，我怕她睡着了忘了，离近才发觉妈妈在床上坐着的。” 这个又说，“精神看起来也不好，脸色蜡黄蜡黄的。” “那个也说，“眼底下都有乌青了，我白日里叫她四声，她才能反应过来呢。” 苏合手搭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好了，你们下去吧。” 画扇在苏合背后站着，开口说道。 丫鬟们一溜圈儿乖巧下去。剩下了她，小枣，小碟，越莓几个人。 “姑娘，我看妈妈最近还去那个王婆那里，听她说那次的道姑也是王婆给联系的。” 小枣上前对苏合说道。 “小碟给我说妈妈有些不对劲儿我就发现不好了。”又看小碟一眼。 苏合看过去，小碟也担忧的点头。 正是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才叫来丫鬟们问个究竟，一问，原来早已经有了苗头。 “那王婆子想做什么，总不会是想让姑娘和妈妈离心吧，可不就是个谣传而已，妈妈怎么那么糊涂呢！” 小枣非常不解，“姑娘好生生在这里，哪里就何以往不一样变了呢。” “我，想不起来曾经。” 苏合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当年病过一场，以前许多事情都记不住了。” “那，妈妈也不该这么听王婆说的什么啊。” 小枣咬了咬唇，最终什么也没说了。 苏合目光垂下，一抹苦笑悄然勾起。 她现在已经确信了，对方让王婆接触她，但是目的不是她，应该说现在不是她，而是她的嬷嬷。 对方 眼见为实，亲身经历。他，针对她的人是他。 很荒谬不是吗，怎么可能是他呢，他和自己如今连点头之交都不算。这么一个清雅的谪仙一样的人会针对她吗。 不，不要迟疑了，不要犹豫了 苏合用手敲了敲太阳穴，一阵阵发抽的疼。 吱呀一声门开了，何嬷嬷进来看见几人都在倒是有一些错愕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便敛下神，将手上的纸包放在桌子上，一股饼子的香味冒了出来。 “妈妈。” 苏合开口，“以后，别去了。” “为什么？” 何嬷嬷手一顿。 “妈妈不知道吗，你去王婆子那里做什么你不清楚吗！”小枣还是暴脾气，尖声就喊。 “我做什么了，芳娘只是和我聊了聊姑娘过去的事情，怎么了？”何嬷嬷心情也不好的样子，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妈妈，你怎么就看不清！” 小枣还想继续喊，苏合挡住她，“算了，就这样吧。” 她摇摇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有病 林佳芷揉揉眉心，夏榛上前给她捏着头。 “真累啊。” 她说道，“和口是心非不怀好意的人打交道，真让人焦躁。想抽了她的筋拔了她的皮用剪刀裁成一小溜一小溜” 柔声细语中狠毒的话接二连三往外说道，夏榛没有来的感觉温度低了几分。 她手顿了顿，又继续给她捏着头。 邹怡是个能羞辱人的，光是从她给林佳芷带来苏合和曾钰的话本子就能看出来，距离那件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她还是忘记不了林佳芷又哭又笑癫狂到了极致的样子。 但就算如此，林佳芷照样改天寻了她姐姐妹妹的亲昵唤着，但同时也捏着邹怡不得南阳郡王青睐的痛处刺探。 互相折磨又互相 夏榛一时想不出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两个女孩子独特的友情，只觉得有病。 还病的不清。 她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而后皱了皱鼻子，眼眸中的灵动一闪而过。 头捏了没几下，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道：“夫人院里的曲柳求见姑娘。” 夏榛眼珠子转了转，低声凑近林佳芷：“姑娘，今儿我回来时就碰见她了，当时就火急火燎的要见姑娘。” 林佳芷唔了一声，“让她进来。” 这般说道。 曲柳进来脸色煞白，走路摇摇晃晃慌里慌张，没有行礼径直先跪了下来，“姑娘救我。” 有眼色的丫鬟见了这形式自然是要早早退下的，可耐不住夏榛猫爪子挠一样的好奇心，反正林佳芷没有开口让她下去，她就不挪开身子。 她给林佳芷揉头更加尽心尽力，却全神贯注的听着曲柳说话。 曲柳声音颤抖细弱，是想要哭了的语调。 林佳芷睁开眼睛，看她一言不发。 “我，我从府外带来了一个道士。” 曲柳于是这般那般一说，“我实在不知道夫人对于巫蛊有这么一层缘由在里面。” 林佳芷柔柔就笑，“妹妹危言耸听，你不必惊慌什么。母亲虽然不喜那巫蛊，可你一没害人二没施法。不知者不罪，你这是凑巧赶上了，你没针对什么人的。” “至于那个何嬷嬷带的道姑，她有意无意和你更没什么关系，有什么事儿也左不过是什么歪门邪道的府外人做的，怎么也牵连不到你不是？” “素日里你倒是沉得住气，这次这么慌张可有些不好了。” “府外人啊曲柳你一个府里的丫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知道什么啊？” 又幽幽叹了一句。 夏榛精神为之一振，她挑了下眉，很明显这话里的含义需要仔细咋吧咋吧。 而曲柳听了这话，又渐渐沉默下来，再次开口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愧疚的颜色。 是啊，她怎么这么惊慌，她没有做什么不是吗，夫人没有怪罪她，六姑娘也没有说什么，周姨娘看着也对这件事情没有多加重视。 而且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道士会开口说什么，她怎么能先被吓的乱了阵脚？ 一时的，倒埋怨开苏合对自己的恐吓了。 “是曲柳太过于怯懦了，姑娘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 她咬着唇瓣，姿态又重新变得恭敬起来，行了一礼。 林佳芷莞尔一笑，“妹妹心思重，老爱揣摩别人。我是看不惯她这点，碍于姐妹之情也不好多说什么，曲柳你放宽心罢。姨娘要查让她查，你身正不怕影子歪。” 这么一番话下来，就如同给曲柳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舒了口气。 林佳芷有些口渴了，刚抬起眼，夏榛踏踏跑到一旁桌几上面，狗腿子一样的就给她端来了水。 她看了一眼这个仿佛她肚里蛔虫一般的丫鬟，抿了口水。 温柔时候的林佳芷不得不说是很有个人魅力的，也很能安抚人心，夏榛听了都觉得熨帖不少，也是佩服她的本事，这杯水还不是小意讨好，是真诚给她送的。 夏榛想什么曲柳不知道，她此番有了主心骨，行礼还不够，于是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此后告退之类的话自不再提。 夏榛又开始给林佳芷捏头了，捏了没几下，“你猜，她为什么找我给她做主？” 林佳芷忽然问道。 “她，信任姑娘。”夏榛眼皮子一抖，斟酌道。 温氏忙林子骞春试一事其他事情不闻不问，周姨娘不是好说话的人，林老夫人地位太高更不敢惊动，所以除了林佳芷曲柳别无人选。 这是夏榛内心的想法。 “你说的对，也不对。”林佳芷细细柔柔，眼睛直直看向前方。说， 但也没有继续想往下说的意思，夏榛识相没有再问了。 虽然劝着何嬷嬷不要去王芳那里，但是苏合知道，何嬷嬷现在，已经不会听自己说什么了。 不管王芳如何说的，如何挑拨，她已经成功了，因为何嬷嬷已经和她开始有了隔阂。 她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或者说，由最开始的主动变得被动了。 她对待王芳警觉没有错，她更是先一步让小枣打听清楚老汉的事情防范王芳谣传，但是她的嬷嬷却疏忽了。 她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却不知道，王芳想要的，就是和何嬷嬷接触。不管她主动被动，她都是迟了一步。 但她自己呢，却在知道王芳背后是郡王开始就畏手畏脚，裹步不前。 她明确知道她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挫折，不允许她再次退回原地。 可是，她啊，她却看不透自己了。因为她潜意识里，很矛盾的，她还在相信他。 尽管所有的事情都针对他，但是她仍然执迷不悟吗？ 不，她只是过不了心里的一道坎，苏合知道，她不是执迷不悟，她只是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就能决断。 这一点儿是什么，她并不清楚。或许是下一次更为狠厉的报复，或许是心里立马的顿悟。 她沉默在夜色中瞪大双眼，又是一夜无眠。 “看来我们的女孩子，迷茫了呢。” 更夜，一道女声仍然在窗跟前说道。王芳侧对着窗，恭敬的看那道剪影。 她心情似乎很好，声音里透着愉悦，王芳小心翼翼的呼了一口气，但接着，那剪影身子晃动，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变得有些失控？ 王芳有些惊讶，看见一条细长的影子甩下，啪！清晰的一声鞭响！ 那细长影子，是条鞭子。 那女声哼了下，窗外的影子恢复了正常。 “我接下来” 王芳咽了下口水，止不住瑟瑟发抖的身子，她出声问了一句。 “等罢。”那女声声音也恢复了正常，“不过那婆子也不能松懈，继续吊着。” 王芳低低应是。 “别的事情你就不要着急，想来，让她来，真真假假真真，看她如何？” 那女声像是在嘀咕，又想是在吩咐。王芳没有听清，她想问，一抬头，那影子背向她走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机缘 转眼间，春试便考完了，但是并没有告一段落，因为接下来等着众人的是更加紧张惶恐不安的下旬出榜。 书生们没有因为考完试而浑身放松该吃吃该喝喝，他们不能卸下负担听天由命。 自从贡院出来一个个便脸色苍白脚步浮虚，但仍然强打起精神要和业师同窗商量考题情况。 有那面如死灰觉得无望灰溜溜打道回府的，有仰天长叹挽面长涕哭的不能自己的，也有强装坚定咬紧牙关故作淡定的，更有欣喜若狂胸有成竹的 人生百态，在贡院门前三年一次轮回上演。 而接应书生们的人则嘘寒问暖比他们更加紧张，又不敢问他们考的到底如何，只能是察言观色琢磨神态。 车马轿子围的贡院水泄不通，这时却不管你是高官还是寒门全都堵在一起。 而苏合等人在这一日并没有去接林子骞回府，或者说林府去接大公子的人，还轮不着她。 林平之点卯后便去了贡院，但是并没有将林子骞接回府，而是小意讨好同行的曾钰，一起直接送到了梅苑。 这看来倒不是给林府养儿子，是给曾府养了。这话当然只能私下嘀咕不能摆在明面上说。温氏听到这个消息，见不到林子骞又发了顿火。直到林子骞使小厮回话，说他浑身狼狈，不便回府这才做罢。 但一时又心酸泪流，林子骞话的意思就是说他被考试折磨的不成样子了，温氏哪里见他受过苦，又哭又拜佛，闹了一阵子。 便让下人们不停跑梅苑去看望林子骞，林子骞无法，在梅苑稍微恢复精神便立即回家，温氏才喜笑颜开不再哭了。 苏合一早便坐马车出了门，这府里的情况是后跟上来的画扇给她说的。 她在香积寺后院遭受了火难，虽然事情已经过去，林府着人热枕的也帮着寺庙修葺一新。但是香积寺的住持却一直过意不去。 他昨日让小僧过来林府传话，说无离法师可见她一面。 这是个大因缘，难得的好事情。林府众人羡慕但是无离法师只让她一个人去，也就没有多余酸话说。 自然不能让无离法师多等，所以她今儿一早就前往香积寺。 “就是这件事了，老夫人说让姑娘一定问好。” 画扇叮嘱。 苏合“啊”了一声，她走了下神便没有听清楚，她示意画扇再说一遍。 画扇于是开口，“老夫人让我过来告诉姑娘，她想让姑娘问一问大公子的春试成绩如何，虽然这个月底就知道成绩了，但是能早知道就能早放心。” 苏合点点头，说她听明白了。 一时到了香积寺，她下来车。住持立在寺庙门口等她，苏合有些不好意思她行了礼看见住持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是法师现在不便见我吗？”苏合小声问道。 住持叹了一口气，“实在对不住，是突然来了贵客长老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林施主你看要不” “我自转转，住持不必感到不安。”苏合听后并没有在意，她无甚大事，等就是了。 于是颌首，“今日叨念住持了。” 住持双手合拜，松了口气。 苏合送过住持后却并没有径直往寺里走去。 她慢腾腾的转过身子。 这日热闹的地方是贡院，而且也不是上香的大日子，寺庙里的人就不是很多。寥寥无几的人面色肃穆，执着香炙热又诚恳。 这是心有所想，有所祈求。 苏合踱着步子，不由自主的又仰起头瞧那颗菩提树。 这时树下站了个穿着交领长衫的男子，正仰头用手翻着许愿牌子。 见她走过来，头往她这边一转。 “安公子？” 苏合有些惊讶，没想到遇见了认识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 安缄挑起眉也有些惊讶，但是他手上继续翻着牌子，眯着眼睛懒洋洋的瞧看。 苏合将来意说了，便问一句：“怎么不见小周大夫的人呢？” 安缄手一顿，转过身来，“他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提他？” 哼了一声，有些烦躁。 苏合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搞的有些措手不及。 “我经常见你们一起” 她愣了一下，然后吞吞吐吐就说，但是说道一半见安缄神色更加不好了，便抿了唇。 或许他们是置了气吧，自己也没有立场问什么，便识相的不再提。 但是她不说话，安缄却开口了：“你快说说，为什么见了我要找他，你在想什么啊？” 他问道，也不翻看许愿牌了，就双手环臂正对着看她，非要让她说出个一二三。 苏合说不出来，见他盯着自己，烁烁的黑眸一眨不眨，她有些尴尬，脸色便微微的发了红。 安缄见苏合不说话，便歇了追问的心思。 苏合轻轻舒了口气。 “罢了，不提这个。来来我给你说这件事，你给评评理！” 安缄却话音一转，就开始说道周清让的事情。 苏合便打起精神听。 原来是周清让几乎手不离卷的《瘟疫论》不见了，他以为是安缄给拿去了，便追问安缄。 但安缄脾气不好，没几句当场就和他起了争执，口里说了些讽刺挖苦的话。 本来嘛，世道太平，你一个太医院的大夫整天研究瘟疫什么的，总让人心里发毛。好心的说你防患于未然，别有用心的人，还会以为你在诅咒什么。 苏合乍听见瘟疫两个字，眼皮子一跳。骤然想起自己的病，心里有些堵。虽然陈神医说她现在几乎不会复传给别人，但是 “还信誓旦旦的说他心系苍生，分明就是有死结解不开已经死了的人了怎么那么多事” 安缄嘀嘀咕咕，声音虽然压的低但是苏合还是耳尖一下子就听到了。 她脸色刷的变了，身子晃了晃蹲在地上。 “咦，你怎么了，不舒服？” 安缄瞧着苏合不对劲儿，皱眉，“那里有石凳子，你过去坐，蹲在这里像什么话。” 挥手示意她过去。苏合不应像是没有听到，便急性子的直接捞了苏合袖子。 “喂，丫鬟！”叫了一声因为二人说话便站的稍远的画扇：“过来扶你家姑娘。” 画扇看过来一惊，三步跨作两步跑过来，扶起苏合。 苏合慢慢的坐到石凳子上，缓了会儿神，“安公子。”又继续叫道，“你继续说吧。” “你这个样子听什么啊”安缄皱眉。 苏合仰头看她。 或许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说话不习惯，安缄便撅了袍子，索性坐到苏合另一边。 “好吧，你要听的话我说哪里哦对了，他就和我吵了一架，然后这日好不容易找到时间约他过来，他还不来，让我一个人来” “那个，那个死人是我姐姐吗？” 苏合突然问道。 安缄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而便反应上来是苏合听了他的话，有些纳闷，但是还是随口回道：“是啊，就是她。” 他干脆利落的承认，“看瘟疫论本来就是为了那个女孩子，可惜，他没研究出什么名堂，她就死了。” 又耸耸肩，“人的命不好说，你活得倒是时间长。” 苏合苦笑一声，她哪里是活的时间长啊。若不是陈神医 正要说话，安缄却忽然直起身子，苏合下意识的朝他看的方向看去，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她视线全落在后者身上。 他穿了身玄底暗红滚边的常服，面色清冷缓步而来，似乎侧身和前面人交谈什么，神色也是淡淡的。 就算香火阵阵，她却能抽丝剥茧的从香火味道里面，感受到隐隐的木质香调味道。 苏合心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嗵嗵而跳，酥麻的感觉越发强烈。当他步子移来，她仿佛听见了爆裂开的，喧嚣 继而，无力 她陷入了一种可怕的难以扼制住的梦魇，又是被蛊缠死无可救药。 她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带给自己的压迫，甚至忘了她还在怀疑他。 就这样，她呆呆坐着看安缄突然转身离去，看男子好像朝她这里扫过一眼，然后走过。 风吹过，冷意依旧，她打了个哆嗦，菩提树上挂的铜铃叮当作响。 “林姑娘。” 等到寺院住持叫她，才反应过来。她的眼前，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不说 住持将苏合带到了无离法师居住的地方，是个偏幽独立的小院。 小院并不大，用竹篱笆围着，墙上爬满了柔软易弯的藤蔓。铺开绿油油的一片。 从篱笆朝里面望，是一颗银杏树，树下摆着石桌，桌子上刻着棋盘，上面黑白落子没有收拾掉，像是以往的残局没来的收拾又像是对峙的二人匆匆离去而没有结束。 住持引到篱笆前便离开，苏合推开进去院中。 她虽然对无离法师好奇紧张，但是方才碰见方灵均和安缄有些心绪不宁，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无离法师刚才会见的贵客想必就是方灵均了，苏合见院中没有人，敲了敲房门也没有人在的样子。 “会不会是无离法师还没有回来？”画扇边说边推了推房边和墙挨着夹道的门。 是虚掩的，那夹道不知道通向哪里。苏合不便随意闯入，画扇就说，“姑娘在树下坐着等等，我去看看情况。” 苏合应声坐到树下的石凳上，阳光投过斑驳的树影，天穹蓝的纯粹，淡淡的云如同轻烟一般在天际上缓缓漂浮。 她垂下头，正好看见石桌上的棋盘。她打量了下。纵横十七路棋盘，黑白两色棋子交叉其中难解难分，但奇怪的是无论白子还是黑子，皆成四子连线局面，或欲成五子连珠趋势。 难不成下的不是围棋，也不是残局，而是连珠？她心里冒出了这个想法觉得有些荒诞，传闻中的无离法师不应该是神秘莫测的围棋高手吗，怎么会在棋盘上玩五子？ 而且，和他对玩的是方灵均吗？ 正思忖间，耳边听到刷刷的声音，她看过去，是一个穿着锱衣但是头发束起的青壮汉子用着扫帚在扫地。他背对着自己， 这人悄无声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极没有存在感。苏合有些不安但并没有想他就是无离法师，因为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太过于普通，就像是随处可见田里作活的人一般。 极其容易被忽略。 但是又等不见其他人，苏合忐忑了一会儿，听着那刷刷的声音，便开口，“阿伯，我想问” 一张不符合的极为年轻的脸转过来。 这人或许长的没有那么出挑，但是却因为对他下意识的忽略的印象而使他的长相看起来过于夺目。 苏合的话噎在喉间不上不下，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施主。” 年轻的声音响起，下意识的苏合就站了起来，有些畏手畏脚。 “无离法师。” 她行了佛礼，声音细细的有些胆怯。 她已经确定这个长相年轻的男子就是传闻中年过半百却面容姣好如同少年不，应该是青年的无离法师。 因为这些传言是很早的，他又不经常出现在人面前，所以有些微偏差是难免的。 她向无离法师行了礼，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去说，他已经转身又扫起了地，对她的到来不甚在意。 像他这种德高望重的长老理应有小僧近身伺候，但是从她来到现在，愣是没有看到一个小僧的影子。 苏合觉得坐立不安，又不敢冒冒然出声询问，心里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想的什么。 “姑娘，后面是一片菜地，没” 画扇说着吱呀呀推开小门。 她看见扫地的无离法师一愣，表情和苏合初见如出一辙。 无离法师好像是见得多了并没有在意，而苏合慌张就说，“苏合鲁莽，唐突了法师。” 无离法师立起身，将扫帚放置床边。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但是他浑身的气质陡然一变。 “林施主，请进。” 他平静的说，先推开禅房的门走了进去。 苏合拉了下晃神的画扇，随之进去了。 一见到里面景象，倒是一惊。倒不是里面经卷书籍众多，长老坐在里面辛苦参悟佛法，修行禅定。 而是里面很空，简易的床，最瞩目的便是长方的案几。但案几上却没有经卷，却不止案几，这里面皆没有经卷，也没有人烟痕迹。 “林姑娘的事我也有所闻。” 无离法师开口说道。 苏合打起精神，知道了他这是要安慰自己了。 “苏合无事，多谢法师挂念。”苏合连忙接道，“苏合来此，还想要法师，帮我” 无离法师能他口言人之祸福每言必中，苏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无离法师定定的看她一眼，年轻的声音便说，“施主，你心乱了。” 苏合讶然，心跳加速，“法师，您” 她声音拔高，已经破了音。 只是她心里再怎么风起云涌，慌张忙乱，无离法师还是一副平静得样子，苏合看他平和，心跳又慢慢回缓。 “《涅盘经》云：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有因缘故，亦可得说。” “法师您是说” 苏合咬唇，想要再问，无离法师却不言不语。 再问，什么也不说了。 坐在桌前，旁若无人的阖目禅定。 苏合呆呆立在原地，不知道痴立多久，猛一回神，朝着无离法师跪下，“多谢法师。” 她声音颤抖，脸色绯红激动。 有了鲜活。 转身大步离去。 尘屑纷飞，室内仍然安静。 啪！ 一声击掌扰乱了静谧。 脚步声踏踏而来，能听出主人的漫不经心。 接着，发丝微痒从耳边传来。 “别闹了。” 无离法师没有睁开眼睛，嘴上说了一句。 低低一声笑，窸窸窣窣声音响过，“阿离啊，要睡回去睡，坐在这里睡觉多累。” 无离法师睁开眼睛，安缄盘腿坐在桌上，灼灼看他。 他掩手打了个哈欠，“也是。” 方才在苏合面前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不见了。 安缄别了下嘴，“你给我说说，那句生不生说不说的是什么意思，听的我脑仁疼。” 无离法师看他，“干什么？” “这不是看你把人家女孩子忽悠了吗想学你忽悠的本事来着” 无离法师不置可否，站起来抖抖并不存在的灰尘，“忽悠周清让吗？” 安缄点头。 他忽然笑了笑，炫目：“佛曰，不可说！” 转身哈欠掩面出去一气呵成。 “我日！你狗屁” 安缄低低骂了一声，跳下了桌，紧跟着追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圆话 有的事可说不可做，有的事可做却不可说，有的事既不可说又不可做。 苏合心乱如麻被一下子快刀斩断，郁堵之气消散，她整个人豁然开朗。 畏手畏脚，什么也不敢动作，不就是因为不清楚怎么处理，不知道可做还是不可做，可说还是不可说吗？ 可说和可做并不冲突，说了可以不必做，不说也可以去做。 正在回程，画扇看了一眼苏合，她是知道无离法师给苏合的说的那番话的，她在窗外听到了，尽管她仍然一知半解。 “怎么了？”苏合感觉到画扇时不时看自己，抬眼看她。 “公子的事” 画扇斟酌着开口，林老夫人嘱咐问林子骞的春试成绩，苏合方才一直没有开口询问。眼下到了林府被问起来，这话可怎么说。 “姑娘不若回去再问？” 苏合沉默：“不必了，无离法师见我一面已经不易，哪里还能再凑上去讨嫌。” “你不必忧心，我有法子回话。”她开口说道。 画扇面上不觉，心里却还是忐忑不安。 果真到了林府，有下人就在门口观望，见她们回来就上前说，“老爷夫人在正堂等着，姑娘快走吧。” 一听林平之也在，画扇脸色一白，“姑娘才回来风尘仆仆，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 苏合摇头，“你先去回话。”对下人说道。 慢腾腾的走着。 画扇几次开口都被她挡住。 微风习习春意盎然，柳枝摇摆花苞初绽。一黑一白两猫相逐嬉戏从树荫间穿过。 “看见猫，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姨娘。”苏合在前面说着，声音被日光晒得也像是有了实质的柔软。 “之前曲柳带进来的道士，听说是交给了姨娘处置，这么些天也不知道如何了呢？” 画扇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事，抿了抿唇：“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因为公子会试重大，所以周姨娘应该无暇顾及而且这事也牵扯到了何妈妈，毕竟她也带来道姑胡言乱语胶着的话或许” “胶着不是好事，拖得越久越乱，也就难处理。” 听苏合意思不像是袒护何嬷嬷了，更像是想让周姨娘秉公查清楚。画扇有些惊讶，但一想毕竟何嬷嬷是一个下人，做错了事情又不听劝执迷不悟实在不能怪谁啊。 说话间到了正厅，画扇敛神不再想何嬷嬷的事情，那个是后话，现在的焦虑主要是苏合怎么给林府众人解释没有问林子骞成绩的事情。 苏合却没有慌张，她看着坐在上首熟悉无比的面孔，垂下头行了一礼。 “好了不用行礼，你快回我法师怎么说的。” 林平之不耐烦，一挥手面色凝重开口。 所有人视线朝着她压过来，紧张怀疑不安。 苏合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法师说” 她听到众人不自觉的屏息，抬起眼帘看见温氏死死的盯着自己。 “法师他说”她听着自己的声音，不再清亮，而是带着沙哑，这是被火烧了留下的痕迹，她一辈子都不会愈合。 “不，可，说。” 她轻轻吐了这三个字，濛濛如水的眸子看着众人。 抽气声更大。 “不可说是什么意思？”林平之板着一张脸，坐直问道。 “你是不是没有问？”温氏铁青着脸，拍了下桌子。 “无论你在外勾引谁，但你终究是要靠林府的，没了林府你就什么也不是！” “请林夫人慎言！” 苏合冷冷的看她，已经撕破了脸皮，也就没有长卑尊序。 温氏看着苏合冷凌凌的眸子，心下不自觉地一颤，却不是恐惧，而是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但随之翻涌的怒意使她脑海里又没了清明，苏合仗着与曾钰不明不白的关系得到了林平之的看中，她被林平之死死盯着已经难受不已，现在竟然快要爬到她头顶上来了。 她这口气绝对不能忍下去。 但她心里如何去想，苏合已经不在意了，她重新看林平之。 “法师说不可说，不是真的不说，而是隐隐已经说了。” 这话将林平之搞糊涂了。 “法师能断定人的福祸，自然是知道哥哥成绩如何的。爹爹我想您也知道，轻易的泄露天机极有可能扰乱正常的秩序，甚至于改变本该的福祉。” “你的意思？”林平之好像有一点儿懂了。 “哥哥一定是考的很好，法师才不肯多泄漏的，因为他一开口很可能就破了这份运道。再者如果哥哥考的不好，既然不好了破了运也就破了，是没有这个顾虑的。” “所以我说，法师隐隐的也透露了。”苏合说完，静静的等待着。 “好！好！” 林平之拍掌大笑，满面红光。 “谁知道贱人说的是不是瞎” “够了！” 林平之皱眉喝道温氏，“就会扫兴！赶紧闭嘴吧！你成何体统，骞儿是你儿，六丫头就不是了？” 又对苏合说，“你今日做的很好，下去吧。” 一摆手，就让苏合走。 苏合却没动，林平之狐疑的看过来。 “事还在人为，还望父亲可以准许女儿这几日去寺庙里给哥哥上香祈福。” “不行！” 温氏立马喝道，反了她了，还想上寺庙去。她可是不相信这贱人这么好心，说不得存的是什么心思。 “哪有姑娘家随意出入寺院呢，你这样子没有姑娘家的矜持要笑掉别人大牙的。” “已经笑掉了。” 苏合看温氏，平静的说道。 温氏一噎，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林平之自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怒，不顾众人还在场，就抬脚踹了下温氏：“蠢货！都是你办的好事！” “你去吧，记得带上几个婆子。”林平之脸色虽铁青，但转向苏合，压抑了怒气。 “少给我找茬，看我不收拾你” “林平之你敢” 听着夫妻两人怒骂，苏合这才面无表情的退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打听 次日早，苏合洗漱完毕后，看似随意的问了画扇一声，“妈妈呢？” 画扇面色有些不好，“妈妈今儿，也一早出门了。” 她出门，就是去王芳那里了。苏合面色如常的恩了一声，对她说，“妈妈回来给她留着门就行了。” 画扇细细应是，小枣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话，“妈妈那是魔怔了，疯了谁说都不听！姑娘为什么还要继续让妈妈出门去！” 她气呼呼的说道。 “姑娘难道你不生气吗？”眼角有些发红。 苏合失笑，“这有什么生气的，妈妈劳累大半辈子为我费尽心思，她现在开心享福就是了，园里的差事也不用她经手了。” “姑娘不是，我没意思”小枣见苏合似乎不懂她的意思，慌忙就要解释，“你看那个王芳不安好心，怂恿妈妈带道姑” “你陪我去寺庙，画扇园里就交给你了。”苏合将袖子挽下去，止住小枣说到一截的话，“不要胡思乱想。” 出了府，小枣仍然委屈愤愤不平，苏合开口：“你看今日天气正好，想别的事情做什么呢？”反倒是劝她了。 小枣见此，稍微收敛一点，但还是有些不快。 到了寺院门口，苏合却对车夫说道，“你先去吃个早饭，休息吧，等到下午再来。” 小枣兀自生着闷死，见车夫要钱有些茫然。苏合又示意，她才将一串子钱递给车夫，车夫喜笑颜开走了。 只见苏合看了一眼香火鼎盛的寺院，转身没有进去。 小枣有些迟疑，不过也没有多说，便跟着她走，苏合到了脚夫拉散客的地方，上了车说道：“到东城区。” 东城区紧临皇城，是皇勋贵族的住所，同时也是最大商铺集市的聚集地。 一路上苏合垂着眸，窗子上的纱窗因为天气冷给封死了，现在还没有拆掉。但是仍然有风呼呼过来，正好吹到她的侧耳边。 但是她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冷一样，等小枣再抬起头，发现她脸色冻的有些发青。 东城区到了，车夫将她们放在了热闹的街市，小枣不知道苏合何意，见她没去寺庙来街市还以为她想转街。 果真是好天气啊，小枣抬头看天色湛蓝，吸了一口气。 好天气带动的心情也好了，小枣又是个大大咧咧脾气，便高高兴兴的跟在苏合后面。 一会儿看这儿一会儿看那儿，直到闻见一股浓郁的包子味儿，肚子咕嘟响，才发现自己饿了。 早起没吃饭还以为能用上斋饭呢，她咽了下口水又见摊子上没几个妇人，便有些胆怯，可还是强撑着胆子，“姑娘，我去买包子。” “去那里吧。” 苏合却朝她身前一指。 小枣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小摊，摊上围着的都是脱下深色袄衫的女孩子，她们穿着轻盈色彩艳丽，还未走进便能听见嬉笑的声音。 貌似全部都是女孩子。 难道是专门卖给女孩子吃食的地方？小枣有些迟疑不解随即便一喜，用不着她开口苏合便已经迈步走了过去。 走进了才发现，竟然真的全是女孩子，而且摊主也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婆子，远处能听见的嘻笑声更加大了，莺莺燕燕娇滴滴笑作一团。 “今日起的晚了，也不知道晁大哥过来不呢。” “应该来吧，一早上都没见他经过，想他也是起的晚了。” “是啊，希望这样吧，不然晁大哥要不过来，可是要哭死我了。” “我才是要哭的那一个呢，祖母病了我都没来得及侍候呢，先过来了。” 叽叽喳喳又是阵阵娇笑。 “晁大哥是谁？”听着女孩子们讨论的大多是这个人，小枣凑上前好奇的问道。 那些女孩子见是丫鬟打扮的小枣，笑意没了有些不想搭理的又转回去。 小枣别别嘴，“不给我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只有你们知道。” 她嘟囔一句，又看她们椅子下面还用绢巾垫着，是嫌脏。 于是翻了个白眼，是有多娇贵啊，真矫情就别来这里吃什么啊，又转头问摊主。 那婆子笑眯眯的开口，“她们说的是一个经常抱着狗的年轻公子，他老从我这里买包子的。” 又是遛狗，又是年轻公子，小枣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儿，感情是个纨绔啊，而这些女孩子这样鄙夷的坐在这里，桌上没有吃食，分明不是想吃东西，而是守着那公子哥到来吧。 她瘪了瘪嘴，清脆的说道，“大娘，来五个包子！” 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不说话了，颇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小枣被打量的有些莫名其妙，“五个包子，怎么了怎么了？”她三个姑娘两个，刚刚好啊。 又挺起胸膛说道。 没想到话音一落，嗤笑声传来，晁光眯着眼睛手掩在眉前挡着光，一口洁白牙齿，怀里抱了只圆溜溜眼珠子的小黑狗。 “你谁啊，笑什么笑真没有礼貌。”小枣见他放下手立在自己跟前，有些眼熟，但是一时没想起来，她皱眉说道。 晁光斜她一眼，换了个手抱狗。刺啦啦桌凳划开，女孩子几乎全站了出来， “晁大哥你来了啊，今儿有些晚啊，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晁大哥，看这里啊，看我这里啊，我是依依，你昨日里问过我名字的。” “别听她说，晁大哥叫我阿音” “晁大哥你叫我韩姑娘的，你有没有想起来？” 女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挤着上来就将小枣挤到了一边儿。小枣没见过平日里眼高于顶姿势优雅的女孩子也吵吵的像几个街边吵架的妇人，有些目瞪口呆。 苏合拉了她到一边，对她摇了摇头。 只听女孩子们又说： “今天殿下吃了什么饭啊？” “穿的是靛蓝色常服吗？” “他经常看的书是什么啊，我好让我爹爹也给我买来呀！” 叽叽咕咕，羞涩娇嗔，这倒是不争吵了，全是一致的问方灵均的日常。 小枣早耳闻方灵均受欢迎，但没想到自己能亲眼见着女孩子们追问他下落的这么一幕。她有了些兴致。兴冲冲的听着她们说话。 听着听着，也就了然了，这个遛狗的晁光是方灵均的侍卫，女孩子叫他大哥是给他体面，以求着他多说一些方灵均的事情。 盖因这位郡王殿下深入简出，她们又不敢去郡王府邸门口观望，只能是摸清了府里侍卫的脾性，知道晁光游手好闲最好遛狗，才跑这条街上等着他。 可真是坚毅啊，小枣啧啧叹了，但是这个侍卫嘛 她细细瞧晁光，小麦色的肌肤如剑出鞘的眉毛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也没有特别奇特的地方 但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你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不顺心，看不惯。 小枣看不惯晁光。 她皱了下眉，打量着晁光又咦了一声。 这不就是笑话她和苏合的那位侍卫吗？她嘶了一口气，想起来为什么晁光看着眼熟了。 便哼了一声。 晁光被女孩子围在中间，似有所感的瞥了她一眼。 女孩子们叫他一声大哥是为了郡王，给他的体面，结果他恬不知耻的欣然接受，被女孩子们围着笑得很开心。 小枣越想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越看晁光越是不顺眼，她靠近苏合，嘀嘀咕咕着说： “我就纳闷了，他长的那个样子，哪有女孩子眼睛长在脚下面能看上啊。原来是问郡王殿下的事情，姑娘你说真有那种没有节操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 正说着，可谁知那晁光是个再耳尖不过的人了，他哈哈笑的脸僵了下，拨开女孩子朝她们走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慢慢 小枣咬唇，被晁光看的心里有些发毛，她缩到苏合身边，轻咳了一声。 “姑娘我们走吧，理这些奇里奇怪的人做什么。” 虽然害怕，但还是嘴里忍不住就要再挖苦一二。 “大娘，包子好了吗？” 看那晁光走到她们面前不说话只看着她，小枣不自在扭头就问婆子。 婆子正看热闹，冷不丁听到小枣叫她，骇了一下就嗳嗳的应声，“马上，马上。” “殿下呢，最近有些意向要出去，大抵是” 晁光揉了揉小狗的脑袋，转头对女孩子开口。女孩子们激动的望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可能是”晁光眼又朝着小枣方向看了看，勾起一抹微笑，露出明晃晃的牙齿：“我肚子有点饿。” 郡王去哪里和你肚子饿有什么关系？ 小枣虽心里忐忑，见他没有说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他。 “大娘，三个包子！” 忽然，有女声叫道。 接着，四个，五个的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都要包子了？小枣不解，晁光冲她又笑了笑。 小枣别嘴，满眼瞧不起他。她就对婆子说，“大娘我先要的，先来后到，我是诚心吃呢。” 话还未说完，女孩子们况当一声将银子放在了桌子之上。 “我先给的钱，快给我！” “谁不是诚心吃的，你这丫鬟心眼子多说挖苦谁呢。” 讽刺数落的声音起起落落。 晁光摸着狗爪子，逗弄一番，好气儿的又朝小枣挥挥手，“哎呀，大娘包子真好吃。” “你！” 小枣后知后觉，那些女孩子就不是为了吃包子，是给这晁光买的，因为晁光要给她们说方灵均的消息。 而这晁光也不像是真心吃的，他就是为了气自己。 这什么毛病的人啊！小枣气鼓鼓：“走就走，不信这街上所有小吃的全部被你使唤这些傻子买了。” 小枣哼一声，倒是幸亏那些女孩子在争着买包子，没有听见她说话，不然又是要争吵的。 苏合拉了下她：“我们等她们买完。” 小枣一怔，看苏合表情认真有些心事重重，而她说这话的意思就是，非要吃这些包子了。 “可” “别可是。” 苏合就近坐下。 小枣悻悻的也拉开条凳坐下，给苏合烫杯摆箸收拾一番。 晁光在一旁看的有兴趣，也不出声，就抱着小狗打量。 女孩子将包子都买好了，一个劲儿就递给他，晁光并没有接。 他笑着，“让我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会试后休沐过后” “唔，各位妹妹的父亲有没有在礼部当值” 遮遮掩掩这么一说。 女孩子们多有心思的人啊，眼睛全部都亮了。 他这话就是说，春试结束了，礼部是审核批阅试卷的地方。而方灵均才华横溢有可能会被请去商酌一二。那不是就是说，去礼部很有可能就遇上他了吗？ 说不定现在去还有可能碰见，当下就坐不住了。 这个说这几日风好大，吹得皮肤都干了，那个道最近没有留意，有些积食。 说着借口就要先行回家。 坐不住了，她们一窝蜂出门，只是在路过苏合主仆二人时冷哼了一声，将包子一甩，“赏你吃，饭桶！” 小枣面色铁青，气的哆嗦。不一会儿，桌子上摆了一屉又一屉的包子。 看着桌上一个个足有成人手大小的包子，小枣有些臊了，难怪那些女孩子笑自己。 晁光肆无忌惮的大笑，心情瞧着很好。 “你笑什么，你要死了你随便透漏殿下的消息！”小枣恼羞。 “谁说我透漏？”晁光嘴巴没合拢，“你见我说是殿下这个人了吗，你见我告诉她们具体时间了吗？” 耸耸肩膀。 “啊你骗人？”小枣恍然大悟，又是气。 晁光不在意的道，“愿打愿挨，你这丫鬟管不着吧？” “大娘，这些包子能不能收回去？”苏合好性儿的问着摊主，指了指满桌子的笼屉。 婆子时不时扫眼过来，早已经心疼无人动手吃的包子。一见苏合这么说，自然是乐意的喜笑颜开，又将那些姑娘给的钱拿出来，“包子我收回来了，这钱” “大娘是留着吧，她们买了，你卖了，这钱该得的。”苏合说着，取了靠近自己身前的一屉包子，“我这个吃完再给钱。” “不急不急送给姑娘了。”婆子一听苏合的话笑嘻嘻就道。 苏合却摇头，“大娘小本生意起早贪黑养家糊口已经不易，还是莫要拒绝了。” 吃喝不愁，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钱，豪爽大方就如同方才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们一样，但是这些小钱却是婆子一点一滴用汗水挣来的得之不易。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时不时光顾这家摊面，给跟着问方灵均叽叽喳喳的女孩子放一点儿血当做行善积德。 而苏合这一行事，知疾苦不骄不躁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件小事自然不足已令他这么惊讶，主要是之前对这个女孩子印象有些轻浮。 又是跟踪尾随，又是和别的男子嘻嘻哈哈举止亲昵这哪里是个正经的女孩子干的事情呢，可惜了。 所以他意外也是有迹可循的。 “晁侍卫。” 晁光正想着，见女孩子素手掰了半包子，咬进嘴里，认真的看他：“我要见殿下。” 什么？ 晁光有些没反应过来。 苏合咬了下唇，重复一句。 竟然还是个轻浮的。晁光嘴角一抽。 “不行啊。” 他啧啧一叹，感慨道：“世风日下，哪里还有羞涩的女孩子啊” 又摇摇头，掰开肉包子逗弄小黑。 “为什么不行，好歹我们府里老祖宗和郡王还熟稔呢，比刚才那些人好多了。” 小枣忍不住插嘴就说。 晁光耸了耸肩膀，“所以说，不行啊。” 幽幽又叹了一口气。 “殿下他，讨厌林府啊。” 他侧过身，小声对二人说道：“你们听了可别胡乱传啊，这话是他亲口给我说的，严肃的不得了，林姑娘哎呀你还是好自为之啊，看上谁都不要看上殿下” 呃，又说多了晁光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不过他看了一眼苏合，说就说了吧，反正是他亲口说的，又不是什么秘密，也没说让自己保密啊 当即迈步就走了。 婆子见氛围不对，可是也不敢说话，苏合站起来晃了晃身子，“回。” 她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出来。 “姑娘没事吧，他胡说的，郡王明明和老夫人那么” “不要说” 苏合连呵斥的力气都没有了，“求你不要，说了。” 她身子又晃了晃，搀扶着冰冷的墙面往外走。 瑟瑟寒风，春暖乍寒。 日光在云后，天暗了下来。 明媚的春日，转眼又阴了。 这日天晴，太医院里面几个下人正在进出搬着书，晾在地板上面。 纸墨独有的香味传出来，一个头戴小帽的小厮手背在身后走来走去，好不悠闲。 “拿自己当大爷啊。” 身后传来懒洋洋的一声，小厮腿一顿，“你怎么跟你天” “天，天什么？” 安缄挑了挑眉，“天冬大爷？” 天冬脸色立马哭兮兮，“安大爷，您饶了小的” 说着就给安缄作揖。 “去去去，别挡道。”安缄甩袖挥开他。 “公子在书房呢。”天冬觍着脸笑，呲牙咧嘴狗腿的恭送安缄。 周围传来众人低低的笑声。 天冬脸一冷，周围鸦雀无声，他又开始背着手巡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一问 周清让穿着灰袍，因为整理书房的缘故，他将袖子挽起，头上戴了方巾。 安缄进来也不打招呼，自在找地儿坐下，看着他忙上忙下。 一个静，一个动。日光投过窗柩，忽明忽实的照在青灰的地板上。浮尘慢悠悠的晃动，沾上桌角，椅背，书脊，花瓶。 窗外时不时传来下人们走动的脚步声，翻着书的哗啦声，和闷闷的摞书声。 安缄眯着眼睛，一时间精神恍惚，不知道在梦里还是现实。 又猛地一激灵，张了个哈欠，“春困秋乏，正是困啊” 周清让搬书的手一顿。 “喂，那谁，还生气啊。”安缄斜着眼睛看窗格子上的棱条，伸手隔空划着。 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周清然眼睛眯成了缝，笑得格外自在。 惹得窗外晒太阳的天冬往屋里瞄了好几眼，又指挥下人们晒书。 “笑，笑什么啊！” 安缄被笑得难得有了臊意，“你过分了啊，少恒！” 他耳朵尖微微发红。 周清让摆手，“不了，不笑”脸上笑意微敛，“是高兴难得见你服软。” 安缄撇撇嘴，“书真的不是我动的你不陪我见阿离还有理了” “打住，打住！” 周清让连忙摆手，“再说下去你又该生气了。” “你又知道。”安缄嘀咕，也没再说了。 周清让摇摇头，“时间过得还真快啊，上次和你在太医院共事还是三年前。” 有些感慨。 安缄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又不是死了搞这么伤感做什么？” 这话说的。 周清让知道他浑，只又叹了一口气，侧过头，“说真的。什么时候在来一把？” 来什么？安缄挑眉，没有反应过来。 “我没有那么顺心。”周清让叹了一口气。 “一直都会耿耿于怀。” 他认真的看安缄。 “棋？” 安缄问。 周清让没有否认。 噗嗤一声，现在换成安缄哈哈大笑了。 三年前走时，他和周清让下了一盘棋，彼时两人兴致都不高，草草便收手了，结果是周清让输了。 “记了我三年？”他身子往前倾，摆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手肘着下巴：“若我一辈子不回来，能记一辈子啊？” “那样你老周家岂不是会绝后啊。”啧啧瞪大眼睛。一副实在为老周家担忧的样子。 这人，一不留神就又开始胡说！ 周清让放下书，走到他跟前，“来不来？” “不来。”安缄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我指望能让你记一辈子。” 没话可说了。 周清让皱眉。 “来来来。”安缄又一倾身，两人呼吸咫尺可见。 周清让脸色一变，身子往后一扬，堪堪躲了过去。 “哈哈哈。”安缄互相拍手乐的不行，“跟个娘儿一样！周清让你不行啊！” 嚷嚷又叫。 这天没法聊了！周清让抿着唇，就要往出走。 安缄急忙站起来，“等等，别走啊，我有正事找你呢！” “那本《瘟疫论》找到没，他要呢。” “要那干嘛？”周清让见安缄说正经事，脚步一顿，不解转身就问道。 安缄耸了耸肩，“谁知道，” “不说了，快把那本书给我。”又催一句。 周清让点头，将《瘟疫论》翻出来给他。 “字写的跟狗爬的一样。”安缄翻了翻，嘟囔道。 “你看也没用。”周清让说。 “你们都是神，都能看懂，就我不懂好了吧。”安缄翻了个白眼，一挥手，“走了啊。” 室内，瞬间又变的暗沉了。 周清让低头看手上，似乎那本书还在他的手里面。他叹了一口气，双眸似乎放空了一下，然后又收拾书卷。 太医院的存书是极其多的，近黄昏才堪堪晒了一半。 晚上霜寒，又得要将书收起来。 真是费力不讨好啊，天冬捶捶腰，张了个哈欠，“都将书搬回去，轻拿轻放啊！” 指挥着下人们又往里面搬书。 而他，自然不用搬，只有背着手在一旁巡视就好了。 天冬走了几步，身后又传，“天” “啊安大爷！” 天冬一个激灵，忙弯着腰往后看，门役一脸看神经病的看他。 “我不是安大爷，我是你阿宝大爷。”他呵呵一乐。 天冬瘪着嘴翻了个白眼，“你不看门过来这里做什么？” “天冬。” 忽然，门役身后一道女声传来。 苏合走出来，天凉搭了件披风，“我来找小周大夫。” “是林姑娘啊，你这里来。”天冬抿着唇笑，又往后瞪了眼门伇。 门伇给他做了个鬼脸，便向后走开了。 周围又是低低的笑。 “干什么啊，笑笑笑！都笑一天了！给我好好干活！” 天冬面红耳赤，急急喝了一声，就对苏合说，“林姑娘今日怎么过来了，公子整理书籍整理了一天，里面乱，估计没有精力给姑娘号脉把枕的。” 苏合微笑，“谢谢天冬。” 天冬脸更红了，“客气啊，我只是个小子，哪里担的起姑娘一声谢的。 说话间，已经推开书房的门。 已经点了灯，周清让坐在桌几后，正埋头写着东西。 “小周大夫。” 苏合抿了抿唇，上前说道，“苏合来，是想问一件私事。” 问一件私事？ 周清让执笔的手一顿，就听女孩子又说，“是关于周大夫的那位友人。” 安缄？周清让放下笔，抬起头来。 女孩子的面容有些憔悴，病气围绕周身有些憔悴。但她眼中此时却有光，炙热而又纯粹。 这光灼目，周清让便不忍心敷衍，他正色道：“林姑娘请说。” “周大夫曾经对苏合说过，他回去了南阳，并且可能不会再来了，但是现在，他为什么会回来呢？” 这话，并不好回答。周清让没有想到苏合一问就是问这么隐私的问题，他以为她会问安缄是哪里人，为什么不是大夫的他会和自己在太医院里面共事。 见到周清让沉默，苏合咬了咬下唇，“苏合亦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那个时候回去了南阳。苏合记忆犹新，那个时候是三姐姐林佳葶发出讣告之后。” “当然苏合此处说出三姐姐并不是怀疑什么，只是对安公子离去的时候有些惊讶。” “不久前，苏合见到小周大夫的手腕上有一鸡血藤镯子，问了安公子他说，这鸡血藤镯子长安只有他有。” “而苏合曾经在十五元宵节巧遇郡王殿下，他的友人虽然戴着面具但是手上也有鸡血藤镯子。” 苏合一声接着一声，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回想了好久。越说，她的思路越清晰，越说，她的声音却稳。 “殿下的友人，和小周大夫的友人，是同一个人吗？” “是不是安缄安公子？” 话落，一片寂静。 蜡烛芯噼啪爆了一下。 周清让哑然，“林姑娘” “小周大夫，请您务必告诉我。” 苏合定定看他，慎重的行了一礼。 “你。” 周清让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是但是林姑娘你不要多想，安缄他和殿下并没有” 周清让察觉苏合语气不稳，忙要解释。 “那，就是了。” 苏合慌乱打断他，“谢谢，谢谢小周大夫。” 转身夺门离去。 风吹过，蜡烛倏儿一下，灭了。周清让坐在昏暗处，久久不曾离开。 －－－－－－题外话－－－－－－ 越到最后越想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阴差 漆黑的夜，当值的丫鬟手执着昏黄的灯。忽然灯晃动了一下，有条黑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谁，是谁？” 她紧张的大叫，有一道嘶哑的女声回答，“我。” 她听了会儿，发现声音从院外传来，犹豫着上前开了门，“是妈妈啊。” 她舒了一口气。 何嬷嬷也举着一盏灯，向她木木点头便挤进来，往后院走去。 丫鬟锁了门，见没有动静了，又叹了一口气，何嬷嬷和姑娘还是不冷不热，早出晚归的。 自己提着灯睡去不提。 暗夜里面，一切声音动静都会被放的很大。苏合睁着眼睛，听见丫鬟闩门的声音，听见她和何嬷嬷交谈的声音。 她没有一丝睡意。 何嬷嬷，王芳，晁光，安缄，周清让。 这几个人名在她脑海里面晃来晃去，喧嚣嘈杂。 何嬷嬷被王芳以“苏合”蛊惑，王芳受她远亲指使，她远亲是方灵均的人。 晁光警戒她接触靠近方灵均，他说方灵均讨厌林府。 安缄她虽然只是见过寥寥数面，却和周清让很熟稔。而现在周清让也告诉了她，安缄是方灵均的人。 其实她没有问出口，她也知道，周清让恐怕也是方灵均的人。 她一直以为周清让对她好，是出于一个医者的责任心却没有深想其他原因。 她甚至一瞬间便想起了很久之前困扰她的问题，周清让为什么说林府不能有痨病，周太医为什么要帮助自己遮掩她的病。 她现在想通了，是因为方灵均啊，是看在郡王的面子上面，所以林府不能有痨病啊，所以他们都帮助林府，帮助自己啊。 但是方灵均，不是少年方白，她也不是林佳葶。 那么，他所做的一切有什么目的？ 苏合辗转反侧，翻来覆去。 咻儿一声，她眼前一跳，橘暖的光从背后洒来。 碰一声，苏合翻身下床，就拽住那人的衣袖。 “天哪夭折啦，吓死我了！” 怪叫从陈神医口中传来，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被吓的痕迹。 他脸色微红，身上带了点儿酒气。 “放手啊。”他不满的吹胡子瞪眼，扯了扯他的衣袖。 苏合死死的盯着他。 “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陈神医浑身一哆嗦，朝后面跳了一步。 “你是不是，殿下的人！” 苏合咬着牙话音里头有可以察觉出来的颤抖。 “对啊。” 陈神医没有惊慌失措没有不解疑惑，点点头直接坦诚相对说道，“我住在郡王府，你要不要来，改天带你去玩玩？” 这一坦白，倒是让苏合有些片刻的怔然。 “你怎么这么”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君子坦荡荡，我是君子。” 陈神医摇头晃脑，“你今日怎地如此激动，什么事？” 苏合收敛了下神色。 “你不是早都猜出来了吗，还惊讶？” 陈神医啧啧一叹。 “我” 苏合无话可说，是啊，她心中一直有所推测，但是她不敢深想。 苏合叹了一口气，又看他，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透彻。 “您来林府，是有目的的吧？” 陈神医点点头，“是啊，不然我干嘛？当鬼瞎转悠啊！” 他翻了个白眼，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晃着，又从怀里摸出药瓶，“我琢磨着这么些日子你身子该有毛病了，所以这回拿的药多了” 他随意的说着，但很明显的是在转移话题。 “目的，也是林佳葶。” 苏合开口。 陈神医声音戛然而止。 她强忍着颤抖的声音，“是，不是？” 她说的是也，陈神医没有听错，“还有谁的目的是那个女娃娃啊。”他问。 这句话，却也等于变相的承认了。 一时之间，两人沉默。 陈神医笑着的脸往下垂了垂，更像是皱拉的橘子皮。 烛光从他脸下朝上照，褶皱阴影和发泡的肿眼圈，分外诡怖但又奇异的有些祥和。 “安缄，周清让。” 苏合缓缓的吐息，让胸口骤然起来的疼痛不再那么尖锐。 “果然。” 陈神医看她，“都知道了啊。” “可为什么？” 苏合声音嘶哑，已经说不出口了。 不是他如何，也不是安缄和周清让如何，是问，方灵均如何，他为什么。 陈神医久久没有说话。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不是吗？殿下他这样帮助我他，他想做什么” 苏合已经疼的呼吸不得了。 陈神医却像是没有看见，他一直盯着橘黄色的暖灯，“抱歉啊。” 难得肃穆。 是不能说啊？苏合定定的看他。 “虽然说的有些无情，不过不是你啊。” 不是对她好，也不是帮助她。 “我知道啊，我说的也不是我，是我姐” “我是要找，找一个有痨病的女孩子。” 陈神医一番话却打断了她的解释。 苏合心一颤，脸上惊诧乍起。 “可我找不到，林府里面没有她。直到，遇见了倒地的你。” “我以为你是她，便救了你。再也没有找过她。” 她是谁？陈神医没有明说，苏合没有提问，但是却都知道。 苏合猛的将头磕在桌角，火辣辣的疼。 “所以，你找错人了吗，你认为有痨症的女孩子，就是她？” 声音闷在胸膛里面，喉头发凉发堵。 “我一直这么以为，直到那天知道了她身死” 陈神医说，“错了，便是错了，只能将错就错。”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 他看苏合。 别无它法，由救了错误的人弥补没有救过来的人。 救苏合，然后让她去查林佳葶真正死因。 苏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性急下竟是忘了自己是“苏合”，陈神医则认真回答了对“苏合”的帮助，多是无心之举。 他这话是预料之外，但她知道了却觉造化弄人。 她活了，她死了。 上天不知道给谁开玩笑。 她懵懂无知，一步错步步错。 不愿意再回想以前，苏合闭上了眼睛，现在，当下，只想知道，她只想知道的是，“殿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相助，是推下悬崖？她分不清楚，她彻底看不清楚了。 “不知道。” 陈神医摇头，“你问我，问不出来。因为我也不知道。很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苏合看着烛光一点点变得微弱，然后消失不见了。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像从来没有过光明一般。 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脉搏微微的跳动， 她从没有一刻，感觉到这般死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阳错 “糖葫芦嘞又甜又蜜的哎糖葫芦” 小贩肩上扛着用稻草扎起来的棍子，插着满满水红山楂的糖葫芦在沿街叫卖。 一个碎花袄子，穿的圆滚滚臃肿的小童哈喇子和青稠鼻涕吸溜着，睁着如同小鹿一样灵透的眼睛，渴望的看着那糖葫芦。 小贩又叫卖一声，口干舌燥的从腰边卸下水壶，咕嘟咕嘟两声，喉结滚动两下。 他斜眼看那小童。张的大大的嘴巴，右侧虎牙没了，露出黑漆漆的一块儿，晶莹的哈喇子又往下流了流。 “想吃吗？”小贩转了转眼珠子，将肩上扛的糖葫芦向上颠了颠。 小童鸡啄米似的点头，笑起来眼睛都看不到了。 “拿钱来。” 小贩伸手张握了下。 小童瘪着嘴，没有钱可拿出来。 “没钱还想吃啊？”小贩皱着眉，“你在心里想着吧。” “多少钱？” 两人中间插过来一道女声，小童扭头。 苏合又问了一遍，说：“我给他买。” “谢谢姐姐！” 小贩话还没说出口，小童就甜甜笑。 “多少钱一串啊？”他问道。 “五文钱。”小贩不屑的别了下嘴，不耐烦的伸出一只手，在小童跟前晃晃。 苏合就要掏钱。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刚才还是两文钱，现在怎么都五文钱了，你是觉得我们好欺负，坑我们钱吗？”小童义愤填膺，拉着苏合的衣袖，“姐姐我们不当冤大头！” “这是我的糖葫芦，我爱卖多少钱卖多少钱，给你就五文钱，要不要，不要走开！” 小贩哼了一声，就要走开。 “我给你钱，你把糖葫芦给他。” 苏合说道，对小童笑笑。 “那你快给我吧。”小童鼓着腮帮子，接过苏合给他的钱，递给小贩。 小贩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取了糖葫芦。 只是转身还在嘀嘀咕咕什么邪门 不过小童拿到糖葫芦很开心，没理会他便是了。这小童咬了一口糖葫芦，看着半透明黄的糖稀变成沫白色。 他用舌尖舔了一口，小心翼翼的咬到红色的果子，有些酸。他眉头微皱，酸的牙齿酸了流了哈喇子却不忍心吐掉，而是硬咽了下去。又甜甜一笑。 米黄的果子中间有几颗细白的籽儿，他牙齿印上印儿深浅不一。 苏合看了会儿，觉得牙根像是有些酸。“你小心签子扎嘴。” 她嘱咐一句。 小童忙不拾的点头，举着糖葫芦立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细细的竹签靠近他嘴唇，苏合便提醒几句。 小童含含糊糊的回了几句。 “姐姐，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苏合皱眉，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有些迷茫。 忽然，人声鼎沸犹如油滴入火中，炸裂开来。 苏合挡在小童身前，以防跑过来的人将他给撞了。 从前面急匆匆的跑过来好些人，边跑边传，紧张气氛蔓延： “抄了，抄了！” “天哪，好端端的人家怎么说抄就抄” “是那人带的锦衣卫啊，不得了了” “很重的罪啊，怪不得谁” “活该啊，仗着权势想要瞒天过海，害长安城一百万人了！” “害人呦，要命！” 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全都停下来激烈的讨论。 被这气氛带动的，小童吃着糖葫芦的动作都慢了。 “什么炒了，炒栗子吗？” 他好奇的问旁边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 那妇人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小祖宗，不是炒，是抄，抄家呢！” 抄家，抄谁的家？ 苏合莫名有些紧张，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慌张。 “抄家做什么，为什么抄家啊？好玩儿吗”那小童年龄小，只想着玩儿。他皱眉又问。 “隐瞒病情啊，要死了那害人病！”一道粗犷的男声插进来。 他身上挑着扁担，随着说话，扁担一晃一晃。 “肺痨啊，天爷啊，要人命啊，传染上不得了！” 又有一人尖声就叫，满脸惊恐。 “肺痨是什么啊，有那么害怕吗？” 小童被呛到了，咳嗽几声。就见围着的人脸色一变，急急往后躲去。 “干，干什么啊？” 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苏合，“姐姐，他们怎么了，我只不过被呛住了，怎么躲我那么远。” “死人啊，咳嗽吐血啊，血吐光了死人啊！” “那府里痨鬼就这样死了啊，还想着害别家，她家心眼子坏透了！” 呸！ 几人又是不屑又是惊恐。 好像知道了什么，苏合脑子轰的一声，她拨开人群，“不好意思让一让！” “求你们让一让啊！” 她哭了，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姐姐，你干什么，为什么跑？”小童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 苏合不知道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的路。 越往前，人越多，越往前，路越熟悉。 牌楼下已经挤满了人，甬道被堵的水泄不通。 苏合被人推着往前踉跄，轰一声，门楣上的门匾忽然倒了下来，摔成了两半。 木屑烟尘涌动哗啦啦响了一片，众人往后仰去。 呸呸几声，不知道吐的是灰尘还是木屑。 “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离去离去！” 从红漆兽门里头出来几个玄衣的八尺大汉，声音如同闷雷，炸的人抱头鼠窜。 苏合被撞倒在地，过来过去的人踩了她的衣袖，撞了她的头，或者踢了她的腿。 咒骂，喝呼无处不在， 但她茫然的坐在地上，听着人声，呼吸声，心跳声。她仰头，极目是一片灰蒙。 一会儿功夫，她眼前没有遮挡，她倒在地上周围没有闲杂人等。 安静，喧嚣。 她听到了。 听到了那洞开的正门，那往日威严不轻易打开的正门，被人踩来踩去的咯吱声音。 听到了从仪门传来太监尖锐的喝唱：“镀金牙箸二十把，镀金折盂四对天鹅绒两卷，梅鹿一方，宫装衣裙五套，赤金五十两” “姐姐，快起来，这里不是咱们呆的地方。” 小童的糖葫芦早已经滚在一边沾上了泥土，被踩的稀烂。他跑过来，担忧的蹲下来叫着苏合的名字。 苏合茫然的看着地面，直到见到了粉底皂鞋出现在眼前。 “大胆，见殿下何不下跪！” 有汉子明晃晃的刀过来，小童呀的尖叫往后退了一步。 日光下，方灵均穿着靛蓝色常服，以玉为骨。他眸中漆黑，冷清中带着肃杀之意。 苏合怔怔的望着他，但他恍若未觉。 那水色的嘴唇轻启，清雅的嗓音如寒水铮铮，“有旨意林平之瞒女林佳葶痨疫不报，视百姓生命如同儿戏，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钦此。” 太监一叠声就叫，“拿下林平之，其余人尽数隔离！” 不，不要！ 不可以！ 苏合使劲儿摇头，猛地站起来。 她大声喊着，“方白！方白！” 但是没有人应她。 “姐姐！” 小童尖叫一声，被玄衣的锦衣卫叉住了。 苏合回看他一眼，咬着牙向方灵均走去。 她踉踉跄跄，没有人挡她，没有人拦她。 她走的很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之上。 她身后，蜿蜒成了一条血河。 她的眼里却只剩下他。 他微垂眼睑，小太监弓着背对他正说，“殿下累了，回去歇息吧。” “林姑娘如何处置？” 方灵均问道，语气淡淡的。 “太医院有意，放一把火” 方灵均顿了顿。 苏合看见他眸子朝着她看过来，不，不行 她喃喃自语。 “可。” 极轻的一声，然后靛蓝色的衣衫远去。 她瘫坐在地，石狮子拦腰滚在地上，破碎。和林府烫金牌匾，化为泥泞。 天色微明，一半却还在夜里。 苏合睁开眼睛，摸了摸枕巾。 湿透了一片。 窗外淅淅沥沥仿似下起了细雨，缠缠绵绵的落在窗纱上。 她打着赤脚独坐起身，梳妆台前压了两块玉。 她抚过，而后紧紧攥住，青筋暴起，镜中模糊昏暗的人影渐渐抬起头。 她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盈盈泪珠滚落脸颊，双目赤红。 镜中的女孩子勾起嘴角，冲她笑了笑。 她闭上眼睛，泪水缓缓落下，滴落玉上，没入阴文的“白”字中。 －－－－－－题外话－－－－－－ 这几天自己有事情没有好好写了事情赶紧过去吧我好烦（；′Д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厌胜 小枣抱着罐果脯，边走边捻着几粒含进嘴里。偶然咬了一下，酸的呲牙咧嘴。但还是继续往嘴里送。不一会儿功夫，大半个罐子的果脯都入了肚子。 等到了蔓丝园，牙齿已经酸的受不了了，她用舌尖抵了下腮帮子，见越莓拢手在房檐下面来回踅摸。 小枣便上去问她，“你不进去，在这里做什么？” 越莓被吓了一跳。像是才看到她一样，随后急急握住她的手说道，“进不去啊！” 小枣被她冰了一下，手一哆嗦，抱着的罐子险些摔了下来。“你手怎么这么冰，跟冰溜子一样！” 她松开越莓的手，就去推门，“咦？” 她一愣，又接着推了推。 门纹丝不动。 “怎地进不去，难道姑娘将门从里面闩了不成？” “给我拿一下。”转身将罐子递给越莓，双手使劲儿推门。 哐哐哐只有晃动声音，门果真是从里面给闩死了。 这时日头也高了，屋里却什么声也听不到，越莓又敲又叫着姑娘，小枣怕她不一会儿就将下人们全招了过来，赶紧一把拉住她。 “你确定姑娘今早没出门去？”她问道。“其他人呢。” 越莓心急如焚：“没回来呢！枣姐姐你也知道，昨天结完月例，画扇姐姐就归家去了，妈妈昨夜又没回府，小碟跟着安妈妈也走了，剩我一个人照顾，姑娘哪里也没去。” 要找人时候一个人都找不到了，小枣有些生气，“都快到晌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见回来呀，这是什么？” 她指着门旁边放的漆皮盒，越莓一直挡着她的视线，她方才一点都没有看到。 “是早饭”越莓羞愧难当，“我端来饭以为姑娘没醒，不去打扰，然后都凉了。” “你是说姑娘今天什么都没吃？”小枣大惊，“那可怎么了得，姑娘身子本来就虚弱，都饷午了早饭还没” 也焦急了，扯着嗓子就喊。 越莓刚拽住她的袖子，余光注意到下人们已经往这边探头看了。 “这是怎么了？” 安嬷嬷分开众人过来，她旁边跟着惊讶不已的小碟。 小枣愣愣的叫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解释的好。 “姑娘呢，你们两个丫鬟围在外面是做什么，怪冷的。” 安嬷嬷摇头，上台阶要推门。 “妈妈不可” 膨！ 门被撞开。 “你们做什么！” 曲柳看见自己门被撞开，惊讶随即气愤的跑过来。 周姨娘抱着猫懒懒踱步：“有人说，昨夜里看见你房间里鬼鬼祟祟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我昨夜里什么都没有做！”曲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姨娘您听谁说的，让那人出来和我对峙！” 周姨娘皱眉斜她，“一个丫鬟哪里来那么大口气” “姨娘这是做甚？” 白嬷嬷闻声走了过来，她说道。 周姨娘没理她，手一挥，几个婆子就进了曲柳的屋子，推开她。 曲柳被推到一边，脚打了个绊子。她看着婆子们进了屋后不停的翻着什么，心里有些忐忑，左思右想不得，就听几个婆子跑出来到周姨娘耳边说什么没找到。 她想往自己屋去，但是却被婆子一把拉住。 “老实点！” 婆子警告一句。 周姨娘随即转身看她一眼，神色不明。 曲柳刚吸一口冷气，有个婆子忽然尖叫，“找到了找到了！” 她手上哆嗦，捧着个脏兮兮的东西匆匆跑上前来。 跑着打跌，那东西滚在人前。 是个草扎的小人，贴着年庚八字，身上扎着明晃晃的绣花针。 任谁看，都能看出来那东西是什么。 越莓脸色发青，“不，这是什么！我没见过这东西，哪里来的？” 她歇斯底里。 “拿过来我看看。” 周姨娘多余话也不说，催着那婆子将年庚八字的纸给她看。 “去问问，这上面写的是谁的。将她先带走。” 吩咐一句婆子，曲柳就瘫在地上没了骨头一样被拖着带下去。 白嬷嬷脸色不好，人从她这里带去，无论是不是都会牵扯到温氏。 “姨娘这件事情何不等夫人” “兹事重大，我需要禀告老夫人。” 周姨娘说着就要走，“不好了，六姑娘出事了！” 有个丫鬟直冲冲撞过来，周姨娘一顿，“去蔓丝园！” 周姨娘一行人走着，这厢蔓丝园气氛正紧张。 门已经被撞开了，帘子被掀起来。 “快快，快请大夫！” 乱糟糟的，尖叫哭泣杂糅在一起。安嬷嬷脸色发白，掐住苏合人中，小碟在一旁递着汗巾。 苏合浑身痉挛抽动，时不时胡乱喊上几声。 越莓哭成了泪人，小枣抱着她，防止她往墙上去撞。 “是我的错，我没看好姑娘！是我的错，我没有及时发现姑娘不对劲儿！” “谁的错都不是！” 周姨娘先声夺人，哗啦啦许多人进来了。 一个丫鬟拿着火盆，将那小人给填进去。 火苗窜高，幽幽的紫光，小枣惊呼，“姑娘！快看姑娘！” 只见苏合身子抖了抖然后彻底不动了，胸膛在微弱的喘息，手像是没抓到什么东西一样无力的垂下来。 室内骤然寂静。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茫然的看着周姨娘。 周姨娘面色凝重，寒若冰霜。 “搜！” 她喝道。 小枣诧异，就见有婆子齐刷刷的跑出去，有婆子动作迅速的在屋里翻动着。 像是找什么东西？ 她不愿意，不知所措便想反抗，可有几个婆子迅速的钳制住她，她不得动弹。 她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和她相同处境的丫鬟们。 就在这种不明气氛中，有婆子踏踏跑出来，怀里抱着个匣子。 见到匣子，小碟脸色一变，低低呀了一声。 周姨娘察言观色，对着她严斥：“你知道，说！” “这是，这是妈妈房里的”小碟语无伦次，脑子里面乱成一团。 “姨娘，何婆房里有这个匣子，塞到柜顶上看着极为古怪，老奴取下来发现是锁着的，急忙就取了出来。” “砸！”周姨娘眼色一冷，一声令下，匣子被摔碎，滚了许多东西，其中一个小人分外显眼。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周姨娘将那小人扔进火盆里，倏儿一声，冒的是绿黄如同鬼火一样的焰光，但是很奇怪众人并没有闻见什么烟味。 有丫鬟将视线移到床上的苏合身上，只见她呼吸平缓，脸色也红润，已经安静下来，整个人陷入睡眠之中。 “这” 在场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沉默。 还是沉默。 “何嬷嬷在哪里！” 沉默被打破，周姨娘问道。 小枣忽然尖叫，“是那道姑，一定是那道姑给何嬷嬷的，我当日赶了她出去，她怀恨在心给姑娘诅咒！” “妈妈，妈妈” 小碟慌张就叫，安嬷嬷挡住她，“姨娘，有什么事情还是等到姑娘醒了再说。” “我看不必等了，越莓何嬷嬷两人使厌胜之术对付六姑娘，直接禀告老夫人定夺！” 又吩咐婆子，“见到何嬷嬷直接绑！” 而后风风火火就去。 白嬷嬷细细盯着被火烧的大部分黑灰的小人，趁人不注意将小人拾了起来。 悄然退去。 众人消化了好久才算是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小碟将安嬷嬷送到门外，安嬷嬷说，“老夫人一定会秉公处理的，何婆实在” 她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来。 “何妈妈真是被迷魂了，安妈妈您就别管了，这次就是个教训！”小枣气鼓鼓的说道，眼睛给急红了。 “要是，要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那王芳还有那个道姑，我一定饶不了她们！”恨恨的说道。 安嬷嬷又劝了几句，正要离开，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披散着发，只穿中衣的苏合走了出来。 她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明显的才起来。她皮肤本来就白，如今更加苍白了，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打扮，安嬷嬷还是抬步的姿势。 “姑娘，你，你怎么” 小枣惊讶，怎么突然就下了床？ “我” 苏合似乎是有些不解，她皱眉，“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之术 “我我是姑娘！” 小枣结巴的说不出话，索性将舌头狠狠一咬，就叫：“我是小枣啊，姑娘你怎么了？” 她的嗓门惹来周围人窃窃私语。 苏合再次皱眉，似乎有些惊吓，她身子往后靠了靠。 “妈妈，这是哪里？” 又看向安嬷嬷，问道。 安嬷嬷见她真的是陌生的看周围了，心里忽然出现了个念头，她一急。就要拉苏合。 苏合往旁边上了一步，安嬷嬷只是碰了下她的衣角。 “妈妈不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 苏合有些莫名其妙，打量着蔓丝园。 “这里是哪里，我的丫鬟呢，她哪里去了？” 啪 小枣的罐子砸在地上。 “怎么了，你们都好奇怪？” 苏合皱眉不解的问。 林佳芷正在调琴，林佳茵风一样跑了进来，就拽她袖子，“快，快，看热闹去！” 她脸上激动而又兴奋，红通通的。 “有什么热闹？” 林佳芷抽回袖子淡淡说道，不是很感兴趣。 “林苏合啊她现在谁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人？”林佳芷扳琴弦的手一松，“是真的？” 她有些不相信。 “真的可能吧”林佳茵有些不确定的说，“她不认识她的丫鬟了，倒是还记得安嬷嬷有些奇怪一些人认识，一些人不认识了大约被小鬼缠的只丢了一部分记忆吧。” “什么小鬼？”林佳芷皱眉。 “好像是姨娘从越莓和她奶妈子房间里面搜出来了厌胜用的东西诅咒她呢”林佳茵含含糊糊，“我也不是很清楚。” “越莓，她奶妈子何嬷嬷？”林佳芷反问。 正儿八经的语气让林佳茵有些莫名其妙，“是啊。”她点头，“说起来越莓给她扎小人还有情可原，她妈妈怎么也给她扎小人难不成两人是商量好” 啪！ 琴盖被猛的合住，林佳茵眼前一晃，只有串帘子还在摆动，林佳芷没了影子。 何嬷嬷从园外回来，见越莓坐在台矶上，双手抱着膝盖。 她准备回自己屋子。 “何嬷嬷！”越莓尖叫猛地捂住自己嘴巴，她站起来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妈妈怎么回来” “我不回来干什么？”何嬷嬷不解，问道。 “哎呀说不清，妈妈你赶紧趁着现在没人走！”越莓急急就要推她。 何嬷嬷还是莫名其妙，这时走来一个婆子，见她大惊失色，“何嬷嬷在这里！她在这里！” 刷拉拉一下子聚集了许多人。 越莓无法，将何嬷嬷直接拽进了屋。 何嬷嬷还是有些摸不准越莓要干什么，一抬头，黑压压全是人。 苏合坐在凳子上面看下首站的一众下人。 “姑娘，我是小枣啊，还记得吗？” 小枣抽噎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苏合摇摇头。 小碟握住小枣的手，缩在人背后哭着。 越莓拽了下愣神的何嬷嬷，低低给她一说。 何嬷嬷脸色大变。 “妈妈快，上前对姑娘说几句话，我相信那小人不是妈妈扎的，姑娘一定还记得你！” 何嬷嬷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几个婆子嘈嘈已经进来要抓何嬷嬷。 屋里的人全朝着她看过来。 “不急！” 安嬷嬷看见她了，开口道，“何婆你且先过来。” 又转身对苏合说：“六姑娘，这是你的奶妈妈何妈妈，你可有印象？” 何嬷嬷看见女孩子朝她看过来，她心里突然有些紧张。 “我不认识这位妈妈。” 苏合垂眸，“安妈妈，这里的人都是新来的吗，我真的没有认识的。” “我要回兰汀园了，春桃在哪里？”又问了一句。 这句话一出，一阵哗然。 “姑娘，姑娘你在说什么？”安嬷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说话有些不利索了。 何嬷嬷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 “六姑娘！” 几个丫鬟齐齐叫道。 “六姑娘？” 苏合缓缓抬起头。 温氏主院里。 “被抓走了？” 温氏铁青着脸反问。 白嬷嬷恭敬的从袖中掏出个有些焦黑的纸条，“这里面写的的确是那小贱人的生辰八字奴婢看这事不似作假” “她那奶妈子也做了这等事牵扯进去” 哼。 温氏冷笑，“蠢货。” “真是活该，奴婢看她那样子真是惨，上气不接下气的，瞧着慎人的紧。”白嬷嬷给温氏描述着苏合的样子，又说：“夫人你说她会不会，认为那小蹄子是您指使” “就算是我指使的，难道就怕她了？”温氏冷冷道。 白嬷嬷见她面色不快，赶忙陪笑，“怎么会怕？她算什么，夫人让奴婢给捏捏头吧。” 温氏唔了一声，示意她上前。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头疼一会儿轻一会儿又重了，疼起来只让人恨不得往墙上碰几下松快。” “夫人怎么这么说，头疼了有老奴捏呢。再也别想那什么碰墙上，多么吓人。”白嬷嬷一边使力气捏着，一边说道。 温氏闭上眼睛，眉眼也渐渐舒展。 “周太医前次来只让丫鬟们熬了些疏邪利金汤，喝了只觉的没效果，还不如你捏捏呢。” “老奴倒是听说下木县有个专治头疼的薛大夫，虽然是村野匹夫，但是医术分外高明。见不得不比周太医。” 白嬷嬷称心说道。 “你有心，却心之过急。那匹夫是什么身份？真要为我诊治，没得惹人笑话。”温氏皱眉轻斥，不赞同。 白嬷嬷只好歇了心思，“老奴老眼昏花，犯了错误，幸而只是在脑子里面过了过，真要行事可就笑话了。” 正说着，有丫鬟急急跑来回话，“六姑娘过来了！” 温氏还没反应过来，哗啦啦过来一圈人。 苏合掀开帘子，“娘亲！娘亲！” 她眼里都是泪水。 温氏瞪大眼睛，看她这副样子：“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喊娘！” “这什么鬼样子！撵出去！” 周围人都拿着眼睛古怪看她，没有一个人照做。 温氏气急之下只觉得头胀疼的紧。 “娘，娘您为什么这么对我！”苏合捂着脸开始呜呜哭泣。 上气不接下气。 “快，快撵走！” 她揉着头，眉间皱成川字。 丫鬟犹犹豫豫，“夫，夫人”声音细如蚊蝇：“六姑娘，六姑娘说，她是” “我是葶葶啊娘。” 苏合泪眼模糊，抓住温氏的衣角，“娘，我好怕，我好怕火！”。 温氏感觉从脚底伸出来了寒意，她气的浑身颤抖，“你，你胡说！” 语气里却有难以平复的慌乱。 “娘啊，为什么您不相信我，大家都不相信我，我好害怕啊！”苏合死死拽着温氏衣服就是不撒手，“好黑啊，我好害怕啊。娘啊为什么你不来看我了，姐姐，姐姐也不来看我了，我做错了什么？我死不瞑目啊！” 温氏已经气的说不出来话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快，快将这个贱人带出去！”白嬷嬷尖声就叫。 “不，娘！”苏合慌乱就扶温氏，被白嬷嬷一推，她手啪的一扇，整个人直直的往后倒去。 顿时，慌乱成一团。 －－－－－－题外话－－－－－－ 写的没达到我想象中的样子（；′Д一）现实什么的好烦啊，快到感情戏了我不想这样整天靠初稿下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木屐声音响起，方灵均侧目看过去。 “方白，方白！” 安缄大步流星走过来，呼吸有些急促，“林府出事了！” “听说了吗，林府那位姑娘” 大街上，许多人窃窃私语。 认识不认识听了都能对几句话，“三十五年死的” “现在活了！”有人惊呼，没有害怕慌张而是淡淡的兴奋。 “不是，不是活了，是借尸还魂。” “借的不是尸体！”另外一个人打断她，“是活人的，府上另一个姑娘。” “那是上身了？” 有人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问道。 “是啊是啊，府里有人诅咒那个姑娘趁虚入体” “听说死的蹊跷” “哪里能好端端说没就没了？” 黄山喝着小摊上的苦荞茶，一口接着一口。 “又喝茶呢。” 有一众差役巡视过来，看见他笑嘻嘻：“山哥堕落了啊，整天不好好办正经事，喝茶了！” “是啊。”黄山点头，眯着眼睛，“享受！”他抬头望了望天，万里晴空啊 “山哥不是在郑府尹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将那死的不能再死的尼姑查清吗，怎么不查了？” 差役中有个小子嘿嘿笑道，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没查？”黄山斜他一眼，“这不就是正查着么。” 他又续了一杯茶。 手一挥，“去去去，别打扰我查案子。” 那些差役轰堂大笑，“喝茶就喝茶，查屁啊查！” 随即离去。 看过来的众人又转过去，又激烈讨论。 “我听说那三姑娘得了什么不能见人的病” 林老夫人在屋外坐着，周清让摸完脉，“夫人是急火攻心了，喝些败火的药便好了，只切记不能再激动。” “至于六姑娘” 他抬头看了眼林老夫人。 “有话直说。”林老夫人颌首示意。 “脉象上倒是摸不出来什么” 欲言又止的意思是林老夫人垂眼，“安娘，去香积寺一趟，请无离法师。” “来了！” 小丫鬟兴奋的进来回话。 屋里的人一愣，谁来了？无离法师吗，都往门口望。 一道墨绿色身影走进来。 林老夫人站起来。 “老夫人请坐。” 方灵均虚托一下，“带上来。” 他冷淡的说道。 晁光押着两个婆子进来，小枣好奇张望，一个长相有些熟悉。 “殿下饶命。” 两个人哭哭啼啼，蜷缩成一团。 “这是？”林老夫人有些不解。 晁光开口，“这两个婆子借郡王府名声生事，哄弄愚妇王芳陷害贵府姑娘。” “是，是这样啊”小枣叫出来。 林老夫人看过去。 小枣硬着头皮从人群里头走出来，“王芳，王芳那婆子曾经说她有亲戚是殿下的人，她的靠山是，是殿下。” 她咽了下口水，没敢说苏合认为一直是方灵均示意。 “无稽之谈说！”晁光扫了一眼小枣，转而冷喝一声。 两个婆子哆哆嗦嗦，腿一软跪下。 “小小人邹姑娘妈妈” 其中一人犹豫半天，嗫嗫道。 “邹将军爱女邹怡邹姑娘？”晁光补充。 小枣瞄了他一眼。 “奴，奴在夫人后院”另一个婆子瘫软在地，说完话便晕了过去。 几个粗壮婆子将她拖走，剩下一个婆子，林老夫人皱眉，“你既然是邹府丫鬟，又为何假借郡王府名声，又为何恶毒心思对六丫头？” “我，我家姑娘欢喜郡”婆子看见方灵均吓的不敢说了。 “说！” 晁光踹她一脚。 “无论是谁，只要是姑娘的人，对外都称是郡王的人！”婆子一狠心，说了出来。 “她癔症啊，是疯了！”晁光瞪大眼睛，说完赶紧看方灵均一眼。 方灵均面色冷淡看不出什么。 “那，那你家姑娘为何针对我姑娘？” 小枣大着胆子问道，内心惊讶不已。 “不不知道”婆子哆嗦，“姑娘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做事” 随之也被拉了下去。 林老夫人见此，隐约也猜到是什么事情了，而方灵均能插手：“老身谢” “老夫人不必如此。”方灵均摇头。 “听闻无离法师和殿下交好，可否帮我家姑娘” 小枣攥着手，始终放心不下苏合。 方灵均没有回答，而是微侧身子，看向门口的苏合。 苏合嘴唇翕动走上前：“郡王殿下。”行了一礼，又向老夫人行礼，“苏合已经好多了，不必麻烦无离法师。” 她垂眸说道。 竟是恢复了过来？林老夫人抬眸看了一眼，让她坐下。 “老夫人，王芳等人已经押了过来，就在院外。” 晁光说道。 林老夫人知道方灵均是要走了，便站起身来送他离开。 苏合静静的坐着，袖中的手指尖已经扣烂了手心。 “那林府姑娘其实有些古怪。”晁光犹豫半天，还是开了口。 突然中了邪，突然又好了，莫名其妙古里古怪。 方灵均颌首，“她没有中厌胜。” 晁光讶然，没想到方灵均也有这种想法，觉得苏合不像是中了厌胜之术。那什么小人，什么中邪什么附身不记前尘一切虽然合情合理但是推敲一番又觉得人为痕迹过重。 “但两个婆子” 晁光又要问，急忙又给刹住了。 那两个婆子毋庸置疑是真的有问题了，不是真的他们也不会查出来竟然打着方灵均名号对付苏合，尽管这对付一说，还没来得及实施不过这苏合，是利用殿下帮着她查吗 他又小心瞄了一眼方灵均。 方灵均不喜林府，却又不得不帮她，这苏合假装中了厌胜之术手段可以啊。不过，厌胜就厌胜，她干嘛还要往外传她被林佳葶附了身，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搬出已经死去的人的名号，还闹得众人皆知，她又图什么？ “试探吧。” 方灵均好像能听到他的话，又说道。 晁光惊讶，试探，试探谁？ “苏合云里雾里，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好像苏合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方灵均走了，但是人群并没有散，苏合正在给林老夫人解释。 “我一睁开眼睛，发现我在奶奶这里真的很吃惊，听她们说才知道，我经历的一切不是梦，而可能真的是撞客了。” “不是撞客。” 林老夫人摇头，“是三丫头。” “怎么会姐姐？” 苏合惊讶。 林老夫人深深看她一眼，“此事不提，你的奶妈子。” “全凭奶奶处理。” 苏合细声回道。 “周氏。”林老夫人叫了一声周姨娘。 “温氏既已经托给你处理，你便处理吧。” 说完便要两人下去。 自不必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周姨娘却没有像林老夫人所说的那样亲自审讯几人，而是一股脑全塞到了祠堂，张着哈欠好像非常困顿。 何嬷嬷一言不发蹲在墙角边，王芳哭天抢地没有一个人理她。 “不是我啊，我没有扎小人，我什么也没干” 她非常委屈，“误会啊，都是误会！何婆你也说说啊，你也没有扎小人，不是你，是被人诬陷了，咱们还什么也没有干！” 祠堂阴冷又潮湿，没多久王芳已经哆嗦着打起哈欠来了。 又不给灯，窗户是钉死的，很是昏暗。 哭够了闹够了，王芳蜷缩着睡了过去。 何嬷嬷很久都没有动，她腿麻了脚也软了，眼睛看着墙角缝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吱呀一声，门响了，日光洒下来此时却非常耀眼。 何嬷嬷瞪大眼睛，虽然泪水流了下来却还是一眨不眨。 “妈妈。” 身后，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响后，苏合蹲了下来。 何嬷嬷浑身一颤，光是听到女孩子叫的这个声音就已经止不住心酸了。 苏合靠过来，搂住她的脖子。 何嬷嬷趴在她肩上，潮湿的感觉不一会儿就浸透了衣裳。 “对不起对不起” 何嬷嬷不停的道歉，苏合轻轻的拍着妇人的背部，没有说安慰的话。 此时说什么都不顶用了，什么话也不用说了。 王芳听到哭泣，惊起。见是苏合就急忙向她爬过来磕头，“姑娘，救我？救救我！我家抚抚还等我回家！” 苏合默然。 她一咬牙，“姑娘若救我，我给姑娘透漏” “是我姐姐。”苏合开口，有些沙哑，她能感受到身上妇人一瞬间的颤抖，但是继续说，“我知道是她。” “姑娘，但是大姑娘并没有让我” “人犯了错误就要承担错误，妈妈行厌胜之事理应紧闭半月，杖刑二十。” 苏合冷静的说道。 何嬷嬷缓缓松开苏合，“是，姑娘。” 她哽咽着。 “姑娘，我给姑娘说，是邹姑娘让我接触何婆” 王芳歇斯底里，但是苏合起身离去。 已经没有必要再听什么未完成的阴谋诡计了。 “没想到，你还挺狠的。”周姨娘捂嘴笑，见她出来了说道。 “要是那小人真是她扎的便算了，可是那是你亲自为自己扎的小人，真是年轻人什么都不相信。” 苏合颌首，这事情显而易见不想再提。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在温氏面前装三丫头还挺那么回事的，我差点也被唬住了，真的以为是她上你身了呢。” “温珞，会不得安生吗？”周姨娘挑眉。 “应该吧。” 苏合轻声说。 “安不安生的，可怜三丫头是真不得安生呢。”周姨娘摸了摸手指甲。 “是啊。” 苏合不知望向哪里，眼神里面没有焦距。 她安不安生，她不知道啊。但是温氏她知道她的娘亲会是什么反应，不会有见到女儿的喜悦涕泗横流，而是害怕事情败露的恐慌。 若她早早的在初次回到林府便向她表露自己身份，等着她的不是亲情美好而是更加残忍的抹杀。 所以她并没有在意她的娘亲，她安不安生不是她想知道的。她想知道的，是方灵均。 尽管这件事情与他没有关系，自己之前是冤枉了他，他并没有对自己不好，而是对自己好的。 但是这种好现在已经不能令她感觉到开心而是沉重。 她看到了他抄林府，她看到了他下令放火烧死自己。 而如今的他，是和自己一样重生了，或者是记得前世的事情吗？ 他所谓的好，是不是一种补偿呢？ 但是，自己不需要他的补偿。 苏合又攥紧了手心。 转眼间这个月又要过完了，开始紧张不安，随着时间推移焦急的焦急焦虑的焦虑仿佛成了习惯。但是成绩出来，仍然使许多人觉得措不及防。 一时间，什么府里扎小人，厌胜，三姑娘附身传的神乎其神的事情全部没有了，又都是林子骞成绩如何，有没有上榜，得了第几名的议论。 不光是林府，基本上所有有考生的人都在家里焦急望眼欲穿坐不住，而贡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更是挤了许多看榜的书生。 年轻的，中年的，还有迟暮的老先生，说是三世同堂也不为过。 大红榜顺着墙根张贴，浆糊溢了出来，染红了边儿湿答答，或者没有沾牢翘起了边。 但是所有人认真对待，有欣喜若狂，念念叨叨行为癫狂，也有垂头丧气痛哭流涕直接蹲在地上痛声大哭。几家欢喜几家愁，自古喜与悲，就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 更多的人却没有留意这闹剧一样的场面，而是垫着脚尖，仔细的往榜上看去。 公子哥家中富裕的人家自然不用亲力亲为看榜，而是让细瘦的书童挤进去，自己在轿子里面等着。无论是出了汗煞白着脸，还是腿软到走不动路，一道帘子掩盖住了许多体面，外面看去贵公子冷静自若。更有甚者压根在家里面不来这贡院，装作一副浑不在意的潇洒样子，将这姿态高高端起。 忽然，来了好些穿红着绿的女孩子，轻薄春衫在风中飘起仙气腾腾，腰间坠的环佩碰撞叮当。 她们肆意笑着，脸上没有蒙上面纱，在苦闷的人群中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名落孙山的自然不会凑这个趣，黯然的早早离开或是给这些女孩子悄悄腾开位置。恰好在榜上的则是挺着胸膛满面红光，自高自大的睥睨着天下，想要吸引女孩子们的注意。 繁重的学业告一段落，他们脑子里面全部剩下的只有花前月下风花雪月的男女之情，也愿意放肆玩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但是这些女孩子连他们看也没有看，她们嘀嘀咕咕，踮起脚尖张望四处打量。 有女孩子别别嘴，娇里娇气：“晁大哥说的不会是假的吧？” “怎么会，他怎么忍心骗我们啊？” “听说他已经二十有二了，家中老母天天催着要抱孙子，实在烦的受不了才跟着郡王北上京城的。” “若他骗了咱们，咱们就咒他找不着媳妇！” “对！就是这样！让他骗我们！” 女孩子们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气鼓鼓的低声咒骂发泄着，而此时，正在别院摸着小黑狗一脸享受的晁光莫名的打了个冷颤，看了一眼席地坐在窗边看书的方灵均，又回过头伸手。 小黑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眯着眼睛感受到潮湿的柔软，抖了抖身上的不适。 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儿便被更大的声音压了下去，这是炮声，有人在贡院门口噼里啪啦的放起了炮仗庆祝。 可真是肆意妄为啊，没考中的人叹一口气，只有羡慕了，而考中的却伸着脖子前去张望是谁这么大的权势这么大的排头。 只见硝烟滚滚而下，青烟上升四溅的壳和红色的炮皮炸裂开来，一溜圈站的笔直的小厮喜气洋洋。贡院大门开了，出来几个人围着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管家打扮，很是儒雅，出来后便上了轿子。 有小厮喊着起轿便行动一致的路过众人开道。 见这排面，不用说就是哪家有权有势的公子考上了。 人比人气死人有的考生不服气问那走在最后的小厮是哪家公子，考的榜上第几名啊。 一问，那小厮桀骜的仰着头，用眼珠子斜他不屑说话。 只是伸个手指头懒洋洋的指着身后墙上的榜单。 那考生气的七窍冒烟，一转身去看，顿时闭上嘴巴灰溜溜不做声了。 便腆着笑恭喜恭喜，为什么不同喜，小厮指的是红榜榜首会元头名，自己多大脸啊敢和他同喜啊。 不服不行，一时之间恭喜恭喜场面热枕喜气洋洋。 而就算没有获得前几名但在红榜之上的，逐渐也开始放起了炮响，一时炮仗连天响，有不知缘由的小孩子拍着手在街上窜来窜去，嘴里叫嚷着嬉闹雀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这厢，刚下朝的林平之被人叫住，对他道喜，林平之摆手，“犬子只是名次十一，算不得什么好成绩。” 虽然是谦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眼睛里烁烁腰板挺直是谁都能瞧出来的。 瞧出来也要装作没看见，“那也很了不起了啊。”官员又啧啧惊叹一句，“殿试后进士出身是一定的了，公子年才及冠便有此等造化真是令人羡慕啊！” “谬赞”林平之哈哈大笑，忽然身后传来走动喝彩的声音，他连忙推诿，“一般化一般化！” 身后的人已经走了过来。 曾相面容儒雅不怒而威，周围围了许多官员不乏翰林学士。 “乍一阅便觉得此子并非池中之物，感慨我朝人才辈出，启封后才知道是相爷公子，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读书人损人不留情面，夸人更是一套一套引经据典，听了一会儿饶是林平之都有些脸红了，反观曾相却面色平和仿佛被大肆夸奖的是别人，和他没有关系。 等一行人走过，林平之便听到旁边官员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曾公子殿试不出意外定也是头筹，那可就是三元啊。” “谁说不是？少年才俊是风流人物，家世又那般，可真了不得。” “听说陇西李氏有意跟曾府联姻，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又如何，曾家小子那样的人，还不配他一个名门世族？” “曾相如日中天，不需要人来做他助力了，我说那贵勋正好，不知你有没有听说长公主有意将郡主嫁给” “哪里来的风声？我觉得不行吧。成了郡马，在朝野上不就畏手畏脚了吗，曾公子那样人物他肯吗？而且曾相也未必愿意。” “要我说咱们就别操心了，看这架势咱们家的姑娘是无望的。别想什么好事儿喽。” 这个官员一说完，众人叹了一口气，原来都还打过攀亲的主意。林平之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非，非也，为妾也不失个法子。”忽然有一个人开口。 “怎么这么下作，好端端女儿做什么妾，这不就是羞辱人了！”接着有人接话了。 “啧啧，妾生的女儿，算什么女儿。” “我倒是听说曾公子有个相好的姑娘，前段日子还出过话本子，什么火海什么” “嘘，快别说” 林平之迈步向前走，用余光扫了眼向他探头探脑的几人。 街上的闲汉早赶在林府小厮回报消息前就跑到林府恭喜，得了赏钱高高兴兴离开。 而温氏一改颓废之势荣光散发，她下令在府门口放起了鞭炮庆祝。 一时，又收到了各种拜帖，又给下人们发了铜钱放半天假，整个府邸都洋溢在欢乐的海洋中。 但蔓丝园里仍然安静如常，这日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 丫鬟们忙里忙外各司其职似乎有着干不完的活计，但是看多了也只是家常琐碎扫地泼水擦桌子窗台。 画扇从外面进来，“肿已经消了多半，精神也好一些了。” 她给苏合回话，说着何嬷嬷的近况。 何嬷嬷被杖打了后关着禁闭，遇到狠心的主子就让她自生自灭，但是姑娘却仍然顾着往日情分托周姨娘送药看病，并时不时令她们几个小丫鬟去探望一二。 小枣别了嘴，对何嬷嬷仍然没有释怀，她是不愿意去看何嬷嬷的，如果可以的话也不想给她送药免得自己又生气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碟已经探头进来了：“大公子中贡士了，老夫人非常开心，当下就赏了好多东西呢。” 她从袖中抓了一把糖放在桌子上，“我给大家也带了点回来。” “这是好东西啊？”小枣伸手剥了块儿糖纸，塞进嘴里。 “怎么不是，你说不是就别吃了。”小碟假装恼怒，要夺她的糖。 “好了，别闹了。” 画扇看了苏合一眼，“姑娘，公子得了名次，要不要去” 苏合摇头，“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啊，为什么不去！”小枣停下来，不解的问道：“姑娘为公子祈福好几天，现在公子高中了，我们就有功劳，于情于理应该去人前，让大夫人好好谢谢姑娘！” 小枣生气的说道，不满的对苏合抱怨。 虽然头一日苏合并没有去拜佛，但是后来几天都有去寺庙诚信的拜着，但府里公子高中了还是从别人那里的来的消息，将姑娘拒之门外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让人好生愤怒不值。 “这是哥哥的努力，和别人没有关系。如果哥哥不努力，我就算祈福几年也没有用。” 苏合却一副敛眉以对的样子，格外的娴静。 她侧目，窗屉取了，留一层绿纱轻薄的隔着室内室外。 墙角露出来的枝桠发了春枝，点点绿色绒绒，趁着灰褐墙面越发散出勃勃生机。 窗明几净，微风吹拂光斑细细晃动，她头复又垂下，绿点在眼前浮动看不真切眼前了。 “真快啊，都春天了啊。” 她轻轻说道。 街市上面人来人往，热闹喧嚣，但是邹将军府门前却噤若寒蝉。 肃杀之意隔着墙都能感觉出来。不同于权贵府邸的奢华气势，而是一种直面的压迫。 邹府的门卫自然乐的清闲，没有人叨扰也有些困顿无力，尤其日光照耀暖洋洋哈欠接二连三的打着，看着路上人来人往的人群。 忽然他视线中走过来两个女孩子，虽然是随意的走着但是女孩子面色娴雅和众人不大一样，应该是哪家的姑娘吧。 他这般思量着，见女孩子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麻烦你去给你们姑娘说一声，林府六姑娘找她。”那个看着像是丫鬟的女孩子上前这么说道。 门卫点头进去了，小枣看不见他的影子了，然后手上数着，“奶妈子被殿下抓了送到林府，现在还被周姨娘扣在祠堂呢按理说这邹姑娘应该知道了呀，怎么这几天没个反应呢？” 她皱着眉头：“姑娘你说她是不是不想担事不敢出来和咱们对峙啊？可要不出来可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她。” “你不要急。”苏合说，“周姨娘让我来问邹姑娘，有什么想说的便可以说什么。她若来了带走她的妈妈定要给我个说法的，她不来了那么她的妈妈就直接交给京兆府，有什么事情就公事公办。” 小枣咋舌，问邹姑娘铁定是什么也问不出来，说不定还见不到她的面，但是没想到姑娘连后招都想好了，她干脆就说不见面了，这邹姑娘若想赎回她妈妈，就得去京兆府呢。 但这样的话不就将事情给挑明了，拉开脸下了面子吗。虽然现在是邹怡理亏，但是没想到苏合不想斡旋了。 小枣看了一眼苏合，欲言又止，刚要开口，就见门卫跑出来面色严肃，“我们姑娘不认识什么六姑娘，你们早早离开。” 话音一落，苏合转身径直走了，小枣急急追上去。 剩下门卫有些茫然的站着，他脑海里还有方才邹怡给他说的，让他刁难一下这位六姑娘再去回她的话，可是这没想人直接给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下的已经不是雪，而是雨了。 春雨绵绵，细润无声。淅淅沥沥雨雾不断，路上行人腋下夹着把青油纸伞，头上也顶着伞，身上衣衫湿透。 细雨绕上杏花，散在地上一片片芳态芳颜，随着水花旋转。 忽然，有马蹄声笃笃踏碎春泥，大红花披戴着精瘦黑马从皇城由外扬长而去。 喧嚣传来，殿试成绩终于出来了。 清冷的街道骤然热闹起来，霏霏春雨带着好兆头散开。 登科及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打什么伞闭什么门，金榜题名全都夹道观看骠骑马上的国之栋梁。 有头发花白胡子长长的老叟披戴一身红花，皱纹脸上净是褶子但挡不住两腮春坨。 看的人觉得很是搞笑但没有人笑，这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学到老考到老的成绩，欣喜过后光宗耀祖值得痛哭流涕心酸令人感慨。 这种老叟毕竟是少数，国之栋梁需要注入新的血脉是年轻人的天下。而年轻人穿红戴红像极了新郎官，他们昂首挺胸腰板的很正，但大多是文弱书生没有碰过马匹，所以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衬托之下，跨马在最前面曾钰格外引人注目。 虽然春雨落入鬓角，但不觉慌乱而是更加挺拔面色如玉温润。 女孩子们蠢蠢欲动，也不顾及天还在下雨，沿街追着跑着。 香脂熏香醉人，年轻的女孩子娇笑尖叫惹得公子们注意自己，场面好生热闹。 林子骞成绩不高不低，也去了游行，但回来便卧榻休息，累的没了骨头一样。 该他做的事情他尽力做完了，接下来就是歇下来无所事事悠闲一段日子。 苏合听他讲完曾钰是多么受女孩子们欢迎的感慨，撑伞避开他暧昧的眼神。 身后林子骞还在哈哈大笑，她揉了揉眉心，“小枣你爹爹。” 迎面却碰上了林平之，他看起来是要往林子骞院里去的，苏合侧身想要让开，林平之脚步一顿，“曾府有场花宴，明日你和两个姐姐一起去。” 他吩咐一句，也没有停下来，而是说着就越过她走开。 因为用的是肯定句，不能质疑所以苏合连问去曾府做什么都不得知，更加是不能拒绝。 她抿唇，将伞转了转，伞布上的水花抖开，随即又有雨水膨膨的碎在伞面上。 小枣很是不解，一个人猜来猜去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回到蔓丝园给几个丫鬟一学，画扇倒是露出来耐人寻味的表情。 翌日早，雾气蒙蒙。 苏合穿着一套白底绣牡丹团花的束袖长衣，脖子上压了紫玉璎珞，脸上略施薄粉，遮了遮她的病气黑色眼圈。嘴上抿了口脂，又觉得重了便擦了大半，只留个浅浅的淡粉色印子。 五官中一双蒙蒙水色眸子便格外引人注目。她身后跟了画扇，手上抱着包袱，里面是另外一套衣裳。 水汽之下，她的鬓角打湿了，整个人水润非常。 她朝她身侧看去，林佳芷一改往日穿着习惯，穿了一套湘红底花卉百蝶纹的裙装，素日里以淡雅为好的她今日显得格外娇妍，年纪和她们这些未及笄的姑娘们瞧着一般无二。 而林佳茵，更是穿上了有些夸张的大滚琵琶襟的衣裙，配了大件的首饰，整个人大气张扬不容人忽视。 再环顾四周，陆续而来的莺莺燕燕娇娇俏俏。一个赛一个惊艳，脸上妆更是费尽心思精致非常，一张张脸颊都完美的各有特点。 早起滴了些雨丝，地上不潮，空气里却湿漉漉的。 曾府装扮有些古时建安的风骨，大气磅礴不拘小节却又处处合乎情理，一花一草一木皆是底蕴。 胭脂水粉香囊一物事儿的这般杂糅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女儿香。 但气氛融洽中隐隐透着一丝打量琢磨的意味。 在苏合打量她们的时候，女孩子也在悄悄的打探她们，恰好目光碰上了便抿唇微笑，尴尬而不失礼貌。 曾府夫人对外宣称是举办花宴，但是女孩子们都很清楚，这个宴会代表的肯定不同凡响。 曾钰才考中状元，金榜题名大登科后，便是洞房花烛小登科，又有传闻说是曾府早有意向为儿娶亲。 加上今日到来的。都是一些适婚的妙龄女孩子又都是不约而同的庄重打扮，她们的心思，也昭然若是了。 苏合自从来到曾府，便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慌乱。她不知道是因为突然想起了曾钰曾经对她作出的承诺，还是周围女孩子似有若无的审视。 曾钰可是在火海中救了她，曾钰可是和她传出来绯闻而且没有澄清，他们在众人眼里是暧昧不明的。 林佳芷冷眼旁观不动声色。相反林佳茵却是兴高采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见苏合低调的站在阴影处，愣是将她推到人前。 “给你介绍一下啊，这是我六妹妹，她可有名了，街上传的话本子里面就是她” 这样一说。 苏合虽然有些措不及防被推但人前，但是也没有再往回缩。 女孩子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让人觉得什么都说了。 她看了一圈没有见到邹怡的身影，便想她欢喜方灵均应该是不会来曾府的吧。她并没有将王芳和那婆子送到京兆府，她和这位邹府姑娘其实并没有什么仇，她也不想结仇，充其量就是和她的姐姐 这样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着，但是还是忍不住回想起曾钰在贡院门口自己说的话。 苏合感觉有些热，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慌乱。 她吸了口气。 旁边冷冷哼了一声，她移目，见是林佳茵面露不屑鄙夷，但也没说什么。所有人现在已经来到了正厅，等着曾夫人到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自顾不暇所以聚集在苏合身边的视线散了不少。 苏合看了一眼林佳芷，她一直喜欢曾钰，如今即将见到曾夫人的她和那些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同样是安静坐在一边，像是仕女画一般美好恬静。但仔细看，会发现她微微的咬着下唇，睫毛颤抖能表示她内心里的紧张。 苏合抿唇，将视线移开，不再看林佳芷。 堂厅里的女孩子很是奇怪，虽然彼此都是潜在的对手，但是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笑的温温婉婉。但是暗潮涌动激荡总有明显针对的对象，所有女孩子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出挑的美人。 苏合看了一会儿，女孩子们主要针对的，有两个女孩子。 一个是坐在最前位，表示最尊贵的郡主寿安。一个是名门贵族陇西李氏的嫡女李诗。 两个女孩子一明艳，一娴淑。性格不同，行为举止更是大相径庭。 寿安郡主给苏合的感觉有些像邹怡，但是却因为身份的原因，比邹怡更多了一份肆意，大气，更是有一丝凌霄花的意味。 她五官精致，偶尔扫过来一眼，也有些料峭的春寒，眸色深，瞳仁黑，和方灵均有些相似。 苏合一怔，自己再想些什么。心里却因为想起方灵均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涩然。 又一眼，看上了李诗，却更像是曾经的姐姐带给她的感觉，温柔，矜贵。 而现在，再怎么看也是，回不去了。 她心里涩然压了下去，并没有想起曾经的林佳芷觉得物是人非伤心难过。人都是会变得，她同样也变了。 林佳芷察觉到苏合看着她发愣，牙齿一咬，她不觉得苏合在纯粹的发呆，她觉得苏合在无声的嘲笑自己，在嘲笑自己见不得人的喜欢，卑微的爱恋。 她趁着没有人注意，冷冷的看过去。 苏合移开视线。 忽然，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厅堂里的女孩子们一下子变的非常安静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一行人走了过来，簇拥着中间的一个贵妇人。那贵妇人不用说便是曾夫人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曾夫人虽年近四旬，但是皮肤保养得当，鲜有细纹。而她穿着打扮也不似寻常府邸的夫人们怎么贵气富丽怎么来，而是化繁成简以舒适大气为主。 但这不代表着朴素简朴，光是她手腕间晶莹剔透的玉镯一看便知价值连城，不用说她穿着常人难辨的珍贵布料了。 整体她给人的感觉便是既亲切又尊严，不过分追求奢华，但是吃穿用度看似低调其实再贵气不过。 就是这份贵气，更加上从内而外散发的大气底蕴。使她整个人看上去风姿卓越，在一屋的鲜艳女孩子中间，并不逊色。 她坐下后微敛神，听身侧嬷嬷给她介绍在座的女孩子们。被介绍到的女孩子站起来行礼相应，没介绍到的则正襟危坐。 苏合看去，曾夫人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和曾钰非常相似，便想他这点应该是肖母的。再打量则觉得两人有六分相像。 曾夫人约莫是察觉到苏合的视线，她微转过来，有些讶然，随即便颌首微笑。 苏合不知为何心下一慌张，急忙低下头去。 只听曾夫人开口说：“有一句话叫做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可见女儿是再贴心不过的了。” “可惜我子女缘份薄浅，这辈子只守了个小子。”她略叹口气。“要我说世间最美丽的花朵最娇艳的花朵就是年轻的女孩子了你们别怪我这个半老婆子事儿多老是邀请你们。” “夫人妄自菲薄了，听闻夫人邀请，我们可是深感荣幸呢。” 陇西李氏的李诗出口说道，其他的女孩子们听到也随即附和。 “是啊，我就喜欢和夫人这样的人呆在一起呢。” “哪里不开心，我一听到夫人邀请都乐坏了呢。” 明快的声音响起，非常有活力朝气，曾夫人似是很欢心，掩唇笑了笑。 “而且啊，伯母哪里半老徐娘了呢，我要是能达到您的十分之一该多好？做梦都能笑起来。” 寿安郡主巧笑倩兮。 “郡主的性子真是可爱。”曾夫人开口道，“但可别再给我戴高帽子了，你们这些女孩子啊，小嘴儿都跟抹了蜜一样。” “本来就是。”寿安郡主和她搭话。 女孩子们看在眼里，也只有陪笑的成分，她们家族势力不够，自觉没有勇气单独和曾夫人说话。 曾夫人虽然在说话，但是眼睛都没有离开女孩子们。她轻咳了一声：“本来打算呢，是请姑娘们赏个早春，但是不料天公不作美，这雨下了就没个停。 加上院里有些泥泞，就更不忍心将你们的裙角弄脏了，不然一个个回去府里都成了小泥猴，外人听了要笑话我这主人老大没有规矩了。” 女孩子们都知道曾夫人说这么一句话只是托词，心知肚明便没有人先出头说话。一片寂静下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夫人放心好了，没人不会笑的。这雨算什么啊，不就是湿一个裙角嘛。” 林佳茵见众人视线朝她看过来，脸上皆有些诧异 她手在下面交握，然后站起来对曾夫人行礼介绍自己身份，“我们出来做客的，都带了不止一身的衣裳，就算是脏了又如何，换了不就好了吗？” 听她说完，曾夫人没有开口，其他的女孩子却捂着嘴咯咯低笑起来，林佳茵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解的看向曾夫人。 “你这个小姑娘，真是直率。” 曾夫人开口了，但又示意她坐下。 林佳茵心里一动，还想要继续开口，苏合将她袖子扯了扯。 “大家不是来赏花的。”低低给她说了一声，“直率也不是夸姐姐的话，是说姐姐愣头青。” 林佳茵一怔，立马有些恼羞成怒的瞪她一眼。 苏合见势不对，“曾哥哥才得了新科榜首” 这般一提醒。 林佳茵便一下子懂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感情是曾夫人来相看女孩子的啊，给曾钰相看儿媳妇，所以目的也就不是为了赏花。 什么赏花，就是借口。 她别了下嘴，忽然发现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跟傻子一样在闹腾，如果真都去赏花了，那曾夫人还相看什么呢。 便觉得有些臊意，又瞪一眼苏合，亦是压低声音：“你为啥给我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姐姐是想当黄鼠狼还是鸡？”苏合见她虽恼怒但没有冲动了，知道是想清了便压着声音快快回道。 这话听着像骂人又有些不像，林佳茵觉得有些别扭又说不出哪里别扭，索性转头不再理苏合了。 苏合微抿起嘴角，用手虚挡了下。 就在这个时候，席上和女孩子们相谈甚欢的曾夫人无意提及了一句，“钰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倔，自己拿定主意的事情就非做不可，真是让我和相爷操心啊。” 女孩子们微笑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们知道这些夫人们说话都喜欢蜿蜒曲折从来没有开门见山的，而曾夫人说道许多，终于是说到了正题上面。 但是这正题还远远不到一语中的的程度，女孩子们知道急不得便也顺着曾夫人话说道。 “曾公子明经擢秀，更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才，夫人不必多操心才是。”寿安郡主开口，她的话不代表朝廷，但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注定她的话还是有一定的份量。 听了她这话，无论是不是客套，曾夫人眼底露出了一丝笑意。 “可我还是觉得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夫人不必头疼，曾公子国之栋梁，想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都是知道的，有主见是好事情。夫人不见有那等子没有见识的公子，听风就是雨被人拿捏一点贵家气派都没有了。” 这话当然是陇西贵族小姐李诗说的，她做为世家大族的姑娘说起各族公子根本就绰绰有余。 虽然曾夫人口口声声说着曾钰怎么不好，倒是没有一个人会当真真的去说曾钰如何，即使曾钰真的不好，那也不能在人家母亲跟前说。而且曾钰可是长安城少女们魂牵梦绕的对象呢。 只听曾夫人又道，“别的事情倒还是罢了，由他去闹，可是婚姻一事” “说真的我也不是那种认死理不深明大义的家长，能有一个知心相伴的人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情。” “你们也都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没有必要为了政治家族的关系搭上他的婚姻” 女孩子们听到曾夫人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有片刻的凝重，但随即就是娇羞地低下了头。 曾夫人话里话外，隐隐没有门户之见，也就是说只要她们入了曾夫人的眼，很有可能就会嫁给这位公子。 毕竟曾夫人和曾相伉俪情深，府里不仅没有侧室而且曾相洁身自好也从来不去那卖春之地。再想之前曾听长辈们传过曾夫人是曾相亲自娶的，她的家族并不显赫，只是小小的同知之女。 这样人家出来的夫人，对于她们更没有很大的抵触心吧？ 这么一想，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面色娇羞，一时室里春意盎然，竟不差那杏花桃花娇艳了。 曾夫人看在眼里，请女孩子们赏春哪她开口：“实话说，只要是钰儿喜爱的，都可以随了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这话一开口，气氛更如春潮涌动。女孩子们脸色绯红，按捺不住心情激动的小声和旁边的人交谈。 曾夫人并没有阻止女孩子们雀跃的反应。 苏合咬着唇，曾夫人摆在明面上说的这番话，她听过后没有像别的女孩子一样欣喜若狂，心里也不是激动，她只是觉得，曾夫人应该还有后话。 她朝曾夫人看去，正巧，曾夫人扫来一眼。 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急忙点头对曾夫人笑了笑。是慌乱的回礼，而是没有像方才低下头仓皇避开视线。 她当然不会认为曾夫人两次看自己只是随意的瞥过。 在最开始的时候，女孩子们并没有逐一的做自我介绍，而是那嬷嬷象征性的点了几个女孩子的名字。 等到曾夫人开口，话题已经扯远了。 所以，她没有被介绍到，曾夫人理应也是不认识她的，她更不会盲目自大的去想是因为自己容貌上佳在一众莺莺燕燕里格外瞩目。 她相信无论是谁，只要做到了曾夫人这个地位是不可能以貌取人的。 但是曾夫人为什么频频看自己： “但也不能让他随意选了去，毕竟是人生的大事。”曾夫人又说道，柔声却像是当头棒喝。 震的女孩子们一时脸色煞白。 苏合垂下眼睑。 这是现实不是戏本子，门不当户不对女孩子们素日里也是鄙夷的，对于曾府她们是高嫁，但是站在曾夫人的角度，却是会认为是她们配不上曾钰。 虽然说是不在乎，她也是低门嫁入曾府的，但是有哪个母亲愿意配不上儿子的人当自己儿媳妇。 换位思考很容易便想通了，所以热枕的氛围一下子便消散了，来去很快，就像从来没有激动一样。 但在所有的女孩子里面，其中寿安郡主和李施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她们神色淡淡，因为她们值得上门当户对。 一个贵一个权，再相称不过了。 女孩子们看着这两位姑娘，眼底情绪翻涌。 自己原来是个陪衬啊，原来曾夫人一直打算相的是这两位贵女啊，她们思绪万千，在这里的人没一个是傻的。 不消一息便抓住了重点，于是脸色有些撑不住了。 亏的她们一腔热血抱有幻想来的，一大早便起了早的收拾打扮，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要请她们呢。 脾气有些冲的女孩子心里不服气，谁在家还不是娇娇女，就算家世比不上郡主还有世家姑娘，但是她们也不差啊。 于是就质问了，“夫人，依着您的意思，那叫我们来还有什么意思，您直接约郡主和李姑娘来赏”花“便好了。” “你们想回便回，没有人拦着不让你们走。”寿安郡主转过身看说话的女孩子，没看见是谁。 在人群中好说话，但是当出头的却一个也没有。女孩子们垂着头并没有说话。 寿安郡主冷哼一声，轻蔑的瞥过众人。 上首的曾夫人垂眸没有说话，女孩子们看见这个架势，俨然已经默认了。 “难不成是让我们来争妾位？”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女孩子声音细细的说道。 这个话一出，气氛先是一窒，意识到曾夫人没有开口也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就连寿安郡主也没有什么表示。 或许，默认？ 女孩子们于是惊讶，难道曾夫人真的就有这个意思？ 事实上可能是真有的，女孩子们便也沉默了。 这里的女孩子不光是各府里的嫡女，也有那庶女的，生母身份不够的。 所以这个话一出，反而是没有多大的反响的，更甚着有女孩子有些意动了。 争不过正室，妾氏倒是有可能。就算曾钰再怎么喜欢一个女孩子也不会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吧，所以更大可能就是当妾氏了。 曾夫人将这些女孩子意动的表情看在眼里。 “不过我听说，曾公子心悦某个女孩子了，要娶她呢”忽然有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 竟然，连妾氏也挣不上吗，女孩子脸色冷了，纷纷找那个说话的人。 苏合眼皮子一跳，那个说话的人却没有躲着众人，而是出了席，站了出来。 她是丁唯嘉。苏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佳茵，因为之前林佳茵和她关系很不错的样子但却看到林佳茵一脸的茫然，还有些好奇，和周围的女孩子一样 “天哪，嘉嘉什么时候也这么大胆了！”林佳茵啧啧惊叹一声。 曾夫人脸色有些变了，她皱起眉头，“这是哪里的话，钰儿可是从来没有说过他心悦哪个女孩子的。” 林佳芷小声的嗤了一下，眼波流转看向苏合，勾起一抹笑。 苏合咬破了唇角。 只听那丁唯嘉开口：“曾公子为了她，可是直接跑进火海里面呢，我们都知道。” “是啊是啊，话本子都传着的。” “不知道是误会还是什么，有鼻子有眼的。” 女孩子们被带的也随即议论纷纷。 相反曾夫人脸色缓和了，就像她方才的失控从没有过一样。 “什么事情？” 她出声问道。 “夫人，是说公子见义勇为救了一位姑娘的事情。” “是这个事情啊，”曾夫人微微笑了，“这个事情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外面人竟然胡乱传了。” 没有解释因为根本不用解释啊，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你说什么别人反而会捕风捉影。 “说起来那个姑娘”曾夫人思绪一番，“我记得” 林佳芷冲苏合笑了笑，站了起来，“回夫人的话，那个姑娘也来到了这里。” 有女孩子低低笑了出来，“曾府没有解释，那个女孩子也不嫌臊。也没有解释啊。” “这不是就打的是让人误解的主意嘛。” 苏合将手攥住。 “是哪个姑娘？” 寿安郡主朝身后看过来，她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她很是感兴趣。 “郡主，这个姑娘是我，妹妹。” 林佳芷缓缓的开口，“这些谣传，最初的由头，也是林府。” “是由林府传出去的。” 她疯了？！ 林佳茵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向她，“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而且还很清楚。林佳芷没有理她，林平之打的什么主意她可是很清楚，可是她偏偏不让他如意，不让苏合如意。 “怎么是林府传出去的？”曾夫人好像有些吃惊，她不敢置信的问道。 一片寂静下，林佳芷柔柔的开口，“这个话，应该问我妹妹的。”她指了指苏合。 苏合便站了起来。 “哦，你就是那个女孩子？”曾夫人淡淡的看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苏合并不知道。” 苏合回道：“姐姐说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 她看曾夫人，“家母管教极严，女孩子要洁身自好一直都是家母所强调的。苏合知道自己年龄小，又没有恣意妄为的身份，所以更加谨慎。” 这话倒是说的圆，林佳茵都想要给苏合鼓掌了。温氏管的严她更是谨慎，就算不察一时做错了什么，看重她们闺誉的温氏也早就将谣言遏制住了。 而且什么叫做没有恣意妄为的身份。苏合是庶女，人心隔肚皮，她与温氏更是隔了不止一个肚皮。相比之下，温氏肚皮里出来的林佳芷比较能在林府里面恣意妄为呢。 苏合话中有话，在座的也都不是傻子听不出来好歹，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看向林佳芷，耐人寻味。 而林佳芷也有些吃惊，有些莫名尴尬，更多的则是恼怒。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如今苏合竟然敢当众质问她了，不止嚣张至厮，而且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推到了两难境地。 但是，任凭她再怎么巧舌如簧，有事实为证，还有林府众人作证，除夕那夜曾钰送她烟花，她可是抵赖不得。 却没想，她念头刚转过，苏合已经起身。 “请夫人为苏合做主。” 她欠身诚恳行礼。 室内又一片哗然。 苏合用指尖掖了掖衣角，然后跪在地上：“苏合听过外人传我和曾公子的不实传闻，但是一直苦于不知道如何去澄清，因为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都有人恶意的揣摩，导致越描越黑。” “苏合敢对天发誓，苏合是清白的。请夫人，请夫人还为苏合做主！” “苏合深知谣传带来的痛苦，不愿这种痛苦再次被人利用，曾公子登科及第意气风发，此事更要说清。” 她之前发生的事情，谣言她被人掠走而且有声有色污了好一段时间，长安城的女孩子们自然有所耳闻，加上她又点出曾钰登科及第现在这种场合提出她和曾钰的关系不会是有预谋的吧？女孩子们扫向丁唯嘉，又不自觉的看向林佳芷。 虽然说丁唯嘉先向曾夫人提出来，但是很明显是林佳芷拿她当枪使的。 而且仔细听苏合的话，却觉得每句都有深意了，就连不愿再次这种字眼，都像是意有所指啊。 这些女孩子们别的不擅长，却最是擅长听话听音了，她们思想活络，想的也深入。 表面上听只能听出一个女孩子对于谣传带来伤害的害怕，但是往深里想，利用？再次利用？是谁利用谣言了，还要再次利用？ 是她看似无意提到的重视她们闺誉的主母吗，还是此时站出来说道谣言的林佳芷？这些想法女孩子们在心里如何琢磨，表面上似乎是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但也是似乎，事实上她们眼眸中有毫不掩饰的兴趣。 嫡姐和庶妹，一直以来都是互相瞧不惯，暗自较量的，没有你好我也好的姐妹之情。而林府的这对姐妹，看着是要明面上较量了。 林佳芷尽量坐的更加端庄，但其实她身子都有些僵硬。她自然能听出来苏合说的什么意思，余光扫到瘦弱的苏合身上，是扎眼的难受。 “曾公子和大哥是同窗也是挚友。”苏合继续说着，她声音不大，但因为安静的环境里只有她一个人开口，反而显得空旷也大了。 “能救了苏合，苏合深为觉得感谢。” 原来不算是见义勇为啊，是因为同窗好友的妹妹才肯相救呢。 这样一说，女孩子们倒有些了然了，同窗之谊救人妹妹的确无可厚非，她解释的一点暧昧都没有了。 曾夫人开口：“谣言猛于虎，明明白白的事怎么传的就见不了人了，可想还是世人多愚昧。” 她是默认了苏合的说辞。 救命之恩和爱恋之情许多人都将她们混为一谈，但是她苏合分的清，她给曾夫人传达的，也是这个分的轻。 “她胡说！” 林佳芷忽然说道，也站起来，但是没有跪下。 一个嫡女，绝对比庶女有体面，她不会跪，也不该跪。 她向曾夫人行了一礼。 “妹妹所言是实，却也不是我说的实。” “我说的实，并不能由妹妹一个人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 她竟然说她妹妹信口雌黄。 女孩子们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听着，林佳茵早已经震惊的不知道魂跑哪里去了。 她就说苏合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俩人闹崩了啊，彻底闹崩了啊。在曾府里都敢对峙，真敢啊！ 林佳芷余光中扫过众人的反应，抬起头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曾公子与妹妹能被众人传说，起因却还在之前曾公子大丫鬟说的那件事情。” “她亲自去了林府，甚至于家父都知晓了，所以林府才会传出有鼻子有眼的事情。” “丫鬟？” 曾夫人皱眉，旁边的嬷嬷上前，在她耳边低语。 苏合就见曾夫人面露不快，明显的是对那个丫鬟颇有微词。 苏合敛神，细细的看林佳芷：“姐姐直说吧，怎么又牵扯了曾公子的丫鬟，你又怎么知道曾公子丫鬟的事情。” 林佳芷一听，只觉得字字诛心，怎么知道，若不是仔细留意询问，怎么这么清楚，而留意询问是关心，一个女孩子关心一个公子，那她什么心思别人看不出来吗。 这个贱人，竟然这么毒，给她下了套。林佳芷咬着唇，眼里泫然欲泣却是气的。 “曾公子的丫鬟啊，我怎么不知道她来我们府里了啊？什么时候？姐姐好留意？”林佳茵也跟着站起来，无辜的说道。 落井下石谁不会呢。 她扫了眼苏合，挑了下下巴。 林佳芷僵了僵身子，一阵气郁。 “夫人，苏合实在不知道这空穴来风的事情怎么会由姐姐这般说，还请夫人真问问那什么丫鬟，是否她说了什么，却被姐姐给误解了。” 现在，已经不是说她和曾钰如何了，就像从始至终，她一直针对的林佳芷。 府里的两个女孩子打擂台，曾夫人实在没有听得必要，她给嬷嬷使了个颜色。 一时，便进来一个婆子，凑在曾夫人耳畔说了几句。 “瞧我这记性。”曾夫人叹了一口气，“都到中午了，该吃饭了。” 又留她们午饭，花宴花宴，赏不得花，宴却推脱不得。 各府姑娘们好生看了一场林府姐妹的热闹，孰是孰非她们并不在意，看了热闹，就是好玩的事情。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呢。 可曾夫人不想提了，便没人敢问，那个曾钰的丫鬟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 林佳芷缓缓站起来，女孩子们一齐向外面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们毫不顾忌的在哈哈大笑： “丢死人了，真是不要脸” “兔子急了都咬人呢，我想她肯定不是什么好的。” “就是说啊，一天到晚还端着呢，不知道给谁端呢！” 竟然都是挖苦讽刺她的，没有人说苏合什么了。林佳芷气的牙疼，手直哆嗦。 她不知道她怎么坐到吃饭的位置上的，但是她不能狼狈，林佳芷忍了又忍终于算是恢复平静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芷儿姐。” 忽然，旁边有人拍了拍林佳芷的衣裳，林佳芷转身见是丁唯嘉。 “你的那个妹妹满嘴胡言乱语实在让人听不下去。” 她恨恨的说道，今日也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人，虽然主要不在她但是她还是感觉很窝火。 平时林佳芷是连她理也不理的，对于这种一脑子混沌的女孩子来说，随便刺激她一句就会乖乖的当枪让她使。 她今日也是说苏合和曾钰的暧昧刺激丁唯嘉，丁唯嘉就傻傻的配合自己。但是现在，她没有什么心情理会了。 “是啊，我好生生说的话，被她这样曲解。”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林佳芷柔声叹了一句，“我亲耳听闻那个丫鬟说曾公子对妹妹心悦的，可是没有人肯相信我。” 丁唯嘉身子顿了顿，脸上不快愤恨一闪而过。 林佳芷看在眼里，便伸手握住她的，“好妹妹” 用餐时曾夫人并没有在跟前，但是女孩子们都知道，这些伺候着的曾府下人们，定会将她们的一举一动报给曾夫人。 虽然什么嫁入曾府是打了水漂，但是女孩子们却都是很奇怪的，她们不愿在外人面前留下不好印象被看清更是暗自和旁人比较着。 便规规矩矩的柔声细语，虽然说的讨论的都是八卦，但是远处的人们只以为她们说的是阳春白雪的事情。 苏合刚才怼了林佳芷，她的这一席面做的多是看热闹的女孩子，不时也有女孩子追问那丫鬟的事情，但是苏合吃吃喝喝一个字都不肯多提。 女孩子们没有办法了，她这里不说不一定她们问不出来，今日的事情有主次之分。 便打起精神全身心投入吃起了饭。 餐桌之上只能听见偶尔瓷器与竹筷的碰触声音，及丫鬟们端着菜食的脚步声。 忽然，哗啦一声，一个丫鬟脚下不稳，手中托盘往前一扬，尽数洒在了她面前苏合的衣裳里。 汤汁略酸，她衣裳上一瞬间都是褐色的斑点，又有种汤汁的酸味。 丫鬟小脸煞白，一个劲儿的在道着不是。 同坐的姑娘纷纷挪动凳子，刺啦啦的嘈杂使整间屋子里面的人都看她。 “怎么回事，又是她啊？” “今天怎么了，吃个饭都不安静的。” “不过她也好狼狈啊。” 幸灾乐祸的声音不时传来。 苏合看了一眼身后的画扇，“你去取衣服吧。” 黏糊糊的衣服贴在身上着实难受，但那个丫鬟哭哭啼啼看着十分可怜。苏合便说，“你不要哭了，我没有被烫到。你带我去换衣服的地方吧。” 一时画扇取来衣服，她饭也不吃了，只跟在丫鬟身后。扫了眼林佳芷，她仍姿态优雅的在吃饭，不疾不徐。 苏合跟着丫鬟走上长廊。 外面的风很是清爽，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日光倾洒下来，若不是身上还难受，倒是个赏心悦目的景象。 曾府长廊是木头的，底下做的中空，人踩上去有咚咚的响声。似是乐器演奏的声音，很是得趣。 苏合垂着头放空了一点儿思维，再抬起头时，见丫鬟领她来到了一扇月亮门下。 “换衣服的厢房竟然这么远？”画扇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不清楚曾府的规矩不能轻举妄动。 那丫鬟跪下来，“奴婢是新来的丫鬟，有些笨手苯脚了。千万不能被夫人发现，所以将姑娘带到这没有人的院子里面来换衣裳。” 苏合默不作声的仔细观察四周，抬脚上前。 几人转了半拱月亮门，来到了一方独立院子，院子被落下锁，锁掉在地上。 忽然一阵风吹来，咿呀呀的院门开了。 院子里单独一口井，贴着院墙砌了平房，并开了两扇平板门。除此外，光秃秃一片，萧瑟灰败，和外面的奢侈金迷形成鲜明对比。 苏合脑子里面轰的一声，她往后一退，身子撞到了门上。 头有些疼。 画扇急忙扶住她，她看着画扇嘴一张一合，但是就是听不清楚她说的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心里稍微舒服了。 “没事。” 她说道。 两个丫鬟焦急的看她。 她摆摆手，因为不舒服所以就仓促换了衣裳，刚换好就听见有声音传过来。 画扇狐疑的看着丫鬟，以为是丫鬟招的人，丫鬟脸色苍白，使劲儿摇头。 “不，不是我” 那丫鬟急急就叫。 画扇抱着小包袱，伸手捂住她的嘴唇，害怕她出声作怪惹人注意。丫鬟再三表示配合，画扇才将她放了。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丫鬟咬唇：“姑娘若是肯信我，那么跟着我来！” 画扇看苏合，苏合点头。见丫鬟实在急得很，匆匆跟上去，堪堪藏了身子。 “我分明看着往这里来了” “怎么什么人也看不到？” 明显是两个人的交谈，苏合通过门缝往外瞧，见哗啦啦来了一波人，曾夫人一脸冰冷的转过来身后几个嬷嬷心惊胆颤。 此时的曾夫人已经不是厅堂里对她们和蔼可亲的那个妇人，而是威严的有压力的。 苏合心跳嗵嗵，看见她们几人在那落锁的黑油大门口站立。 “人呢？” 曾夫人冷声问道。 “刚，刚才还见”一个婆子上前弯着腰哆嗦，“或许瞧岔了眼睛。” 哼。 曾夫人冷哼，“瞧岔？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能瞧岔了去！” “看守的是谁，自己领三十板子。你们去查那出来的姑娘是哪家的，往哪里去了！” 吩咐命令转而先一步离开，分明厌恶不想多呆这里。 婆子们急急应是，跟了上去。 这是什么地方，竟然能惊动曾夫人过来查看。 等到周围没有人了，苏合几人出来了。她们神情复杂的望了一眼这个院子。 “你说实话，这院子是什么来头？” 画扇冷不丁要问丫鬟。 丫鬟咬唇，现在事不宜迟还是先走先说。 战战兢兢带路，几人走了老远她才喘口气，“奴婢其实并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只是嬷嬷整日里告诫，说那地方去不得。听得时间长了脑子里面就起了茧子。所以一慌张之下，脑子里面全部是告诫去不得去不得，但一乱就将姑娘带去了那里。” “好在没酿成什么大错，只是我左看右看，那个院子也只是普通的院子啊，能有什么禁忌不成？”画扇不解的问道。 丫鬟左看右看，压低声音对二人说道，“那地方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听府里老人曾经传过，那个院子在十年前不知怎么回事得罪了一个大人，当时闹得挺凶的，那大人非要烧毁这里。” “敢烧曾相的府院，哪个大人啊？”画扇低低就问。 “不知道啊反正最后事情就是圣上顾及了曾相的面子，这院子就没有烧，但是人心里梗着的，才不让我们去吧。” 说话间，苏合一直没有开口，曾府掩在青翠欲滴枝叶扶疏之中，日光暖暖的照下来，水珠聚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往下滴一滴。 土腥并不浓烈，而是夹杂着草木的清香，真实而又熟悉。 她晃了下神，又有些头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等几人回到堂厅，正好遇见方才那院子碰到的婆子在席间左右张望。 不用说是奉了曾夫人命令来盘查到底哪位姑娘往那院中去了。 但是毕竟女孩子们是自由的，而且眨眼功夫出出进进已经很多人了，婆子更不好直接地去质问女孩子，她一圈圈看下来，已经是露出了焦虑不安。 “姑娘我看她没发现不若咱们就当做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画扇在苏合耳畔私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后她警告的看了那个丫鬟一眼。 丫鬟立即点头，手在唇边一划，示意她不会多嘴的。 画扇见她态度诚恳这一路下来也不算耍滑的，半信半疑。 “你知道你也脱不了干系！”还是警告一句。 丫鬟连连点头。 “不能当没看见，这不是你不说我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的事情。”苏合摇头，这般说了一句，然后c径直往那婆子身边走。 她离席时所有女孩子都看到了，若是装作面无其事，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姐姐，让你久等了。本来我早都回来了，可是今日穿的衣服不知怎么回事，画扇给我系了个死扣，好一阵麻烦。” 她路过那婆子跟前，正在吃糕点的林佳茵被噎住了，“谁管你，那么大声做什么，你给我一边” 她咳嗽一声。 “要不是我就在隔壁换的衣裳，恐怕还赶不回来呢，让姐姐担心了。”苏合接过她的话，按住她肩膀走到她身侧，丫鬟上前添了个座位坐下。 林佳茵不情不愿的往旁边挪了一下，瘪了瘪嘴。“你过来我就吃不下去了，真扫兴。” 苏合笑笑，余光中那婆子没有起什么疑心已经走开了，她操起筷子也吃了起来。 “你真是奇怪。” 正吃着，林佳茵小声嘀咕就传了过来，“越来越奇怪，越来越让人讨厌。你等着吧，回府肯定没好果子吃。” 虽然口中说着讨厌，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了些别扭的关心。 苏合心情一下子便有些好了，她扭过头看林佳茵眼睛里面亮亮的，“谢谢姐。” “滚滚滚，恶心死了。”林佳茵浑身一抖，她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苏合也没有再吃下去了。 她亦跟着起身，婆子转到林佳芷那一席上。 “没有出去的人呢” “不过刚才一个丫鬟将妹妹衣裳弄脏了不知道回来没” 高高低低的话传了过来。 林佳芷视线扫了过来，苏合对她笑了笑。 只见林佳芷面色一变，显而易见的笑意如同被掐断。 累了一日，回到林府苏合早早便歇息了。画扇拨暗烛光，悄悄的退了出去。 但是床上的苏合却双眸紧闭，眉头好好皱起，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之中。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萧瑟的府邸门口。 她茫然的看着红漆大门上贴着的两道封条，门头已经被取了，石狮子左右并不对称，一旁只剩下了基石，石碎散在周围。 “快快，听说烧开了！” “烧死这毒女，一解心头之恨！” 四面八方传来低低的辱骂，苏合踉跄起身，没有目的但是身子却知道地方的跑着。 她的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靛蓝色常服的背影。 此时天色近乎黄昏，云层连绵起伏，嫣红c橘红c杏红c晕红c幽红c银红各种层次的红压了下来，他的身周便染上了一抹难以描述的瑰丽，而他却如同冷幽的冰魄独立于世人之外。 苏合的眼里全是他，她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被摄了心神一样的，向他走过去。跟着他，跟进他。 仰头痴痴的望着他。 不知今夕何夕。 一个太监怀里抱着拂尘，喘着粗气踉跄跑来：“殿，殿下，罪女林佳葶已经没入火海” 像是晴天霹雳，闷雷猛然炸醒，苏合脑子轰的一下，面前忽然燃烧起熊熊烈火，是最刺目的红。风卷起灰黑尘屑，扑天盖地。 她头痛欲裂，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眼便是方灵均永远古井无波的那张脸。 冷清而又绝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这一日，微雨。 地面湿漉漉的，屋檐下滴答着落下雨珠。 “请问殿下在府里吗？” 忽然一道女声传来。 门卫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他连忙挡在门口，看一个女孩子施施然的手里握着天青雨伞，挡住了面部但能看见手指纤细露出一小截的手腕子，上面戴了个红绳夹杂金丝编织成的转运珠。 蜜合色裙摆下围上沾了些泥泞，不狼狈反而像是碎玉珠子般点缀。 她姿势里透着从容，裙摆随着走路而起起落落。 门卫打量的仔细，女孩子来到他跟前却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她的声音透过雨幕传了过来，有些略微的沙哑，听得并不真切，门卫迟疑想再次问。 苏合已经站到屋檐下面，手稍稍用力，伞面缓缓落下，伞上的水花飞溅了出去，啪一声，伞骨收拢，合住了。 她将伞垂到身前，抬头便对上门卫打量的目光。 “林府苏合求见郡王殿下。”她又说了一遍。 下雨天想睡觉脑子里面木木的转不动，门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皱了下眉头。 怎么也是个想不开要撞南墙的？他暗自摇摇头，这样的女孩子他见得多了，都是借口有事要找殿下的，而且多是比她笃定的。 门卫捕捉到苏合还有一丝丝的慌张，脸板起来，拿出对付女孩子们一贯的说辞，“殿下内务繁忙，暂时并不见客。姑娘还请回吧。” 只见女孩子听了这句话，当真有些迟疑，然后抬头望了望烟雨笼罩下的长安街。 褐青屋脊在烟白的雾水中清晰而又模糊。 “避雨” 她嘴里喁喁：“让我进去避个雨可以吗？” 专注的看他。 女孩子眼神迷茫，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飘雨打湿，露出深色的内衬痕迹，有些贴在了身上。 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门卫一愣，神色变得有些尴尬，也有些说不出来的臊意，“那，那个姑娘你回去吧。” 说着迈过门槛，直接想要关门。 “我我问一句”苏合见他关门也不顾忌了急急就用脚尖抵住，却因为语速过快而咬住了舌尖，她舌尖一缩，口腔里感觉到了咸咸的血腥味。 门后传出了细微的脚步声。 但是苏合并没有听见，她怕门卫关上门，没有管还有些疼的舌尖，被夹住的脚尖，含含糊糊急急说道，“真有事，我谢谢殿下” 雨更大了一些，哗啦啦的雨被风吹的东倒西歪，苏合感觉到湿气扑面而来，衣衫贴在了胳膊上能感受到明显的潮意。 她有些冷，止不住哆嗦一下。但还是没有放弃用脚抵住门的举动。雨伞因为慌乱早已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很是狼狈。路过的行人有远远看一眼便走开的，也有频频回头的。 门，一直纹丝不动。 她咬着唇，又试着往里挤了下。 “让她进来。” 忽然，从门后传出一道清冷的声线，虽然声调不大，但是没有被风吹散，很容易的就传到了苏合耳里。 条件反射的，她心里发颤，有心抽回自己的脚，一瞬间有些退缩。 但门吱呀呀开了。 她往后一趔，堪堪站住。第一时间，便不是逃避，而是仰起头。 门卫两手各拉一道门环，还是将路堵的死死的，却能从他身子旁的缝隙里看到那一抹极淡的青色背影。 雨自他的伞下劈分成两截，如同细针密密麻麻的雨滴在伞面上溅成雨花，然后弹落，和其他的雨滴融合淌入地上。 他步履不曾慌乱，雨势或强烈或微弱都不急不躁，不徐不缓，一直到她视线不及处，渐行渐远。 苏合的眼睛有些刺疼，她眨了眨，带动略微的湿气氤氲上来。 “哎呀真是好运气，殿下刚要出门，现在也不出去了，姑娘请进来吧。” 门卫开口，压下心里的不安紧张，有些人天生就让人自愧不如，甘于臣服。 虽然方灵均在府里但是他这种级别的下人却很少相见。方灵均不止对女孩子们有莫大的吸引力，更是对他们 呸呸呸在想什么啊？意识到自己思维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门卫不说话了，他一边带着路一边留意女孩子。 女孩子进来郡王府却不像在府外表现的那么急切了，而是垂着眼睑隐隐有些恼？ 是自己看错了吗，门卫又打量一番苏合，见她扯着衣袖，面容强装淡定。 真是奇怪的女孩子。 门卫摇了摇头。 苏合抬起头来看了门卫一眼，但是旋即就转过视线。 郡王府安静的不像话，按理说这么大的府邸下人应该处处都是，但是现在却能听见雨打上枝叶轻微的声音。 苏合听了会儿，用力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移在景物上面，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发颤。 她是又梦魇，终于忍受不了了，迫不及待一腔热意直接奔赴到郡王府。 但现在对她而言，还像是做梦。 苏合垂下的手又握了握伞柄，淡青色的筋骨明显。 她做事拖拉，优柔寡断一点也不决绝，但是此番她必须要问情楚了，她要问他记不记得前世，她要问他帮助林佳葶是不是因为他愧疚，觉得对不起了铁石心肠的连他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而如果得到答案她能做什么？ 她是为了证明还是为了开脱？ 不，不要这么想。苏合吸了一口气，沉默的跟着门卫走。 但苏合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回到林府天已经晴了，她将伞面撑开晾着，坐到一旁静静地看着水渍滴答在地上痕迹变浅变淡。 直到响起了脚步声，越莓走了过来。 “姑娘出去了？”她看着苏合有些湿的裙角问道。 苏合唔了声，“去了趟花园。”便不说话了。 这日阴，她便趁着丫鬟们不注意，出了府按耐不住烦躁的心去了郡王府，回到林府谁也没有发觉。 如果不是脚下的泥泞沾染着郡王府独有的紫藤罗花瓣，她就要以为是自己才睡起来一片混沌。 苏合站起来，走到窗子跟前，看着细小格子交叉而成的纱窗，绿荫。 不一会儿，眼睛有些酸涩。 “姑娘不舒服吗，脸色苍白”越莓担忧的说道。 苏合将手敷上脸颊：“或许小日子快到了吧，无事的。” 越莓哦了一声，见苏合神色恹恹，没有多大精力的样子，也没有怎么搭理自己，便不敢多问什么，只得下去了。 苏合鼻周闻见窗外的土腥，凹陷的地方积成了小水坑，透明的水珠从树下滚落到水坑上，泛起一波波涟漪。 叶子在水坑里随波而流，她看的入神，门卫见人心不在焉，叫了一声。 苏合回过神，两人已经到了一处居室。 她从半开的窗往里面瞧，见摆了绿植很是葱郁，虽然位置随意但是很有雅趣。 门卫推开门。 下雨天室内有些昏暗，但仍能清晰看见桌几上没有熏着香只有淡淡墨汁沉淀的味道和各类宣纸的味道。笔洗里面是三分之一的清水，旁边山型笔搁上面放了一支通体黑色的小笔。 原木抛成的镇纸下压了块毡布，她目光微顿，桌几下面也是块毡布，不过上面铺了绒面的坐垫，旁边小盘里放着米糊一样的东西，湿答答黏糊糊的。 或许是书房，方灵均的？ 就在她打量的时候，传来脚步声和细细的呜呜鸣叫。 她心里一跳，门卫请她坐下便正襟危坐头不偏不倚。 门开的声音和惊讶的咦？声一同响起，苏合随后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对湿漉漉的黑眸，和毛茸茸的爪子。 晁光将狗抱低，露出了脸上的惊讶。 “殿下让我将林姑娘带到这里。”门卫向他说道。 晁光一手抱狗，一手轻车熟路的给自己拉了条凳子。他坐下来举起狗爪子挥动，示意门卫离开。 门卫应了，推门而出。晁光的视线全落在苏合身上。 苏合看他探究，饶有兴趣，虽然不自在，但也没怎么避开。她问：“殿下何时能到？” 晁光耸耸肩膀，不知道。 两人又没话可说了。 苏合便把视线转向在晁光身上不停乱动的小狗，起初晁光还用手压了它的头颅，后来索性放开不管了。 苏合就见那狗从晁光身上溜下来，然后钻到桌子下窝在坐垫上一动不动，显然那里是它的地盘。 她看的仔细，没想一会儿小狗又摇摇晃晃站起来，警惕的睁着眼睛看她。 晁光哈哈大笑声随之响起。 “小黑怕你抢它的地盘啊，林姑娘你这直勾勾的看着它，也不怪它会这么警惕哪。” 苏合有些羞，晁光又乐的大笑。 “晁光。” 门外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你出去。” 方灵均走进来，不容置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他低敛着眉眼，手边垂下的伞尖往地上滴答着水珠。 雨点密密麻麻，遮罩住他身后的光影。 他用伞磕了磕地面，发出了并不清脆的磕碰声。但只是磕了几下，便作罢了。 这应该代表着一种信号，苏合见到晁光重新抱起狗，然后站起，侧身，往外走了。 但是室内并没有因为少了人而变的空旷，使苏合感到松快。相反有沉沉而来的压迫，以一种渗透的方式在挤压着她的神经。 他逐步过来，高大的影子就势压下，本就不甚明亮的室内更加昏暗。 风夹杂着雨水撞击半开的窗，吹进来吹过方灵均的衣袖，吹到苏合鼻间。 湿润的草木尘土中丝丝缕缕的捎过来男子身上独有的木质香调。 过滤掉风中的湿冷。 苏合鼻子翕动，她将手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微微发抖。 脖子梗着，身子也僵硬了。 方灵均停下脚步，垂下眸。 还未等他开口，苏合便刷一下，如同惊弓之鸟一下子给蹦了起来。 “谢，谢谢殿下帮助苏合” 她惊慌失措道。 方灵均已经绕过她，绕到桌子后面，伸手，握住晁光方才坐的那椅子椅背，些微用力，椅子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他坐了下来。 在她对面，仅仅隔了张桌子。 压迫更重，苏合心里咯吱一下，牙又咬上了嘴唇。 “我” 她磕磕绊绊又开口，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方灵均脸上平静无波，眉眼天生冷淡，对于女孩子吞吞吐吐也没有着急，更没有催促。 室内渐渐变暗，室外雨声淅沥渐小，滴答滴答的间隔时间变长，雨势应该是缓了。 但苏合心里的鼓点却随着时间挪移更加紧促，更加密集。 她坐在这里，他的五官因为背光不甚清晰，但是那双幽深的瞳孔更加深沉，就像是万丈深渊。 万丈深渊 苏合手心里不知不觉已经腻出了汗，和着掌心的纹路在晶莹的闪烁。 她只开了个头说了“我”便没有下文了，她脑子一片空白，用袖口蹭去手心的汗后一直是短暂而漫长的沉默。 方灵均抬眸不留痕迹的扫了女孩子一眼，她局促不安的动作，她竭力不让椅子发出声音的不自在全部被纳入眼底。 但她又想装作一副放空的淡定。 他眸色渐深，一如平常清冷的语调传出，“我不喜喧嚣，知晓？” 尾音略微上挑，视线扫过来，正正看过来，苏合无处躲匿，她慌张的对上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这一声，使他语气中淡淡的不喜，警示在她心里变的迟钝，她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她不知道她该如何接话。 她沉默以对。 因为，她已经被那声略微上挑的尾音震的灵魂出窍，被那一眼看的不甚清明。 如果声线能够杀人，如果眼神能够夺命，不出意料，她已经被凌迟，回天乏力。 “我不喜。” 方灵均略微咬重这三个字，女孩子迟钝，不知好歹令他略皱起眉头。 “唔。” 苏合终于有了反应，她点头，“郡王府里的确很安静，能看出来您的确不喜喧嚣。” 可惜还是下意识的反应。 她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冷淡的男子已经有了些不耐烦。 “林姑娘方才蛮力硬闯。” 但是他语调平平。 “我不喜。” 声音依旧清冷。 不喜他不喜 沉迷于他音色的苏合跟着恍惚，却在意识到他说什么后，猛地激灵。 她开始惶惶。 最直接的反应，便是身子一缠，站了起来。 椅子发出刺耳划声，然后，闷闷的撞到地上。 苏合又焦急的去扶椅子，她脸色全红了，不是害羞而是难堪了。 “我殿下其实我真的” 她咬着唇角，说话急切，唇瓣已经被牙齿咬破了皮，血丝聚成了珠儿。 方灵均看着女孩子制造的慌乱，不留意的扫过她的唇，“不要试图靠近我。” 他并没有对苏合吞吞吐吐要说什么表示兴趣，而是依旧冷淡的开口，不紧不慢。 “我不喜。” 他缓缓起身，吐出三个字节，而后朝外走去。 一如绝情，更是无情。 “晁光。” 在屋外抱着狗捂住狗的嘴巴让它不要发声，窝藏在窗户边听墙角的晁光一阵哆嗦。 “送客。” 苏合神色涣散，看见方灵均握住伞骨略微用力从而发白的指尖，听见脚步声从容淡定响起远去。 而她，定定的坐在椅子上，没了知觉没了感觉，一瞬间抽去了所有力气。 晁光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走进来。 “那个，殿下今日心情可能有些差”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被方灵均毫不留情面斥责的女孩子，就是他在门后偷偷偷听，听到那三说不喜都止不住的发颤，更别说苏合了。 虽然女孩子是有些轻浮，但是方灵均这一次可能真有些生气了，他从没有见过他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于是对苏合有了一丝怜悯。 “你们女孩子每月都有那么几天，郡王他每月或许也” 苏合忽然抬头看他。 晁光一滞，女孩子目光呆滞，却又专注的看着他，竟让他有一瞬间的，自行惭愧？ “这，这话是安缄说”他干巴巴的甩锅，但女孩子越过他，踉跄跑出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窗子旁边是一细长的琉璃瓶，里面有丫鬟折过来插上的桃花枝。桃花枝应是才插上不久，带了雨露新鲜与独有的清幽。 她合上眼眸。 “不要靠近你，你不喜啊。” 喃喃自语。 “姑娘在说什么？” 小枣掀开帘子，听到了一点儿，但没有听清苏合，以为是苏合要吩咐她做什么事情。 “周姨娘让我给姑娘说一声，邹姑娘的妈妈被邹府的人领走了，看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没得到苏合回应，她上前说起了正事。 “看起来邹姑娘也不想闹到京兆府啊。”后又加了一句。 苏合微侧头，“凭什么？” 凭什么，什么凭什么？小枣有些不解，讶然：“姑娘不是之前在邹府门口说姨娘刚才也给奴婢教说，教唆人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就看姑娘如何行事了，但是切记不要图一时之快。” 她是怕苏合意气用事，将周姨娘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不要！” 苏合皱起眉头，陡然拔高语调甩袖过来，面上有了些怒意。 “你为什么这样没有出息！” 小枣被吓住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苏合，紧接着，苏合脸色又一沉，双手捂住眼睛。 “姑，姑娘” 小枣磕磕绊绊，不知道她怎么了。 “你，你过来。” 有些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苏合揉了揉眼睛，复看向她。 眼底发红，鼻头发红，眸子中有了水色。 这是哭了？小枣微怔。 “我给你吩咐一个事情，你去办” 囔囔的嗓音散在空中。 这日，苏合正在喝药，脸色发白。她此番小日子不稳，老是盗汗胸闷气短，便开了些滋补气血的药吃着。 现在喝的是鹿胎粉熬制的药，虽然比之以往难以下咽的药汁好多了，但是腥的她还是止不住恶心干呕。 小枣急匆匆跑进来，见她这样有些犹豫不知道上前不上前。 “你过来说。” 苏合用帕子揩住嘴角，压下翻涌上来的不适，她眼里红红的积上了水花。 小枣将桌边的蜜饯杏脯递过去，苏合却用手挡了。 她吃药从不压药。 小枣于是压低声音，附在苏合耳畔说道：“亲眼看到出了门，往东城区去” 她声音小，人也谨慎，虽然这里是蔓丝园，但还是左右打量，躲过几个丫鬟来回进出的身影。 但闻言，当的细微一声，苏合放下药碗站了起来。 几个丫鬟不解的看过来，有丫鬟走过来就问：“姑娘可是何事？” “真多嘴。” 小枣先声夺人，“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嘟嘟囔囔。 丫鬟平时和小枣打作一片的，此番见她严厉喝道也不是特别紧张。苏合没有说话，而是迈开步子出了去。 丫鬟不再多问，只是在小枣跟着走的时候朝她笑了笑。 她给苏合说道邹怡将妈妈领回去了后，苏合便让她留心邹怡，见到什么动静急忙回来禀告。她买通了街上的闲汉，天天在邹府门口踅摸，果不然今日就传出邹怡出门的事情。 小枣劝苏合，“今日邹姑娘可能是要去郡王府的，姑娘去找邹姑娘有可能等不到她回来。” 苏合唔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无法，小枣便跟着。 一时来到了西角门，换了个小厮在看守。 小枣前去，是一个生面孔。她说道：“六姑娘要出府去。” 小厮不让，“无论是哪位姑娘都不能随意出去，必须要有夫人的对牌。” “你先让我们出去，要是夫人追问下来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是我。” “你是谁，你说的话又有什么用。”小厮环抱着手臂，“你这先斩后奏未免太明显？ “不是我说，不行的啊，我需要尽职尽责，今日放了你出去，明日有别的人看样子我是放还是不放？” “不放她们去夫人那里告状没有我好果子吃，放了她们养成习惯，一直要让我放她们出去。若是再造成我前任那样的疏忽，估计我的后果是比我前任送去庄子还要倒霉几分呢。” 根本是油盐不进。 小枣有些焦急，半天干涉不得，苏合上前来。 “姑娘他不听” 她压低声音。 “若是我的事情耽搁了，你能付得起责任吗，如果你能，那么我便不出去了，你知道厌胜之事闹得有多么严重吗！” 苏合虽然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小厮一听，愁眉苦脸犹豫不决，苏合先一步推开了角门。 “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去说，不要你担责任。” 小枣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 “哎哎，六姑娘，六姑” 两人已经走远，小厮叹了一口气，又关上了门。 街上仍然人潮涌动，叫卖讨价还价络绎不绝。小枣却没有心思驻步停留，她们二人也不像街上闲着没事晒太阳的路人，而是近乎于小跑的走着。 苏合在前面走着，日光透过微弱的金色光斑，打在青灰色的墙面上。她的侧影在墙上也一高一低。 小枣走了一会儿身上觉得已经出了汗，但是她并没有抱怨而是咬牙紧紧跟着。 转过了一条热闹的街巷，是一座牌楼，小枣觉得有些陌生，这里的行人也很少了。 天上的云移过来挡住了日光，地面变得有些昏暗，被日光晒得暖洋洋的她陡然觉得有些冷。 这里并不是邹府的方向，小枣曾经跟着苏合去过，邹府位置在东郊的闹市区，没有这么的曲径通幽。 空气里是淡淡的紫藤萝的甜香，但一种说不出来的肃穆冲淡了这股子闲适的甜。她腿有些发软，小枣皱眉，她犹记得这种身体里记忆的感觉，是三年前第一次去往太医院 正思忖着，骨碌碌的车轮子从身边响起，她一愣急忙趔到一边，一架马车从她身边径直而去。 小枣抬头看苏合也静默在原地，等那架马车过了去。 因为车行，而轩窗的帘子微微掀起，能看见一抹水红伴随着环佩叮当的轻快声音。 但是马车并没有再行多少，小枣堪堪追上发现它已经停在了府邸门口。 她仰头，见牌匾上烫金的三个字，郡王府。 脸色一瞬间煞白。 “不怕。” 苏合轻轻的在她耳畔说道。 小枣嘴里喁喁，手轻轻拽上了她的衣衫。 “怕，无济于事。”苏合低低说完这一句话，对她笑了笑。 说是无奈又带了些嘲讽。 这句话的含义并不像表面一样只是单纯的安慰胆怯的自己，小枣转不过弯来只是怔怔的看着苏合。 而苏合安静的看着郡王府。 一时，府里出来门卫，那门卫却没有看见苏合二人，而是朝马车走去，边走嘴里边喊着让马车离开。 但车并没有离开，而是停稳了后从车上先出来一个草绿衣衫头上双丫髻的年轻女孩子，她欠身跳下车，接过车夫递给她的脚踏，拉开帘子。 水红袖，玉白手腕悬着凤血玉镯冷光的女孩子将手搭在她肩膀。微用力便也下了车。 是邹怡 好家伙真的遇到了？ 小枣捂住嘴巴，看了一眼苏合。 门卫一看见邹怡的脸便有些无力，他耷拉着眼睑：“郡王他” “不是我来找郡王的。”邹怡嗤了声，“你不用见我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门卫脸皮薄，已经有些尴尬了。 “也不用拿郡王没在的虚话敷衍我，我不听。” 邹怡挑眉，“我有正事，让我进去。” 她伸手丫鬟递给她一方书笺，“我爹爹过寿，邀请殿下的。”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 “你是什么东西！”邹怡拔高声音不屑骂道，“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竟然三番五次的阻碍我。” “连下人的本分是什么都不懂了！”那丫鬟也尖声呵斥，不给门卫留一点面子。 说着就用手推搡门卫。 门卫碍于男女大防，只能匆匆后退，“姑娘不要让小的为难，这可是万万不允许的事情！” 邹怡抽出软鞭，啪的一声落在青石板上，门卫面色煞白。 “我今日非要进去不可！” 她厉声喝道，不依不饶。 “你凭什么？” 小枣看的惊心动魄，没想到身边传出声音，苏合落落大方的走了出来。 她话音一落，邹怡门卫几人都看过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林，林姑娘。” 门卫大喘一口气，“来，也来了啊。” 他只是认出了苏合，打了个招呼而已，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但是邹怡正在气头上，无端就听出了亲近之意。她来了这么多次这门卫软硬不吃公事公办，但一对着苏合说话就随意多了。 门卫对谁随和和谁亲近不打紧，但他是郡王府的门卫就不得了了，这就是一种征兆，是大事！ 凭什么苏合能让他这么随意对待，如果不是熟稔的关系哪能随意的套近乎？ 她已经认为这门卫在和苏合套近乎讨好她了。越想越气，怒目而瞪，“她进去过？” 将鞭子缠在手上指向苏合。 门卫视线全落在鞭子上面，咽了下口水，“是，殿下他让邹姑娘好好说话！” 啪！ 他急急说完就往后一趔，一阵劲风而去，鞭子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他一缕毛发缓缓落在地面。 “她敢！” 邹怡喝道，目空一切。气焰嚣张也肆无忌惮。 一为泄愤，二则震慑。 但苏合并没有她所想的那样被吓退，她甚至还保持着落落大方的姿态。 “邹姑娘好鞭法。” 苏合看着她，面色柔和，由衷地称赞一声至少听着是称赞的话。 她丝毫不觉得她的话会使邹怡更加恼怒。 小枣惊魂未定，听见苏合的答复又是呆若木鸡，膛目结舌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邹怡反手一甩，鞭子就朝着苏合的脸面抽过来。 小枣猛地尖叫，就要推苏合。 苏合眼睛一眨不眨，劲风扫过自己，鞭子堪堪划过身侧，没有挨上她。 地上被挥出了一条白痕，灰尘被碾碎上升。 小枣伸出的手被苏合挡下，她心跳加速，腿肚子打着弯，几欲站不稳了。 哗的一声，门卫僵直的身子靠在门上。 空气，微滞后又流动。 苏合袖中的手指动了动，血液渐渐回合流畅，她抬起眸。 呵 邹怡反倒是笑了，“挺有胆子啊你。” 将鞭子收起来。 “邹姑娘谬赞了。” 苏合看着她的动作，却像是没有听懂她话里的反讽，而是就她所说的真挚感谢一句。 小枣脑子里纠结万分，苏合带了怒意，对邹怡也强硬了起来，她自然喜闻乐见，但又害怕邹怡没个轻重怒了再抡鞭子。 遭殃的只会又是苏合。 她咬咬牙，罢了罢了，自己皮糙肉厚挨上一鞭子也就是那么回事了虽然腿软但还是挪在苏合身前挡住她大半身子，整个人如临大敌。 邹怡的丫鬟看了不屑别嘴，尖牙利嘴就道，“哎呦呦，这种人见得多了，一有什么事情就全让丫鬟挡着，真是讨厌。” 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是骂人了。 小枣气的牙齿咯噔，“你说谁呢，我爱怎样关你屁事！” “你说谁？这就开始对号入座了？”丫鬟伶牙俐齿反她。 “谁对号入座还不一定，某人” 苏合按了下小枣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吵架。 小枣便鼓着腮帮子，狠狠剜了那丫鬟一眼。 “我没空和你扯皮。”邹怡则不管丫鬟，而是乜了一眼苏合，又转而看那门卫。 门卫看两个姑娘两个丫鬟轮翻斗嘴已经心惊胆颤，舌桥不下。骤然被邹怡一瞪，更像是见到了夜叉一样。 “识相点别挡道。鞭子无眼。” 邹怡抬起下巴，指着他睥睨道。 门卫心里郁闷，今日这邹怡怎么一个劲儿就要往里面跑？他得罪不起，又不能学安缄用刀逼她说起来她的鞭子虎虎生风真是将他吓住了 门卫心里纠结，嘴上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僵。 邹怡目光忽视不得，他又躲匿不开，便说：“林姑娘也是要找殿下吗？” 他不问邹怡的事情，反倒问苏合岔开话题。 苏合没想门卫转而问自己，但是既然他问了便没有表示沉默。她又将袖中的手握拳似的的攥了攥，“不是的。” 她说，“我不找郡王殿下。” “邹姑娘，我来找你。”转而看邹怡。 “你找我做什么？找我来郡王府门口找？”邹怡挑眉，“你莫不是有病？” 话说的不好听，但她听苏合不找方灵均脸色倒能好一些。 苏合看她，“邹姑娘妈妈教唆王芳使厌胜妈妈已经被邹姑娘使人带了回去，那么现在能否给苏合一个解释。” “不是我，给你什么解释！” 邹怡听及苏合说起王芳，说起她的奶妈子，脸色一冷，刚想发怒眼睛突然一缩。 “什么厌胜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少来烦我，问林佳芷去” 她急急说道，语气倒是压低了，又警告的瞪了苏合一眼，向她使了个眼色。 但苏合并没有看到她的眼色，而是继续皱着眉头，很认真的说：“邹姑娘，有些话我不想说的太过于直白，但是你还是推脱责任的话，我不介意” 微风轻柔抚过，极淡的，极淡的一缕香，萦绕上她的鼻尖。 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什么时候，郡王府门开了，方灵均低敛着眉眼和身旁的安缄说着什么，缓步而来。 树影，窗影，亭阁倒影一一流转，斑驳陆离。 他于日光之下，整个人被洒满金砂。 耀眼如同神袛。 出了曲廊，他才不经意的抬眼。 苏合耳边是一阵急促的吸气声，喘息声与心跳声。 男子的目光扫到她身上，略停顿了一下。 不要试图接近我。 我不喜。 冷冷清清的嗓音一瞬间又回响在脑海里面，苏合忍不住蜷缩了下身子。 但她克制不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想要，死死的，去看他。 很快的，方灵均扫过来的视线便收回了，“怎么回事？” 他开口。 “两个姑娘要进去，说不行也无济于事”门卫恭敬开口。 “所以就堵在了门口？”安缄挑起眉，先跨步走过来：“邹怡我说你烦不烦，哪里有女孩子整天堵人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大声呵斥，也毫不留情面。 方灵均慢慢踱步没有急着上前也没有打断安缄的话，他人在后面但是却不容所有人忽略。 所有人都试图追寻他的身影。 邹怡咬着嘴唇没有出声去呛安缄，而是在一边站着痴痴的看着方灵均，脸色绯红眼睛里面亮亮的。 苏合忽视不了她，猛地觉得，有些呼吸不畅，有些说不出来的烦躁却不知道怎么疏解。 她皱起眉不再关注方灵均，心有些乱。 “邹姑娘。” 于是她出声叫道。 倒是惹了安缄注意：“是你啊，来这里做什么？” 他饶有兴趣的开口。 “我来找邹姑娘。” 苏合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堵意更甚，语气有些生硬。 “真的啊？找邹姑娘”安缄像是没察觉她的情绪，而是似信非信重复了一句。 方灵均走过来了，但只是立在一旁。 “你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邹怡再三忍耐，不知道是憋的脸色通红还是近距离看见方灵均给臊了：“殿，殿下，关于我父亲的寿辰。” 她扭扭捏捏，说话声音难得细弱。 “想请” 话终究没说出来，她后半句还卡在嗓子里面，方灵均却转身回去府里。身形修长，姿态随意视若无睹。 不留情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小枣噗嗤一声没有忍住。 邹怡双眸逼出了泪花，她面色赤红咬着一口银白碎牙泫然欲泣。 苏合立在一旁，心跳渐渐回缓，她下意识的舒了一口气。 瞬间却又僵硬。 但她内心如何波涛汹涌别人不知道，安缄张着哈欠随性的靠在门上，“送你七个字，人要有自知之明。” 他扳着指头数了数，“呦真准，就是七个字哪。” 噎死人不偿命的凉凉讽刺。 你！ 邹怡恨恨的将红书笺扔在地上，紧接着跑着冲上了马车，草绿色衣衫的丫鬟剁了剁脚，弯腰就要捡。 “不准捡，扔了！你回来！” 车里传来浓浓的鼻音，像是哭了？丫鬟跺脚，随即便跑过去。马车很快的又响了，直到消失在众人眼里。 “你还不走？” 安缄懒洋洋的张了个哈欠，看向一旁静立的苏合。 “邹怡都走了，不是找她的吗？” 他揉了揉鼻子，抬步就要回去。 “安公子！” 苏合开口，伸出手挡住他。 安缄看见她手虚搁在空中。 “我知道你可以，带我进去。”苏合颤抖着说道，闭上了双眼。 嗤。 安缄勾起嘴角，意料之中的没有惊讶：“当然啊，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 “不过你进去干嘛啊，你不是找邹怡吗，难道看了方白的美色，沉迷了一头给扎了进去？” 他调笑，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衣衫上并没有的灰尘。 “你告诉我。”他斜了眼苏合：“你一开始目的，不是邹怡吧？” “你回答我就带你进去。”又半带引诱的问。 苏合有一种被看透了的羞愧，她伸出去的手再三颤抖。 “我没有时间了，要出去呐，你快一点。”安缄催促。 苏合咬着牙，然后点头。 “好家伙！”安缄挑了挑眉，“果然是” 倒没有说果然是什么，转身就走：“跟上。” 小枣咽了下口水，还没有从转折里头反应过来。 她只觉得自己跟着苏合云里雾里的走到郡王府，碰见要找的邹怡，但是现在，现在却进了郡王府？ 郡王郡王姑娘承认其实一开始打算就是进郡王府？ 她瞪大眼睛，腿又止不住打颤发软。 天哪！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枣魂不守舍。 姑娘让自己找人盯梢邹府，见到邹怡有动静便告诉她。 有动静，深宅里的动静一般不是非常大的怎能传到外人耳里。 只有出门的动静，才能被轻易观察到邹怡经常在郡王府门口踅摸 邹怡其实是个幌子！ 自觉发现了事实，小枣死死盯着前走的苏合。 虽然苏合现在安静走路，但是她仍然能从苏合身上感受到许多情绪。 人在极度紧张不安中有两种表现，一种是越慌越乱，手脚哆嗦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而另一种则是看似沉稳，有条不紊的做着该做的事情，但是脑子里面仍然一片空白，身上会冒着虚汗，不是真正的镇定。 而很明显，苏合就属于第二种。 她印象深刻的，有两次在苏合身上见过这种反应。一次尾随方灵均后遇见王芳，一次就是现在 苏合跟在安缄身后目不斜视，身子笔直。踏上走廊后安缄趿拉着鞋子发出声响，但是她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安缄边走边扭过头，冲她笑了一声又转回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 晁光听到动静，伸出半个身子。 “你你你你” 猛地，他膛目结舌，手扒住门缝。 “我怎么了我？”安缄大步跨过来，“你说，是不是又被我的英俊潇洒折服了。” “你怎么来了！” 晁光没理安缄，袖子一甩自己就站了起来，“你倒霉了你，殿下不让。” 声音并没有降低，这句话是给安缄说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合身子僵了下，小枣焦急就扶住她。 苏合半撑在小枣身上，而后继续过来。 “我我是真有事情，问完我就走，不会，不来了”她解释，眸中黯淡无光，说的话声音越来越小，细细弱弱。 唔 忽然，晁光惊讶的捂住嘴巴，苏合抬起头，安缄也表情有些扭曲。 她仓促向门内看去，半开门中，方灵均翻阅书卷的指节修长，他波澜无惊的开口：“太吵。” 书卷翻了一页。 “你进来。” 冷淡开口。 他没有说是谁，但所有都知道他说的是苏合。 门口的晁光和安缄看了苏合一眼，“可以啊。”晁光低低开口：“殿下明明不想见你，但你每次总有机会出现在他面前，这可是本事。” 又讽刺又称赞。安缄踹了下他的小腿肚，“滚了。”扯住他的衣领就往外拽。 嘻闹着两人已经不见了身影，苏合在原地还是一动不动。 小枣轻轻叫了声，“姑娘，殿下说” “哦。” 苏合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等。”她伸手推门，却几次都不得要领。 小枣咬着牙帮她推开，苏合哆嗦着进去。 犹如闯进了自己从未涉及过的领地，那么陌生那么仓促。 这间屋子很大，也很空。醒目处一桌一椅一书架。没有摆设，处处却又是摆设。 方灵均坐在椅子上面，垂眸正在书写什么。苏合进来屏息静静的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他五官淡漠疏离，指甲修剪成扁圆型，微透着冷光，是她从没有看过的干净。 面前的他完美的如同一副画，苏合眼睛渐渐沉沦，忘记了来这里的原因，也忘记了接下来要干什么，她陷入一片恍惚之中。 方灵均执笔的手一顿，女孩子站在背光处，她身后涌进来大片的日光，发顶的碎发炸起并不服帖，染成了偏红的棕色。 她不像别的女孩子头上抹着许多花油，而是蓬松的，有些微的凌乱。 “让。” 他侧手，指尖将笔打转在砚台上蘸了些浓墨。 啊？ 苏合后知后觉察觉到方灵均的声音，她呆呆的开口。 “挡光。” 方灵均目光落在宣纸上面，复又抬起来看她。 苏合看见他眉目冷淡，但眸中幽深的能将她吸进去一般。 “我” 她头晕目眩，硬生生将目光从他眸中抽离，掐了一把腿外侧，“我没有试图接近您。” 耳尖渐渐的发了红：“我没有这个居心，本来我是找邹姑娘，可” 方灵均将笔已经放在了瓷制的搁架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合一直注意着他，可是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她没由来的又一哆嗦，说着说着又没了音儿。 “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如同玉石相碰的嗓音响起，因为室内安静，虽然他说的声音不大，但是苏合听在耳里，清晰的，酥酥的。 麻麻痒痒。 但这话说的是很不客气的，可她却不知为何丝毫没有介意，也没有觉得难堪。 “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突如其来的一声，又打断了她时不时的走神，苏合脸色烫的不能再烫，她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多么碍眼了。 诺诺应着就找小杌子坐。 她想的是，姿态放低，低到尘埃里面，低到他可以忽略不用对上他的视线察觉不到他的注意 但是转了一圈，却没有小杌子？！ 方灵均看着抱头鼠窜一样的女孩子，手指向门后，“那里。” 苏合错愕的抬起头，没想到他会提醒一样。 她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磕磕绊绊的跑过去，抱起凳子，然后乖乖坐在门边。 这会儿功夫，日光已经倾斜，就算女孩子没有在挡光了，视线也变的暗了下来。 方灵均看着渐暗的宣纸。 苏合紧紧的拽着袖角，虽然天气回暖，但是她周身仍然感觉到寒意，她手依旧冰凉。 “方方白” 她咽了下口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宣纸摊在桌上，方白手指微屈，担在上面轻轻叩击。 速度不急不缓，力度不轻不重。但苏合觉得声声叩在她心上，扼住她喉咙那么的 令她难以呼吸。 “殿，殿下。” 再开口，不敢叫方白了。那一声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口误，是太过于紧张的差池。她的勇气，又随着这声殿下而叫没了。 苏合又想打退缩鼓。 但是方灵均并没有听错那一声极其不客气的方白，他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女孩子。 “方白，嗯？” 苏合哆嗦一下。 “好好说话，不许胡诌。” 淡淡的话压了下来，苏合嘴里将将要冒出的听安缄陈神医说的又咽了下去。 “你，你说的。” 她怯怯说完，然后飞快的看了方灵均一眼。 这话，却比胡诌还像是胡诌，睁眼说瞎话，他还在她面前。 但她这样，的确没有胡诌。她知道他叫方白，是他亲口说的，虽然是说给林佳葶的。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他说。 “我，没有骗殿下。是三姐，三姐姐她，她附身然后告诉我了” 她结结巴巴，忍着恐惧不安，断断续续的说完。 她知道方灵均能听懂自己的意思，毕竟自己被“厌胜”，他是知道的，也参与了。 而且，她也打算好了，他如果开口问林佳葶事情，那么她就可以顺其自然的，提问。 但是方灵均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什么反应，他面色如常，眉眼疏离。 苏合手心里的汗又冒了出来，她用衣角蹭了蹭，终是大着胆子，“我不解殿下为什么要，要让陈神医救救林佳葶” 你到底知不知道前世的事情？ 你是不是，在赎罪？ 苏合咬破了内嘴唇，咸腥的铁锈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她终于，问出了口。 尽管她难以启齿，尽管她难以将他当做她的对立面，尽管她于他是蝼蚁难以撼动大树，但是只要他开口，他说哪怕一个是，她也就能彻底的，狠下心来。 不再踌躇不决，不再迷茫不切实际，不再，连她都没有意识到的，心存侥幸。 只要他说：是。 方灵均叩桌的指尖一定，苏合的心颤了颤。那圆润的指尖对着自己，随之收了回去。 大喘气一样，但就在苏合以为他像以往一样无视自己这番话或者干脆起身离开，她都已经做好了沉默当做没有提及到的时候。 “干卿何事？” 嗓音依旧淡然。 干卿何事？ 干你什么事？ 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苏合不清楚后来自己怎么回的林府，她抬起头，窗外天色没有完全黑下去，却能看见近乎于圆形的月亮轮廓。 独自挂在天际之上，比鹅黄浅比米黄要深，能看见里面起起落落的阴影。 她看不清那是什么，模糊的，隐约的。 不，不行啊！ 她做不到。 她还是做不到啊 他残忍，他无情，他抄了她的家，他置她于死地，他害她一次次重生 但她做不到。 她面对他，始终束手无策。 耳畔听见脚步声，应是丫鬟走进来要点灯。 苏合扶上脸，抹了一把泪水。 门帘子响动，“姑娘，老夫人那里请你去一趟。”小碟走进来说道。 “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要紧推了吧，姑娘今天” 小枣低低回她。 “倒是不要紧，什么时候都可以。” “现在去。” 苏合站起来拔高声线，她看了一眼朦胧的月晕。 “今日收拾东西呢，书房里有姑娘去年抄经的物事，干娘怕小丫鬟没个轻重打翻了墨汁或者翻乱了东西就没好让她们动。” 小碟边走边说。 抄经是抄到了年跟前，一是年节杂事多也忙了二是因为苏合在寺里又出了事，无暇顾及松鹤院这里。 林老夫人也没再提，所以一耽搁，就到了现在。 到了松鹤院天色愈加暗了，点起了灯，丫鬟们影子成了重影，平日里肃穆的松鹤院此时看来带了些橘光的暖意。 安嬷嬷迎上来说着林老夫人在礼佛让她不必先等，就让苏合进了书房。 冷冷清清，纸卷又多所以没有办法多加火烛，只有一盏案几上的孤灯。 苏合沉默片刻，让小碟先退下，自己一个人拉了椅子坐着。 一时趴在桌子上，一时又盯着幽幽烛光发呆。 忽然，刺拉一声，椅子发出尖锐的声音。她站起来，烛光映在脸上，有了点焦急。 她脚在地上试着点了点，犹豫着便走进内室。 墨香清冷略有些潮气，同外间干爽明显有人收拾不一样，这里显而易见已经冷落了一段日子。 案几上还是摆着笔墨砚台，没有纸，她走过去，手抚过案几，是浅浅的一层灰，接着，她拨开砚上的盖子，墨汁干透结了痂，没有人清洗。 她垂下头颅，坐在这没有坐垫的椅子上，视野所及，还是那架参差不齐摆放的书。 她恍了一下神，而后又站起来朝书架后走去。 窗柩上透过外面的灯，微微泛黄。她伸手划过书脊，听到极浅的几声。 无意的，她用余光微扫，指尖微顿。 抽了一本书出来，她拿起来，接着淡淡的光发现是一本有关命理的书籍，便没了兴趣。 正要塞进去，却从里面掉落一张纸。 落在地上。 她挑了下眼，蹲下来用手捡起。瞳孔顿缩。 只见上面是潦草，多数已经看不清的笔墨，但其中有着七字力透纸背，凌厉肃杀之风袭来： 囚死 寄生十二宫 静谧的夜，郡王府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走过一队巡视的侍卫，一个黑影轻巧的从廊柱后钻进了半开的窗。 吱呀，只是轻微的细动，像风偶然的带过。 那对巡视的侍卫有一人狐疑的扭过头，又转了回去。 脚步声渐渐远了。 陈神医蹲在窗下，用手抚了抚胸膛，“刺激！”他低声嘟囔，摸着黑擦到了床榻边。 床两侧勾上了遮光的幔步，压抑不透一丝光亮。陈神医咧起嘴角，一个呼吸间，却猛地僵住了身子。 寒光一闪而过，他的下颈已经抵上了冰冷的锐器。 床榻上的男子沉着眸子一言不发，没有刚睡醒的松懈或者说他一直都是警惕的。 “哈哈哈哈。” 陈神医干巴巴的笑，“忘了忘了，一时得意忘形对不起啊” 方灵均这样子总让人忽视他曾出入战场，若是安然若睡不被察觉那么早已经变成冰冷尸体，哪里能活到现在？ 他身子往后仰，以一个刁钻不符合常规的角度缩了回去。 方灵均这才收回剑。 唉！ 陈神医叹了一口气，“越活越回来了，小儿止啼大人战战兢兢的年代越来越远了。” 方灵均揉揉额间，因为初醒嗓子里带了些别样的柔和。 “你这样子啊，我要是小姑娘看见铁定走不动了。”陈神医嘎嘎笑着。 “别来无恙。” 方灵均没理会他的调侃，他侧目：“无离法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陈神医惊骇的退后，使劲儿摇头：“我是神医啊！神医！不是什么狗屁法师，认错了认错了！” “无离法师。” 方灵均重复一句。指尖揉了揉了眉心，“阿离该回来了。” “不行！”陈神医吹胡子瞪眼，“他是你的人，自然你说什么他就干什么！我觉得他无离法师扮演的好好的，你干嘛要剥夺人家兴趣，让他回来？” “没有必要。”方灵均说。 “怎么没有必要！”陈神医吹胡子瞪眼：“方白你过河拆桥我不能过河拆桥，林府小娃娃还等我救命呢。” “救命？” 方灵均微皱着眉头。 “是，是啊。” 陈神医表情有些不自在的抖了抖。 “杀孽万般谁比肩，”方灵均开口，“法师能参详吗？” “你”陈神医嬉皮笑脸的表情已经没有了，“你什么意思？” 方灵均没有看他。 “反正她早死晚死都是死喽。”陈神医嘟囔一句，“成为我的毒盅有何不可，一般人想要我用毒精心养他，我还不乐意呢。” “不过这也怪你。”他扫了一眼沉默的方灵均，面色诡秘：“林佳葶死的太早没来得及，她的出现这算是将错就错” 嘎嘎笑了起来，“再说你还能不允许我重新找一个别忘了你可是与我说过” 方灵均面色微冷，“随你。” 他起身开窗，月光倾洒冷清，仄冷逼人。 湘烟走进来，“给公子将床铺好了吗？”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正在往下放着床幔。 “你们先拉上去，我不放心。要亲自检查一遍。” 湘烟皱眉，吩咐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相看一眼别了下嘴，于是又将床幔拉了上去。 湘烟踩上脚踏，身子匍匐到床榻之上，将手伸进被中抚平床单。 “你们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等到公子回来后便闩了院子自睡去。” 她头也不回吩咐。 两个丫鬟应是，退了下去。 经过外间时，一个丫鬟指着湘烟摆在软榻上的铺盖，俯在另一个丫鬟耳畔嘀咕，“不要脸。” “整天巴着公子不放，说是陪同起夜伺候，害怕咱们毛手毛脚怠慢了公子，她一个大丫头还用干这累人的活啊谁不知道她心思！” 那个丫鬟耸了耸肩膀，“咱们乐的清闲呗整天跟老母鸡护食一样就提防咱们啄公子一口呢。” 回头望一眼内间灯火明亮下勾勒出的纤细美人身形，柔软腰肢一动一扬婀娜身姿像是舞蹈一般。“你说，同样的衣服为啥她穿着就是好看？” “我听妈妈说啊，有些狐媚子专门将衣衫改小了，撑的前面鼓鼓就要勾搭汉子” “贫嘴！” 那丫鬟将她手打了一下，“别什么荤的素的都往外说，小心被人听到收拾你，以为你含沙射影呢。” 她这里说的人专程指的是湘烟。 两个丫鬟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走远了。 内室里的湘烟收拾完毕坐在脚踏之上，抚着被子，眼眸中竟是迷恋。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陶醉。 曾钰好茶，不止是品，室内的熏炉用的也是茶，就连被褥也皆用上好茶饼熏过。 蜡烛噼啵一下，她头颅微垂，侧着抵上柔软的床榻。 柔腻白嫩的脖颈是一道优美的弧度，耳垂上的玉葫芦坠子被烛光照的闪闪发亮水润极了，就连她的肌肤，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水色。 她侧过头颅眯着烛光，火焰跃动上升，烛蜡如同水一般晃动。 她视野模糊，泪痕不自觉的划过山根滴在了被面上。蜡烛又一晃动，她猛地将头颅埋在被上，贪婪的耸动身子，深深嗅着。 不知什么时候，她呼吸已经平缓。 直到感觉脸上传来凉意。湘烟迷迷糊糊的睁眼，觉得有些刺眼，她用趴着已经麻了的手挡住视线。 “去睡觉吧。” 熟悉的嗓音响起。 猛地，她睁大眼睛，从脚踏上跌落下来。 “小心！” 曾钰伸手拦住她的肩，湘烟这才没有摔了。 她近距离瞧着曾钰如玉的侧颜，脸上因为睡着而泛起的红意更红了。 “公，公子。” 她咬着唇瓣，柔柔的说道。 曾钰放下胳膊，又伸出手指，蹭过她脸上，抹了点儿泪痕。 湘烟便发现自己迷糊间的那道凉意是曾钰的指尖，她耳朵尖儿也红了。 呵呵。 曾钰低笑一声，“不用伺候了，睡去吧。” “可” 湘烟不愿意，就要来脱他的外衫，可是没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 曾钰便用手拍了下她的肩膀，“知道你负责，不过我好手好脚自己能脱快出去吧孤男寡女没得让你名声受累” 湘烟见他越说越不对劲，睡意一瞬间都没有了，她转过身闻见了淡淡的酒味。 “公子你喝酒唔！” 曾钰将她的嘴巴捂住，“乖，你什么也不知道，去睡。” 一把推开她。 “喝酒可是因为林六” 回答她的，却是曾钰紧闭的房门。 湘烟将手抵在唇边，曾钰手上的触感还在，她垂下头颅黑暗中一言不发。 屋里的曾钰仰面躺在床上，胡乱蹬开鞋子。 “春试后问你你撇的干干净净赤条条” 他嘟囔着沉入梦中。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萧石折了几根路旁的狗尾草，边走边晃，嘴里咿呀呀拉着调子：“妾拟将那个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那个弃，不能羞，羞羞羞！” 他定定的看着曾钰：“风流郎君，答应了妾身罢。” 一说完自己倒是先笑了。 曾钰挑眉嗤了声不予理会，他扫视一周，雾气常年，山是黛青色的，此起彼伏的山垣连绵，犹如望不见尽头。 “踏青啊，乖乖哦，这里山头这么多，哪座山呀？” 萧石跟着曾钰的目光也望去，啧啧感叹。 “谁家五月底踏青？” 曾钰问道。 “晚青晚青。”萧石忙接了一句，顺手一指，“喏，去那里。” 曾钰走近见是立在道旁的一块山石。上面用朱丹写着：“桃山静心庵” “你傻了不成，尼姑庵有什么好看的，不被当成登徒浪子撵下来就算好的。”他别嘴，怪萧石随意指的地方不好。 “言君你懂什么，能有庵堂的地方都是钟灵神秀，有美景的，你看这桃山怪石嶙峋再说这么大的山，一个尼姑庵全占了吗？” 强词夺理，但两人还是顺着山道上了去。 萧石空有嘴皮子，文弱书生没有力气哼哧哼哧，汗水往下淌着。 “不，我不行不行了。” 他坐在山道吹着风，死活不肯再上一步了。 “你看，那边是潭水吧，多绿多好看，咱们就别上了。” 他指向树木间隐匿的潭水，虽然看着很近，但是到那潭边却有不少距离。 “来都来了罢了，我上去瞧瞧，你在这里坐会儿。” 曾钰抬步拾阶而上，将萧石一会儿便扔在下方。 竹林遮天蔽日，挺拔清脆。一竹一兰一石，有节有香有骨。 他踏入这片竹林，神色中亦有赞誉。忽然，清冽的竹香中夹杂着一股焦烟的味道。 曾钰脚下一顿，连忙跨过竹林。 浓烟滚滚，黑雾缭绕。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 忽然，有微弱的咳嗽声响起，是已经烧的有些坍塌的屋子，那火势被风吹的有些微弱了，但还是冒着黑烟。 难道还有人？曾钰愣了下，旋即便踹开摇摇欲坠的门，屏息跑了进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暗夜里的曾钰睁开双眸，有些初醒的迟疑，他用手揉了揉眉间，即使是一场梦，却还是让他累的，心力交瘁。 他扯开嘴角苦笑，没想到自己对救人倒是热衷了，救了一次还不够，梦里又救一次，可是救她救的再多，也只是个小白眼狼。 他嗤笑一声，翻了个身，忽然僵住。 脑海里有道身影一晃而过，那个女孩子朝他笑了笑，如同灿花璀璨。 囚死寄生十二宫。 每一个字都能看懂，但是合在一起就变得那么，难以理解。 苏合垂眸，定定的看着那片纸。 或许这纸写抄的，是随手而摘，毕竟是命理的书籍晦涩难懂。或许她多想了，这几个字没什么意思。 但是 苏合抬手，用指尖在空中划动，缓缓的书写，一竖一横，一撇一捺。 而后攥成拳，怔怔的望着窗纱。 园中很静，两三个丫鬟坐在小杌子上纳鞋底子晒着太阳。 而外间小枣和越莓拿着笔坐的端正在写大字，纸不是宣纸，几个丫鬟怕写不好字浪费了，便先在粗糙的草纸上练习。 字体不再软趴趴而是有了一些棱角，能看出这些日子练习成果初见。 苏合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听见窗外几个丫鬟的声音，接着门帘被掀起来。 这动静使正在写大字的两个丫鬟抬起头，“妈妈好。”越莓问好但是小枣却低下头又写大字，没有问好不再看她。 何嬷嬷走路还有些蹒跚，但是已经好多了，见到苏合她有一些不自在，脸色稍红。 她养了一阵子伤，出来丫鬟们当面没有说她什么但是背地里却不知道怎么议论，她说没有感觉麻木是不可能的，她中了那王芳的迷魂汤虽然幡然醒悟，但是要马上得到苏合的谅解，却是有些难办。 苏合虽然在她养伤的时候着丫鬟看望照顾自己，她也曾去了一两次，但是并没有给自己推心置腹。 她虽然说不怪自己，但是这感情有了裂痕就像破镜没有那么容易重圆，长久以往自己内心里搁着事情如鲠在喉，还会导致苏合与自己渐行渐远，往日情分很可能会毁于一旦。 所以何嬷嬷坐不住了，今日特地来找苏合。 苏合是不知道何嬷嬷为什么今日找上了她，但是她大抵也能猜出何嬷嬷所谓何事。 她是真的没有怪罪何嬷嬷，她仍然像着之前一样对何嬷嬷，但是她的事情焦头烂额，她这些日子顾不得何嬷嬷，可能是让何嬷嬷感觉到了一些不安。 苏合有些头疼，她收起纸条。 何嬷嬷却看见她微皱起的眉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对自己无可奈何了，竟然失望到这种程度了？ “姑娘，曾公子来了。” 忽然，窗外丫鬟脆生生的叫道，还拿着鞋底子就急匆匆跑进来的丫鬟说，“我看见，看见曾公子朝这边来了。” 那就是人还没有到。 苏合有些诧异，不自觉的站起了身。 越莓和小枣放下笔朝门口望去。 “曾公子是为了什么事情？”越莓见没人说话，拉住小枣的一点儿袖子小声问道。 “之前有个小厮，唤作空文的，给姑娘手里硬塞了个钗子，姑娘没要让我追出去。” 小枣声音没有压低，“妈妈拦住了，让我不要管了，以后空文再过来，拿什么东西都先给她说。” “妈妈？” 苏合有些诧异，那钗子竟然没有还回去。那不是说，曾钰就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收了东西。 “怎么会如此糊涂。”她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摇头。 何嬷嬷看着迁怒的小枣脸色，看着苏合脸上有些难堪，嘴里就像是吃了黄连一样又苦又涩。 “我” 她想说她是为了苏合，女孩子面皮薄，需要她当那个厚脸皮的，没想到可能好心办了坏事。 但是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曾钰走了进来，眼底有略微的青色。 和一往漫不经心的公感觉并不一样，他眼中带了些血丝，眼泡有些肿但是琥珀色的眸子却依然清透的。 “苏苏。” 他开口叫了一句苏合，自然的坐在她旁侧，衣衫垂下来。 苏合刚从何嬷嬷口中得知他送给自己的钗子并没有还下去，有些难堪，也就没有在意他对自己亲昵的称呼。 “妈妈，你去取” 何嬷嬷忙慌张点头，就下去取钗子。 “曾哥哥，之前空文” “听我说！” 曾钰却出声打断她，声音温雅却不容置疑，难得的认真。 苏合怔怔的看着他，嘴唇微启。 小枣拽着呆呆的越莓，“走。” 越莓脚碰到桌椅上发出嗵的一声，但是面对而坐的两人并没有转过头来。 越莓脸色有些白，看到这个情景耳根子又有些发了红。 也不用小枣拽了，反而握住她的手急急出了去。 “我是从子骞那里过来的。”看见丫鬟们出去了，曾钰开口：“听他提起，三年前你姐姐院子不小心失了火” 林佳葶？ 他在问林佳葶？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苏合却听懂了，她将手攥起，忽然有些紧张：“哥哥，哥哥为什么突然” 曾钰嘴角微扯，有些散漫的说：“随意提了下。” “不过有些好奇，你姐姐一直在静心庵里，那日怎么突然回来这话不该我问，若是你不想回答冒犯了就当我没说吧。” 曾钰斜眼看她，倒有了些吊儿郎当。 “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苏合有些涩然，定定的看他喃喃自语。 “什么？” 曾钰抬眉。 “我说”她吸了吸鼻子，“一下子想到了姐姐，心里有些难受。” 没有再提了。 曾钰递给她一方帕子，苏合犹豫着伸手接过，手指攥了下。 “其实。”她咬着唇：“姐姐没回来过林府，她一直在静心庵里面。” “那么？” “是的。” 苏合点头，“静心庵失火，烧了二十多口人，里面就有我的姐姐。”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这样” 曾钰站起来，看见苏合通红的如同兔子一样的眼珠子笑了笑，伸出手。 苏合咬唇，身子微僵。 曾钰手指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要再给外人说。” 他笑了起来，眼尾微红，缱绻成一朵娇妍的桃花，鼻尖仿佛能闻见十里花香。 而后大步离去，修长背影被拉长， 苏合有些片刻的失神，尘屑如同碎金倾洒进来，明显是春意浓浓暖意，而她周身却说不出来的有些，寒冷。 她环抱住胳膊，衣料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而后，头侧着挨上桌几，手指轻叩，耳畔是咚咚的敲击声响。 她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姑娘，松鹤院有个丫鬟找你。” 越莓还没走进来便回话。 “什么事？” 苏合将针斜插在绣绷上，抬起头。 脚步声传过来，“姑娘我是松鹤院打扫书房的丫鬟，里面还有些纸卷没有收拾。我不认识字，害怕拉乱了什么” 丫鬟行礼说道。 苏合听她这么说话，便想起来，她慌里慌张的取了纸条便跑回蔓丝园，倒是将要取的东西给忘了。 当下就起身跟丫鬟一同往松鹤院走。 松鹤院一如往日安静，苏合看见几个丫鬟行走打扫却听不到她们发出来的杂音。 空气里多了些说不出来的慎重？她迟疑的顿了下步，便进去主屋。 安嬷嬷正在给林老夫人捏肩，苏合提起精神上前恭敬行礼。 内心却有一些忐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之前不辞而别，仓促跑出。 但是林老夫人阖眼，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提起。 “姑娘快去取东西吧，这次可莫要冒失了。” 安嬷嬷笑着开口：“这几日正赶上天气好可以晒晒书，过些日子又要下雨了。” 示意苏合退下。 苏合见安嬷嬷脸色正常，好像是不知道自己冒失离开的事情，心里稍安。 可等她一走，安嬷嬷脸上的笑意便淡了，“老夫人”她皱眉担忧的开口。 没有人回她，林老夫人好像睡着了。 但是安嬷嬷知道她没有睡着，心有些惴惴。 “下人们都遣散了吗？” 忽然，林老夫人问了一句。 安嬷嬷一激灵，郑重回道：“是的，已经遣散了。除了院门用扫帚，别的地方已经停下” “那就好。” 林老夫人微点头，听着倒是很满意，她重新阖上眼睛。 安嬷嬷舒了一口气。 这厢，苏合被丫鬟引着到了书房，但丫鬟却没有推开门，而是站在门外。 “在哪里放着？” 苏合见丫鬟这奇怪举动，要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 “还在桌子上，奴婢并没有动。” 那丫鬟恭敬的说道，将声音压的很低，苏合几乎都听不清了。 她说完就行礼退下，脚步有些微乱。 越来越奇怪了，身周空无一人安静异常，苏合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寻常，眉头皱在一起，还是推开门。 径直往内室走去。 果真如同丫鬟所说，她的东西完好放在桌面上没有人翻动。苏合将纸收起来，没有盖上笔帽的毛笔在空气中变的有些发硬。 她揭开一旁水洗的盖子，将毛笔放进去，静静看着墨色晕染开来。 耳畔忽然听见细微的声音。 她一怔，茫然的往声源处扫了扫。 这一眼，身子瞬间就僵住了。 他他怎么会出现 毛笔啪的一声掉落在桌面上，墨点洒了出来。 溅上她的手。 她手在抖，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心揪成了一团。 方灵均垂着眉眼在翻书，嘴唇微抿透着水光，透过窗柩的光，映照着他随意划过书卷的指节，修长如同通透的玉髓。 苏合脑子钝钝的，开始回想方才进来的时候，收拾书纸掀开瓷盖的时候有没有发出过大的声音。 还好，方灵均的样子像是专注于书卷之中，对外界无所察觉。 她完全没有做好和他接触的打算。 苏合缩了下脖子，也不敢放下笔了，她攥在手心里面，脚尖也点起来小碎步一样的，往外挪动。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紧张，不安。她的心脏剧烈跳动就要负荷不起了，不知道从身体哪里而传来的紧绷感使她在不自觉的颤抖。 短短几步的路程，如今看来却遥不可及。今日温度适宜，她却没一会儿就感觉到汗珠从鬓角往下流淌。 淌过的痕迹有些发痒，但是她强忍着不敢用手去碰。 “林姑娘。” 方灵均合上书卷。 声音清雅但苏合像是听到了催命的符号，她屏息，直愣愣看着方灵均缓缓站起来，平静无波的脸色微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方灵均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被她捕捉到了，有了表情的他不再像是神衹一样漠然尘世无悲无喜不可接触，但是他几次显露出来的不耐烦不客气不留情面还不如淡漠不可接触。 不要接近他 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蓦地，又想起这番话！ 苏合感觉到莫大的难堪，以及，委屈！ 她猛地转过身子，凭什么她要一再退让，她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她并不是他自以为是的想要接近他，她没有不知廉耻，相反 他一次次的伤害她，他一次次的摆出冷淡的姿态嘲讽她，他的话如同刀片在一句一句的凌迟着她。 她却还想着原谅他。 去，去他娘的原谅！ 苏合用尽全身力气迈步，一步步，逼近他。 方灵均看着苏合，微皱起的眉头像是表示着他的不喜不屑，不给人留一点情面。 “这里！”苏合忍住巨大的颤抖，嘴里并不利索，“这里是我，我家的书房！” 说出的话没有底气。 但凭什么她要离开，这里她是正经的主子，他用郡王的身份压她，撵她，不公平，不公平！ “要，要走，要走你走！” 她瞪大眼睛，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一样，说完这句话害怕的赶紧闭上了眼睛！ 身周只能听见她剧烈的喘息声。 书架间狭仄的通道，方灵均身形高大挡住了日光，他听完了苏合的歇斯底里，将书放入架中。 苏合怯怯的睁开眼睛，看他面无表情的走过来。 一步，两步 她腿发了软哆嗦，将撑不住了。 “你” 方灵均离她没有多近，但是能看见他说话时喉结微微的震动，苏合感觉心里开始燥热，痒意冲过五脏六腑，她浑身像是没了骨头一样，不小心打了个趔趄。 方灵均皱眉，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又是一步，冷水从头浇下，他竟然毫不掩饰他的无情。 苏合脸色爆红，说不上臊还是气还是愧，她从怀里猛地取出揉成团的那张纸，用力地给方灵均扔过去！ 却没敢扔脸，只是仓促地扔到了小腿上，又弹到了地上。 但是她却不敢捡起甚至不敢看方灵均的脸色已经黑到了什么程度。 她头脑不清，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来回的响彻，跑！赶紧跑！ 不料，她脚下一打绊子，人就扑在书架上往地上倒去。 碰！ 整个书架不堪重负倒了下来，苏合扑在架上狠狠的摔了，全程，方灵均只是看着。 然后迈腿，缓缓的跨过准备离开。 “不！” 女孩子呜呜咽咽的声音越来越大，不顾形象埋在地上大哭，嘴里含含糊糊的喊着话。 方灵均脚下一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女孩子肩膀一抽一抽的，哭的伤心急了。 像极了晁光养的那条小黑。 方灵均想到了同样湿漉漉的眼睛，但是也同样，跟对待那条小黑一样，对待这个女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将一个女孩子和小狗相提并论有些不妥当，但女孩子胡搅蛮缠趴在地上哭，唯实有些 方灵均揉了揉眉心，一时没有找到什么词语形容。 他看着哭的忘我不知今夕何夕，吸着鼻子囔囔的不管不顾什么话都往外说的女孩子。 头疼。 或许他真的，表现的有些过分了。 方灵均微皱起眉头，女孩子三番四次和他撞见，有意无意便全部成了刻意。 他情绪有些不稳，语气，或许也重了些。 他开始设身处地的反省？但却无果。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狠不下心，为什么这么懦弱？” 因为太伤心，苏合不自觉打了个哭嗝。 “我，我恨这样的你！” “你到底想什么啊！” “你是不是疯了？” “你还想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女孩子恨恨，咬牙切齿。说的零乱，想一出是一出。 “别哭了。” 有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苏合猛地抽噎一下，思绪一下子被拉扯。彼时少年声音也在她的头顶，对她说着让她不要哭。 十年了，两辈子了！ 苏合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能是呜呜的哭泣。 不一样了，变了，所有都变了。 她变了，方白变了。 她多久没有这么放肆的哭，成长在一瞬间往往来的措不及防，但是伴生的痛苦需要慢慢接受，消化。 苏合蜷缩着，哭的哑了，没有了力气。打着哭嗝，尝到了泪水，不是咸湿的，而是苦涩。 又开始难受，哭了起来。 方白没想到他一劝，女孩子反倒是哭的越发狠了。 他于是沉默，不再开口了。 苏合哭着哭着声音小了，头顶没有人说话但是威压无处不在。 他，无处不在。 她偷偷的转动了下头颅，发丝挡住视线，偷偷摸摸而又光明正大看方灵均。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五官精致疏离。 水色薄唇微抿。 却别样惊艳。 苏合眼神像是被烫了一下，她缩到一边。 没有表情就好没有表情就好她暗自庆幸，在哭过一场后理智全部又给回了来。 接着不知道是臊还是悔，烫的她脸上生疼，恨不得就此钻进土里面。 方灵均见苏合沉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自我嫌弃恼怒的情绪充盈她的全身。 悉悉索索有衣料摩擦声音，视线所及的地方又暗了暗，苏合眼皮子一抽，心跳加速，眼睛又偷偷瞄过去，和方灵均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这一眼，她挣扎，她慌乱，但她很难挣脱。幽深的眸如同深渊，而她堕落，甘于桎梏，无法解除。 她定定的看着他，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没有立场，始终硬不下心。尽管知道他带有目的，对她不假言辞。但是她还是束手无策，一次次被蛊惑，被撩拨。 她觉得可耻，但她束手无策，甘之如饴。 方灵均望着女孩子不安的视线，她狼狈，发丝胡乱粘在脸上，鼻头眼睛通红，有些肿胀。时不时又吸溜一下鼻子，毫无形象可言。 她是胆怯的，如同含羞草一般。还未触碰便缩回去，却又肆无忌惮听不见警告，横冲直撞出现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骤然，方灵均感觉有些好笑。 苏合呆呆的望着这个冷清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扬，如同冰雪消融暖阳倾洒。 他笑起来不，这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只是，些微笑意。 她却已经心跳加快，柔软成泥。 完了 她彻底无药可救了 什么前世，什么囚生，什么寄生十二宫，什么不要靠近他 她完全控制不了她自己。 余晖将沉，最后一缕光线交错在清隽如他身周跃动，橙红暖意淡化了他身上冷清。 她微微张着唇，嫣红中透露着粉白的贝齿，眸里全是他，满心欢喜都是他。 她痴，她嗔，她只看他。 空气里，有什么躁动不安的气氛在静谧中酝酿，翻涌，飞扬随即又沉淀。 “看够了？” 方灵均不咸不淡的开口，他不着痕迹的收回自己的视线。 “没” 苏合喁喁道，软软细细的。 她现在被他完全慑住了心神，答应全凭了直觉。虽然是看他却没有在看他，便当然的没看见男子打量了自己一眼。 接着好死不死的又接了一句：“没看够呢。” 喉咙咕嘟一声。 方灵均视线凝了下，没想到女孩子越来越露骨放肆。 他眉头微皱，忽然倾身。 苏合被如同实质一样的视线烫伤了她的脸颊，而这一倾身更是被吓的六神无主，紧紧蜷缩在硌人的书架上面，她将头埋上他他该不是要打打她吧？ 方灵均瞧着把在地上，攥的用力而微微发白的女孩子的指节。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抹了灰蹭在手上，指甲缝边。 他手微顿，接着拉过她的衣袖，稍一用力。 扯上来。 苏合闻见近在咫尺的他的味道，呼吸乱了。 喘息，她和他交错。 暧昧不明。 方灵均感觉到不妥，松开了她的衣衫，女孩子却直直就向后倒。 他一怔，伸手叩住她的手。 一刹那，如同细小的针扎通过彼此指尖，两个人皆是一颤。 他的指尖微凉，她的掌心柔软有些微潮湿。 她，契合他。 刚刚好。 苏合七荤八素，云里雾里。 方灵均眼底微沉，收回手。 “不要试图靠近我。” 一瞬间，什么东西又碎了。尖锐的，划过苏合脑海。 “啊！” 她猛地尖叫，手一缩像是惊吓住了，她推开方灵均，而后踉跄，朝外跑去。 女孩子身上淡淡的苦涩蹦上鼻尖，然后消失。 方灵均指尖微勾。眼及处蹭上了一点灰痕。 有种热度，开始透过指尖传递，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内心深处，痉挛，动了一下。 不要试图靠近我。 他闭上了眼睛，压下了所有情绪，复而睁眸，又是晦暗。 指尖划过书脊，勾到背面，略微用力，又垂下。 他走出去了。 空无一人的书房中，有书籍掉落。闷响后，无风哗哗翻动。很快的，又停了下来。 那泛黄的纸上，用着深墨写了两个字，力透纸背： 寄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毋庸置疑，苏合又没有从书房拿出东西。 她不敢再去了，也不敢想倒下的书架怎么办，她惹出那么大的动静该怎么解释，他 苏合如同惊弓之鸟，脑海里面一有那个模糊人影，便张皇失措心跳加速。 蔓丝园如同她最后的依靠，她躲在里面，不出来不探头，和外面俨然成为两个世界。 但她这样的举动在丫鬟们看来是不正常的，奇怪的。 小枣写着大字，半天都没有写出来，她给越莓使了个眼色。 “姑姑娘。” 越莓咽了下口水，“我今日临摹考亭先生（朱熹）的《春日》觉得好极，心生向往。” 便开始朗诵：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这艳阳天的确好，可我这篇淮海居士（秦观）的《春日》也是妙很，细雨霏霏初停，碧瓦朱甍正明。” 小枣随即也说：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两个丫鬟你来我去，声音有意压低却正好让苏合能够听清。苏合压下眼角。她有什么不知道呢，这是两个丫鬟旁敲侧击，来劝自己出去走走的。 “你们收拾吧。”她叹了一口气，望向外面轻风拂面融融暖暖。 两个丫鬟却不开口相视一看。 “不是要出去走走吗？”苏合轻声问道，朝两人走来。 “啊是！” 小枣兴高采烈，“我以为姑娘不去又嫌我们吵所以赶我们走”。解释一句，也不等苏合开口，就转身出去外面等她们。 越莓喊她一句：还没净手呢，手上有墨汁！但是早已出去的小枣没有听到，她于是收拾桌上笔墨但是怕苏合久等又改变主意不想出去了，便粗粗一拾掇就说：“收拾好了，姑娘咱们可以走了。” 苏合颌首，抬步出门。 已是仲春时分，大多花未谢大多花又开了。林府虽比不上自然野外趣味盎然，但好在有水有花，即使是人为凿刻，也精致可看。 加上花园离得周姨娘居处甚近之前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姨娘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帮了她让她看到！她的诚意，那么她往来拜访也是应该的。 脑海里有事情占据，便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理不清扯不掉的思绪，苏合深深吸了一口气，草木清香微微湿润，暖阳倾洒朦胧安逸。 这样就很好，时光易逝，也只有片刻停留欣赏。 她脚步放缓，小枣越莓二人自然放慢速度跟在她身后，她们也没有开口说话，几个人静静的享受难得的好天气。 日光照了会儿，人倒是有些迷瞪了，小枣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泪花儿挤在眼角也懒的用手擦去了。 她看越莓和苏合兴致勃勃，不想打搅想撑着跟上去，可是抵不住困意。 她眯眼，发现身前不远左侧位置盖了个休憩用的亭子。快走过时又瞄了几眼，困意就再忍不住了。 她叫了一声苏合，苏合看过来发现她双眸盹盹，有些无精打采便知道她是有些困了，“出来有一会儿了，我们不若回去？” “不了。” 小枣猛地摇头，好容易才劝苏合出来走走怎么能立即就回去呢，“姑娘我在这里歇歇吧，没有风日光也照的进来不会冷。” 她指着那个亭子，“你们先去转转，稍后再来找我就行了。” 苏合见说不动小枣，自己也有心走走便应了。 小枣往亭子中去，她则和越莓往周姨娘的居处走去。 但是，最终却没有见到周姨娘。 小枣靠在漆红柱子边，四处不见人便将腿也搭上了亭栏。她眯着眼睛，柱子被日光晒的暖洋洋极为舒服，她身上也被日光晒着，耳畔传来几声鸟雀的叫声，和翅膀扑腾擦过的声音。 她闭着眼睛描绘耳畔中听到的声响，风掠过枝桠，饱满的花瓣抖落在地上，覆盖上一只衔着米白色不知名残渣的蚂蚁。 流水潺潺，树杈和截流未完全腐蚀掉的枯黄落叶打着旋往远流去，波光粼粼倒影着树，花，天 她阖上眼呼吸已经平稳。 晁光走上前，女孩子微翘的睫毛在眼睑下覆了根根分明的阴影，粉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平缓，日光晒得脸颊微微泛红，倒像是染了胭脂。 她身子靠在柱子上睡得有些不安稳，眉头微微皱起，没有意识的翻了下身子。 于是眼看着她就向下倒了下来。 晁光有些诧异，但是手先一步动作扶住了小枣。 女孩子柔软的不像话的身子，触感有些像是他经常抱得小黑。 女孩子皱了皱眉，迷糊的睁开眼睛，瞪大双眼。 晁光手快就捂住她的嘴，“不许喊。”警告了一声。 小枣唔唔点头。 晁光狐疑的看她，“我给你说，我可是正人君子，不过见你快要摔倒了才把你扶了一把。” 还是解释一句。 他试着放开小枣的嘴巴，“啊唔” “看来我想的没错，你果然还是要叫的，可把我吓死了！”晁光露出一副惊慌的样子，夸张的咧开嘴巴。 小枣狠狠的瞪他。 “你不守信用瞪我也没有用。”他瘪瘪嘴，“我给你说我可没有闲工夫和你磨蹭，你也将我吓住了，现在我数三二一我就放手，你当我没来过我也当做没有看见你。” 说着径直就数了三下，松开小枣猛地窜溜不见了。 小枣刚想继续喊，发现没了人便张了张嘴巴，脸上气的发红，也没有了睡意。 身子趔趄一下坐到亭子上面，她腿有些发麻，正用手敲着，越莓远远的就跑了过来。 小枣没见苏合的影子，正纳闷着，见她靠近凑过去问：“姑娘人呢？难道被姨娘留了？” “没没” 越莓喘着粗气，脸色有些发红，“姑娘让我先跑，我就跑” 眼神迷离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小枣感觉古怪，紧接着又追问，“姑娘，那姑娘人呢？” “人，人” “不是你问我是我问你！”小枣见越莓搞不清楚状态，眉头紧锁。 越莓大惊失色，急急就往回跑。 “我跟着姑娘走，走的好好的忽然她冲我摆手让我赶紧跑，我听的紧张撒腿就跑，不知道她为何让我跑” 越莓气喘吁吁颠三倒四的说道。 小枣已经不想说什么话了，两个丫鬟正沿路跑着，没多久便撞上了苏合。 －－－－－－题外话－－－－－－ 发烧了浑身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她一言不发，看见两个丫鬟一路小跑也没有惊讶之类的神情。 “回去吧。” 她抿着唇往前走。 小枣越莓二人面面相觑，只是不敢出声问。 小枣转眼便想起了晁光，晁光是方灵均的侍卫，他来了林府在林府里晃荡，岂不是说方灵均也来了林府？ 难不成苏合是遇见了方灵均？ 她复杂的看了一眼苏合，但识相的没有开口。 苏合在前面走着，小枣心里想的她不知道，但是她的确是又碰见了方灵均，不过 苏合苦笑，她跑了，用尽所有力气，狼狈不堪的抱头鼠窜。 彼时，她和越莓二人往周姨娘处去，她垂着头没留意前面，脑子里面杂七杂八的想着什么是无意识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忽然，她脚步一顿，自己也没什么意识的抬起头，便看见方灵均和林平之走过来。 她的父亲稍往后站，脸上神情看不清，不过应是在讲着什么面色专注，而方灵均低敛眉目听他说话。 一大片芍药荡起红波，映衬着男子修长的身姿，清雅与妩媚相得益彰。 她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目光，陷入美色挣脱不了不能自拔。她心里敲起鼓点，紧锣密鼓噪的她浑身难受，如同困兽一般喘息困难。 方灵均不经意的微侧过头。 她便吓坏了，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了她在看他 她没有胆量面对他，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殿下你觉得呢？” 林平之说的口干舌燥腰背酸痛却不能掉以轻心大口喘气，这个年轻郡王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令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方灵均将手背到身后。 “你说什么？” 林平之一听，膛目结舌。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心置腹搜肠刮肚的话，害怕一句不慎听了逆耳，斟酌反复想到所有可能性，无论是朝廷党派勾结，还是亲疏联结，他小心翼翼思索再三急智之下所想出来的话，方灵均竟然没有听？ 他一时间欲哭无泪又无可奈何，只能是绞尽脑汁回想方才说过的话，“犬子生性顽劣，好动且少耐性，不能担任文职刺史等职务，又年少气盛不堪以大用，私以为” “某不在朝廷，令郎职位一事有各位大人斟酌。” 方灵均说道。 林平之脸色微怔，一时间有些懵。这几日他焦头烂额上下打点，就为林子骞当值一事。 正巧碰见方灵均便想着询问一二，他虽然遇见方灵均机会不多，但也听下人禀告时有来林府看望林老夫人。 他便想着方灵均哪怕说一句话也好没想到但他却不敢抱怨露出一点心思。 只不过他无话可接，方灵均也不是多言之人，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冷。 脚步声传来，林平之余光瞥见是晁光，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殿下慢走。” 方灵均和晁光身影远去，他擦了把汗，已经是冷汗淋淋。 微风动幽香袭人，芍药明媚而摇曳。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缓了心神便迈步而去。 “往姨娘那里去了啊。” 林子骞怀里抱着一个竹夫人，头搭在上面眯着眼睛看林平之身影消失。 曾钰给自己倒了杯茶，用手转了转瓷盏，茶汤腾腾热汽丝丝缕缕，毛尖在茶盏中间上下晃动。 但是茶没有撒出来，水渍也不曾见到一滴。 他也歪在一个竹夫人上面，提不起精神的似的扫了林子骞一眼。 林子骞转回头，“又没睡好啊？”问了一句。 曾钰懒懒的应了声。 “我就奇了怪，你最近不会是撞上什么邪了吧，成天梦见一个火海里的女鬼，还一直纠缠你？” “我给你说，你别不相信中邪什么的，我六妹前几日就中邪” 曾钰抿了一口水。 “你怎么不说我发情了？” 他抬眼扫过林子骞。 早在初次做梦的时候，他便对林子骞和萧石他们说了，彼时他们怪叫，只笑话自己。 嘿嘿！ 林子骞摆摆手，“胡说的胡说的，状元爷还发什么情啊，我可听说伯母招了许多女孩子开什么赏花宴，主要是赏哪两朵花都传开了。” 曾钰没有搭腔。 “好了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说起来言君的那个丫鬟呦，绝了！有她在还发什么情啊，早都泄火了。” 虽然说不提了，但还是开了些不荤不素的玩笑。 “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个丫鬟对我嘘寒问暖，唉。”又夸张的叹息。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趣，“你要？”曾钰抬了下眼皮子，回他一句：“这好办，我回去给她吩咐一句，明日直接打包过来。” “算了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湘烟那小丫头还是留给言君好了。”林子骞咧着嘴，悻悻说道。 曾钰乜他一眼。 两人又坐了片刻，云层挡住了日光，亭子里面晒不到太阳有些冷意。 林子骞将身子从竹夫人上撑起来，忽然开口，“言君，我仔细问你个事儿。” 曾钰正在打盹儿，看他坐的端正，神情严肃认真，颌首示意。 “你，为什么不待见他啊？” 林子骞将冠发拢了拢，扫过一片花海。 “他？”曾钰挑眉，“方灵均吗，我怎么不待见了？” 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全身上下都不待见他，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你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之前叩见圣上后在宣政殿里头等着，他来了就你一副吊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害得我在旁边打圆场好生尴尬。” “还有方才，见到他就没见你有好脸色。” “你不会是嫉妒他吧，毕竟你们两人在长安城女孩子眼里” “你这是无稽之谈。”曾钰哧了一声，“不过的确，我不待见他。” 耸耸肩膀，承认了。 “太历二十四年那年，一篇《当如是》名动天下大放光彩的郡王殿下忽然来到了曾府。”曾钰懒洋洋张了个哈欠。 “这位大人到来可真是让府里蓬荜生辉沸腾不已，所有人争着抢着看他的。” 想起了什么，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有些嘲意。 “可是等着大家的却是冷淡而又有威压的雷霆之怒。” “这话？”曾钰不清楚还有这么一说，他惊讶的倾身向前。 少年方灵均已经有了一定的沉稳大气，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不显少年老成。他做事情极有章法，更兼一篇长赋让许多青年热血沸腾，撒血挥颅一心奔赴战场。这样的少年，会轻易的喜形于色大发雷霆之怒？ 林子骞不相信。 但是他再怎么不相信，曾钰已经开口，“你要听吗，听我便说。” 他又打了个哈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太厉二十四年，夏末初秋。 烈日炎炎，知了在树间没了命的叫嚷，地上黄土焦灼，人行走其上根本不敢打着赤脚。 但边疆形势却如同寒冬腊月冰凉至极，愈发严峻。 虽然众人明面不敢提起国事，但私下里眉头紧皱神情紧绷议论纷纷，象征皇权的长安城，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越是压抑，越是蠢蠢欲动。 而这时，方灵均断笔著成《当如是》已经在坊间开始传唱，他的长赋恰当仿佛一个宣泄口，疏解众人的焦躁，不安。 大声诵读高声长啸，内心深处血性被全然激起。男儿们抱着安国平家的心愿纷纷从军负重前行，而心有余力不足的则自发捐助物资，一时之间同心同德，齐心协力。 自然，方灵均的名字和这篇长赋从北一路向南，响彻云霄激励着鞭策着惊艳耀眼夺目璀璨。 文如其人，众人歌颂有：冷清却又不可一世，狂悖而又谦和恭让。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便奇异的恰当好处的在他身上融为一体，毫无违和。 他此时，绝非仅以玉以月为颜骨的翩翩公子，太厉二十四年，邦国多难，时势造英雄。 毫不例外，他是少年时代的英雄。 午后，是正热的时候。曾府门卫蹲在地上，定定的看着日光焦灼下模糊向上升腾的层层波纹。 国事大事门卫可以议论可以义愤填膺，但他的身份注定，与他无缘，更无关。 而焦头烂额，还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热浪习习。 “人人避暑走如狂，独有禅师不出房，非是禅房无热到，为人心静身即凉”「注」 他嘴里念念有词，汗水却像是水一样往下淌。滴到地上，仿佛能听见嗞啦的一声，汗水烧成水雾蒸腾。 虽然没有他臆想的那么夸张，但的确滴落在地上的汗渍已经蒸发的不见了踪影。 门卫被大太阳晒得有些头晕，他抖了抖脑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死气沉沉的闭着眼睛，欺骗自己的念叨：“心静自然凉，自然” 念叨着，念叨着眼睛眯了眯又挤了下，他不自觉的跟随着一个日光下的少年，看他不急不缓的过来。 少年并没有因为天气炎热而不耐烦，只是因为日光耀眼而眉目低垂。鬓角有汗晶莹闪烁，他不曾擦去也不显得狼狈。 离得近了，门卫看他身上穿的是绞经有孔的单罗衣衫，稀疏轻薄不透明能蔽体且凉爽。 和他身上闷汗的布料，简直不能比。 他便知晓这少年应是非富即贵的贵家公子，便打起精神准备问询。但少年扫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令他动弹不得，高声不了。 他像是被谁定住了一样，只是瞪大眼睛，没有上前阻止，手脚口舌都动不了了，看他闲庭散步般进了曾府。 等看不见少年的影子了门卫才大惊失色，反应过来。他赶忙跑进去，却发现曾府的人围了起来，津津有味的讨论什么。 天气热，一般府里的人做完活便阴凉处避暑，上赶着正热时候出来着实古怪。 门卫有心要问，心里忐忑那少年往哪里去，有人见他惊讶，“你这小子不好好守门跑这里来做甚？” 他刚想回答，余光中便看见那入府的少年。 斥责的话便没能说出口，只见许许多多的人跟着他，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走着。 兴奋雀跃，每个人脸上大都同一种表情。 门卫以为自己中了暑看见幻觉，却啪一声旁侧的人打了他一下：“别愣神，快行礼！” 他迷迷糊糊的照做，看见那少年目不斜视缓缓走过。 “钰儿，这是殿下。” 曾夫人声音传来，门卫一阵激灵，但却不敢再抬起头。 曾夫人用手摸了下曾钰的头，让他上前行礼。 方灵均受过礼后很久没有接腔，直等到曾钰脸色有些发白曾夫人小声询问一句才不冷不淡的移过视线。 接着，他手又指着一个方向，看似随意：“那里是哪里？” 向前迈步。 众人不得其意，便跟在他身后走。 门卫恍恍惚惚，也跟着一大票人走。 “殿下。”温氏看清方灵均走的方向略皱着眉说道，“这地方是之前下人们的住处，但由于有丫鬟生病没了便忌讳，现在废弃了，堆着些不用的杂物。” “我看看。” 方灵均波澜不惊，虽然是少年，提出的问题有些挑。但愣是没有人敢开口质疑。 曾夫人诧异不解，初次来曾府的方灵均怎么对这么一个地方感兴趣？ 但也没有多想，让身后跟着的婆子将那院门打开了。 方灵均进去众人跟随，因为弃用这里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尘屑翻起尘土飞扬，他衣衫上沾染上了浮尘。 但他却立在原地，没有再行一步。眸中神色沉沉，平静中似乎有什么在酝酿。 曾钰扭动着身子，毕竟年龄还有些小，他已经热的受不了了。曾夫人也冒出了汗，只是用手安抚了一下他，开口：“殿下，这里” “有火把吗？” 忽然，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曾夫人不知何意，但没有停顿的就看向下人们。 下人忙应和，虽然天气灼热但是生火做饭火种还是有的，只不过郡王殿下用火把是 “烧了。” 方灵均不再看这个院子，而是转身跨出。 留下众人目瞪口呆，曾夫人更是惊讶的低低惊呼一声。 哪里见过一进别人院子要烧院子的啊，而且这无理的人，是方灵均？ 曾夫人顾不上维持良好修养：“这，这院子，可是不妥？” 声音有些急。 少年方灵均只是微垂眉眼：“我不喜。” 转而出去。 我不喜你们府里的那个院子，所以你烧了吧。 多么嚣张，多么跋扈。 因为不喜欢一个院子就要烧毁它，这方灵均的做法令人大惊失色，尤其是众人一直以来对他。印象太过于完美。 林子骞讶然，看着曾钰：“真的了？那么，最后，最后有没有” “当然没烧成。”曾钰挑了下眉，“毕竟是宰相啊，圣上要留一点面子啊”他嗤了一声，淡淡的讽刺，“不过也是边疆告急，他还没来得及等这院子被烧毁，便单人辞了长安。” “圣上阴奉阳违呗。”曾钰混不在意，“谁都不得罪啊。” 林子骞小心翼翼的看四周，见没人放了心，“言君你大胆了，非议圣上被听到可” “他们方家人啊” 曾钰啧啧一声。 林子骞忙转移他注意力，他问：“后来呢郡王回来后有没有追查？” 曾钰好笑的看他，衣衫挥动。茶水尽数倾洒。 芍药摇摆，风波又来。 “封了啊，我们战战兢兢不让人靠近呢。” “不过他倒是没有再来问，贵人多忘事啊！”又叹了一口气。 脸上又是止不住的嘲讽。 －－－－－－题外话－－－－－－ 注：白居易《苦热题恒寂师禅室》今天又烧了一天，头昏脑胀。因为快到转折点了不想敷衍所以没有动手写，我是打算下月结文的，如果精神还不好的话存稿完了估计会断希望不要出现这种可能性（；′Д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玉珠出院泼水，远远便看见一个女孩子的身影，不过那女孩子走走停停，步伐忽快忽慢。 她等人走的稍近一点，唤了一声。 苏合听见玉珠叫自己，抬头望了望松鹤院门头的提字，提起步子向她走去。 玉珠将污水倒了，盆反拿在手上。 “奶奶在做什么？” 苏合出声询问一句，“现在方便吗？” 听这话的意思，是有事要找林老夫人了。“姑娘直接进去吧，老祖宗刚歇息起来。” 玉珠见她面色有急，忐忑不安，也不东拉西扯的寒暄，正经回道就让她稍等，自己先去里屋回话。 苏合手缩在袖中，在台阶下等待，院子中不知是谁牵来两只灰鹤，绳子绕过脚掌绑在树下，那两只鹤正交颈嬉戏。 看着倒是惬意。 她转回视线，玉珠走出来道，“姑娘请进。” 安嬷嬷绞干帕子，热气腾腾递给林老夫人，林老夫人擦过脸，苏合这才向她行礼。 “身子好些了？”林老夫人问道。 苏合应是，“最近天气好了，也常出去走走，身子便有了劲儿。” “年轻人要多走动。”林老夫人颌首，淡淡说道。 苏合咬了咬唇，缩在袖中的手露出来，她上前走了几步。 然后将手展开。 林老夫人见她手上是个纸团，因为手心上有汗所以纸团看着有些潮意，许是因为经常摩挲的关系，起了毛边。 但苏合展开，纸上凌厉的字体还是第一时间跃入眼底。 林老夫人眼皮子抬了抬。 “我，我在书房无意中发现，心里有些忐忑不知何意思虑几天却不能当做没有看见，便斗胆来问奶奶，可知这纸条上” 她这话并没有说完，林老夫人伸出手接过，仔细看了看。 “是殿下的字迹。”她没有任何惊讶的开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不必多想。” “你祖父生前对这些玄学感兴趣，便收集了许多这方面的书籍兼或许多孤本。殿下瞧见翻阅一二，是记得批注吧。” 三言两语倒解释清楚了。 苏合拿着这纸团私下想了那么多，没有预料到林老夫人三两拨千斤的反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还是林老夫人先开口：“找我就是这件事情吗？” 她略掩着打了个哈欠。 老年人精神大多不济，夜里少眠，白日却困乏的很。 “姑娘是感兴趣了吗，虽然这些书里大多内容艰涩难懂，但还有些奇异长见识的故事呢。” 安嬷嬷在一旁说道。 不算客套请她看书，但也是一副送客的样子了。 识相的会下去不再打搅林老夫人休息，但是苏合却当着没瞧见。 “我” 她有些慌张，骤然间想起了那梦中拦腰倒下的石狮子，猩红门上封住的白条。 到那时，林老夫人是何光景？ 不自觉的恍了下神，但随即又咬紧牙关。 “奶奶，听我说。” 她对方灵均无可奈何，但不能眼睁睁等着林府有陷入梦境中深渊的一天。 只要方灵均不接触林府，只要林府对方灵均有所戒备。 “殿下他其实” 想说却很难说出口，大抵就是这么一个感觉，苏合踌躇不决，不知怎么说才妥当。 她这样子算作诽谤一个人了，还是无缘无故的，即使她自己知道所有事情，也不是诽谤，但不能对别人说出来。 林老夫人却是看到了女孩子的迟疑，“如何？”她问道。 苏合喁喁。 “你是好奇，殿下和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关系吗？” 林老夫人问道。 这事却要从三年前说起，方灵均初回长安便先拜访了林老夫人，之后虽说不是隔三差五拜访，但逢年过节也是差人过来送礼祝贺，算是长安城独一份了。 众人猜忌许多，明里暗里打听都没有结果渐渐也作罢了。 苏合听林老夫人意思竟是要说和方灵均关系了，她焦急，为自己迟迟开不了的口，但是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苏合不是想问只不过郡王殿下不显山不露水，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郡王殿下虽不是君，但万事” 最终还是隐秘的提醒了一句。 林老夫人不至于听不懂苏合的话，听她说完便笑了，女孩子心思重，爱看些不知所谓的话本子，又在胡思乱想的年纪：“你不用多想，他” “需要万事小心？” 帘子拉开，方灵均走了出来。他眸中沉沉，如同星辰璀璨。 苏合被撞破心事，难堪不已，脸色刷的一下涨红。 林老夫人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对方灵均突然出现表示惊讶。 “我有些疲倦了，脑子里面不是很清明。六丫头你跟殿下下去吧。” 林老夫人掐了下眉心，半眯着眼。 苏合不解抬头，她诧异的看林老夫人，却看不清她的情绪。 苏合一步一步，跟在方灵均后面走的很是艰难。她不想面对他，她不想再感受到难堪，沮丧，失控。为此她打算躲得远远的，甚至想过荒谬的放弃。 但为什么每次总碰上他。 女孩子沉默，焉焉的像是枯败的花，双目无光，唇微微抿起，走动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因为身体不好喘息声有些明显。 身体不好啊方灵均侧身，两人已经走到书房，女孩子呆呆立在门口，不肯跨步。 “不进来？” 方灵均斜靠着门，室内光线折射在他脸上明暗波动。 光线柔和，调暖了他脸色的冷意。 他周身，暖意融融。 苏合抬头，抬步，小步挪动着，无意识间已经乖乖照做。 “哪本书里夹的？” 方灵均扫过她手上捏的不成样的纸团。 她和林老夫人说的所有话，他毫不掩饰的表示，他全都听到了。 虽然从他接话的那时起她就知道了，但再听到苏合心还是一抖，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带动书架发出咯吱的声音。 方灵均眯起眼。 苏合浑身哆嗦，他就在她的旁边，用幽深的眸一直看着她，她一举一动，都被注视，无论她不自在，排斥，抑或不情愿不喜。 她如同一件物品，没有人关注她的喜怒哀乐，只是被围观，被愚弄。 被笑恬不知耻，不知廉耻。 但她是人，不是谁的附庸，不是他可以随意调笑的对象。 一瞬间，又有无穷大的力气，和不知道发不出来的邪火，她瞪大眼睛，“找，找不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虽然语气艰涩，还是说出了口。 她看也没看书架上的书，“我，也不要找。” 方灵均低低打量由于发火，而眼角发红的女孩子。虽然她生气语气强装生硬，但还是软软的。 心底蓦地有柔软在触动，他手微动，眼底一沉，那翻动上来的情绪一瞬间，仿佛能把她淹没。 他上前，挡在书架之间。 苏合有些害怕，身子止不住哆嗦几下，“我，我要回去了。” 她垂下头颅。 却听见，或者看见，他逐步靠近。 压迫如山，一重重。 她身子弓起，往后退了，又退。 碰 撞上窗，咯的生疼，她毫无退路。 男子沉稳的步伐似乎顿了顿，接着又清晰的，传来。 咚咚咚 心跳声，如鼓密集。 下一刻，一只手，抵在窗上，带着衣料悉索，垂下她耳周。 苏合猛地一僵。 “抬头。” 嗓音压低，抽去了一贯的冷淡，全剩下，靡靡的，勾人心魂。 苏合脸颊红的滴水，不止手心发热，浑身上下如同被火炙烤。 她咬着唇瓣，眸中水色一片。 方灵均微屈的手指又握了握。 “不要，胡思乱想。” 下一刻，他已经收回了手，压在她身上的压迫，尽数除去。 苏合双颊绯然，微微喘着气。她身子却是站不住了，软软的靠在窗上。 鬓角汗水晶莹，顺着下巴尖，滴落进脖颈中，没入不见。 玉白的颈段，透着微粉的光，细长延绵到锁骨节上，戛然而止，意犹未尽。 方灵均眸色渐深，女孩子犹不自知，柔软的布料紧紧贴在肌肤上，被汗水浸湿，晕开了一抹绮丽。 “好好穿衣。”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他迈步转身。 苏合讶然，定在原地不知所云。 郡王府陷入一片漆黑，方灵均睁开双眸，身下沓湿一片。 不要试图接近我。 不被允许。 不可原谅。 他眸中晦暗不明，“晁光。” 昏暗烛光倏儿点亮，又被透进来的风吹的七零八落。 没有人来，又有人来。 “传，陈神医。” 方灵均开口，缓缓闭上了双眸。 夜深，小丫鬟摸黑走到温氏的主卧里面，将窗关紧。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温氏睡前需要开窗透风，但是一到后半夜便凉了，风钻进来还有些寒气。此前便有一夜着了凉，温氏早起头疼鼻塞，白嬷嬷便训斥她们，让她们从今以后，等到后半夜起身关窗。 此时万籁寂静，小丫鬟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烛光挑暗了并不刺眼，她顺势拿起小剪将烛芯剪的更为短一些。 忽然，一阵短促的喘息从床榻上传来，小丫鬟骇了一跳，温氏痉挛身子，呜呜哭泣。 梦魇了，小丫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去，一动不动定定的呆在原地。 只听温氏呜呜哭泣，没一会儿又急急的叫着什么，胡乱挥着手歇斯底里，过了好久终于算是安静下来。 小丫鬟听着自己喘息心跳越来越大，好一会儿才摸着黑踮起脚尖一步一步屏息走了出去。 睡梦中的温氏双眼慢慢流出泪水，她仍然沉睡无知无觉。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温氏转醒后伸手扶上脸颊，抹了一手的泪痕。 她面无表情擦过，白嬷嬷将帐子卷起，见到妇人眼泡微肿，红血丝明显，神色怠怠不像休息好的样子，她有些心酸。 “夫人，是又梦见三姑娘” “嗯。” 温氏皱眉闷哼一声，撑着坐起来，却一刹那头晕欲裂，胀疼抽搐，人眼看着又倒了下去。 接热水的丫鬟尖叫一声，将铜盆摔了下去，咣咣当大清早的乱作一团。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周姨娘用帕子揩了下唇角，丫鬟将粥碗端下去。 朱姨娘看见没有了外人，侧身小声问道：“夫人梦魇老梦见三姑娘，难不成真是受了六姑娘的影响？” “我以为说的是假的呢，难不成是真事啊？” 周姨娘捂嘴笑了笑，“可不是真的呢，六丫头还挺靠谱的，你跟我走一趟，逗逗温珞去。” “小姐可要小心她恼羞成怒了。”朱嬷嬷劝道。 “我还怕了她了？”周姨娘嗤笑，站了起来，“数数日子，可不就到三丫头的三周年了，一晃三年也该祭拜她了。” “姐姐又头疼了？” 周姨娘走进来，温氏正让白嬷嬷给她捏着头，室内烟雾缭绕，全是安神香的味道。 周姨娘捂着鼻子，“我听说姐姐这几日睡不好，我看着是真没有精神呢。” “谢谢芸娘了。”温氏眼皮子抬起，柔声说了一句，“就是头痛的小毛病罢了，不用费什么心的。” “话可不能这样说，姐姐你知道有一句话叫做防微杜渐的，别看是头痛的小毛病，也要重视呢。” “噢，那真是谢谢妹妹了！”温氏皮笑肉不笑，真心假意虚与委蛇，周芸不是真正关心，她也不真心受她的好意。 周姨娘拉了凳子，坐在温氏对面：“姐姐也知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盖因我今日有事要求姐姐。” 温氏一听，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妹妹直说。” “姐姐可会解梦？”周姨娘问，“说来奇特，昨夜我梦见在仙山琼阁间走路，茫茫一片脚下都是簇簇白云，我便惊讶，难不成是到了天界？ 而这时仙乐阵阵缥缈勾人心魂，我看见万丈光芒从云间穿过，彩衣仙女挎着花篮飞过。 仙子们美貌不可与凡，姐姐你知我这大半辈子没遇过那等人儿。正当我如痴如醉沉迷之时，仙女们停下来，她们看到我：”你是何人，怎私闯上界？“ 我就感觉身子如万针齐扎，正难受非常的时候，有一个仙女急急赶来：”各位姐姐，请住手！“ 我一看，不仅声音娇软，面容也娇艳。我姐姐，你猜，那是谁？” 温氏听她扯出来故事说有些不耐烦，听到最后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周姨娘有深意的眼神。 “那是葶葶哪！” “天哪姐姐，你知道我看见她眼泪就跟水一样往外涌呢，她就劝我，姨娘别哭啊，葶葶现在成了仙子过的很好我听完心真的都碎了。” “就，就算早起，也，也发现自己流了泪水。”说到动情处，周姨娘吸了吸鼻子。 温氏沉默不语。倒是白嬷嬷开口了：“三姑娘是个有福的，早早位列仙班，姨娘有心” “你这什么鬼话？”周姨娘皱眉打断。“三丫头怎么有福了？她又享过几年福气？你这老不死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不说也愿意去陪着三姑娘在天上享福？” 劈头盖脸训斥白嬷嬷一通。 白嬷嬷脸色又白又青，什么话也反驳不出来。 “姐姐，我看是葶葶想家了，才给我托了梦，正好今年是三年的，也可怜” “虽然在梦里我问她如今过的如何，她说一切都好，但是姐姐，我见她回想往事眼睛里面黯淡无光，逼得急了，都快哭了。转身想走却露出了小臂一截翻白皮肤，狰狞可怜。 我心痛，她急急挡住就说丑，回想起来涩然痛苦，难以磨灭。” “我起来后越想是越生气，怎么会有那么狠毒的丫鬟，虽然说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但我觉得那丫鬟就应该千刀万剐不知姐姐可有梦见三丫头？” 顿了顿，问向温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温氏半饷没有说话，她嘴角微向下垂，法令纹已经很明显了，即使抹上了口脂也挡不住岁月划痕。 周姨娘用手扇了扇鼻间浓郁的安神香，然后再没有动作，就耐下心来等着温氏。 时间过了好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之间， “没有。” 温氏用手扶上脸颊，眼角，额尖，“葶葶没有给我托梦。” 她低低说道，声音有些沮丧惆怅，还有些无助的悲伤。 “芸娘。”她涩涩开口，五官隐在张开的五指之间，“我真的，好生羡慕你。” “这样子啊。” 周姨娘将手屈起看了眼新做好的寇丹，“姐姐别伤心，也不用羡慕我。” 她顿了一下，复又看向温氏：“说不定葶葶今夜啊，就托梦给姐姐母女相聚，姐姐也能一抒思念之情。” “再者母女连心啊，葶葶那么乖的孩子，怎么忍心不看望最爱她的姐姐呢？” 虽然说的诚恳，也是殷切希望的样子。但周姨娘没有掩饰眸中深意满满，意味不明。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 却，温氏并没有露出多余的神色，她只是抿了下唇。 “谢谢妹妹嘱咐。” 垂下手扶住她的手腕，拍了拍。 就好像真心感谢一样。 潮湿的触感顺着手指传递，周姨娘顺势回握，温氏脸颊上泪痕晶莹：“不客气这是应该的。” 是夜，温氏躺在床上，外面几个小丫鬟交谈的声音越发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而后清醒还是从未睡着。 显而易见，白日里周姨娘的一番话还是影响了她。 是无稽之谈，更是从哪个嘴碎的丫鬟口中听到了自己近些日子梦魇了，所以胡编乱造一通前来嘲讽挖苦自己。 周姨娘一直是这样，跳梁小丑翻不起大浪，自己不该上心的，她拙劣的说辞处处透着用力过猛的痕迹。 但是温氏闭上了眼。眼前是一片黑，但黑中却异常清晰的，浮现了那个安静睡着的容颜。 早该沉埋在记忆深处的，那张与自己有几分肖像的，容颜。 那是林佳葶的脸。 温氏不承认是她怕了，害怕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这个女儿，更害怕看着看着，她忽然睁开双眸，不解迷茫痛心抑或是憎恶愤恨自己能想出来想不出来的，所有情绪。 尽管她一直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未迟疑后悔过。 现在也不会后悔！ 温氏在被中攥了下手指。 手心有些发潮。 外间，丫鬟留夜的桌上点了一盏灯，内室能隐约透过来一些。不至于刺眼的睡不着觉也不至于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忽然，那灯好像被风吹了，晃动几下，紧接着就灭了。温氏的视线转而变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说不上来的烦躁包裹了她，黑暗中仿佛有东西在伺机而动，温氏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不安全，暴露的状态。 她皱眉，想要开口传那陷入沉睡中的丫鬟起身点灯，却惊恐的发现，她并不能开口，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样，身子也软软的动弹不得。 她只有瞪大眼睛，不停的瞪大眼睛。甚至感觉下一刻，眼珠子就会被瞪下来，然后从眼眶中掉下去，紧接着弹过脚踏，一只弹向门口，一只弹向床底。 咚咚咚 脑海里血腥恐怖包围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却遏制不住的去想。 咚咚咚 声音越细越密，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骤然，刺目的光轰的一下在她眼前炸裂，熊熊烈火扑来，扑向她的脸颊。 不！ 不要！ 温氏惊骇大叫，被灼烧的恐怖近在咫尺。 但她还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噜噜的声音。 她眼睁睁看着那火越来越近，直到噼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但随即，明亮的火光又倏儿的熄灭，那灼烧的热度也完全消失。 她呼了一口气，胸膛剧烈的喘息。但接下来冰冷刺骨的寒又包裹了她。 却不是想象中与火相对的冰，而是 “您老了啊。” 幽幽的一句女声。 接着温氏便感觉，一个瘦弱的，如同枯柴干的手，攀上她的脖子，然后缓缓的，向上游离。 竟然让人觉得，它有些眷恋？ 温氏止不住打着哆嗦。 她看不清是谁，和明火不同，她现在眼前就像是隔了雾一样，但是她却能听见声音，熟悉的，陌生的。 “谁你是谁！” 她忍不住又大叫，壮着胆子，却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说出口了，不过声音却是嘶哑的，如同蚊虫细嗡。 “你，是人是鬼？” 她又战栗着问道。 那人却没有回答，只是敷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划上了脸颊，摩挲着碰触着。 温氏越发慌了，她开始大声呼喊着外室丫鬟的名字。 不料，这声呼喊却使那人有了反应。 它咯咯笑了一下，没有阻止她，而是让她清晰的，听到了外间丫鬟绵绵的熟睡呼吸声。 要进来内室，需要经过丫鬟身边，然后是开门。无论如何都会发出声响，再者自己一直清醒，不可能听不到声响。 又撞见了漫天大火。身子动弹不得。 “你，你是鬼！” 温氏哆嗦着开口。 “找，找我做什么？你不赶紧离去小心阴差大人捉你下十八层地狱！” 嗤。 颇为明显的一声，似嘲非嘲。 接着幽幽的女声又传了出来，“娘亲啊，您对我，还真是狠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温氏浑身一僵，“你，你是葶葶？不，你不是！你走，你孤魂野鬼！你走开！” “娘亲一如既往的视而不见啊，就像那火，都燎到了我的发丝，燎到了我的肌肤。” 它将手从温氏脸上取开，然后，当着她的面，掀开了脸。 温氏眼前的迷雾吹开，她见到一张狰狞的面孔。 “为什么要害我，您不是我的娘亲吗，我的亲生娘亲吗？” 它悲痛欲绝，血水顺着眼眶流下来，滴答上温氏的脸上。 冰冷，又是灼烧的。 “娘亲啊，即使您这样对我，但我还是思念您，很想很想。这并不公平不是吗？” “不，娘想你，娘也想你啊！”温氏不再辨别它是谁，她只是下意识的回答着。 “不够啊！” 它叹了一口气，“我感觉不到，娘对我的思念呢，所以啊，不然我在娘亲的脸颊上，刻上吾儿葶葶这四个字如何？” “好叫你无时无刻不想到我，别人也不会忘记我的存在！”最后的话，已经是歇斯底里的开口。 “我实在，太孤单了。” 随着她说话，那血水像是有了意识，慢慢的钻进温氏的肌肤里面。刺刺的，痒痒的。 “不！葶葶，你饶了娘，饶了娘啊！” 温氏怕了，真的怕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占领了她。 “娘不是故意的，娘不是想要杀你的，你原谅娘！” 她翻身跪在床上咚咚磕头，“娘错了，真的错了！不要刻字，除了这个，你要娘做什么娘都愿意，明天娘就给你点长生灯，给你烧纸钱！” 语无伦次，最后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只是哭，先哇哇大哭，后来就是呜咽，抽泣。 身前久久没有传来声音，温氏身子刷的瘫软。她痉挛一下，风声呜呜吹过，外室的灯又亮了起来。 丫鬟的呼吸声缓慢而持久。 又是一场梦？ 温氏从颈后摸出一片潮腻，微微喘息。 借着不明的视线，她看了看，手掌猩红如血。 夜已经很深，又像是快到黎明露出了透亮的蓝。 周姨娘屋里的灯还亮着。 她窝在榻上，薄衾垂到地上，百无寂寥的撑着下巴，看着烛光冒上来的火焰。 忽然，门吱呀一声，朱嬷嬷身上带着潮湿，走了进来。 “办妥了？” 周姨娘乜着眼，懒懒的问道。 “是，小姐。”朱嬷嬷郑重的点头，“已经都处理好了。” “那就好。” 周姨娘张口打了个哈欠，“你下去休息吧，明早等着再看热闹吧。” 朱嬷嬷应是，将蜡烛吹灭，室内一片寂静。 清晨，伴随着众人醒来的，是温氏主院略为嘈杂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踏远，温氏又病了的消息传到各个院中。 苏合正喝着药，院外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 “夫人昏厥不醒，身上衣衫被汗水湿透了。” “面如金纸，看着苍老了许多。” “守夜的小丫鬟悄悄透露的，她夜里隐约听见大夫人喊三姑娘的名字。” “可怜天下父母心，夫人也为了那个三姑娘操不尽的心啊。” “好端端这些日子怎么老提三姑娘？” “这不是快到三姑娘过三年的日子了嘛，该不会是她回魂了吧？” 苏合将最后一滴药汁抿下，闭上眼轻轻舒了口气。 到了饷午，苏合睡后清醒，又听见几个丫鬟小声咬着耳朵，说温氏挣扎着醒来第一件事便要给林佳葶烧纸。 “这不就是三姑娘给夫人托梦了吗？” “每年清明和十月一不是都烧着东西吗，三姑娘是还有什么不满？” “有什么心事未了吗，我听家里的老人说” “要死了你，这话不能乱说。” “我估计着是夫人心里难受，才想到了这些有的没的。” 苏合嘴角不自觉的勾起，脸上却没有笑意。她眼里有些冰冷，还有些嘲讽。 “你们就跟三百只鸭子一样，嘈嘈什么，小心惊了姑娘！” 小枣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很清楚的传了进来。 苏合叫了一声，让她进来。 屋外的声音小了，小枣掀开帘子，“姑娘是不是将你吵醒了，这些小丫鬟真是没有规矩，给她们说了多少次还是不听。” “无碍。”苏合说道：“正好，你和我出去一趟。” “去夫人那里吗？”小枣小声问道，温氏生病了作为晚辈的应该去探望，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还是要应付过得去。 “我要去的话，估计夫人更头昏脑胀了。” 苏合轻轻笑了一声，“跟我去周姨娘那里。” “这可真是赶巧了！” 忽然一道夹杂着惊喜的女声从门口传过来，茜草跟着越莓走进来，她自从进来笑就没停过，满脸喜气，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小枣不自觉也被感染的带了笑意，“这话怎么说？” “姨娘正要找六姑娘哩，要我过来传话，可不是巧了。” 好端端的找姑娘做什么，小枣还没来得急问，茜草就隐隐催促的说道：“姑娘可立即能走？我来的路上耽搁了些，恐怕姨娘等的急了。” 一路上，茜草边走边说：“姨娘说三姑娘三年到了，是该作法事的。报了老夫人已经应允了，又姨娘觉得夫人虽说忙公子的事情也累了该休息了。但这个事儿应该也参与承办的，便去夫人那里给她说了。” 小枣听闻便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心里琢磨正该到三姑娘过三年的日子了，是要隆重些，送过后三姑娘才算真的为安了。 但姑娘对这位姑娘有说不上来的在乎，当年守了三天三夜。 又听茜草不停提到三姑娘，便有心要岔开话题，免得又勾起苏合伤心心思。 “夫人和姨娘一同办？”她问道。 “可不怎地！”茜草听她话里有话，说：“前些日子夫人忙着公子的事情，姨娘代着掌家安排的明明白白，老夫人夸了不说，老爷都点头称赞了。” “现在夫人身子不适，老夫人体恤她让着姨娘帮衬，姨娘也有了些经验，乱不了的。” “我还没问什么，你看你跟倒着豆子一样就说完了。”小枣咯咯笑道，茜草三言两语尽是显摆，不过这内宅中谁掌家谁得势，听她意思这周姨娘是起来了。 “暧暧，怪你打个岔，好歹正事都快忘了。” 茜草哎呦一声，说道：“六姑娘，我这次来还不是说姨娘的事之前朱嬷嬷收拾家用，找到了她先家的古方子，里面有个治喘病的。 夫人见了后便叫着你去瞧瞧，她人在夫人那里，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不用拘束直接去取了就是。” “多劳姨娘费心了。” 听到此话，苏合叫了一声小枣，“别说闲话了，说话都耽搁了时间，可别再误了姨娘。” 小枣见她脸色平常，像是没有受到影响，心放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这厢，林佳芷午睡起身，正准备着动身去温氏院里探望。 一早她也听到了从温氏主院里传来的消息，甚至可能比其他人知道的更早一些。但是温氏又没醒，她巴巴的去那里挨累不说。所做的一切温氏也看不见，岂不是白费了精力。 林佳芷将胳膊张开，眯着眼任由夏榛给她罩上了外衫。收拾妥当后才不急不缓的出门。 路上碰见了林佳茵。 林佳茵手上抓着把瓜子儿，边磕边走。身后跟着红芍端着果盘，磕渴了就吃点汁水饱满的果子解渴，好不惬意。 “姐姐哪里去呀？” 林佳茵看见她了，叫了一声，明知故问。 林佳芷因着曾府时，林佳茵在曾夫人面前帮衬苏合便不想理她，又对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没有一点好感，便绕过她想直接走开。 脸上不喜的表情没有掩饰了，谁都能看出来。 林佳茵笑嘻嘻的，将瓜子儿随手放在果盘上，“哎呀姐姐啊，怎地不理我了，你是没听见我叫你吗？” 上前就挽住林佳芷的手腕，亲昵的叫她。 夏榛被挤的往后退了几步，和红芍并排走着。 “妹妹多心了。” 林佳芷微弯着嘴角，没有抽出手。她说道：“我哪里是不理你了，只不过近些日子母亲身体不适，我有些担心一时走了神。” “原来是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啊，就说么。”林佳茵点点头，“我还以为是姐姐小气，对我上次在曾府里说的话耿耿于怀呢，幸亏没有这么想啊。” 她心里门清，说话是变着法儿的刺激林佳芷。偏生又说的诚恳真实，让人气不知道怎么发出来，只能闷着。 真是夏榛有些想笑，也不知道林佳茵这一出是怎么想出来的，比以往横冲直撞又讨不了好的状况好太多了。 但她不能笑，而是将头颅压的更低。自然也不能去看林佳芷什么表情。 “妹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我是什么人，妹妹不了解吗？” “我现要去母亲那里，妹妹不去的话就此分开吧？” 但没想林佳芷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就将这个话题轻易揭过。 “去的去的。” 林佳茵怕林佳芷挣脱开她，挽的更紧了。 一时安静走路，没有人开口。 夏榛有些失望，林佳茵还是嫩了点。她眼睛转到红芍端着的果盘里面。 白瓷碗里放着带把的樱桃和掐的干净的草莓，上面还积了些水珠，红红白白晶莹剔透。 她咽了下口水，偷偷戳了下红芍。 红芍扭过头不解看她。 夏榛压低声音：“我帮你拿一下吧，这么长时间了你胳膊应该都酸了。” 红芍望了一眼前走扯着林佳芷好似忘记果盘的林佳茵，有些犹豫。 夏榛伸手，径直端了果盘：“休息休息。” 红芍手一松，的确感觉到有些酸软。她呼了一口气，手垂下感谢的看着夏榛。 夏榛起先还正经拿着，后来却连路也不看了，双眼直溜溜的盯着草莓和樱桃。 红芍不放心，多次想要开口劝夏榛看路，却不敢多出声，只是频频看着夏榛。 夏榛越走越慢，眼看着就要和众人拉开距离，红芍正焦急，就见她快速的从盘底掏上来一只手，然后捏了个草莓，塞进嘴里。 鼓囊囊的再小跑上来。 红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夏榛。 “你！” 她压低声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榛却冲她摇摇头，往前努了下嘴巴。 林佳茵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听说娘的病是因为三姐姐才发出来的，可是真的？ 而且听丫鬟说娘是最近一直夜里惊厥，嘴里喊三姐姐呢！” “妹妹！” 林佳芷皱眉轻斥：“你怎么这么好奇？你难道不知道葶葶是母亲心里的一块儿心病吗？ 身为子女的，要懂得为长辈分忧而不是添堵啊！你在我跟前说这些倒没什么，去了娘那里可什么话也不要提了！” 被训了一顿，林佳茵面色不岔，“我哪里添堵了，只是问问而已。” 她翻了个白眼：“还有更了不得的话没给你说呢。” 嘀嘀咕咕，明显不服气。林佳芷懒得理她，却还是有些在意，她开口：“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话？” 这一声问，倒令林佳茵有了精神：“真听啊？” “我说！” 就怕林佳芷拒绝一样，林佳茵问完紧接着就道。 后走的夏榛伸着脖子也等林佳茵说话，红芍却一脸警惕的看着她端的果盘，生怕再捏一块儿去吃。 两人动作不能太大，所以果盘被夏榛端走了就没有再能要回来。 红芍和夏榛的小动作前面走的林佳茵和林佳芷并没有察觉，林佳茵开口说道：“姐你听老妈妈说过这样一句话没，死了的人如果有什么心事未了的，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就会频频回阳提醒亲人。” “而最近又到三姐姐的忌日了，她给娘托梦多次徘徊不走可不就应了老妈妈的话？” “而这心里有事迟迟不肯托生，岂不就是死不瞑目。” 夏榛偷偷又捏了一颗樱桃，正在嘴里挑核准备吐出去。听见最后这四个字，吓的一愣，果核顺着嗓子眼滚下去。 她脸色就是一白。 林佳芷停下来抽回自己胳膊，横眉冷竖：“这什么人嘴碎胡乱嚼舌头，妹妹以后听见这些不知所云的话该教训的，让她们长个记性！而不是连话的好歹都听不出来，跟着瞎凑热闹。” “什么死不瞑目！什么人起的什么歹心？” 越说越气，林佳芷给林佳茵下了脸色：“妹妹你也不小了，耳根子还这么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真的好吗？你这样让娘听了多么伤心？怎么好给你相看人家，稀里糊涂被人当了枪使怎么得了？” 林佳茵被她说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心里百般不爽利。也不想跟着林佳芷了，手上掐花抽枝小动作不停，泄着恨。 林佳芷嘴勾了一下，转身叫夏榛：“你先去母亲房里看看，她现在可有精神了？” 夏榛点头，将手中托盘递给红芍，速速开口：“樱桃核有毒，我刚才吞了。所以你不要给你家姑娘说我刚才偷吃东西了。不然我毒发了，也会供出你的。” 转身就跑。 红芍郁闷至极，又还没有打算给人说她偷吃呢，就被威胁了端着托盘直说不出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林佳芷自从训斥林佳茵一顿，心情倒像是好了，慢悠悠的走着，听身后林佳茵和红芍的对话： “姑娘，这果盘？” “不吃，拿开！” “不，等会儿到了夫人院子” “你问我我去问谁？什么事情都要问我，你吃饭喝水怎么不问我？” 林佳芷嘲讽的勾起嘴角，片刻后几人刚进温氏的院中，迎面碰上了朱嬷嬷和周姨娘往外走。 林佳芷有些惊讶，她可从来不知道周姨娘和温氏关系这么好。 周姨娘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就笑了，“我是那么无情的人吗，姐姐病了都不来看上一看？” “姨娘说笑了，芷儿不是那个意思。”林佳芷抿唇，“母亲可好些了吗？” “有你们这么孝顺的姑娘来看她，姐姐可是好的很快呢，快进去瞧瞧吧。” 周姨娘也看见了林佳芷身后训斥丫鬟的林佳茵：“这还带了水果？病中忌这些阴冷的就别给她拿过去了。” “你替五姑娘将水果先收了，稍后给她院里送去。” 朱嬷嬷接过红芍手里端的果盘，见上面还有瓜子壳，嘴巴抿了抿。 林佳茵见到周姨娘就板着脸，不情愿的将头转到一边。 周姨娘连看她也没看，“去拿对牌让人买些好笺纸，开始准备着写帖子。 这么大的事，要慎重对待才对。 再说姐姐身子也弱，这事基本就是我主导了，有些经验性的问题还不足，你趁早准备，不要等到临跟前才准备，到时候就会晚了。” “记得再去趟静心庵，准备些香火和她们提前商量” 她嘱咐着朱嬷嬷，边说边走了。 林佳茵看了半天，等到看不见周姨娘的影子了，才转了转眼珠子。 夏榛小跑着出来，正要回话，林佳茵赶紧招手：“你来，我来问你个话。” 硬把夏榛拉过来。 “知道刚才姨娘是去干嘛了？” “老夫人让姨娘和夫人一起办三姑娘的三年，姨娘刚才给夫人说了这件事情。” 夏榛回道。 “哎呀，是这么个事呀，姨娘瞧着可是有一阵要忙了，怪不得和朱嬷嬷说着不停呢。” 林佳茵捂着嘴，咯咯笑了，气郁一下子全给消失了，又招惹林佳芷。 “姐姐，我怎么觉着这掌家好忙啊，看着娘之前轻松的样子还以为很简单呢，没想到姨娘这么慎重对待呢。” “因人而异吧。” 曲柳走出来掀开帘子，林佳芷淡淡说完便先进去。 林佳茵咯咯笑也紧跟着进去。 夏榛不停的瞄红芍，“草莓呢？” 趁着没人注意她，问了一句。 红芍垂着头，“吃光了。”小声嘟囔一句，也是带了气。 夏榛鼓了鼓腮帮子。 但周姨娘并没有回去自己院中，而是来到了松鹤院。 “姨娘怎么突然过来了？” “老夫人没有叫她吧。” 几个扫地丫鬟小声交谈，有识相的丫鬟上前：“周姨娘等等，老夫人现在正上香呢。” 安嬷嬷推门出来见到和丫鬟说话的周姨娘，还有些惊讶。 “刚才去看了姐姐，和她商量了一件事情想问问母亲的意见。”周姨娘绕过丫鬟，朝安嬷嬷走来。 “老夫人刚上完香了，姨娘进来吧。” 一听这话，安嬷嬷身子侧到一边。 林老夫人正在用胰子净手，室内一股皂豆的味道。 周姨娘鼻子嗅了嗅，行礼说道：“母亲，快到三丫头的三年了，我方才去了趟夫人的院子和她商量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想要和我一同协办。 她前段时间操劳过累，近期身子也不好，害怕将事情耽搁了。 东府里人本来就少，三丫头的事情又不能拜托西府” 林老夫人擦了擦手：“府里事项我早已不管了，你和温珞商量好便是，不用再跟我汇报。” 周姨娘恭敬应是。 林老夫人淡淡的看她一眼：“可还有事？” “芸娘告退。” 周姨娘行礼，退了下去。 安嬷嬷没有回避，也听到周姨娘对林老夫人禀告的事情，“老夫人，夫人竟然同意了周氏帮忙主持三丫头的法事，老奴着实有些吃惊啊。” “这不就等于将掌家权让给周氏吗？” 林老夫人看她一眼：“暂时而已，温珞想必没那么蠢。” “可周氏前来禀告老夫人，是怕老夫人不同意吗，她难道不清楚老夫人早已经不管府里的事了吗？” “怎么会不清楚老夫人已经不管事了？”周姨娘挑眉，缓缓踱着步子：“如果老夫人还管事的话，你觉得还轮得到我吗？” 她嗤笑一声：“六丫头应该已经到了，走快些罢。” 朱嬷嬷几近犹豫，周姨娘步子越跨越大，心情显而易见很好。 她小跑几步，还是开口了：“小姐，若是老夫人知道咱们假借她同意一事，从温珞手中骗得掌事权利，会不会不大好？” “骗？” 周姨娘冷笑，“怕什么，老夫人不是已经同意了吗？结果一样不是吗，过程先后谁同意并不重要。” “至于掌家权利，别以为我会轻易交出去。你去府外找几个闲汉，将三姑娘死不瞑目的事情传出去。” 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不够，还要再加把油啊。” 茜草从窗边看见周姨娘回来了，就叫了声苏合。 苏合正在认真看手里的方子，闻言抬起头来。 “你倒是心思通透，知道去了也没用，所以就干脆不去。”周姨娘挨着她坐下：“不像那个不成器的，上赶着去不说，还带了吃的边吃边走，像什么话。” 她说的自然是林佳茵。 苏合抿嘴笑了笑，“去才是对的，我仗着年纪小可以任性，说不去看望林夫人就不去的。” 周姨娘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她，顺着她的话：“林夫人这段日子可真是行运不济，我才说希望让她梦见三丫头呢，她倒是梦见了，不过又吓的病倒了。” “你说。会不会有人觉得是我做的妖？” 她挑眉问道。 “也有可能是我呢。” 苏合回答。 她之前可是装作林佳葶上身好生吓了一把温氏，这些日子温氏梦魇说不定都是由她起的头。 “这次真是我。” 周姨娘斜着眼，“信不信？”将手指在桌上叩了叩。 “姨娘说是便是。” 苏合乖巧应道，将手中的纸折好整齐放在桌上。 “您改日有空的话出趟门，有个差役老在街边茶寨喝茶，他名字叫做黄山” 细细开口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丫鬟端着滚滚的热水，屏息轻步的背向帘子转进内室。但碎玉珠帘子还是叮叮当当清脆，又打上她的身前。 “将这道帘子先撤了吧，过段日子再挂。” 帐前，林佳芷坐在锦杌边，倾着身子在给温氏用湿布巾擦拭掌心。闻声她没有抬起头，而是依旧低柔的说道。 她穿着家常的小衫，尽管热的沓湿了衣领，但没有抱怨，连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 丫鬟小声应是，跪坐在地上将水已经有些凉了的铜盆换下。 温氏反反复复烧了有几日，整个人忽冷忽热浑身酸疼浑浑噩噩，脸色眼见的蜡黄了，颧骨也有些凸起，竟是消瘦了不少。 病中按理是要多休息的，可她偏生就是睡眠不好，时惊时醒，身边一刻也离不得人。白日夜里的熬药，茶水间的丫鬟都使了过来帮忙，忙的混混没个消停。 也就林佳芷过来侍疾的时候能好一点，温氏能安稳的睡上片刻，也不用她们近前伺候。 所以她们作为丫鬟的还是很欢喜这位大姑娘到来的。 丫鬟一边拧着帕子一边想。 “母亲刚睡下，药先不吃了。我给她擦擦手脚降温就可以了。” 林佳芷吩咐一句，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新的巾子。 丫鬟瞥见林佳芷双睑下有了明显的青团，眼里也带了些血丝，“不然让奴婢来吧？姑娘不分日夜伺候，操劳太累了身子要吃不消的。”她有些担忧的说道。 “母亲能赶紧好起来，我累点苦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必劝我了。”林佳芷摇摇头，声音虽柔，但说的话坚定。她抬手抚过温氏的鬓角，温柔的将碎发并到温氏耳后，呢喃道：“母亲两鬓都有些白了。” 丫鬟见此，眼里的泪花都冒了出来。 她本是个感性的人，又见到这般光景：“姑娘这般孝顺，上天都知道的，吉人自有天相，夫人一定早早就能够好的。” 说完便端着凉掉的水盆，又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林佳芷听见关门的声音，勾起一边嘴角，啪一声，将湿巾子摔在水里，迸出水花溅到温氏的被面，脸上。 她丝毫不顾虑双眼紧闭的温氏，按着床边起了身，又踹了一脚锦杌，泄恨的咒骂一声：“废物！” 她站起来双手交叉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温氏，双目冰冷。 “区区一个死人就能把你吓得死去活来卧榻病中？”她冷哼一声：“周芸虎视眈眈的准备叼嘴里的肉都没有犹豫，说给了掌家权就让给了。上次厌胜这次林佳葶祭奠你让给她，下次，下下次，我看你让还是不让，她还还是不还你？” “终究妇人之仁。蠢妇！” 温氏仿若还沉浸在熟睡之中，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出现。 林佳芷掸了下手指，嘲讽一笑：“你就好好睡吧，母亲。” 苏合进了周姨娘的院子，拿帕子拭去鬓间的薄汗。茜草带着一个丫鬟正往外走，见了她，茜草侧身给那丫鬟说道一句什么，丫鬟点头先行离开了，茜草这才迎上来。 “是夫人院里的丫鬟，姨娘不放心夫人的病情便叫过来问上几句的。”茜草没等苏合问，便先解释一番。 苏合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去温氏的院子，听见茜草说道温氏高烧不退，脸上也没有什么动容的。 跟着的画扇心里一叹，别人铁定要说姑娘铁石心肠的，主母病重都不去瞧再没良心了。但是她知道姑娘和夫人不睦，见了姑娘怕是夫人气急攻心下对病情更不利的，所以去了不如不去的好。 但虽说姑娘没有去夫人的院子，整日下来蔓丝院传的消息倒没有断，要是姑娘一丁点都见不得夫人，眼不见心不烦的关上门自在过日子，何必要听外面人传的消息呢。 如今，更是往周姨娘这里来了，还是打听夫人的病情吧？ 但她确是误解了苏合，苏合前来周姨娘这里却不是为了温氏的事情。她是为了林佳葶三周年的事情。 走进屋里，周姨娘正凿着一块儿小茶饼大小的冰，冰因为放在敞口的碗里所以没有水渍流在桌上，但是碗底有些滑，她凿几下冰块儿就往下溜。她倒是不在意，兴致勃勃的扶起来继续凿。 应是有一会儿功夫了，苏合见旁边瓷碗里已经堆了冒尖儿的碎冰。 周姨娘是个既怕热又怕冷的性子，冬日早早的就烧了炭，夏日也早早的取了冰出来用。 “来了啊。” 周姨娘用勺子叩了叩碗边。示意苏合坐在她旁边。 “我方才听见一件极好玩儿的事，寻思着要给你说说的，你就来了。” 她扭头：“去将冰着的草莓端出来。” 朱嬷嬷依言下去。 “我这婆子家里种了些草莓。才摘得，新鲜的很。”她对苏合说道。 “我和姑娘说说贴己话，你下去和茜草一处候着。” 见画扇跟个榆木疙瘩一样杵在苏合身后，周姨娘皱着眉头不满开口。 画扇慌张回神，赶紧欠身告退。 苏合不解的看周姨娘， “温珞睡不好，连累一院子的下人受罪。”周姨娘开口说道：“却只有在林佳芷侍候的时候睡的踏实，下人们感激的紧，只把林佳葶夸成了菩萨在世。” 林佳芷极为看重这些虚名，也极会塑造这些虚名。下人们能这样传，苏合也不奇怪。 她只是有些奇怪 “你有什么感觉吗？” 周姨娘用小勺剜了些碎冰，然后倒入茶杯中。 冲了杯茶。 苏合看着茶汤混着碎冰打着旋。 “是。” 许久，她开口，“姨娘，苏合现在要去看望主母了，望您见谅。” 不知不觉，声音就有了涩意。 她缓缓站了起来。 晚饭后，林佳芷换了身衣裳来到温氏院子。她此番不是如同白日一个人来的，而是身后跟着夏榛。 “母亲如何了，我走的这几个时辰里可有惊醒？” 她踏上台阶，问着看管炉子的丫鬟。 那丫鬟回话：“多亏姑娘悉心照顾，夫人睡得很好，没有惊醒。” “刚才妈妈进去了，她说夫人额间也不大烧了。” “那就好。”林佳芷舒了一口气，露了淡淡的笑意。 “周太医义诊也快回来了，到时请他来趟府里再看看母亲。”林佳芷说道：“夏榛，你就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姑娘。” 林佳芷推门的手顿了顿，她看向叫住自己的丫鬟。 “六，六姑娘进去了。”那丫鬟有些愧意。 “我不是说了除了妈妈外不许任何人再进去吗？” 林佳芷听后皱眉。 “没，没拦住。” 丫鬟愧疚开口，一个姑娘要看望主母，她们哪里来的胆子拦啊。 “妈妈发现夫人烧退就和曲柳出门找大夫了，六姑娘才来，所以” “她人呢？” 林佳芷已经不想再听丫鬟的解释了，打断她问道。 “姐，娘叫你进来。” 这时，屋里却传来隐隐的女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夏榛猛地抬起头。 林佳芷脸色大变，急急推开了门。 那丫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紧跟着就要进去，夏榛拉了拉她的衣领：“你可不能进去。” “可，夫人她醒来。” 夏榛眯着眼睛笑道：“我在这里等等，传你进去了你再进。” 丫鬟无法，只能和她一边去大眼瞪小眼。 林佳芷迈大步子掀开珠帘，苏合立在香炉旁边用铁箸拨着香灰。她扫了一眼径直往床边走去，边走边唤：“母亲！” “没醒。” 随着苏合声音响起，林佳芷看到床上的妇人双眼紧闭，俨然是还处于沉睡之中。 她细细观察一番，见妇人没有任何要转醒的迹象，呼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林苏合，你想做什么？” 她压低声音逼近苏合：“你赶紧出去！我劝你少做妖，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低低警告一句。 苏合没有动，她专注的看着炉底忽明忽暗的火光，“姐姐，你怕什么？” “我来猜猜好不好，是怕我打扰了夫人休息，还是怕我发现什么？” “比如，你我发出这般嘈杂的声音，为什么床榻上的林夫人却迟迟不见转醒？” 苏合转过身子看林佳芷：“姐姐真是活的累啊，嫌林夫人多病多难的烦，懒得照顾却不能坏了你温良贤淑的名声，索性药倒让她睡去一了百了，多省事儿。” 林佳芷直勾勾的盯着苏合的眼睛，脸上没有表情。 “我对姐姐应该可以说非常了解了，这药也是熟悉的紧。”苏合勾起嘴角，有些嘲讽：“姐姐真会物尽其用。” “你想做什么？” 林佳芷冷声问。 “没什么，来看看林夫人而已。”苏合正色，踱着步子掀开珠帘，回身：“现在是看完了。” 推门出去。 林佳芷咬牙，转身往床边走去。 天热，小贩们大都循着墙根，树荫下摆摊，倒是将路给让开了，过路的行人也不多，就显得路越发宽了。 茶摊儿上没多少人肯喝热乎茶，这里也不是正式喝茶的好去处，多是解渴的糙汉子来要口水喝的，茶味儿什么的倒是不在乎，只要顶渴的。 因而，摊主也熬了些酸梅绿豆汤备着解暑。 这日午后，有了些风，稍微能凉爽些子，茶摊上便来了好几个歇脚的路人，要了些凉好的绿豆汤酸梅汤，就坐下。 一人看墙角边坐了个高大的汉子，那汉子面前摆着一碗苦荞茶，腾腾的往上冒着热气。 他用手肘撞了下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你看那男的得是有毛病，这么热的天还喝热茶，不出一身汗才怪。” “你才有毛病！”被撞到的人瞪了那汉子一眼，“那是咱这片差役，他查案子呢。” “可，不是喝” “所以人家查案啊，喝茶就是查案！查案就是喝茶！” 这不还是有病但问话的汉子只能悻悻闭嘴，不再开口了。 黄山将视线转回来，端起苦荞茶喝了一口。 “呼” 一个人喝了口绿豆汤，舒了口气，“我活过来了，真是活过来了。” “什么活过来了，难道你之前也被借尸还魂了？” 另一个人笑他，打趣道。 之前林府的事情让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这个借尸还魂的梗现在还有人乐此不疲。 “别再说借尸还魂啦，一看你就不知道最近才发生的事情。” 又一个人插话。 “呦，这林府是唱大戏的不成，还一幕一幕的？” “可不是，还衔接着呢。” “快说快说，又有啥事儿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说道：“那府里姑娘的三周年不是快到了么，听说最近闹得挺凶的。” “估计想着见林夫人呢，那林夫人睡觉都不安生，听说为此都给病了。” “咦咋还有这么个事，三年了不是应该入土为安了吗？” “想娘了吧，姑娘死的时候还未及笄呢。” “但我觉着是死不瞑目啊”有道细细的声音开口。 黄山眯眼扫过去，见是一个瘦弱的汉子。 “你们想啊。”那汉子咽了下口水，就开口：“一般人死” “黄爷？” 黄山正准备听他怎么说，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接着一道瘦弱的身形挨着他坐下。 “我家姨娘想见您。” 黄山听后，丝毫不为所动。也不问什么，只是端起茶碗又喝了杯水。 “我家姨娘说她想请您喝一杯茶。” 那人又说。 黄山嗤了一声，“不喝。” “走走走！” 又挥手，挥苍蝇一样的挥那人离开。 “我家姨娘还说，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她就只有两个字送给您了。” 黄山手一顿，“什么字？” 那人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低低说道：“祝好。” 祝好？ 黄山皱眉，祝好是什么鬼等等，怎么有些熟悉？ 他狐疑的瞧着那人。 “祝好是祝您好运，是个祝福语。”他瑟缩着说道。 黄山想起来这两个字为什么熟悉了，曾经在贡院门口苏合对他说过！ 他一把抓住那人，“去见你姨娘。” 刷的站起来，中气十足：“老板娘结账，不用找钱了。” 几个铜板压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正在说话的众人被黄山红光满面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纷纷转过身来看他。 黄山扫过众人，将瘦弱的汉子扯着拽出去了。 众人便恍然大悟： “抓了个贼啊” “难怪这么高兴呢，喝茶是查案” “查案就是喝茶！” “哎呦不错啊，这话说的挺溜儿” 五月十八日，阴。 灰蒙蒙一片，天与地轻薄厚重清澈混浊搅在一起，尤像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样子。 寅时，画扇推开苏合的房门，轻步进去。 今日是林佳葶三周年祭奠的日子，苏合需要早早起来准备收拾。 她摸黑找到桌前，点了灯。 室内明亮起来，画扇抬头却被嚇了一跳。 她差点就给叫了出来，原因是苏合已经穿戴整齐，静静的坐在床边等候。 许是感受到了烛光，她睁开眼睛。 “姑娘，起的早。” 画扇心有余悸，喘了喘气。 苏合简单颌首。 画扇见她今日状态不是很好，脸颊上透着些青白，黑白不甚分明的眼眸中也没什么光彩，抿了下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苏合双手交握，婆娑了下指腹。她站起身，烛光罩在她的身上，能看出她今日身上套了素色的袍子，上面用麻绳浅浅系着。 她也只能穿着这般了，再多便是不合礼数了。 一般人家根本不会给小辈祭奠，别说什么大办三周年的。多是和着家中过事早的长辈，顺道祭奠一二。 林佳葶自然不是什么长辈，她入殓的时候还是天家给了体面让按已及笄的姑娘算的。 按理她的忌日，也就是亲属送些纸扎的忌品，焚烧过就行了。到了三年最多也只是请灵设个灵牌。 但最近是有传她借苏合还魂，又有给温氏周姨娘托梦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周姨娘又极力撮合，林佳葶的三周年祭奠便就办了起来。 说是办也不是大办，只是下帖子请了几个和林府关系亲近的府邸，又让着静心庵准备法事诵经设灵位请灵。 新请的灵牌也设在祠堂里头，单独立了小龛，左右两边顺着温氏的意思点上长明灯。 苏合简单用过早饭，净手焚香后就进了祠堂。 其余的事不用她操心，也用不着她操心，她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今日在祠堂里坐一天，和几个同辈的姐妹为林佳葶烧着火盆。 她来的算早，不到卯时就到了。 祠堂里就她一个人。 今早天阴的厉害，祠堂里光线更暗，也更为阴冷。 她进去后就跪坐在蒲扇上面，将已经准备好叠在一起的粗黄纸钱用手细细搓开，然后点了火捻子用纸钱边引着，扔在火盆中。 偌大纸片瞬间就缩成小小一团，火光一现却又立即熄灭了。 苏合看着冒起的烟走了会儿神，又重新点火捻子。 等纸不轻易熄灭了，火势渐渐温了，陆陆续续的脚步声也就传了进来。 苏合背对着门，跪坐在地上是小小细细的一只。听见声音她并没有扭头也没有出声问是谁，而是用手继续搓开纸钱。 进来的是林玉敏和林玉笙姐妹二人，她们两人看了一圈，轻脚走来，然后挨苏合坐下。 也是简单的穿着，素面朝天。 “妹妹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林玉敏用帕子擦着往外涌的泪水，吸着鼻子问道。 “怎么怎么心酸的我只想流泪好难过。”说话断断续续，带了哭腔。 “你坐在风口，烟都往你那里熏。”林玉笙接过苏合递给的一沓纸。 “啊？”林玉敏看了眼烟吹的方向：“我还想说是三妹妹在天有灵，她看见我们了。我虽然看不见她，但我灵魂能看见她，所以不知不觉就流泪” “想多了。” 林玉笙将纸揭开，沓在火盆里。 林玉敏错开烟，低低叹了一口气。 “人死如同灯灭，祭奠只是未亡人怀念而已。” 林玉笙又将一张纸钱扔进盆中。 苏合抬头透过烟看了她一眼。 但林玉笙却在说完这一句话后不多说了，又恢复到以往缄默的样子了。 “我没有来多长时间，也是刚到的。” 苏合于是回林玉敏前头问她的话。 林玉敏点点头，“妹妹，你相不相信在天有灵这句古话，还有三妹妹给伯母托梦了的事情？” “笙儿不相信，所以她就老说我迷信愚昧，说人死灯灭不会存在。” 林玉笙听她说自己也没什么反应，继续烧着纸钱。 “但我是相信的，因为三妹妹也给我托梦了。”林玉敏抿了抿唇，开始正襟危坐，“三妹妹她告诉我，她想要一条红穗子编成的手绳，所以我早早就编好了，现在正好要烧给她，” 说着将袖子挽起，的确是戴了一串红色手绳。她让苏合帮着她解开，又开口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红手绳。而且她自从给我说过后便再也没有托梦了，但是我还是要给她做好。” “我在这红手绳上面系了个活结，是可活动的，不论她现在是长胖了还是变瘦了都可以戴的正好。” “我相信三妹妹一定越来越漂亮了” 苏合正在给她解手串，手抖了一下。 林玉敏正说着话，感觉手腕上有些紧，接着又有些烫，她低头，看见苏合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手腕上还有几滴泪水。 “六妹妹！” 她惊讶叫了一声，就要捧苏合的脸。苏合松开她，侧过身子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是烟熏着了。” 她小声解释一句。 林玉敏噢了一声，见苏合没事也就放下了心，又让她也跟自己一样往旁边再坐一点。 林玉笙淡淡扫了两人一眼复又垂头。 红手绳已经取下来虚挂在林玉敏手腕上，林玉敏用手挑起，然后丢进火中。 火势往上窜了下，红手绳的边就往里缩了缩。 林玉敏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苏合眼睁睁看那手串变小，然后消失在一片灰烬里。她给那片灰烬上又盖了张纸钱，不一会儿又烧了起来。 接下来三个人再没有交谈，只安静的烧着纸。 一会儿，林佳芷林佳茵前后也过来了，她们两个人倒也穿的素静。 天已经亮了，院外陆陆续续传来尼姑诵经的声音，丫鬟们也一趟趟送来纸钱。 一早上下来，几个女孩子倒没怎么歇息过。祠堂里烟雾缭绕，时不时有人吸一下鼻子。 林玉敏跪坐的腿有些麻，她用手捶了捶，身子换了个方向。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又饿又困的。” 因为祠堂里只有她们五人，林佳茵说话的声音就没有压低。 “也没什么人上来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给递着纸钱，当我们什么啊，专门烧纸的？” 她气呼呼的，没了耐性。 “五妹妹你少说一句，在这里不要抱怨了。” 林玉敏好心劝她一句。 “也就这半日光景了，事毕后再也不能在这里为三妹妹烧纸了。” 她慎重的又揭下一片纸钱，覆在盆中。 “不能在这里烧，你哪里都可以，你闺房也” 林佳茵还想小声抱怨，余光看见有人来了。 来人身形高大，在祠堂门口顿了顿，然后径直往她们几人身边走来。 他鞠了个躬，将手上两沓纸钱递到苏合跟前：“京兆府黄山。” 声音如同闷雷在响，一直看他的林佳茵还是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她不认识黄山，但是却听到了他说，他是京兆府的，那么是，差役？ 林佳芷双眸深深，她用手将纸毛边展平，“这里是林府的祠堂，纸钱交给丫鬟们她们拿进来就是，外人可是不能擅自闯进来的。”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黄山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啊。” 他等苏合接了纸钱后站正身子，直视着黑色灵位上林佳葶的名字，“我是差役，当公值的算不上什么外人吧。” “当然，也不是你们家亲戚。” 又补充说道。 “那你来做什么？” 林玉敏有些不解，微转头看他，疑惑的开口问道。 林玉笙想要拉住她，都没有来的及。 “来看看林姑娘。” 黄山正色道。 “放肆！” 门外忽然传出一道骂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温氏被曲柳掺着，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她没有像几个小辈一样穿着素色衣裳，而是穿着家常衣裳。 她烧虽然退了，但脸色还是蜡黄，人还是有些虚弱。开口呵斥黄山但是有气无力，声音也不大。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气喘吁吁，额间冒出来汗水。 丫鬟匆忙过来给她端了椅子，曲柳扶温氏坐下后，她才又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我葶，葶葶和你一个小小，小小差役有何关系！还不赶紧离去，没得叫人轰你离去！” “姐姐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 黄山只言片语还未开口，周姨娘人未到话先说出了口。 和温氏到来也是前后脚的功夫。 她许是才忙完前厅的事情，带进来一股烟火味道。但这一过来，祠堂里正起来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又被冲淡了。 “姐姐，你估计都忘了呢。这黄侍卫和三丫头是有关系的。当年兰汀园失火，胡管事，事后就找过这些京兆府的小兄弟” “噢，那我可能忘了。” 温氏有些慌张，在病中表情没有管理的很好轻而易举的露了出来。她打断周姨娘，说道：“一是时间久了，二是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暗无天日，我真情愿想不起来的好。” 周姨娘眸中微闪，看出她慌张却没有揪着不放，而是迎合着也说了几句。 黄山压根就没有参与什么兰汀园失火调查的事情，事实上兰汀园失火一事老夫人当年办的囫囵，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给众人的结果，竟是温氏哭唧唧一番，说什么婢子打翻了烛台才不小心酿成的后果。 而之后那婢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与自己无关这些事情自己是毫不留意的，真可没想内里曲折会如此之多。 不过现在重提旧事倒也不算晚周姨娘开口说道：“黄侍卫可算是与咱府里结下了不解之缘呢，说起来不光三丫头的事情他参与了，就连六丫头，也是他经管过的。” 被周姨娘点了名的苏合抬起头，看了眼黄山。 “你可还怪着黄侍卫抓错了你？”周姨娘问道。 正在给火盆里添着纸钱的几个女孩子望向苏合，又看了眼低头仔细引纸的林佳芷。 这两人可是在黄山面前上演了好一场“姐妹情深” 林佳茵捂着嘴幸灾乐祸，咯咯的笑声却没忍住露了些出来。 周姨娘翻了个白眼，没有理她发出的动静。 “苏合不怪，因为苏合知道自己是清白的。黄大人做事情认真，不畏权钱，苏合更是不怪。” 这丫头怎么说话还这么难听，不畏权钱难道真不是反话吗？她最后可是完完整整的从京兆府出来，自己却被革了职，不就讽刺他还是畏了权钱。 虽然是郑府尹畏惧曾府公子施压黄山嘴角微抽，“黄某还是那句话，不会放弃的。” 他沉声。 “哦。” 苏合点头，不再理他了。又揭着纸钱。 林玉敏膛目结舌都不知道怎么样说她好了，黄山不放弃不就还是要找她的麻烦吗，怎么心还这么大。 “这，这里要给葶葶烧纸，不说其他事情。”她握紧拳头，大着胆子在众人面前开口，“这位侍卫，还请你离开好吗？” 林玉敏咬了咬唇瓣，脸色因为羞涩而红通通一片。 黄山被接二连三劝走倒没有说什么，这次倒是不留了，他向周姨娘和温氏行了一礼后，就转身离去了。 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 林玉敏还有一些晕乎。 “这丫头说的对呢，看我忙的稀里糊涂了，让他怎么进来了，姐姐可别怪我啊。” 周姨娘对温氏说道。 温氏用帕子按了按眼眶，摇了下头。她现在精神好像又有些不好了，冷汗又冒了起来。 “夫人一有了精神便下床挣扎着要往祠堂来，我们劝了都不听便让她强撑着过来”曲柳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姐姐怎么如此”周姨娘摇了摇头，叫了两个丫鬟，伙同曲柳一起要将温氏往回送。 林佳芷站起身子：“姨娘，我可以的。” 却因为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而略微有些腿软，她打了个趔趄，小跑过来就掺住温氏的胳膊。 “我也帮忙！” 林佳茵早跪坐的浑身难受，一点儿罪都不想受了，正好趁着送温氏回院子，她可以溜走。 一拖二的，吵闹一番后转眼间祠堂里又剩下苏合和林玉敏林玉笙三人了。 却没有再交谈什么，而是沉默烧纸，直等到天色渐晚，长明灯幽幽亮了起来才作罢，收拾完走了出去。 但祠堂并没有真正冷清下来，烟火缭绕着在室内下沉，翻涌，又顺着窗棂边隙糊不紧的纸往外漫去。 这个过程很慢，又很快。 只等到又有一道高大的人影映上了窗，然后烟尘被隔挡，隐没不见。 一双手，推开了门。 冷风从外灌进，内里存留的热意却争先恐后往外，两两在门口交替，那种香火的味道便更加浓郁。 曾钰五官平平，扫过这日林府才设的长生灵位，火盆。又打量了一番‘怀恩堂’牌匾下大大小小的牌位，然后，他迈步走进。 停的位置却是牌位跟前。 他微仰头，像是专注于某一个牌位，又像是哪个牌位也没有看。 他双眸柔和，琥珀眼底清澈透明。 忽然，他脚下一乱，身子晃动下，向后倒去。 风呼啸而过。 视野里牌位由近及远。 但是曾钰并没有慌张也没有翻身，而是倒在阴凉的地面之上。 他发丝和衣衫缠绕，窗外枝叶正巧哗哗作响。 夜色微凉幽幽孤灯，但从曾钰瞳孔里，却映照着，一个霞光中跃来的身影。 他视线凝聚，一个长扁的，漆黑的，黑檀木做成的灵牌。 静静的在大大小小的牌位中间。 “林佳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的脑海里面，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人，一个总在霞光处跃动的女孩子。 他看不清那个人。 但他能看清汗珠顺着发丝间滴落，他能看清年轻的肌肤上自然的红晕，他能看清水蒙蒙笑意盈盈的眼眸。 或娇或俏，或喜或嗔。鲜活的，生动的。 他陌生，他熟悉。 他为之沉沦。 他无法抗拒。 无论他睁眼闭眼，交谈沉默，看花看人，那个女孩子总是蓦地出现，如同昙花一现，继而湮没。 曾钰嗤笑一声，他是不是有病！ 寒气从地板砖四面八方蔓延，慢慢蚕食上他的身躯。 门未掩住，火盆里焚烧成为齑粉的纸钱被风吹去表里的一层，里面有未曾燃烧殆尽的灰尘，露出了猩猩的火光。 并不明显。 曾钰将手覆上眼睑，他手指冰凉的吓人，但他却无所知觉毫无所感。 祠堂外隐隐有诵经的声音传来，从很远的地方，又像是在耳畔。 他眼前一片漆黑。 作为一个儒学环境下熏陶的青年，他并不愚昧，但也并非不相信怪力乱神。 他有着很强的敏锐，以及近乎于直觉的感觉。所以，那个脑海里看不清的女孩子，便很容易的，将她和梦中火难中的女孩子，和这里的某个牌位重合。 轻而易举，他脑海里出来的人，叫做：林佳葶。 一个，已亡人。 他从未接触过她，而如今，她也已不在人世。 但他感觉却前所未有的真实，就像他和她曾经真的亲昵接触，就像他熟悉了她的一举一动，她牵动着他的每一处神经。 以至于，朝思暮想。她扰乱了他的思绪，她使他内心空荡，没有着落。 诵经声越发大了，寂静的夜冷清的夜开始变得燥热。 贴近地面，耳畔里能清晰听见脚步走动的声音。 有人来了！ 曾钰即刻翻身，刚躲进怀恩堂龛间后的阴影，门又被推开了。 吱呀呀的声音格外明显，来人不急不缓亦没有点灯，他朝着怀恩堂下的牌位间走来。 曾钰眉间一皱，那人脚步声却停了。 衣料婆娑，往近的威压变淡，那人脚步像是又远了。 但迟迟没有离去的声响。 曾钰没有出来，他只是侧着身子，隐在暗处，然后往外去瞧。 那人静静的站在灵位龛前，长明灯在他身前发着微弱的光。他的影子将多余的烛光挡住，没有露出太多。 男子一身深色常服，顶发用玉冠起。他手臂自然下垂，不知从哪里的风鼓动袖口，翻起淡淡的银光流淌。 是银丝勾勒出的边线。 曾钰眸色微闪，身子不自觉开始绷紧。 就在这时，男子略微朝他这边移来视线，光和影在他脸上流转，他的容貌渐渐清晰。 深幽而不见底的眸，直挺的鼻与淡色的唇。 冷薄，带着压迫。 他早已看见了自己。 曾钰手微攥紧，也不再隐蔽身形，而是从怀恩堂后走了出来。 脚步声在凄冷的夜里格外明显。 “郡王殿下。” 他稍带着随意的语气，而后步步逼近。 方灵均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他淡淡看了一眼曾钰后，视线又转了回去。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这种近乎于无视的漠然，使曾钰莫名的产生了烦躁，他眉头皱起，有心火开始燎起。 但对方的身份又是他必须顾及的，所以曾钰眯眼缓了缓神，压下火气，转身，眼不见为净。 你是谁？ 一刹那，迟疑的男声从脑海里响起，背景里是竹叶哗哗拂动。 他的面前，也是一个表情冷淡的男子，神色专注的望着前方那片断壁残垣，视他如同不见。 一样冷漠，一样自大。 “你是谁？” 曾钰开口，相隔三年，同一个问题。 祠堂太过于空旷，以至于响起了回音。 他重新转回身子，定定的看着方灵均，视线露骨而又胶着，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林佳葶死了。” 他勾起嘴角，比那时却先他一步。 那个静心庵前似曾相识却迟迟想不起来的男子，那个困扰着他，用没有感情平铺直叙的语调，在他身侧说道：“她死了”的那个男子，就是面前这位郡王。 而他现在想起了那个时候的男子，也想通了“她死了”。 她死了？ 她是指林佳葶。 那么，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提林佳葶，答案或许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提起一个女人。 他想，他知道了。 但一切都未曾开始，便已经结束。 因为，那个女人只是块牌木！ 方灵均也有病。 曾钰仰天长笑，眼尾微红，向着斜方延伸，缱绻。 他大步离去。 门被甩在身后，哐哐作响。吱呀呀声音实在像极了难听的老妪的哭泣。 太磨人。 他讨厌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因为所有附加的理由，都会使他更加讨厌那个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二更天，巡夜的人才敲过梆子。莞丝园内无人，四下昏暗，只有青石板因着头顶一轮清月的光辉，微微透着亮光。 一个小丫鬟迷迷糊糊的推门走了出来，她半眯着眼睛，穿着身单薄的中衣，头发松松的搭在肩窝上。 她只身一人，也没有打灯。愣愣的在原地站了会儿，稀释了下睡意，然后脚步轻轻的寻到水缸处，用瓢舀了勺凉水。 并没有着急喝，而是端着水坐到石桌前，用手肘撑起，身子挺直闭着眼睛喝水。 葱葱郁郁的皂角树被风吹动，树影斑驳在石桌，小丫鬟的身前晃动。 她额角的碎发被风吹到鼻前，挡住了喝水的呼吸。她眼并没有睁，而是随便将碎发拨开。 吱呀 极轻的一声。 丫鬟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一道素白的影子，在门口踅摸。 她唬了一跳，就跳将起来，水洒了一袖子，湿答答的她睡意一下子也给没了。 再定睛一看，那素白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 急急忙忙就向门口走去。 门没有上闩，像是虚虚掩着。她推开门左右环顾，不见一个人。 黑黢黢一片，瞧着也是吓人，就像是有什么会突然从黑暗中钻出来一样。 丫鬟打了个激灵，抱住双臂婆娑了一下，然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将门闩上，胸膛还在咚咚跳着。 再不敢一个人在园中晃荡了，丫鬟瞧了一眼半明的月晕，拧着衣袖上的水，就往屋里跑。 那道素白的影子像是忘记了。 苏合等到莞丝园没有动静，才从墙角边转出来。 她穿着中衣，浅浅的粉色，月光下不仔细便看成素白了。因为瘦弱，她的衣裳还有些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被风一吹，背后看去隐隐是有那么一丝吓人的意思。 尤其她睡前并未重新梳拢过发，有些凌乱的碎发简单用手梳过，然后尽数披散下来。 但从前面看，她脸儿尖尖，过分苍白的颜色在月晕倾洒下泛着微光，显得倒是柔和了。 她眼底微稍带着红意，黑白不明的眼眸不觉得没有精神，有了些楚楚动人的姿态。 她在月光中拾阶而行。 无论是树，是石，是花，旁侧的所有，衣角掠过后便即刻黯淡了。 她如同仙子坠入凡间，却只有清晖与她为伴。 她脚步浮虚，她面色寥寥。 更夜的梆子声毫无预兆的再次响起，一圈圈在天地之间震荡。 三更了。 子夜时分。 新的一日来临了，是五月十九日。 五月十八日，过去了。 她脚步一顿，磕碰上路肩的石子。 尖锐的疼从脚底向上传递，她缓缓的蹲下，屈膝手臂环在一起，头颅埋在膝盖间。 发丝如同绸缎从背后朝前倾下，扫过地面。她单薄的身影变得更加孱弱。 祠堂的角门已经近在咫尺，她终究是未来的及。 未来的及送过往最后一程。 未来得及和曾经永别。 苏合说不上来内心是涩是苦，也说不上来她现在是茫然还是无助。 或许都是，或许都存在。 她瞪大眼睛，潮意却透过衣料，沾上她的肌肤。 方灵均从祠堂里走出，浑身沾染上檀香的香火味，同样的月晖，亦柔和了他面色的冷漠。 时值子夜，月亮处于正南方位，明亮而又圆润。薄云散去，群星不再，空旷的天际，只剩下一轮圆月。 他散漫而行，眉眼疏离。 就这样的，苏合的身影跌撞进他的眼底。 方灵均脚步一顿。 心里，措不及防的，猛然跳动两下。 苏合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她仍然保持着埋头哽咽的动作，吚吚呜呜的哭泣。 雪白的一段脖颈，泛着玉色的光辉，包裹着的一节一节细细小小的脊椎骨，被衣领遮挡，压下浅浅的一层阴影。 方灵均觉得喉头，像是被压住了什么东西般，不上不下。 让他难以下咽。 身侧垂下的指尖略微屈起，“苏合。” 他冷淡开口。 女孩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毫无反应。 风中，只能闻到淡淡的，微涩的甘菊味道。 中和了药味。 女孩子浅浅的呼吸声平缓，身躯略微起伏，像是睡了过去。 方灵均视线垂在女孩子发顶，并没有离去。 忽然，女孩子动了动，埋在膝盖间的脸颊略微向旁边移了些。 她睫毛上还沾有细碎的泪珠，额间也被膝盖压出了浅浅的红痕。因为哭过，脸颊略微透着粉意，淡淡的粉，不多不少。 有什么东西悄然钻进心底，而后碰触到哪里，扎扎的，麻麻的。 有些难受，有些痒。 方灵均皱眉，而后试探的动了动指尖。 接着，他伸出手，轻微的，碰触上女孩子的脸颊。 淡然收回，移步离去。 一气呵成。 只有风，再次吹响。 苏合的睫毛剧烈抖动，脸刷一下全红了，就连耳朵尖儿也红的不成样子。 她感觉整张脸都在发烫，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现在只想颤抖。 不能自己的颤抖。 她察觉到他的靠近，她有心躲开，她装睡，他应该目不斜视的离去，他为何停下！ 他还叫了她的名字！ 他更碰了她的脸颊！ 他 他为什么不离去！ 他不是讨厌自己吗！ 苏合咬着牙齿，手绞在一起想着，她脑子放空，一片空白。 不得不说，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被那微凉的指尖，震惊的忘了她来祠堂的目的。 她手心开始发汗，单薄的中衣已经被汗水贴在了肌肤上面，热意过后又有些冷了。 她打了个喷嚏，用手拢了拢衣衫。 幽幽的光亮了起来，一个打着灯的丫鬟急匆匆跑来。 “姑娘姑娘！” 她压低声音喊着，不一会儿便跑过来了。 苏合见是小枣，她怀里还抱着一件披风。 “啊，姑娘真的是在这里，我还以为是自己梦游了！” 小枣喘着粗气给苏合将披风系上，苏合挑着灯照明，两人沿着路向蔓丝园走去。 小枣显然还处在兴奋的状态里面，她一边走一边给苏合学着： “姑娘我给你说，我正在睡觉呢，不知是谁给我说让我来祠堂门口找你。我当是出现幻听了，大半夜睡觉呢于是不想理。结果那人又在一边讽刺，说姑娘如果冻着了，受苦的不是我我自然不关心。” “我听了好生气，那人就像是个苍蝇一样在我耳朵边一个劲儿的嗡嗡直响，我睁开眼，竟然看到了晁光那个讨厌鬼！” “我吓了一跳，怎么好端端梦见他了，这可是倒霉的事情呢！也没心思睡觉了，便寻思着瞧瞧姑娘去。” “结果就在屋里没有看到姑娘，急急忙忙的就想起那人说在祠堂，便往祠堂跑来，结果真看到了姑娘！” “姑娘你来祠堂是” 小枣借着月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苏合，还穿着中衣 这后半句她自然没敢说出口。 苏合抿唇，“我来这里是祭奠了三姐姐，以后不会了，你不要担心。” 小枣便噢了一声，又见她对自己说的“梦”反应不是很大，有些失望的扁了下嘴，只在一边嘀咕着：“除过梦见晁光有些扫兴，还真挺神奇的啊，我还听到有人说什么要给姑娘带披风，她没有好好穿衣” “说什么？” 苏合猛地抬头。 这日，画扇走近苏合内室，听见翻箱倒柜的声音，她推开门，苏合正将一摞衣服抱去床边。 床上凌乱，已经压了许多衣衫。 苏合面色微红，出了些薄汗细微喘着气，“取一下那里的衣衫。” 她余光瞥见画扇，开口说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画扇走过去，靠墙边的位置还有两个未打开的箱子，她蹲下来拨开箱子上的扣锁，看见里面是一些轻薄的夏衫。 颜色不鲜艳有些黯淡，有的甚至洗褪成了发黄的颜色，款式也不新了，衣料上的折痕很明显，能看出来有一些时候了。 本来是一些半新不旧衣裳，但因为蔓丝园潮湿，压在箱底衣衫陈旧的程度就更厉害了。 画扇对自己未曾注意到这种事情有些愧疚，同时也有些脸红。 她抱起箱里的衣裳，“姑娘交给我就行了，这些琐碎的事情应该是奴婢们做的。” 苏合往常不太喜欢她们自称奴婢，这倒不是为了什么丫鬟的自尊心，而是苏合觉得太过于生疏，场面话了。她一直谨记着，不过在某些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的自称奴婢。 随即就反应上来：“姑娘小心累了，病才有了起色” 但是苏合却不知道是因为走神了还是专注的叠着床上的衣裳，她并没有在意她的措辞。 “没关系的，我不累。” 细细柔柔的开口说完，又专注的做手底下的事情。 画扇稍稍舒了一口气，将箱子中的衣裳全部给取了出来。 她拿到苏合身边，不由自主的就看向女孩子。 好像是一晃之间，女孩子今年已经十五了，到下半年生辰的时候便要行及笄礼。 她生辰自己曾经听何嬷嬷讲过是七月二十三日，细数的话离现在也不到一个月。 自己到她身边的这几年，并没有见过她过生辰，妈妈说是她认为年龄小过生辰容易压不住，也对身子不好但今年应该是会过的吧，是很重要的一年了。 而到那时，她就真的是姑娘了，去年间府里争执过的沸沸扬扬的婚嫁之事，又该重新提起。或许很快，自己就能看见她绞面，穿上红色嫁衣，从林府出门。 而自己，或许依旧跟着她，或许在她出嫁前便被赐了恩嫁出去。 这些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事情，已经便成了预见的未来了啊。 想的有些入神了，画扇有点淡淡的怅然。 苏合等了会儿见背后人没有动静，疑惑的看过来一眼。 画扇慌张一笑，将衣服递给她。 苏合没说什么，接过去一件件展开，查看。 画扇顺着她的动作，看她却也没有看她。 女孩子身形的确是变了，眉目如初但是仔细看又不一样了。至少她已经想不起来初见时，那个怯怯的，周身萦绕着悲伤，哀恸，对什么事情都无知无感的女孩子了。 这个女孩子，林夫人一开始便表达着她的不喜，住最偏僻的院落，明里暗里的排挤，传嬷嬷给丫鬟们教习规矩但却对她，像是忘了。 女孩子家的技艺，也从来不曾提起。和抚琴弄棋的大姑娘不同，女孩子只是会一些基本的刺绣和一手仅仅算的上端正的小楷。 这些微不足道的女红，毫不意外并不能给女孩子增加什么光彩。 尤其在她越发精致的五官衬托下。 外人或许会觉得，这是个空有其表花瓶一样的女孩子，会觉得她没有内涵只剩下容貌的空架子。 但其实，她倒觉得，女孩子和内外兼修的大姑娘走在一起并不逊色。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大概五官精致可以忽略许多，具有很强的欺骗性。 画扇一直在看苏合，熟悉的五官，眉眼如画，永远也像是看不腻的。但看着看着，心里忽然却一咯噔。 骤然，她脑海里闪过曾有几面之缘的林佳葶。 彼时她还在林夫人后院，远远瞥过几眼，林佳葶和林佳芷姐妹二人从廊下穿过，林佳葶脸上永远是不谙世事的笑意，拉着林佳芷的衣袖，白嫩的脸上梨涡小小的，令人看了心里暖洋洋的。 林佳葶的侧脸慢慢和苏合重合。 “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苏合皱眉，不解的看她。 画扇心下一惊，忙眨了眨眼睛，林佳葶的笑脸消失了。 “没奴婢来吧。”画扇向前倾着身子，帮着苏合展开衣衫。 她怎么会想起三姑娘？三姑娘和姑娘还是偷偷瞄了一眼苏合。 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姑娘性子这么沉闷。 八竿子打不着啊或许是姑娘曾经说她被三姑娘附身过？或许是最近一直传三姑娘死不瞑目睁眼闭眼的，人心惶惶的，她也惶惶了吧。 画扇不再多想，低头认真的整理半新不旧的衣衫。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倒暗了。画扇觉得腰有些酸了，她直起身子见苏合眼里也有了疲惫之意，便一边给她倒水边开口说道：“姑娘先坐一会儿，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我不若去叫几个丫鬟来？” “这些衣衫里有的发了潮生了霉点有些小了款式旧了，有些从扶风带过来一直没有收拾的今日索性全部都收拾了。”苏合颌首。 苏合应了，画扇便出门，一时回来后身后跟了几个丫鬟。 “姑娘怎么想起现在收拾东西了？”小枣挽着袖子，“不过还好姑娘换洗衣服就那么几套长穿的，有的款式太老气颜色太艳或者太素的全压了箱底。 前几年的衣裳还有从扶风带过来的妈妈不舍得丢了，也全压了箱底。 我还记得才来这院子，屋子里潮，生了霉点的那套当时在最下面压着呢。” 她就跟倒豆子一样，边看着床上的衣衫边说道。其中眼睛还似有若无的瞥向何嬷嬷。 何嬷嬷垂下头颅没有搭腔。 “好了就你话多。” 画扇嗔她一眼。 众人便开始一起整理衣裳。 小碟打着灯走到园门，刚要低低叫门，就见门虚掩还没闩上，从门缝里透出来明亮的光线。 她脸上一喜，归家时候巷子口有槐花开了，见着人拿竹竿挑着装了许多。她老子娘也在装槐花，回家就煮了下阴干让她带回府里。 她这回来先走了趟安嬷嬷那里说话着便有些晚了，紧赶慢赶回来回来还是过了闩门时候。 本以为要费工夫叫人，没想到正好不用了。 但夜深人静她还是将脚步放轻，蹑手蹑脚就要从主屋旁过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是谁？” 小枣耳尖，听见园中有动静，拔高声音。 “我，小碟。” 小碟被唬了一下，急忙应道，走进房里。 这一看，都没睡觉呢，在收拾衣裳的。 “我怎么闻着香香的，你抹的啥啊？” 小枣离她近，用鼻子嗅了下，“看不出来啊小碟，你现在开始悦己者容了。” “你不会用成语别胡用，我可没有臭美抹香膏。”小碟气鼓鼓开口。 “对，臭美，还是你形容贴切。”小枣乐呵呵笑，打趣着。 小碟剜她一眼不想理她，“姑娘，这是我娘让我带的槐花。”将背着的包袱打开，玉白的槐花和淡淡的清香传了出来。 “妈妈，天色不早了，你将小碟带来的槐花装进竹篓里明日再晒晒，换下小碟歇息吧。” 苏合将衣袖褶皱拉直，开口说道。 正在抖着衣裳的何嬷嬷身子僵了下，眼底黯然：“是。”沙哑颤抖着说道。 苏合今晚没有和她说一句话，说出口的头一句话就是让她离开睡觉。 嬉闹的几个丫鬟不做声，安静下来做自己手里的活计。 何嬷嬷走出去，好一会儿画扇才看苏合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借着放衣裳的空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画扇姐。”越莓轻轻的碰了下画扇的衣角，“你看姑娘她” “不说这事了。” 画扇压低声音，两人便不提了。 小碟转了转眼珠子，“姑娘我回家去听我老子娘说了一件事，感觉很是好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苏合的视线转过来，“是什么事情？” 她问。 见苏合有兴趣，小碟也为着活跃气氛，她打起精神，“是说我们街坊的，吴家的一位姐姐。那吴姐儿长的好身材丰腴，做事情麻利快活，就是性子十分泼辣。 她这泼辣可有目共睹了，早些年吴家做买卖发际了，她爹在外面胡玩乱耍，整天脚不沾家。 她娘性子软，坐在屋里只是暗自垂泪。心里搁着事又气又悲。茶饭不思的结果病倒了。 一家重担压她身上，这吴姐儿焦急气不过，一日从灶上抽了把菜刀就往那勾栏里头闯去呢。 这一闯，她爹吓的是哆哆嗦嗦屁滚尿流灰溜溜回家，她却也闯出了名气。 有人便夸她女中豪杰，但也有那心里有鬼的，就说她是那孙二娘母夜叉。 没想这母夜叉名声一出去，可耽搁了她。 没有哪户人家愿意娶个母夜叉回来，再说这吴姐儿也高，高高壮壮站在那里，把一些汉子都比下去了。 她对这些事嗤之以鼻，只放言自己不愁吃喝根本不用男人养，大不了过几年抱个孤儿之类的防老就是。 她不愿意，她家里她说一不二日子的，她娘急也没办法。 这么一晃神，她今年就二十有五了。” 说着累了，小碟喘了口气。 屋里的人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场面活络起来。 “这姐姐是个好的，多干脆啊。”小枣听了有些憧憬，“我也想像她洒脱的，自由自在。我听说一些女孩子嫁了人受尽欺负，这辈子算是给毁了。我可不要过这样的生活呢。 我看我也像这吴姐儿学习，买儿防老。” 画扇啐她一口，“胡说什么呢，什么买儿防老？女儿家正经嫁人才是正事，别想了。” 小枣别别嘴，“听姐姐这意思我倒是听说府里要放一批到了年龄的小厮，其中不乏管事的儿子。姐姐你年纪也” “你胡说什么！” 画扇恼羞：“姑娘这都是小枣这小蹄子胡乱说的，我才没想着嫁人的，我还想侍候姑娘呢。” “噢，姐姐应该是看不上小厮啊。” “小枣！” 画扇有些怒了。 “还有下文吗？” 苏合略过争论的两个丫鬟，问道。 越莓也扯着袖子眨也不眨的看小碟。 一个两个的，都像是在听话本子。 小碟挠了挠头，“是，有的。”她接着说道：“有一日吴姐儿泼水，也没看哗啦啦的泼到一个男子身上。 那男子是个读书人，穿了一身青衫湿漉漉的跟只小鸡崽子一样。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动不动的盯着吴姐儿有些愣神。 吴姐儿本来有些愧疚见他这样子太过于好笑，捂着嘴便笑了。 那书生冻的哆嗦，嘴里还念念叨叨什么仙，仙子。”“ ”呆子！“ 吴姐儿嗤笑，将门给闩上了。 她最见不得这种读书人，她爹当年是个秀才，穷酸秀才骗了她娘。 整日无所事事就会背几句酸诗，她自懂事时候就暗暗发誓，见到书生就不给他们好脸色看。 这事也是偶然发生的，按理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但也不知怎么的，这吴姐儿心神不宁，整日里恍恍惚惚。 一会儿在镜子中看见了那书生呆呆的脸，一会儿听见那书生叫她名字，一会儿又感觉那书生拍她的肩膀。 她脸儿红红，只觉得自己生病了，要么那书生就是精怪变的耍她玩儿呢。 越想越气，这吴姐儿又是个倔犟性子，她还不信她制服不了一个弱鸡书生？ 这么一下决心倒是有了些用处，几日下来她再没有奇里奇怪的想那什么书生了。 正当她自得其乐，在院子里碾着辣椒，又忽然见到那书生走过。 一瞬间，石碾子翻了，辣椒面扑上来她难受的连连咳嗽。 那书生见到骇了一跳，口里说着抱歉的话人就进来了。 吴姐儿觉得好笑好气，脸憋的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 她胡乱掐着自己脖子。 书生将她手钳制，就给她喂水。 喝下水后吴姐儿爽快不少，那书生却没有方才的果断想起男女大防又垂下头红了脸。 还是个弱鸡仔样子！ 吴姐儿哼了一声，就撵他走。 书生暧暧几声无可奈何出去了：”姑娘多喝点水就好了。“还这样说道。 没想书生一走，那辣劲儿全给上头了，她脸红手也红了。被压抑下去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觉得浑身又酸又麻，心里堵堵的难受急了。 之后就像是生了病一样，想起书生就浑身发软难受，多么泼辣的人儿呀，一下子就给蔫儿，没精打采的。” “天哪，这可怎么？”小枣双眼亮晶晶的，惊叹不已。 其实听到这里也都知道了，那吴姐儿是喜欢上了那书生害了相思病的。 所以茶饭不思，所以无精打采。 但是她又从内心里抗拒书生，一时纠结不已。 小碟继续说道：“吴姐儿知道自己心思后也烦恼的很，但她毕竟爽快，还是想要坚持着原则。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但她这次可没有那么大的毅力了，那书生就像五石散一样，让她抓耳挠腮，让她心痒难挠。世上只有咳嗽和爱意难以隐藏。 她瞒的再深，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渴望。” 小碟啧啧叹道，不再说了。 “那，那后来”小枣急急问道。 苏合抿起唇，手下的衣衫已经乱成一团。 小碟的声音如同天外来：“自然是好的” “我回去正好赶上孩子满月酒” “太幸福了，一脸娇羞的靠在书生身边” “佳人成双对” 只有咳嗽和爱意，掩饰不住。 丫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还在耳边，苏合看着满床的衣裳，缓缓闭上了眼。 她在做什么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她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小碟说完吴姐儿与书生的故事，丫鬟们意犹未尽，又都是到了怀春的年纪，自然心里面又羞又臊。 脸儿红了，但嘴里说的话却没什么遮拦。 嘻嘻哈哈间收拾苏合的衣裳，还未察觉，大多都收拾整齐了。 有些该扔的做一团，该改样子的做一团，衣料旧了有些瑕疵的，丫鬟们想要的苏合也都尽数给了。 终于算是大功告成了，便伺候着苏合睡觉。 端水的，拆头发的，铺床的下屉子的有条不紊，进进出出间，屋里灯已经给熄了。 苏合躺在床上，明明有了困意，却睡不着。她睁着眼睛，听丫鬟们离去院门开了又合上，小声交谈低低窃笑，接水端盆又乱了一会儿，便安静了。 丫鬟们是都睡下了啊。 她抿了抿唇，一片寂静下却又觉得噪了。 她觉着脑海里什么都没想，但又老出现小碟的声音说起吴姐儿和书生。而一会儿又蹦出方灵均的身影，在向她走来，一会儿又变成曾钰在似笑非笑的看她。 她皱眉，脑海里又出现了温氏林佳芷一阵阵的你方唱罢我登场闹得她脑仁子疼，又烦闷又难受，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倒了几回身子，背对墙也不是面对墙也不是，索性坐起来拉开帐子，摸黑翻身下床。 天气热了，但她身子气血两虚的毛病还没好的。夜里有时还出虚汗，所以睡袜这种穿着容易出汗变的潮湿难受的东西，就经常不穿了。 她此番赤脚挨着地，倒也觉得不是很凉，还能承受的。 她脚趾动了动，然后走到凳子边坐下。借着窗外微弱反进来的光摸上桌几上摆放的茶壶。 茶壶里不是茶，是丫鬟们通常睡前便灌好的热水。她有时起夜口渴的，经常喝茶反倒会睡不好的。 此时隔着壶壁摸热水，已经是有些温了。她捧起来晃了晃，又听咣当咣当的声响有些大。 便猜是还有小半壶水的，便冲了下背扣的杯子，倒上水。 先没有喝，只是搁在唇边润了润嘴唇。她垂着眼睑，杯中水波是在晃动的，却因为光线太过于黯淡，她瞧见的是黑漆漆一片，隐隐有泛起模糊的水纹。 而耳畔能清晰听见自己呼吸在杯中略微空旷的声音，还有潮意的濡湿在嘴角周围扩散。 虽然盛的是水，但因为是茶杯，就有一股散不去淡淡的茶香。苏合闻着茶香，轻轻的呼吸着。 夜晚，能将所有的声响放大，也能使人察觉到以往难以察觉到的情绪。 这时候的人是纤细的，是脆弱的。 也正是，能够理智的，静下心来自己剖析自己。 苏合将杯中的水喝下，用手摸着刚温的水从喉头流下却是有些冰冷，这种凉在形骸里游走，又像从心胸边淌过，然后流向不知名的哪里。 她打了个寒噤，将杯子端正的放在身前，然后双手交握搁在腿间。 身子微微端起，双目直视着前方，尽管她什么也没有看。 那么，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对方灵均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是余晖中沉静的侧影，是城门前惊鸿的一瞥，还是早在很久之前，他身长挺立，头正颈直双目平视的送一束魂香的侧影，抑或是海棠相映，他微垂头颅接过她挣扎捍卫一夜牌位的淡然。 她垂着头，她不记得了。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有句话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等到她终于察觉的时候，已经沉积入骨。 她反抗过挣扎过懊恼过逃避过，到头来，却还是放纵了自己。掩盖不住，自己已经欺骗不了自己了。 缘不知所终，身不由己。 她知道那是什么心思，她分的清楚羞涩崇拜与爱慕的区别。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并没有忘记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也恪守在骨子里面。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说的有些偏妥，但她们日常的确一直守着自己一方小院。 所以在接触外男时，尤其是优秀的外男时不可避免的会出现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羞涩。 有许多人会以为一见钟情继而以心相许。 但她不是。 上天并没有给她相同女孩子的优待，她不能像她们一样活的天真不谙世事。 她比别人活的，更加现实，更加悲观。 她从来不曾想过这种绮丽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但她却被迷惑，被蛊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陷得深。 他是一个错误的人，她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她的重生会变成笑话，她的三世会变成笑话，她的自私会使她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将永远不会再原谅她自己。 但她不能克制自己。 她无法不被蛊惑，在他面前，她无法不沉迷。 她也想过，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她会欣喜若狂，会热泪盈眶，会为寻到曾钰而雀跃心动。 但是没有如果，她的心曾经告诉她，她不想让他离开。即使，彼时的她并不知道面具后是他。即使，她那时才想起了她和另一个男子的约定。 她不能忍受自己三心二意水性杨花，她想放弃他，她也曾尝试接受曾钰的碰触，亲近。 但她，骗不了自己。 她面对曾钰，只有难堪的尴尬，只有面对异性的羞涩。 没有心动。 尽管她知道，曾钰对她的好感，她知道，曾钰或许已经想起了前世 更甚之，对于方灵均。她察觉到他心里的一些心思，她知道他对林府或许不怀好意，他使周清让陈神医接触林府接触自己，或许 不那么单纯。 恨是地狱。 爱是地狱。 她坠入地狱，自我放逐。 苏合手深深攥紧，指甲叩到了肉里面。 滴答滴滴答 有水声传来，有呜咽响起。 她手松了松，有片刻的茫然。 周围还是寂静的，夜色也正浓着，风声，虫鸣声，浅不可闻的呼吸声。 又是她啊？ 是她又在哭了。 苏合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痕。 给她，再给她一点时间。解决完温氏的事情，解决完林佳葶的事情，她就去找他，她找他坦白。 她不愿救赎了，她想要他。 她只要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室外一轮孤月，室内一盏幽灯。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盏灯，泛着微弱的光，照在青铜灯座，和遮光的床幔之间。 有窗半合，风追逐而过，好似在灯下显了身形。乳白或是雾青，细细碎碎如同星屑，又如缥缈云烟幽幽一抹。 深色的床幔之间伸出来一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背略有青筋凸起，指尖削剪成扁圆型，干净而略透冷光。 刷！ 床幔层层剥离，风也来凑近。那盏灯在罩中仍然不偏不倚的打亮，聚集在幔布上的光线开始向内渗透。 一瞬间，又像是过了很久。烛光映衬着男子淡漠疏离的脸，脸色有些过分苍白，暖橘的色调并没有柔和他肤色的冷感。 只见他深不见底的眸微沉，鬓角却有星碎闪烁。 是汗，男子衣衬与肌肤接触的位置已然濡湿，发色墨黑，沓湿在肩上。 风徐徐吹来，夜间的凉意带走身上些微的潮腻。 他站起来，余光扫过身后，深色床榻上，全是被汗水浸湿的痕迹。 男子眉目微倦，指尖按上眼周。 吱呀—— 轻微的一声，半合的窗被推开，利索的，闪进来一道黑影。 瘦弱，而又无比灵活。 如同鬼魅。 他背对男子，先谨慎的左右张望，而后得意洋洋的吹了声哨。 一转身，惊喜变为惊吓。他瞪大眼珠子，“你，你你” 半饷说不出来话。 烛光越来越亮，他脸上褶皱越来越显，如同干瘪的树皮，或是缺了水汽的橘子皮。 “无离法师。” 方灵均手垂在身子两侧。 “啊呸！不对！”陈神医伸手将张大的下巴合上，“我是个神医，怎么看都是个杏林高手得道高呸，妙手回春的神医！” 他愤愤然跳脚说道。 “说起来你为什么又要起来了，每回都无声无息，你要吓死我吗？” 嘴里嘟嘟囔囔，手上动作却没停，他从怀里掏啊掏，边掏边心眼蔫儿坏的看着方灵均的脸色。 方灵均看着他抓虱子一样的动作，眼眸显而易见的有些微沉，只是没有发做出来。 陈神医嘎嘎一笑，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瓷瓶。 他所做的一切，显然只是在逗趣。 那瓷瓶是瓷白色的，形似水滴，晶莹剔透，瓶口用木塞塞住。 方灵均闭眼缓了缓，伸手。 只见陈神医随意的一扔，那瓷瓶便不偏不倚的到了方灵均手中。 他用指尖旋开瓶口，啵——的一声，木塞迸开，浓郁的化不开的苦涩，从瓶口渗出。 不一会儿，便充斥整个室内。 陈神医夸张的扇着衣袖，跳脚大喊：“快，快吃啊，难闻死了！” 方灵均没有理他，就像是压根没有闻见任何味道，他将瓶口倒转，如同点痣大小的朱红丸粒出现在手中。 “看什么看啊，怕我下毒吗？”陈神医捏着鼻子，囔囔说道。 “你不敢。” 方灵均将药丸收下，并没有服用。 “喂你不是吧，快吃啊，你不是又盗汗了吗，不难受吗？你可是有洁癖的啊，能受的了浑身汗味，走人跟前一股味吗？” “就算受的了发汗，可是脱水窒息什么的也不在乎了吗，你别硬撑我给你说” “可以。” 方灵均看着聒噪的陈神医，淡淡回道。 视线透过窗，望向沉浸在夜色的府邸。 他有隐疾，或者说心疾，更为贴切。 经常性的夜里浅眠，睁眼后大汗淋漓，整个人如同置身湖海中，鼻中空气稀薄。 但一切，却都只是表象，只是身体反应的本能罢了。 他知道原因。 他只是一直重复的在做一场，残忍又无能为力的梦而已。 那梦中，他亲眼看着一个女孩子置身火海。肆虐的火焰，凄厉的哭泣。 而后，寂若死灰的苍白。 喧嚣与沉寂，转瞬之间。 他能感受到灼人的火焰，能感受空气稀薄的窒息。 一场场罹难，一幕幕触目。 自十五岁伊始，他便以那一场场光陆怪离的梦境为骨架，以那一年年蹉跎光阴为肌理。 构建他，支配他。 无时无刻。 每时每刻。 方灵均的目光微凉，他从来没有放弃追寻过梦境的缘由，无论是身处长安，还是南阳。 直至，他找到了林府。 林佳葶。 想起这个名字，心便微微疼痛，连筋带骨抽丝剥茧。 某种念想来的措不及防，却又顺理成章。 迅速占领他，盘踞他。 但意外，却总在不经意间发生。 她成了一抔黄土，诸事自然，自此而终。 但，未曾开始，哪里又来结束？ 就算身死，于他而言，牌位一个又如何？ 大千世界，有何不可？ 他便找到了无离法师，尽管他与世人心中形象大相迳庭，更是亦正亦邪。 明明是中原得道高僧，却又精通岭南夷人的盅蛊。 而无离法师口中，岭南秘术中，自然有改命还魂之提。 须臾五行演说：造物大体与人相似，人世轮回亦如循环十二宫。有推造化，见生旺者未必便作吉论，见休囚死绝未必便作凶言。如生旺太过，宜乎制伏，死绝不及，宜乎生扶。 而人生轮回，死生亦可循回。当以盅蛊为势，窃人生躯安之亡魂。 亡者即阳，生者不生。 通俗来讲，便是以命换命。 而强行被改命的人，则是无离法师一直以毒养的人。 和林佳葶命理相合—— 林苏合。 窗外黯淡无光，星辰陷入乌云之中，烛芯噼啪，蜡油盈满溢出又凝聚成痕。 陈神医窝到罗汉椅上，靠垫掉落在地。他翘起二郎腿点起脚尖，嘴里咿咿呀呀摇头晃脑。 好不自得。 方灵均转回视线，身后濡湿的汗渍已干，却依旧潮腻。 “不用再给她用药。” 他听见自己声线平直，空气里有微微波动。 陈神医咿咿呀呀的声音戛然而止，冷凝就在一瞬之间。 刺拉—— 陈神医跳下罗汉椅，木头的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方白！” 他压低声音，不可置信的掏了下耳径。 “你，你说啥！” 方灵均眸色微沉，内里晦暗不明：“林苏合，我放弃。” 他重复。 “你他妈为啥！这是我的毒盅！” 陈神医爆了粗口，情绪难以自控：“老子就被你糟蹋玩儿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还想不想林佳葶还阳？” “我日！我不管！” 他骂骂咧咧：“反正她也快死了，没几个月活头了！你自己看着办！” 啪的摔开窗，窜出去了。 －－－－－－题外话－－－－－－ 发红包什么时候截止？截止之前想发一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五月底便开始下雨，一连几日都不见太阳，天阴的厉害，昏沉沉的就像没晴过一样。 林府里来来往往都打着油纸伞，穿过廊下一个个浑身都湿答答的，轻薄的夏衫被风雨卷了起来贴在身上，泥点子溅的老高。 恨不得飞一样穿过雨幕。 但就这样的天气，却总有兴致高的，这日雨小了停了那么一会儿，檐下连成串子滴答半天的雨滴也往下要滴不滴的。趁着这个时候，林府花园里三三两两的就来了些丫鬟。 因是雨前见着湖边的荷花像是要开了，丫鬟们心里惦记要摘莲蓬。 果不其然，这番到了湖边一看，荷叶沿着湖边儿密密层层，红红绿绿翻飞倒映层叠，而那湖中间却只有稀稀落落几株。 丫鬟们便啧啧叹，倒是与人方便了。 六月是荷月，荷花亭亭玉立哪里都会常见，不过莲蓬就新长出来的喜人新鲜，再拖些日子就会老了。 下着雨，湖水也涨了些，但是在湖边倒也不怎么碍事，丫鬟们拿着竹竿够莲蓬，你拽我衣衫我拉你袖角的好不热闹，一会儿雨大了也没顾的上。 直到雨水钻进眼睛里受不住了才停下，挎着竹篮子便往回走，商量着将莲子生食煨汤或煮粥或泡茶 小丫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挎着篮子噔噔噔跑到亭子里面。 “曲柳姐姐。”她叫着：“咱们回去吧。” 曲柳闻言撑起伞，从亭子下走出来，看着丫鬟摘几支嫩绿的莲蓬，是个头小而莲心略微下陷的。她抽了一株，边走边用指甲尖儿掐了掐莲子，有些硬。 “旁边有人说这种小莲蓬好吃的，也更加新鲜。”丫鬟边走边说：“我给她们说了，摘这些莲子是给夫人用的，她们总不会骗我吧？” “那倒不会。” 到了温氏主院，曲柳将手上的莲蓬递给丫鬟。 几个丫鬟端着小杌子坐到主屋外面的墙根下，躲着雨也在纳着鞋底子。 边使着针线边聊天，兴起说着没有抬头。 “这雨下到啥时候停啊，也没个准头，晚上睡觉怪吓人的。” “是啊，我有好几晚都没睡安生了，淅淅沥沥的老感觉窗户边有东西在敲着。” “真我也觉得不对劲，最近心里面闷闷的，是和下雨有关系还是和” 几个丫鬟相视一眼，没接这句话。一会儿又说： “我听说下雨打雷的话给门口丢一把剪子，可以辟邪的。” “你这可使不得，万一没弄好，招什么东西了可不得了。” “什么东西啊” 又静了一会儿，丫鬟们压低声音： “东琴夜里当值，听见夫人像是和谁说话呢，她以为是哪个丫鬟，一瞧压根没人。夫人定定坐在床上，眼睛还是闭着的。” “这还不算啥，我昨儿去屋里收拾，夫人帐子本来是拉着的，没一会儿又拉开了，她定定睁着眼睛，一直看我身后也不知道看啥，我觉得很瘆人啊，叫她也不理我。” “那位过三年那天本来都能下床了，一回来又不好了” “请了庞太医，看也没看出什么病症，只有等周太医回来了” “我其实觉得，这和什么病没有关系啊，你们说是不是和那位有关系？” “神神鬼鬼的，不信也不得不信。” “说起来我回家那天，妗子还问我那位的事呢，问我那位死不瞑目是怎么回事？” “谁又知道” “怎么又提了” 咳！ 曲柳旁边的丫鬟重重咳嗽一声，几个丫鬟便如同惊弓之鸟，四散开不说话了。 “这是什么地方，让你们这么放肆？” 曲柳皱着眉呵斥，“以后再让我听到乱嚼舌头的，去后院子呆着就别前来了。” 丫鬟们喏喏连声。 “夫人醒来没，怎么不去熬药？” 曲柳问道。 “夫人好像是要睡一会儿，不让打搅” “不吃药了，中午熬的都放凉” 曲柳轰着丫鬟，“下雨天可不是偷懒耍滑的时候，那有摘的莲子，和她去。” 指了指挎着篮子的丫鬟，推门进去屋里。 丫鬟们面面相觑，跟着走了。 屋里面燃着安神香，窗屉支开一点，风夹杂细雨从窗棂边渗进来，屋里面水汽蒙蒙的，积在香里有些潮湿，还有些说不出的沉闷。 该换熏香了，曲柳心想着，掀开东耳房的帘子。 许是再安神的香，闻得多了也有了那么一丝头疼的，心神不宁的。 耳房里有些暗，她初进去还有些不适应，炕上摆了靠垫，软被，但温氏并没有睡在上面。 她坐在背窗处的楠木交椅上，双手担在椅上，腿略微后缩。 曲柳便行礼：“夫人，我摘了些莲子，让丫鬟们熬些百合银耳莲子粥。您再把药” 温氏一言不发。 曲柳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大着胆子抬眼，温氏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她双目无神，偶尔的眨一下眼。对她的到来仿若未闻。 曲柳便悄悄直起身子向温氏走去，轻轻唤了她的名字。但温氏还是完全没有反应，也没有言语，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就如同熟睡了一样。 但她睁着眼睛。 曲柳身子止不住抖起来，她吓坏了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这时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银白闪电，在温氏的耳发处亮过又没，接着轰隆的雷声沉闷如同鼓点，哗啦啦大雨倾盆。 温氏仍然一动不动，无所察觉。 尖利的叫声，响彻天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大白雨从天上往下倒灌，室内早已经点上了灯。苏合坐在窗边，窗屉半支起来，丫鬟将湿布巾叠成条状搭在窗边，防止雨水顺着窗滴答进屋内。 苏合脸颊上能感受到雨水的湿润，不过她并没有离开窗边。她看见院里的皂角树被雨水刷的透亮，树下已经积起了小水坑，上面飘着长椭圆形状的小叶片。 忽然，有丫鬟抱头踩着雨点跑进园中，哒哒的声音乱杂，接着门口一阵喧哗，有丫鬟迎了上去。交谈虽然被雨幕遮挡，但那丫鬟神色慌乱，手足无措。和她交谈的丫鬟亦是用手捂住嘴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苏合见着古怪，人已经从凳上站起来。 丫鬟们掀开帘子小跑进来。 烛火被带进来的风吹的晃了晃，室内一暗又变得明亮。 “姑娘不好了！” 丫鬟嘴唇哆哆嗦嗦，脸色苍白。 横飞的闪电划过光痕，轰鸣的雷声响起。 “不行了！”她瞪大眼睛，“夫人好像不行了！” 长安城街道被雨水冲洗，青石板路面黝黑发亮，暗渠里污水上飘了层层白沫和雨水打断的枝杈。 一驾马车在雨中吱呀呀摇摇晃晃，嘚嘚马蹄声响亮清脆，枣红轿顶上的穗子互相缠绕被雨水击打紧紧贴在轿帷上。 车速加快，帷幕被风吹起一角，能看见内里人的衣摆，与车夫压下的斗篷。 驾！ 车夫挥动手臂，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马车嘚嘚声音更加急促。 林府已经点起数盏明角灯，晚间照耀如同白昼。瓢泼大雨倾斜而下，丫鬟小厮在雨中奔跑，衣衫湿透雨水从发顶脸颊流下。 快，快！ 有人催促，有人尖叫。 水，水！ 有人歇斯底里，有人声嘶力竭。 哭泣声，推搡声嘈嘈杂杂。 “姨娘来了，让开都让开！” 忽然，有声音大喊。 周姨娘执着伞，快步流星，身后朱嬷嬷茜草等下人一路小跑。 她立在院中，面色沉稳如水，冷声吩咐，一干丫鬟婆子放下手中仓促，听她吩咐。 一时端水送盆熬药烧火，忙而不乱，急而不燥。下人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朱嬷嬷呼了一口气，擦掉脸上的雨水。 “大丫鬟在哪，白嬷嬷在哪？”周姨娘上了台阶，问道。 有丫鬟弓着身子怯怯开口：“曲柳姐姐去叫妈妈，两人出府请周太医了。院里无人主持，这才慌乱一团。” “老夫人和姑娘们可通知了？” 正问着，院门口哭哭嚷嚷跑过来一个女孩子，她一边跑一边哭，身后跟着抱着伞的丫鬟。 “娘！娘！” 她叫着，雨水从嘴里流进去，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湿透整个脸颊， 不管不顾的就要往东耳房里冲。 周姨娘急忙拽住她的袖子，仿佛能掬一把水来，她皱眉看着哭成泥人全身湿透毫无形象可言，又摇摇欲坠的快要跌倒的林佳芷：“先去带她换衣裳。” 夏榛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怀里抱着一套新的衣裳，听闻此言急忙上前搀扶林佳芷。 周姨娘乜了她一眼。 林佳芷情绪似乎稍微稳定，她打着哆嗦，被夏榛掺着喁喁无声的无助的看周姨娘。 “我去看夫人，安顿好姑娘。” 周姨娘转身进了东耳房，丫鬟急忙端茶送水，递着巾子擦拭林佳芷的头发。 林佳茵身边跟着举伞的红芍，正碰上自己撑伞的苏合。她呀了一声，跟苏合打了声招呼。 “我听着丫鬟说娘亲不行了，急急忙忙就赶来了，妹妹也是听到这个消息了？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毕竟这雨下的这么大，不方便极了，而且你又和娘亲有隙的”她先对苏合说道。 苏合唔了一声，“姐姐不也来了吗？” 淡淡回她一句，脚步没有放缓。 林佳茵被噎了一下，扁了扁嘴。雨打在衣袖上，已经湿了半边。 她拽着湿透的袖子：“走！快！”催促红芍一句，先苏合一步走了。 苏合看着幽幽烛火下的林府，耳畔雨水击打伞布嗒嗒的又响个不停。 她有一些恍惚，旋即手又攥紧伞骨。 温氏院中停了一驾马车，挡在路中间却没有人去移开它。苏合绕过马车往台阶上走。 进了屋里，一眼，就瞧见捧着热茶水正抿唇的林佳芷。 林佳茵甩着衣袖上的水，红芍用干巾子给她擦拭发梢。 两人正说着话。 “苍天保佑，母亲没有什么事情。”林佳芷舒了一口气，柔声说道。 她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白，但精神看着还是不错。 “方才周太医过来了，现在正给母亲诊治着。” 苏合跺掉脚底的泥泞，将伞递给丫鬟。 “娘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有丫鬟急匆匆跑过来给我说她不行了？” 林佳茵拉开椅子坐在林佳芷旁边，问道。 “这曲柳真该死，危言耸听！”林佳芷恨恨说道：“妹妹，我也吓了一大跳呢。” 便说道：“是曲柳见着母亲精神恍惚，问什么什么不说，唤什么什么不应，只坐在交椅上。日光不好，又下着雨，她什么也看不真切，便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了。” “慌慌张张出门，给丫鬟们急急一说，还不准她们靠近东耳房丫鬟们在门下唤着，又从窗缝里往里面觑，果真没见到母亲有什么动静，于是一群胆小如鼠的自己给自己制造紧张气氛！” “周姨娘进去了，发现母亲正在床上躺着，已经醒来了。这几日她睡的不好，吃的药里有些安眠的成分便没有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声响。” “方才训过丫鬟，曲柳和白嬷嬷被押下去跪着” 苏合垂下眼睑，将袖边翻下。 室里气氛松快了些。 林佳茵开始给林佳芷说些别的事情，“最近有林玉敏紧张的了，我听外面人传，宫里选秀在七月份正式开始呢，这些天户部正准备名单” “哥哥不是才被分到户部了吗，我记得正是户籍这里。”林佳芷开口。 “那也和林玉敏没关系啊，她还想蹭上大哥的关系吗？” 林佳茵不屑说道。 两人正说着，东耳房帘子掀开了，药童先一步出来。 “母亲怎么了？” 林佳芷站起来，虽然周姨娘说温氏没事了，但是周太医能够确定的话，就更加放心了。 林佳茵也收起嘲讽的表情，看向周太医。 丫鬟有眼色的上前，搬了凳子。 周太医抬步，坐下后。 一言未发。 在座的几人心里皆是咯噔一下，气氛有些凝重。 “太医，不妨直说。” 直到，苏合细细开口。 打破了空气中的冷凝。 “是啊，周太医，娘她怎么了您说吧。” 林佳茵接了一句。 “跟头颅可有关系？母亲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头痛过。”林佳芷有些焦急。 周太医叹了一口气，“现阶段，问题出现在” 他指了指腿部。 “贵府夫人起立，行走有所不能，伴有阵挛抽动” “可致瘫痪。” 啪！ 林佳芷水杯摔碎在地上，她面色瞬间苍白，“什。什么？” 苏合低垂眉眼，看不清内里神色。 “现阶段？那之后呢，娘会如何，有没有药可医好？” 林佳茵问道。 周太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而夫人另精神不振，目光黯淡失神，脉亦缓弱无力综上或为癔症之状。” 癔症？ 癔症！ 林佳茵张大嘴巴。 －－－－－－题外话－－－－－－ 大家新年快乐啊，我要提前发个红包一（vc）一 这个月终于过去了没断更真是万幸，下个月基本更新一章，因为我要捋一捋剧情了，这个月因为身体的原因码的有些不太满意。总之，2018加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骗，骗人的吧？好生生怎么就癔症了呢。她还没睡醒吧，她其实在做梦的？ 林佳茵不相信，紧接着就掐了一把红芍的腰。 红芍低低嘶叫一声，林佳茵松了手，将掌心摊开。不是做梦啊她人愣愣的，还是一副尤未反应过来的样子。 不光她，林佳芷和苏合也像是怔住了，只呆呆的坐着。 女孩子还是胆子小，遇到这种难以想象的事情就惊慌无措的。看来是自己将她们给吓住了！ 周太医又叹了口气，劝慰几句：“夫人也只是有些癔症的症状，但也不排除是一般的怔忡之症。具体情况还要等再观察一些时候，现在就确定病症其实为时尚早了些。 是因为当大夫的总是会将最坏的结果先告诉出来，你们其实不必多惊恐。我此番就回去太医院找些大夫会诊商榷” 周太医话说的多了有些口干舌燥，他清了下嗓子。 苏合已经走过来端给他水。 周太医接过抿了一口，看几个女孩子神情像是冷静下来了。 “这件事情，还望太医不要往外声张。” 林佳芷扫了室内一圈，站在这里的除了姑娘，就是她们的贴身丫鬟，并没有林府多余的下人们。 丫鬟们心思通透，知道林佳芷此话虽然是对周太医说的，但也未尝没有警示她们的意思。若是温氏有癔症的事情被传了出去，那传话的人定是她们其一了。 就算不是她们，但她们却脱不了干系的。 于是将头颅深深垂下。 林佳芷转回视线，复又看周太医。她声线低柔：“太医知道，母亲她素日最注重仪表，若是被外界恶意猜忌中伤，我作为儿女的，先是心寒了。” 周太医自然能听懂林佳芷说的什么意思，温氏作为一府的大夫人，再没有确诊之前，就算是确诊了，也不能往外声张她的病情。 林府面子过不去，她们几个姑娘正值婚嫁当头，有个癔症的母亲，也是不好。 “林姑娘倒可以放心，医者有德，定不会多加声张。” 周太医说着，林佳芷站起身子，向他慎重的行了一礼。 苏合林佳茵随之起来行礼。 天色已晚，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没有变小的样子。周太医也不多留了，遂起来。 药童挑起了灯撑着伞，苏合几人跟着出门，立在台阶边送了周太医，见马车摇摇晃晃消失在巨大的黑夜中，几人却都没有回去室内。 台阶下雨水积了不少，映着明晃晃的橙红烛光，泛起了层层波纹。风有些急也有些冷，扯着号子的声音击打上窗棂，又吹乱了几人发梢衣角。 “雨越来越大了，娘的事情明早再说吧，我要先回去。”林佳茵张了哈欠，温氏的情况不紧急了，她也没有必要继续耗在这里，叫了一声红芍。 红芍撑着伞腋窝下又夹了一把急匆匆跑出来，林佳茵将裙角提起，小心翼翼的踩上地面。 这时，却有丫鬟戴着斗笠的，跑了过来：“姑娘，姨娘让我问一下夫人现在情况如何了，她用不用再过来？” 林佳茵闻言扭过头看了一眼林佳芷。 “母亲好多了，你去给姨娘回话，有我夜里照顾便行了。” 说这话，是要照顾一宿的意思了？林佳茵挑眉，“姐姐好孝顺。” 又张了个哈欠，“你不走吗？”问了一句苏合。 “就走。” 苏合撑起伞也下了台阶。 林佳茵别了下嘴：“我不和你一道，别用我的灯。” 见苏合没执灯，便扯着红芍先往外走。 苏合倒也没说什么，丫鬟上前递了灯给她，接过就走。 林佳芷冷冷的看着两人离开，“将灯下了吧，母亲睡眠本就不好，太刺眼越发不好睡了。” 她吩咐着转身关门。 院中的灯在她身后一盏盏熄灭，很快院中便变得黑黢黢一片，只有雨声更加清晰。 苏合手里的灯已经熄灭，她站在伞下，纤细的手腕微微用力，伞还是被风吹的左右倾斜。 整个人已经融入黑暗。 院门闩上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沉闷，她换了手撑伞，又缓缓往回走。 她并没有离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院门此时却虚虚掩着，有盏灯在门后若隐若现。 “姑娘快来。” 方才回话的戴斗笠丫鬟探出了头，将灯纳入袖中。 “看见夏榛的背影”她声音压低说着：“果然如姨娘所想，大姑娘呆了片刻便借口添衣服给回去了。” 袖中包裹的灯泛着微弱的光照在脚下：“夫人房里没什么动静，大姑娘不让丫鬟们靠近” “辛苦你了。” 苏合颌首，将伞收起，她迈步进了主屋。丫鬟踮脚四处望了望，重新走入雨中。 身子渐渐回暖，衣袖裙角边还有水在往下滴答，苏合推开东耳房的门，空气里浓郁的药味，还带着雨天特有的潮湿。 窗屉关的严实，雨声几乎听不见了，又是一片漆黑，什么动静也没有。 在黑暗中呆的久了，能看清屋里的摆设。许是见太医的缘故，温氏躺在床上身上盖了薄衾。 苏合上前，静静的立在炕边。 温氏像是睡着了，呼吸没有很顺畅而是有些粗喘，她双眼合闭但眉头是紧紧皱起的，嘴唇也在微微翕动，神色有些痛苦。 忽然，她身子痉挛一下，脚往下狠狠一蹬，像是要冲破什么束缚又摆脱不了。她手开始在空中挥动，乱抓。 苏合定定的看着温氏的反应，并没有出声，直等到温氏刷的睁开眼睛。 但她眼里没有焦虑，也没有神采，什么都在看什么也看不见。 这就是疑似癔症吗？苏合抿了下唇。她并不知道周姨娘对温氏做了什么，但是显而易见，温氏变成这样，周姨娘挣脱不开关系。 但一切，和她并无任何关系。 人见了，也该走了。 苏合提步转身。 “葶葶！” 突然的，炕上的温氏叫了一声。 苏合浑身一颤。 “你来了，是你来了吗？”她声音沙哑，颤抖而无助。 “不要走，娘想要再看看你，你不要走。” 苏合缓缓转过身，温氏望向虚空，悲痛而又悔恨。 “娘错了，娘真的错了。娘之前太自私了，娘只为自己着想。但是现在，娘悔恨啊，娘宁愿后半辈子一直赎罪，好吗葶葶？你不要出现了啊，你不要再吓娘了啊！” “周太医说娘癔症了，但不是啊，娘没有病，娘全部都知道，娘清醒的很呐，娘全都听见了，但娘不敢动啊，葶葶，葶葶你原谅娘好不好？你乖乖的去投生好不好？你不要再来了！” 温氏祈求着，痛苦的瑟缩着，她转身过来。 直直的瞪向苏合。 却看向的是虚无。 “娘。” 黑暗中，苏合吸了一口气。 温氏眸色渐渐变亮，她热切的期冀的看着她眼中的“她”。 这个妇人啊，已经苍老了许多。鬓间的发丝白了大多，脸色蜡黄不用看便知道是受了许多苦。 而这么多的苦，都是和她有关吗？ “您现在，还认为我想自戕吗？” 苏合说道。 她很早之前，便问过温氏，为什么要放一把火将她活活的烧死，温氏当时回答，是为着她，是因为看出她已经没有生的欲望了，所以放火是长痛不如短痛，是一了百了痛苦的抉择。 当时，她并没有开口问这句话，但是没有问就不代表着她真的是放下了。 “您为何，为什么不肯问我哪” 苏合喃喃开口。 “葶葶啊，葶葶！” 温氏眼里湿润了，“你狠不下心，身为娘亲的就必须要狠下心。” “你因为这病，变得不像你了，更不会笑了。娘心痛，娘看的心痛” 她喃喃自语，不停的重复，好似陷入了幻觉之中。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焦距。所以，已经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娘。” 苏合的声音有些飘，飘在空中，有些游离。 “我永远，不会原谅您。” 她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身出去了。 这是死结，不休不息。 啪！ 温氏猛然从炕上挣脱，她摔了下来，开始歇斯底里的叫嚷。 温氏的哭泣在黑暗中格外凄厉，透过了窗往外散了出去。 雨像是停了，只有叶片上屋檐上聚积的雨水还在往下滴答。起夜的丫鬟哆哆嗦嗦的抱着手臂，乍听见这哭泣声止不住瑟瑟抖了一下。 她往东耳房的窗望了一眼，却看见了一团隐约的黑影，即刻瞪大眼睛尖叫就要出口，那黑影忽然大步跨了出来，捂住她的嘴巴。 “是我。” 她耳畔传来低低的一道声音。 －－－－－－题外话－－－－－－ 这两天拔牙明天还要去牙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寅末卯初，天将亮未亮。小碟打着哈欠推了推旁边睡着的越莓。 她虽然不是粗使丫鬟四五个人要挤一间房，可也没有小枣画扇这种大丫鬟的待遇一个人睡单间，她是和越莓两人睡一间房的。 “快别睡了，今日姑娘该去老夫人那里晨省。” 越莓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开口：“不还下雨吗，下雨就不用去” 想是她困急，说着说着就没了音，又睡过去。 “我没听着雨声了，应是不下了。”小碟边支起耳朵听外面动静边推她：“你赶紧了，别犯懒。什么下雨天就不去的，你当老夫人那里开玩笑？” 越莓于是一边翻身一边应声，穿了衣就推开门。 果真如小碟所说不下雨了，但又可能是晚间气温上升了，起了些雾。 越莓揉了揉腮帮子，低头往地上看，地板大多已经干了，只剩下低洼处还有些雨天聚起来的雨水。 苏合屋里传来声响，越莓一激灵就清醒了，她急忙接水进屋。苏合已经起来了，正在穿衣。 越莓见此连连就道不是，苏合早起不想多开口，也就没说什么。越莓伺候完梳洗，两人就往松鹤院去。 一时到了松鹤院，是日光也起来了，雾也大多散了。 院里的丫鬟婆子有的挥着大扫帚刷刷扫水，有的端梯子扶梯子在松树旁准备剪枝逼芽。 见苏合来了，笑着问候：“刚才说呢，阴雨连绵的可算是晴了，原来是蹭着六姑娘的福气了！” 苏合听了，知道这些婆子丫鬟爱说些好听的玩笑话打趣，只是抿着嘴笑笑。 玉珠掀开帘，嗔着骂了几句惫懒货，就将苏合往屋里引。 没过多久林佳芷林佳茵也到了，几人请了安，正赶上林老夫人的饭摆了上来，又一起伺候着她吃过。 等几个丫鬟收拾掉小几，林老夫人洗漱完，屋里的气氛便严肃了起来。 林佳芷用帕子按着眼角，越按眼角越红，“奶奶。”她抿着唇，姣好的黛眉微微下拉。 今日她没有敷粉抹胭脂，脸色看上去憔悴不少。这么委委屈屈一唤，声音细细的，如同风雨摇摆中的细枝芦苇。 林佳茵嘴咧了一下，想笑硬生生憋住了，就见林老夫人板着脸：“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林佳芷抽噎一声，像是没有预料到素日里还算疼爱她的林老夫人这么大反应，便缩了缩肩膀。 “姑娘是忧母心切了。”安嬷嬷在一旁打着圆场。 “是，是芷儿的错。”林佳芷接着安嬷嬷的话就说：“芷儿不该坏了规矩。”她用帕子擦去眼泪，吸了几下鼻子。 “夜里照顾母亲不曾入睡，现在脑子发胀是有些晕乎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听着她的解释，倒是委屈多一些。苏合垂头没说什么话。 林老夫人抬了下眼皮子，“现在如何了？” 她抿了口茶，问道。 算是揭过林佳芷的失礼。 林佳芷一听她问话，便恭恭敬敬的站直身子。 林老夫人指的人，自然是温氏。那夜她警告过丫鬟，所以周太医的话并没有外传。 这段日子温氏的身子时常不好，下人们是有目共睹的，便只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又她几日一直陪伴温氏，身前近的人也只有丫鬟曲柳，嬷嬷安氏而已。看管的严，下人们也没有敢多嘴或上前观望的。 但对于知道实情的林老夫人，她只能照实回答。 “母亲醒来虽一直说她不是那病，但状态却时好时坏我怕她病症加重，身边便不敢离了人，要一直陪着安慰” 林佳芷应道。 “可能出屋？” 林老夫人问道。 “如果，没下人们在场的话”林佳芷斟酌着说道。 还是不能私自出来啊。 林佳茵咽了下口水，虽然周太医说是疑似癔症，可林佳芷这般作态却分明已经是证实了。又不让随意什么丫鬟婆子接近，又不让私自出院门一举一动都要人监视。 可真是—— 说不上来啊。 她咋咋舌。 苏合垂头盯着下衣摆的暗纹。这样的日子，她也曾经历过，所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不是吗？ 温氏虽然口口声声说她不是癔症，可普天之下又有哪个癔症的说自己没有癔症呢。所以是与不是，只能是了。 一时，林老夫人要礼佛，便叫几人散了。出了松鹤院几人却都像有心事一般的，没有什么心思客套，便各走各的了。 日头大了，早起的阴凉被烘烤的发潮发闷，苏合走路间胸上忽然感觉有些难受。越莓是一直跟着她的，见她停下脚步额角发汗，急忙取着帕子擦汗。 有几个丫鬟说着话路过，见了苏合的样子便骇一大跳，说道：“姑娘是怎地了，要不要紧？” “大公子院子就在附近，不若先去歇息？” “现在应该人在户部，院里只有些丫鬟” 丫鬟们争先恐后说道。 “吵什么？” 曾钰掐掐眉心，不耐烦的说道。 丫鬟们面面相觑，像是被唬住了，却又有小声开口的： “公子，是夫人她说” “还不清楚那位的底细，所以” “不让你过多” 啪！ 曾钰一拍桌，站起来：“我要做什么哪里要你们叽歪？” 甩袖大步往外走。 留了一圈丫鬟们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他大步流星跨步，路边水坑倒映着水洗的蓝天，折射的日光。随着他走动，又倒映上一角房檐，一截树干。 转过月亮门，曾钰停下脚步，伸手推开虚掩的门，吱呀呀的响声逐渐清晰。 “阿钰！” 女声从日光中传来，水坑被风吹皱，一汪金碎中跃动着和暖的橙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女孩子的眼里也映着一汪秋水，明亮而清澈。她拽着裙角，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往他的方向走来。 曾钰不耐烦的表情收了收。 “找到了吗？” 女孩子舔了舔嘴唇，起了干纹的唇缝间泛出一抹水光，双唇变得湿润略微嘟起。 像是不安又像是期待，在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拽着裙角的手微微用力，粉红的指甲颜色变深而指甲尖月牙大小的地方泛白。 “我家人的消息，有了吗？” 没有预兆的，女孩子仓促行了一礼， “一直以来承蒙贵府的关照，真的非常感谢。现在还要借助贵府帮助来历不明的我寻找家人，我实在” 曾钰抬手挡在急急开口的女孩子眼前。 “别听着外人瞎说。” “可我，真的全都忘记了万一我一直想不起”女孩子不安的看他。 “不会的，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曾钰略皱眉。 “阿钰。” 女孩子开始细细弱弱的唤他。 “才下过雨天气不好，你身子还有些虚弱就进去吧。”曾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 走过女孩子身边，推开房门。 “我会帮你。” 他沉声说道。 女孩子咬了咬唇，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继而提步上前，进屋前又抬眼瞥了下他。 曾钰一言不发，又待了少时才往回走。 他脸上神色没有轻松反而比来时还要凝重。上了檐廊台阶，走了没几步，便听见前面有几个丫鬟交谈的声音。 许是讨论的太过专注，几个丫鬟并没有听到曾钰接近的脚步声。 “我这么给你说罢，那夜前门有个小厮是我干弟弟，他亲眼看见的，公子从车上抱下来一个黑咕隆咚的一团，围着的小厮用灯一照，那满是血的样子吓的几人当场就软了，更别说公子身上还沓湿一片” “真事假事，我怎没听人说过？” “你不知道就不代表不是真事。”另一个丫鬟说道：“我还专程寻着公子身边的湘烟问了，她说那姑娘不知怎地给卷到火灾里了，要不是恰巧遇着公子，就没救了。” “啊真是万幸啊。”有丫鬟双手合十叨念几句。 曾钰听了半饷，正要开口说话，有丫鬟又开口说道：“那姑娘可真是祸不单行，好容易从火灾里给逃了，却生了记不住事儿的病，连自己是谁家在哪里竟也忘了。 这几日在外打听着不算，还有些婆子去她那里问她有想起什么没，可她又偏偏性子胆小的，除了公子哪个人靠近都不成的，不怎么说话也不理人。” 他便敛声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也不能怪她，凡是谁遇着那么凶残的火都怕的，恐怕就有了心里阴影了，还没缓过来罢。” “公子救了她自然要黏着了。”有个丫鬟语意却不详，“不然夫人怎么不喜，公子那样的人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接触的？” “那倒是。旁边的人附和着一边点头一边说：“就算是救了命的恩情也不能这样子不顾着男女大防，那姑娘的确有些不妥了。怪不得夫人不让公子去她那里。” “公子是好心”有人又压低声音，“可有人却心怀不轨，我看啊成天装着痴痴傻傻都那么大的人了” 曾钰脸色彻底拉了下来，这时有丫鬟无意间往后瞥了一眼，即刻瞪大眼睛尖叫一声。 接着丫鬟们全转了过来，叠起的道歉声一声接着一声，丫鬟们吓的抖成筛子，就跪下。檐上的雨水像是被声响震的也滴答下来，落在水坑里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曾钰刷的睁开眼睛，举目是一片暗色，窗外檐下迟迟传来几声雨水滴答。 好一会儿，他双眸才有了焦虑。 又做梦啊，在这里睡着了。 他揉了揉眉心，眸中深意褪去，开始打量这间屋子，睡前的记忆缓缓苏醒。 叽叽喳喳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吵。 打断了曾钰的思路。 “怎么了？” 他撑着手肘支起身子，薄衾从床上滑下，垂到脚踏上堆成一小团。 他声音略微沙哑，神色上带着些刚睡醒的懒散。 门外的嘈杂静了一下，接着有丫鬟推开门，日光照了进来，曾钰不自觉的眯了下眼。 “曾公子，是六姑娘过来了。” 丫鬟走上前说道：“六姑娘身体不适，又正巧路过这附近，便有丫鬟将她带过来歇息。” 这厢，苏合被丫鬟们拥着走进林子骞院里的正厅，应是胸不闷了，她脸色缓和许多，静静的坐在凳上。 丫鬟端着茶水糕点走上前：“方才听越莓说过姑娘还没用早饭，我端了些小食先给姑娘垫垫饥。” 说着就将托盘搁在苏合旁边的桌几上面。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苏合开口问道。 “公子申正散值，但从内城回来府里恐怕要近昏了。” 丫鬟正说接着话，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她说话声被打断，但苏合却没有再问了了。 她抬起头，看见逆着光的曾钰，嘴角勾着笑，要进不进的挡在门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随后，他将手伸到颈后，边捏边含含糊糊的打了个招呼：“早啊。” 是一贯的带点儿漫不经心的语气。 “早” 苏合几不可闻的附和应道，视线落在他脚上，许是过来时不小心踩了水，他鞋边裤腿上溅到了泥点儿。 他左腿微微蜷起，将力放在另一条腿上，然后肩膀斜斜靠着门框。苏合将视线往上移，就见他没睡醒似的耷着眼，一派放松的样子，根本就没留意到脚下的狼狈。 他一贯如此，但苏合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距离上一次见他其实并未相隔多久，但就是这么突兀的，有些不知所措。苏合一瞬间就紧张起来了，她仓促收回视线，小跳一样的站了起来。 但用力过猛，膝盖磕碰到桌几上，发出碰的一声出来。 苏合也顾不上喊痛，将头深深埋起。 余光中溅到泥水的鞋履朝她靠近，曾钰走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身上愈加浓郁的茶香。 曾钰离她很近，苏合能清晰感觉到男子的存在。 有些调侃的语气在耳畔响起：“妹妹总是这么冒失。”接着低低的笑声，就完全像是吹在耳径里的一样。 苏合感觉耳中有些潮潮热热的，还有些麻麻痒痒的，她忍不住缩了下头，伸出小指挠了挠耳朵。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做完后才觉得不妥了，又立马红了脸。 她这副样子像是取悦到了曾钰，曾钰于是又笑了起来，声音不知怎地偏又传到苏合耳里，她耳朵更痒了。 “你啊你” 曾钰啧啧，但话并没有说完，他垂下眼睑，正好能看见苏合发顶上的碎发在头旋附近，像是小刺一样但又不可思议的感觉毛茸茸。他于是伸手，轻车熟路的就要抚上。 苏合屏息，身子僵直。她能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五感被最大程度的放大，她能感觉到衣袖抚过来微弱的风，沁鼻的香，眼前片刻的昏暗 但下一瞬，她人已经离曾钰三步之遥了。曾钰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衣袖在空中微微晃动。 苏合心如鼓擂，嗵嗵直跳，她面红耳赤，身子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现在才反应出来，她避开了，下意识避开了曾钰的触碰。 曾钰是她要找的人，她要坚持本心 脑海里不知不觉又浮现出在贡院门口送曾钰入场时的场景，她下定决心的那句话。因为那句话她当时没有避开曾钰，但也因为那句话，她现在避开了他。 苏合有些茫然，她怔怔的抬头，曾钰用手指捻起糕点，正在往嘴里送。 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她抿了抿唇，再见他时说不上来的感觉，或许她现在找到了答案， 是一种“背叛”了的忐忑，是一种堵在心里说不出的无力，更是道不明说不清的愧疚。 心里复杂极了，五味陈杂。 苏合不安的神色恍惚。 曾钰扫过一眼，嘴里的糕点还没有咽下：“吃过饭了？” 他咽下糕点，“唔，有点干，有没有瓜果？冰一些过来。”用手抓了抓嗓子，指挥丫鬟给他斟茶。 屋里人来人往热络起来，没有再理苏合，她反倒感觉轻松了。 苏合晃晃脑袋，见曾钰身上随意的套着衣衫，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惊讶。 殿试后考中的进士们都要分配官职，像是普通成绩如林子骞的，早早被林平之找关系安排在了户部，而作为一甲第一名进士的曾钰，则是有旧例，是会被直接授于翰林院修撰。 今日并非休沐的日子，林子骞一早便去户部了，而曾钰为何没有去翰林院？ 不不，应该说他为什么在林府？苏合皱着眉头看大快朵颐的曾钰，而且这个时间，他过来时的样子，分明是才起来的。难不成夜里还睡在这里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没有啊。” 曾钰像是察觉到她心里所想一样，开口说道：“我夜里没睡在林府里啊，只是约好今日和子骞同去内城罢了，没想到他倒先走了。” 一时丫鬟将冰好的瓜果端来，另外有丫鬟还端了个托盘，是切成月牙状的黑籽红肉黑皮的黑美人，托盘里有瓜皮上被冰过后渗出来淡淡的水渍。 “正好，拿这个过来。” 正说着话的，见了丫鬟端着的西瓜，曾钰又岔开话。 他招手，示意丫鬟将瓜放在他跟前。 “啊暑天，我的命是它给的。”虽然是夸张的用词，却用着与之相反懒洋洋的语气。 苏合抬起头。 曾钰敛着眼皮子，细密的睫毛洒下一团青影，影影绰绰的挡住了内里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看起来有些偏为深棕。 他身子斜斜靠在椅背上，与其说用背部抵着椅子，不如说单肩支撑着身子，让人有些提心吊胆他马上要摔下来，但他却跟没事人一样，两条笔直的腿还往前伸直，小腿交叉叠起，但又没有压在一起。 “苏苏啊。” 苏合又盯着脚下，听见他的声音，条件反射的愣愣的抬起头。 “你这样子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有些无可奈何，有些听之任之，但怎么听怎么有些——委屈。苏合扭了下身子，有些不自在。 就对上了他的视线，委屈像是真委屈，眉心的川字若隐若现了，嘴巴瘪起，甚至能看见皮肉压白下淡淡牙齿的痕迹。 可是怎么一瞬间就委屈了，方才还是赖怠的懒洋洋的样子，是她的视线有些露骨了吗？苏合胡乱拽上身前的衣裳，垂头装作整理似的用手展了展。 但她背部僵直，手上的动作也不轻柔，有些毛毛躁躁的。她心里其实发慌，不知道要用什么样子什么回答来应对男子，她也真不敢直视他。 或许一直以来她都不能很好的在男子面前表达自己的情绪，除了难堪脸红就是被动接受，她就像只将头深深埋在沙里的鸵鸟，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这些反应，对于任何一个处于深闺中的没有怎么接触过外男的女孩子而言是正常的，因为女孩子本来就羞涩啊，一直以来有被教导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啊男女授受 但是她——不行啊，什么都不说，万一被当做是默认，误会了怎么办她现在有些焦急了，尤其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后，对这些事情也后知后觉敏感起来。 但，偏偏那个男子是曾钰，她暗地里怎么想怎么下决心见了他却无法反驳压根狠不下心义正言辞拒绝， 但方白 她想要抽自己一巴掌了。 渣女！ 渣女渣女！ 渣女渣女渣女！ 恨恨的在脑海里左右开弓抽着名为苏合的小人，你是渣女知道吗，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卑鄙龌蹉不堪入目 女孩子磨着牙齿，咯噔噔的声音虽小，曾钰却抬了抬眼皮子。 “苏苏啊。” 他唤了一声，又懒洋洋的了。显而易见，什么他不好意思之类的，是逗她的。 苏合一个冲动险些就抽上自己。 “我晚上，睡不着啊。”曾钰按了按自己的眼睑：“你看这里。” 他一边戳自己的眼睑一边说：“所以才到了子骞这里，见床就睡了会儿。” 好歹苏合反应上来曾钰在说什么，她轰走脑海里的小人，小心翼翼的又看了曾钰一眼。 男子眼睑下是真的青灰，并非全都是睫毛遮下的青团，琥珀色的眸子里也没有光彩，还有淡淡的血丝，显得没精神极了。 难怪他会睡在林子骞这里，夜里睡不着休息不好。 “可是，又做梦了。” 男子声音沙沙的，“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题外话－－－－－－ 渣渣渣，啊我也是个渣女。浪没边儿了不好好更，我的良心它离家出走又回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丫鬟们不知何时已经下去了，日头渐高，日光经由窗棂切割成横的竖的小格子，爬上室内的墙壁绿植高脚瓷瓶。 男子将手指张开，挡在双眸之上，少时又将手垂下。 明明暗暗的光线并不刺眼，但苏合视线从日光组成的小格子中抽离，眼前却还是有些发绿的光斑。她眯了眯眼睛，带着些许自己未曾察觉的探究，看向男子。 “噩梦啊美梦啊先来说” 男子毫无预兆的侧过身子靠近，压低了嗓音说道。 重影绿斑散去，男子认真的凝视她，无悲无喜。琥珀色的眸子中却没有光，不知道离得太近遮住了她面前的光，还是他正巧隐匿在阴影里，竟让人感觉那素日清透的眸色中，有浑浊的，诡秘莫测的黑黯。 苏合心里一咯噔，上半身往后倾，僵直的靠在椅背上。 曾钰按了下眼皮子，身子往后又退了回去。 苏合试着张了张嘴巴。 “你放心罢，总不是什么梦见苏苏茶饭不思之类。” 忽然嗤的一声，筝弦拨乱，宁静如湖水波不兴的空间里泛起涟漪。曾钰长腿一缩，斜着眼看她，脸上带上玩味的笑意。 眸中清澈，瞳仁里倒映着小小的，举措不安的她。 唔。 苏合抿了下唇，“我，我不知道。” 随即低下头，屏息紧紧攥紧大拇指。 “那猜一猜，二选一？”曾钰挑眉勾唇，“猜对有奖。” “苏合不知” “怎么说呢。” 说是让苏合猜，曾钰却自顾自的说开了，他懒洋洋的伸手掐了块儿酥皮糕点，用指尖拨弄开内里红红绿绿的糖丝儿。 “好奇啊，但醒来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模模糊糊像是隔着山河海川那么遥远偏又下意识的带着排斥吧？总是忍不住皱眉觉得好累好烦” 指尖上粘哒哒的，曾钰往糕点上蹭了蹭，眉头皱起，眉骨格外明显。 “是，是噩梦？” 苏合小心翼翼的开口。 “是吗？”曾钰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但是好奇怪也会有欣喜和满足怅然若失什么的。” “美梦？” 苏合下意识的问。 “总是没有精神啊犯困啊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曾钰说着肩头抬起，换了个地方靠着。 “茶不思饭不想，还真是” “什么？” 屋门突然被推开，林子骞穿着朝服大步跨进来，“说什么这么认真，大老远都听见你的声音了。” 曾钰却不开口了，苏合起身就像林子骞行了礼。 “不用不用，你好些了吗？”林子骞虚扶一把，明显是听丫鬟们说过苏合来他院子的事情。 苏合点点头，见他拉了条凳坐在曾钰旁侧，接着伸手就摸了块儿糕点。 “噢，苏苏说我做噩梦。” 曾钰张了个哈欠，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那就是噩梦吧。” 林子骞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苏合，“还是那个？” 什么？苏合皱眉不解的看林子骞。 林子骞倒没注意苏合看她，他耸了下肩膀自说自话：“唉言君若是同我这般累就计较不起来什么噩梦不噩梦了。”他用手握拳敲着小腿肚。 曾钰抬了下眼皮子，回他“累？户部这些日子左不过为圣上排整秀女名单” “这个才忙啊，要考虑是备选妃嫔还是赐婚近支宗室，还要剔除年龄不符相貌丑陋残疾有病” “得了，还不到未时你便回来了，那你所做的也其实没有说起来那么繁琐。” 曾钰拿帕子擦拭黏糊糊的手指。 “这可有原因的，言君近日可不曾去过翰林院吧？”林子骞瘪着嘴。 曾钰随意的点头，“我精神不振啊不是，去翰林做事出了差池可不行，要掉脑袋的。” 不冷不热的开不大不小的玩笑， “难怪呢，你不知道啊。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的人今儿一早就到了户部，肖侍郎转了几圈过来，嫌我们这些小子碍眼撵出来，不然哪里这么早归家的？” “什么事？怎么都去了户部？” 曾钰倒是来了兴趣，抬头看他。 和苏合的对话算是彻底撂在一边。 苏合抿了抿唇，眼见时辰也不早了，她便起身。 二人正说着什么提双饷，月粮拟加到三石以后估计还要见长，又提着什么功赏，大抵是军饷之类的事情。 左右她不懂，也就不出声打扰了，悄悄的推门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轻便的凉轿停在林府门口，纱作成的帷幕，一眼就能望见里面端坐的人影。一颗头从门帘里头伸出来，接着单手撑轿架，从车上跃下。 发出哐当的声音，却是药童怀里抱着的药箱子。 他一站稳后便将帘子撩开，扶着周太医下了车。 此前，周太医曾对温氏断出疑似癔症的诊断，并开口说出要和太医院几位大夫一同商榷的言论，今次，便就是来府里确诊病状的。 林府门卫早早就得了消息，他将门大开，在一旁恭候的守着。 周太医周身有大夫们一贯的沉着冷静，同样的也有着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在这炎炎的能将人烤焦化的烈日里头，他走路不急不缓，不喘不歇。 而身后紧紧跟着的药童，未免相形见绌了。他脸上晒的发红，胳膊夹着药箱走路哐哐当当，迈过门槛更是差点打了个趔趄，扑向门卫。 门卫被撞的生疼，好歹将他扶稳了，药童哈腰就是连连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又一瞥离周太医有些距离了，便慌慌张张去追。 门卫见他毛毛躁躁的摇了摇头，嘴里嘀咕一句：撞了我不是应该说对不起吗，何故对我说没关系？ 再说这药童紧慢跟上周太医已经是喘的不行，额上的汗珠子就跟水一样往下趟，他用手抹了一下甩到地上。“大夫，大夫。” 药童一开口，只觉得他嗓子快被烤的冒烟了，使劲儿咽了下口水后，便侧着身子往树荫下躲：“这儿，这不要走，太热了。” 对周太医招手。 明明是让周太医往阴凉处走，说出的话却好生奇怪，说是树荫下太热了，不让周太医走。 周太医颌首，往树荫下侧了侧身子，像是习惯了药童这么说话，并不惊讶。 到了温氏院门口，药童抱着药箱快步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转眼间，从院子里便传来丫鬟们和药童交谈的声音，有丫鬟迎上来便将周太医往里面引：“药刚熬好了，大姑娘在伺候着夫人喝药。” 周太医听后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温氏近日的情况，看见药童在檐下跟着几个丫鬟站着，便说，“带他去喝口水，凉一些的。” 丫鬟们自然应是，药童眼看着周太医进去屋里，便低声对丫鬟们说：“几位姐姐，带小子喝些热的罢，这天气，直直要把人冻坏了。” 丫鬟们不知药童的毛病，以为他是抖机灵逗她们的，便咯咯笑，拥着他就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药童便老实回答：“小子没药，二六十二了。” “没药？”丫鬟们捂着嘴又笑，“好生奇怪，你这药童怎么叫做没药？到底是有药还是没药？” “我叫没药但我其实叫做有药，因为大夫说我身为药童一直都没药才对。”药童正儿八经的说道。 “什么有药没药奇里奇怪的？”丫鬟们不解，对药童绕口令一样的话深感不解。 这时才觉得他奇怪了，于是小声嘀咕。 “我看，他的名字是药名吧，应该是末药，明没药。”有一个声音忽然开口说道。 几个丫鬟扭头，不知何时她们后面跟来了一个瘦小的丫鬟，有些陌生。 “姐姐们好，我是后院里的。”那个小丫鬟腆着笑，羞答答的。 丫鬟们点头，对她也没在意，她们注意力全在药童身上。 有丫鬟别嘴：“原来是药名啊，你早说就好了，非要抖个机灵，干什么呀，显摆你聪明？” “是啊是啊，听你的话要累死了，热的说成凉的，没的说成有的，总反说做什么啊？” 听着丫鬟们有些不乐意的数落，药童不知所以连忙就赔罪，姐姐长姐姐短好一会儿口干舌燥的，丫鬟们才算是面色好了一些。 快走到茶水间了，那个丫鬟往周围望了一眼，伸手拽了下药童的袖子：“没药我问你，夫人得的是什么病啊？” “对啊，你就告诉我们罢。”有那个小丫鬟开了个头，其余的丫鬟们也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我们保证不给谁说，没药你悄悄说。” “没药你不是要喝冰水吗，我给你凿一小块儿碎冰放水里，肯定好。” “你说呗，这里就我们几个人。你知我们知天知地知” “你不给谁说吧？” “你也不说吧？” 丫鬟们相看皆是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的，我不能说。大夫给我说过好多次不让我说出去的！”药童有些紧张，局促不安的摆手。 丫鬟们见怎么问药童都不说，有些扫兴了，这时那个小丫鬟却拍了下手：“嗨呀，没药啊，你这正话反说的毛病周太医知道吗？” “他不让你说，可不就是让你说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小丫鬟一说，就给众人点了窍，药童古怪正话反说，她们正好可以窃这个机会好生询问一番。 这天底下的事情，凡是捂着藏着神神秘秘的，总会勾着人想要探查一二。丫鬟们正是爱热闹爱凑趣的年纪，又一天到晚看着温氏屋里的丫鬟神神秘秘的，自然十分好奇。 小丫鬟抹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汗，笑眯眯的又凑前说道：“没药啊你应该知道，我们呢自然是希望夫人赶紧好起来的，可是不知道她得的什么病犯了忌讳可怎么办呀。” “忌讳倒没什么，保持居所安静，尽可能不要吵到夫人便是。” 周太医对曲柳说道，曲柳应是，将帘子掀开。 热浪滚滚而来，又加上浓郁的药味苦涩，只让人觉得比之室外还要难耐几分。周太医面上正常，后背却已经有些沓湿了。 曲柳将虚掩的内门敲了敲，半饷，里面才传来细细的说话声：“进来。” 周太医知道这女声应该就是林佳芷了，他跟着曲柳进去，见榻边已经围上了一层绢纱，只能隐约看见榻上的人影，和侧坐在圆凳上，用手中的勺子舀着药水的女孩子。 榻靠着窗，窗半开，燥热的风吹进来将绢纱掀起一个角，正好能看见女孩子鬓角湿透粘着的碎发，和下颌尖晶莹的汗珠。 她的动作很轻，是为了不打搅榻上的人，就连勺子磕碰碗边的声响都不曾有。受了这种影响，曲柳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姑娘。” 她又叫道。 女孩子微抬了下头，像是才看到了面前的人，歉意道：“稍等。” 将药碗轻轻一搁，站起来身子却晃了下。是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脚上有些酸麻了。 接着，靠近床边掂了下被角，小声说了句什么。 周太医退回外室等待，没有催促，敛神等林佳芷出来。 “太医久等了。”林佳芷满脸愧意：“母亲才睡下，有些事情我放不下心让别人做，母亲这段日子也对我极为依赖。” “林姑娘至真至纯，夫人定能感受到这份心意，早日康复。” “借太医吉言。” 虽知道周太医说的是客套话，林佳芷还是微微抿唇，坐下道了声谢。 “母亲她，情况如何？”有些难以开口，有些希冀又有些害怕的小心翼翼，曲柳见林佳芷这般，心里一叹。 周太医平静的神色也有了些波动，“这个病症并不算严重，就是有些麻烦” 曲柳心里一咯噔。 “也不是没有痊愈的例子。” 周太医加了一句。 饶是已经心有所觉的林佳芷也不由悲从中来，曲柳更觉得心里做闷。 “所以就确诊了？”大热天，周姨娘也懒得抱猫，半倚着竹夫人，手上倒是不离团扇。 小丫鬟坐在下首小杌子上，点了点头。她这副样子，要是被温氏院中的丫鬟看见，定能认出来。 可不就是那个说是后院子干杂活的小丫鬟嘛。 苏合捧着杯凉茶，听小丫鬟将周太医去温氏院子前后发生的事情齐齐给说了，倒没什么反应，目光有些飘忽，像是走了神。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想短短几日，她便垮了。”周姨娘团扇转了转：“这么一想，倒觉得有些可怜了。” 一挥手，小丫鬟端着杌子自觉的就下去了。 周姨娘噙着笑，可怜可怜，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温氏能变成如今这样，她可从中掺和不少，若是真觉得可怜，那还成什么了，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她更大幅度的勾起嘴角，要说起掺和，那也要能掺和的恰到好处，若不是苏合对林佳芷温珞的脾性门清儿，她还迟迟不得要领呢。 谁能想到天底下有那等手刃骨肉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人？谁又能想到“虎父无犬子”，林佳芷竟是比温珞还要来的利索，嫌温珞有病烦人直接能药倒了眼不见为净？ 哎呀现在的小姑娘可真是厉害，周姨娘啧啧几句，也不知是夸是贬。 她瞥向苏合，“你也真厉害，说是我其实都是你呢。” 这话倒是有些意思，不论是出言激将还是夜半使人吓喝，不论是散布林佳葶的事还是亲自探望，她可是首当其冲，一直在明面上的。但凡有人追究，绕不过她的。 苏合这才抬头和周姨娘对视，像是刚回神的，眸子里还没有聚焦，有些散。周姨娘瞧着瞧着，噗嗤一声，却笑了。 “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还要谢谢你，我这算是咸鱼翻身了吧？” 温氏一倒，她可不就理所应当的持家了。 苏合小幅度的点点头。 周姨娘眯着眼，将团扇的竹节把磕在桌上，笃笃几声：“不过我倒还有些疑惑。” 她略皱眉：“虽说同为周姓，我却和周太医没有关系的，他怎么就这么”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妥帖的词儿，周姨娘用竹节把儿敲敲额头：“这么雪中送炭？” 偏生那个药童就脑子不好使的遂了小丫鬟的意，偏生温氏真是诊断出癔症？ 这么巧，可能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然不可能，周太医是太医院院使，他身边跟着的药童，无一不是机灵的人，怎么会有毛毛躁躁话语不利索不说还智力有所缺陷的。而且，还将他带来了林府？ 而那个小丫鬟，说白了就是周姨娘放过去瞎碰的，只是个会看眼色机灵的女孩子，没想到意外的和那药童和了拍。 并且温氏的病明白人更是清楚，无非就是内心里迟迟不曾散去的愧疚和被骤然吓住的惊骇，说是癔症，哪里这么准的一吓就病了的。 其实这点倒是苏合想岔了，还真有一吓就吓病了的事情，倒不是突然的事情，凡事都有征兆可言，自她扮成林佳葶上身那么一回，便在温氏心里留下了阴影，素日里头疼，便是惊扰的缘故，然后日积月累，直到周姨娘这一作为，可就是那最后一击了。 无论心里怎么想，苏合却没有接着周姨娘的话说，周姨娘也不是个一条道走死的性子，想不通了揉揉额头就算了。 但好像是被拉开了话匣子，扯东扯西的又说了许多闲事，直到瞥见苏合心不在焉的样子，才放她离开。 苏合出了门，一抬头，发现天色已经晚了。正是华灯初上的时辰，深深浅浅的灯在庭院阁楼树影间点缀，由近及远，仿佛延到了天边。 橙红说是染上了幽蓝的夜幕，但其实并不怎么显色，只是在边边角角被划了几道很是随意的斜线。 白日里的闷热还没有消失殆尽，但风吹来却已经带来了丝丝凉意。周姨娘的院子依着花园，这一路走过，时不时便能嗅到草木略带着潮意的清冽。 但也有恼人的蚊虫，苏合小心翼翼的避开灯火，已经将手缩到衣袖中了，却还是不察的被蚊虫叮咬上了，她略微着眉头，止不住的想用指甲尖去挠发痒的手背。 可是越挠越痒，不止手背，胳膊脸上也像是被传染了一样，痒痒的难受。 苏合无法再维持着走神的样子了，她婆娑了下胳膊又挠挠脸颊，就说：“快帮我看看，这么痒啊，是不是被毒蚊子咬了？” 细细的声音散在空中，有些飘。 周围一片寂静，应答她的，只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轻响。 苏合有些怔然，接着就转身，来时的路空荡荡的，只有半掩着或明或暗的灯火，和嵌在地上的摆成牡丹花开的大小不一的鹅卵石。 她啊了一声，手指尖就在手背上被叮咬痒痒的那里，压了一横一竖两个月牙，正好是个“十”。因为周姨娘使丫鬟去蔓丝园找她，所以她来时就没让丫鬟跟在她身边，现在自然也只有自己一人回去了。 苏合抿了抿唇，周围虽然有灯火，却还是感觉，黑黢黢的。她步子便不自觉有些加快了，甚至能听见细碎的蹬蹬声音，和时轻时重的喘息。 灯火和树影楼阁在身后远去，眼前越发熟悉，甚至能隐隐看见不远处蔓丝园里透过来的灯光。 苏合脚步放缓，直到完全停下来，在原地喘着气，她肩膀倒没有夸张的一耸一耸，但胸膛还是明显的起伏着，显而易见她已经跑的很累了，再也跑不动了。 对她而言，这一段路程算是剧烈的运动了，因为累好像手背上被蚊虫叮咬的痒意也不再有了？苏合渐渐平复呼吸，迟疑的摸着手背上指甲尖儿压出的“十”字。 还是一直就知道，但不清楚怎么知道的，压出“十”字就能止痒的小方子起效果了？ 这里路径边灯火不再，只有不远处莞丝园透过来微弱的光，她看不大清楚手背的状况，便伸手举到眼前，企图借着月光瞧瞧。 但是她却是失望了，天幕并无明月。空中那抹幽蓝变的更加浓郁，橘色完全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缕缕极淡极轻的薄云。而薄云后，却又有不知什么方位一闪一闪的，一颗星。 偌大的天际里一颗明亮的星。 苏合被吸引了，双目追寻那颗星。 她在看那颗星，有人却在看她。 男子不知道站了多久，在女孩子来之前，或许是女孩子来之后。 这些并不重要。 他并没有隐匿在暗处或是站在女孩子正好看不清的死角， 但是他并没有被女孩子发现，女孩子很专注，举起的手并没有放下，像是忘了。而为了更清晰的能看清那颗星，她半仰着头，身子略微前倾。 脖颈曲线优美，男子的视线却全落在她的眼眸上，侧看微长的眸，往常山水朦朦的眸，这刻仿若星河璀璨。 天幕一片漆黑，全在她的眼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而星星点点的光，似倾倒而下蜿蜒流淌的星河，盈满瞳仁。是惊艳的，璀璨夺目。 忽然，女孩子的睫毛颤了颤，如同轻薄蝶翼张开扑朔，是柔软的，转瞬即逝。 男子冠面如玉，不动声色。 苏合上下牙碰在一起，紊乱了似的嗑嗑作响。她手举得摇摇晃晃，面色早已经涨红。 她发现他了！ 她看见他了！ 如同时光回溯，松鹤院书房中埋头桌前那一刻又在重演。即使变了场景，变了动作，但不变的，是他正大光明看她，她透透摸摸窥他。 彼时她内心惊涛骇浪张皇失措，她身子僵硬如临大敌，第一反应除了跑还是跑。此时，则带着更加强烈的情愫。这情愫，是将将溢出的欣喜雀跃。 胳膊好酸心跳好快呼吸好重以及，她好开心。 她开心的想要击掌跺脚，她开心的想要长啸高歌。而后冲到他身边，直勾勾的看他，看他眉眼如画，看他未闻尘杂。 但实际上她什么也没有做，她什么也不敢做，只是依旧僵硬的举着手，挡住绯红的脸颊，即使夜色昏黑并不引人注目。 好像有风折下枝桠，咔嚓声细小轻微。苏合鬓角滑下一滴汗珠，趋于草木却更为纯粹的木质香调，正淡而雅的在周遭散开。 是他走近了。 胸腔中冲撞的声音，急切而紧密，咚咚咚的，仿佛就在耳侧炸裂。害怕被他听见或是终于下了决心，苏合抿唇将手一点点垂下，脚底磨着地面慢腾腾的转过身子，顺便往后面藏了藏或者说往后面缩了缩然后抬头，战战兢兢闪闪躲躲的望过去。 方灵均视线下垂，划过她身侧。 苏合立即便如惊弓之鸟，瑟缩颤颤，但她绝非惊吓，而是 她想要找他，她还未找他，他就已经过来了。还有什么，比此时此刻的意外相逢更加美好，令人激动颤栗。 她呼吸渐渐加重。 随着男子走动，宽大的衣摆在夜色中发出冷幽的光，靛蓝的衣衫并没有因为比夜色更暗而隐匿遮挡，而是 ？ 苏合睁大眼睛，薄云散开，月晖映照下来，昏暗的天地，悄然的明亮了。 她的眸中，便有个冷清谪仙般的人儿，四处，则是朦朦胧胧的月光。 苏合开始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直勾勾的，放肆了，贪婪了。 意识到，她在背光处，他看不见她。 于是沾沾自喜了。 女孩子瑟瑟发抖，眸中星光却更甚，不像星光了，是一波盈盈水。偏又从最深处卷出漩涡，搅乱了，溅碎了。 一波春水初生。 而心忽然的，就像被柔软的羽毛，挑拨了下，痒痒的，刺刺的。有些说不出的烦躁，抑或是冲动？但，其实并不讨厌。 方灵均动了动手，衣袖带起枝叶，细碎的声音在夜色中分外明显。 女孩子眼中眷恋瞬间如潮水褪去。 臊，说不出的臊。 苏合心跳如鼓，看见他的动作更是发紧的颤抖，嘴巴不利索了，发不出声音，眼睛也不利索了，想逃避却又偷偷想看他难以移开视线。 方灵均垂眸，女孩子圆润的耳垂透着微粉，脸色憋的发红，他能很明显的听见，紧张的喘息声。 他呼吸声加重，攥紧了手指。 “让开” －－－－－－题外话－－－－－－ 苏合：看不够，想钻进他怀里，或者是，攀到他肩上，死死搂着他的颈，狠狠嗅着他的香，然后，想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让开。” 冰冷的口吻，如同彻骨的从冰窖里才取出来的冷水，从头浇溉下去。 苏合面色发白，身子僵硬，柔软悱恻的心思被活生生的撕扯，痛到呼吸都开始难受。 所以，她忽视了男子，不那么稳的气息。 她有小半个月没见到他了，但是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描绘。她认为她对他，应该了如指掌了。他不喜喧嚣烦扰，他为人冷静淡然，对林府人事有一丝她不能理解的不喜。 但她却从来没有预料到他对她会是这么一种态度。 唯独对她个人的，喝厉。 不是对林府一视同仁的不喜，是对她这个人的不喜。 她被他，讨厌了。 她，惹人厌了。 苏合只觉脑子里面轰的一下，接着刺鼻的酸涩冲上鼻腔，难受的，就像是硬生生被人按在了水缸里逼迫着用鼻子去吸水一样。 她应该下意识的逃离，蔓丝园就在不远的地方，灯光还是柔和的，夏夜里有飞虫绕着盘旋，她跑过去在飞虫中间带过一阵风，飞虫绕着灯的顺序被打乱，又很快的恢复原貌。 但她没有动，她就在他的对面，像是生了根。 她离他那么近，她甚至能听见属于他的呼吸声，缓慢，悠长。或许还有她沉重的喘息，交缠在一起。 但她的心里没有了因为想到某个些许暧昧的字眼而带来的羞赧，那个简单的词组，所向她表述的不耐烦，拒人千里，那么直白。 几乎是同时，她便想起了曾经几度靠近他时，他毫不留情的话语：不要靠近我，我不喜。 可悲她一直以来都是认为，他的不喜，是建立在她是林府姑娘这一前提之下，他不喜她，是因为她是林府姑娘。 但是，她直到现在才明白，他不喜她，只因为她自己。 她自己的死皮赖脸，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无论是她对于他前世置林府于死地置她于死地的痛苦，她对于他今世依旧不喜林府的无力，还是她对于他近乎于执拗的爱慕中夹杂着背叛曾钰约定无以回报的愧疚 以上种种。 他全不知。 是她，一直一个人在咿咿呀呀的登场唱着独角戏，边唱边啼哭不已，瞧啊，我为了爱慕你，受了多少委屈，承受多大压力。所以，我爱慕不易，所以，要回应我的爱慕。 凭什么啊？ 这世间的事情哪里有这么自私，你喜欢他，但与他来说，又有何干系？ 苏合口里发苦，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硌着了一样不上不下难以下咽。 她想要他，她只要他？ 现在回想起之前信誓旦旦的决心，就臊的难以呼吸，她有什么好，她凭什么要他要她了？ 谁给她的勇气了？ 女孩子陷入了自我怀疑自我嫌弃的困境，自然，方灵均并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他只是看到女孩子瞬间苍白了的脸，整个人瑟缩着，如同枯萎的鲜花，被夺去生机，剩下灰败的残壳。 她嘴唇上下碰了碰，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又抿起来，只露了发白的唇缝。 心，不可控制的又跳动一下。 月色一向撩人，触动人的心灵使其变的柔软，或者，变得不那么受控制。 方灵均动了动指尖，将手虚虚张开。掌心因为攥紧的动作，而有了些汗渍，顺着掌纹的行势。 无风，汗渍却很快的被夜间的凉意带走了，同时带走的，是些许的烦躁。 那烦躁，自然是让他想起了夜里缠人的汗津津，那片通红的火海以及寂若死灰的苍白。 但更多的烦躁，在似有若无女孩子微苦的体香撩拨下，冲过了名为理智的临界点。 方灵均感觉到脑海里，有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难以下咽的难受越加严重，从喉头压到了心间，沉甸甸的特别堵。 苏合腿上如同灌了铅一样，身子晃了晃。 她根本不配在他的身边，她不配肖想他这种念头如同长荒了的野草在她心里迅速占据。 她开始颤抖，不受控制的哆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她不知道别人如果濒临崩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她一样，整个身体里面能够抖动的零件都在不由自主的抖动。明明用尽全力去压制，去尽可能的镇静。却总是会适得其反，会更加的焦躁。 想逃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她在他面前，自行惭愧有过很多次羞意的逃离，但没有一次逃离，是如今这般，带着羞耻带着几乎心死的悲观。 方灵均听见女孩子越来越重的喘息，看见她越来越差的脸色，咔嚓——女孩子踩断了地上的枝桠，很轻很缓慢，又骤然很迅速的，她迈开步子，如同利箭咻的一下。 她转身，柔软的发丝甩过他的身侧，变成了坚韧的鞭子，啪的一声，那股若有似无的苦香变得浓郁起来。 啪！ 方灵均脑海里的弦再度应声断裂。 发丝甩过落下，披散在女孩子肩头，地上映着的月色模糊剪影微微晃动后，恢复了静止的状态，但是很快，那团剪影被覆盖罩上交叠，继而又分离拉扯出一段细长的弧，在地面上晃动。 苏合的身后，方灵均已经伸出了手。她右手向后甩，他左手向前伸。一拉一扯。他修长的指节握上她纤细的手腕。 来不及时间思考，脑海里轰的一声，所有负面情绪一瞬间炸裂开。苏合目瞪口呆，心里涨潮般激起千万层大浪，却又唰的一下惊涛骇浪变为水波粼粼无影无踪。 是她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力度，以及热度。 他的手指微凉，但她却感觉到刺啦啦的热，从手腕到手肘，再上到头颅下到尾巴骨，森森白骨焦躁起来，变成了粉红色。 苏合正恍惚着不防颤抖了下，像是冬日里接触到的衣料上那种措不及防的电流，从被交握的腕节流窜起来，惊醒了云里雾里不知归路的她，但她咬了下唇，没有挣脱。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从小腹升腾而上的热度和从指尖上传来触碰到女孩子手腕的温热相碰撞，激起的电流在噼啪闪烁，在静谧的如同黝黑甬道一般的躯壳里发出幽蓝的光，汇集到胸腔里，冲击那颗心，使之骤停，使之变得柔软，脆弱，开始跳动。 嗵嗵的声音由弱变强，胸腔被涨满，被充盈。 方灵均紧了紧钳制住女孩子手腕的手。 苏合一腔热血全冲上头颅，她全神贯注于被握住的手腕，却一丁点儿也感受不到男子收紧的手。忽然，也不知怎地，她一用力，手就给挣脱了。 被握过的手忽然变得无处安放了，苏合不自然的垂下手臂，有风朝着她门面袭来。一向见不惯风的她便下意识的眯起眼，鼻子吸了一下。 唰，又一阵风，却从身后传来。苏合疑惑刚动了下脖颈，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身子被硬生生的强行扭转，衣袖在空中摩擦的声音很响，她措不及防，对上了男子。 方灵均手下传来圆润柔软的触感，女孩子虽然消瘦但是肩周并无凸起的骨棱。 隔着夏夜里削薄的衣衫，他几乎触碰到一片柔腻。 女孩子有些被吓住的惊慌，带着些无措的茫然，嘴角微张露出浅浅的上牙，人畜无害。 方灵均眸色发红，太阳穴如同胸腔一阵阵发紧胀痛。 不要试图接近我。 不被允许。 不可原谅。 一遍遍，一句句。他曾重复，他曾抗拒。但显而易见 方灵均垂下眼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便让自己，不能忽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察觉她的心思，他已经无法抗拒。 不知情起，原来已深。 情不自禁的，难以自持的，叫做欲望。 他很明白，他对这个女孩子，产生了欲望，是爱与不满足。 他渴望她，就像渴望过她。 另一个她，指的是梦中罹难的那个女孩子。 很可笑，他竟然能对梦中的那个凄惨的女孩子，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并且不可自拔。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他对那个并不美好的女孩子产生慕艾之意，在他挣脱不开的无能为力的梦里。 他并非循规蹈矩的人，也不畏世俗。自清楚的了解他的渴望后，他想要的是什么后。他便付诸行动。 但是，他第一次阻止了陈神医。 恻隐之心。 方灵均用唇碾磨这四个字，激荡的心魂瞬间归位，也如一桶冰水，从头顶浇灌下去。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女孩子，她被他环着紧张的不知所措，手指勾着衣角在做着什么小幅度看不清的动作，眼眸灵动，清晰的能看见星光仍在闪烁。 “反正她也快死了，没几个月活头了！你自己看着办！” 陈神医气极败坏的恼怒忽然响起，几个月方灵均身子一僵，手屈了屈。女孩子立即如同一尾鱼，从他身边挣脱。 “我，我” 苏合呼吸不平，哪里还想的到沮丧垂败的自己？她心里如同打翻了蜜罐子，甜甜腻腻的。 所有的不确定所有的心死，在他回应的那一刻，全然瓦解。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绝处逢生苏合迷瞪瞪的脑海里胡乱想着，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他那么聪慧，自己所谓的一厢情愿恐怕早已被他看在眼里，他没有拒绝，没有表态不！现在表态了，他拉了自己，还扶了下自己的肩苏合脸色羞红，偷偷抬头窥视。 方灵均察觉到女孩子羞涩的目光，面色已经如常。 他一向冷淡。 转身拂袖而去，抹去眸中一抹倦意思。 苏合眨了眨眼睛，望着男子远去的方向有些不解。但是她并没有追或者多想。她蹲下，缩成小小的一团，捂住膨膨直跳的心。 激动了，开始有些生疼，她一直忍着不敢呼吸。苏合唔了一声，咬了咬下唇，咧开有些傻气的笑。 有人在夜里细声哼唱，如同嗡嗡作响的蚊虫令人生厌。湘烟猛地吸了口气，翻身。 削薄的床板撑不住蛮力，发出吱呀呀的响声，陈旧的像是将朽的老人。 聒噪。 湘烟一个大滚，翻身起来。 细声哼唱的声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烛光被点亮，然后在灰白的墙壁上映上纤长的影子，接着门哐一声，影子消失烛光也不见。 细细的哼唱声仍然没有响起，却有两道女孩子稍尖的嗓音： “她是怎么了，我又惹她不快了？” “没事别往自己身上揽，搞的生闷气不痛快。她是见谁都不顺眼的。” 一声叹息：“也难怪，好好的大丫鬟要和咱俩挤在一间屋子呢。” “同情她做甚？你没看之前她整日在公子面前卖弄的那样儿，骚的很。要不是林府姑娘那时当着众人说的，我看夫人事后不拔了她的皮才怪！可惜最后只是降了值，走的什么狗屎运！”另一个丫鬟戾气大的很，骂骂咧咧了一阵子。 “别这样啊。”那个就劝，“我看她也可怜的很，整日巴巴的等着公子公子这段日子怎地好晚都不见回来？” 又转到了曾钰身上，喋喋不休开了。 听她说话的丫鬟眼皮子打架撑不住了，打哈欠：“应酬吧，大人们都这样呢。”也不知道哪里知晓的，胡乱一说，就闭眼沉沉睡了。 “呀你怎么睡了”旁边没动静了，丫鬟嗔了一句，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 湘烟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衬，披散着发面无表情的听着屋里丫鬟没有了动静，烛芯早已经吹灭，被掰成两半扔在墙角边。朦胧夜色下她眼如同勾子斜乜着，忽然抬手拨拉了下耳垂上坠的玉葫芦。 只见她勾起左边的唇角，带动左半边脸向上吊右半边脸却向下垂，看着有些瘆人。然后又恢复正常，那算不上笑的笑如同夜影鬼魅转瞬即逝。 她往曾钰的前院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曾府并没有戏文中描述大户人家那般是通宵达旦的灯火通明，即使是大公子的居住，也只是在门楣上亮了两盏夜灯，照着地上的台阶和一小块儿前方的地面。 湘烟一路走上来并没有遇到别的丫鬟，想也是现在夜深人静该睡的大多歇息了，只有她这般的人在晃荡罢。 半是自嘲的勾起嘴角，她习惯性的望了一眼黑油大门。见院门一如往常虚掩着没有闩上，抿起了嘴唇。 还没回来啊。 长安城宵禁已经过了，内城不能留人了，想也是在外城和那些大人们一处，吃吃喝喝觥筹交错，莺莺燕燕花前月下。 湘烟掐了掐手心，应酬啊交际啊是人之常情，曾钰入了官场成了有担当的大人，这些事情会越来越多。她一个被降职的丫鬟还操什么心，图什么？ 可怜啊，那两个丫鬟并没有说错她。 想到方才丫鬟嘴碎说的话，湘烟手下一没留神，指甲尖就将皮掐了点出来。夜色暗看不出有没有血渗出来，倒是感觉有些蜇了。 湘烟将手垂下，心绪却因为蜇疼而冷静下来。 曾夫人忽然就将她从曾钰身边调开了，说什么公子眼看着要谈婚论嫁了，她这般的贴身丫鬟不方便之类。 所有人却都知道，这是借口罢了，曾夫人是迁怒她的，嫌她在林府对林苏合说了句什么姨娘不姨娘的。 湘烟嗤了一声，她是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以为公子对自己好，什么事情都能由着自己来呢，认为自己还是官家小姐呢。 被迁怒了不怪曾夫人也不怪林苏合，林佳芷自然也是不怪的，要怪只是怪自己罢了。 怪自己只是个命贱的丫鬟而已。 院外忽然传出喧嚣声，杂乱的脚步和灯光靠近，屋里也开始传出声音。 回来了！ 湘烟咬了咬唇瓣，身子往暗地里藏了藏。 自她降职后几乎已经成了习惯了，曾钰夜里回来。她躲在这里看着他白日里穿的什么，脸上有没有不高兴，然后看着他吩咐丫鬟几句洗漱入睡灯光熄灭。 她是贱命，却肖想着公子。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下了台阶，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个子高一点的走在后面，那是曾夫人拨过来顶她值的，叫喜了。 圆盘子脸，颧骨周围点点褐色麻子，五官平平，却透着股精明劲儿。 湘烟抿着唇，见丫鬟将门拉开，曾钰却没有走进来，而是一道黑影子莽撞的跌了进来。 她有些惊讶，以为是曾钰，仔细看却不是。黑影子做小厮打扮，站稳了就对那喜了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 话听不清，隐约有左府大人，高兴，多喝的字眼。 那小厮没有说几句便转身出去了，只听喜了开口：“公子喝醉了，你现在去灶上盛点醒酒汤。” “长点心，别惊扰夫人。” 吩咐丫鬟一句，边说边朝屋里走。 喝醉了？ 湘烟听得真切，一时有些犹豫。脑海里有念头忽然闪过，她心里开始砰砰直跳。 跑出去的小厮又回来了，不过这次却是三个人，他和另外一个小厮中间架着一个高大的人，那人虽然醉醺醺的，但丝毫不显狼狈。 是曾钰！ 湘烟手又掐上掌心，却只能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俩小厮将曾钰送进屋里。 脑海里忽然闪过的念头开始变得清晰明了，她从来没有见公子喝醉过 哒哒声响起，那个去灶上要醒酒汤的丫鬟却折了进来，手里并没有端东西。她嘴里嘟囔着：“这时辰哪里有醒酒汤，净为难我了！” 屋内灯火通明，几道影子忙忙碌碌的映上窗棂。 “素日里就嫌我碍手碍脚不灵泛，我这空人一进去她又得骂我了，偏我还反驳不成的。只哪里去给公子变醒酒汤出来，现做那妈子吵醒了，耽误时间不说，铁定要惊扰夫人了。” “真给人出难题！” 那丫鬟左右为难，嘟嘟囔囔的在院里来回转圈，却是不进去屋内。 湘烟咳了一声，走出来：“怎么了这么慌张？”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那丫鬟知道湘烟这段日子的动静，喜了没来前又是和她一起共事的，此番见她面也不疑其他，叫了声姐姐就将喜了吩咐的事情说了。 “醒酒汤的确不好熬。”湘烟附和着点头，“不过你倒是忘了，灶上还有现成的”醒酒汤“。” 见丫鬟皱眉，湘烟摇了摇头，就说：“我记着灶上中午还有浆水面，你看看现在还有浆水没有，有的话舀一碗来。” 浆水酸甜，的确能解酒。 丫鬟一听喜形于色，湘烟急忙拉了她，压低声音：“你等会儿可别多嘴给那喜了说我来了，你也知道咱院子里都是自己人，就她一个外人的。” 丫鬟混口答应，接着一溜烟的就跑了。 屋里的声音小了下去，湘烟瞧了瞧窗，退回隐蔽处。 不一会儿那丫鬟风风火火的来了，手上提着饭盒，却没有进去而是在台阶下左右张望。 是看她走了没有啊，湘烟冷着脸看丫鬟的举止，现在无论是人是鬼，都能看她热闹了。c “醒酒汤端来了？傻站在那里做甚，还不进来！” 吱呀一声，喜了推门。和那两个小厮走了出来。 “我我”丫鬟被吓一跳，口齿不清，顾不得张望，便说：“妈妈都睡了，我看有浆水的就盛了” “快去”她话没说完，喜了就打断：“没看现在什么时候了？” 湘烟不知道她呆了多长时间，只感觉到腰站的都有些酸了。室内的灯也熄下了，喜了和那丫鬟走出来也去了旁边的侧房睡下了。 她用手摸了摸耳垂，轻车熟路的摸了进去。 心跳的飞快，仿佛下一瞬间就能跳出来。房间里面酒味，还有浆水微酸的味道遮住了以往淡淡的茶香。 空气有些浑浊，但湘烟却痴迷的深深吸气，也像是醉了一样，步伐有些醺醺的醉态。 她在曾钰身边呆了很久。久的仿佛是从她一出生便在他身边服侍。 她自愿下贱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湘烟呼了口气，提步朝床边走去。天热帐子没有完全落下，透过微弱的光她能看到薄衾下熟悉的人影。 隐隐有几句含糊的梦呓传出，并不是很清楚。 湘烟以一种虔诚的跪姿跪在脚踏上，静静的看着男子的面容。 他睡的并不安稳，眉头自从皱起后便没有再松开。 是感觉到疲倦了吗，还是因为没有人再如她这般尽心的服侍了？湘烟也皱起眉，伸手悬空意图抚平着男子的眉头。一下又一下。 痴迷的无法自拔。 但还是不敢触碰他。 她心里一叹，疯长的念头渐渐消退。她知道她于曾钰而言，只是个丫鬟罢了。她离开他身边他并没有出声挽留，她在不在他面前，他也不曾真正在意。 他从未留意过她，就算他给她锦衣华服，就算他给她玉簪金钗。 但是，他肯让她一个人恣意的想穿什么便穿什么，给她充分的自由，他肯让她一个人留在外间软榻上就寝，打理他的贴身衣物，而其他的丫鬟都去侧房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在他心里，还是不同的？ 湘烟心里一抽，身子缓缓前倾，靠近曾钰的耳畔：“湘烟啊，想替公子做任何事情呢，只要公子愿意啊。” 湿湿靡靡的开口，然后闭眼起身。 啪！ 猛地，手被大力钳制，湘烟惊起瞪大眼睛。脸色因为疼痛而瞬间变白。 “公公子” 她细声呼痛，叫了几声却没得到什么反应，低头一看，曾钰仍然闭着眼睛，不过却是不自觉的紧咬着牙根，睡得并不安稳。 她也不敢叫了，只是一边忍着痛一边小心翼翼的抽着自己的手。 不料在即将松开之时男子手一拽一扯，她迫不得已倾身向下冲，整个身子横压在男子身上，发出碰的一声。 她痛的咬上嘴唇，血腥在口腔中散开，但她却趴在男子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心跳如鼓，疼痛远去，只有温热的他和身周淡淡的茶香。 “tgtg” 耳侧传来梦呓，渐渐清晰了，却还是不知道说的什么。湘烟下意识的转头，发丝擦过男子的脖颈。 他忽然睁开眼睛。 湘烟正正对上他的视线，心便骇了一跳，只见那眼神又狠又厉竟是分外陌生的样子。 不见丝毫初醒的迷茫。 “我公子这就走” 她口齿不清，吓坏了的用手撑着想从他身上爬起，却还未起身，男子已经伸手，她人又压了下去。 湘烟身子僵硬，脑海里退却的念头正在肆虐叫嚣。 “不用。” 他声线沙哑，却震的她身子止不住颤栗。 湘烟闭着眼也不敢再看男子眼神，只是面色绯红，身子渐渐变得柔软，肢体缠上身下的男子：“公，公子” －－－－－－题外话－－－－－－ 大概，还有三十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午后喝了药，苏合精神有些怠怠，她手肘撑着竹夫人，歪着头侧躺在榻上。耳畔偶尔能传来几声枝叶被风吹动，萧萧的清细声。 已经很热了，光是夜间就须得起身好几次擦拭身子，不然汗津津的根本难以入眠。这白日更是燥热，屋里如同蒸屉子一般，待一会儿便闷得要受不住的，汗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但是她身子虚，怕受了寒，居室里便不能如同别的园里一样在夏日加冰降暑，只能将软榻移到窗边，吹一些聊胜于无的风，驱驱闷热。 好在她性子凉，今儿又有风，也不觉得太过于难捱。 苏合将手转到眼前，小臂上印了竹篾编成的横横竖竖的网眼，她嘘了一声，又将手敷到眼睛上。 也不知道怎地，今儿早一起来她的右眼皮子就一个劲的跳，难受极了。有俗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虽是不信这些，但心里却有些放不下的老想着这事。 就说以往饷午吃了药后她总要睡会儿，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苏合一动弹，觉得又出了一身汗。她平躺在榻上，直直的看着上空，没一会儿，撑着身子便要下床。 睡不着了，干脆烧点儿水去去暑气。这般想着的苏合扭头扫了一眼园里，透过绿网眼的窗纱能看见小枣越莓和几个丫鬟正围在皂角树下说着什么，旁边石桌上还放着坛子，锄头之类。 正纳闷几个丫鬟要干什么，便见她们推搡起来，一边挤兑一边乱糟糟的吵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苏合一时间没反应上来，直到一声微冷的女声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园门后转进来一道身影，苏合一定神，见那女孩子是林玉笙。她似是独自一人，身边没有其他丫鬟跟着也不见林玉敏的身影。 苏合来不及想便匆匆下榻，刚弯腰穿好鞋，林玉笙就走了进来，身后灰溜溜的跟着小枣越莓。 两人分别见了礼，苏合正要开口，林玉笙摆手说道：“她们。”指了指两个丫鬟。 苏合于是问：“刚怎么一回事儿，吵吵闹闹的？” 小枣垂着头，“王妈妈酿了些梅子酒，说是喝这个开胃的。正巧我这些天习字看书上说埋酒，酒越陈越好。便寻思着也将梅子酒埋起来，会更开胃可越莓一个劲儿拉住我，不让我埋” “可是书上说的是黄酒，你这是果酒，埋了要酸的”越莓不等她说完，便急急的开口，“姑娘我不是和她要吵架，她做的不对。” 说完，脸一下子便红完了，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 “我！”小枣还想争，苏合摆了摆手：“罢了，知道你们都是好心。天热也别争执了，越莓你去将这几坛子酒冰过后分给大家解解暑气，小枣你拿这一坛先埋上，过段日子看它酸还是不酸。” 两个丫鬟低声应是，听了吩咐便下去了。 苏合抿唇重新看向林玉笙，她抱臂看着两个丫鬟下去一言不发，余光瞥见苏合看她，便开口说：“梅子酒罢了，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过些日子还有什么葡萄荔枝柿子的也能做酒你总不该这样。” 这是说两个丫鬟太过于小家子气了，为了区区几坛酒在园中争执半天。而她一个姑娘，更是大费周章的想了一个两全法子安两人心。 苏合笑：“酒倒没什么，也不全是丫鬟们在斤斤计较。至于我这样子，实属她们一片心意不好怠慢。” 和丫鬟谈什么心意不心意的，这话想必有些傻气，而林玉笙也不爱听，苏合便提了一句也就不说了，转而问：“姐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怎么不见二姐姐人？” 边说边请林玉笙坐下。 “方才探望了伯母。”林玉笙摇头，仍然站着：“到你这里来顺便罢了。” “顺便捎带个话。” 见她不坐，苏合也不好意思坐下，只站在榻前，听她这般说辞，便有些疑惑。 “林玉敏说。”林玉笙像是有了些不耐烦，皱着眉头：“哪天凉快了，你们可以去西府一趟，不过最好在月底前。” 不年不节的，去西府里做什么？ 苏合听了个晕乎，不解的望向林玉笙。 “入宫。” 林玉笙看她一眼。 苏合呀了一声便恍然大悟，七月就是林玉敏入宫的时候啊，在此之前想必婶婶要请宫里出来的嬷嬷教习礼仪的，林玉敏请她们过去西府，莫不是想让她们也见见世面？ “好了，话捎到我要走了。”林玉笙说着就要往外走。 苏合何时听这位少言少语的姐姐说过这么多的话，想此番捎话已是她的极限了，便也不强求，跟着几步，送她到园门口。 “姐。” 却在林玉笙迈步前又叫了一声。 林玉笙步子一顿，转身。 “我” 苏合咬了咬唇，“姐姐方才见到林夫人” “没见到。” 林玉笙瞥她一眼，再不等她说什么便先走了。 苏合回到窗前，也没有什么睡意了，她复坐在榻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做什么事了的恍惚着，只右眼皮子如同痉挛了一般猛跳。 温氏 她其实想问林玉笙的是 “这是哪个呆瓜？” 忽而，一阵叩叩敲击从窗上传来，苏合一愣，下意识转了头，隔着密密麻麻的网眼，男子正笑着屈指叩窗棂。 他开口玩味的调笑，继而掀开帘子信步就跨了进来。 “曾曾” 苏合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措手不及。 嘘！ 曾钰竖起食指，抵在唇上。他弯眼笑着，琥珀般的眸子里清晰映着床上僵直着身子，惊慌不已的她。 他越来越近，茶香越发浓郁，苏合只觉周身空气被抽离，无法呼吸，无法直视。 “害羞了。嗯？” 曾钰膝盖挨着床，低笑，“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唤你几声都不应。” “没，没想。” 苏合无意识的嗫嗫。 “想谁？” 曾钰勾眉，修长的手指将簿被往里拢了拢，坐下来，惹得床榻发出吱呀一声。 声音却清晰的传到她耳中。 苏合缓缓攥紧了手。 “我在这里，你想谁？” 靡靡的沙哑的男声凑近。 “我” 苏合猛地吸一口气，刷一下站起来，趔趄的退后几步“不要这样。” 带着颤音的，虽然可怜兮兮的但又分外强硬的语气。 曾钰笑着的眉眼收了收，“不要怎样？” 反问。 苏合垂头，不说话。 窗外枝叶相互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曾钰嗤的一笑，翻身坐到榻边椅子上，“不逗你，不用这么紧张。” 拍拍床边，“坐这里。” 但苏合没动，她仍然垂着头，也没有开口。 曾钰脸上的笑意消散，眸中渐起波澜，他收回手，身子抵在椅背上，半眯起眼。 苏合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偷偷抬头，男子眼睑低垂，一团青色极淡。唇色微白，但有一处却是干裂后起的深红痂痕。 “哥哥，可还做那噩梦了？” 她小心翼翼的搭话。也是想要打破这微僵的局面， 曾钰身子顿了下，抬起眼皮。 苏合忽然发现，没有任何表情的曾钰，是倨傲，是陌生，是难以接近。 她张着嘴巴，有些难以形容的难堪。 “如果” “是吧。” 曾钰垂下眼睑，“说起来，我好像未曾告诉苏苏，我做的噩梦是什么。” “我我” 苏合心里一紧，竟有些悔意，下意识的想要抗拒。 曾钰拍了拍身侧的床榻，“乖，坐这里。” “我不想说第三遍。” 温雅低柔，不容拒绝。 －－－－－－题外话－－－－－－ 新年快乐 断更成瘾的人没有勇气和小仙女们搭话（t一t）/~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咕嘟。 苏合吞咽了下口水，挪着步子几乎是在地板上蹭的，一步步朝曾钰磨过去。 拍了拍床榻后，他手虚搭着，指尖略微叩起。嘴唇微抿，眼睑微垂，是一副再熟悉不过的平常，但是她身子却，有些战战兢兢的抖动。 是自己说错了话，不该提到他做的那什么噩梦吧？ “如果不想说，曾哥哥可以不用” “嘘。” 曾钰将食指竖在唇间，打断了仓促的她。 苏合咬着唇，挨床沿坐下，发出细微的声音。 那微弱的吱呀声在静谧的室内回响有些空泛，而那短短嘘声过后，曾钰并没有再次开口。 她僵着半个身子，不敢多想他要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何时被汗液大密度浸湿的里衣贴在背脊上，冰冷又腻粘。 有汗水开始随着背脊滚动。 “你相信前” 曾钰的声音忽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苏合心里一抽又一缩，她愣了下，轻轻晃了晃身子，只听他又说：“算了，再说下去就现身说法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喽！” 说完便伸手挠了挠额角，挑眉斜她。 苏合微张开嘴巴，仓促躲开他的视线。 她懂，她也知道他知道她懂。 他曾借由这个话题戏弄她三番五次。 他戛然而止未开口的词，应该就是“前世”，他要说的话题，也就是曾经戏弄她的话题，他想要问她相不相信前世。 而他又提及到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一件事情，说的多了便没有什么信服力她也能懂。 但是她不能问下去，甚至用躲避来掩盖，她开始慌乱。 他要说他的噩梦，他却提到前世，有意无意，是他想起 苏合猛地抓了自己手背。 “犹记得少年无忧无虑得意尽欢的滋味，而今却身处朝堂独开一面需要担当。” 曾钰目光随意的扫在女孩子缩进衣袖中的手，“花开又落昼夜更替寒去暑来须臾矣！” 他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膀。 苏合咬唇，目光渐渐落在他身上。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琥珀般的眸子明亮，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 他再出口说的话，不是戛然而止的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不是他再提起的什么噩梦，而是感慨时光流逝匆忙，是转过的话题。 她松了一口气，不去想他为何就，转过话题。 目光不好再看他，便又望向窗外，看依旧明晃晃的日光在地板上斑驳照出的树影。 “乍看人生短短数载如同浅浅溪水流逝，但是否有磐石依旧沉淀某处，更如历久弥新？” 碰！ 有重物忽然击在她的心，目光所到之处仿佛一瞬间也被日光焦灼刺到眼球。 他话里有话。 他没有转话题。 是跟他的梦有关系吗？ 苏合倒吸一口凉气，手心发汗，身子止不住的开始颤抖，她扭头，扭头看他。 “看我做什么？”曾钰忽然好笑道，“苏苏看这炎炎烈日啊，总是想念寒风刮骨。人啊，总有些劣根性的。” 想，她想多了吧。 苏合微微喘息。 “那时，我还是一介书生吧？” 曾钰又出声问道。 他眉头微皱，眸中有了丝追忆。 苏合迟疑的嗯了声。 他说的是开年料峭的春寒时候，他还未曾科考，也未高中。 果然是她想多了啊。 “说起来元宵佳节还偷溜出去看灯展的。”曾钰笑了笑，“和萧石他们几个，硬是凑个年气儿的尾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元宵节？ 苏合一时之间还有些讶然，不知好端端的曾钰提起是做什么，但也随即的就跟着就回想起来。 一想，别的什么花灯吐艳，红火满街印象刚浮现个头，那傩戏面具，交领的玄色常服就生生盘踞了她脑海大半。 “不要走。” “我的心告诉我，它不想让你走。” 苏合双手交握，鼻尖仿佛又闻见烟火冰冷在夜色中的气息。 她的心，那时被填满开始怦然跳动。血液又在肌理里游走，她不再为知道前世情愫而怅然若失，不再浑浑噩噩不再强忍着坚强忽略心里对那份深沉情愫的，异样。 是抗拒啊。 原来她，那么早就作出了选择。 她的心思，那么早，早到自己查所未查，就选择了方灵均。 苏合忽然感觉胸腔隐隐作痛，她手一颤，不由自主的瞄向曾钰。 此时此刻，她才深刻认识到，她之前想的太过于简单。 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卑鄙龌蹉不堪入目，她只是单纯的想，她发生了变数，她爱慕方白，不再爱慕曾钰。 但是世事哪里能那么简单，她还自嘲自己是为渣女，但是她并没渣女所谓的决断。 爱一个人向来不是容易的事情，不是一个字眼一种情绪。 她可以不顾一切，可以选择忽略，可以飞蛾扑火。但所有欲望被满足后，愧疚便会开始侵蚀。 她对方灵均有多沉迷，就对曾钰有多愧疚。 她陷的越深，越多的刀刃将会一厘厘凌迟她的肌理。 根本没那么容易。 男子笑意还未从嘴角散去，轻快的语气还在说着元宵节和同窗们的趣事。 苏合手指微动，暗暗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所有的事情他并不知道。 “是不是？” 曾钰挑眉。 “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啊？” 凑近来又问。 “啊什么” 苏合将思绪抽回，有些茫然的喃喃开口。 “我是说”曾钰状似无奈的清了下嗓子：“苏苏也去看灯会了吗，我那时碰见一个女孩子，身形还挺像你的。” 如同一双手猛地揪起她的心，苏合心一紧。 “不过应该不是吧，那个女孩子在和郡王”曾钰有些迟疑的开口，想不太清楚的用手揉了揉额角。 “我，我不”苏合右眼皮子狂跳，本能的开始否决。她当时周围是有许多人，但是曾钰，曾钰她没有印象他在 “但苏苏和郡王应该不熟，所以我想应该就不是的。便没有上前。” “这话早都想问你了，但一直也老忘” 曾钰看着她：“幸好没上前问，不然就认错尴尬了。” 已经是认定那个看见的女孩子不是她了。 “我” 苏合直觉有口难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忽然之间觉得轻松了啊，压在心里的石头一下子就没有了的。”曾钰笑了笑，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耸了下肩膀。 “要是真是苏苏的话，我心可就难受了。” 半开玩笑的又说了一句。 苏合便再也不敢开口说什么了。 尽管知道了好端端曾钰提到元宵节做什么，他话里有话他说的有磐石沉淀那句话，指的是他元宵节碰巧看见她和方灵均了。 她没有多想，他的一番话的确跟他的梦没有关系。 但是内心却没有因此放松。 也不知道是她现在太敏感凡事爱多想了还是曾钰入了官场说话都不似以前那般直白了。总之她缄默不言后，直觉得疲惫不堪。 一时乏意又上了来，脑子里面浑浑沌沌的，眼前也渐渐开始重影。苏合最后只记得曾钰又对她说了句什么后，然后园里开始喧嚣，接着哪个丫鬟走进来，鬓角有些亮晶晶的汗珠，脸颊被日光晒红，整个人如同玫瑰般娇艳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苏合将头发拢起下了榻，园里的灯已经亮了，还未出门，堪堪走到门口就觉的一阵热风袭来。 她吐了口浊气，有丫鬟看见她，上前就说灶上留了饭，苏合随意应了，待丫鬟唤了人退下后，视线转到石桌上。 桌上已经不见了白日的酒水，树上还靠着铁锨锄头，脚下是翻新上来的土色。 便想小枣越莓几人已经埋好了酒水，还见了林玉笙 分明是今日发生的事情，但睡了觉起来想起，却觉得像是昨日或者前日发生的了。 苏合发了会儿呆，抬手顺势揉了揉眼睛，揉着揉着手一顿，右眼皮子竟是不跳了？ 她咦了一声，就想那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终究只是个民间说法罢了，她这一天真没有遇见什么灾事啊。 便失笑，哪里还有人盼自己遇什么灾事？ “怎地如此奇怪，这热的天还那么高的领，莫不是和人不一样，偏嫌暑气不够？” “我看她汗流浃背的，衣服都贴着汗呢，也觉着热吧，或许是有什么缘故？” 正笑着自己糊涂呢，园外跨过来两个端托盘的丫鬟，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了，我那会儿不小心看见了，她脖颈那里红红紫紫的一片子，只怕有什么病吧？” “怎么会？别是看错了吧，贴身伺候人的怎么可能有什么病。” “我也不很清楚，或许真看错了就但她捂着严实总归不是嫌冷吧” “你们说的谁？” 见丫鬟们说的起劲，苏合随口问道。 一个丫鬟便回：“是今日来咱这里的湘烟姐姐。” “我们看大热天的，她衣服还那么捂。觉得好生奇怪。”另一个丫鬟也接。 苏合点点头，见丫鬟光顾着说话了，端着的米粥都有些摇摇晃晃的，便出声提醒一句。 两个丫鬟低呼一声，连忙将托盘端好，再抬头欲继续说时，见苏合已经转了身子。 便察觉她兴致缺缺，也不再开口讨论湘烟什么，只端了托盘规规矩矩的跟在她后面回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没有一丝风，闷热滞留在室内。苏合在榻上辗转反侧，胸膛闷重，像是被压了秤砣一样的，叫她喘不过气。 而耳边远远近近嘈嘈不断，赶也赶不走，堵也堵不住。她光听着是有丫鬟们在议论纷纷，但是却偏又听不清楚说什么，一会儿功夫脑中又胀又痛，眉头一皱，眼睛倒睁开了。 不料及目处却不是一片漆黑，反而被刺眼的光晃了晃。 她睡前没有熄了灯？苏合眨了眨眼睛，待眼前稍微适应光线，复又睁开。 一对红烛，腕大的粗细，通体赤红，上面或印或描的用金线勾勒着龙凤盘旋。 橙红的光跳动，蜡油溢出凝固成团块。 是点了很久了。 苏合定定的看着，门边忽然响起细微的一声，而后一道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 看不清，跃动的烛光映到了他身上。 苏合眯起眼睛，刚要伸手，一双手就覆了上来。 干燥，稍带凉意。 她迟疑的眨了眨眼睛。 “不要动。” 低低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她不敢动了。只是从他指缝中，能感受到微弱的光。 接着，身子被缓缓放下，手指一点点移开。 竟有些眷恋不舍了。 待视线恢复，她睁大着眼，却只能看见男子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中晃动。 他从上俯视她，她平躺着仰视他。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察觉到他低敛的眉眼在看她，以及烛光映上眼角形成的淡棕剪影。 “张开。” 忽然，他开口说道。 她不知所以，紧紧咬着牙齿，“张，要张哪里” 带着哭腔嘤嘤开口，是她的声音？ 苏合心里一颤。 他低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随即，她只觉眼前一黑，他的呼吸，离她更近了。灼人的热度，从鼻息间喷洒，缠上她的。她头皮发麻心慌意乱，脚尖蜷起双腿紧紧夹着，整个人绷直。 “因为舍不得你喊疼”低低的喘息透过她耳膜，“一直这么放任忍到如今” 衣料摩擦的声音更大了，上好的锦缎毫不在意的压成褶子，他动作也大，手覆上她的腰就往上延。 苏合瑟缩一下，她意识混沌，浑身软绵绵的没了力气，只能随着他的动作，攀着，附着。 他身子越压越低，眸光专注，暗色翻涌。 她眼角赤红，眸中水色盈盈，将溢不溢。 “你，干干什么呀？” 细细弱弱软软糯糯的，她声线说不出的腻人，含含糊糊的，轻轻咬着他探入口中的指尖。 他顿了顿，指尖从她口中退了出去，拉出一道靡靡的丝，沾连着晶莹透明的唾液。 “不知谁贪甜，吃多了饴糖。”他低声道：“还痛了吗？” “啊？” “牙还疼吗？” “不” 她意识迷离，乖乖的回答着。脸色绯红一片，干，干什么呀，她胡想什么地方去了？ 明明是吃多了糖害牙疼，牙疼 可她不嗜甜呀？ 心里猛地一惊，烛光倏地熄灭，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滴嗒嗒 雨声渐响，窗缝中吹来风，闷热渐渐散去。 苏合微微喘息，撑着身子偏坐起来。 一会儿，手摸向颈后，潮潮腻腻的都是汗。继而顺着往上一捋，汗水粘连着小撮发丝，头皮都在发着潮气。 是梦啊。 她叹了一口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果然是这样啊。 手覆上唇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梦中男子所带来的触感。 她心里其实一直担着事情，自从周姨娘提起周太医，不，自从她见到那夜周太医出现在林府开始，内心便一直惴惴不安。 她和周姨娘计划的事情，没有周太医，她们计划中诊断温氏的太医其实另有他人。但是就是这意料之外的变故，却带来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而白日里她想问林玉笙的便是，温氏是否真的不能见外人了，是否就如她和周姨娘所想的，彻底被禁锢在院里了。 真的就有这么顺利吗？或者，周太医身后的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喜了将手伸进铜盆里掬了捧水，扬在脸上。 水线凝成珠子从她下巴尖滚落到盆中，配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天室内昏暗，人本就极易劳倦，再而院里无什么要紧的事，她便在床榻上眯了片刻，这才起来用凉水醒醒神。 一推开门，潮湿清冽的风夹杂着雨珠子迎面扑来，才用巾子拭干的脸颊又粘了湿意。院中不见人走动，只廊中个丫鬟或坐或倚围着闲聊。说的人昏昏欲睡，听的人也眼儿迷离打着盹。 她瞥了一眼，脚踩在门槛上没有上前要打断她们的意思。她才调来曾钰身边不久，若是事事严管，未免苛责不美。 半饷后，喜了自觉无趣，将要回房时，几个有一搭没一搭的丫鬟忽然息了声。 这是怎么一个反应呢，就像是有人突然扼住了她们的咽喉，措不及防。 喜了下意识的往院门口望去。 正走进来一个执伞的人，身形举止是个女孩子。她将伞沿压的很低，遮住了她的脸颊，遮住了她们打量的视线。 喜了只能看见那伞面上勾勒出的几株艳梅，被雨水打湿越发显得娇艳。 女孩子走的不快也不慢，脚踩在被雨水冲过略带泥泞的青石板砖块上却像踩在了光滑细腻纹理清晰的大理石地砖上。 走的袅袅婷婷款步姗姗，走的摇曳生姿弱柳扶风。更甚着，随着她走近香气袭人，让人仿佛置身于鸟语花香之中。 喜了微微皱起眉头，眸中神色沉了沉。 女孩子上了台阶将伞转下，露出比伞面艳梅更加娇艳的一张脸，耳垂边水头极好的玉葫芦更是衬的肌肤白皙透亮。 她抿唇笑了笑，对喜了颌首唤了声妹妹。 喜了面无表情的点头，没有对她忽然熟稔起来的姐妹相称有所反应，也没有出声礼尚往来的回复一句。 对于喜了的冷淡，女孩子并不在意，也不见尴尬。她收了伞往几个丫鬟的方向走去。扭腰摆跨，柔软布料紧贴着两瓣翘臀，走动间折成不同的褶皱。 喜了目光渐冷，见女孩子已经走到了丫鬟们的身边，在一个丫鬟身边微顿步子后，便大步离去。 她对她们态度又是和对自己不同，熟视无睹，视她们为无物。冷傲的，不屑一顾的。 “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什么东西。” “好好走路不成，扭的忒欢了，不嫌累的慌？” 一看不见女孩子的身影了，丫鬟们一改方才昏昏欲睡的样子，叽叽喳喳义愤填膺。 越说越起劲，越说面部表情越狰狞鄙夷：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骚到骨子里了还不自知” “洋洋得意以为自己麻雀变凤凰” “你这话不对，是真野鸡变假凤凰” “她是玩物附属” “自甘下贱” 听丫鬟们越说越难听，越说声音越尖，喜了轻咳一声。 丫鬟们一吓，扭头过来。有一个丫鬟见势连忙推了把身边说的正起劲的丫鬟，继而笑着小跑过来，“喜了姐姐午好。” 喜了见这丫鬟是方才女孩子脚步微顿时的对象，打量了一眼。 “我们，就是闲话多是吵到姐姐了？” 这丫鬟有些拘谨，尖细的声音像破了的纸略带颤意。 喜了摇头，却说道：“我记得，你并不在这里当值。” “啊，我是的。” 丫鬟有些手忙脚乱，“我今日因为” “你是不是和她一个屋子？” 喜了不听解释，打断丫鬟。 丫鬟对突兀的提问有些吃惊，飞快抬头，扭身瞧了一眼后方，那几个丫鬟正东张西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 她复转身，咬了咬唇，点点头。 没有问“她”是谁，应该是明白了。 脑子转的不错。 心还算透亮。 喜了有些赞许的望了望丫鬟，“她现在夜里，可有归去？” “没。” 丫鬟稍微诧异，但还是恭敬应道。 “可记得有几日了？” “很早就是了，只不过子时便归来歇息的，现在整宿却不见人” “有几日了？” 喜了重复问道。 “四，四五日了把。” 丫鬟没有准信，只得惴惴不安，“那个” 喜了看她。 “姐姐，是不是真的，真的她” 她支支吾吾，面色绯红：“她，她怎么那么不要脸呀。” “夫人她知道不知道” 喜了皱起眉。 “我，我就，我就问问”丫鬟小声嘟囔，“没，没别的意思。” “是什么意思” 夏榛跪坐在脚上拿抹布擦博古架上的灰，听到这声轻问后擦去鬓角的汗，头往窗边抚琴的林佳芷方向转去。 林佳芷背对着她，琴旁六角花几上摆着小小三足的香炉正熏着香。 烟雾袅袅朝着琴码的方向散开，如同窗外细雨芭蕉般的琴声婉转空灵一直未曾间断。 夏榛扭过头，想自己出现了幻听，林佳芷分明没有开口。舌尖习惯性的抵了下腮帮子，她手上捏着抹布角便往脏水桶一扔，又从干净的桶里另捞一块儿抹布。 “是什么意思呢？” 忽然从筝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如同凄厉的尖叫。流畅的节奏被打断，林佳芷用小拇指剐蹭琴弦，指甲尖叩着琴头。 夏榛心跳漏了几拍，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惊魂未定下，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淅沥声。 雨还没有停，但细雨打着芭蕉的美好意境不复存在。 夏榛略微惋惜，捞起手抖滑下桶里的抹布，拧了拧水。 “我想了许久，仍然困扰万分。”林佳芷转过半个身子，盯着夏榛。 夏榛手不自觉哆嗦一下，被迫抬起了头。 “很是头疼。” 林佳芷戴着义甲的指头掐着眉心，声音有些疲惫，声线却很轻柔。 但夏榛并不觉得温柔，她有些发寒，身上已经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自温氏卧病后，林佳芷虽不如她在外人面前塑造的那般衣不解带夜以继日照顾伺候，但也尽职尽责时去温氏院中稍作片刻应付差事。不用说这应付差事的举止也只有她和几个身边丫鬟知晓。 但无论她表里不一还是弄虚作假，她们可是过了好一阵子安生日子。 以至于丫鬟们舒了一口气，好了伤疤忘了痛，皆是忘了林佳芷展现在她们面前阴晴不定阴狠残忍的一面。 夏榛脑里回忆起丫鬟私下天真纯洁的期冀庆幸，苦笑一声。 一个人，一直以某种姿态示人，倘若某天忽然转变态度，那转变后的态度可能因事而异，可能疏忽不查露出了真实面目。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事态如何发展尚能侥幸。 但很快的，那人态度又转变回去，仿佛那异变的一面只是错觉，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耐人寻味了。 “一见到雨天，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夜的事情。”林佳芷从圆凳上站起来，推开纱窗将手伸向外面。 夏榛定定的望着她。 林佳芷仰起头，屋檐上聚积的雨水往下滴答，如同室内挂着的珍珠帘子。她的袖角被雨水打湿贴在手腕，水珠顺着举高的手臂没入其中不见。 “母亲突然发病，府里人仰马翻手足无措。” 林佳芷说着，伴着雨声：“幸亏曲柳请到周太医，本也抱着侥幸，毕竟听闻太医方才出城，不想路上竟能恰好遇见” 夏榛记忆随之也回到那夜，府里兵荒马乱，温氏院里的丫鬟急匆匆跑来惊叫：夫人不行！ 天阴黑的早，林佳芷正要歇息，闻言惊惧便夺门而去，她只得抱着衣裳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妹妹们先行回房歇息，我放心不下娘亲便让你先回去。” 夏榛点头，夜里冷，温氏房里的丫鬟怕林佳芷受凉催促自己回去取衣再折回来接她。 她回来没多久，林佳芷独自一人竟也回来了。 不过，事情隔了这么长时间，林佳芷再提却是为了什么？ 夏榛疑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正准备离去，却无意间碰见六妹妹。” 林佳芷说着，“我不好露面，便掩在东耳房的窗边，为此还险些吓了起夜的丫鬟” “不提这个插曲，六妹妹是去而复返的。” 夏榛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我想不通，我很头疼，六妹妹为何去而复返？又从母亲的寝室中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面对她的问题，夏榛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风刮过鬓角，将细碎的发吹起挡住了林佳芷的眼睛。 “我只是发个牢骚罢了，你何必拘束？” 她问道。 夏榛咬咬牙，回问：“姑娘为何，为何将这件事情告诉奴婢？” “你不是我丫鬟吗？”林佳芷比她还困扰：“不对你说我还能对谁说？” “归根结底只是我一个人好奇罢了，又不是什么阴私见不了人的事情，我还不能给你说了？你还不能听了？” 夏榛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只好又沉默。 “你若是告诉六妹妹，那也没什么关系，反倒能解了我的惑的。”林佳芷收回手，用帕子揩了下指尖上的水珠。 夏榛一吓，慌张了：“姑娘，姑娘您怎么这样想，我和六姑娘没有什么交情。” “我以为是你这样想。”林佳芷面无表情的用指尖挑开挡住视线的发丝。 夏榛面色煞白，林佳芷开始怀疑自己了吗，可是为什么？ “姑娘。” 有丫鬟掀开帘子低低唤道。 房里凝滞被打断，只见那丫鬟走过夏榛，到林佳芷跟前行了礼：“姑娘，曾公子来了。” 雨水过后气温逐渐开始回升，低洼处积水眼见的消散。下人们换上了更为轻薄的夏衫，走动间空气中已经带上了燥意。 苏合按了下心口，近些日子繁琐事情太多，她便没把心思放在病上，若不是雨天胸口闷重时常喘不上气，她真要以为自己和正常人别无二致了。 不过说起来，她身体也该是好转了一些吧，倘若还如以前那般，现在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别的事情呢？ 苏合苦笑一声，这样想好歹安慰了自己。 “姑娘？姑娘？”画扇连着唤了两声，“该下车了。” 说着话就猫起身子从车厢里退了出去。 苏合回过神，便也扶着马车壁缓缓走下去。 因着之前林玉笙专程去了府里邀请，她早几日便准备着要来西府瞧林玉敏。不巧天下雨耽搁了，直到这日才有了时间。 下了马车后有丫鬟上前来迎，笑眯眯道：“姑娘让我在这里等几位姑娘，说是直接去她那里就行了。夫人前几日便去庄子上避暑，老爷也没有在府里，所以不必去拜见” 几位姑娘？ 苏合光听到丫鬟说这句话，她开口打断：“是五姐姐，今日也来了？” 虽说林玉笙是邀请了几人都去的，不过她自觉已经和林佳芷撕下了脸皮，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当然这来西府也就是各来各的，只没想到还是凑巧了。 “是，不光五姑娘” “你什么意思啊？我不能来啊？” 气呼呼的声音盖住了丫鬟的声音，苏合一抬头，林佳茵从石壁后面走过来环着手臂瞪她。 “若不是姐姐说林玉敏要进宫了，这是见她的最后一面，让我陪着一起来，我才懒得来！其实最后一面我也不稀奇见的” 林佳茵嘟嘟囔囔不满的盯着苏合，苏合却没有再看她了， 她越过林佳茵朝她身后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林佳芷。 林佳芷站在树荫下面，垂着眸子。 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恬静。 “林夫人她还好吗？” 她上前几步走到她跟前：“是醒着的时候多呢，还是睡着的时候多？” “母亲很好，劳妹妹费心。”林佳芷回看她，好脾气的细声说道。 苏合咬了咬下唇，自她问出口后她便一直盯着，她想或许能看见林佳芷恼怒的表情，但是很失望，她在林佳芷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发现林佳芷给卧榻的温珞用药后当场怼了一次，也就只有那一次占了上风而已。 之后无论多少次，林佳芷都如这般虚伪。 呵她扯了下嘴角，不知道该笑该嘲，也不知道笑自己嘲自己还是笑林佳芷嘲林佳芷。 只不过她清楚知道，现下自己又自讨没趣了。 苏合抬脚走过林佳芷身边。 “妹妹，你真可怜。” 忽然，她开口道。 苏合顿了一下，“为什么？”扭头问。 “不为什么，你就是可怜。”林佳芷目光怜悯，唇角缓缓勾起。 苏合被噎了一下，出口问的自己的确可怜！ 她径直往前走去。 只不过现在的她不知，直到很久之后才会恍然大悟，或许这日林佳芷树下怜悯的一声“可怜”，便是拉开所有不幸的序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丫鬟带着众人往林玉敏园中走去，一路说些宫里来的嬷嬷如何如何严厉，对人如何如何苛刻的琐事。旁人还未有所表示，林佳茵倒是涨红着脸兴致勃勃，也不顾主仆有别，一直生拉硬拽着丫鬟缠她快走。 到了虚掩的门前，林佳茵也是急冲冲先一步推门跑了进去，而等苏合走入门中，却已经看不见有林佳茵的身影了。 只见园中寂静无人，廊前屋后都没有丫鬟婆子的身影，若不是处处井然有条的摆设，真像极了久不住人的荒芜之地。 那带人进来的丫鬟走前走后转了一圈，咦声怪道：“今儿是怎个回事，往常人不都在廊下乘凉打盹儿么？” 这时，屋下挂着的帘子哗啦作响，林佳茵从屋里跑了出来，满脸热气的直用手扇着风：“搞什么啊，一个人没有。她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来了？” “还是你耍人？” 铜铃般的眼瞪着丫鬟。 丫鬟连连摆手，“奴婢不敢，四姑娘跟着夫人去庄子里了，府里便就剩了二姑娘。想必她是觉着一个人闷了，等着各位姑娘的空当便往阴凉处走了？” 丫鬟说着指了下园后，“那里有个小花园，姑娘经常去的，阴凉处多也通风” “你不早说！” 林佳茵急吼吼的喝道。 “姑娘，不若奴婢去”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找她。”林佳茵打断丫鬟的话，看了眼林佳芷。 林佳芷颌首，她便扯了下红芍的袖子，“快把伞撑开，你要热死我啊！” 就让丫鬟带路。 苏合才见到红芍拿了一把伞出来，嘭一声伞面撑开，正挡在了她前方，也挡住了林佳芷的身形。她没说什么，默默退后几步和画扇走在最后面。 几人旋即和丫鬟转入小花园，树木葱郁遮了日光，只留着一条白玉带般的小径曲曲歪歪的通向深处。 “虽然是小花园，这里面可绕着呢。几位姑娘小心走些，不然就迷了。”丫鬟一边叮嘱一边欠身挑开枝条。 撑开的伞面不时被枝条剐蹭，红芍费力举高却还是尽惹了麻烦。林佳茵无奈下骂骂咧咧几句又让她收了伞。 苏合又能看清前路了，和前面不紧不慢走着的林佳芷。 树影在她身周跃动，她行迹渐远渐模糊，直到剩下一片昏暗和横叉挡路的枝条。 苏合咬了咬唇，快步几步。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压抑着的几声呜呜咽咽。 她脚步顿了顿，前走的人也顿在原地，表情惊骇的转头回顾。 “谁，谁在？” 丫鬟大着胆子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声。 只有风将回音断断续续送远。 那呜咽声好像没了。 林佳茵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的往前又挪了一步。 呜呜呜 哭泣声又起，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你，你是人是鬼？” 丫鬟咽了下口水，颤巍巍的搂着身子。 “闭，闭嘴！” 林佳茵大喊了一声，“少装神弄鬼！” 猛地扯住红芍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推。 呀呀！ 红芍跌落树后，尖利大叫一声，又戛然而止。 众人面目开始凝重。 “姑姑娘是二姑娘！” 随后，她喜极而泣似的喊道。 嘁！ 林佳茵猛地舒了一口气，望了眼惊慌失措的众人，“大白天的，真是撞了鬼了。” 用手拨拉开树枝，没好气的嚷嚷。 知道里面不是鬼，是要找的林玉敏，众人也舒了口气，跟了上去。 苏合就见林玉敏坐在大石头上用帕子抹着眼睛，或许是惊讶她们突如其来，她愣在原地，张着嘴巴。 苏合心忽然一抽，忙上前拉过林玉敏的手，只觉入手一片潮腻腻汗津津。 林玉敏一怔，随即顺势靠过来，将头埋在她侧腰处，不一会儿又开始抽噎。 “这是做什么？两个女的恶不恶心！” 林佳茵呀呀大叫，鄙夷道。 “林玉敏你嬷嬷呢，你跑来这里做” “茵儿！” 林佳芷斥道，打断她的话：“妹妹可是受了委屈？那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太严厉了？” 转而柔声问道。 苏合拍着林玉敏的背，闻言没有抬头。 “没” 林玉敏扒着苏合袖子，摇摇头：“没人让我委屈，也不是嬷嬷的原因，我，我只是” 抽抽噎噎半天才说出来，“宫里吃人不吐骨头，别看是荣华富贵里锦衣玉食的伺候，其实个中如履薄冰蹉跎岁月的滋味”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其实我，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做梦梦见家里被，被” “我，我怕这征兆我进宫后一个不仔细，连累了族里大家遭受无妄之灾！” 说着又哭了起来。 却是担忧自己在宫里出了错会连累族里，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一个还心系着众人，可真是让人感动。 林佳芷眼里泛了泪花，“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没有什么征兆不征兆的。” “到如今妹妹还想着族里的大家，你这般至真至纯的赤子之心让姐姐好生感动。不过你无虚担忧，抄家株连九族是大罪，不是通敌卖国残害皇储那等罪大恶极的缘由，是万不会发生的” “我，我” 林玉敏嗫嗫半天，终于没说什么了。苏合感觉到她情绪稳定下来了，便扶她坐起。 “谢谢，谢谢你们。” 林玉敏破涕为笑，红肿的眼角还泛着泪花儿。 “丑死了。” 林佳茵瞥了眼林佳芷，嘟囔小声说道。 苏合盯着林玉敏的脸，没由来的恍了下神。 斑驳的树影爬上灰白色的石面，歪歪斜斜的斑纹像用尖锐的刀具一条条杂乱切割，凌乱而充满煞气。 一片粉白的纱看似无意的搭在其上，那些凌厉的斑纹便柔和了。 那是裙角。 一个细弱的女孩子坐下垂着的裙角。 充满戾气的石块，如同被细纱柔和的斑纹，也变得像闺中精致的绣墩。 树影遮不住整个石面，她小半个身子曝露在日光下面，细绒的毛发和玉白皮肤，但最惹人的，却是眼角如同珍珠闪烁的泪光。 “你” 林佳芷呓语般的启唇。 苏合瞳孔猛一收缩，虚担在林玉敏身上的手一紧。 林玉敏吃痛，皱眉不解的看她。 “妹妹啊。” 林佳芷叹了一口气，也好似也从恍神中走出。她抿了抿唇，声音带了些沙哑：“见到妹妹这般脆弱的样子，我不由的便想起了葶儿生前。” “在她病后，我曾偷偷见过她一面，但就是那偷偷的一面，她那时的神态便如同烙印印上我的心难以忘却。” “她坐在石头上，垂头抹着眼泪，眼角未擦拭的泪水反射着日光是那么刺眼，刺眼到我只要一想起，便酸涩的想要落泪。” 正说着，她的泪水便大片滚落。 “我知道我不该如此脆弱，在妹妹面前也不该提起葶儿，可我怎么也收不住泪水” 忽然提起林佳葶的事情，林玉敏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慌张的站起来看向苏合。 苏合没有看向她，绿荫c石面c裙角和蜷着身子失声啜泣的女孩子在她眼底破碎消失不见。 林佳芷沙哑的声音像是刺耳的刮擦一声声逼近耳廓。 她面无表情的抬头，丫鬟们围上着中间的女孩子，林佳茵在一旁有气无力的哼哼唧唧安慰。 一双赤红的眸子闪过狠厉。 透过一方素面的巾帕，透过拥挤着的人群。 而后，勾起唇角对她笑了笑，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苏合攥起手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画扇将帕子垫在假山跟前的石头上，搀扶苏合坐下。 “丫鬟诚不欺人，这花园不知深浅，树影穿插交替，一不仔细就可能迷了方向。” 苏合四看一周，山石旁有几颗樱桃树，向阳处密枝重叠，背阴处疏枝了了兼有发褐发枯的病虫枝条。其中果子业已摘去，只留树冠上还青中带些点点的深红。 看来是野生没有人修剪除虫的樱桃树了，苏合用手撩起肩上垂着的发梢，被汗水浸湿的颈后，瞬间感觉到一丝凉意。 “姑娘不必担忧，这里一不是深山老林，二不是八卦迷阵，再有几位姑娘也看着姑娘往里来了的。” 画扇担忧苏合为此操心，边安慰边从怀里掏出新帕，敷在她颈后为她擦拭着汗珠。 苏合垂着头盯脚尖，脑子里想的却是林佳芷说的那几个字。 她发现她在听了那几个字后，瞬间升起烦闷呼吸开始不畅，便急忙别过众人往深处走。 她不想看见林佳芷的脸，她不想猜测林佳芷说的那几个字节是什么意思。 苏合咬了下唇，将林佳芷的映像驱出脑外。 现已走了一段路，距离发现林玉敏的地方也有了些脚程，她是感觉身子有些吃力，这才停下歇歇脚。 苏合伸手拭去额角的汗，走路间不觉什么，可没想到一停下，有股热气就从身体里往外冲，汗液也尽数沓湿衣衫。 她穿了件棉麻料子的薄衫，看着有些素更不如纱制的华丽，但胜在身子能够不受热汗腻捂，便就在近些暑气重的日子里穿着，今日来西府自然也是。 这般休息了片刻，等她觉得身子舒爽了些，便站起来准备走。没想起方一站起便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有金光闪闪，头颅也一阵阵发紧。 她又急忙靠在山石上，闭上眼睛深呼吸。 “可被热风侵了？姑娘不要紧要不要” “只是起的有些猛了。”画扇的话还没说完，苏合便摆手，低声说道。 “今日可能也太勉强了，身子有些受不住。” 听苏合说话有气无力，画扇虽焦虑，但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掺着她尽量往阴凉处走。 一动身，却又忽然听得哪里传来一声：“且等等！” 画扇一惊，扶着苏合的手一颤。 苏合回身见从樱桃枝里走出来个人影。 面生的长相，约莫十六七岁，丫鬟打扮。 看来是府里的下人。 在她打量丫鬟时，丫鬟也在打量二人，“两位妹妹可为何事？” 她问道， 妹妹？ 画扇惊讶，这人竟将她们都看做了府里的小丫鬟。 “放肆，这是我” 苏合拽了下画扇的衣角：“这位姐姐勿怪，天热的厉害，我们二人只想着躲暑。不想一时竟找不着方向了。” “也难怪，这里不好辨认方向。”丫鬟脸色稍霁，“不过这里是姑娘园后，你们哪里当值怎能避暑避到这里？” “啊”苏合神色有些不安，“我们一直跟着嬷嬷，不怎么出来走动的没想一不留神竟然闯入了姑娘园子，可怎么办呢？” “你放心，这倒没什么。” 丫鬟收了戒心，点头：“是跟着宫里来的嬷嬷吗，这就对了。” 苏合支吾着应了。 “对了，我且问你，可听见我们说什么了吗？” 丫鬟出声问道。 苏合见她想到什么般神情一下子又紧绷起来，便说：“我们一走过来姐姐就出来了，真嚇了一跳呢。” 这话的意思是没有听到丫鬟说什么了。 可她的说辞丫鬟好似不怎么相信，“你们跟我来。”说了一句后往前带路。 “姑娘，这” 画扇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截了当的对她表明身份，何必和她斡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合嘘了一声，低低对画扇说道，“你看她这般谨慎心思沉沉，若我直接表明身份还不知会想什么。” “我只来西府一回，何必闹得人心惶惶。还不如就搪塞过去，跟着她一遭也好安她心。” 跟这丫鬟走了不到二百来步，便见一小片绿茵空地，有三四个丫鬟靠在树根下面纳凉。 难怪会问她们是否听到了什么，这地方在上风口，话音顺着风的确很容易传到她们方才休息的山石那里。 “你长的标致嗳，是哪里当值的，怎么有些面生？” 有人看见她们了，便问道。 那丫鬟上前低语几句。 苏合和画扇等她们说了会儿，见丫鬟朝她们示意，便拉着画扇坐了下来。 丫鬟们对她们笑笑，便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闲话。 “姑娘，我们可以走吗？”等了片刻，画扇小心翼翼的凑到苏合耳侧问道。 嗯。 苏合颌首，开口道：“各位姐姐” “啊你们不觉得她很好命吗？” 她的声音起了个头，便被一道女声遮住。 苏合不好再次打断，只让丫鬟先说。 “又颜色好，又有才情。这一飞上枝头，一辈子就不用愁啦。” 那丫鬟双手交握，满脸红光颇带羡意的说道。 “我要是她，做梦可都笑醒的！” 咯咯。 另一个丫鬟捂嘴笑，“你个不害臊！“不过莫说你，我也羡慕的很，这天底下有几个丫鬟，不，不止丫鬟，就是有几个姑娘能有那么大福分入他眼？” “是啊，她命还真好。” “但我听说，她那府里人就可凶，整日没少背地里骂她。” “还不是嫉妒罢了？可就算嫉妒也没用，她们也奈何不了她的。”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 “请问” 画扇轻咳了一声，“请问姐姐们说的是？” 苏合诧异画扇的举止。 “姑娘，我其实也听过咱府里有人议论什么丫鬟怎么的，这几天讨论的人还挺多就有些好奇”画扇面色微红，压低声音道。 什么丫鬟竟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苏合皱起眉头，有些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吧？” “骗人的吧？” 丫鬟们齐声惊呼，倒将二人吓了一跳。 “你竟然会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多久没有出来过了？” 心急口快的丫鬟就说：“是他啊，那可是他啊！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说不知道？” “谁？” 画扇看了眼苏合，迟疑问道。 “曾府曾公子，曾钰啊！” 丫鬟叫道，“不会吧，真不知道啊，我以为你们装呢！” 苏合心里一咯噔。 “曾公子和他丫鬟好上了，听说两人如胶似漆的跟什么一样。我有个小姐妹在曾府当值呢，说她有一次看见那丫鬟坐在曾公子腿上喂他吃樱桃，把她臊的跟什么一样” “而且啊我还听说，那丫鬟本来被夫人发作了撵到后院，但她不死心整夜整夜的守着曾公子的门，终于感动了曾公子” 丫鬟还在啧啧说道。 苏合只觉耳边轰的一声炸的她七荤八素。 湘烟？ 那个丫鬟是湘烟的吧？ 一瞬的，她便想到那日睡意朦胧间看见的娇艳的人儿。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可曾钰他真的会 旋即，脑海里又浮现出林佳芷的身影，她正轻磕着唇，一字一顿的说着： “我知道了。” 她说的是这几个字。 正因为她知道曾钰和湘烟好上的事情，正因为她知道她不知道，所以才嘲讽的笑，对她说她知道了。 而她要表达的是： 你看，曾钰天天苏苏的叫你，可他选择了湘烟。 你看，你多么可悲。 你不知道，我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苏合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便想通了林佳芷的话，或者说，她认为的林佳芷说的意思。 可是，她不喜欢曾钰，而林佳芷喜欢，他和湘烟发生了什么，难过的应该是她不是自己。 而自己其实是舒了一口气的吧，曾钰若是喜欢别的女孩子，自己内心里的愧疚能好受一些，是吧？ 苏合轻声问道。 “姑娘姑娘。” 画扇担忧的凑过脸来，“怎么了又不舒服吗，呼吸这么急促？” 不舒服？ 苏合呆呆的望着画扇，画扇眸中映出的女孩子模糊不清。 她不舒服吗，怎么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七月一出头，展眼就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天热了打不起精神素日过的一向无聊，各个府里的妇人姑娘们便都寻思着借七夕好好热闹上一日，去去乏。 但任外府怎么想热闹，林府却没有丝毫过节的迹象。这其实与林老夫人有关，在她看来，逢七便是不吉：丧事有头七，祭祀要七七四十九日。 所以这七月七，自然忌讳。 说是忌讳，也是大面上不提这节，但毕竟过节的，私下各园子吃吃喝喝甚至街上游行耍乐倒也睁只眼闭只眼。 蔓丝园这日虽然没有置办酒席小小热闹一下，但也依着扶风的旧俗，取经文书籍衣裳被衾晾晒。 一早，丫鬟们便张罗着撑竿子搭架子，里里外外抱被子搬箱子，匆匆过来匆匆过去，这个撞上那个，那个哎呦一声来不及揉揉疼处抱怨一声又钻头继续忙碌。 趴地上用手翻书发出哗哗的声音，歪脑袋拿着鸡毛掸子拍被子发出啪啪的声音，还有各种脚步声，呼喊声，交谈声 乱糟糟闹哄哄。 苏合伸手捋了下鬓角的碎发，她头上包着灰色的巾子，腰间围着青色的围腰，和周围丫鬟们一样打扮，乍一眼看去，还真认不出谁是谁了。 “啊呀你们快看，这么多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脚啦！” 小碟单脚立在石桌上，伸长脖子去看园里晾晒的东西，她手一边扶着越莓一边扶着红枣咋舌道。 “桌子不稳你慢一些，小心摔下来啊。”越莓皱着眉撑住已经摇晃的小碟，艰难的说道。 “啊你差不多得了，怪沉的。”小枣在另一边仰着头抱怨道。 小碟别别嘴，意犹未尽的扶着二人小心翼翼的下来。 越莓揉揉酸软肩膀，舒了口气。 “现在轮你上去了，快点儿吧。”小碟拍了下越莓的肩膀，笑眯眯的指了下石桌。 越莓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啊我不敢，真不敢” “真是胆小鬼。”小碟别了下嘴，“你是不知道在高处看那么多东西有多震惊，我给你说这次你不看以后有你后悔” “这算什么啊，要是让你看到满街满街堆放的珍奇，你还不得晕厥过去？” 小枣呵呵一声，嘲讽道。 几个丫鬟议论纷纷，苏合将手上的书卷放妥，走过来正听她说，“那些有钱的老爷们啊，一个比一个心气儿高，一个也不服一个，不光比谁家银子多，还比谁家古卷孤本多，比谁家绫罗绸缎多。” “这都是那时候我听妈妈说的，是吧妈妈？” 小枣说完扭头便找何嬷嬷。 苏合目光跟过去。 何嬷嬷在晾衣架前弓腰拍打被子，闻言颤巍巍将身子直起，“啊，是啊。” 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干嘶一般哑涩。 “小碟，你去给妈妈接杯水。”苏合皱着眉说道。 “是。” “别！” 何嬷嬷急急说道，紧接着一阵咳嗽，“我，我没事。” 她缓了会儿，喘着气说。 小碟早跑过去捋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苏合手攥了下，离王芳那件事情过去已经很久了，但是何嬷嬷一直在自责，对她也越来越战战兢兢。 她深知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安不了何嬷嬷的心，只能熟视无睹，不刻意关注她，听之任之放之。但 “妈妈我很忙。”苏合轻轻的开口道，“所以你” 何嬷嬷一阵痉挛，猛地瞪大眼睛，浑浊的双眼布满红血丝。 “你不要一直这样。” “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出现在姑娘面前！” 何嬷嬷忽然发出一声悲泣，泪水哗哗流下。她颤抖着身子踉跄向后跑去。 “妈妈！”小碟惊叫一声急忙去追。 “回来。”苏合冷道。 “可，妈妈她”小碟仍有些犹豫。 “你别说了！”小枣一把扯住小碟的衣裳，往她身边一拉，“你可长点心吧！”小声说道。 苏合闭上眼睛，因为她的举动，蔓丝园丫鬟们都停下手中的活，低头一言不发。 不复乱糟糟的刚才。 “六姑娘可在？” “六姑娘可收拾好了？” 忽然，一道急促的女声从园外传来。 丫鬟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大步跑着，“大姑娘让姑娘赶紧去仪门前！” “什么事？” 苏合一听是林佳芷，不由皱眉道。 “这么早能有什么事，你没看姑娘在忙吗？” 小枣也是皱着眉头，没好气的指着满园的狼藉和她们头上围的巾子。 “啊！”这丫鬟好似才看到蔓丝园里的狼狈，又急又慌，“可曾夫人下帖子，两位姑娘都等好一会儿姑娘了。” “这可怎么回事儿啊，姑娘难道忘记了吗？请帖前几日就到了，这不去的话应该早早” “什么请帖啊忘记啊，你自言自语什么呀！”小枣打断丫鬟，“姑娘可从来没收过什么曾夫人的请帖，我们连这事知道都不知道，现在要去也赶不上” “你先回话，我稍后就到。”苏合将头上的巾子取下，说道：“曾曾夫人的请帖，不能不去。” “可姑娘还没有梳洗打扮，妆面也未”越莓有些焦急，“这可怎么办，衣裳，还有衣裳也没” “我这样子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用收拾了，就这样便行。” 苏合摇摇头，“小碟，今日你与我去曾府。” “啊？啊是！” 小碟正心神不宁的看向何嬷嬷的屋子，乍一听苏合吩咐有些诧异。 “不可以吗？” 苏合细声问道。 “当，当然” 小碟咽了口唾沫，说道。 等到了仪门前，自是林佳芷林佳茵穿着华丽妆面精致，和素面朝天衣着简洁朴素的苏合形成鲜明对比。 她还未走近，林佳茵就先笑开，“啊天哪，快看！妹妹呀，你这是穿的什么玩意儿？莫不是，莫不是乞巧乞巧真以为自己是乞丐了？” “姐姐不就想看见我这副样子吗，我就这样子给你们看，何必再说什么呢？” 苏合瞥了一眼两人，径直拉开帘子上轿。 林佳茵林佳芷如何反应倒隔着帘子听不真切了。 小碟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挨坐在小杌子上，咬着下唇，犹犹豫豫半天：“姑娘，姑娘我觉得”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 苏合垂眼看她，“是的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曾府曾夫人喜好大小宴会，长安城里的人也是近些年才知。盖因在曾公子曾钰未回府时她深入简出极少出入众人视线。但又一想，她此前该是只邀些关系亲密的友人或高官家眷，不如现今又是梅苑又是曾府又到长安各大酒楼这般醒目。 曾夫人邀约喜好为什么，众人兴致勃勃议论纷纷，而作为被她邀请的小辈，大抵都心知肚明。 有句话是这么说，物以稀为贵，放在宴会上何尝不是如此。女孩子们慎而又慎的宴会，转眼间几乎成了每月的例会，放在谁身上，大约都有些提不起劲儿来了。 而曾夫人打什么主意，一次两次的宴会下来饶那再迟钝的，也心照不宣了。 是相看女方的。 但相看一事，说白了就是在宴会中的寿安郡主和陇西李氏中择其一，她人都是陪衬罢了。 虽伤人心但也是事实，女孩子们渐渐也就不自讨没趣，转而讨好曾夫人为求着家族中人能得曾相一两眼青睐。 总是够带着目的去赴宴呢。 不过在苏合看来却是多余，她一不求曾夫人二不靠曾府，也不愿和陌生的女孩子相互打机巧说话，可无奈总有无法推脱入了宴会的时候，她便静静站在末尾，一声不吭。 她甚至还有些粗浅的记忆，那是第一次去梅苑，早早的她又剪裁新衣又置办随礼，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双手冰冷心跳如鼓 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苏合将挽到小臂处的袖口放了下去，思虞间已经到了曾府门前，她透过帘子朝外面看，大大小小轿子穿插停下，面生的面熟的女孩子三三两两一并朝里正走。 各种香料胭脂混合成女孩子身上独有的甜香，珍珠玉钗各类步摇在日光下晃出耀眼的光。 有个女孩子朝她这个方向走来，穿着颇为眼熟的水蓝留仙裙。苏合还未瞧出是谁，一声“嘉嘉”从林佳茵轿里传出。 接着，女孩子应了一声，快步走到林佳茵轿前，苏合看清了长相，是丁唯嘉。 林佳茵从轿上蹦下来，挽着她的手寒暄几句，就带人往林佳芷轿前引。没一会儿，几个人说说笑笑往曾府里走去。 完全忽略了后轿里还有苏合。 苏合看在眼里没有动容，倒是跟着来的小碟一脸伤神，不时看看她看看轿外欲言又止。 “好了，走吧。” 苏合瞥她一眼，仔细扶着车壁下车。 “这不是林六姑娘么？” 脚方一踩到地上，有道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怎么穿成这样跑来？林府穷的衣服都穿不起了？” 苏合扭头，一身蜜和百花裙的邹怡啧啧道：“难登大雅之堂！” 苏合注意到她腕子上还戴有凤血玉，如印象中一样晶莹剔透。 “邹姑娘一如既往的重情义。”她说道。 什么？ 邹怡皱眉：“驴头不对马嘴的，你说什么玩意儿？” 苏合抿了下唇，她很早便注意到这块玉镯，但是只觉的熟悉而没有深想，直到后来才反应出来，这块玉镯和温珞手腕上戴的，应是一对。 温珞总不会给外人贴己戴的玉镯，那么这块儿镯子是哪里来的，很明显了。 那时邹怡在投壶时针对她，那时林佳芷拉着她的手，一边说“对不起请让一让”一边带着几乎崩溃的她离开。 那时她无助感动涕泗横流，那时是个傻瓜。 愈想愈觉难堪，苏合视线从邹怡手腕处离开，正视她的眼睛。 邹怡现在，有更针对自己的缘由。自己，却因为这缘由而不能继续无视避让。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难登大雅之堂。”她开口：“但的确，只进过几次郡王府的我，和出入各种场合见过各种世面的将军府邹姑娘无法比较。” 微笑着，不急不缓的说完。 但几次郡王府，该抵过邹怡出入万千次的各种场合了吧。至少在邹怡心里，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你！” 果不其然，邹怡听过脸色大变，喊了一声，手臂哆嗦着就去摸腰间。 “邹姑娘的鞭子没带吗，真是可惜了。” 她扫了一眼邹怡的动作。 “你！”邹怡脸色更是涨红，“要不是，要不是安缄那个小人，你怎会” 看来，她想起来了那次的事情。 苏合勾起唇角，正欲再说。 “说什么这么开心？” 轻快的问句截住了她的话，只见一双手搭上邹怡的肩，瞳仁深黑精致五官的寿安郡主靠了过来，“脸都乐红了。” 噗唔 及时反应的小碟忙捂住自己嘴巴，克制着不要笑出来。 邹怡面色一怔，紧接着垂下头说道：“殿下，其实我没有开心，我是生气了。” “是你啊。” 她身后的寿安郡主却没听她讲什么，一双眸子探究的盯着苏合，饶有兴趣的笑笑：“一个人吗？” 苏合被她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莫名其妙耳朵尖儿有些发红。 “两位姊妹先前已去，我正要走” 邹怡这边正生气着，见两人聊了起来，很是诧异：“殿下，殿下您认识她？” “哦？”寿安郡主抬了眼眉，“我想起来了，你之前那次没来吧，怪不得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又加了一句。 邹怡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答案，却不敢再问，只是把疑惑搁在心里，待私下打听。 “方才说的，是家父过寿递请帖一事。殿下也知道我曾去过郡王府请郡王，和林姑娘遇见就在那日。” 而寿安郡主问的话，却不得不第一时间回答。 “是那次你求我，让我找小表叔去你家啊？”寿安郡主点点头，“那我就知道了，你死活进不去郡王府嘛，还找我哭诉半天来着。” “郡王殿下却放了她进去。” 邹怡咬着牙委屈的说道，说完双眼直接逼红了。 哈？ 寿安郡主一脸诧异，惊讶的盯着苏合，“真的？小表叔油盐不进可是个难搞的角色，你竟然？” “郡主慎言。” 苏合匆匆开口，面色一红再红，这位郡主她以往只是远远扫上一眼不曾接触，竟不知她是个如此混不颠儿的性子。 不过她性子如何却没人敢非议的，皆因她是恭王爷的闺女，圣上的亲侄女。 而南阳郡王，虽然她也称为叔叔，但两人年龄相仿，就不想叫大一辈，硬生生加了个小字，称呼小表叔。 这般任性，却理直气壮。 “对了！” 寿安郡主突然合了下掌，“我记住你了，下次见啊。” 像是想到什么就向前头走， 邹怡见此只得恨恨剁了一脚，瞪了眼苏合追上去。“殿下，等等” “等什么？你想做我小婶婶还” 两人说着话就走远了，苏合只觉得日光更为刺眼了，心里不由生了些莫名的郁气。 等进了主厅，听丫鬟们说曾夫人有些事情要耽搁一下，这宴会一时半会儿开不了，便招来一个小丫鬟，问她更衣的地方在哪里。 一时，又径直出了门，和小碟在路旁慢慢的走。 没走一会儿，小碟却捂个肚子面有难色，步伐愈加沉重。 “肚子疼？” 苏合问道。 小碟点头，痛苦的皱着脸。 苏合见那丫鬟指着的地方就在不远，忙说道：“你快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不用急。” 小碟急急道谢，又疼得冒了冷汗，便一溜烟的跑不见了。 苏合一个人也不急走路，踢着路边的碎石子打发时间，一不小心，一块小石子踢到了人。 那是一个从她身前匆匆走过的小厮，她先是嚇了一跳，不想忽然冒出个人。 但那小厮却像没看见她一样，步履匆匆跑过，只是有一段距离了忽然顿了下身子，弯腰用手揉了揉腿肚，又回身望了一眼， 是无意的回头，旋即又匆匆离去。 苏合有些尴尬，用手摸了下鼻头，这小厮 这小厮！ 她一惊，眼看着小厮身影就要消失，连忙就去追。 她认出来了，这小厮是空文。 曾钰身边的小厮！ 苏合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追个小厮，等反应过来，已经追着他跑过了半拱月亮门。 她咬咬唇，擦去额角的汗，平息着呼吸朝月亮门后唯一存在的院子走去。 生锈的锁头扔在杂草中，院门干裂一块块漆皮剥落。 她手抬起，轻轻一推。 吱呀腐朽陈旧的声响后是一阵天旋地转。 枯井，败叶，平房。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现实，交织着出现在她眼前。 苏合揉揉眼睛，这萧败荒芜的院子，还是个没有人烟的废弃院子。 她一直跟着的空文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样，凭空消失了？ 但现在来不及找空文，她打量着院中。 虽是白日，但院里几间平房，仍然黑漆漆一片看不见内里。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个院子，这个曾府中被禁止的院子。 苏合一步一步朝窗边走去，有心想要瞧上一瞧。 忽然，扑棱棱一声从檐上掠过，苏合唬了一跳，推窗的手一抖，抬头望了一眼。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雀儿，正扇着膀子往碧蓝的天际飞去。 她看那雀儿离去，再望回窗户，眼前竟有了些绿斑。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苏合眨眨眼睛哑然失笑，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将转身，却听一声极轻的呻吟。 嗵！ 她胸口莫名被锤了一下，脚步定在原地，细细的哼唧又传入耳中。 更清晰了。 声音小，却极挠人。 苏合感觉自己有些奇怪，那呻吟声像是从耳中钻进了心里肺里，闹的她浑身开始不舒服。 一时想走，却又迈不开腿。 渐渐的，除了那细弱蚊蚁的呻吟外，开始加入了急促的闷哼。 ？ ？ 苏合身子一僵，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这是，这是在 还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就说不过去了。 她脸色爆红，又恼又悔，气得只想掉眼泪。青天白日，有人，竟然有人在此处 没羞没臊！ 一想，又出了一身虚汗。 这地方呆不得！ 苏合一惊，还愣神什么，慌忙就想离开。 嗯 里面传出女人喘息。 千娇百媚。 苏合又急，想跑不得要领，身子一晃手推了把窗。 吱呀呀 从没有听过这么难缠的声音。 苏合吓傻了，呆呆立在窗前。 窗户一点点大开，渗出来的一股阴凉的，淡淡花香和说不上什么膻味混杂的味道。 她有些想吐。 随着窗户更大的打开，那正对着窗的榻一点点全露在她眼前。 榻上一双嫩白的腿裸露着斜卧，悬出的左脚绑了个红绳铃铛，正在微微磕碰榻沿。 她几近裸露，腿根上遮了红纱，和隐约其上的那人。 脚上的铃铛，有规律的响起。 她和他，谁也未曾发现打开的窗，窥视着一切的她。 直到她人影乱颤，头高高的仰起。 苏合便撞入一张明媚中透着绯红，艳丽中透着欢愉的脸。 天！ 她捂着唇跌下台阶摔到地上，手心被蹭烂火辣辣疼痛，却远远不及心跳加速的慌乱。 屋里的动静戛然而止。 苏合爬起来撒腿就跑。 赶紧！ 赶紧离开这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很久，或者只是过了一瞬间。 湘烟吐了口浊气，闭上眼睛复又躺平在床上。她喘息着，汗水顺着颈侧流过锁骨没入胸前不见，打湿自肚兜上绽开的金线并蒂莲。 恁地香艳。 她扯过腰下压着的被角虚虚挡住，半扶着身子坐起：“公子她走了。” 声音有些沙哑。 曾钰还是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闻言抬起头。 他眼中没有任何情欲，湘烟看着他神色渐渐清明，喉头滑过几下，欲言又止。 曾钰欠身压下，手指滑过她耳际，拂去她颈后的汗珠：“辛苦了。” 湘烟身子微颤，脖子缩了缩，禁不住羞涩的，面色如火在烧。她情不自禁往曾钰身边蹭了蹭，亲昵道：“不，湘烟不觉得” “空文。” 话还没有说完，曾钰已是起身唤道。接着就见小厮就从门外走来，远远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鄙夷或是怜悯。 就如迎头一棒，湘烟面色煞白，她手撑着身子，被角和纱滑落在床榻上，一片狼藉。 这室内，哪里还来的缠绵悱恻，哪里还有的半丝暧昧。 她，公子 一切都只是做戏，做给某某人看的戏。 戏罢人散，只有她还沉迷其中。 公湘烟咬着下唇，只是还来不及说出口。 “苏苏往哪里走了？”曾钰正问着，回身抱歉的用手托了下她的肩：“谢谢。” 接着便匆匆离去，再也没有回看一眼。 室内的凉意早已随着大开的门溜走，午时的日光中乱尘飞扬，她屈腿坐在床上，望着门外的骄阳发呆。 “湘烟，帮个忙好吗？” 有日午后，曾钰如是说。 她看着他稍显疲惫的，却还带着些许期冀的神色，就算听过后浑身发寒心灰意冷，但还是应了。 只要他说，她都愿意去做。她愿意一直爱他，哪怕卑微到尘埃里面。 湘烟低低笑起来，翻了个身子头埋在枕间，双手撑在胸侧，背脊上两片蝴蝶骨如同蝶翼正欲展翅。 怎么会？ 怎么会？ 苏合扶着树干，她脑子里，耳边都是那一幕，全是那一幕。 她恶心，想干呕。 呕的浑身哆嗦，呕的眼前天旋地转。呕的开始咳嗽，咳的心肺都要裂开。 站不住了，她便慢慢的，慢慢的顺着树干蹲下。 似远似近，时有时无。蝉在树上鸣叫，日影在翻腾波纹。 “曾公子和她丫鬟好上了呢。” “如漆似胶，看的人真是脸红耳热。” “应该已经那个总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干柴烈火” 闹哄哄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在自己耳边说过这么些浑话，现在又怎么偏偏全想起来。 苏合眼睛有些发涨，背抵在粗砺的树干上，用手环抱着两臂，下巴顶在膝盖上看地上裸露的黄土。 忽然，有道影子遮住她。 心，瞬间便漏掉了一拍。 嗵！嗵！嗵！ 胸腔里有什么在剧烈的颤动，她呼吸被扼住，有种冲动来的莫名其妙。酸涩冲上鼻腔，泪眼模糊下只能瞥见一袭墨蓝色的衣角。 枝桠几不可闻的被折断，风撩起曾钰鬓角的发。他目光微沉，绿意中看着女孩子环抱着胸团成一团的瘦弱身板。 “哥哥，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眼前却是一阵恍惚，于烟雨朦胧，熏香缭绕中，林佳芷转过身子，微笑着开口说道。 “赌什么？” 他迟疑。 “到时候就知道了。”林佳芷没有回答，而是温柔的看着他。 窗外的雨飘到室内，他的脸上，冰冷的触感一下子清醒了他沉沉暮暮的脑袋。 “好。” 他应答的虽然漫不经心，但其实有些暗自别劲。 打赌啊，他还没有输过。 曾钰眯着眼睛，女孩子吓了一跳，瑟缩着就往后撞上了枝干。她吃痛的惊呼，抬起了头。 泪眼模糊下是不安，慌乱，震惊，羞涩。 她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直与迟疑，然后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猝不及防的欢喜，来不及掩饰。委屈的别着嘴，眼睑中再度蓄满了泪水 曾钰看的一清二楚。 他身子晃了晃，面色有些发白。 “其实，赌什么不重要的。” 林佳芷细声细语，结束了那次的交谈。 如果不在乎，就会无所谓。如果无所谓，赌什么自然都不重要。 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女孩子像是害怕，又像是无畏，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颤抖着颤抖着，猛地拽上他的衣角。 那么紧，那么用力。 她在微微哆嗦，她在哽咽哭泣。 进一步，靠的更近。 她与他相逢，所有的无助所有的脆弱，她毫无掩饰展示给他，她无意中全部依托给他 视线里，已经看不清了，高大的男子完全遮住了女孩子。 绿意扎眼。 曾钰的心情，一落千丈。 他忐忑不安的追她出来，他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预演，他追上她，她会质问他，她会骂他闹他咬他或是抓他打他。而他会搂住她，会强硬的不让她挣脱。 他会说，苏苏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无论是旁人的风言风语还是方才的他和湘烟，都是为了让苏苏吃醋而刻意为之。 他会说，因为苏苏太好了，也太单纯了，如果不这样刺激一下，万一苏苏意识不到我的重要性怎么办，万一苏苏意识不到自己的心怎么办。 但他不会再说了，他料想的情节永远不会发生了。 因为他看见她与他相逢，满心欢喜。 他千算万算，漏算了他。 他和林佳芷赌注，他企图给她解释，但他忘了他的存在。 绿意重重，树下的两人渐渐模糊。 曾钰将树杈用指尖掐下，眼眸逐渐狠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公子饶命，饶命” 慌乱的下人以头抢地，嘴巴磕磕绊绊，惊慌的一直喃喃说道。 太师椅上坐着的人一动不动，青白的衣料看不出质地，只是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莹光。 他垂头，趴在地上泥土汗水混杂在一起的下人，额头蹭出了血。 “在哪里？” 他温声开口，不高不低语气平淡根本听不出来有过度的气愤或者什么别的情绪。 却见趴在地上重复饶命的下人身子一抖，战战兢兢的抬头，我我我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刺拉—— 很尖锐的声音跐过地面，那下人见皂底黑靴压迫着就朝他腰眼踹来，紧接着一阵钻心的疼，身子趔到一边，而有声音从头顶传出，“处置了。” 仍然是温声细语，云淡风轻的，没有什么脾气的样子。 “啊！公子饶命，不，不是我的错唔唔” 下人浑身哆嗦，寒意从指尖传遍全身，男子声音好听的淡淡的三个字如同凌迟处死的极刑。 他还想求饶，他下意识的求生欲令他死死盯着那个矜贵的背影，但他的脖颈却被两个壮汉用冰冷的尖锐抵住。 他闻见铁锈，看见血腥。 他瞪眼吐舌面色灰白。 男子面色无常，无论身后怎么尖叫怎么慌乱，再大的动静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走过砌成八卦图阵的砖面，走过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路边风景不停转换，但日光强烈，如同密密麻麻的那细针一路就扎在肌肤上。他额头鬓角出了些细汗，但他神色却隐约有些愉悦。 天色湛蓝，无云无风，他能看见房檐细光闪烁，瓦砾上有绒绒青苔。 他大步跨过月亮门，衣摆掠过青灰的墙面。 “我回来了。” 他微笑着开口，安安静静，他面前没有一个人应答。 男子顿了一下却并不在意，几步走到台阶前，推开里间，“tgtg” 他试图开口，但一瞬间的尘土飞扬不得不让他屏息避让。久不居人的屋室灰尘自四面八方冲涌，很强烈的霉潮之气几欲令他咳嗽。 这间房，已经空了很久了。 男子垂手敛声，静静的斜靠在门框之上，青白的衣衫不知何时沾上了青灰的污渍，有些醒目，有些狼狈。 “听说啊，那个姑娘跟人跑了。” “真是不知道羞耻，公子才走几天就干出这样的事情。” “我早看她就不是安分的，你看公子对她多好啊，可一转眼还不是跟别人” 分明这里安静如同坟茔，没有什么人说话，但他耳边却像是出现了幻听，大大小小或尖细或粗的声音不绝入耳。 直到头晕目眩。 直到世界尽头。 直到梦醒时分。 直到又看见她和他， 曾钰嗤的一笑，琥珀色的眸子逐渐变得清明。 他声音不大，没有惹人注意。或者说，在树下耳鬓厮磨的两人，过于专注彼此。 日光有些大了，即使是有树荫的遮挡，曾钰也能感觉到头顶的灼热。 他凝神看着两人，他是真的不曾想到，一场单纯为了开脱解释或是为了赌注的局，竟能让他撞见如此场景。 他方才愣神回忆起的，是一场断断续续扰他心智的梦，说梦却不像梦，如同另一个他曾经活过的存在。 他想起一直以来那些断断续续发生在梦里的事情，就如同每一次经历过的曾经。 他救了一个女孩子，他带她回曾府，他掏心掏肺对她好，他不被接纳，最终背叛弃去 他感同身受却分的清现实梦境，但现在，他看见了他。 他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原来是这个男人啊，他第一眼就心生不喜，愈加讨厌，厌恶至极。 这个男人是梦里被下人们称为那人的人，是在他年少时莫名其妙要封了曾府院子的人，是立于庵前冷淡对他的人，更是祭拜那块叫做林佳葶的女人牌木的人。 他早说过，他不愚昧，并非不相信怪力乱神。 早前，他便对他的梦，对叫做林佳葶的牌木，对这个男人有所怀疑，现在，更是确定。 他，林佳葶和这个男人，他们曾经拥有相交的前世。 今世却永远不能有所交集，因为林佳葶的牌木，他们之间本该形同陌路。 但现在，他在和另外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耳鬓厮磨。 曾钰有些想笑心下有些解恨却又剧烈的疼痛。 日日夜夜他不得入睡，一想起那个已经成为牌木的女人给予他的背叛，那无处发泄的怒火便开始熊熊燃烧。 人生短短数载如同浅浅溪水流逝，磐石却依旧沉淀某处，更如历久弥新。 他对林佳葶历久铭新，未曾忘记。不因为隔着时间，隔着生死。 他每每想起心如滴血几近崩溃，如绳麻控制他，如尖刀割裂他。 林佳葶背叛了他选择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却忘记了她和另一个不相关的女人你浓我依。 不，这个叫苏合的女人，并非不相关。 曾钰盯着两人，眼神里一晃而过了茫然。 她只是解闷的小玩意儿，如同家养的白猫只需要等着主人来兴致时逗弄一二。从认识初他便一直坦然自己内心的想法，压根不觉有什么不对，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什么渐渐的不一样了，他开始关注她，越发想逗弄她，会为了她涉险，紧张，他差点以为自己快陷了进去，甚至在因为得知林佳葶的事情失控和丫鬟云雨后一直心神不宁，更想要设局解释弥补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与这个男人有关系。 在他一次次的试探，在她一次次的保证后，她仍然和这个男人有关系。 他绝不饶恕，无论是她还是这个男人。 曾钰手缓缓的开始攥拳，面色却平静的，甚至有些如玉的俊朗。 这个男人夺走了他两世。 而她和林佳葶都是背叛者。 他的背叛者。 因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明明都是他最先一步。 先一步来到她们身边，认识她们，接纳她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拽住衣角的手，几不可闻的，晃了晃。 说是晃，却也是抓不住了似的，无意识微微颤抖了一下。而拽这词，实在言过其实，事实上那手都不敢完全碰触衣角，只用着三个指尖，小心翼翼的，不敢使大了力气的捏着。 有些像是捏着绣花针的姿势，但指尖触感却不是绣花针那么尖锐，冰冷。而是细细滑滑的，舒服的想摩挲。苏合晃了下神，在一片近乎于墨色的衣料衬托下，她从没有觉得她的手，这么小，这么肉，这么白，如同前日搁在天目瓷盘中，那个野山椒凤爪。 有风从耳边掠过，发丝拂过脸颊，苏合眨了下眼，忽略掉发丝沾上眼睑的痒意。 她还没有从将手看成鸡爪子的茫然中走出来，鼻间，便全是从面前这人身上传出的，木质香调味道。 一直就知道他身上有木质香调的味道，是他独一无二的味道。冷冷的清清的，但从来没有仔细辨认，如今这味道却掌控了她所有的心神。她才发现，其中有一味是用了佛手柑，微辛微甘，类似于橙和柠檬调和，却又多参杂了什么。 那多参杂的不知什么味道正是撩人的紧，霸道的紧，她一嗅，鼻尖发痒，耳尖发烫，又痒又烫，痒到心里，烫过全身。 热，很热。 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去胡思乱想，想什么绣花针啊鸡爪子啊乱七八糟。那些东西尽数被抛弃脑后，只有他，只有面前不想避不想躲心心念一直惦记的他。 他就，这样来了？ 一时，心里面的鼓又开始咚咚的敲。 慌乱，妄想，酸涩，惊喜 她难以捕捉不时闪过脑海的词组。 长时间蹲下后猛地站起，带来的那股昏厥和足底的麻意已经消退的差不多，僵直着身子而后略微放松后那种酸痛的感觉也有所缓解。一见他漫天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脆弱无助，哽咽掉眼泪，泪水也已干。只脸颊上还有些风干后的紧皱感，崩在脸上有些难受，有些痒痒。 蹲在地上抬头，猛地站起，撞上身后的树，僵着身子盯他，稀里糊涂哭泣 关于遇见他，她一连串脱离掌控不由自主的反应，她想了一遍又是一遍。 可还是无法直视，她至今拽着他的衣角。 酸困从臂间传来，提醒她如今的处境。 她胆大包天的，就那样扯住了他，像是可怜的如同被人遗弃的小东西，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道谁给她的勇气，以往看见他战战兢兢不敢侵犯的态度，被她抛在脑后。 她是委屈，还想强忍着坚强却在看见他的刹那溃不成军。鼻腔里那股酸意往外冲，那么难受，那么窒息。 她想扎个猛子直直扑进他的怀里，环住他，紧紧环住他。 她一直肖像他，隐秘的肖想。她不敢再放肆，幸亏不敢。 如今她陷入了两难的局面，羞愧和委屈平分，她便杵在原地，不看他，不动作，期待时间不要流逝或者，或者眨眼便过去今日。 冷静后，实在觉得太难堪了。 但这自欺欺人掩耳盗钟的想法并没有再持续了，或许男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看见，他衣袖动了。 想都来不及想，她飞快的，在他之前，收回了酸麻的手。 心跳如鼓点密集。 方灵均垂眸，就见女孩子猛地缩回手，怯怯的却也毫不迟疑的。 他眼底看不出情绪。 意识到，他可能在看自己，苏合如坐针毡，男子视线如同实质，令她不安，令她心神不定。 她手紧张的交握在一起，身子小幅度小幅度的往后退。 离得有些近，她呼吸不畅，几近窒息，或者怕他听见剧烈心跳。 无论她遇见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在别人面前学会了绷着脸，学会了冷冰冰面对。但是他，她遇见他，只是那个胆怯的，一如从前的她。 “殿下您，您怎么” 怎么在这里啊苏合磕磕绊绊，话出口又急急噎住。对着他又盯又哭又拽，她现在才问，是不是，有些迟了？ 七夕佳节，曾府待客，她方才还遇见他侄女和想做侄女小婶婶的邹怡。 或许是她侄女将他邀来了，给想做小婶婶的邹怡制造机会 怎样都不该问。 她一想就想到了，苏合脸色有些发白，心里不知道怎么就，酸溜溜的，有些郁气。一时又想起她在他之前，撞见了什么，更难受了。 女孩子脸色一会儿一变，令人摸不清，只见她略微发白的唇瓣，一直被牙齿咬着，咬出了玫瑰深红的印子。 方灵均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她的唇。 女孩子耷拉着脑袋，留在他视线里的，是软软绒绒的发顶，和一截白皙凝脂的后颈。 她身子往后退，扭捏着，衣摆一直在小小的动作。 有些烦躁。 方灵均手屈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燥意并不陌生。 她怯怯盯着自己，泪眼模糊的睁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勾起他的衣角。 他的淡然，早已瓦解。 时机不对，地点不对，情绪也不对。不止是她，还有他。 他刻意，克制，冷眼旁观。 却都败给了软软细细蜷缩在树根下的她。 她在他跟前蹑手蹑脚，他不止一次能感受到她的紧张，惊慌失措。她明明怕的要死，却每每见他，又胆大包天。伸出小爪子挠他，撩拨他。 嘤嘤的，人畜无害的水灵灵看着他，憋的发红的脸颊，眼尾淡淡的粉红，一直清纯又勾人——惹他。 不要试图接近 不被允许 不可原谅 可那又怎么样？ 她一直在招惹他。 方灵均眸色渐深：“您？” 啊？半饷，苏合还是张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应答。 这，这要她怎么回答。 “我您不用您” 她受宠若惊，想说不用称她为您，一时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称呼她，只能慌乱摆手，脸上都是惊慌。 “嗯？” 苏合心里一颤，被他漫不经心的一声撩的腿弯儿发软，她结结巴巴，手也不敢动了：“您，您您” “您不叫方白了？” 啊？ 苏合有些懵，男子面色淡然，冷冷清清的嗓音徐徐开口，但他 啊！ 她后知后觉短促叫了一声。 他眼底划过笑意，却冷冷淡淡看她。 “被欺负？” 唔 苏合点头又使劲儿摇头，被他突然的搭腔砸的头晕目眩，他对她，说了那么多，那么多话。 “我，没” 她想慎重的回答，但现在哭卿卿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没事。便鼓起勇气：“殿下您” 气氛陡然有些奇怪，苏合脑子里面啪的一声，“你，你在问我吗？” 颤颤巍巍的开口。 她这句话着实鸡肋，除了她，他跟前压根就没有别人。 但她还是想确认什么的，“你，是这个意思？” 她心跳如鼓，脖子一横，第一次，将他当成平辈， 方灵均依旧冷冷淡淡，没有表示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就约等于默认她说下去，苏合呼了一口气，心里隐隐有些雀跃。 可，她该怎么说，她该怎么解释她的狼狈是撞见了曾钰和丫鬟做那种事情？ 于是，在说谎和坦白中犹豫不决 方灵均就看着苏合脸色又爆红又苍白，支支吾吾的扭扭捏捏。 树影渐渐偏移，日光毫不吝啬的射过来，他眯了眯眼睛，身子微向前倾，阴影挡在女孩子身前。 苏合浑然不觉，陷入苦恼中，嘴角喁喁，“我，我没” 她艰难的开口，可甫一抬头，望进他漆黑的眸中，那撒谎推诿的话迟迟就说不下去了。 “我，我心里很乱，太阳很晒不舒服，有些想吐” 安静的，只有女孩子细细软软的声音。 “可可” 她揪住衣角，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因为你凶，对我凶说好多遍不让我接近你我难受” 胆大妄为！ 分明不是他的原因，分明和他没关系，但是她却颠倒是非，有的没的往他身上赖。 他什么也不知道，她也不会让他知道，那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事情，那些内心纠结难以启齿的情愫并不光鲜。 他只让她倾慕便好。 她盲目的倾慕他，不去想关于自己，关于他是否有那不为人知的一面。 就如曾钰？ 她忐忑不安，她极力粉饰太平，但最后，还是已经带上了哭腔。 呜呜咽咽的声音渐大，苏合嗓子有些干，她泪眼婆娑的盯方灵均。 吸了吸鼻子。 他不知道看哪里，只待瞥见她的视线，“哭够了？” 低低问了一句。 像极了大家长对待不听话的小孩子，不是责罚，不是问罪，而带着些无可奈何的，问她哭够了没。 甚至她能想到，她回答没有哭够的话，他会让她继续哭下去。 苏合一滞，眼泪怎么也掉下不来了。 明明很委屈很难过，却只能是干干几声，抿上了唇。 “难过了，沮丧了，是谁都会有的负面情绪。不要难以启齿，没有人笑你。你哭了，喊了，甚至不合礼数了，只要没有人看见，就不必拘束。” 苏合咬着唇，他面色如常，但说出的话 “那，你看见了吗？” “那，有没有人看见姑娘？”小碟紧张的看着苏合。 苏合垂手放在桌几上，宴会已开，觥筹交错。 女孩子轻快的声音，如同桃红柳绿里的莺歌燕语。氛围轻松又融洽，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就连小碟也以为，她早一步便回来了，而中途在路上忍不住热，是急急的迈开步子跑的。 她端起茶盏抿了口水。 “没有。” 清淡的声音散在空气里，只剩下佛手柑略甘略辛的味道。 她咬了咬唇瓣，脸上又爬满红晕。 关于曾钰，关于那场如同噩梦的撞见，早已经，如烟消散了。 －－－－－－题外话－－－－－－ 辈分不一样怎么谈恋爱？（来自方白） 初衷写言情，一直想言情，你们看我写互动场景字数就会粗长粗长。 方白：这就是你拖着然后断更的解释？ 作：呃呃殿，殿下，啥意思？我不是不想更，只是慢慢 方白：日常，二十万字 作：哈？ 方白：不要剧情，你脑子不好写不出来，恩怨情仇没人在乎 作：可，可，可是 方白：日常，二十万字 方白：让她撩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那个老杜，听说死的可惨。” “我知道那个，有妈妈拿着刷子跪在那里刷了一宿，但血渗进砖缝中，那一片还是看着恐怖的。” “天哪，你都不知道寒光一闪手起刀落，有人当场就疯了！” 苏合皱了下眉，耳边远远近近的传来几个丫鬟声音。 她眼周又涩又酸，迟迟睁不开。又夜里或许忘了关窗，日光刺眼，便将手背抵在额尖。 “你们说老杜这是无妄之灾呢还是惹小人犯太岁？” “命都搭进去了，哪还是招惹小人” 吱—— 随着门被推开，交谈声，脚步声，桌椅磕碰便响了起来。 丫鬟们进来了。 “竟然放走了人，他是触了逆鳞。” 却还是不肯休的低低议论。 “他没看见公子心心念的跟什么一样么，非要找死幸好人被送回来了。” “没想到竟然是林府的姑娘，不是说她失忆谁也想不起来吗，感情装的啊，一出府就想起来了？” “谁知道呢，一直来历不明我还觉得像野那啥你看那眼神魅的” “就勾男人魂儿啊，那个男的不也着了道” “这都可以浸猪笼了。” “不不，不会，你没听人说，公子有意马上过明路” “夫人能答应啊！”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正说道兴处，忽然有个丫鬟叫了一声，连忙扯了下周围人，“快别说了。” 压低声音道。 苏合就见丫鬟们飞快瞄了她一眼。抿唇收拾打点。 一直没有理过床榻上的她。 她想起身，却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浑身更是乏力。 还不等她再做什么动作，门外脚步声又响起来，日光被人挡住室内一瞬昏暗又恢复光亮。 她再看，屋里已经站了个桃红袄子的婆子。 她面无表情，薄薄的嘴唇向下抿着，头发抹蜡梳的一丝不苟，看起来极为严厉。 苏合还在打量，丫鬟们已经齐溜溜垂下头，叫了一声嬷嬷。 “下去吧。” 婆子挥手，丫鬟们鱼贯而出后，苏合便对上了她的眼睛。 “林姑娘。” 婆子开口，不冷不热：“我希望你不要再生是非，你的任性已经带走了一条人命。” “我” 苏合一急，她根本听不懂这婆子说话。 “我奉劝林姑娘。” 婆子瞥她一眼，虽称呼她为林姑娘，但语气中未见尊敬，“三日后我来给你净面，你安安生生与公子完婚，不该肖想的东西你永远不要肖想丫鬟们说你最近惹上风寒，夜里咳嗽不止。我让人熬了药送来，你待会就喝，切记勿要耽搁正日子。” 自顾自说完，婆子便抿嘴再不说话。苏合听得一愣一愣，没想透婆子的话，一时又觉嗓子干痒难耐，如密麻麻蚂蚁在喉头爬动。 她忍不住侧身捂嘴咳了一声，这一咳，却咳出了掌心里的一片湿潮。 她只觉头脑里轰的一下，那股熟悉的陌生的冰冷在口腔中散开。 踏踏脚步声又起，端着托盘的丫鬟走进来，托盘上托着碗药，还在翻着热腾腾的雾气。 “话不多说你好自为之。” 妇人示意丫鬟将药放在苏合床边的杌子上，皱着眉头说完，也不理床榻上的苏合，转身和丫鬟离去。 苦涩的药味越发浓郁，苏合将手一寸寸从嘴唇上抽离，白皙掌心的暗红刺眼。 她止不住的开始发抖，脑子里面空空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挪到床边，用手去够药碗。热气已经散尽，药汁泛着青亮亮的黑。女孩子的脸缓缓的，映照其上。 青白脸色，深陷眼窝以及，涣散无神的眼。 啊！ 苏合就叫，反手打翻药碗。 没有瓷器破碎的声音，没有药汁泼洒的声音。 只有静，寂寥无人的静。 喘息声慌乱，她瞪着眼，极目一片漆黑。 白昼睁眼变为黑夜。 她是做梦了。 苏合呼了一口气，背后汗津津的难受，贴身小衣已经被浸湿，那场梦那么真实，真实的可怕。 她已经不咳嗽了，也不再咳血了 那些丫鬟嬷嬷的面孔，她一张也不认识，她们口里说的事情，她醒来只隐隐约约有个印象。 丫鬟们说什么下人死了，又牵扯到什么林姑娘，婆子对她说三日后完婚，让她不要惹麻烦，害人害死人下人死了林姑娘 不会吧！ 苏合心里一紧。 暗夜里传来鸟雀扑腾的声音，带来几声喧嚣又更加寂静，此时正是夜最沉的时候。 苏合紧绷的身子开始放松，梦是荒诞，是不可置信。她在做梦，又为何离了梦而惴惴不安。 现实已经令人那么不安，再顾上梦，她哪有那么多的精力。 这么松了口气，也没有了睡意。她睁着眼睛，虚空中什么也看不清，睁不睁眼现在而言已经多余了。 七月展眼已经过半，静下心想，一片空白，实在不知每日有何忙碌。这半个月，也只有七夕那日宴席留下印象。 她本以为回府后会难以入眠忧心忡忡心不在焉，正如在西府听见丫鬟们议论曾钰与湘烟一样，但结果却是，她一夜无梦。 她知道自己是个多思的性子，这件事能这么快的平息 “难过了，沮丧了，是谁都会有的负面情绪。不要难以启齿，没有人笑你。你哭了，喊了，甚至不合礼数了，只要没有人看见，就不要拘束。” “那你，看见了吗？” “没有。” 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方灵均的话，苏合用手捂住脸颊，耳尖微微发烫。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感觉心里涨涨的，浑身酥酥麻麻。 又翻了个身子，她将脸颊埋在枕间。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下子又对她那么好了。 她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对于他她从不敢奢求。他看她一眼，没有冷眼以待或是疏离无视，她便窃喜很久，她太能满足。 她并不觉得委屈，在这份情愫中，她永远知道她和他不会有结果，她自卑又懦弱，她没有任何值得别人欣赏的地方，她和他从来就是云泥之别。 但尽管她那么难堪，她还是单纯的爱慕他，不管不顾的只爱慕他。 苏合小声哎哎，手撑着被子又她坐起来。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了。丫鬟们开始走动闩门。 又是艳阳高照。 她呼了口气，下床洗漱。 但，还是受了梦的影响，怎么想方灵均都无济于事。 她今早一直怏怏的，饭吃了几口便咽不下去。丫鬟们只当她是热，一说两说的，小枣就要去灶上让熬些绿豆汤。 府里现在周姨娘管着中馈，蔓丝园的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了些，下人们看人下菜碟，小枣去灶上要东西再没有当初的不便。 苏合闻言颌首应了，接着从绿纱窗里望着小枣往院外走的身影。 府里是是非非一泼不平一波又起，她身处其中一直拘泥，直到温氏病倒，周氏上台，才觉过味来，学会有的放矢，不要将所有事情认得太真。 “我去姨娘那里走走。” 她推椅起身，开口说道。 正收拾东西的丫鬟们一愣，不知苏合来的哪一出。 “姨娘那里离花园近，我去去暑气，你们不用跟着了。” 接过画扇递给的团扇，苏合说道，丫鬟们面面相觑，一再嘱咐便也作罢了。 说要去周姨娘的院子，但只是一时兴起。可去可不去的。 苏合一路挑着凉快的地儿，有些漫不经心，不知不觉间，已经走的出了汗。 她站在树影下面扇着扇子，随意一暼，不远处一道柴门，半开着能看见门后并排着五间平房。 门上挂着草帘，有个婆子从帘后走出，端着水盆给地上洒水。 苏合走了过去，哗哗白水用手舀着泼在地上，尘土被带起来，不一会儿便扬满整间小院。 婆子身影忙忙碌碌，隐在尘土中，只能听见哗哗水声看见漫天飞尘。 苏合捂住口鼻，后悔上前一步。尤其离得近了，地面灼烧带起的腥热能扑上脸颊。 她正要后退，隐隐约约却听： “害人害己，天诛地灭。” “给我烧！” “烧死她，烧死她！” 小院，火把，烟雾缭绕。 人群，男男女女，喧嚣不止。 桃红袄子，板着脸。 托盘，抿子梳子瓷瓶，转过月亮门，脚步渐近。 惊恐尖叫，夺门而出。 撕心裂肺，翻肠倒肚。 烧烧烧！ 死死死！ “姑娘？姑娘？！” 婆子焦急的叫着，水盆倒扣在地上，湿漉漉的地面弯折着条条水痕。 啊 苏合回过神，不知是否吸入了尘土，她嗓子开始发涩。 汗珠顺着下巴尖往下滴落。 “姑娘怎么了，可要不要紧，脸色这么苍白” 梦？ 不，她一直不曾做梦。 苏合却没听婆子继续说话了，她转身就往回走，越走越快，艳阳下，直至跑了起来。 －－－－－－题外话－－－－－－ 有事没事就爱一把火的本凉凉有话说： 撸一下哈。 苏妹妹三世来来回回就遭遇两场致命大火。 第一世第一场静心庵起火，起因：痨病。经过：温氏放火。结果：被曾钰所救。 第一世第二场曾府小院起火，起因：？经过：？结果：挂掉回档。 第二世第一场静心庵起火，起因：痨病。经过：温氏放火。bug：林妹妹回档有误，变为苏妹妹。结果：第三世副本开启。 当下任务：找寻曾府小院起火起因经过。结果：你猜。 另，指路第一卷第十九章，第三十七章，第二卷第十章，第六十五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婆子莫名其妙，嘟囔半天才弯下腰，倒扣在地上的铜盆被太阳照得反光，她眯着眼正准备拾起，面前一暗，大片阴影覆在铜盆上面。 有光点在眼前晃了晃，接着就听：“刚才的姑娘往哪里去了？” 苏合没有刻意往哪里去，她跑的跌跌撞撞心不在焉，期间更撞了几次过路的丫鬟婆子，惹来好些议论。 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三日后我来给你净面，你安安生生和公子成婚。” 面无表情的婆子扭头离去，啪一声关上房门。 她好像梦魇了，又出现幻觉了。眼前一黑又一亮，她踉跄几步。 还是那个婆子，手上端着净面用的托盘，缓缓走过月亮门。 不，不要！ 她憋着一口气，喊，喊不出来。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说什么也没有用。 那婆子已经伸手推开了门。 苏合此时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不知道汗水还是泪水啪嗒落在在晒的发白的地面上。 “拿来！” “啊，娘亲啊！” 婆子连滚带爬撞开门，脸上惊恐不再面无表情。 震天响的吼声越来越急，像鼓点像雷声。脚步越来越乱，越来越重：“害人害己” 碰！ 苏合彻底摔倒在地。 幻影即刻如潮水消散。 待从地上坐起，她才后知后觉的嘶了一声。不止手心，擦了地的膝盖也火辣辣的。 蹭破了皮，裸露出来的膝盖上点点血迹，和灰白的沙土。 苏合目光微顿，捏着衣角去擦膝盖上的灰，不料一碰，便钻心的蛰，小腿忍不住痉挛一下。 她索性不管了，只颓然的用手背撑着地。 万里晴空，湛蓝，看不到一朵云。 但她心里阴霾重重，压抑，让她喘不上气。 她想，她又知道了 她准备净面成婚。 她被发现痨病。 然后她死了。 她被围在阴仄的房里，辱骂伴随着火燎。浓浓黑烟一股股往她鼻子里面灌，她无法呼吸，躲避不开。 她全身上下开始痉挛，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她猛地一把揪住衣领，开始剧烈干咳。 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重生后挡在眼前的迷雾正在一点点消减。随着时间变迁，由最初一团乱麻，抽丝剥茧，逐渐理清。 她从烦躁不安，云里雾里变的懵懵懂懂，似是而非 而今，她知道将将大白于天下。 但她胆怯了。 她不敢往下去想。 她宁愿迷迷糊糊，似是而非。 但她的这种退缩，孰知不是另一种方式上的明了呢。 她只有用力干咳，掩饰她的不安。 “姑娘，请这边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合已经咳不出声，有声音远远传来。 她目光无神，下意识扭头，撑着伞的两道身影从侧后小路上缓缓走来。 是丫鬟吧，苏合定神，瞧着两人身形有些熟悉，多瞥了几眼， 就这几眼功夫，两人已是快走到她跟前了。 苏合这才一惊，忙蜷身子藏到灌木丛中。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等她藏好后，才有些懊恼。 她面容狼狈但也并非见不得人，一股脑钻进来却百口莫辨，再出去可就真的尴尬了。 一丝量就没有动，打算等着两人走过。 可说来也怪，她这边心急如焚，那走过来的两人却不急不燥，细声交谈着，更是在她跟前停下。 “这么热的天，还要叨唠姑娘真是抱歉。” “这句话太见外了，我们姑娘可盼着姐姐来呢。” 两个丫鬟客套，苏合只好抿嘴往后藏了藏，又听了几句后，只觉得说话人嗓音熟悉。 她皱眉扫了一眼，靠她一侧的丫鬟左手自然垂下，撑着伞的右手向右边那人移去。侧着头五官看不清楚，只见梳双螺髻垂下的青色发带因为说话而微微晃动，不时扫过旁边人的肩头。 两人挨着肩站的很近，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重合的身形，再多便是小小挺翘的鼻尖。 想必长相不俗。 实在看不着了，苏合便也不多看，怕动静太大被发现，便按耐着性子等两人说完。 只熟悉感越甚。 好容易等两人撑伞离去，苏合松一口气，刚准备起身，右边走着的丫鬟忽然扭头望了一眼。 耳垂边闪过一道玉色的芒光，很快，又扭了过去。 只是不经意一眼。 苏合一下子僵住，瞪大了眼睛。 “湘烟姐，你在看什么？” 左边的丫鬟也回头望了一眼。 “没什么。” 湘烟低低一笑，“快走罢，这里好热了。” 湘烟。 湘烟！ 苏合刷的站起来，当即也顾不得手心膝盖上的蛰痛了，她迈步就往前追。 追了几句，却又停在原地。 她在干什么？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曾府撞见的那一幕。 不由又有些恶心，苏合身子晃了晃，一咬牙，却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苏合跟在两人后面，因为湘烟和周姨娘的关系她多少有所耳闻，便以为湘烟是去姨娘园里的，可跟了片刻，便觉着不对了。 等看见虚掩着的门，心跳已经不知不觉开始加速。 怎么就到了这里？ 苏合眉头越皱越深，心里亦有些复杂。若非必要，她是断不可能来这里的。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曾经多么熟悉现在就多么陌生。 她在门外犹豫不决，里面两个丫鬟眼看着就从游廊穿过去进入卧房。 苏合吸了一口气，推开门。 她还打算着见到丫鬟准备说什么说辞的，可打眼一瞧，只有卧房上的竹帘子在微微晃动，园里面根本没有丫鬟。 说不上是不是松了一口气，她摇了下头正准备进去，里面已经有丫鬟在招待了，“姑娘就在等姐姐了。” 苏合一怔，掀帘的手迟迟没有动作，接着，鬼使神差的，她左右张望一番，抿着唇往园后走。 卧房后面有棵树，枝叶茂密挡了大半的光。地上便有些潮湿，墙根上也布满青苔。 苏合贴着墙根慢慢挪到窗边。 半扇窗开着，隐约看见墙面上挂的琴和案几上摆的筝。熏香炉里传出阵阵百合香 她咬了下唇瓣，手揪住衣领。珠帘子哗啦啦响起，脚步声随之走来。 下意识的就绷直身子。 “多谢姑娘了。” 湘烟的声音渐渐变大，“长痛不如短痛，希望公子能重新振作起来。” “哥哥若真的振作起来，那样再好不过了。我就担心万一他想不开，害的可是自己身子。” 林佳芷无不担忧的说道。 苏合心跳加速，呼吸声逐渐加重。 “哥哥那时前来找我，我就察觉他情绪不大对，问了后才知道是对六妹妹心思太重了。” “我怕郎有意妾无心，便给哥哥出了主意。虽然有些对不住六妹妹，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心是好的，没想到事情竟闹到了如此田地。” “姑娘何必自责，是那林苏合蠢笨经不起考验，想也知道公子为人正直，怎的与我光天化日做那等子事情？” 湘烟讥诮几句：“不过也罢，公子能看清了。” “只是哥哥对六妹妹真上心，一听前些日子传你和他便焦急想澄清。”林佳芷还有些不安。 “都是小人嫉妒罢了，姑娘也该知道我们府里有些爱搬弄是非的。” “妹妹年轻心里没数，只道别人对她好是应当的。却不想曾哥哥是真欢喜她。” 林佳芷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不珍惜便罢，还当无所谓，哪知道天底下有几个好男儿？” 两人声音渐渐小下去，想来是离了窗边。 苏合却没有心思关注了，她面白如纸，眼前一阵阵发黑， 作戏？ 她看见的，是林佳芷给曾钰设计的一场戏？ 她不是偶然撞见的，是曾钰刻意的，刻意让她瞧见，要给她解释。 可她跑了。 她还道曾钰恶心。 原来不是的，她误会了。 可是为什么还有些淡淡的不自在萦绕心头下不去。 是什么呢？苏合百思不得其解。心下一急，哐的一下，额头撞上了窗沿。 糟了！ 她刚捂住额头。 “谁！” 有丫鬟厉声喝道。 脚步声急促往窗边走来，苏合僵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何必费力气？” 不想，林佳芷却远远叫住丫鬟，“想又是那野猫，你赶也不走它。左右有纱窗挡着，它也扑不进来，就让它去罢。” 丫鬟只好应是。 窗边的脚步声又远了。 苏合呼了一口气赶紧蹲下，一会儿又听见林佳芷和丫鬟的声音。听着是她要休息了，丫鬟细细的嘱咐什么。 所以又磨蹭了一段时间才出了园。 苏合身心疲惫，过了一条夹道却意外的又看到湘烟。 她背对着自己立在原地，时而垂头时而左右四顾。 是迷失了方向？ 忽而湘烟低呼一声，往东走去。却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又往后瞧上一眼，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问题。 就好像，刻意引她一样。 苏合躲在芭蕉树下连连摇头，无论是她从蔓丝园出来，还是碰见湘烟，跟在她后面，都可以说是凑巧二字。 这个念头刚闪一下，等到湘烟推开周姨娘的院子，她才是彻底作罢，又有些暗暗怪自己失心了不成，连姐妹之间联络感情都要猜忌一番。 不由皱眉。 “真是个傻子！” 突然，门内传来咯咯笑声，有些尖利，“谁不知道你林佳芷喜欢公子，你能给出什么好主意啊？” 接着另外一道声音低低传出来，却因为声音小，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 苏合下意识就以为是周姨娘，湘烟方才还好言好语的和林佳芷笑笑说说，一转眼却又大变了样子 “说什么为了澄清我和公子之间的事情让公子和我做场戏，这种荒谬的理由谁信啊？” “怎么澄清不是澄清，反而逮住机会将人一军” 湘烟一摊手，“也是公子不了解内宅的手段，只以为他的林妹妹是好妹妹。” 萦绕在苏合心头的不自在才下去了，是啊，原来是这样，要说用这个法子澄清未免太牵强，原来林佳芷存在私心。 “她是觉得利用我了，一让林苏合看不惯我，二让公子也因为林苏合的关系和我疏远了，她就能当那唯一的解语花了做梦呢吧？” 苏合紧张的听着。 “她所想的，还不是照着殿下的意思来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焉能知道自己也被利用了？还亏殿下将计就计，既将曾钰和那林苏合关系彻底挑拨了，又能撇清他的关系郡王殿下实在是高” 啪！ 园门口的花盆碎在地上，湘烟抿了抿唇，用小拇指挑着耳垂下玉葫芦。 “怎么了？怎么了？” 卧房冲出来一个丫鬟，急急就叫，“呀，是姑娘来了，怎地不进来？” 转而又惊喜道。 湘烟慢悠悠的瞥了一眼，见是周姨娘身边的丫鬟，只不过她忘了叫什么。 “那谁，芸姐姐有空吗？不请自来，我不会打扰到她吗？” “没有的事，正好姨娘睡醒了，她见了姑娘铁定欢喜的，快进吧。”那丫鬟摇摇头，忙迎过来。 “也对，我这么客气做甚？”湘烟笑了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早风就很大。 小碟从松鹤院一路走来见丫鬟们被风吹的狼狈不堪，发丝和衣衫卷成一团扑到脸上，素日里精致妆容上不是鼻涕就是眼泪，各个气急败坏惨兮兮的。 正暗暗发笑，额角有些凉丝丝的，手顺势一摸，雨点子？ 她便抬头，天是阴的，看不见往常毒辣辣的太阳，云压的很低，缓缓在移动。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是瓢泼大雨，念到此，也没那个闲工夫笑丫鬟们了，迈开步子就往蔓丝园跑。 何嬷嬷跪坐在炕上，耳边刚听见踏踏脚步声，小碟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暗，小碟视线扫向炕头，新洗过的夏衫杂乱，何嬷嬷围坐中间，垂着头极为认真的用手抻着褶子。 “这种小事妈妈让我来做就好了。”小碟说了一句，手上却没有动作，而是拿着茶壶给自己倒茶。 “那个” 何嬷嬷听见耳边哗啦的倒水声，小碟倒的急水线冲进茶杯里又溅了周围桌面一圈。 她呼了口气，“安妈妈一切可好？” 小碟拿起杯子咕嘟一口喝尽，闻言眼睛转了转，“还行。” 半天后，何嬷嬷噢了一声，算是结束了对话。 小碟耸了耸肩，颇有些莫名其妙，何嬷嬷这些日子一向不怎么多理她，今儿找话说倒是少见的稀奇。 拿起茶盏晃了晃，又给自己续了杯。 “那”何嬷嬷手揪了揪衣角，有些欲言又止：“姑娘她” 饶是再不机灵，也能听出何嬷嬷说话语气的不对，然后一回来就和她主动搭腔 小碟一直是个机灵的人。 开口的当儿，她脑子里念头就转了几番，“还行吧。” 有些敷衍，或者说刻意的敷衍。小碟借着喝茶的空，拿眼镜觑何嬷嬷。 果然，何嬷嬷听过后一阵郁气，当下有些恼了，“还行是个什么话，问什么你怎都还行？” 小碟脸上有些自得，忙垂头，又继续吊儿郎当，“还行就是还行，妈妈问了我可都是如实说的。如果您实在放心不下姑娘，何不亲自去问问？” “您又拧巴着不去，一天天没事就让我打听姑娘。我又不是耳目神！” 说着说着，她不满又嘟囔了几句：“姑娘身子一直都有些不好，三不五时的便吃药请诊，这素日里大家也都操心呢。今番不就是又咳了几声，也没什么大问题。姑娘都说是贪凉不小心多吃了几瓤冰瓜，把喉咙给刺激了。” 何嬷嬷越听眉头是越皱越深，明显对小碟的话不满意。她夜里觉浅，分明十次有八次都能听见苏合压抑的咳嗽声。 这心自从揪起便再放不下，别扭着的那点子芥蒂在苏合身子不适上面就淡下去了。 可她又实在拉不下脸，便几日都托着小碟去内室看看情况。 “妈妈就别多想了。”小碟又冲了个杯子，“您先吃茶。” 何嬷嬷并没有接茶，她将腿上铺着的衣裳搁到一边，一脸严肃：“小碟我给你说，你别嫌我一直烦你，我是真担心啊，可我之前那样，我心里难受” 说着又突兀的转了个话题，“以往你只当姑娘把你给我是伺候我的，但是我这个老婆子何德何能让人就伺候着？” “前些日子姑娘不是带了你去曾府吗，想她也是没忘了你，你何不给姑娘说说，让她把你调回去？” 小碟半天没有说话。 何嬷嬷见此，又开了个口，“我为你好” “妈妈！” 小碟气笑了：“妈妈何必给我这个丫头片子下套，姑娘让我服侍您我就服侍您，别的我不想。” “您这一个劲儿的让我去姑娘身边，其实也是让我当您耳目神吧？” “不” “姑娘之所以让我陪同她出门那也不是看得上我，妈妈不知道吗，那次是因为何事才想到我了？” 小碟咄咄逼人：“所有人心知肚明，是看在妈妈面子上。妈妈看不出来？还是说，真要一个姑娘，拉下脸跪在妈妈跟前求您别置气了才好。” 说完一摔杯子，撂挑子扭头就走。 何嬷嬷张着嘴，半天没有反应。 午间，小碟见小枣搬着小杌子坐在廊前纳凉，走过去说，“你倒会找地方。” “屋里闷的很，这天又要下不下的。” 小枣扫她一眼。 小碟望了望天，“是啊。” 她一早就以为要下大雨的，那时雨点子也滴了下来，没想到这会儿还下不下来了。 “怎么有闲工夫纳凉了，姑娘谁伺候？” 随即，也搬着杌子坐在小枣跟前。 小枣张了哈欠，“越莓在里头，我出来偷个懒。” “你倒耍滑。” 小碟摇摇头，提起苏合不免想到何嬷嬷和她着的气，顿时有些牢骚，“我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小枣噗嗤一笑，就问何故。小碟便这样那样一说，“原想着妈妈这么担心姑娘，我一激她就会去找姑娘。可她还是那样子” 小枣挑眉，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往窗里瞧，“可不是那样子。” 苏合坐在床上，窗外小枣小碟还在嘀嘀咕咕说话，她听了会儿扭头。 何嬷嬷杵在厅里，左右不自在的揪着衣裳。越莓摸了摸鼻头，弓身悄悄退了出去。 “妈妈，坐吧。” 苏合示意她坐下。 “我” 何嬷嬷张了张嘴，听见屋外小碟的话更有些难堪。想转身出去，局促盯着苏合的眼睛却有些迈不开腿。 便半推半就坐下来。 “够了。” 床榻上的苏合幽幽叹了一口气，“妈妈，和好吧。” 她眼睑下淡淡的青色，唇色有些发白。 何嬷嬷眼睛一眨不眨，苏合说的话倒是没有反应上来。 “妈妈，是我一直太任性了。”苏合低低开口，“我也太自私了。” 她缓缓的下了床。 何嬷嬷忙起身，“不，姑娘” “妈妈别说了，都过去了。”苏合摆手，示意她坐下。或许说的有些急了，她轻轻咳了两下。 继而走到何嬷嬷身前，伸手环住她，轻轻抱了抱， 一番举动做下来，何嬷嬷身上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微微颤抖。苏合能感觉肩头有了点湿意。 她闭上眼睛，用手轻轻的拍着何嬷嬷的背。 这样子，算是弥补了吧。 她这个半路上来的魂体，即使妇人对她再好，她也因为自私，察觉自己最隐秘的秘密被妇人窥视，而毫不犹豫的选择冷眼旁观。 或许会一直这样下去。 苏合抿了下唇，只是或许罢了。在府里遇过湘烟后，有些事情想不出来有些事情已经想开了。 至少在何嬷嬷跟前，她想开了。 苏合晃了会儿神，何嬷嬷已经放开了她。 “囡囡囡囡！” 她咬着唇，“我，我能这样叫你” 她眼中充满期冀，整个人小心翼翼。 苏合张了张嘴，伸手拭去妇人眼角的泪痕。 “我在。” 她说道。 小枣胳膊肘夹着小杌子进屋的时候就看见苏合垂着头站着，何嬷嬷趴在床边睡着。 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问：“妈妈这是？” “嗯。” 苏合颌首。 小枣将小杌子靠着墙放，有些乐：“妈妈这心病总归除了，要多感谢小碟呀！不说别的，一天我就看她皱拉着脸，小小年纪都有了褶子，跟包子似的。” “你觉得，我过分吗？”苏合侧头，轻声问道。 门帘子被风吹动，室外的天更暗，隐隐要下雨了。 小枣扭头不解：“姑娘？” “没事。” 苏合摆摆手，手握成拳，放在唇角咳了几声。 小枣站起身子，有些担忧：“姑娘这咳嗽看着还是不大好，要不要请小周大夫过来一趟？” 周清让？ 苏合摇摇头，双手打开妆奁，抽了镜屉出来。 几个小瓷瓶圆滚滚的撞在一起。 她取出来晃了晃，份量很轻，想也是快没有了。 难怪又开始压不住咳嗽了。 苏合手握了握，像是下了决心，“你将这几个瓶子扔了罢，也不用专程麻烦小周大夫，我如何心里有数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咦？ 小枣有些惊讶，这些周清让送的小瓷瓶苏合平日有多珍惜她可是知道的。 “罢了。” 苏合半天不见小枣动作，侧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不扔了你亲自跑一趟，找个医馆去。” 含含糊糊的一句话，小枣心里却莫名咯噔一下，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有些荒谬。 是不是小周大夫那里 她摸摸鼻头，话终究没有问出口，觉得自己是瞎想了。 “里面这些，”苏合认真的举起瓷瓶，又晃了晃瓶身，“请大夫看一下。” “噢啊？” 小枣瞪大眼睛。 “你去。” 瓷瓶和桌面轻碰，发出轻微的声响。 苏合不再说话，手撑着下颌，望着镜中的女孩子。 阴天里卧房光线越发暗了，她半个身子隐在暗处，五官轮廓愈发清晰，但镜中却逐渐模糊。 小枣心神不宁，纠结的扫了一眼镜中的苏合。 砰砰！ 心跳加速。 慌乱，不敢对视。 她赶紧垂下头颅，那一眼却在心里，扎了根的，挥之不去。 面对面的女孩子，镜子里的女孩子，同一个女孩子，又有些奇怪的违和。 她和她，和自己，和这间卧房，甚至世间格格不入 “姑娘我一定尽全力！” 小枣晃了晃脑袋保证道，更将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晃出去。 而床榻上，何嬷嬷平稳的呼吸依旧绵长，但她睁着眼，不知道睁开多久，或是从未闭上。 她脸上没有一丝睡意，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趴着身子，静静盯着女孩子削瘦的背脊。 不知道想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想。 天阴沉的可怕，云层倒扣，压到屋脊上，戳进瓦楞里。 像被尖锐的利器划破，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口子将云层搅烂，溢出的却是黑乎乎，比墨更浓的黑色拉烟，又迅速占上天际。 一层层，一张张，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又狂风大作，肆无忌惮的吹着哨子，门窗哐哐当当，惹出来的动静吓人的很。 但夏榛却不像被吓住的人，在丫鬟艰难压着刘海，狼狈开口叫她的时候，她正仰头津津有味的看云层翻滚。 “忒吓人了，这天像是要塌！”丫鬟心有余悸，眯着眼睛留出一道细细的缝偷偷看上一眼。 眯眼睛，自然是为了避免风沙钻进眼睛里头。 “你不懂，这是鬼斧神工惊心动魄。” 夏榛也眯着眼，却没有丫鬟的担忧。她语调轻快，脸被风肆虐一整还是红扑扑的。 整个人兴奋又雀跃。 丫鬟别嘴，暗骂一声疯癫，没有再耽搁时间，她拽了拽夏榛的袖角，就往卧房里拉，“大家都忙的很，你别是偷懒了！” 夏榛趔趄几步，哎哎叫着将袖角从丫鬟手里抽出。 “晓得了。” 踏踏——拉开和丫鬟之间的距离，她推开门。 丫鬟先一步进去，没在理她。 夏榛闪身进屋，掀帘关门一气呵成。 一直吹着风倒不觉的什么，但甫一进到暖和的居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搓搓双臂，烛台见步便点着，橙红的灯下很是安静，忍不住就，打了个哈欠。 丫鬟们或跪或坐手上或拿抹布巾或拿掸子，偌大的卧房里头忙忙碌碌没有一点多余的声响。 天气虽然恶劣，但姑娘吩咐擦洗卧房，却是谁也不能质疑的。 夏榛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不情不愿的抽了块干巾子，装模作样的擦着手边就近的台架。 “把窗卸下来，窗棂格上的灰也仔细擦擦。” 忽然，柔和的嗓音从内卧里头传出来。 夏榛惊了一下，迷瞪的心神瞬间清醒。她左右张望，丫鬟们忙忙碌碌，没有谁闲心操心她。 便猫着腰走到八角珠帘旁边，正好能觑见女孩子背对自己坐在凳上，指挥着几个丫鬟卸外窗。 丫鬟手劲儿小，几个人合力踮着脚尖，直到小脸憋的通红才勉强卸下半拉子窗，却还是摇摇坠坠，差上那么一点。 却没料转眼，劲风呼呼就往里灌，烛火一下子给熄了。 嗵——接着，吱吱呀呀的那半扇窗就砸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夏榛还没反应过来珠帘子哗啦啦就打到她鼻梁上面。 嘶了一声，她吃痛忙捂住鼻子揉了揉。 内房里手忙脚乱，惹来外间丫鬟全好了奇的凑过头，夏榛扭头过去嘘了一声。 “无事。” 这么大动静，林佳芷眼睛眨也不眨，语气平淡。 夏榛咋舌，这刮大风不关窗不说，反而卸窗她实在不懂林佳芷什么想法。 好在风不吹了。 丫鬟们听见林佳芷声音一窝全散开，不敢逗留。 夏榛动了动腮帮子。 天色渐晚，有雨点砸在窗外的树上，砰砰溅出的水花又落在窗上，湿了窗棂。 夏榛拍了拍麻木的脸颊，几乎一眨眼功夫，雨声淅沥。 她取了烛台掀开珠帘子。 雨打湿窗棂，丫鬟们没有必要擦拭，林佳芷又让丫鬟们将卸下的窗装上去。 夏榛目不斜视，将烛台搁在她旁边的桌几上，橙红的光幽幽照在林佳芷瓷白的肌肤之上。 “能看见什么？” 林佳芷抬了下眼皮子。 夏榛一怔，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半扇窗紧闭着另半扇自是丫鬟们歇下的着那半拉子。 踩着小杌子扶着窗缘两边，跨坐在窗沿上抓着窗棂格子，还有绕到房后 “你说，她在那里能看见我们吗？” 不等夏榛回答，林佳芷伸手便指。 夏榛眨眨眼睛，绕到房后的丫鬟堪堪露出手腕拖着窗底。 “她能看见我们。” “但是我们更能看到她。” “啊” “你看她的影子，是不是很愚蠢。” 夏榛后知后觉，半扇窗后的丫鬟虽然只是堪堪露了手腕，但影子却影影绰绰映在那扇往上托举的窗上。 林佳芷微微勾着唇，眼波水色流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一夜暴雨。 次日清晓，苏合精神好了些。揭开窗屉，蒙蒙一片雾气，风夹雨拍在脸上，昏昏沉沉的睡意立马便清醒了。 画扇提着烧开的铜水壶进来，或是感觉寒意，她多披了件衣裳。 苏合一面梳洗一面看她蹲下自然的翻着衣箱，“我今不出去，不用给找衣裳。” 她想是画扇觉得她冷，给她要加衣裳。 画扇刚抽出一件窄袖的短衣，还未开口，“妈妈说让姑娘添件衣裳，小心着凉了！”小碟挤着身子进来，笑嘻嘻的就说道。 画扇便接着，“我和妈妈想到一处去了。” 站起来抖抖手上的短衣，“妈妈好意，姑娘总不会要驳了吧？” 何嬷嬷和苏合重归于好，短短一宿，蔓丝园人尽皆知。自然，也敢在苏合面前提起何嬷嬷了。 苏合看了眼画扇没说什么，擦了脸便接过短衣穿上。 一时几个丫鬟抬着张小桌子进来，苏合吩咐小碟去叫何嬷嬷。 小碟应了，刚出去隔着窗苏合又叫住：“让妈妈也加件衣服，莫着凉了。” 画扇立在一旁倒了杯水，苏合端起抿了几口。 一会儿功夫，何嬷嬷和小碟进来了，刚打了声招呼，门帘子掀开，越莓提着内厨房的饭也进来了。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画扇笑盈盈迎上去，虚托着何嬷嬷就往桌边带。 “妈妈坐下一道吃吧。” 苏合唤了一声，将碗筷推过去。 “使不得，使不得！”何嬷嬷吓了一跳，忙摆手：“这不合礼数，姑娘不要” “没什么合不合礼数的，姑娘怎么说妈妈就怎么做吧。”小碟见苏合是诚心要留饭了，手按了下何嬷嬷的肩，将苏合推过来的碗筷摆放整齐，让越莓盛了碗粥。 苏合瞥过丫鬟们，“一道坐下吧。” 丫鬟们也不扭捏，都是苏合跟前的老人了，便顺着桌边坐下。 一看不是众之矢的，何嬷嬷心里松了口气。 “之前到底和妈妈生分了，苏合知道再说也太过苍白无济于事，但还想今儿当着大家的面，对妈妈说一声抱歉。” 说着，苏合站起来行了一礼。 何嬷嬷吓一跳，就仓促站起来，“不用，姑娘你折煞，折煞老奴了！” “妈妈就受了吧，姑娘心里也好受些。” “将您当成长辈” “和和乐乐才好日子” 丫鬟们两劝三劝，何嬷嬷重新坐下后脸色红润了不少。 “月初院里头埋了酒，小碟你和越莓看着去挖一壶出来。” 苏合提了一句，“妈妈晚间小酌一杯，对身子极好的。” 小碟哎一声就要起身，还是画扇拉了她，“外面还下雨呢，你做甚猴急样儿！” 几人便笑，你言我语的，室内甚是温情。 何嬷嬷脸上笑意不断，手垂在桌下，缓缓c摩挲着。 “小枣哪里去了，怎地没见人？” 忽然，她问了一句。 说笑的丫鬟们一顿，咦了一声，就四顾看看，果真没见到小枣的人。 “这可是奇怪，她怎么不再？就说我怎么感觉怪怪的缺了点啥，原来少了她。”小碟疑惑道。 画扇没有搭腔，垂着头着着桌面。 越莓咬咬唇，眼神微闪有些犹豫不决。 苏合都看在眼里，将筷子放下，刚要说话，“我今早好像看见她了。”越莓抢先一步细细说道：“打着伞步伐匆匆” “她出府买峨眉糕了。” 苏合接过越莓的话，“早些时候我在外面尝了点峨眉糕，起先因为听说是巴蜀的糕点稀奇的很，可一尝却欢喜上了。” “这几日嘴里有些苦，越发想那味道，便对小枣念叨了几句。” “这样啊，小枣是个有心的。” 何嬷嬷感慨一句。 “谁说不是呢。” 画扇附和着，见苏合吃毕便起身收拾碗筷。 到了饷午，天转晴了。小碟和越莓拿着锄头铁锨在树下挖酒，只见小枣急急进来，“峨眉糕呢？” 因她两手空空，问了一句。 “什么？” 小枣哈了一声不知所云，边回着两人边往苏合房里走。 越莓于是将苏合说的话重复一遍。 “好了好了知道了！”小枣甩了下手敷衍着，根本没有听她说什么。 “你怎么这样不耐烦？” 小碟皱眉，“好好问你话呢你” “我忙着呢先别打扰”我 啪嗒，门帘落下，小枣的话被隔断。小碟越莓一脸无语，复又继续挖着土。 苏合早在听见院中动静的时候就站起来，见小枣抿着唇，凑近她压低声音回复：“不敢耽搁去了城南的德济堂，老大夫辨了好些时辰” “如何了？”苏合揪着手指，有些忐忑不安：“那，那大夫可有说什么？” 小枣侧头想了想，“有川贝，党参，麦冬” 敲了敲脑门，“大夫说是常见的滋阴润肺化痰止咳”有些绕口她记不大清了。 “除此，还有，还有什么？” 苏合瞪大眼睛，提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她的额头已经出了层细细的汗。 小枣抓耳挠腮，半天后：“那个对了！” 她拍了下掌，“大夫说，大夫说可能的话，让姑娘亲自去一趟” “干嘛” 苏合不知道她这句话说的有多干巴巴。 “也没什么吧，我看那大夫面色平静，不像有什么情况的样子。”小枣摇摇头，并不清楚大夫叫苏合的原因。 苏合咬了下牙，“去！” “事不宜迟，你跟着我再出去一趟？” 虽是才回来，但小枣还是点头：“我跟着姑娘。” “可用过饭？”苏合还记得早间越莓说小枣天未明便出去了。 小枣掀开帘子：“等着大夫的时候就在街边买着吃过了。” 苏合颌首，院里的两个丫鬟正细细用棉布擦拭挖出来酒上的泥土。 “我出去一趟，直接将酒送到妈妈房里。” 只简短吩咐一句，疾疾和小枣就往外走。 夏榛低着头，手上端着一对儿蜜桃。 个头硕大，嫩白的表面上一层浅浅的绒毛，透着缕缕的粉，但还属那桃尖儿最惹眼，红的勾人。 夏榛咽了下口水，好容易将胶着的视线从桃上抽离。 一抬头，险些迎面撞了人。 桃子不稳，骨碌碌在盘中滚来滚去，夏榛不好上好，眼看桃子就要滚下去。 一双玉白的手快速将桃子按住，“小心。” 夏榛抬头，面前人唇红齿白，耳垂上的玉葫芦泛着润光。 “湘烟姐姐是来找姑娘的吗，夏榛去回姑娘。” “不用，我同你一起。” 湘烟微笑，侧身走在夏榛旁侧。 也不知道怎么，湘烟和林佳芷倒越走越近，这才几日，都来了不下三回。 夏榛旁边瞥了眼。 林佳芷在翻着以往抄写的经文，窗边几个小丫鬟踩在杌子上用力擦窗棂上的灰。 还是躲不过要擦窗啊。只不过没让卸窗子了。 夏榛腹诽一句，将手上端的桃放在几案上。 “姑娘，这是老夫人院里的玉珠送来的。” 林佳芷淡淡看过来，“玉珠可说别的？” “没呢。” “你们下去吧。” 说话间，湘烟走到林佳芷身旁坐下，林佳芷挥退几个擦着窗的丫鬟。 “你也下去。” 这句对夏榛说的。 夏榛应是，也跟着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卧房里便只有林佳芷和湘烟两人。 湘烟坐在椅上没有开口，静静看着林佳芷。 林佳芷仿若未闻，认真整理手上誊写的经文，甚至挑着念了几句金刚经。 好怡然自得。 湘烟嗤嗤笑了声，先开口了，“她有什么反应？” “没有呢。” 林佳芷手指着经文，头也不抬。 显而易见知道湘烟口中的她是谁，说的什么事。 “什么？” 反倒湘烟，她拔高声音，眉头紧皱，有些不大相信：“怎么可能？” “我可是确定她把我的话都听全了，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不是你根本没有注意她？” “她拉下面子和奶妈子重归于好，那奶妈子昨儿在她房里休息了片刻，今早又一起用了早饭。” 林佳芷看她，淡淡说道。 “你在她院中放了耳目？” 听她如数家珍，湘烟讶然。 “你没在哥哥跟前放？” 林佳芷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一句。 湘烟摸摸鼻头，一想的确没什么好惊讶的，便问：“那她真的没有反应吗？不可能啊！” “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啊，言真意切听得我自己都要相信自己了！” 想起那日当着苏合面前自导自演，她颇有些洋洋得意。 林佳芷眸色深深，嘴角露出一抹讥笑，很快掩饰。 “她相信的。” 林佳芷确定道，“你不要急。” 湘烟见她胸有成竹，面色稍霁，但还是扯了扯嘴角：“你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让她对公子产生愧疚心有什么好处？万一公子最后真的” “放心！哥哥只会越来越厌恶她。” 林佳芷笑着打断湘烟：“我要让她孤立无援，郡王殿下？不存在的！” “” “借你吉言。” 湘烟最终说道，身子靠在椅背上。 正说着，叩叩——房门响起，一个丫鬟走进来凑到林佳芷耳边说了几句，递给她一块帕子。 湘烟就看林佳芷将帕子摊开，里面裹着几粒丸子大小的东西。 倒没有避她。 “这什么？” “没什么。” 林佳芷搓了搓帕子，纳入袖中，将端进来多时的蜜桃递给湘烟，“奶奶专门让丫鬟送过来的，你尝尝。” 湘烟不再过问帕子，有些事情该问有些事情不该问，她再清楚不过了。 又看蜜桃，噗嗤一笑：“你那丫鬟是个贪嘴的，我来时见她端着桃子目不转睛，恨不得眼睛珠子就长在桃里头呢。” “贪婪的适度，倒也可爱。” 林佳芷意有所指，扫了一眼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的湘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里两人出了门，街上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繁杂的集市冲淡了空气中的冷意。 苏合没有在府里报备出门，小枣便跑到对街租了车。几乎没花什么功夫，两人顺利上了车，往城南德济堂方向。 这辆车外面围着青布瞧着灰扑扑的，但里面干净干爽。就是车前垂下遮光的帘子，视线有些昏黑。 苏合耷拉着眼睛，两头挑子一头热，她冷静下来，渐生悔意。 车轱辘撵过路面，咯咯吱吱作响，她手扶着车壁，指腹发麻。 那大夫要说什么，非要见到人才肯说？药里成分是什么效用，一个大夫怎能丝毫不知？ 她这般草率，被那大夫抓了现行告官可如何是好？ 此举是自己将自己推入死局！ 苏合皱着眉头，不若趁早掉头罢：小枣并未透漏身份，她那药丸子在房里还放着一些… 吱—— 车身忽然晃了一下，打断她的思维，小枣头猛地向前扑去。 苏合急忙拉住她，扯动间车又是一急，两人差点翻下，狼狈不堪。 “怎么了，怎么了！”小枣稳住身子有些气急败坏，扶过苏合就往车边移，“不知道里面坐了人吗，干嘛…” 车夫没有反应。 有些奇怪的安静。 小枣张了张嘴，下意识看了看苏合，手抓上帘子。 刷！ 帘子却从外掀起。 极目一片刺亮，苏合不适应的往暗处藏了藏身子。 “苏苏是要哪里去？” 一双含笑的眸子望进来，从唇角说出的话，在车厢狭隘的空间中，显得有些狎昵。 小枣阴郁的表情忽然转晴，她坐到一边，看一眼曾钰又看一眼苏合。 苏合看见曾钰，没由来心里一揪，身子僵直就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语气太过于惊讶以致曾钰有些微愣。他轻笑一声，翻身跳上车头。 “去曾府。” 没有应她，直接对车夫说道。 “我。我要去城南”德济堂…苏合咬着嘴唇，声音渐轻。 她再见他，已经愧疚的根本没办法拒绝。 车上的帘子被放下来，又是一片昏暗。 … 一路无言，直到车又停下。 苏合在车中迟迟没有动作，小枣难为的也不敢催促。 “怎么了苏苏？” 车外的曾钰问道。 苏合攥了攥手心，只好打帘下了车。 曾钰站在台矶上，对迎上来的小厮说道：“我请林姑娘做客，你速速叫湘烟带几个丫鬟端上好糕点煮爽口青茶伺候着。” 小厮应了忙往府里跑去。 苏合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就说，“不必劳师动众，我…” “苏苏是我曾钰请来的客人，怎能怠慢？” 曾钰斜了她一声，带两人去了前厅。 厅间，湘烟和几个丫鬟果真恭敬站好，茶水瓜果摆在桌上精致满当。 曾钰颌首，挥退众人。 苏合拘谨的杵在一旁。 “好了，别不自在。” 苏合咬着唇，故作轻松的坐下。 “你也退下。” 曾钰指了指小枣，坐在苏合另一侧。 小枣这才察觉到苏合精神不对，她低低唤了句。 “你先去外面等等。” 苏合对她说道，见只剩她和曾钰，便小心翼翼的开口，“哥哥是要对我说…” 她喃喃开口，想曾钰是要向她解释和湘烟的事情了。 她完全清楚，不会怪他，她现在对他只有深深的愧疚。 “梦。” 曾钰开口了，苏合却一怔。 “苏苏还记得我曾经给你提起的梦吗？”三番五次，我还是始终没有说出口，不知道是人为还是天意。“ 曾钰侧身，直直看她。 苏合只觉手脚瞬间冰冷，她啊了一声，开始不安起来。 ”你相信前世吗？“曾钰勾起嘴角，仿若未曾看见苏合的情绪变动。”苏苏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这句话吗？“ ”初见你时，我因想起石头记的缘故，开玩笑着问你是否是我前世的林妹妹。“ ”谁想玩笑话不能随便说，等有一日我真的想问你的时候，你早已不相信。“ ”我…我…“ 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苏合嗓子有些沙哑。 曾钰在看她，却也透过她看向虚空。 ”苏苏，你能相信吗，我有一份特别的记忆，只是记忆中没有你。“曾钰倾身，靠近她。 ”记忆中，静心庵依旧失火了，我救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子，而不是焦黑废墟中与我对视的你。“ ”我将那个女孩子接到了曾府，而不是与你两别，相安无事。“ ”女孩子失忆了，我千方百计悉心照顾，对她好。我依旧高中，成为状元郎…“ ”除了无你，除了有她，仿佛就是我一直的记忆。“ 苏合望见他淡色眸中自己的影子，模糊不清。 ”…我外出，她试图逃脱。但她恢复记忆了，又选择回来。我来不及欣喜，可最终等待我的却是烧焦了的小院，和她冰冷的身子。“ 曾钰语气平平，没有一丝波动。 ”你说，怎么有那种践踏别人的女孩子，一次不够，再二再三，不给喘息，不给余地？“ 他静静看她。 苏合张了张嘴巴，”我…“ 她内心钝痛，没有办法开口。 她不能说她没有践踏，没有不留余地，她只是生病了，那个病被曾府里的嬷嬷发现了。 所以林府被方灵均带侍卫封了。 所以她在方灵均的示意下被太医院的人用一把火。 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她也怪罪不了谁。 ”她负着这么重的债，可她却早早撒手人寰。我背负了沉重，即使与现在的我无关，但依旧令我喘不过气。“ ”我何其无辜？既然那份记忆中那么多遗憾，那么多痛苦，为何我要想起来。“ 曾钰呵了一声，有些嘲讽，”你没有印象吧，那个教我痛苦不能自已，至今日夜难安的人，是你的三姐姐，叫做林佳葶。她早在兰汀园失火身亡。“ ”我，我就…“ 苏合差点脱口而出。 ”妹妹想见她，她正好回来林府，那晚正好意外丧生…我知道不是妹妹的错，一切都是巧合。“ 曾钰指腹抵住苏合唇角，”不要害怕，我没有怪罪你。我也不是妖魔鬼怪。或许根本没有前世，没有什么记忆。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梦罢了，我只是入梦太深。“ 不，不是的！ 苏合心里酸涩，无论是林佳葶身死的原因还是她前世所做的一切，她不能说。 ”不过“曾钰垂下手，”大抵妖魔鬼怪，还要算上方灵均的一份。“ ”我今日对你说我这荒诞的梦，也主要是想说方灵均。“ ”那个记忆中林佳葶丧生的院子，正是现今府里被禁掉的院子。“ ”是方灵均禁的，没有缘由，蛮横的用着他的权利，“ ”我起先不懂，现在了然，上天怎能优待只给我一份记忆，分明他也入戏…“ 话没有说完。 ”是？“苏合气息不稳，她记得自己曾经怀疑过他，不过他并没有给出回应，这个念头才作罢。 ”极有可能，他也做过那荒诞的梦，有那记忆吧。“ ”我知道苏苏爱慕他，但你却要三思。“ ”他接触你不怀好意，或许是因为怪你连累林佳葶…“ 曾钰的声音渐小。 正这时，有一个小厮匆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道什么。 苏合呆呆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曾钰挥退小厮。”苏苏。“他又开口，一脸慎重：”你不是要去徳济堂吗，不必去了。药有问题。“ ”其中一味，大补。“ 大补意味什么，苏合最是明白，身子康健的人吃了尚且不适，而如她这般破败的身子，大补意味着大亏，相当于虎狼之猛。 ”那药想必他给你的吧？“ ”他能害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他这个人没有心。“ ”如果他要的，是你的命。“ ”你给不给？“ 掷地有声，字字珠玑。 苏合如同坠入冰窖，周身寒冷。 ······ 方灵均从榻上翻身，薄衾滑落脚垫。遮光的布幔青黑，交接处略微透着微光。 他束起的发丝散开，额角沁着汗水。初醒时眉眼温润而泽，少了三分冷清去了七分疏离。 阿离听见动静探头进来，方灵均伸手拉开幔布。白皙的指尖如玉，覆在深色幔布上煞是好看。 阿离啧啧几声，方灵均已经面无表情的下了榻。 ”几时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 阿离双手作一起掐算，嘴里念念有词，”无离法师为您…“ 方灵均径直越过他，竟连一丝表情也不愿意施舍。 阿离悻悻的闭嘴。 吱—— 门窗推开，冷冽的风吹进室内。 方灵均淡漠的看着院中绿意。 踏踏… 他微侧头，木屐声由远至近，长廊上来人一袭青白长衫衣玦翩飞。 ”方白！“ 安缄大步流星。 方灵均淡淡看他。 阿离凑了上来，笑眯眯打了声招呼，”是安缄啊，好久不见。“ 安缄没有理他，”周清让说最近林府没有请诊，林苏合好像也有意无意躲着他。“ 我听着有些不对劲儿，便差人打听了下，她身边的丫鬟去了城南德济堂，递给大夫什么奇怪的枣红色药丸子…” “阿离。” 方灵均抬了下手，看向旁边人：“无离法师在哪里？” 阿离正听安缄说的兴奋，乍一听自己名字，吓了一跳。 “什么…噢！” 他及时反应上来：“大抵是回香积寺了，又或者去别的寺院鬼混…” 安缄曾亲眼在香积寺中见过阿离装模作样扮无离法师，对于他能知道无离法师的行踪并不惊讶，他惊讶的是，为什么在他提起周清让和林苏合的时候，方灵均突然问起无离法师的行踪。 “方白，无离法师不是在林府当他的陈神医吗？” 你为何问起？ “你还找陈神医啊，他早不干了。” 阿离瞥了眼方灵均，见他面色平静，没有阻止。 “我估计就是他给林姑娘说了什么，或者林姑娘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远了周大夫…说起来周大夫应该也早都知道了，但林姑娘现在才疏远他…” “什么意思？”安缄问：“林苏合的事情你们都心知肚明，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吗？现在疏远周清让，你一早就知道林苏合要疏远他了？” 阿离悻悻闭上嘴。 他之前无意听见无离法师和方灵均的争执，当然是无离法师一面的歇斯底里。他还记得那个暴躁的小老头嚷嚷什么毒蛊什么放弃药… 有些事情可看不可说，尤其是这种涉及隐秘的，千万不能多嘴。 “德济堂…她这个也察觉到了。” 方灵均却不置可否，略微勾起唇，扬起极轻浅的弧度，“真聪明。”赞许道。 正是刹那芳华，清雅无边。 操！ 操操操！ 安缄一阵抑郁，不知为他无关紧要的态度，或是莫名其妙的赞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将夜，夏榛准备伺候林佳芷梳洗。一掀开房帘，却差点和往出走的林平之撞个满怀。 她骇了一跳，急急就侧身行礼。林平之板着脸，斜她一眼往外走去。 直到再看不见林平之的影子，夏榛才舒了口气。只心里的好奇怎么也压不住了。林平之难得回府，更是很少亲自来见二门里头的姑娘，而且这么个时辰··· 夏榛思量着进了卧房就偷偷观察坐在梳妆镜前的林佳芷，见她手上捏着两封信若有所思，面上看不出来和林平之谈了什么。 夏榛便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姑娘，动手给她拆着发簪。 “夏榛。”林佳芷抬了下眼，用捏着信封的手指了指桌边摆着的葡萄。 “你拿走。” 夏榛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这是爹爹”好心“送来的。”林佳芷勾着唇，撕开两封信。 虽然她说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看着心情倒是不错，还送自己葡萄。莫非林平之说了什么好事？ 夏榛白得了串葡萄有些窃喜，转了下眼珠子，正想着好好恭维一番，却见林佳芷拿着拆开的信表情复杂，眉头越皱越深。 便也眯着眼睛往上面凑。 当归白芨黄芪 药材？ 她愣了愣，又往另一张信上看，白纸黑字，写的却大同小异。 “好极。” 林佳芷忽然哧笑一声，夏榛吓得手一抖，差点薅了她的头发。 “这可怪不了我。” 幸好林佳芷注意力却全在信上面，她用指尖弹了弹信封，自言自语几句。 夏榛心砰砰直跳，好一会儿缓下。 “蠢货，还杵着做什么？” 没想下一瞬林佳芷就怒起骂道。 夏榛摸不清林佳芷心情是喜是怒，慌张的退后几步就准备开溜。 “拿着这寒酸的东西滚出去。”林佳芷手一推，葡萄摔地散开滚落。 ······ 又过了几日。 画扇将烛灯点亮的时候，天还未明。她披了件衣服敲响小枣房里的窗，“时辰到了快起来吧。” 小枣睡的迷迷糊糊：“什么事啊？”她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你忘了？姑娘要去松鹤院！”画扇皱着眉，见小枣醒了便转身往苏合房里走。 哦哦···小枣点点头。 这日不是苏合去松鹤院晨省的日子，但是却要比去晨省更为慎重。 这日宫里要大选。 小枣还记得去年府里众人就议论纷纷：西府二姑娘要当娘娘了。 这话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知道选秀的女孩子优秀的女孩子那么多，林玉敏能不能挤进去面圣都是未知。 要不为什么还专程请了嬷嬷教养。 小枣啧啧几句，更是想到日常听丫鬟们碎嘴。什么二姑娘早在几日前就住进老夫人的松鹤院，什么任职于户部的公子隔三差五就被叫回府，什么就连老爷，也是一天又一天的往回跑。 这东府，倒比西府积极的多。素日就如临大敌，这一到正日子就更不必说了。 小枣扳着手指头边走边算，卯时差不多就要到松鹤院，待到日暮二姑娘被宫里接走事毕，差不多有时辰 “还在想什么？快去给姑娘取衣服！” 画扇正在给苏合盘发，瞪了一眼走进来迷迷瞪瞪的小枣。 “外面落了点雨，地有些湿了。姑娘身子弱受不了风，还是多加一件衣裳吧。” 苏合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嗯了一声。 “姑娘气色有些不好，腮边就打点胭脂抹开可行？” 苏合没有再应，她头痛欲裂，胀的几欲发狂： 那药丸是虎狼之药。 他没有心。 他接近你目的不纯。 他要你死。 “姑娘别要皱头，这样不好下笔。” “算了不画了。”苏合有些烦躁，睁开眼睛说道。 卯时初，她立在松鹤院门下等丫鬟进去回话。起风了，雨水滴在脸颊上，却还是难以挥散心头那一股盘旋的抑郁，又因为灰茫茫的天而愈发烦躁。 她扶了扶鬓角，玉珠笑着迎上来，“六姑娘越发精致了。” 苏合抿着唇打起精神和她一起进房中，林老夫人正在用些小吃点心，而林玉敏坐在下首，小心翼翼的陪同伺候着。 “请奶奶安。” 苏合行了一礼，默默的站到一旁。 “妹妹！”林玉敏却招着手，急急的叫苏合：“你也快来这里坐。”指了指她身边的位置。 “奶奶身边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苏合还未开口，林佳芷半开着玩笑就接了一句，她款款走上前，身后跟着林佳茵。 两人一同给林老夫人请了安。 “你们都坐。” 林老夫人垂眼看着几人，显而易见不想多听几人你来我去。 林佳茵还想着也刺苏合几句，见状只能乖乖的坐下，像极了鹌鹑。 林玉敏捂着嘴就要和苏合说闹，见她脸色不好神色怠怠的又有些担忧。 苏合不想在这重要的日子扫了林玉敏的兴，便强打着精神和她说着话， 一时周姨娘和西府的大小白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林玉笙。 白嬷嬷见状便让候着的丫鬟上了饭，席间笑笑闹闹亦是温馨。 巳时，众人用餐完毕。林老夫人年纪大了，精神有些不济，众人便移步堂前，留林老夫人歇息。 “妹妹，笙儿面冷心热，你如果有事情都可以求她帮忙，我托她照顾你。”林玉敏拉着苏合的手，无不担心道。 虽然不一定能帮什么忙，但是苏合听了心里有些动容，她点点头，见林玉敏快哭了，又紧着安慰几句。 时至酉时，府门大开。 林老夫人带着众家眷将林玉敏送到门前等宫里来接的车。 空气中飘来不知何处的淡淡的胭脂香，仿佛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女孩子粉红色的胭脂之中。消去了一些庄穆厚重而多了些悱恻缠绵。 有马蹄声渐渐响起，林玉敏脸上开始发白，有些发抖。 苏合握住她的手。 但马蹄声渐行渐远，府门前又没了动静，探听的小厮跑回来，对众人摇了摇头。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渐晚，高高低低的灯开始点燃。 林老夫人和周姨娘大小白氏已经撑不住了前去侧厢休息，林佳茵林佳芷也不见了身影。 苏合便问林玉敏要不要休息，她脸上血色已经渐渐回复了，闻言摇摇头。 “妹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逢，大姐温婉又是嫡长我自然不操心，笙儿性凉但有主见更有我娘和姨娘操心，而茵儿开朗外向周姨娘又长着中聩。算下来只有你孑然一身令我放心不下。”却又言真切切的说道。 难为这时候还想着她，苏合眼睛红了，心里有些堵。她使劲儿握了握林玉敏的手。 有些话不必多说。 “妹···” 忽然。林玉敏惊讶道，“你看，快看那是不是伯母！” 什么？ 苏合下意识扭头，远远的有人打着灯，缓缓走过来。 她披着件姜黄色的外裳，走的有些趔趄，旁边的丫鬟撑着她肩膀。 “夫人，是夫人！” 有人看清了，大叫一声。 “天哪，夫人怎么出来了？” “她的病好了吗。那林府中聩”有人找着周姨娘的影子。 下人们窃窃私语，更有人跑去厢房找林老夫人。 苏合静静盯着温氏，看她一点点从漆黑，挪到灯火通明，又隐在黑暗中。 “来了来了！” 忽然人群里传来兴奋的叫声，从厢房走出来的林老夫人等人也走向府门。 除了苏合，没有人再看一眼温氏。但就是她，也找不到了温氏的身影，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林玉敏被接走后，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 一瞬间有些萧瑟。 苏合正要回蔓丝园，一直不见的林佳芷却出现挡在她的身前。 “干什么。” 苏合皱眉。 林玉笙顿了下步子，倾身对丫鬟说了一句，走了过来。 “不干什么。”林佳芷柔柔的笑了笑，“不过好心提醒一下妹妹，你此时还走不了。” “谁是林苏合！” 话音刚落，有男人的闷吼声便响起。炸在尚未离开的众人耳旁，更有铁器摩擦带着血气，冲散了胭脂的娇媚。仿若千军万马杀气腾腾，使人止不住毛骨悚然。 苏合瞳孔猛缩，大群黑铁甲衣泛着冰冷的幽光，从府门口冲了进来。 －－－－－－题外话－－－－－－ 已经攒到了完结章，下次更新争取日万然后冲向完结。 不会弃坑，也争取七月完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林苏合！” 那人大喝，三白眼下吊，阴鸷而又锐利。 下人们脚步慌乱四散而开，苏合身前已经被迫让开了道。 “带走！” 男人大手一挥，直指苏合。侍卫们包围着逼近，来不及躲避开的下人苍白着脸，已经站不住脚了的摇摇欲坠。 “且慢！” 林玉笙上前一步，挡在苏合身前，厉声道：“朗朗乾坤岂有此理！” “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那男人冷哼，不屑说道：“且不论我东厂抓人何必要理，这林苏合被人检举身患急疾，恐成大疫之源” 什么？！ 饶是吓破胆的下人也忍不住惊恐，不管不顾纷纷往外爬去。 苏合闭了闭眼，一片烛光摇曳，下人们的动作又滑稽又可怜。 “姐姐，可以了。” 她缓缓睁眼，上前一步。 “保重。” 林玉笙抿了抿唇，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退后一步。 “是你吧。” 苏合侧头看了一眼林佳芷。 林佳芷微笑，“对于你，我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是整个林府。” 她承认了。 “林平之要将我嫁给鳏夫，那么我只好这么做了。幸亏你雪上送炭，那药粉磨成的蜜丸，可是好极。” 她脸上笑意越绽越大。 苏合脚步微顿。 “你真疯了。” 她越过林佳芷淡淡说道，神色平静。 没有预料中的歇斯底里如雷轰顶，没有失魂落魄面如死灰。 林佳芷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但，不止她，苏合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曾经，无数个暗夜里她都在担心，担心隐疾被揭开，不能示人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这是她的梦魇。 但这一日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却这么平静的接受。 苏合一步步走出林府。 夜色往下坠落，甬道望不到头。两侧侍卫手上执的火把明明闪闪。照着她一个人的影子，有些消瘦的孤单。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就这么戛然而止吧。 她猜不透的拎不清的，和她有关的一切，但愿随着她的结束，而烟消云散。 苏合呼了一口气，心头的烦躁，渐渐的有消散的迹象。 身后侍卫们合成一列，破风声清晰。 她没有回头。 “这是带谁走呢？” 轻呵一声，一道戏谑地嗓音从门楼牌边传来，侍卫们如临大敌纷纷拔剑。 月光清晖，来人一袭长衫，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单脚抵在墙上，抱臂侧头：“好巧啊林姑娘。” 丝毫不把侍卫们放在眼里。 “你！” 苏合心陡然一跳。 安缄似笑非笑，缓缓踏步过来。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放肆。” 刷刷刷的刀剑直指安缄。 啧啧。 安缄伸出手指轻而易举拨开剑刃，“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安缄！” 那三白眼分开众人，“东厂有要犯要缉。” “我要带她走。” 安缄眼未抬，伸手拉过苏合，径直大摇大摆往前走。 啊 三言两语局势瞬息万变，苏合被拽着衣角，踉跄前去。 那三白眼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却伸手挡住要追去的手下。 戌时末，天已大黑。 苏合一路忐忑，多次开口却终究欲言又止。 “开门。” 安缄懒洋洋有气无力的叫道。 苏合紧紧揪着衣裳。 吱呀——门打开了，一张圆圆胖胖的笑脸露了出来。他和两人打了个招呼，“林姑娘叫我高管事便行。” 对见到她一点都不惊讶，安缄出现在林府附近一定不是巧合。 苏合咬着唇浑身紧绷。 “老高。”安缄打了个哈欠：“你去安排个客房，我带她见方白。” 高管事应声下去，转眼不见人影， 夜色昏黑，郡王府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烛台或绕长廊或缀点屋檐，如同密布的星盘。而一列列侍卫带兵器穿梭其中，肃杀庄严。 苏合走过长廊，汗津津已然沓湿一背。 暖橘色的光透过窗门，墙角壁几只蛾子逐着上下飞舞。 她屏息，安缄掀门而入。那灯下的男子神情专注，半人高铜柄烛台裁了半扇绢纸，烛影在其后摇晃。 “明日会接你嬷嬷和丫鬟。” “是” “东厂的事你不必再问。” “是” “天色已晚你歇息罢。” “是” 子夜，苏合瞪大着眼。风从窗屉缝透进来，促织在院中的花圃下不知疲惫的鸣叫。 她身子绷直，手紧紧交握在胸前。 一夜无眠，次日早，高管事带着小枣和何嬷嬷来到了客房。 苏合从梳妆镜前抬头，两人小跑过来紧紧搂着她。 “姑娘，姑娘你吓死我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 两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枣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 苏合默默回抱两人，劝慰一番。 “越莓她们呢？”见只是两人，又问了一句。 小枣脸色一变，“没”她尽量挤出笑意。 “姑娘救命啊！” 何嬷嬷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姑娘快告诉我你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吧！你不知道你走后府里人仰马翻，更是连夜惊动老夫人，今早天未亮那东厂大人···” “妈妈！” 小枣大叫一声，“安公子不是来了吗，那些大人们都离开了，不是说好不要让姑娘担心” “我” 何嬷嬷一脸委屈，终究还是闭口什么也不提了。 苏合咬了咬牙，手又紧紧攥起。 急促的脚步声在廊间响起，方灵均指尖微收，又翻过一页。 苏合气喘吁吁撞开门，她面红耳赤，眸中却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方灵均微抬眼睑。 “我，你有没有对我要我命林府呢” 苏合心急火燎，要说的话想说的话却不得要领结结巴巴磕磕绊绊。 急得搓手顿足抓耳挠腮泫然欲泣。 “是。” 方灵均合上书卷，“是你察觉到” 他看见女孩子身子晃了晃，脸色刹那煞白。 “所有的一切。” 他垂下眼睑，“做过就是做过，我不否认。” 碰！ 女孩子夺门而出。 方灵均缓缓闭眸。 －－－－－－题外话－－－－－－ 说出去的话，就是为了打脸—_—||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的一生有很多次抉择，每一次抉择都意味着一次放弃。 当他选择让林佳葶复生时，他放弃的是林苏合的生命。而他对无离法师说出放弃林佳葶的时候，他同时放弃的，也是他自己。 人生而便有遗憾，人的遗憾来源于虚妄的欲念。 方灵均指尖叩上桌几，敲出笃笃的声音。 记忆纷至沓来。 太厉十五年，他年六岁，锋芒毕露。树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秀于众，众必诽之。因他比之东宫太子，便有恶传：多智而近妖。 他年少气盛。三问正名达圣听，却不料东宫愈加猜忌。 身在皇家，应多身不由己，如履薄冰。 他收回锋芒，已是太厉二十四年。彼时东宫以四夷为挟，步步紧逼迫他入阵。而，他正第一次梦见林佳葶。 出离长安前，他做了两件事：一为封了曾府的一处杂院，二为去林国公府吊唁。 当时他并不知道他的冲动代表什么，也不知道林国公府里秋千下遇见的林佳葶，是他梦中的那人。 他们正是初见，随即也成为永别。 再梦林佳葶，便是寒冬腊月马革裹尸出生入死的沙场之上。 琵琶一曲悲壮激昂，羌笛一声万里惆怅。 他望着圆月，有了丝他不懂的悲伤与慕艾。 忽然的，就想起了她。 那夜入梦，是她的一生。 有笑有哭有喜有伤。 于最美中绽放，于最美中折殇。 他也看到了他的一生，和刻在他骨子中，他并不懂得的眷恋与悲伤。 她和他的初见，亦是在吊唁林国公的那天，在她的后院。只那次，他是无意闯入，而这世他却有意为之。 再见，却是曾府之中。彼时他被已经坐稳皇位的太子召回，为安他的心，去拜访东宫时便为权臣的曾相。 在曾府中，她沉默，寡言，见人怯懦目中无神。他隐约记得她是林国公府小姐，她却茫然看他，而后她求他带她离开。 一念之间的恻隐之心。 他和她有了交集。 他们游船，共赏孔明灯。 之后，他回南阳，而她亦回林府。 画面一转，是他怒不可遏。他知道她回去林府，成为笑柄累赘，不知受多少流言蜚语，又被送给曾钰， 他亲自去抄林府，她却被太医院自作主张提前行了火刑。 以他之名。 他悔不当初，万念俱灰下菩提树上系下许愿牌，缘生。 她和他的约定。 愿缘而生，再结缘为生。 梦的尽头，又是一轮圆月，他执着刀站立苍穹之下。 将士百战而亡，血流成洗。 他望向遥不可及的长安，从黑黢到万家灯火明亮。 心脏不在跳动。 他的世界一片灰白 帐篷中，他翻身而起，汗水湿透衣衫。他嘶哑声音，命安缄即刻赶回长安，找她，找林佳葶。 他心开始隐隐作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或是他的今生前世。他虽和现实的林佳葶接触不深，却因着梦中的眷恋与悔恨，他愿意对她好，来弥补他前世的遗憾。 安缄，周清让，周太医，陈神医 她的病他来治，她的悲剧他来避免。 但终究，命运弄人。 她命丧兰汀园。 他策马从东方欲晓到更阑人静，但他只来得及见她的牌位，和哭着一脸狼藉的女孩子。 他感觉莫大的悲凉与残忍。 而后，他知道了寄生。 他目的不纯，他卑劣的引起女孩子的注意，他处心积虑的接近她。 他起先想要她的躯体，而后，却对她动了心。 他克制想要见她的次数，他恶意撩拨她又生冷的拒她千里。 他的心肮脏，龌龊。他不值得她的爱慕。 不要接近他。 不要接近她 他欲念深重，但他的报应，也来了。 女孩子冲出去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她已经不再回头。 他也不能回头。 他还是会选择毁去林府，正如前世做的那般，他还是会一步步的伤害她。 他不能向苏合解释什么。 他要给林佳葶交代，给他的前世交代。 人必须要为自己负责。 方白之于林佳葶，方灵均之于苏合。 他是方白也是方灵均。 他要对苏合问心无愧，那么世间将再无方白，爱慕林佳葶的方白。 而要世间若无方白，他必须不能回头。 －－－－－－题外话－－－－－－ 像不像同时爱上前世和转世的狗血梗haha~ 但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纠结的只是方灵均啦。 后面写到苏合的剖析时会一并解释清楚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晁光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阴凉的风吹拂身前，背后却是骄阳似火煎烤。 冰火两重天也不为过。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是正好撞见两人起了争执，他也不愿意的啊，苏合闯了出去，他也着实吓了一跳。 现在怎么办，灰溜溜走吗，会不会欲盖弥彰，外面又太热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可他明明都看到了。 晁光十分崩溃。 “看紧她，不要出府。” 方灵均薄唇微抿，在他纠结万分的时候开口说道。 “那我去看看。”晁光松了一口气，一溜烟就跑。 方灵均垂眸，似是还想再说什么，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无语。 晁光撒腿跑到客房，他一边敲门一边喘着粗气。 小枣正在榻上午觉，蝉鸣阵阵扰的她正心神不宁，听见有人嗵嗵敲门，眉头一跳，心火就冒了起来：“谁啊，做什么！” 她气冲冲从床上爬起来，划开门。 晁光惊，往后退了一步。小枣红扑扑脸颊上压着席子的印，发丝粘在脑门上，一双眼狠狠瞪他。 他咳了一声，声音有些飘：“你家姑娘呢？” 小枣见他心火燎的更甚，新仇旧恨一起算，怒不可遏伸脚就踹，“还找我家姑娘？还真有脸！” 晁光莫名其妙，不察被踹一脚。他嘶了一声，一边避着她的脚风一边问，“我怎么了我？” 小枣牙咬的咯噔响，“你家殿下拿那药丸子是要害我家姑娘命，别以为假惺惺从东厂侍卫手中救出姑娘我们就买帐！” 一时想起现在苏合只能依附方灵均，实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伸手揪他头发。 “你疯，疯了不成！”晁光躲避狼狈不堪，无名火也起来了，又急着找苏合，不想和她理论，转头就往外走。 “不准走！”小枣见他要溜，哪里肯放人，拽着他的袖子就是生拉硬扯。 “你是失了智吗！”晁光吼她一句。 “我！” 小枣瞪大眼睛，比他吼还大声，“你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休想我放你！” 一切是非都由那颗药丸生出，而那药丸归根结底是殿下给姑娘的。他是什么目的。她今日定要给姑娘讨个明白。” “你要我给你说法？那你怎么不反省反省，你为什么要去德济堂？” 晁光皱着眉看他。 “是姑娘察觉” “那德济堂是什么地方，那药丸随意就能给人？你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你，你说什么！” 小枣压根不信。 晁光才不管她，“殿下什么时候要害林姑娘？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洗筋伐髓？” “可，可姑娘是说害命” 晁光恨铁不成钢，难怪苏合和方灵均吵了起来：“殿下还说你家小姐聪明了，她聪明什么，连好歹都分不清！要真想害她？她怎么不想想无离法师三番五次用药给她续命，她以为她的身子骨靠着那些太医院的庸医能活到现在？” 小枣毕竟年龄小，她一听苏合的病那么吓人还会要命便惊吓不已，泫然欲泣：“那，那姑娘她” 囔囔说道。 “死不了！” 晁光揪出他的衣角，想气极败坏的吼，还是压低了声音。 之后两人便找苏合，可前前后后翻遍客房不见苏合身影，连何嬷嬷的人，也不见了。 苏合和何嬷嬷挤在人群中。 离郡王府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苏合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何嬷嬷见此握住她的手，“姑娘，咱们就只是远远看上一眼。” 苏合点了点头，她那时跑出长廊，正好撞见何嬷嬷在树下等她。 见了她的人，何嬷嬷二话不说拉住她的手，“小枣不让我说，说是安你的心，但我觉得这事情应该让你知道。” 于是，便将昨夜自己和安缄离府后的事情说了：那东厂侍卫返回林府就开始搜查，整个府里人仰马翻，老爷连夜赶回府，那侍卫强硬两方僵持不下。 今日一早，东厂控制住府里众人，大家无可奈何任之由之。正当人心惶惶之时，安公子突然出现带走她和小枣。 林府现状不明。 也是被方灵均气昏了头，苏合咬了牙就和何嬷嬷走。他不让她去那么她偏要去。 “姑娘要不还是别上前了。”临到府门，何嬷嬷见苏合有些悔意，“那些东厂侍卫要的是姑娘，你回去岂不危险？而且府里那些人连累便连累” 苏合抿着唇，“我去。” 何嬷嬷眸光微闪，闭口不提了。 “快，快走！” 忽然间人声大噪。苏合被身后的人重重推了一下。 她趔趄一步，侧腰擦上街边摊板。 “快，出事了！好多官兵过去！” “往林府去了！” “不知道他们是犯了什么事，昨儿不是还大张旗鼓的送姑娘入宫吗？” “那入宫的姑娘可以说是凉了。” “听说是因为府里一个姑娘” 苏合几乎被推搡着往前走，人群密集，汗水胭脂夹杂在一起，她根本透不过气，而何嬷嬷也早已不见，应是被人群冲散了。 “你们知道林府大小姐吗，我的天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她引来的东厂大人。” “我有亲戚的远方表舅就在东厂里面，说是她实名检举。” “这是六亲不认了，有多大仇要拉一族人垫背。” “你们听我说，这是因为那个被检举的姑娘她有病” “那大小姐至今未嫁！这辈子铁定找不到良人了，据我所知林府老爷有意要将她给侍中的一位老爷做填房” “兔子急了也咬人，怪不得她心狠手辣。林府对她不仁。” “听我说啊，你们重点错了，是那个有病的姑娘才惹来东厂” “什么？你不知道那大小姐为何这么大年纪没人要不是挑剔是陆府，听说过陆府那位可怜的小儿子吗对对骑马摔死·” 人群议论纷纷，但很是奇怪，凡有说道东厂围堵林府缘故的，说道她的，皆被人截去，有意无意的，全围绕在林佳芷身上了。 苏合咬了下唇，沉默的挤在人群中。 林府门前一片狼藉，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全是看热闹的人。侍卫们冷着脸围成一堵人墙。 众人反应不同或冷言冷语，或幸灾乐祸，或可惜怜悯。 苏合看见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面容被押出来。 “放开我！你们放我！” 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哭从被押着的人里面发出来。林佳茵蹬着腿，身子胡乱扭动：“林苏合你个害人精，你滚出来啊！你害的我们不得安宁！” 她双目赤红朝着人群大吼大叫，“你看到了没，你还有没有良心！” 人群里一阵喧哗，苏合攥着拳头。 “素静！素静！” 尖细的嗓音响起，白面敷粉的太监甩着浮尘。 唔 林佳茵旁边的侍卫顺势堵上她的嘴。 忽然，人群里有些骚动。 “来了来了。” “就是她，天哪她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长的倒是温婉” 林佳芷面无表情的看着人们对她的指指点点。 “你，你也是个害人精！”不知何时，林佳茵挣脱开侍卫，就向林佳芷扑来。 啪！ 林佳芷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抽的林佳茵目瞪口呆。 嘈杂的人群安静了片刻，随后更大的笑铺天盖地。 “你你！” “都给我闭嘴！” 安嬷嬷扶着林老夫人走出林府，她的身边没有侍卫押着。 “老夫人。” 那太监见此眯着眼睛凑过去，“您德高望重但也不能倚老卖老。我看您就将小姑娘藏在哪里说出来罢。我的人告诉我她可是离开了郡王府呢。” 林老夫人面色平静，“我哪里给你寻人，别说我不知，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将我孙女的行踪告诉你们！” “那老夫人是情愿连累整个林府喽？”太监冷笑，“那就如老夫人所愿，带下去！” 苏合攥紧的拳头已经开始颤抖，她猛吸一口气，就推开人群，“我在这里，我在这” 唔··· 她后颈忽然一痛，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宣政殿上，太医们争得好不热闹，各个脸红脖子粗。 “王太医，望闻问切，你没望没闻没问更没切，空口无凭就定夺不妥吧？” “怎么不妥，那德济堂不就把药方列出来了吗？那林苏合就有问题。” “我怎么看那药方没什么问题，我平日咳嗽几声也抓那药方上的药。” “朱太医你看出来那里面分明有几味治痨症的！” “可也是润肺啊，药材用处多了。胡太医你何必揪着一点不放。” “那就把人叫来，一起诊治！” “嚯钱太医说叫就叫，好大脸！” “这已经不是那姑娘那什么药的问题了，这是林府可能心怀不轨，想要加害龙体安康。” “他府里有痨症，万一那什么林玉敏入宫传染给圣上怎么办？” “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就痨症了？” “那痨症也不是什么瘟疫，左不过富贵病要好生养着。” “一言不合就吐血，能好生养个屁！” “哎呀李子拐你能了啊，在殿上说什么呢，这不是你乡野僻壤” “林苏合根本就不是痨病！” 周清让铿锵有力，话一出口，太医们纷纷闭嘴朝他看来。 “那林苏合我一直为她诊治，她只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罢了，哪里就痨症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曾钰斜眼看他，“这么肯定的吗？” 太子眯着眼睛，“父皇选秀入宫，林府这档子事的确要慎重对待，皇叔你以为如何？” 太医们噤若寒蝉，现下已经不是他们能开口的了。 “胤儿？”明黄桌后的皇帝皱眉。 “皇叔将林府那姑娘连夜从东厂手中带走，不该有一个说法吗？难道明知不可为而为” 众人纷纷看向被太子叫做皇叔的那人。 他一言不发，却没有一个人敢忽视他。 “荒唐。” 方灵均淡淡开口，却带着压迫感。太子身子一僵，面色随即涨红。 “臣弟另有本奏。” 方灵均声线冷清：“败絮其中金玉其外虽是朝中大多权贵通病，但其中为此残害手足泯灭人性则令人发指。” “臣弟欲重断林府三姑娘林佳葶及静心庵众尼等案，为其沉冤得雪。” 什么！ 曾钰惊骇，眼眸中止不住情绪外翻。 殿上一片哗然。 “生前母林温氏，姐林佳芷联刁奴以药控她心神，死后贴身丫鬟春桃又日夜勾魂锁魂，咒其永世不得安宁。” “天子犯法得与庶民同罪，何况小小林府。”方灵均一字一句说道。 太子眼角一抽，悻悻的往后缩了缩。 “长安城京兆府衙黄山，全程跟进此案。” 方灵均话音刚落，“传黄山！”太监尖细的嗓音紧接着传出宣政殿。 太医们眼观鼻鼻观心，郡王殿下闭口不提林苏合的事情，他们能说什么，都有了周清让用命担保林苏合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他们能说什么。除了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他们还能做什么？ 罢了，现今重点就是要让林府去世的三姑娘沉冤得雪，其他人事，都不重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苏合感觉下半身很重，像是一直在往下坠落，头晕目眩，没有任何力气。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她没有任何的方向，像失去了某种目标，但是心里隐隐却有些烦躁，她身子止不住痉挛。 滴答—— 像是水珠滚落到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小小涟漪，继而狭长的波光一圈一圈荡漾，时间空间借此扭曲。 切切细语随之而来： “那位大人来时火势已经渐弱，但该燎的也都干净了” “她活不成的，奴婢亲眼看她咽气” “只是那位大人将她带走了，那么秽污” 苏合屏息凝神，交谈声愈发小了，轰——门突然倒塌。 她心重重跳了一下，见是有人从外面踹开，尘屑乱飞，那人冷着脸，阴鸷充血的一双眸深深望进来。 曾钰！ 苏合惊恐的叫了一声，喘着粗气坐起来。她心跳惶惶，久久才平复下来。 这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昏暗的房中。 她手抚上后颈，轻微按了一下，又涨又晕又疼。 之前的记忆随着唤醒。 因着何嬷嬷告诉她林府的状况，她便急急回去林府，正撞见东厂的侍卫要押走老夫人，她心一焦虑正准备自爆身份，却后颈一阵刺痛，昏死过去 这是哪里？ 和她分开的妈妈怎么样？ 苏合打量着四周，昏暗的房内没有点灯，她睡的这榻正对着窗。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倏儿一下溜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影子映在窗格上面。 苏合身一绷，满脸戒备的往墙上靠去。 有人推开门，晃眼的烛光刺的她闭上了眼。 “林姑娘。” 一声熟悉的嗓音。 苏合怔，睁开眼，湘烟俏生生的立在门边，空文执着烛台安静看她。 苏合松了口气。 “你们将我带过来的？是哥哥他”声音戛然而止。 方才梦中曾钰的眼神一晃而过。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打昏我？” 她越发感觉不对劲儿，撑着下床，脚下却一软。 “呵呵。” 湘烟捂着帕子笑了笑，“姑娘草木皆兵了，你不是想知道这是哪里吗，你看看便是。” 话音刚落，窗外火光大作，苏合面前的屋子被火光照的一清二楚。 湘烟踱着步子靠近她，吐气如兰：“这里呀，你看清楚了吗？是我和公子做那事的地方呢，你睡得床，正是酣战时” 苏合胃里一阵恶心翻涌，她用尽全力一把推开湘烟。 湘烟没想到她还有那么大的力气，踉跄一下撞到一边。 “你骗我！” “根本不关殿下的事，你在和林佳芷做戏！” 苏合瞪大眼睛，思路从没有这么清晰。 “我可什么都没说。” 湘烟缓缓站起来。 “曾钰呢，他知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你叫他出来！” 苏合大声质问，内心惶恐不已。 “公子的名讳岂能是你这贱人”湘烟说着就扑过来。 啪！ 苏合眼睛一闭，掌风迟迟没有落下。 “公，公子” 湘烟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所措。 “苏苏这么急找我的吗？” 苏合睁开眼，曾钰侧着头看她，五官温润，淡色的眸中全是她。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曾钰长臂一伸，死死钳制住她，“你在躲我？” “不” 苏合痛苦的皱着脸。 “你不是问我去哪里了，我告诉你，我入宫，求圣上赐死你！”曾钰恶狠狠的将她往身前一拽。 苏合撞上硬邦邦的胸膛。 曾钰贴近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可惜方灵均巧言令色，生生扯到林佳葶身上。那么你，就由我来处置。” 他低头咬上她的耳垂。 苏合寒毛倒竖，身子止不住哆嗦。他的碰触，他唇齿的舔舐，无不如一条毒蛇在嘶嘶散发着寒意。 她一动不敢动，他没给她一丝空隙，她连他态度迥然，也来不及给出反应。 “他倒是深情。”曾钰闷哼一声，气息开始不稳。 苏合脑中警铃大作，她开始挣扎。 曾钰铁臂搂她更紧，唇齿重重磨着她的耳垂，“林府众人转到刑部审讯，日后再做处理。” “黄山你知道吗，方灵均带他告御状。灌给林佳葶的药渣，丫鬟春桃偷偷下药的证据，甚至于，连指使香积寺放火的马六，绑你的那胡子他准备的真是充分。” 苏合不再试图挣扎。 湿乎乎的触感还在耳边，“想不到方灵均能力竟然这么大，做了这么多事情” 她开始紧紧握拳。 “感动吗苏苏？” 曾钰忽然一笑，手掐上苏合的脖子，“是不是很感动？” 他面露狰狞：“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下贱的人，贱到骨子里面。” 苏合被掐的喘不上气，她面色涨紫，用力的抠着曾钰的胳膊。 “我一遍一遍的告诉你，让你离他远点，可你呢，一次一次上贴着他！” “姓林的人就是贱，你贱，林佳葶也贱。” 曾钰不为所动，不眨眼睛：“我这么低三下四对你，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但还是在我面前装娇羞，其实你在男人面前都一个样吧？” 他忽然将苏合往地上一摔，“冰清玉洁的妓子！” “你勾引方灵均，又来吊着我，就跟林佳葶一样。” 他俯视着地上的她，“我掏心掏肺对她，她却一味想要离开，凭什么？我救了她，她就应该是我的，命是我的，人是我的，心应该也是我的！” “可她勾引了方灵均助她，可最后呢，她还是回来了，带着一身脏病。” “那么恶心啊，干脆死了吧。” 曾钰狠狠踹了脚苏合，脚下的女孩子是谁，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湘烟眯了眯眼递上帕子，曾钰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 “前世，我亲手一把火送她走，这世，换我送你。” 啪！ 湘烟见机蹲下狠狠扇了苏合一巴掌。曾钰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湘烟伸脚用力踩在苏合手指上。 十指连心，苏合感觉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知道公子为何选在这个地方与我欢好？”湘烟勾起唇。 “因为或许那位姑娘能看到呢，毕竟公子说她死在了这里。” 苏合无力的合上了眼。 她总是这样，轻易地相信一个人，然后，轻易的放弃一个人。 她一直在听说，听曾钰说，听林佳芷说，听湘烟说，听所有人说。 唯独不曾听自己说。 她愚蠢的无可救药。 她狼狈的趴在离门窗很近的地方，她脸颊上能感受到从门缝外溢进来的风，能听见地面上杂乱的脚步声，远远的远远的嘈杂。 她一动不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