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娘子能揍我》 正文 1.第一章 景历十年,锐国宁王梁盛,喜得一子。据说宁王世子出生的那一天,天有异像,云朵聚成佛莲的样子。 此景让百姓注目,小世子出生不到一个时辰,素来在民间享有声望的云霄寺方丈,特意寻上门。 “阿弥陀佛。小世子降世时天带佛莲,极有慧根。看来正适合入我佛门啊。” 宁王府前聚集了不少百姓,管家带着下人散发银两,以表王爷心情之好。百姓拥之,欢呼雀跃。一叠声的高呼小世子福禄双全,王爷王妃好福气。 外边一派喜庆祥和,里头的宁王见了云霄寺方丈,乍听此话,差点一脚将他踹出门。 慧空方丈在京里十多年,交友满天下,他自然也是对方丈尊敬的。可任谁三代单传,好不容易喜得一子,被人上门说你家儿子很适合当和尚,都不会笑出花来吧。 想将他扫地出门,却念及慧空方丈在当今皇上心中的地位,最后只能把憋屈尽数压在了心里,呕的快吐血。 方丈慧空见宁王拉长了脸。一张剑眉入鬓的脸,隐隐有抽搐之色。忙又喊了一声佛号。 “施主莫急,入我佛门,日日吃素,快活似神仙。世间七情六欲苦啊,老衲一定亲自为小世子剃度” 宁王终于听不下去了,甩着袖子送客。“本王今日身体抱恙,改日必定去云霄寺拜访方丈。还请方丈移步吧。” 说着,近乎落荒而逃的唤来家丁,连塞带推的送上沉甸甸的几枚金锭。 “这”慧空长而白的胡子,动了两下。不着痕迹的掂了掂,这袋子里的金子好像有点少。 “莫子,取夜明珠给方丈。”宁王臭着脸,没好气的吩咐家丁。 “王爷,这可是东海送来的,整个锐国也就只有三颗”莫子满脸惊愕,疑心王爷失心疯了。 王爷天天握在手里抚摩的心头好,真要给这老和尚? “本王说给他。”宁王加重了语气,眼睛快滴出血来,肉疼 他宁王一脉,功勋都是开国时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前面几代都忠心耿耿一贯清廉。导致到他这一代,虽然有祖上的封地传承,地位也极其尊崇。可没钱呐。 穷到快两袖清风,还对着满朝同僚有口难言。 想到这里,更加坚定了要保住唯一的儿子,强挂上笑脸,咬牙切齿道。“这东海明珠,鸡蛋一样大,黑暗中光芒照四方,方丈应是有所耳闻。本王本王甚是稀罕的” 依依不舍看一眼莫子从房中捧出来的锦盒,宁王好想咬手绢抢回夜明珠。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到底还是儿子更重要。 “哎呀,阿弥陀佛。老衲垂涎这颗”慧空忽的停了嘴,方才还慈眉善目的表情一转变得尴尬,两只和善的眼滴溜溜转了转,迅速将锦盒收到怀中。 “方丈你”宁王觉得自己被人抢劫了,满心的懊悔。 慧空抢先摆手开了口。“咳咳,先前老衲与王爷说到何处了?小世子着实与我佛” “莫子,送客!”已经失了夜明珠,这老和尚怎么还惦记着他儿子。 “诶,诶”慧空还要说什么,被莫子恭敬的拉出了门。 “方丈您少说点吧,小心王爷拿出银枪送你上西天。王妃与王爷素来恩爱,好不容易得了小世子。就是愣头青也知道劝人当和尚是不妥的。” 莫子为主子抱不平,便叨叨念慧空。 到了后门,刚才还东倒西歪一副老迈模样的慧空,推开莫子自己站稳了。整了整袈裟,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胸口。 “啧,这下我云霄寺日暮以后不用点灯了。嘿嘿” 莫子揉了揉眼,说不出话。仙风道骨颇有高人风范的方丈,转脸变成了奸商,这转变让人肝疼。 “待你家世子抓周宴,老衲必定还会前来。告辞了。”生财有道啊,生财有道。宁王世子,真是一颗摇钱树。 慧空喜笑颜开的出了府,莫子惊的心都颤了。还要来,这连夜明珠都送出去了,以后还能用什么去赎小世子。 这一天,莫子明白了一件事,小世子可真贵啊。 宁王自从经历了这一茬,以后待自己儿子更加宝贝了。每每看到自家儿子白白胖胖的小脸,就心痛的想起那颗鸡蛋大的夜明珠。 睹人思物,让人难忘。 宁王妃见自家王爷对着儿子爱不释手,常常用手抚摩小世子光滑白嫩的脸蛋,心中便极为满意。暗喜自己公主之身,下嫁给宁王,总算没挑错人。 可惜高兴没多久,夫妻俩便发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许是因为王妃早产,小世子竟然先天不足,病恹恹的,不哭也不蹬腿。 这自然把夫妻俩急坏了,哪家的男娃子出生时不闹的惊天动地的。更何况宁王的先祖,是马背上战功赫赫威名传天下的。三代单传,竟然生了个比女娃子还弱的世子。 事情闹到了宫里,当今皇上也上了心。广征天下名医为自己外孙看病,也是这一年,锐国迎来了历史上的第一位国师——羽研。 国师沉默寡言,医术却极为了得。三针扎下去,小世子哇的一声哭出来。众人惊叹,多少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症状,竟然三两下就让国师解决了。 等国师羽研留下红泥丸,声称此丸可安养小世子文弱之身,齐王夫妇感激的热泪盈眶。 自此,羽研便打开了成名之路,最后被皇帝请入王宫,专为皇帝配置延年益寿的丹药。 再说宁王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小世子折腾过来了。自此,也开始了被小恐龙一路喷火的日子。 啪! 摇床边摆着的玩物,被小世子气呼呼的扔到了地上。 “迟玉啊,不喜欢这些吗?母妃再为你添置别的可好?”宁王妃柔声细语的哄着自己儿子,眼底却都是青晕。 “哇!”还不会说话的梁迟玉,虎着小脸烦躁摆手。 肉呼呼的小手掌,用力拍着床面,粉雕玉琢的小脸崩的面无表情,只有漆黑的双瞳昭示着主人的不耐。 “儿子,看这个。你皇祖父令巧匠做成的木马。咱们来玩这个好不好?” 不厌其烦哄着自己儿子,宁王妃一身的母性光辉。身上肉嘟嘟穿戴整齐洁净的小世子,皱着眉头被抱了起来。 等被母妃放到木马上,梁迟玉沉着小脸坐住,一动不动。任母妃将木马推的如何兴起,都拧紧眉头半点笑意都不露。 这情形让晋升成母亲的宁王妃又是一阵头疼。“王爷,迟玉性子这般暴躁,可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入夜了,宁王捧着自己王妃娇软的身子,轻轻嗅一口芬芳,答的含含糊糊。 “混小子脾气爆一点才有我梁家风范,等过几年长大了。这般暴烈脾性,还能扬扬咱们王府的威风。” 宁王妃还要说什么,被梁盛一个翻身压到下面,再要说什么全都成了断断续续的娇吟。 梁迟玉被几个丫鬟婆子,护在房内彻夜守着,眉毛都快皱成疙瘩。 “小世子又吐奶了。” “小世子打翻了王爷珍藏的琉璃盏。” “小世子他他睁着眼睛不睡”谁靠近就踢谁 接二连三的丫鬟一个个来到房门外,不敢进门,只能让大丫鬟秀珠去通报。 屋内在翻江倒海的翻滚和碰撞,王妃一身的香汗惹得宁王更兽性大发,屋外的丫鬟被冷风和心中寒意吹的瑟瑟发抖还不敢动。 “王妃之前吩咐我们,小世子若是有任何异状,不论何时都要通禀一声。” “是呀是呀,秀珠姐姐。小世子这样定是有缘故的,他最听王妃的话。许是有哪儿不适了,我们不敢耽搁。” 照顾梁迟玉的丫鬟婆子,有数十个,留了五个在他身旁守着。另外五个站成了一排,伸着脖子等在房外。 “咳这我知道了。” 秀珠揉了揉脑壳,心中万分纠结还兼带头痛。旁人不知道王爷王妃此时在干啥,她是知道的。王爷才刚提枪上阵,若是她这般闯进去通报,惊扰了二人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她早年听宫内的嬷嬷说过,男人与女人,温存是维系感情的方式之一。她,她可不想被怪罪 “我来吧。秀珠姐姐嗓门没我大。”叫绿豆的小丫鬟,嗓音清脆又响亮。 看秀珠迟迟不进去,自告奋勇要开口。 小世子虽然性子古怪,性情像火山一样易炸易怒,可架不住人长得好啊。才不过一岁,脸蛋还没长开,就已经这副好看模样。往后啥样,真是想都不敢想。天人之姿,多看一眼都是赚的。 她可舍不得让小世子多受罪,那张小脸还是笑一笑为好。为了小世子,刀山火海她也要闯。 这般想着,已被容颜初绽的梁迟玉迷的七荤八素的绿豆,还不待秀珠拦。已经撸起袖子放声喊了。 “王妃!您在屋里吗?奴婢是绿豆!小世子吐奶摔了琉璃盏,奴婢来同您禀报了。您听到了就回奴婢一声啊,小世子正候着呢。” 不愧是宁王府中公认的好嗓子,绿豆这一声,把房内正战到关键时刻的宁王,吓的一激灵。 大丫鬟秀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宁王泄了气,刚才还滚烫似火的身体,一下子软了,恨得心里发痒。“这府中,何时如此没有规矩了。” 什么绿豆红豆,岂能这般没有眼色? 宁王妃心系爱子,听了门外呼唤,心中大急。刚才还不胜柔弱的样子,一转变得担忧,直起身子就将还在身上努力耕耘的宁王推开。 被宁王妃这么一推,心中本就委屈的宁王,扯着被子幽怨了。早知道就不用夜明珠换儿子了,赔了千金又没了夫人。儿子这般分散王妃注意,日后他的幸福生活可怎么办。 不知自家王爷正咬着被角,动了将儿子送给云霄寺方丈的念头。宁王妃动作迅速的穿上衣衫。连扭头叮嘱一声宁王都不曾,顶着殷红的粉腮,急急要去看儿子。 “罢了罢了,本王与你一同去。王妃等等。”再不露脸,就彻底比不上儿子了。 自觉姿色也不错的宁王,捋了捋头发,找出一身亮堂的蓝衣穿上。哼,看他一会跟去,将迟玉比下去。 等宁王妃去到儿子房中,屋里已经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 “王妃恕罪,小世子不让人靠近。奴婢们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来找的王妃。” 聪明一点的婆子,一看宁王妃杏眼含春,一副刚被滋润过的样子。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知道自己这帮奴婢打断了什么好事,慌忙开口解释。 “迟玉呢?母妃来了。” 哪还来得及计较这些,宁王妃走近一瞧。铺了厚软锦衾的床上,梁迟玉小小的身子动也不动直直躺着。身上连床薄被都不曾盖上。 方才还没多少火气的王妃,瞬间动了怒。这已经是腊月寒冬,下人都知道裹厚一点的衣裳在身上。怎么这些奴婢还不知道替自己的小主子盖床被子? 跟过来的婆子,极有眼色,噗通一声跪下。“王妃息怒,奴婢们给小世子盖过许多次被褥,只是小世子奴婢们一旦靠近,他便又踢又吐的。奴婢生怕小世子怒气伤身,就不敢再靠近了。” 婆子期期艾艾的解释。宁王妃看着自家儿子抿的紧紧的唇,心中极其无奈,怒气也散了一些。 “迟玉,母妃来了。”她轻轻靠近,把话放的极为柔和。 床上的小家伙,粉嘟嘟的一团,面容虽然精致,却能让人一眼看出那是个男婴。这得益于梁迟玉眉眼间自带的贵气与不耐。 小小的鼻翼一扇一扇,漆黑的眼珠,见了自己母妃靠近,认了出来,轻轻眨了眨眼。 这下把宁王妃的心都给弄化了,摸了摸梁迟玉的小脸,觉着有些凉。忙温柔将床边小被褥拿来,盖他身上。 “母妃的迟玉就是气性大,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冻着自己呀。小暴脾气。” 轻轻摸了摸梁迟玉柔软的发旋,宁王妃坐在床边,将梁迟玉抱到怀里晃了晃。 他的迟玉脾气虽暴,却是认人的。丫鬟婆子遇上了叫苦不迭的性情,到了自己面前,便乖的跟个布娃娃一样。 梁迟玉闹的久了,已经有些累。闻着娘亲熟悉的香,打了个哈欠,渐渐要将黑玉一样的眸子闭上。 “琉璃盏!本王的琉璃盏!是谁摔了它?”换上新衣裳穿戴整齐,进了屋刚要开屏抖擞的宁王。见了屋内床边的碎片,顿时心痛不已。 梁迟玉被这震天一声怒吼吓得睁开了眼,瘪了瘪嘴。宁王妃一看要糟,这是小恐龙喷火的前奏。连忙将儿子放在床榻,柔声细哄。 “迟玉不怕,琉璃盏有什么,我们迟玉若是喜欢。母妃明日去同你皇祖父要一堆过来,迟玉爱摔哪个就摔哪个。天天摔光也不妨事的。” 梁迟玉虽年纪还小,却已经能渐渐听懂人言。被宁王妃温柔的声调哄着,后背也被柔夷抚着轻拍。将要蹬开被褥的腿顿了顿,想了想还是安静缩了回去。 嗜钱如命已经捶胸顿足的宁王一听,顿时呕的差点吐出老血。琉璃盏他都只有一个,王妃怎的如此偏心? “兔崽子!你敢再摔一个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老子与儿子,历来的战争中,总是儿子赢的。谁让宁王妃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了梁迟玉呢。 “你凶我儿子做甚?迟玉喜欢,就是把天下所有琉璃盏都摔碎了也无妨。” “迟玉,别理你爹,他就是个小心眼的守财奴。我们迟玉出身又好,模样也好,不管是迟玉通身独属小世子的金贵气派,还是咱们这漂亮的小脸,就是天仙下凡,也比不上。” “所以,迟玉这么乖,是上天赏给母妃的,母妃感激上天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我们迟玉。摔吧,就是败家也是天经地义,母妃养不起还有你皇祖父在呢。” 宁王妃对着梁盛的上半句还竖着柳眉,甚是嫌弃。 等到扭头对上梁迟玉,语气一转变成三月里和煦的春风。各种好听的令人掉鸡皮疙瘩的,睁眼的闭眼的各种谄媚而有失偏颇的言辞全都一股脑的往外说。 梁迟玉眨了眨黑亮的眼睛,被母妃夸的连怒气都歇掉了。 嗯,这是宁王妃对着梁迟玉渐渐摸索出来的方法,但凡遇上什么惹小世子生气了。那便不要丝毫迟疑的对着儿子猛夸,夸到天地风云变色,所有下人都眼冒金星,那儿子的无名火便也消了。 这一连串的话,快劈瞎了梁盛的眼。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他的王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明明过去身为公主时,连话都不曾大声说几句的。 还有刚才,他亲爱的王妃对着儿子说自己是什么? 小心眼的守财奴?嗷!让他多么失落心酸和痛苦。从前嫁给自己时,王妃明明说就是喜欢自己勤俭持家,很有男人风范,不像京里那群纨绔那般奢侈无度。怎么有了儿子,就什么都变了啊。 再说王妃,从前就是端着架子。那种淡然而矜持的模样,当年就勾死了他。如今这么接地气,简直让他望而生畏。 “咯咯”梁盛呆若木鸡中,梁迟玉开心的笑出了声。 手舞足蹈的在被褥里动,宝石一样的黑瞳看看满屋子不住点头附和的下人,再看看自己父王呆愣愣的模样。笑的越发开怀。 见了自己儿子笑,宁王妃放心了。今天这一波火算是灭掉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半晌,梁盛回过了神。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 “云霄寺方丈,曾经放出话说,迟玉与佛门有缘” 其实将儿子送到佛门去修炼几年,也是使得的。鬼使神差,梁盛突然动要把儿子送到云霄寺的念头。 宁王妃漂亮的眼睛,连同笑的天真无邪眸子黑亮的梁迟玉,不约而同将视线凝在他身上。两人,一个沉默,一个不笑了。两双几分相似的眸子,一大一小,定定看着宁王。 梁盛腿一抖,摸了摸自己脑门,话风一转。 “哪能,本王就这一个儿子,还是三代单传。那老和尚说要我儿子去当和尚,本王当时就将他一脚踹出门,为了打消他主意,我连那颗东海送来的夜明珠都送出去了。就是为了堵住老和尚的嘴,毕竟拿人家的手短,日后总不好意思再上门提这事了对不。” 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梁盛面上带着笑,突然觉得自己也变得没骨气了。儿子那双眼,仿佛藏了笑意,难道在嘲笑自己。 他好想大吼一声,你这种兔崽子就该被送到寺庙去好好磨炼一下,才知道钱财的珍贵。 提起夜明珠,提起金子,提起琉璃盏。啊,好心痛。 宁王妃满意的点了点头,抱着梁迟玉在怀里晃了晃,先低头在他白嫩的脸上亲了一下,才开口。 “王爷,我错怪你了。你虽然平日小气,对着儿子,还是大方的。你做的很好,云霄寺方丈慧空,来历不凡。在我父皇面前,也是有几分薄面的。若是你就这般直接拒绝伤了方丈面子。只怕会让此事变糟,如今这样正好。” 梁盛愣愣的点头,这是受到夸奖了?目光与自己儿子的小眼对上,蓦地移开了头。 这就是一个坑爹的!他不要再看到这娃子,还是多看看自己的美王妃吧。 视线移到宁王妃身上,落了个空,王妃满心满眼的都是迟玉。自己这一身刚换的宝蓝色行头,都引不来王妃半分回眸。他决定走了,也不留在屋里了,心里苦。 “阿嚏!” 云霄寺的晚课,所有沙弥都集聚一堂,听着慧空讲解世间真理。素来身强体壮甚至武艺在身的方丈,突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方丈,不若今日就到这里吧。您把身子养好了,我们底下这些徒子徒孙,才有香火钱。”最大的徒弟狗腿的凑到他身边。 一半说的真心,一半也是为了自己饿了半天的肚子。还不开晚膳啊,每日讲经怎么都那么久啊。 慧空点了点了头,抚了把自己的长胡子。低头想了一阵。“莫不是前些日子去的宁王府,有人想老衲了?” 算了算日子,这小世子出生也有一年,这是不是再去打秋风看看比较好呢。 第二日,宁王府又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国师羽研与方丈慧空,不约而同的齐齐站在王府门前,面面相觑。随即又互相移开目光,哼的一声鼻子朝天。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锐国的圣上,在尊敬云霄寺方丈的同时,又将国师羽研请到皇宫。佛道两派之争,在两位权势尖端者的眼神交错间,初现端倪。 “二位贵客前来,实在让本王措手不及。有失远迎,怠慢了二位。” 宁王收到下人的通报,整了整衣衫,手中的折扇哗的一声展开,风度翩翩的迎着两位进了门。既没失了身为王爷的气度,又不至于太过倨傲。 没落的王爷,也是凤凰身上拔不得的毛。更何况他还娶了一个公主,就算这些年已经渐渐成了一个闲散王爷。对于事情的敏感度,还是在的,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看着一向不对付的两位贵客,落了座却一声不吭。宁王自觉自己要摆出东道主的架势来。 “咳,昨日本王还与王妃说起过,犬子那日多亏了国师出手救治。如今瞧着整日里鬼哭狼嚎的,像个讨债鬼精神的很。国师妙手回春呐。” 扭头看了一眼身形端正的慧空,宁王的声调带了点阴阳怪气。 “方丈别来无恙啊。据闻你云霄寺中新得的那颗夜明珠,被放在塔楼顶上,每到晚上就放出百丈之光。很是威风吧。” 他是怕了这个慧空了,别又是来敲诈他就好。 就是慧空老脸厚成铜墙,猛地被宁王那般可怜兮兮的看着,也不禁有些赧然。 “此次前来,为的就是贵府小世子。”羽研是个漂亮的少年,说话一向直来直去。见慧空不说话,便索性开门见山,抢先说出了来意。 宁王一惊。“所为何事?如今犬子吃嘛嘛香,日日吃着国师配下的红泥丸,精神头看来也是很足的。” 毕竟是自己亲儿子,他怎么会不关心。凭着直觉,宁王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昨日我夜观天象,天上五星中,本该璀璨至极的阳星,不知何故,黯淡无光。” 宁王开始揉额头了,这什么星不星的,让人听了头疼。 “国师不妨直言。” 静默了一瞬,眸子静亮宛如一道清泉的国师快速而平板的扔出一串话。 “阴阳不全,小世子活不过十五。” 噗!方丈口中含着的茶,一口喷了出来。 不愧位置比他站得高,这敢于说别人不敢说的话,绝非常人啊。像他慧空,了不起就说一句你儿子适合当和尚,哪能开口就咒人家儿子短命的。 “放你娘”宁王黑着的脸,在见到屏风后走出的王妃时,生生咽了回去。 怒火当头,他还记着王妃喜欢自己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样子。那后半句,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扭头对上国师静静的双瞳,突然醒悟了对方的身份。 只能端起案上茶盏,牛饮一般灌下去。 “国师勿怪,王爷也是心中担忧。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国师担待海涵。” 聘聘婷婷走来的宁王妃,身后跟着搀扶的丫鬟秀珠。头顶的珠钗映出那张温婉的海棠之颜,纵然听得羽研方才这般断言自己儿子,也并未像宁王一般口出恶言。 只是眉间凝着一抹忧色,柳眉轻蹙,无端让人生怜。 “国师既然来此,定是有了破解的法子。可否一并告知?”宁王妃早年身为金枝玉叶,见过的贵人数不胜数。 国师羽研的本事,她比宁王更有直观的认识。是以,心中抱着的敬畏也比他多几分。此时尽管心中担忧至极,还是强自按捺,将话说的极为委婉。 “世子本是阳星,如今沦为阴星。阴阳相转,寻一女悍妇可解。” 这下宁王不说话了,这什么国师,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还就不信了,好好的一个壮实小肉墩儿,怎么就活不过十五了。 宁王妃也少见的没有接话,接过秀珠递来的帕子,轻轻掩了掩眼角的晶莹。 “国师这次所言,倒是与老衲前日入定中所感,异曲同工了。”被忽视好久的慧空,重重咳嗽一声。 “若是入我佛门,潜心礼佛,既已出世,自然不受这些星象术士的规则所限。”摇头晃脑将自己的盘算说出,慧空胖胖的脸笑的像个弥勒佛。 “王妃!”秀珠忽然搀住宁王妃,声音急切。 众人视线中,看见宁王妃捂着心口,一副气急攻心的模样。梁盛顿时急了,一个激灵站起来就抱住自己的王妃往厢房冲。 正厅端坐不动的慧空与羽研,二人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转瞬又移开。 “莫子,送客!”过了一阵,安置过自家王妃的梁盛,虎着脸下了命令。 一个要自己儿子出家,另外一个咒迟玉活不过十五,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神棍,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一老一少,一个胖的像尊佛,另一个翩翩年少,仙气十足。被梁盛连推带攘的轰出王府,站在灯笼高悬的府门前,尴尬的收拢了袖子。 “老子怒了,下次谁再来本王府上乱说话,尤其气王妃咒小世子的,别怪本王不客气!” 脸红脖子粗的冲着两个平日不论去哪儿都要被当成座上宾的贵客一顿批斗。素来对人还算和善的宁王,彻底的放开了脾气。 被人这般对待,还是弱冠之年的国师羽研,涵养却好得很。几乎与方丈慧空相齐。 “世子逢三有灾。十三岁之劫,我尚可解。此物,放于他贴身处,危难时打开。”好脾气的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羽研静静的看着暴怒的宁王。锦囊便从他指尖飞向梁盛。 先祖毕竟是武将出身,梁盛也并未将武艺全数丢掉。接住锦囊,黑着脸低头看。 “告辞。”要带的消息已经传达到了,也没什么好留的。羽研闪身离开。 剩下方丈回头,贼眉鼠眼瞄了几眼门口的行人,见无人经过。才干咳几声,整了整身上亮红的袈裟,凑上前道。 “八易一派的占星术,从来不能当真。那都是用来迷惑世人的妖术,你别被刚才那小子骗了。” 捏着手里小小的锦囊,梁盛沉吟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扔掉。国师给的东西,想来没准有用? 没骨气的将锦囊收到怀中,梁盛不紧不慢的扭头。 “他是骗子,你是好人?” 慧空忙不迭的点头,顺便抚了一把长胡子。刚才还满身市井味儿的老头,端正了神色看起来倒真有几分慈眉善目正派人家的感觉。 “本王信你的鬼。都走走走,别来本王府上瞎转悠,要是我儿子出啥事了,我就赖你们。” 心里烦得很,梁盛赶苍蝇似的将慧空彻底推出宁王府门槛。 有脑子的时候才顾得上什么权势地位和看人眼色,如今都暴走盛怒了,护着自己妻儿还来不及。谁还有闲心掺和国师和云霄寺之间的博弈。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宁王想通了。他就是个二愣子,好不容易娶了当今公主,只盼过先前那样和和美美的日子。若是有人打着任何两派争斗的幌子,拿他儿子做赌注,别怪他不客气。 “诶诶诶,等等。既然那小子送了小世子东西,老衲自然也不会小气。” 灵活的站稳身子,慧空讪讪的挤出一个肥肉乱颤的笑。手伸到咯吱窝好一阵找,拿出一根盘成一团的短香。 梁盛捂紧了鼻子,嫌弃的瞅他。“什么破烂都给本王拿出手,我们宁王府不穷。” 慧空也不动怒,嘻嘻一笑,硬是贴近几步,将香塞到梁盛手里。 “拿着,啊。算我送给小世子的生辰之物。” “我这个,可是好东西啊。若是日后小世子遇上了危在旦夕,性命垂危之时,只需点上这个,此香燃尽之前,可吊住一口气。嘿嘿。” 他说的神神叨叨,把梁盛听得眉毛都快打结。 “老衲走也。”慧空说完便摇着屁股颠颠的跑了。 梁盛实在很膈应,一个个送东西就送,怎么都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他宁王府好好一个男丁,怎么就尽招些神棍过来预言这个预言那个。 想扔,手却放不开。心里又真怕万一有个什么,最后将今日得到的两样东西都妥善放了起来。 西京的花儿开得正艳,锐国的姑娘摇曳多姿的长到了和小世子梁迟玉一般的年纪。 “世子来了,快看啊。”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你别挤我。” “诶,我的瓜呢,我的橘子呢!” “别找了,拿我的。” 长长的一条街被淡妆浓抹风情不一的姑娘大婶们挤的满满。 四周酒馆茶楼的窗户边位置,已被各家的千金小姐包下。窗边已有花篮并排放着,各色花瓣盛在其中,只要众人等待的人出现,便一起洒下。 整个长街热闹纷繁,女人脸上都洋溢着呼之欲出的春色,男人大都板着脸,眼底是敢怒不敢言。 “你们在看什么?” 刚来西京不久的连安,还没来得及回府拜见双亲,便被左右两边的姑娘们,推搡的几乎走不动道。 “看啥,当然是看我们西京最英俊潇洒倜傥不凡,卓尔又清隽的世子了!” 先前掉了水果的胖姑娘,一只手捧着脸,双眼迷蒙的看着前方。对突然冒出来,满是不解的连安,语气里带上了友好。 “你是新来的吧?” 只着了一身月牙素色衣袍的连安,乌黑的长发只用了发带绑起。莹白的面孔,柳眉与朱唇生的极好,有些淡漠,却更添几分清丽。 见旁人这般问,她抿了抿唇,淡淡嗯了一声。 还在襁褓就被爹娘送到师门,十三年来第一次回京,一景一物都是如此陌生,算是新来的吧。 胖姑娘踮了垫脚,看了一眼前方走的很慢的人群。瞅着还有几分空,赶紧拉了连安的袖子兴奋的解释。 “我们都在等着看小世子呢。今天是他十三岁生辰。世子自幼身子不好,我们圣上又仁明,听了国师的建议,说我们世子缺少阳气。每年生辰之日,都要这样带人骑马在西京里溜一圈,好接接地气。” “嘿嘿,这样更身强体壮,也让我们一饱眼福。”说道这里,胖姑娘咽了一口口水,怀里抱着的果子又掉了出来。 连安闪了闪神。小世子,与她同年同月同日而生的西京里只有那一位了,莫不是宁王之子。 想到举国上下对这人狂热的态度,她不禁暗笑了一声。 真是同人不同命,同样身子不好,自己被远远扔到了千里之外的蜀山,十三年里不闻不问,连家书都不曾收到几封。京里这一位 她摇了摇头,不再想。都是过客,又何须多想。正如自己回京,说是回家,其实也只是远行时的拜访罢了。 “世子!”街上挎着果篮抱着瓜果的大小姑娘,已经开始尖叫。红晕盛在每一个人脸上,带来了喜气洋洋的暖意。 “快,撒花瓣!”两边酒楼的窗户处,先前保持矜持的千金小姐也激动的吩咐丫鬟扔花瓣。 随着气氛的变化,连安视野中终于迟迟走来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挺拔修长的少年郎。在他身后跟着长长的车队,每辆车上都系着敞开的大口袋,先前被女子抱的紧紧的瓜果蔬菜,便都丢到了口袋中。 她砸了砸舌。好家伙,这么长的车队,每个口袋都装的鼓鼓囊囊,这西京里的女子热情简直能让人填饱肚子。 方才已经喧嚣的长街变得越发躁动,饶是连安一身武艺,被人像肉饼一样推搡着,也施展不开功夫。 她暗自蹙了蹙眉,只远远的一眼,还不能看清那人容颜。可光看京中这些女子的模样,她对那个传闻中纨绔暴烈,又花瓶一样生的极好的所谓世子,已经没了好感。 无意再跟着众人花痴一般围观,连安有意避开热闹。身子轻巧的闪避,像一条灵活的鱼,在人海中四处游动。 她已经到了人群边缘,但因身量在女子中尚算修长,越过人群,还是能一眼看到骑着白马越来越近的世子。 冬日的暖阳在空中挂着,让人心头舒坦。她回眸中,恍惚间看到那个锦衣少年单手执着马缰,孔雀一般微微扬着脸的模样。 连安微微笑了笑,真是一副极好的画面,出身富贵,天之骄子,更显她生辰之日的凄清寡淡来。 哐当! 热烈的气氛中,世子头顶的窗边有瓷盘摔在了马蹄上。马儿受了惊,发狂。 “啊!” “世子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喧哗的人群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高高抬起四肢的马儿,嘶嘶鸣叫。 宁王府重金买下的千里名驹,性子桀骜。本是宁王为了爱子,特意购下,为的就是这一天巡街显摆。 哪知马出了状况,脱缰的马儿光凭小世子病歪歪的身子压根拉不住。马是好马,可奈何世子身板不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文人还能说不尚武,是清贵本色。可世子文武都不成,全身上下能拉出来单独提起的只有那张好看的脸。 惊恐中,姑娘们也跟着花容失色。世子要被摔下马背啦,世子要受到惊吓了。世子若是被马踩到了脸怎么办?难道整个西京最夺目的容颜今日就要消失了么? 马上的少年晕头转向,漂亮的小脸被突然的变故惊得苍白。 连安呼了一口气,动了下手指,还是没管住自己,身子腾飞而起。 梁迟玉心跳的极快,今天这一遭真是,若不是皇祖父要他这么丢人的出来卖脸,他岂会出这种丑。 高头大马摔下来,担心的不是自己小命如何,而是落地姿势如何才能好看一些。 毕竟母妃常说,自己是天上地下最有仙人之姿的人,既然如此,临死前也要将淡定进行到底。 眨眼间,感觉下坠的身子被人接住。柔软的触觉包围了他,有一声清脆又沉稳的女声在耳边喝道。“都散开。” 等他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女子整个的抱在怀里。 抬眼望见的便是她洁白如玉的下颚,和花瓣一样柔嫩的唇,以及身上淡淡的胡椒面味? 不要问他是怎么闻出来这个味道的,他生平最讨厌的味道便是胡椒,没有之一。 气的手都抖了,梁迟玉哆嗦的用力将连安推开推不动。他清亮的声音带着嫌弃。 “还不快放开本世子。你是要抱着本世子过年么?” 连安的一只手刚握住缰绳制服了暴走的马儿,还没怎么打量怀里这个比她还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 一听这语气这么不客气,当下干脆的松开手。 噗通! 众目睽睽之下,满西京容颜最绝的小世子被人当街扔了个狗啃泥。脸朝下差点摔成了平底锅,也还好这高度已经很低,只是疼了一点。 可这么一个不好看的姿势摔下去,就算是皇亲国戚出身尊贵,养了多年的气质也救不了此刻丢的脸。 “抱歉,失手了。”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连安的道歉像风吹在身上,不疼不痒。 梁迟玉装死了,手脚保持原样对着地面连声痛哼都没发出。 让他死了吧,今日出师不利,什么生辰,竟然遇上一个满身胡椒还性子泼辣的女人。被当着整个西京的男女老少这样扔在地上,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去和他那群兄弟吹牛。 他不动,围在四周的姑娘大婶们也不敢动,人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成了木头。 世子为何不动了,难道是惊吓过大晕过去了?还是被摔晕了? 静默中,一声尖叫打破安静。 “哎哟,我的世子!” 姗姗来迟的王府侍卫,在宫里出来的刘嬷嬷带领下,一个个大惊失色的涌上前,七手八脚的将脸对着地面一动不动的小世子扶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对待世子!” 刘嬷嬷心疼的掏出手绢,想要替被侍卫搀扶起来的小世子,擦一擦俊脸上的尘土,再顺便楷一把油。 “说我?”拍了拍手,将已经安静下来的马儿放开。 连安很是淡定,直到现在才有功夫近距离看一眼刚才孔雀一样骄傲的世子。 这一眼看的有些长,她收不回目光 多好看的小少年啊,眼睛漆黑犹如两颗被清泉洗过的宝石,抿着的嘴唇颜色与形状都像她以前最爱吃的樱桃糕。 宜男宜女却绝色倾城的面容,因着此时的怒气与眉眼间隐含的矜傲,染上了薄薄一层红晕。 朱唇玉颈,翩翩风流之态。祸国殃民,美色惑人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她下意识的涌出一个念头,若不是此人出身皇家,站在整个锐国高层的上空,没人敢动她。 光凭这张脸,上天若是不曾将他放在此时的位置,怕是一场祸事。 饶是她自诩意志坚定,也差点迷失在这一眼的对视中。 嗯,是对视。 刚才被她那样不客气扔到地上的梁迟玉,此刻的目光几乎凝成冰,视线定在连安脸上,一双漂亮的眼里写满了愤怒。 连安一愣,她仿佛在这人的眼睛里读出了蔷薇盛怒的味道。你竟敢摔我,你方才竟敢摔我? 是这个意思吧?虽然正主一句话没说,此时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与握紧的拳,无不昭示着梁迟玉的不悦。 这样一个活色生香,与她师门中终日板着一张脸,以无欲无求为宗旨的师兄弟截然不同的人,隐约勾起了她心底的恶趣。 她突然想作个死,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也想看看她惹了这样一个麻烦,京中连家会作何反应。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世子想道谢就不必了。若是实在感激小女子,不如就赏个千百两黄金。” 连安扬着嘴角,粉色唇瓣开合间,贝齿明晃晃的刺着梁迟玉的眼睛。 这笑容映在梁迟玉眼中,着实充满讽刺。当街丢了这么大一个脸,罪魁祸首就在跟前,却一副恬然不知还喜笑颜开讨赏的模样。 “好,很好。”梁迟玉身子抖成了筛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无耻的女人。 齿缝间蹦出的话,不仅带着冰,还藏着怒。 连安也不是傻的,世子气成了这副模样,想必一场巨大的怒火正在酝酿中。她有些期待。 视线落到梁迟玉比海棠牡丹还要明艳的脸上,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可惜了。 “方才是这位姑娘救了我们世子吗?”王嬷嬷在皇后面前,一贯是得脸的,知道身边这位主子在天子跟前有多重要。 刚才赶来只见到世子被这姑娘从怀里摔下来,还差点错怪了对方。此时听了连安的话,王嬷嬷疑惑了。 看看已经快要喷火的小世子,和满脸无辜的连安,心里茫然一片。难道这里还有内情不成? 梁迟玉心里憋着火,一听王嬷嬷真将连安当成了救命恩人,连话都带上了客气。气的更狠了。 连安将梁迟玉从始至终的面容变化,都看在眼里。眼见小世子气息已经不稳,却还强自按捺,深觉自己这把火添的还不够旺。 “说救不敢当,也不过是见着世子将要坠马,便随手相助罢了。毕竟小女子平常出门,连见到小猫小狗摔跤都会扶一下的,更何况见到世子这般姿容逆天的人了。” 说到这里,对着听到将自己比作小猫小狗,已经怒上加怒的小世子,眨了眨眼。 梁迟玉忍不住了:当街卖弄风情,实在扎眼。他狠狠别过头。 “方才失手,将世子摔在地上,小女子心里实在是非常过意不去。可谁让世子这副倾城容颜,我看的入了神,手脚就使不上力气呢。” 连安一番话,将王嬷嬷说的连连点头。 是,是,是这个理儿。小世子便是有这个本事的,这张脸只要是个人都会爱。 第一次见到世子的人,难免会出现那种心跳加快胸闷气短还眩晕的症状,她虽然老了,也理解。 将连安这般近似胡诌的话听下来,方才王嬷嬷见着连安摔下小世子的怒意也散了。反而隐隐有感激涕零之态,而围观的大小姑娘们也心中赞同。 难怪方才救了世子又突然松开手,原来是被世子的美色看的手脚发软啊。理解,她们都理解。 毕竟世子这副好容颜,光是那长长翘翘的眼睫和小鹿一般清澈发亮的双瞳,已经让她们看的砰砰乱跳喘不过气了。 梁迟玉在西京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也见过不少两条腿的女人。可遇到连安这般,武艺高强,嘴皮子还利索的能颠倒黑白的女人,却是头一遭。 看了自己的脸,还这么不留情的摔。说她迷恋自己,真是鬼才相信。 “无耻之徒,无耻至极!”骂人的话,母妃不让他学。 导致这种时刻,他盛怒之间,依然说不出什么带花样的骂人话。他想好了,回头就要去找莫子,让人将西京里最纨绔的败家子弟都聚起来,好好教教他怎么骂人。 什么小猫小狗,随手相助又赏个千百两黄金。真要是有这气量,怎的还惦记着让他赏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捉虫) “不敢当。世子的赞言我怎敢生受。小女子牙口极好,怎会是无齿之辈。” 连安偏过头,在梁迟玉喷火的目光中,笑的灿烂又得意。 “方才不慎失手摔了世子,我心里非常惶恐。不过啊,世子乃皇室后裔,身份是何等尊贵,定然是不屑与我这样小小的女子计较的吧。” 已经先将梁迟玉要说的话都堵住,连安这一招以退为进使的很快活。 你气啊,看你这小脸通红的像盛开的玫瑰。啧啧,美人难得,看看也是好的。 王嬷嬷不解的望望小世子,这小祖宗气成这个模样,眸子里竟有晶亮的泪在聚集。 哎哟这不得了,再气就气出病来了,今日可是这位祖宗的生辰。 忙打个圆场。“敢问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连安一愣,稍稍透露了自己姓连,王嬷嬷脸上顿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连这个姓氏,在整个西京都是少见的。当下对这姑娘的来历心里多少有了个底。 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连安退回一边,给要继续前进的车马让出道。 那边梁迟玉捂着腰,被两边小厮重新扶上高头大马,这一次随从都长了一个心眼。懂马的随从,走在梁迟玉身侧,手里拉着缰绳,就怕再发生刚才那样的突发情况。 “回去,本世子要回去!”刚才丢了那么大一个脸,本来还稍稍有点的兴致跑的无影无踪。 梁迟玉抱着马脖子,满脸的不耐。 方才地上摔了一摔,他感觉全身上下都被那些灰尘污染了一遍。 如此污浊,怎能再继续前进。按他的话说,现在就应该立刻打道回府!年年这么来一圈,他就算真的是天仙下凡,也受不住。 王嬷嬷拿他没有办法,梁迟玉倔起来,天下也就三个人能制住。 除了当今皇上和皇后,也就只有宁王妃了。 马儿掉头,改了路线。不复出来时的精神抖擞,梁迟玉像斗败的孔雀趴在马背上眯着眼。 “呵。”回过头,连安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容颜逆天的纨绔世子,正与他喷着火的黑玉眸子对上。 两人都哼了一声,将视线调开,倒是不约而同。 回京第一日就遇上这样的绣花枕头,连安自觉见识到了如今西京的风气。 她觉得该功成身退了,可旁观许久的西京姑娘却不让。 “你刚才竟然摔了咱们的小世子!” “就是啊,世子那么英俊,你怎么舍得这么对他!” 刚远离梁迟玉走到人群,连安就被姑娘们吵吵嚷嚷的围了起来。 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几乎都是质问。 什么小世子多么尊贵,能救下他便是福气。怎能让世子摔着呢,要是摔疼了怎么办。 她不耐的很。瞅着王嬷嬷和梁迟玉已经远去,也不再掩饰烦闷的心情了。 “美色能当饭吃吗,你们这么为世子着想,刚才怎么不想着出手去接一接?” 真是烦,连安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自出生就被父亲送到蜀山,阔别十三年,她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与大家闺秀有关的教育和指引。 长到如今,一路跌跌撞撞,凭的是幸运,还有蜀山一众师兄姐的好心。 她这一嗓子下去,以柔弱为主流的西京女子,一个个都哑口无言,找不到话来应对她。 “你怎么那么凶。” “世子是我们锐国一宝,你抱到了他怎的还说风凉话。” “你这样在我们西京,可是找不到好人家的。” 毕竟人多势众,一时的无言后,前仆后继的大小姑娘都涌过来,伶牙俐齿的出言讽刺连安。 被这些刚才还看着热情单纯的姑娘,这般推搡和反驳。 连安几乎已经退到巷子口。 最后一抹近乡情怯也在今日的荒谬中去的一干二净。 “你们想嫁,他娶吗?” “诸位还不知道一句话吧。你们今日百般维护仰慕的男子,多年后也是别人的夫君。想想这么一个容颜绝色的世子,以后娶了王妃还不是要睡觉生娃变成老头?有意思吗。” 连珠炮一样扔下这些话,连安也不管这些人的反应。纵身跃上墙头,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做了一回飞檐走壁的奇女子。 “听不过去你们来追啊!反正你们的小世子日后也是要在别的女子身上婉转/呻/吟的,那么激动,有你们的份儿吗!” 连安在墙上走了几步,站的高说的快,鼻孔对着墙下义愤填膺的姑娘们,那叫一个居高临下。 从以前到现在,西京的女子一茬一茬的长了那么多捆,就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像连安这般大胆的! “要死了,她这是说的什么话!” “真害臊,怎么会有女子如此不知廉耻!” “砸她!砸!” 怀里还剩瓜果的姑娘们,一个个反应了过来,捧起水果朝着连安站着的墙头就是扔。 人多力量大,连绵不绝的瓜果,来势汹汹,布成天罗地网。 好在连安多年的功夫不是白练,闪身,避让,再伸手接过。一串动作娴熟又自然,看着就武艺不凡。 不远的一处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白衣少年。 书童在他耳边,惊诧的将这道风景线指给他看。 “少爷,快看那里。” 胖姑娘大婶子没有一个砸的到连安,这就罢了。 更可气的是,被砸的家伙,比只猴子还灵活。接过了一只平安果,就大声笑笑。“平安果好啊,吃一口解渴。” 再剥开一只香蕉,穿着月牙色衣衫的人笑的更开心了。“吃这个据说润肠,你们给世子送这个,也是煞费苦心了。” 底下的姑娘们抓狂了。 “闭嘴闭嘴,不许再说小世子!” “啊!口无遮拦!如此不知廉耻的人。瓜呢,果呢!还有吗!我要砸死她!” 梁迟玉在整个西京的姑娘眼里,那就是神坛上不可侵犯的仙人。 而连安口口声声的每一句,都像是把梁迟玉衣服扒光了指给她们看,就好像在说,你们的小世子也是两只胳膊两个腿,还要如厕的凡人。 这种偶像被如此对待的感觉,让人出奇愤怒。 先前坐在二楼茶座的千金小姐们也坐不住了,指使着丫鬟传话。 “姑娘们,我家小姐问你们可需要支援!我们这里还有很多装花瓣的篮子!砸着也是有点痛的!” 连安一愣,抬眼便对上对面一排手帕蒙着脸,朝着自己虎视眈眈的千金小姐。 得,这下捅了马蜂窝。 真是,刺激啊!! 地上叠着的篮子排成一长排,梁迟玉在街的那一边接受姑娘们温柔的簇拥。 连安在墙的这一头,迎接疯狂的水果洗礼。漫天而来的瓜果蔬菜颜色绚丽,她点了点头。“就差一点鲜花了。” “毕竟同年同月同日生,这生辰的待遇总算一样了。”连安苦中作乐的自我解嘲。 等篮子也从地面飞起扔过来时,连安也不再含糊,腾空而起,脚踢围墙。 数个篮子被她一一接下,挑了几个看起来最大的,然后将之前接收到的各种瓜果放到其中。 等篮子满了,连安笑的露出两排细细的贝齿,墙下的姑娘们看的咬牙切齿的恨。 “今日多谢各位款待,你们给的瓜果太多了,我吃都吃不完。俗话说得好,粒粒皆辛苦。我不是一个浪费的人,这不,你们给的篮子正好,我把它们装起来带走了。” “知道你们舍不得我,别送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来日再见。” 拱了拱手,江湖儿女就连转身走人也是要风度的。不仅豪迈,还要光明正大抬头挺胸。连安挎着几个沉甸甸的篮子在墙上漫步而去。 景历二十三年,整个西京,上至大婶儿,下至豆蔻。在恼羞成怒中都记住了一个敢当街把世子扔到地上的奇女子。 自然,这个奇女子之称,是后世的人为他们世子妃封上的头衔。真正在这一辈的男女老少中口口相传的,是世子妃如何一言不合就跳墙,侮辱了世子,抢了瓜果就飞檐走壁的泼辣行径。 “你回来,不许走!” “姐妹们,追啊!” 挑衅成功,满城的姑娘们都愤怒了。索性锐国并无裹小脚的习俗,这就导致了以连安为中心,身后跟了整整一串的小尾巴。 参与这场混乱奔跑的,大多是民间女子。名门闺秀多少还记着自己出身不凡,要维护好家门荣光,并未下场。 但,也有一些蒙上面纱撸起袖子,追着连安跑的大家小姐。 “厉害,厉害。这姑娘的胆儿可真大。就是换了公子您,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诽谤世子啊。” 先前酒楼二层的书童,望着连安带着满身篮子依然在墙上健步如飞,绝尘而去的背影,啧啧感叹。 见自家公子不出声,还笑着挤兑道。“是吧,公子。” 从头到尾一直端坐在那儿静静观望的白衣公子终于出声反驳。“吃你的饭吧,哪那么多嘴。” 被塞了一嘴鸡翅的书童,腆着笑脸道。“公子对我就是好。阿蒙能伴在公子身边鞍前马后,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按我看,名满西京的宁王小世子也不过如此,像公子您这样文武双全,风度翩翩,为人又温文尔雅,还讲道理的公子,实在是不多了,天下也就您这一个吧。” “西京的姑娘这么多,就没一个有眼光的,不对。”阿蒙摇头晃脑的想到刚才城墙上目空一切,掀起这场风云的连安。 “我看刚才那个姑娘就不错,有勇有谋,最关键的是还有眼光。敢于做常人不敢做的事儿,能在这场混乱中全身而退,实在是个了不得的角色。” “嗯,继续说。”白衣公子终于接了话。 阿蒙震惊了。“不是吧公子,您可是西京,被姑娘们誉为浊世青莲的大才子。还真有你看的顺眼的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李乾才悠悠的搭理自个儿的书童。 “等着吧,西京有意思了。” 宁王世子的十三岁生辰,不说举国同庆,也算隆重了。 久居深宫的皇后乃至当今天子,都亲自到场。 此时宁王府中,已经聚拢了不少皇亲国戚,全都是走出去荣耀尊崇地位尊贵的人。 这些贵人平时无论哪一个,等闲人都是很难见上的,更别说如今齐聚一堂。 普通一点的权贵,就算有心参加这样的生辰宴,想要给宁王世子献上一份寿礼,都是极其困难的。 等梁迟玉灰头土脸的回到王府时,宁王妃已经等候多时。 “这是怎么了?嬷嬷,世子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宁王妃只有梁池玉一个孩子,向来都是宠爱有加,平日里为了梁迟玉,不惜给自家王爷甩脸色的。 这会儿见到小世子头上的发冠歪歪斜斜,鬓发有些散乱,就连衣服下摆看着都有一些尘土,顿时心疼的紧。 跟在身后的王嬷嬷赔着笑脸解释。“马儿突然发狂,世子受了惊。这不,就提前回来了。” 说这话时,她还偷偷看着小世子的脸色。见梁迟玉虽然满脸不耐,但并没有开口告状的意思,心里的石头稍稍放下。 一听这个,宁王妃顿时心疼得去用手帕擦梁迟玉的脸,却被他偏头闪开。 “母妃。”梁迟玉低低唤了一声,黑亮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悦。 他都这么大了,早就不是小孩子。当着这些下人的面,他心里极不乐意还被宁王妃当孩子看。 若是别人这么对他,他起码也要暴跳如雷发个火。可这人是母妃,他只能憋着压抑怒火。 此时宴席已经准备妥当,宁王妃也来不及多说什么,见梁迟玉并无受伤,安了心。忙让莫子领着梁迟玉回房,换上衣服梳洗一番。 等到回到房里,梁迟玉憋了半天的火,一下子全爆发了。 逮啥摔啥,屋里名贵的瓷器摔了够,又开始摔桌椅。这番动静,也算惊天动地。 他生气的时候不爱说话,就算手上动作如此粗暴,嘴里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抿紧了唇放手摔。 只是若有人此刻站在屋内,便能发现,这漂亮的小世子气的眼睛微红。越是盛怒,容颜越是惊心。 今日既然是为小世子举办的寿宴,来来往往的下人也忙得脚不停蹄。 有经过世子房间的下人,听到房里传来的声音,也是极其习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泰然处之。 这二世祖发起火来,没人能拦得住。莫子心惊胆战的站在门外,看自家世子这般暴躁,也不敢出声。 直到房间里,各种声音渐渐歇掉,他才敢探头问一句。“世子,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皇上他们还等着呢。” 瞅着小世子已经平静下来,莫子赶紧吩咐在门外等候许久的丫鬟,送上热水和衣物。 只是这些丫鬟,很快就退出来站到门外,并没有留在房内服侍梁迟玉。 片刻后,从房里走出的人,赫然是翩翩公子之态。 朱唇玉颈,神色清冷。墨玉的眼睛哲哲生辉,一张脸像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 除了红唇黑眼,最让人挪不开目光的,还是这张脸上贵气逼人的艳丽。 一众丫鬟,有胆大敌不过美/色吸引的,也只敢偷偷抬眼看几下。并没人敢直视这张光芒万丈的脸,她们都还记得王府里那些前人的血泪史。 世子的怪癖罄竹难书,不爱下人贴身服侍,尤其不爱女人靠近。她们私下里也怀疑世子长成这般风流之态,却不近女色,是不是 毕竟梁迟玉这样的身份和容颜,也有不少人动过当个侍妾的念头。前仆后继被打了板子送出去的丫鬟,都是血淋淋的警告。 久而久之,王府的丫鬟也都歇了这条心思。 此时,梳洗过的梁迟玉没了方才回府时的狼狈。一张脸恢复了平日的颜色,看着心情也微微好了一些。 他心里明白,这场宴席虽说是以他的名义办的寿宴。实则是皇祖父让皇室成员联络感情的机会,更有趁此时机,在诸位皇子间挑选继承人的意思。 皇祖父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甚至待他这个隔代的外孙,比对那些皇子还要亲切。待会儿定是免不了面对那些名义上的皇叔了。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他绕过前方的假山与后花园,今日举办的宴席就在府中新建的荷花池边。 “迟玉来了。” 皇后早就盼着自己的嫡亲外孙,见着一个丰神俊朗惹人喜爱的小少年郎,从假山后面绕过来。心里的喜爱顿时盛在脸上,遮也遮不住。 “皇祖父,皇祖母,迟玉来晚了。” 在皇上皇后面前,因着梁迟玉格外讨这二人喜欢,从来让他自称迟玉。 当今皇上有四个皇子,一个公主。 宁王妃作为唯一的公主,早年在皇宫也是享尽宠爱。 难得在王府与这些自幼相伴的亲人重逢,宁王妃笑靥如花,满脸喜意。 “迟玉,坐皇祖父这边来。” 至于宁王梁胜,在这种场合自然比不上自己儿子的风头。 他眼巴巴的捏着酒盏,坐在一旁喝闷酒。 “今日大家聚在此,朕也宣布一件事情。” 酒过三巡其乐融融时,皇上喝高了。满面红光的,让随身跟着的高太监呈上一样东西。 “迟玉,昔年你母妃曾向朕求恩典。那时你尚在襁褓还不足岁,如今朕觉得正是时候了。” 那物件用一块红布遮着,献到酒席上时,众人纷纷猜测万分。谁都摸不透当今圣上的心思。 梁池玉闻言,也有些诧异。 往年皇祖父也不是没有赐给他东西,但大多都是一些金银珠宝。像今日这般特意提及的,还是首次。 他心中稍稍期待,本来觉得无趣的宴席,也似乎有些意思了。 然而兴致刚好时,脑中却突然闪过,今日街上遇到的连安。 他梁迟玉是王府世子,像今日这般遇到那种泼妇,应是出门没选好日子。 想到连安,他就像吞下了一只苍蝇,怄的很。此刻又不是甩脸子的时候,在皇祖父皇祖母面前,梁迟玉多少还是收敛的。 于是便也目光灼灼的盯着高太监手上的东西,看他一步一步过来。 这种他往常觉得无趣的氛围,如今呆着却也觉得还好,至少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高太监小步挪到梁池玉跟前,众人期待中那块红布被慢慢揭开。 袒露在众人视线的赫然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 那玉外表光滑莹润,虽是洁白的颜色,但从外面可以清楚看到玉身中淡粉色的丝线。给人一种玉已成精,长出血脉的感觉。 梁池玉有些无言,虽说这玉看起来确实质地绝佳,但也和往常的那些金银物件一样,都是身外之物。他并不明白这块玉代表着什么。 而旁观的皇室子弟却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宁王妃捂嘴发出惊喜之声,随即叩头拜谢。 “儿臣代迟玉,拜谢父皇!” 宁王妃一向是通身气派,端庄大方的,还少有在众人面前露出这种激动神色的时候。此时这般模样,也是让人极其诧异的。 但皇室成员却都不以为意,甚至暗地里希望此时跪在那里叩谢的人是自己。 这可是开国之玉,自带气运的无价之宝啊。 因是开国之时,先祖从一处仙人古墓得到的奇物。再加上被锐国几百年的气运供奉到如今,这玉已有灵。 若是让人随身佩戴,不仅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更有趋利避害驱逐魑魅魍魉的功效。 皇帝显然很满意,心情大好的挥挥手,让宁王妃退到一旁。 “此玉是赐给迟玉的。迟玉你可喜欢?” 梁迟玉虽然生在皇室,但因为只是外孙。本身并不牵扯皇子之间的皇位之争。若论政治敏感,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公子。 因心中无欲,对这块玉的了解也不像在座旁人那般透彻。此时的反应反倒简单纯粹。 “皇祖父赐的东西,迟玉欢天喜地收下还来不及,哪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之分。” 他说话时扫过在场之人的神色,心里隐隐觉得这块玉是个麻烦。 平日总是不给自己好脸色的皇叔,现在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热/辣的像要把他一口吃了。 “皇祖父赐我这块洁白无瑕的玉,可是希望迟玉能够人如其名,像这块玉一般为人清朗,坦坦荡荡吗?” 皇帝一愣,还未说话,梁迟玉便又开口了。 “但是迟玉瞧着做君子没意思,还是做个小人比较好。皇祖父还是把这块玉收回去吧,迟玉自认德行有亏,无法堪配。” 他站起来一揖到底。 等他此言过后,方才和睦的酒宴一下变得气氛诡谲,无声的风浪集聚在众人间,仿佛天地变动前的乌云。 皇帝的脸,一转没了刚才的和颜悦色,像一尊面无表情的雕塑。天子的威压在这时笼罩全场,让人战战兢兢。 “迟玉!”宁王喝了一声,放在桌上的手,不住的给梁迟玉打手势。 天子所赐之物,怎能退回! 赐你是福分,岂有推拒之理? 昔日的清平公主宁王妃,扑通跪在地上。朝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住哀求。 “父皇,迟玉他只是糊涂,不明白此物的珍贵。请您切莫动怒。” 说罢去拉身旁依然直挺挺站着的梁迟玉。 已被梁迟玉所言惊住的皇后这时也回过神来,笑着打圆场。 “迟玉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人间有一句话叫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可本宫瞧着咱们迟玉似乎是反过来长的。” 方才面色铁青的皇帝,接了话。“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百般推脱太子之位,口中直嚷要走遍天下,做个游山玩水的大侠之事。臣妾可是记得清楚。” 还有这一茬? 皇后的话缓和了气氛,不仅让在场之人全都神情一松,更在无意间勾起了皇帝对过去岁月的缅怀。 “当年陛下如此不情愿,如今也将社稷江山治理的一派升平。迟玉如今,可真有几分陛下当年的影子。” 人总是念旧的,如此这般,皇后便三言两语,将梁迟玉拒不接受皇恩的大逆不道,靠到了与其外祖相似的话上。 梁迟玉定定望着皇帝,方才脸上虽然不见丝毫害怕,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准。 可他刚才所言确实字字真心,若是皇祖父真的铁了心,要将自己当成君子来培养。他往后的生活一定极惨,再没有过去那么自由潇洒了。 若是别人可能盼着陛下的赏识,盼着天子能够将其放在最受宠的位置。 但梁迟玉自小生在这样的环境,心中反而向往潇洒自情,不为世俗期盼束缚的生活。 在清平公主宁王妃忐忑的注视中,皇帝终于笑了。“这小子哪有半点随朕?” “可比朕当年胆大,敢当面顶撞朕,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臭小子。” 最后一句笑骂,反倒让宁王妃他们放下了心。 看来这事儿就算翻篇过去了。 梁迟玉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紧攥着得手心已经冒出薄薄一层冷汗,除了他自己却无人知道。 “好了迟玉,你倒是说说,你想做的小人是个怎么做法。” 被冒犯天子威严的恼怒过去后,涌上皇帝心头的,是对梁迟玉这个小辈的欣赏。 如果说从前对梁迟玉,皇帝心中更多的是对血脉亲情,乃至梁迟玉容颜惊人生出的喜爱。那现在反倒是好奇这个外孙心中所想。 皇帝有些老啦。刚才梁迟玉的直言拒绝,反倒让他生出一些寻常百姓家天伦之乐的感觉。 梁迟玉微微抿嘴笑了。 那笑容浮在脸上时,恍若海棠初绽,明艳至极。 纵使在场之人全都知道梁迟玉生的好,当瞥见那抹笑容时也都呆愣半晌,沉醉其中。 生成这种容颜,幸是男子。若是女子,天下大乱,不得安生。 也幸得他生在皇室中,身份尊崇。可以免去许多觊觎。 “迟玉眼中的小人。便是不趋炎附势,不两面三刀。爱恨分明,不被天下大义所捆绑。” “八个字:来去如风,万事随心。” 他将依然跪在地上的母妃缓缓扶起,带到座位,自己却不曾坐下。 皇帝听了他所言,许久没有出声。 宁王妃扯扯梁迟玉的袖子,那意思是暗示他见好就收,不要再多言。 做老子的宁王梁胜,反倒是微微点头,对自己这个儿子有些刮目相看。 他原以为儿子眼中的小人,就是世人眼中所为人不齿,党派林立墙头草一般的人。 却没想到从这个一贯性情骄纵的儿子口中,竟能听到这样一番言论,也算是没丢他梁胜的脸。 温润如玉的君子固然是坦荡荡,但做着太累。若是能够做一个不害人,却万事随心的小人,那也不错。 “好,好一个性情中人。朕身为天子,自然一言九鼎,赐你的东西也绝不会收回。此玉拿着吧,朕对你的期许,从今日起并不只是君子,没有束缚,望你好自为之。 话说到了这里,这场宴席也风平浪静的进入了主题。 席间,皇后看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却姿容出众的梁迟玉,越看心里越喜欢。 想到今日是他十三岁生辰,心里便起了一个念头。她目光扫过在场的朝中重臣,最后定在兵部侍郎连铭身上,转头和皇帝开口道。 “据闻连大人家中有一女,秀外慧中,性情温和,不仅容颜出色,更是西京中有名的才女。可满十二?” 皇帝端到嘴旁的酒盏,放到桌上,与皇后两两对视。毕竟是做了多年的夫妻,随即就领会了皇后的意思。 “爱卿啊,可听到皇后的话了。” 端坐在第二桌离这不远的连铭,闻言站起来回道。 “回皇后,臣家中有两女。若论年纪,大女儿与世子一般大。留在京中的是小女儿连倾倾,过些日子,将满十二。皇后问的应是臣的小女儿。” 他回完话有些忐忑,拘束的坐下。 倾倾在西京确实有才貌双全,西京第一美人的名头。可他从前一直以为这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并未放在心上。 没想到有一天皇后会专门提起此事,难道是倾倾在外惹了祸? 这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倾倾真的做了什么事情,捅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看在眼里,笑了笑。 “连大人切勿多想,本宫早就耳闻你家卿卿的美人名头。这不,今儿咱们寿宴的正主,就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本宫看着心里喜欢便多问两句,不知连大人家的小女卿卿,可许配了人家。” 话到这里,进入正题。连铭虽是男子,却一下意识到了皇后所言的意思,这是 哐当! 连铭正要答话,桌上却传来一声清晰的响。 众人视线望过去,便见到梁迟玉抿嘴坐在一旁,已有不悦的神情。 他手中的酒盏,滚到一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酒水洒在桌上。弄湿了衣衫,正要回房去换。 连铭本泛起喜意的心,见了此举像被一盆冷水浇到身上。瞬间醒悟了不少。 眼前这位小世子不止是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更是西京天骄中最为跋扈的典范。 虽然论身份,女儿若能嫁给小世子,也算荣华富贵一生。 但看刚才世子的模样,就算皇后真有牵线搭桥的意思,这位也是不情愿的。那女儿日后嫁过去也是受苦的命,何必呢。 倾倾在贵族子弟间也极受追捧,没必要非盯住这世子妃之位不放。 当下便改了主意,出口时话也不那么笃定。 “倾倾年纪还小,臣想着多留她几年,便尚未替她定下婚事。” 刚才梁迟玉甩袖离去,虽是用着回房换衣的借口。但皇帝皇后都是成了精的人,国家大事都处理过了,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是这孩子不乐意别人替他定亲。 毕竟是自己宠爱的晚辈,也不愿意勉强,就将此事略过不提。 当宴席散尽,宾主尽欢,连铭回到家中时。守门的家丁支支吾吾的和他禀告。 “老爷,今日有一女子上门。她自称是咱家大小姐” 刚从王府回来,连铭满心疲惫。只想快点进门见到自己的娇妻和聪慧的女儿。 家丁所言他并未听清,就匆匆往府里走去,并扔下一句。 “往后这些借着认亲的名义来打秋风的人,一律挡在门外,不予接见。” 连铭一路做到兵部侍郎,这些年,他官做的越来越大,俸禄也节节高升。 这就吸引了十里八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亲戚。这些人年年想尽办法来接近他,他早就疲于应对。 便将家丁所说的女子当成了平日的那些穷亲戚,不甚耐烦的挥了挥手。 看着自家老爷头也不回的进了府,家丁张口欲喊。 但连铭归心似箭走的太快了,一会儿便只剩一个小小的背影。 家丁嘟囔。“可人已经进府了啊还是夫人亲自领进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今日连铭回到家中,匆匆跨进正厅门槛,却没有见到夫人等待的身影。 他揪住一个经过的丫鬟。“夫人和小姐呢?” 他与夫人之间的感情极其深厚,对自己小女儿连倾倾更是宠爱的很。 往常自己回到家中,无论是夫人还是倾倾,都会提前候着自己。 这让他每每回到府中,都生出一股温馨之感。 今日没见到他们,心中总有一股失落。 丫鬟低着头,轻轻施了一礼。“老爷,今儿是大小姐回来的日子。夫人和小姐都在后花园呢。” 连铭眼瞳微缩,低声喝道。 “你说谁?再说一遍?” 他瞪大双眼的模样有些骇人,丫鬟被他抓住胳膊的地方吃痛,瑟缩着回答。 “是大小姐回来了。” 连铭像被一道雷劈中,呆呆站着半晌,宛如一块定住的石头。 丫鬟趁他怔愣,忙退到一边。既是为了避开连铭方才对她的桎梏,也是防止夫人见到这一幕,多想误会了她。 她自然是没有半分勾搭老爷的心思,夫人的手段老爷不知道,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可明白的很。 连铭张着嘴脸色煞白,那样子恍若缺水的鱼,额角隐有冷汗渗出。 在电光火石间,他回想起刚进府门时家丁的禀告。 他说大小姐 大小姐大小姐! 十三年了,十三年过去了,他几乎已将这个女儿忘的一干二净! 而今这个词从记忆深处破土而出,带出他十三年前的困窘无力,乃至深深地恐惧。 “老爷,老爷”丫鬟在一旁不安的唤他。 老爷今日好奇怪啊,听到大小姐回来怎的是这个表情。那感觉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连她这个做下人的都纳闷。 听说大小姐一出生就被送到外面学艺去了,这么多年,她就从来没听过老爷在人前提过一句关于大小姐的话。 阔别已久的女儿回来,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丫鬟想不通,也不敢去细究详情。 连铭缓缓转过身,嘴里喃喃着。“无事,无事。” 砰咚! 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将桌椅撞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丫鬟待要伸手去搀,却见老爷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影,将他牢牢扶住。 “爹。” 连铭虽然做到兵部侍郎这个位置,但他是文人,并没有什么武艺在身。 踉跄后被人稳稳扶住,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器,他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这要是摔在地上,身上一定得破开不少口子,那滋味想想都疼。 被吓过一吓,连铭的神情也不再恍惚了。她听得耳边有人他“爹”,下意识的应了声“倾倾。” “我不是倾倾。” 这一次,声音响在耳边。 那音色虽然恬淡悦耳,却不是自己女儿倾倾的声音。 连铭在这一刻想到了什么,慢慢的扭过头,他神色僵硬像望见了鬼。 “你c连安。”这个名字像被人捏住了喉咙挤出,满是抗拒。 将连铭的表情看在眼里,连安略有些不自在。 她稍稍后退拉开了一段距离,好让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亲生父亲不那么恐惧。心中却泛起一股无名的苦涩。 她盼了十三年的家,终于回来了,可这个家却已是物是人非。 不,或许用不到物是人非这个词。 刚出生就被送上蜀山,她连这府里的景致如何都不曾亲眼见过,又怎么能说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呢? 家,不是她的家。而是别人的。 同为女儿,倾倾,连安。这两个名字从爹口中叫出,亲疏如何,一听就知道。 连安望着自己的爹爹,这十三年来第一次见到的爹爹模样,和她想象中那么不一样。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情绪太过激动,连铭拍了拍袖子,将上面的灰尘掸去。“秋菊,你去门外候着。” 丫鬟被他支开,连铭调整了一下面上的神情。望着连安的眼底藏着深深的厌恶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有什么话去我书房说。” 说完便转身而离去,对着自己的女儿连一句问候都不曾出口。 连安微愣,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在看见爹头也不回的背影时,慢慢变得更加冷漠。 她被爹爹转身时那一眼的痛恨与轻蔑,刺的心里发疼发冷。脸上本要绽开的喜悦笑容,也一点点收的冷若冰霜。 她立在满地狼藉的正厅中,与周遭格格不入。缓缓的抬起头,她平静的说道。 “我千里迢迢回来,为的并不是与爹爹叙旧,而是看一看。看一看我连安的爹到底是何模样。” 少女的嗓音清脆又响亮,将前方拔腿就走已转入屏风后的背影说的顿住。 “我只是不明白。人人有爹有娘,有家可归。为何独我一个是例外。” 她不是控诉,只是陈述。 将心里想了多年的问题,在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面前问出口。 那一句句问话都像冰雹砸在连铭身上,砸弯了他的腰。 他深深地吐气又吸气,仿佛在用全力地将胸腔中的气排出去。否则他下一刻就会嘭的一声炸成碎片。 “我竟是从来不知道,爹爹已经续弦。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素昧平生的妹妹。” 这最后一段话,是压垮骆驼的稻草。 连铭霍得转过身,衣衫在旋转中带出声响。 他暴出青筋的面容,狰狞又难看。快步往回走,直到手隔着一寸指到章程的脸。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你问我别人有爹有娘有家可归,为何独独你没有?你怎么有胆开口这么问我!” “若不是你出生,你娘也不会难产致死!若不是为了送你治病,你外祖也不会路遇匪贼客死他乡!若不是因为你,你外祖母怎会悲痛过度,就这么撒手而去!” “你一出生,就克死这么多人,你就是个天煞孤星!你的命,是用他们的血他们的命换来!若是没有你,我与荷儿怎么会天人永隔!” 他的手因为愤怒越说越抖,但那力道却顺着那些刺人又震撼的话语,化作一根根尖锐的刺锋利的刀,一下下的将连安的心伤的血肉模糊。 “当初我饶了你一条命,就是我此生犯下最大的错误!” “不,该是说,你这孽种在你娘肚子里时,我就应该当机立断的将你杀死在腹中!” 连铭说完了,连背都仿佛轻了许多,慢慢挺直。 藏在心里多年的愤懑与枷锁,顺着这股不加掩饰的指责与咆哮,终于不再让他心底这般沉甸甸。 连安没有动,她化作了雪人。 手脚冰凉,面容苍白。浑身的血像凝结冻住不会流动了,她好冷。 冷到牙齿咯吱作响,近似自语的喃喃。 “我天煞孤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许是她此时的面容太过苍白,又或是连铭吼了这一顿,前尘往事,所有郁结抒发不少。 望着连安怔怔站着,连唇都变得黯淡无光的样子,连铭有些看不过眼。 “你不是在蜀山呆的好好的吗?来这里干什么?” 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他也就不装着去做一个父亲的样子了。 甩开袖子,连铭找了旁边一张没有倒下的椅子坐下,那副样子居高临下充满了不喜。 连安仿佛从冰窟中被冻醒,终于眨了眨眼。 她努力让自己从刚才那种快要浑身颤抖的状态中回复。冷淡的面具,重新带上,她将脸微微扬着。 “真谢谢你。” 连铭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觉侧耳问道。“你说什么?” 连安唇角勾出一个笑,用脚随意的将一张凳子踢正。然后以比连铭刚才更为潇洒的姿势,一屁股坐上去。 一字一句重复道。“我说,真谢谢你。” 她的脸色不像刚才那么苍白,少女的模样虽然瘦弱,但气势却格外凛冽。 这一次声音比刚才更清楚,连铭听在耳里,再见到连安没等他开口就这么大摇大摆坐下,本来好了一点的心情又重新变得不悦。 “你在笑什么?”他看连安不顺眼,就连连安脸上带着笑,他也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嘲讽和奚落。 “既然爹你已经回答过我的问题了,那你等着。待我喝一口茶,再给您好好回答。” 案几上总是长备着上好的茶,成套茶器看着便是质量上乘价值不菲的。 连安神态自若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到唇边吹着微微抿一口。 只是很快,她皱起眉,将茶盏又轻轻放下。 “本来以为兵部侍郎家中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我千里迢迢从蜀山一路赶到这里,也想尝尝连家的茶叶到底是何味道。可是” 连安轻轻笑了一声。“可是亲口喝过了,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连铭望着连安不甚珍惜的将没喝完的茶水放到一边,心里隐隐肉痛。 他虽然俸禄也有不少,但每个月几乎都交给自己夫人了。 这茶叶,可是夫人托塞外的商人从那极热之地带来的。数量有限,他平日都是算着日子喝。哪知道今日被这人牛饮一般糟/蹋! “你到底要说什么,别磨磨蹭蹭的。”若不是还要几分脸,想着让连安自己离开。他真想将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女儿赶出门外,免得沾染晦气。 “不用催,今日你就是求我留下来,我都不会多待一晚上。” 连安坐直身子,扫过连铭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那般淡漠,疏离。倒教连铭一愣。 “我谢你有三。” “其一,谢你当年送我上蜀山。” “其二,谢你让我知晓当年之事。” “其三,谢你和我想的不一样。” 连安每说一句,连铭脸上的困惑便增加一分。听到最后,那张平日出门上朝时威严不凡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 真是没看出来啊,他这命硬的大女儿居然是如此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一个人,句句不带脏字,却能句句将自己刺的心窝里边发烫。 连安继续道。“过去我还怨天怨地,抱怨这世道不公。但今日听你所言,我却觉得自己很是幸福。” “不论是我娘,还是你口中提到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都因为我的出生遭受不幸。我自然惭愧自责乃至懊悔,可这更能证明他们待我如珠如宝。” “而不是如你这般,以为将自己的大女儿打发到远方,重新娶一个夫人,再生一个孩子,就能粉饰太平将自己昔日的无能推脱的一干二净。” “你若是当真爱我娘,当年我娘生我之时,产婆定会问你是要大人还是孩子。可是如今好端端站在这里的人是我,是十三年前那个本可以选择不来这世上的孩子。” “那么,到底谁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连铭的脸本已经涨得通红,可在连安清清冷冷却句句见血的话语下,慢慢褪去血色。 他像变成了一张画皮,软软的瘫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竟连直视连安的目光都不敢。 只是很快,连铭一下子站起来,仿佛站的高一点就能在道义上压倒连安。他近乎咆哮的吼她。 “你懂什么!你这种天煞孤星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我与你娘青梅竹马相敬如宾,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让她早早离去,我怎么会续弦!” 任他口沫横飞,连安端坐不动。随手从桌上剥开一个橘子,等塞了一瓣到口中,才似笑非笑的提醒他。 “看来爹爹是后悔续弦娶妻了,不过,这话不若等回头看看了,再说也不迟。” 被连安这副态度刺激的本想暴起伤人,可连铭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啜泣声。 “老爷” “爹” 这两道一样柔弱一样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连安像被针扎着,一个激灵转过了身。 门口赫然站着倾倾和他的夫人阿媛。 两人眼中都已含着隐隐的泪光,母女二人如出一辙却惹人怜爱的面容,像三月里开在路边的纯白花朵。 “老爷!原来您心中竟是这么想的?阿媛自认这十三年里待你尽心尽力,倾倾也是乖巧聪慧,还以为我们一家三口在整个西京是最幸福的。却没想到,在老爷您眼里,我们娘俩只是一个您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周氏用手帕捂住嘴,发出哽咽声。那样子梨花带雨的,哭的连铭心都碎了。 而连倾倾也是缓缓摇着头,一脸不可置信的向后退去,然后头也不回的飞奔离去。转头的那一瞬间,空中还甩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连铭张口结舌,心中又气又悔。想伸手去哄自己的夫人,又想张嘴唤住看着悲痛欲绝的女儿倾倾,他大感此时焦头烂额一片混乱,只能沉沉叹一口气。 只是,当目光落到坐在一边好整以暇的连安时。那愤怒顿时积聚到心口,成倍释放。 “你给我滚!就知道你回来没有好事情,这番挑拨离间枉费我当年送你上蜀山的苦心!” 盛怒之下,连铭最后一点面皮也不要了。 毕竟前面十三年,连安从来没有出现过西京。整个贵族阶层都知道他连铭有两个女儿,可是大女儿自幼体弱多病,为了能够平安活下来,自幼就被送到蜀山学艺。 如今将连安赶走,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府中的家丁丫鬟,乃至夫人与卿卿全都是自己人,自然不会将这种事情说出去。 “咯咯。”突然发出一串银铃笑声,连安嘴角的梨涡跟着若隐若现。 她缓缓站起来,望着连铭背后依然保持体面姿态,眸光却藏了幸灾乐祸的周氏。 后花园里,那母女二人一唱一和暗示自己虽然姓连,却连家谱都不曾上过的话还历历在目。 她目光落定,扫过周氏脖子上挂的金玉项链,和她满身琳琅满目的首饰。最后定在快要暴跳如雷将要出手推搡她的连铭身上。 轰的一声,就在这间平日其乐融融充满欢声笑语的正厅中,那张红木案几以无法挽回的姿态,变成碎屑四散开来。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一只白而小的手掌。 连铭呆住了,周氏也吓的僵在门边。就连去而复返躲在门外偷看的连倾倾也张大了嘴,傻傻的愣在那里。 “说够了?现在可以安静了吗?” 脸上的笑意全部收起,连安翻转自己那支拍碎桌子的手掌,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 “好久没动了,手生了,想当初在蜀山,天天手劈石头都不见得有半点疼痛的,现在居然手有点痒。” 没有人接她这句话,所有人都愣愣看着连安那只白白嫩嫩的手,像傻了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捉虫) “爹爹现在应该懂我刚才的意思了吧。你看我如今一身武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吃亏的份。在这江湖上走,自然是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我有如今,自然该谢谢你啊。” 无视这一地狼藉的碎片,连安走到连铭身前,伸手拍拍他的肩。 “爹老了啊,竟然都有白发了。难道这些年里过的不痛快?” 她语气柔和,对着连铭的神情也是小辈的孺慕。 可连铭如今对她又恨又怕,自然不会相信她是真的盼着自己好。 他记得刚才连安拍碎茶几的就是这只手吧!现在放到自己肩上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威胁自己? 越想越有道理,他此刻只想指着对方的脸破口大骂,好好训斥一番。 可对上连安黑白分明带着寒意的眼,却打了个哆嗦。 眼前这人是个怪物,他何必要与一个怪物较真。 于是沉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这府里不欢迎你,我想你应该明白。” 他就不信了,天下有做女儿的会杀了老子。 纵然心中早就做好准备,也试着去习惯。连安还是被那种像看垃圾蝼蚁的目光刺痛了。 她拿开了手,准备开门见山。 “听爹爹刚才所说的话,对娘似乎是情深意重念念不忘,甚至生死相随共赴黄泉的。我先不去问爹爹为何会续弦,也不感兴趣。” 她不再管连铭的想法如何,也不去看他的表情变化。 “我这里有一张清单,是我此次经过舅舅家时,他给我的。” 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连安拿在手上抖了抖。成功引来了周氏和连铭的好奇,就连房外偷听的连倾倾也是恨不得马上冲进来。 到底是什么单子,竟让连安专程从蜀山过来。这三个人心中都好奇的紧,尤以连倾倾最为在意。 续弦续弦,就是因为他娘亲嫁进来只是一个填房,导致她如今虽然在整个西京美名传扬,让所有的权贵公子都围着自己团团转,可自己在名义上依然只是个二小姐。 她生平最恨别人问她,你既是连府的二小姐,那你的姐姐在哪呢?为何从来没见过她? 每每遇到这样的问题,她都要将一张脸笑的更加柔美无害,好掩饰自己心底里越发强烈的羞窘与怒意。 “想听想看,那就进来。躲在外头是个什么事儿。”早就发现连倾倾躲在屋外,只是这时连安才开口揭穿。 连倾倾似是不信,扭头看了看屋外几步之遥的丫鬟秋菊。 她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屋里那个怪物应该说的不是自己吧? 连铭望着连安手里的单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霎变得难看。他伸手欲去抢,却被连安轻巧的闪身避过。 “爹爹别急,这里还少了一个人。”她话音刚落,身形在地上一晃,然后手里就多了一个人被她按着双手。 “你干什么呀!疼!”连倾倾只感觉到刚才眼前一花,然后自己就突然跑到屋里了。 她扭着身子想挣脱连安的双手,可无论她怎么扭,身后那双明明看着和她差不多大的手,硬是像一把牢牢的钳子,让她挣脱不得。 连铭兀自瞪着连安塞到心口的那张纸,若不是顾及着那个位置不方便,他早就动手去抢了。 “那张纸呢,你拿出来!” 他整个人像疯魔了,完全注意不到连倾倾的喊声。 还是周氏爱女心切,忍着对连安的害怕上前,小心翼翼的问她。 “安c安安,不知道倾倾哪里得罪你了,可以放开她吗。”她讨好的用亲昵的声音喊连安,仿佛今日在后花园说的那些恶毒言辞都是别人。 连安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氏,那眼神意味深长。周氏在这目光下被看得毛骨悚然,仿佛全身上下都被剥光了一样。 连安摇摇头,放开了手,对上连倾倾带着惶惑与恐惧的眼。心里升起了一种厌烦的情绪。 她玩够了,想干净利落的结束这一切。 “按照锐国律法,原配若是故去。所有当年带进来的嫁妆,都归其子女或娘家。” 这是锐国先祖早年为了保证女子地位,特意颁发的一条律法。就是为了保护那些过早逝去的正室儿女,好让她们的处境过的不是那么艰难。 “不知道在座的诸位,懂不懂这个意思?” 重新将单子掏出来甩了甩。连安转过脸对着连铭,轻笑道。 “爹爹既然是兵部侍郎,是朝廷重臣,是当今天子重用之人,这锐国律法想来应该是比我更懂吧?” 只是这一句话,不论是周氏,连倾倾还是连铭,这三人的脸色都在一瞬间变得灰败。 连铭瞪着双眼,嘴里快喷出火来。 “逆子!逆子!” 连安不理他,将单子妥善的重新放好。指着周氏和连倾倾对连铭说道。 “我刚才对了一遍单子,你如今夫人身上用的耳环戴的项链,甚至手腕上的玉镯,全都是我娘嫁到连家带来的嫁妆。” “哦,对了。还有你的女儿连倾倾。这头发上的碧玉簪子,身上那件霓虹披风,好像也都是。” “爹!你看她!”连倾倾被连安的话说得恼羞成怒,可这人说的话全是事实,她虽是小辈,这些事情也都是知道的。 找不到话反驳,当下也只能一跺脚钻到连铭身后,想让他给自己和娘做主。 连安也不在意他们的怒视,照本宣科一般一板一眼的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反正我这里有盖过章印的嫁妆清单,你们若是不想跟我好好说话,那我们就对簿公堂吧。” “我相信天子脚下自然有公道。想必,那些权贵也是很乐意见到兵部侍郎家中发生如此精彩的事情。” 她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所言力度。门外风风火火床进来一个家丁。 “老爷,宫中来人了。皇上派了高太监来咱们府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连铭吓得腿软,差点一屁股跌地上。 他抓住一旁椅背扶着才堪堪站稳,冲着慌慌张张的家丁喝道。 “慌什么,还不快将高大人请进来!” 连铭毕竟常年做官,背地里也做过不少阳奉阴违的事情,心理素质还是有一点的。 乍一听到皇帝身旁的红人高太监登门,他第一反应确实将对方和连安刚才的威胁联系在了一起。但只是一个转念,便马上定下了心。 哼,连安常年在蜀山,又岂会与天子扯上关系。能有一个连家大小姐的名头,已经算她顶尊贵的身份了。 待家丁去迎高太监,连铭便站直身子,阴阳怪气的对着连安道。 “你一个黄毛丫头,学了几年武艺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贵客上门,我没工夫跟你多废话,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若捅了娄子得罪了贵客,别怪我对你心狠!” 他甩了袖子,扯过呆立在一旁,白着面孔已经牙齿打颤的周氏。匆匆跟在刚才离去的家丁身后,去迎那高太监。 周氏方才是真怕了,连安说话的语气,与凌厉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 就算她家倾倾向来天资聪颖,能把京城里的那些天骄玩弄在股掌间。可她却从来没有在倾倾身上,见到过那样的气势,这不是一个孩子能有的眼神。 心里有了怕意,周氏就算被连铭扯着安抚,朝府门走去的路上,也忍不住心里直打鼓。 “老爷,这无事不登三宝殿。高太监与我们无亲无故的,您过去不也说了,高太监此人难弄,向来眼高于顶。他此次突然前来,还在刚才那么关键的档口,不会真和那丫头有关系吧。” 连铭停下步子,为周氏抚了抚鬓发,眼神里满是爱怜,轻声安抚道。“不用担心,有老爷我在呢。啊,天塌了都有我顶着。” 心里却对连安有些恨意。十三年都过去了,还回来干什么。 而正厅中,此时站着的只有惴惴不安缩在一旁,只敢用眼角瞟连安的连倾倾。 连铭因为是连安的亲生父亲,不管怎么样心里都有些底,不是很惧怕连安。 可她不一样,从前十三年她虽然知道自己上头有一个姐姐,但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对方是何性情,当然也从来没有费心想过。 她心底里还隐隐觉得,对方一定是一个平庸无能的姐姐。因为若是她自己落到那种境地,定然忍受不了明明出身高贵,却只能缩在一个小角落,像个莽夫一样,终日习武。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回到西京,当连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可今日见到的连安完全出乎她意料,虽然不施脂粉素面朝天,五官却精致清丽。若是稍加打扮,甚至要超出自己,这让她心里不安。 而对方那身武艺,简直颠覆她对西京女子的印象。 整个锐国,不说别处,光说天子脚下西京这里的姑娘。个个身姿窈窕,气质端庄,尤其是大家闺秀。 哪个姑娘不知道贤淑温柔,在人前人后有个好名声,这样日后也能挑个好夫婿。 而像连安这样的,一言不合就动手,甚至刚才那样拧自己胳膊,简直就是生平罕见的泼妇。 连倾倾完全摸不清连安的路数,只能尽量乖巧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她不敢挪开脚步,从始至终尽量低着头,不让连安留意到自己出挑的容颜。 她真是害怕对方那双有力的手,明明看着和自己一般大,也是白皙柔嫩的。怎么手劲就那么大,要是一不小心惹得她这姐姐不悦,盯上自己的如花脸蛋折腾,那可就糟糕了。 自己这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么想,连安并不清楚。可对方不稳的气息,和时不时偷偷瞄自己却以为很隐蔽的动作,她还是明白的。 没错,他们蜀山的妹子绝不怕事。 武力不可以解决一切,但是武力在某些时候是极有必要的,就比如此时此刻。 “我是喊你倾倾,妹妹,还是连二小姐。”连安对着连倾倾问道。 今日她回来之时,周氏做主将她迎到府里。当时她们母女二人与自己在连府后花园,也相谈了一会儿。 初时她以为这次回来,自己虽然不被重视,但与爹爹也总算是亲生父女,多少还对这次见面抱了期许。 然而当进到连府,看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处处表现雍容华贵仪态得体的周氏时,她心里还是失衡了。 她以为爹爹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娘亲。没想到 “倾倾,姐姐唤我倾倾就好。”连倾倾攥着手,回答连安的语气带着点讨好。 充满无形规则的西京,突然窜进来一只野生而壮实的小豹子。怕的只会是在安逸环境已然养尊处优的西京人。 连安点点头。“倾倾,倾城倾心,是个好名字。”能看出爹爹在取这个名字时,对她寄予的希望和寓意。 而自己,她忽的笑了。平平安安,也一定是娘希望的。 连安这一笑,冲淡了一些连倾倾心里的惧意,她壮着胆子小声道。 “姐姐,既然我们是一家人,是不是不要把事情弄的那么难看。不然,传出去了也不好听呀。” 这段话连倾倾咬着唇,硬是顿了好几下才完整说完。 连安扭头看她,随手抛起一粒花生米,然后张口接住。 “你错了,我们不是一家人。”从她见到爹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明白,自己在这个家中是何地位。 亲情早已不做肖想,更别说关于连家的一切。富贵也好,荣华也罢,这些又与她连安有何干系。 这一次,她来西京,为的就是母亲的嫁妆,如今已别无其他目的。 “锐国的律法就是如此规定,倾倾就是舍不得身上穿的好看衣服,戴着的绫罗首饰,我也没办法。”感谢锐国先祖仁明,她能正大光明的要回娘的嫁妆。不然,也许她就要用特殊手段了。比如,暴力。 连安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声色俱厉的部分。但平缓的回复中,却藏着一股绝无更改的力量。连倾倾能听懂,顿时默然不语了。 这时,从门口进来了许多小太监。个个唇红齿白,面白无须。他们抬着东西,朝连安所在的这处正厅而来。 连安依然端坐在椅子上,没动。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眼睛都快合上。她的耐心是有限的,下山来到西京,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和想象中不同。 乏味,无趣,还有思念。她思念蜀山的伙伴们。 等几个小太监将一大堆箱子放到了地上,连铭和周氏也赶来了,在他们身后大摇大摆,缓步走过来一个方脸太监。 连铭过来时,神态不仅焦急,还有一些惶恐复杂,和去接见高太监时的泰然自若截然不同。 “哈哈,连大人不用着急,赏赐既然已经送上门,岂会有长脚跑了的道理。” 见连铭脚步匆匆,高太监便随意开了句玩笑。却让连铭脸色一白,苦笑着回头。 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高大人不明就里,还以为连安与自己是多么亲密的父子关系,谁能知道 这小孽畜竟然如此本事!前脚刚到西京,后脚就与天子扯上关系。天子的赏赐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他连铭兵部侍郎做了这么多年,在西京不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但也算是有点苦劳。就算这样,他都没有得到过几次皇帝赏赐。 可连安 连铭的苦笑,落在高太监眼里,就是一种自持和谦虚。他料定连铭的二女,必有一个能当上将来的世子妃。 便对着连铭恭维道。 “连大人真是好福气呀,有女莫若此。咱家佩服,佩服。” 这么一番话,几人都已到了正厅。见到地上还是横七竖八倒着的椅子和茶盏碎屑,连铭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哟,这是怎么啦。连大人家中可是失窃了?怎得一片狼藉。” 高太监嘴上夸张,心里却是波澜不惊。 在皇宫呆久了什么腌臜事儿没见过。连府中如此景象,方才定然有一场风波。不过他心中虽隐隐猜测,但也不欲多事。 打量了一圈正厅,先是掠过低着脑袋站在一旁,穿着白色襦裙,隐隐有一种出水芙蓉姿态的连倾倾。 见她站在那里,宛如一株柔若杨柳惹人怜惜。心中就明白了,那应该就是连家二小姐连倾倾。 但他此次来并不是为了这位主儿,便又目光一转,落到正厅中唯一还坐着的连安身上。 这姑娘看着年纪约莫豆蔻,一身月牙色襦裙虽看起来简约。但因气质较为冷清,只是往那里一坐,闭着眼不出声,都给人一种宝刀锋利巾帼不让须眉的错觉。 察觉有人的视线正对着自己,连安睁开了眼。在高太监与连安对视的这一瞬间,他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看走眼了,整个西京的人都看走眼了。连家大小姐,怕才是整个连家最夺目的那颗珍珠。 真不知道连大人是如何作想。如此优秀的女儿,不早早接回京中,反倒是不闻不问放在千里之外。 光凭这张脸,连家大小姐便能艳压群芳。可这姑娘身上最夺目的不是容颜,而是气质。 那种千万人中唯我独尊,不卑不亢却清冷如莲的气质。不是矫揉造作之态,是翠竹破土之形。又岂是西京中这群闺阁女子能有的姿态? 虽然心中感触良多,高太监面上却不动声色。朝着连安露出不失热切的笑,尖声道。 “咱家奉陛下之命,特来给连大小姐送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连安动了下手指,注视高太监的目光有些深沉。心中错愕,面上却不表露丝毫,她神态自若的站了起来。 “我?”她指指自己,看好戏一样扫过在场众人精彩至极的脸色。 她爹就不说了,望着她的样子活像吞了一只大壁虎。神色不仅有惊恐,还有惶惑。 她想,要不是高太监在此,她爹此刻定能跳到她跟前,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而周氏与连倾倾二女,前者脸色苍白,但面上还勉强能维持一副镇定的颜色。后者 连倾倾咬着嘴唇,目光幽怨,仿佛自己抢了她心爱的东西。 把每个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连安心里也多少有数了。 “连大小姐可还记得,今日在街上救了落马的小世子。” 高太监笑容可掬,平时对着达官贵人有些傲慢的嘴脸全然收了起来,仿佛连安是他极为欣赏的英雄俊杰。 “咱家虽然不在场,可听王嬷嬷转述了当时的惊险一幕,若不是连大小姐挺身而出,从人群中一跃而起,接住世子” “光是听听那描述,咱家心里都是后怕,出了一身冷汗,更别说陛下和皇后娘娘了。” 这番解释,在场众人听了,全恍然大悟。但与此同时,心里涌起的情绪却又各不相同。 连铭手指捏的发白,脸色铁青。他还真是不知道,这丫头居然这么好运气,刚回西京就能救下陛下心中最特殊的那一位。 连倾倾脸上浮起的是震惊。她打小生在连府,是西京土生土长的大家闺秀。 虽然与西京里有些身份和权贵的世家公子都有一定的往来,但说到底,这些人全都是一些自己并没有放在眼里的陪衬罢了。 真正能让她在意的还是皇族中人,比如小世子。 不说他跋扈的性子,便是他向来不近女色,不正眼看一眼别家女子的性情,整个西京之人也都心里有数。 她苦于没有接触这位世子的机会,不然凭着自己的容貌和性情。她不信相处下来,不能勾得这位世子的些许怜惜。 “哦。”连安顺着话点点头。一副经过高太监提醒,想起来的样子。 这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太欠揍,看的连倾倾真恨不得蹦到她面前去摇她肩膀,告诉她。你救下的可是西京容颜倾城,有天人之姿的宁王小世子啊。 这种经历要是换成自己,在人前她恐怕都不能维持淑女的模样喜形于色了。怎么她这个姐姐这么木头? 不管众人心中怎么想,连安还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并没有露出高太监想象中诚惶诚恐,或者感激涕零的表情。 不是她不知好歹,而是她现在也有点发懵。这怎么和自己计划中不一样呢? 虽然救下世子不是她本意,而是一个偶然。可后来将世子当街扔在地上,乃至与他针锋相对无意间透露自己姓氏的举动,都是自己的策划。 说来好笑,她当时的想法极为幼稚。想要通过这件事情看看自己在爹心中是否能有一定地位,当爹爹得知自己得罪权贵之家时,他知道了会怎么对自己。 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她意料,本来料想中应该迎来的世子报复,变成了来自天子的赏赐。 让她怎么接招? 然而连安的呆滞,不是官场中人的反应。这让高太监准备了满肚子的花式夸赞,都卡在喉咙口,出也不是咽也不是,只能对着连安干瞪眼。 最后还是连铭咳嗽一声,对着连安喝道。 “陛下的赏赐,还不快谢恩。” 在外人眼里,自己和连安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若是连安得罪了陛下,得罪了高太监,那自己这一大家子可是也要受连累的。连安倒是能拍拍屁股回到蜀山,他们扎根在西京,跑的掉么! 许是对着连安,连铭心里总是充满戒备,所以连安的一举一动在他心里总是被成倍的放大,联想到无数不好的后果。 连安深深看了他一眼,直到把连铭看得快恼羞成怒时,才对着高太监抱拳道谢。 “所谓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我初来乍到就收到陛下如此丰厚的赏赐,陛下果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仁君啊。贤明,宽厚又慷慨。” “请帮我转达陛下,我深深的谢意。过几日我就要回蜀山了,若是陛下以后得空来我们这做客。酒,肉!尽着吃!” 反正夸人的话也不要钱。她自认已经把压在肚子里的好话都扔出来了。还主动热情邀请陛下去蜀山,多么具有诚意。 “” 高太监又是一阵沉默,不知如何是好。 他见过谢恩的人有那么多,达官贵人里,上至公卿下至士大夫,乃至后宫佳丽与皇族后裔。 然而对着自己抱拳道谢,还邀请陛下去做客的人真是第一次见。 或许换上一个人如此谢恩,以高喜一贯极为较真的性格,转头去到皇宫,就一定给对方告上一状。觉得对方藐视皇恩,竟然口出狂言,如此没有规矩体统。 可望着连安那双眼。那双清清冷冷睫毛翘长,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格外清澈干净的眼。 他并没有看到任何暗藏其中的讨好,与隐在背地的奚落。反而从中看到了一丝真诚,心里便对连安多了一份隐约的好感。 于是,等高太监带着手下回到皇宫面见皇帝时。他不带任何添油加醋的,将今日去到连府见到的景象,一五一十的汇报给皇帝。 “奴才去到连家时,连大人家中正厅一片狼藉,似是有过一番争吵。而连大人听闻奴才是去给连家大小姐送赏时,神情震惊,不似作伪。” 话只说这么多,其余的当然都交给陛下去揣测定夺。 皇帝已是知天命之年,端坐龙椅,黄袍在身,面容有威仪。他细长的眼眯着,不怒自威,像是在思考。 高喜也不敢多打扰,便站在一旁垂首。 一番静寂后,皇帝突然出声问道。 “高喜。这连家大女儿可如何啊。” 平时不爱打听各个大臣府邸情况的陛下,今日忽然问这个定是有原因的。 高喜只是暗暗想了一番,就很快得出一个原因。 宁王世子,是陛下最宠爱的清平公主所出。而宁王世子,不仅容颜出色,有皇族气派,更是不惧天子威严。在陛下面前极为受宠,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最为亲近的后辈。 今日世子寿宴上,陛下将部分国玉赐给世子,可见对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而今日连家大小姐偏巧从外头回来,街上便偶遇世子落马。还将其救下,这不知是一种巧合,还是 高喜正在迟疑,怎么回答皇帝的话。眼前却闪过今日与连安交谈时,她那双极为纯澈的眼。 然后,高喜上前跪在地上和皇帝禀告道。 “回陛下,奴才资质愚钝,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今日去到连府,有一件事奴才觉得有些新奇。” 皇帝果然来了兴趣问。 “哦?何事。” 高喜闻言,便详细的将连安当时道谢的那番话,转述给皇帝。 瞅着皇帝哭笑不得的神色,揣摩陛下此刻心情应该还好,他便多嘴说了几句。 “连大小姐看着风尘仆仆,刚从外头回来。我观她衣着虽然简朴,可周身气质不同于常人,甚至隐隐胜过连家姿容出众的二小姐倾倾。奴才想着,若是自己有这么出众的后辈,一定是捧在手心去宠。” 这话说的算是出自真心,若是高喜早年并未进宫成为阉人,想必这会儿也已经儿孙满堂。 皇帝与高喜也是相伴着走过了几十年,一主一仆,算是有些微末的情感。 皇帝便叹道。 “早年说放你出宫,让你寻个对食收几个义子,你不愿意。这会儿倒是眼馋别人家的孩子了?罢了罢了,朕还看不出来你是在变相的给连家那位姑娘说好话。你啊。” 随即一番哈哈大笑,天子的威严不可触怒,天子的心情也像天上的云,不可捉摸。 高喜垂头,跟着皇帝一起笑,但心里也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连家大小姐也算是安然度过了一劫,明面上陛下今日是对她赏,但 其中却暗含几分防备乃至恶意揣测。谁让那位世子在陛下心中如此特别呢。 这宫中发生的一切,在连安这里毫无所知。她此时正在清点连铭气急败坏下送过来的东西。 刚才高太监过来,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忙。也不知道自己这位爹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忌惮自己真的认识什么达官贵人,怕把事情闹大了丢脸吧。 等高太监走后,连铭忽视周氏苍白心碎的脸,和连倾倾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把所有她们身上的首饰披风,和房间里还藏着的一些珠宝,只要是属于连安母亲的全都送到了正厅。 “拿着东西赶紧走人。”连铭没好气的看着连安坐在正厅那张椅子上,不疾不徐的对着嫁妆单子清点。 真是越看越怄气。他就知道,这丫头生出来就是克自己的。 连安也不恼,心里也不再有一开始的酸涩与难过了。 她安静的坐在那儿,把所有东西一个一个的对过去。 心里却在发愁,来的时候就知道,母亲这张单子上的东西都极为贵重,甚至很多都是价值连城的。 蜀山那么远,西京又在这儿。她从那一路赶过来,都走了那么些天。要是再带着这么多珍贵的东西赶回蜀山,这路简直没法走啊。 要是别的东西,她尽可以扔了或处理了。可这些是属于母亲的,对她来说,并不只是贵重的金银钱财,而是母亲的象征,是有特别意义的。 怎么才能完好无损的,找一个地方,妥善的把这些东西收好呢。 “连安!连大猴子!连宝宝!连妹妹!” 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唤,从连府的宅门处,钻子一样往正厅飘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这呼唤太过别致,连安呛了一口,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还不待她站起来回应,在一旁虎视眈眈一直瞪着她的连铭,已经几步跨到门外。 “何方小儿在我连家造次!” 今日一天,从连安回来到现在,中间还有高太监造访,他心里的火和怒已经憋了太久。现在终于逮着一个可以释放的口子了。 回答他的是一串嚣张至极的男声。 “小儿?老头儿你莫不是眼瞎吧。本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就这么站在这儿你还看不见?”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铭一抬头就看到墙上叉腰站着,对他露出挑衅笑意的少年。 迎着逆光,看不太清这少年脸上的五官,但能大概看出他身姿较为颀长。腰间一块玉佩带着流苏,额间还镶着一块宝石发带,看着便价值不菲。 蓝色长袍,锦衣华服,脚上还蹬着一双花纹较为繁复的镶金长靴。 连铭只看到这里,心里便咯噔一下,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这少年来历诡异,看着和连安是旧识,就凭他刚才一眼扫到的这些细节,此人一定非富即贵。 当下缓和了一些语气,略带狐疑的问他。 “敢问公子是哪家府上。” 从先前的小儿变成公子,短短二字显示了连铭此时有些忌惮的心情。 而连安这时也已从正厅缓步出来。 “阿——连!”仿佛乳燕回巢,连安刚站定露出身形。墙上那个少年就风一样往她怀里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谁也不比谁弱。享有蜀山小天师之称的连安,若论反应,还没见过几个比她快的。 少年还没到她跟前,她已经把脚抬起,做好迎接他的准备。 于是一张白嫩而精致的脸,就这么差一点印上鞋印。 好在少年身形也算灵活,在鞋底与自己亲密接触的最后一刻。一拳轰在前院墙上,借助反弹的力量,调转身形。 然后成功旋转,落定。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看着也颇为赏心悦目,惊险又不失力道的柔与美。 此时院中除了连安与少年这两个当事人,这一幕唯一的观众也就只有连铭了。 墙上留下了一个凹凸明显的拳印。连铭微瞪着眼,不住咽口水,似乎被这一幕震惊,没回过神。 少年转过头,看见他的表情,非常满意。一甩头发,又没骨头一样往连安跟前凑。 “瞧见没,对付这种欺负你的人,就得像我这样用武力去震撼。”虽然来的不及时,他还是听到了刚才连铭让连安赶紧走人的话。 他是稍微知道一些内情的,天下哪有这样对亲骨肉的老子。实在可恨。 连安没接他这话,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用手揉揉额角。然后顺着她的目光——刚才被那少年一拳轰过的墙壁。 以那个拳印为中心,像蜘蛛网一样散开密集的裂痕。 连铭的嘴越张越大,他看着那样的裂痕,仿佛这裂痕是在自己心上蔓延开一般。 然后,像被爆竹轰开,整个连家,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隆响。 尘土飞扬中,前院那排守护连家,象征兵部侍郎家威严的墙。以让连铭猝不及防的方式倒塌塌了 连铭连滚带爬的踉跄后退,惊吓之余还有不敢置信。 墙,就是脸。所谓打人不打脸。他想过墙被人推倒重建,就是没想过这么坚不可摧的院墙,会被人一拳轰塌。 事情的走向好像有点偏了。连安有点儿同情自己的爹,府里迎来这个大魔王,还能讨得了好吗。 偏少年还一点儿没认知到自己做了什么事。见到倒塌的院墙,显然极为自豪。小猫一样凑到连安跟前,声音也放得比刚才软。 “大猴子,我做得好吗?好你就夸夸我。”那双星星一样极为明亮的眼,对着连安时讨好的像个萌物。 “岂有c岂咳咳咳”刚才院墙倒塌的动静太过响,连铭被灰尘呛了一脸,一张嘴就忍不住咳嗽。 被动静惊扰的连家人,从内院,宅门纷纷赶过来。 连倾倾和周氏互相搀扶着,出现在众人视线时。鬓发微乱,杏眼圆睁,十足一副小白花母女的模样,一看便是刚才哭过不久。 若是平时,连铭见了定然很是心疼的搂在怀里,好生安慰。 但此时此刻,他眼里都只有那排倒在地上的院墙。余怒未消,后怕不已,哪还有心情去安慰别人。 等咳嗽过去,连铭直起腰,宛若地府里爬出来的夜叉恶鬼。双目通红,双手颤抖的,指着连安与少年二人。 “好,好。天子脚下,居然有如此目无王法之人。等着,你们等着。” 他气得浑身发抖。平日身为兵部侍郎的官威也忘了。只知道指着他们不住放狠话。 连安望着这样的连铭,心里也是有些许同情。哎,都气傻了。 她看看站在自己身旁,一脸无辜的少年。最终妥协似的拍拍少年凑过来的脑袋,胡乱安抚了几下。 “严叶,你惹祸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明白。严叶平时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刚才他挥出去的那一拳,虽然力道很大。但其中也有刻意为之的成分。否则怎么会如此轻松的就让颇为坚固的院墙倒塌呢。 这孩子是为了自己出气。这么想着,连安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若是她爹真为此事追究到底,想要对严叶不利,她绝对不会撒手不管。 尘土散了,家丁也一窝蜂的涌到了这儿。见到府中下人,连铭像有了底气恢复理智,便指着连安与严叶道。 “将他们二人绑起来!送到官府!”堂堂锐国正二品官,居然有一日被一个毛头小子闯进家中,砸了院墙。 这事若是传出去,整个西京的人恐怕大牙都会笑掉。今日他若是不好好治治他们,他就不姓连! 家丁很听话,看到自家老爷发怒了,动作很快的逼近连安与严叶二人。 其中有一人,正是当初守门的家丁,他见到连铭发令拿下连安,心里诧异。 毕竟眼前这姑娘可是连府里正儿正经的大小姐,还是夫人今天亲自领进门的。怎么还没过半天,这自家人就开始翻脸了。 而站在连安身旁的严叶,他就不认识了。没有经过正门,直接飞檐走壁进入连府的,他怎么可能见过。 家丁大多很忠心,都是一些家生子,眼看连安与严叶就要被拿下了,连安刚想开口劝一下她自己这名义上的爹。 刷刷刷五道人影从天而降,个个身穿劲装,一看便是有头有脸的贵人府中养着的好手。 这五人落地的方位极为巧妙,正好站在家丁与两人之间。以连安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攻击巧妙隔断。 连铭被这一幕惊住。连安也是疑惑望了身旁的严叶一眼。 严叶连忙摇头。“不是我,我今儿是偷溜出来的。” 少年摇头的动作非常果断迅速。他自己府里的那些暗卫,身上都会有一些标志,这些人身上却没有。 连安不解了。既然不是严叶府中的侍卫,那这些人到底为了什么过来。 在关键时刻突然出现,看着好像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难道是和自己爹爹有仇的人? 眼前这五个侍卫,虽然容貌不一,但气质都犹如一柄开封的刀剑。连安是见过世面的,自然明白这些人见过血,不是普通的侍卫。 “你们,你们是何人?” 今日发生的闹剧层出不穷,连铭的脑壳隐隐发疼。现在他只能确定一件事。连安这丫头便是他的克星。 之前十三年,他一路官运亨通,家宅也极为和睦。哪像现在,连安才回来刚半天不到,府里就已经来了这么多不速之客,发生过这么多事情。 家丁看到自家老爷发话,也先拱手站到一旁,生怕惹麻烦。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若是无缘无故得罪了什么贵人,上去被打一顿不说,还得连累一家老小,这多不值当。 “姑娘,我们主子有请。”五个侍卫中领头的那个,身材更为魁梧,气质更加沉静。 连安与他对视的那瞬就知道,此人功力不下于自己。若是两人对战,寻常对打,自己还能敌过,但若生死之争,自己绝非对手。 她深知自己的弱点,那便是没有真正的在生死中经过洗礼。 见五个侍卫,没有一个拿正眼瞧自己。连铭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一步,手恨不得戳到对方的脑门上指着骂。 “一帮杂碎狗腿,竟连基本的礼仪都不知晓!谁若养了你们才真是眼瞎!” “在本大人的府邸,岂容得得你们如此放肆!” 变故太多,刺激又变着法的来。纵使较为清醒的周氏在一旁,不住给连铭使眼色,想要让他冷静一点儿,连铭也完全看不到。 他满心满眼都是愤怒,此时完全爆发,近乎口不择言。 他当然也是知道的,能养出这种侍卫,必定是西京里能说得上话的权贵之家。 可如今愤怒当头,整个脑袋都被烧的懵懵的,哪还能想得到这么多。 连安望着眼前已经暴走的爹爹,暗暗摇了摇头,心里有些许低落。 过去多年,臆想中那些关于爹爹的形象。高大,威猛,冷静,又充满情谊。 今朝,毁于一旦,灰飞烟灭。 从今以后,在她脑海中,所有关于爹爹的印象。就只有此时此刻站在连家院子里,伴着一截残墙暴跳如雷的人了。 “连大人,待会儿回府。我一定记得禀告我家世子,你刚才所言。” 刀剑一般背脊挺直的领头侍卫,凉凉看了连铭一眼。说出的话彻底浇灭了他心头的暴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世世子 被这事刺激的不轻,连铭突然怪叫一声,嘴里发出奇怪的喃喃。 “不可能,不可能的。” 西京的世子有很多,但不论哪一位,都不是连铭能得罪得起的。 他虽是官,但在这些正经的皇亲国戚面前,真的遇上什么事儿了,都只有低头的份。 连铭此时此刻的模样,有些疯癫,摇头晃脑的神志不清。那副模样落在连安眼里,让她觉得可悲。 转头对着那五个侍卫,连安笑着回道。“几位该是认错人了。我初来乍到,并不认识什么世子。”说话间她拉着严叶,后退一步。 那动作极为微小,可落在领头的侍卫杨震眼里,他眼瞳却微微一缩。 他感受到连安说话时不疾不徐,呼吸绵长。她虽然身姿轻盈,却随时保持着肌肉绷起的状态。最重要的是,他在连安眼中看到了暗藏的警惕。 那不是一个普通姑娘该有的神态。而更像是一个在江湖中见惯风浪的老手。 有了这一层判断,他当即在心里对连安,从原本的轻视转变成微微戒备。世子这一次,倒是结识了个了不得的姑娘。 连安与严叶刚刚后退,准备找机会脱离包围。四个侍卫在杨震的示意下纷纷上前,重新挡住他们去路。 “连姑娘。久闻姑娘的大名。世子已在府中等候,请您随我们过去。”世子既然明言,要将此人带到,他们绝对会不折不扣办到。 若是言辞客气一点儿,就能不费什么力气将人带走,他自然乐见其成,毕竟对方看着不像好惹的。 严叶也感觉到了对面五人的棘手,与连安对视了一眼。两人讯息交换间,一直被众人忽略的连倾倾忽然插嘴道。 “几位大哥所说的世子,可是宁王小世子?” 她说话间,用手缕了缕垂在肩头的发丝。一抹少女的娇羞,刚好盛在面颊,显出女儿家的娇媚与青涩。勾得府中的家丁都回头多看了她几眼。 可那五个侍卫,却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直到连倾倾挤到众人面前时,领头的杨震才皱了皱眉。 连安将这一幕看着。突然心中起了一个念头,这些人 “不知世子让你们来找的是何人,家父乃兵部侍郎。你们面前的这位姑娘,并不是我府中之人,只是远方过来投奔的亲戚。恐怕诸位真是认错人了。” 连倾倾这番话,说的连安一时错愕。 这五个侍卫,看着对她颇为客气,像是他们主子和自己是旧识一般。 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她并不认识什么所谓世子。唯一有过交集的,恐怕也只有今日在街上,被她当众摔下的那个纨绔小世子吧。 这可不是什么依仗,而是一个大麻烦。 她沉默间,一旁的周氏和连铭,却并未出声反驳刚才连倾倾所说的话。似乎默认了连安就是前来投奔的远房亲戚这一事实。 几人打的什么主意,连安也能大概摸清。 连倾倾对权贵公子有好感,见到有世子府中的侍卫,前来连家相邀。便以为这是一个与世子亲近,抓住橄榄枝的机会。 而自己的爹爹此时也保持沉默,恐怕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这层想法梳理通,她不觉想笑,微微摇头。 杨震将这一院子里所有人的神色都看着,本来还笃定的判断突然有了几分动摇。他随手拉过身旁一个家丁问他。 “你说,哪位是你们府中的小姐?” 家丁畏畏缩缩的看了连铭一眼,指着连倾倾的方向。 杨震丢开他又换了一名家丁,再问,还是同样的回答。 另外四个侍卫,此时也出言提醒。 “震哥,看来我们真是认错人了。”世子的脾气不太好,耽搁了这么久,怕是等急了。 “既然确定了这位姑娘才是连家小姐,我们这就动身将她带回府中复命。” 本来心中还存着一丝怪异和疑惑,杨震还想弄清楚。但架不住同伴的催促。 想到自己这帮人,若是拖延了回去,可能遇上的惩罚,便也顾不得多想了。 “姑娘,真是抱歉了。” 朝连安微微拱手,杨震便转向连倾倾。这一次,倒没有用上刚才对连安那样,较为客气的台词。 许是觉得,连倾倾小胳膊小腿的,站在那风一吹就能刮倒。要是不愿意跟他们走,可以直接动手。 连倾倾自然是迫不及待的,但还算有点脑子,临走前还知道问杨震一句。“你们的主子是宁王小世子吗?” 若是别的世子的话,那她就得看是谁了。 杨震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了头。反正这姑娘去到王府见到世子,也会知道的。 从方才的主角,摇身一变成了吃瓜群众,连安和严叶又对视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所以这一关就莫名其妙的过了。 望着连倾倾喜形于色的跟着五个侍卫扭着腰出了门,连安再看了看倒塌的院墙,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年头,做了错事,还有人愿意为自己顶锅 就凭她今日在街上和那小世子斗嘴,对方气得浑身打摆子的经历。她就敢肯定,连倾倾此次一去,啧啧啧 她都有负疚感了,怎么办。 相比连安心绪的复杂,连铭脸色倒是好看很多。他刚才还黑成一张锅底的脸,隐隐露出一丝笑容。连看着倒塌的院墙都没这么愤怒了。 若是倾倾此次真能得到宁王小世子的青睐,别说倒一段墙,就是整座府都倒了也没关系。 今日寿宴,所有在场之人谁不知道陛下对世子的看重。若倾倾与小世子能两情相悦,他真能成为宁王亲家。 那,他这兵部侍郎的位置,就坐的更稳了。 望着连铭与周氏两人浮想联翩的面容。连安也不去打扰,她拉了严叶的袖子,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随即,严叶轻巧的跃上房檐,在众目睽睽之下,飞檐走壁着消失在众人视野。 “等等!回来!我的墙!将他追回来,绑起来送官府!”被严叶这一跳拉回了神,连铭忙吩咐府中家丁,让他们赶紧去追。 可是人都已经跑得没影了,家丁也没有翅膀啊,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低着头,没有一个人迈步子。 “一群废物,饭桶!养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家丁的表现,气的连铭肝疼。他目光一转,落到院子中还站着的连安时,气极反笑。 “此人是你带来的,你既然那么会说道理,那你现在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理?”跑了一个,这里还有一个。 虽然连安是自己女儿,但在他眼里,恨不得对方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才好。 连安点点头,这一次倒是没有和她爹针锋相对,温言道。“你找管家核算一下,重建这座院墙要花多少银子。我照两倍价赔给你。” 严叶虽然是为了自己出气,但此事确是他做的不对。连安并不打算和她爹,为了这个事情再有什么争端。 嫁妆的事情过后,她只愿从今以后和连家再无干系。她有她的生活,而连家也自有他们的荣华富贵。 “你”连铭看着这么配合的连安,一时不敢相信。 但似是怕连安反悔,不待多想,他抖着胡子急急加上一句。“十倍。十倍价!我乃兵部侍郎,朝廷命官。有流寇闯入府中,毁我院墙。按照锐国律法,此人当送进大牢!” 人都已经找不到了,他还对着连安放狠话,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妥协。 淡淡瞟了一眼面前的人,连安无意再纠缠。她望着眼前的爹爹,既觉得无趣,心底又升起一股可怜。 若是娘亲知道生下她,爹爹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还会愿意吗?是怪她不孝呢,还是会怪爹爹不够疼她。 点点头,连安不再与他多计较,表示同意照十倍赔偿。 但连铭不放心,他特意找来一张契约。让连安在此按手印。 那契约内容写着,若是连安不照十倍价钱赔偿连家损失,就让她代替严叶去见官顶罪。 拿过这张契约,连安嘲讽一笑。她虽然并未明言是笑谁,连铭却反常的老脸一红。 她缓缓伸手,按下红印,盖了章。 等连安将所有母亲的嫁妆都收拾完毕时,她听到前院窄门处传来一声哨音。 听到了约定的信号。连安开始将东西搬到前院宅门处。 而连铭与一众家丁,像防贼一样,看着连安一趟一趟的挪东西。没有人帮忙,她也不介意。仿佛这些只是她日常做的一个功课而已,倒让连铭觉得没意思了。 “你们进去,帮她一起把东西搬上来。” 马车稳稳的停住,驾车的赫然是刚才一溜烟跑掉的严叶。而顺着他这番话,从车上跳下来许多小厮。 他们不顾连府家丁的阻拦,一个个孔武有力的挤进门。也不管连铭的怒斥,将连安身旁所有东西一个个背起来,搬到马车上。 有了这些小厮的帮忙,本来浩大的搬运工程很快就到了底。 连铭本来还想破口骂几句,但看没人理自己,他也住了嘴。只是等最后一件东西搬走,连安也要走出宅门时,他才出声道。 “这张契约时效是三天,限你三天内,将五百两送到连府。” 五百两!连安转头怒视。 她这爹是不是疯了,五百两都够建好几栋这样的院子了。他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修补一段墙用得着这么多吗? 她张口欲辩驳,脸上也不知是气还是怒,浮起红云。 见了连安不高兴,连铭得意的摇头晃脑,哪还有半点兵部侍郎的样子。 “时效三天。若是三天后没收到银子,到时候公堂见。” 今日与连安的对阵中,他第一次占到了上风。 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连铭丝毫没有手软。 门外的严叶在出声催促,连安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心情。然后扭头深深看了连铭一眼。 最后一眼的情绪颇为深刻复杂。这十三年的思念,十三年的担忧,十三年里,所有对西京对连家的点点感情,都在这一眼里变成诀别。 连安走了,步出门外的那一刻。连明望着她消瘦的背影,想到刚才连安的那一眼。不知怎的,心头升起一股后悔的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五名侍卫带着连倾倾,一路走回宁王府。 像杨震他们这般做贴身侍卫出身的。平日里做事讲的就是效率二字,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满足主上的要求。 然而现在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些人加快脚下速度,顾不上对连倾倾怜香惜玉。 这可苦了连倾倾,她本以为跟着这些人去见世子,定然有马车相接,却没想到靠的是徒步。 当时与这五人出了府,没看到马车或轿子在外等候,她就已经觉得不对。但只要想到,这是见到世子最好的机会,她心里就不愿意放弃。 打从娘胎生下来到现在,她这双脚就没走过这么多路。今日回去,脚底肯定有水泡了。 若是平时,连倾倾一定早就打起退堂鼓了。可现在她要去见的是宁王小世子,是那个从来不近女色,让整个西京女子都仰慕的人。 她觉得自己付出一点代价总是值得的,没准儿今日这一趟就是小世子刻意安排的。想要看看自己对他的心意是否坚定。 她边想边整理鬓发。力求当出现在梁迟玉身前时,能以最美的那一面。 而王府中,梁迟玉正站在依着假山建的凉亭上,不住眺望。那副翘首盼望看着远方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在等自己的意中人。 知道点内情的家丁莫子在一旁小心劝他。 “世子,这外头日头烈,咱们回屋吧。杨侍卫一会儿就来了,人一定能给你带来。” 打量着梁迟玉的神色,莫子也惯会察言观色的。从宁王服侍到宁王世子,心得多少都有一点。 但任凭莫子在一旁如何小心劝说,梁迟玉依然坚持杵在这个依山而建的凉亭上——整个宁王府最高的位置。 在这里,他能第一时间见到出入外仪门的人。 桌上的水晶如意糕,被他泄愤的一点点捏碎扔到亭子下方的水里。引来金鱼的嬉戏争食。 鱼儿高兴了,莫子却胆战心惊的。世子这会儿面无表情,只有漂亮的眸子里,燃着火。一看便是心里憋着怒气。 “连。”梁迟玉凉飕飕的念着这个街上听到的姓。 想到自己先发制人,光凭一个姓氏就已找到人,他抿着的唇绽开。 这幅怒着怒着又突然微笑的模样,把一旁候着的莫子,惊的汗毛都竖起了。 世子这是怒极反笑,这得多大的怒气啊。也不知道杨震奉命去带的人,是怎么得罪世子了。 这时,登高望远的梁迟玉,终于看到自己等了许久的人。 杨震和四个侍卫,绕过前方的湖畔,在往这边赶。四个侍卫身后,落后一点的是一个身姿比较纤细的女子,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早已先入为主认定那是连安,梁迟玉眼睛一亮。今日街上被摔的部位也隐隐作疼,提示他待会儿该如何狠挫对方气势。 “总算来了。”将剩下的水晶如意糕随手扔下,引来荷花池里各种鱼儿的相争。 不再多看一眼,梁迟玉不紧不慢的走下凉台,心里生起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市井之间对战的话,他刚和莫子学了不少。这次见面,看他待会儿如何骂哭对方! 在他期待的心情里,杨震终于带着连倾倾到了近前。 背着五个侍卫,梁迟玉望着那一池清澈的水,装作没有看到来人。 连倾倾略带娇羞的抬眼看池边的人。想着这便是小世子,欣喜便一点点加深。 整个西京,她应该是头一个能被世子邀请到王府中相谈的姑娘吧。 “世子,人已带到。”杨震带着身后的四个侍卫,朝梁迟玉躬身禀告。 梁池玉只是淡淡点头,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看起来淡漠的很。然而他此时心里却在打着主意,怎么让连安吃瘪认输。 今日宴席之后,他心中左思右想,都咽不下街上被人狠恁的挫败。 他对连安,当然不会是话本中说的那种才子遇佳人,一见倾心。而是耿耿于怀,棋逢对手越战越勇。 “倾倾见过世子。”见梁迟玉站在那里,遗世独立的出尘样,连倾倾已是芳心暗许。 她主动出声,想让梁迟玉转身好好看她。可她一开口,一直竖着耳朵等待动静的梁迟玉就发觉不对了。 这声音 官家小姐,暗含矜持。不说音色如何悦耳,光是语调。 哪里还有半点梁迟玉印象中,连安那样不可一世字字气人的劲儿。 这就没意思了。 他转过脸,落入视线的,正好是连倾倾微微垂着,嵌着水润双瞳的姣好脸蛋。 连安的面容,已牢牢印在他脑间。无论是说话时略挑的眉尖,还是当他落在地上,对方仰着下巴的居高临下。才过去半日他怎么可能忘记对方什么样。 再一端详连倾倾含羞带怯的眉眼,他已然笃定,杨震带回的女人根本不是他要的那个! 今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人,虽不是多么顺眼,可胜在直爽,比眼前这个矫揉造作的顺眼多了。 “杨震!” 五个藏在暗处的侍卫堪称神速的出现在他面前。 “属下在。” 梁迟玉含着怒气的眼,黑的惊心动魄。 “这就是你花了一个时辰找来的人?” 严叶驾着车,连安坐在一旁。因着马车里东西较多,马儿走的不是很快,身后的小厮小跑跟着。 “大猴子,你怎么跟个丧家之犬似的?” 严叶拿着马鞭,看连安时不时催促自己车驾的快一点儿,觉得连安有些不对劲。 “刚才那五人,个个都是练家子。现在这没人了,你仔细给我说说,又和谁有争端了。” 刚在人前,严叶看着跟个半大小孩一样。在连家院子里,对着连安,又是撒娇又是撒泼。如今周围没有旁人,倒是显得比较成熟。 连铭没说话,蹙眉想了一会儿。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自言自语道。 “车上这些全是我娘的嫁妆。虽然数量众多,不易处理,可我一个都不想落下。若是托镖局的人,将它们送到蜀山,你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严叶没回答,她已经摇着头否定了。 “路程遥远,送到那难免有些磨损。这些东西都有年头了,我不想托镖师运送。你看这样行不行,就在这西京,我买下一个院子。然后把我娘亲的这些东西都放到院子里,雇一个丫鬟或是家丁,常年在这看守。” 没拿回娘亲嫁妆时,她心里还跟打仗一样,特别有劲儿和方向。现在跟人干过一架,赢回了战利品,心里就都是想着怎么妥善安置了。 看从连安嘴里撬不出什么话,严叶也不再多言了。 他认识的连安就一直是这样,有主意有傲气,不想说的事情你就是把她绑起来揍,都不会吐露半字。 连安此时的情绪不是如何好,其中也有刚才连铭狮子大开口,一喊就是五百两的原因。 瞧着严叶一副翩翩公子的行头,身上穿的,腰间挂的无不都是最精致东西。心里突然就通了,这羊毛出在羊身上,总是有道理的吧。 严叶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连安对他还是经常板着脸,清清冷冷的。这冰美人一旦变了性情,对你笑颜相对,准没有好事儿。 多年血泪史,让严叶警惕的挪开身子。盯着连安防备道。 “大猴子,咱们关系是好,可有一点,你得记住。我不卖身。我身为堂堂严家公子,文武双全。是你能用武力胁迫的么。” 紧了紧衣裳,严叶把那副街头遇上恶霸,青葱水嫩小娘子誓死不从的劲头表现的淋漓尽致。 “啊!” 回应他的是连安的临门一脚。呈抛物线飞出,落到地上的人,灵活的扭转落地。 “说说,我就随便说说。你想要我还不简单,勾个小指头,我怎么会不从。” 他腆着笑脸重新爬回马车。连安已是见惯不怪。 蜀山上,前来学艺的人遍布五湖四海,理由也都五花八门。于是整个蜀山也就这么一个与他同是出自西京的同龄人。两人关系自然要比其他同门师兄弟,亲密一些。 “有人追来了。” 严叶还要嬉皮笑脸,再说什么话,连安却面容肃穆,让他警惕。 “一二三五。五人。”侧耳听了一阵,从马蹄中,她听出那是五个人的队形。 本能的想到刚才在连家遇上的那五个侍卫。连倾倾虽然代她去往世子府了,但那世子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会儿应是已经见过面了,定然已经发现连倾倾不是自己。 莫非是派人来追了? “是冲我来的。我将他们引开,今日来不及处理这些东西了,还得麻烦你替我找个地方保管一下。” 做了决定,连安迅速的翻身落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看见面前有一条小巷,便迅速的冲进去。 两人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过去在蜀山闯下不少祸,声东击西这一招已经极为熟练。严叶只是微愣,很快反应过来。 哼着小曲儿,驾着车,继续往前行。 而落入巷子的连安,先是刻意等了一阵。待那五个追上来的侍卫,看见他身影时。极其嚣张的吹了声哨。 “震哥,她在那儿。”杨震带来的四个侍卫,一夹马肚,掉头就欲去追。 被杨震拦住。“这姑娘身手不错,不是那么好捉住的。丁一丁二,你二人与我从后方绕过去。” 又叮嘱剩下的二人。“前面是巷子,狭窄不好走,你们二人下马步行,追过去。记住,不得扰民。” 巷子里时不时飞檐走壁蹦几下的连安,频频回头望。 已是日落黄昏之时,巷子里的人有些少。她一路疾行过来,只有零星一些路人对她报以奇怪的注视。 她走路时专找崎岖难走,路不怎么平的小巷。这样,刚才身后追着的那些人,骑着马就不会迅速赶上。 主意打的很好,然而连安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策。她,她不认路 好像转了一圈,又回到刚才的地方了。 “姑娘,请随我们去见世子。” 在最后一抹余阳落下之前,杨震拦在了连安身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阴魂不散。”连安一阵头疼。 “回去转告你们世子,今日发生的事情我就当忘记了,既往不纠。对了,陛下派人送来的赏赐,还在连府堆着,我一个没动。世子要是实在看不过眼,就去找人把那些赏赐要回去。” “但是要人?抱歉没有。”西京也许是个好地方,但和她八字可能有些不合。 连安还是想早早的离开,回到蜀山。 杨震还没遇上过连安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身为大家小姐,武艺高强不说,还特别能说会道。 听说世子来请人,当即就搬出陛下送了赏赐。陛下送出的东西,谁还敢抢? 这话若是传到陛下耳里,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一定。 耿直的杨震连忙解释。“姑娘,世子只是有事见你,并无别的意思。你切莫误会了。” “哦——”连安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忽然惊诧的一指杨震身后。 “你们世子!” 杨震眼皮都没眨一下,堵着巷子不动。 “你不回头看看吗?你家主子来了。” 有点气急,计谋没成的连安跺了跺脚。 是谁说蜀山外面的人都很笨的?真不该信严叶瞎扯。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这位大哥,我敬你是个英雄,既然你让我去世子府上,自然是可以的。不过,首先你得打的过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连安隐蔽的打量了下地形。看到巷子右边,摆着一堆别人砍下的竹子,也不知是什么用。现在看来,正好可以当做一个趁手兵器。 随手从中间抽了一根,以掌为刃。连安轻巧的将一根竹子,切成两半。半根被她扔到对方手中,剩下一半则是握在自己手里。 “打架要讲公平。扔了你手中的剑,咱们来堂堂正正一战。” 看这汉子五大三粗的,想来也是性情耿直的,应该会顺着她的话吧? 连安说话的语气太肃穆了,俨然一副将武学看成毕生追求,遇见杨震,将其当做对手想要好好切磋的武痴模样。 鬼使神差的,看着巷子里身形纤细却双眸有光的清丽少女。杨震真丢了手里的刀,反而捡起连安刚才扔过来的竹棍。 “蜀山第四十七代弟子连安!”摆了个造型,连安先报上师门。 杨震被她唬住,微微一顿,也说道。 “宁王府,侍卫” 嗖! 他的名字还没说完,身前一道虚影闪过。他下意识的跟着去追,然后那东西落到地上——是连安刚才手里握着的竹棍。 蓦地转头,刚才还站在那的人已经不见了。 对轻功造诣极高的武林中人来说,错失一瞬,也许就追不上对方了。 跃上房檐,一阵疾走。借着夜幕暗下,连安迅速的翻身入院。也没看清这是哪家人的院子,便已钻进去。 哼哼,那世子寻自己,为的是私仇。有本事他就正大光明的派满城官差找自己啊。 虚晃一枪甩掉侍卫的连安,心情还不错。似乎都能想象,那个有张好脸的小世子是如何气急败坏,梗着脖子破口大骂的样子了。 哈哈哈,真叫人痛快。 夜幕降临,一天滴水未进。连安肚子叫了。 换了一个方向,从九曲八绕的巷子里绕出来时,她正好进入一条卖吃食的长街。 随便找了个酒楼坐进去,要了些东西。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两边夜市里,观赏花灯时熙熙攘攘的人群。 连安又开始犯愁,五百两,她要去哪里弄? 而且还是限时三天。普通人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银子,更别说三天了。 在桌子下她掏出钱袋,借着小口往里看了看。算上自己包裹里背着的,她现在还有五十多两银子。 对一个姑娘来说,这些钱已经够多了。不过还不够,谁让她摊上这么一个爹。 此时虽已是晚上,还是有不少人进酒楼吃饭。她隔壁几桌都已坐满了人。 这些人有文士打扮,也有做江湖中人佩剑而行的。其中一桌的谈话,引来她注意。 “这八方馆,真是好大的手笔呀。如今坐馆的是一位鲁国人,你说打败此人真能给咱们一百两文银?” “西京如今开始尚武,这消息多半是真的。不若我们也去试试。” 谈话的两人皆是武夫装扮,其中一人身材魁梧,一看练的便是外家功夫。另一人虽然矮小,但身形看着极为轻巧,应是走的轻功之道。 连安只是淡淡一扫,便将此二人说的话留意在心上。 “八方馆” 等这二人走出酒楼后,连安招手将小二唤来。 先是给了对方一点碎银,然后才问道。 “我想知道八方馆。” 揣着碎银一脸感激的小二,本已料到连安是为了打听什么,才给他这些赏银。可刚听清连安问的什么事,还是愣住了。 “姑娘怎么打听这个地方?”小二惊诧的目光,连安不是没看见。 虽然才来西京不过一天,可这街上的民风民俗,普通姑娘的性情她都有了个模糊的了解。 这里以淑女为贵,像她这样一来就上窜下跳的实属少数。 “初来西京,好奇。”她不愿多解释。 小二也不是多事之人,见连安很是执着,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八方馆是半年前西京刚建的一个武馆,说是武馆其实便与那些赌馆无异。只是这八方馆,赌的是人。” 连安若有所思,缓缓点。 小二看她确实感兴趣,便继续给她解释。 “据闻这八方馆,当初建成的时候耗资巨大,平时那些达官贵人,没事也会来那里图个刺激。” 说到这里,小儿指了指刚从门口进来的一些武夫,悄声道。 “这些人都是从外地赶来,就是为了进入八方馆成为馆师。” “成为馆师,便有一百两的月俸。” 他还翻了翻手,亮出五个手指。 “若是能成为馆主,便能有五百两白银的月俸!” 小二说的眼红,连安听的意动。 五百两,不是正好与她需要的数目一般大小吗? 等再问了小二,成为馆主的条件。小二却摇头说不知。 “虽然八方馆的许多传闻,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知道一些,可毕竟从来没进去过。能进八方馆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那些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客。姑娘要问的这么细致,小人确实不知道了。” 这些就已足够,连安记住了小二所说的八方馆位置,决定现在就去看看。 她身上的包裹,今日与严叶一同搬运娘亲的嫁妆时,丢在了马车上。此时身无长物,只有一个钱袋。走在路上,便像一个土生土长的西京人。 花灯照人眼,将连安白皙的面容照得更加剔透。她一双眸子左顾右盼,打量长街风景。 来来往往的姑娘,有未出阁的,走路时弱柳扶风,自有一股纤弱感。大小姑娘,皆明眸皓齿唇红齿白。 也不知道是西京这个地方,水土好,出美人儿,还是因为今日有花灯显得人格外别致。 “今日的花灯会,世子还会来吗?” “往年都来的,今日应该也不例外吧。我爹是在王府当厨子的,听他说世子今年过完生辰,王爷王妃有意给他纳妾。” “纳妾!我要是能给世子当妾,梦里都能笑醒!” “你太贪心了,我若是能给世子当通房丫鬟都愿意。” 连安才刚走了几步,人群里就隐隐传来几个姑娘的谈话声。 世子这两个字,像有魔咒一样,成功的让她脚步一顿。 她是与这世子八字不合,还是天生相克?怎么走哪儿都能听到和这世子有关的事情。 早知道如此,今日在街上就不该管这档子闲事。搞的现在只要一听到世子二字,她眼前就会出现漂亮小少年双眼通红,灼灼瞪着她的样子。 狠狠打了个寒颤,连安赶紧挥手,企图把脑海里那双漂亮眼睛赶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换银子。 加快脚步,避开那群窃窃谈论世子的姑娘们。连安终于来到了小二口中的八方馆。 “颇有气势啊。” 连安本以为一个武馆,能气派到哪里去。可现在站在这座巨大豪迈的建筑面前,她已经闻到了一股财大气粗的味道。 两层地基拱着一幢庞然大物,门前居然还有两只踱步的仙鹤。这便迅速给这个普通武馆,拉上了一个台阶。 朱红色的大门像一张黑洞洞的大嘴,等着吞噬进入其中的人和银子。 巨大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刻着八方馆这三个字。 在这一刻,看着如此建筑,连安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区区武馆会取八方之名。 四面八方皆为客,唯我正道,屹立天之下。 “世子,这边是那八方馆,看着还不错吧。” 身后同时传来两道声音,一谦卑,一倨傲。 “不过如此。” 这二人声音一入耳,尤其后者,连安的身形便僵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冤家路窄,怎么又是他! 这不是才从他侍卫手中逃出没多久,才一顿饭的功夫。怎么正主就出现了?堂堂宁王府世子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吗。 眼看身后的两人随着交谈,离自己越来越近。连安随手从袖子上扯下一块布,然后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盈盈的水瞳。 就在这时,梁迟玉也已到了台阶跟前,距离连安不足十步。 虽是暮色四合,但八方馆门前的灯笼,将这一条路都映得极其亮堂。连安这一身衣着,梁迟玉是越看越眼熟。 莫子刚要引着他进八方馆,梁迟玉出声了。 “等等,你,站住。” 连安迈开的脚步顿住。 随着梁迟玉这一声,隐藏在暗处的影卫已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出手保护世子。 今日街上,世子当众摔下马背,陛下听到后龙颜大怒。便拨了一些影卫到世子身边,以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武者的直觉是没法用语言解释的,在这一瞬间,连安感觉到了自己被几道气息锁定。 第一个计划应该不能用了,若是在这里,被这记仇的小世子认出。别说自己想去八方馆挣钱了,这几日能不能以自由身到处行动,都说不定。 迅速的切换第二个计划。 连安久久不动,梁迟玉已看出不对。 听了他的话,无动于衷。还是这么眼熟的装扮,莫非就是街上那个女人 找了此人一天,数次从手中溜走。却叫他在这里碰着了! 火烧一样的激动与兴奋,催着梁迟玉大步上前,就想将连安掰过来。 “哟!公子!” 梁迟玉的手刚碰到她肩头,连安就顺势靠到他怀里。 投怀送抱的同时,还抽出袖子里的帕子,娇嗔的去抽梁迟玉的脸。 帕子上的香气对梁迟玉来说,堪比大葱刺鼻。这般猝不及防的随着微疼的触感传到鼻尖,他被呛得转过脸咳嗽。本来抓住连安的手,都因着这样的变故松开。 恼羞成怒的贴开像条水蛇一样靠着他的女人。梁迟玉心中的厌恶到达顶峰,恨不得立刻回府换回干净衣裳。 隐在暗处的影卫看着这一幕,一时踌躇。这这可不是什么刺客,民间桃花,该不该他们出手拦呢。 没等这些影卫和梁迟玉做出什么举动,连安又柔着嗓子,发出媚人的咯咯娇笑声。 “早就知道花灯会上,佳人最易遇才子。却没想到小女子才刚出家门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被公子您这样倾城之色的人看上。” “叫我好生害羞呢。公子,水娘家住的偏僻,平时见到的英雄豪杰也少。像您这样的翩翩公子,水娘过去只在话本上才见到。” 边说边扭着水蛇腰,装作没看见梁迟玉受到惊吓,连连后退。每说一句,连安就朝梁迟玉抛个媚眼。 “公子刚才喊住我,不让我走。是要将水娘抢回家吗?水娘自然是愿意的,虽说我已有三个孩子,但若是能跟公子成一段佳话,哪怕做你的八房九房十房小妾。水娘也愿意。” 看梁迟玉脸色越差,她心里就越高兴,一时脱口而出的话都越来越离谱。自称水娘,还有三个孩子 这般离谱是连安之前想不到的。可此时此刻,越是靠近这西京女子人人倾慕的小世子,看清他长而颤动的眼睫与黑亮如小马的眸子,她心里的恶趣就越是浓重。 梁迟玉已然手脚僵住,望着连安的眼像看着一个怪物。 他现在深深怀疑自己的记忆和判断。能在街头当众将自己摔个狗啃泥的女人,会这般矫揉造作像个青楼妓子一般贴着自己不放吗? 显然是不会。 那女子桀骜不驯,说话又气人。若说她拿着马鞭当街抽打权贵,他倒是有可能相信。可眼前这个 有了三个孩子,还想着才子佳人的轻浮女子。他确信自己刚才是瞎了眼,才会将如此庸碌的女子认成街上的那人。 梁迟玉的神色连连变幻,连安趁势又逼近一步。她甩着帕子,一副殷勤备至,就要塞到梁迟玉怀里的样子,柔声道。 “有缘便结缘。不如我就将这块怕的赠与公子,当作你我的定情信物吧。公子若是今晚就想带我回去成就好事,水娘水娘也” 最后一句话,连安刻意隐在唇间。抿着嘴低头,一副你懂我懂,心知肚明的娇羞样。 她越逼近,梁迟玉就越惶恐。心底的反胃,一股一股的往喉咙口涌,要用尽十分的克制,他才能不当街做出跌坐在地上的失态。 “莫子!莫子!”漂亮的小少年,连连后退。 月下街头,一头如墨青丝,声色厉荏的小世子,颤抖着去推连安抓他袖子的手。 关键时刻,莫子终于挺身而出来救快要崩溃的梁迟玉了。 “姑娘,这位姑娘。方才是我们公子认错人了。还请姑娘自重。” 深知自家世子对寻常女子有多厌恶,莫子已摆出王府随从的威严。 看到自家主子如此神态。本来隐藏在暗处的影卫,也跳出两个挡在梁迟玉跟前。 然后梁迟玉就像一只可怜的小兽,被三个忠心护主的随从挡在身后。严严实实,不再露出一个部位被连安纠缠。 两个影卫加一个莫子,现在看连安的眼神皆充满防备,似乎下一瞬,便要出手对付她这个弱质女流。 两个影卫,连安此前都未见过。却并不影响她判断出此二人的棘手。 已经完全抹杀了自己被认出的怀疑,连安知道见好就收。便像街头泼妇一般,收起帕子,捏了个兰花指。 叉着细细的腰,扭了两下,指着梁迟玉和挡在他身前的几人,啐道。 “水娘我自诩也是十里八方的美人儿,不说模样周正身姿也婀娜。公子若是瞧不上我便罢了,为何拿我寻开心。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出来勾搭良家妇女。若不是看你长得好,老娘才不搭理你呢。就讨厌你们这些富家公子,明明是你家主子先对老娘不敬,当街去掰老娘香肩。摸也摸了,抱也抱了,还不想认账!个个仗势欺人,虎视眈眈的,好像老娘先做了什么!下作!我呸!” 这一番话骂得荡气回肠,通体舒泰。 连安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迈着小碎步,蹬蹬蹬进了八方馆。 她骂爽了,人也不见了。 身后的梁迟玉和明处暗处的影卫全都成了一桩木头,杵在那儿久久不动。 围观路人也是频频回头,仿佛应和连安刚才的那些话。看梁迟玉的眼色,也带上了不善和鄙视。 大晚上的众人也认不清到底世子长什么模样,远远的只知道那是一个富家公子,毕竟有随从在身旁跟着。 但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梁迟玉是宁王世子,没有带多少侍卫,就这般低调的出行。 再次被气得浑身发抖,梁迟玉哆嗦着手指,指着连安离去的背影。 “泼妇泼妇!” 颠来倒去,就这两个词儿,气到一佛升天。 莫子和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这事儿确实是他家世子理亏,路上见到了大姑娘,就追上去动手动脚的。 被人姑娘误会了,恼羞成怒说一顿似乎也正常。他们这些做下人和随从的,多少还有点良心。也做不到追上,将一个妇人揪回来,严刑拷打,逼她认错的事情。 毕竟这事儿世子都没发话。 而梁迟玉压根是被气糊涂了,今日在女人身上,他吃了两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亏。 便也懂了一个道理。女人难惹,肢体接触万万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八方馆的外头就是刚才连安看到的那样,除了两只仙鹤交替的来回踱步,没有一个人驻守。 这建筑看着规模宏大,庄严又有气派,不明就里的人只是看看就不敢接近。 等到了里头,最中央的正堂处,摆了一张巨大的画像。 若不是进来的连安胆子大,换了别人冷不丁进去瞅到这个画像,保准跳起来夺路而逃。 画像上是一个凶兽。首先吸引连安注意的是那凶兽的爪子。称之为爪子,不太准确,因为那凶兽的每一只爪子都像人类的手。 而凶兽硕大的头颅上,那张足以吞噬天地的大嘴,带着一股凶残之气,仿佛能将画外的世界吞入其中。 人面羊身,利齿似虎。 最离奇的是,这凶兽的眼睛竟然长在腋下。而室内光线不是如何清楚,堂中便只有这张画像上凶兽的两个眼,炯炯的望着自己。 “呵。”能把寻常人吓到的巨像,在连安眼里,却是憨头憨脑的有些可爱。 她走上前,踮起脚摸了摸画像上巨兽的手。 “姑娘倒是胆大,凶兽饕餮也敢去碰。”暗堂中突兀的现出一个人影。 文人装扮,一身白衣。身形看着修长又飘逸,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 连安霍得转头,见跟过来的不是梁迟玉,便放下了心。她瞅了一眼跟她搭话的人,并没吱声。 那人见她不说话,也不介意。只是好声好语的提醒她。 “见姑娘这模样,应是第一次来这八方馆吧。那这里的暗门,姑娘定然也不知道。” 暗门? 难道这八方馆还另藏机关? 终于引来连安的注视,男子露出一抹清俊的笑。走上前细心给她解释。 “姑娘有所不知,八方馆建成以来,除了接待达官贵人,豪门权贵。便只接收那些前来对战的江湖侠客。姑娘既无引荐,又不像是武林中人。进了这里,难免找不到入口。” 男子边说话边打量连安,见到她脸上蒙着的布条,眼神微微一闪。 连安注视到他的视线。有心掩饰自己容貌,便也没多做解释。 对方虽是素昧平生的男子,却有心提醒自己。她也不客气了,问道。 “你有法子?”她来这里是为了进入其中,看看有没有快速生钱的路子。若是到了此处徒劳而返,确实可惜。 连安的直接超乎这男子的想象。他先是一愣,然后又温文尔雅的点头。 “是这样,我正要进此,姑娘可跟在我身后。” 他话音刚落,刚才的大门处又姗姗进来了梁迟玉与莫子等人。 才将他们骂了一顿狗血淋头,又见到梁迟玉跟过来。连安本能的以为这个记仇的世子是来找自己麻烦,便也不再犹豫了。 几步凑到白衣男子跟前,催促他。 “多谢这位公子了。快带路吧。” 她有些心虚,便时不时的回眸瞟梁迟玉的身影。这副模样落在白衣男子眼中,引来他眸中的一缕深思。 不过他脚下速度却很快,带着连安毫不停顿的朝右边的一处小门过去。 梁迟玉刚才骂的满身是火,好不容易消下一点。此时见到连安就在身前不远处,刚才被骂下去的火顿时又腾的冒上来了。 “是不是那泼妇?”咬牙切齿的盯着那抹月牙色倩影。梁迟玉快把牙齿硌噔咬断。 莫子尴尬的咳了一声。“确实是那妇人。不过今日是世子生辰,不太适宜见血。” 这话惹来梁迟玉的怒视。 莫子陪着笑,小心劝他。 “世子莫要被这种市井妇人给气伤了身子。他们粗鄙,世子您不一样啊。出身高贵,受万人敬爱。若是和这种泼妇去计较,岂不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虽然没多少用,但这番话总算让梁迟玉升起的报复心思压下了一点。 是啊,他可是宁王府世子,用不着和这种泼妇去亲自下阵对骂。 不过。望着连安转入小门处不见的背影,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今日吃了两个亏,还在两个不同的女人身上。 这两人同样的牙尖嘴利,区别在于——白日连安在他眼里,虽然能把他气到痛脚,却句句不带脏字,还算是个正常的女子。 而刚才连安谎称的水娘,却给梁迟玉一种水性杨花,市井泼妇的粗鄙感。 这就是为何连安明明身形,衣着都没什么改变。梁迟玉却丝毫没有将两人联想到一处的原因。 此时换了种心情,他倒是突然佩服起自称水娘的女子,那股泼辣的骂人劲儿了。 对着他都敢这样骂,若是对上今日街上遇到的连姓女子,岂不是 脑中已然勾勒,连安像他一般被骂的连连跳脚的景象。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明明二人都得罪了他,偏偏街上将他摔到地上的连安,被他记恨的最狠。 “莫子。去将那女子找过来。” 正领着梁迟玉往小门那处走,陡听世子出言,莫子不解道。 “世子所说的女子,可是白日杨侍卫去追的那位。” “世子既已下了命令,杨侍卫他们如此忠心,定然是不眠不休的去寻那个女子,一定能给您带回去。” 他以为梁迟玉依然记挂着连安,没想到梁迟玉摇头道。 “方才那个水娘,本世子看她嘴上的骂人功夫不错。你待会儿进去,找个机会将她喊出来。” 思路转换后,看人的眼光也不同了。此时他再回想水娘骂他的每一个字,都觉得若是用到连安身上。看这两人唇枪舌剑,定然极其有趣。 莫子并不知道,他家小世子打着这样的念头。见他不依不饶的盯着那叫水娘的妇人,便也无奈了。 只能应声说好。 梁迟玉也不是个傻的,见着莫子一脸叹息,连连摇头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是想岔了。当时板下脸。 “本世子是如此锱铢必较,心胸狭隘之人吗?” 他是真的惜才。莫子教他说的那些市井话,哪能和今天那妇人比?民间出高手啊,他算是知道了。 而那边的连安,并不知道身后的梁迟玉在打着这样的主意。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得笑岔气。 出了小门后,那白衣男子带着他一路从游廊穿过,绕了好几个弯,最后在一处繁花似锦的假山旁停下了。 “我与姑娘在此相识。姑娘可直接唤我名字,李乾。” 此人也算帮了自己忙,虽然有些过于热心。连安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点点头,从善如流的唤了一声对方名字。 指着这座过于高大的假山,李乾解释道。 “从这处假山进去,便能见到真正的八方馆。姑娘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被其中的景象吓到了。” 见连安还挺好说话的,李乾不经意的问道。 “不知怎么称呼姑娘啊。” 连安正要开口说出自己的名姓,转头却见到梁迟玉在不远的身后跟过来。 心念一转,本要脱口而出的连安二字变成了刚才对梁迟玉说过的化名。 “咳,水娘。” 面不改色的撒着谎,心里还有些愧疚的。 可见梁迟玉越来越近,且对方那双墨玉一样黑亮的眸子,始终定在自己身上。她只能违心的改了口。 李乾也注意到了身后的来人,隐晦的看了一眼梁迟玉。 “既到了入口,我们便进去吧,迟了就没好位置了。” 他快步疾走,将连安带入了假山。 这二人的速度太快,梁迟玉本打算快步走到他们跟前去,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但还没开口,二人就像夺路而逃一般,瞄了自己一眼就进去了。他心中顿时有一种仿佛什么东西被人抢走的愠怒感。 瞅着自家小世子脸色不太好看,莫子也快手快脚的上前,指着假山道。 “世子,奴才打听到,真正的八方馆便是从这里进去。” 哼哼的甩了一下袖子,梁迟玉没让莫子带路,自己率先冲了进去。 这般急切,倒让本想温言相劝的莫子怔住。 等他回过神,梁迟玉早已进去不见。他赶紧招呼身后的两个影卫。“还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去保护世子啊。” 梁迟玉刚才逞着一时之气,冲进假山的速度极快。只是等进去后,他才发现入口里边还有两个洞口。 这两个山洞分别是左右不同的方向,无论哪一个都黑漆漆的,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便顺着直觉,进了右边的洞口。也一头钻入了黑暗。 只是等进了洞口,两边呼呼的风声像此起彼伏怪叫的野兽时,他就开始后悔。 更别提此刻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本以为莫子会紧紧跟在身后,可等了一会儿却丝毫不见身后有人来,心里便开始打鼓。 霸天霸地的小世子,脾气一贯暴烈。恐怕整个世子府,乃至整个西京都不会有人知道。他,梁迟玉,竟是个怕黑的。 只是从前在王府,四处都明亮,且丫鬟婆子乃至家丁时时跟在他身后。几乎少有让他独处的时刻,便没有机会暴露他这一面的软肋。 “嗷呜——” 突然一声清亮的狼鸣,从他身侧不远处响起。 狼音嘹亮。整个洞,似乎都因着这一声颤抖。 梁迟玉距离声源极近,当这狼音响起的时候,他脑袋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只有冷汗从额间渗出。 这山洞不止黑,竟然还有狼! 而就在他已经快吓到昏厥的时刻,黑暗中又有一个什么东西,带着温热,一点点靠近他。 平时五感都迟钝的梁迟玉,这一瞬却极为敏感。 感觉出靠近自己的似乎是一个人,便不管不顾的握住那人衣角。 “怎么才来?”他以为是莫子到了。 黑暗中,被他抓住衣服的连安默默翻了个白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此时连安左手的一个匕首,刚朝着狼的位置扔出。 只是那狼过于凶猛,只听叮的一声,似乎獠牙咬住了那道匕首。 没了趁手的武器,还被这麻烦的小世子缠住,她根本分不出心去解决这只狼。 而梁迟玉见自己抱住的人迟迟不出声,恐慌中也来不及去确定此人是不是莫子。拉着这个跟自己同为人类的黑影就想逃往刚才来时的路口。 “看你选的好地方!”疾走时还不忘出声训斥。 梁迟玉虽无武艺在身,但毕竟是个男子,力气还是比连安大的。说话时这么拽着她,连安脚下便一个踉跄。 刚抛出绳索套住狼脖子将其圈住,就被梁迟玉抓着带走了。 她此时已经知道,莫名其妙从后头跳出来,瑟瑟发抖抱住自己的人就是宁王世子。心里也顾不上再去叹一声冤家路窄。 先前她与李乾进入假山后,就见到有两个入口,当时一时好奇,便多问了几句。 然而李乾却告诉她,这两个入口代表了不同的身份。右边的入口只有江湖中人才能进。 若是能从入口一路畅通的进到八方馆最里边,那就算是成为了八方馆正式的馆师,能得到一百两的赏银。 而左边那个入口便是达官贵人才能走的路了,这条路一路过去,靠的是银子或权势买路。 听明白了这其中的道道,李乾还想带她往左边走,连安自然不愿意了。 她来此为的就是挣钱,怎么还有把自己随身带的银两往外掏,给别人送的道理。 便拒绝了李乾的好意,执意要从右边的洞口走。 果然,与李乾分别后。一路走来险象横生。 黑暗中,事物轮廓都不是如何清晰。暗中却处处藏着陷阱,在遇到梁迟玉之前,她已经遇到了三波袭击。 这才是梁迟玉虽孤身一人进入洞口,却毫发无损的与连安相遇的原因。最凶险的,在此之前全被她解决了。 而此时遇到的这只狼,便是她要解决的拦路猛兽。 等被梁迟玉拖了一阵,逃到那狼追不上的位置时,她挣脱梁迟玉的手,低声喝他。 “你疯了!我好不容易才将那狼定住,不抓紧时间将它趁机解决,你还拖着我跑,现在洞口被封死了,只能进不能出!” 这话一出,梁迟玉顿时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此人压根不是莫子,也不是自己随身带出来的几个影卫。 不是自己所想的随从就罢了,竟然还是个女子。他近乎窘迫的放开自己拉着的袖子。 想起自己方才的狼狈样,愠怒不已。极力镇定着,也低声吼回去。 “你早不出声!害的本世子认错人!此处是哪里,怎会有如此危险的地方?” 梁迟玉虽然语气凶狠,但也不过是强装出来的,他刚才吓得差点跌在地上的样子,连安也不是没看见。 便也不把他现在的愤怒放在心上,反而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世子是吧,您就在那边上呆着,有什么危险我可顾不上您。” 说完这话,她就想回到刚才狼被绳子套住的地方,想去将它继续解决。 可才走了一半,又被梁迟玉一把抓回来。 “你要去哪里?别想丢下本世子!”刚说完这话,梁迟玉就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太对,那样会显得自己比较胆怯。 便转了话锋,恐吓连安。“你一个女子定是害怕的。牢牢跟在我身边,二人作伴才能逃出狼口!” 天知道梁迟玉说这话时,刚才被吓得惨白的脸,到现在都没恢复血色。 黑暗里连安看不清他具体的神色,但听着他略带颤抖的嗓音,大概也知道这小世子已经被吓破了胆。 短短一天,与这人有过数次交集,却都是不愉快的,连安也深觉两人真是孽缘不浅。 本来想将梁迟玉就这么扔在这不管,但是想一想,这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并且听着这小世子害怕时,还极力跋扈的声音,就忍不住拿话堵他。 “我是不怕的,毕竟我有武艺在身,就是不知道你怕不怕了。” 梁迟玉一听连安这么激他,顿时咬着牙昂头。“笑c笑话,本世子怎么会怕!” 话这么说,他确实无比期盼莫子和影卫能马上出现,省得他再跟这个陌生的疯女人待在一块儿。 “哦,你不怕。那咱们就分道扬镳吧,各走各的。你是世子,高高在上!我怕不小心伤着了金贵的世子。” 两人斗着嘴,前面被连安用绳索套住的狼。龇牙咧嘴的在山洞里跺脚长鸣。 估摸着,那绳索快要被狼牙给咬断了,连安没工夫再和这小世子斗嘴,便要不管他往前跑。 因是在山洞中,遇到梁迟玉时极其的突然,且此时还面对着豺狼。连安的声音便没有像在外头那样刻意捏着嗓子。 听起来就没有她自称水娘时,那般娇嫩嫩的黏腻。音色恢复了自己平日说话的样子。 梁迟玉听这声音极其耳熟,但一时慌乱害怕,也想不出此人就是自己要找的连安。 他紧紧跟着连安,贴在她身侧,但总算还记着,此人是女子,就没有出手去抓人的胳膊。 连安走了几步,见甩不掉小世子,担心一会儿见到豺狼,这世子表现不堪,拖累了自己。便停下脚步,对他冷声道。 “做怎么总跟着我?” 也知道这么贴着一个女子不太好,梁迟玉微微移开一些距离,依然嚣张的语气。 “这洞就只有这一条路,本世子想往哪去难道还要与你禀告不成。” 想着要快点拿到一百两,这烦人的世子还总是耽搁自己。连安赌气的扭头转身。 “好,那这条路让给世子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刚才的方向原路退过去。 这可把梁迟玉弄蒙了。洞里的风声混着狼音,他只是站在这儿听一听,四肢就发软。一个人怎么还敢往有狼的地方走? 恐惧时也不管自己刚才说的话了,连走带跑的去追连安。 边追还边说一些话,掩饰自己的害怕和心虚。 “你,你走的这么快,小心又遇上什么野兽。本世子可顾不上救你。” 将刚才连安对他说的话,又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他这语气倒是惟妙惟肖,满是嫌弃。 被梁迟玉想尽办法跟着,连安气急败坏的转过身。 梁迟玉看不清路,也不知道连安会突然停下来。毫无防备的,二人撞在了一起。 虽才满十三生辰,但梁迟玉锦衣玉食的十三年也不是白过的,与连安同样的年纪,个子却比她高出一大截,二人撞在一起,更像是连安一头扎进他怀里。 俩人痛的抱在一起,梁迟玉是心口痛,连安是鼻子痛。 几乎是同时,连安去推对方,却与他掌对掌对了个准。两人都一愣,随即都退后一步。 连安捂着鼻子,泪眼朦胧的问他。 “世子爷是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真没工夫陪世子闹着玩了,如果有什么恩怨,说开了一起解决也好。 此刻这里只有自己和世子,说什么话也比较直接坦诚。 她的语气也不像之前那般恼怒了。在这个看不清任何东西的山洞里。有四周的风声和狼音作为陪衬,连安原本略带清冷的声音,落在梁迟玉里,都像仙乐一样隐约有些动听,充满人气。 傲娇的小少年,抿着唇不语。总不能开口说,是我怕黑,害怕自己一个人呆着,所以才追着你吧。 他绷着身子,双手都握成拳了还不愿意说话。连安一时拿他没办法,深深吸气又呼气。 好吧她认栽,谁让人家是个娇生惯养的呢。比人大姑娘还金贵,而她就是那个需要护花的糙汉子。 认清了现实,连安仰头,没好气的问他。 “我现在要去把那头狼解决了,前面还会有很多危险,你如果怕,就乖乖躲在我身后。” 一听她说怕这个字眼,梁迟玉就炸了,马上就想开口反驳。 连安却不想听他多啰嗦,一见他还要说话,不假思索的伸手捂他嘴,还恶声恶气的瞪他。 “我保护你是要酬金的!酬金懂不懂!就是钱,银子,金子都可以。我护送你安然无恙出了这个洞,你愿意付我多少钱?” 说完这话,连安才觉出自己的聪明,这现成的小世子不就是一个金山吗。堂堂世子,该是不缺银子的吧? 虽然不能把这金山给搬空了,但若能趁这个机会,敲下一小块,也能缓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呀。她不贪心的。 与连安之前拿出来带着香气的帕子不同,她身上没有用任何气味浓烈的香料。她说话时,一股属于少女的清香,顺着她遮住梁迟玉嘴的同时,一股股往他鼻尖钻。 梁迟玉张口欲说话,但被连安捂得紧紧的。便瞪着恼怒的墨玉眸子,使劲摇头,这样子活像个遇见恶霸的少女。 “你只能说愿意,或者不愿意!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果你说不,我立刻放开你。对了,那狼身上还有一根绳子,待会儿解决了狼,我就会把你绑在这。省得你总是跟在我后面坏事。” 梁迟玉听到这出奇愤怒。敲诈!这刁民如此卑鄙! 他记起自己的手脚能动了,就去扒连安放在自己嘴上的手。却被眼疾手快的连安翻身压在墙上,自然,梁迟玉本来已经自由的双手也被她压制住。 他打小娇生惯养的,因着先天不足,从来没遇过像连安这般暴力的人。 平日就是出门骑个马,也向来会有小厮跟在身旁,拎着马缰,让他晃晃悠悠的前行。 现在脸贴着冰冷的墙壁,还是被一个女子这般压制,简直是平生罕见的狼狈。 “愿意就点头。” 在黑暗中已经呆了一段时间,连安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光线。许是习武之人的目力要比寻常人好。 她渐渐能看清小世子脸贴着墙壁,眨着睫毛,有些慌乱和害怕的样子。那面上又羞又恼的神情,有如一个妖精,是盛世之颜。 美人让人心疼,她也不例外,心里一软,便出声哄他。 “乖,同意了,水娘就好好疼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水娘?! 山洞里,看不清东西时,无论是触觉,嗅觉,还是听觉,都会变得格外敏锐。 梁迟玉整个人忽然安静了,只是一瞬过后,他咬着牙,冷声道。 “你姓连。” 如此大胆又如此卑鄙的女子,他自出生到现在也就遇见过一次!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之巧的事情,能让他在一天之内遇到身形相同,衣着又相同的人呢。只怪他被这女子的伪装所迷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糟糕。 连安拍了拍额头,暗自懊恼。一不小心得意忘形,把自己想要隐藏的身份给暴露了。 “连c家c长c女!本世子记住你了!” 依然还是刚才的姿势,脸贴着山洞墙壁,双手被连安按着压在墙上。梁迟玉也不挣扎了,只是偏过头,睁着一双眸子定定朝着连安在的方向望。 寿宴上,皇祖母曾经问过连家二女连倾倾的年纪。那是皇祖母有意撮合他与对方,如果不是他转脸离开,恐怕这门婚事就有定下的苗头。 他当时没有留意兵部侍郎连铭所说的大女儿。但此刻各种细节一联系,哪还能想不到如今站在自己身旁,性情似火又泼辣的女子,就是那个多年不归的连家大小姐! “嗷呜——” 狼音变得清晰了,然后归于平静。洞里的静寂中,连安忽然放开梁迟玉。 侧耳倾听几息后,她抓着他一起往地上倒去,两人抱成一团在地上翻滚。 “泼妇!你做什么!”梁迟玉惊慌。 他被连安紧紧抓着,两人身子贴的很近,他却丝毫没有温香软玉在怀的享受,地上的尖锐石头硌的他出声闷哼。 没管梁迟玉的哼哼,连安一手撑地,定住二人翻滚的身形。神色肃然,在他脖颈轻声道。 “别出声。” 梁迟玉正要开口,身上却忽然一轻,连安不见了。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带着腥臭落到两人刚才站的地方。 是那只狼! 梁迟玉这才知道连安刚才在干什么,心中一股后怕。 狼就在身侧,他却已经退到墙壁,是退无可退的境地。 他仿佛能看到狼跃到高空,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獠牙。 眼前模糊的闪过两道缠在一起的黑影,一片混乱中,梁迟玉极力往墙壁退去。 好一阵僵持后,混在一起的黑影不动了。 嗒,嗒 山洞里有什么东西一滴滴落到地上。 脸上也一股凉意,梁迟玉僵着手去摸。湿湿温热,一手粘稠。是是血! 是谁的血?他爬起来去摸自己全身,除了刚才被石子硌到的后背,隐隐有些疼。除此以外,他浑身好手好脚的并未受伤。 这不是他的血,难道是 “你,你死了没?” 山洞里小少年的声音,隐隐颤抖,不复清亮。 连安仰面躺在地上,呼出一口气。有点累,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本来不必这么费力解决这只狼的,但刚才那样的形势。没有地利就罢了,她还得留心着引走那狼,否则现在死的就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小世子了。 拿开禁锢狼颈的手,她闭上眼调息。梁迟玉的喊声,她不是没听到,而是不想搭理。 她怨这世子碍事,拖累了自己,有心吓吓他。 于是,一片黑暗中,惶恐无助的梁迟玉,睁着湿湿润润的眸子。一路喊,一路摸索着往连安的方向走。 那样子像丢了母亲的小鸭子,嘎一声,就朝前迈一步,然后停下来等回应。走到后面,连安怀疑自己听到了这世子的哭腔? “你不出声,我c本世子可就不管你了!” 说着毫无意义的威胁,梁迟玉已经到了连安跟前。 他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恐惧中盲人一样去摸地上的东西。 软软的,毛茸茸的。 意识到是那只狼,梁迟玉一个激灵,跌坐在地上。 连安调息了一阵,恢复了一些体力。她坐起来,一眼望见呆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的梁迟玉,那样子像被吓傻了。 “我之前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一道清香,顺着突然响在耳侧的声音,飘到梁迟玉鼻端。 然后一只柔软的手,覆到他面颊。 “啧啧,真漂亮。我见犹怜的。” 梁迟玉先是惊,后又是喜。那女子没死? 可下一瞬反应过来连安在摸自己,又挥掌去拍她的手。 “大胆!你怎能如此”他一时脑袋卡壳,不知道怎么形容连安。 被他拍掉了手,连安也不恼。从她的角度,能听到梁迟玉的声音带着一股鼻音,像刚哭过。她便调笑着逗他。 “如此不知廉耻。是不是?” 看见小少年脸上这一块那一块的斑驳血印,长睫毛一眨一眨的,像个无害的玉娃娃。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去掏怀里的帕子。 “你”梁迟玉哑口无言,自己想说的话,被对方说了。 偏偏明明是破口大骂之言,身旁的女子却能说的如此坦然,活像自己出言夸她,语调还甜甜蜜蜜像掺了糖。 气呼呼的扭过头时,连安已经拿着帕子凑近他。 “这么漂亮的脸,怎么能沾上血呢。” 她的话很温柔,替梁迟玉擦拭脸蛋的动作也极为轻柔。 梁迟玉一怔,本来满心的愤怒暴躁与委屈,似乎也被连安突然的温柔抚慰了。 十三年里,除了母妃,从来没有人如此对过他,从来没有。 本来抿着的唇放松,微弯。 这个女人,好像也没那么差劲了。 然而他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连安就扔开了帕子。一手去攥他镶着金线的衣领,脸贴着他,阴测测道。 “老娘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你从狼口救出!就让你掏点银子,怎么,还不愿意了?” “再不同意,我就!” 上上下下的打量通身气派的梁迟玉。连安的另一只手,顺着梁迟玉的脸,渐渐往下移。 “让你见见什么才叫真正的不知廉耻。” “泼妇!刁民!不知廉耻!”梁迟玉先是呆住,随即心里涌起的是难堪,以及加倍的愤怒。 怒火令他口不择言,但碍于过去多年的王府礼教,他搜索枯肠也只能想出这么几个贫乏的词。 气得浑身发抖,梁迟玉牙齿咯吱咯吱响。这样子远比面对豺狼时,反应更剧烈。 他刚才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女子还不错。 “无可救药!你真是无可救药!” 连安随他骂,随手点了他的穴。任他那张红唇吐出如何轻蔑的言语,都不放在心上。 笑话,她连安在蜀山在市井呆了这么多年,什么难听的话没领教过?光论言辞,这宁王府养尊处优不通世事的小世子,怎么及得过她。 趁梁迟玉被点住穴不能动,她麻溜的伸手将梁迟玉全身摸了个遍。左边胸口,右边胸口,腰部 梁迟玉又急又怒,他觉得自己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才会与这样一个无法用世俗礼仪去衡量的女子相遇。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荒谬的女子! 当连安手碰到他腰部时,梁迟玉极其愤怒的语调,带上了惊慌。 “住手!本世子答应你,日后绝不找你麻烦!” 连安一顿,停住手。摸摸梁迟玉堪比剥壳鸡蛋的滑嫩脸蛋,轻声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 已经气昏头的梁迟玉,极不情愿的黑着脸冷哼。 “本世子说不追究就不追究。” 满意的点点头,连安将手收到身侧,抛了抛手里的东西,一个袋子。 “你竟窃了本世子的东西!” 梁迟玉睁大了眼,狠狠瞪连安。 连安闻言,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脸,柔声道。 “怎么是窃呢,多难听。这是酬金,我刚才救你一命的酬金。” 脸上挂着笑,连安不紧不慢的将钱囊打开。 “不是吧” 当见到钱囊里只有二两银子,连安简直不敢相信的眼。 “二两!你可是堂堂宁王世子,怎么只有这么点银子?” 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连安是真的惊讶,还有一点不敢置信。 也许是因她从来没有在大富之家生长过,便以为权贵之家人人都是锦衣玉食,一掷千金的。就像她爹,不就是狮子大开口,随随便便的说了五百两么。 她这一番话说完。梁迟玉气到浑身打颤,一双凤眸也跟着水光潋滟。 若此时有光,连安便能清楚看到有如海棠初绽的美人图。 这世上最难堪的事情不是被一个女子救了,而是这女子救了自己,当他心里隐隐有些感激时,对方却化身成强盗。并且抢了你的东西,还反过来说你太穷! 深深的呼气又吸气,梁迟玉怕自己一怒之下被气昏了。他极力冷静。 “本世子有随从,又何须随身带银子。” 解释这番话,也许是不想被连安小看了。 连安恍然大悟,点点头。 “原来如此。” “所以你就是穷啊。” 梁迟玉气结! 连安将钱袋重新塞回他怀里。 “哎。太痛苦了是不是,我替你来解脱吧。” 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梁迟玉来不及开口。脖颈间一疼,就失去了意识。 他落入昏迷的最后一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连家长女,我一定要找到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哼哼哼。” 低头看了看小世子的睡颜,连安再次感叹此人容颜生的好,别人拍马都赶不上。 将刚才捆住狼的绳索找回,她将两截绳子并在一起,打算把梁迟玉用绳子绑着拖出去。 她双手灵巧,速度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将两节断绳子变废为宝。 而梁迟玉的手腕被她用绳绑住,是防止此人忽然醒来碍事。她打算拖着他一起走,就当顺手救个花瓶。 可低头准备系上死结的时候,看着那张脸,她又犹豫了。最后愤愤咬咬牙,用指头戳梁迟玉的脸。 “算你运气好。”遇上她这么一个没有原则,会因为美色而动摇的人。 借着巧劲儿她将梁迟玉扛在肩上,改拖为扛。 昏睡的小世子浑然不知,自己这张脸无意中又替他占了一个便宜。 循着前方风声传来的方向,连安一步步往前走。 不过她心里已经打了主意,若是在走出这个洞口前,还遇到任何自己不能应付的攻击,她一定会先将这世子扔下。 哈哈哈,蜀山门规第三条就是——乐于助人却绝不舍己为人。 走了几步,她突然想到,刚才那只被她用碎石放倒的狼。 “把这狼卖了也是能有点钱的。”自言自语的回过去,再往前走的时候,她手里又多了一个拖着走的狼身。 左手拖着狼,右肩扛着梁迟玉。她大有一种力能扛鼎的英雄气派。 也幸好这时梁迟玉还昏睡着,不然醒来察觉自己此时处境,怕是会炸毛。 对他来说,被一个女子拖着或扛着,无论哪一样都是羞辱。 灯火通明的大厅中,每个方位都放着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石头雕像。这便是八方馆的其中一部分摆设。 厅中,玉面长身的白衣公子靠着神兽朱雀的身子,望着其中的一道小门,眸中闪烁不定。 “李岛主。您说的那位壮士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出来?” 面色狡猾的老者,摸着山羊胡,对李乾有些质疑。 “莫不是那所谓的壮士,在那洞中受了伤或是遭遇不测,出不来了吧。这若是耽搁了我倒是不要紧,可如今在场的各位岛主,哪个身上没有点繁重事务待处理,怎么等得起。” 随着老者出声,他其后站着一群衣衫华丽的贵人,个个点头附和。 “是啊。已近亥时。若不是听了李岛主的话,我们何须亲自在此等候?” “这试炼洞,每布置一次,就得耗费不少银两。如今消息传开了,天下那些没什么本事的庸碌之才,反倒个个都跑到这儿来,浪费了不少试炼机会。”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声又一声的埋怨接踵而来。 李乾仿佛没听到,悠悠闭上眼。将众人的质疑全都拒之门外。 等群情激奋过去了,才用手指点着朱雀的雕像,悠然道。 “我看中的人,岂会是庸碌之辈?”能当街跳上高墙,无惧众人指责与攻诘的女子,不会是常人。 一股淡淡的自信,顺着他虽然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调,压住了众人的激愤。 “呵,李岛主不愧是游学归来的大才子。这般自信,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老朽就在此点一炷香,若是此香燃尽之时,此人还未出来。即说明,李岛主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担不起岛主这二字!” 也许是料到自己此番话会引起众人排斥,老者忙打了个哈哈,补充道。 “诸位在此,为的是锐国的强盛。以武会友,选出整个锐国最优秀的武将。老朽虽不才,可这主意却是犬子在陛下面前得到授意的” 他说完这话,众人也都沉默不语了。 夏家虽是商家,可那夏老头的儿子却极有本事,曾被召入宫中面见天子!这才有了举办八方馆,汇集天下英才,为陛下选出栋梁的由头。 见李乾被夏家主为难,众人为了保住自己在此次事情中的利益,便没有人出声为李乾说话。 “如你所言,若是一炷香之内,此人没有从这小门出现,我便将岛主之位拱手让出。” 李乾闭着眼,仿佛答应夏家主的话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罢了,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听到他答应,众人在大厅的四个神像中间点燃了一根香,等着此香燃尽。 而还在洞内跋涉的连安,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一番赌局的关键。 她本以为在打败豺狼后,这个山洞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却没料到在此之后,她又轮番遇到了箭阵,地刺。 一路过来,也是颇为费劲。不过,虽然凶险,但好在她手里还有一只狼。 以那狼作为挡箭牌,再加上本身的武艺,她总算有惊无险的通过了种种阻碍。 只不过她和梁迟玉身上都沾了不少狼血,猛一看浑身血迹,像是两具走动的尸体,极其狼狈和骇人。 而那狼就更可怜了,浑身都是血窟窿,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一直这么带着梁迟玉,连安也是很累的。先将狼扔下,她靠着墙壁歇了一会儿。 望着梁迟玉昏睡时精致的面容,显得乖巧又恬静。连安忍不住去想他的身世背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府世子。 “你欠我多少条命了,你说说。做人不能这么恩将仇报对不对?你骑马,我救你,你遇到狼了,我又救你。我救你这么多次,你是不是得表示一下,比如以身相许什么的?” 缓解疲劳时,她一番自言自语,还顺手摸了一把小世子的脸。 而这时,梁迟玉眼睫微颤,正是将要转醒的时候,不偏不倚的把连安最后一句话听在耳里。 以身相许? 迷迷糊糊的,梁迟玉只觉得自己脖颈后一阵生疼,他还没来得及睁眼,被连安察觉到又是一记手刀。 “昏着都那么难搞了,还是睡着吧。为了保你平安,费了我多少事儿。”嘴里嘟囔着,连安下手可不慢。 等再带上梁迟玉和那狼尸时,走了一阵,他们终于到了光亮处。 那是一道门。从门缝透露的光线来看,对面该是一个光源极其充足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何处。 抱着好奇,她将门推开。 而当她走出山洞时,迎面对上的就是一堆目瞪口呆的大老爷们。 八方馆的大厅建的极其宽敞,那一根根撑在大厅中央的柱子,看起来粗大又结实。一看便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整个大厅建成如此恢宏模样。 大概弄明白了自己此时在何处。连安眯起眼。 “那什么,有银子吗。” 连安一路提着血淋淋的狼身过来,在她身后,从洞口到大厅,正是一道蜿蜒的血线。 她开口要钱时,语气又清冷,活像个满手血腥的江洋大盗。将一众养尊处优没怎么受过苦的男子,吓的张口结舌。 而方才和李乾打赌的夏正叶,最是震惊。他看看连安,又看看李乾,视线在二人中间来回交替,仿佛要把他们看出一个洞。 “女,女子” 连安见没人理她,心里也很疑惑。她顺手将狼和梁迟玉放下,还格外蕙质兰心的将一人一狼摆成同样的仰躺姿势。 等站起来时,她指了指刚才出来的洞口。 “从这里走出的人,便能成为八方馆的馆师,得到赏银一百两,有这回事么。” 依然无声,众人都被吓呆了。 连安的出场,除了性别给人的震撼。更有她刚才左手拿狼右手扛人的景象,太让人意想不到。 见没人回答,她冷下了脸,又问了一次。 “一百两,给还是不给?”要是不给,她可能会生气。 啪!啪! 厅中这时有人鼓掌,连安闻声看去,正是李乾。 “水姑娘,好胆色!好性情!银子是给的。八方馆既然放出这样的话,绝对不会赖账。” 说着还意味深长的觑了夏正叶一眼。 “夏家主,李某所言不虚吧。如此巾帼枭雄,有勇又有谋。你此前可曾见过?” “可是,可是此人是个女子啊,女子怎能” 话说了半截,夏正叶看了一眼连安,又住口不语。 八方馆的真实目的,未免节外生枝,到现在都不曾昭告天下。 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连安不免皱眉。 注意她神色的李乾见此,招了一个身旁的随从过来。然后随从便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连安。 连安看了看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沉默不语。 李乾以为她是怀疑银票的真假,便出声道。 “持此银票,可去大商钱庄兑钱,我西京便有总号。” “少了。”连安眨眨眼。 李乾一时没懂她的意思。 连安便走到梁迟玉身侧,指指他。“此人还活着,他也有一百两。” “”李乾一愣,随即又让随从递过第二张银票。 连安这才笑眯眯的将其全部收下。自然,这两张银票都是归她的,被她一起放到了怀里。 这下好了,两百两到手。 望着连安不假思索的举动,李乾失笑。 而这时,方才连安出来的小门,突然被人一脚轰开。 众人疑惑中,小门里陆续出来了五个人。 这五人里,有三人是连安眼熟的。赫然就是先前梁迟玉的随从莫子,和另外两个露过面的影卫。 “哎哟!” 从那扇门里一出来,莫子看见地上满身是血的梁迟玉,当即惶恐的冲上前,紧张的就要当场检查梁迟玉身上是否有伤势。 瞧着莫子紧张的神色,连安无辜的往后挪了半步,神态自若的出声道。 “他无事的。在洞中水娘与他相遇时,为了救他,我浴血奋战,满身是伤!瞧,他身上的血都不是自己的。” 听了连安解释,莫子重重吐气,看样子虚惊不小。站起来,便对连安拱手拜谢。 “多谢这位姑娘救了我家公子。” 连安坦然受了这一礼,眯着星眸微笑道。 “他值五百两!” 她可记得梁迟玉说的话呢——钱都在随从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莫子呆住。 这,这女子是什么意思? 莫子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怎么回。 银子他是有,可这些银子都不是他一个王府奴才的啊。世子还昏迷着,就算拜谢,也轮不到他这个做下人的来。 他在为难之际。连安却笑着摇头了。 “你家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在洞中我也只是随手相助罢了。若是你们有心感激,这西京也有不少贫苦人家,不妨抽出个五百两去赈灾,也算是为你家公子积德。” 莫子这才流着冷汗,连连点头。 “诶,诶,姑娘说的是。” 莫子带着昏迷的梁迟玉退出八方馆时,李乾隐在人群中远远看着,并未做声,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总算达成了此行目的,连安低头想了一阵,最终决定就此罢手,今日收获已是足够。 她拱手和在场众人道别。 “八方馆果然很大的手笔,能来此见识一番,我已心满意足。方才听这位大人语气,莫非是因我女子身份,有些不满?” 指着站在一旁的夏正叶,连安顺势找了个由头想离开。 夏正叶闻言,狠狠瞪了李乾一眼。转过头,没吱声。 而先前站在夏正叶那边,不曾开口支持李乾的众人。此时面带犹豫,他们见到连安如此果断的准备转身离开,反倒有些不舍了。 在西京,八方馆建成招收各方勇士的消息,虽然已经传开,但收效不大。 真正来此的人大都是一些庸碌之辈,最多有几手三脚猫的功夫,鲜少有能安然无恙从这洞里走出的人。 真正的武者,往往不会被这些蝇头小利所吸引。 方才连安与众不同的出场,远远胜过先前那些从试炼洞中走出,缺胳膊断腿或是恹恹一息的武夫,让众人印象极为深刻。 见她要走,有人出言挽留。 “姑娘请留步。” “我看这位姑娘武艺如此高强,可是师出名门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挽留,连安满头雾水,但她深觉这是一个麻烦摊子,不想陷得太深。 而之前最先与她搭话的李乾,这时反倒沉默不语了,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众人。 “我想各位应是误会了。其实我能从洞中走出,靠的还是刚才那位公子,他为了救我以身犯险。一路过来,我全是凭仗着他才能站到此处。” 脸不红气不喘的瞎掰,连安连个眼都没眨。 “现在人也走了,我就不妨和众位说出实情,那位公子才是真正的武艺不凡。各位若是有什么要做的事,不妨找到他,与他从长计议。” 极其自然的,将全部的功劳都推到了已经离开的梁迟玉身上。 连安还不忘记补充一句。 “至于银票。你们都懂的,自古就有英雄爱美人的事儿,我虽不贪财,可架不住姿容出色。” 拈起个兰花指,连安低头,手指搅着自己肩上的发丝。只留一双明亮的眼,半睁半掩的藏着羞涩。 “那位公子早就明言,若是能脱困,这二百两都归我所有。各位若是不信,便去找到他,当面对峙好了。” “只是方才那位公子的家丁随从都在场,我若是这般直白的将我与他的私情道出。恐怕这话传到公子的正房耳中,惹她生妒呀。便只能扯了谎话骗过他们,还请各位不要介意。” 听连安否认自己有武艺在身,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才刚对她生出一些另眼相看情绪的众人又傻眼了。 今日怎么一出又一出? 连安演技太好,完全不似在梁迟玉面前的彪悍。 她卷着发丝儿,一双明眸眨啊眨的,再加之身形曼妙。刻意放柔语调时,只显得腰肢盈盈一握,确实有些绝色佳人的味道。 把在场之人都说愣了,渐渐开始相信。 李岛主说的那位壮士,难道不是女子而是男子? 众人纷纷去看李乾,而连安趁着这时,对着露出错愕神情注视她的李乾眨了眨眼。 对方顿时会意,含糊的点头。 随后众人就改了口风了。 “这,若是方才那位公子,能将这样一位弱女子,从中一路有惊无险的带出,也确非常人。” “不知他们此时到哪儿了?不如就让我的小厮去将人追回来,好好商讨一下此事。” 一看所有的注意力全从自己身上移开了,连安深感满意。 她点点头,喊住一个随从,问他附近的出口在哪。 忙着讨论梁迟玉这个新鲜出炉的高手,除了李乾没有人注意到连安。她便趁着这机会,顺利离开了八方馆。 走出八方馆时,也幸好此时天黑,连安这一身淡色的衣裳才没有因为满身血迹遭到路人的注目。 她在附近找了一个客栈,进去的时候不免遇到了掌柜惊恐的眼神。等顺利住进客栈后,让小二送上了一些洗澡的木桶和热水。 然后就着清水沐浴了一番,还借着内力将洗干净的衣裳全部烘干。 等这一切完毕,已是子时。 她将两张妥善藏好的银票拿出,借着烛火,细细端详了一番,嘴角勾起了一抹近似嘲讽的笑。 五百两,真不知道她的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将这个数字报之于口的。 连家。 连铭一向都睡得很熟,他平日夜宿时总是留在周氏房中。 且因为他后院并无妾室,也没有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发生。家宅一向安宁,嫌少与他的夫人周氏发生任何口角。 可今日,他却反常的宿在自己房中。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正当模模糊糊有了些困意时。 却忽然感觉身前站了一个人。对方手中持着刀,想要将自己一刀割喉。 惊恐中,他带着满身冷汗坐起来。屋中有风,吹得他浑身打了个颤。 哪来的风? 好一阵缓下心情,看清楚自己此时身在何处,他才知道刚才自己是做了噩梦。只是睡前,他已关好门窗,那这风又是从哪儿来的? 吱呀—— 仿佛验证他的疑惑,方才还紧闭的门,被风吹开。 看不见什么东西的夜里,只有两扇门,随着风有节奏的前后摆动,发出声响。 “谁?是谁!” 连铭尖着嗓子开口,这一瞬惊吓不轻,他隐隐想起了方才的那个梦。 难道是有人要杀他,所以弄出这样一个把戏来恐吓自己?可若是有人要杀他,这人是谁呢? 他虽身在兵部侍郎这个位置,但在他上面还有尚书,宰相。若论官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虾米罢了。 到底是谁看他不顺眼?还是说——因为他近日和大皇子走得有些近,碍了谁的眼? 他只能想到这里。 因为紧张,喉咙干哑又涩,他坐起来点上灯,想为自己倒一盏茶压压惊。 灯火刚燃起,他却惊觉自己背后站了一个人。 裙角飘飘,青丝飞舞,暗夜里站着的女子,不是连安又是谁。 连铭先是被这景象吓软了脚,等看清是连安后,一屁股瘫在椅子上,吹着胡子怒骂。 “混账!深更半夜的,你来此做甚!” 看清楚是连安后,他就没先前那么恐惧了。 合计着是他这女儿为了白日的事情,心里有些不忿,这便想找一个僻静的时刻与自己求情? 猜想着连安的来意,连铭心中一阵冷笑。 若是连安真是为此而来,那首先,他就得让她与自己的夫人周氏,还有女儿倾倾好好赔罪! 本来好好的一个连府,就为这不孝女突然归来,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手背在身后,连安静静看着连铭神情变化。等他歇下来喝一口茶水时,她才走上前说道。 “挑了这个时候来找爹爹,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和爹说明。” “今日陛下派了宫中太监,前来连府给我赏赐。女儿是极其惊讶的。” 连铭不耐烦的挥手,一点都不想再听。 “怎么?拿不出五百两,想拿陛下来压我?你带了宵小之辈来我府中,将我连府的院宅弄毁!便是告到官府,也没有道理可言!” “不,爹爹,你错了。” 屋门没关紧,依旧被风吹着吱呀作响,连安也不去关。她站在那儿,幽幽看着连铭,一字一句道。 “因为女儿今日曾当街将世子摔到地上,得罪了世子。如此,陛下怎会给我赏赐。爹爹难道不惊讶吗。” 连安这一言,仿佛晴天霹雳,将好整以暇端坐喝茶的连铭,吓得呛出茶水。 “你!你!”他一手指着连安,恨不得冲上去动手去撕她笑的惬意的脸。 “爹爹不要动怒啊。今日爹爹不是说要五百两吗。我想来想去,我这样一个身无长物,又没什么背景靠山的弱女子,哪来的能耐去把五百两白银送到您手中呢。” “后来我回去好好想了一下。既然我将世子摔着了,陛下都能误认为是我当街救了他,从而给我赏赐。那我若是去敲诈世子,对其不利!是不是陛下会给我加倍的赏赐?” 看着连铭一点一点失去血色的脸。连安心里泛起的,不知是快意还是别的情绪。 “混账!你敢!” 连铭大发雷霆。将手中茶盏与桌上的茶壶尽数往连安身上扔去,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心中的恐惧与愤怒一扫而空。 他太害怕了,害怕连安说的是真的。 灵巧的闪过一波又一波的投掷,连安身形一晃,找了一个最最安全的角落,闪身站在那儿,继续说道。 “本来是不敢的,但谁让爹爹将我吓的太狠了。我又按下了契约,不得不将这五百两尽数给你。” “这不,夜里我刚从世子那回来。今日又拿绳子绑过他,还点了对方的穴。” 顿住片刻,等见到连铭已经浑身颤抖,连安才继续道。 “只是,谁知道这世子这么穷。堂堂宁王府的继承人,身上居然只有二百两!” 仿佛还怕给连铭的刺激不够,连安带着笑。 “喏,二百两。用世子的命换来的。爹爹可要收好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她费了一番功夫得到的两张银票叠在一起,轻飘飘的飞到连铭跟前,落到桌上。 连安刚才说的话,实在让连铭缓不过神。他像也被点了穴,呆呆怔在那儿。 直到双眼看清那银票上写着的一百两数额,心里才后知后觉的掀起不知如何是好的惊与怒。 “你竟你竟真的如此!”怒气被戳破,只剩惊恐。 望着如此反应的连铭,连安慢慢退到门边,慵懒的靠着门,以抱歉的语气解释道。 “可惜只有二百两,爹爹若是觉得还不满意的话。趁着天还没亮,正是夜深人静做坏事的时候。” “我便去将那世子绑出来,咱们再干/他一票!到时候爹爹想要五百五千五万两都不是问题。” 光是听着连安豪情万状的言语和她脸上毫不遮掩的笑意,连铭都觉得可怕。 他想都不敢想,连安若真这样做了,整个连家会是什么后果?怕是会被诛九族啊! 他哪还顾得上去与连安计较五百两契约的事。转头看到一旁的木凳,他一手抄起就去砸她。 “孽/畜!我看你就是为了气死我才来的!你给我滚!” 闪过这张来袭的凳子,连安轻轻鼓起掌。是啊,她就是来气爹的! 为的就让他尝一尝,什么叫做自作自受。明白一下不舒服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看自己气出的差不多了,连安挂上极为欢欣的笑脸,与连铭挥手道别。 “女儿明白爹爹的意思了,这就告退。爹爹看来极不赞成我的主意,那我便顺着爹的意思,将这契约作废吧。” 连铭再一瞧,拿在连安手里挥着的,不就是他白日刚让对方按下指印的那张契约吗? 他明明藏好了,怎么会到连安手中! 还不待他翻着白眼说什么,连安已经当着他的面,一下一下的将契约撕的粉碎。 最后,她还将所有碎片都捧到嘴边,轻轻一吹,任它像漫天雪花一样落下。而风一吹,碎开的纸屑正好纷纷扬扬砸了连铭一脸。 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连安转过身,像个小兔子一样欢快的跑远了。 至于身后的连铭如何咆哮,如何愤怒,她全都看不见。 走在月下空无一人有些清冷的巷子。 在经过一个极其宏伟的大门时,连安心里的快意达到了顶峰,也不再压制,仰头就是一串大笑。 “哈哈哈!痛快!真他仙人板板的痛快!” 她也是发现了,来到西京后短短一天,这生活也算跌宕起伏。光是疯狂的事情她就干了不止一件,还是挺有乐趣的。 她笑起来中气十足,全然不比西京的娇小姐羞怯。那笑声飘出老远,在西京极为静寂的夜空,带出阵阵回声。一波又一波的,被风带到更远的地方。 而今日遭到诸多意外的梁迟玉,也是睡得极其不安。夜半醒来多次,无论是梦里还是醒着,只要想到连安,就恨得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刚要入眠,身心正放空时,夜空中又忽然传来一阵夜叉般的鬼笑,穿透门窗到了他耳边。 他发誓,此生都没听过如此难听的笑声!若让他抓到是谁,一定往死里揍! 高贵优雅的小世子,遇到了连安,也变得崇尚武力了 这头已经走过了宁王府,连安停下了肆意的笑声,却不知道府里头的世子,被她的笑声惊扰的彻夜失眠。 她自觉神清气爽,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只剩下如何安置好娘亲留下的嫁妆。 回到客栈时,她后半夜睡得极香。直到天大亮,鸡都已经叫得累趴下时,才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 巧的是,她才刚醒,门外小二已经过来传话。 “连姑娘,有一公子自称是你的旧识,正在门前等候。姑娘是见还是不见。” 连安只是偏头想了一阵,便猜到来人应该是严叶。 “让他在楼下找个位置候着,我一会儿便来。” 她早在进入这家客栈时,便留下了只有严叶才能看懂的蜀山印记。严叶这会儿不来,最多隔个一天也能找到这里。 随意梳洗了一番,等连安下楼时,客栈一楼卖各种吃食的地方,靠近窗边,正坐着严叶。 “我瞧着大猴子还是适合活在山里,来这人间就过不惯了。我都饿到前胸贴后背了,你才姗姗来迟。” 严叶今日换了一身蓝衣,但没变的是见到连安时眉开眼笑的神情。一见连安下楼,便龇牙咧嘴的逗她。 每每看到严叶对着自己这么笑,连安心里就一暖。 她自幼没有家人在身旁,在蜀山多年。与她相处最多的,便是蜀山的师兄弟们。而严叶无疑是对她来说最为特别的一个。 严叶像弟弟,像家人,像所有她能想象到的亲人一样,默默陪在她身边。 两人坐着,点了些小菜。 连安正要开口与他说起,买下一个小院放那些嫁妆的事情,窗外忽然喧哗阵阵。 一堆训练有素的侍卫,簇拥着马背上的人,声势浩荡的在街上走。 “怎么又是他。” 看清楚了马背上的人,连安心虚的低头。 “又是谁?” 一直被她当做弟弟的小少年,见到连安反常的表现,也跟着看向窗外。当见到马背上姿容不凡的梁迟玉时,严叶也是一怔。 “别看了,人家那是世子。世子是干啥的,就是被供着宠着,像个花瓶一样被人观赏的。” “咱们这种糙汉子,就只能找些凡夫俗子凑合着过,不要肖想人家那样的天人之姿。” 瞅着连安心神不定的样子,以为她也是被梁迟玉的容貌所吸引。罕见的,严叶的语气酸溜溜的不太中听。 听出严叶口气里对梁迟玉的推崇,连安不免笑道。 “他是天人之姿,怎么,你是怕我瞧上了他,让金枝玉叶落到魔掌吗?” 其实她本来想说,姿容再好惹人喜欢的贵公子,被人打昏了扛在肩上时一样是重的,没那么飘飘欲仙。 而这时,客栈的掌柜走出了门外。过了一会儿又进来摇头,啧啧感叹。 一旁的客人见了不解,询问原因时,掌柜随口说道。 “不知兵部侍郎家是怎么得罪了宁王世子,竟惹得他这般大动干戈,带着一群侍卫轰入其家。” 兵部侍郎,连家! 连安顿住话头,转头去看掌柜,眼神有些惊愕。 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了,只记得自己如何得罪了小世子,却压根没想过世子会亲自追到连府。 一直观察她神情的严叶,猜着她的心思,替她斟满一杯茶。 “那种没良心的爹,不要也罢。就趁着今日的机会,让他好好吃个鳖。” “我听说这宁王世子的脾气可是极为暴躁的。虽然仪容极美,可那心肠却是个黑的。也不知道连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连安听到这里,心里一紧,状似无意的问道。 “此话何意。” 严叶有心讨她喜欢,便刻意将事态说的严重了一些。 “连家的下场不用说了。别说剥皮抽筋这种惨无人道的事,咱们先来说点儿轻的。” “能带着侍卫公然闯入官员府邸,这可是当今圣上也睁一只眼闭只眼的。这世子若真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只要不是亲眼被人瞧见他当街杀人。连敢开口说句公道话的人都不会有。” 他可是刚从祖父那里得知,世子寿宴被赐予部分国玉的事。 连安低着头,看着自己桌上的饭菜,突然没了胃口。 严叶将一番话说的幸灾乐祸。等说完了,却不见连安跟着笑,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怎么。你听了就不高兴?” 连安的爹是个什么样,他早就有所耳闻。从前他们一起在蜀山学艺,许多师兄弟都会从家中收到许多家书和银两。 整个蜀山,有家的人里,也就只有连安常年不归,却连一封家书都不曾从连府收到。反倒是连安的那个舅舅,时常的派人送些女儿家的东西来。 连一个舅舅的做派都不如,可见这爹当的有多过分了。 连安低着头,没说话,手却捏紧了筷子。 窗外的喧哗声越来越杂,许多百姓都赶去看热闹了。她久久的坐着,不发一言。 心里却天人挣扎,极其煎熬。 没错,她是不喜爹爹对自己的态度,甚至心中有怨也有恨。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都没有严重到希望爹爹一家遭遇不测,落到严叶口中所说的那种境地。 更何况,世子与连家之间的所谓过节,大概也是因自己而起,和爹没有什么关系。 嘴唇快要被咬破。她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混乱的心情重新理出了个头。 腾的站起来,桌上的菜也不吃了,连安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严叶喊住。 “你要去哪。” 连安深深看了他一眼,一个字都没说,但所有的话都藏在眼神里了。 两人也算青梅竹马。朝夕相处的长大,连安在想什么,严叶哪能不清楚。 “大猴子,听我一句,别去。” 他跳起来,拦到连安跟前。也不管掌柜和小二乃至一楼客人的目光,将连安扯到角落。 “想想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每年过节,蜀山上其他兄弟姐妹都能收到家中送来的问候。可你呢?” “那些年背着所有人躲到山脚下,在那嚎啕大哭的人是谁?你告诉我。” “是。生恩不能忘。可生你的人是你娘亲,不是你爹,这些年来,他可曾对你有过一丝一毫的关怀?” 严叶每说一句,连安心里的酸涩便多一分。直到最后,那些酸与苦,聚到胸口,快要变成泪涌出眼眶。 她狠狠吸一口气,仰头看天。双手胡乱的抹过眼睛,让所有要掉下来的眼泪憋回去。 “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对。可惜了这顿饭,你一个人吃吧。” 甩开了严叶拦着她的手,连安大步走出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捉虫) 见连安真的出去了,严叶恨铁不成钢的拍桌子坐下。 望着一桌子都是按照连安口味点的小菜,她却没动分毫。 严叶气自己的一腔苦心,连安没有看到,又气自己那么多事,非要为连安忧心。 “小二!来一壶酒!” 小二应了声,严叶又唤道。“要最烈的那种!” 等酒来了,严叶憋着一肚子的挫败。端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就要往肚里灌酒水。 只是才喝了一点,想想不是滋味,他又将酒壶重重放下,跳起来要去追连安。 小二也是眼疾手快的,跑腿功夫不比严叶差。看他吱都没吱一声,点了最好的酒,最贵的菜,却一筷子都没动沉着脸要跑,当即觉得这是一个来吃霸王餐的。 “前面那位公子!人要脸树要皮,大家都在西京混,您吃饭不给银子这不是欺负人么。” 被小二拦住了,严叶的一张脸黑的简直不能看。他骚包的拍拍身上的衣服,指指脚上的鞋,还有腰间的玉佩。 “瞧瞧,这做工,这款式,这气派。小爷我是那种会欺负人,吃了东西不给钱的人吗?” 他气势狠,声势足,小二被他喊愣了。傻傻点头。 “是啊。” “这瓜长得怎么样,光看外头还是看不出来的。你得把它切开,看看里边儿的色,尝一口甜不甜才知道是不是歪瓜裂枣。” “公子您把漂亮话都说了,差点还真让我信了。” 严叶气得去摸钱袋。 被如此小看,他就砸银子给这小二瞧瞧!可手伸到怀里,却什么都没摸到。 他今儿只顾着来找连安,浑身上下居然没一个子儿 而这当口,恰巧从门外进来一个小姑娘。圆脸杏眸,脸蛋白净,一双眼睛极其清澈。 听明白了严叶和小二争吵的原委,好脾气的自掏腰包,替严叶解了围。 等这桩小插曲结束,严叶再追出去时,已经找不见连安的身影。心里再气,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连府看看。 西京的街上人声鼎沸,摆摊儿的卖东西的,走街串巷看热闹的人都聚在一块儿。 连安顺着人流往前走,都不需要费什么功夫去分辨连府在哪儿。慢慢的,那栋让她印象深刻的府邸出现在了视野。 而连府,连铭正在院中沉思。 昨夜连安走后,他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夜,都没想到该如何解决连安与世子间的纠葛。 他生怕连安说的是真的。 可若连安说的是假话,只是为了吓他。那他贸然上门去与世子赔罪,岂不又是一桩祸事。 后来回府遇上周氏,与她商议此事时,才被对方的三言两语说的豁然开朗。 “解铃还需系铃人。” 他念着此话在院中踱步,看着面前那段依然倒塌的院墙,慢慢露出一个笑。 这便是他的意思,院墙不用再补,就放在此处。这是将来世子之事被捅到陛下面前时,证明连家无辜的最好物证。 已经想到此事如何解决,却忽然听到门外有许多喧哗声。许是因为院墙倒塌的缘故,这声音传过来,极其清晰,可以听出有许多人声夹杂其中。 还不待他从倒塌的院墙处探个头看看外面景象,有家丁过来报。 “老爷,不好了!不知出了何事,有一贵人,带着一大堆侍卫和百姓堵着大门。” 家丁不认识梁池玉,见他气质不凡坐在马背上,被人众星拱月般的簇拥。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知道这该是一个自家老爷得罪不起的贵人。 “侍卫?”连铭紧张的握住两手,不安的搓了搓。 莫非是世子? 若是按照这位的性格,带着侍卫冲到大臣府邸,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去开门,将人好好迎进来。” 家丁得了他的吩咐,连忙去开门。 纵使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当连铭看见一波一波的侍卫往自己府里挤进来时,还是吓得手脚都有些发凉。 而梁池玉此时已从马背上下来,在所有侍卫的保护下,一步一步走进连家。 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不能跟着梁迟玉进去,看不成连府里的热闹了,大伙儿还挺失望。 但总有这么一两个特殊人才,能发现细微处的机会。 昨日被严叶轰塌的院墙是在一处巷子里,有两个眼尖的人发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赶紧慷慨的招呼大伙前来看。 不一会儿,那条巷子前后左右都挤满了人,黑压压的脑袋挨在一块儿。 梁迟玉进了府,扭头看了看连府的景致。连府的庭树,长的极为青葱,和王府别处倒也没什么差别。 若是有什么不同,就是连家太小,没王府来的顺眼。还有这连府前院,居然塌了一段围墙。 要是放在平时,他不会对一个大臣府邸这么感兴趣。 可今日不同,杨震到现在都没给他把人带回来。他憋着一股气,就是想找到连安,至于想怎么样他还没想好。 他来这里时已经打听清楚,连家大小姐全名连安,与自己同岁。甚是神秘,除了自己,居然没有几个人见过她。 “敢问世子为了何事来此?”本来连铭还想鞠躬讨饶,甚至先赔罪的。 可院墙那儿堆了这么多百姓,光明正大的看热闹。他连铭就是真的想赔罪,也必定得找个人少的地方。 总不能让整个西京的人都知道他连铭兵部尚书郎,是这么一个趋炎附势,为了权贵折腰的人。 梁迟玉不答他的话,一旁跟过来的莫子却是极有眼色,替他家世子开口。 “连大人教女有方,养出了一个好女儿。不知连大小姐此时在何处?” 莫子不是梁迟玉,做下人的顾虑比较多。多少会想着着梁迟玉的名声,便不把来意说的太直白。 他也看到了不远处挨着脑袋正大光明偷听的众人。这出口的话就多了一圈回转的余地。 若是这兵部侍郎足够聪明,这会儿就应该客客气气的将他们世子请到屋里,然后再恭恭敬敬把连大小姐送上。 这样外头尽管有看热闹的人,也不会知道里边如何。 但若是这连大人不够聪明,惹得世子不开心了。今儿世子带了这么多侍卫来,那可真是 连铭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眼力见也是有的。当下就想陪着笑,将梁迟玉迎到正厅。 但这时,屋里却忽然跑出来一个人。 鹅黄色的衣衫,显得整个人肌肤粉嫩。她一路跑到连铭身旁,距离梁迟玉不远时,怯怯的低下头,用帕子抹自己的泪。 “世子” 梁迟玉被这么一声娇娇怯怯的喊声,叫得全身浮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倒退半步,嫌弃地看向来人。 “倾倾,你出来做什么?” 连铭隐晦的扫了一眼墙外众人,对着连倾倾使眼色。 女儿家抛头露面的,被人看戏一样看总是不雅的。 连倾倾平时也算听话,总将连铭哄的眉开眼笑,但今日却没有如了连铭的愿。不仅没有回屋,还继续往梁迟玉身前凑。 她挪着莲步上前,娇滴滴的和梁迟玉施礼。 “世子来此,可是为了倾倾?” 梁迟玉闻言顿时蹙眉。 无中生有,矫揉造作。他来此可不是为了此人。 他的厌恶全写在脸上,让人惊艳的精致面容上,除了贵气,还有几分生人勿近的傲慢。 莫子生怕梁迟玉在这里发作,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若是世子一不小心命人将朝廷命官之女一矛捅死了,总是不妥的。 他忙母鸡一样挡在梁迟玉跟前,一是为了维护世子,二是为了让连倾倾活的久一点。 连安赶到连府时,看见的景象就是连倾倾满是羞涩的和梁迟玉套近乎。 “昨日与世子一别,倾倾以为世子不会再见我了。” 她的含情脉脉,酥化了观看的老百姓。西京喜好八卦的人全都眼睛一亮,莫非这连家小姐与世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前尘往事? 梁迟玉闻言挑眉,原本想压着的不耐一点点加深,快要压不住。 这女人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浑然忘记了昨日杨震带错人,把连倾倾带到府中时与自己的一面之缘。 西京的人,对他来说,只有男人和女人之分。除了母妃与皇祖母,连安有幸成了让他刻骨铭心的第三个女子。烧成灰都能认出来。 连安虽不了解梁迟玉,但也算打过几次交道。登时一眼看出,这被人宠坏了的小世子,是极其讨厌连倾倾的。 她那妹妹小鸟依人的挪着碎步往这高贵世子身前凑时,对方不仅皱着眉,连唇都抿得紧紧的,绷成一条线。 本来追过来时,她心里还有些担忧。可真正见到了此时场景,反倒轻松了不少。 梁迟玉虽然脸色难看,且还带了许多侍卫。但前前后后并未真正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以她对这暴躁小世子的了解,这人的怒还没到诛九族的份儿。 心里有了数,她便抱着和身旁百姓一样看热闹的心思,双手环抱,决定静静看一会儿。 “倾倾,回屋去。”连铭低声训斥。 连倾倾却权当没听见。见女儿不听自己的话,墙外众人又都在看。连铭急得额头冒冷汗。 已经有一个女儿惹得世子不悦了,怎么自己这素日乖巧的小女儿,还不听话了。 当下就对连安更多了几丝恨意,认定是她的出现给整个连家带来了不好的运势。 如今这可不是在府里,没了院墙围着,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以西京传播八卦的这股劲儿,不到一天便能传开。 眼见梁迟玉的脸越来越沉,连铭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密,显是惊恐不小。 连安终于出场,她从人群中一脚蹬地,从众人头顶飞过,落到院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出场太快,身形又帅。连安的凌空落地,对众人来讲就是一种震撼。 连铭见到她出现,心里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这个罪魁祸首来了,有了替罪羔羊,希望世子有仇报仇,别迁怒了他连家。 梁迟玉见到连安,漂亮的凤眸像有一道亮光闪过。方才的不耐与厌烦,在脸上消失的干净。 光亮的小脸似白玉,看着连安隐含一丝微妙的期待。 像是幼时吃到莫子从民间偷偷买来的糖人,他舔一口,心里就甜丝丝的。 连安一出现,他沉淀了一夜的跃跃欲试与咬牙切齿都成了兴奋,摆在脸上,更像是喜悦。 一夜不见,这女子似乎顺眼了很多嘛。 人在集中精神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透露一些真实想法。 梁迟玉管不住自己的腿,后知后觉的朝连安那边去。可与连安带着戏谑的眼神对上,登时清醒过来。 他连忙咳嗽一声,扭过头,生生止住自己的步子。 这副别扭样太明显,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连安的出现极其在意。 这画面落到连倾倾眼中,让她心里又妒又恨。手里捏着的手帕搅得紧紧,恨不得扑上去将连安赶走,好让梁迟玉全部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她就想不通了,对自己视而不见的世子,对着连安为何就那么稀罕。稀罕到让他昨日派了侍卫来请还不够,今日还如此排场,亲自来找。 京中公子那么多,对她仰慕的也有不少。她哪还看不出来,这世子是在意连安,对她有意。 而男人的在意,往往就是恋慕的开始。 “你来找我,是送银子么。”众目睽睽下,连安靠着墙说出的话,让人摸不着头绪。 梁迟玉当然懂她在说什么。想到昨日洞中,她胡乱在自己身上摸遍的手,又气又怒,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情绪。 这女子还是如此讨人不喜! 登时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刚才心里隐约升起的奇怪情绪,转眼就被连安充满市侩的话气到烟消云散。 “世子,您看现在怎么办?这人就在这里了,是” 莫子也有些为难。他在梁迟玉耳边轻声询问。 光天化日之下,若是连家大小姐不愿跟世子走。这么多百姓看着,岂不是变成了强抢民女?不雅,不雅。 昨日他将血淋淋的世子带回府中时,路上世子就忽然醒来。等看到自己一身狼狈,当时的大发雷霆就不说了。 半道上就着了魔似的,让他去打听连家大小姐叫什么住哪儿。 世子回去后惊着了王妃,他没敢隐瞒,便将知道的前因后果都和王妃说了。 本来今日来连府,不该世子来,只他一个人就可以了。可世子不愿,偏要带上王府的众多侍卫亲自过来。 如今来也来了,人也见到了,怎么就不说一句话呢。 连安不说话是在等待梁迟玉开口说出来意。连铭是插不上嘴,而连倾倾就是没有人理了。 梁迟玉虽也把嘴闭的紧紧的,可余光却不时往连安的方向去。 二人就僵持在院中,倒让扒着院墙看热闹的众人不解了。 新来的姑娘,面孔清冷的很,但容颜也是极好的。瞧这仙人世子,总是小媳妇一样偷看她。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这二人才是一对? 众人都在猜测。莫子回头看看这个,再回头看看那一个。 估摸着得自己上场了,他温和了语气,上前对连安作揖。 “连姑娘,昨日你救下世子。我们王妃特意邀你去府上一聚。” 连安愣了。 敢情声势这么大,浩浩荡荡的过来,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来感谢恩人? 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梁迟玉,对方的肌肤本就是白净通透的,此时不知为何,那脸蒙上了一层微红。 那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连安,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骄傲贵公子的样子,清高的不得了。 若是身后长上几根艳丽翎羽,这世子不就是一只神气活现,别扭又傲娇的孔雀? 不急不躁的打量梁迟玉,连安心里一乐。 “小女救了世子?” 听到莫子的话,连铭却是抢先开口上前打探消息。 连安刚出现时,他心里使劲的埋怨她,就连看她的眼神都是带着恨意的。 可冷不丁从世子家丁口中听到了真相,他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有庆幸,也有失落。 怎么好事全让这丫头赶上了! 看着立在院中没人搭理,却依然娇娇俏俏,显得极为乖巧的小女儿倾倾,他心里不禁就惋惜。 昨日那么好的机会,世子带错了人,将倾倾请到了王府。 两人明明有了相见的机会,倾倾却哭着回来,说世子连半分回眸都不曾给她。 怎么连安一出场,世子的眼神就像粘在她身上一般。 他是过来人,不会看不懂世子这是对连安有几分心思。 且不管这心思是怎么来的,总之都让他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被他百般呵护养大,十足千金小姐的倾倾被人弃若敝屣。可像根杂草一样随意长大,粗鲁又不通情理的连安,却能轻易换的世子的另眼相看。 真叫人无奈。 连安可不知道连铭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也多半是在心里洒脱笑一下。 莫子的话一说,她心里多少就有数了。 心里对未曾谋面的宁王妃,便多了一丝微弱的好感。 她低下头轻声道。“不用的。” 梁迟玉一时没听清楚,扭头看连安,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顿时急了。 瞪着莫子,就让他去问清楚。 连安这时抬头,声音大了一些。 “我不是西京人,过不了几日就要离开。王妃若是想找个姑娘过去谈天说地的话。我想,她比我更合适。” 她指着一脸惊愕的连倾倾,拒绝的很是干脆。 本来去见一下王妃也没什么,可她生平最怕麻烦。 今天梁迟玉见到她的眼神隐隐和昨日不一样,像小狗一样总是偷偷看她,她又不是没看见。 听说这些贵族子弟,有些性情就是和正常人不同。被人打了,反而会对人萌生情愫。 再联想到昨日在花灯会上听到一些姑娘谈论,说宁王妃有意给世子纳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如此武艺,如此身板儿,真被那些贵人看上了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到连安提起自己,生平第一次,连倾倾看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有那么一点顺眼了。 连铭也是如此。他虽然不知道连安心里在想什么,可她说出来的话,头一次让他觉得顺耳。 能将这样的好事拱手让出来,让给倾倾,也算他这逆女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王府是多好的地方啊,清平公主宁王妃向来温婉大方,性情贤淑。 若是倾倾能入了宁王妃的眼,日久天长的,世子对着自家倾倾,定会有些感情。 连安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在场中众人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旁观的百姓奇怪她如此说话,竟连宁王妃的邀请都敢推辞。 而梁迟玉心中就是怒了。 他本来含着晶亮的眼神,此时像在喷火。来时隐约有些雀跃的心情,变的愠怒。 他直直望着连安,似是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说。更是震惊,怎么会有女子拒绝这样的邀请呢? 明明这女子该是极为贪财的,昨日洞中对他又摸又抱,还想抢他的钱袋。 可见她对金银之物看得极为重要,可今日明知母妃请她去王府是为了道谢,赏赐必定是免不了的,她为何要拒绝?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梁迟玉本以为,初遇连安的那一天就是他此生最难堪的一日。 可此刻却忽然发觉,也许这不是生平之最。事实是,遇上连安以后,每一刻都有可能让他知道什么才是极限。 炸了毛的小世子,被莫子不安的看着。 他望着连安的时候,一双眼亮得惊人。连安太熟悉那眼里的情绪了,不仅委屈还觉得生气? 蜀山上那群没事喜欢缠着她玩儿的小师弟们,惯常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如今看出来了,要是再不跑,以后被缠上,身后可就又要多一个小尾巴了。 还是那种有权有势,有颜还任性的主儿,她伺候不了。 打定了主意,连安没看别人,而是转身对着墙外的百姓拱手抱拳。开口是极为豪气。 “大伙儿都看到了!无论是世子还是宁王妃,全都有恩必报,宅心仁厚。我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做世家风范,世子果然是西京第一美,让我自惭形秽。” 嘴里说着好话,她的步伐却不住的往门口去。 听着这么恭维自己的话,梁迟玉本来该开心的。他不是就想让这个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女子,收起嚣张神色,乖巧的俯首帖耳吗? 可连安此时如此轻描淡写的服了软,甚至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曾,他心里就有一股气堵在心口。 “连姑娘连——” 莫子正要帮着自家世子再说说话,劝劝这个脾气怪异的连家大小姐。 门口却大摇大摆闯进来一个人。 莫子没见过他,连铭见了却怒发冲冠,若不是顾忌着世子在此,他见到严叶定要派人拿下此人! “你跟过来做什么?还怕我被吃了?” 瞧着严叶气喘吁吁的样儿,连安就忍不住戏谑。 严叶也不和他斗嘴,他先是扫了一圈院子。当视线扫过梁迟玉时,有片刻的停顿。 但随即就挪开目光,没事儿人似的和连安贫嘴。 “我要是不来,怕你被人剥皮抽筋,连个骨头都剩不下。是不是,连妹妹。” 连安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看着清冷又骄傲,其实也是一个耳朵根极软的善良姑娘。 他刚才匆匆赶过来,就是怕连安脑子一抽,为了保护她名义上的爹,和世子正面杠上。 这傻姑娘,若是她爹对连安能有他一半的感情就好了。 严叶的关心,不仅在眼里,更在面上,连安感受到了,本来不耐的心情也跟着缓和了一些。 这俩人你来我往,两小无猜一般的对话,尽数落在梁迟玉眼里。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捏紧。 她在笑。 与在自己面前,那种伪装一样,娇媚夸张清冷,乃至高傲气人的笑完全不一样,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 母妃曾说,自己是西京容颜最盛的人,上至老太下至幼童,没有不喜欢他的。可为何,连安却始终不曾如此。 “你现在过来了,也见到我没事儿了。走吧,这事轮不到我们掺和。” 招呼着严叶,连安就要往门外去。 连铭这次倒不多事儿了,刚才连安这丫头,毕竟说了几句让自己心里宽慰的话。 他也顾不上再去找她麻烦。现在啊,他就盼着世子能高高兴兴的将倾倾带到王府。 两人若是真能成为一对眷侣,那该多好。 这样,日后若是大皇子失势,他凭着与宁王府的关系,还能捞一条后路。 连倾倾想不到这么多,她见连安要走,而梁迟玉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定在连安身上。 本来因为连安的话,心里升起的窃喜与欢欣,像被一盆冷水泼回原状。 对着连安的目光,便渐渐带上了敌意。 身后这么多人注视自己,连安不曾回头。但多年练武养出的直觉,比她眼睛还灵。也不耐烦再和这群贵人纠缠。 “那行,走吧。” 严叶也干脆,屁颠颠的跟上。 眼看连安与突然闯进来的少年,就要迈出门槛。 梁迟玉忽然有一种感觉。她若是不在此时此刻喊住连安,似乎似乎这样鲜艳特别的女子,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了。 “你等等!” 这是梁迟玉到了连府,第一次说话。语气有些迫切,话出了口,他才察觉到自己有些急切。 连安脚步一顿,还在犹豫要不要转身。身旁的严叶比她还着急,一手拉住她胳膊,就要将她带出府。 望见严叶抓着连安,头也不回的要走。那身影看起来,一瞬之间变得极其遥远。 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也许是一时发热。梁迟玉大步追上,连擅长察言观色的莫子都落在了身后。 “你,不许走。” 语气凶巴巴的,梁迟玉像个被人抢走心爱东西的孩子。 “就算是世子,也没有当街拦住民女的道理吧。” 严叶拍拍连安的肩,示意她放心。 转过身,以比梁迟玉更凶狠的眼神瞪回去。 两个同样精致却风格不同的美少年,在连府门口两两对峙,看起来好像还是为了同一个女子争风吃醋。 这就让本就蠢蠢欲动的百姓们纷纷揣测万分了。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 开口闭口本世子的梁迟玉,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挂上口头禅。与严叶对话时,目光却一直在连安身上。 那种藏在眼神里的执拗,让连安觉得有些棘手。 在连安印象里,梁迟玉跋扈的形象瞬间坍塌,成了一只粘人精。 “严叶,你退后。我来。”连安打算亲自和这小世子好好谈谈人生。 严叶听话的退到一旁,把这场子交给连安,让她自己处理。 “你。”形状好看的唇轻轻吐出一个字。 连安慢慢向梁迟玉走去,她每一步都很慢,但视线却牢牢攥着梁迟玉那双黑亮的眸子,不让他躲,也不让他闪。 越来越近了。 梁迟玉本能的想后退,但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告诉他,不能退! 不过就是多看几眼,谁怕谁。 应撑着与连安对视,他手心慢慢渗出汗。 连安走过来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很慢,漫长到梁迟玉都快忘了自己与她身在何处。 他眼里只有连安一点点放大的脸,连她嘴角微翘的弧度都看的清清楚楚。 直到连安停住步伐,两人凑得极近。 梁迟玉心中也是纳闷的,明明他比连安高出不少,站着时也算居高临下。 可被对方似笑非笑的眸子看着,心里却愣是生出一种想夺路而逃的念头。 他暗暗问自己他为什么要怕,为什么要逃。要怕也该是身为女子的连安才对。 然而,心里建设做的再好,梁迟玉那湿漉漉的眼瞳却泄露了他的内心感受。 连安望着睫毛不断乱颤的小世子,又靠近了一点,轻声道。 “不要拦我,也不要追我,不然——” 连安凑的太近了,梁迟玉整个眼里似乎只有她粉嫩的唇,清亮的眼。 “不然什么?”他下意识追问。 连安轻笑,这笑容落在梁迟玉眼中像一朵莲花,在一瞬之间悄然盛开。不是那么艳丽,却足够让他惊艳。 “不然,我会以为你舍不得我。” 最后几个字,连安贴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几乎是用气音发出。 腾的一下,似乎有烟花从体内盛开。从脚到手乃至耳根,身体的每一处都变得火热。 梁迟玉忽然很想喝一口水,好让冰凉润一下他快要说不出话的嗓子。 一定是昨夜赶着回去换衣裳,着了凉,才会有如此感觉。 他怔怔望着连安近在咫尺的脸,忘了反驳,也忘了怎么去回应。 “迟玉。”忽然一道极其威严的声音传来。 连安看向来人。 金丝编制的头冠与一看便是名贵绸缎做成的锦衣,来人长身玉立,一副上位者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数个随从,其中两个面色白净,是非常俊秀的少年童子。 太监? 宫中之人? 只是一转念,连安便猜到此人一定是皇室中人。毕竟能在当街直呼宁王世子的名讳,岂是常人。 “大”梁迟玉张口欲喊,却被对方挥手止住。 “我去过你府上,听你母妃说,你一大早就带着侍卫出了门。” “原来是带着侍卫来官员府邸了,成何体统!” 说话的男子,嗓音低沉,语气不急不迫,却极有威力。 本来围在街边看热闹的百姓,在此人开口以后,全都收敛了目光。更有不少被他扫过一眼后,灰溜溜的散开。 梁迟玉别开脸。“我是有事而来。” 虽是与出现的锦衣男子说话,他却频频回眸看连安,好似生怕她趁机跑了。 锦衣男子顺着他的目光,也不经意的看了连安与一旁的严叶一眼。 只是,本来漫不经心的眼神,在看见严叶腰间挂着的玉佩时,眼瞳一缩。 他忽然几步上前,嘴角挤出几分笑意,对着严叶道。 “原来严小公子已经回京。离京多日,总听左相提起你。果然英雄出少年,这般气度,倒让我认不出来了。” 左相? 连安与梁迟玉,心中几乎同时泛起惊诧。 神色微黯,连安抿了抿唇。 她与严叶认识这么久,却来不知道他居然是左相之孙。 而梁迟玉却紧了紧握着的拳头。 左相。 他是世子,对方是左相之孙。他哪里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阁下是?”被人一语在连安面前道破身份,严叶一惊。 锦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我是谁,日后你自会知晓。只盼那时,严小公子还能记着今日。” 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里,连安成了陪衬,梁迟玉也被冷落在旁。 直到连铭跟着来到门外,见到了锦衣男子。 他面容一变,撩起衣服就想当街行礼。却被锦衣男子的一个眼神再次止住。 他威严不减,嗓音醇厚,淡淡道。“迟玉,早些回府,莫要让你母妃担心。” 料定梁迟玉不会轻易听话,他又撂下一句。“一会儿与我进宫,面见陛下。” 天子的召见,不能不从。 连安在一旁看好戏的望着梁迟玉灰溜溜离开。 等人走了。严叶才低着头,慢慢蹭到她身边。“大猴子,我不是有意瞒你。” “我祖父与你爹,朝堂上一向是死对头。” 他想给连安好好解释。可这时人群中,却跑来一个小丫头。 说是小丫头也不太准确,年纪比连安小很多。仔细看眉眼,约莫七八九岁的样子。但因为面黄枯瘦,看起来营养不良,就显得更小。 “姐姐” 她冲到连安身边时,抓着连安的衣角不放,声音小小的,眼睛里有一些恐惧。 “这是从哪儿跑来的小孩子?”严叶皱着眉,想将这丫头赶到一旁,他着急和连安解释。 “等一等。”小孩子刚被推到一边,连安又将她拉回来藏到身后。 “怎么了?” “ 臭丫头片子,我看你还能跑哪儿去!”一道粗鄙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一个双眼通红,乱着头发过来的中年男子,砍柴樵夫的打扮,脚上一双草鞋。 他一路跑来,口沫横飞,看着就吓人。撸起衣袖的手腕露出皮肤,两只手看起来骨节粗大,一看便是长年干粗活的。 本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对方这么来者不善的样子,连安怎么都升不起好感。 随着这樵夫靠近,她身后拉着自己衣角的小姑娘身体发颤,看着害怕的不行。 她与严叶心中都有了计较。 “是来寻这丫头的?”严叶踱到连安身后,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眼怯怯发抖的小姑娘。 她手臂瘦得像根麻杆儿,站在连安身后。两条腿像烧火棍,交叉着靠在一起,不住打颤。 连安不动声色的伸手,在身后小姑娘手上安抚着拍了两下。 “哟,这次还知道搬救星了。我告诉你!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用!老子挣那点钱容易吗?你还把这桩生意给弄砸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弄死你!” 这男的对连安视而不见,目光凶狠的瞪着连安身后只露出脑袋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慢慢逼近。 “光天化日持棍行凶,还跑到我们面前,我看是缺脑子!”严叶不屑。 眼看这人的棍子就要挥到连安身上,他似乎看不起连安娇娇弱弱的身形。眼中闪过一抹恶意,只等连安吃痛让开。 棍子带着风声挥过来,还没到跟前,连安身后的小丫头吓得摔倒在地,抹着眼泪走出来。 “爹,爹,你别打姐姐”她低着头,边哭边小声求情。 这一声爹传到连安耳内,才让她弄清楚。原来这二人竟是父女? 可就算是当爹的,这般光明正大的打孩子,还是一个闺女,也不太合适吧。 那樵夫可不管别人怎么想,见自己闺女不再躲了,手里棍子毫不留情的打上去。 “赔钱货!我让你再躲!” “住手!” 连安本来不想多管别人的家事,可见到那丫头吓的抱紧脑袋,坐在地上。 头发稀疏又枯黄,那副抱住脑袋缩起来的样子,心里就不忍。 “臭娘们儿,你敢管老子的闲事?” 棍子不费吹灰之力的被连安一只手握住。樵夫先是惊讶,等看清出手的人是连安,认定这是一个巧合,怒骂着让她别多管闲事。 其用词之粗鄙,连路过的人都暗暗摇头。 严叶本想作壁上观,但见连安也被牵扯到此事,他眉毛打成了一个好看的结。 很嫌弃的用脚将这樵夫勾了个踉跄,等对方跌倒在地时,他又抽手夺走那根棍子。 樵夫跌倒时,还不忘破口大骂,瞪着连安和严叶的眼神,凶狠的像一只狼。 连安冷冷看着,不曾说话,可面色却极不好看。 地上抱着双腿的小姑娘,依然不曾抬头,可她此时却看了个清楚。 原来这小姑娘后背的衣服都是一条一条带着破口的。方才心里的不忍扩大,渐渐转成怒火。 她蹲下身,将极其害怕缩成一团的小丫头扶起来。手伸到她背后,想为她顺顺气,可刚碰到对方的背,那孩子就僵着身子尖叫。 “没事了,别怕。”连安忙温声哄她。 女孩听清了连安的声音,这才慢慢抬头。一双被泪水冲洗过的清澈眼睛,带着惶恐与连安对视。 她眨巴着眼,说了一番让连安意外的话。 “姐姐,你快走吧。是安儿不好。不该躲到姐姐身后,害的爹爹刚才冲姐姐发脾气,差点伤到了你。” 安儿。连安心里一动,这孩子的名字里也有个安,顿时让她亲切不少。 小女孩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懂事的让人心疼。 “你爹爹为什么打你?”轻轻抚摸着女孩后背,当手指触到她脊椎两寸以下的地方时。连安敏锐的感觉到女孩身体抖了一下。 她眸子里的光变得越发冰凉,心中有怒意渐渐变盛。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断了一根骨头? 以她刚才无意间摸到的情况来看,这骨头该是被打断以后又自行愈合,胡乱长在一起了。 先前她还不想管这种闲事,觉得别人的家事轮不到自己出手。 做爹娘的,因为孩子顽皮,出手打几下也没到她出场去阻止的程度。 可现在,看到眼前自称安儿的女孩如此懂事,身体又这么瘦弱,甚至伤痕累累。而对方的爹却如此粗俗,对待自己亲生骨肉下手极狠。她心里转着的念头就变了。 小女孩低了头,半晌才开口。 “家里没有钱买米了,爹爹想把我卖给庄上的刘老头”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去看自己爹爹的神色。却惊讶的发现,在她眼中极其凶恶的爹,竟然已经被人五花大绑的按在地上,嘴里还被塞着一块布条,哼哼着说不出话。 只是那眼神依然像平时一样,甚至更加让人害怕。安儿瑟缩了一下,不安的埋下头。 “别怕,我们已经按住他。他不会伤害到你,安儿,你有什么难处不妨和姐姐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蜀山的门规之一。她如今出手去管这个事情,应该也不算违背门规吧。 “我我”低着头,手指摆弄着衣角,安儿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 连安看出她在忌惮什么,就将她拉到一旁。当安儿视线里看不到那樵夫时,才又重新问她。 这一次安儿回答的很快。 “我不想被爹卖给李老头,听说他六十多岁了。好多和我一样大的人卖给他以后,没几天就死了。” 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神色渐渐变冷。连安期望这安儿所说的卖,不是她想到的那种。 “我当时逃出来,也没有想这么多。可是刚才我看到姐姐你从院子里飞到地上,安儿觉得好厉害。也好羡慕。” 说到这里,安儿抬起头。澄澈的眼,长在一张黑乎乎看不清五官的巴掌脸上。说不清的楚楚可怜,却充满依赖。 “姐姐,你会飞,你的功夫一定很厉害。是不是就是大家说的那种江湖高人?安儿可以和你学功夫,做你的徒弟吗?” 越说心里的期盼就越大,她似乎害怕连安一下子拒绝。眼里的泪都在凝聚,却硬撑着没哭。 她要学功夫? 这是一个让连安想不到的回答,但联想到刚才这么多人里,这小丫头却偏偏冲着自己过来。仿佛认准了自己一般,前后一联系,也不难解释了。 “那你告诉姐姐,学了功夫,你想做什么?” 她从来没有收过徒弟,也不曾教过人武艺。 蜀山的门规甚是严厉,有些事情不能贸然答应。 一听连安这么问,安儿觉得这事有希望了。她眼睛一亮,拍着双手。 “等我学会了功夫,以后爹爹再打我还有娘亲的时候,我就能飞着把娘亲带走。这样爹爹追不上,再也不能伤害我们了。” 这个回答让连安心疼,还有一点失望。 她并未出师,仍是蜀山中人,并没有权力私自收下徒弟。 她这一身武艺皆来自蜀山,除此以外,半点别的招式都不会。不符合蜀山收徒条件,她就算同意了收下对方,又能教这丫头什么东西呢? 安儿的眼睛盛着期盼,还有希望和光。连安一时不知道怎么去拒绝,半晌,才很艰难的缓缓摇头。 “抱歉,我不能收你为徒。” 小姑娘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她收回了刚才去抓连安衣角的手。 垂下头,等见自己手心黑乎乎一团。连安浅色衣服上还有刚才自己留下的黑色掌印时,她心里更加失落和羞愧了。 “连姑娘。” 连安也不好受,但听到有人喊自己,她顺着声音扭头。“是你?” 喊她的人正是去而复返的莫子。 莫子陪着笑,先是做了个揖,然后双手恭敬的呈上一个钱袋。 连安看了不解。“这是做什么?” 莫子笑着解释。“连姑娘不愿赏脸去王府与王妃一聚。我们世子就说了,连姑娘救了他的命,岂有不做回报的道理?他便让小的将这些赏银赠与姑娘。” 听到这是梁迟玉让人送来的,连安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那小子抠门到什么程度了?岂会忽然大发善心的给她送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刚用过午膳,见着日头正高,连安准备将自己街上捡到的小丫头送回去。 “姐姐”安儿跟着她的那样子像极了她蜀山上的小师弟们。可又不如他们调皮捣蛋,走一步就喊她一声姐姐。 连安心里叹一口气,转过身,蹲下问她。 “安儿,你知道姐姐为何要将你送回去?” 满脸都是委屈的小姑娘摇头说不知道。 过去的日子太苦了,若是从来没有人相助,她还不知道被人保护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可今日,当她放弃希望时,爹爹却被这个姐姐一下子制住。 甚至还带她到这种自己从前看都不敢看的酒楼,好好吃了一顿。 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还有怀里用纸包着的烧鸡。安儿眼里的泪就忍不住往外涌。 “傻孩子。”连安伸手,轻抚她稀疏的头发。 那样子温柔得像个长者,安儿害羞的低下头,只敢悄悄抬眼看连安。 这个姐姐好漂亮啊,就像娘亲画里的仙女一样。 “娘亲,仙女?”连安疑惑。 安儿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一时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她点点头。“娘亲有一张画,可宝贝了,从来不让人看。我有一次无意中在箱子底下翻到。画上的人美得像仙女一样,今天见到姐姐,安儿觉得姐姐好像画上的人呀。” 是女人都喜欢别人夸自己美,还是从童言无忌的孩童口中说出。 连安笑着牵起她擦干净的小手。 “走吧,我送你回家,你爹爹的事情,我会找个法子妥善解决。你安心等姐姐两日。” 不是她不想帮这个孩子,如今她要回蜀山,不能带她离开。 就算今日用武力制服了那粗暴的樵夫,等过几日她一走,能帮安儿撑腰的人不在了,一切大概又回到原点,甚至变本加厉。 若是没有遇见这种事就罢了,既然被她撞见。她自然要从根源上将事情解决。 连安带着安儿走到城外。 “来啦?吃饱喝足了?我这边也把那缺脑子的教训了一顿。” 小树林里,严叶邀功似的走过来。 被连安牵着小手的安儿,缩着脖子往树林里看。 “别看了,你爹被我宰了。” 严叶笑嘻嘻的,伸手想去摸安儿的头,却被她闪开。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委屈的很,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将安儿拉到身边,连安埋怨道。 “安儿胆子小,你不要吓她。”转过头,她温声对着安儿解释。 “哥哥是与你说笑话的。杀人要偿命,他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做。” 小女孩很好哄,马上露出笑颜。两颗小虎牙,和一双微弯的眼睛,笑起来极讨人喜欢。 望着一大一小,两人互动极好的样子,严叶无奈的摇头。 “一个两个全是妇人之仁。” 树林里,安儿的爹狼狈的被严叶绑在树上。旁边一堆燃着的火,烤着树叶刺啦刺啦的。 风吹过,火苗就四处摇晃。 “怎么在这生火?”这一片树林范围可不小,若是火势蔓延,不堪设想。连安看着有些担忧。 “嘿,这不是为了让这家伙知道对错嘛。”严叶挠着头。 他可是用了十八般酷刑威胁! 樵夫的嘴被布条堵着,见到连安和安儿过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声。 “替他拿开布条。”瞧见安儿似乎有点低落,连安开口吩咐。 不太情愿的将樵夫松了绑,严叶抽开自己腰间的长剑。剑尖抵在地上,那意思也很清楚,明晃晃的威胁。 “少侠女侠,二位大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不好,不该对我闺女动粗!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樵夫一恢复自由身,就跪在地上,要对连安和严叶磕头,嘴里求饶的话不停往外冒。 严叶很得意。 “怎么样?我教训过的人听话吧。小爷可是蜀山小捕快!” 没与他斗嘴,连安示意安儿上前与她爹相聚。她需要更细致的观察,以确定一个事情。 这孩子很听话,乖巧着点头,往自己爹爹跟前凑。到了近前,将他扶起来,脆生生的喊他。 “爹爹,哥哥和姐姐不是坏人。你以后别打我和娘,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樵夫点着头,看了连安与严叶一眼。摸摸安儿的头,夸张的露出慈祥笑容。 静静望着这一对父女重修旧好的画面,连安忽然开口。 “你们住在何处?带我去看看。三日后,我会再来看安儿。” 说着还抛起手里的钱袋,从里掏出一枚金锭,扔给樵夫。 “将这钱拿去买些柴米,好好待安儿。” 樵夫显然极是惊诧,张大了嘴,愣愣看着连安。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可是金子!说给就给了? “怎么,不愿意?” 樵夫连忙摇头,蹲下身去捡地上的金子,还连连保证。 “女侠放心,三日后你们再来,这丫头身上一定穿着全新的衣裳!我保准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像官家小姐!” 等从樵夫家里回来,严叶很不解。 “大猴子,咱们教训他一顿不就得了,你还想送佛送到西啊?” 连安低头看着脚边的碎石子儿。一边走一边踢。 “一件事情,若不釜底抽薪,是解决不了的。你也是习武之人,难道没有察觉,方才他磕头认输时,极其爽快。对着你我,只有怕,没有悔。” “若是真正悔悟的人,见到被自己苛待的女儿。不说泣不成声,多少心里也会不好受。可他呢?只是碍于你我在场,才对安儿温柔一些。只要我们一走,不需多少天,此人必定故态萌发。” 严叶更不懂了。“那这样的人渣,你还给他银子啊。” 连安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眯起眼,轻轻道。 “反正――不是我的钱,用来投石问路,正好。” 难得那暴躁小世子这么大方,她用起来还是很开心的。 昭华殿中,皇帝坐在烫金的龙椅上。高太监站在他身旁,小心的为他按着肩。 “高喜啊,这么多年,唯有你一直陪在朕身边。你也不容易啊。” 小心的控制着手上的力道,高太监近乎诚惶诚恐。 “能伺候陛下,是奴才的福气。若不是陛下有还能用到奴才的地方,奴才这把年纪了,若是走到宫外,能不能吃饱肚子都是一说。能伴在陛下身前,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高太监的奉承,既不过于夸张,又说的合乎实际,皇帝听了心里高兴,但嘴上还是说他。 “你啊” 殿外有小太监进来报。 “陛下,大殿下和世子来了。” “恩。” 先前在宫外与严叶笑谈的锦衣男子――大皇子李默,和梁迟玉一同毕恭毕敬的站在了皇帝跟前。 皇帝目光掠略过大儿子,落在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梁迟玉身上。 “迟玉啊。今日朕将你宣进宫,你心里可知为何?” 被天子点名发问的人,心里还惦念着连安是否收下了自己送去的钱袋,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一下回了神。 他稍稍一想,联想到今日大殿下是在街上将自己喊到宫中,皇祖父突然发问,是否与自己带兵去围着连府有关。 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这个事。 “迟玉不知。”他老老实实的回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问话,却回的这般耿直,丝毫不去考虑天子是否会发怒。整个朝堂也就梁迟玉一人了,可偏皇帝就吃他这一套。 “近日,朕收到消息。老二也在回京的路上,这么些天过去了。你们可曾收到消息?” 听到这话,不知触动了哪根弦,大皇子李默一下子跪到地上。 不仅没了在街上的威严,到了皇帝跟前反而十足一副孝子模样。 “父皇切莫担心,二弟既然已经在回京路上,约莫不久就能到京中。父皇千万别因此事太过担忧,伤了身体。” 皇帝点点头,摆了摆手,让身旁为他按肩的高喜退到一边。 他目光看向依然笔直站着的梁迟玉。不发一言的审视着。 相比这个极会揣度他心思,对他又极其尊敬的大儿子。迟玉这个外孙,在许多大事上都缺乏敏感,甚至堪称单纯。 此时殿中除了皇帝与高喜,就只有梁迟玉和李默二人。 如今二人一跪一站。一个神情谦卑低着头,另一个面色茫然,近乎发呆。 若是有些人看到了,指不定拿着两人的态度做文章,训斥梁迟玉不懂规矩。 皇帝打量着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外孙。许久,才眯着眼开口。 “听闻你最近和连家二女纠缠不休。昨日才将连家二小姐请去王府,今日就带着侍卫去见大小姐。这连家二女,到底什么样的天姿国色,能将朕向来眼高于顶的外孙迷的团团转。到底哪一个才是你的心上人啊!” 前面还是平淡的陈述。到了后面,尤其最后一句。天子的话有了震怒,像雷落到地上,在殿中传出回响。 天子怒了,梁迟玉也跟着跪下,却不卑不亢,极其坦然。 “一个都不是。”心上人? 怎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传到皇祖父耳里。 皇帝缓下语气,一字一顿。 “迟玉大了,也到了娶妻的时候。朕便赐你一桩婚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入v三合一 第二日天刚亮, 莫子打听了消息来和梁迟玉说。 “昨日连姑娘并未住在连府,反倒歇在客栈。” 知道梁迟玉对连家大小姐比较在意,莫子很是鞠躬尽瘁。尽职尽责到,将当年替着王爷追王妃的劲头都拿出来了,很是让人感动。 只是—— 梁迟玉却逗着窗边笼子里的鹦鹉, 仿佛没听见莫子的声音, 却一字一句教它。 “丑八怪。市井刁民。” 金刚鹦鹉,还是经过民间高人训练的,极有灵性。拍着翅膀在笼子里扑腾了两下, 尖着小嘴发出怪里怪气的音。 “臭!臭!臭!刁!刁!刁!” 只教了一次, 就能抓住关键字, 学的八九不离十,也算不错了。梁迟玉却不满意。 收回捏着几粒豆子的手, 从笼子边移开, 他冷声道。 “连句话都学不成, 养你何用。” 也不知是近在咫尺的豆子被拿走, 激发了鹦鹉的斗志。还是梁迟玉的嫌弃太过直白, 鹦鹉听懂了。 刚才还只能说单字的绿毛鹦鹉,转着滴溜溜的小眼睛,扑腾一下飞到笼子边。对准梁迟玉,尖声叫。 “丑八怪!丑八怪!刁民!” 噗嗤。 被冷落许久的莫子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等见世子冷着脸看过来了, 连忙艰难闭上嘴。 这绿毛怪可比他胆子大, 说世子是丑八怪的, 这些年里这鹦鹉还是头一个。 不过,鹦鹉再有趣,他还记着昨日世子的吩咐。 “杨震他们打听到,这连姑娘似乎与连家” “莫子是想娶亲了么。”梁迟玉瞪着鹦鹉,抿着的薄唇冷不丁吐出冰冻之言。 ——什么? 莫子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打听这个还不是因为世子,为何正主变得这么快。 是嫌他多嘴? 他想娶亲?明明是世子对人家姑娘心中特别。他这做下人的体察入微啊。 见莫子目瞪口呆的,梁迟玉挥挥手,表明了不想理人。 他如今心思乱成一团,一闭眼就能想到昨日殿堂上,皇祖父抖着胡子说连家二女容颜娇憨,堪得起宁王世子妃一称。 而大皇子李默,他名义上的舅舅,明知他无心婚事。不知脑袋哪里出了问题,竟当着他的面在皇祖父面前说自己对连家二小姐连倾倾有意! 去他的有意。他没长嘴吗,他想娶媳妇儿了自己不会开口吗?一个个的比他还着急。 呵。 忽然想到什么,他从屋里翻出寿宴那天,皇祖父赐给他的国玉。 看了一会儿抬头瞅瞅绿毛鹦鹉,忽然出声。 “莫子。” 莫子刚走出门,听到吩咐又折回来。 “看着碍眼,将它送走。” “送送哪去?” 梁迟玉回过头,窗外进来的光,打在他脸上。将这向来没什么城府的单纯世子,映的像尊美丽的雕像。 “连家。” 清晨,西京郊外。 葱葱树木围着一座山,长成了极其茂盛又自然的样子。 连安一早就坐上了马车,车夫载着她去往云霄寺。 越靠近这大名鼎鼎的寺庙,一路上见到的马车就越少。安静的小道上,大多是步行而来的平民。驾着车马的不是没有,比较少。 她过去远在蜀山,虽然不曾踏步这里,但在西京发生的大事儿,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就比如这云霄寺的方丈,闻名天下。不止在西京,就是在整个锐国,也算是小有名气。 据闻此人不仅善于观人面相,更会摸骨看命,乃至卜卦解签。 行了一段路,驾车的车夫,忽然出声向她请示。 “姑娘,前方有东西挡路,像是过不去了。您看是?” 连安撩开帘子,探出马车看了看。 果然,前方如车夫说的一样。不知从何处滚来了一块巨大的山石,就这么横在路中央,让过往的马车都无法顺利驶过。 但好在山石占据的地方有限,若是靠徒步,从两边还是能过去的。 “既然如此,就到这儿吧。” 她跳下马车,准备徒步上山。 “可是姑娘,我们家公子吩咐了,一定要将” 车夫很为难,欲言又止的。 连安明白严叶的性子,这车夫是严叶派出来借给她用的。连带着这辆马车,也是为了让她方便在西京出行。 若是车夫提前回去了,难免被怪罪。 这种世家大族的马车都有独特的徽章。比如严家,在马车上便有一朵三瓣叶子的花。 无论去哪儿,这印记就象征着一种身份,能让她在一定程度内畅通无阻。 少受到一些盘问与耽搁。 “你若是怕他责怪,那便在这边找个地方等我。” 车夫感激的点头,和她约定,就在这处树林等她上香回来再返程。 连安脚程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山石的正前方。走近看才发现这山石巨大的超乎她想象。 刚才在远处看,只觉得碍眼。到近处才发现,这里也有个姑娘跟她一样,被这情况逼得从马车上下来了。 这姑娘看起来气质极其高雅,年纪比连安略长一些,带着一个斗笠,看不清面容。 见到连安从远处过来,那姑娘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二小姐,既然婚事已经定下,您还去求签干什么?若是这事传了出去,让——” 站在那姑娘旁边的婆子话说了一半,见连安经过,忙闭口不言。 连安脚步没停,心知这些人说的该是私密话,不该她这个外人听见,便加快脚步。 婆子见她过去了,才又继续,只是语气里带上了焦急。 “你若是相信奶娘,就听奶娘的话。这门亲事万万没有更改的余地,不论是大皇子还是老爷,都对此事乐见其成。若是知道你悄悄跑出来去慧空方丈那求姻缘签,岂不是惹出了大祸。” 大皇子,慧空方丈,姻缘签。 这一句句的连安是真不想听,可奈何她耳力太好。走的远了,被风声吹着,依然有只言片语飘到她耳边。 ——家族联姻么。 这世上谁又能真正自由呢。 似乎是为了彰显云霄寺地位独特,这座寺庙建成之初,就费了不少功夫,乃至现在。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民间百姓,想要去云霄寺上香都要经过重重石梯。 巍峨的高山看起来没有尽头,像在天之上。连安爬了几步石阶,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 距离山顶约莫还有一千多步。以常人的速度,许是要花个小半天。但若是她提起内力的话,脚下轻松,全力爬上去,应也是几炷香的功夫。 转身看了看身后成群的女眷,三三两两的分布在不同的高度。大多已经累得不行,需要身边的丫鬟婆子搀着才能再勉强的走几步。 她无意太过出众,便稍稍收敛。较为匀速的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但让她意外的是,先前在拦路巨石那见到的戴着斗笠的神秘女子,竟然不是闺阁千金,反倒与她这个武林中人有些相像。 不仅很快就赶上了她,观其气息,不急不躁,也算平稳。 那女子走到此处,已是孤身一人。连安不经意的扭头,在一群黑点中,发现了她身着深色衣裳的奶娘。 看样子是将家人摆脱自己上来了。 “姑娘。” 赶上来的女子忽然开口与她搭话。 连安有些讶异。 “方才见姑娘从严家马车上下来,姑娘可是严府的小姐?” 呃,这个问题。 连安在犹豫要不要据实回答。被人错认成严府的姑娘,这倒不打紧。打紧的是她怕自己接下来做的事情,若是被人当做严府小姐,恐坏了对方的名声。 她自己一向是随意惯了的,也不在乎什么柔弱矜持的名气。但这些大家小姐却不同。 严叶好心借了自家马车给她,若是她反过来连累了对方的姐姐或妹妹清誉,岂不是恩将仇报? 心中想的很多,却也是一念之间,她很快回道,坦然的摇头。 “我并不是。” “严府的人好心,让马车送我到这里。我并不是出自他们府上。” 女子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连安如此 直接,一点儿不犹豫的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她笑开了,不知是不是连安错觉,对方的声音变的比刚才柔和。 “那便是我认错了。只是你我二人已到了半山腰,再看看身后那群千金小姐。手无缚鸡之力中,只有你我两个健步如飞的,我们是不是很投缘。” “我见妹妹很是亲切。寻常人来云霄寺上香,无论是做什么,大多是希望能有一个显赫的背景。到了这儿,好不被人轻视,反得到更好的接待。” “可刚才妹妹却否定的如此果断,一点儿不占左相府的便宜。若是妹妹不嫌我聒噪,喊我一声姐姐可好。” 连安从前很少下蜀山,就算是去市坊,也都是买一些杂物,蜀山上不缺师兄弟,却很缺师姐妹。这还是她头一次被一个姑娘主动亲近,这感觉不坏,反而让她心里有些亲切。 便对着主动与她拉近关系的女子笑笑,唤了一声姐姐。 两人闲谈中,一路作伴,看着山路上的景色往山顶去。只是聊着聊着,那女子忽然低声道。 “你听到了?” 低头拭汗的动作一顿,连安只是有一瞬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女子是在问先前自己有没有听见她与那婆子的谈话。 虽然尴尬,她还是点头承认了。 “嗯。虽非有意。但确是听见了。” 听到她承认,女子反而吐了一口气。她拿下了头上戴着斗笠,转头对着连安笑。 露出一张眉弯弯,白皙素净的脸。 “我是郑家的二姑娘郑流盈,你听到的亲事,是昨日陛下才定下的。” 连安眨眨眼,只是乖巧的听着。心里却也疑惑。 郑家二小姐,郑流盈,与她素昧平生,初次见面。为何一副知己的样子,与她诉说这些关乎女儿家终身的私密大事。 郑流盈轻笑,转头看连安。 “你是在奇怪,我为何与你说这些。” “因为,你我是同一种人。从见到你自马车上下来,我便对妹妹抱着一份好奇。” 连安静静听着,并不作声。郑流盈也不在意,自顾自说。 “方才我问妹妹,可是严家的小姐。这是一次试探。” “试探?”连安一头雾水。平时显得清冷的面容,此刻有些无辜和懵懂。 杏眸微睁,眼神澄澈。 郑流盈看得忍不住捂嘴轻笑。 “因为严家并无小姐,只有一位三代单传的独苗。他便是左相之孙严公子。” 哦。连安恍然大悟。 敢情人家早就将严叶家里,祖孙三代的情况都摸得门儿清了,她当时要是点头,顺势应下猜测,对方也会知道她是个假千金。 这京中的姑娘,人人心思都这么细腻么。 “妹妹莫怪。后来再见你经过我与奶娘身旁时。明明听到了她对我的劝诫,却不曾回眸或刻意停下脚步偷听,我对妹妹的好感便更盛了。” 连安赧然。“可还是听见了。” 还被正主追上来,从头到尾条分缕析的说了一遍心理过程。 郑流盈摇摇头,岔开这个话题,反而问起别的。 “还不知道妹妹叫什么,我就不问妹妹是哪家小姐了,既然坐着严府的马车过来,定然是不便展露身份,或是——” 连安神色有片刻的黯然,她是哪家的小姐? ——哪家也不是。若是能选,她并不愿意生在连家。 郑流盈瞧见了连安的神色,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突然极为热情的指着近在咫尺的山顶。 “我今日是来求姻缘签,妹妹是来求什么。” 连安垂着眸子,缓缓道。“我来求人心。” 连家。 连铭喊了不少工匠,邀人将院里的塌墙重新修好。勒令众人,要将墙修砌的比倒塌之前更为结实,更为牢固。 尤其要挡的住拳头。 这要求让工匠们很不解。这兵部侍郎是在拿他们开玩笑么。能一拳将墙轰塌,这还是人? “要结实,牢固!这是重中之重。”连铭不断强调。 这些习武之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身手矫健不说,还力大无穷。就拿他那逆女来说,第一次回家就一掌拍碎了厅中的红木案几。 哼。 “老爷,昨儿用过晚膳,我那手帕交传了个消息过来。” 周氏扭着腰,从里屋出来,很是温婉大方的端来一碗熬的浓汤。 连铭习以为常的接过,用勺子舀了舀。温度适宜刚刚好,送到嘴中,不甚在意的回道。 “消息?这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消息了,真真假假防不胜防。” 他那不孝的大女儿连安,那日半夜闯入他房中,竟吓唬他说绑了世子对其不利,敲诈了一遍。害得他信以为真,这些日子都战战兢兢的。 周氏看连铭心不在焉的,神色闪过幽怨,但转瞬即逝。反而挤出笑容,也不顾院中还有修缮院墙的工匠,她凑到连铭耳边,小声道。 “昨日大殿下与世子一同面见陛下。听说定下了一门亲事。” 连铭悚然一惊。 这消息,他身为大皇子的心腹都未曾接到!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从何得知? 他一贯多疑,为人最是小心谨慎。听到这个消息,望着周氏的目光都变了。 周氏被他看得后背发麻,倒退一步,缓了缓乱跳的心,才娇嗔道。 “老爷,您为什么这么看妾身。我那手帕交,老爷您过去也知道。是右相的夫人,消息灵通着呢。” 右相? 怎么说,难道这亲事是与右相的女儿。他印象中右相王大人只有一女,且芳龄刚满十六。那老匹夫对女儿看的最是重,舍得让女儿与皇家结亲? 周氏料定他有此疑惑,小心解释。 “正是因为这门亲事和右相无关,我那手帕交才特意传来消息。陛下和大皇子定下的,是郑太傅家的二女儿郑流盈。” 连铭先是皱眉,后又渐渐恍然。 “大殿下的婚事” 大皇子今年已二十六,寻常公子这个年纪,不止正妻妾室满堆,就连孩子都满地跑了。 只有大皇子,不沾半点女色,就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在政事上却极其关注,民间百姓中,他也一向有好的名声。 大皇子不是皇后所出,虽不是嫡长子,但胜在年纪与稳重的性子,也是百官心中未来太子最好的人选。 不然他怎么会暗中投靠呢。 “老爷,老爷。” 周氏喊了他好几下,连铭才回过神。就见自己一贯疼爱的夫人,微微蹙着眉,像是有些委屈。 “愁眉苦脸个什么。” 周氏摇摇头说不是。 “我在忧心咱们倾倾的婚事。” “本来也没什么。这西京,对倾倾上心的公子也有不少。可我相中的夫婿,除了大皇子之外,就只有世子。如今大皇子不声不响的就定下了皇子妃,那咱们倾倾怎么办。” “倾倾那傻丫头,还对世子抱着些心思。可你我都是过来人,哪还能看不出来。自连安回来,不仅是老爷你,就连世子殿下的目光,都被这丫头吸引了去。” “长此以往,倾倾还如何能嫁得如意郎君。已经当不成皇子妃,可不能让世子妃的位置跑了。” 被周氏叨叨叨说的头疼,连铭扭头对着墙。 他考虑正事还来不及,哪还能顾得上自己女儿的婚事。这些儿女情长,若是放在平时,他作为一个慈父,定会尽心尽力的去和周氏一起商讨。 可如今,大皇子定下皇子妃的事情,他身为殿下最为器重的人,竟连丝毫音讯都没听到。反倒是右相,王家的那匹夫,竟已提前知道。 难道他身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论消息灵通程度,连自己在后院的夫人都比不上了? 连铭开始忧心自己的仕途。 正在此时,前院的守门家丁又跑来传消息。 “老爷!宁王府派人送来了一样东西,说是赠与咱们家小姐。” 一听宁王府,周氏眼睛就亮了。 “我去把倾倾唤出来。一回生二回熟的,世子见多了倾倾这样的温婉性子,定会上心。” 她心里鄙夷连安,觉得她粗鲁,料定了自己女儿才更胜一筹,是世子妃的最终人选。 她卯足了劲,要让女儿在世子眼里印象更好。就连在宁王府的下人面前,也想让她混个脸熟。 连铭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匆匆走到前门。 “这?” 刚才传话的家丁,手中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用布罩着的东西。若是看形状,像个篮子。 “人呢?”连铭踮脚看了看四周,怎么不见宁王府的人。 家丁小心的捧着手里的东西。 “王府的人将这东西送来就走了。” 连铭皱着眉,很不解的接过家丁手中的篮子。 是篮子吧,到底装了什么东西,竟然还要用一块布罩着。为何他隐隐听到了篮子里有扑通扑通的声音。 带着心烦与好奇,他将黑色的布挪开。一个四四方方的鸟笼露在人前,里面是一只绿色的小鸟正上下蹦跳,转着绿豆似的眼睛摇头看他。 “丑八怪!丑八怪!” 连铭的手一抖,差点将这鸟笼扔在地上。 家丁先是惊愕,反应过来,便捂着嘴偷笑。但意识这样不好,便强忍住,很是辛苦,才能装出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铁青了脸,连铭抖着手将笼子拎的远了一些。 “宁王府的人可曾留下什么话?” 莫名其妙送来一只鹦鹉,还是一只会骂人的,这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欺负他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这么欺负的吧。 他丑吗?? 他连铭丑吗?! 不是他自夸,他年轻时也算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不然怎么能那么容易娶到连安的母亲阿媛。 结果现在,临到中年,竟被一只毛才刚长齐的小怪鸟,指着鼻子骂是丑八怪! 气的头疼。 家丁垂着头,不敢看自家老爷的神色。“说是送给咱家小姐的,其余的话——” 他像是刚想起来,头又低了一点,轻声道。 “宁王府的人说,若是小姐收到了,觉得这礼物不满意,大可以去找他算账。” 不听这话还好,家丁老老实实的将这话传到连铭耳里,他更觉难堪和愤怒。 宁王府送来一只鸟。这鸟指着他鼻子骂,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受了,怎么敢冲到宁王府里去算账? 留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羞辱吗? “真是岂有此理,欺欺人太甚!” 他气的结巴,说出的话都差点不连贯。 笼中安静看着连铭的绿毛鹦鹉 ,忽然又是一拍翅膀,张开尖尖的小嘴。 “丑八怪!丑八怪!连句话都学不成,要你何用!要你何用!” 这语气和梁迟玉先前在房中的话,有八成相似,近乎惟妙惟肖。 “老爷!老爷!” 鸟笼落在了地上,连铭终于被一只鸟气得昏了过去。 家丁忙搀着连铭进屋。就是亲眼见着绿毛鹦鹉将自家老爷气昏了,他也不敢怠慢这小祖宗。还得腾出另外一只手,小心的将摔在地上的笼子捡起来。 进了院子,等的双眼发亮的周氏,见到连铭是昏着被人拖进来,急得魂儿都快掉了。 她和从屋中刚出来的连倾倾,提着裙摆迎上去。 “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老爷怎么回事儿?难道是被宁王府的人打了,被世子打晕了?” 世子若做出这事儿倒不奇怪。 周氏一连串的问话,将刚悠悠转醒的连,又气的双眼发白。 家丁忙低头解释。 “老爷不是被宁王府的人打的,他是自个晕过去的。” 虽然是被世子送来的一只小绿鸟气晕,但他这话不敢说呀,谅他只是个小民,只想讨口饭吃。 周氏麻利的弄了些茶水,蘸在连铭唇上。这个档口了,还不忘抬头问家丁。 “宁王府的人呢?他们送了什么东西来?” 可是什么赏赐和珍贵的首饰? 连倾倾显然与她娘想到了一处,把连铭放在椅子上也不管了。与周氏双目灼灼的瞪着家丁。 家丁抖着腿,快哭了。将藏在身后的鸟笼缓缓递给连倾倾。 说是送给自家小姐的,应该是送给二小姐吧。 他也有些犹豫,生怕这小绿鸟是世子专门送给不怎么回来的大小姐。 可不待他开口多说一句,连倾倾一见到这鹦鹉,已经欢欣的扑过来,接过鸟笼。 “呀!这小鸟真可爱,是世子送给我的吗?他怎么知道我喜欢鸟儿!” 只是她的欣喜与爱不释手只维持了一刻。 下一秒,她就恨不得将这鸟摔死。 “丑八怪!丑八怪!市井刁民!刁民!” 在周氏与家丁的惊呼中,失手被扔到地上差点摔晕的绿毛鹦鹉又尖着嗓子叫。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丑八怪!嘎!嘎!” “刁民丑八怪!丑!” 山上的空气极好。也许是因为一番攀爬,见到被世人膜拜的云霄寺静静出现在眼前时,连安心里居然隐隐升起了一股敬畏。 这宝塔像是被云雾缭绕的仙境之物,看起来庄严又厚重。而她便是渺小的蝼蚁,误入这里见到了如此奇妙的景致。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传入耳。 连安与郑流盈都看向来人。 从雾中缓缓走来一个人,微胖的身子,慈祥的面容。长长的胡须洁白似雪,快耷拉到胸前。 所谓慈眉善目,说的便是她们见到的这个人,极有世外高人的气质。 “慧空方丈。” 连安与郑流盈近乎异口同声,道出了此人身份。 “咦,怪哉。” “老衲在此多年,见过的香客固然不少却都过目不忘。但你们二位姑娘,老衲此前从未见过,你们又是因何认出老衲的啊。” 连安与郑流盈听了问话,面面相觑,一时找不到话来回。 此人穿着袈裟,一副和尚打扮,手上还挂着念珠,走来时念了一声佛号。 如此打扮之人,定然是云霄寺的方丈。且其年龄又是耄耋之年。除了慧空方丈,还有谁会在这云霄寺。 世人皆知,云霄寺只此一个方丈,余下的全是小沙弥。不管换了谁,都是能认出来的吧。 慧空数着手上的佛珠,忽然咧开嘴笑。虽是露了齿,但因模样生得庄重,笑起来依然是一副弥勒开怀的样子。 “二位姑娘不用说了,老衲声名传天下,香客遍布五湖四海。有我这等高人风范的,普天之下,掰着指头数都数不出几个,也难怪二位姑娘如此慧眼,嘿嘿——” 慧空的笑声戛然而止,抬起另外一只手,做了个手势。 “既然这样。姑娘们是要摸骨,还是占签,老衲都给你们抹个零头。” “” 无声。 不论是连安还是郑流盈,二人再次面面相觑。 这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啊。世外高人博大精深,怎么是这副市侩的商人模样?。 难道是她们走错了地方。 见连安看自己,郑流盈也摇头。 “我虽是西京人,但来这云霄寺还是生平头一次。” 慧空看着等来的两位姑娘,满脸狐疑,似是不信自己身份。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朝她们笑。 “嗯,老衲来看看。先左边这位姑娘吧。” 他指的是郑流盈。连安侧过头,对方忙摇头摆手,表示她也不知道这个老和尚在打什么哑谜。 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慧空神情一转,忽然变得极其肃穆。 “观你面相,姑娘该是出生于显赫世家。我瞧瞧。” 他又闭上眼,掰着手指像在算什么,等睁眼时语气笃定。 “姑娘在家排行老三。看面相,在你之上应是有一兄一姐。” 连安一直在观察郑流盈与慧空,便能第一时间发现在慧空说这句话时,方才还笑意盈盈的郑流盈脸上有一瞬的变色。 她稍稍来了兴趣,看来这方丈不是浪得虚名,似乎真懂一些,说中了什么。 等慧空又陆续看着郑流盈的脸说了一些 所谓的推测后,郑流盈连连点头,双眼已经尽是信服。 “方丈果然名不虚传,云霄寺有你这等奇人,名扬天下也是应当的。” 搞定了一个,慧空又眯眼看连安。 “这位姑娘嘛。老衲掐指一算,近日有桃花劫。” 莫子回到王府时,又听到丫鬟来传话,说是世子喊自己过去。 他心里挺纳闷儿,才刚替世子办了一桩事儿,世子就这么着急把自己喊回去。难道又有什么急事? 他去了世子房中,却没见到人。 在长廊遇见其他家丁,问了才知道。世子又在整个王府地势最高的亭子里。 走到长亭处,老远就看见梁迟玉一副高处不胜寒的模样,在亭子里站着。 他双手的袖子收拢,神游天外,看着远方,像是等着什么人。 有一瞬,莫子心里觉得自己命苦。 搞定了老子的桃花,又要来帮小的。 从宁王跟到宁王世子,掰掰指头算一算。他也是奔三十的人了,快到而立之年,身边却连个嘘寒问暖的伴儿都没有,他也想要媳妇儿啊。 哭。 他到了亭子,梁迟玉却依然保持观赏花园景致的姿势。 莫子等了一会儿,不见小世子出声,又开始犹豫。 难道是他回府时听岔了话,不是世子想见自己,而是王爷?又或是王妃? 当他默默后退想离开时,梁迟玉才缓缓转过身。似才看到莫子,咳嗽了一声开口。 “怎么样了,东西可送到。” 他问了话,莫子却深闺怨妇一般,低眉怂眼的看他。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东西送过去了,并且是让守门的家丁传话。” “嗯。”梁迟玉满意的点点头。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沉浸在个人思绪中,神游天外。连就在眼前的莫子都被当成了背景。 莫子静静站着,瞧小世子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又蹙眉摇头,他就心累。 实在憋不住了,他决定开口问问。 “从昨日回来,世子便愁眉不展。按理说,莫子是没有资格说这话的。” “可我这些时日也知道了连姑娘在连家的境况算不上好。” “她一出生就被连大人送到京外,十三年里从来未派人去见过她。连姑娘自幼丧母,听说这一次是她第一次归家。” “并且——”莫子低头顿了一下。 “听说连姑娘回来那日,连大人便赶她出去。后来不知因为何事,还跟连姑娘狮子大开口,签了一张契约,要她三日内给出五百两。” 听到这些关于连安的事情,尤其说到五百两。梁迟玉不由联想到八方馆洞中,连安凶神恶煞去摸他钱袋的事儿。 心中不由一动,微微酸涩,说不清此时此刻心里到底是何种情绪。 看世子没有发怒的迹象,莫子终于壮着胆子问。 “世子对连姑娘到底是戏弄还是真心呢。” 这句话刚问出,莫子就察觉到了不对。他是同情连姑娘,可做下人的哪有资格这般质问主子。 他迅速低下头,看着地面。已经做好了迎接世子怒火的准备。 不负他期待,一道堪称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他。 天人之姿的小世子,面上无波无澜,没有情绪。只有一双黑亮的凤眸,像藏了一个不能见天日的封印。 点点情绪,凝聚其中,只待爆发。 ——是戏弄,还是真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大皇子要娶亲的消息, 随着第二日的一道圣旨,一同传到民间。 而连安此时正与昨日见到的老方丈慧空厮杀对打,二人你来我往,拼杀的你死我活,旁人拉都拉不开。 “看老衲这一招, 亢龙有悔!你怎么接!” “硬接。” “啊哈!这一招好, 老衲真乃奇才。” “未必。” 云霄寺的小沙弥惊恐的抱成一团。 怎么办,方丈好像疯了 “老衲这帅往这一放,嘿嘿!”慧空笑的见眉不见眼, 胡子抖的比人还厉害。 云霄寺专供文人雅客对弈的院子里, 摆着白玉做成的圆桌圆凳。 此时夏日, 日头正毒。 连安一脚踩在白玉凳上,身子前倾, 嫩葱般的手指点在桌面, 似是在考虑下一步该如何掰回赢面。 而身为云霄寺镇寺之宝的慧空方丈, 居然和她一样的姿势, 一条腿极其不雅的踩着圆凳。 身子弯的比连安还厉害, 快要趴到桌上。 那双老而不黯的眼,泛着精光,瞪着连安悬在空中的手,前所未有的认真。 久久,不见连安有任何动作, 只是紧锁双眉, 看着像是被难住了。慧空双眼越来越亮, 忍不住兴奋,拍着桌面怪叫。 “连小子,输了叫爷爷!” 慧空这般得意,连安哪能如他的愿。他们这一局,从昨日郑流盈离开后,进行到现在。 夜间院里没有烛火,一整夜,小沙弥们就点着头为他们打灯笼。好让他们看清棋盘。 已经双眼冒金星的小沙弥们暗自揪心,一夜没睡陪着方丈倒没啥,他们自是乐意的。 可问题是两人打的热火朝天,像棋逢对手一样投机的过程里,棋盘上一个棋子都没有啊! 下棋没棋,这下的什么劲儿啊!还一下就是一天一夜,他们不累的么。 方丈与这姑娘不累,他们累啊。好想睡觉,好想逃离这个满口亢龙有悔飞龙升天的院子啊。 在小沙弥们眼里,连安两人纯粹就是对着空棋盘瞎比划,得了失心疯。 照他们的想法,反正棋盘上光光的什么都没有,下什么子儿全靠两人上下嘴皮动一下。 既然这样,何苦还让他们提着灯笼来打光呢?难道是为了让他们光亮的脑门多吸引一些蚊虫,当人肉盾牌? 终于,在满院子的小沙弥打盹儿时,慧空笑着让他们睁眼瞧。 “来看看你们方丈光荣胜利的这一刻!如何战胜外来邪魔,坚守云霄,扬我云霄的威风!你们都学着点儿” 连安抬眸,似笑非笑的瞅了欢呼雀跃翘起胡子的方丈一眼。她忽然快准狠的一挥胳膊,那动作干脆帅气,就像文人生气时甩袖离开。 区别在于,她没离开,只是让衣袖拂过棋盘。 末了,收回踩在凳子上的腿,潇洒的动了动手腕活动。水润的唇,毫不留情的吐出让慧空崩溃的言语。 “棋盘已毁,两败俱伤。” 这意思就是,她刚才已将棋盘推倒,如今所有棋子已乱,再也分不出胜负了。 “呃,你怕是听不到我喊爷爷了。” 老虎的胡子被动了,已经站起来手舞足蹈的老方丈,气的竖起头发。 “你竟然使诈!” “兵不厌诈。” “君子岂能如此棋品!” “咳,我是女子。” “哎哟!你气死老衲了!连小子你行啊!” “看跟谁比了。” 两人你来我往,像倒退成孩童,言语中分毫不让。 许久,当小沙弥们以为一贯好面子的方丈该翻脸时,慧空却笑了。 他仰天张着大嘴,笑声震天,将天上飞过的鸟雀都惊的一个趔趄。 好半晌,连连安都嫌弃的捂住耳朵时,慧空才恢复正颜。 缕了缕乱掉的胡子。“连小子,你有意思。有意思。” 连安靠着一颗庭树,微微闭上眼。陪这老方丈下了一夜闷棋,她也困的不行。 “蜀山那老家伙怎么养的出你这样的徒儿。老衲今日是真正开怀啊。这样” 慧空站起来,踱步到连安跟前,笑着问她。 “你来我云霄寺,老衲收你为徒。你转投我云霄寺,老衲必定带你吃香喝辣,多多的黑他皇室贵人的钱财!” 连安眯着眼,听的快睡着。一旁的小沙弥却听的方寸大乱。 一个个哭着上前去抱云霄的腿。 “方丈!女人是红粉骷髅,您切莫被迷惑了!” “云霄寺何曾收过女徒弟,方丈啊!你不能厚此薄彼!” 鬼哭狼嚎的,院子里一片哭声。 连安摊手,摇了摇头。那瞟着慧空的一眼仿佛在说,瞧瞧你连座下那么多弟子都搞不定,怎么收我这新徒。 慧空恼羞成怒了,跺着脚蹬开箍在腿上的数十只手,跳出来坚定宣布。 “老衲意已决!你们谁敢再多说一句!” 连安偏着头,好笑的看着。 喧嚣的院子,在一瞬间蓦地静下来。地上躺着打滚,蹲着抱大腿的小沙弥全站了起来。 “好吧。方丈既然决定了,那我收拾东西回家了。我娘早就盼着我还俗,我还年轻,现在回去留个香火还来得及。” “方丈你以后记得学学怎么做素斋,我这一手好手艺打算带走自立门户去了。” “你们走了,那我也跟着去。” 院子里的小沙弥走了个干净,那叫一个决绝坚定,连个头都不回。 这一幕,连安丝毫都不意外,气定神闲的看慧空。 老方丈张着嘴,气势就先弱了半分。 “不收就不收嘛,有话好好说,提走多伤感情啊。” 好言好语中,走到院子门口的小沙弥重新回来了。 慧空却像换了个人,垂头丧气的对连安道。 “你也瞧见了,老衲无缘收你为徒” 连安的眼神太过洞察人心,慧空被这么了然的目光看着,想想不能落了面子。 又补充道。 “不过,老衲瞧你顺眼。这样如何,老衲许你提三个要求,只要你说的出,老衲办得到,必定帮你完成。” 连安听了心中腹诽,可不是。要办得到才能办。这许诺和没说有什么两样,按照这老方丈的脾性,说出的话,也只有当场要求才能实现了。 若是扭过头,哪怕隔上一天,老家伙准忘的干干净净。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确实有这么一个要求。方丈办得到,也只有你能办到。” 或许,宫中那位国师也有异曲同工处。但那位藏的太深了,她一时之间接触不到。 那么快就要兑现自己诺言,慧空脑子转的也不慢,当下就意识到连安是有备而来。 “连小子你竟给老衲下套!” 慧空老泪纵横的,一副良心被骗的伤心样。 连安耸耸肩,对他的哭诉视而不见。走到他身边,小声道。 “山下有一个樵夫,我要你去” 天气大好,街上极其热闹。 宁王府里却人心惶惶,连气氛都是低沉的。 挑着蔬菜来王府送菜的农妇,刚踏入王府,就察觉到了这奇怪的氛围。 趁着清点过蔬菜,与厨房的婆子交谈时,她趁势问道。 “你们这府里咋啦?能在王府干活儿,俺羡慕都得不来。怎么你们都唉声叹气的。” 厨房的张大娘与这菜农也是熟识了。心里本就憋着事儿,见有人问,就说了。 “本来大伙儿每天干活都有劲儿。可今日” 张大娘扭头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经过,才又给等着听下文的菜农继续说。 “咱们的小世子啊,已经一天一夜没出门了。” 菜农听的不解。“小世子长成这么俊的样儿,要是天天出门被人看了也不好,不安全。” 张大娘摇头。“我说的没出门是指世子将自己关在厢房,一天一夜了,谁都不见。” “这咋整,愁人。” “就是啊,我们都急死了。世子是大伙儿看着长大的,这么一个仙童模样的玉娃娃,好不容易到该娶妻的时候了。怎么偏偏就关在房里不吃饭呢。” “这要真是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菜农也猜不到尊贵的世子爷在想什么,见待的够久了。招呼着自家老伴儿将空的篮子都搬走,留下一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别是世子爷得了相思。茶不思饭不想,话本里都这么写。” 菜农走了,张大娘越想越觉得她说得对。 “相思,相思莫非世子真有心上人了?求而不得?” 脑补的张大娘摇着头进了厨房。 这哪家的姑娘那么没眼光,世子都这副金玉容颜了,还不知道好好抓住。 拐角处,莫子正小心瞧着黑了脸的世子。 背后议论主子的私事儿,按照王府的规矩,轻则挨板子,重则赶出王府。 可刚才张大娘是担心世子,才会说这么多。他不忍的看张大娘的背影,又眼里哀求的望梁迟玉。 心里已经能想到,脾气怪异的世子,定会将张大娘逐出王府了。 “本世子脸上有花?”梁迟玉背起手,薄唇里蹦出的话,惊的莫子连连摇头。 “没,没。世子你看” 这张大娘的事儿怎么办。 都是当下人的,同理心比较强,还是盼着张大娘能落个好。 梁迟玉被莫子的反应气笑了。 “还杵着,要本世子饿昏给你看?” “哦!哦!这就去让他们准备小菜。”莫子飞奔的跑进厨房。 心里又是不敢置信,又是觉得高兴。世子这是转性了?不是他多心,总觉得世子这两天越来越有人味儿了,莫非是因为连姑娘。 墙角的花开的正艳,梁迟玉望着手边的大红色花朵,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花。 闻着香味儿,他鬼使神差的摘下一朵放到鼻端,眼前竟闪过连安明眸善睐的笑颜。 “相思” 这两个字刚出口,拿在手上的花忽然变得烫人。他烫手山芋一样扔开,也不等莫子送菜了,落荒而逃的离开。 开什么玩笑,就那样一个能将他扛起来的大力女,毫无一点大家闺秀的气度,会让他相思? 只是,小世子的背影像被什么人追,连耳根都红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用过晚膳, 天黑了。宁王府来了一个人,没用家丁通报,从正门一路畅通无阻进来。 此时,宁王府的抄手游廊处,借着满园盛开的花香。宁王搂着自己的爱妃, 一路细语温存。 “王妃, 这是本王特意让人从西域移植过来的烈火海棠。唯有这样的炎炎夏日,才能盛开得如此芬芳。” 宁王边说边含情脉脉的注视宁王妃,那双握过刀剑砍过人的手, 此时摘下了一朵烈火海棠。递给宁王妃时, 满是温柔。 王妃正要伸手接过。那花却拐了个弯儿, 宁王将它插/到了王妃乌黑的鬓发间。 “花儿配美人,也只有到了你跟前, 这些花才会如此黯然失色。” 被宁王如此夸赞, 且句句都像出自真心。宁王妃还像当年的清平公主刚出阁那般, 羞红了脸低下头。 只是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婉端庄, 反而扭头瞧了一眼身后的人,慎怪宁王。 “迟玉还在呢。” 梁迟玉跟在二人后头,看的腻歪死了。 “一把年纪了,还学毛头小子,酸不酸人?我牙都快掉了。” 怎么他这老子一到母妃跟前, 就这副德性了?明明在人前也算有模有样, 也知道摆摆架子, 平时勉强能算上一个孔武有力的糙汉子的。 现在就 什么烈火海棠,父王也就只能骗骗母妃这样的单纯女子了。 天这么黑,红的黑的能有什么区别,是朵红花反正都能被说成烈火海棠。 望着宁王与王妃走路都要挨的极近的身影。梁迟玉心里不住腹诽,全然忘记了自己今儿才摘过一朵花放在鼻端嗅了一口。 只是毕竟不像梁迟玉,天生的锦衣贵公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宁王是正宗的开国元勋出身,马上的功夫好歹也是有一些真枪实料的。 儿子在后头,蚊蝇一样的话,一字不落,被他听到了耳里。 “哼!毛头小子了,也不知道给本王带个儿媳妇回来!像你这么大,本王早就——” 刚想炫耀自己十三岁时的丰功伟绩,一看宁王妃已经竖起耳朵,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来回转圈,他顿时焉了。 话语一转。 “最近你闹出来的篓子不小,不仅传到你母妃那,就连陛下面前都被你搅的浑浑的。大皇子忽然定下亲事,此事可是与你有关?还有那连家二女,你到底想娶哪个,还是想坐拥齐人之福?” 宁王不解的事情太多了,他这儿子小时候他是没看清,以为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 但长大了,儿子遇上不少事儿,都化险为夷后。他才发觉他这儿子是大智若愚,嫌少能被人算计的。 跟着大皇子进了一趟宫,本来是要为他定下的亲事,生生变成了替大皇子定下,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他可不信。 梁迟玉闻言,生生挤出了一个虽然充满嘲讽,却不减丝毫美感的笑。 “你以为我是你,见着母妃就走不动道了。我若是想娶妻,娶那些花容月貌的有什么意思。每天清早起来,对着镜子,对着河边儿看一眼,我就够心满意足的了,何须那些庸脂俗粉。” “父王呢,生的五大三粗,也就勉强对着镜子不会吓到自己罢了。要是不娶母妃平衡一下,你以为梁家能出我这个子儿?” 因为母妃的吩咐,他在二人身后已经跟了许久,就是想看母妃要跟自己说什么。但跟了半天,最后念叨自己的却是父王。 梁迟玉本来就有些不耐了。 再听到宁王动不动就将连家二女提到台面上取笑他。想到连倾倾那矫揉造作,眼里含春的样子,他心里就一阵作呕。 而连安—— 他忽然来气,他想这个女人做什么!收了他的钱袋,难道不该过来亲自感谢自己一番? 一生气心情就不好,梁迟玉跟自己老子顶了几句嘴,转过身就想溜。说话又毒又刺人,宁王被他气的半点和王妃调情的心思都没了。 蒲扇一样的大掌像铁钳般伸出,就要将梁迟玉抓过来。 “我来的不巧,府中很是热闹。” 这场宁王府里常见的闹剧,被突如其来的一个男声打断。 已经躲到宁王妃身后的梁迟玉站直身子,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种被父王追着打,往母后身后躲的场景怎能被外人瞧去。 从宁王妃身后踱步而出,梁迟玉不紧不慢的抬眸看向来人。却觉得从游廊走过来的男子有些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过此人是谁,难道是父王的同僚?怎会不经家丁传报就能入到此处。 他在不解间,宁王妃却已几步迎了上去。 她 见到来人,极其激动。 素手掩住红唇,没了一贯的端庄。看样子是喜极而泣,有千言万语想说。 见此情景,梁迟玉沉着一张俊脸,与他老子默默交换了一个凶狠的眼神。 两人说到底都是父子,遇到外敌,第一反应便是联手对抗。 白衣的儒雅公子,手里还拿着折扇。走到宁王妃面前时,露出温润的笑。眉眼间一派祥和,让人想到不争不抢的海,却能包容万物。 等到宁王妃快与这白衣公子走到一处时,宁王在儿子的怂恿下,蹦到二人中间。 遇到和自己媳妇儿有关的事儿,宁王的脑子就缺了点儿东西。也想不到此人是如何不声不响的进入王府。 他拿出刚才对付梁迟玉的大掌,一巴掌拍过去。就想将这看着让人不爽的小白脸打到地上。 “梁盛!” 关键时刻,宁王妃带着怒意训斥出声。 宁王呆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王妃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太伤他心了。 就为了这么一个小白脸儿?是,此人是有些文质彬彬,可若是论姿色,还不及他儿子的三分之一。 见到自己丈夫煞白的脸,宁王妃也知道刚才那声呵斥伤到了宁王的心,于是转柔声调。 “王爷,你还没认出他是谁么?” 指着白衣公子,宁王妃脸上笑意柔柔。一只手背在身后,不为人知的拍了拍宁王负在背后的手,以示抚慰。 站在身后的梁迟玉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又默默的挪开眼冷哼一声。 他这老爹老娘就不能有个闲的时候,这一大把年纪了,还一天到晚在他面前秀。 宁王得到了爱妻的温柔,也静下了心,仔细看着眼前这人的眉眼,看着看着,忽然灵光一闪。 “二殿下?” 虽然二殿下离京多年,模样与从前有了不小的变化。但那眉眼与五官都还有从前的影子。 最重要的是,二殿下与王妃乃一母同胞的姐弟,二人的眉眼与气质有几分相似。他对王妃如此情真意切,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人面上与她有相似的地方。 于是刚才杀气腾腾恍若抓奸的现场,一下子变成了热闹喜庆的认亲。梁迟玉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人从格格不入,一转变成多年不见的至亲好友。 而他便像是个局外人,被三人彻底遗忘在一边。 莫名其妙。 “二殿下此次回京,想必陛下还不知情,快去厅中坐下再说。” 引着二皇子,宁王极为热情。他们三人一道顺着最近的一处大厅而去。 梁迟玉默默看着,心里隐约有些奇怪的熟悉感。 就当三人转身离去的档口,被宁王热切招待的二皇子,不经意的回眸。目光扫过梁迟玉,便像看到一块普通的石头或是树木,一扫而过, 然后翩然而去。 这个身影,这个眼神,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电光火石间梁迟玉突然想起来为何会觉得此人眼熟。 那是八方馆,他信了连安自称水娘之事,后来心中赏识,便想追上去与她说几句。 可那时,连安身旁就忽然多出一个白衣男子,先他一步将她带了进去。 仅仅是一步之差,他因此与莫子等人分开。在洞中与连安相遇,还丢了这么大的脸,被别人占了天大的便宜。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浑身燥热,怒意不散。 被人遗忘的小世子,从前向来都是宁王妃的宝贝疙瘩。今儿忽然失了母妃的宠爱,就连父王都爱答不理的。 他再联想到先前的一系列遭遇,新仇旧恨,都被他一起算到了二皇子李乾头上。 很好,与他抢女人。不对,是与他抢母妃。他梁迟玉记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等这一天, 彻底日落之时,连安也回到了自己歇息的客栈。 她对明日去樵夫那解决安儿的事,心里有了些底。 这几天正好托严叶闲着时,将西京转转,帮她物色几个合适的宅子。 宅子的面积不用大, 毕竟她不打算留在这里长住。 买下个院子, 只是为了妥善放好娘亲留下的嫁妆。当然,她不会全部留下,在这其中会挑选一两个适合携带的, 随身带走也算留个念想。 正准备沐浴时, 又听小二来传话, 说前些日子来找过她的那位公子,又在楼下等着了。 女儿家在沐浴, 突然被人打扰, 总是不悦的。连安没好气道。 “一会儿, 让他等着。” 趁水还热乎, 自然是先沐浴的好。门口的小二听了连安的话, 高兴的回答“好嘞!” 回答时他声音异常兴奋,连安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当小二的都这么有热情的吗,怎么传个话都高兴成这样? 小二下楼时,严叶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赫然是上次与小二纠缠, 被当成吃霸王餐时的地方。 小二得了连安的话, 下来时趾高气扬。 到了严叶跟前, 虽然脸上挂着笑,但怎么看都让严叶觉得别扭。 “这位公子,连姑娘说了,她不见。就让你安心在这等。” 严叶怎么会信。 见他就要冒失的冲上楼去,小二才不情不愿的坦白。 “连姑娘说她一会儿便下来,让你在这先候着。” 等连安换上干净衣裳,梳洗了一番,下楼时就见到严叶气鼓鼓的对着窗边生闷气。 “怎么样了?” 连安是在问,关于严叶找的那几处宅子,可有什么收获。 还记着正事儿,严叶很快收起了刚才跟小二斗嘴的不悦,他正经起来。 “我让府里的管家,替我在西京所有地段最安全,价格最实惠的地方,选出了三个地方。” 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严叶将它铺在桌上。看样子似乎在来见连安之前,他就已经做过一番功课。纸上画出了三个院子的结构图。 “这是西京最东边的一处宅子,前主人是一个殷实的农户。因要搬回家乡,在路上缺少盘缠,就想将这处宅子卖掉,开出的价格也还算实惠。” 连安点点头,心里还算满意。 若是严叶给她找了一些类似达官贵人住的府邸,她反倒没这么满意。 介绍完了东边的宅子,严叶停顿了一下,似是有些犹豫。 “虽然价格看起来不错,可这宅子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不够结实。似乎是因为前些年,山中跑出了一头野猪,将宅子的院门给撞破了。” “院子年久失修,破的地方到如今都没修好。你若是想买下这一处,除了将门与墙修葺之外,还得将整个院落弄结实。相当于重建。” 本来觉得不错,听严叶说完,连安又动摇了。 她没时间在西京待这么久,想快点弄完这事儿。于是费了严叶一番口舌的院子被排除在外。 “另外两个呢?” 严叶这才不情不愿的指着中间的那幅图。 “这是一栋二进的小院,价格比先前农户开出的高出一倍。自然,看上去也比先前的那处要大气。” “他那主人家有些奇怪,只愿租不愿卖。你若是想要选定此处,放置那些东西。短时间是合适的,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主人家中途反悔,你人又不在蜀山。有多不便?” 连安手握成拳,抵在额间,忽然有些头疼。 为什么好好的院子从严叶口中说出来,总觉得哪儿都有些毛病。 似是看出了连安的无奈,严叶拍拍桌子,让她振作。 “瞧好了。这处院子,才是我极力推荐的。地理位置好,不仅在西京的中心,还与四周的官员府邸离得极近。” “大猴子,你懂这什么意思?” 连安摇摇头,表示不解。 要她懂什么。为什么院子离官员府邸近就是位置好呢。 “大猴子,你傻啊。西京的治安,眼皮底下是好,但在这之外并不是时时都是平安的。” “若是离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近了,怎么着也算是邻居。就算有地痞流氓,也轻易不敢到那些贵人的府门外去趁火打劫。两个字,安全。” “且那主人家也不算是个贪财的,给出的价格虽然有些贵,但还合理。” 连安听的心动了,有前面两个作为对比,最后的一栋院子,极符合她心意。 虽然在图上看,这院子有些大,是三进三出的院落,与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但架不住严叶的一再劝说。什么这里地势好又安全,她就算远在蜀山,不能常常回来。她娘亲的嫁妆放在这里,让人看着,也不至于轻易的被人窃了。 连安心里下了决定,她抬起头,一双杏花眸闪闪发光。瞧得严叶心跳漏了半拍。 “谢了。明儿带我去瞧瞧。” 一天的行程都被连安规划好了,早上与严叶去昨日西京中心的那处院子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她就当场定下来。 等解决了院子的事情,她就可以考虑去看安儿了,想必老方丈那里也该做好了准备。 西京总是大晴天,更何况在夏日。 连安与严叶一路步行到他口中所说的院子时,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这该死的日头越来越毒了。”严叶甩着袖子抱怨,热的只差吐舌头, 到了门前,望见铜色大门上的两个圆环。连安再看了看高耸的院墙,心里顿时有了点谱。想必这宅子的主人不是一般的殷实人家。 这里确实如严叶所说,位置很好。来来往往的行人虽然有很多,但鲜少有回眸看这里的。显然是因为此处有股贵气,令人一看便知是不好惹的大户人家。 宅子两边,东边是一个庄严气派的大府。连安没走到正门处去看匾额,但也能猜出,那里住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贵人。 而宅子的西面,不待她打量,严叶已经先开口。 他抬手,指着西面的府邸,自豪道。“小爷就住在那儿,你买下这处院子,咱们就成了邻居。若是得空,咱们一起回西京,两人骑马,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多好。” 严叶说的半真半假,面上还带着孩童时一贯调笑的神色。可他心里却带着一丝认真与紧张,望着连安,眨也不眨,似是在等她回答。 严叶太常开玩笑了,连安早已习惯,虽没往心里去,但听了心中也及其熨帖。 西京这辈子都不会是她的家,但若是在这儿有一处院子,没准她想再来这里闹一番风雨时还能回来看看。 想到这儿,她面上浮出一丝微笑。却被忽然行到此处的一辆马车所惊扰。 马车里跳下来两个男子。连安看清了这两人,心中有些惊讶。 ——都是熟人。 那一身白衣的公子就不说了,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乾,八方馆中神秘的岛主。 另外一个—— 连安忽然转身,不去与那人的视线相对。她这两天没闹什么事儿,好像也没得罪这小世子吧。怎么对方一见到她,两眼亮的像发现了猎物。 连安知道自己何止是与梁迟玉不怎么对头,换句话说,他们两人就是八字不合,一见必有冲突。但她今儿来不是想得罪人与人吵架的。 而是想安安分分,顺利的买下这处院子。因着这个,她心里存着一份避让的心思,不欲与梁迟玉目光相对,免得自己又在不经意间得罪了这人。 而梁迟玉一下马车,见到连安,说不清心里是惊还是喜。却少了很多一大早被迫出行的不忿。 ——她怎么会在此处,难道是知道自己今日会去这儿,特意来这等自己? 心中刚闪过这个猜测,傲娇的小世子见到连安极其果断的扭头,就露个黑色的后脑勺给他时。本来略有惊喜的心情,瞬间又炸了。 这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为了吸引本世子的注意? 梁迟玉心中不解的很,有什么东西堵在那儿。很想大步上去,将连安掰过来,好问问他为什么不看自己。是他不好看吗? 还是上次给她的钱不够多? 连安今日着了一身浅粉的衣服,显得皮肤白净有光。西京的姑娘,大多柔弱的像根草儿。但连安常年习武,比起寻常姑娘就多了几分青竹般的锐气。 站在人群中也扎眼得很,以至于梁迟玉一眼瞅见,就鬼使神差的不愿挪脚了。 “水姑娘。别来无恙?” 身旁温润如玉的声音一入耳,梁迟玉就冷哼的扭过头。 开口的不是别人,赫然是让他此次出来的罪魁祸首。 不过,水姑娘?他是在喊谁? 李乾的面容,确实与宁王妃有三分相像,同样的精致。但比起宁王妃大家闺秀般的气质,他身上更多的是君子如玉般的通透。 是让人能一眼就生起好感的。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梁迟玉。 他本来就对这突然跳出来的二殿下膈应的很。再见到他比自己先一步的与连安开口。也不管他叫的是不是连安的真名,心里是真的不乐意了。 动了动嘴唇,他想跟着喊出连安名字,但声音临出口,又觉得太蠢,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似乎是才发现李乾,连安被他一声水姑娘喊的转过身。 等看清了李乾,连安先是惊愕后又勾起一抹淡然的笑。装的极其坦然——原来是你呀,我才知道。 这笑容虽然好看,但落在梁迟玉眼里,却比夜叉都难看。难看的他心都酸酸的。 ——明明是他先看见连安的。为什么这笑,不是对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捉虫) 连安本以为, 遇见这两人算是偶然,毕竟这条路来来往往的贵人也不少,数十个人里随便撞到一个,总会有机会是熟人。 只是啊,这巧也得讲个说法。像这种巧合, 似乎有些过头。 等李乾微笑着上前叩门, 门里出来的婆子对着他喊公子时。连安才意识到,李乾是这处宅院的主人。 “水姑娘,今日与我约定在此见面, 要看看院子的人可是你?” 他这话说出来, 连安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而被梁迟玉狠狠瞪着, 李乾也不改脸上的笑。目光流转间,看向连安, 隐约露出几分温柔。 严叶显然也没想到李乾会与连安认识, 管家与他说的只是这处宅院要低价售出, 却没说主人是谁。 可现在, 看这人样子, 似乎是对大猴子有些好感。 开玩笑,他辛苦定下这处宅院,可不是为了为他人做嫁衣。连安这种性子的人,在儿女情长上一向比别人要慢半拍。 或者说,更难打动。 他也算是与连安青梅竹马了, 可即使从前朝夕相伴。他到现在, 也只不过在连安心里占着一个近似亲人的位置。 要想在往上占据她心里更重要的地方, 不下点猛料不行。 稍稍回过神,连安点头承认。“嗯,确实是我。”她神情淡定,尽量让自己不要往梁迟玉那边看。 不过她也是很纳闷了。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小世子的目光在喷火,她到底怎么他了?难道是因为那天收下了他的钱? 哦,出尔反尔,后头又后悔了? 莫名其妙的心虚与突如其来的疑惑掺杂在一起,连安有些心神不宁。 没办法,好看的人就是有优势。哪怕蹙眉瞪着你,也会让你疑惑是我今天穿错了衣裳还是脸上有东西。 正当她极不自在时,严叶忽然开口,很奇怪的在她耳边小声说。 “不如咱们再换一个地方买院子。今日来这,仔细瞧了瞧,发现也不过如此。” 男人最懂男人,虽然他严叶也不过才十三,与连安一般大。可面对着李乾和梁迟玉的目光,严叶心里总有一种危机感,像打鼓一样,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两个劲敌,不好对付。且这二个中,一个是宁王世子。 另外一个嘛,能在这里有一处院子,却与梁迟玉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不用想,肯定是那皇室中的四位皇子之一了。 几人各怀心思,想的也不甚相同。但这一刻,严叶的开口,就像为连安找了一条退路。 她犹豫了,是不是要离开换个地方呢。 也对,西京那么大,宅子肯定不是只有这一处。她何必非得和这小世子凑到一块儿。 而且不是她小心眼儿,以小人之心去揣测人。今儿她若当着梁迟玉的面,把这处院子定下了。 日后这小世子哪天忽然气愤,想秋后算账。会不会找不到她人就闯到她院子去撒气? 到时候她娘亲的嫁妆可不就得遭殃,那些东西可没腿,不像她能跑。被毁了,或是被砸了,岂不是让她后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当下就想点头同意离开,却被察言观色的李乾先一步拦住。 “不瞒你们说,这处院子若是没有买主,也只能荒废在这儿了。既然水姑娘看中了,不妨进去看一看。” 严叶不置可否,连安也在犹豫。李乾却又话锋一转。 “左右不过是个院子。水姑娘,你我毕竟相识一场,何不进来让我尽个地主之宜?” 呃连安张不开口了,她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 若是有人对她恶言相向,她一定会挥着拳头揍回去。可若是人家好声好语的对自己说话,且心里也没藏着什么不好的念头。她总忍不住心软。 想到在八方馆,因为李乾的带路,她赚到了二百两。然后成功将她爹嘴堵上,她心里多少也有点谢意。 李乾与连安的这一番对话,梁迟玉在一旁看得分明。连安面上初时的尴尬为难,与最后李乾开口挽留之后的动摇,他都看在眼里。 于是,小世子深深记住了连安是因为哪句话神情有转变。 他默默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等他回去,今儿就要和他老子提要求,分家! 他要有自己的宅子院子,然后在大厅摆满各种茶,到时候就告诉连安,想喝哪杯喝哪杯,全喝完都不用客气。 众人进院子了。 梁迟玉落在他们身后,眼光默默定在连安背影。 连安抬左脚跨门槛,他在身后也不自觉的跨起左脚,连安往右手的座位去坐,他进了正厅,也不由自主的往那方向去。 等他意识到自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连安坐在两张相邻的凳子上时,才意识过来自己的不对劲。 他这是着了哪门子的魔,还是被人下了蛊? 从来存在感极强的小世子,今儿藏了心事,便不发一言,极其沉默。 虽然抿紧了唇,一句话不说,但耳朵却时时竖着。 连安一开口,他必定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但若是李乾或严叶出声,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有如穿堂风直接过去。 等全部落了座,李乾让守着院子的婆子端来刚沏好的茶。他转身面向连安,吹着手里端着的茶盏,垂着眼皮道。 “若是水姑娘愿意认我这个朋友,那就别去别的地方买院子了。就当帮我一个忙,将这处院落收下,也好让我这个地方别那么没人气。” 李乾这话一出口,厅中三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梁迟玉本要端到嘴边喝下的茶,被他用力放到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开,那绿苗似的茶叶在水中荡漾,有如他此时不平静的心。 皇室中人就是狡猾!无论是他那大舅,还是这什么二舅舅,全都一个德行。 而严叶则是生生捏碎了屁股底下,凳子上的雕花扶手。 这还怎么玩儿?他让管家出手定下这处院子,怎能想到这是羊入虎口。竟把连安又推到了一个对她有意的皇子前。 孤军作战,胜利都遥遥无期了,更别说此时有了情敌对手。 严叶面色不虞,却无意间看到梁迟玉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的神情。顿时一愣。 哟,似乎找到一个可以同仇敌忾的同伙了。 是不是可以二人联手,先将这气质温润的李公子赶走呢?毕竟—— 毕竟小时候,两人也算玩伴嘛。 严叶的目光投来,梁迟玉黑着脸,扭过头当没看见。 ——谁要和你联盟?本世子有的是法子。 和那老头分家不算,不如也在这西京买他几个院子。 一时之间,连安成了屋中三人注视的中心。但她却浑然不觉,就算有察觉。纯粹也是因为梁迟玉的目光太让人难以忽视。 那张脸就算生气,也好看的让人不忍眨眼。 “李公子说笑了。君子不谈钱,谈钱太过庸俗,我与李公子也不过是二面之缘,你若平白无故的将这处院子赠我,只会——” 她回眸看了梁迟玉一眼,继续道。“只会让人看了笑话。” 看笑话的,她旁边应该就有一个,此刻正虎视眈眈瞪着自己呢。 李乾也不勉强,他抿了一口茶,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不知水姑娘日后有何打算,你这一身功夫,登峰造极。就这么泯于众人间,太过可惜。” 似乎话里有话,他说话时着重强调了功夫二字,仿佛对连安的武艺极为看重。 “我是蜀山弟子,生在蜀山,死在蜀山。” 李乾的意有所指,连安并未听出来。听到日后有何打算,这样的问话,她只能下意识的想到回蜀山。 除此以外,天大地大。天下竟无一个让她能有归属感的地方,也就蜀山才算是她的一个家。 严叶是最了解连安的,对她这些年来的遭遇,也感同身受。她这一句话,严叶听着心里都觉得酸楚。 大猴子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留下来。”出乎意料,此时开口的竟是梁迟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从进门到现在, 难得听梁迟玉张口。 连安稀罕的瞅了他一眼,这人从刚才进来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也亏得这张脸生得比常人有存在感,才能让他一直坐在身旁,不被自己忽略。 有了点逗趣的心思, 连安鬼使神差的开口接他的话。 “留下来做什么。莫非世子对我一见钟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见小世子, 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 她就像看到了一只小奶猫,竭力的收起爪子,乖巧的坐着。顿时就有一种逗逗小奶猫的感觉, 想看他炸毛, 看他弓起背。看他 摇了摇头, 将这些奇怪的念头都赶走。连安端正神色,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 然而晚了, 厅中的气氛很诡异。 从来不在嘴上被人占便宜的梁迟玉, 反常的低了头。骨骼分明的手, 一下子捏成拳头, 不安的紧了紧。 他一时之间脑袋跟烧开的浆糊似的, 又热又难受。 这女人在说什么,她刚才说一见钟情,自己对她一见钟情? 千万种近似羞恼的情绪堆积在一起,梁迟玉下意识的抬头,脖子一梗, 冒出一句。 “少自作多情, 本世子怎么会对你这种——” 找不到话来形容, 却抬眼对上连安带着戏谑的眼神。他被看得心里一慌,见她就算坐在椅子上,身形都比寻常女子挺拔。 嘴上就像没把门儿的蹦出后半句。“豆芽菜感兴趣。” 豆,芽,菜? 连安以为自己听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世子是在说她太过纤细,身材没有起伏。是这意思吧。 她登时就想摔凳子,哪家的姑娘才十三就能长的波涛汹涌?她习武多年,营养都长在身形上了。这能怪她? 话说出口,梁迟玉也才意识到自己这话里隐含的歧义。心里顿时就有些后悔,他为何要说这个词儿,说她像个竹子不好吗? 怎么这竹子也比豆芽菜好听啊。两人的关注点都奇妙的跑偏了。 一阵沉默中,梁迟玉想抬头看看连安的表情,却又拉不下这个脸。 而严叶与李乾两人,此时却很默契的眼观鼻鼻观心。 果然,上天赐给了世子一张好脸。同时,又赐给了他一张无可救药的嘴。 果然公平。 喝过茶,小小的坐了一会儿,连安还记着安儿的事儿,便站起来想离开。 可不知李乾与梁迟玉这二人是怎么想的,见她要告辞,站起来殷切相送,都送到门口了,还要再跟着他们一起走。 “水姑娘要去何处?若是有要事,不妨坐马车去。” 指着门外不远,他们来时驾着的马车,李乾说的极其自然。 梁迟玉一听,又不乐意了。 马车明明是他宁王府的,倒让他这二舅做了一次借花献佛。 “坐不下。”别过头,梁迟玉像赌气的孩子,眼睛余光却一直留意连安。 ——快开口吧,只要你开口,我马上让车夫回去驾一辆最大最舒服的来。 但同时,他心里对这多年没见过,却忽然冒出来的二舅,更加疑惑了。 明明是皇室中人,一回到西京,为何不去面见皇祖父,却要去他们府里。 放着皇宫不住,居然在西京有一处如此小的院子。反正他越看,越觉得这二舅的言行有些奇怪。 连安最终还是坐上了马车,她不是很懂客气是什么,既然有代步马车,那就省省脚程快些去。 至于小世子,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她当然不知道。反正被瞪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正常。 她就当这世子是觉得自己美,看的走火入魔,失魂落魄。嘿,还高兴。 马车里面不是如何宽敞,坐两个人绰绰有余,若是坐三个人就得挨着了。 于是车夫乖乖的跳下马车,将位置腾了出来。 决定谁坐在车里时也暗藏了一番风波。 严叶自然想与他家大猴子坐一块儿的。梁迟玉也不会愿意驾车。 可马车里,若是严叶与连安坐在一块儿,梁迟玉光想想,就不得劲儿。 两个同样年纪的少年,经历不同,性子也不同。但藏在骨子里的傲气却不相上下。 再加之幼时闹下的误会与矛盾,时隔多年,两人之间虽生疏不少,但与对方较劲儿的习惯还依然在。 连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然就觉得自己是那养了两个儿子的老母亲。 两个儿子闹别扭了怎么办? ——自然是打! 从出了李乾的院子,到走到马车,将要上去,这两人的争斗就没停过。她夹在中间,也不为难,就是觉得烦。 握了握拳头,嫩白的指头关节间发出咔嚓咔嚓响。 “我一个人去,你们别闹了。李公子,还得劳烦你驾车。” 她是去办正事,去救人。这两个惹祸精,若是一去控制不住脾气,把安儿吓到了怎么办。 也许是因为和梁迟玉相处的久了,连安渐渐发现,这世子也没什么坏心眼儿。最多脾气古怪一点,那张嘴说出来的话不太中听,除此以外倒也没什么。 少了那份身份的隔膜,现在对待梁迟玉,连安就像对待蜀山上的小师弟,不听话时就想动手 “她让你留下。听见没?” 严叶抱起胳膊,很是耀武扬威。还是他家大猴子好,知道护着他。 梁迟玉本来就拉长的脸,更加不能看了。气急之下,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就像受了委屈,指着连安为她做主。 那双漂亮的凤眸,含着黑亮,乖巧的朝连安看去。连安后知后觉的轻咳一声。 “你们若是再闹,就都别去了。若是想去,先把你们的公子派头收起来。记住,跟在我身后,你们不是世子也不是左相之孙,就是一个普通的富人公子。如何?” 在内心,连安暗暗对自己说,她这是在劝架,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心软或者被美色迷惑。 梁迟玉的脸瞬间就亮了。 ——她舍不得我。 会脑补的男人总是可怕的,就算少年也一样。接下来,来自严叶所有的冷嘲热讽全都成了耳旁风,半点打击不到梁迟玉。 临近午膳前,在城外的一条小路上。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的前行,却有不少路人频频回头看。 他们看的自然不是马车,而是人。在驾车的位置,居然像鹌鹑一样挤了三个锦衣公子。 看起来三人都是穿着上好的料子,怎么连一辆马车都请不起?非得三人挨在一块儿驾车,看着就让人同情。 而偌大的车厢里,只有连安一人坐在后头。 她也没办法,能让梁迟玉和严叶平安相处,一起前行,她已经出过力了。 但这两人去的同时,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两人都不上马车,只要她一个人坐。 她尽情翘起二郎腿,时不时撩开帘子,看一眼外面的风景。 然后对着阳光,举起自己十指纤纤的手。 这手虽然细嫩,但翻过来看,手掌上常年握剑的几个部位,有一层薄薄的茧。 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恍惚。想到先前李乾问她的话。日后要去何处。有什么打算。这一身功力就这么泯于世间吗。 她不知道。 若是寻常的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或者再大一点,等及笄定下一门亲事成亲,然后生儿育女。 可她,这些似乎离她格外的遥远。她也不是如何向往这样的生活。 想了半天,却依然想不到日后要做什么,她最后只能摇摇头,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有严叶坐在车前指路,李乾驾着车。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那日连安去过的地方。 那是一个比较破旧的小村庄。虽然距离西京很近,但寻常人想不到绕小路去到这么深的地方。 至少梁迟玉此前从来没见过,如此偏僻的山庄。 这一路他坐在车头,和两个大老爷们挤一起,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有病。 放着好好的王府生活不过,偏要跟着出来。 这路又不平,尽是坎坷的石子沙砾。颠的他咬牙切齿的疼。 严叶瞧着梁迟玉被晒得通红的脸,上面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不由出口嘲笑。 “我们大猴子能文能武,是巾帼枭雄。看你细皮嫩肉的,吃惯了那些新鲜蔬菜,想吃一把野葱,你也得看看能不能吃惯这味儿啊。” 这语带双关,是在敲打梁迟玉了。 本来严叶对于李乾的危机感最重,因为李乾的年岁比他和梁迟玉略长。 已经有了弱冠之年的成熟,他知道,闺阁女子许多都喜欢这样温润如水的公子哥儿。 可方才在李乾的院子里,他亲眼见到了连安出口逗梁迟玉。 也许在连安看来,她这些举动只是无心的。但严叶太了解连安了,能让她下意识的有打趣的心思,就说明她对这小世子有那么点特别的感觉。 需要警惕。 梁迟玉收起脸上的神色。带着冷意的黑眸,淡淡扫了一眼他。 “穿开裆裤的时候,你都是手下败将了。何况现在?” 两人一言不合,又要开始闹。一直充当路人的李乾终于看不过去,出声提醒。 “小心,前面有一点古怪。” 闻言,林安撩开帘子,探出头。“什么古怪。” 正抱成一团,我扯你衣袖,你掐我脖子的两人迅速的正襟危坐。 连安还没来的及看这两人的狼狈模样,神色就倏的变了。 “李公子,将马车停下。”她神色冷淡,吐出来的话语略带冰凉。 只是她话才刚出口,却感觉马车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马儿像疯了一样向前冲去。 “糟了。”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方才还活蹦乱跳的白马在一片尘土中,被炸得血肉模糊。 车前的三人,由以严叶和李乾速度最快。两人早在连安开口的那一瞬,就跳下马车往两边去。 唯有梁池玉,还呆呆坐在车头,似是什么都不知道。 “抱紧我。”生死危机前,连安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清了。 天旋地转中,梁迟玉只来得及感觉被人抱住的温暖,和响在耳边,略带清冷的柔和嗓音。然后恍惚的想到那句话。 ——抱紧么。 向来对女子厌恶不绝的高傲世子,第一次如此顺从,伸出了手,与带着自己腾飞而起的那人紧紧相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尘土遮挡了视线, 混乱中,前方冒出许多身影。 “是这些人吗?” “准没错!那娘们说好了,今天还要来。” “可是布置的炸药只能用一次,如果炸错了人咋整?这可贵啊,买不起第二次了。” “准没错!咱们这穷疙瘩地方, 就是求神拜佛, 也不会有贵人来。难得有人驾着马车来,肯定是那两人。” “要真炸错人了,那就将错就错。” 车厢也被方才的变故炸的四分五裂, 和开膛破肚的白马一同躺在地上, 很是狼狈。 但因为这条路是土路, 方才炸药的后遗症还没过去。那些人视野里什么都是灰色的,也就没看到连安等人早已跳下马车。 在小路两边的一块山石旁, 连安正按着梁迟玉, 让他躲在那儿别动。 而李乾与严叶两人, 也默契的躲在不远处。 这场意外, 本来还让连安以为是偶然。 但刚才她亲耳听见安儿的爹爹——那樵夫的声音, 顿时明白,这是一场蓄意安排的事故。这些人早就备好了后着,在这等着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 低沉着声音,看着那群人神情贪婪的往马车厢走。连安的面容变得冰寒冷酷。 她本想用些温和的手段,让那樵夫悔过, 日后真真切切的好好待安儿。 可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 偏要去走羊肠小路。 “呵。”小路走多了, 总是要跌跟斗的。 一只手慢慢摸向腰间软剑,连安站起来。 “你去哪?” 另一只手却忽然被人握住,温暖的触感,覆在手背上,让她一惊。 可还没等她作出反应,那手又很快挪开,对方比她还要惊慌。 伸手的就是梁迟玉。他方才见连安要走,而外面显然是危险的。不加思索就去抓连安了,可谁能想到会正好摸到她的手! 现在低着头,梁迟玉一阵胡思乱想。一会儿怕连安以为自己是故意占她便宜,一会儿又奇怪自己为何要这么担心她。 但这些念头里,独独没有之前那样厌恶女子的感受。 梁迟玉的这些小情绪,都藏在低头中。连安看不到他的脸,自然想不到他在想什么。 见梁迟玉出来时一身华贵的衣裳沾上了尘土,就连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发冠也歪歪斜斜的。 明明是孔雀落难,却偏含着一丝倔强。 她忍不住轻笑。 ——这养尊处优的小世子一定吓怕了吧。甭说,这阵仗以前肯定没见过。 想到第一次见梁迟玉,他在街上落了马还张牙舞爪,像个会挠人的小豹子。可现在,刚在生死危机里走了一遭,这人却一个怕字不说。 难道是被吓傻了,想到这里,连安软下心肠。 一只手顺势放到对方让她觊觎了许久的乌黑发丝上,像摸着小猫小狗似的轻轻一抚。 动作刚做出来,梁迟玉便猛的抬头,与连安对视的那刻,两人大眼瞪小眼。 “放肆。”明明该气势如虹,可吐出这两字时,梁迟玉却很气弱。 想到刚才危急的一瞬间,眼前这人身上的温度与发丝上的清香。他心里就像有数把刷子在轻轻的挠,痒痒的,连开口呵斥都没气势了。 这感觉太奇怪,都不像他梁迟玉。他努力让自己严肃起来,宁王府世子的威严,怎么能被一个女子如此冒犯! 但嘴上说着放肆,身体却很诚实。连扭个头都不听使唤。身体一片僵硬,只能感觉到头上连安略带冰凉的手。 ——她的手真凉。舒服。 情绪转换的太快,梁迟玉的脸,也如实反映了主人的心情。 连安看的饶有兴致,本来心中的燃着的怒意都因此减少了一分。 这时,忽然一块石头扔到跟前,连安下意识的扭头。 严叶正龇牙咧嘴的躲在路边茂盛的草丛里,手指着那些人出来的方向,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 两人隔着一条小路,且此时还有许多尘土在空中飞扬,连安看不太清严叶的口型是什么。 但蜀山弟子默契总是在的,她稍稍怔愣,马上理解了严叶的意思。 严叶是在提议,他们先去村庄探一下情况。 于是趁着那些出场时凶神恶煞的人,还在骂骂咧咧的翻看车厢。连安也用同样的方式与藏在另外一处的李乾做了手势。 “你做什么。”梁迟玉看得很不解。 什么话不能说出来,非得做手势。这个女人有事瞒着自己,却和别人说的热火朝天。 情绪又瞬间低落,他眯起眼,凤眸变得深沉。 “要我抱你还是背?”连安轻轻笑笑,偏过头,看着梁迟玉,饶有兴趣。 梁迟玉耳根一热。 ——她到底什么意思,对本世子投怀送抱? 马车都被人炸了,小命都差点一命呜呼,按照梁迟玉的性子,这会儿早已站出来把人喷个狗血淋头了。 可此时,他却感觉自己被人灌了迷魂汤,整个脑子都在想连安是什么意思,她此举是为何。 这么多念头聚在一起,让他头嗡嗡的。 原本是想开口辩驳,说自己有手有脚不要背也不要抱的。但鬼使神差的,话出了口变成一个字。“抱。” 刚才在空中被抱住的感觉还挥之不去。他承认,那感觉还不赖。 梁迟玉打小就没学过武。 早年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不适合学武。在西京与一帮权贵子弟去骑射场上时,因为数次拉弓射不中远方,他暗地里被人嘲笑了许久。 这事直接导致他后来再也不愿去碰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反正,他总是学不了的。 连安挂在唇边的笑有一瞬的裂开,开出的玩笑,这世子今儿怎么接的这么快。 她很快调整过来,笑容变得更加上扬。 “我就这么一说,你就随便一听就好,还真当真了,美的你。” “你!”梁迟玉气结。 邢家村的历史已经不可考。 西京郊外能有这么一个地方,大概是外来的流民聚集到这儿,在这扎根住下。久而久之,形成了这样一个村庄。 “气氛有些不对,那天过来,这村里还挺热闹的。” 严叶走近连安,打量了一下四周,不着痕迹的挤到梁迟玉与她中间。 他看这小子可是越来越不爽了,小时候与他抢东西,自己抢不过也就罢了,可如今大猴子是他心上人,怎么说也不能输了被抢。 还有,大猴子今天竟然还抱他! 他与连安相处这么多年,别说抱了,连碰个小手都不曾。 抓心抓肺的羡慕,抓心抓肺的嫉妒。 也不知道梁迟玉何时开始,有了点儿连安的影子。遇上不顺心的事,不像从前那样第一时间暴跳如雷,狂摔名贵的东西。 严叶在耳边冷嘲热讽,嘴皮子利索时,压根一句都进不了他耳。他满心满眼都在奇怪连安这个人。 想到连安说要回蜀山,梁迟玉暗下心思,一定要将她留在西京。 她走了,谁还来抱自己在空中飞。 但严叶老在他身边唠叨,他也受不了了。扭头就是一句。 “你是落花有意,人家流水无情。” 严叶对连安太过看重,梁迟玉自然是明白的。 被人一下戳到软肋,严叶脸色一变,随即点点头。 “来日方长,走着瞧。”他就不信了,小时候比不过这世子,长大了他都学武多年了,难道还比不过? 两人斗嘴间,连安已经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而李乾此时也不声不响的快步跟上她。 二人走在一起,以相同的警惕打量四周。 梁迟玉与严叶在后头,反倒像没长大的小孩,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全然没有身处险境的危机感。 “这里似乎”观察了半晌,李乾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像是被人洗劫过一番。” “你看每家每户的门,有的大开,有的虚掩,家家户户连把门锁都没有。” “确切的讲,这个村庄的人像是匆匆搬走。” “水姑娘,你来此处可是想找什么东西?刚才那些人可是针对你的?” 虽说这些话都是问句,但李乾的话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是关心,而不是质问。 连安摇摇头,没多说什么。“是我做错了。” 她现在有一点后悔,当初见到安儿,是不是应该果断一点将她带走。 若是这些天,安儿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真的 此时,整个村庄静悄悄的,没有声音。连安几人走在小路上,自己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到了。”她停下脚步。 前几日来此见到的小茅屋,还在,人却像是已经走了。 小小的院子里只有一口井,还留在那儿。 两栋茅屋看着有一些年头,并不多么牢固,看起来像在风雨中被摧残过一般。一看便知这一家人,日子过得是极为贫苦。 “安儿!”连安轻喊。 进了茅屋,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连安背过脸,桌上发现了没吃完的残羹剩饭。 因是夏日,这些饭菜早已馊掉。刺鼻的味道都是来源于此。 第二间茅屋里摆着两张床。家具极其简陋。连安呆呆站着,心里忽然很难受。 她在这里看不到安儿的影子,连一个属于小孩的东西都没有,想到安儿真的有可能遭遇不测,她 李乾默默看着连安,见她脸色难看,开口安慰。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你也无需自责。” 他早就知道连安是连铭之女,那个据说常年在外学艺的连家大小姐。 若是如此,连安此次第一次回京,不该在如此偏僻的山庄有认识的人。那就是路见不平,来此相助他人了。 他猜得很准,话虽是安慰,连安却没听进。手按在桌上,心里的难受根本压不下去。 想到安儿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甜甜的喊自己姐姐。这么可爱的小丫头难道就不见了。 “怎么样,人还在吗?”严叶与梁迟玉也跟进来。 连安白着脸,摇头。“看来还得去找那个樵夫,只有他才知道安儿在哪儿。” 严叶语气自责。“怪我,刚才只想着快些找到到村里,却没想到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也不知道这伙人见到马车里没人,现在会不会已经跑掉。” 严叶的话音刚落,从村口远远传来声音。 “马车上没人,他们一定是跑了。” “我刚才看到几个人影往村口去,我想应该是那几个人,咱们这就回去抓!” 对话隐隐约约传到屋中。 屋里四人,除了梁迟玉,剩下三人皆有武艺在身,远比寻常人耳清目明,这话便听得清楚。 三个人暗暗对了个眼神,纷纷拿出自己藏着的兵器。 而梁迟玉并没听见这些声音,见到三人默契的转身,躲到屋门口,他心中隐约升起一股无力。 也是第一次,霸天霸地的世子,觉得力不从心了。 她,有武艺,自己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邢家村不远的一处山洞里。瘦小的女孩儿, 哭的满脸都是泪。 山洞中极其宽敞,七七八八摆了不少杂物,许多人聚在一起,生着火吃东西,景象非常热闹。只有那女孩被人冷落在洞旁吹着冷风, 缩着身子默默的哭。 “哭哭哭, 就知道哭!没人会来救你!死丫头片子,哭的我手气都差了。晦气!” 从洞里气势汹汹的跑出来一个裤腿上卷到膝盖的男人。 “姐姐会来的。”安儿咬着唇,即使怕的要死, 依然硬着头皮反驳。 “你还敢顶嘴!”将安儿猛地扯起来, 陈二麻利的甩了两巴掌过去。 被打得眼冒金星, 安儿不住发抖。 叫陈二的男人还想再打,从山洞里走出来两个布衣打扮的妇人。 眉眼间似含着几分不忍, 开口阻拦道。“行了陈二。他爹还没回来呢, 这丫头还有用, 把她打坏了怎么办。” 都是邢家村里的人,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次事情。虽然是安儿的爹爹一手策划, 但主谋的还是村子里边的几个主要劳动力。妇人怕事。 大家都知道刑三一向对自己的女儿不省心,甚至能说仇视和虐待。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事还没成就把这娃子给打坏了。万一刑三不高兴呢。 有人开了口,陈二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呸的一声,像扔小鸡似的, 把安儿扔到地上, 又扭头进去摇筛子了。 安儿跌坐在地上, 垂着头,很久都没动。可是山洞里的泥土地,却有一滴一滴湿的水珠落下来。 “娘姐姐” 哭着哭着声音变得嘶哑。安儿搂着腿,缩成一团,全身止不住发抖。 那日她跟着爹爹欢欢喜喜的回去,以为一切都能重新开始,她和娘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本来刚回去时,爹爹对她也算和颜悦色,说话都轻声轻语的,让她极不习惯。 可第二天,爹爹与村里的几个太爷爷见过面后,整个人又变回以前那样了。 甚至更凶,更讨厌她。以前爹爹虽然会打她,拿着棍子打,但身上的疼,过个几天也能慢慢消下去。 可这一次。安儿看了看脚上的铁链,心里又是困惑又是难过。 姐姐明明是好人,是来帮助他们过好日子的。爹爹为什么要把她锁起来,为什么要带着大家一起来这山洞里呢。 还有娘亲,娘亲在哪儿啊。安儿好想你。 她哭的无声,却很难过。 “这娃娃,天可怜见的。”其中一个妇人就要上前将安儿拉起,却被另外一个人止住。 “别碰这丫头,你忘了她是什么东西。煞星!碰了就要晦气的!” 刚要碰到安儿的手,瞬间缩回。 那妇人一脸后怕,抚着胸口庆幸的说。 “差一点就碰到了,得亏了你。走走走,咱们进去坐着。等刑三他们传消息回来。” “诶,你说邢三这次可真有本事啊。拿回来那么大一块金子。” “嗨,瞎猫撞上死耗子了。我看是安儿这丫头,遇上了什么贵人。” “遇上贵人有什么用,就她娘那性子,养出来的孩子也不温不火的。这不,现在还不知道在哪疙瘩呆着呢。” “不过,刑三胆子还真壮,要换了个人,还想不到这法子。这次事情若能成啊。咱们再换一个地方,就去凤都!听说那里可是风水宝地” 妇人互相说着往山洞里去了。里面掌着灯,并不是黑漆漆的。反倒是安儿在的山洞口,因为洞前有灌木遮挡,并不怎么亮堂。 两个妇人说的话,没有刻意遮掩。也许是看安儿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件村里都极其重视的事情,被她们说在嘴边乐呵呵的,毫不设防。 将她们全部的话都听着,一直默默哭的小女孩忽然抬了头。 昏暗的光线中,一张布满尘土黑乎乎的巴掌脸上,本是清澈的眼却忽然布满了冷意。 “这这里” 村口的那些人越来越近,众人的屏息静气中,屋里却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这一次,梁迟玉听得清清楚楚。不待李乾与严叶上前,就已率先往声源走去。 走了几步却被连安拉回去。 “你做什么?”连敌我都没分清,就冒冒然的过去。还是没有武艺在身的,这小世子不要命了么。 梁迟玉本来低落的心情,因为连安的话,再次回复一点儿正常。 ——她关心我。 他一扬头。“你管我。”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含着光。 连安被气笑了,正要回他。方才响起的声音又出现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什么东西叩动地面的声音。 “嘘。那里有人。” 李乾慢慢走近声音响起的地方,那里看上去很是平常。只有一个米缸放在地上,走过去一看,里边空空的一粒米都没有。 “我在这里”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变得清晰。 “什么东西,弄的神神叨叨的。” 见连安和梁迟玉这个时候了,两人还腻腻歪歪的说话。连安却从来没对自己这样。 严叶极不高兴,耐不住性子了,上前一脚将米缸踢开。 米缸在地上骨碌碌打了个滚儿,现出了底部方才遮住的地方。一块巨大的磨刀石压在地上,而断断续续的声音就是从这下面传来。 严叶想去搬磨刀石,才使了劲儿,就停下。 “乖乖,这磨刀石可不轻。来帮个忙。” 话这么说,他却是对着梁迟玉。那目光含着挑衅,都是多年的死对头了,梁迟玉哪能看不出来。 不想在连安面前被小看的心思占了上风,身为世子的金贵被他扔在一边。他学着严叶,撸起袖子。 可才刚走到磨刀石边,就被连安推着往凳子上放。“坐着。” 要是再一不小心,这世子又扭着腰啦,岔着气了,再找她算账可咋办,太麻烦。 她亲身上阵,与沉声不语的李乾对了个神色。三个人合作愉快的搬开了磨刀石。 梁迟玉在一边静静看着,忽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根根手指白皙剔透,是文人的手,可他却不曾出口成章。 瞄到严叶撸起袖子后,手臂上露出的刚硬线条。再默默瞅了一眼汉子一样,说出手就出手的连安。 世子默默点了点头。 ——她喜欢健壮的男人。从现在开始,他多吃一点,还来得及长出严叶胳膊上的那些肉吗? 磨刀石被搬开,地面露出了原形。众人恍然。“一个地窖? 地窖里,被拽上来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看着很是虚弱,连安没使什么力气,就将人拉了出来。 “多谢各位恩公相救。”女人连身子都站不直,刚想刚从地上爬起来,又跌跌晃晃的坐回去。 “你怎么了?”连安默默看着,不明白这空无一人的村庄,为何只有这妇人留在如此隐蔽的地窖。 “安儿,安儿!” 像是才想起什么,妇人慌张的撑着椅子站直,扭头往四周看。 “你认识安儿。”连安试探的问。“她,是你何人?” 妇人听了她的问话,抬起头。饱经风霜的脸,就是普普通通的农间妇人,甚至更为沧桑。 面容含着悲苦,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苦命的妇人,生活必定过得不如意。 “她是我——” 妇人的话戛然而止,呆呆看着连安,连眼睛都忘了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安儿, 是我女儿” 最后三个字,妇人说的很轻,仿佛在梦里呓语。 若不是连安离得近,且耳力又好,压根听不清楚她说的话。 不知为何, 也许是劫后余生, 妇人的眼有泪花闪烁。除了喜悦之外,看着还有一些别的情绪,混在一起, 很是复杂。 连安没注意到, 只是点点头。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这妇人出现在安儿家中,莫名的被封在地窖, 是安儿的娘。 若不是她与严叶等人阴差阳错的追到这里发现了她, 恐怕再过几日, 依这人的身体情况, 只有被饿死的命了。 看来那樵夫是蓄意如此, 想杀了她啊。 连安在思索时,妇人怔怔盯着她,似乎在辨认什么。 “恩——姑娘”看了一阵,妇人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一串脚步声。 “他们来了。” 连安冲着眉眼间都是胆怯的妇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示意她在这里等着。 “这群人极其可恶, 一会儿别手下留情, 狠狠揍!等解决了他们,问问安儿下落。” 严叶忙不迭点头,李乾也默默颔首。梁迟玉则打量了四周,盯住了屋里的那根擀面棍。 ——一会儿帮着连安下黑手打闷棍,应该挺趁手的。 连安像个压寨老大,挥着手领了身后众人,恶声恶气的走出门。 可她还没走到门边,却被妇人拉住。 “他们都是马贼出身,身手很不错的。你们都是贵人,不要与他们硬碰硬伤了自己。” 马贼?难道不是普通山民么。 这倒让连安有些诧异,她还想多问什么。那妇人却低了头,看着地面再也不多说一句。 连安见问不出什么,低声笑笑,也不在意。 好久没和人动手,她还是很期待一会儿揍人的滋味。 可那妇人见连安不听劝,还带着满不在乎的笑,顿时急了,再次将她拉住。 “姑娘,你与我一块躲起来,可好?”若是要揍人,就让那三个公子去好了。 这话,妇人没敢说出来,只敢藏在心里默默的念叨。 她将连安的衣袖拉得很紧,眼神含着期盼。 这动作莫名让连安想到安儿。虽只是一面之缘,却不知为何亲切的紧。 这丫头紧张的时候,也会这么小心的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可那力道却比这妇人轻的多。 似乎是怕自己随时会甩开,安儿总也不敢用力。连与她说话都要犹豫再三,用余光看准了自己神情才敢开口。 梁迟玉一直安静看着,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自己适合出场的时刻。 从椅子上站起,他拍了拍衣服下摆。学着连安一贯的步子,甚至比她还迈的豪迈。 众人的奇怪间,他已经走到门口。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让连安等人都别过来。 “接下来,交给本世子。”不就是揍人么,这是什么事儿么。用得着兴师动众拉拉扯扯的? 掏出一个漂亮的海螺,梁迟玉放在嘴边,对着那上面的小孔吹。 海螺的声音有些沉闷,嗡嗡的低低传出去。 几息过后,院子外传来几声叫骂,随即又停住,变成了不断响起的哼哼声。似乎是人的嘴被堵住,才会发出的声音。 等连安与严叶等人走出茅屋,见到的就是水井旁,横七竖八满院子躺着的六个彪形大汉。 这些人身上的外衣全都被扒下,别具匠心的拧成布条,捆住了他们四肢。 浑身被绑住,他们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不断挣扎。那样子像是一群待宰的牲口,被送到了屠夫刀下。莫名的喜感。 连安出去的最快,她就正好瞅到了方才院子中一闪而过的数个人影。 “” 所以,这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宁王世子虽然不通武艺,但架不住人家有随身携带的影卫啊。 遇上什么事儿了,拿出海螺吹一下,瞬间就有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将所有障碍扫平 在如此情景前,连安头一次发觉身居高位的好处。那就是不用像她这样凡事亲力亲为,连打架都要自己上场。 虽然她还挺喜欢打架的。 收起自己的惊讶,连安顺势拍拍小世子。 “咳,做得不错。”比她动手麻利多了,连人都捆起来了,方便审讯! 本来心中忐忑,生怕连安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在这声极具江湖气息的夸奖之后,梁迟玉挺直了背。唇畔不易察觉的展开了一丝笑。 他将海螺放好,扭头看连安,但这弧度很小。 见到连安嘴角微翘,他才对一直看不顺眼的影卫有了一层认可。 ——这些影卫原来还有些用。 产生了这个念头,往后的日子里,以前很少出现,派上用场的影卫,开始叫苦不迭。 他们明明是陛下派到世子身前,为了暗中保护他的,怎么现在却成了世子为连大小姐鞍前马后献殷勤的传信工具? 因为他们人多吗,还是轻功快? 已经隐到暗中忠心耿耿的影卫们全然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会因为这一天改变。 连安仔细数了数,地上一空躺着六个人。 这六人里,尤以她见过的那个樵夫,瞪着人的眼神最为凶狠。 被人这么瞪倒是没什么,她被人瞪得多了,也从来没有过害怕的情绪,无所谓的。 可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出来的妇人,原本走的就很是勉强,被樵夫的眼神一瞪,顿时一屁股跌在地上,腿都吓软了。 “他们动不了。怕啥。”严叶没好气的踹了一脚樵夫。 风头又被梁迟玉那小子抢去了,可恶! 见樵夫使劲挣扎,却动弹不得。方才躲着的妇人终于恢复了几分胆色。只是她的眼神常常定在连安身上,看着像在发呆,极其木讷。 已经知道了这些人是马贼,嘴肯定是极硬的,一般人问不出来什么东西。 严叶跃跃欲试,这种差事他最最喜欢了。 “大猴子,交给我,他们都交给我。” 他自告奋勇的拿出十八般刑具,挨个的将这六人死去活来的恐吓了一遍。 这场面梁迟玉不屑看,而连安与那妇人是女流之辈,也不感兴趣。三人便一起走到了院子之外的小路上。 只有李乾还陪着严叶,顺势也搭把手,帮着他一起审问。他似乎对此事也极为热衷,虽然面容平静,但眸子里藏着兴奋。 抽空还会问下严叶,这些审问方法还有更高级的吗。哪个效果最好。 这一来二去,严叶也对李乾看的顺眼了。先前他视李乾为头号情敌,如今相处过后,发现这人对所有人都是如此的彬彬有礼。 之前他对连安的看起来殷勤,似乎也只是他为人处事的一种手段而已。 谁叫这人天生带着一股亲近感,让人觉得亲切呢。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对连安有什么图谋。 严叶毕竟还是单纯了,单凭一番志同道合的审讯,就对李乾放松了警惕。 此事过后,他已将李乾当做了难得的好友,使劲儿的分享用刑手段。完全忘了对方是皇子身份,最后还和连安一样,带着一股豪迈之气,拍拍对方的肩。 简直就像是从草原上来的汉子,只差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与对方歃血为盟了。 “现在这些人已被制住,你可知道安儿如今在哪儿。” 斟酌着用词,连安扶着妇人,将她搀扶到小茅屋里。 这妇人的气色太差了,只是在烈日下站了一会儿,就头昏眼花,脸上不住的冒虚汗。 可见身子底子是很差的,连安怕她昏厥了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亲自去水井旁舀上了一些清水,想让这妇人喝着抿一口,好清醒一点。 不过忙这些时,连安察觉到自己饿了,他们赶着过来找安儿时,连午膳都没用就匆匆来了。 用手按了下肚子,她尽力忽略胃里隐隐的疼。 梁迟玉一直像个小跟班,看着连安忙前忙后。见她忽然伸手捂住腹部,本来乖巧的面容也跟着蹙眉。 等连安为妇人递上了水,终于闲下来时,他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拿出攥在手里许久的小袋子。 然后悄咪咪的从袖口塞到连安手里。 “做什么?”连安一惊,还未来得及与这妇人说什么话,手里就已经多出了一个袋子。 她下意识的用手捏了捏,里边似乎包了很多小小的东西。 梁迟玉也不回话,扭过头。仿佛这东西不是他给的一般,脸看着屋外,一脸看严叶审讯马贼津津有味的样子。 连安怪怪的瞅着他。半晌,打开袋子,却意外的发现,那小袋子里藏着的竟然是几颗蜜饯! 噗嗤。 她顿时捂着嘴笑开了。 只听过小孩身上带着吃食,却从来没见过同她一般大的人,尤其是男子随身带这些甜食的。这世子嗜甜? 可是这蜜饯给自己干什么。 “给我的?”她诧异的问。 都给了她,还追着自己问。一旁的妇人还眉眼含笑的看着,梁迟玉顿时觉得羞恼。 他转过身,这下连个脸都不让连安看了,背对着她。顿了一下,怕连安不收,便硬邦邦的承认。 “这是赏赐。赐你在车前护驾有功。” “”连安不想和他说话。 给就给,还偏说是赏赐护驾有功 好吧,给吃食的世子最惹不起。 其实越相处,她越觉得梁迟玉是一个奇怪的矛盾体。对方常常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每一刻都在颠覆她对这世子的认知。 这时恰巧见到妇人喝过了水,对着桌上已经冒出馊味的残羹剩饭,就要用手去抓。 连安连忙阻拦,心里却明白了这妇人该是被饿坏了,现在急需吃点儿东西。 可这些剩饭怎么能吃,吃了会坏肚子。 不加思索的想到手里的蜜饯,她伸手递给妇人。 对方先是愕然,反应过来却不敢收,连连推着。“这,这怎么使得。” 可眼神骗不了人,她盯着蜜饯移不开眼,不住吞咽口水,看着是真的想吃。 这样子实在可怜,联想到安儿也是这般从来没吃饱的样子,瘦瘦巴巴像根枯草,连安心里就一阵烦闷。 她蹙起眉,近乎强迫的硬塞给妇人。“吃了吧。” “!”梁迟玉霍的转过身。 就见着放下世子架子送出去的蜜饯到了妇人手里,而连安却一颗没留。顿时气的心窝疼。 可看那妇人确实可怜,狼吞虎咽的将几枚蜜饯塞到嘴里,连核都舔得干干净净的吐出来时,也说不出什么了。 但心里确确实实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就这么横着。 他觉着以后有必要找连安好好谈一谈。这般想着,他大步出去,吹冷风清静去了。 屋里只剩连安二人了,桌上的剩菜味道实在难闻,连安已经忍了许久。 趁着妇人吞吃蜜饯,她便顺手将这些东西收着往门口的地方挪了挪。可她的手才刚碰到这些碗碟,妇人就急急的站起来,满脸惊慌。 “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小姐做这些!” 她这样子像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不仅惊慌,还有局促。 可她身子本来就虚弱,情急之下站起来,很快又身子摇晃着要跌,被连安扶住。 “如今这里没人了,你是否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将她重新扶坐下,连安脸上的神色很淡,但眸子里却藏着认真,话出口时,妇人一惊。 “什,什么话”她怯弱的低头,眼神忽左忽右,就是不敢正视连安。 轻轻叹了一口气,连安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 “你别怕,我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只是。安儿的事情实在太过离奇,我需要知道前因后果。” 夫人像现在才回了魂儿,机械的重复。 “安儿安儿” 连安好性子的强调。“对。两日前,我在街上偶遇安儿,那时她正被她爹追着打。小小的人,身上却没有一块好肉。我见她可怜,给了她爹一枚金子,让他善待安儿,并约定今日会来拜访。” “只是我没想到,今日过来会看见这一幕。明明那天见到的村庄景象不是如此的。” 说到这里连安停住。“剩下的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妇人苍白的脸,这才恢复了几分血色,愣愣的点头,就要将一切和盘托出。 “姐姐!” “娘!” 屋外有清脆的声音传过来。是安儿! 那声音里不仅有慌张,还有哭过的嘶哑,连安幼时常常躲在蜀山底下偷偷哭,自然能听出这声音的古怪。 她快步走出门外,映入眼帘的就是拖着一番血痕踉跄跑来的小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连安迎上前。“安儿” 安儿身后追着许多人。她仓皇逃过来的样子极其狼狈, 走几步就摔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身后追着的人也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被抓到。 “姐姐”见到连安,安儿之前从山崖上滚下来的身体, 松懈之下也跟着发疼发烫。 她撑了几下胳膊, 却根本站不起来。小小的身子就趴在地上,只有脑袋仰着用力朝连安看。 “还跑!这次打断你的腿!”陈二凶狠的追上来,脸上的横肉也跟着抖。 都当刑三的闺女只会哭, 不会闹事儿。没想到这死丫头这么鬼灵精, 竟然谎称要去解手, 顺势跑了! 与陈二追过来的有六七个男子,虽然身形不一, 但脸上的神情同样阴翳, 看着便不是善茬。 几人顺着安儿的视线, 狠狠瞪连安。 “原来这丫头跑来找这娘们了。” “刑三哥怎么还没把人绑起来, 难道没成事儿?” 趁对方迟疑间, 连安沉着脸上前,将摔倒在地上的安儿扶起。 “姐姐!你快跑,他们想害你!”被荆棘刮破的手还流着血,安儿却顾不上,反而使劲推连安让她赶紧走。 她水汪汪的眼睛, 回首看身后之人时, 暗藏了一丝微弱恨意。那样子与连安前些日子看到的单纯无瑕, 又有了一些不同。 这些人太坏了,不仅欺负安儿,还要欺负姐姐! 低着头的小姑娘,一双瘦弱的手像鸡爪,也紧紧的攥起。 是她连累了姐姐!姐姐好心帮她,却被这些人算计! 她她就算是拼了命,也不能让这些人伤害到姐姐。 指甲深深抠进泥土,小姑娘的唇快被牙齿咬破。 连安看到这么狼狈的安儿,心里一疼。 “他们害不到姐姐,安儿不怕。”她拿出帕子,去擦安儿脸上的泪痕和黑漆巴乌的脏东西。 与此同时,还转过头对着梁迟玉眨了几下眼。 ——小世子,又该你出场了。 梁迟玉撇过头,耳根微红。手上却极其迅速的掏出自己的精致小海螺,鼓着腮帮子,对着小孔又是一阵吹。 这一次,影卫出现时,连安看了个清楚。 已经追到连安跟前的陈二等人,在身旁忽然出现的几个影卫伸腿间,像被大风刮倒,一个个摔在地上,骂骂咧咧。 为首的影卫隐晦的回头看了连安一眼,见她是女子。且今日世子为了她,竟两次将他们唤到人前,对连安就多了几分注意。 本来习惯性的想将这些追来的山民,身上外衣剥掉。再将其四肢捆起,好防止他们逃跑。可在世子的心上人前脱人外衣,毕竟不雅。 最重要的是,怕脾气古怪的世子,事后给他们穿小鞋。这事儿世子又不是没做过。 几个影卫都很默契,互相点点头,通过了暗号。随即下手,极快的将所有人点了穴。 安儿愣愣看着影卫又像风一样忽然消失,脸上浮起向往。 连安一直留意着安儿,见到她此刻的表情,才觉得她认识的那个小丫头回来了。 是不是因为遭遇太多变故,今儿她见到的安儿,脸上竟偶尔闪过愤世嫉俗的情绪,这让她心惊。 在她眼里,安儿只是一个孩子。若是过早的背负上了仇恨或对这世间的敌意,往后的一生难免过得太过辛苦。 她心里想着日后如何给安儿开导,手中的帕子轻柔的去拭安儿脸上的脏物。 再次收好小海螺,梁迟玉暗中看着,心里又是酸酸的。那日在洞中,她也如此对自己,将自己脸上的血污擦掉。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帕子将安儿脸上的泪与泥土擦的干干净净,连安看清她干净面容的一瞬间,像触了电愣在原地。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真切的看清安儿面孔,隐约间,有一丝怪异的眼熟。 “审出来了!哈哈,小爷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捕快!”严叶邀功似的过来。 可当走到跟前,不经意的看清连安身旁的安儿面容时,也是一愣,随即指着她道。 “嘿,大猴子,这丫头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连安的手一抖,也意识过来,刚才自己为何会有那种熟悉感。 过去多年,她常常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样子,想着爹娘长得是何模样。自己的脸她早已牢牢印在记忆间,她转头看向安儿。 面前这张脸,顿时与脑海中自己幼年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并没放在心上。可当严叶说完那句话后,从茅屋里踉踉跄跄冲出来的妇人,让她心中升起了一丝怀疑。 安儿,会与她有什么关系吗。 ——和连安幼时一样? 对安儿,梁迟玉从来没正眼瞧过。但听了严叶的话,再见到连安震惊的神色,梁迟玉也有些好奇。 只是刚扫过连安怀里,莫名神色阴冷的安儿,梁迟玉又很快移开视线,重新去瞅连安。 ——那丫头面黄肌瘦的,跟个猴儿似的。还是现在的连安顺眼。 “安儿!我的安儿!我苦命的孩子!” 茅屋里的妇人终于跑出来了,她扑到安儿身前时,动作极大,将连安撞到了一边。 连安一时躲闪不及,肩膀被撞得有些疼,她下意识的用手轻抚。 一旁默默观察的梁迟玉瞬间冷下了脸。 ——这妇人如此不知好歹。 “娘,你把姐姐撞疼了。” 安儿从见到连安起,就一直眨巴着眼瞧。见她伸手揉肩膀,就也乖巧的伸出小手,要上去连安一起揉。 可她单薄的身子还没到连安跟前,又被跌坐在地上的妇人一把拽进了怀里。妇人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将安儿紧紧拥在怀中,箍的她喘不过气。 “娘的宝贝,乖妞妞,娘想死你了。娘看看,身上还有哪地方疼啊。” 妇人初始语气还带着心疼,可越说越是混乱。她蓬头垢面,眼神混浊,到最后根本意识不到安儿在她怀里被勒的极不舒服。 “娘!娘!”安儿使劲的喊。 这画面落到连安等人眼中,只觉得这娘俩失散后久别重逢,太过激动以至情绪失控,没有想到别的地方。 还是李乾瞧出了不对劲。“这妇人恐怕有心疾。” 严叶也接口。“说心疾都是好听的了,我瞧这妇人该是疯了。” 疯了? 梁迟玉偷偷将连安往身旁扯了扯。 连安一脸莫名。“怎么了?” 梁迟玉:“你挡着本世子看风景了。” “莫名其妙。”堂堂世子爷,竟然盯着一个小村庄看得目不转睛,连安无法理解。 于是重重往旁边走了几步,她不和这世子计较。 梁迟玉默默估算了一下连安与那疯子之间的距离,点点头,安心了。 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暂时离开这山村。 听安儿说,洞里的村民有不少。现在都等着她爹回去传消息。 既然如此,久等不回这些人必定会寻过来。再加之刚才有一部分人已经追着安儿到了村落,时间久了,必会生出一些变故。 严叶早已从樵夫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与李乾对视了一眼,两人神情严肃。 “此事要报官,不是你我几人能解决的了。” 安儿的娘方才情绪太过激动,已经昏厥了过去。 可怜的小姑娘守着妇人,乖巧的保持安静。等连安几人在商议如何解决这个村子里马贼的事情时,她忽然出声,声音脆生生的。 “姐姐,就去报官吧。安儿知道,他们抢路人的东西,都藏到哪儿了。” 众人一凛,在一个看起来不足十岁的丫头脸上,他们竟看到了刻骨铭心的恨意。 第一次见到安儿时,连安只觉得她可怜,瘦瘦小小,满身都是伤痕。 也许是见到对方有一个不是那么好的爹爹,让她想到了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也或许是因为安儿这丫头的眼睛太过清澈。她便鬼使神差的特意用三天时间,上山去找云霄寺的方丈,想利用云霄寺在整个西京百姓中的位置,来引导瞧夫好好过日子。 她知道,许多事情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只是她这些准备虽做足了,却没想到中间会发生变故。 望着比两日前要沉默不少的安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严叶拍板。“既是马贼,自然是交给官府处理。等官府接下这桩事情,咱们再让安儿带着官差去寻马贼藏的赃物。不就得了。” “这些人如何处置?”李乾总是说出关键的那个人。 他指的是一旁,要么被绑住双腿双脚,要么被点住穴位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村民。 也是。这些人并不是全部的村民。 如果留在这里,等山洞中剩下的村民出来见到,一定会将他们放掉,这就前功尽弃了。 “将他们串在一起,排成排一起走。”梁迟玉不动声色的挪到连安跟前,极其平静的说出自己绞尽脑汁才想到的提议。 心里却在期盼她能再夸夸自己,就像先前那样,拍拍她肩膀,说,干得不错。 从出生到现在,梁迟玉一贯是锦衣玉食,被所有下人奉承,在所有女人爱慕的目光中长大。 可这些人,从来都只夸他容貌生得好。却没有一个人夸过他一句,你这事儿做得不错。 就连母妃也从来没有这样说过的话,却从连安口中听到了。 有这一刻,梁迟玉觉得自己不再是从前别人眼里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而是一个,除了容颜以外也有长处的人。 连安点点头。“好主意。” 想象了一下这些人双手背到身后,只有双脚是可以自由行动的,然后人与人之间用布条紧紧扎着,就像一串蚱蜢。 只要有人牵着最前面的那一个,身后一排人都会乖乖跟着走。连安顿时又赞赏的给梁迟玉一句夸奖。 等严叶与李乾牵着一排不情不愿的村民,去安儿口中的山洞,堵住剩下的人时。路上只剩下梁迟玉与连安,还有一个小尾巴安儿,刚才说定了,让连安与梁迟玉去报官,安儿便是人证。 “姐姐。”安儿慢腾腾的凑到连安身边。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眨的望着她,语气像小大人一样,很认真。 “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西京郊外, 邢家村全村都是马贼的事情,在京中传的很快。等连安与梁迟玉报完官回来,这消息已经传到了连府。 连铭不在府中,周氏正躺在太师椅上,指挥身后的丫鬟, 替她捶肩捏腰。 “夫人, 老奴今儿听说了一个事情。” 周氏的奶妈年纪也不小了,满头乌丝里有几根泛着银光,背影佝偻, 在周氏旁边小心翼翼的开口。 按理说, 在这府上, 她身为周氏的奶娘,也算半个长辈。在这一辈的丫鬟婆子里也能说上话。 可这些都是外人的看法, 实际上, 自己在周氏眼里是个什么东西, 她清楚的很。 “嗯, 说。”周氏懒懒的靠在太师椅上, 一旁就有人将剥过皮的的葡萄送到她嘴边。 张口接住莹润的葡萄肉,她刚眯上眼嚼了几口,就忽然一口呸出来。 “掌嘴。”周氏阴翳的瞪着替她剥葡萄皮的丫鬟,将丫鬟吓得瑟瑟发抖。 “夫人,奴婢错了, 再也不敢了!”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丫鬟怕的很, 却还是顺着周氏的话先认错求饶。 周氏冷眼看着跪到地上的丫鬟,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就是这种区区一句话就能让人面色大变的感觉,真好啊。 平时显得温婉清纯的面容,此刻看来带着一股媚态和狠辣之意。 丫鬟在地上不住磕头,可敌不过身后两个粗壮的婆子,很快被拉出门外,屋外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知道她错了什么地方吗。”周氏坐起来,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奶娘摇头。 “我说她错,那就一定是错了。就算没有错,也是错的。” 奶娘打了个冷颤,明白了周氏话里的意思。见她目光挪向自己,忙说起方才的话。 “听说宁王府的世子与一女子一同去官府报案,说是西京郊外的邢家村里藏着马贼” 周氏听到这里,坐直了身子。连手里的茶都不喝了。 “世子,他去官府做什么。” 人前惯会做低伏小的周氏,此刻像一朵食人的霸王花,眼神凶狠,奶娘被看得缩了脖子。 “不知,只听说是与数年前在关外失踪的那批马贼有关。” 说到这里,奶娘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出了后半句。“与世子同行的,似乎是咱们大小姐。” 听到这里,周氏又没了兴趣,懒懒的躺下去。 “成天就知道拿这些没用的事情来烦我!年轻的时候不中用,都老了还这般不中用。” 奶娘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灰白着脸躬身退下。等走出门口,她苍老的面容看着远方,微微叹了口气。 年轻的时候,小姐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虽然只是一个下人,但小姐平日对自己也算敬重。那个时候的小姐,知书达理,性情温柔。 可自从遇上了现在的老爷,小姐就像变了个人。 从前的温婉贤惠变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不择手段,人前人后完全不是同一副面孔的周氏,兵部侍郎的夫人。 想到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小姐从雨夜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样子。奶娘就不由摇头。 她原以为,小姐是因为早已与她定下婚约的未婚夫不告而别,受了打击,才会如此一蹶不振。 却没想到 三个月后,小姐忽然告诉自己,她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半年后就要嫁给对方。 小姐年幼失孤,在舅父舅母家中长大,一向极有主意。 她名义上虽是小姐的奶娘,但实则跟个丫鬟婆子没什么区别,也没有见识。 小姐既然做了决定,她就算觉得不妥,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如今 想到往事,奶娘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这件事情,整个府中只有她一人知道。她原想死死的埋在肚子里,可见到夫人如今的表现,她怎么也克制不住,总会记起从前的事情。 事情过去十三年了,今日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奶娘匆匆回到自己的下人房中,收拾了一番细软。 她要离开府里,离开夫人。 不然,迟早有一天,她会背着这个秘密悄无声息死去。 而屋中,当奶娘走出房间后,周氏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 “马贼” 她喃喃着,眼里忽然闪过一道精光。随即挥挥手,招来身旁一个丫鬟。 那丫鬟姿容平凡,站在那儿看着平平无奇。 若不是周氏忽然将她喊出来,只站在角落一堆丫鬟里,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是时候了。去找那人,把这信交给他。” 从袖口拿出的信封上,点着一个殷红的指印。丫鬟神色木然的接过,点头说是。 “为什么不把这丫头送回去?她有娘。” 安儿睡着了,被连安抱着。梁迟玉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口询问。 他发觉这女人实在奇怪的很,一会儿那么蛮横,生气起来连自己都敢揍。一会儿却又这么婆婆妈妈妇人之仁。 明明是素昧平生的孩子,却管的比亲娘都多。 “她和我小时候长得很像。”连安翘起嘴角,扭头对着梁迟玉笑。 梁迟玉皱眉。“难看。” 他太看不惯这小丫头了,没事儿就缠着连安。 从他与连安自邢家村出来,一路到官府,这丫头就没放开过连安的手。 只要他想与连安说几句话,这小丫头就跟狗护着肉似的。满眼戒备的瞪自己,看着他气急。 和一个丫头片子斗嘴,有失他身份。但若是不管不问,又显憋屈。 “是,世子最好看了,天下最好看的人舍你其谁。” 就料着从这世子口中讨不到什么好话,连安也不介意,反而说着他的话打趣。 梁迟玉自然知道连安是在调侃自己,这人说话时的语气也不如何真诚,比那些平时真心实意赞颂他姿容出色的女人差多了, 可他听了就是莫名觉得的顺耳。 两人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往前走,两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连安忽然有了倾诉的念头。 “是我从前将那些人想的太简单了,也低估了人心险恶这四个字。今日你我都去邢家村看过。那里的村民个个彪悍凶恶,安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是极其不幸。” 她很想说说自己的心里话,有些事情一个人憋着,总会不舒服。 “我幼时的处境与她虽不同,但心境却相差无几,都是没有依靠的。区别在于,我在蜀山,众多师兄弟都很照顾我。” “我的师父虽然严厉,但习武也是蜀山的传统,到如今我有一身武艺,也甚是自豪。除此以外,我既不会绣花,也不会琴棋书画,除了认识几个字,简直一无是处。” 连安低着头,抱着安儿与梁迟玉并行。 两人的步子,不知不觉中变得同步。同时迈开左脚,又同时伸出右脚,一步一步像重叠在一起。 话一旦起了个头,就停不下心中的倾诉。 梁迟玉静静地望着她,淡淡的恬静罩在这个一向暴力的女人身上。他完全想象不出有这样一张清丽面孔的人,幼时是这么度过的。 “她是不是很小很可怜?” 连安忽然转头,对梁迟玉静静笑了一下,目光停顿在安儿睡颜,声音很轻。 用的是她,却又代指自己。 梁迟玉迟疑的点头,但怕连安以为自己在同情,又很快摇头。 同情的目光,他从前不是没有感受过。很是刺人,也最是令他厌恶,他不想让连安误会。 “我想了想,如果” 一道刀光从人群中闪过,连安正偏着头与梁迟玉说话。余光看见光,意识到不对,极为迅速的翻身后退。 怀里的安儿一直被她抱着,也被这动静弄得惊醒过来。 她刚翻身站定,从另一边又快速的刺过来一把剑。若是平时,她抽出软剑,定能挡下这一击。可这两次攻击都来势汹汹,她怀里又抱着人。 一时束手束脚,迟疑间,剑已经到了身后。 正准备生生硬扛,那剑到了背后却没有没入皮肉。贴到她身后的,反而是一个温暖的身影。 “嘶”抽气声从身后传来。 “笨女人,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躲。” 一连串的声音中,藏在暗处的影卫,终于出现将这些人迅速拿下。 街上一片混乱,行人尖叫着奔走。连安将醒了的安儿放在地上,转过头看梁迟玉。 却发现这小世子竟然在胸前中了一剑,有血从中汩汩涌出浸湿了衣服,看起来伤得不轻。 “一个都不能放走。”影卫的声音冰寒至极。 “你”连安不可置信。 “你替我挡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你还好吗”这瞬间受到的震撼太大, 连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好。”梁迟玉惨白着脸,声音也虚弱得紧。 他只是想英雄救美,怎么就变成了替人挡剑呢?还是这么疼的一剑,胸口都戳出窟窿了。 受了伤确实疼,再加之梁迟玉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此时注意力都在心口被刺中的地方, 在这种火辣辣的疼痛间,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他替这女人挡了一剑,不知她会不会负责,这次总该好好道谢了吧。 梁迟玉的外衫渐渐被血染透, 连安心情复杂间, 忽然想到什么, 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 刚将刺客拿下的影卫,还未来得及阻止。连安已经捏了一粒药丸, 扔到梁迟玉嘴里。 “你给本世子”吃了什么。 药丸刚吞下, 梁迟玉就昏了。 ——难道天下有如此恶毒心肠的女人?好心救她, 还要拿毒药害自己? “送世子回王府。”为首的影卫深深看着连安。 他早看出来世子对这女子不一样, 却没想到世子竟会舍身去挡剑。也不知道回到王府后, 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梁迟玉被抬回来时,宁王府炸了锅,下人们聚成一团,惊慌失措。 从琴房出来的宁王妃听到下人传报,忙赶去见梁迟玉。 “迟玉, 迟玉!” 宁王妃目光扫过连安, 泪眼模糊里对着影卫呵斥。 “你们是怎么保护世子的!竟让他受了如此重的伤!” 影卫们不发一言, 跪在地上。 世子从来不准他们私自出现,所以才会有特制的海螺一说。如今世子受了伤,王妃怪罪,他们无言辩解,心里却也都委屈。 等王府里养的大夫清理梁迟玉伤口时,宁王也从外面匆匆赶了回来。先是将已经哭成泪人,快要昏厥的王妃安抚住,让丫鬟好生服侍。 随后他进了房间,见梁迟玉昏迷不醒,便抬手让影卫去将宫中太医请来。 影卫就要出门,宁王想了想,皱着眉又加上一句。 “拿我的牌子,去请国师。” 方才大夫说,伤了迟玉的剑竟然抹了剧毒。凭他们的医术,一时半会看不出来这毒是什么。好在,迟玉早被人点了周身重要的几个穴位,胸口的伤虽然重,血倒是不怎么流了。 见了迟玉容颜苍白人事不省的样子,宁王一时竟起想到国师当年的预言,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盛。 ——世子逢三有灾。 这话不断在耳边回响,他安不下心,吩咐莫子去将当年慧空给的短香燃上。 宁王沉着脸站在房门口,望着王府里盛开的花,心里只有担忧。 连安是同梁迟玉一同进王府的。 宁王府乱成一团,她身为外人更不能添乱。此时便与安儿在距梁迟玉最近的一个游廊处等待。在她们身旁不远,有两三个家丁在一旁守着,看着像是陪同,实则是监视。 她心中焦急,更有愧疚和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会儿脑子在想,他为什么要替自己挡剑。明明这人与自己非亲非故的,甚至自己过去曾多次戏弄于他 一会儿眼前又闪过漂亮的小世子合上双眸,脸薄如纸的苍白模样。 她在游廊一刻不停的走来走去,很是烦闷与心慌。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进了王府时,梁迟玉忽然醒来片刻,对着宁王妃说有刺客行刺于他。却将一旁的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让她更不懂了。 此时国师羽研已被影卫请到了王府正门。进了王府后,疾步如飞。 刚近三十的国师,十三年前是少年模样,十三年后再临王府,并无多少变化。 唯一变的是那股飘然出尘的仙气更加明显,仿佛对什么都不看在眼中。 在影卫一路催促下,他依然不急不躁。还不时左顾右盼,看四周景色。仿佛是被请来观赏游园。 等远远瞄见游廊处的人影时,不知怎的,他眼神轻闪。随后执意要从抄手游廊处穿到梁迟玉房门前。 影卫劝不过,只能暗自焦急。 察觉有人走过来,连安回头看了一眼,又挪开目光。她不曾见过国师,自然不知道走到近前的就是其人。 “姐姐,你别担心。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安儿在一旁乖巧的出声安慰。 “希望如此。”连安藏在袖中的手,不觉捏在一起。她心中的忐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时候。 可低头看到安儿紧张的目光,心中怜爱。怕这孩子被吓到了,便伸手摸摸她的头,反过来哄她。 “姐姐没事。” 想到邢家村的事,她又岔开话题问安儿。 “马贼不日会被抓住,以后安儿不会再受欺负了,你有没有想好,以后和你娘怎么生活。” 若是樵夫真是十年前关外跑来的马贼,定会被捉拿归案。安儿与那妇人,只是两个弱女子,若是没了一家之主,只娘俩在一起生活也有点艰难。 安儿的个头很小,站直了身子,头才到连安肩膀。 听了连安的问话,她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喏喏开口。 “我不能跟着姐姐吗。安儿不想和娘亲在一起。” 连安一愣,随即神情变得严肃。“安儿,别说傻话。” 那妇人虽然疯疯癫癫,身子骨也病殃殃的。可子不嫌母丑,为人子女,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似是被连安的严肃吓到了,安儿抽了抽鼻子,无声的哽咽了下。然后垂下眼,闷闷的点头。 “安儿知道了。” 她们交谈时,羽研已从连安身旁过去。 待她凝神想梁迟玉此时如何时,耳边却飘来一句话。 “好好待她。” 连安猛地回头。却见羽研头也不回的与影卫向前而行。刚才那句话,更像是幻觉。 “你刚才可有听到什么声音?”她低头问安儿。 小姑娘扭头看了看四周,无辜的摇头。“没有。” “姐姐啊,你今天太累了。”安儿很担心。 连安一怔,又抬头望国师的背影。 难道,是她的错觉? 国师进了梁迟玉躺着的房间,将所有人都挥退。 等他从房里出来,宁王妃急忙迎上前。 “国师,我的孩儿怎么样了?” 宁王按住王妃的肩,虽不说什么,眼神也是极其担忧。 国师笑笑。“毒已解。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宁王妃忙急急追问。 “王爷可还记得羽研赠予世子的锦囊。” 宁王点点头,从怀中取出。 当年迟玉出生时先天不足,许多太医束手无策的症状,到了国师手中三针就解决的情景,他依然记得非常清楚。 今日去将国师唤来,也没来得及去打开锦囊看其中是什么。 见他掏出了锦囊,国师点点头,示意他打开。 “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这” 锦囊里的一张纸条已经微微泛黄。宁王夫妇都看清了纸上写的话,神情愕然。 “姑娘,我们王妃有请。” 丫鬟从西边耳房出来,到了游廊处,跟连安施了一礼,柔声引她去见王妃。 连安有些惊讶,她回眸看安儿,让她在这里候着。 安儿在旁眨着双眼,不安的咬唇,既没点头也没应声,像是怕被连安抛下。 丫鬟见了笑着说可以一起去。安儿这才跟着走。 连安心里怀着心事,连宁王府里少见的风景也无心欣赏。 不知梁迟玉此时情况如何,她有心开口问几句。但丫鬟一路上不曾开口,只顾着在前头带路。 她想着总会知道,还是忍住没说话。 进了王府中一处偏殿,她跟着跨过门槛,一身华丽的王妃正坐着喝茶。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梁迟玉若是危在旦夕,这做母亲的应该怎么都没有心情喝茶吧。想来,情况应该还不算糟。 “连姑娘。坐下说话。” 宁王妃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哭过,但这丝毫不减她拥容华贵的气质,反倒添了几分让人见过难忘的大方温婉。 见着连安进来,面上露出一丝微笑。 安儿像个小尾巴跟在连安身后,亦步亦趋的挪到椅子旁。那椅子对她来说显得有些高,连安坐下了,她还不知所措的站着。 宁王妃见到这一幕,淡淡一笑,让一旁的丫鬟换了一张小椅子出来。 “坐吧。” 安儿不敢动,看连安对她点头了,才乖巧的扶着小椅子坐下来。 可从头到尾,眼睛都湿湿软软的,目光一直黏着连安。被人这般依赖,连安心里一片温暖。 若是安儿是她妹妹就好了。她一定会很疼她,不会让安儿受到任何委屈。可惜 宁王妃沉默了一阵,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连姑娘,据闻你是兵部侍郎连大人家中的大小姐。” 连安神色一紧,抬头。她不知王妃问这话是何意思。 “曾听连大人说起,你与迟玉是同年而生。女儿家十三也不小了,可有定下婚事?”王妃继续笑眯眯的问,那样子像一个和小辈闲话家常的长者。 连安抿唇,迟疑的摇头。“不曾。” 她这话回完,却发现王妃的眼神像一团火苗被点亮,忽然亮了几分。 再要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异样。 宁王妃满意的颔首,抿了一口茶,才继续细声细气的问他。 “连姑娘,你觉得王府如何?” 啊? 连安没回过神,愣了愣。 “很好啊。气派。” 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回答太简短,知道这些大户人家都喜欢听好话,就又恭维了几句。 “地方大,下人多。处处像天上仙宫,我从来没见过比王府还好的地方” 她越说声音越小,不知是她敏感还是什么,明明对面的宁王妃一派温婉。连笑容都是极为温柔的,她却有一种如坐针毡感。 若不是等着对方兴师问罪,说出最后的目的。她定然早就夺路而逃,不会让自己在如此温柔的目光下受这种凌迟。 “迟玉今日受伤时,连姑娘在场。” 没头没脑的,宁王妃忽然说起别的。 连安顿时打起精神,正事儿来了。 ——来怪我啊,开口啊。 这样她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迟玉在西京诸多姑娘心中,印象如何,连姑娘可知道?” 连安默默点头,她当然知道。 刚来西京第一天,她只是与梁迟玉在街上斗了几句嘴,就被她的一大片拥护者追着拿瓜砸。这滋味如此酸爽,此生都不会忘记。 所以,王妃说这话是在提醒她,今日让世子受伤是罪不可恕吗? 她正想开口,主动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一旁的安儿忽然噗通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王妃娘娘,世子今日受伤,和姐姐没有关系。不是姐姐害的。您别怪姐姐好吗。” 小孩子语气天真无邪,生怕连安被责罚。 “安儿!” 见安儿瘦弱的身子跪在地上时,头将地面磕的咚咚作响,连安便觉得疼,上前将她扶起。宁王妃被这场景弄蒙了。 扶着额头,很是无奈。 “我何曾说过要怪你姐姐了。先坐起来,女儿家的身子也极其金贵,不要轻易和人下跪。” 她语气柔和却含着关心,不似作假。 连安不解,不明白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宁王妃不再卖关子,直言道。“让迟玉娶你为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若是方才喝茶的人是连安, 现在准得喷一地的茶水。 她忐忑了半天,想象中迎来的狗血喷头与厉声大骂全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如此荒谬的提议。 让梁迟玉娶自己? 她可是武林中人。既然宁王妃知道自己是连家之女,也应该知晓自己向来不在西京生活,能回到西京更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 她可知道整个西京的人都崇尚说话温言细语人前温柔的姑娘。 而她这么粗暴,动不动挥拳头揍人, 还要飞檐走壁, 这王妃难道不知道她的底细吗? 哪家的贵人会给自己儿子娶一个像她这样的媳妇? 连安小心翼翼打量宁王妃此时的神色,不漏过她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 眼圈微红,确实是哭过的样子, 而且看着自己时隐含一些焦急。 为什么焦急? 宁王妃也不催促他, 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 她又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悠悠吹一口。 实则手心已经渗出汗, 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 为了儿子的未来平安, 她可是豁出了嫩脸! 已经在心里想好计划的宁王妃, 极其期盼连安的回答。若是能够就此成就好事, 那自然是好。 若是连安不同意,那她 也会想尽办法让连安同意。她只有这一个儿子。不论他是病秧子,还是什么缺阴的阳星,当娘的只盼他这一生能平平安安。 安儿的小凳子与连安靠的很近,趁着宁王妃低头喝茶, 她忙用小手拽着连安的衣摆轻晃。 连安低头看她时, 小姑娘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顺着口型, 连安读出了那两个字。 ——冥婚。 先是一瞬的反应不及,等意识到这两个字代表什么时,连安吓出一身冷汗。 冥婚冥婚,顾名思义,让自己嫁给已逝的人。好让阴间的人有个伴? 这小世子难道真的这么不经摧残,被剑刺了一窟窿就这么没了?得了,然后现在是人老娘过来让她陪葬来了。 不愧是宁王妃,昔年的长公主,就连替儿子找陪葬都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优雅自然。要不是安儿突然出声提醒,她就是捶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宁王妃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安儿瞅着连安的神色点点头,那意思是,一定是冥婚无疑。 否则堂堂宁王府的世子,为什么偏得抓着姐姐不放。西京有这么多有钱有权的大家小姐,怎么就一定是姐姐呢。 她曾听村里的人说,宁王世子是所有姑娘的梦中情人,整个西京的姑娘都想嫁给他。世子被这么多人喜欢,却不要那些家世显赫的姑娘,反倒抓着姐姐,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这些喜欢世子的人里,当然没有她和姐姐。 姐姐是她的,是安儿的。 小姑娘过去听了太多的墙根儿,对一些人心的污秽远比平常人知道的多。 这王妃娘娘看着也像仙女一样好看,没想到心也是个黑的,竟然打着主意要将姐姐推下火坑,她既然看出来了,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王妃等了一阵,没等到回答。既有些诧异,还有点愠怒。 在当娘的眼里,做儿子的自然是十全十美,就算有一处地方不好,那也定是是别人姑娘没有眼光不懂欣赏。 更何况迟玉确实生得姿容出色,多少姑娘求着嫁进王府都跨不进她家门槛。 只是看着连安目瞪口呆的样子,像是被雷劈中。瞧着这姑娘年纪与迟玉一般大,她心里已经提前升起了一股爱屋及乌的情绪。 罢了罢了,反正是自家儿媳妇,跑不掉的。慢慢来,总能同意。 王妃觉得,一定是连安不太知道迟玉的优点,才会如此犹豫。女人嘛,自然是希望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她清清嗓子,极力让自己脸皮厚一些,睁着眼睛开始夸梁迟玉。 “迟玉这孩子,自幼就聪明伶俐,一岁不到就知道什么东西最贵重,什么东西碰不得。” 连安附和了一句。“确实聪明伶俐。” 心里却在想,这王妃是不是受到刺激过大,开始追忆往昔? 可与此同时,想到梁迟玉真的因为那一剑生命垂危,或者已经撒手西去。她忽然觉得心中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那么沉那么重,让她喘不过气。 内疚的情绪包围着她,令她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坐在椅子上,听王妃说话。 ——也许 一个念头突然浮起。梁迟玉是因为自己才遭到此劫,若是没有她,也就不会有那一剑。 一命赔一命,从来都是世间最公平的事情。低低笑了笑,她心中顿时一轻。 也许,同意此事也是可以的。 娘去的早,她在这世间几乎无牵无挂,本来就想着日后要做什么,觉得天地空空,没有自己能去的地方。 可现在有了偿还的心思,倒也觉得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活着与这小世子是冤家,死了,就陪他去地府吧。 看这世子过去锦衣玉食,前半生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却又是个一推就能倒的小身板儿。 而她除了武艺以外,也没什么别的过人之处。以后守在这世子身边,偶尔保护他一下,是不是也算一种报恩呢。 不得不说,这屋中三人的思路,明明说的是同一件事,却朝着不同的方向不断脑补,连牛都拉不回来,也是天赋。 宁王妃以为连安是在含蓄,压根不知道,自己方才开口,到连安耳中已经变了一层意思,成了要人的命。 而安儿过于敏感,自幼黑暗见得太多,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宁王妃所说的婚事是冥婚。 至于连安,她直接理解成了宁王妃要她陪葬。 想到梁迟玉幼时的趣事,宁王妃便笑的合不拢嘴。 “虽才不到一岁,迟玉却很早就知道什么东西是王爷心疼的,什么东西又是价值连城的。生气时专逮贵的摔。” 被宁王妃这话唤回注意力的连安,与坐在下手的安儿默默对视了一眼。 这就叫聪明伶俐了? 明明是天生的败家子才对啊。 宁王妃边说边留意连安的神色,见她不像刚才那么木然,以为自己说的话起作用了。 于是再接再厉,立志要把所有关于梁迟玉的良好优点,都说给未来的儿媳妇听。 “他摔了王爷最爱的琉璃盏,被王爷追着打便又跑到书房,拿起最贵重的紫金砚台威胁王爷。你瞧瞧,才刚学会走路的娃怎么就这么厉害,挑东西的眼光一个比一个准。” “别看王爷平时威武不凡的,可在家中却总是被迟玉这孩子弄的没办法。” 宁王妃当然不会道出,宁王之所以不教训梁迟玉,是因为自己在中间拦着。 既然说优点嘛,就得把她所有想到的都说出来。也好让未来儿媳妇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子。 连安再次口不对心的点头附和,心里都是苦。 看来小世子真的命不久矣了,都这个时候了,宁王妃还在拉着她说那些所谓的优点。 哎,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这些年, 在浑浑噩噩中呆的太久了。桂花早已忘记,当年从连府出来时是为了什么。 她醒来时,屋子里静悄悄的。盖在身上的被辱,有些潮湿,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可她却像感觉不到这些, 双眼无神的望着头顶。 难得有这片刻的清醒。她撑着床坐起来,在床边的小箱子里四处翻找,终于在箱子底下找到了那幅珍藏了多年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 梳着妇人髻。眉目盈盈间, 有极其动人的纤细身姿。 无力的叹了一声气。桂花将画像展在案台, 吃力的挂在墙上。 屋里没有香,她便站直身子, 双手合十, 闭上眼。 “小姐。如今大小姐也长大了, 她心地善良, 同您当年一样。桂花今日见着了她, 就像见着您。” “大小姐是大姑娘了,长得好看,人也好。日后一定会有一门顺顺当当的好亲事遇上良人,不会像小姐您” 剩下的话没说全,桂花犹豫了一阵, 又继续道。 “小姐, 您若还在世上, 咱们主仆二人相识也有三十多年了。从小,您待桂花,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 “桂花想着您若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切,也看到如今桂花有多惨。一定不会怪我这么做,会理解我的是不是。” 桂花明明全身无力,说话都要半喘气,时不时歇一下。说最后一句话时却又快又急促,像被人在身后追赶一样,显得心虚。 站了一会儿,桂花头又开始发晕,她知道这一日的清醒时刻,又要过去了。 忙扶着案台将画取下,确定上面没有沾到任何灰尘与水渍,就小心的将其卷好,重新放到箱子底下。 她走出门外,看着天色已经快暗下来,整个村庄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忽然想到,村里的人全因为刑三的提议,搬到了山洞。而她作为阻拦这件事情的人,被刑山关到了地窖。 若不是中间遇上了大小姐将她救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她总会活活饿死在这里。 “安儿对,安儿呢?”蓬头垢面的桂花像才清醒过来,脚步蹒跚地往外走。 她要去找安儿,她是安儿的娘,是这天下最疼爱安儿的人。若是安儿找不见她,会哭会闹的。 只是走了几步,饿了几天的身子早已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她又软软的栽到了地上。 这身体躺在地上很久,等太阳快下山时,从村民躲着的山洞处,才姗姗过来了一群人。 严叶与李乾就在其中,而他们身后跟着一群神情严肃的官差。 “怎么这里还有一个妇人?”为首的官员看着面相威严,但对李乾与言叶,说话时却极为客气。 这两人都是刚从京外回来的,在西京熟悉他们面孔的人并不多。 可两人都是出身尊贵的世家子弟,更有其中的李乾,乃是当今皇室的二皇子。更是四位皇子中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身份尊崇,气质独特。 能在西京混的开的官差,见的也多,眼力也毒,自然知道这二人不是普通等闲之辈。也不敢贸然盘问这二人,便使着眼色让身后跟着的手下上前将这妇人弄醒。 这些手下动作粗暴,有人从井中直接舀来一些水倒在妇人脸上让其清醒,严叶见了不觉皱眉。 “此妇人乃是无辜之人。” 他与大猴子又不是没见到这妇人有多惨。山洞里的女流之辈可能和所有村民一样都是马贼,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这妇人都凄惨到被人活活关起来了,怎么还要被防贼一样对待。 官差陪着笑脸解释。 “这位公子,这一听说数年前的马贼隐藏在这,我们都想着早些将这案子结掉,难免有些心急。” “蛇鼠一窝的,光凭眼睛谁能看出这是好还是坏。还得用过刑,拷问过才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无辜之人。” 官差言语中客气,但实则却分毫不让。严叶听出其中意思,对西京这些官员的印象就更不好了。 “确实有欠考量。”李乾忽然伸手,打断两人说话。 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为首的官差面前轻轻一晃。他动作虽极快,但停在官员面前的时间却足够让他看清,自己手中拿着的玉牌到底是何模样。 官差先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等看清这玉牌上的花纹登时直流冷汗。 “殿c殿下!” 见官差要行礼,李乾摆摆手。目光转向地上被水泼过,正悠悠转醒的妇人。 “替她寻些东西吃。”他心细如发,早就知道这妇人是饿的不行了。 官差暗暗叫苦,这荒郊野外的,从哪弄东西吃啊。 好在跟着他身后的一些手下,怀里都有随身携带的馒头,是为了外出办事特意备下的,便拿出一些送到妇人面前。 因为已经知道在眼前的年轻公子就是一位皇子,这些人有心在李乾面前卖个好,还主动送上自己的水囊放在地上。 桂花吃的狼吞虎咽,连连被噎住。 李乾便缓步走到她身前,也不顾地上很脏。蹲下身,直视桂花狼狈的吃相。 “夫人,你与兵部侍郎连铭有何关系。” 众人眼里,李乾只是拿过地上的水囊,极为客气的递给桂花,却全然不知他此时说了什么。 正在嘴中咀嚼的馒头,像变成了石子。桂花吃东西的动作停住了,眼神惊惧。 他,他怎么知道?他是谁? 她醒的晚,不曾听见李乾在官差面前自曝身份。 “喝吧。别呛着。”将水囊递到桂花身前,李乾如玉般白皙的手,就这么停在那儿等着桂花接住。 目光却含着深邃,似乎带着一股了然。 强迫自己咽下嘴里的东西,桂花低下头,不安的接过水囊,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 “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乾淡淡一笑,拍拍身上尘土站起来。笑容一如寻常,既风流又温柔,是多少姑娘小婶儿都喜欢的如玉公子模样。 但落在桂花眼里,却像吓人的虎,吃人的狼。她又惊又怕,拿不准李乾是什么人,到底对真相了解到什么程度。 “夫人,安儿你可要看好了。谁的孩子自然跟谁亲,血脉亲情,挡不住的。” 这句话,李乾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就连不远处的严叶也听在耳中。 什么安儿不安儿的,这皇子好端端的和一妇人搅和个什么劲儿,看把人都吓得发抖了。 严叶和连安一样,都是从蜀山出来的,与寻常的贵族子弟比,心里都多了一分仁义。见妇人都快被吓呆了,便快步上前,缓和了声音安慰她。 “你别怕,就是去衙门如实说出你知道的事情。你若无辜,朝廷也自然不会苛待良民。” 桂花抖得更厉害了,连手里的水囊都落在地上。 如实,什么如实?她不会说的,不会!也不能! 状若疯癫的妇人,忽然恶狠狠的抬起头,那目光既狠又绝。有如被抢了孩子的母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这一夜, 连安是在宁王府歇下。见她点头同意婚事,宁王妃欣喜至极,晚膳时连饭都多吃了几口。 她欢欢喜喜的将这事与宁王说了,宁王听了也高兴。 “这臭小子,算他命大。” 国师羽研的预言, 宁王初时也没放在心上。但这些年来, 羽研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甚至将要越过云霄寺的方丈慧空,成为锐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当年恍若神仙的清冷少年,如今依然是那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却能掐风算雨, 世间几乎没有他不能说准的事儿。 都知道国师的话有多准, 此人又颇神秘。儿子终于得救了,宁王也被吓怕了, 自然不想让自家几代单传的儿子, 再遇上什么灾祸。 既然国师说了, 今日与他在一处的姑娘, 便是儿子命里的贵人与天定的阴星, 他便将羽研的话奉若神明。与宁王妃寻思着,这些日子去连大人府中将亲事定了。 两个孩子年岁一般大,再过两年便能成亲了。早些定下亲事,他们也能安下心。 再者,今日打开的锦囊中, 那纸上还写着一行字。 若要保世子平安, 便让阴阳二星时常相伴。 按照国师的话说, 世子与这连府大小姐在一起,就像随身带了个护身符,遇事总能化险为夷。 “如此,侧妃的事情便先放置吧,日后再提。”早就想着抱孙子的宁王,这辈子只娶了清平公主一人,也无意再对别的女子分心。 可对儿子就不这么想了。几代的独苗,若是能在迟玉这儿开枝散叶,这自然是极好的。 先前梁迟玉过十三生辰时,寿宴上,皇后曾提过关于迟玉的婚事。 回去后,宁王夫妇俩就商议了一下,觉着迟玉年岁渐渐大了,也该通人事了,便想为他纳一个侧妃。 只是没待他们做出行动,今儿的事儿就出了,招来了国师。 宁王妃站起,并不同意宁王的话。 “王爷莫忘了国师所言,这连府小姐与迟玉成亲,须得心甘情愿。且不能有外人从中作梗,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关系到星象,你我都不懂其间关联,还是听国师的,不要给迟玉乱纳侧妃。” 宁王妃今日也与连安做了一番交谈。 连安虽然衣着朴素,可容颜生得干净。眉目之间,少了京中女子的倨傲与柔弱,反倒有一股英气,看着像个茁壮的小树苗,叫宁王妃见了心里就舒坦。 而她虽然不知道安儿与连安之间是什么关系,但见到她对这女孩儿处处维护,心里就更高看了连安一眼。 能对别人家的孩子这般照顾,若是成了亲与迟玉有了孩子,也一定是个好母亲。 再见连安答应的果断,宁王妃心里对她的喜爱就更添了几分。 ——姑娘家的没有那些扭扭捏捏的矫揉造作,反倒直爽大方,看着是与她一家的。 当公主时,宁王妃就是个护短的,这会儿为人娘亲了,依然护短。怕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受了委屈,她还不忘警告宁王。 “我今儿与那孩子一见如故,往后,她便是我认定的儿媳。换了别人我谁也不认,王爷,你可莫要再提方才之事了。” 梁迟玉今儿受伤,宁王妃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 只是影卫将迟玉送回时,她亲眼瞅着自家孩儿视线一直跟着人家姑娘,都疼得额头冒冷汗了,还不舍得眨眼。明显就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却还不自知。 她从来没见过迟玉对哪个姑娘有这么炽热的视线。 迟玉自小性子古怪,背地里那些丫鬟讨好迟玉,甚至做出自荐枕席之事,她不是不知道。 但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想着能让迟玉孤僻的性子改一改。现在左等右等,终于盼来了能让儿子多看一眼的女子,况且还是国师亲自出面定下的世子妃。 这岂不就是天定的姻缘? 带着这个好消息,宁王妃亲自去厨房,让婆子熬了适合迟玉喝的药汤。让丫鬟端着,进了梁迟玉歇息的耳房。 而被宁王妃警告过的宁王,孤零零的站在房中,看着头也不回的王妃衣着飘飘的远去,忽然有了一种更不好的预感。 以前跟儿子比,他就是排在后面的。等儿子娶了媳妇,他这当老子的,是不是还在更后头啊? 扭头看看一脸忠心的莫子,宁王很迷惘。 “你说,是不是本王老了?” 他摸了摸脸,王妃不爱男人蓄胡子,嫌长在脸上太磕碜太扎人。为了王妃这一口爱好,他都十四年没有留过自己心目中威武不凡的美髯了。 莫子低下头。 “王爷不老,依然英明神武卓尔不群,丰神俊朗貌若潘安。这西京的百姓见过王爷之后都在说呢,若不是见王爷对王妃这么忠贞不二,他们早就想把自家女儿送到王府来了。” 把平日对着梁迟玉的恭维换了一些词儿,莫子脸不红气不喘的夸赞站在面前失意的苦瓜脸王爷。 好话使人飘飘欲仙。苦瓜脸振作了精神,笑成了一朵向日葵。 “左右迟玉也没事了,莫子。你替本王去庄中订几件颜色上好的绸缎,本王要做新衣。” “记着,要大蓝大紫,穿上便能显得本王更加光彩照人。” 莫子连连点头,木然着一张脸,接过话。 “莫子记住了,必让王妃在人群中一眼见到王爷,见之难忘。” 尽职敬业的王府第一号家丁莫子,在心中暗暗感叹。 真是的,今儿才定下小世子的婚事。这现在又得帮着王爷一起追妻。都说小的像老的,等世子成了婚,世子妃搬进王府了,是不是他得更累啊 梁迟玉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棵参天大树前。那树的叶子绿的发光,而它的枝叶葱葱郁郁,枝干伸向天空看不到头,忒雄伟壮观。 他像个傻子似的,只知道愣愣的看着树。茂密的枝叶间藏着一个粉色衣服的小姑娘。 那姑娘坐在树上,双腿荡着,看着远方风景,好生的闲适自得。他见了心中羡慕,也想上去坐一坐。 便扯着嗓子,喊那人下来接自己一把。 “喂,你怎么上去的。”这么高的树,就算用爬的也爬不到啊。 小姑娘的脸被树叶挡着,他看不清。只能听到对方被风吹来的声音。拽拽的,像个小霸王一样,极其不可一世。 “自然是飞上来咯。” 她这语气好像能飞到树上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倒让在树下想着怎么上去的梁迟玉觉得羞愧了。 ——他不会飞。 “咯咯。”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又响亮,从树上飘下来清晰的像在耳边笑开。梁迟玉听了又羞又恼,觉得被嘲笑了,便想板脸离开。 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他回王府了,天天让影卫带自己飞。 就这么想着,眼前一花,他忽然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正被一个人搂在怀中。 下意识的睁眼瞧对方,便与那双略有清冷的晶亮双眸对上了。 一阵风吹过,树上开着的花纷纷扬扬落下来,他就在一场花雨中看清了小姑娘的容颜。 睫毛很长的杏花眸,像藏着一丝戏谑,看到他惊讶的脸,就笑出了两颗梨涡,绽在嘴角甜甜的。 梁迟玉忘了呼吸,忘了张嘴,更忘了说话。只知道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张不施脂粉却自有清丽的清秀之颜。 在空中被抱着飞起,似乎是在一瞬间,又似乎是过了很久,天长地久那么久。 等到他被放在了方才看着的大树上,梁迟玉才回过神。 “你” “我什么。”小姑娘眯着眼笑,在树上坐着,明明是比他矮一截的个头,却依然有股不容忽视的气势。 她一点点靠过来,梁迟玉就一点点往后退。 树上的位置只有这么大,他们快挨在一起了,他快爆炸了。 “你不是不会飞吗。”小姑娘的脸就快贴到他鼻子,两人对视间,她忽然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面颊。 猝不及防,梁迟玉差点从树上摔下去。却被小姑娘一把拉住。 “你不会飞我会呀,有我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快,来挨着我坐,不然你又要掉下去啦。” 柔嫩的手,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道,梁迟玉被她一搂,肩膀与她脑袋撞到了一起。 这姿势,这姿势真像父王搂着母妃的样子。只是—— 只是为何被搂的人是他?是他这个男子? 梦醒了,毫无征兆的醒了。 梁迟玉静静睁着眼,看着头顶精美的床幔,心却都留在那场下着花雨的梦里了。 连安 那是连安的样子。 ——你不会飞我会呀,有我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咯咯。”傻傻做了一场梦的人,傻傻的笑开。这笑声竟然跟梦里的连安一样,是咯咯笑着的。 “迟玉?”宁王妃走进屋中,刚端上丫鬟手里的药汤。 乍听到儿子的笑声,手一抖,差点将汤药洒翻。 后知后觉的听见母妃的声音,右边胸口一边清凉一边又火辣辣的疼痛渐渐回到身上。 梁迟玉嘴角孩子般的笑颜一点点收起,变成微微抿着的样子。 ——原来是梦啊,只是一个梦。 刚醒时的满心甜蜜,像漏斗慢慢漏空,最后只剩下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母妃。”梁迟玉扯了一下嘴角,想坐起来。 “快躺下,迟玉乖。”宁王妃还像小时候那样哄梁迟玉,端过温度刚好的汤药,用汤匙舀了一点,送到他嘴边。 “不喝。”撇过头,完美避开汤匙。梁迟玉面上浮起一起不自在。 宁王妃一愣,慢慢收回手,没说什么话,心底却是受伤了。 儿子长大了,不像女儿家,渐渐与她变得生疏,有了什么心事,也不会同她这个母妃讲。 宁王妃虽然爱子心切,可梁迟玉不愿说的话,不愿做的事,她向来不愿意去勉强。 便收敛了面上的关心,站起来,温声道。 “好好歇着吧,想吃什么告诉母妃,母妃让人去做。” 刚才那句不吃出口,梁迟玉就后悔了。他不该因为一场梦,因为现实与梦中的落差而对母妃抱有情绪的。 “母妃。”床上躺着的小少年,面孔苍白,却不改一贯的精致,眉眼里含着一丝自责。 宁王妃飞速转身,又到梁迟玉床前。方才心底的受伤也不见了。儿子肯出口唤她留步,她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 “母妃在。迟玉要母妃陪着吗,母妃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越看床上的玉娃娃,宁王妃心里就越心疼。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伤在他身,就是痛在她心。 见宁王妃坐下了,梁迟玉犹豫了一阵,开口解释。 “儿臣大了,母妃还像孩子那样待我,旁人看了笑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宁王妃错愕,随即捂着嘴笑开。 “在母妃眼里。迟玉永远是孩子。旁人谁敢笑话,母妃掌他嘴。” 梁迟玉不好意思的扭头,但见宁王妃笑开了,心里刚才的那份愧疚,也跟着释然了一些。 宁王妃坐了一会儿,想到梁迟玉方才说的话。想着要给梁迟玉一个惊喜,便将身旁下人挥退,开口道。 “迟玉长大了,也该成家立业娶一门媳妇儿了。那母妃今日就借着这个机会,咱们娘俩说个知心话,迟玉可有心上人?” 梁迟玉眼神微动,眼前不受控制的闪过梦中连安对着他笑意吟吟的模样。 ——心上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不像以前那样, 听到谈论自己婚事,梁迟玉就嗤之以鼻。这幅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宁王妃看在眼里,心中暗笑。 “娘将西京的姑娘挨个看了一遍,就说郑家郑太傅的小女郑西若, 这姑娘年方十二, 也是个性子婉约的” 本来露出的脸,被梁迟玉拉过被辱,一下盖住。摆明了不想再听宁王妃说什么。 这副样子太过不耐, 宁王妃捂住嘴偷笑, 自觉看透了儿子的心事。 他这儿子虽是少年郎, 却终日板着一张脸,在人前像个老学究, 总是皱着眉。 自幼就没个孩童的样子, 如今竟被她三言两语就逗得这么沉不住气, 真是少见。 她话锋一转, 自言自语道。 “右相王大人家的长女王乐儿, 今年刚满十六,前些日子赏花宴上,母妃刚见过。王姑娘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 蒙在头上的被褥又被梁迟玉拉下,这动作有些大,胸口的伤处被牵动, 疼得眼睫颤动。 宁王妃心疼了, 不再逗儿子。 “母妃知道, 你对连家大小姐情有独钟,除了她,看谁都入不了眼。” 床上偏过头的小少年,苍白的脸上覆上了一层粉红,听了这话,差点坐起来,瞪着眼反驳。 “母妃!” “母妃在。”将梁迟玉的被辱扯到他身上盖好,宁王妃站起来。 “等定个好日子,母妃便让你父王去连大人家提亲。迟玉,你安心养伤,要知道来日方长。我与你父王都是从那时候过来,自然明白两小无猜是个什么滋味儿。” “你的媳妇,母妃会替你看好,绝对不让别人动她一根毫毛。安心,啊。” 挑着眉,宁王妃直把梁迟玉说的满脸通红,才笑眯眯的与丫鬟走出门。 梁迟玉躺回床上,被这突然听到的消息,冲击得满脑子空白。 “媳妇,谁的媳妇?提亲?” 很久很久,他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母妃说的女子是连安,是方才还在他梦里,与他坐在树上谈天说地的人。 ——她可会同意?会不会拒绝? 等他伤养好了,就要去她面前说清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世子虽无意于你,可既然定下了婚约,你也放心,日后一起好好过日子。 连以后见到连安,说什么话怎么提起这事儿,梁迟玉都想好了。 身上的伤觉不出疼了,梁迟玉一时笑,一时又拉长了脸,故作严肃。 可想了想,又觉得刚才的话不妥。 不行不行,这样似乎显得自己有些急不可耐。 他梁迟玉是这样的人吗?自然不是。 摇了摇头,他想了另外一番说辞,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 仿佛眼前已经站着连安,而他正昂着脑袋,若无其事的说方才想的话。 ——这桩婚事,是因为父王母妃坚持,本世子才勉为其难的同意。 最终点点头,他觉得这番说辞不错。既言简意赅,表明了自己同意母妃所说的亲事,又能表现出自己身为宁王世子的矜持。 他迫不及待的想养好伤,去连安面前露面了。 若是宁王妃知道自己这榆木疙瘩的儿子,是这么想的。定要敲开他脑瓜,看看里面到底长成了什么样。 你这样说,人姑娘还愿意嫁给你? 男人的面子,在关键时刻总比不上里子的啊喂! 第一次住在这么大的王府里,连安失眠了。 可她彻夜睡不着,并不是因为胆战心惊不习惯,而是因为今日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想出去看看月亮。 以前在蜀山,晚上睡不着时,她常常会从房里出来穿好衣裳,然后在门外站一会儿。 许多愁绪,想不通的东西,被夜风一吹,吹得瑟瑟发抖,知道被窝温暖了。等再爬回去后,自然也就能甜甜睡一觉。 衣食无忧的达官贵人,才会有这么多有的没有的忧愁,她虽已经饱暖,但没什么淫/欲可思的。 只是刚坐起来穿上鞋子,身旁细细的声音就传来,然后一只小小的手抓住她衣袖。 “姐姐,你要去哪儿。” 王府自然是不缺厢房的,可安儿不愿意一人住一间,非得和连安一起睡。 连安虽不习惯与人同眠,但想着着安儿年纪还小,且明日不知道邢家村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心里怜惜小姑娘遭遇多,便同意与她睡一间。 小丫头平时乖巧,晚上睡觉睡相也很好。 安安份份的盖着她那床被辱,不踢被也不翻身。睡前什么模样,到方才就没变过。 所以这会儿忽然听到安儿的声音,连安还有些奇怪。 “不去哪儿,姐姐去屋外看月亮。是我吵醒你了么。” 安儿一听也一骨碌爬起来,手脚麻利的去穿自己衣裳,眯着眼像只小猫。 “不是姐姐吵,是安儿也一直没睡。姐姐不睡,安儿也不睡。姐姐去看月亮,我也去好不好。” 短短几句话里,姐姐与安儿这两个词出现的频繁。连安却从中深深感受到了这丫头对自己的依赖。 她愣了片刻,点点头,将安儿从床上抱下来。替她穿好鞋子,看着乖乖巧巧的小丫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自己,可身子却瘦的出奇,那模样认真又可爱。 她心里一时升起奇怪的感觉——若是安儿真的是自己妹妹就好了。 “姐姐。” 黑暗中,只有窗缝间投入的月光,将整间屋子打亮。 小丫头细声细气的喊她。 “姐姐不能带着安儿吗。安儿会很乖的,洗衣做饭,什么都能做。或者姐姐把安儿买了吧,我就做姐姐的贴身丫鬟好不好?一辈子陪在姐姐身边。” 一时,有种让她酸楚的情绪,堵到喉间。连安说不出话。 “安儿,你还小。”太小的时候,见到一个比自己厉害的人,就以为那是全部的世界。 她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安儿会对她这般依恋。自己无意中救下她,让这丫头有了眷恋的感觉。 小丫头没有等来连安的同意,很沮丧的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是不是因为安儿太小了,不能赚钱,姐姐觉得安儿是累赘可是我不会永远都这么小的!我会长大,我会多吃饭,我会像别人一样!很快的,我很快就能长到十几岁,可以出去干活了!” 安儿的情绪变得很激动,也不知道这番话触动了什么。她像想到了一些糟糕的往事,近乎喊着说出这些话。 连安被她的话说的怔住,定定瞅着安儿,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候年纪小,以为自己被送到蜀山,是因为身子骨弱,武艺不高。便没日没夜的苦练师父教的一切。 无论是长枪长棍,或者是刀剑九节鞭,只要能证明自己的东西,她没有一个落下。 大雪天的时候,整个蜀山是一片白皑皑的冰雪世界。师父让他们睡懒觉,师兄弟们也都珍惜这样的时间,躺在床上休息。 只有她咬着牙,打着哆嗦,在雪地里一步一个深窟窿。走到练武场将雪扫干净,红着鼻子练刀剑。 那风太冷,吹在身上头疼脸也疼。 练武时衣服不能穿的太过累赘,她只穿了普通的练功服。寒风中,手因为太冷,连掌不能并起,手指冻的弯曲僵硬,握不住刀。 那时候,她一边哭,一边用力拍自己的手,将刀捡起来告诉自己—— 一定是因为她的武艺还不够高,所以爹爹没有来看自己。一定是因为她的身子骨太差,在家人身边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所以自己才被送到蜀山。 十三年。 十三年疏忽而过,她用那样的谎言骗了自己十三年。直到十三岁生辰那一天,才终于明白一切。 ——哪有什么原因和理由。她就是被放弃了,而已。 从回忆中缓过神,连安将安儿的外衫拿过来,替她披上。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无论是谁。” “安儿,姐姐很喜欢你。这种喜欢,在你是小孩子的时候有,等你长大了依然会有。可我们毕竟都有不同的路要走,你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娘亲。” 血脉亲情,她不能拥有的,希望安儿拥有时能抓住珍惜。 宁王妃如今将她看得很紧,就连让她今日出府与严叶见一面都不曾同意。 她知道,自从她开口答应了与梁迟玉成婚的事情。 从这一天起,从前那个自诩江湖儿女,可以凭着自己的性子任意胡来的连安就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上背负着恩情,等待梁迟玉的伤势尘埃落定的连家大小姐。 安儿低下头,小小的手紧紧的攥成拳。 “我讨厌娘亲,我讨厌她!”她忽然一把推开连安,向门外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安儿使起小性子, 就像一头暴躁的小狼,龇牙咧嘴的往外跑,连安都差点没追上。 这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极是乖巧,可骨子里却藏着一股极有韧劲的血性。 连安追上她时, 才发现她方才跑出来时, 鞋子没穿好,此时赤脚站在地上,两只鞋子早已无影无踪。 “跑够了?还跑吗?”发现安儿没穿鞋子, 连安便将她拎到湖边长廊上, 让她坐着。 虽是夏日, 可此时夜深,地上霜露重。就这么赤脚站着, 难免会着凉。 她叉着腰, 居高临下看着在长廊上坐着的小丫头, 有种不辞辛苦当起娘的错觉。 “姐姐在意我。”安儿忽然抬头, 夜空下, 明亮的大眼睛专注的望着连安。 “以前安儿也经常这么跑,娘亲不追我,爹爹在身后追我,却总是要打我。” “娘亲有时候对我好,有时候又很奇怪, 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娘亲。” 怕再刺激到安儿, 连安没说话,只是抿着唇。眸子的光却变得深刻了几分,显然心里有些复杂。 以前蜀山上的师兄弟曾说,连安生气时虽不动声色,可那双眼睛却聚着风暴,平静望着一个人时能让人心底发毛。 不爱生气的人,发怒时,总是特别的。 安儿却不闪不躲,执着的和连安对视。半晌,怕这丫头真的感染风寒,连安败下阵来,扭过头叹了一口气。 “夜深露重,回去睡吧。” 安儿动了下嘴唇,想开口解释。可到了唇边的话,怕说出来让连安害怕,最后全埋在肚子里,一声不吭的和她乖乖回了房。 重新躺到床上,连安心里默默有了打算。明儿清早,她就去探望一下梁迟玉。 蜀山上的独门秘药,她身上还有一些,对治疗伤势也有不错的效果。今日匆忙,她只来得及给这世子服下止血的丹药,却忘了外敷的秘药。 先前她被宁王妃的话误导,以为梁迟玉不行了。可今日静下来后,好好想了一阵。若是世子真的不久于世,不说别的,今日的晚膳就不会这么丰富。 而来厢房为她送吃食的丫鬟,一改先前她送梁迟玉回来时的哭天抢地。反倒面上有淡淡的笑容,在她不经意的问起关于梁迟玉的事情时,丫鬟也一五一十的说了。 宁王请了国师过来查看世子的伤势,如今世子伤势稳定。国师也已回到宫中,只这一条消息就耐人寻味。 连安一时想起今日在游廊处,与她擦肩而过的男子,和那句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想着这些,她渐渐入眠。安儿闹了这一下,后半夜也乖乖的入睡了。 只是,当她呼吸平稳,进入梦乡时。躺在身侧的小丫头,默默睁开了眼。 “姐姐,我会长大的。” 这几日没有见到连安,连铭察觉自己又恢复了运势上的顺畅,顿时神清气爽,连觉都睡得酣畅了。 他今日宿在周氏房中,等一番敦伦后,早就沉沉入睡。 等月上柳梢时,周氏静静坐起来,披了件外衫悄悄走出门。 连铭睡得正熟,浑然不觉自己的枕中人已经不见。 “媛娘。”低沉的男音带着深情,周氏刚走出门外,就被一道黑影抱住。 脸上一道长疤的男子,身形高大魁梧,面上蓄着胡须,一看便是刀口舔血的狠人。 只是当他目光触及怀中的人时,就变得柔软深情。 月牙儿高高挂在空中,银辉洒了一地,将衣衫不整只披着外袍的周氏,照出几分娇弱。 她顺从的任着高大的男子拥住,半晌,才幽怨的开口。 “媛娘让人传的话,你可有收到。” 男子抱住她,将她拥入花园处的一处假山后。 “收到了。” 他的头自始至终埋在周氏脖颈,像在嗅她颈间芬芳。 周氏也不避让,顺从的任他拥住,身形放软,像条水蛇,慵懒的往对方怀里钻。声音幽幽怨怨,带着点委屈。 “媛娘苦等了一天消息,等来的却是世子遇刺,可是媛娘传错了话?” 她明明说的是对连安那小蹄子动手!这是多好的天赐良机,前有连安揭发马贼的事情。派人动手除了这丫头片子,一定不会有人怀疑! 旁人只会当,还有落网之鱼对连安心中生恨,才会对连安实施报复。 若是就此成功,倾倾成为世子妃的拦路石就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解决!可恨这男人,竟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纵使心里恨的紧,周氏也掩饰着语调。 她眼里带着寒光与狠辣,吐出的话却像撒娇,像耳语,听的男子喉头发紧。 近三十岁的女人了,这番小女儿姿态作出,引得他蠢蠢欲动。 “本来就要成功,却没想到世子自己往剑上撞。暗处保护世子的高手也不少,一击不中,我那些弟兄全栽进去了。” 想到这些与他在风里来雨里去,同样浴血奋战的弟兄,就为了这么一桩事折了。 方才心里涌起的几分邪火,全被浇灭。男子清醒了几分。 周氏牙根咬的紧紧,想到连安还活着,听说还被宁王妃请到府里,住在王府。心头更恨。 她仰起头,收了面上的笑容,推开男子。 “凌直,你以后莫要再来找我了。” 女人变换的嘴脸太快,前一刻还柔声细语,下一刻已面若冰霜。凌直反应不及,刀疤脸狠狠一抽。 “为何?” 凌直面上有疤,长着一张国字脸,极有威严。见周氏忽然如此,他情急之下伸手抓住她,面容显得更加严肃。 “我知道了,是因为屋中那人?你与他做了夫妻,就对他动了心?!” 发怒的凌直像一只狮子,铁掌禁/锢住周氏的肩,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直视他的眼。 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见了他这番模样,定然被他这幅神情吓的浑身打颤。 可周氏最知他底细,压根没将这男人的发怒放在心上。像看一个耍戏的,似笑非笑,挥开凌直的手,宛如挥开一只苍蝇,扭着身子走到假山口。 “你别忘了欠我什么。这十三年里,我只让你办了这么一件事。你却都办不好,叫我如何再相信你。” “再者。”周氏悠悠转过身,声音重新恢复方才温柔的调子。 “我与他是夫妻,他娶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我为他生了一女,就算对他动心,又有何不可?你有什么资格来这般质问我?” 女人的眼是刀,是剑。凌直被她这般奚落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痛。 想到十三年前的往事,高大的身子像个孩子,低下头,不敢正视周氏。 “我,我已在补偿。媛娘,你——” 他要上前抱住周氏,被她闪身避开。 “我本来就该是朝廷二品夫人,与你这种马贼出身的莽夫有何关联?你当年害了我一次不够,难道,还要再害我第二次?” “本来念着你如今小有势力,能替倾倾做一些事。可你这般无能,太叫我失望了!” “我,我也能叫你穿绫罗绸缎——” 凌直的保证,被周氏打断。她眼里含着蔑视,像看一只蝼蚁。 “等你?你是想等我老了死了,才去墓里挖一些东西与我下葬?” “癞蛤蟆就别想吃天鹅肉了。” 凌直不说话了,半晌,才捏着拳头问,声音苦涩。 “你如何才能相信我。” 周氏扭过头,看了看自己保养的根根水嫩的手,尖声道。 “好啊,你若是能当皇帝,我就相信你。” 这话说完,她上上下下像打量叫花子一般,再看了凌直最后一眼,便毫无留恋的扭身离开了。 ——废物废物!枉她以为这废物有了什么势力,原来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呸! 来时还要做出千娇百媚的样子装一装。走的时候周氏一点儿本性都不遮掩了,犀利与尖酸都放在面上。 凌直哑口无言,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腿像灌了铅,迈不动。 许久,他双眸充血,低低的笑开。 ——皇帝,是么。媛娘,你等着我。 天刚亮,连安这一夜睡的昏昏沉沉。 一会儿梦见小世子胸前都是血,一会儿又梦见安儿扯着自己衣袖,赤脚跟在她身后追。 梦魇太多,甚至还有连铭指着她叫骂,周氏却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看热闹的样子。 而她那同父异母的庶妹连倾倾就像仙子,一身华贵,坐在一旁千金小姐般抿着嘴笑她的狼狈。 “哎。”好累。她揉揉额头。 等来传早膳的丫鬟时,她让对方去跟王妃禀报,说自己求见。 “连姑娘可是在这府中住得不惯?还是丫鬟侍候的不好?我这儿有许多极懂规矩的贴身丫鬟,连姑娘你看着选,放在身边。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尽管开口。” 歇息了一夜的宁王妃,眼圈不再泛红。面上的笑既温柔又真实,看着连安时连连点头。 还大方的将自己用的最顺手的四个丫鬟摆出来,让连安挑。 ——反正日后都是一家人,早点亲近也是好的。 连安急忙摆手。 虽然被看的寒毛倒竖,但看王妃这样子,她大概也能估摸出,世子应该真的没什么大碍了。 想了想,自己确实要去探望一下,便开口说出了来意。 听到她想去探望梁迟玉,宁王妃面上的笑更加慈祥了。 “连姑娘想去见迟玉,这何须通报。冬香,领姑娘去见世子。” ——呃,这么容易? 她没想到宁王妃这么好说话,随随便便就让她这么一个外人去见府里的宝贝小世子了? 连安起身时,安儿也跟着要走,宁王妃却忽然开口。 “香荷,你找些小玩意儿,给这孩子。”这意思是让安儿留在这里,别跟着连安去。 连安本以为安儿会闹,会不依不饶的要跟着自己。 出乎她意料,这几天对她粘的紧的安儿,不吵不闹低着头,坐在凳子上,并无反对。 她舒了一口气,便跟着冬香去探望一日没见的小世子了。 她与冬香绕了很多院子,在快出前面的一道垂花门时。冬香才小声道。 “前面就是世子歇息的地方了,连姑娘持着这块玉牌进去,可一路畅行无阻。” 连安愕然的接过。“你不去?” 冬香为难的摇摇头。“世子不喜女眷接近。” 像是怕连安误会,她又急忙补上一句。“自然,连姑娘不在此列,您是特别的。” 连安扯了扯嘴角,没挤出笑。 ——是啊,她确实是特别的。世子因为自己中了一剑,等她过去时,这人指不定如何别扭呢。 要是对方耍性子让她哄,救命之恩大过天。她自然——使劲哄。 等连安拿着玉牌前行时,冬香又拉住她,悄声解释了一句。 “世子不在前面的大房子,而在西边的耳房住。” 连安莫名其妙的点点头,心中却腹诽。有大房子不住,住小房子,难道是屋子太大,这世子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今早醒来, 梁迟玉就觉得胸前的伤口泛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麻。 母妃让他一直躺着,伤好前哪儿都不能去。按照大夫的话说,这伤若是伤在别人身上,两三天便能下地走动了。 可是因为伤在他身上,这时间就加倍延长, 非得养个十天半月才行。 屋里没有丫鬟, 只有两个家丁候在外头。他不想见到有人在自己跟前晃,更不想见到那些一见自己就面色羞红的丫鬟,惹人烦。 静静在这屋里躺了半天, 这感觉活像坐牢, 梁迟玉这辈子都没体会过, 实在忍不了了。 他挪动手指,撑着床想坐起来, 但是手上一使劲儿, 胸前的绷带就似乎跟着快裂开。伤口的疼痛加剧, 将他一张俊脸疼得发白。 可他硬是哼都不哼一声, 就跟自己这伤较上了劲儿。他就是要起来, 就是要下地。 那些大夫怕担责任,无论什么事都往严重的方向说。自幼被灌了这么多药,他早就看明白了。 连安进入世子歇息的屋子时,就听到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门口的家丁连忙出声询问, 想跟着她一起进来, 却屋中被一道不耐的声音唤住。 “出去!” 家丁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呵斥, 听见了世子的声音,觉着安好也就不着急了,听话的在门口守着不再跟进去。 可连安一跨进门槛,就觉出了几分不对劲儿。 空气里除了药味儿,还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自幼习武,受过的小伤数不胜数,对这味道她极为熟悉,仿佛已成了本能。 鼻尖微动,她一下辨认出,这是血腥味。 心中一凛,她脚下步子加快。但出于习惯,她脚步开始落地时,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掀开帘子后,珠玉发出碰撞声,惊扰了地上的人。 “滚出去!” 暴怒的小世子,白着一张脸,狼狈的摔在地上,头发散乱只着了一件内衫。胸前白色的内衫有血迹渗出,这血腥味就是从这传来。 见到有人闯了进来,梁迟玉面上又惊又怒,还有一丝难堪与狼狈。 只是,当他抬头看清进来的人是连安时,浑身都像被人点了穴位定住,连哑穴也被点住了。 黑如宝石的墨玉眸子,一时没了情绪,怔怔看着连安,像刚睁眼的孩子,睁着黑瞳认人。 “怎么是你”方才声势十足的声音,瞬间消了火。 连安咳嗽一声,一点点往他面前走。 怪不得不让门外家丁进来,原来是摔到床下了。这么狼狈。 这世子心高气傲的劲儿,肯定是不愿意让人见到这一幕的。好巧不巧让自己撞上,她就是立刻扭身离开,好像也来不及了。 连安心里做了准备,硬着头皮上前,也不管一会儿梁迟玉回过神,该如何恼羞成怒的喷毒液了。 看到连安渐渐走到跟前,梁迟玉刚才还带着薄怒的面容,一点点翘起唇角。 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有了上扬的弧度。 ——她怎么会来。 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窃喜。 没了怒意,他心里缠紧了细细密密的蛛丝,有点喘不过气。 在他发愣间,连安已到了他身前。 “怎么像傻了似的。”她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梁迟玉的脸。 一指头下去,那张苍白的脸迅速泛起了一些红意,看着比刚才红润多了,连安满意的点点头。 ——果然还是这样比较顺眼。 连安的指尖带着一丝冰凉,触到面颊时,梁迟玉却像是被火烫了,身子往后一缩。 随即意识到自己还跌坐在地上,形象极为不雅。他正要开口让连安先出去,就听到了少女的叹息。 那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丝风。 下一瞬,他觉得自己像回到了梦中。等连安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褥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连安做了什么。 又是,被抱。 一瞬间,昨夜的梦与今日的现实重叠在一起。梦里那个甜甜笑着的姑娘,与此时微微抿唇面容清冷的连安,在他心里合二为一。 内心有个隐秘的地方,渐渐烙下了这张面孔。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干发紧,像是很久没喝水。 “你来做什么。” 小世子低下了头,看左看右就是不看连安。睫毛眨啊眨的,唇瓣也微微发白。模样又精致又脆弱。 没了盛气凌人的劲头,梁迟玉安静下来时,连安就忍不住被这副皮囊吸引。 多好看的小少年啊,比严叶,李乾,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来看你要理由么。”宁王妃今儿才说过,她来见世子何须通报。 好吧,她就将这句话当成了鸡毛令箭。 伤口处的血还在往外渗,梁迟玉却像察觉不到疼,半点没意识到自己的伤口已经崩开。 ——她,她竟已对自己如此在意了么。 回想起母妃今日清晨说起提亲的事情。梁迟玉忍不住分心去想。 ——她可知道此事?难道是乐意这桩婚事,特意前来探望自己? 寻常女儿家若是知道自己定下了亲事,见到未婚夫婿必定闪闪躲躲的。可她却亲自前来,还说出,来见自己不需任何理由的话。 难道不怕别人笑话她? 他满脑子都是这些念头,却全然忘了自己清早还想说的那些矜持话。再抬眼看连安时,眼神就更加闪躲。 连安将他这副样子看着,心里忽然就冒出一团火。 昨天那一剑她也看得很清楚,拔出来的剑尖都染了一层血了。这世子的伤口定然不小。 都这样子了,还在逞能!不要家丁也不要丫鬟,跌到地上了还自己在那儿划着手乱爬。 “你是想上天?” 这话没头没脑的,梁迟玉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意识到连安是生气了。不再暴跳如雷的世子像一只小鹿,眼睛水润润的,含着无辜。 “想上/床。”他只是想回到床上,没别的意思。 进来这么一会儿了,连安也察觉到梁迟玉与平时不太一样。 以前这人既像孔雀,又像刺猬,浑身都是刺,扎的人难以靠近,只能远观他的艳丽。 这会儿却羞羞答答的像个快嫁人的小媳妇,眉梢眼角都弱弱的。叫人看着很想—— 嘴角勾起,连安坐到床前。将这人身上的被褥拉开,极为快速的扒开他单薄的内衫! “你!住手!”梁迟玉惊的都快跳起来,他是默认了娶这女子为妻,可他们如今都还小。 她尚未及笄,他也还受着伤。这女人怎能如此猴急,如此大逆不道,如此罔顾世俗伦理!难道江湖中人都这么果断? “嘘,我得对你负责。”连安用手捂住世子形状好看的唇。 “不要叫唤,被人听到了,不好。”她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指,按在梁迟玉温润的唇上。觉得触感很好,忍不住多放了一会儿。 “你——”梁迟玉缓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要的,我总会给你,可不是现在。” 啊,连安嘴角的笑慢慢加深。 “可是我现在就想要了,有些事情不能等。” 又气又急,还怕忽然有人进来见到这一幕。梁迟玉闭上眼,镇定自己的呼吸,努力说服这个已将一只手往自己胸前去探的人。 “你现在放开,本世子保证,绝对不让第二个人知道。”虽然她太过热情,还未成亲就想着与自己 但,好歹是自己愿意娶的人,他总是会对她优待一些的。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从前总有丫鬟自觉姿色不错,想方设法的去爬他的床。 见得多了,虽然心中厌恶,但他也大概知道这些人想做什么。 而时常与京中那帮公子哥一起玩乐,他虽不去青楼,也没什么心上人,可一些该懂的东西自然是懂的。 连安她 梁迟玉还想再说什么时,连安却忽然朝他脑后一点,他顿时发觉自己说不出话了。 只能用一双略带薄怒的精致双瞳瞪着连安。 “你一跟我说话,我就分心,分心了我就找不准位置,会让你疼的。”连安慢慢弯下腰,当脸与梁迟玉只有短短一拳的距离时,才停住。 ——这女人! 梁迟玉刚想推她,又发现自己的手也动不了了。这人何时点了自己所有的穴! “你乖一点,我会轻一些。”忍不住又伸手摸摸这世子的脸。 连安暗自感叹,果然是金枝玉叶皇室中人,连脸都比她的嫩。 将梁迟玉的内衫褪到露出右边肩膀,连安扯起一抹邪里邪气的笑。 “你放心,这事儿啊,当时疼。事后,你总会感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景历二十三年, 在位多年的成景帝,终于做了一件在他看来小有功绩的事情。 十多年前,在塞外猖獗,一路闯入锐国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一伙马贼, 终于有了下落。 据闻这些马贼本不是锐国人, 而是从鲁国之外的边塞之地一路而来。这些人出身草莽,在成为马贼之前不仅游手好闲,更是欺压妇孺无恶不作, 早有不小的恶名。 御书房里, 皇帝听着左相严松的汇报, 翘起了胡子,拍掌道。 “好好好!这桩事情, 朕心中早已记挂许久, 这些人一日不除, 我锐国江山一日不得安宁。” 左右二相, 在皇帝跟前一左一右站着, 一个汇报,另一个就微微躬身,低头听着。 皇帝夸赞过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经意的问道。 “既然这伙人藏在朕皇城底下, 又是如何暴露的?” 他仔细一想, 也觉得奇了怪了。 十多年里这些马贼都安安份份, 像颗蝗虫似的,在他的米堆里呆着,没闹出什么事儿。怎么今日忽然跳出来暴露了身份。 一副老态的左相正要抱拳开口,比之年轻许多的右相王在石,却抢先道。 “陛下有所不知,发现这伙马贼的少年英雄,正是严大人的长孙严小公子。” “哦?”皇帝听了微微点头,面上是赞许,眼中却闪过一丝忌惮。 整个朝廷都找不到的恶贼,严松不足十五的孙子却能将老巢翻出来。 看来他皇家威严,还不如一个老臣。 严老相转过头,深深注视垂手而立的王在石,眼中闪过怒意。 朝堂之争,与他那远道回来的孙儿有何关系? 他自然明白,陛下只因刚才王在石的一句话,对他心中起了提防。甚至因此将目光转到孙儿严叶身上。 他年岁已大,只待陛下立下储君之位,就打算告老回乡。 伴君如伴虎,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孙儿也卷入官场。 就在御书房里气氛奇特时,满头白发的严老相却忽然跪在地上。 “微臣那孙儿,还是个稚子,岂能担起这种功劳。陛下有所不知,能将这伙马贼尽数拿下,全因二皇子智谋过人。” 嗯? 皇帝本来不悦的心情,在听到二皇子之名时,一转变成惊喜。 “朕的老二回来了?” 严老相跪在地上承认。“正在刑部。” 皇帝忽的站起来,先是激动的搓手,在御书房中疾走。等回过神来,忙亲自搀起地上跪着的耄耋老臣。 “爱卿快平身。老二这个小滑头都回到京中了,还不和朕通气,竟不声不响替朕立下了这么一个功!” 只是短短一句话将二皇子推到台面,严老相轻轻松松的就将皇帝的心情,扭转成如今这样激扬。 不仅将先前皇帝对严家升起的忌惮抹去,更让一旁耿耿于怀的王在石成了一个陪衬。 被一脸君臣之谊的二人忽视在一旁,王在石愤愤的咬牙,面上却也只能跟着挤出几分笑。 但这笑容在严老相不经意的投来得意目光时,一瞬变得扭曲。 嘁,想害他孙子,还得看看他严松答不答应。 知道解决这桩事情的人,是自己的二儿子,皇帝是真正的龙颜大悦。 他盼了这么多天,自从收到李乾的信件,就开始望眼欲穿的等。等了这么久,都没有丝毫消息,如今却忽然听到了二儿子已在京中。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开心,当下对放出这消息的严松,越发看得顺眼,拍拍他的肩。 “朕有你如此,便是多出一条左膀右臂啊。” “爱卿,朕若是记得不错,你那孙儿也一直在外学艺。可曾有机会定下亲事?” 没等严松回答,皇帝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当月老,好嘉奖一番自己的功臣。 “这样,八月十五,朕让皇后在宫中摆下赏花宴。届时,这京中的名门闺秀,朕都让他们带到宫中。你让你孙儿好好看看,若是有中意的,朕就赐下婚事!” 刚与李乾从刑部出来,严叶面色焦急,脚下生风,心中都是担忧。 只听说,昨日街头有隐藏的刺客对前来报官的世子出手,却没有人提及在世子身旁的女子如今是何情况。 虽然大猴子的功夫,他也知道不赖。可若对上多个训练有素的刺客,难保不会吃亏。 到底有没有受伤,若是受伤了,那伤势又如何? 就那死猴子的性子,疼死了也只知道咬牙硬撑。这会儿不会自己在客栈疼的昏厥过去了吧! 越想越心惊,严叶压根没工夫与自己刚当成好兄弟的二皇子再回头多说几句。 只要想到连安惨白着脸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的样子,他心里就一阵阵的紧。 “可千万不能出事!” 心里想的急,嘴上也念叨出来了。李乾远远看着他快弹起来走的背影,默不作声。 修长的身形负手而立,白皙有光的面上,深不可测的眼睛,有深邃的眸光。 等到人走了一段儿,快从拐角进弄堂,他才传了一道音。 “你若去客栈,找不到她。” 严叶正大步往前走,猛的听到耳边有声响,没当回事。将要继续往前走,又听见一句。 “她也不会在连府。” 刚才疾驰而去的少年,又风一样闪回到李乾面前。 “你说什么!你怎会知道?” 先是诧异李乾字面上的意思,下一刻,严叶眯起眼,一字一句问。 “你怎知道她是连家人。” 他一直只听李乾开口闭口的喊连安“水姑娘”。就连他喊连安时,也从来都是大猴子,大猴子的叫,不曾提过连安的名字。 而那世子梁迟玉就更像个闷葫芦了,只知道用一双眼瞪人,更不会暴露连安叫什么。 他这好兄弟是如何得知的?难道—— 严叶警惕起来,难道他也觊觎自己的大猴子!所以早就暗中调查连安的身份? 迎着严叶审视的目光,李乾笑的极其温和。“她在王府。” “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一连说了两句,严叶都没体会到其中的意思。 “什么王府?什么先得月?” 不是他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而是他压根想不到连安会住进王府。 王府是能让女眷轻易住进去的?往前数三十年,他都没听过有几个未婚姑娘放着家中不住,被邀请到王府过夜。 除非是早已定下婚约,或是亲戚。可大猴子和王府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层。 腹黑的二皇子,终于心中泄气。有时候,这人太笨了,也不容易点拨。 于是,端正了神色,李乾挑明了说开。 “皇姐对迟玉看得颇重,留女眷在府中过夜,只有一个原因——” 薄唇吐出四个字。“欲定婚约。” 见严叶一副被棒子敲过的样子,呆在那儿,李乾补上最后一句霹雳。 “你的大猴子,将成他人新妇。” “去他娘的!”严叶蹦起来,往回飞奔。 皇室中人就是狡诈,他在那儿做好事,王府世子却在撬自己墙角!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呵。”静静站在原地,浊世佳公子眸中笑意微绽。 ——这西京,果然热闹了。 “忍着点儿,别叫。”就着让家丁端到门口的清水,连安用汗巾将世子胸口处的血痕擦掉。 ——都被点住穴了,怎么叫! 梁迟玉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瞅着连安,连眨都不敢多眨,就怕她的手再往下乱摸。 好在,连安只是有条不紊的为他擦拭伤口。 她拿出了一瓶乳白色的药瓶,其后将药粉洒在他伤口。 看到这里,梁迟玉心里不知轻松还是失落更多一点。但心总算从高空落了地,不用再经历刚才那种惊魂未定的感觉了。 ——她只是想为自己上药,他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连安手上不停,又在他胸口连点了几处大穴。 床上动弹不得的小世子睁大了眼,眸子里都是惊愕。似是在问她为何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我能看出来,有什么可奇怪的。”对着梁迟玉笑时,连安的笑朝一边歪,刚好露出一个梨涡。 那坏笑的样子,简直让梁迟玉以为自己化身成了弱女子,遇上了真正的纨绔。 “算了,还是给你解开穴道吧。你憋着出不出声,我一个人干活儿也没劲。” 将梁迟玉的哑穴解开,连安手上加重了力气。她面上虽然带着笑,心底却无比严肃。 ——这清露丸的功效,就体现在将药粉拍上去后的揉搓中。 若是配合几处大穴,按摩得法,伤口能将药粉全数吸收。明早起来结个疤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来被点住哑穴,梁迟玉还不觉得什么。 可当自己能说话时,他才感觉到,连安放在自己胸前游动的手,就像带了一股火,揉到哪里都带着一股疼。 伤处又清凉又火热,酥酥麻麻连带着疼痛,从伤处向心口的皮肤蔓延。 过电一样,他听到了一声略带压抑的闷哼。 “嗯”随即才反应到这种声音竟然是自己发出!可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叫出来就舒服了, 是不是?”连安偏过头,促狭的朝着梁迟玉眨眨眼。 刚才那声闷哼很轻,虽然很快就被梁迟玉忍住,不再发出。可连安是谁,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顺着连安手上的动作, 梁迟玉渐渐感觉到, 胸前的伤口有越来越强烈的麻痒,变得难忍。 “你还要摸多久。”能自如说话了,可身体还不能动。 梁迟玉长吸了一口气, 清亮的少年音有些沙哑。十足的忍耐和压抑。 ——这! 被大丫鬟秀珠扶着刚走到门前, 宁王妃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儿子这声带着隐忍的话。 她让秀珠与家丁走远几步, 自己迈着莲步轻轻往室内去。 提着裙摆,一步一顿, 宁王妃从来没想过, 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这般鬼祟。 公主气度?堂堂宁王妃的长辈风范? 这些暂时都顾不到。她现在只想弄清楚儿子和连姑娘到底在干什么。 “好了。养着吧, 没几天你就能活蹦乱跳了。” 犹豫了一下, 连安将剩下的半瓶药粉放在梁迟玉旁边。“我过几日再来。” 这药粉, 除了她。需要配上的独门手法还真没几个人能一点就通的知道怎么用。 她决定多麻烦几次,送佛送到西。等亲眼见着小世子心口的伤口完全愈合了,再提出走的事情。 梁迟玉垂着眼,不发一言。身体刚恢复自由,就迅速的拢好内衫。 没了发带的束缚, 他一头黑亮的发丝如墨又如玉, 尽数倾泻。漂亮的脸还蒙着一层微红, 视线低垂,看着床上的被褥,就是不接连安的话。 连安静静看着,没懂这小世子是在想什么。而在她这样的注视中,梁迟玉缓缓扯过床上被褥,将自己从头到脚都盖住,只留一张好看的脸露在外头。 他身子还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被褥都盖好了,才抬头与连安对视。 湿湿软软的眸子含着一层水雾,没有防备,也没有任何的敌意,只是这么安静的看她。 可浑身上下却都散发着一股气息——你都这么对我了,却想转身就走抛弃我! 连安抽了抽嘴角,额头一跳。 ——做出这副模样来给谁看的她,她怎么这小世子了,干嘛就非得这么一副被她怎么着了的样子。 事有轻重缓急,也分个场合与情况嘛。她不喊别人来帮世子上药,不也是知道这小子的情绪难搞。 下人进来了多半会被轰出去,而他的伤口已经崩开,若是不赶紧上药,血流多了,对他身子也不好嘛。 连安也委屈。她以为这世子快死了,昨天都寻思着与他做对鬼鸳鸯了。现在好好的,大家好聚好散,各过各的,不好吗。 两人的眼神像个皮球,踢过来弹过去。不需要言语,也不用动作。全靠眼神互动和脑补。 梁迟玉自觉自己已经暗示的够明显了,怎么这女人还是这么呆呆傻傻的直勾勾盯着他看? ——都对他这样了,难道不需要海誓山盟一番,给个定情信物什么的。 想到二人从前在八方馆前相遇。连安自称水娘,拿着帕子往他怀里塞,他却避之不及的场景。 如今回想起来,竟也有一丝趣味。 ——她总是这么让人意想不到。却也,不讨厌。 梁迟玉嘴角微翘,连眸子里的光都跟着亮了几分。他这一笑,原本平常略显冰冷的面容变得更加惹人垂涎。 连安舔舔唇,往后退了一步。别这样看她嘛。 对美的欣赏是跨越年龄与性别的,不要以为她是个女子,就将她当成了正人君子。 ——床上的美人,她看着好内疚好心动好丧心病狂的勾人啊!! 听着室内没动静了,宁王妃实在好奇,便像小时候与兄长躲猫猫似的,从珠玉帘子的缝隙,探出半个脑袋。 于是,刚站起来转过身的连安,就与那双帘子后面躲着的眼睛对了个准。 ——好像很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 刚闪过这个念头,连安微微侧过身,与在床上抿着薄唇与她对视的梁迟玉两两对望了一阵,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帘子后的那双眼,可不就与床上这人的眸子有几分相似,一样的凤眼黑瞳,一样的形状好看。 区别在于床上这只更加的黑亮,看着人的时候,像带着一股吸力将人往那双眸子深处吸。 而帘子外的那双眼—— 咳,都被她看到了,怎么还这般坚强的保持偷窥。不会尴尬吗。 “呃,我方才来见世子,只是来送一副药。如今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这话既是对着床上的人说,也是对着宁王妃说。连安定下情绪,挺直身形,便大步往屋外去。 梁迟玉嘴唇微动,面上忽然浮起一层微弱的怒意。连一双凤眼都变得极具攻击,很有侵略。 ——母妃何时进的屋? “多坐一会儿,不妨事的。”人都到了跟前,宁王妃才后知后觉的直起腰,丝毫没有自己偷看被人抓包的窘迫。 她掀起帘子,自动自觉的挤进来,堵住连安出门的步子。眼神里若有若无的含着笑意,在连安与梁迟玉间来回打量。 身为皇室公主,什么劲爆消息都见过的多了。见多识广,心态良好。面不改色是基本的公主守则。 宁王妃依然那么端庄大方,美丽动人,半点没有心虚。反倒姐妹一样拉起连安的手。 她看着连安,脸上就是老娘看闺女,越看越喜欢的爱怜。 “怎么样,我们迟玉可还乖巧。”这话里有话,笑意吟吟里似乎藏了点别的什么意思。 “”连安怪怪的回眸看了一眼已经气呼呼躺平的梁迟玉。 她迟疑了一下,咂了咂嘴,回味了一番刚才的感受。 ——肌肤如玉,滑嫩至极。比她的白,比她的亮,还比她的滑。就是有点瘦。 上药时,还是挺乖巧的,没给她添麻烦。 当下就朝王妃点点头,意思是乖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王妃听了低头, 用帕子捂住嘴轻笑。 迟玉模样虽生得好,可那打小根深蒂固的性子,就让她不止一次的担忧,日后娶到的媳妇能不能跟他一条心。 如今看来却是她多虑了。 瞧瞧上天送来一个多好的姑娘,与迟玉一静一动, 性子互补的很。两人若是站在一处, 女才男貌,没有更合适的了。 最重要的是,宁王妃观察了连安许久。从安儿那丫头口中, 也听到了两人相识缘由, 再加上令婆子去打听了连安的身世。 种种加在一起后, 她越发觉得连安这孩子沉得住气,性子又大方。是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迟玉若真能与这姑娘结为夫妻, 往后啊, 他与王爷总会老的, 到时候这世上也会有一个人待他真心。 担心迟则生变, 宁王妃寻思着, 明儿就派人将连大人的夫人请进王府。 同为女子,她决定先与对方通个气。等那周氏将话传到连大人耳中,再由王爷出面去下聘,一切都水到渠成合乎礼仪。 宁王妃想这些时,面上的笑便越发慈祥, 仿佛已经看到这俩人生了一堆孩子的温馨画面。 连安忍不住往后退。 明明梁迟玉生气时, 眸子里的杀气远比宁王妃笑容可掬的样子吓人。可她为什么一看到王妃这么笑, 就觉得更受不了呢。 “王妃!王妃!”一个大嗓门儿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呼唤。 宁王妃一怔。 ——又出什么事儿了,怎么招了绿豆这个丫头过来传话。 迟玉小的时候,砸碎了琉璃盏,弄坏了东西闯了祸,每每她与王爷在一块儿歇息,总是绿豆扯着嗓门儿在屋外喊。 王爷都因这丫头的大嗓门被吓了不少次,如今又是她过来传话,准是王府中又出了什么事儿。 宁王妃又看了一眼在床上安安份份躺着,只露个后脑勺给她看的梁迟玉。心中纳闷,这小祖宗都在屋里呢,王府还能出什么事。 她心中纳闷,忙快步走出门外。 见宁王妃出去了,连安也想跟着拔腿撤。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道闷闷的声音。 “什么时候。” 嗯?她脚步一顿,不由自主的转过身。 刚才还将脑袋捂住的人,露出了亮晶晶的眸子,直直瞪着她。 见连安微微张着嘴,满脸的疑惑。梁迟玉忍不住气闷,豁的坐起来。 “ 过几日是何时。”他语气执着,一副得不到回答,不让连安走的架势。 啊——是在问她何时再来。 “就是过几日咯。有可能是一日两日,有可能是三日。也许等我来的时候,你的伤早已愈合了。” “反正,一定会来就是了。” 想了想,发现自己还没将院子的事情定下来,安儿也是一个要安抚的人。 连安扭头看看窗外,回的不是如何笃定。上次找院子找了两天都没解决,这次少不得又得花些时间。 她不打算麻烦严叶了,决定自己亲自去寻。 梁迟玉眯起了眼,没等到想要的回答,他本来心里还有些委屈。 可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又柔和下来。 “本世子等你。”与刚才哐当一下粗暴坐起来不同,躺下去时他慢条斯理,动作都放得轻轻的。 连安古怪的瞅着他,竟在他慢慢躺下去的动作里,瞧见了一丝甜蜜。 ——这暴躁世子甜蜜什么哦?好奇怪的人 宁王妃出了门,循着绿豆传来的声音,抄了近路。从梁迟玉住的耳房旁,直接穿过东西穿堂,往左出了角门儿。 果然见到绿豆正在那跺脚,样子急切。 “都成过亲的人了,还这般渣渣呼呼那么毛躁!” 秀珠搀着宁王妃过来,见她额头渗出一些薄汗。一路走得急,到现在都胸口起伏。 她心疼主子,对绿豆口气就不怎么好。 绿豆倒不是如何在意,语气依然焦急。“哎呀,秀珠姐姐,不好了!” “别着急,慢慢说。”宁王妃知道这丫头的性子,也不怪她,反而温言温语的让她平静下来。 宁王妃面上的笑容总是能安抚人心,让人静下来。绿豆见着了王府的主子,就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 “你说,左相之孙严公子?”宁王妃一时消化不及绿豆口中的话。 这孩子与迟玉小时候好的跟穿一条裤子的同胞兄弟似的。 还因为这俩人都长得粉雕玉琢,迟玉小时候生得跟个女娃娃似的,而严叶自幼就眉清目秀。 在她们这些大人眼里,还打趣过,若是这两孩子是一男一女,就能定下娃娃亲了。 只是—— 迟玉八岁那年,两个娃娃闹得不欢而散。从那时候起,京中就不见严叶这孩子的消息了。 “人在何处呢?”宁王妃恍惚的问起。想到往事,眉间隐约露出一丝哀伤与缅怀。 绿豆咬着下唇。“就在王府前站着呢。” “” 两座威严石狮守卫着的宁王府正门处,不顾远处行人的打量。严叶沉着脸站在大门中间。 清秀的俊颜,没有一丝笑意,反倒隐隐有一股杀气腾腾的味儿。像被人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此时正寻上门来,将要大闹一场。 “阿叶。”宁王妃到了门口时,让拿着长矛,对严叶虎视眈眈的王府侍卫,退到一边。 “”心中怒意,被这一声柔柔的呼唤喊的一滞。严叶抬起眼。就看见门里走出了被丫鬟搀着的端庄贵人。 这人面容柔美气质婉约,笑起来极其可亲,是他曾经见过的——清平公主宁王妃。 “严叶拜见”礼不可废,于尊于卑,他在清平公主面前都是该规规矩矩行礼的。 “几年不见,阿叶见到额娘竟如此生分了。” 将要行的礼被宁王妃快步上前打断,她扶住少年的肩,像慈母打量游学回来的孩子。 “瘦了,也高了。” “阿叶就这么回来,若不是腰间戴着玉佩,额娘都认不出你了。但阿叶还是那么俊。” 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话,让一旁不知事情始末的王府侍卫与丫鬟,惊的下巴都掉了。 不是来寻仇的么?阿叶是什么称呼? 额娘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公子是王妃沦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跟着宁王妃一起出来的小丫头夏荷,被稳重的秀珠拉住,让她收敛脸上的神色。 王府侍卫与夏荷这小丫头,跟在王妃身边不长,不知道这其中的情况,她们这些老人却是知道的。 王妃早年与严公子的母亲,机缘巧合下成了手帕交,来往自然密切。这一来一往的,世子与严小公子也成了好伙伴。 记着自己来的目的,严叶很不自在,想往后退。但看着面前宁王妃脸上毫不作伪的真切笑容,与眼中隐约露出的泪花,他心里再大的火也跟着慢慢消散了。 ——是啊,当时年纪小。 额娘又去的早,王妃对他总是颇多照顾,甚至许多事情上,在他与梁迟玉闹别扭时,总是偏向于他。 他羡慕梁迟玉有美丽的娘亲,两人又常常叫着劲儿比东西。比来比去,最后他败在没有了额娘上。 闷闷不乐,暗地里哭。 那时太小,哭过了都掩饰不住。王妃看见了,又耐心哄他。 于是,满肚子的委屈,都在扑到宁王妃像娘亲一样香香的怀抱中时,变成嚎啕大哭。 他记得自己哭着问王妃,为什么自己没有额娘,为什么梁迟玉却有。 王妃真的很温柔,又很耐心,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如果他愿意,迟玉的额娘也是他的。 从那一天起,王妃待他更加的好了。 往事一点点在脑中记起,来时蓄着满腔的怒意和质问,此时提不起半点了。 “阿叶,你何时回的西京?这些年不见,过得可好?” “怎么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连封信都不来?额娘去问过你祖父,他只说你出去学功夫了,去哪儿了却不说。哎” 宁王妃拉着他絮絮叨叨,因为是真的将严叶当成了喜欢的小辈,牵着他往府里走时,就像牵着自己的孩子。 严叶紧锁的眉头,因为这些充满关切的话,一点点变得缓和。 他一一回答,也不挣开宁王妃牵着他袖子的手,还让宁王妃像幼时那样引着他进门。 心里的情绪却大不相同了。 这场面看着其乐融融,还有些温馨。瞅着日头升到正空,快要用午膳了。 宁王妃笑着,让秀珠赶紧去备下一些吃食,好让严叶一会儿进去就能用膳。还吩咐夏荷,去问问世子,可能下床。若是能下床,一起来用膳。 她太高兴了,以为这两个孩子还没见过。就想着一起用膳聚聚,也算是久别重逢。 严叶原本缓和了许多的神色,在听到世子二字时,重新变得冷漠。 就在跨过门槛时,他忽然甩开宁王妃的手。 “多谢王妃,不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严叶手甩开的太快, 宁王妃一时没站稳,趔趄了一下,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丫鬟秀珠扑上来扶住。 秀珠是跟着宁王妃,从宫中一路跟到宁王府中的老丫鬟,性子最是沉稳。 对宁王妃的忠心, 在整个王府少有及得上的。 “王妃, 腿有扭着么?”秀珠搀住王妃的手,脸色急切。问话时,还不忘狠狠剜一眼严叶。 就属这严府的公子, 最没良心。当初这人走后, 王妃连着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过了很久, 才把严小公子的事情慢慢放下,心里却存了一个心结。 如今对方一别五年回来了, 却还没进门就惹得王妃差点摔跤。 “秀珠。”拍拍秀珠的手, 宁王妃示意她别多话。 只是一时不察身子没稳住罢了。宁王妃倒是没放在心上, 她不像秀珠那样还记得前尘往事责怪严叶, 反倒扭头对着严叶继续温柔的问。 “阿叶可是生额娘的气了, 不喜额娘提到迟玉?” 刚才还能好好听她说话的小少年,忽然就甩了脸,宁王妃只是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大概。 敢情是这两个娃娃幼时结下的梁子,一记就记了五年, 到现在都没过去?连带着阿叶这孩子登门拜访时, 都不愿意听到迟玉的名字。 心中无奈, 还带着些错愕的好笑,宁王妃自觉找到了真相,便换上了若无其事的口吻。 “昨儿迟玉在街头遇上了刺客,到现在都卧床不起。是我疏忽了阿叶,你进府,就咱们娘俩好好聊一聊。”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可有吃什么苦,外头是什么样的?额娘还没出去过,都和额娘说说好不好?迟玉就放在一边,咱们不管他。” 这一番话说下来,既软又关切,就连守门的王府侍卫在旁听了,都忍不住想跟着王妃往里走。 这么通情达理,这么体察入微,又这么温柔大方!这样的王妃,到哪里还能再找到第二个。 而正主严叶,刚才一时气愤下甩手,差点让宁王妃摔倒。早在见着她身形晃悠时,心中就已后悔。 他本想出手稳住王妃,可一旁的丫鬟手脚比他还快,他也就没什么动作了。 再见到王妃,从头到尾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反倒还像幼时那样对自己。 他忍不住就心里愧疚。 本来冲到宁王府里带着的满腔气势汹汹,全被这股情绪一点点淹没。 最后焉头焉脑的低着头,任王妃再次牵着袖子领进了王府。 ——今儿这个场子似乎找的不对。他该找梁迟玉单挑的! 连安从世子房中出来后,想顺着来时的路线退回去找安儿。可走了一半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为什么王府的建筑如此雷同,左边和右边除了中间的建筑不一样,两边总是一样的。恨不得东边种一棵参天大树,西边也跟着种一棵一模一样的。 就这么在附近绕来绕去,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回去跟人问路了。 她退到了一处有人站着的暖阁前,拿着手里先前冬香给她的玉牌,对着下人晃了晃。 “婆婆,去梨园该往哪个方向走呀。” 在那站着的婆子先是惊愕,等连安拿出玉牌时,她伸手接过,仔细抚摩了看。 随即抬头望连安,她眼里的光灼热得让连安忍不住疑惑。 “婆婆?”想了一下这么称呼对方应该没错,连安打断了对方狂热的目光注视。 “哦哦,梨园在东头。”婆子将玉牌还给了连安。 脸上笑的褶子一层一层的,还不掩慈祥与热切。仿佛生怕连安不知道路,她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下。 连安瞟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一支笔和一张纸。暖阁前放了一张小桌子,刚才这婆婆似乎在桌上写着什么。 心里顿时肃然起敬,没想到这王府处处有高人。就连随便遇到的一个下人,都是饱读诗书手不释卷的。 “咳。妇道人家,太闲了。”婆子随便解释了一下,将纸笔都收好。随后上前,自告奋勇的要为连安带路。 “姑娘,您不认识路吧。” 连安刚要点头,满头银发的婆子,已经咧开一口掉了几颗牙的嘴。引着她往前走,边走边回头冲着她笑。 “不怪你,不怪你,刚从咱们小世子房中出来。都见过这样的美色了,晕头转向的,自然是认不得路。哪还能识得路” “”连安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方才她在找路时,已经发现梁迟玉住的园子,似乎叫影园。 而这里几乎没有丫鬟,处处都是家丁,难得遇到几个婆子,都是跟眼前这位婆婆一样老到掉牙说话带风的。 ——他,他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么? 想到她与梁迟玉初次见面时。他从马上落下,自己顺手救了下,对方却避之不及,嫌弃的将她推开。 ——原来这人真这么表里如一,对女子都这么嫌弃? “老婆子人称枣婆婆,姑娘看是唤我老枣还是枣婆婆,都不碍事。” 连安不说话,这枣婆婆就引着她说话。 “姑娘是不是觉得我这老婆子太过聒噪?哎,这也没办法。老婆子在这影园呆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发现这里居然有姑娘。” 枣婆婆眉开眼笑的,也不需要连安附和回话,自己总能接住上一个话头,继续说下去。 “如今见到姑娘你,老婆子心安了,心安了!这婚事什么时候办呐?” “趁着没人,老婆子也唠叨几句。世子啊,是男人。男人就得调教,看看咱们王妃教的多好啊。王爷对王妃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宝贝的很。” 话头一路从连安说到宁王妃身上,连安确实有些感兴趣,便也顺势问了两句。 “王妃?” 枣婆婆找到了听她说话的知音,一拍大腿,声音洪亮。 “那是!早年王爷也是个倔强的光棍!性子倔,人又糙!长得也不像咱们世子这般招人稀罕,还不会讨姑娘欢心。哼,若不是遇到王妃将他收了。就冲那模样,能生出咱们世子这样的金娃娃?” 提到宁王妃,枣婆婆眉眼间也都是高兴。 而提到梁迟玉,枣婆婆简直像年轻了几十岁,变成了街上和梁迟玉一样被迷的七荤八素的大姑娘,停不下对连安的话头。 连安听了,默默低头,心里却都是纳闷儿。 大户人家的规矩不是最严的吗。为何身旁的这位大娘会如此彪悍,一路走一路将宁王的丑事儿说了个遍。 偏偏从刚才一路走过来,经过的所有下人,听着这位婆婆的话,愣是没有一个人扭头看她们。 难道是她见的不够多,识的不够广,才会觉着这样有些不太妥当吗。 瞧瞧这些王府的家丁丫鬟,好像都见怪不怪的,没一个人露出什么奇怪神色。倒像自己是个大惊小怪的了。 枣婆婆说了那么多,见连安只是埋头赶路,也不掺和一句。神色更加满意,连连点头。 “其实若按老婆子的想法,你和世子,配!太配了!赶紧成亲,生娃子!” “就你们俩这小脸,生出来的一定让王爷觉得脸上有光。代代赛过他,还不重样!” 连安想给枣婆婆跪下了,一句又一句的惊人之语,完全打破了她对下人谨小慎微守规矩的印象。 她已经可以想象,等梁迟玉日后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将他几岁尿床的事情都说出来,一定会想杀人灭口的。 当然,她这个旁听的,应该也吃不了兜着走。面前都是梁迟玉黑着脸,目光灼灼瞪着自己的样,她打了个哆嗦。 见到前边就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了,连安忙停下脚步。 稳住枣婆婆还要送的步子,对她千恩万谢。 “枣婆婆,您就在这里留步吧。前面我就认识了,谢谢您一路将我送到这儿。您年纪大了,为了给我解闷儿,一路说了这么多话,一定口渴了。我身上也没有水,只有一些糖,您拿着吃吧。” 从兜里拿出原本打算给安儿的糖,分了一半给一路没停过话的枣婆婆,连安近乎是落荒而逃的加快脚步回身走。 走了几步,她想起什么,回过头。发现枣婆婆还站在那儿愣愣看着自己,她笼起手小声道。 “婆婆,下次不要这样和人说主子的事情了。被人捉住了,会挨板子的。” 调皮的眨了眨眼,连安轻快的跑远了。 她身后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手糖的枣婆婆,先是惊愕,后又笑了。 混浊的眼,有一瞬变得清明,连刚才佝偻的腰都直了一些。 “是个好孙媳妇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真是费了一番波折才回到房里, 摸着桌子坐下,连安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等满满的喝上了一杯,才注意到从她进门到现在,一直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的小丫头。 “安儿?”小丫头这么沉默,连安不太习惯了。 她看见了床边放着的陶响球与九连环, 心中明白, 这些大概都是王妃差丫鬟给安儿拿来玩的东西。 “姐姐,你回来了。”安儿稍稍抬起头,露出一双大眼睛, 静静的看着连安。 有一瞬间, 这目光深沉冷静的不像孩童, 更像一个大人。 安儿顺着连安的目光,扫过床上的小玩意儿, 从床上悄悄下来, 指着这些给她看。 “香荷姐姐给我的。”小丫头看着连安的脸色, 又继续道。 “但安儿不是小孩子, 不喜欢。” 明明个头才刚及自己肩膀, 她却踮着脚说自己不是小孩子,这样子更加没有说服力。 连安忍不住伸手摸摸她头发稀疏的发顶,笑了笑。 “整天这么小大人,等你真的长大了,就该愁成老太婆了。” 连安以前并不是如何心细的人, 对于哄小孩儿, 也没什么经验。 若认真的想, 安儿还是头一个与她这么亲近的孩子。她有心开解这丫头让她开心一些,便坐到床上,招呼着安儿过来。 床边的九连环被她拿在手上看了看。 “这九连环做得很是精巧呀。安儿,你会玩这个吗,姐姐不会,安儿教姐姐怎么玩好不好。” 金属做成的九连环,一端被她握在手里,顺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有些悦耳。 安儿没说话,跟着她走到床边,目光却没有一点儿分到九连环上,反倒定定的对着连安展露笑颜的脸。 她与连安本就有几分相似,严肃时更加显得相像。只是相比连安的清冷,安儿身上更有一股极其隐晦的阴沉气质。 此时嘴角抿得极紧,黑黑的双瞳瞧不清情绪。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这么刻意的哄我。” 在手中移动的圆环,停住了。 连安抬起头,放掉手边东西,认认真真的与安儿对视。 她坐在床上,而安儿站在床边,两人此时的位置比起来,反倒是她显得更低一些,被安儿俯视着。 “我已经十三岁了。姐姐。安儿不是小孩子。” 连头发丝都是枯黄的小丫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神情认真。 与连安对视时,恍惚的让连安以为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你虽——”刚想下意识的开口,她却忽然理解了安儿话中的意思。 ——十三岁? 她又惊又疑,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人。小丫头瘦瘦小小站在她面前,没有什么存在感。 若不是那双眼睛太过明亮,此时气势凛冽,常人见到她的第一眼,总会将她当成一个孩童,匆匆略过。 她看起来顶多就是个七八岁的女童,再往小了说,就说是五六岁都会有人信。可此时,安儿却告诉自己,她已经十三岁 连安吐了口气。 “安儿是不愿意叫我姐姐么。”所以特意报了一个与自己相当的年纪。 藏了多年的秘密是一道紧箍,更是一个诅咒。 在连安视线看不到的背后,安儿双手紧紧攥在一起,隐隐有些发抖。 攥成一团的手,指节发白,握的极其用力。 “我方才所说的,每个字都是真话。”她很少说真话,这一次,对着连安。却全盘托出,没有隐瞒。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安儿移开目光,视线定在床上的九连环上,等着连安的反应。 娘亲总是不让别人知道她已十三,可明明她早就不是七八岁了。 在邢家村里的这两年,与她来时一般大的孩子,一年比一年长的高。他们像竹笋一样,一年过去就忽然窜出一节。 可只有她,只有她总是这幅模样。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比别人长得慢。那么多年了,她始终都是孩童的样子。 她也想长大,她也想像姐姐那样成为一个大人。 更希望自己能长长久久的呆在一个地方,可以正大光明的说出自己的年纪。而不用怕被别人报以怪异的目光。 可因为这幅身躯,因为这副永远长不大的怪模样!这些全是奢望! 眸子里燃着火,更燃着数不清的愤与怨。 世间百态丛生,世人都以为孩童最不知恶,才会在她面前坦露恶。可她才是最明白人心有多难测的人。 安儿强迫自己从将要狂乱的情绪中镇定,开口道。 “姐姐。”瘦小的身形往前一步,彻底遮住连安的视线,让她回过神。 “姐姐是不是,觉得我是怪物。”她明亮的眼里藏着火,更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疯狂。说到怪物两个字时,声音有些不稳。 娘带着她换了许多地方,西京每一个隐蔽的角落村庄,她都住过不少日子。 就是因为她永远长不大,一年又一年,看着一开始能和她玩的开开心心的小伙伴们渐渐长大,定亲成婚,只有她—— 心里怒得快吐出血了,脸上却还要装出笑容,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只是吃的少吃不饱,长得慢而已。 若不是因为如此,若不是因为如此,她怎么会忍受邢三那个老家伙对自己非打即骂! 没有这层被苛待的表象,她长不高长不大的原因,就没有了理由和借口。 “安儿,你” 这一刻,连安头脑空白,或者说不是空白,而是太过复杂。 脑中闪过的思绪太多太快,她还来不及去分辨这些念头是什么,也看不清。 来不及想这些,她压下心里的震撼。 连安伸出手,将一直微微眯着眼,虽然极力镇定,可全身却一直颤抖的安儿抱住。 “你不是怪物,不是。” 一股无法遏制的悲伤,毫无预兆的从心里升起,扯的连安心里都有些疼。她重复这两句话,心里一时酸涩的难以呼吸。 怀里小小的身子,瘦弱又单薄,还处处是伤。手放下去,她就已经清楚的知道安儿背部哪些骨头曾经断过。 快及笄的了人了,模样却依然像稚子。这么荒谬的事情,若是别人说,她肯定一笑而过,当作天方夜谭去听。 可从安儿口中说出,不知为何,心里就是难过的搅在一起不舒服。 以前那些从安儿口中说出,听起来过于懂事,过于成熟的话。如今回想起来,只带来加倍的难过。 “总是扮成小孩子,很辛苦吧。”轻轻拍着安儿的背。连安心里却在想,安儿到底为何会这样,难道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 师父虽是蜀山掌门,但从前游历天下,有过许多见闻。或许她可以回去问问师父,是否有什么奇药可以治好安儿的病。 屋内一时无声。 安儿静静靠在连安肩上,轻轻眨了眨眼。像一尊化石,恢复成人,终于有了一些人气。 静谧中,她眼角有泪缓缓落下,却顾不得擦。露出了一个笑,开口问连安。 “姐姐,你知道我为何——” “大猴子!你在里面吗?大猴子!” 熟悉的呼喊声,从外面钻入耳膜。本来挂在安儿脸上的一丝笑容,一点点收回,直到整张脸都重新变回冷漠的样子。 她静静推开连安,走到一边,在黑暗里将脸上的泪都擦掉。 “安——”已经知道了安儿的秘密,连安觉得自己与她之间仿佛多了一根看不清的线。 线虽然很轻很浅,却牢牢的将两人系在一起。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在她与安儿之间存在。 看到她哭,自己心里也会多出一股来不及辨别的强烈情绪,都不像她一贯的性子了。 门被人用力推开,逆光中闯进来一个人,风尘仆仆满是焦急。 “死猴子,我找你快找疯了!” 目光还在安儿隐在暗处的背影上,连安一时没察觉,被严叶抱了个满怀。 “欠揍呢。”被抱住只是一瞬,她像条鱼,从严叶怀中灵巧的挣脱。 看着太过激动的严叶,连安微微蹙眉。动手动脚到她身上了,这么多年还没吃够教训啊。 “我不是担心你嘛。”像身后长了一个狗尾巴,摇啊摇。严叶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还在连安跟前晃悠。 “你怎么会住到王府来?你知道我一听这消息就急死了。”连安不让他靠近,严叶就保持着一人的距离,在她耳边唠叨。 只要想到梁迟玉,想到幼时自己与他不论比什么都是在下风。他心里的焦躁就更加浓重,什么都可以输,只有连安不能。 这不是输赢的比试,连安从来都不在此列。 “你今天有点奇怪。”连安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与严叶之间的距离。 这人从出现到现在,就不停的叽叽喳喳上蹿下跳。这样子就不由自主的让她想到枣婆婆。 看着严叶两片唇一张一合,她满脑子都是枣婆婆说的梁迟玉如何如何,男人得如何调教! 疯了 连安捂住头。她听的太多,都出现幻觉了。 “喝口茶。”连安给严叶也倒了满满一碗,好让那张嘴停下来。 “邢家村如何了,这事有没有什么着落?” 等严叶安静下来,连安担忧的看了在角落默默站着的安儿,迟疑了一瞬,问道。 “安儿的娘亲,如今在何处?” 先前是她们考虑不周到,没有想过朝廷会如何处理马贼。 她来宁王府这两天,八卦听得最多。丫鬟婆子们没事就喜欢唠嗑,被她听到过几句。 说是这些马贼如今都被收押到大牢中,整个村子就是个马贼营,没有一个逃掉的。 那,安儿的娘,是否也被带入了牢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严叶顺着连安目光, 看了一眼内室的安儿,将手中的碗放下。 “本来也是要送入大牢的。我那好兄弟既是皇子,自然有能力摆平他们。如今那妇人正在一处客栈中歇着。” 心思还在刚才安儿说的话上,连安一时也没听清严叶口中的好兄弟是谁。自然没将皇子与李乾的身份联系起来。 在她眼里,李乾是一个待人处事都谦逊有礼的富家公子, 还有些神秘。 八方馆中, 那副饕餮巨兽的画像,她还能想起。连同那里的摆设,与进入八方馆后的所见所闻, 都给她一种李乾身份与众不同的感觉。 不过, 这些和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她转瞬间就将杂念抛在了一边。 连安沉思时,严叶就不住打量她神情。见她没什么异样, 还跟平时那样兀自想着心事。 他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那什么, 你”组织了一下语言, 严叶决定直接问。 “据说, 皇室中人的婚事, 总是跟常人不太一样的。” 连安听的费劲,手指点了点桌面。“说人话。” 严叶壮了胆子。“大猴子,你是不是想做世子妃。” 嗯? 有点儿诧异严叶为何会知道这桩事。 从桌上顺手抓了一把花生,连安一颗一颗的剥好。等剥出一把了,全部放到嘴里, 然后含糊不清的回他。 “不要见风就是风, 见雨就是雨。” 她站起来, 走到安儿身边,将怀里剩下的一半糖递过去。 先前以为世子不行了,她才答应了宁王妃的要求。 如今这人快能生龙活虎的站起来了,等再过两日,她去把药粉再上一次。等世子胸口连个疤都不剩下时,她也能理直气壮的去和王妃澄清事情的始末了。 不过,这些都是她的打算。连安了解严叶的性子,怕他跳出来给自己打抱不平,不打算把这事儿和严叶说。 手里的糖递到了安儿身前,她却避过身子不愿意接。 “甜的。”连安轻轻强调。 她不是因为把安儿当成小孩,才将糖给她吃。枣婆婆那么大年纪了,不是照样能吃糖么。 自从知道了安儿真正的年纪,连安心里对她就多了一份更加深厚的怜意。 刚才她与严叶在一旁聊的热火朝天,安儿却一个人缩在室内一动不动。 她不想看见安儿被冷落,才会如此。 在暗处不发一言的人,终于抬手接过连安递来的糖。 在手里捧着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剥开糖纸。连安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眼神里含着不甚明显的温柔。 严叶瞅着两人默然无语的样子,气氛却一片温馨。忍不住开口调笑。 “你对这丫头这么好,俩人还长这么像,要是把她带回蜀山,说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你看咱们师弟怎么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暗处吃下一颗糖的人,苦涩的心里有光闪过。看着小小的手,她心中浮起了一个念头。 严叶在房中坐着,没一会儿,有人来送午膳。 连安让丫鬟传话,想当面与王妃辞行。 她早上已经见过世子,知道他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心里也放心了。这几日她还有事情要办,总是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严叶听到她要见王妃,把头压的很低,瞧着有点心虚,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就知道他的大猴子不会这么容易动心。 走出屋外,看到地上有几只蚂蚁,严叶还招着安儿过来让她一起看。 “无趣。”安儿冷着脸,眸中有奚落的神色。这么嫌弃人的样子,着实让严叶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昨天还是乖巧可怜,需要人帮助的小孩子么。 一定是他进门的方式不对,才会遇上了一个和连安小时候如出一辙的假安儿。 同样的不给人面子,冷的很。 觉得没意思,严叶转过头时,又听到身后声音。 “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安儿迈着小小的步子过来。 经过连安身旁,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极小的笑。 她们,是姐妹? “世子,王妃若是知道”莫子百般劝阻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他不会知道。”床上躺着的少年,眸中隐有兴奋。因为愉悦,眸子里的光也比平时更亮。 “可你昨日才中了剑伤,今日就”今日就想出门,起得来吗? “不然何必喊你。”撑住床榻,慢慢站了起来。梁迟玉学着印象中那人的样子,也让自己身形挺拔一些。 外头的日头这么好,他不出去走走,闷在房里才受不了。 “本世子就这般走出去,谁能看出我受了伤。”她说答应自己,一定会再来。 可又是谁规定了他堂堂宁王世子,只能在府中床上等着一个女子前来。他若不来,自己还不能去制造偶遇么。 老头还总以为自己跟他一样傻了吧唧的,就只有母妃才会觉得他那样,是憨头憨脑的可爱。 他才不一样,从前没举动是没遇上对的人,如今既然已经有了要过门的媳妇,自然是看紧一点的好。 连安身边一堆对她虎视眈眈的男人,他这两日也是瞧了个分明的。只有娶进门了,才能放下一半的心,另外一半的心得等到入土了才能真正放下。 主子坚持,做下人的也不能多话。 莫子耷拉着脸,耷拉着肩,也不过才三十不到的男人,看起来像小老头一样苦大仇深。 认命的扶着世子出门,才跨出门槛,就被梁迟玉推开。 “我自己走。”人前要坚强!所谓偶遇,就是要做好时时刻刻相遇的准备! 他在连安面前,狼狈的次数太多了,总要让她看看自己身为男人的坚强! 久别重逢,看什么都是好的。梁迟玉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偶尔从花间飞过的蝴蝶,顿觉一切都是稀罕的。 不过他最想看的人还没看见。还得往前走。 脚步虽然慢,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愉悦的。 莫子跟在身后,望着昨儿才被人戳了一个窟窿的世子,今儿却走的这么抖擞。越发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步子了。 而在这些王府的年轻人都想着离开时,宁王妃也和大丫鬟秀珠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先前竟不知道,阿叶与连姑娘是朋友。” 阿叶离开西京多年,五年不曾踏入王府。好不容易进来了,一问到连姑娘住的地方,便匆匆赶去见人家。 她哪还能看不出来,阿叶是冲着连姑娘来的。就论这点主动,她家迟玉就及不上。 宁王妃暗自皱眉,心中万分纠结。 虽然婚事她早已和连姑娘口头提过,人家也应下了,可她总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踏实。 “秀珠啊,迟玉与阿叶这两个孩子,小的时候就没少为了一样东西争来争去的。如今大了,这俩娃不会再看上同一个姑娘吧?” 当娘的都有私心,定然是希望自己看中的儿媳能与迟玉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过日子。 可另一方面,阿叶也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她手帕交唯一的骨肉。 若是论先来后到,按她观察的结果看,该是阿叶为先,迟玉为后。 心中有事儿,便连午膳都不想用了。 宁王妃坐在梳妆台边,望着镜子里自己微微蹙起的两道柳叶眉,轻轻抚了一下头上乌丝。 “老了啊。连孙子还没抱上。” 见主子愁眉不展,秀珠上前,小声说出自己的意见。 “严小公子是个好孩子。世子与他幼时是因为年纪小,才会去争一样东西。可如今两人都大了,正如王妃您所说,连姑娘也是明白人。” “姑娘家的,选如意郎君,自然是选自己更爱慕的。若按奴婢说的,咱们世子不比任何人差。” 王妃侧耳认真听着,脸上的焦急一点点减少,最后扭过头,眸中含着疑惑,像是在问自己也在问秀珠。 “你若是说迟玉的模样,这个我也知道。可除此以外,迟玉与旁人比,少了体贴,性子还古怪。我生怕连姑娘日后与迟玉成亲后,俩人说不到一处。她可会后悔?” 瞧着主子一副头疼的样子,秀珠上前为她揉揉额角。 “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一句话,奴婢自知不该讲。但瞧着王妃不好受,奴婢心里也不舒坦,就容奴婢多言说几句。” “你说。” “咱们世子过去是没遇上对的人,才会没开窍,若是开了窍,往后连姑娘一定会感谢您生下一个如此好的夫婿给她。” 宁王妃绽开笑容,与镜中的秀珠对视。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似乎都已预见了梁迟玉跟在连安身后屁颠颠追着的景象。 正在这时,冬香正好过来传话,说是连安想与王妃辞行。 秀珠轻声提醒道。“看来连姑娘真与严小公子是旧识,两人关系还不浅。他一来,连姑娘就不愿意住了。依奴婢看,咱们不能让连姑娘走。” 宁王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到今日连安去看迟玉,她在帘子后见到的那一幕。突然就很笃定了。 “无妨,缘分是天定。咱们看着。” “你去给连大人的夫人下帖子,约她明日来此一聚。” 也该谈婚事了。儿子不行,那就她来摆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临近王府大门时, 走了不短的路,梁迟玉就感觉心口的伤又像被崩开了。 可他不愿让莫子瞧出来,不吭一声的憋着。 ——怎么那么痛! 身上龇牙咧嘴的疼,面上还要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才知道当年父王负伤下阵,在母妃面前强做英雄的样子有多不容易。 看来以后得对老子好点, 取取经。 莫子看着主子的步子慢下来了, 也放慢了脚步。 在他心里,小世子的性子如何奇怪,是早就习惯的。他自然想不到梁迟玉是为了什么才非要下床出门。 只不过还担忧梁迟玉的伤势, 他跟在身后心里十分忐忑, 就怕梁迟玉忽然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好像越是抬头挺胸, 这伤口结的疤,受到的崩力就越强。 梁迟玉白着脸, 看了看近在咫尺, 却显得遥远的大门, 有点动摇的意思了。 ——这要是一脚走出去, 又在她面前晕倒了, 岂不是更丢脸。 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遇上连安,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与连安相遇的规律。 前面挺了那么久,到这里就忽然摔下去,总是不划算的。 ——怎么做。回,还是不回。 在犹豫间, 远远传来了一个声音。 “瞧着吧, 这虽然是王府, 也不过是比我们住的蜀山精致一些。要论景色,自然是蜀山最好。” 带点讨好的少年音响起,梁迟玉身形顿住,抿住了唇。 不用转身,他已知道身后的是何人了。 他不曾将严叶已经回到西京的消息告诉母妃,自然有他的考量。可严叶这家伙,却自己跑来王府还被他撞上。 正想让莫子扶着自己加快脚步躲开时,耳中又传来另一个声音。 “这么喜欢蜀山,过去怎么没听你这么夸。”连安的声音,他一听就知道。 不知是该夸自己预感太准,还是他与连安间的缘分太过不按常理出牌。 他疼的走不动道了,想见的人却出现了。 梁迟玉深深吸了一口气,以缓解伤口重新崩开的疼。缓缓转过身,他手上用了一点力,掐了一下莫子的手。 也不是多笨的人,到这会儿莫子要是还看不出来世子是为了连姑娘才出门,也就配不上王府第一家丁的名号了。 他会过意,顺着手上的疼,鬼哭狼嚎的吼了一声。“哎哟!” 声音清晰的很,连安循着声音,抬头看过去。 莫子忙用手捶捶自己的腿。“小的腿刚才像被什么东西扎了。” 说完夸张的捶着腿往梁迟玉身后退去。 ——不能挡了世子在连姑娘面前出现的机会。 鬓发飞扬的绝色之颜,衬着满园的花映入眼帘时,连安以为自己看到了花间的妖精。男妖精。 一见是梁迟玉,连安挑了下眉。 一个本该躺在床上好好养伤的人,忽然下地行走,还想出王府,这人是不想活了吗? 就算她给他吃了灵丹妙药,也是需要时间休养的。她前脚才出了他的门,这人就大张旗鼓的出来耀武扬威了。是真不要命了啊。 脑中闪过她进门时,对方跌在地上胸前一片血红的样子。 说不清哪里来的怒气,令连安见到梁迟玉笑时,也觉得刺眼。 她两步并作一步,朝着眼中见到的小少年走去。方才身旁的人,无论是安儿还是严叶,都被她扔在身后。 如愿遇上了自己想要见的人,还是这么的不期而遇,在自家王府。 梁迟玉惊喜的同时,心里还有点不安。 远远不及自己身形修长的女子,迎面走来时,竟给他一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他怎么会想往后退呢。 双拳悄悄握紧,强迫自己站住别后退,梁迟玉快速的想了一遍今日出门的着装。 ——是那身母妃说穿了显得玉树临风的苏记绸裳。 该是不难看的。那 她这么看自己,莫非是看呆了? 终于得出了一个连安如此注视自己的理由,梁迟玉微微放松。站定在原地,看着连安走到身前停下。 到了跟前的人不说话。 连安只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等快要把梁迟玉看得寒毛倒竖时,才幽幽开口。 “伤好了?” 本要点头,在连安仿佛带了冰的眼神里,梁迟玉生生改了口。 “没。” “没好,还不在床上躺着。”连安扬起了笑。 脸上的笑越发灿烂,连安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早在梁迟玉身后躲着的莫子。 莫子登时将头往后一缩。 他好冤枉啊,明明是世子要让他跟着出来。他只是个做下人的,为什么连姑娘刚才看自己的样子,像是要把自己咯噔一下。 ——连姑娘好可怕。 连安面上虽是笑,梁迟玉却觉得后背寒飕飕的。 严叶早有经验,拉住要上前打断二人谈话的安儿。 “别去。往后躲。” 连安生气了,不能惹。 小世子察觉到了杀气,再扭头看到莫子不住往后退的样子,也有些绷不住了。 “想,想见你。”一哆嗦就说了真话。 连安点点头,笑容变得越发明艳动人,没了平时的清冷。 她又走近了一步,直到与梁迟玉几乎身子贴在一起。才吐气如兰的开口,一个手抚上梁迟玉传来血腥味的胸口。 “见我?” 划了个圈圈的素手,指定在胸口。梁迟玉腿都软了。 ——是,是伤口太疼了么。竟然站不住。 “既然见了我,你现在该做什么。嗯?” 这声音百转千回的柔媚,声音却又压得极低。只刚好够梁迟玉听见。 一时间,身上心里,复杂的感觉交织在一起。 身上疼,心里却因为连安模棱两可,甚至有些暧昧的语气,变得带些甜意。 然后,他听到自己很没骨气的回道。“该回房。” 收到宁王府送来的请帖时,周氏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家丁。 等得到了一样的回复,她才不紧不慢的捧着请帖,去找房里待着的连倾倾。 “倾倾,倾倾!” 敲了半天门,连倾倾却躲在房里不吭气。 周氏着急了,身旁跟着的几个粗壮婆子使了劲儿,将门撞开。 周氏这才进去见到了自己的宝贝闺女。 连倾倾正坐在床边,看着地面发呆。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子,屋子里一片凌乱。丫鬟正跪在地上趴着。 “倾倾,娘唤你怎么不理。” 连倾倾没精打采的抬眼看了看周氏,样子很不高兴。 周氏这才发现,地上全是一些连倾倾平日最爱穿的华贵衣裳。 如今竟被她剪的破破烂烂扔了一地,而丫鬟脸上顶着鲜红的巴掌印,见到他们进来抖的更加厉害。 “娘,你不是说我是西京最漂亮的姑娘吗?为什么世子总是不理我,反倒是连安,她一回来,世子就看得目不转睛,甚至几次追到咱们府里找她。” “丑八怪丑八怪!没人爱!”聒噪又刺耳的鸟声从外室传来。 让本来见到周氏柔声安慰平静了少许的连倾倾又暴怒起来,她走出去将鸟笼拎进来。 连笼子用力摔地上,周氏这才看清,先前世子送来的绿毛鹦鹉竟然没了毛。成了一只光秃秃的鸟。 “你怎么拔了这鸟的毛?”周氏顾虑着这鸟是世子送的东西。日后若是对方再要,担忧怎么交代。 连倾倾踢了一脚地上的笼子,看鸟乖巧的闭紧嘴巴不说话了。才踱着步子到丫鬟跟前,将剪子对准了那丫鬟惨不忍睹的脸,问她。 “我美不美?”那声音阴测测的。连周氏都看着心里一寒。 丫鬟被打得惨了,头发都是乱着的,嘴角带着血,脸肿的老高。 看连倾倾手里拿着剪刀逼近,连忙摇头,声音带着哭腔。 “小姐是倾国倾城的佳人,没有比小姐更美的人了,是世子没有发现小姐的好。” 丫鬟越说,头低的越厉害。她实在脸上很疼啊,害怕小姐再拿剪子划她的脸。 连倾倾目光阴郁,盯着地上的丫鬟。呵呵的笑起来,这笑容带了三分残忍。 “你既说我美,却不抬头看我,是何意思。” 丫鬟身子一抖,忙使劲磕头,却是不敢抬头正视连倾倾。 这样子太惨,周氏见了皱眉嫌弃。“让这丫头死出去。” 两个粗壮婆子便架起丫鬟往外拖,丫鬟还一动不动,样子虽然凄惨,看着却像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离开小姐,哪怕是挨板子,她也是愿意的。 连倾倾登时不愿了。“我还没玩够,怎么能让她走!” “倾倾,娘有话和你说。”周氏打着眼色,让心腹在门口守着。 等丫鬟也被婆子拉了出去,周氏寒着脸将地上的鸟笼也一同扔到门外。 房里只剩她与连倾倾了,她才柔了面孔。 “傻孩子,娘知道你气什么。世子不喜欢你有什么要紧,只要能做世子妃,管他喜不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周氏的话, 连倾倾一点听不进去。她连连在地上跺脚,捂着耳朵不愿听。 “娘你答应的我让我做世子妃,如今他不喜欢我,如何才能实现!” 好声好语的说,女儿却不听。周氏没了耐性, 一掌拍过去, 正打在连倾倾脸上。 “你打我?娘你竟然打我?”连倾倾不敢置信,看着周氏的目光极其陌生。 到底还是自己生的孩子,再不争气还是心疼。 周氏伸手欲去抱女儿, 却被连倾倾冷着脸推开。 “我要告诉爹!” 她连倾倾生来就是天之娇女, 娘怎么能打她! 看女儿小家子气的样子, 周氏就来气。她站起来,语气嘲讽。 “就你这幅模样, 拿什么去和连安那小贱蹄子争?连娘亲说几句话你都听不下去, 更别说别人。” “胸无城府, 连忍字都没领会, 你若是真做了世子妃, 也早晚是被休了的命!到时候别哭哭啼啼的回来找我,我没你这么丢脸的女儿!” 周氏说的不留情,连倾倾听的不服气。 “她什么身份,我凭什么要与她争!世子本来就是我的!” 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娘亲生的了,怎么连安一回来, 所有人都变了。连娘都帮着连安说她。 不是她自大, 与连安比起来, 她什么都有。可连安呢,只不过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野丫头罢了。她何须将这样的人看作对手。 女儿是自己生的,周氏又岂能看不出来她的自傲?她恨铁不成钢,用手使劲点连倾倾的脑门。 “你小瞧了对手,就别想着当世子妃。” 怎么她一世聪明,就生出一个这么笨的女儿。 当中意的男人对你不感兴趣时,光闷在屋里欺负欺负丫鬟就能成事了? 拎着连倾倾到床边坐下,周氏语重心长。 “你别瞧世子如今对连安那丫头另眼相看,不过是图新鲜觉得有趣。可若是相处久了,自然就受够了。你躲在府里一副窝囊样,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周氏的一叠教训,连倾倾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快生茧了。 这些话有什么用,翻来覆去说。连倾倾又气急败坏的站起来在衣服上跺了几脚,想了想,她不服气,抬头看周氏。 “娘你总与我说这么多道理,怎么没见爹爹将那女人的牌位给撤了。十几年了你都争不过一个死人,逢年过节还要昧着良心给那女人上香,你——” 她一句话没说完,戳到了周氏的软肋。恼羞成怒的周氏又是一耳光甩过去,将连倾倾打的偏过了头。 今日一天,被周氏连打了两巴掌,连倾倾懵了,好半晌才从眼前的金星里慢慢回过神。 “你”她捂着脸哭出了声。 周氏气的胸脯不住颤动,没好气道。 “娘将你养这么大,什么好的都尽着你,你就这么跟娘说话?” 见连倾倾依然偏着头,什么话都不说。周氏又软了语气。 “娘若是你,收了世子的鹦鹉。哪怕这鸟是个破嘴成天乱说话,这又有啥。有了鹦鹉这个由头,你大可借着此事上门找他。一来二去的,还愁世子不多看你。” “可你瞧瞧自己,就知道窝里横,发脾气打丫鬟。这也是在府里,娘处理了那些嚼舌根的下人,不然你以为外头的人还会传你性子温柔是才女?” 满心的望女成凤,周氏是恨铁不成钢。 被她又三言两语说动了,连倾倾眸中燃起希望。她小心的挪到床榻前,挨着周氏坐下来。 “娘,那我去找世子,就能做世子妃吗?” 她是真的喜欢小世子,无论是他的模样,还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高傲性子,都与别的男人不一样。 “可是我如何才能进王府呢。世子性子怪,不愿近女人。我连王府大门都进不去” 不甘的咬唇,连倾倾心里都是世子冷峻的面庞。想着这些,她脸上的愤恨都变得软化。 见女儿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周氏再次缓和了语气,拿出了今日收到的请帖。 “倾倾,你瞧这是什么。” 王府大门处,白马旁站着严叶与安儿。 等的无聊了,难免对个眼。可无论是安儿还是严叶,见到对方都是哼的一声扭过头。 安儿嫌严叶不顶事,连将姐姐带走的魄力都没有。刚才竟然就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不是喜欢么,就只会在背后踢石子,真叫人看不起。 严叶更觉得安儿奇怪了。要是没这小丫头,连安也不会去管什么马贼的闲事。说不准,他们现在本来已经在回蜀山路上了。 两看生厌。 严叶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忍不住就去想连安到底与梁迟玉那小子说了什么。 两人方才挨的那么近,那小子居然还脸红,一副动了春心的样子看他的大猴子,想想就让他心气不顺。 “哼,受伤流血,没得就是苦肉计。” 也就连安那个傻猴子才相信了!还亲自将人送回房,说要去给他上药。 上什么药?气的他咬牙切齿的恨。 “蠢货。”安儿冷冷看着,手里摸着马儿毛茸茸的脑袋,吐出的话却很是淡漠伤人。 严叶猛的扭头问她。“你说谁?” “谁应就是说谁了。” “嘿!你这小丫头。”本来被一个小丫头这么不点名道姓的讽刺,按照严叶的性子,也是会生气与她斗嘴一番的。 可对上那张与连安有几分相似的脸,想到她小时候的性子,严叶脸上的表情就不自觉变成了笑。。 “还别说,你和大猴子长得真像。活脱脱一个人了。”这话都说过不止一遍了,严叶还是忍不住感叹。 ——这句话她爱听。 嘴角的笑勾起,安儿挺直了背,转过身装作不在意的问。 “她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啊” 两人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门前多出了严叶夸张的叙述声,安儿听了默默微笑。 而影园内室,莫子早已很有眼色的退出了房。一进门,梁迟玉就被连安按到了床上坐下。 连安的脸没有情绪,就这么神色淡淡的。梁迟玉读不出意思,却觉得此时不适合反抗。 ——她好像生气了。 连安单手握成拳,抵在额头处放了一会儿。半晌睁眼,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 “脱。” 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今儿已经遇过霸王硬上弓被按在床上扒衣服的经历了。梁迟玉淡定了不少,立刻意识到了这话的精髓是什么。 他慢慢躺下,无辜的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让人看着想伸手碰碰。 “这次还要揉么。”药效是挺好,就是当时揉的疼。 今晨才上过一次药,他对整套动作都已经了然于胸了。是以,极其淡定。 哟呵。 被梁迟玉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笑了,连安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逼近他。 美丽的人惊惧时,那样子也是招人稀罕的。梁迟玉就着刚才躺在床上的姿势,看连安靠近,还算镇定,心里却又翻江倒海开始紧张。 他就这么乖巧的卧着,一只手搭在外衫。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勾人气息。 连安将这世子的神情看在眼里,神色变得幽深,她轻声道。 “先不急上药,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在床边坐下,连安声音像含了蜜,忽然变得甜糯。“小世子。” 梁迟玉紧张起来。 “何事。”她忽然和自己撒娇示弱,可是有人欺负她? ——如今她既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岂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回头他就跟皇祖父说,从影卫里分出一些给连安。 她一个女孩子,武艺再高能高到哪儿去。双拳难敌四手的,若是真的伤哪儿碰哪儿怎么办。 想着这些,他看连安的眼神隐隐变得温柔,快能滴出水来的那种含情脉脉。 连安的气息一滞,心里暗叫不好。 世子动凡心,她可接不住。得想法子打消了这人念头。 她俯下身。两个手撑在床榻,样子像要压在梁迟玉身上。 本来站着的人忽然靠过来,离自己越来越近,又没有后路可以退。梁迟玉没了方才的淡然,呼吸开始变得紊乱。 ——她,她要做什么。 有发丝落在小世子光滑的脸上,连安用手拨到一边,一字一句道。 “你娘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周身温度,似乎跟着连安的话开始变得灼热,梁迟玉屏住了呼吸。 一时间,他没了分辨连安话中意思的能力。只有眼前的一双眼,那双看着淡漠,实则简单干净的眸子。 “什么意思。”他忽然觉得连安好看,比西京所有他见过的女子都好看。 这张脸,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这么近的距离欣赏,刚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与梁迟玉离的这么近, 身下这人还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任自己打量。连安便也将对方脸上每一处的神色都看的很是清楚。 他眼睛像紫葡萄,又黑又亮,湿湿润润的眨着长睫毛。嘴上没说话,眸子里却像含了千言万语在跟自己细说。 这让连安想到了自己幼时在蜀山树林中, 偷偷养着的那头小鹿。好看又可爱, 还很乖巧。 可是小鹿会跑的,不属于自己。它喜欢山林,喜欢自由。小鹿丢的那一天起, 连安就明白了, 太美丽的事物不会只属于一个人。 就像, 就像这张脸。 漂亮的小世子,也不会只属于一个女人。 她想好了说辞, 声音便渐渐上扬。 “这意思就是, 你若真与我成了亲, 你可知道会过上什么日子。” 梁迟玉微微垂下眼, 一时不敢与连安对视。连安太过大胆, 总是能将许多姑娘家觉得害羞的话,说的这么坦然。可他却 只是想想又觉得自己不能太害羞,不然显得太过被动。他又不是女子,羞涩个什么劲儿。 于是又强迫自己抬头,与连安对视。下了决心的样子, 恶狠狠的, 还握着拳头。 “不知。” 若不是那张脸太过精致, 且身子还被连安按在床上。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就像个起了歹心的恶棍。 看着面前这张毫无瑕疵惹人心跳加快的脸。连安抿唇笑道。 “小世子。你这么好看,连我看了都喜欢,旁人一定更是移不开眼。可是怎么办呢?” 忧愁的叹了一口气,连安直起身子,不再离梁迟玉那么近。 “你,叹什么气。”梁迟玉很不解,为什么女人总有这么多的情绪。 瞧着小世子面上的急色,连安才不紧不慢的回答。“我这个人呢,吃菜就喜欢吃一种。人也是啊,你若是我的夫婿,那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别说纳妾通房,就是我的夫君,多看一眼别的女人,我都会忍不住生气。” 梁迟玉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被连安熟练的拿手堵住。 手指放在这触感极好的唇上,轻点了几下。 “我这人一生气,就没有理智。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小的。我会把你的小妾赶出门,还会将你关在屋里不许出去。省得你这张脸,总是招蜂引蝶,惹得我伤心。” 意识到自己不是第一次对着世子做出这种类似轻薄的动作,连安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你看,我对你这般无礼,你都不知道拒绝,总是任我占便宜。” “那么别人呢。别人比我更爱你的脸,甚至爱你王府世子的身份。到时候后院有我一个这样的妒妇,想一想,一辈子呢,多难熬。” 这些话说完,如她所料,世子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大概是不悦的情绪在眸底积聚太多,使这双眼睛变得莫测。 沉默了许久的梁迟玉,忽然伸手握住了放在唇上一直流连不去的手。 这是第一次,连安被人这般握住手,还是一个男子。她一时错愕间,手已经被梁迟玉用掌裹住,捏的有些紧。 男与女终归是有区别的,他们一样的年纪,那人的手却比自己大上一些。如今将她的拳头这般包裹在掌中,便有温热的触感从手背的每一处一点点传到她心里。 连安有点慌,除了猝不及防,还有些懵。 就算她是江湖儿女,不注重这些男女大防,可也没被人这般占过便宜啊。 她试着将手抽回来,却没抽动。她困惑的垂眸看那小世子,却跌入了对方变得深沉的眼眸。 “只有你。” “不是所有人。”他不会去招惹什么狂蜂浪蝶。 倒吸了一口气,连安傻了。 她一直都只将梁迟玉当做一个好看的玉娃娃来调戏的,从来没想过这冷冰冰的玉娃娃会反击。 可现在,这玉娃娃却忽然会动了,还会抓着自己的手说话。说的是,是情话? 她都不敢想,这世子到底什么意思。再看下去,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要被这人吸走了。 她手上稍微使了一点力,用巧劲儿甩开了对方的手。可手背上被人这般握住的温暖感觉,却挥之不去了,还在肌肤上残留。 “咳,你的血流的够多了,该上药了。” 她抽回了手,却还是觉得手背不对劲,很想放到身后去擦一擦。但这样显得自己太过弱势,便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药瓶拿在手中。 面上很平静,可睫毛却不住颤动,连脸上似乎也跟着有些热。 梁迟玉安静的将外衫,中衣,乃至内衫一件件褪开。露出胸前崩开的伤,视线却始终定在连安脸上,看她与平时截然不同,显得窘促的模样。 ——她脸红的样子很美。 更多的话,梁迟玉一时说不出来。但心中却已经想了数句说辞,来回应方才连安说的每一句话。 ——他不会有通房,也不会纳妾。 如果连安担心他会招惹别的女人,那更不必。他被人缠着讨好,靠近,也不是一天两天,却从来没有成功让人进过心中。 除了眼前的人,除了你连安。 但这些话说出来,就显得过于肉麻,他总是说不出口的。 连安清了清嗓子,极力让自己刚才砰砰乱跳的心平静。 这一次,上药没有多余的动作与话,连安手法快捷,将几处大穴点上后,迅速的一通按压。 两人都诡异的沉默了,没有人说话。 “好了,在伤口养好之前,如果还想让你这一身美玉肌肤保住,那就别再跳起来四处乱跑了。” 连安站起来,偏过头。视线落在桌上的药瓶,缓声道。 “此药只有这么多了,还剩一次的用量。你安心歇着,我后日再来给你上药。” 她转身要走了。梁迟玉怔了一瞬,开口问她。 “等一等。我刚才所言,你可明白?” 她愿做悍妇还是妒妇,他都无所谓。 他认识连安时,她就是这副模样了,没有寻常女子的讨好与矫揉造作。 无论是她自称水娘时,像市井妇人一般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的样子。还是山洞里完全没有羞意与矜持,对自己上下其手摸钱袋的情景。 虽然没有哪一样符合旁人对世子妃的期待,可他觉得这样就很好。 “你,你休息吧。”连安离开的背影一顿。 出了内室,在跨门槛时,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随即迅速缓住身形,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房中,只留梁迟玉静静躺在床上。 他盯着连安信手放在桌上的白色药瓶,心里不知想的什么,神色复杂。 连安将安儿送到了她娘亲歇息的客栈。 一直对她粘得紧的小丫头,今日有些反常。进了客栈后,她忽然主动对连安说。 “姐姐,你就送到这里吧,你也有自己的事情。等哪天姐姐你不忙了,可以再来安儿,我会在这里等你。” 不再装孩子的安儿,恢复了一个十三岁少女说话时应有的条理与沉稳。 可她的模样还是六七岁的女童,说出这样的话,连安知道内情,并不觉得稀奇。严叶却看得连连咂嘴。 ——果然和大猴子小时候很像啊。 给了些碎银让安儿放着,连安才放心的离开。 忙活了这几天,终于有了清静的时候。连安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刚想和严叶说几句话,就见他一脸慌张的往她身后躲。 “你做什么?”师父又不在这里,严叶怎么这个样子。 从前她与严叶调皮捣蛋闯了祸,在蜀山被师父逮了个正着时,严叶就会这副模样,还没胆儿的往她背后缩。 严叶没回答,他弯下腰,企图将整个人藏到连安身后,可终究是没有用。 迎面走来了一个男子,气息沉稳,面容不苟言笑。此人一副文人打扮,但身形却像虎将一般雄壮。 对方就这么站在连安面前不远处,忽然开口了。 “今儿你祖父还说起你这次回来通晓事理了。难得回来,就不知道在府里好好陪陪他老人家?” 此人声音雄浑,一句话说完,连安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她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你爹啊?”她一只手将身后的严叶推出来,还闪开身形,让严叶没处躲。 “哎哟。”严叶捂住脸,一副掩耳盗铃的样子。 那男子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看严叶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见实在躲不过了,严叶才挪开手,夹着尾巴慢慢挪到男子身边,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爹。 “跟我回去吧。” 严叶忙回头看连安,这样子似乎期盼她能开口将自己挽留。 本来就想着开口让严叶先回府了,这会儿人家爹都找上门来了,连安自然不会拦着。 “见过伯父。”双手抱拳,对严叶的爹行了个礼。 对方也微微颔首,面上没什么表情,眸里的神色却软化了一些。 等严叶百般不愿的跟着走了,连安也才闲得下工夫去想自己的事情。 她往先前自己住的客栈方向去,路上经过一处行人聚集极多的地方,她一时好奇,也跟着过去看了看。 “这八方馆,前些日子闹的动静还不够大啊?这次居然又给出这么重的赏金。” “财大气粗嘛,定然是那些公子哥儿闲的没事儿干了,砸钱砸的呗。” “听说是要建一个斗兽场啊,让人与兽斗,才会给出那么多的钱。这谁不惜命啊,太平日子又不是打仗。” 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连安顺着他们抬头的方向看去,隐约能窥见那是一张告示。 告示上写的八方馆三个字,笔走龙蛇,极有气势,也让她想到了那天晚上的经历。 如今不缺钱了,自然也不会再去凑这个热闹,她摇摇头,打算就此离开。 “水姑娘。”身后有人唤住她,连安回过头。 喊她的人,是李乾。 “人生何处不相逢,又遇见水姑娘,实乃缘分。”文人说话就是文绉绉的,连安听着不太习惯。 对方与她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的了,她也不会一张冷脸对他。便也朝着对方微笑,点了下头,开口唤了一声李公子。 手中的折扇忽的展开,李乾走到连安跟前,用扇尾指着告示的地方,状似无意的提起。 “八方馆似乎更热闹了,连姑娘这身武艺难道不心动?” 连安摇摇头。“不瞒李公子,先前我很缺钱。不得已才出了此下策,去参加八方馆的试炼。如今——” 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又继续道。 “如今我不日就将离开西京,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也没有时间去见这场热闹了。” 李乾面上做出一副惋惜的神色,但言语间却没有多加挽留,他点点头,又将折扇合起。 “那李某也不打扰水姑娘了,日后若是有需要,无论是缺钱还是缺权势,水姑娘都可来八方馆试试。” 这话就有些深意了,连安虽有不解,却也没深究。反正自己快离开了,索性也就当作一句过耳的风。与李乾告辞后,她径自往前走。 “呵呵。”望着连安的背影,李乾面上浮出了一抹令人看不透的笑。 许久,他转身进入人群,跟着一起消失不见。 下午的时候,连安找了一处茶馆。通过那里的小二联络了一个专门帮人牵线搭桥出售宅院的婆子。 也许是她运气好,一个下午就定下了院子。 那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她日后若是想回西京来小住一下,也是能住下的。 只是她改了主意,并不打算再找丫鬟和婆子,帮她看着院子了。而是希望找一些工匠,去挖一个密室。 到时候,就将娘的嫁妆都放在那里,而大门就直接锁住。 事情有了着落,心情都变得不一样。想着马上就能回到蜀山,连安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只是—— 时不时的,她总会想到梁迟玉今日与她说的那些话。 她为他上药,对方就乖巧的睁着眼看她。被人这般全然的信任和认真注视,有一瞬间,连安承认,她有心动。 可想了想,对方与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扭头看四周风景,强迫自己别再想那些事情。 方才想事情,便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等那人撞上来时,她听到了一叠声的抱歉。 “哎,对不住对不住。”连安转过身,看到撒了一地的包袱。 那包袱许是没系紧,露出了一些银子。她还眼尖的看到里面有几张当票。 “姑娘啊,对不住,刚才走的急没看到你,没撞着吧。” 妇人手忙脚乱的将包裹重新系好,放在怀里抱着,抬头看连安时,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连安摇摇头说不要紧,她觉得这妇人有些奇怪。 穿着像是普通的民妇,比较朴素,看起来有些像大户人家的下人。但包袱里却装着这么多银子。 但这些事情都与自己无关,她没往心里去。她转身刚要迈步走,那妇人却忽然绕到她身前,一脸狐疑的盯着她。 “你,你可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连安蹙起眉, 望着拦在自己跟前的妇人,很是奇怪。 她等着那妇人张口将剩下的话说完。可话都到了嘴边,那妇人忽然又不说了。 妇人鬼祟的扭头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弯着腰挪到连安跟前,神秘兮兮的留下一句。 “连姑娘, 你是连姑娘吧。” “你是何人?” “我, 我见过你娘,你跟你娘年轻时长得真是像啊。” 妇人神色慌张,和连安说话时一直在来回张望。她肤色白皙, 看起来年纪约莫四五十的年纪。显然是卑躬屈膝惯了, 说话时都一副贼眉鼠眼, 弓腰弯背的样子。 “我娘?”这还是连安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与她娘相关的话。 她心中激动,有心想邀这妇人到附近的茶馆坐一会儿, 好好的说说娘亲的事儿。 可那妇人不知望见了什么, 忽然抱着包裹埋头就是一阵小跑。只是走了几步, 见连安怔那儿, 她又折了回来。 “明儿午时前, 就在前头的龙音酒楼,我在那等姑娘一刻钟。” 她话说得极快,说完见连安没做什么反应,她有些焦急,强调道。 “你一定要来。” 这话说完, 妇人不再有任何犹豫。她抱着包裹穿到人群中, 拐入一个弄堂里不见了。 娘。龙音酒楼。 连安没追上去。心中牢牢记着这两个词, 她对明日的会面有了期待。 此人难道是娘过去的旧识。有什么关于娘的事情想告诉她? 这一夜,带着对明日的期待,连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可王府却有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梁迟玉想了整整一夜,回想他与连安相处的点滴。心中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他哪句话说错了。为何连安 他总是觉得连安于他,太过若即若离。像一阵风,吹到手上却握不住。 明明是她先闯入自己的生活,那么鲜艳鲜活。可等自己动心了,她却想要往后缩。 “莫子。你可有中意的人。” 彻夜未眠的梁迟玉,眼圈发青,像被人揍了一拳。可即使是这样,依然风华绝代,让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第二眼。 可莫子却不敢多看,一大早被唤到世子床边。世子还这么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含着满满的爱意,慌得他直哆嗦。 从来没被世子关心过人生大事的莫子,感受到了这份热情,只觉得招架不住。 是知道这世道有人好龙阳之好这一口,可世子也不能对自己伸出魔掌啊。他可是想娶个媳妇睡热炕头抱娃的糙汉子。 “算了。你出去。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成家,问你也是白问。” 这是一记重锤,砸在心上。莫子察觉自己被世子鄙视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委屈。 “世子若是问我有没有心上人,那小的肯定是有的。” 梁迟玉好奇的是结果。开口问。“谁。” 刚才还一脸直爽的莫子,忽然像个女人一样扭捏起来了,脸转向左转向右,嘴唇动了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实在看不过这么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扭的跟个姑娘。梁迟玉开口催促。 “说。若是我瞧着合适,帮你保媒。” 话这么说,心里却大概的有了几个人选。 这些年,莫子不是跟在自己后头,就是在父王屁股后头,这辈子见的女人也就那几个,逃不开王府里的丫鬟。 那么也就是冬香,香荷,秀珠这几人了。 一听世子要给自己保媒,莫子的眼登时就亮了。他狗儿似的扑到床前,脸上神情热切。 “世子爷,您此话当真?” 说完又觉得自己问这话,是在质疑世子。他连忙收住话头,搓着手承认了。 “嘿嘿,是秀珠。”觉得不好意思,他脸上臊的慌。 梁迟玉默默听着,瞅着眼前一脸忠犬羞涩的人,觉得好瞎眼。 他不禁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难道自己在连安面前也是这个德性吗。一个大男人,却笑得跟朵花似的,还这么忸忸怩怩不干脆。 难道连安是因为这样,才对自己若即若离,昨儿不曾正面给自己回应? “世子,那啥,那小的等您消息啊!秀珠性子辣,万一要是不愿意嫁我怎么办,我存的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 梁迟玉还在沉思,床边站着的人已经在默默掰着指头算,娶一个媳妇要花多少钱了。 这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梁迟玉看的不忿了。 “等本世子成亲了,让世子妃帮你去说亲事。” 哼哼,总得他先娶上媳妇,才轮得到莫子。不出力的人没资格得到奖赏。 掰指头数的人顿住了。等世子成亲才能让他莫子娶媳妇儿? 他先是心中哀嚎了一阵,想想自己快三十,秀珠年纪也二十多了。万一秀珠忽然要嫁给别人,那自己岂不是白等了? 可对上梁迟玉充满威胁的目光,就奄了。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同意也没关系,那就慢慢等,到老也打光棍吧。 “世子!小的这就让人去查探,连姑娘在干啥,要做什么,可有啥困难。一定让影卫,将所有可能威胁到世子您地位的男人,铲除干净!” “啊,还有。等会儿小的就亲自去市坊买那些英雄佳人的话本回来!熟知天下女儿心了,让连姑娘动心绝对不是问题!” 握着拳,在床前跪着发誓的人,充满了要娶媳妇儿的斗志。为世子娶媳妇!让世子早日成亲! 成功找到死心塌地帮着自己的同盟,梁迟玉心中舒畅了。 天一亮,连倾倾很早就起了床,她让丫鬟帮自己梳了数个头型,都不满意。 一早房里就响起了巴掌声,周氏迈进房中时,已经换上了得体的着装。 眼见女儿临出门了,还在使性子打丫鬟,周氏不满的开口。 “今儿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世子,你在这折腾个什么。凡事都有个开头,你别弄那些乱七八糟的样子,就弄一个大方的头型。” 让自己的贴身丫鬟麻溜的给连倾倾梳了头,再为她选了一身湖绿色的衣衫。周氏看着女儿光彩夺目,连连点头,觉得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几分姿色。 连倾倾跟着周氏上了轿子,不满的嘟囔。 “都怪连安,她回来把我那些好看的首饰都带走了。如今房里能用的钗子也就那几个,娘,你帮我买首饰。就要我以前用的那几种。” 周氏嫌弃的看了一眼连倾倾,将轿帘放下。 “现在有本事跟我在这渣渣呼呼,当日怎么没胆儿出去拦着那小贱蹄子。” 戴几年的珍贵首饰,她早就当成自己的了。如今连安一回来,就将它们全部带走。那简直就是雁过拔毛,她哪能不心疼? 连倾倾扭过头,嘟起了嘴,没接周氏的话。 她对连安虽有意见,当着面却不敢说出来。 连安那一身古怪的蛮力,压根就不像一个正常的姑娘。 那日连安来讨要嫁妆,当时她在屋外听的好好的。一转眼却被连安拎进了屋里,胳膊被她捏住,就生疼。过了两天,上面的淤青才消下去。 昨儿周氏挥的那两巴掌下了劲儿,连倾倾侧过脸时,脸上还有依稀可见的红印。周氏看的心头一疼,改了口搂过连倾倾。 “倾倾,娘一定会让你当上世子妃。”她一双看向轿帘外的眼,闪过狠意。 而当周氏两人出了府时,在连府等了许久的奶娘。一路小跑回自己住的厢房,从床底下拿出自己准备了几日的行囊。 将几张当票放到了怀里,银子被她分别塞在了袖口和鞋跟。 等所有易于携带的值钱物事,都被她装好时,她才稍稍安下了心。 等了这些天,终于等到夫人和小姐一起出门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连府了! 蹑手蹑脚的直着腰,奶娘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让任何人看出端倪。可当走出内院,将要走到倒座大门时,她被笑吟吟的秋菊拦住了。 “刘妈妈,你要去哪儿。” “嗨!秋菊啊。”刘妈妈眯起眼笑,放在身侧的手却紧张的捏紧了。 “我昨儿在街上遇到一个可怜的小丫头。这不,今儿趁着有空,夫人小姐都不在府里,我那也没差事。这便出去做一回好事,送点需要的东西给那丫头。” 话说的半真半假,刘妈妈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快要出大门了,只要能让秋菊这丫头不管自己的闲事。从此以后,海阔天空,她再也不会掺和夫人那些腌臜事儿了。 秋菊脸上露出一个烂漫的笑,看着刘妈妈言辞闪烁的样子。她忽然逼近一步,凑上前,伸手揽住刘妈妈胳膊。 “那正好,夫人小姐出门了,我今儿也没有差事。刘妈妈既然是去做善事,不妨带上我一起。” 连安在龙音酒楼等了许久,望着时辰快到午时。心里渐渐有一股焦灼升起,扰得她没法平静的坐在那喝茶。 她频频看向窗外,却怎么都没见到昨儿的那个妇人。 想着那妇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她不禁内心猜测。 难道是那妇人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还是忘了今儿与自己在这碰头的事情? 若是寻常,她与人约定在哪见面,也不会这般焦急。可这事跟娘亲有关,她心里的激动一点压不下来。 “连姑娘。”忽然从二楼楼梯拐角上来一个人,站在连安身后,毕恭毕敬的开口。 连安循声转过去,眼神疑惑。 是一个她没见过的男子,可这人身上的气质却有些眼熟。 她眯起眼,正要细细思索。那人却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硕大的花瓶,放在桌上,躬身道。 “我们公子说,好花配美人。” 说到这里,男子的声音有片刻停顿,但停顿的时间极短。很快,男子继续开口,语气却极为平板。 “这茉莉便是相思。茉莉的清香,就如你在我脑中挥之不去的倩影,这般让人惦念,让我神魂颠倒夜不能寐。每天每夜都要想着你的面容,才能入睡。啊——” 这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连安越听越皱眉。 见这人越说越离谱,她实在忍耐不下去了。 桌上花瓶里盛开的花,哪是茉莉啊,明明是百合好不好。这人是来搞笑么。 她皱着眉一拳挥出去。 哪知道,嘴中像背诵诗文一样让人听了想睡觉的男子,反应却极为迅速。 几乎在连安拳头过来的同时,他已经向后倒退,但口中说出的话却不曾停顿。 “啊!你就是我心中的花,那开在漫山遍野的清香。能不能让我做你的那只花瓶,永远包裹着你,让你绽放!” 连安听的气死了,柳眉倒竖。 她一脚蹬在地上,人几乎是弹起来,去打那男子。可那男子却像一条滑不溜秋的鱼,连安正要追上时,他忽然从窗口跃出去。 不到一息,就没了人影。 “茉莉你老母啊!”她气的一拍桌子。 却忽然想到了,刚才那人的衣着,与极为轻巧的身法,似乎似乎是影卫? 王府影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守着天上的日头, 连安一直等到了未时,都没等到昨日约定在此见面的妇人。 却接二连三等来了不少影卫,桌上堆着的各种东西已经有小山高。她沉默的看着离手头最近的几个装在大红木盒里的钗子,找不到话说。 难道她今日给世子上药时,说的话都被风吹走了?没让世子抗拒这门婚事, 反倒弄巧成拙。 看这样子, 梁迟玉是赖上了自己? 想想觉得这个可能很大,连安揉揉头,望天吐了一口气。 这让她怎么办啊。要是宁王府真要按着自己和梁迟玉拜堂成亲, 她是从还是不从? 小二期期艾艾的凑到连安身旁, 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 “你想要?”连安撑着头, 将木盒都合上。也不去看剩下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了。 小世子心里想的什么,她实在实在是猜不透。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二很慌乱, 听了这话就后怕的往后缩。 仿佛真怕连安会一气之下将这些一看就极其珍贵的东西塞给自己。 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人, 估计是大户人家养的江湖高手。还出手如此阔绰, 他怎么敢要这些东西。 小二偷瞄了连安一眼又一眼, 心里不由感叹。这位客官模样生的真好, 难怪能引得贵人如此着迷,让手下一个下午跑了那么多趟送各种东西。 “小的就是问问客官,是不是要用午膳?”这姑娘进了酒楼,总共就喝了点茶。 连安摆摆手。“不用了。” 想了想,她又递过一枚碎银。“小二, 我要一辆马车, 有么。” “有有有!”小二忙不迭的点头。 龙音酒楼是吃住一条龙, 这姑娘就算没点菜,点了马车,也是一门生意。他总算不会被掌柜骂了。 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收,连安决定今儿的事情以后再说,总不能将这些东西都扔了。 她这些日子会看着时机将东西都退回去。 望着打开的木盒中花花绿绿的簪子玉镯,甚至还有西京一些布庄的地契。连安就忍不住叹气。 难道大户人家就是这般的富可敌国么,随手送出的东西都像平常百姓的下聘。 太阳西斜,周氏母女从王府出来了。 连倾倾板着一张脸,牙齿都快咬碎了。周氏的脸色也不比连倾倾好看多少,娘儿俩像一阵风,坐上马车时都是气呼呼的。 “娘!你说过我会是——” 一坐上马车,连倾倾便要嚷出心里的愤恨,却被保持警醒的周氏捂住嘴。 周氏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宁王妃说的话,连她心里听了都有疙瘩,别提倾倾了。 不是她自夸,倾倾的容颜与她有三分相像,自然是出挑的。琴棋书画就更不用说,普通贵女会的东西,她没少让倾倾学。 可偏偏,以为唾手可得的世子妃,被半路突然冒出来的连安给搅和了。 周氏挪开手,连倾倾也不再多话了,她不情不愿的低下头。手却使劲绞着手里的帕子,恨不得将帕子用剪子剪成两半。 “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却连世子的影都没见到,凭什么连安就能这般轻巧的当世子妃!” 她刻意打扮,就是为了让宁王妃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可王妃却句句不离连安。 手中力气越来越大,连倾倾涨红了脸,目光嫉恨。 周氏最看不得女儿沉不住气的样子。“你急什么,事情还没定下。” 她撩开马车帘子,看已经驶出一段距离了,才在连倾倾耳边小声道。 “连安那小贱蹄子得意不了多久的,你相信娘。这些日子,你先安心在家练好古琴。” 连倾倾抬起头。“哪首曲子我不会弹,可这有什么用!” 世子又不会因为她弹琴好听,就对她多看一眼。 宁王小世子的不学无术,整个西京的姑娘都知道。要靠才华吸引他,还不如靠容貌。 她容颜不够好么?可世子就是不爱搭理她,连安也没比自己好看到哪里去,凭什么就能这么好命! 周氏拿尖尖的指甲戳连倾倾。“我怎么生出你这么没脑子的丫头。再过半个月,就是八月十五,皇后会在宫中办赏花宴。所有贵女都能出席。” 连倾倾回过味来。“世子也会去吗。” 周氏扶正了连倾倾头上的簪子,轻声道。“他会去。赏花宴,便是娘让连安消失的契机。” “到时,娘要让你成为整个赏花宴上,最夺目的人!” 连安这两日很忙,请了工匠去为她的院子建了密室。还抽空去看了一次安儿。 小姑娘气色好了许多,之前蜡黄的小脸,这两日红扑扑的。 “姐姐,你什么时候离开西京啊。”安儿手里拿着根糖葫芦,与连安在附近的小道上并行。 连安俯下身,笑着回她。“就是这几日了。安儿舍不得姐姐么。” 等密室建好了,她就能安心离开了。 至于梁迟玉,被她潜意识的忘到了脑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了交集,也早晚会回到各自的路上。 安儿摇摇头。“不会。我会跟着姐姐一起走。所以,不会有舍不得。” 这语气如此笃定,脸上神色也是极为认真,倒让连安诧异了。 “我”她何时说过要带安儿一起走了? 安儿眨眨眼睛,将手里一直拿着的糖葫芦递给连安。 刚啃完一根糖葫芦的连安,顺手接过。咬了一口才发现有些不妥。 明明是一起买的糖葫芦,她吃的一颗不剩了,安儿竟一口没咬。是不是她太能吃了。 “安儿不吃甜的。”见连安愣住,安儿声音清脆。 听了这话,连安没了别的顾虑,继续与糖葫芦斗争。 而一直定定注视她的安儿,脸上浮起了一抹与容貌极不符合的宠溺笑容。 “安儿会做菜。无论是咸的甜的,还是辣的,安儿做的菜都很好吃。” “还有烤鱼,叫花鸡,麻辣小龙虾,蟹黄鲜菇,脆藕蒸鱼” 数着手指挨个报菜名的安儿,俨然化身成了一代名厨。 连安听的口水直流,连口中的糖葫芦都吃出了菜的香味。她连连称赞。“了不得,了不得。” “你怎么会做这些?” 安儿之前过的日子,也是极为贫苦的,连饭都吃不饱怎么会这么多菜肴。 仿佛看透了连安心中所想,安儿勾起嘴角笑。“无师自通,有天赋。” 连安感叹的点头,听信了。安儿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你低头。” 连安依言俯下身,嘴角被安儿细细的手指拂过。 “姐姐像个孩子呢,吃糖葫芦沾了一嘴的糖。” “” 安儿仰起脸笑。“姐姐,安儿的厨艺是和客栈的厨娘大婶儿学的。” 咽下了最后一颗糖葫芦,连安愣愣点头。心说安儿这丫头,演戏的功力还挺高,她说什么都挺像一回事的。 “我知道姐姐不会做菜,安儿会。你带着安儿,无论去哪里都会吃到可口的菜肴哦。” 朝着连安歪歪头,小姑娘的语气满是蛊惑。那笑起来弯着的眉眼,像两轮弯月。 平常略带阴沉的小脸笑开时,似冰霜融化,有了几分美人的影子。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微有沉郁的眼,因为黑的太过纯粹,眼中有光时,便有了加倍的美。 连安差点就要点头了,好在经历过梁迟玉的美/色考验,多少有了些抵抗力。在关键时刻她直起身移开目光,没同意安儿的提议。 其实,若是只有蜀山门规,看安儿这么乖巧可人,她如果去闯荡江湖,也是愿意带上安儿的。 可如今,安儿的娘似是卧病在床需要人照顾,而邢家村马贼一事又牵连甚广。 安儿的娘没有别的亲人在旁,她怎么能将对方唯一的女儿带走呢。 她想着这些,并未开口继续与安儿说话。 落后她一步的小姑娘,眯起眼。看着连安不曾回头的背影,她将沾了糖的左手食指,放到嘴边舔了舔。 眼神复杂,面容却沉寂平静。 ——姐姐,你会同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夜深的时候, 连府柴房里静静趴着一个人。屋里漆黑一片,没有点灯。 门被锁住,四周静悄悄,柴房中传出的微弱呻/吟,含着痛苦。在夜里显得清晰又凄凉。 黑夜里, 远方飘来一个红灯笼。 风沙沙的吹, 屋外的竹叶哗啦作响。灯笼到了门前停住,开了锁,门被推开。 “哟, 我瞧瞧, 这是谁。”响起的女声, 娇媚的快滴出水。 灯笼靠地上趴着的人近了,照亮了奶娘的脸。 “夫夫人。”奶娘声音沙哑。 “到底是我养的一条好狗, 主人一来, 就知道怎么叫了。” 周氏蹲下身, 伸出手, 欲拍拍奶娘的脸。 可刚碰到刘妈妈染着血的脸, 她就迅速移开手,语气嫌弃,还带了几分夸张的惊恐。 “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媛的奶娘怎成这副模样了?” 奶娘浮肿的脸,已经看不清五官。睁开的眼, 几乎肿成一条线。 暗夜里, 灯笼的光极其柔和, 将蹲在她身前浅笑的女人照的越发柔美。奶娘却不敢多看,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子连连哆嗦。 “奶娘你怕什么,难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阿媛的事情?”周氏说话的语气越是柔和,面上的冷意就越是深刻。 “夫人奶娘从来没有害你的心思,你放过我,我,我肯定” 在柴房被关了一天,滴水未进,还被狠狠的打过。奶娘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心里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希望周氏能念及旧情。 “那是自然,你是最了解阿媛的人,我自然会放过你。”周氏答应的很是果断,脸上的冷酷笑意都收了起来。 奶娘不敢置信的抬头。 周氏捂嘴笑起来,灯笼被她放在一旁,她伸出手,动作轻柔的将奶娘扶起。 劫后余生来的太过惊喜,奶娘踉跄的站起来,眼里都有了激动的泪花。 “小姐,我就知道小姐最是心善——”一时激动,她连夫人二字都忘记说了。 可这话却戛然而止,就这么停在口中。 她双目涣散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前插/入的匕首。那么狠,那么深,心口疼的都抽起来了。 周氏凑过脸,面容一转变得阴狠毒辣。“我自然是放过你,放你去死!” 等心口流出的血越来越多,奶娘满身是血的摔倒在地,周氏挪开了脚。 “奶娘,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要背叛我。这世上,将当年之事知晓的那么清楚的人,除了我,只有你。我提心吊胆那么多年都不曾动你,就是惦记着几分情谊。” 捡起地上放的灯笼,周氏跨过门槛。“可你却让阿媛失望了。” 杀了一个人,手上却连丝毫血迹都不曾沾上。周氏脚步轻快的走了。 门重新关上,锁住。屋里抽搐的人,尽力的睁大了眼。满是不甘,满是悔恨,终于不动了。 这一夜,下起了细雨。 连安起早,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王府。 守门的王府侍卫见到她时,极为热情。除了让她顺利的进去,还主动的唤来家丁,替她扛东西。 连安很纳闷,随口问了一句身旁的家丁。“王府的守卫难道一直这么松懈吗?” 家丁本来清秀的脸,在回答她问题时,笑成了贼眉鼠眼的不堪模样。“连姑娘,你不是旁人。守卫对你,才是这么松懈。毕竟我们整个王府的人,都见过你的样子。” 连安更纳闷了。她又没在这王府经常露脸,怎么就让所有人都见过自己了? 家丁扛着连安带来的东西,缩着脖子又吭哧吭哧笑,笑的连安脑仁都开始发疼。 总算,到了梁迟玉住的耳房前,一路偷笑的家丁终于给她解了惑。 “连姑娘,您还不知道吧,您是咱们未来世子妃的事儿,在咱们王府早就传开了。” “您的画像,就被枣婆婆贴在群芳美人馆,我们这些人都有幸见过。” “今日一见连姑娘,大伙都认出来了。未来世子妃,那不就是咱们宁王府的人。对自己人,大伙儿,嘿嘿,那是没的说的。” 连安木然的站定,脚下的石子都差点踩到。这话,每一个字她都是能听懂的,怎么连起来她就愣是不太懂话里的意思呢。 什么叫她是未来世子妃的事儿已经传开。还有那什么群芳美人馆,枣婆婆画像 想不通这里的联系,她已经自发自觉的明白了一件事——王府的人都有些奇怪。 上至宁王妃,小世子,下至枣婆婆,影卫,乃至眼前的家丁,全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对于不能用言语正常沟通的,她向来喜欢用行动。 等让家丁将所有前日收到的东西抬到梁迟玉房中,连安咳嗽了一声,迈步进入内室。 床上躺着的小世子,面容惊喜。看到她时,眼里放出了两道光。 连安快步上前,没等梁迟玉开口,就先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你不要说话,我不要听。” 她真的害怕小世子一开口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你我甚是想念。” 微微张开的唇又重新合上,梁迟玉撑着床榻坐起来。听话的闭上嘴,不说一个字。 但眼却晶亮的一闪一闪,视线全在连安身上。 等连安走过来了,他张开双臂,似要伸手拥抱她。连安骇的停住脚步,干着声音问。“你干什么。” 面容精致的小世子,笑出了清风拂过的声音。上扬的凤眸里似乎封印着什么,盯着连安时,吐出了要说的话。“等你脱衣。” ——上药的流程是什么,他知道的,就是脱。 连安瞪大了眼,瞬间变成了软脚虾。她不敢相信,这话是那个之前被他一逗就害羞的小世子说出的。 “你,是不是被掉包了。”她怔楞了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梁迟玉靠回床榻。“笨女人。” 这态度,久违了,连安却如释重负,安心了不少。 不是她欠骂,只是梁迟玉变化太大,她实在不习惯。横到没边像熊孩子的世子,才是她熟悉的样子。 “有手有脚,自己脱。”能坐起来,还能再躺回去。看上去脸上没有半点痛苦神色,伤势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 梁迟玉扬起唇,唇畔是赶不走的笑意,顺从的去解内衫。“好。” 态度太过柔顺,像刺都收起来的刺猬,连安又是愣神。 她这么一刹那的恍惚间,床榻上的人已经露出了伤处。 前两次只顾着给对方上药,连安还没留意过梁迟玉解开内衫时的样子。此时站的远了,将眼前景象一览无遗。 那白的反光的身躯一映入眼帘,她就觉得耳根发烫,有点站不住了。 “你你,上个药,你怎把衣衫褪那么多。”开始语无伦次了,连安移开眼,满心抗拒上前了。 她不过是离开两日,这个王府怎么了。连世子都像换了个人,她真真觉得有点招架不住。 “你总是要过门的。”梁迟玉静静望着她。 眸子像清澈溪水,连安远远在其中见到自己此时面红耳赤的局促模样。 她忍不住伸手捂脸。 ——天啊,她到底是怎么了。 胸腔内不正常跳动的心,让她想将自己扔到湖中去静一静。 屋内的静谧中,梁迟玉轻笑出声,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在连安跟前,衣衫半褪的样子有多让人把持不住。 这幅美人侧卧图,刻在连安心处了。 她怔怔望着梁迟玉对着自己勾唇浅笑,一双凤眸也跟着软化光芒,如含着万千潋滟水光的样子。 丧失了自己。 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明明是一个男子,却有跨越性别的倾世之颜。他安静在那里躺着,就是一副无法临摹的画。 美的令人心动。 她知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在她心中,再也不能用在第二个人身上了。 也好像,从此刻起,她不会再忘记眼前这个人。不会忘记这个叫梁迟玉的少年。 “你要摸,也是可以的。”心里有点羞涩,梁迟玉面上却不露丝毫,言语反倒更加放得开。 果然,莫子总结的金玉良言很不错。对心上人,身为男子就得主动。更得丢开脸皮一说。 反正连安是要与他成亲负责的。 这一句,彻底惊回了连安的魂。 她扑到床边,快准狠的将这人哑穴点上。然后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只听说撞伤了脑袋,人会变笨。没听过,伤了心口会变笨。你让我开眼界了。” 欺负梁迟玉没法反驳,连安嘴里蹦出来的话,又快又急。好像这样就能掩饰自己心里的窘迫。 眼巴巴等了两天,还有很多话没说的小世子,张了张嘴,却没声音。 照理说,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点住穴,他该是生气的。 可对自己这么做的人是连安,他就是气不起来。 前些日子还觉得自己年纪小的梁迟玉,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这不,看着眼前面无表情也显得好看俊俏的连安,他的心就忍不住砰砰直跳。 母妃的动作不够迅速,父王怎么也不帮着一起催一催。 啥时候去提亲定下婚约啊,瞅着两人岁数,是不是可以成亲了。 他喜欢连安温柔待他,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 酝酿了两天两夜的话,在见到佳人后说不出来没关系。无声的秋波暗送,与含情脉脉的注视,也是爱的表达。 连安没敢抬头,按照惯例,给梁迟玉按了心口的大穴。可练了武,五感太敏锐。 被房中绝色少年直勾勾的这般盯着看,她连手都开始抖。 “能不能收一下你的眼。”连安受不了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因为自己过去看小世子长得好看,肆无忌惮的占便宜被天看不过了。 替梁迟玉拢好内衫,她一抬头就对上梁迟玉的眼。 哦,眼神太亮。对方眸子里还有隐约的笑意,连安深觉自己被挑衅了。 她恶狠狠俯下身,盯着近在咫尺的梁迟玉,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你知不知道,这么勾引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捉虫) 客栈中, 床上躺了许久的妇人,咳嗽着下了床。 “安儿,安儿!娘的安儿,你在哪儿?” 站起来才走了几步,桂花就跌坐在地。她身子单薄的像披着衣服的架子, 在地上摸索着挪动。 久喊没人回应, 桂花着急了。“安儿,你别吓唬娘,你躲哪里去了, 出来啊。”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端着碗的小姑娘一步步走近。 “娘, 你找我。” “安儿!”桂花抬起头,见到是安儿, 不管不顾的的将她扯到怀里。 安儿手上的碗没拿稳, 跟着掉到地上。 汤药撒了两人一身, 带点烫。桂花样子疯癫, 将安儿紧紧搂着, 像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仿佛全然没察觉到身上的烫。 安儿被她勒的喘不过气,却不挣扎,只是面无表情的看摔到地上碎开的瓷碗,低着头不做声。 半晌, 她才闷闷的开口。“娘, 我要走了。” 桂花猛地低下头, 神情有些狰狞。“走,你要去哪儿?安儿不要娘了吗?娘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走?” 刚才看着疯癫的她,情绪忽然变得激动。抓着安儿的手使了劲,是能将人掐疼叫起来的力度。 安儿任她掐住手,明明手背已经破了皮,有隐隐的血迹渗出,可她的神色却平静的像这些疼痛不是在自己身上一般。 “我为何要走,娘应该比我更清楚。” 桂花摇着头哭,声音愤怒。“娘为了你什么苦都吃!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却没想到是养了个白眼狼” 她哭的满脸是泪,脸上有污浊,头发也乱乱的,像个疯婆子。 瞪着安儿的时候,眼里除了不甘,还有憎恨。 她苦了这一辈子了,到如今什么都没有。唯一剩下的女儿却跟自己说要离开,她怎么会同意! “是啊,娘含辛茹苦,什么苦都给我吃。”安儿极其平静,重复了一遍桂花的话,语气有嘲讽。 “我听到了,你和邢三商量让我去给别人当妾。” 桂花慌乱的摇头,要去拉安儿的手解释。“安儿你听娘说,这不是娘,不是娘出的主意。” 她那时只是一时糊涂,邢三这些年脾气越来越大。那时候她以为如果没有安儿这个拖油瓶,家里银两多一些,自己就能过的好一点。 可是她后来就后悔了啊,况且,安儿并没有真的被卖掉,她为什么要记恨自己。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么。 像甩开一个抹布,安儿推开她的手,缓缓站起来,语气冰凉。 “我的药,你扔掉了。” 想到这里,她平静的双眸闪过一丝痛恨。 若是别的事情,她都会听娘的解释。可娘明明知道自己对不能长大这个事,有多介意。却将能让她恢复正常的药偷偷扔了。 那天,她跳进河里找了许久。直到天黑,自己湿漉漉的爬上岸,面对村里从前那些小伙伴的嘲讽,心灰意冷。 她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亲娘会不盼着自己好。就那么期望自己永远是这幅长不大的怪样子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药?”桂花慌乱的转过头,一时间竟心虚的不敢和安儿对视。 但很快,她又抬起头,语气含着心痛。 “安儿,娘知道这些年,你因为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体,受了不少的苦。可那日你看到的那个人,咱们又不知道人家底细。世上哪有那么神奇的药,让你吃下就能恢复正常?” “娘是怕你受骗心中难过,才将这药扔掉。若是吃坏肚子了怎么办。” 她料定安儿不知道其中内情,解释起来也尽往对自己有益的地方讲。这些毕竟都是小事,安儿一向都是那么乖巧,一定会原谅她的。 安儿冷冷看着她,冷声道。 “是啊,你怕我吃坏肚子,怕我被人骗。却不怕我被邢三打,也不怕我被卖掉给人当小妾。这么盼着我永远这幅怪物模样,是希望我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吗?就这么守在你身边,为你端茶倒水,等你死了,进土了,我才能自由?” 这话也着实大逆不道了,桂花被气的心口气血翻腾,喉中一口腥甜涌出。 “你,你竟是这么看娘的?” 看着桂花疲惫又难受的样子,安儿没有动作,反倒是向后退了一步。 “前些日子救我们的那个姐姐,安儿很是喜欢,觉得一见如故,极为亲切。” 她忽然提起这个话头,引出了桂花的惶恐。 “她,她与你说了什么!安儿,你是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不要听别人的话,他们都是骗你的!” 桂花在地上爬了几下,靠近安儿,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安儿避开。 本来在心中的猜测,如今变得越发笃定了。安儿转过身,忽然从身后拿出一副卷轴。 “我的娘亲长得真好看呢。” 顺着她的话,卷轴被抖开,露出里面气质独特的温婉女子。 眉眼秀丽,气质端庄。 桂花只是看了一眼,就像被雷劈中,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她踉跄着向后退,手碰到了地上碎掉的瓷碗碎片,被划破弄出血都没什么感觉。 愣了一会儿,她回过神,站起来去抢那副卷轴,哭喊着扑过去。 “她不是你娘,我才是你娘!” 这般激动的样子,安儿定定看着,忽然笑了。嘴角扯出的笑凉薄,她淡淡道。 “你要这幅画,那就给你好了,不用抢。” 她神色莫名,任这幅卷轴被桂花抢走,并没有任何阻拦和抢夺的动作。 卷轴到了桂花手里被情绪激动的她,一下撕成两半,安儿也没什么动作。 想要确定的事情,如今已经有了结果,那么许多事情也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看着地上被撕开的画像,桂花慢慢找回理智,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捂着脸,跪坐下去,对着画像泪流满面,痛哭出声。“她不是你娘,我才是你娘啊!” 安儿顺着她的话,很不在意的点点头。“嗯,娘。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多日。” “我这几日常常在想,若我不是娘的女儿,而是画里这个夫人的孩子,那我现在该在哪儿?是和那个姐姐在一起吗?” 不带丝毫感情的问话,最为致命,一下问到桂花的心里。她哭的更大声,嘶哑着流泪。 “可是这些年把你拉扯长大的人是我啊,我才是你的娘啊。” 前几日才调戏过小世子,今日故伎重施,这感觉却找不到丝毫了。反倒有一种小鹿乱撞的慌乱,让连安想夺路而逃。 说要给这小世子点颜色瞧瞧,可她却压根儿不知道从哪下手的好。 总不能抱着这人大口亲下去吧,这她还是做不出来的。 两人僵持间,气氛莫名变得尴尬起来。而这时屋外进来了一个丫鬟,连安见过,依稀记起这人是宁王妃身边的得力丫鬟。 秀珠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撩开内室的珠帘门,隐约见连安趴在梁迟玉身上。 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极其淡定的柔柔开口。 “连姑娘,王妃听闻你来王府,特意派我来请你过去。” 这也算是一场及时雨,将连安从尴尬的境地拯救出来。她从梁迟玉身上一跃而起,窜到门口头也不敢再回一下。 梁迟玉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转过头,看见床边连安落下的一根青丝。 先是一阵怔然,随后宝贝的捡起来,托在手上,嘴角噙着的笑意快变成蜜。 “连姑娘,过些日子就是皇后举办的赏花宴,届时宫里会很热闹。你身为朝廷二品官员之女,也在名单之内。可有想好如何在宴上亮相?” 宁王妃笑意嫣然,心里卯着劲儿要在赏花宴上,让她的小姐妹们看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赏花宴?”连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事儿。 不过就算宫里有什么赏花宴,应该也是和她没关系的。到八月十五,她早就离开西京了。 连安想什么通常都放在脸上,宁王妃看了心里有数,便拉起她的手。 “巧了,正好今儿我要出门去缎楼制定些喜欢的衣裳,若是连姑娘得空,不妨陪陪我?” 连安刚想拒绝,宁王妃一只手盖在她手背上,像个少女一般柔柔感叹道。 “我与王爷只有迟玉一子,我一直盼着要个女儿。可以与我一同作伴。” 这声音幽幽的,连安听着就找不到话来拒绝了。 罢了罢了,陪着去去吧。 王府的马车从外观上看,与常人的没有太大区别,内里却极为奢华。 看得出宁王妃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连安跟着坐了进去,还挺不自在的。 马车一路到了王妃方才所说的缎楼,据说这里是整个西京上乘的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出产的地方。 打出生到现在,连安第一次去女儿家聚堆的脂粉房里转悠。 王妃看出了连安的不自在,像待女儿似的抓住她的手,指着缎楼里的一切慢慢给她说道。 说着说着,话题偏了。 “赏花宴上,你不用怕,若是觉得在连府呆不惯,来我王府即可。到那日,我派马车来接你,我们一同进宫。” “今儿咱们既然出来了,就去挑挑,有什么适合你的衣裳。你既然陪着一起出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直接拿走,千万不用客气。” 宁王妃豪气万千,连安站在一旁就像个难得被带出门的小妾,看什么都满脸茫然。 望着整个人都在发光的宁王妃,她居然找不到话来应对。 逛了一圈,她不忍心惹王妃伤心难过。便顺着她的意思,随意的挑了件衣裳。 最后还是王妃看不过她的品味,亲自帮她挑了几身衣服,连带着还有一打的首饰,都是王妃掏腰包。 陪着宁王妃在缎楼呆了半天,连安才知道女子平常梳妆打扮需要那么多东西。 光是身上穿着的布料,就有雪缎c菱锦c云锦c蜀锦等等。她听的头都晕了,王妃却兴致勃勃。 等离开的时候,坐上了马车,好说歹说的,连安才换回了自己的衣裳。 还是普通的衣裳穿着自在啊,那些什么绸缎,好看是好看,她太不习惯。穿在身上,太亮了。 “连姑娘的乳名是什么。”宁王妃越看连安,就越觉得亲切。 连安想了想,回答道。“我在蜀山多年学艺,在这一辈排行老九,师父喊我小九。” 没什么小名,总不能将严叶那小子喊的大猴子说出来,那太难听。 “小九。”宁王妃重复了一遍,声音柔和。 “好孩子,记得,赏花宴穿上今日定的衣裳。那天我会派王府的王妈妈来替你梳妆。” “??” 只是想让王妃开心一些才陪着出门,连安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只能解释。 “王妃的好意,连安心领了。但过几日,我就要离开西京。怕是等不到赏花宴就已经走了。” 宁王妃脸上的笑容一顿,但并未多追问什么。拍了拍她的手,眼神有包容的温柔。 “此一时彼一时。你与迟玉的婚事,等过了八月十五,就该定下了。往后,宁王府就是你的家。不要委屈了自己。” 到了住的客栈,连安先下来走了。心里却一路都在想王妃说的话。 她看着手里抱着的包裹,一时觉得迷惘。 进了屋,她刚推开门,就觉出有些不对。 屋里的摆设和先前她离开时,没什么差别,但空中就是残留着一股特殊的味道。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 连安掀开桌上茶壶的盖子,放到鼻端嗅了嗅。眼中有冷意。 这是有人在茶壶里下了毒。 是什么毒她尚且分辨不出来,可对气味的敏感是她练武多年,师父特意培育出来的直觉。 哗啦啦。 茶壶里的水被连安泼到地上,登时冒起一股白烟。她听到刺啦一声响,顺着声音一看,便见到溅到木椅上的水珠腐蚀了一部分木头。 这是什么毒,气味虽然微弱,力道却不小。若是别人,不一定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喝下这一壶,从喉咙到肠子,也应该被腐蚀光了。 何人如此歹毒? 正看着地上冒出的白烟沉思,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敛起脸上神色,连安将门打开,外面却空无一人。 她低头,看见了地上静静躺着的一封信。 看了信封,没有名字。 走道里远远走来了小二,连安扬起信封,迟疑的问。“你可有看到谁经过这里?” 小二挠着头说没有。“这是女客的房间,除了小的,平日里没有别人来。” 西京虽然繁华,但他们的客栈只是小店,来住的客官来来回回一日里只有那几个。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小二弯着腰,余光看到屋里洒在地上的水。 连安侧身挡住,扶住门。“不用。你出去吧。这里我自己收拾。” 江湖中人遇到加害于人的事情并不少见,可她并未得罪何人,又怎么会招来仇家? 连安想不通这一茬,并不打算多问小二。摆明了这些人不知道,她问了也只是多事,免得弄得人心惶惶。 关上门,抽出信封里的信纸。在上面,写着字迹飘逸清隽的一行字。 ——八月十五,宫中赏花,切莫饮酒碰食物。 盯着这行字看了良久,连安蹙眉点上火烛,将信封连同信纸一同烧掉。 前脚才遇上有人下毒,后脚又有不明身份的神秘人士送来纸条示警。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下午的时候,客栈来了个不速之客。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连铭嫌弃的打量着客栈四周,对门前随处可见的贩夫走卒都充满不屑。 连铭保养的好,底子是文人,最好面子。此次出来找连安,没惊动任何家丁。是自己独行。 此时与连安坐在一处,父女二人相对而坐,却默然无语,这场面着实奇怪,引来不少人回眸。 更有早就在这些日子对连安很是熟悉的小二,手中拿着扫把不停经过二人这一桌。那样子似是怕连安遇上了什么欺凌百姓的恶霸。 连安扭头对担忧自己的小二,微微笑了笑,便看到小二通红了脸扭过头。心中也是有暖流划过,一个陌生人尚且对自己有几分情谊,却不知道她爹为何偏要这般痛恨自己。 连铭在连安跟前坐了一阵,手里的茶盏转了半天,都没等到连安主动开口叫自己一声爹。 再见她对小二摇头说话,却不拿正眼对自己这个长辈。心中对连安的成见更大。 他瞪了眼。“身为女儿家,却不知检点,简直丢你娘的脸。” 想荷儿当初芳华绝代,一言一行都气韵不凡,却生出这样一个举止冒失的野丫头。 被连铭怎么说都可以,可这话扯到了娘,连安就不爱听了。 “我是娘辛苦生下,娘疼我都来不及,又岂会嫌我丢脸。倒是爹爹你——” 眸子里含了微妙的不屑,连安扫过连铭一瞬变得铁青的脸。剩下的话没说出来,留给她这位好爹爹自行想象。 “孽子!”连铭一拍桌子,将茶盏拍的哐当作响。 平时连鸡都没杀过一只,自诩清贵文人的连铭,高估了自己。手心拍的生疼,对面的连安却一脸的漫不经心,全然没将他的怒骂放在眼里。 “怎么,爹爹是舍不得我住在客栈,想让我住回连府?” 连安似笑非笑,转头看看窗外的景色,看哪儿都好,就是不看连铭的脸色。 连铭看了看一旁的小二,等对方走远了。才板着脸训道。 “我是不知你哪来的好本事,竟能将世子迷得团团转。让宁王亲口来提亲。” 啥? 连安迅速扭头,眼睛里都是诧异。 这么迅速的吗,她以为身为皇亲国戚,说是要成亲,应该也是要磨蹭很长一段时间的。怎么这般草率,前几日王妃才提过这事儿,今日就已经捅到她这便宜爹爹耳边了。 心一下子就乱了,这已经不是她平日的小打小闹了。要是真订了亲,她要不要逃? 连铭只要看到连安的面容,就忍不住想到自己早逝的妻子,心中更加怨恨。索性挪开眼,不再看连安,冷着声音道。 “将你那些在江湖上没大没小的样子收起来。以后嫁到宁王府,学着点三从四德,跟你妹妹学学怎么婉约。我可不想你刚嫁到王府,没过几日就被人扫地出门送上休书。平白给我连家抹黑。” 连安听着笑了。“我何时说要嫁了。你想嫁你去啊。” 她已经够头大了,不想再听半句训斥。站起来利落的转身出门,连客栈都不想回了。 她要出去散心! 若是从前,爹能抽出哪怕一刻的时间对她叮嘱女儿家该如何,她一定极为感动。 可现在。 连安早就明白,人各有命,她得靠自己。爹爹疼,娘亲宠的日子,这辈子都与她无缘。 倒是找一个会疼自己的夫婿,再有一个性子柔和待人亲切的婆婆,才算比较切合实际的。 想到这里,她赶紧打住念头。 脑子里赫然蹦出来梁迟玉与宁王妃双双对自己笑成老母亲的样子。 天,她一定是中毒太深,或者是太累了。 有这么一瞬间,她刚才居然觉得嫁进宁王府不错。 “你站住!回来!” 连铭气急败坏,想站起来追。他还有事情没说完呢,怎么这孽子就跑的这么快!还将他这个爹放在眼中么? 只是他刚站起来,小二已经拦在跟前,一板一眼的算账。 “这位客官,碧螺春一壶请别赖账。” 碧螺春? 连铭瞪着眼看茶壶里飘着的两根绿色小叶,觉得良心都气疼了。 “碧螺春启是如此的!你这是敲诈!” 小二也不辩解,抱着手站在一旁,还走出门,朝着对面的街坊邻居挥了挥手。 很快,店里涌进来一堆气势汹汹的百姓。虽然衣着简朴,但眼神却很到位。 ——这人穿的倒是不凡,原来只是个花架子。 ——吃饭不给钱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这里。 连铭被看的下不来台,他不擅与人争端,尤其认为自己如今是朝廷二品官员,身份地位都和普通百姓不一样。 若是与人争辩,平白丢了自己的气度。恼羞成怒下,摔下一枚银子,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还未走远的连安回头看到这一幕,忽然笑开,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梁迟玉这几日休养的好,渐渐能下床走动。 第一件事便去寻母妃。 莫子要扶他,被他挥手赶开。“本世子没手没脚么?” 连安和他说的每句话,他都牢牢记着了。一有能用上的时候,准要拉出来重复一遍。 莫子无奈的跟在脚步像老人一样缓慢的世子身旁,随时准备着出手将要不慎跌倒的主子扶住。 摊上一个任性的主子,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顺着。 连姑娘这几日没有来王府探望,世子的脸也拉的老长,没个好脸色。好不容易伤养的差不多了,世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要去见王妃。 老实说,他心里还是很有些伤心的。 前些日子绞尽脑汁的为世子出谋划策,有没有成果,世子都不曾给他分享。 平常世子一人躺床上的时候,一会儿神情不豫,一会儿又自顾自的甜蜜笑开。他很是好奇的。 到底连姑娘和世子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能不能马上拜堂成亲?他还指望着未来世子妃替自己牵线搭桥娶媳妇儿呢。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念着自己心上的人。走在路上,梁迟玉被半路出现的老太妃拦下。 “老太妃。”莫子拘谨的站在一边弓腰行礼。 老太妃笑的愉悦,点头让莫子站好。然后亲自上前,将梁迟玉扶住。 “看看我的乖乖,才几日瘦成啥样了。” “祖母。”梁迟玉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 心里却有些别扭,他这祖母平常在王府没什么声音。可若是弄出什么动静,那必然是惊天动地的。 小时候不懂事,看祖母常常一个人拿着毛笔作画写字,心中好奇,便常常缠着祖母。 可谁知,他这极擅书画的祖母,平时最爱的就是给他画肖像。 他心中极害怕祖母再开口邀他去那什么群芳馆。 果不其然,老太妃乐呵呵笑着。“乖乖,和祖母去群芳美人馆转转?” 梁迟玉待要拒绝,老太妃已经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拽着走了,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念叨。 “这好多天没见着乖乖了,祖母心里想得慌啊。见不到美人,画画都有些生疏了。还好前些日子,祖母又遇上了一个漂亮姑娘,人美,心也美。” 梁迟玉连连朝着莫子使眼色。 ——快把他拖走。 莫子耸着肩笑,一看便是乐呵的不行了。他见到了自家小主子的眼色,回了一个愁眉苦脸兼带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是老太妃,若是仔细说起来,是整个王府最有威慑力的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丁,怎么敢去与老太妃作对。 不情不愿的被老太妃拖着走了,梁迟玉没敢再挣扎,怕伤口崩开,也怕让祖母知道他有伤在身。 他在街头受伤一事,也许别人都能知道。只有祖母不行,是母妃和父王都会将此事瞒着的人。 只是,当他到了群芳美人馆,见到了墙上最新的一张画像时,人却呆住了。 弯弯的柳叶眉,秋波荡漾的杏仁眼,还有抿着看起来有点倔强的唇瓣。每一处细节都是连安身上的特质。 整张画像足有人半身高,就这么挂在墙上,着实让他很震惊。 他以为会见到自己的画像,没想到会是连安。 老太妃在一旁喜滋滋的看着孙儿震撼的样子,心中自豪。 “祖母给你选的孙媳妇儿,我的乖乖喜欢么。”她平时不爱插手小辈的婚事,就连宁王成亲娶公主,都是儿子自己拿的主意。 但那日见到连安,就觉得很合眼。在这姑娘身上,她能感受到寻常闺阁女子没有的大气。 很有点英气不凡的味道,她喜欢。 梁迟玉看了一会儿,走近几步,与画像上浅笑吟吟的佳人四目相对。良久,很是小声的转头问老太妃。 “祖母,这画能送我么。” 连安待他,有些忽冷忽热。像现在这样,在画上这么认真与自己对视的时候很少。 孙儿的眼神,可怜巴巴。 老太妃看着心头便软下来了。她犹豫了一下,摇头说不行。 梁迟玉登时就失望了,很是依依不舍的看着画像。却也再开口多要。 祖母在丹青上十年如一日的勤奋,最好画人像,对画的画也很是宝贝。 这个群芳美人馆,据说就是祖父当年特意为祖母修建的。而在自己出生后,这里挂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画像。 “这画啊,还没完工。迟玉想要的,祖母何时拒绝过。等画好了装裱过,你让莫子来取。” 梁迟玉重重点头。 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从前对女子总是不屑一顾甚至厌恶。可如今对连安,却是怎么看都看不腻。 天天期盼着她能来王府,哪怕两人斗斗嘴也是高兴的。 将孙儿脸上的喜悦看着,老太妃也乐呵呵的。 而就在王府其乐融融的时候,连安这里却接连遇上了两拨刺客。 “呼”她喘了口气,撕下一块衣摆绑住自己右臂。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六七个黑衣人,连安此时正撑着剑,退到一颗柳树旁调息。 若是单打独斗她不一定会受伤,但这些人攻势太猛。几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走了一波又来一波。 此时力气透支,她脸上的汗一颗一颗往下滴。一只手撑着软剑,有些站不稳。 方才右臂一时不查,被人狠狠划了一下,疼痛聚集,让她这只手使不上劲。 望着地上被她刺中要害,暂时起不来的黑衣人。她神色复杂。 ——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杀手? 难道是与蜀山有宿怨的仇家? 调息间,又从远处冒出来第三波黑衣人。这一次人数足有十来个,她已是强弩之末,手抖的连剑都拿不稳。 连安抿紧唇,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借助疼痛,让自己身躯的疲惫驱走几分。 “你们到底是何人?” 数十个黑衣人脚步迅捷的从前方小山坡上跃下,到了跟前,根本不回连安的话。招招致命,是想要让连安死的架势。 连安费劲的闪身避让,软剑被她换到不曾受伤的左手。右手不住有血顺着垂着的指尖落下。 凭着巧劲踢掉了一个人黑衣人手中的刀,背后又忽然飞来一串飞镖。此时前有狼后有虎,身前正有一把刀对准自己的心口刺过来。 她无处可避,已经咬牙决定硬接背后的飞镖。只期望这些飞镖没有毒,不然她这条小命,今日一定会交代在这里了。 叮叮叮! 身后似乎吹过一股风,然后是数声清脆的声音发出。 没等她回头,背后已经多出一个人。 “水姑娘,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声音有些熟悉,连安来不及多问,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是友非敌,今日有救了。 以后她绝对绝对,不会一个人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散心了。散心差点散掉一条命,还是后悔的。 “少来多管闲事!”黑衣人里,有人粗着声音开口。 “你们倚强凌弱,光天化日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呵呵。”不紧不慢的声音带着一股闲适。“本公子看不惯。” 连安没多说话,单手舞剑,又解决了一个从侧方刺来的人。但力气有限,脚步都开始踉跄。 “水姑娘,闭上眼。”一道声音从耳侧响起。 连安不解其意的同时,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响。有人从后方扔出来了一个东西,落到地上便发出烟雾。 “跑。”她没来得及反应,被人拉住手臂,身子已经被带着往远处去。 跑过了最近的一处山头,她挣脱对方的手。正要道谢,发现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李乾。 “刚才多谢你了。我欠你一条命。”她低下头,心情不是如何美妙。 莫名其妙被人一顿追杀,刚才若不是李乾忽然出现,哎。 李乾拍了拍白衣上沾到的灰尘,温声道。“无妨。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刚才那阵烟雾只能拖延一时,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水姑娘若是相信我,不妨跟我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落日盘旋在山头, 飞禽从头顶飞过不断长鸣。 连安靠在山崖边的一处山洞,睁眼看天一点点变暗。 “水姑娘,你受伤了。”李乾关切的话在静谧中响起。 连安回过神,左手按住右臂,低声道。“没伤到骨头, 几日就好了。” 前途渺茫的漂泊无依感, 从踏入西京就开始,直到现在。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洞中格外清晰, 李乾递来一瓶伤药。 “若是不介意, 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势为好。” 刚想拒绝, 连安意识到身上的伤药都已给了梁迟玉,默然了一阵, 伸手接过药瓶。 眼前却闪过漂亮小少年躺在床上, 专注看着自己的样子, 心下恍然。 ——他的伤, 都好了么。 “那伙人训练有素, 不像是寻常盗匪。水姑娘约莫是碍了谁的眼,才被人如此追杀。” 李乾负手站连安身旁,白衣在昏暗的光线中也隐约发亮。 连安的神情一顿,抿唇摇头。“我不知道。” 袖子卷起,擦掉了血渍, 连安面容平静的为自己上药包扎。从头到尾, 没露出半点痛苦神色。 血流的很多, 那把刀在手臂上划出的口子并不像连安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可她不愿意示弱,哪怕右臂一动就疼的让她冒冷汗,她也不想让旁人知道。 黑暗山洞里,在她身旁不远的李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温润如玉的面孔有一瞬的动容。目光转向连安,看到她露出的一截白色藕臂,又不着痕迹的转过身。 “大恩不言谢,但我确实欠李公子一条命。日后若是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李公子不妨开口。” 连安转过身,声音沉静。 她不喜欢欠人东西,不管是人情,还是其他。 想了想,主动坦诚了身份。“连安,才是我的名字。” “先前”她正想解释,被李乾开口打断。 “那李某唤你连姑娘便是。”李乾不甚在意的样子,倒让连安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 连安默不作声,气氛一时太过安静,李乾也笑着坦白道。“我也有瞒了连姑娘的地方,若是日后身份坦白,还望连姑娘能一如既往的当我是个朋友。” 朋友? 连安眼神迷惑,她已与这人是朋友了吗? 折扇在手上轻轻一敲,李乾笑的一派风轻云淡。“你我才从虎口逃生,也算是生死之交。这还不算友人么。” 连安一时哂笑。 先前他对李乾虽有印象,可却从未与这人有过这么多交谈。如今片刻相处下来,心中对李乾的防备确实少了一些。 连安低头看着地面时,李乾忽然上前一步。 她下意识的后退避开,停在半空的是李乾的一只手。 “别动。”李乾低声安抚她。 发上有微弱的风拂过,下一刻,李乾两指间夹着一片叶子,拿给连安看。 见连安很是防备,他轻笑道歉。“是我唐突了,还请连姑娘莫怪罪。” “谢谢”连安不知道说什么。 “那,我送连姑娘离开。” 连安的冷淡,李乾并不介意。很是温和的将连安一路送到客栈门口。 在连安迈步进入客栈时,李乾状若无意的转身,视线正捕捉到从树后一闪而过的人影。 他站定半晌,那片先前落到连安发上的叶子,被他拿在手中。 许久,他松开手,看着叶子轻飘飘落到地上。不知想到什么,眸中亮起一抹兴味。 回到客栈,连安心神不宁,极为疲惫。 屋中的油灯亮着,她一点睡意都没有。想到今日茶壶里发现的怪异,和郊外树林遇上的神秘黑衣人。她心中亮起警铃,升起一股隐约的危机感。 等天黑透,她模模糊糊有了点睡意时,屋外忽然又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 她迅速睁开眼,扭头静静盯着屋门,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软剑上。 防了半夜,就等这一刻。 窗纸中伸出一根燃着的香,然后一股香在房中变得浓郁扩散。连安刚嗅到一点,就警觉的屏住呼吸。 可谁知这迷香如此霸道,只进入体内一点,却让她渐渐意识模糊。 狠咬舌尖都没法克制涌上来的这股困意,在彻底闭上眼前,她隐约看见门外进来一个广袖长袍的人,是是个男子 鸡鸣响起,天微微变亮。 连安慢慢睁开眼,这一觉睡得太沉,她身上的疲惫与疼痛也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光刚映入眼睛,她迅速察觉到不对。床前有人! 手握成拳,她朝着床前的人轰出,却在击向对方面门的那一瞬迅速收回。 只因在她床边守着的,居然是该在宁王府中好好养伤的梁迟玉。 小少年黑亮的眸子,像清晨起来沾了露珠,看起来水润润的。见到连安睁眼,竟是高兴的想扑上去。 他很是克制了一番,才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你醒了,要喝水,还是吃东西?” 衣冠整齐的小世子,没了躺在床上看着虚弱无力的病怏怏模样。恢复了一些孔雀般的亮堂模样,盯着连安时,好看的眸子里有明显的惊喜。 连安将手放回被子里,将自己裹的紧了一点。“你怎么在这里。” 她蓦地想起了昨夜忽然在房中出现的神秘男子,有些不安的低头看自己身上装束。 看到衣裳依然穿的整整齐齐,她才松了一口气。 连安这一愣神间,梁迟玉已经拿了一个荷叶包着的东西递到她床边。 “给你吃。” 那么一副乐于分享的样子,像急于得到长辈夸奖的小孩。梁迟玉双眼眨也不眨的望着连安,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这是什么”手足无措,连带着有些受宠若惊。 连安拿起它,愣愣看着。 她感觉这荷叶带着清香,其中似乎还有一股糯米香。这勾起了她肚中的馋虫,肚子也咕唧叫了一声。 见连安傻愣愣的,梁迟玉将荷叶包着的吃食重新拿回来。表现的极为殷勤,要替连安剥开。 连安愣神时,小世子灵巧的手指已经几下将沾了一些晶莹糯米的荷叶剥开,露出里面镶着蜜枣和红豆的糯米糕。 连安看的呆住了。她咽口水间,那块散发香味的糯米糕已经送到了她嘴边。 “张嘴。”梁迟玉耐心的捧着糕点哄她。 也许是小世子的语气太温柔了,也或许是她此时太饿了。后知后觉的,连安真的张开了嘴。 然后清香的糯米糕塞了一角到她嘴里,她下意识咬中。 糯米与蜜枣的香甜混在一起,她嚼了几下,满足的眯起了眼。 不过,吃了几口,她就反应过来,这小世子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鼓着腮帮子,她问的很是含糊不清。“你怎么在这里。” 昨夜进她房间的人,在她印象间身量极为修长。梁迟玉虽然也是个挺拔的少年,但似乎不是她昨夜看到的那人。 本来眸子晶亮的小少年低下了头,脸上的神色变得失落,然后放在连安嘴旁的糯米糕也被他顺手拿走了。 连安一口咬了个空,好失望。 “影卫告诉我,你和别的男子在一起。” 背过身的梁迟玉,说话声音闷闷的。 瞧着连安咬了一口还没吃完的糯米糕,他低声道。“没胃口了。” 连安眨眨眼,盯着他手上握着的荷叶,很想开口辩驳。 ——你没有胃口,我有啊 要是没吃到,还没什么。入口的滋味儿还在嘴里让人留恋,就被梁迟玉拿走了剩下的糕点。她觉得更饿了。 梁迟玉又转过来,几步走到床边,学着连安之前待他那样坐下来。盯着连安的双眼,说的很认真,还有点委屈。 “我一直在王府等你。”眼巴巴的从天亮等到天黑,以为连安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忙。 却没想到,天黑的时候收到影卫传来的消息。说是连安被一个白衣男子一路送到客栈外,两人还谈笑自若,气氛融洽。 一听到这消息,他就坐不住了。 西京的女子虽然多,可没有一个人像连安。若是别人和他一样,发现了连安的好,岂不是加重了他抱得美人归的难度。 长夜漫漫,他担忧的几乎彻夜未眠。 最后天还没亮,他下了决心,让莫子陪着他来连安下榻的客栈了。 母妃和父王不替他上心着婚事,那他自己来! 对面那只小少年的所思所想,在心中过了一圈又一圈,连安却全无所觉。 她被梁迟玉那句“我一直在王府等你”,说的心头一跳。 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几分心虚和过意不去。右手无意识的抬起,去缕自己落在耳畔的发,干巴巴的解释。 “你等我做什么,你的伤这几日若是没有沾水或乱跑乱跳,该是养的差不多了。” 感觉脸上有些灼热,连安偏过头,不去与那道同样火热的目光对视。 梁迟玉霍然上前一步,俯下身。偏要与连安躲闪的眸子对着。 他站着,连安坐着。这位置竟给一贯没什么武艺的小世子,增加了几分逼人的气势。 连安勉强让自己抬起头,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这小世子的事情,为何要心虚。 两人的视线像火与水,在空中相遇。火要熄灭了,水就后退一步。 在这样的四目相对中,她竟然成了退步的那一个。 连安深呼吸一口,让自己想退却的心重新冷静。“这里虽然是客栈,但也算是女子闺房,你进来于理不合。小世子,你可明白?” 话说出口,她也似乎跟着彻底变回先前的模样——清冷冰凉将内心包裹,不让人有丝毫窥探机会的冷淡。 梁迟玉深深望着她。 连安的眼,与奶奶画的画像,明明形状是一样的。却没了画上那人巧笑嫣然,冲着自己笑的烂漫的样子了。 得到过的东西,哪怕是在画中,也会成为一种习惯。他不想连安用现在这种冷淡又疏离的眼神看自己。 莫名的心慌让他伸出手。连安略带单薄的身子被他拥入了怀中。 这举动突然又迅捷,没有丝毫犹豫,全是出自他心。 “做我的世子妃,没那么可怕。我” 他我了许久,说不出剩余的话。只知道心跳的很快,胸腔里砰砰砰的停不下来。 这一抱,连安毫无防备,直到听见梁迟玉在耳边说出的话时,才有了几分清醒。 她觉得自己是昨夜被迷香熏坏脑子了,竟然反应慢到连梁迟玉的拥抱都没闪开。 是不是调戏惯了小世子,对眼前这个小少年太过放心,她被这般拥着,连一丝一毫的抗拒都没有。 听着强装镇定的梁迟玉,吞吞吐吐的往外蹦话,她心里忽然有一个口子被填补上了。不再那么空空落落,有那么一点温暖。 难得这般放任自己的感觉泛滥,她好笑的伸手反抱住梁迟玉。 可手伸了一半,却忽的发现自己抬起的是右手。 昨日受过的伤,竟然一丝一毫的疼痛都没有了。手臂抬起时,轻松自如,没有一点障碍。 为何? 难道是昨日李乾给的伤药?一夜时间,就能让深可见骨的伤好到这种程度? 连安一时想不明白,兀自怔楞。 而将她紧紧抱住的梁迟玉,刚开口说出自己酝酿了许久的心意。“你做我的世子妃,不会有委屈受。” 这些话,虽是片刻之间就能吐出的,可于他而言,却需要极久的时间去准备和想通。乃至克服心中所有浮起的阻碍。 连安久久不回。他等着等着,觉得胸腔里刚才还跳动厉害的心,慢慢冷却变凉了。 好像一个人唱了太久的独角戏,他不知道怎么应对这场景。 松开手,退后。梁迟玉黯然转身。 干涩的挤出几句话。“那你,歇着吧。本世子先走了。” 风一样出了门,望着自己方才搂过连安的手,梁迟玉心中没有欣喜,只有沮丧。 ——她不愿意做自己的世子妃么。 徒留连安在房中,梁迟玉走的突然,就像他清晨出现在房中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身上似乎还残留了几分方才被拥抱的温度,连安久久坐着。忽然伸手去捂自己的心。 那里,为什么有一点失落。 床上下来,她一眼望见桌上放着种类不同的糕点。全是她在蜀山多年不曾尝过的,颜色各异,看着便可口。 桌上不知何时,放了几株盛的正艳的花,此时安静靠在花瓶里。 只是客栈,只是住几日的客栈罢了。却因为这些,多了几分故居的味道,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温馨。 她怔怔看着,心中浮起一个念头。 ——他赶来便是为了送这些吗。 脸颊划过一颗水珠,连安迟钝的用手去摸。 她,她怎么哭了 金銮殿上,成景帝又在大发雷霆。 “两国来往,竟然斩来使!这鲁国欺人太甚!朕要出兵!” 殿上众位大臣,头全埋的低低的。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劝皇帝。 四位皇子也垂手站在两侧,大皇子李默面容一贯的沉稳,随着成景帝抛出怒骂之词,他面上还跟着冒出几分同仇敌忾。 让成景帝看到,心中火气稍缓。 还是老大懂事,知道他当皇帝的不易。 而当他眼神落到在李默一步之后的二皇子李乾身上时,见这一别多年从远方游历回来的老二这么漫不经心的样子,皇帝心里泛起了几丝微妙的不喜。 他从前对老二寄予的希望最深,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老二是嫡长子,日后该是继承大统的。 可老二如今这么不着调,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的去民间转悠。对江山社稷全然没有上心,甚至不如老大。 这让他怎么放心将帝位传到他手上?看来立太子之事还得再缓一缓。 至于三皇子李珍与四皇子李项,一个年纪十五,一个年纪十二,都不在他考虑之列。 等皇帝心绪平静了,左相严松才出列叩首道。 “陛下息怒。鲁国是蛮夷之地,做出此举不足为怪。陛下莫要因为此事伤神。” “哼,岂止是蛮夷之地,朕看是茹毛饮血之辈!朕盼着两国交好,边境不曾设防,任他鲁国行商之人来朕国土,没想到是养了一只豺狼!” 皇帝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看向队列中的右相王在石。“爱卿,这八方馆设立已有一段时日,可有给朕招到英勇之士?” 当初听到几位爱卿提议建立八方馆,要不分国界,招收全天下最勇武之人,他便极感兴趣。 想他坐拥锐国江山,祖辈打下的山河传到他手中,却从攻变成守,到如今这般被动,想想极其憋屈。 若是有最出色的武将在手,将这天下一统,岂不是快哉? 右相王在石闻言,走出队列。“回陛下,勇武之士不少,可智勇双全之人却凤毛麟角。” 他没敢说,八方馆设立到如今,完好无损通过洞中试炼仅有三人的事情。 在这其中,更有一名竟是女子。 只是那女子也极为狡猾,得了赏银就溜之大吉。还将他们馆中之人视线都引到了宁王世子身上,害他们追上世子,跑了一场空欢喜。 听到八方馆三字,队列中不发一言的李乾,面上闪过异色。但却保持沉默,不曾出声。 而百官中,当初提议过此事的人,听到右相被皇帝点名发问,都隐晦的看了一眼李乾。 谁能想到,出资最多的李岛主,竟然是二皇子。这其中藏着的弯弯绕绕太多,他们在没弄清楚未来太子的风向之前,是万万不敢多再参与此事的。 成景帝只是心血来潮一句问话,却将朝堂上众人弄得人心惶惶。 他抚掌叹了一声。“偌大的一国,耗资巨大,竟然找不出几个勇武之人。” 鲁国尚武,几乎人人习武。而他们锐国,尽是文人才子。 以前不觉得什么,这些年鲁国渐渐躁动,已有进犯锐国之意。成景帝察觉到了危机,对习武之人的注重更甚从前。 他挥挥手。“爱卿多留意那些民间高手,待两个月后,朕要看到一支最为勇武的高手之队,朕要让他们出使鲁国,让那些莽夫看看我锐国的厉害。” 皇帝是不管八方馆进度如何的,下了最后通牒。急坏了右相王在石。 等退朝之时,右相落后几步,跟在二皇子身后。直到走到西门,见着四周无人了,才跟上前问该如何是好。 李乾停住脚步,挑起双眉,问的无辜。“右相何故跟着本殿下。难道是本殿下身上有什么你掉的东西?” 王在石被他拿话一噎,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 若早知道事情会这么棘手,他何苦去做那个弄臣,为了逗陛下龙颜大悦弄那什么八方馆。 如今落在手中的山芋烫手至极,叫他怎么摆脱这困境? 李乾回眸,见王在石脸色不好看,极为认真的建议道。“我若是右相,此时不会贸然和一个皇子亲近。” 王在石恍若被冷水泼了一头,一下子透心凉的清醒起来。 他只顾着问问二殿下该怎么办,竟忘了陛下最忌讳的事情。若是让人以为他陷入两位皇子的皇储之争,只会让他的处境更雪上加霜。 “呵。”李乾轻笑一声,绣着四爪金龙的外袍也似乎跟着他笑。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见右相还呆立在原地。他从袖中弹出一张纸条扔过去,被右相下意识接住。 李乾出了宫门走的没影了,右相才茫然的打开手中握着的纸条。 ——寡中取一,先千金一诺,后名扬天下,可以一敌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别碰我!” “滚开!” 严家这样的喊声响了好几日。 严叶梗着脖子推开下人, 平常一拳挥出去能将墙轰塌的手,如今绵软无力。 体内一丝一毫的内力都使不出来,被几个家丁按在椅子上,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 “少爷,小的们也是没有办法。等会儿老太爷回来了, 来考你功课, 你要是答不出来,小的们又得挨板子了。” 一个家丁按着他脖子,另一个将他用绳子绑在椅子上固定住。更有专门将书举着放到严叶眼睛前, 强迫他看进去的书童。 严叶气的脸红脖子粗, 他哪里知道那日跟着父亲大人回来, 会遭受这种待遇。 没得这种说法的啊,强迫他一个几乎目不识丁的大老粗看书识字, 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书都快伸到他眼睛里了, 严叶烦得很, 索性闭上眼不去看。 “天之道, 利而无害;圣人之道”书童摇头晃脑, 念得朗朗上口。 少爷既然不愿意看书,那就听书。效果也是一样的。 “小爷要疯掉了!闭嘴!”严叶一听书,就愁的不得了。 书童合上书,脸色严肃的很。“要是少爷能将这些背下来,我也不用那么辛苦的给你念了。” 老太爷最重规矩, 自从少爷回来以后, 老太爷平时在府里, 几乎就将所有功夫都放在少爷身上了。 他生平最敬重老太爷的为人,从被老太爷救下开始,心里就一直想着报恩。如今找到这样一个机会效劳,他一定鞠躬尽瘁。 “说了背不出!小爷又不是文曲星下凡,哪能过目不忘,听几遍就背下来?” 要不是老爷子在他喝的茶里放了什么东西,他没设防,哪能落到这境地。 在书童阿行的魔音里,他等来了救星。 “这是在做什么。”一踏进书房,就见到这乱糟糟的一幕。严落沉下了脸,虽是文人,但开口时,声若洪钟,身板和气势很有武夫的气息。 “爹!救我!”严叶鬼哭狼嚎,见着亲爹激动的喊破了音。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没读过书怎么了,只会打架怎么了,他前面十多年不依然过的好好的,和连安一起混成了幸福的蜀山二霸。 怎么回个家,老爷子就这么折腾他。还把他当亲孙子看么。 “老爷,这是老太爷的吩咐。让少爷多看书习字,回来要考他功课。” 书童阿行朝着严落行了个礼,手里的书却没放下,态度不卑不亢的,那架势誓要等严落一走,就继续陪着严叶念书。 严落看着儿子那副誓死不从,极其期盼自己相救的眼神。想了想,怒了努下巴,示意家丁和阿行都出去。 “爹,我这才刚回来,犯得着这么折腾我么。你们想弄死我就直说。要早知道回来这待遇,我就一辈子待蜀山不走了。” 家丁都出去了。严叶直着身子站起来,却因为被绳子绑住。走路时,像根棍子,直挺挺的拖着身后的椅子。 转过身,将绳结凑到严落跟前,讨好道。“虎毒不食子,爹你给我搭把手。” 今天绝食了半天,感觉力气恢复了点。等绳子解开,再稍微休息会。他马上出去找大猴子,这么多天没见,可想死他了。 严落依言替儿子将绳子解开,沉着声音道。“别胡说。你爷爷也是为你好。” 活动了下手腕,严叶转转脖子,伸伸腿。“要是为我好,别整那些书给我读。多没意思。爹,你也不爱读书,最明白那滋味儿,何苦坑你儿子呢。” 被儿子揭了老底,严落老脸一红,瞪起眼。“你爷爷说的话总是没错的。别小小年纪别的不学,尽学那些江湖上的粗人习性。走出去没的让人笑话。” 严叶不服气了。“笑话啥,我哪个地方给严府丢脸了?” 严落皱眉道。“你爷爷乃当今左相,堪称百官之首。你是他唯一的孙子,若是这般粗鲁,过几日参加宫中举办的赏花宴,哪家小姐能看上你?” 皇上要给儿子赐婚的事情,他已经从爹口中知道。 严叶一听急了,跳到严落跟前,眼瞪得老大。“别别别,你们喊我回来,是存了这个心思?我要娶妻,自个儿知道挑。千万别给我塞什么大家小姐。” 严落板起脸。“天子要给你赐婚,可由不得你胡闹。” 话说到这里,严落转身离开。严叶呆了半晌,忽然像打了鸡血兴奋起来。 “赐婚?爹!爹!诶你等等我,赐哪家小姐给我?” 他指定了要大猴子行不行? 下午,连安回了一趟自己买下的小院。 本以为工匠将密室凿出还要费个几日,没想到已经凿出个大概样子来。 “姑娘,密室我们能弄出来。但那机关,还得费一些时间找巧手做。” 工匠和连安汇报了进度,她听了心里有数了。 看着空落落的小院,决定今日搬进去住。虽是为了摆放娘亲的嫁妆才买下的院子,可也算是个落脚的地方了。 她在客栈没什么东西收拾的,将细软装好,结了帐出门。却在转角的地方遇上了安儿。 “姐姐。”小姑娘远远的站着,手里拿着几根糖葫芦。 连安一愣,看清了是安儿,朝她招手。“你怎么跑来啦。” 安儿放慢了脚步,朝连安去,到了跟前。仰起头递给她糖葫芦。 “姐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安儿一日见不到就会想念。”她语气认真,一本正经的样子像在说什么至理名言。 连安被她这幅模样逗乐了,接过东西,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安儿也好看。” 只是,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她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对着安儿,对方明明是孩子的模样,可对她做的事,总是透出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宠溺。 放着甜食自己不吃,却抱过来给自己,倒让自己显得像个贪吃的小孩了。 “你来的正好,我要离开客栈了。姐姐在西京买了一处小院子,安儿想不想来看看?” 她突发奇想,邀请安儿。 小姑娘一下子甜甜笑开,露出了藏着的尖尖虎牙。“我要去。” “本世子也要。”后方不合时宜的插/进来一个声音。 连安扭过头,见到了清晨才分别过的小世子,和他身后摸着脑袋陪着笑脸的莫子。 张了张嘴,连安脸上莫名有些发烫,终究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她与安儿在前头走着,梁迟玉就在她身后紧紧跟着。 连安不与他说话,梁迟玉厚着脸皮跟了一阵有些不明白了。转头悄悄问莫子。 “她怎么不理本世子?”走路时,他从前总是目不斜视的。可如今连安在他面前,他就管不住自己的眼,总忍不住往人身上瞟。 然而人家好像不太爱搭理他,与一旁的小女孩亲亲热热的说了许多话,好不快活。 怎么就不愿意回眸给他一个笑呢。她转头了,他一定比那叫什么安儿的小女孩表现的更讨人喜欢。 莫子神情一凛,头皮快挠破了也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但想着在世子面前不能露怯,要有一种过来人的老练样子。 吭哧了半天,灵机一动,甩出一句。“女儿家脸皮薄,世子不妨”他声音低下去。 梁迟玉有点儿着急,追问道。“不妨什么。” 莫子闭上眼,狠狠吐出一句琢磨了许久的道理。“不妨坏一点儿。” 坏? 梁迟玉精致的面容,纯洁的像个孩子,连眼神都是湿漉漉,极为纯澈的。 “咳咳。”莫子清了清嗓子,解释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连姑娘这种武艺高强的,总是喜欢比她更厉害更霸道的男子的。美人爱英雄,自古不变的道理。” 这话刚说完,便与梁迟玉要吃人的目光对上。 知道这是戳到世子软肋了,世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莫子忙改口。“小的意思是,主动亲近才能成事儿。要多培养连姑娘对世子的依赖,比如没事儿摸个小手,给个肩膀靠一下什么的” 越说声音越小,莫子很心虚。这些道理他自己都没实践过,只是平日听那些纨绔子弟唠嗑时,不小心记住了。 现在对着一脸虚心好学的世子说出来,总有点昧不了良心。让世子去学那些登徒子的做派,不就是在教坏世子? 若是让府里无论哪个主子知道了,估计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有道理。” 梁迟玉将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里,双眸发亮。越想越觉得这些道理很是实用,忍不住拍拍莫子的肩。 “你很有前途。保持住,等本世子娶了世子妃,就是你摆脱光棍的日子。” 听了这保证,莫子顿时精神抖擞。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掏心掏肺的给梁迟玉共享了许多平日听来的故事。 被喂了好大一碗让人振奋的鸡汤后,梁迟玉壮了胆子。 与安儿正说起蜀山上有趣的事情,连安忽然感觉身侧多了个人。 刚才初看到梁迟玉的不自在过去,连安恢复了平日的淡定。梁迟玉挨过来一起走,她也没放在心上。 见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太多,太阳晒着来不及吃,快化了。便随手分了一串给他。 这举动做出,安儿隐晦的看向梁迟玉。抿起了唇,眼底深处微有不悦。 ——姐姐很重视这个人么。 旁人的目光,梁迟玉向来不在意。连安给,他自然就会接。 毕竟是连安第一次给他东西,做定情信物正是适合。他想收到怀里好好珍藏时,才发现山楂球外面包着的糖已经在融化。 有些可惜。 瞧着小世子盯着糖葫芦发愣,连安纳闷的握住梁迟玉袖子,帮着他将糖葫芦送到嘴边。 酝酿着做出下一步举动的梁迟玉,乖巧张嘴,让那层沾了糖水的山楂球入了口。 甜甜酸酸,这滋味像忐忑的心。 放在身侧的左手,下了决心,以乌龟挪动的速度,一点点抬起。 这速度慢的,让身后密切注视战况的莫子都握紧了拳。 ——我的世子爷,您倒是上啊! 糖葫芦的外层的糖水尽数在口中化开,吃到了里面酸酸的山楂。梁迟玉闭了眼,借着这股酸劲儿握上去。 连安只是一愣神,察觉手臂上多了一个手。 何事? 她用眼神询问。 世子白玉一样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捏住她的手腕。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似乎能感觉到袖子外那层带着火热温度的手指,是怎样让人觉得发烫。 清晨那个拥抱,与屋中感受到的温馨气息,不让人有喘息机会,再次包裹了她。 好热,脸颊被太阳晒的通红了。连安没甩手,只是让自己转过头,去瞪这个举止轻薄的小世子。 ——这又不是在客栈,路上这么多行人看着。这人倒是能做的出来。 被连安一瞪,梁迟玉心里一怂,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什么反驳的话都没说,脸却比连安红的更厉害了。默默退到一边,泄愤似的再咬一口糖葫芦。 ——酸到深处就有胆子了。 连吃了几颗,那酸蔓入心间。胆儿又壮了,他刚想再来一次,顺便把心中想说的肺腑之言给连安讲一通。 前方的人却停下了步子。 “到了。”连安指着路边巷子口的一处小院子,让安儿跟进来。 酝酿了一路的勇气,像被戳了一个孔。梁迟玉耷拉着脑袋,像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 莫子指指连安走的方向,那意思是怎么不跟上去。梁迟玉颓丧的摇摇头。 他还记着连安清晨所说的话,女子闺房不要进去。他来,除了让连安心甘情愿的嫁给他,爱上他。没有别的意思,从来没有想让连安不开心的意思。 连安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有步子跟上来的声音。没管住自己的脖子,转着身子回了头。 眼巴巴盯着她的小世子,顶着烈日,无害的瞅着她。不知道脑子里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她听到自己开口。 “进来。” 今日朝会后,八方馆广纳天下英勇之士的声势再次变得浩大。 为了快速选出能满足陛下要求的人,右相王在石悄悄在民间放出了风声。 “不论出身,不论贫贱,不论男女。只要自诩智勇双全,来者不拒。若能成为馆主,不仅能有黄金千两,更能进入朝中面见天子。” 这赏赐不可谓不重,除了超出先前数倍的赏金,更能直面天子。这是多少人做梦一辈子都不能实现的事。天子可是好见的? 消息放出后,不论真假。八方馆在百姓心中,从初时让人敬而远之的武馆,一跃成为武者晋升官路的最好捷径。 这一日,八方馆迎来了许多自告奋勇的武者。 在这些人里,拔得头筹的那人,是个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寡言少语的样子让人不敢靠近。 右相亲自见了据说成为馆主的男子,一番会面后,极为满意。 这馆主的样子,很有鲁国人的味道。与西京里鱼都没杀过几条的文人全然不同,很有些铁血沙场征战过的感觉。 他如获至宝,选定了此人作为扬名八方馆的引子。 天黑时分,高高耸立在西京郊外的云霄寺,来了位稀客。 小沙弥一边扫地一边退到方丈打坐的房中,扯着嗓子报信。 “不好了,不好了。方丈你的老对头来了!” 正点头打瞌睡的方丈,骤然听到这喊声,差点从椅子摔下来。 快速的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滴下来的口水,等听明白了小沙弥口中的话,敏捷的将身子挪到地上。 双腿盘起,将手上念珠褪下,闭上眼念念有词的数起珠子。那副不问世事,将身心都献出去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得道高僧。 “十多年了,你还是这模样。”禅房门口,翩然多出一道影子。 慧空听到这话,慢慢睁开眼。雪白的胡子,顺着他说话,跟着抖了抖。 抬眼看向来人。映入眼帘的是长身玉立,却极有仙姿的玉面男子。 周身没有别的装束,一头比寻常女子还顺滑的黑发,被发带松松绑起。站在门口时,隐有微风拂过,白衫便跟着飘起一角,卓然不群,遗世独立。 是与在西京以美貌著称的宁王世子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美。 慧空扯了下嘴角,语气有点嫌弃。“老衲日日念经拜佛,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国师登门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这里什么都没有,国师不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待着,来老衲这个小破庙,怕是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了。” 说着,装出一副费劲的样子艰难站起来。捶了捶自己一动就抖三层的肚子,感叹道。 “人老咯,不如国师,还是这么年轻。美色惑人,国师这幅皮囊不知要迷倒多少不谙世事的女子。” 从头到尾,国师羽研只说了一句,慧空却一句接一句说的停不下来。 被岁月厚待的国师,目光沉静,不做声响。踏入内室时,脚步轻巧的有如从空中飘来。 慧空见此,眼瞳一缩。心说这小子多年不见,竟然没偷懒,功夫又有长进了。 心中起了比试的念头,将方才装出的老态都忘了。他跃跃欲试的撸起袖子,闪到国师面前。“小子,咱们来比试比试?” 羽研看了他半晌,忽的伸出手,一掌将慧空推开。“太近。” 慧空不忿的撇撇胡子,恼羞成怒的甩袖子。“就你最干净,老衲也是常常沐浴的,不比你邋遢!” 他气呼呼的转过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羽研静静站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的开口。“她来过。” 慧空已经翘起一条腿放在椅子上,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一个耳耙子,正侧着脸掏耳朵。 “啥,你说啥,老衲不知道。” 羽研向前一步,面容没什么变化,气势却变得凌厉。“我想知道她来此为何。” 见对面这人眼神变了,慧空偏过头,抚了一把长胡子。“你陪老衲打一架。” 这是讨价还价,他要看看到底是谁更厉害。 羽研不动,眸子里的颜色加深,淡淡吐出一个字。“好。” 片刻后,整个云霄寺鸡飞狗跳,充满了小沙弥的尖叫声。 “方丈!那是夜明珠,你去宁王府敲回来的东海夜明珠啊!它要碎啦!” 在空中对打的两人,迅速转移了阵地。 “啊!方丈啊!这里有好多你从宫中偷回来的二十年桂花酿啊!” 再换。 “啊啊!我的方丈啊!咱们新建的屋顶要塌了,没钱修了!” 又换。 如此几次,云霄寺中对打的位置都换了几次,两人却还没分出个胜负来。 羽研渐渐眯起眼。他在犹豫要不要彻底将这云霄寺弄没了,省的这老秃驴老在他面前拿乔耽误时间。 察觉到危险气息,慧空张开手臂冲着羽研奔过去。“别别,老衲给你说,都给你说。” 扬起的袖子放下,羽研闪身,躲过这老方丈的拥抱。 神情紧张,全神贯注的等着慧空开口。 慧空瞧见他这幅模样,不再左顾右盼了,正经起来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你知道的再多,又有何用。这么多年都不曾担忧,到现在又来紧张?” “老衲瞧你就是自讨苦吃!红尘中人总为红尘扰。” 羽研捏起了拳头。 慧空抬起手。“好好好,老衲不多嘴。” “她已经见到了,这事儿瞒不长。你早做打算。” 夕阳下山,国师转身离去的背影和地上的影子作伴,看着无端孤寂凄然。 慧空摇摇头,抚了一把长胡子。“痴儿,痴儿啊。” 身旁的小沙弥探过脑袋。“方丈,晚膳吃什么。” 慧空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龇牙一笑,弥勒佛一般慈祥的回答。“走,跟我去吸山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八月十五赏花宴这一天, 不知宁王妃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知道连安搬了家,马车早早的停在了连安的小院子前。 连安起早出了门,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 知道今儿是八月十五,还是因为这两日小世子总来找她。各种直接间接的给她送首饰和各种女孩家常用的胭脂水粉。 她鬼使神差的收下了这些东西, 却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用。 就连严叶那小子, 这两日也时常的蹦到她跟前,说让她一定要去今儿的赏花宴。 犹豫了一番,她到底是没换上那日宁王妃替她选的衣裳。那些衣服太过华丽, 穿在身上便像跟人借来的一般, 太不自在。 可是今儿的赏花宴, 据说是在宫中,要见到那些贵人, 甚至还会与皇帝皇后在一个殿中。她怕自己穿的太随意, 让宁王妃脸上没光。 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明明自己与宁王妃也没什么关系。 难道是因为对方对自己太过亲切和善, 她不想让宁王妃伤心? 犹豫着要不要进屋再换回去, 车夫却催她先坐上马车。 “王妃正候着,咱们先出发。” 车夫是个脸熟的,连安记得,上次她陪王妃去缎楼也是这人驾着车。 “嗯。”她点点头,依言在车里坐稳了。 浑身上下不带一丝杂毛的白色骏马, 停了马蹄。 连安以为到了宫门口, 心里还抱着好奇, 想下马车看一看,却被一拥而上的婆子簇拥着拉下了马车。 有人去抓她的手,还有婆子顺势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更有人捏起她下巴,像在打量什么。 “你们做什么?”都是一群女人,看起来对她还是没什么恶意的,连安也不好将人一脚踢到一边,在女人堆里挣扎的很是辛苦。 她确定这会儿自己还在宁王府,猜想这些人是宁王妃特意安排的,便没有太过反抗。 “总算来了!” “快快,没时间了,带连姑娘去前面的院子。” 连安这才知道,没有武艺的人,快起来也是能像风一样的。她脚下根本没使劲儿走路,就被人推着往前面最近的一个院子过去。 从跨入王府侧门到进了房间,从头到尾,她都像醉在云里雾里,完全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不是说去参加宫中的赏花宴吗。 赏花宴,顾名思义,难道不是去看看花吃点东西吗。 一路上,她还听到那些婆子在互相交流着感受。 “皮肤还挺滑。” “脸蛋也算白净。” “眼睛生得好,滴溜溜的有神儿。” “交给施妈妈吧,看施妈妈怎么捣鼓。” ! 是在说她么 进了屋,她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坐了一个熟人。 是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枣婆婆,对方满头银发,撑着一根龙头拐杖。直着身板儿坐在椅子上,看着很是精神。 见连安进来,她便笑得见眉不见眼,很是慈祥。 “枣婆婆”连安张嘴刚喊,屋子里剩下的几个妇人,已经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在几个丫鬟和婆子的动作下,连安亲眼见着镜子里的人,慢慢变了模样。是她,可又不是她。 她的眉眼没变,五官也没变。可就像换了一个人,气质与先前截然不同了。 她一头青丝被丫鬟灵巧的手编成了发髻,留了一些垂在两侧和背后,隐约露出莹白的玉颈。 额间贴的玫红色花钿,衬的她眼波迷蒙。 抿过胭脂的唇,色泽艳丽,像半开的花,引人去摘。 连安怔怔看着,不敢去认,那就是自己。 “你们瞧瞧,老身的孙媳妇,是不是与迟玉那小子天生一对璧人?” 枣婆婆忽然拄起拐杖,走到连安身旁,笑的乐呵呵的和那些丫鬟婆子夸赞。 孙媳妇?! 连安从对自己容貌改变的震惊中,回过神。望着站在身旁,精气神都十足的老人。想到那日见到枣婆婆的场景,脑子里像有一根弦,忽然绷断了。 “您,您是” 搞了半天枣婆婆是人小世子的奶奶?她还一直以为对方是个下人,担忧枣婆婆乱说话,被王府的主子发现了挨板子呢。 “好孩子。”老太妃伸出长了褶皱的手,轻轻抚了抚连安的发。 “一会儿去参加赏花宴,好好出个风头。让他们看看,我宁王府找的孙媳妇有多俊!奶奶盼着你们成亲。” 说了这些话,老太妃似是有些累了,打着哈欠往里屋走。 再次听到成亲的事儿,连安忍不住恍惚。 似乎王府的所有人,都在盼着她与梁迟玉成亲,难道他们真的要 看着老太妃略有些蹒跚,带着老态的背影。她心里一时酸酸的,既觉得温馨,还有些想哭。 而在连安望着老太妃的背影,怔怔发愣时,门口一闪而过梁迟玉的身影。 ——佳人太美,能藏着不带去赏花宴么。 连府。 “娘,你看我这身打扮好看吗?” 连倾倾捏着裙角,轻快的在周氏面前转圈。 都说想要俏,先带孝。她今儿特意选了一身白色纱裙,无论是收腰的地方还是裙摆,在她转身时都被风吹的扬起。 这让她穿上这衣服时很有些谪仙的感觉,只要看看服侍她的丫鬟眼里的惊艳,她就能知道了。 周氏难得露出慈爱笑容,打量了一下连倾倾的装扮,连连点头。 连铭换上官袍,等这母女二人一同出发。见着连倾倾的装扮,不由皱起了眉。 “你这像是什么样子,回屋换掉!” 连铭这些日子过得很有些不好,连安一直在西京不曾离开,还莫名其妙的被宁王府看成了内定的世子妃。 外人不知他与连安之间的父女关系,还以为这女儿有多听他的话。实则他们之间,也就是披上了一层父女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听闻大皇子这两日正在密谋一件大事,可他却连丁点风声都没听到。 难道是因为他早早的站了队,让大皇子觉得不值得拉拢,所以对自己没了栽培的心思? 连倾倾很满意今儿的衣服,嘟着嘴不愿意回屋,蹭着周氏的胳膊上前撒娇。 “娘,你帮我说说爹,我这身衣裳不是挺好看嘛。你们都夸我呢,要是穿这身去宫中,一定能让小世子对我另眼相看。” 她往常只要一做出这种小女儿姿态,爹爹一向都宠她,总是做出无奈的样子,顺着她的意了。 可这一次,连铭见连倾倾不听话,登时瞪起眼,冷下了声音。 “你若是不换,今儿就别去宫里了。” 像什么样子,穿着一身白进宫中。 那又不是青楼,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宴会。在陛下和皇后面前,还不穿点儿规规矩矩的衣裳,是想让别人笑话他有这么一个女儿么。 心情不好了,看什么都不顺眼,连铭对连倾倾的宠爱也是如此。 “哼!”连倾倾跺着脚,通红着脸回了屋。 院子里只有连铭与周氏二人了,周氏走上前,小鸟依人的问道。 “老爷,既然是皇后所办的赏花宴。这么好的机会,咱们要不要喊上连安那丫头,让她一起露个脸?” 这话似有深意,她带着试探。 这些日子,连安住的客栈没了她的身影。 周氏一时之间不知道,连安到底是着了那天的道,还是知道西京不能呆了,已经裹着包袱离开。 连铭自然听不出那么多弯弯绕绕,听了这话,只是略一踌躇,便摇头拒绝。 “喊她做什么。” 周氏没探出事情的虚实,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连倾倾与连安一样,从来没进过皇宫。 刚从宫门进去时,她就不安分的想掀开轿帘,看看皇宫里是什么样的,却被周氏打掉了手。 “娘教你的那些你都忘了,出门要端庄,还要贤淑,有兵部尚书郎千金的样子。” 她费了这么多劲儿,才从昔日的泥潭中爬出来,嫁给连铭。为的就是能让自己和将来的孩子堂堂正正的做起官家夫人和名门公子。 虽是打掉连倾倾的手,不让她乱看。可她自个儿却悄悄掀起轿帘,透过一丝缝看红色的宫墙向两边连绵。 ——她也有今日,能进皇宫! 连倾倾幽怨的在一旁绞着帕子,虽然低眉顺眼,心中却惊涛骇浪的翻个不平。 一会儿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长裙,嫌弃这颜色太过土气。可过一会儿又想到自己天生丽质,就算穿着这样的衣裳,也不掩自己的姿色,心中更加得意。 连安没有一起去,肯定是在哪个旮旯角落窝着。哪像她,今日就要成为赏花宴上最靓丽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为了这一天, 连倾倾早就准备了许久。 除了妆容和身上的配饰之外,就连掀开轿帘时,迈开哪一个腿更好看,她都已经对着镜子练过。 她信心满满,只觉自己一定会成为赏花宴上最美的人。 涂着丹蔻的手指, 将轿帘掀开, 她低着头,状若娇羞的朝两边看。 映入眼帘的,是望不到尽头的各色花朵, 和成群聚在一起赏花的女眷。 她愣了一下, 没发现任何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很是失望。 ——这里居然一个男子都没有。 “这是哪家的小姐?” “她身上的衣裳,我在缎楼见过。听说是雪缎, 缎楼一共就只有十匹, 我想买都买不到。” “上次我娘带我去缎楼, 我一眼就相中这料子了。可那缎楼的掌柜却不卖。 “她坐着的软轿, 绣着宁王家的花徽, 难道是宁王府的人?” 两旁贵女的窃窃私语,连倾倾听在耳中。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日穿的衣裳,虽然布料也算不错,却远远及不上这些人口中说的雪缎。 并且,众人口中说的宁王府软轿, 也与自己无关。难道又有哪个贵人, 从京外调回了西京? 她们口中谈论的人到底是谁? 心中起了比较的心思, 连倾倾调整了一下面上的笑容。 在人群中见着自己熟悉的姐妹王乐儿时,便上前去攀谈。 “乐儿,你们在说什么,这般热闹?” 猛的听见有人插嘴,这些贵女先是住了嘴。等看清来人是连倾倾时,王乐儿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将她拉到众人中间,热切的问她。 “倾倾你瞧,跟着宁王妃来的那女子是谁?你可曾见过?我们姐妹几个都说了一圈,没人见过她。” 王乐儿性格耿直,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她忽的睁大了眼,指着不远处,转过身露出正脸的连安,赞叹道。 “我总算知道,这缎楼的掌柜,为何会将雪缎让给她做衣裳了。好马配好鞍,只有穿在她身上,才能显出这布料的美。” 她拽着连倾倾的手,摇了几下,调笑道。 “倾倾,看来你有对手了。西京又来了一位如此的可人,第一美人的名头就要落到别人头上了。” 连倾倾的脸色倏的变沉。 而如今聚在王乐儿身边的贵女,也多是从前与连倾倾打过交道的。早就对她那副眼高于顶,一脸清高的样子有些不满。 如今难得看到可以打击她嚣张气焰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便一个个更加真心真意的点头附和。 “还真是不是姐妹们偏心,这姐姐确实好看。” “雪缎穿在她身上,我都不嫉妒了。” 众人夸的越狠,连倾倾的脸色越难看。 王乐儿虽然心直口快,但性子不差,她是真心将连倾倾看做姐妹的。 见连倾倾如此,还以为她哪儿不舒服,便伸手握住连倾倾的手。 “倾倾,你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她是右相王在石唯一的女儿,上头除了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就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是已在王家一向很受宠。 被保护的太好,说话也顾虑不到别人的看法。一时没想到连倾倾是因为她方才的话,才会变脸。 丢了这么一个脸,连倾倾很想甩开王乐儿的手。可想到王家在西京的地位,硬是生生忍住。 好在王乐儿还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忽然反应了过来连倾倾为何这般恼怒,便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解释道。 “那人再好看也是外来的,这种无根无萍的,待不了几日就走。你放心,她再好看,在我心里也越不过你。” 话是这么说,王乐儿的眼却不由自主的老往连安身上瞟。见她跟在宁王妃身后,正慢慢朝这边过来,眼神越发移不开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连倾倾见此,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迎着光抬头,正要好好看看乐儿口中好看的姑娘是何方神圣时,却忽的僵住了。 跟在宁王妃身后的女子,身量高挑。一身绛紫,宽大的广袖像一层纱,被风吹的左右飞舞,露出对方两截白的发亮的皓腕。 白玉一般的巴掌脸上,双眸沉静如水,却晶亮有光。玉钗水润透明,在青丝间若隐若现。这般飘飘走来,像仙宫之人落入凡尘。 一瞬间,连倾倾心中原本的得意与期盼,像被人狠狠从云端踩踏。落到地上,连丁点的碎片都不留。 云泥之别,便像一根刺,扎入心中,让她嫉恨难耐。 旁人的目光都是欣赏,连安自己心里却是知道苦的。 顶着头上的飞仙髻,连安每走一步,都觉得脖颈凉飕飕的。没有头发尽数将脖颈盖住了,在衣衫外,宁王府的施妈妈又让她在手背间,缠着一层披帛。 这披帛若是按她的性子,定是不穿的。在手腕上飞啊飞的,还拖曳到地上。 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与人动手,都极为不便。 可在宁王妃温柔与期待的目光下,连安就说不出一个不字。 如今下了软轿,宁王妃带着她,一同去往前方女子聚集的亭台。两边的花朵,远比宁王府盛开的还要艳丽,还有一群女子,远远的望着她。 在蜀山,到处都是男人堆。连带着她的性情都变得有些男人,不爱说话爱动手。 可此时落进这样的脂粉堆,连安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毛手毛脚,动作大了,让这些一看便十分柔弱的女子受伤。 走的近了。她赫然与人群中对自己目光嫉恨的连倾倾对上了眼。 她皱了一下眉,不明白她这便宜妹妹,一见自己为何露出这样的神色。 而更让她觉得奇怪的,还是连倾倾不远处,与一群命妇站在一起的周氏。 对方显然也是认出她了,却对她笑的极为古怪。若不是她直觉敏锐,怕是要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 ——周氏有古怪。 联想到自己前两日遭到的追杀,连安对周氏心中没有怀疑,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来西京,并没有结下什么仇敌。 与她有恩怨的,似乎就只有后宅里的周氏了。但对方是普普通通的一介妇孺,也没什么武艺在身。 且她与周氏之间的恩怨,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没上升到人命关天的程度。 想来想去,连安又将周氏从怀疑的名单中摘除。她这般恍惚间,已经快到了连倾倾等人身前。 “倾倾,这人你认识?”王乐儿悄悄问道。 不是她多心,她这好姐妹,往常看到什么总是一副温婉神色,性子温柔的。 今儿却板着一张脸,对面那新来的美人走的越近,倾倾脸上的神色就越不好看。莫非这二人是旧识? 连倾倾定定看着连安,心中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不会的,不会是连安。连安连件首饰都用不起,怎么可能来宫中参加赏花宴。 连倾倾不住摇头,可手里却用了劲,泄露了内心真实情绪。 “哎呀!倾倾你怎么掐我!”王乐儿叫了一声。 她忙抽回自己的手,就见白嫩的手背上赫然是一个红痕。 “乐儿,我一时情急”连倾倾忙开口解释,语气像小白花一样,带着些柔弱。那样子看着比王乐儿还疼,已经先要落泪了。 御花园里一片热闹时,皇宫的另一处角落,宫墙下负手立着一个男子,在他身后躬身站着头发花白的老太监。 “那老东西最近怎么样了。”冷酷的声音从那男子口中传出。 “如今看着身子是大好了。” “哼。老东西活了那么久,还不知足。”宫墙下的男子冷哼一声,抛出一样东西,落到老太监脚边。 “你留意着,将这东西放到他的膳食中,此药无色无味,最不易被人察觉。” “这”太监弓着背,犹豫了。 “怎么,这便是你的忠心?” “奴才领命。”老太监犹豫了一阵,终于咬牙点头。俯下身,将药粉藏入了怀中。 御花园里人到了大半,今日皇帝心情也极好。在水榭亭阁间,让宫中舞姿最美的宫女围着亭子柔婉的起舞。 桌上有酒有菜,四周都是美景,波光粼粼的荷花池中,除了亭亭玉立盛开的花,更有千娇百媚的美人在水面落下的倒影。 皇帝龙颜大悦,美酒都喝了几杯。 他看了一圈四周,忽的想到什么,招手让旁边的小太监过来。 “高公公在何处?” 有些事情用惯了老人,再用那些小太监就不习惯了。皇帝没见着高喜在一旁伺候,还有些不习惯。 小太监有些受宠若惊,低着头解释。 “奴才不知,方才见高公公行色匆匆,往御花园外头去了。” 皇帝若有所思点点头。 目光扫过四周,见宫外来的女眷已在御花园中坐了好几桌。皇帝来了兴致,想到了先前承诺过左相严松的话。便开口问道。 “今日,朕的皇后特意请了所有适龄的贵女来到宫中。左相,还记得朕那日说的话么。” 本在席上坐的好好的左相,闻听此言,忙离开座位,跪倒在地,对着皇帝赔罪。 “臣的孙儿年岁还小,若论婚事,等再过一些年纪,性子定了为好。” 自然,在这话之后,他还得再说一些话补救,以免皇帝怪罪。 “陛下,臣的孙儿顽劣不堪,臣实在不忍看别家千金嫁到我严府受欺负。若是定亲,许该等个几年。老臣罪该万死,辜负了陛下的苦心。” 严松也一把年纪了,跪在地上时,头发花白,极其老迈。他头磕到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 这模样落在高席上端坐的皇帝眼中,也不忍出言责怪。 左相是两朝元老,对锐国是忠心耿耿,他岂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寒了老臣的心。 而距离皇帝这一桌最近的,除了锐国当朝的几位皇子,更有梁迟玉严叶等人。 大家也都是自小便熟识的,严叶一别多年,回到西京,坐在这帮权贵子弟之间,却没什么陌生感。 “陛下。”他忽然走出去,几步走到地上跪着的祖父身边。 “嗯?”皇帝眯起眼。 “草民便是祖父口中所说的顽劣之子。草民今年已满十三,若论岁数,也该得定一门亲事了。” “祖父常说,天子一言九鼎。既然说定了,要为草民定一门亲事,岂有半路回改之理?” 锐国的男女,若是穷苦人家,十三岁便能定亲成婚。而大户人家,日子稍微过得好一点的,往往都会等到将儿女养到十五岁再成婚。 严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今日的赏花宴上,这一桌西京权贵子弟,有意无意看向连安的目光都满是炙热。 连安的回归,无疑是在西京沉闷的死水间,注入的活泉。耽搁的越久,注意大猴子的人便越多。 跪在一旁的严松闻言,朝着严叶怒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在陛下面前,岂有你这小毛孩子大放厥词的道理。” 那意思是让他赶紧退下,不要在陛下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省得惹怒了皇帝。 严叶直挺挺跪着,脖子昂着,很是倔强。 今日是多好的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 这两日,梁迟玉那小子也总是来找连安。 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他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若是长此以往,难免会让那小子先夺了连安的心,那他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孤家寡人。 正与四皇子碰杯的梁迟玉,从前方连安背影上挪开了目光。见了凉亭处严叶的举动,也放下了酒盏,往那一桌去。 已经落座许久,连安眼观鼻鼻观心。看着面前的菜色,没敢多伸筷子。 这些女眷似乎都不怕饿,满桌的好菜都是她从前没见过的。 一早就被车夫拉到宁王府,后又来到御花园。她早就饿了。 本来她想大快朵颐,放开肚子大吃一顿。可看周围的人,不是你捂着帕子羞涩的笑,就是我扯着袖子婉约的笑。你来我去的谈论个不停,几乎就没一个人像她一样,盯着满桌的菜。 她便焉了蠢蠢欲动想吃东西的心。 这一桌坐的,大多是与连安年纪相近的京中贵女,都是尚未成亲的。宁王妃早在先前落座时,就已去了另外一桌,与皇后等人同席。 看大家都聊的热火朝天的,似乎没有人注意自己,连安实在忍不住了。 快准狠的,夹了面前最近的一道菜,放到碗中。凭着她常年练武,对于身体的掌控,这一筷子下去,那盘子也空了五分之一。 “呀!姐姐你怎么这么吃菜!”一直留意连安的连倾倾,忽然惊呼一声,将众人目光都引到了正要张嘴吃菜的连安身上。 方才还热闹的场面,一瞬变得静寂,满桌的贵女,目光都落在连安身上。 王乐儿刚从连倾倾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连安过去的劣迹,就与连倾倾生起了同仇敌忾的心。 她因为父兄宠爱,生平最讨厌目无尊长,对家中之人冷漠的人。听了连倾倾说,连安久不回家,一回便将连府闹得天翻地覆,还差点拆了连家的院子,心中就不赞同。 此时也帮腔起来,开口道。“这位姐姐莫不是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吧,我听说小户人家吃饭时会自己动筷,可咱们如今是在宫中啊。有的是宫女帮忙布菜,姐姐怎的亲自动手。” 这一番话下去,让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贵女,都明白了其中内情。 众人目光注视间,连安也觉得脸上发烫。快要送到嘴中的菜,似乎也跟着失去了味道。 她从来没在连府生活中,哪知道夹菜时,还要下人布菜的习惯。 连倾倾见此,心中大感畅快。生平头一次,她喜欢起身旁这位右相之女的性子了,够直接够爽快,帮她把没说的话都说了。 “就是啊。这样还怎么吃。” “姐姐这般粗鄙,到底是什么来路?” 落井下石,在互相攀比的贵女间是常态。再加之连安初来乍到,没什么根基。众人出言附和时,也极为利落。 在满桌的冷嘲热讽中,角落里坐着的一个女子,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 “哼!” “我竟是从来都不知道,在座的姐姐妹妹这般干净。” “平日出去赏花赏草,大家一起聚聚时,怎么不见姐妹们这般挑剔?如今见着新来的妹妹长得美了,便开口奚落,还要不要脸。” 这一番话,相比方才王乐儿的,更为犀利。几乎将众人心中的遮羞布都扯掉了。 “这般吃菜爽快,要什么宫女服侍多麻烦。我瞧你们说了半天东西,也不动桌上的菜。想来是没什么胃口了,妹妹,来,咱们来解决这桌饭菜。” 冷着脸的女子,快步走到连安身边挤着坐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连安扭头看向身边坐下的人, 神情一怔。“流盈” 郑流盈眉眼弯弯,唇角翘起,举起面前的酒盏,对着连安碰杯。 “她们矫情,你可别以偏概全, 以为西京的女子都这样。你知道我的, 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酒盏放到唇边,一触就挪开,郑流盈对连安眨了眨眼。然后豪气万千的将酒水一饮而尽, 端的是江湖义气豪迈大方。 连安发愣间, 又是一道细细嫩嫩的声音, 也跟着挤进来。 “我也不是这样的。” 随着这声音,从连安身后突兀的伸过来一只肤色白皙的手。那只手抓着的酒盏, 就这么递到连安跟前, 等着碰一碰。 ——诶? 连安再次扭头, 顺着这只手去看主人是谁。 头发被梳成两道拱桥模样的小姑娘, 正抿着唇看她。连安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人, 但盯着小姑娘看,就愣是有一股熟悉感。 不管怎么样,连安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谢谢。”她绽开笑容,与一旁的郑流盈相视一笑,将酒水喝的一滴不剩。 “行了, 西若你坐下, 这酒姐姐替你喝。”郑流盈忽然开口, 抢过连安身后小姑娘的酒盏。 连安这才留意到,这二人眉眼间竟是极为相像的,难怪她会觉得熟悉。 郑西若乖乖点头,在连安左边空出的位置坐下。神情却怯怯的还带着一丝羞涩,总是去瞄连安和郑流盈二人。 三人气氛和睦间,王乐儿又开口了。 “郑姐姐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她索性也将位置挪到连安附近。 “咱们这些姐妹,自幼便被父兄念叨要贤良淑德,知书达理。若是别人刚才出来说这话,乐儿还不会说什么。可这人是郑姐姐——” 用手遮了一下嘴角的笑,王乐儿语带双关道。“郑姐姐一向离经叛道,和我们这些姐妹不一样。咱们自然不能和你比。” 这长长两句话,让桌上本就十分尴尬的气氛变得凝滞。有些家中背景并不如何雄厚的贵女,已经悄悄往边上挪。 连安对气氛很是敏感,她看看四周众人后退的样子,一时不知到底什么情况。 不就是斗几句嘴么,怎么这些人一副要逃的模样。 她转眼看郑流盈,却发现对方神情淡淡,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我姐姐是最好的!你们谁都比不过!” 方才声音怯怯的郑西若,忽然握着拳站起来。小脸涨的通红,对着王乐儿使劲吼。 “呵,好,你姐姐最好。都成老姑娘了,还待字闺中,好到都无人求娶了!若不是郑太傅声名远扬,陛下特意为她赐下婚事,恐怕如今还在家中舞刀弄枪被人笑话吧。” 若说嘴毒,王乐儿是西京女眷中的翘楚。只因她性子是一根筋儿,不怕得罪人。 这话一出,在场的贵女都是倒抽一口冷气。有一些胆小的,已经用帕子掩着面作势要走。 郑流盈年方十七,于年纪来说,确实比在座的贵女都要大一些。 再加上从前郑二姑娘不爱红妆爱武装,请了江湖之人当师父的事情传开。众人暗地里都将此事传作笑料。 以致郑流盈到了年纪,依然没定下婚事。 如今,大皇子与郑家二姑娘的婚事,是天子所赐。寻常人最多因为郑流盈过去传出的笑料,在背后稍微嘀咕两声。 岂有王乐儿这般无礼,在正主面前莽撞说出来的。还是在赏花宴如此重要的场合,传出去是要毁人名声的! 郑西若已经气的要哭了,小姑娘因为喜爱的姐姐被人当众讥讽,气的浑身都在抖。眼泪却不听使唤的往外流。 “你住嘴!你住嘴!”她连连跺脚。 王乐儿撇过头,声音尖利。“既是事实,何必怕人说。你姐姐就是没人要的老姑娘!” 这边的闹剧,被帝后那几桌的有心人留意到。 王乐儿浑然不觉自己说的话有多过分,而连倾倾此时却站的很远。因为见到这一幕,面上的喜悦快要溢出。 ——闹吧,就这样闹。 一则,王乐儿替她做了这个出头鸟,将维护连安的郑流盈狠狠奚落了一顿,让她很是痛快。 二则嘛。连倾倾不紧不慢的用手指绕了一缕肩旁垂落的发,垂下眼眸掩住脸上的笑意。 西京贵女都乱成一锅粥了,她若是仪态得体,岂不是正好成了那个最美的。 想到这里,连倾倾用手指掐了一下自己手臂内侧的肉。等挤出眼泪了,便梨花带雨的转过身,一副柔弱至极的害怕样子,要往凉亭陛下那一桌去。 ——就趁这个时候,她若是跑到陛下面前,正好能让世子留意自己。也让这些公子哥儿看看连安的笑话。 可是她才走了几步,却忽然发现两边的贵女都瞪大了眼,一脸惊呼。 怎么了?她没忍住心中好奇,转身回眸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脚下一个踉跄,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到了地上。 “道歉。”方才咄咄逼人的王乐儿,此时双眸微凸,被人扼住了喉咙。 见手里制住的人不曾回应,连安声音发冷,寒着脸重复。“道歉。” 郑流盈已经因为这一幕,惊得坐了起来。 “妹妹”她竟是找不到话来形容自己此刻心中的情绪。 心情是既爽又惊啊。 早在登云霄寺山顶的时候,她就对连安印象深刻。觉得对方毫无忸怩之态,性子也对胃口。 却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要简单粗暴。不过,她却是喜欢的。 一时间,郑家两姐妹望着连安时,眼神都亮亮的。 生性害羞的郑西若,已经在自己平生最佩服的人里,默默加上了连安。 ——不愧是二姐姐看重的朋友,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小姑娘不知不觉间,也成了一个武力崇尚者。在远离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连安心中很是抱歉,这里的女眷太多,她原本并没有留意到人群中的郑流盈。 可当自己被人奚落时,却是她先站出来维护自己。甚至因为自己的缘故,被人这般嘲讽。 若是她自己,被人这么说几句倒是没什么。反正也不会少两块肉,可此事完全是因为自己而起。 流盈因为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她岂能视而不见。 “好了,妹妹。你这样她说不出话。”最后还郑流盈先发了话,让连安松开手。 王乐儿身体一软,跌坐在地。她眼里已经因为刚才连安的动作,挤出眼泪。 可她此时的状态,却全然不像受到惊吓的样子。她一只手去碰自己刚才被箍住的脖颈,两只眼睛亮的惊人。 “倾倾说你目无尊长,如今看来,却是应该的” 王乐儿喃喃自语,目光定在连安身上,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看起来神色越发热切,让连安心里有些发毛。 她退开一步,皱起了眉。不会是她刚才下手太重,让这人坏了脑子? 但倾倾两字,连安还是听了清楚的。她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连倾倾。 二人目光一对视,连倾倾就慌乱的移开目光。 她哪里知道连安胆子会大到这种程度,居然对着右相的女儿出手。 若是连安一时愤怒,对自己不利,这里人这么多,她哪里丢的起这个脸。 一见连倾倾缩着脑袋,不住往后退,连安便没心思多去在意了。 她重新走近地上莫名奇妙痴痴望着自己的王乐儿,沉着声音开口。 “你先前说的没错。我连安的确行为粗鄙,不像官家小姐。” “可我也从未自诩出身名门是什么大家闺秀。描红刺绣,我不会。琴棋书画,我更不会。” 连安加重了声音,双眸如火,逼近王乐儿。 “但只有一点,我会。” 宽大的广袖被她随手卷起,露出了莹润有光的玉臂。她运起内力,一掌击向地面。 似乎有闷闷的一声啪响。 被她掌心拍过的地砖,在她轻吹了一口气后,于众目睽睽下成了粉末。 “” “!!!” 围观贵女的腿都软了,不约而同后退一步。 连倾倾更是连连咽唾沫,心里砰砰砰的跳起来。 ——若是这一下落在自己脸上,岂不是就变成了肉泥? 就连郑流盈也砸了砸嘴,暗暗感叹。她这小姐妹的内力很是深厚呢。 对着地上似乎已经傻掉的王乐儿,连安笑起来。这一笑,在众人眼里,便连她嘴角的梨涡也都是含着凶残二字的。 “你见到了,我就是这么粗鄙不堪的女子。尤其是见不得有人欺负我的朋友,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都,不,可,以。” 最后四个字说完,斜后方忽然传来几下掌声。 “好好好,好一个”皇帝停了话,扭头看高公公。“是巾帼不让须眉?” 高公公连连点头。“回陛下,正是。” 皇帝接过话头,顺着心里升起的趣味继续夸奖。“好武艺,好心性,好功夫!” 一连三个好字,道尽了皇帝心中的兴奋。 他看锐国文质彬彬的才子佳人,已经有了厌烦。早就期盼着能让西京形成鲁国那样的粗豪风范。 如今在赏花宴上,一堆的弱质女流里居然见到了一个武艺高强的女子。且这女子,能来参加此次宴席,定是他京中的名门之女。 至于连安的容貌多么出色,却是成景帝放在次要的了。 “皇祖父,孙儿要娶的世子妃,便是她!” 梁迟玉走出队列,站到连安身旁,一脸的与有荣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捉虫) “” 众人再次安静, 先前看热闹的贵女,闻言都惊成了雕塑怔在原地。 “你,你说什么啊。”刚才霸气拍地的气势没了,连安像个兔子一样朝旁边蹦去。 从武艺高强的千金小姐变成了未来的世子妃,这个跨度在皇帝心中有些大。 “你可——”皇帝的话说了一半, 忽然断了。 “陛下!” 明黄色的身影在众人注视下, 猝不及防的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浑身软软的倒了下去。 众人间,大皇子李默的速度最快, 他双眸充血面容焦急。蹿上前抱住瘫软的皇帝, 声音急切。 “父皇!!” 朝臣与女眷乱成一团, 惊慌失措。 “太医!快宣太医!” 皇后最是沉稳,让高喜去将太医招来, 可她的手却是颤抖的。 围着皇帝的百官中, 连铭惊疑不定的将眼神落向一副孝子模样的大皇子。 心中连连猜测, 莫不是 这念头刚起, 就被他硬生生打断。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为人臣子,岂能胡乱猜测。 与此同时,二皇子李乾的眼神,意味不明的从悲痛欲绝的长兄身上,一扫而过。 随即便无事人一般上前, 伸手去搭皇帝垂下的手腕。 “是毒。”短短两字, 掀起轩然大波。 今日的赏花宴, 发生的意外层出不穷,一件更比一件震惊。 百官中,众人的神色也纷纷耐人寻味。 老态龙钟的左相严叶,也簇拥在皇帝身边。他弓着腰,似是极其担忧皇帝,想出手去搀扶。但不知想到什么,也收了回来。 连安站得稍远一些,且目力极好,便将这些人的神色全收到眼底。 纵使她身为局外人,也在这样的匆匆一瞥中,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皇帝突然吐血,还是中毒,这事情足以捅破天。 今日在场之人,都被忽然冒出的锦衣卫拦在原地。皇帝很快被皇后与众位皇子送回了最近的寝宫。 梁迟玉也面色担忧,临走前回过头叮嘱连安。“你莫怕。待皇祖父这边稳住,我便来找你。” 许是情急,这话皆发自于心。他竟伸手将连安方才卷起的袖子,平平整整的放下。直到那广袖,将那截白的亮眼的皓腕遮住。 随后才匆匆迈步离去,连安傻傻站着。看看自己的袖子,再看看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一时竟忽然有了种已为人妇,被相公管着的感觉脸上都莫名有了几分热意。 郑流盈离得近,将这一幕完完整整的看着。与自己的小妹郑西若心照不宣的抿唇一笑。 ——看来,去喝她这个好友喜酒的日子近了。 锦衣卫把手着御花园的各个出口,不让在场之人离开。 桌上的杯盘酒盏依然放着,不知情况如何的众人,只能默默在桌边坐下,心境却都与来时不同了。 皇帝生死未卜,此事所有人又都牵扯其中,也不知到何时才能再回到家中。如今众人哪还有半点心思去赏花饮酒。 但,也亏的是带了家中女眷,一家人都在。这总比让妻儿老小在家中苦苦等候担忧的为好,也算是苦中作乐的团圆事情。 成景帝身边的至亲之人,都跟着去了寝殿。留在这里的多是朝廷大臣和女眷。 严叶也在此列。 “大猴子,方才,就差一点。”看来你我还是有缘分的。 没从皇帝口中听到宣布她与梁迟玉的婚事,对严叶来说,无异于劫后余生。 连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差一点。” 她觉得严叶有点怪怪的,从刚才到现在,眼珠子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难道是怪她今日在赏花宴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么。 往常在蜀山,偶尔她脾气炸了时,严叶总是要笑话她没有女儿家的样子。 想到这里,连安才发现方才被她吓唬过的王乐儿,此时竟如一个小丫鬟一样。坐在她身旁,往她身前的空碗里不停夹菜。 “连妹妹。先前是我不好,说话太过直接莽撞。你别同我计较,先吃一些菜。” 王乐儿像被人换了个芯子,此时哪里还有半点之前横眉竖目,嚣张跋扈的样子。 对着连安不仅低眉顺眼的,就连脸上的笑意也灿烂的像一朵向日葵。 连安愣了愣,下意识低头看碗里的菜。 满满的,小山一样高。几乎整个桌上的菜,这姑娘都给她夹了一点。 “我不知道你爱吃哪样菜,便每样都夹了一点。” 似是有些紧张,王乐儿还急急的解释一番。 连安没出声,审视的看对方。 ——这姑娘不会被她打坏了吧。不,是吓坏了脑壳。 见连安不吃,王乐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筷子,又解释。“我没用过它。” 咕唧。 肚子忽然空城计一声。连安确实饿了,瞅着皇帝的事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他们应该会在这里待不少时间。 连安觉得,人,应该识实务。 也不去想王乐儿为何如此了,反正西京的男男女女她都猜不透。 无论是小世子,还是王乐儿,就连安儿这个小丫头她都看不透。那便顾好自己吧。 整个御花园,只有连安一人吃的香。余下贵女和远远坐着的大臣,看着连安不断进食,渐渐也觉得饿了。 众人刚想跟着一起动筷子,在一旁看的极其不忿的连倾倾,没管住自己,冲着声音开口。 “陛下还生死不知,姐姐你竟有心情吃东西。” 这话一出,将要碰到筷子的众人,纷纷收回手。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是啊,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他们这些人臣怎能这般放肆。锦衣卫可还在御花园各处看着呢。 连安咽下东西,刚要开口。忙前忙后夹菜的小丫鬟王乐儿却先出声了。 “倾倾,从前我一直觉得你是西京最好看的女子。还觉得你性子好,凡事都不与人计较。可今日你太让我失望了。” “先是让我去针对连妹妹,现在连妹妹多吃一口菜,你都要往陛下的事情上引。实在恶毒。” 王乐儿是把双刃剑,从前帮着连倾倾说别人,总是无往不利的。 如今这把剑,反过来去刺自己人,连倾倾简直呆在那儿,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乐儿!”她不敢置信的喊了一声。 王乐儿捂住耳朵,摇摇头。 “倾倾,做人要讲良心的,我得承认,过去我太肤浅。和你做朋友,其实就是看你美。” “可现在我见到比你更好看的人了。我先前一见连妹妹,就觉得她比你美。但想着你我是朋友,我得多帮帮你。但刚才——” “刚才连妹妹那般威风,一下就征服了我的心。我没法再昧着良心说话了,倾倾,你理解一下我。以后我都要跟着连妹妹,你要是再欺负她,我只能帮她。” 她说话时,声音又快又清脆。不仅在场女眷听得清清楚楚,更有在场的严叶也听了个分明。 “你!”连倾倾这一生,几乎所有的亏都在吃在和连安有关的事情上。 她又气又怒,感受到众人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她如坐针毡。捂着脸跑开了。 而另一桌的周氏,见此情景,眼中泛起寒光,也跟着提起裙摆去追连倾倾。 连安迟疑的转过脸,与眨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王乐儿对视。 “”她不知道说什么。 王乐儿已经举手发誓。 “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连妹妹你别生我的气,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妹,哦不,是小姐姐。去哪里我都会帮着你。” 忽然又头疼,连安暗暗叹了一声,觉得和这姑娘说不清了。 “你想做什么。” 王乐儿一下子站起来,双眼放光,搓着两只手,小声的凑到连安跟前。双手合十的问道。 “可不可以让我也做你的朋友。” ——就刚才那样。连妹妹维护郑二姑娘的样子超霸气的!若是连妹妹是个男子,便是她心目中的盖世英雄!她死缠烂打也要嫁给他! 众人最终还是抵不过饥饿,到了黄昏时分,纷纷动了筷子用膳。 “公子,你可还记得我。” 严叶再来连安身旁,想将一切心意尽数说出时。郑西若忽然小小声的开口了。 严叶不耐的扭头,谁这么不长眼,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来打断他说话。 他刚想冒一句“小爷跟你啥关系,凭啥记得你。”身子却顿住了,不耐的神色也僵在脸上。 ——好像,确实,这姑娘有点面善。 郑西若小小的一团,靠着郑流盈坐在桌旁。脸都红透了,还忍着羞涩开口。 “上一次见公子如此落魄,本以为公子是街头恶霸。没想到,今日会在宫中见到你。” 说到最后,郑西若声音已经像蚊蝇。 这两人认识? 连安与郑流盈,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一个是感慨于万年铁树不开花,对女人没什么注意的严叶,竟然悄无声息的结识了这么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 另一个是好奇自己向来温柔小意又羞涩的小妹,竟对一个陌生少年露出芳心暗动的神色。 “你,我那天我是没带银子,可不是去吃霸王餐。” 想到那日他去客栈找连安,结果点了一桌菜连安没动,他又被小二质疑付不起钱,严叶难得的结巴了。 那日好心替他结账的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天黑之时, 西京的东边城门口,慢悠悠的过来了一队行商之人。 守门的侍卫李达磨蹭了半天,才放这些人进去。等车马已经走的老远了,他才摸着鼻子对身旁的同伴开口。 “嘿,你刚才闻到没。” 同伴神情疑惑, 他兴奋的用手比划解释。 “刚才那队人里, 马车里的小姐长得真美,身上还香。” 同伴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李达这小子又发现了西施美人。 要说大家虽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没什么特别之处。偏偏李达在他们中间, 有一点特殊。 这人光凭着嗅觉就能到发现绝世美女倾城佳人, 一嗅一个准。 “也不知道马车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李达总能发现这些美人, 上天为何不赏我一个做媳妇儿。” 同伴啐道。“美得你。” 而被守门侍卫谈论的马车里, 此时正端坐着一个肤色白皙, 五官却极其深邃的女子。 “公主, 今夜我们宿在何处?” 一身粉色纱衣, 被唤为公主的女子,静静闭着眼。半晌,抬手做了个手势。 套在裸露臂膀上的金属圆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响。 “去皇宫。” 天已经黑透, 皇帝那边却迟迟不传来任何消息。御花园里, 瑟瑟坐着的大臣与所有女眷, 心里都是说不清的惶恐。 左相严松心系天子,这一天几乎滴水未进。在游廊处踱来踱去走了整整一天,时不时抬头看着天子寝殿的方向,长叹一声。 而右相王在石与郑太傅也都面色沉郁,端坐在已被暗夜笼罩的亭子,不发一言。 这种气氛伴着黑下的天,无端带来压抑。让御花园里的女眷,连起身去如厕的胆儿都没了。 憋了那么半天,严叶心里也很纳闷。 “你说,此事到底是因何而起。” 他又迎着所有女眷的眼神,大喇喇坐到连安身边。两边的贵女都顾忌着男女有别,见他过来赶紧让开。 唯有郑家姐妹和王乐儿,依然固守在连安身旁。 “不是说是毒么。”连安顺着他的话,随意看了两眼四周。 却忽然发现黑夜里,灯笼高挂的亭子边有一闪而过的寒芒。 ——那是什么。 她以为是自己多心,却在见到那寒光的同时,听到了两声尖锐的惨叫。 “来人啊!死人了!” “啊!” 锦衣卫早在这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往事情发生的地方聚集。 枯坐一天的众人,也有不少跟着这声音过去的。 严叶脸色也一变,暗暗感叹今儿真不是一个好时候。 每当他要将话题引到大猴子身上,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妻子的时候,就会忽然冒出一个意外的人,或意外的事儿。 咚。咚。咚。 数声此起彼伏的闷响,在黑夜里从四面八方传来。 连安开始觉得不寻常,就在她准备起身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时。 身旁一左一右,靠着她的郑流盈与王乐儿,纷纷脑袋一歪软倒在桌上。 “流盈。”连安伸手欲去扶。身后却又是一声咚传来。 她转过身,便发现连严叶也是悄无声息的闭眼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严叶。”连安晃他,去探他人中。 如果说先前还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现在她是真的有点慌了。 探到严叶鼻息正常,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 夏夜里的晚风又有吹过,将连安宽大的广袖吹的四散飘摇。她缓缓站起来,蓦然发觉地上竟已在刚才的瞬息间,横七竖八躺满了人。 全是今日参加赏花宴的贵人,有男有女。除了她,几乎没有一个人安好的站着。 她一一俯身,去查看郑流盈,郑西若,乃至王乐儿的鼻息。这些人呼吸都正常,看起来就像是睡熟了一般,全无别的不对劲。 想到先前一闪而逝的寒芒,连安忍不住去想这之间的关联。难道是有人暗中下毒?才会让在场之人都中招。 可是,她为何安然无恙。 她跳起来追去刚才发出惨叫的地方。 那里是御花园的一个小出口,本来是站着御林军把手的。此时却空无一人。 她静静站着,感受着这个白日还热闹非凡的富贵之地,蓦然变成现在的样子。 活像个死人墓。 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察觉到疼痛,连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从左方毫无征兆的传来一个声音。 连安欲拔出软剑对敌,手摸了个空才怔怔想起,今儿入宫,她没有带上兵器。 低矮的树丛间,跃出五个黑衣人。 面上皆围着东西,看不清容貌,只有眼睛露在外面,闪着冷酷的光。 ——这些人都是见过不少血的。 “你们到底是谁。”连安摆出一副誓死一战的坚定神色。 “哼,到地府——” 黑衣人话音未落,却忽然气急败坏。“追!” 早在黑衣人首领开口回复的同时,连安已经像头奔走的猎豹,向着印象中会有御林军的地方跑去。 今儿跑是跑不了的看来。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同伙。 可她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先得找一个趁手武器。 等她呼哧的跑到最近的一个御林军身旁,果然找到了一把刀。 “皇宫就是吃人的地方,比客栈还不安全。” 她心中也高度紧张,嘴里随意的嘟囔。手上动作却很快,拿刀的同时,已将自己左右手的袖子砍去了一半。 就知道穿着这身衣服和人打架很不方便。哎。 “臭丫头!竟敢哐我!”那五个黑衣人很快追上来。 为首的黑衣人语气更加凶狠,看着连安的目光,是要将她碎尸万段的狠意。 连安一怔,突然感觉今日也许能逃脱这劫了。 她本来以为这些黑衣人和前几日,她在客栈外头遇到的那些人是同一拨的。但刚才简短的几句交流间,却发现。 上次的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攻击她时,互相配合的极好。一看便是真正的杀手。 可面前的这些人 连安眯起眼,对着他们勾了勾手指,挑衅道。“哐的就是你们。” 她此言一出,对面的这些人气息更加狂乱。 为首的人,更是梗着脖子凶神恶煞的蹦出一句。“砍死这丫头!” 五个人一拥而上,数道刀光杂乱的将连安包围。 皇帝已经悠悠转醒,恢复了意识。 “国师,此次多亏有你。不然陛下” 皇后说着,心里就泛起后怕。若不是国师及时赶来,替皇帝诊断出所中之毒,是来自西域一个小国的奇毒。 恐怕 思及此处,皇后对国师的道谢就更加真心实意。 羽研静静站着,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只一双眸子像藏了千万年的智慧,与人对视间便能荡涤人心。 “是啊。国师此次立了大功。”大皇子李默也上前道谢,甚至对着国师深深鞠了一躬。 但在拜下身子的那一瞬,目光变得毒辣。 ——都是这个碍事的家伙。 此次天子被人下毒,几个皇子里,尤以大皇子李默的表现最让人感动。 至纯至善到让人感动,看那样子,若是皇帝真的有了什么不测,满心孺慕的大皇子也要跟着去了。 羽研避开身子,并未承受大皇子这一礼。反倒转身,对着呆立在一旁,像是神游天外的梁迟玉开口道。 “此间事情已了,陛下已无大碍——” 话音未落,宫外忽然连滚带爬的冲进来一个人。连太监都没来得及阻拦,此人已经进了偏殿门槛。 “陛下!陛下!” 那声音苍老焦急,在场之人一时竟没听出来是谁,直到这人跌跌撞撞跑到了跟前,才诧异的发现。来人竟是左相严松。 “左相,你有何事,如此慌张。” 皇后声音平缓,让严松冷静下来再说。 若是别人如此莽撞冲进寝宫,皇后定然不会有这么好的脾气。可此人是两朝元老左相,平日若说古板,他定然是第一位的。 在这种时刻慌慌张张进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左相缓了一口气,指着宫外御花园的地方,急切道。 “有贼子闯入宫中,杀了御林军。如今满朝文武,都已被这些人用毒放倒!” 说完垂泪道。 “老臣今日不曾进食,才勉强幸免于难。” 他话音刚落,梁迟玉已经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连安! 他满心满脑都是连安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样子,这一刻,他头一次体会到心竟也是会疼,会怕失去的。 “迟玉!迟玉!”宁王妃急坏了,赶紧一拍宁王,让他去追。 ——若是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严松带来的这则消息,让偏殿中的皇室中人都大惊失色,就连大皇子李默,眼中也露出了几分深切的疑惑。 ——他只是让高喜在父皇的膳食中下毒,并未安排刺客毒杀满朝文武啊。 这要是大臣都死光了,他要皇位还有什么意思。 在场之人,唯有国师一人神色如常,甚至唇角微翘。 ——我既已提前给她服下千融果,天下还有哪种毒药能毒倒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今夜的月藏在云雾, 让整座被宫墙包围的皇宫,越发死气沉沉。 梁迟玉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跑的这么快,会为了一个人连世家公子的风范都不要了。 ——太慢了。 情急中,想起自己的影卫,他拿出海螺。 声音刚起, 一叠影卫迅速出现。 “世子。” “去找连安, 确保她无恙。” 杨震领命,便要带着其中一半影卫前去营救连安。 “等等,将这些人都带去。本世子不需要。” 梁迟玉知道自己跑的再快, 与这些轻功了得的影卫比, 还是及不上的。生怕因为一时的耽搁, 让连安遭受任何意外。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去。 “柳一, 柳二。你们护着世子。”杨震头一次违抗世子的命令, 吩咐了两个影卫中身手最好的人留下。 而后才带着其余人一同赶去御花园。 面容精致, 以盛颜名满西京的小世子, 抿紧了唇, 沉郁的面孔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一次又一次,总是因为他没有武艺在身。才需要假手于人去救她。 邢家村里,连安与二舅乃至严叶,三人只凭着一个眼神便配合默契的场景再次浮起。 梁迟玉飞扬的丹凤眸里暗意闪动。 ——是不是,若是他能和连安一般厉害, 便能与她并肩而行。甚至 他指节捏的发白发紧, 周身环绕的气氛都变得压抑。 柳一柳二跟在世子身后, 双双对视了一眼。 ——世子的情绪不对劲。未来世子妃地位颇重啊。 守着严叶,郑流盈几人,连安将他们挨个在椅子上扶正。确保这几人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不会受到什么突然袭击。 别人她是管不了,但这几个,还是要护在自己身边。 至于王乐儿,她是犹豫了一下,才顺手将她一起加入了自己保护的阵营。 而连铭一家,她很是纠结了一番,到底还是放不下血脉亲情。拉过周氏的身子,将她整个人放在连铭身上。 ——这样简直完美。若是有什么危险,周氏也能替爹爹挡一挡要害部位,救个一命。 心里小恶魔的犄角,每当想起周氏在她初到连府时,言辞之间对娘的不敬,便没法控制的探出头。 她就是这般小气,惦记了多年的家,在进门的那一刻,才发现是一场荒唐的梦。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爹爹和娘亲了。 对鸠占鹊巢,每每见到自己都面上扯出虚假笑容的周氏,她就没什么好感。 至于连倾倾,按理说,她们算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可不知为何,她心中从来没将对方当成过妹妹。 对方给她的印象,倒像是个有过几面之缘,闹下些不快的陌生人。 甚至还没安儿给她的亲近感居多。想到安儿,她又是一怔。 虽才分别短短几日,她却像历遍了世间之事,以致想到昨日都觉得久远。 此时,与严叶等人齐齐整整的坐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御花园里其他人乱七八糟躺着的姿态。 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的贵女大臣,再也看不出白日的得体仪态了。 那些方才被她拿下的黑衣人,此时正撕心裂肺的在几步之外的亭子里嚎着骂她。面巾遮得了容貌,堵不住嘴。 骂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和粗俗不堪,要让连安相信这些人是真正的杀手死士都有些困难。 只见过被捉住的死士,咬舌自尽,或眼神冷酷无情。却还没像这样的手脚动不了,还要在嘴皮上使劲折腾的刺客。 一个亭子有四根柱子,她用布条将黑衣人尽数绑在了柱子上。 然而这里的黑衣人有五个,少了根柱子,她便索性将两个最瘦小的黑衣人塞在了一起。 ——柱子不够,将就着点儿用。 点了穴的同时,还将他们的手脚乃至身子全都绑的动弹不得。 觉得安全了,轻舒一口气。连安气定神闲的用刀尖将几个黑衣人的蒙面布条挨个挑开。 露出真实面容的人,无一例外皮肤黑的发亮。 她将灯笼拿的近了一点,惊诧的在这些人脸上发现了纵横交错的伤疤。诡异的是,这些人右脸颊处,在相同的位置都少了一块肉。 她不禁暗暗沉思起这些人的身份。 打架毫无章法,只凭着一股狠劲儿。功夫都是三脚猫之流,说话却狂得很。 配上这些蒙面人说话的语气,活脱脱几个在江湖上拦路打劫的草寇。不知怎么会出现在皇宫,看起来像是有所图谋。 想不出内幕,连安决定逼供。 “怎么样。你们可有想好该怎么招。我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大批御林军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们吐露真言的时间不多了。” 这自然是随口一说的,御林军在哪里,她怎么会知道。 “若是在此之前,我知道了你们的出身目的。也许我今儿就一个疏忽,放了你们。” 这个也是随口说说的。 为首的蒙面人,一脸的悍不畏死。“呸!老子连刀山火海都闯过了,还怕你这小丫头!” 连安摇摇头,感慨的很无奈。 “没想要你怕我,我啊,只是想听个实话。毕竟,我又不是皇室之人,你们想做什么,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本来确实不关她的事,可想到宁王妃,和那个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自己说这是我世子妃的梁迟玉。 连安便放不下心,一个王朝与皇亲国戚之间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至少,她不希望出现任何伤害到宁王妃一家的事情。 两个被绑在一起的瘦小黑衣人里,有一个试探的开口。“那你放了老子们?” 连安点头。“放了你们,那当然是可以的。”才怪。 长相最为忠厚的矮个子黑衣人,似乎是相信了连安的话,低头想了一阵,忽然嚎道。 “大哥,我不想死!我想招!” “我本来就想洗手不干了。前半辈子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好不容易让阿花相信我是个好人,她都愿意点头让我去提亲了。我今天要是栽在这里,多冤啊!” 连安眼皮一抽,在这小矮个儿声泪俱下的嚎啕里,慢慢琢磨出了味儿。 果然是一群落草为寇的江湖之人。 “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六子!你岂敢出卖他!”矮个儿被厉声训斥。 连安默默看着,并未出言。心中又得到一个结论,这些人背后有人指示。 矮个儿沉默了一瞬,语气里带了羞愧。 “你们没有媳妇儿,不知道有家的感觉。为了阿花,我就是出卖大人,也是愿意的。今日一时热血上头,听了大哥的话,和兄弟们一起闯皇宫,我早就后悔了!” 似乎是一层最后的遮羞布被扯开,矮个儿声音反倒亮堂起来。他扭头看向连安,恳求道。 “这位姑娘,在我怀里有一枚钗子。今日若是我不幸葬身在此,还劳烦你替我将它送到弄儿巷里的阿花姑娘手上。告诉她,下辈子我一定当个堂堂正正的人。这辈子,便,让她找个好汉子嫁了吧” 说的动情,悲从中来。矮个儿黑的反光的面颊上,划下了一行泪。 原本是为了探听真相,刚才随口一说要放了他们的。可听了矮个儿交代遗言一样的话,和对那位阿花姑娘的深情,连安有一瞬动容。 这矮个儿话说的悲凉,就连先前凶神恶煞的蒙面头头,也没了声音。半晌,才沙哑着声音开口。 “六子,大哥明白你的苦。但这是我们的命,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再回头。如今我们的命都是大人的,就算真的丢在这里,我也绝无怨言。你便认了吧。” 连安抱着双臂静静看着他们,猜测这些人此时反应到底是真是假。 可别跟她说皇宫的守卫就这样松懈?只凭着这五人就能将全部御林军放倒。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几乎所有人中毒昏迷,连安越想越觉得诡异。 要说这里面没有内鬼她是不信的。 “你们说的大人是谁。”连安抬眸看了一眼天上,月亮刚从云雾后面探出身子,越来越亮了。 “呸,大人对我的恩惠重如泰山。休想老子开口告诉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为首的蒙面人转了面孔,对连安不改初时的凶恶。 让他供出大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他拒绝开口,不代表别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另外三个先前沉默不语的蒙面人里,其中一个语气急促的出声了。 “我愿意说,我愿意说出来,派我们来的大人,他是——” 亭子里忽然刮过一阵风。 暗处飞来一支竹箭,射/向连安。她下意识的反身闪避。可这一瞬间,又从同一个方向,快若闪电般飞出其余的箭。 嗖!嗖!嗖 听到风中几乎同一时刻发出的声音,连安已经知道不好,却是迟了。 她飞身去追方才射/出箭矢的人,留给她的却是一片晃动的树影,对方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身后微弱的惨叫,与竹箭没入血肉的声音,在黑夜里清晰的可怕。 五支竹箭,五条命。 方才宁死都要维护所谓大人的五个蒙面人,已经气绝身亡。个个胸口插/着尾端泛光的锋利箭矢。 空气中的味道,略有些刺鼻,是一股让人无法形容的复杂暗香。 刚没入体内,便让人七窍流血,这些竹箭上有毒,且绝非普通之毒。 连安怔怔回头,看着柱子上的五人,心里泛起无法遮掩的寒意。 这一瞬,她体会到了上位者的残酷,乃至狠绝。 就连忠心耿耿的手下,都要亲自杀掉。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为何不自己现身,只杀了这五个人便匆匆离去? 她不知道在这亭中站了多久,直到杨震等人赶来,她才缓缓俯身去探矮个儿黑衣人怀中的钗子。 ——人,已经死了。临终之言,既是力所能及的,她还记得。 只是手还未碰到那人衣衫,便被一旁忽然撞过来的人,一把拥到了怀里。 抱着她的人,身上还隐约带着一股药香。光凭嗅觉,连安便知道这人是梁迟玉。 也怪她在发愣,见有杨震这些比较熟悉的影卫在旁,就没了疏忽。被风一样扑过来的小少年像箍铁桶一般抱着,挣都挣不开。 连安下意识的去看围着亭子站的毕恭毕敬的影卫。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收敛点。”她不敢使劲儿推,怕对方心口的伤还没好。 “不放。”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抱住她的少年,身子竟是隐约在发颤。 感觉到这一点,连安推拒的动作轻了下来。 ——毕竟是自己血淋淋的从八方馆里背出来的人,包容一下怎么了。要抱就抱吧 可是她等了好久,久到都能听到真正的御林军赶来的脚步声了。 抱着她的少年,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 “我就想这么抱着你,一直抱着。” 心中惊涛骇浪刚平复的梁迟玉,开口说了人生中第一句最为直白的情话。 姗姗来迟的宁王,与身后的一众御林军,站在这黑漆漆看不清脸庞的御花园。 再看看地上人事不知的达官贵人,与亭子里忘情相拥的两人,诡异的陷入了沉默。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皇帝中毒的事情还未查清, 锐国就迎来了一个最不欢迎的客人——鲁国小公主,禅那千和。 百官被人不声不响的放倒在御花园,锐国当今天子还躺在榻上。在这么艰难的时候,忽然来了鲁国公主,不由让人深思这其中的关系。 因为使臣被斩的事还未解决, 两国之间的关系便到了极为敏感的一个位置。 这一夜, 太医院的人忙前忙后。挨个儿给太傅到命妇,上上下下昏迷的人喝下了解药。 让皇室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是,百官所中的毒, 近似于迷药。喝下了解药汤, 这些人都陆陆续续的醒来, 回了各自府邸。 于是,这一夜, 一边是揉着脑袋唉声叹气回府的朝臣。另一边却是皇宫正门处, 大摇大摆坐着软轿, 被大皇子亲自迎进宫中的鲁国公主。 这一番暗度陈仓着实不容易。 纵然想极力隐藏, 鲁国公主忽然来到锐国皇宫的事情, 还是在天亮时就传遍了西京城。 这让皇帝中毒与满朝文武被人放倒在御花园的事情成了丑闻,无人敢开口提及。 皇室中人也达成了一致,在鲁国公主尚未离开锐国的期间,暂且将此次的事情放到一边。若要调查,定要在此之后, 以免国丑外扬。 过了这惊魂未定的一夜, 天都大亮了, 连安还赖在床上,抱着被褥不住翻身。 其实早就醒了,却忍不住一遍遍回想昨夜的经历。 “是朝政之变还是宿敌来袭?”以她的阅历,能想到这些已经是绞尽脑汁了。 可只想了一会儿,她脑中翻来覆去的画面,莫名变成了梁迟玉在凉亭中,抱着自己的那一幕。 小少年怀里的温暖,说话时近似撒娇的亲近。还有他 “哎”怎么敲自己脑袋都赶不走这个画面,连安快疯了。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放在床头的钗子被她突然的动作带到地上。 望着地上那甚是普通,只是镀了一层银的簪子,连安面上闪过一丝黯然。 “弄儿巷” 她不紧不慢的梳洗了一番,让自己将昨日的事情都抛到脑后,别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塞满了脑袋忧心。 等收拾好心情,走出自己的一方小院子时,却呆住了。 门外整整齐齐从矮到高站成一排的影卫,像一堵墙,挡在她出门的那条路上。 这一张张面孔,全是她曾经见过的。也都是打过几次交道的人了,连安也不至于一见到这些影卫就翻脸,反而笑着调侃。 “大清早的来我这儿,可没有饭。”她嘴里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去寻梁迟玉的身影。 ——好不容易给自己找点儿正事做,这小祖宗别又来了让她分心 可目光四下转了一圈,都没见着记忆里那道身影。梁迟玉没来,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连姑娘。”站在众人中间的杨震,忽然朝连安深深鞠了一躬。 有他带了头,余下的影卫有样学样,众人鞠躬时带起一阵风。连安下意识跳回院子里。 “别,你们这么客气,我是不习惯的。” 大家都是点头之交,也都是习武之人,照理说性情都是差不多的,连安一见他们毕恭毕敬的对自己,全身就不自在。 她心里忍不住盘算,那小世子又在弄什么。 下一刻,她听到了杨震道出了此次来意。 “从今日起,我与这些弟兄们便是连姑娘的人了。” 啊? 连安霎时懵了。 杨震并未出言多解释,反倒转身对着弄堂。 片刻后,右边的弄堂里,踱步走出等了许久的梁迟玉。 “我听母妃说,西京这些日子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难保遇上什么流氓地痞。” “我将他们给你,总是安全一些的。” 脸色很正经,说话的语气也无比严肃,可梁迟玉的目光却有些游移。眼神一路从杨震挪到地上的石子,没有片刻敢正视连安。 ——昨日一时忘形,竟如此轻薄于她。她,她会不会赶自己走。 连安回过味了,明白了世子的意思。心中微微感动,便带着玩笑开口问他。 “这是让我养他们?” 话一出口她随即又摆手。“那么多张嘴,我养不起的。影卫是世子的,启能这般给我。” 梁迟玉的好意她心领了,可她并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不至于要这么多影卫在身边保护。 何况 忍不住抬眸多瞅一眼梁迟玉,连安抿起了唇。 她到底还是要离开的,与世子含糊不清的总归不好。人情,是要还的。 比起孔武有力的自己,眼前这貌若潘安的小世子,才更需要人保护。 平时对人从没这么敏感过,但被连安这么望着,梁迟玉却像被什么附身了,鬼使神差冒出一句。 “你都是我的,我的更是你的。你你何须与我如此生分。”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凝滞,十来个影卫看着脚尖默不出声。 ——早就该知道的,世子对着连姑娘,什么都敢说。 弄儿巷。 九曲八深的胡同里,四合院挨在一起错落有致,巷子幽深狭窄。 连安与众人停在这里。 钗子拿在手上,连安斟酌着一会儿进去找到了那阿花姑娘,对方问起来,自己怎么说。 眼见一对心爱的人,因为阴差阳错的变故,成了阴阳两隔的断肠人。她心里更是没来由的有点愧疚。 今儿连安显得沉默,梁迟玉便也跟着更沉默。 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太过在意一个人,就连心中的念头也变得七上八下,不敢太唐突不敢去试探。 “咳,外头太危险了,你又不肯要影卫。那便折中一下,来王府。” 他想了半天,才觉着这样的口吻最为温柔。 心里却暗暗鄙视自己,怎么对着连安,自个儿就越发像父王了 这话连安没回,但她明白梁迟玉这是好意。她转过身,纤长的手指伸出,点了梁迟玉一下。 “你呢,就在这儿等着,要乖啊。” 既然梁迟玉昨夜不曾在意到凉亭里惨死的五个刺客。那便一直都不知道吧,与人命扯上关系了,总会情绪低落。 再者,那矮个儿说的话,她要去探一下底,看看那阿花姑娘是否真的是平民百姓。 “听话了,一会儿就带你去吃糖葫芦。”像哄孩子似的,连安难得对梁迟玉柔声细语的。 实在是此时的小世子,模样太招人爱。顶着比自己高的个头儿,却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只用一双黑黑的水润眸子看自己。 眼里的希翼像能从眸子里跑出来,全部变成水流到连安心里。 等连安浅笑着转身离开了。 傻傻站着的梁迟玉似一只呆头鹅,后知后觉伸手去摸方才被连安点过的鼻尖。 ——那,乖就乖嘛。 他这么听话,不再跟着连安进巷子。影卫反倒不习惯了,他们可都看的明白,小世子对连姑娘有多重视。 这里位置偏僻,若是连姑娘进了这巷子,遇上什么危险,事后挨板子要弥补的也总是他们。 “世子,不若让柳三,柳四跟过去?”说着使了个眼色。 两个影卫得到指示,像两道疏忽而过的影子,追着连安的背影而去。 日头下被晒的脸蛋通红的梁迟玉,望着连安的身影,原本心中泛起的急切与些微不安也跟着释然了。 来日方长。水滴石穿的,他日日都陪着连安。她总会看到自己除了容貌以外,别的地方的好。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连安就从巷子里退了出来。 她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矮个儿会托付她去送钗子,难道不怕自己不去么。 走了这一趟,想起刚才的所见所闻,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 确有阿花姑娘此人,可这姑娘的大喜之日也在昨天。 换句话说,那闯入宫中不幸丢了一命的矮个子黑衣人,从头到尾只是一厢情愿。 阿花姑娘早就有了心爱的意中人,却因为知道矮个儿不好惹,才迟迟拖着不曾成亲。 如今,那人死了。那姑娘也是喜极而泣,竟连半点悲伤都不曾流露。 连安拿出来的钗子,也被她愤恨的丢到窗外。 如此,尘归尘土归土,这一切也便结束了。 两个影卫都藏在暗中,如同方才梁迟玉所默许的那样,成了连安出行时隐在暗处的专属影卫。 一直盯着连安进去的方向,就没挪动过步子的梁迟玉。像小狗儿见了主人回来,亮晶晶的眼睛里盛着喜悦。 见连安低头看着路,没有抬头瞅瞅他的意思。他侧过精致的脸,对着杨震挤眉弄眼的暗示。 望着世子这幅模样,杨震差点没一口笑喷出来。陪世子在烈日下站了这么会的功夫,他自然是懂世子什么意思的。 “连姑娘,世子半步都没动。” 这话出口,平日脸色冷酷的杨震,觉得自己像个弄臣。正在为了失宠的妃子,在君王面前旁敲侧击的说好话。 “嗯?”连安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眼神还有点茫然。 梁迟玉一看她没懂,顿时着急了。连连咳嗽,提醒自己的这帮影卫开口再加把劲。 哦,杨震只能继续暗示。 “打从连姑娘说乖乖在这等着,世子便一步没动。是不是可以去买糖葫芦了。” 一本正经的语气下藏的是忍俊不禁。杨震很想拍地嘶吼,干影卫这一行的还以为只要能保护主子,轻功好一点就行了。原来还要口才和厚脸皮。 话说的这么明明白白了,连安终于懂了。 她半天说不出话,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了她眸中所有的情绪。 得有多单纯的孩子,才能为了她刚才这一句话,在这么烈的日头下傻站着。 心中的滋味难言,半天她才憋出一句。“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见着连安这般小女儿作态,似是害羞的样子。已经学会察言观色的梁迟玉,心头亮堂起来。 遥遥无期的娶妻之路,似乎近在眼前了。 自从梁迟玉在街头,曾经为了连安挡过一剑。两人之间的气氛,比从前和谐许多。 今日得了空,在梁迟玉的忸怩间,连安给他买了一堆女儿家爱吃的小甜点。 除了糖葫芦,还有枣泥糕,绿豆砂糖人。 在客栈里,她曾得过梁迟玉这般送东西。你来我往不过分吧。 本着这样的心思,她今日格外豪爽大方。望着杨震怀里越来越多的东西,梁迟玉有心想开口说点什么。 这些东西,他身为堂堂男子汉,怎么会喜欢吃。 可看连安兴致勃勃,整个人神采飞扬的样子。他便硬是硬着头皮,将一样又一样东西塞到嘴里。 心里不断默念,这是我媳妇儿送我的,不能浪费。 等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只要一开口,嗓子眼儿便要有东西冒出来。 忍的很辛苦才没有在连安面前大吐特吐。 好不容易的,连安愿意分出时间来专门陪他,两人就这么在街头转悠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回院子时,连安远远望见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那姑娘正焦急的在她院子前相望,似是在等什么人。 连安放慢了步子,心中狐疑。这姑娘她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不禁胡乱猜测起来,不会是有什么人特意来找自己吧。这个猜测很快成真。 “大小姐!” 秋菊一瞧见连安身影,便高声喊着跑过来。 连安一愣,就连她身旁的梁迟玉都是一怔。 也在这个时刻,连安终于想起来。朝她跑来的小姑娘正是连府的丫鬟。 那么对方来找自己是为的什么事儿。且对方还对着自己喊大小姐,这着实让她反应不过来。 “是来找你的。”梁迟玉面容严肃起来。声音都冷下了几分。 这段时日,他对连安的事情上了心。便让影卫去打听了不少关于她过去的事情。 连安十三年不曾回过家,第一日回来,便住在客栈。 兵部尚书郎连铭,对自己的大女儿,岂有一点慈父的做派。 对着千里之外的连安不闻不问,却将继室所生的小女儿连倾倾,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去娇宠。 只要想到这两人之间受到的差别待遇,梁迟玉对连倾倾的恶感便更深,也对身旁看起来清清冷冷的连安更加心疼。 平时没什么影儿,忽然来找人定是没好事。 “你有何事?”连安声音平静,有些不解。 若不是看这丫头眼熟,认出来她是连府中人。对方喊自己大小姐,她是万万不会应的。 “大小姐!老爷不好了!” 丫环抓住连安袖子,急的落了泪。 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大小姐还能不能赶上最后一面。 连安似是没了分辨这些话的能力,被老爷不好了这句话,冲击得半晌没回过神。 梁迟玉在一旁,将连安的神情都看着,见她神思恍惚。便上前一步,将连安被丫鬟拽住的胳膊扯了回来。 “不好了是何意,将话说清。” 说话就说话,这人竟敢动手动脚到他媳妇儿身上。 秋菊目光下意识转向梁迟玉。 猝然见着众人谈论素有仙人之姿的小世子时,她看愣了神,连自己的舌头都找不到了。 难怪二小姐对世子总是这么念念不忘,原来天下真有生成这般玲珑剔透,却让人见之难忘想要以身相许的英俊少年郎。 秋菊的脸不禁红了。 这样的眼神,梁迟玉最是熟悉和厌恶。不自觉的沉下脸,他往连安身后站。 深深吸了几口连安身上隐约传来的香,他才压下了心里的暴怒。 好在秋菊并不是看不懂眼色的。对着梁迟玉花痴了一阵,想到了正事儿,便接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口。 “昨夜老爷喝下了太医调制的解毒汤,当时还好好的。可回到府中,半夜就不行了。” “夫人差我来找大小姐回去。” 连府中已是哭声一片,光线昏暗的正房中,连铭静静躺在床上,双目圆睁。 周氏正温柔小意的守在床边,不断用帕子去拭掉他眼角流下的泪。 “老爷,你打起精神。我已经让秋菊那丫头去找连安,想必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她。” 周氏神情哀婉凄切,紧紧握着连铭垂在床边的一只手。抓的那么紧,让意识濒临模糊的连铭清醒了一些,心中稍稍安慰。 今日就算撑不过去,他这一辈子遇上荷儿,遇上阿媛,也值了。 “我,我等不到了”连铭忽然一阵剧烈的抽搐,嘴角溢出白沫的同时,就连瞳孔都剧烈收缩。 周氏见状,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拿着帕子连手都在抖。 “老爷!你撑住!你不能就这么将阿媛丢下啊!老爷!” 周氏激动之余,声音都变得尖利。 “爹!”门外闯进来连倾倾。 她见到床上连铭的神态,似是被吓到了,向后倒退了半步。 可随即涌上心头的是说不清的恐慌与担忧。若是父亲就这么撒手离去,她与娘亲在西京不就成了孤儿寡女。 想到这里,连倾倾也急得落下泪来。跟周氏一样扑到床边,守着连铭不住唤他。 “爹!你不能有事!” 许是女儿与妻子的呼唤,起了作用。连铭在剧烈抽搐过后,终于平静下来。 他一身衣衫已被冷汗浸湿,看起来狼狈至极,脸色苍白的同时还透出一股灰暗。 动了动嘴唇,他目光转向周氏,闪过一丝温柔,再转向连倾倾,费劲的开口道。 “我就将不久于世,这京中不可久留” 周氏低着头,捏着手中帕子并不做声。 看样子,老爷是撑不过今日了。事情既然已经如此,她也该好好想想,日后她与倾倾的去处。 “听到没有西京不可久留。”见周氏与连倾倾都面容悲切,并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连铭着急的想坐起来。 “爹!我不许你死!你死了我和娘怎么办!”连倾倾情绪激动。 “哎”连铭长叹一声,脸色已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难看。却还强撑着一口气,将自己记挂于心的最后一件事情,交代出来。 “在我枕下有一封信,给连” 从来没有这么一瞬间,连安希望时间过的慢一点,可又希望快一点。 连府已经近在眼前,她心中的情绪复杂至极。悲痛,质疑,乃至苦涩。 怎么会,怎么会呢。 能在她回西京第一日,就指着鼻子将她骂得狗血淋头的爹,可是朝廷大臣。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人世。 不会的。 连安的样子太让人担心了,好几次在路上差点被石子绊倒。 梁迟玉看着心中担忧,想开口去宽慰她,却被杨震拉住。 “这是连姑娘的私事,于情于理,世子也不该插手。” 如今世子与连姑娘尚未定亲,虽然王爷与王妃都早已默许这桩婚事的存在,可婚约不曾定下,也不算准数。 明知道连姑娘的爹将不久于世,已是临终时刻,世子在这个时候还陪着心爱的姑娘回府,并不妥当。 这其中道理,杨震虽不曾明白说出,梁迟玉顿了片刻也想了明白。 他长到如今,还不曾失去过什么至亲,并不懂其中的哀痛到底是何滋味。 可若只是想一想,这么单纯的想一想连安伤心时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就觉得痛了。 “你我就在这里等你。”他忍不住拉住连安的手,短暂而有力的一握后,轻轻放开。 连安有些失魂落魄,在抬头看见梁迟玉坚定的神情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此刻已经冰凉,而小世子却很温暖。 对方的眼,那么的专注,只看着自己。有那么片刻。连安很想扑到他怀里,想放声倾诉。 ——我不想进去。不想看到爹爹真的有事。 可这瞬间的脆弱过后,勇气与冷静,重新回到身体中。 连安长长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更加坚强起来。 进门吧,进了这道门,就知道一切如何了。 终于到了府门处,连安正要迈进门槛。 却见两个家丁从门里出来,神色沉郁,将门边悬着的大红灯笼换成了白色。 她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其中一个家丁,似乎是见过连安的。他看到了连安身后默默跟着的秋菊,心中了然。 “大小姐,您来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连倾倾忽然冲了出来, 神情激动的拦在连安跟前。 两人隔着一道门槛,双双停住了步子。 连安的身形要高一些,若是寻常时候,气势定是胜过连倾倾的。 可此时此刻,连安被刚才那句近乎噩耗的消息砸中, 她已然模糊了自己身在何处, 神情都有些恍惚。 “你不能进来!”连倾倾壮着胆子喝住连安。 见连安冷眼看过来,林倾倾心里已经是怕了几分,但想到刚才周氏的叮嘱, 心中一横。 “昨夜若不是你, 爹爹也不会中那毒!他是被你害死的!你是杀人凶手!” 越说越激动, 连倾倾彻底忘了对连安的害怕。 若不是因为连安带头吃那些酒菜,爹爹也不会跟着动筷子。更不会在一夜之间就气息衰落下来, 乃至撒手离开。 被娇宠到如今, 连倾倾是真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以后没了父亲作为遮风挡雨, 她无法想象自己与娘会在西京遭到怎样的待遇。 再也不是朝廷命官之女了。娘又没有什么诰命夫人的封号。往后那些姐妹们的宴席, 又让她凭什么去参加。 这般想来, 新仇旧恨都加在一起,让她对连安更加痛恨,眉眼里皆散发着浓浓的恨意与怨毒。 连安自诩不是什么圣人,是非对错,在心底也总是有自己的一番判断的。 面对连倾倾的指责, 她此时心中一片混乱, 并不想说什么。 本来进门时心中还抱着的一丝希翼, 彻底的碎了。 爹,真的已经没了 她心里空空的,找不到实处。只能漠然的张口。“让开。” 是生是死,她都要进去看个明白。 连倾倾瞪着她,还要再拦。周氏忽从里屋出来,呵斥道。“还不让你姐姐进来。” 这母女两人都是素衣装扮,周氏拿手绢抹着眼,对连安垂泪感叹。 “你爹临走前说还有遗愿未了,我想着一会儿让家丁去请高僧出来替他超度一番,也好让你爹能安心的去。你快进来。” 悲伤的情绪做不得假,连安真真切切的在周氏脸上看到了泪痕。心中更加沉郁。 一切原来竟都是真的。 房中,连安不发一言,细细端详着床上的人。 她以为自己会哭,却连一滴泪都没有流。心里像被人用什么东西挖了个大孔,有风吹过就凉飕飕的。 此时此刻,她无比冷静,冷静到房中的一景一物都能印在心中一辈子。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见到爹了。 她知道爹生前喜欢舞文弄墨,就连书房都要摆上许多名家画作,没事写些诗文。在年轻时,爹也是西京有名的才子。 很可惜,她从来没有见过爹对她露出过任何笑容。也就更没机会去一睹他吟诗作对,才思敏捷的风采了。 伤感中,连安很快发现了一个疑点。 昨日宫中发生的事情,她身为当事人,还是清醒着的人,对此事的来龙去脉也有一定的了解。 且不说那些在膳食中下了□□的人是谁,经太医诊断,百官中的毒都是一种迷药,对身体造成的危害微乎其微。 所有人都醒了,为何只有爹爹回到府中之后就不治而亡,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猫腻? 还有她自己,吃了这么多酒菜,却什么事都没有。 因为事发突然,到现在周氏都没差人将连铭的尸首,装殓进棺木。 只是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任其躺在床上。 屋里光线昏暗,连安挪动步伐间,惊骇的发现躺在床上,已经失去气息的爹爹嘴唇竟是深紫色。 脸色不仅灰败,其面颊上居然浮起了几颗尸斑。 “你见到了,只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他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我猜想着这毒很是厉害,恐怕是你爹有什么仇家,特意借这次机会加害于他。” 周氏用帕子掩着鼻子,微微皱眉,才一会儿的功夫,房里的异味竟然如此之重。 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间屋子,让下人将它彻底锁起来。 可见连安站着不动,似是没闻到味道。她也不好将神色表现得太过明显,还是陪连安在厢房站着。 ——戏还没开始上演,她还不能退场。 连安沉默了一阵,轻声问道。“仇家?” 周氏闻言一愣,但低头想了一阵,心思活络起来。 她小心走到连安身旁,轻声道。 “昨日回来,你爹便与我提起。说此次陛下所中之毒,恐怕是大皇子有关。你爹是大皇子的亲信,据说在二皇子回来之前,大皇子便与心腹计划着谋一桩大事” 周氏说一半,留一半,剩下的半截话只让连安自己去体会。 连安不觉转脸凝视她,似是在考虑周氏这番话的真假。 她眸中若有所思,若是说爹爹的死,与皇室中人扯到关系,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她眼神清明,除了眉间隐着的一丝疲惫与伤感,面上依然清清冷冷的。 猛的一转头望向周氏时,倒将后者吓得心中一跳。 周氏低下头,掩住心虚,想方设法的拖延时间,继续说道。 “你爹这么去了,日后我与倾倾在西京,也无人照应。此事若真的是大皇子出手想要灭口,也不知我们母女二人还能否在此地立足。” 连安听着这些话,再望见床上连铭的惨样。心底莫名情绪震动。 话说到这里又有家丁过来传消息。 “夫人,老宗长过来了!” 这话说完没多久,从前院闯进来一个声若洪钟的老汉。 他满头银发,可身板却很直。一进来见着连安,便皱起眉指着她大骂。 “你这个煞星,当年已经捡回一命,为何还要再回来!回西京就是来害你爹的吧?” “如今将你爹克死了,你还留在这里是想继续克我们连氏一族么!” 这一长串突如其来的痛骂,句句朝着自己,连安已被骂懵了。 老宗长三个字,她虽然觉得陌生,但也能猜想到对方该是爹爹的长辈。只是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便也是自己的长辈了。 可对方一进来,便不分是非黑白的骂自己,她心底也隐约有些黯然。 可与此相比,更多的是渐渐将要动摇的信念。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命不祥,才会给周身之人带来厄运,就连爹爹也被她克死了? 听着老宗长的痛骂,周氏往连安身后站去。隐在暗处的半张脸上,嘴角勾起了弧度。 老宗长骂了一阵,将目光转到周氏身上。 “你为何放她进来?” 当年关于连安这丫头的事情,在整个连家都闹得很大。将她送到蜀山,既是马家的意思,更是他的意思。 如此不吉利的丫头,一出生便夺走了三条人命!岂能留在西京让她再克至亲之人?送走为好! 当年连铭小子娶马家的丫头时,他心中便是反对的。 马家是声势显赫的皇商,无缘无故将家中最小的女儿嫁给连铭这样的穷小子,这其中必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可笑连铭却欢天喜地的将马家小女供在手上,像尊佛一般宠着。 后来马氏难产,生下了连安。 再到后来,连铭娶了周氏。这两任侄媳妇里,他就没有一个看的顺眼的,对周氏自然也没好脾气。 周氏被训了,神情委屈。忽然走上前,对着老宗长跪了下去。 “老爷死的太惨了,我怎能违背他的临终之言。他临死前想再见大小姐一面,可大小姐却迟迟未归,以致老爷只能含恨离去。” 咬着唇,周氏像朵被风吹打的茉莉,楚楚动人。“他于我这里手书留下一封信。” 话说到这里,周氏从袖子中拿出信。 连安在身后看着,神色一动。 ——不知道这封信上,有没有那所谓的仇家。 若是真有人暗中害了爹,那么。连安心中已然下了决定。 她不会放任不管。 “我看看。”老宗主眼疾手快,一把将信抢到手中。 只是信件展开后,匆匆看了几行,老宗主面上的神情顿时发白。 他默默抬眼看了连安几下,那目光甚是怪异,甚至带着几丝看怪物一般的愤怒。 “好,好,好一个连铭!竟将这种事情瞒下!糊涂!糊涂啊!”他气的胡子不住抖动。 “连铭媳妇儿,你可有看过这封信?” 老宗长将信拧成一团抓在手中,问起地上跪着的周氏。 周氏略一迟疑,权衡了一下事态的发展,还是喏喏的点了头。 “看过。正是因为拿不准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大小姐,我才刻意差人去将您老人家请过来。” 连安再次皱眉。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家,不能立刻说出来。让她这继母如此为难,竟要请来宗长。 看着这两人不同寻常的神色变化,连安心中一动。若是没记错,娘亲与舅舅便是出身皇商马家。 难道仇人是与马家有关? 她在不安的猜疑间,老宗长已经甩了手上的信,指着连安大骂。 “你娘行为不端,便是生出的野种也是个害人精!既是没名没姓的野种,别再我连家逗留!” 牵扯到娘,连安性子再好也是受不住的。她眯起眼冷声道。 “老伯,我敬你是长辈,不是任你辱我娘。你年纪大了,莫要再招打。” 老宗长气的冷笑一声。 “呵,你不若去问问你那死去的娘,到底做了什么事!早已身怀六甲却瞒天过海的嫁入我连家,让连铭那傻小子替她背锅!” “当初你爹娘成亲不足七月,你便生下。连铭那小子瞒我说你是早产,可恨我老汉竟相信了此言!” 仿佛坠入冰窟,连安再次感受到了初回西京,被爹痛骂时的感觉了。 那种孤立无援又无助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她冷的牙齿打颤。直到她能够清楚的将面前老伯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串成自己能听懂的意思。 “我不信。”齿缝间蹦出的辩驳虚弱无力。 “呵,你爹信上写的清清楚楚。若是不信,何不去问问马英年那厮!” 马英年是连安的舅舅。 老宗长手中的书信甩来,连安手脚冰凉的看上面的字。 几句看完,心中已是凉了大半。 前尘往事,所有过去爹爹对自己的冷言冷语和他厌恶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这一瞬间,她忽然找到了自己在蜀山呆了多年的原因。 她是野种啊。 心底,她竟是信的。 趁着连安发愣,老宗长连推带搡的将连安轰到大门外。让两边家丁将门关上,最后放下一句厌恶至极的话。 “既然不是我连家人,那老汉便早日将你从族谱上划去,以免沾了晦气!” 门大力的关上,连安身形不稳的向后倒去。 ——为什么。 这些都是为什么。 浑身冰冷间,她踉跄的落入了身后温暖的怀抱里。 伸手拥住连安的梁迟玉,黑玉眸子里聚起怒意,眼见心爱之人被如此对待。被影卫一拦再拦后的克制成了破碎的纸,他心中暴怒再无法遏制。 梁迟玉冷着脸,薄唇吐出两个字。“砸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成景帝歇息了一夜, 身子已经大好了。 大皇子昨夜安顿了鲁国公主后,便彻夜守在成景帝床前。在成景帝睁眼的那一刻, 噗通跪在地上, 沙哑着声音开口。 “父皇。” 面朝地上的李默, 声音悲痛。他抬起头时, 一夜未曾阖眼的面容憔悴消瘦。见到成景帝如今安然无恙, 他面上现出失而复得的惊喜。 成景帝睡眼朦胧,将大儿子恭顺的态度看在眼里, 心里很是舒坦。 他身为天子,被人下毒。到头来,守在他床前端茶倒水侍奉的人却是老大, 就连自己的结发之妻都不曾这般担忧。 这般想着,成景帝老怀欣慰,看李默更是顺眼。就连心中原本为储君之位预留的人选也有了动摇。 “是老大啊, 什么时候这宫里无人了。竟要你亲自守在这里。” 这话就语带双关了。 一方面, 成景帝欣慰于大皇子的孝顺,另一方面,有了对比,他便对不曾出现在面前的余下三个皇子都有了成见。 在这其中,对二皇子李乾的态度更有了微妙的转折。 李默低着头, 似乎对成景帝脸上的神情全没发现。他双膝前行,一路跪行到成景帝跟前。 “昨夜父皇遭遇不测, 儿臣实在担忧, 以致夜不能寐。若是不守在父皇身边, 心中不安。” “儿臣是父皇的长子,能替皇弟皇妹们陪在父皇身边,也是应该。” 一番话,皆是作为人子的至纯至孝之心。听的成景帝心中暖流涌动。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他还没进棺材,就提前看清了老大的孝心。难道这是上天的旨意,特意让他鬼门关里走一遭,好改变主意? “父皇,昨夜儿臣做了一件事情,不曾告知父皇。”大皇子跪在地上不起来,声音含着愧疚。 “何事?”成景帝坐起身子,心底不禁暗暗猜疑。 高位上的九五之尊,落难时总免不了阴谋论一番。李默的耽搁间,成景帝心中各种念头已经是转了几转。 “鲁国公主禅那千和,昨夜忽然造访皇宫。父皇那时虽然清醒,母后担忧身您的身子,便将此事压下,不曾告知父皇。” 成景帝皱起了眉。狭长的眼睛闪过一丝隐晦的猜疑。 莫不是他这些年迟迟不提太子的事情,让皇后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鲁国的公主莫名来访,他什么风声都不曾收到,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老没死,皇后就想插手国家大事了? 感受到成景帝气压的低沉,李默无声沉默了一阵,才再次磕头谢罪。 “儿臣有罪。昨夜出宫门去迎接鲁国公主的正是儿臣。” 迎接一国使臣的人,历来在锐国是大有讲究的。做老子的还没退位,躺在床上甚至还不知晓此事,底下的皇子就已经大包大揽的将使臣安排好。这是大忌。 成景帝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天子该有的猜忌之心,他一点没少。 看着床前近乎战战兢兢的大儿子,本是不悦的心情,因为今晨对大皇子观感的改变,缓和了几分。 “无妨。” 想着皇位未来或许能传给这个儿子,成景帝要说出口的话又增添了点温情。 “朕过去,总盼着你二皇弟能早日收心。可现在看来,你远比他更懂事。是父皇过去疏忽了,竟不曾留意到。” 他伸手拍拍李默的肩,面容温和。 李默忽的抬头,心中又惊又喜。他盼着皇位不是一天两天了,父皇突然说这话,还将他与皇弟放在一起提。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意? 可他还知道收敛神色,父皇对皇位之事,讳莫如深。他不便露出过于惊喜的神色,便生生将脸上的神情转为,因为收到敬仰的父皇夸奖,而满足的父子之情。 气氛融洽时,高太监进来报道。“陛下,二殿下来了。” 成景帝落在李默肩上的手一顿,随即收回来。 李默也收敛起脸上所有的表情,站起来走到一边。 李乾迈步进入殿中时,见到的便是大皇子有些诡异的目光,对方虽然很快移开目光。可他是习武多年,五感敏锐,不曾漏过那丝微乎其微的挑衅。 而平日总是对他露出慈爱神情的父皇,今日却罕见的看着窗外,仿佛没看见他已经走到近前。 “父皇。” 李乾这声过后,皇帝才懒洋洋的抬起眼皮。等见到李乾依然丰神俊朗,来见他却不穿着皇子的衣服,反倒依然是在江湖中那样一身白衣的打扮,心中更加不悦。 过去他真心喜爱李乾这个孩子,再加之对方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是他四个儿子里,最为机灵,容貌又最出色的,他没有理由不喜欢。 可现在心中的天平偏了,便连过去默许李乾这般打扮的穿衣细节,都看不过眼了。 什么时候他锐国皇宫,便像随处可见的市井一般了。 “既在宫中,便要有皇子的样子。老二啊,我看你游学这么多年,是越学越坏了,事事不如老大沉稳。” 李乾神情微妙的扫过李默,心头哂笑。 他这皇兄倒是好功夫,不过一夜,便能让父皇对他升起排外之心。 他站直了身子,停顿了片刻开口道。 “儿臣探听到三件事。” “其一,昨夜在御花园出没的那群刺客,实则出身市井,是昔日被发配到边境又逃出来的马贼。” 大皇子李默听在耳里,并不做声。 他这蠢二弟不会以为这个时候在父皇面前,展示自己的聪明机灵,还来得及让父皇改观?哼。 又是马贼! 成景帝如今对这两个字极为抵触。 “邢家村一案,朕听闻刑部已将所有余党捉拿归案收押大牢。那这又是从哪里出来的马贼。” 李乾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倒继续道。 “其二,八方馆的新任馆师,儿臣今日刚见过。对方面颊有疤,和昨夜那些丧命的黑衣人脸上的疤,伤在同处。” “此话是何意?”皇帝不解了。 那八方馆的馆师,可是右相王在石与他的老大极力推荐的。他也曾见过一面,对方气质豪迈,身形魁梧,看着便是练家子好手。 这样一个日后能为他锐国争光的勇士,怎么会与马贼扯上关系。 听到八方馆馆师几个字,李默的神情变了,他开口呵斥。 “二弟!父皇身体尚未痊愈,你竟这个时候还拿这些琐事来叨扰他!” 成景帝听出了一些苗头,摆手让李乾继续说。“你说下去。” 李乾依旧低着头,自顾自道。 “第三件事,十五年前,在凤城大监逃出的那群囚犯,都曾被狱吏在脸颊刺上罪字。” “你是说——”皇帝一下子坐直了,眯着的眼睛瞪大。 千挑万选以为能培养成勇猛大将的武林高手,却原来是从前自监狱逃出的囚犯! 亏他因为赏识对方,更是给了那叫凌直的男子,御林军一员的位置。没想到是放虎归山,让狼闯入了羊窝! 只是稍微一联想,他便将前后关系串联在一起,推测出了真相。 成景帝背部升起一股寒意的同时,更觉得自己身边危机四伏。 “这便是你挑的人!竟将如此居心叵测的反贼送到朕身边!”皇帝抄起床上的楠木枕,砸向大皇子李默。 等从成景帝的寝殿出来,李乾心中平静。他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在昨夜刺客死尽的凉亭旁站了许久。 眼前闪过昨夜梁迟玉与连安相拥在一起的画面,他看着面前的空亭子,轻声道。 “路都铺好了,你怎能不放手玩一玩。” 看热闹总是不嫌事情大的。 住在这条街上的贵人兵部尚书郎忽然病终的事情,传的比雪花还快。 连府门前又聚集了一堆百姓,按照周氏的示意,家丁不曾赶走这些人,反倒将院子门大开,任其将院子里的景物看的清清楚楚。 周围百姓聚集在此,多是被连家老宗长连罗的洪亮嗓音吸引来。 “这事儿就是告到皇帝跟前,我们也是有理的!马氏不知检点,与人暗结珠胎,肚里揣着个没爹的种,嫁给老汉侄子。哪里还有半点名门之风!” 被影卫们闯进府里,连罗初时的震惊过后,并不如何害怕。 在村里活了一辈子,他是连家老宗长,事事都讲个理。这种关乎子嗣的大事情,是每个族长都有权利去管的事儿。 “嘿,宁王世子就能伸手去管老汉的家事吗?这丫头是个煞星,进我们连家门,就会带来晦气!” “可怜我那侄子,好好的前途,却因为娶了个克夫的妇人,生出这种天煞孤星。如今一命呜呼,连孙子都没抱上就这么没了。你们这些外人,怎么竟喜欢查管闲事呢。” 啪嗒抽了一口旱烟,连罗骂的越发响亮。 影卫们向来对付的都是一些突然袭击的刺客,或者半路遇上的流氓地痞。像是这种一言不合便拿出族长的架子,状若憨厚却能将人说的跳起脚的老头,却是没什么经验的。 杨震为难的看世子。 ——知道前因后果了,他们这些做外人的,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在连大人去世这一天闹么? 周氏与躲在房中观看事态发展的连倾倾,看了此景,暗中点头。 连安不发一言,在角落站了许久。 那封信上的字,爹与娘过去的关系,乃至自己这十三年来在蜀山度过的点点滴滴。都在她心头堆着,让她分不出心力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梁迟玉忽然朝连安走过去,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已经看了许久,很辛苦,我才能忍住不仗势欺人。” “从前我知晓你与连府的关系不好,却是没想到不好到这种程度。竟连一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跑出来的老头,都能指着你这般骂。” “不舒服。难受。”指着自己心窝子,梁迟玉嘴中吐出的话,多的不像他。 “你若是想离开,我带你走。日后你不是连府的人,只会是我王府的世子妃。” “你若不想走,心中不痛快。”梁迟玉停住话头,缓缓看了一圈在场之人。 “想怎么闹,都有本世子在。” 方才对着连安的每句话,他都不曾自称世子。但说这句话时,对着旁人,他却换了称呼。 从头到尾,他不曾和连罗或周氏浪费一句话,仿佛全然不将他们这些小角色放在眼中。 可王府世子的气度与威严,却在这些淡淡的言辞里变得浓重。 梁迟玉虽然容颜生的好,平日总让人观之可亲,可此时超乎寻常的生气,那双凤眸微微上挑,黑瞳里就隐约含了几分淡漠。 这样镇定自若,不疾不徐的一句话,其中裹着决心和寒意。让周氏与连罗都心中一跳。 院子里的人,因为他这番话,安静了一瞬。 暗中观看的连倾倾却嫉恨的直咬嘴唇。她与连安同样是丧父之人,为何世子独独心疼连安。 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世子说出这番话,岂不是在当众表白心迹。 自怜的同时,她心头更加苦涩,忍不住从屋中跑出来。 “世子。我爹还在时,你也曾邀我去王府。难道你都忘了。” “我以为自己与世子,会结为夫妻的。可为何姐姐一回来,你就变了。” 连倾倾生的娇弱,带着苦涩自白时,像被人抛弃的怨妇。 也许从前有过清醒的时候,她曾明白。明白世子不是任何人的,他就是这么一个对所有女子都避之不及的人。 可当看到梁迟玉对着连安嘘寒问暖,甚至像寻常少年郎一般露出温柔神色时,她便无法克制心头的妒意了。 “我哪点不如她,你竟要这么对我?” 说着,泪已经顺着面颊流了两行下来。 平时也以为自己足够伶牙俐齿了,可此时,连安才觉出自己口舌之间的笨拙。 亲人是她的软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当被连罗在众人面前揭露自己的身世,这么不留情面,是真的很难堪。她甚至想找一个地缝躲起来,一直躲着。 满身武艺成了摆设,她重新变回了什么都不会的小娃娃。还是被人唾弃的野种。 不想这么软弱,却振作不起来。 可梁迟玉。 回身与梁迟玉对视,连安苦涩的开口,笑了。“想走。” ——那封信上,爹的亲笔信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出这一切瞒了那么多年的真相,只是为了安宁。不要她来上香,也不要她来守灵。怕自己的晦气扰了他在地下的安宁。 原谅她吧。她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很累了,想逃。 “好,我带你走。” 对站在自己面前娇弱姿态的连倾倾,视而不见。梁迟玉拉过连安,转身便走。 ——他的连安,被人欺负了,想哭,他都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回去的路上, 沉默无言。 “就到这里吧。今天谢谢你。”快到自己的小院子时,连安让梁迟玉留步。 “好。”深深凝视她的小世子,并未多说什么。目送她进了巷子,进入小院。 直到那扇大门关上,佳人的背影消失, 他才慢慢转过身。 “世子”杨震欲言又止。 “去查连府, 和那老汉。” “抽调一半的影卫,暗中护着她。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向本世子汇报。” 天上的月牙弯着, 将靠着矮墙神情淡漠的少年罩在朦胧的光里。 他忽从怀中掏出一块透亮的白玉, 递给杨震。 “将此玉送至二殿下。” 杨震伸手接过, 认出这块玉,顿时面色大惊。 “这怎能给殿下。陛下亲自赏赐给世子的国玉, 意义重大, 若是让人知道, 会有猜想。” 生辰那一日收到的国玉, 不仅是锐国气运的象征。母妃只为他高兴, 可以得到这块玉,却不知晓此玉还牵动着下一任储君的意思。 皇祖父希望他做一个只知玩乐,没什么野心的宁王世子,他便一直做着。 可若是情况到了身为一个世子无法保护身边之人时,是不是, 他也可以找一个同盟。 他不关注, 不代表不知道。 兵部侍郎连铭与大皇子走的近, 是大皇子这一派的亲信。 昨日国师虽替皇祖父解了毒,在暗中却忽然传音给他。皇祖父已命不久矣。 暗中下毒的人是什么意思,他大抵也能模糊的猜到。 他那个大舅自视甚高,平日在皇祖父面前又伪装的好。就连在他跟前,也是一副老实稳重,身为长辈的姿态。 寻常人怎么会想到是他在暗中给皇祖父下毒呢。 而二舅是嫡长子,不会着急这个位置。那么,只有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发动。 包括,兵部侍郎的死。 西京已经乱了,他只有几个影卫,倾尽所能也给不了连安最好。 想要护她,能将他心爱的姑娘在这个纷争的局面中护住,他要有实权。 入夜了。 连安点着一根蜡烛,看着烛泪一点点滴下来,睁着眼睛发呆。 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点着,感觉天亮的很慢。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说: ——你本就是无父无母在蜀山长大的,如今身世弄了清楚,也知道了为何爹爹对你总是没好脸色。一切真相大白了,天大地大,没有牵绊,想去哪浪不行,非得在这愁眉苦脸的找事情。 可另一个声音却忍不住像寻常女子那般幽怨: ——以前好歹还有爹,即使爹爹不理,可她也是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可现在,她真成了无父无母的人。娘早就没了,连亲生爹爹是谁都不知道。呵。 理智与情感,并不能那般果断的战胜任何一方。 连安趴在桌子上时,门缝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沙沙声。等她转过头,便看到门边塞进来了一张纸。 想到那次在客栈,收到的信,连安便蹙起眉。 当日给她传信的人,早就知道了八月十五宴上的吃食不能碰,为何单单告诉她? 可惜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事情过去就忘了。若是当时多留一个心眼,是不是就能阻止百官吃下这些带毒的东西? 哎。如今想这些也没得意思了。 连安心头困乏,忽然厌倦。她不再打开信纸,看这上面到底写的什么了。 纸放到火烛上,瞬间纠成一团被火苗舔尽。 ——没什么大不了。明天起来,天上的日头还在呢。 连安重新恢复了心情,倒头躺床睡了。 直到她进入梦乡,夜半时,房中出现一个人。 他身法高超,这般不声不响的进入连安厢房,就连外面十来个影卫都不曾发现。 本是白衣谪仙之人,可这人目光落在连安脸上时,却尽显人间烟火气。 他走近连安,看了一会儿,忽又叹口气。随即,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唯一留有痕迹的,是那扇窗户轻轻合上的声音。 “这快要变天了。你还惦记着那两棵小树苗,不去看看宫里那位?” 树上拿着酒囊,坐在粗壮树枝上仰头看月亮的慧空,极看不上羽研那藏着掖着的样子。 去探望一趟,将事情和盘托出就那么难么。偷偷摸摸的和这人在人前,国师的身份极不符合。 从远处刚刚回来的羽研,飞到树上站着。他沉默着,许久才开口回答。 “天要变,乃六道伦常。人死人灭,都是弹指间。”宫中那位天子的命数,又不在他手中。 羽研忽朝慧空挥袖,顿时从慧空身后飞出一个酒囊到他手上。 “哎哟!小子你又偷老衲酒喝!”慧空心疼死了,连爬带滚就要去抢。 可身子太肥硕,忘了坐在树干上,这么一动,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他这么一耽搁,到了羽研手里的酒囊,已经拔开塞子,被羽研灌了几口下去。 “哎,少喝点。行行行,怕了你。” 还要再说什么的慧空,触及羽研毫无情绪的桃花眸时,脑袋一缩,连话都没有底气了。 ——算他倒霉,不该和这妖孽见面时带上好酒的。 酒香四溢。夜色又清凉。 十多年前的往事,一幕幕从脑海浮过。羽研闭上眼,又狠狠灌了一口。 ——荷儿,这些年了。你若还在,可还怨我。 酒不醉人,人自醉。 “老衲不知道你们这一派,来到帝王身边是抱着什么打算。但十三年了,就算种下一棵树,也该长出样子了。” “近来大的那位,做了不少动作。你常年在皇宫,该是有所耳闻的。” 慧空难得正经了神色,收起所有玩笑话,抬头看天上的星象。 羽研不答,似乎沉浸在自己思绪中。 这时,忽然一颗彗星从天空划过,拖出长长的一道尾巴。 羽研手中的酒囊掉在地上,他掐起手指,一阵喃喃。“怎会是今日。” 帝王之星该落,却不该这么快。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然后同时从树上跃下,在夜色中奔向皇宫。 景历十三年,八月十六,成景帝驾崩。 锐国的百姓多在安睡中,连安也静静睡着。她起来时,院子外有人拍门。 “姐姐!”安儿抱着一个小包裹,一身水汽。 天不亮就起早赶过来,行色匆匆,连清秀的脸蛋都被风吹的红红的。 “姐姐,这是我做的饼。你要回蜀山,路上带着它。” 最近客栈来了一个西域的住客,随身带着干透的嚢饼。她觉得这样的干粮在路上不容易坏,赶路带这个最是适合。 “我听说去蜀山,一路很偏僻。常常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姐姐,你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小心。” 安儿叮嘱着连安,语气虽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关怀。 几日没见了,连安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格外亲切。 “安儿,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一点。”连安拿手比划着。 本来只到连安肩膀的安儿,站着看连安时,竟然快到她脖子。 安儿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亮晶晶的,笑嘻嘻道。“我昨夜遇上了仙人。他说有药能治好我的病。” 解释了一下,安儿也兴奋的蹦起来。“原来不是我的错觉,我真的长高了!” 连安不觉好奇,拉住她问。“仙人?是什么样子。” 安儿凝神想了一阵,摇摇头。“其实想起来也不真切的。就是像做了梦,梦里忽然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子,给我喝下了一碗药汤。” “等我醒来,就发现骨头很痒,感觉身子在长大。” 说着还给连安亮起手脚上露出一截的皮肤。“姐姐你看呐,往常穿了好几年的衣裳都嫌小了。照这样的长法,我半个月就能跟上你啦。” 安儿太高兴了,叽叽喳喳的。就连之前里的阴霾都少了不少。 连安受到感触,本来有点低落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仙人,能够梦里出现。还能替你治好病。太好了!” 她跟着感叹,心里轻快起来。 确定了昨夜的梦许是真的有仙人过来,安儿在连安的小院子里,高兴的像只奔跑的小马,四处撒欢。 “其实我先前已经绝望了。想着孤老一生,就一辈子被人当成怪物。没想到,我也能和别的姑娘一样。” “生活一下子美好了。姐姐,他们都说我和你长得像,若我们是姐妹,是不是也是这么像呢。我快长大了,等和你一般高,是不是咱们就长得一模一样啦?” 她像只小黄莺,不停的说。连安就迎着朝阳,合上院门含笑看她。 “是啊,这回,安儿要成大姑娘了。让姐姐想想,该送你什么。”见到安儿身上较为粗糙的麻布衣裳,连安心头一酸。 这姑娘过去太苦了,在马贼窝里长大,除了有一个亲娘在身边,平日连一丝温情都感受不到。 “下午去逛首饰铺好不好。还有定制衣裳。” “好!”让自己最痛苦的事情解决了,安儿看什么都觉得是开心的。 “对了姐姐。”她忽然想到什么,点着自己鼻子疑惑道。 “我做的那个梦太清楚了,除了记得那仙人是个男子,穿着白衣,还记得他袖子好宽大的。他好像还说了一句话” 安儿敲着脑袋兀自想,直觉告诉他,那句话很重要。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好啦。仙人不让你想起来的,那一定是时机没到。” 嗡!嗡! 强烈的震荡声,忽然从京中最神圣的那个地方——皇宫里传来。 “哪来的钟声,比云霄寺里的还响。” 连安正要走出院子,去看看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安儿拉住。 “好像是,宫里有贵人没了。”安儿小小的声音,说的气弱。 皇帝驾崩是大事情,连安却直到中午才确切的知道,安儿口中的那个贵人到底是谁。 街上三日不得喧哗,所有集市三日间不得正常开放。 与皇帝相比,兵部侍郎的死讯就不值一提了。 没人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大家如今关注的是下一任国君是谁。 宁王一家都是皇室中人,得到消息的同时,宁王妃已经急急让人摆轿去往宫中。 哭过一场后,皇后拿出了一国之母的风范。 将宁王妃唤到一边偏殿,旁敲侧击的问她。 “那日你和本宫说,将要为迟玉定下世子妃。而今因你父皇的事情,迟玉的事情怕是要耽搁了。” 宁王妃是真心实意的哭过,皇帝心中对社稷江山的思量再多,却从来没待她与迟玉不好过。 听了这话,低头掩住红红的眼眶。 “父皇去的急,这事儿任谁都不会想到。昨日国师不是才解了毒么,怎么才一夜,忽然就” 哽咽间,宁王妃已是泣不成声。 皇后也长长叹气,她又何尝不难过。可如今最要紧的,是替乾儿将皇帝的位置拿在手中。 因为一场赏花宴,不仅赔了皇帝的性命,更让朝中大臣都跟着在御花园遭殃。 若是大臣都相安无事那就罢了,可她刚收到消息,兵部侍郎连铭竟然在回府后,就不治而亡。 若是不安抚好百官的心,她此时如何能推乾儿坐上皇位。 沉默了一阵,皇后让两边伺候的宫女退下,等殿中无旁人了,才直接道。 “清平,如今这里只有我们娘俩。不说别的,母后与你说几句贴己话。”皇后此时也不用本宫的称谓,仿佛与宁王妃只是寻常百姓家的一对母女。 “母后”宁王妃点点头,收敛脸上的悲色。像幼时那样,挪到皇后身旁。 “一晃,我的小清平也成了家,生了儿子。母后对不住你,想差你做一件事。” “你父皇将一盘乱成散沙的朝堂局面扔在这里,就连你二弟的储君之位都不曾定下。清平,母后身在这局中,是无路可退啊。只能让你帮忙。” “母后有什么可以让清平帮上的,但说无妨。”宁王妃听出了皇后话中的苦涩,知道是有什么难处需要自己了。她抬起头,目光坚定。 皇后满意的点头,眼神意味深长。“本宫,欲让你二弟,娶连家长女。” 国师与连家长女的关系,只是她的一个猜测。马氏死的早,如今除了国师,已经无人能证实这件事情的真假。 刚巧今日她的心腹,从连家得来消息。连铭留下的遗书中,揭露了连安不是连家人的事情。 她没有别的路了,若要让国师扶持乾儿,只有压上这个赌注。 就赌连家长女,是他的亲生骨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世子, 这是殿下退回来的玉。” 杨震神色紧张,小心的将玉托在手心捧给梁迟玉。 梁迟玉没接, 神色不明的盯着这块在杨震粗糙手心, 更显得洁白通透的玉, 淡声道。 “找个地方放着吧。” 这玉, 皇祖父在, 便是象征部分尊荣的信物。可皇祖父偏偏在今日出了事,那这玉, 又有何用,再好也不过是个死物。 “可有什么话传过来。”梁迟玉开口问。 他言辞间并无责怪杨震的意思,可安排好的计划落了空, 心情不愉总是有的。 杨震小心想了一下二皇子的话,才迟疑道。 “殿下说,你与他之前, 过去不是盟友, 未来也不会是。今日过后,许会成为对手。但今日有世子送玉,这份眼光他记住了。” 转达时,杨震习惯使然,语气平淡, 心里却早就翻江倒海了。 他是粗人,不知道世子与二殿下到底打的什么哑谜。可听来听去总觉的这两位爷, 话中似有深意。 两人此时正在御花园。因着皇帝驾崩的事情, 宫女太监都聚集在养心殿, 这里少有人经过,显得极为幽静。 梁迟玉默然的盯着满园开出的花,心下微微错愕。 从他懂事起,就知道,盯着皇位的人只会如履薄冰一生不得安宁。他只是一介世子,衣食无忧,除了像西京寻常的纨绔那般做一些出格荒谬的事。 平时从未没有表现出任何与此相悖的言行,那二舅又是因何才说出那番话。 对手? 他既不争,便又何来的对手之说。 要说起来,连安才是他第一次想要争的人。 杨震见他不语,低头汇报起别的事。 “属下让人查过,那连罗是连大人的远房大伯。因为在连氏一族,威望较高,寻常族中有什么大事发生,都是他出面做主。” “但自从连大人坐上兵部侍郎的位置后,两人间就少有来往。只有每年祭祖,连大人才会回到村中。” “昨日他去连府,似乎是有人提前去邀。属下算过时辰,从连罗所住的村子到连府,就算骑马赶路也要两个时辰。” “可连罗到连府时,连姑娘也才刚进去,是连大人刚刚咽气之后。若论时间,他回去的太巧了。” 影卫通常只说线索,不扯自身的观感和判断。可今日杨震却破天荒的多说了一句。 “去报信的人,显然早就料到连大人今晨会咽气。” 梁迟玉静默的眸子亮起来。“那人是谁。” “周氏。” 虽说是举国默哀,但普通百姓也是要过日子吃饭的。 安儿来了,连安便没在外头用早膳。 烟囱里升起烟,安儿熟练的抱来干柴,用土灶烧火。 打架爬山,连安是好手,可这种下厨做饭她就不太行了。见着安儿忙前忙后的扇火,在土灶的大锅里放下切好的鲫鱼。 眼见一会儿锅里就冒出香味,连安肚子里的馋虫开始不安分了。 “还有多久能好呢。可以吃了么。要不我去外头买点包子回来。” 连安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安儿身旁,眼睛留恋的盯着大锅上冒出来的白烟。 安儿说她如今厨艺越发有火候了,想给她露一手。就用蚯蚓从不远的池塘边,抓了一条鱼上来。 别说下厨了,就是看安儿如何钓鱼,都是让她全程鼓掌惊叹的。安儿真厉害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 等将来安儿长大,不知道哪个少年郎那么有福气,能将她娶回家。 “姐姐,你别着急昂。要缓一缓,等鱼肉的味道入了汤,才好喝呢。” “可惜那些作料太贵了,在客栈里我还能打下手用一用。在这儿下厨,手头没有那么多东西。只能凑合着给姐姐喝汤。” 小丫头麻利的又塞了一捆柴火进去,转头见连安可怜巴巴的,便笑了。 这一笑,倒让连安不好意思了。她这么坐享其成,像是让安儿照顾一般,心里过意不去。 “那我做点什么好,我看你切了葱扔进去。一把够不够啊,我再去弄一点。” 她站起来要去瞎忙,被安儿喊住。 “姐姐,你就老老实实在那坐着就好了。给你做汤做饭,是安儿自己愿意。你别添乱,等着啊。” 连安便乖乖坐着了。 等两人在连安的小院子用过了早膳,安儿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姐姐,你说如果有一个人,她过了十三年才知道自己的爹娘不是亲生的。那个人该怎么办。” 连安的身子一顿,感觉身体里的血块在凝结。半晌,她才镇定呼吸,如常回答。 “情况不同,如何对待也不同。” 她不知道安儿为何提起这个话头,有些窘迫。她自己的身世尚是一团乱麻,又如何去回答别人。 “你问起这个做什么。” 一只比她更小的手覆过来,像大人一样按在连安手背。“因为,我就是那个人啊。” “” 一阵无言,连安怔楞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安儿话中的意思。 “你桂花大婶不是你的亲娘么。” 客栈里住着的人,她也去探望过几次。只是对方似乎不太乐于见到自己,原因不明。 她察觉出叫桂花的大婶,后来对自己抱着一份莫名的敌意后,便不太去了。 安儿拉过连安的手,像长辈似的轻轻抚了抚。“我虽然长得慢,但记事的早。娘待我虽好,却总有许多怪异之处。” “姐姐,我们若是亲姐妹,你说好不好。” 这句话,便是溺水的人在水下看到的一束光。 连安的手跟着发颤,一种无法用言语解释的震颤作用在灵魂上,让她在短短一刹那,就将自己与安儿之间所有的点滴都在脑中回想了一遍。 若是,若是姐妹,怎么会不好。 只是,心中燃起的希望与激动,在片刻过后,重新归于沉寂。 她是亲爹是谁都不清楚的人,又怎么有姐妹。 在旁观察她神情的安儿,神色闪烁不定,最终还是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还没有准备好。姐姐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自己。 她了解的事实极其有限,虽然心中已经确定连安便是自己的亲姐妹。但这些,大多只是根据蛛丝马迹和直觉,依着娘极不寻常的反应来确定的。 她要认回连安这个姐姐,便要在最合适的时机。 晌午刚过,前兵部侍郎的府上却清清静静,显得萧瑟。 院子里有蝉鸣,叫的周氏脑袋一片混乱。她在灵堂跪了很久,就是防着有连铭昔日的同僚上门吊唁。 若不是为了装样子,老头子死都死了,她还费这功夫折腾自己干什么。 本来说好昨夜要来的凌直,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传过来。周氏心中本能的开始恐慌。 ——他不是说在皇帝和大皇子面前得了眼吗,都做到御林军一职了。怎么连出个宫来见她都没能耐? 难道是凌直在宫中见到了其他美貌的秀女,对自己这半老徐娘不上心了? 不,不会。他就是为了我才进宫当差的。那木头性子死的很,不会轻易变心。 想到凌直,将昔日过往在心中过了一遍,周氏才安下了几分心。 再者,就算凌直变心,她手中也是有王牌的。 想通了这些,蝉鸣却依然刺耳。周氏不耐的站起来,让家丁去打蝉。 “去将它们打了!” 家丁听了周氏的话,拿着木棍去打庭树。 太阳在修补过的院墙内,顺着庭树在地上投下斑驳倒影。蝉不叫了,树冠上纷纷扬扬落下许多叶子,掉在地上。 连府的一家之主没了,家丁也开始偷懒。对着庭熟有一下没一下的,嫌阳光刺眼。 正堂摆了灵堂,连倾倾一身素衣,跪在灵堂上暗暗垂泪。 爹去世了她没有那么伤心,知道皇帝驾崩她也同样无甚所谓。 可当昨日看着梁迟玉拂袖而去,被一个人扔在这凄凉的连府时,她却哭的停不下来。 她已经没有了爹,为何还要承受世子与连安给自己的这般羞辱。 四周的百姓都看着这一切,她放下了所有属于千金小姐的矜持倨傲,捧着一颗真心去与世子自白。却被人看做笑话,如此践踏。 ——世子啊世子,你当真忍心。 她的贴身丫鬟阿蓉是刚来没几天的,拨到连倾倾身旁伺候,还以为自己走了运。 连倾倾的皮相,在外人看来,是很有娇弱美人病西施味道的。此时在灵堂哭的双眼通红,看着一颗芳心尽碎。 阿蓉不知其中内情,心中起了怜意。可怜的小姐。 ——原来官家小姐失去了爹,也会哭成这个模样。 “小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用一点吧。” 连倾倾不理她,还跪着抹泪。那泪珠跟不要钱似的,一串一串往下。 阿蓉看的更心疼,便壮着胆子劝慰。 “阿蓉还没来府里,就听过老爷有多疼小姐。如今老爷虽然去了,小姐你可不能因此哭伤了自己眼。若是老爷知道了,定是心疼的。” 这一声声放轻了的劝慰,落到连倾倾耳中,打断了她的自哀自怜。 “你懂什么!”她转过脸,通红的眼睛瞪着阿蓉,戾气让她这副本有八九分的美人颜,落了下乘。 阿蓉被她忽然的变脸,吓的一缩。登时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小姐瞪起人时,怪吓人的。 连倾倾忽然站起来,对着厅堂中央摆放的棺木看去。 爹疼她,以前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自从连安回来以后,爹对她就没往常那么亲切了。时常在书房长吁短叹,对着那张据说是连安娘的画像写赋作诗。 难道爹以为,她和娘都是老糊涂c瞎了眼,看不到这些么! 更别说赏花宴这么好的机会,爹不让自己好好打扮了参加,在世子面前更是连半分话都不曾替自己说! 若不是爹的默许,自己怎么会在连安初来的那一日,代替她跟着那些侍卫去王府! ——不见只是侥幸,当真见了便成了痴念。 她曾经离世子这么近,近到宁王府中世子离她几步之遥。再近一些又有何妨? 呵呵,是啊。反正不是她,连安也能当上世子妃。反正都是女儿,哪个当上有什么区别。 “可你还不是一场空!我不是世子妃,连安更不是你的种!” 她这爹,便是死了,竟还惦记着连安。 你不是让她同我们早些离开西京么,我偏不!我就要让你看看,连安是如何身败名裂,他日抵不过我,在我面前卑躬屈膝! 连倾倾的怒与恨到了极致,她俯身拾起地上跪着时垫着膝盖用的蒲团,愤愤的扔向棺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锐国出了此事, 就连远道而来的禅那千和,都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在这些日子将来意说出。 “公主,我们已在锐国耽搁了三日。再拖延下去,陛下那里该拖不住了。” 侍女泠泠沏了一壶茶, 放到禅那千和身旁的桌上。 禅那千和今日脸上覆了一层淡紫色面纱, 露出来的眸子琉璃般清透,微带茶色。她看着大开的窗户,稳稳坐着, 朝着侍女微微摇头。 事在人为, 她要尽力。 泠泠将茶倒上, 轻手轻脚的,嘴却不闲着。 “公主!您千里迢迢过来, 却赶着这边皇帝早死。现在这里连一个做主的王都没有, 我看咱们是白来了。” “这锐国气数已尽, 咱们何必为它忧心。反正等陛下的铁骑到了这里, 最多是死几个人的事儿, 整个繁华西京都会是我们鲁国的!何必将这块肥肉拱手让出去!” 泠泠越说越兴奋,摩拳擦掌间,已经向往着,将这几日看到的富庶之地纳入鲁国的景象。 “泠泠。”禅那千和终于开口,方才宁静的眸子里透露出一丝不赞成。 泠泠在御花园里摘了好些花, 挑了最红最艳的插/在自己头发里。学着西京女子打扮了下, 心里正高兴, 却见禅那千和望着自己。 顿时委屈的嘟起嘴,情绪奄了下来。 “公主,泠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帮白斩鸡无动于衷,糟/蹋了您的苦心。” 锐国虽然富庶,吟诗作对的才子也多。可能打的猛将压根没几个,说这些病歪歪的才子是帮白斩鸡,都是夸他们了。 “泠泠。父皇与锐国开战,固然能胜。但,苦的是百姓。” 禅那千和莲步移到窗边,从这里可以看到半个西京。此时正是傍晚炊烟升起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冒着炊烟,岁月静好的样子。 她目光看的很远,似乎已经看到了这片安宁的土地,横尸遍野被血染透。 她声音再起,隐含哀伤。 “以父皇的秉性,败了还好。” “若是胜了只会屠城。” 这时,金黄的落日,分了几缕光,落到禅那千和五官深邃的脸上。照的她像普度众生,特意下凡的菩萨 。 泠泠是自小陪着禅那千和长大的,知道公主又在怜悯苍生了。 想了想,不服气道。“最多还有两日,陛下给公主的期限就到了。这两日,我看这锐国忙着给前皇帝办丧事都来不及,怎么有功夫去找这个人选。” 她瘪着嘴继续嘟囔。“要武艺高强,还得是不满十四的贵女。陛下也是在难为人了,知道这里国风尚文,还提出这样的要求。” “满锐国能找出不满十四,功夫好的少年都没有几个,别提女子了。公主您还不明白,陛下是在顺着你的意思逗着你玩,羞辱锐国吗!” 说着就来气,泠泠跺脚道。“哎,我还是出去溜达吧。” 话说完,方才还立在这里的泠泠,已经身形一闪从窗中跃出。 禅那千和默默站了一会儿,就着窗边的光,从胳膊上取下一对圆环,握在手中闭上了眼。 ——愿天佑我寻到那人。 窗外,暗中守护禅那千和的侍卫,都听到了方才禅那千和与泠泠的对话。此时皆神色痴痴,望着禅那千和挪不开眼。 平静的一天过去,到了傍晚,安儿在连安院子里做了晚膳。 两个小菜,一个羹汤。连安吃的胃口大开,安儿却只是随意吃了几口就要走。 两人相处的感觉格外温馨,见她走,连安心底涌出不舍。 不假思索的开口挽留。“你不住这儿么。” 话说完就觉得不妥,安儿的娘缠绵病榻,一个人躺在客栈孤苦伶仃的,安儿若是陪她了,那桂花大婶儿怎么办。 已经转过身的安儿,重又回头,两颗虎牙白白的,很是俏皮。 “我也想留下来陪姐姐,但娘于我有养育之恩。待我把娘下半辈子的去处安顿好了,就一直陪着姐姐。到时候,就是姐姐赶我走,我都不会走。” 语气是开玩笑,安儿心里却知道自己是认真的。 连安替她推开院门,想伸手摸摸她脑袋。忽又觉得没什么底气。 近日不知为何,她在安儿面前越来越没有一个姐姐的感觉了。难道是因为安儿正在长高? “你去吧。天快黑了,不安全。我送你。” 安儿顿时甜甜的笑开,眼里不见丝毫阴霾。“好啊!” 路上回来时,连安在街上见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跪在路边。约莫十五六七的样子,脸上灰黑都是尘土,看不清模样。 女子身边已经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 她走近了一点,赫然看到那女子在地上写的字,竟是“卖身葬兄。” 她心里纳闷。平时没见到那么多生生死死,怎么这几日身边总有人死呢。 “小女子从京外一路过来,本是为了投奔亲戚。却没想到,兄长忽然患病,就这么撒手归西。” 围观的众人跟着一起唏嘘,连安却停了步子。她侧头打量地上跪坐的女子,说不出哪里不对,却觉出点违和。 女子身后是一卷草席,里面包裹的是他早逝的兄长。也许是怜悯于妹妹为了自己不惜卖身,草席里露出的一条腿竟然动了动。 连安以为自己眼花了,还要再定睛去看时,见卖身的女子忽然用袖子去遮自己脸,嘤嘤嘤的泣不成声。 ‘巴丹,你老实点!再动,我一会我把你扛起来当柱子扔!’ 袖子挡住了女子开阖传音的唇。 那草席便不动了,安安静静的像一个尸体该有的样子。没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连安。 ——替一个没死的兄长卖身换钱,这 她不清楚事情的发展,也不好立即开口。决定作壁上观,多观察一会儿。 卖身的女子还不知道自己露馅了,表演的很是卖劲儿。 “现下,兄长死了,没有盘缠不说,我更是身无分文。可怜我这早死的兄长,连媳妇儿都没来得及娶。” “我只想给兄长立一个碑,将他埋了,我也心安。” “哎!”众人一起叹气,有人动了恻隐之心。 “凑一凑吧,我这儿有三个铜钱。” 西京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天子脚下比别处富庶。若是让人掏银子,都是小老百姓,谁都不愿意。 可几个铜板,对这些淳朴的百姓来说,还是可以拿得出来的。 “姑娘,别卖身了。人活一世不容易,如今是平安日子。既不打仗,也没什么天灾。能好好活着,替自己活,啊。” 一个老婆婆也从人群中走出,到了卖身女子身旁,便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油布包。 里面零零碎碎的一共就只有六个铜板,老婆婆拿了一半出来,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只给自己剩下两个铜板。 “老婆子就是多一口饭,少一口饭的事情。卖身容易赎身难,姑娘,拿着吧。” 事情的发展不止让连安意外,更让地上的泠泠和巴丹愣在那儿。 也不是所有围观的百姓都伸出援手给钱的,至少连安就没动。但大部分百姓,都顺着带头的老婆婆你一点我一点的尽上自己心意。 沾了油腻的铜钱被老婆婆塞到手里,泠泠突然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她只是一时兴起,气不过公主这么替锐国的百姓着想。才想出这么一个念头,抓了巴丹,陪她一起捉弄锐国百姓。 可谁知道这些人那么好骗,随随便便就把钱拿出来送给她。 这在鲁国,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鲁国是强者为尊,有武艺的人最受尊崇。弱者是活该被人踩到脚底欺负一辈子的,这也是为什么公主的善良,在鲁国是这么可贵。 堆在泠泠身旁的铜钱小山高了,光是立个碑,打一副简单的棺材,已经足够。 被卷在草席中的巴丹,也听清了事情发展。便像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愧疚不已。 他后悔陪着泠泠一起胡闹,糟践别人的心意了。 夜幕降临,人都散了,地上的草席和泠泠却还不动。草席坐起来了,里面身形魁梧的巴丹,挠着脑袋。 铜钱还在身旁堆着,他们却被一股无言的羞愧包围。 ——他们一直想着如何将锐国灭了并入鲁国。甚至跟着陛下一起屠城。可这些百姓,却毫不吝惜的将最大的善意给予他们。 这在泠泠和巴丹看来,是无法想象的。 连安从路边过来,站到二人跟前沉默站定。 初时发现这两人在合伙骗钱,她不知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并不想立刻揭穿他们。 可后来事情转折太快,人间的这一幕百姓真情实在难能可贵。她受到感动,竟鬼使神差的依然保持沉默。并没像平日那样,直接将真相说出来。 善良是需要保护的,但不是欺骗。 连安开口道。“既然骗了钱,为何又不走。是后悔了么。” 泠泠一抹脸上胡乱涂上的泥巴,现出真实面容。没好气道。“你谁啊。后悔不后悔,与你有什么干系。” “没有关系。只是看不惯这些善良被作弄。” “我见你们不好受,想着若是后悔了,也许还能弥补。” 她作势要走,泠泠心中一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喊她。 巴丹憨厚的站起来,拦住连安。 “姑娘,我,我们后悔的。这辈子都没骗过钱,这还是娘胎出来第一遭。谁让我长了个棉花耳朵,没坚持住主意。” 他这么一说,泠泠登时就去瞪他。憨厚的大傻个儿,又笑着挠挠后脑勺。 “骗了人,我们确实心里头都不自在,姑娘你刚才说弥补,怎么弥补啊。” 连安回身,让他们将铜钱带上。“跟我来。” 国不能一日无君,如今却已有三日没有皇帝。 成景帝在时,朝中的派别尚不如现在这般泾渭分明。他一去,以大皇子李默和二皇子李乾的两派大臣,越发势同水火。 此时,百官中的郑太傅与左右二相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今日上朝,帝位空着,皇后隔着一道帘子在殿上听朝臣的争辩。 稀奇的是,两派大臣闹的口沫横飞,两个正主儿却不发一言。 梁迟玉也在朝堂之上,他来,自然就只是当一道华丽风景线的。 此刻他双眉紧锁,神游天外,但在别人眼里,却依然是世子风流丹凤撩人的养眼模样。 梁迟玉忍不住想连安。 已经三日不曾见到连安,影卫那里虽然不时有消息传来,却也只是知道她的平安,去向。 他很想她。 她一个人住在西京,没有家人帮衬,就是无根无萍的弱女子。若是被人欺负了,她能不能欺负回去。 想到影卫的暗中保护,他稍微安心了一些。再想起二人相识的过程,梁迟玉不禁莞尔。 她这么调皮又泼辣的性子,别人该是没有机会欺负的。只要她想,拳头一挥,将人扔到河里,她也是做得出来的。 于是这气氛沉郁的金銮殿,在他眼中化成了连安嬉笑怒骂,尽显美丽的一颦一笑。 陷入爱河的人,是不可理喻的。他吭哧吭哧的笑起来,把一旁点头打瞌睡的宁王吓醒了。 这时,下一任皇帝的人选,大家正争的激烈。 一直静观事态的郑太傅,忽然抚着胡子开口。 “如此眉开眼笑,世子是有什么高见。” 这一语,让殿上的大臣都对梁迟玉怒目而视。 ——又是这个不学无术的世子! 先帝在时,有人罩着,大家都给世子几分薄面。如今成景帝已经上天,百官都收了对梁迟玉的忌惮。 彼此都这么认真的谈论国家大事时,除了出身与容貌外,几乎一无是处的宁王父子,却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个点头打鼾,另一个面露微笑。这是对他们的嘲讽! 战火无端的引到了梁迟玉身上,宁王很没骨气的将麻烦推给儿子。 “太傅问你有何高见。”说着,身子还往后退。 众人看过来时,梁迟玉眨了眨眼。 ——他的高见。 “皇祖父死于非命,是有人暗中下毒。不找出幕后凶手,如何以慰他在天之灵。” “郑太傅若是有心,不妨代为监国几日。穷举国之力,找出此人。” “固然,鲁国公主在此,国丑难扬。但若不将内忧去除,昔日如何再对外敌?” “一个君王没了,难道诸位想让第二个君王也在众目睽睽下重蹈覆辙么。” 此言既出,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梁迟玉目光扫过大皇子李默。 与其片刻对视后,见对方神情自若,他默默握拳。 在场之人皆哗然,郑太傅眼中异彩连连,就连李乾也多看了梁迟玉一眼。而李默面色忽的变为铁青,心中愤怒。 帘后的皇后更是激动的欲站起来。 ——都看走眼了,想不到,他的外孙才是最出色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是夜, 巴丹和泠泠灰溜溜的从外头回来了。 “今儿的事情,我先说好了。要是公主知道了, 看我不打你!” 回来的路上, 泠泠恐吓了巴丹好几次。 “泠泠, 我都愿意出来陪你了, 你咋还怀疑我出卖你。” 巴丹很委屈, 他瓮声瓮气的反驳。 “我能不说,你也不说。但今天帮我们的姑娘, 她要是说了,你不能怪我身上啊。” 泠泠侧头想了一阵,觉得有道理, 但随即又反应过来。 “差点被你兜圈子兜进去了!咱们公主什么身份,那是金枝玉叶,来这锐国也是赶巧。今天帮我们那人, 虽然聪明, 但在这西京,不过就是随处可见的平民百姓罢了。” “两人身份云泥之别,她见不到公主,更不会透露!” 要进皇宫了,泠泠还用手去捏巴丹耳朵。 “记着啊!给我把嘴合起来, 谁都不许说。” 巴丹也不躲,任泠泠跳起来去捏自己耳朵, 高大的身子还弯下来, 方便她去捏。 “好好, 我不说的。公主要问我们今天干什么去了,我也不说。”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泠泠叉着腰得意的往宫门里去了。 进去时,心里还有一点庆幸和感慨。 也亏了今天那个女子,她先前留意了那些送给他们铜钱的百姓住在哪里,给了自己和巴丹将铜钱送回去的机会。 每去一家,巴丹就在外头候着。她和那女子进去,将铜钱还回去,还一一道谢。 那姑娘还挺机灵,和那些人说,她是自己这次本要投奔的亲戚,在路上偶遇,便认了回来。 这还不算,她还特意拿了自己的银子出来,赠给那些好心的百姓,说是答谢。 泠泠越想越觉得今天的事情有意思。 锐国人如此可爱,也难怪公主要过来阻止陛下发兵进攻。 那她就帮着公主一起留意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刑部大牢里,绞索架上血肉模糊的捆着一个人。似是被动过各种大刑了,这间牢房的味道最为难闻。 狱吏进去瞧了一眼,用手捂着鼻子挡住恶臭,大声喊他。 “凌直!” 那人不动,像死透了。蓬头垢面的垂着头,狱吏忙从外头打了一些水。 虽是酷夏,夜间的刑部大牢却很阴冷。这一瓢水泼上去,对方才隐约动了下。 “嗨!吓老子一跳!没死你倒是吱个声。大皇子说了让你好好交代,要是你愿意招了,我给你弄些菜来。” “你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大皇子没将你立刻斩首,已是宅心仁厚。你识相一点,许还能留一个全尸。” 狱吏传了话,站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摇摇头,退出去了。 据说这人在皇帝的酒水中下毒,骨头却硬得很。被关进大牢几天了,愣是不说一个同伙。 想想真是不得了,如今世道变了,竟然有人去肖想天子的命,还成功了。 反正只要今晚他当差的时候这人不死,就行了。别的,他一个小卒,也管不了。 等狱卒走了。浑身伤疤遍布的凌直,才将一直垂着的头抬起来。 蓬乱的头发下,满是胡渣的脸,已经看不出人形。 “哈哈哈,贼喊捉贼。我呸!” 他笑声凄厉,半晌,声音变得凄凉。 他是想推翻朝廷,可皇帝的命,却不是他所害。 大丈夫能屈能伸,别的事情他背锅也就算了。可此事,却不行。 只要他不承认,此事牵扯过大,一时半会皇室中人不会拿他怎么样。 这帮养尊处优的贵人,惜命都来不及,怎么能放任眼皮底下,有自己的同伙逍遥法外呢。 他能做的,便是等,硬是扛。会有人来救他,他还能东山再起,还能证明给媛娘看。 想到那个自己放在心上,视若救赎的女子,凌直暴躁的面容软化下去。 “媛娘” 偌大的牢房里,那句饱含深情的“媛娘”,就像一个喝醉之人的呓语。 夜深了,一处空着的寝殿里,今日得以有时间小睡片刻的梁迟玉,辗转反侧。 按照锐国祖制,皇祖父驾崩,各种事情操/办下来,没个七天停不了。 他有心想去看看连安,哪怕与她见一面,见完就走。 母妃却总不让他去,只说皇祖父才刚阖眼,他若是只顾着儿女情长,难免寒了天上皇祖父的心。 直直坐起来,梁迟玉后悔极了。 若早知道在皇宫要待这么多天,他该把祖母给连安画的那副丹青带过来。 他能看看画上的连安,也是好的。 想见连安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唤了一声。“杨震。” 黑影在床边站定。“属下在。” 梁迟玉站起来,隐含希翼。“你的轻功如何。” 在世子这样的注视里,杨震头皮发麻,他没什么底气道。“尚可。” “这样的围墙,让你扛着东西翻身出去,不被任何人察觉,可行?” 杨震点头。“像这般深夜,可以。”做影卫的,给主子来往带点什么,再正常不过。 不过他刚纳闷世子为何问起他,关于轻功的事情。 梁迟玉拍了一下手。“好极了。那我们出发。” 等,等等 这几日难得有了笑颜的梁迟玉,忽的又拉下脸。“你既说可以,那扛上本世子难道不行?” 主子这般说风就是雨,杨震擦了下额上莫须有的冷汗,心里暗暗同情起从前跟着世子的家丁莫子了。 世子的速度,还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得亏了莫子总能与世子想到一处。 若是莫子知道了,只会感叹一句,你们怎么懂我想娶媳妇儿的心。 “这”杨震不知如何反应。 他轻功好是好,但也只是寻常的好。还从来没试过带着人一起飞檐走壁。 他不禁暗暗打量了一番梁迟玉,揣想世子有多少重量。若是带上世子一起,他能否让世子安然无恙。 杨震迟疑间,梁迟玉已经开了窗户。“你若不去,本世子也不勉强你。我自己翻墙!” 话说完,显然已经耐心用尽。他竟真的从窗户里跳了下去! ——我的娘哟! 杨震这次真吓得额上出了冷汗,轻功施展到极致,才在梁迟玉落地前,拿自己做了肉垫。 咚! 龇牙咧嘴的杨震,暗暗嘀咕了一声。世子还挺重。 连安房里吹了灯,她这几日睡的都很沉,常常做梦。 梦里觉得怀里多了个抱枕,便翻了身,左腿跨上去,将抱枕牢牢抱在怀里。 抱枕有点软,还带着热气。 她常年身上冰凉,突然摸到这么一个自带温度的暖炉,在梦里也喜欢的紧。 不自觉拥的更紧了一些,还用脸蹭了一蹭。 黑暗中,被她搂住的梁迟玉,浑身僵住,连大气都不敢再喘。 连安身上传来丝丝缕缕淡淡的女儿香,比什么香珠都要好闻,不给他任何后退余地的往他鼻端去。 然后,他的呼吸不知为何,就突然急促了 。面红耳赤间,连安与他身子相贴的每一处都变得柔软,化成让他无法忽视的敏感触觉。 这强自按捺的呼吸,躲不过门外守着的杨震的耳朵。他摇摇头,顿时明白世子为何不惜跳窗翻出皇宫,也要赶到连姑娘这里了。 月下会情人,相拥入眠,这是戏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 相比之下,他这个可怜人,只能守着门,与月亮为伴。 “哎。” 无奈之下,他特意站远了点,以免世子一时情动,对连姑娘做出什么不方便他听的事情。 只是刚落到树上,藏好身形。便与另一棵树上,柳三柳四两人,对上了目光。 ——头儿,看来你混的也不怎么样嘛。 ——你驮着世子到连姑娘这里,我们都看到了。 他是被鄙视了么?这么一言难尽的眼神,杨震承受不了。 “”还是看月亮比较好。 屋里。 梁迟玉闭上眼,强自让自己深呼吸。放空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他是心悦连安,却不是那种登徒子。方才被连安搂住,到现在两人抱成一团更是偶然。 他,他只是看连安睡得不安稳,似乎在梦里说什么,便想凑的近一点听一听。 没成想 其实连安抱的也不是紧到让他无法挣脱,可他却舍不得推开。 梁迟玉是从窗户进来,夜里有微风,还有月光洒进来。 他一侧头,就能清楚看到连安香甜的睡颜。 她的脸好小,梁迟玉忍不住张开手掌,放在连安脸蛋前比了比。 随后像个傻子一样笑开,她的连安,真是巴掌大的小脸。 还有皮肤,凑近了看,脸上连一颗不平都没有。整张小脸像剥了壳的鸡蛋,白净又光滑,看着就很好吃。 还有眼睛,睡着了的连安,比王府里养的猫儿还乖巧。鼾声小小的,似乎连气息都是甜的。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悸动。 这大抵是一种“瞧瞧我的媳妇儿,哪儿都长得好看。可再好看也是我的,别人看不到”这样的自豪心情。 梁迟玉笑的见眉不见眼,像发掘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儿。甚至忘了自己此番过来,若论行径,足以称得上是登堂入室的采花贼。 视线下移,落到连安形状好看的唇瓣上。 似乎看着很软,他凑的近了一点。 像小孩子偷糖吃一样,自我催眠,我不吃,我就舔一舔。 ——对的,我就看一看。 越来越近,被爱情的小泡泡砸晕了的小世子,终于要贴到软软的唇上了。 “你做什么。”做了许久梦的连安睁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贴c贴到了! 唇是软的。 梁迟玉心中才冒出这样的感受, 下一刻,与连安忽然睁开的双眸对上,顿时吓的僵住。 “我问你,在做什么。”连安还不是很清醒,睡意朦胧的。 但眼前这人是小世子, 她还是知道的。 莫名的, 她就是对梁迟玉起不了防备心思,就连他靠近,身体似乎也有了一种本能的熟悉。 梁迟玉惊惶的往后退, 当场被抓包, 任他脸皮再厚, 此时也找不到什么说辞来解释自己的言行。 比女子还精致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他难得的结巴了, 支吾中慌慌张张的落荒而逃。 “就c本世子走了。” ——他怎能做出这等轻薄连安的事! 惊骇中, 他脚下趔趄。摸着黑一路撞翻桌子椅子, 房里砰砰哐哐的响成一片。 这番动静下, 连安彻底清醒了。 而树上的影卫三兄弟, 不禁暗暗摇头感慨。 ——像连姑娘这样武功高超的,世子还想摸黑去偷香窃玉。挨打了吧!哈哈哈! 小夫妻间的打情骂俏,影卫自然是不管的。 动静这么大,梁迟玉的胆儿全被吓跑了。估摸着屋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且他身上被撞到的地方也呼呼的又疼又辣。 他耷拉着脑袋, 站在翻倒的桌椅边, 破罐子破摔了。 ——要是连安生气了, 打他一顿,他也一定忍住。 抿着唇的小世子,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上疼痛,一双凤眸泪汪汪的。 连安眼中见到的,便是梁迟玉低眉垂眼,跟个哭包似的偷偷瞅自己。 没睡醒,脑袋涨涨的,有点疼。 连安坐起来,亵衣白晃晃的从被褥中冒出头。梁迟玉脸一热,闪电般的迅速挪开头,连多看她一眼也都不敢了。 “你过来。”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还是在自己房中。被吵醒的连安,有点起床气。 连安一开口,梁迟玉脑袋耷拉的更低了,平日像个小孔雀一般骄傲的少年,此时全无脾气。 以龟速,朝着连安一步一挪。 “走快一点。要我来抱你?” ——抱 方才两人只隔着一层薄被拥在一起的感觉又来了,梁迟玉连忙摇头,摇的脑袋跟个拨浪鼓。 在他天人交战的复杂心情间,终于到了连安身前。 等的都困了,这小少年才挪到床边。连安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被子问他。 “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近日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每天睡不醒,打不起精神。 梁迟玉本来还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但见连安这么轻描淡写的问起这个问题,心头却既有些酸涩,更有点说不清的委屈。 “你我已三日不见,你你就不惦记么。”声音说的低了下去。 他虽然留了柳三柳四就近保护连安,可连安是不知情的。若是别人也同自己这般偷偷潜入连安闺房,她也是这么淡然么。 这么一想,不止担忧起连安的安危,还生出些酸酸的情绪。 “我惦记什么,惦记你,想你?” 连安接过他的话头,却感觉脑袋越来越混沌了。 想睡,想再躺回去睡。 “你过来一点。”她伸手拉过拘束的小少年。 困的泪花都出来了,摸到小世子的手,哟,挺热乎。 “你要找我,白日也是可以的。何必这个时辰呢,鸡都没打鸣。我还想睡” 意识不清的将热乎的手往自己怀里揣,她抱着被子躺回去。 被她拽着手放到胸前搂着的梁迟玉,却感觉头顶的血都凝固了。 少年最易血气方刚,再加之他不是什么都不懂,连安这般动作,他便更受煎熬。 可当目光触及连安又沉沉睡去的面孔时,所有心中的悸动与旖念,转而成了一腔守护心爱之人的柔情。 “睡吧。我守着你。” 他将手轻轻的抽回来,轻手轻脚却有些笨拙的替连安将薄被都盖好。 “你信我。连安。”不会再有别的妻妾,这些都不会有。 ——只有你。 第二日一早,连安的小院子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 “流盈。”连安见到她,除了意外,还有开心。 郑流盈出行时,带着斗笠,从马车上下来,直到进了院子,才将遮掩容貌的衣束拿下。 “可把我闷死了,妹妹,我憋了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她出来一趟实在不容易。 车夫在外头候着,两个姑娘便在屋里说起悄悄话。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这几日,你还好么。” 将披风解开,郑流盈坐下抿了一口茶。 “还是你这里自在,一个人清清静静的,有一方院子。没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家族事情牵扯,妹妹,我真羡慕你。” 连家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关于连安身世的流言,在京中的女眷里传得沸沸扬扬。 她来此,也是不放心。 郑流盈面上与连安谈笑风生,心里却揣摩着她这好友的心情。 怕提了这件事,让连安觉得难堪,便再三缄口,只提一些自己家中的烦闷事与连安说。 “你还不知道,我尚未出嫁,大殿下竟就伸手管我了。可把我气死了。” “我在家耍棍儿爬树,那都是我乐意。和他皇家有什么关系,本来就只是一个婚约,还没成亲呢。作不作数,都是另外一说。” “偏他成天装出一副老成样,竟然派人来和我爹说,要我学学女工女德少出去。你听听,这哪是能嫁的人。” 听着郑流盈抱怨,连安竟也觉得有趣。 郑流盈虽比她年长一点,平日行事作风也是讲的风风火火,直来直去。 如今抱怨起李默时,倒也罕见。 她不觉咧嘴笑,逗着郑流盈。“等成亲了,他再多话,关起门来揍一顿就好了。保准奏效。” 郑流盈先是一惊,一双眸子都瞪大了。后又噗嗤一声跟着笑开。 房梁上蹲着的一只柳三,暗暗为世子捏了一把同情泪。 还没进门就这么厉害了,要是真成亲了。难以想象,世子被调/教过后,对着连姑娘是怎样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 那画面太美,柳三打了个哆嗦,没敢再深想。 “这满西京也只有你才能说出这番话了。痛快!”郑流盈拍着桌子大笑。 她这妹妹就是这点,最得她心意。不会和旁人一样,总叫她贤良淑德多忍忍。反而总是说出一些别人不敢说更不敢想的惊人之语。 “你未来的夫君,你也这般对他?”想到赏花宴上,梁迟玉与连安的互动,郑流盈反过来笑话她。 引火上身了,连安笑不出来了。脑子里却莫名其妙的想到昨夜,梁迟玉一副小媳妇儿样,等她收拾的样子。 那模样怪可怜的,还有点招人爱。想到昨日情景,她到底没憋住,嘴角不自觉上扬,泄露了几分笑意。 郑流盈看在眼里,跟着捂嘴一笑。她这妹妹在思念心上人了。 “好了。我这番来,除了看你,还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让你帮着拿拿主意。” 郑流盈忽的严肃起来,站起身将窗户都打开。见四方无人,才退回来坐下。 “你知道,我与大皇子的婚约,是陛下定下的。本来,我也没什么退路,天子开了口,这个婚事,我只能接受。” “那时候是这么想的,等二皇子日后成了太子,大皇子也能封个闲散王爷。那我就跟着做个舞枪弄棒的王妃。可现在” 气氛肃穆起来,郑流盈住了嘴。看着桌上的茶,皱起了眉。 连安听到这里,约莫知道现在这些话,是不适合被人听到的。 就连房梁上的柳三都是呼吸一窒。 ——果然是人以类聚,连姑娘这般胆大,就连交好的姐妹也是如此,竟光明正大的谈论皇子之争。 这种话题,若是传到了宫里,弄不好要杀头的。 “你等一等。我们进屋里说。”连安觉得不妥当,让郑流盈先住嘴。 随后拉着她往自己的闺房去。临走前,极有深意的瞟过房梁。 柳三一怔,随即是意识到自己是被连姑娘发现了。 他的隐匿功夫,远比柳三好。可即使这样,连姑娘竟还能发现。 “怎么了。”郑流盈不觉有异,被连安拉进闺房,还好奇的看了看。 见她屋中摆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张雕花床,屋中只有一桌两椅。 那桌椅样子看着都有些奇特,就像用几根木头胡乱的拼凑而成,太没正常的样子了。 再看连安屋里,连梳妆的铜镜都没有一面,不免替她感到心酸。 这哪里是一个女子的闺房,便说是客栈,都嫌简陋。 只是这些话,怕说出来让连安反感。她还是强忍住,只与连安说起先前的话题。 “这些话,我爹娘每每听我开个头,就呵斥着让我去面壁思过。但女子的终生大事,我左思右想,都不能像做一锤子买卖似的,就这么成交了。” 连安拿过椅子坐下来,缓声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怕——” 两人无声的交换了个神色,郑流盈点点头。 她怕大皇子登基,成为新帝。更怕自己成为后宫中的三千佳丽。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许是高兴更多一点,可我不成。只要想到日后自己会被关到那样一个空旷的地方,关一辈子。我心里头就快活不起来,连忍耐的劲头也没有了。” 连安耐心听着,她很是理解郑流盈。 从表面上看,流盈与她有相似之处。都是同样的向往自由,不愿被束缚。 只是,这样的相同中,还是有根本上的不同。 她是放任自由,在生下来时,便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如果让她生在一个寻常的百姓家,自幼学那些琴棋书画,也许,她也会习惯,而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流盈不一样,她比自己更勇敢,更洒脱。以特立独行,与整个西京的女子对抗。 流盈才是真正勇敢的姑娘。 郑流盈埋头寻思了一阵,忽的开口。 “妹妹,我在这京里,虽是土生土长十多年,却从来没有过一个得心意的朋友。若说起来,你是第一个。我便想问问你,你若是我,又会如何。” 背负着一纸婚约,是嫁,还是不嫁。 这个问题。 连安垂下了眼,她恍惚间又看到梁迟玉,立在身前。先是横的没边,对人冰着脸,像是傲到要飞天,可他转了过来。脸对上她时,只单单对她绽开有糖意的笑颜。 他就是那样一个,对旁的女子忽视,无礼,甚至傲慢的人。却将所有的喜爱都给了自己,那般明晃晃的,毫不遮掩。 若是她,若是她与梁迟玉。 她低着头,轻声回答。声音很小,念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通透。 “若这个人,想到他,我便觉得除了他,和别人过都不可以的。” “我嫁。” 与其说,这是连安对郑流盈的回答。不如说,这是一个扪心自问,正视心意的机会。 郑流盈眼睛亮起来,站起来又狠狠拍桌。 “还是连妹妹懂我。” “就是,老娘又不是非他不可,不嫁也过的滋润着呢。我得去想法子了,妹妹,你得空了来府里找我。” 说完,她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诶? 连安看看被流盈拍过一掌的桌子,吸了一口气。 她亲自动手,用新砍的木头做成的桌子,竟然有了几丝缝。 是是被流盈一掌拍碎的么。 突然理解起别人看到大力怪女的感觉了。那就是心累,又要去砍树做桌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密室都建好了, 还晾了几日。却好些天不见严叶那小子,连安开始思量起那些放在严府的嫁妆。 等将娘亲的嫁妆都搬到密室。她就能收拾收拾走了。 西京。终究不是长留之地。 想到走, 心底竟不知为何, 有些难以形容的不舍。像在这里生了几缕细细的根, 连根拔起也能走, 却会疼。 而关于连府, 自己的身世,如今成了心底的一根刺。她不愿意多想, 可偏又迷惘。 想起先前房梁上的柳三,便走到外屋。 “在我这儿多久了。” 柳三乖乖的跳下来,端端正正的在连安跟前站好。声音平平板板。 “赏花宴第二日来的。” 连安怔了一下。那便是有三日了。 “你一直在这房里?” 柳三毫不迟疑的供出同伴。“不, 还有柳四。我们二人交替守着。” 想到自己房中有两个陌生人,还是男子,不声不响的待了三日, 连安便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她的警惕差到这种程度了, 竟到现在才发现屋中有人。 柳三见她神色不好看,已经暴露,索性老老实实将世子的吩咐都说出来。 反正看这样子,以后也是连姑娘做主。 “世子令我与柳四,暗中护着姑娘。但不许进姑娘厢房, 也不许别的男子进姑娘厢房。但凡连姑娘沐浴更衣歇息,我们都不许在近处。” 柳三毫无情绪声音, 像在背书, 将梁迟玉的一连串不许, 头头是道的罗列。 连安赶紧挥手,让他停住。她真怕这柳三下一句,将如厕二字蹦出来。 想到这些都是梁迟玉的话,连安心头失笑。这人倒是好大的气性,这不许那不许的。 连自己屋里来什么人,都要影卫筛选一遍再放进来。怎么当面就怂了。 心底里默默接受了,梁迟玉想要保护自己的心思。她再想起昨夜的那人,心头便隐隐觉出了味儿。 这人,夜半翻墙,找到这里,就是为了见自己一面么。 真傻,真傻。 却也不知道,她这傻字是说的谁。 晌午时分,连安去严府门前转了一圈,没见着严叶。 她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没有证明身份的令牌,和主人家的请帖,这般直接上门拜访是不妥的。 而从前听严叶念叨的多,知道他爹和祖父是极讲规矩的人。按照严叶的话讲,就是“泥古不化的两个老古董。”若是直接登门拜访,不太妥当。 好多年的同门之谊了,几天没见,她还怪想严叶的。 她顾忌着严叶一家的家风,便没贸然去府门处打听。而是绕到严府后方的一棵大香樟树上,踩在树枝上眺望了一番严府中的地形。 严叶这一辈,他是根独苗。若按规矩,该是住在正房的两边耳房。 她心中有了计较,重新选了一颗最靠近耳房的树。 绿叶在手,放到唇边试了下调子。吹了几下,慢慢找到了点感觉。 成调的欢快小曲,在树下悠扬响起。 严府中,严叶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两旁是高矮不一,却都有几分姿色的丫鬟。 “小少爷,你尝尝奴婢熬的粥。可香了。” 绿衣粉腮的小丫鬟,手中端着碧梗粥,用汤匙舀了一点放在嘴边吹,作势要喂给严叶。 “少爷,落梅给你炖的荷叶莲蓬汤才好喝呢。你尝一口,要是嫌烫,奴婢喂你。” 另一个紫衣的丫鬟,略微年长一些,容貌也算出挑。围在严叶身旁,不甘示弱。 “还有我做的火腿炖肘子,刚出锅,闻着就香。” 丫鬟们叽叽喳喳,像皇帝后宫争风吃醋的妃子。围着严叶你一句,我一句。硬是让他双目呆滞,翻了无数个白眼。 “姐姐们,求求姐姐们了,给我一条生路。放我出去,行不行。” 罕见的,严叶这根倔骨头,没了脾气。他声音有气无力,两眼发黑。 那模样哪里还有半点蜀山弟子的威风,说是个红粉窝里爬出来被榨干的恩客还差不多。 紫衣的丫鬟,落梅开口。 “少爷,你在我们姐妹里选一个,将东西吃了。我们再来说放不放的事情。” 严叶无力的叹气,闭上了眼。 哪里敢选,这五个丫鬟,无论做了什么捧给他吃,碗里都放了助兴的药。 祖父真是丧心病狂,竟然将他亲孙子往女人堆里推。 他选了哪碗东西,就是收下了哪个姑娘当通房。 饿了两天,只喝了一些水。再加上又被下了软骨散的后遗症,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大猴子的性子他最明白,他这么洁身自好,送到她面前,她都不一定开窍愿意收。 要是今儿在府里沾了哪个丫鬟,往后他与连安更是没有缘分了。 悲从中来,他心里苦的冒泡。 这时,顺着风从屋外隐约飘来清脆的曲声。似笛音,声音却更加单薄。 这声音一入耳,严叶惊喜的欲从床上跳起来。奈何身板儿已饿晕了,只是刚坐起来就两眼发黑。 ——这是大猴子才会吹的曲子。 从前他与连安在蜀山,闲来无事,连安便会拿叶子对着嘴,摸索的吹小曲。 一开始不连贯,什么调子都没有,却没想到后来也能像模像样。 几个丫鬟被他的举动唬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疑心严叶是被老太爷逼疯了。 “小少爷,你两日不曾进食了。就是千里马这样,也活不长啊。” 被挤在角落的香罗,望着严叶即使无精打采着,也极为耐看的俊容,脸蛋发红。 “我这碗里,什么药都没有放。吃了不碍事的。” 说着,将瓷碗拿的离严叶更近了一点。 严叶似有所动,他这样子,别说去见连安了。能不能走出这个房门,都是另外一说。 香罗这话一说,余下四个丫鬟,都变了脸色。 明明是老太爷的吩咐,让她们在吃食里放药。但香罗在少爷面前,把好人做了。不就是给她们四个没脸,让小少爷对她们心里有意见? 香罗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酡红的脸蛋,满是她对严叶的小女儿心。 这些姐妹才不懂呢,老太爷那么重视小少爷,就连挑通房,也是少爷自己选。 只有先在少爷心里有了一席之地,才有机会脱颖而出。 眼见严叶在犹豫了,香罗趁热打铁的俏生生解释。 “只是一碗白米粥,若是少爷不信,奴婢可以先尝一口。” 然后作势用汤匙舀了往嘴边送。 “等等。给我。” 严叶信了。在香罗欣喜的目光中,接过碎花瓷碗,也不用汤匙,狼吞虎咽的倒入嘴里。 心里的念头便是,快吃快吃,有力气了就能见大猴子去了。 一碗热腾腾的白粥下肚,就连四肢百骸都开始恢复力气。 “行了,粥我也吃了。姐姐们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了我?” 对着床边围着丫鬟做了个揖,严叶心里后怕。 让家丁按着自己看书习字就算了,这一次祖父竟然将人都换成了女子。 可怜严叶几乎没与除了连安以外的女子相处过,陡然多了这么多姑娘,个个殷勤的往他跟前凑,实在是招架不了,吃不消。 五人中,只有香罗笑眯眯的说可以。 “少爷既然已经吃了粥,我们自然不会再为难你。” 其余四人皆神色难看,不情不愿的扭身离开。心中却记恨起了香罗的心计。 “小少爷,我也不想与人为妾的。可是老太爷的吩咐不能不听,你别怪我啊。” 临走前,香罗还天真娇俏的朝严叶吐了吐舌头。 严叶点点头,心中隐约对香罗有了几分谢意。 “你叫什么。” “奴婢是香罗。” 等这些人都走了,严叶激动起来。穿上鞋子,便往曲音传来的地方去。 “大猴子!大猴子!你在吗。” 屋前屋后都没人,严叶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 曲音一顿,停了。 “你怎么这幅模样。” 严叶顺着声音抬头,便见连安跃上了围墙。正坐在墙上,托腮朝他看。 他差点哇的哭出来。 还是大猴子好,见他第一面,就关心他。 “别提了。我家那老爷子,是要我命。” 连安打量他,一时拿不准自己是跳下来,还是就这么坐墙上。 连严叶这家伙,都被整治成这样。看起来他的祖父,比蜀山上的师父还要厉害啊。 “不多废话了。我的东西呢。”连安问起娘亲的那些嫁妆。 爹是换了一个,不知道谁才是亲爹。娘却是亲娘,在她心中地位依然无法撼动。 严叶出奇的委屈,就差咬着小帕子控诉了。 “大猴子,你来找我便是为了这么些个死物?亏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 他满心满眼的盼着连安来,结果人家是来拿东西,压根不是探望他。 这感觉怎么一个凄楚二字能概括。 心头苦涩,还不方便将实情说出。严叶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去门口倒座那,找一个姓邹的老头儿。他那儿有库房钥匙,你报上来意,他便能给你将东西送出来。” 诶,看着同门这么生无可恋的样子。就这么拍屁股走人,连安也有些做不出来。 “严叶。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过几日,我就回蜀山了。日后,你回师门,咱们再见。” 说起来,严叶便同她弟弟一般。虽然调皮,还爱她取乐。但做的事情,每一桩都是实打实的为她好。 她嘴笨,最不擅长应对煽情离别的气氛。话说出口,便像例行公事一样。 让下方仰着脑袋看她的严叶,心中一阵无力。 没有日后了,祖父的打算,他虽然并不十分清楚。却也知道,自己现在被看的有多紧。 再回蜀山,再要过从前那样恣情放肆的日子,只会在梦里才有了。 他并不想要离别。 “连安。西京也是你的家,只要你想。不是一定要回蜀山才行的。” 知道若是放连安离开,来日相见,会是遥遥无期。严叶下了狠心,收起了自己一贯的嬉皮笑脸。 半吐出自己的心意,壮着胆子。 少年严肃起来的模样,倒真是让连安看愣了。 若有若无的情愫,总是被严叶极力隐藏。藏在那些嬉笑怒骂,和连安一起闯荡江湖的日子里。 如今释放出来了,这般浓烈,只有严叶才明白,自己心中有多紧张。 “你留下来,留在西京不好么。难道这里没有让你不舍牵挂,想要时时刻刻在一起,不愿分开的那个人么。” “想一想那个人。他总是惦记着你,满心都是你。他,你明白我说的是谁么。” 袖子下的手,隐隐发颤。严叶很想也跳上院墙,与连安坐在一处。 若是可以,在这样的时刻,握起她的手,叫他知道,自己此时有多真心。 可他不行,浑身松软无力,就是连站在这里都是强撑了。 有那么一刹那,连安心中像被什么带刺的东西,扎了一下。像是,像是隐约的要窥破什么东西。 但不还待她多想,严叶这些话的意思。便见从暗处里,缓缓踱出一个人,站到严叶身后。 “有贵客前来,是老夫失礼了。竟让贵客不走正门走院墙。姑娘,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坐一坐。” 须发皆白的老者,背稍有些佝偻,声音却洪亮。他一开口,严叶便一哆嗦,腿软的差点坐在地上。 祖祖祖祖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严府正厅, 严松坐于上首,待连安就像个真正的贵客一般,让家丁斟茶。 用词也是极其客气,可连安却如坐针毡,很是不自在。 终于见着严叶口中念叨过许久的祖父了, 她心头纳闷的同时, 不禁暗暗点头,果然确实严肃。 “连姑娘。我孙儿无礼,这些年叨扰姑娘了。”白发苍苍的老头, 语气中已是先有了几分客气。 这让连安怎么敢生受, 忙站起来摆手。 “我, 严叶帮了我不少,说起来, 还是我麻烦他了。” 之前在御花园, 虽然也与整个锐国的百官, 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时, 人那么多, 除了皇帝穿着龙袍好认,还有见到熟悉的李乾,惊诧了一下对方身为皇子的身份。 对旁人,连安也就没什么太大印象了。 “小子,回房。”严松忽翘起胡子, 对着严叶低喝一声。 “祖父, 我” 严松瞪起眼来, 两朝元老的气势很足。这两日被折腾过的阴影,一时还无法摆脱。 即使在心上人面前,严叶也免不得被瞪得灰溜溜夹起尾巴。 “我还没和她说完呢”他嘴里低估着,不情不愿的一步三回头出去。 连安茫然至极,不明白严叶的祖父,为何请自己落座,还将严叶支开。 “连姑娘,如此老夫便开门见山了。” 啊?连安愣愣的点点头。 心里有些忐忑,猜不到对方要说什么。 等严叶走了,严松目光专注,看着连安,语气郑重。 “老夫希望,连姑娘能与我孙儿,只做点头之交。” 这话,任凭连安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她茫然的追问。 “为何。”为何提出这般要求。 “哎”严松抚了把胡子,忽然站起来要给连安作揖。 “别别,严大人。”连安赶忙去扶,将对方要下拜的动作止住。 她这会儿是真的慌了。她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对方会这个样子。让她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 “老夫一生,只有这一个孙儿。自他出生,便对他寄予厚望。奈何这孩子,命运多舛,刚至八岁,便没了娘。” “我见他那时整日皱眉不展,连性情都与往日迥异。出自无奈,便将他送至蜀山学艺。盼着这孩子多吃些苦,便能将那些微末小事,放到身后。” “如此,等他归来之时,老夫也老了,能看他娶妻生子,了了心愿。” 一番话,严松说的动/情至极。便连连安,心头也是一震。 她竟从不知道,严叶是如此身世。那小子成天嘻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从来不曾吐露过半句,也曾幼时丧母的经历。 “既闻连姑娘刚刚丧父,京中传言,老夫也是有所耳闻。但,连姑娘的身世如何,老夫并不在意。唯独在意我孙儿,他如今心心念念将一颗心都放到了儿女情长上。” “若老夫没看错,连姑娘对我孙儿,应是没有情意的。既然如此,何必要给他希望,再让他放不了手?” 严松的话,太过突然和直接,却恰到好处,解了连安之前听到严叶那番话时,产生的疑惑。 严叶,他,他对自己 醍醐灌顶。连安震惊的同时,心头更多的还是内疚。 她从来只将严叶当成好友,弟弟,乃至家人。却从来没想过,他会对自己产生男女之情。 再联想到从前,每每见到梁迟玉来寻自己,严叶都阴阳怪气的样子。很多先前想不通的细节,顿时都清晰明了的浮现在眼前。 也包括今日她在院墙上,严叶欲言又止的那番话。 见连安怔怔的,面容煞白。严松是老狐狸,怎么会看不懂连安对自己孙儿,是真的无意。 “连姑娘有所不知,我严家这一脉,皆是至情至性之人。若是当真认准了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我儿丧妻,这些年,不说继室,便连通房都不曾有。” “多年对月独酌,相思一字害人啊。老夫不愿那小子也过这样的日子。” “若是可以,老夫情愿我孙儿一生做个流连花丛,片叶不沾生的薄情之人。” 连安没法反驳。 皆因对方此时的神态,太过伤感凄凉。 垂暮之年的老者,感慨人间悲欢离合与儿女情长,更像经历过世间百态后的回首,让你狠不下心多说一个字,打搅了他涕泪的片刻。 连安来到西京,最开始的事情已经完成。娘的嫁妆,每一件都被她擦拭了,用布包裹好,放到密室。 而举国对逝去老皇帝的哀悼,却刚刚开始。昭告天下的诏书里,由郑太傅代为监国,让百姓默哀三年。 周氏一家,此时正水深火热,乱成一团。 本以为将连安的身世传出去,能让她在京中不好过。更能让连安成为世子妃的事情落空。 可让周氏想不通的是,面对这些流言蜚语。连安竟然泰然自若,成天缩在她那个小院子,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新来的贴身丫鬟阿蓉,待了这么些天。也被盛怒之下的连倾倾折腾的够呛,此时要后悔离开连府却不行了。 心中叫苦不迭,悔不当初。 “你去见那贱人,约她出来见一面。”与周氏一合计,连倾倾决定出手。 连安没什么动静,她就要逼她有动静。 她如今失了贵女身份,不再是朝廷命官之女,说起来只是个有些家底的落魄小姐了。 那些往常与她有所来往的姐妹,竟连她的邀约都再三拒绝。以前唯一对自己有几分真心的王乐儿,传过来的话,更是让她火冒三丈,气愤填膺!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的连妹妹现在才是最伤心的人。我得去安慰她。” 这话,便是她的丫鬟去过右相府上后,原封不动学着王乐儿说的。 阿蓉自然是被她狠狠收拾了一番。可心底的不平却没减少半分,反而更加翻滚。 连安连安!连倾倾恨的心中绞痛。 她不明白啊,她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人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自己无比向往的东西。无论是王乐儿的真心,还是世子的青睐。 就连郑家那对极为清高的姐妹,也对连安另眼相看。 “娘!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了。你让我做的事情,我没有一件疏漏。可是这些都有什么用,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还被连安那个野种看笑话!” 连倾倾扑到周氏怀里,放声大哭。 她将平日练琴,手指上拨弄出的茧子,委屈的举给周氏看。 “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我想嫁给世子!做高高在上的世子妃!我不想一辈子被人瞧不起,过这种不上不下的日子!” “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去当世子妃了,再要嫁给别人。娘,我已经做不到了” 先前的放肆发泄,到最后成了喃喃自语。 其实她已经没有那么喜欢世子了。谁愿意整天看别人的脸色。 世子的容颜确实让她迷惑。可她最爱的人是自己,所有的痴迷留恋,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拥有最好的东西。 周氏默然不语,只抱着连倾倾,低头沉思。 她相信凌直不会让自己失望的。老头子既然已经死了,她也不会为他守活寡。 周氏心中已经想透彻,若是凌直过来。 做的事情能让她满意,那自己再从了他,也不是不行。 这般想着,周氏心中还有些自怜。 她还没老啊,也不过才三十。正是滋润的时候,却要就这么委屈的和一个马贼过日子。 可为了女儿,为了将来 如今,也只能盼着凌直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在宫中有了自己的势力,将要成为人上人。 天黑时分,刑部尚书接到了手下传来的消息,连晚膳都不曾用完,衣冠歪斜的去往宫中。 “什么!让人跑了!混账!” 灯火通明的宫殿中,大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从殿中传出。 “还不派人去追?” 多少年了,刑部的大牢,还从来没有囚犯跑出来过。 不,李默狭长阴翳的眸子一闪,不是没有人。 当初在凤城,逃出去的那一拨囚犯里,不就有凌直此人么。 可恨他竟然没将二弟说的话放在心上。早知道此人会逃,就该让人将此人的手脚都废掉! 而此时皇宫的另一处偏殿,梁迟玉正与李乾二人,在摆了花茶的凉亭静坐。 “二舅是何意。”白玉桌上的茶盏,梁迟玉动都没动。 目光探究的望着对面,一身白衣的李乾。他似是要将对方的来意,看个清楚。 两人相对而坐,同样的丰神俊朗,在眉眼间,更是有几分隐约的相似。 只是,梁迟玉更像一块天然无雕饰的璞玉,胜在面容的精致,与举手投足间,贵族公子的优雅气质。 而李乾便像是经过沉淀的清茶,所有茶叶都已入了白水,添上滋味。你抿上一口,才觉出这茶的回味无穷。 甥舅二人,此时对视的目光皆藏着深意,更像是两军交敌前的对峙与试探。 “我若无事,你可以不来。可你来了。”李乾慢悠悠的展开手中折扇。 这柄一面题词,一面画着山水的折扇,梁迟玉见他用过不止一次,几乎是爱不释手带在身上。 那扇子,之前他还未曾留意过。今日才突然注意到,扇子上的山水画,似乎极其眼熟,是他这几日曾经见过的。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沉声道。“蜀山?” “二舅与蜀山是何关系。” 他先前为了了解连安,就连蜀山的样子,都曾经叫莫子找来,不止一次的看。 可二舅为何会拿着这样一把扇子。 李乾微微错愕,用折扇敲了一下白玉桌子,随即云淡风轻的笑开。 “你倒是让我惊讶了。从前你母妃按着你脑袋,你都不曾喊我一声二舅。今日短短片刻,却唤了我两次。” “还能发现折扇上山水图的出处。你是第一个。好眼力。” 李乾似赞似叹,望着梁迟玉,眼神赞赏有加,语气也感慨。 没想到,他离京时,走路都晃晃悠悠的小家伙,如今竟也有了心细如发,不卑不亢的态度。 若是旁人,他会忌惮。可眼前之人是皇姐所出,与他血浓于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动。 得了李乾赞赏,梁迟玉眸中情绪微恼,却遮掩住。执起桌上花茶,邀李乾相饮。 “二舅便是二舅,昔日是我不懂事,才尊卑不分,还望二舅莫与我计较。” 李乾笑呵呵的看着,心底里却一时也猜不透这少年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这外甥的性情,他虽过去常年游山玩水,不曾在京中。但与皇姐多年书信往来,便连这小子几岁换了几颗牙都记得清清楚楚。 又怎么会信,他这眼高于顶的大外甥,会乖巧的跟他问好做个晚辈呢。 心里这么想,面上李乾却顺着梁迟玉,捏起茶盏饮下。 果然,见他喝下这花茶。梁迟玉转了面孔,神色隐有讥诮。 “我与连安,将要定下婚约,等皇祖父的祭期过了,便是成亲之日。到时候,欢迎二舅登门吃杯喜酒。” 少年的特别,就在于毫无掩饰的锋利。像一把刚出鞘的剑,毫不遮掩锋芒。 在与李乾对饮过后的相视中,目光灼灼有力,带着丝毫不让的力度,直视李乾。 哟,他藏的那么深,心思竟被这外甥看透了。 李乾不禁失笑,用折扇一下一下的敲着手。 “这喜酒,二舅我若觉得不好喝,不想喝呢?” 望回去的目光,没有后退避让的意思,也是同样的势在必得。 到底还是年少,没有老姜来的辣。梁迟玉捏紧了茶盏,面容极冷。 “为舅之人,却抢晚辈之妻。不顾人伦,枉视礼法,岂能为帝!” “便是成了君,那也是个遗臭百年的,亡国昏君。” 四个字,一字一顿的说出口。他生生将茶盏拍碎在白玉桌上。 凛冽的决心,便混着鲜红的血,从手掌间渗出。 ——他的连安,便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觊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梁迟玉这样的表现, 是李乾想不到的。 将事情挑明到这种程度,他这外甥用情不浅啊。 默然望着桌上那只修长玉手间, 不断滴出的血, 李乾神色温朗的笑开。 “你为了向我证明决心, 这般伤害自己, 就不怕你母妃见了心碎?” 梁迟玉收紧手, 将伤口握住。语气冰冷。 “这就不牢二舅费心了。我有一句话,要赠给二舅。” “大丈夫生于世, 有所为有所不为。” 气氛更加沉默,李乾怔然了一会儿,出言问道。 “她就如此重要么。重要到你连纨绔的名头, 都不想再伪装了。” “是。重要。所幸我前面十三年,心间不曾装下任何事物。见到了她,便能给她全部。” 这番深刻表白, 便是在连安跟前, 梁迟玉都不曾说出口。 李乾是一个,得以一窥他心间深情的人。也是第一个,他用纨绔以外的面孔,所宣战的人。 而这一切,全是为了连安。 “呵, 可惜今日没有备酒,不然这一杯, 是二舅认罚。我就以茶代酒了。” 李乾将剩下茶壶里的茶, 一饮而尽。 放下时, 转换了神情,目光凝重。 “你既已做到这个程度,唤我一声二舅。二舅自然也不能再做那等夺人所爱之事。” 梁迟玉闻言,微微松了口气。但眼神依然警惕,像只机敏的小鹿,虽然目光澄澈,却抱着观察。 “鲁国公主禅那千和,来我锐国为了何事,你可有所耳闻。” 梁迟玉沉默半晌。 “不知。”这又与连安有何关系。 在他眼中,连安武艺虽高,却也是会受伤会难过的柔弱女子。是需要他变强来守护的。 李乾拿出止血的伤药,推给梁迟玉,示意他擦/上。 “你看中的是连安这个人。我看中的,便是她身上的武艺。” 周氏刚一进屋,便察觉出屋中传来的血腥味。 她是过惯好日子的人,平常将日子过的极为精细。便连身上用的香囊香珠,也是她想方设法,从连铭俸禄里抠出来买的好东西。 这会儿闻见了异味,就觉出不对。她转身便欲喊家丁进来,却被屋中暗处闪出的人,捂住了嘴。 “媛娘,媛娘” 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血味。他将周氏箍在怀里,不管不顾的便低头去吻她。 周氏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心肝胆都跟着颤。 “你放开我!来人,来人啊!” 她便要伸出尖锐的指甲,去抓那人的脸。却被抓住固定。 “是我啊,媛娘。我是你的凌郎。” 凌直喘着粗气,胡子扎拉,将周氏身子掰过来,让她直视自己。 转身看清了身后之人是凌直,周氏才觉得自己一口气,缓缓的上来了。 “你个死鬼,将我吓死了!” 她气急败坏的拿拳头去捶凌直,被对方反手拥住。 “媛娘,跟我走吧。” 周氏缓下了情绪,理智已经回炉。见凌直面容苍白,精神不佳的样子,狐疑的问道。 “我是要过好日子的人。你让我跟你走,拿什么来让我相信你的真心。” 凌直急道。 “这朝中,如今有贵人已经看中我的能力。你跟着我,不会受委屈。” 凌直被关进刑部大牢,令人彻查的事情,除了皇室中人与刑部的几个要员。 这消息尚未流传到民间,周氏更是不知。 她以为凌直几日未来,只是因为在宫中太忙,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听了他的话,便不疑有他,反而相信了。 “什么贵人。是哪个皇子,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你确定了他是未来的新帝吗?” 周氏问的起劲,很是兴致勃勃。 凌直身子一僵,神色有一瞬不自然,却被他掩饰住。转移了话题。 “贵人是谁,我还不方便说。替他做事,须得保密。” 周氏再有心计,也只是后宅的一介妇孺。凌直从来没有骗过她,她都信了。 想着凌直现在也在宫中有差事了,还投靠了什么了不得的贵人。若是自己跟了他,再怎么说,也比让她自己带着倾倾,两人孤儿寡母的来的放心。 便决定将自己一直藏着的王牌说出。 “你可还记得,十三年前,你我是在哪里相见。哪一年哪一月。” 凌直见周氏,不再追着问那贵人是谁,身子不再绷得那么紧。 深情的回她。“自然记得。那时我被人追杀,路上被你藏进小轿。” 他与媛娘的缘分,便是从那时开始。 凌直的眼神变得柔和,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回忆。周氏仰头看在眼里,心中得意。 头一次,对十三年前,因被未婚夫婿抛下,而冲动间做下的傻事有了一丝庆幸。 她垂着眼,露出一抹小女儿般的娇羞之态。 “自那夜一别,到倾倾出生,满打满算,她还不足九个月。” 凌直搂着周氏的手僵住了。 “你,你是说” 周氏点头,一颗泪珠从眼角滑下。 “是啊。倾倾是你的孩子。你那时走了,我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万般无奈下,我只能委身于连铭,做他的继室。” “若不是如此,倾倾出生,便会被人看做没爹的野孩子。我也活不成了。你怪我吗,凌郎。” 要论柔情蜜意间的演技,周氏是一绝。 凌直激动间,热泪纵横。倾倾竟是他的孩子! 见凌直相信了,周氏忽然冷了声音。 “所以,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替倾倾定下一门好亲事。” “我替她看中了宁王府世子妃的位置。你说,如何才能让我们的女儿,如愿嫁进去。” 垮了一篮子草药,连安步履匆匆的回到小院子。 她略通药理,用寻常草药,做一些简单的外伤药还是会的。 仔细想了严叶祖父的话,她最终还是决定不与严叶当面告别了。 也许,对方说的没错。当一份感情,注定不能得到回应时,便不要给这棵树苗,生长的机会。 知道自己走了,严叶得空了,一定会来这个院子寻。连安打算留一封信,到时候放在厢房的桌子上,用蜡烛压住。 研磨草药时,忽听外头有动静。 她走出门,见到安儿正站院门前,两只手收拢在背后,见到她出来,神情局促。 而远处刚过去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似是有什么事儿,走路时,步子很快。 “在外头傻站着干啥,怎么不进来。”连安笑眯眯的邀安儿进来。 心里却极为惊讶,隔着上一次见面才多久,安儿竟然又长高了。 原来安儿这丫头,五官长开,身子拔高后,会与自己如此相像。 方才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甚至将安儿错认成了自己。以为见到的是自己在河里的倒影。 真的太像了。 安儿被她看的不自在,手在背后放了一会儿,又收回来,放到身前。 “姐姐,我特意来见见你。你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很多,咱们走出去,别说是亲姐妹了,就说是双生姐妹,都有人信的。” “是啊。”连安接着这话,神情一阵恍惚。 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么。会有么。 她与安儿,同是身世有些不明的人,年岁还一般大,容貌更是出奇的相似。 会不会 会不会她 “姐姐,我先走了。今儿就是来看一下你,等明日我再来找你。” 安儿忽然跟她告别。 连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她连跑带跳的走远了。和平日缠着连安的样子不同,跑的还有些仓促。 与此同时,暗处的影卫柳三柳四,却交换了一番眼神。 ——刚才那个叫安儿的丫头,和连姑娘长得如出一辙。 ——来送信的丫鬟,是否认错人了,将安儿认成了连姑娘? ——不知道。 ——那不管了。 连安还沉浸在发散的思绪中,并没注意到这一点。 ——会是吗。妹妹。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答案也许就近在眼前。 那么,在离开西京前,便再去见一下安儿的养母。那位桂花大婶儿吧。 她转过头,要进院子。合上了门,才发现院子里竟不声不响多了个人。 那人双眸有光,像盛着星星,润泽的红唇比女子还诱人。此刻就这么站着,定定望着自己,一点儿不知羞。 要不是模样长得好,就这么在人家姑娘家中,不知掩饰的瞅着人,准会被人当做登徒子对待。 脸好像突然热起来了,连安深深呼吸一口。有点不敢与面前的小世子对视。 “昨夜你说,让我白日来寻你。我来了。”小世子乖巧的眨着眸,眼睛水润水润的,藏了数不清的爱意。 “哦。”心不听使唤,开始砰砰乱跳。连安背过身,干巴巴的应他。 梁迟玉站了一会儿,见连安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就主动往前去。 一步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缩短。 长身玉立的少年,不说话时,已初有男子汉的风范。深沉,内敛,还有丝丝缕缕的情意,从他黑亮的眸子里跑出来。 连安脸上又热了一点,脑子里一瞬间乱七八糟的塞满了念头。 一会儿是昨夜自己睡前抓着人家手不放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夜半醒来时,梁迟玉正贴在她身旁,两人拥在一起的画面。 这些本来自动遗忘的场景,都随着梁迟玉,带着隐约压迫的靠近,变得清晰,直至充斥了整个头脑。 “连安。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望着脸蛋已经红透的心上人,梁迟玉嘴角的笑越来越大。伸出手,欲拥住她。 心跳如雷,连安觉得自己快晕了。 怎么心会跳的这么快,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一样。小少年的手,搭到了她的肩,将要抱住的那一刻。 连安本能的反手扯过对方胳膊,另一只手将他按住。 “老实一点。” 小世子不动了,垂着头,任连安捉住胳膊。只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 “你”他怎么不叫。 其实这动作做出,连安心里就后悔了。 实在是以前与严叶他们,动手动习惯了。刚才一时慌张,就拿出了对付师兄弟这些习武之人的态度。 她知道自己手劲儿有多大,往常被她这么捉住胳膊的人,回去没有皮肤不发青的。 梁迟玉也是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贵族公子。怎么这般安静,连声疼都不嚷。 她呐呐的放开了手,视线不经意的下移时,却看到了那只如玉一般的掌心上,几道割的极深的口子。 血印尤在,其中最深一道伤,竟还有血丝从里面渗出。 因为这人皮肤白皙又通透,这伤更显得严重。 “你受了伤?”她紧张的将梁迟玉想往回抽的手握住。 “嗯。”小世子低低应了一声,看着闷闷不乐。 “跟我进去敷药。”连安是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像一个心疼的老妈子。 梁迟玉忽的伸出另一只手,拉住连安衣袖。 “不想敷药。” 这人!受了伤还这么勥!她带着一股自己都没弄清楚来由的怒意,瞪起眼问他。 “那你想怎样?” 抿着唇的小世子,一点一点的绽开了笑。那笑容太好看,还有嘴角若隐若现一个小梨涡,晃的连安眼睛都花了。 “你给我抱抱就不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连府的后花园, 姹紫嫣红中,周氏与连倾倾,依然素衣着身。 刚对阿蓉发了一顿火,连倾倾问道。 “娘,信已经送到。那贱人也答应了要来, 明日我们怎么做。” 一朵一朵的掐碎手里的花瓣, 连倾倾望着小池塘,目光深处恨意闪动。 别怪她心狠,是连安自己太傻。这么轻巧的就答应了她的邀约。 反正连安也不是爹的亲女儿, 只不过是个占了连府大小姐位置多年的野丫头。 说起来, 还是自己吃亏。竟被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踩在了脚下。 这样,就算她出手 , 对连安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爹在天上应该也会理解的。 “这事你不用管。一切有娘来安排。” 盘算着明日的事情, 周氏语调轻缓。心里却也由衷感叹, 连安真是命大。 她与凌直出手这么多次, 每一次都被连安阴差阳错的躲过去。 先是她让凌直派人去杀连安,营造成邢家村马贼报复的假象。 可连安那么好运,有世子替她挡下一剑,竟然还住进了王府,被宁王妃看上让她当世子妃。这么好的事儿, 怎么就没让自己的女儿倾倾遇上。 后她又让人打听到连安入住的客栈, 在茶壶里放了能让人嗓子被烧烂的毒。 连安没喝。 这些算计, 全被连安阴差阳错的躲开。实在可恨。 这一次。想到连安名声扫地,被千人唾弃的场景。 周氏冷笑。“她不会再那么走运了。” “娘,明日我还要出去一趟。会晚点回来,许会歇在连姐姐那里。” 安儿在灯下,将茅草屋里打扫了一通。 邢家村的人全都被关进了大牢,她与娘一直在客栈住着也不是个事儿。 虽然那个李公子为人很好,那次给了她们许多银子不说,还吩咐了客栈掌柜,让他们想住多久住多久,房钱都有他算。 但这天下哪有无缘无故就受人许多恩惠的事情,恩情都是要还的。 安儿坚信这一点。最后便与娘,搬回了邢家村。 这里虽然破,住的却安心。屋前屋后就有现成的野菜,很方便。 “咳,安儿,是娘错了。娘过去不该骗你,应该早些告诉你真相。” “娘除了你,在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亲人。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这么多年,日子过的再艰难,我从来没有哪一天扔下你过。” 期期艾艾的看着安儿脸色,桂花心里惶恐。 邢家村的人,虽然出身是马贼。可这些年,在这里繁衍生息,已经生下不少后代。 可即使是这样,整个村子,就连嫁出去的女眷,也被官府一起抓进了大牢。 只有她与安儿两人,还能保持自由。 她心里明白官差之所以放过他们,是因为安儿认识了贵人。 这些日子是她自从离开小姐后,过的最舒畅的了。 往常在邢家村,跟着邢三。对方总是打她,连饭都不能让她好好吃上几口。 日积月累的,这具身体的病痛都积压在一起,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现在没了欺负她的人,安儿又乖巧能干。忙前忙后的,每日都变着花样给她做东西吃,她身子已经大好了。 “我说离开了么。”安儿不耐的偏过头,将桌上的碗筷都收了。 “哦,那就好。是娘多嘴了,安儿你别生气。娘不说话,娘不说了,昂。” 桂花拉过被褥,在小床上躺下。眼睛却一直黏在安儿身上,看着她在屋里进进出出。 心里既有欢喜,还有不安。 幸好有安儿,她这一辈子,幸好有安儿这个女儿陪着。 小姐,我替你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就算将她当做亲生的来替我养老,也该是妥当的吧。 桂花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屋里的活儿都干完了,安儿拿抹布擦着手。额上有了一些汗,她用手去擦。 “娘,我迟早要离开你的。但你放心,往后你老了,我会让你衣食无忧。” “只是,我需要陪着姐姐。等姐姐离开西京,我也会跟着走。这点,希望你心里做好准备。” 屋中表情冷淡的少女,与连安一样的容貌,却比她更为果断。 那声音平平淡淡,意思却觉无更改,说出来,也只是走个过场通知一下。 床上的妇人,面朝里闭紧了眼,似是睡着了。但浑浊双眼中,却泪意涌动。 天还没亮透,安儿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照例将一会儿桂花要用的粥,放到土灶里生火热透。 拿出昨日在连安那里,从连府丫鬟处收到的信,她打开默默看了一会儿。 也幸得过去,她总是去偷听私塾里的课。对信上的字,能看个大概。 连府。兵部侍郎。连倾倾。 这三个词,在安儿心中串成了赤/裸/裸的阴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姐姐的身世,被连家人传了出去。满西京的人都在看姐姐笑话,现在,连倾倾却邀姐姐去酒楼,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安儿不觉捏紧了手中信纸。 她不信那个连倾倾,会对姐姐抱着善意。 约莫是一场鸿门宴,想对付姐姐吧? 眸中冷意闪动,信纸被她捏成一团,又被她重新展开,放到枕头底下。 既然能将她认错成姐姐,那便将错就错。她倒要去替姐姐看个明白,这些人在耍什么诡计。 而住在那边胡同里的连安,尚对此事一无所知。 她今儿盼着安儿早些过来,两人正好能商量商量她心中拿不定的私事。 想到昨天梁迟玉对自己死缠烂打一样的撒娇。连安心头泛起更多的居然是甜意。 安儿每每过来总爱下厨。连安今日特意起早,去西京最近的集市上,买了新鲜的菜和老母鸡。 等着安儿来,两人能一起煲汤喝。 一切准备就绪了,微微开着院门处,却不见一个人进来。 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升高,素日平静的连安,心里隐约生出一些无来由的心慌。 “这都晌午了,安儿怎么还没来。” 暗处待着的柳三,眼皮一跳,开始犹豫,要不要将昨日见到的那件小事,告诉连姑娘。 吱呀,门推开,进来了人。 连安快步迎上去,嘟囔道。“怎么才来呀,我等你好久啦。” “你等我?”梁迟玉进院子时,见门没关。心中就存着疑惑。 再见连安站在屋前,翘首以盼的看着自己,心头喜意变成了停都停不住的笑。 咳,见是梁迟玉,连安脚步一顿,感觉脸又热起来了。 “你说在等我。我听见了。”梁迟玉快步上前,郑重强调。 她这么扭扭捏捏的往后躲,梁迟玉心头便着急。 就,就从前他们刚认识那样,连安对自己上下其手,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他很怀念。 果然,什么东西都是拥有的时候,才知道珍惜。他盼着连安能更主动一些。 瞄见屋门口,那只爪子被捆住的老母鸡,梁迟玉心里更加甜蜜了。 ——还是有媳妇儿的人幸福,自己昨天才伤了手,今儿连安就为自己准备了鸡。 “听说母鸡汤很是补身子,你有心了。” 感动就要说出来,梁迟玉深深秉持着这个原则。 心里头开心,便连说话的语调都是上扬的。他跑去看母鸡该怎么宰,连安则半是好笑半是担忧。 没等的人也来了,安儿也该在路上了吧。 想着先开动将饭菜做起来,连安撸了袖子,开始忙活。却被梁迟玉自告奋勇的拦住。 “我试试。”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用在梁迟玉身上,是要看场合的。 和连安一块儿搬柴生活,他都觉得开心。 平时连墨水都不曾沾过的脸蛋,此时灰扑扑的蒙上了一层灰。梁迟玉却浑然不觉,比连安还兴奋。 “接下来要做什么,是不是杀鸡。这个我来。” 事实证明,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人,大多都是四体不勤的饭桶。 只会吃,不会做的那种。 连安一时不察,那母鸡脚上的绳子,竟然就被梁迟玉解开了。 接下来的一幕,充分让连安意识到,自己默许这个家伙加入做菜的阵营有多荒谬。 “柳三,快,在那边!” “翅膀扑腾太厉害,逮不到,柳四,你来。” 影卫们除了暗中保护主子之外,今日更多上了一份帮着逮母鸡的活儿。 而满院子里,这只母鸡才是最可怜的。 刀换了好几把,母鸡才在影卫的手里,慢慢咽了气。 连安揉着脑袋,对站在满院子鸡毛中,可怜兮兮的少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苍天,可咋过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龙音酒楼。 早就选好包厢的连倾倾, 不住站起来,朝窗外看。 “娘, 你说她会不会察觉了不对, 不来了?” 要是连安不来, 她准备的这些, 不就成了无用功。 周氏正对着光, 欣赏自己保养得宜的长指甲。 “急什么。她一定会来。” 那日连安听到自己不是连铭亲女儿时,那个脸色, 说是苍白如纸都不过分。 直到现在,连铭入土了她还不曾露一面。想来,是心中受到的打击太大。 她就不信, 豆蔻之年的姑娘,从小被放在外面养。 听到能够知道自己身世,会放着这个机会白白错过。 所以, 连安一定会来。 “那最好。我为她准备的这些, 一定会让她终生难忘。” 连倾倾支着脑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高楼窗户下,所看到的人来人往。 “她来了她来了。” 随着连倾倾这话,酒楼入口处, 走进了一个衣衫朴素,却面容清秀的姑娘。 酒楼的小二, 一见她迈步进来, 顿时觉得眼熟。 想了半天, 忽然记起来。这姑娘,不是前些日子,曾经在他们酒楼,点了一壶茶干坐半天,最后被一个富家公子看上,半日之间被送了一桌东西的那位姑娘吗。 只是,看着比之前清减了许多。难道上次那个不曾露面的公子,是个负心郎? 这么想着,对连安印象深刻的小二,迎上去的态度更加温和。 “姑娘,是一个人?” “不,我约了人。” 安儿心底局促,但面上没露怯。反倒更加抬头挺胸,让自己别像个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被人瞧出来底细。 小二态度热情的引着安儿上楼,经过拐角时,有一桌服饰奇特,迥异于西京的人中,有人咦了一声。 安儿不曾回头,被小二引着,到了二楼朝里的一个包厢。 “姑娘约的客人,就在里头。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小的就来。” 安儿点点头,学着记忆里连安的样子,让自己神情淡漠。 进了门,便见两个陌生的女子,正脸上带笑望着自己。 其中一人,年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虽然衣裳的颜色素淡,但细节处,却处处见心思。 袖口绣了略带粉色的花蝶,发上没用什么多余的首饰,发型却也是用了巧劲儿的。 只观一眼,安儿便得出了结论。 面前这女子,应该就是连倾倾。这人仿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是个注重礼仪知书达理温婉又柔弱的千金小姐,这样的气息,做作的叫她看着便想扭头。 而另一个妇人应该就是连府主母了。 母女两个,有近乎相同的气质。 楚楚动人,需要呵护。眼神深处,却也同样含着与弱质纤纤的身躯不匹配的野心。 未曾开□□谈说一句话,安儿已经确定。若论阴谋诡计,姐姐斗不过她们。 “坐下来吧。”周氏开口唤安儿落座。 她在打量周氏母女二人时,对方两人也细细的看过她。 连倾倾心下更加舒爽。 看连安那样子,想必是好几日没吃过饭了。瘦不拉几的,就连身上穿的衣服,袖口也磨的发白。 安儿这番代替连安过来,周氏母女倒不曾怀疑。 实在是两人长得太像,而连安平时梳妆打扮不上心,衣着也很简单。安儿李代桃僵,便没什么大纰漏。 “连安,从前因着你爹再娶,咱们之间,总有些误会。” “但如今真相大白了,你爹不仅不是负心汉。更是有情有义的好儿郎,当年将你娘娶进门,还瞒了你的身世这么多年。你与倾倾,毫无血缘关系,却能进一家门,以姐妹相称,这也是缘分。” 周氏面上带笑,像是要与连安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可这些话落进安儿耳中,让她心里更加冷笑。 呵,说的比唱戏还好听。长这么虚伪,不去青楼和戏台迎来送往,真是可惜了。 安儿不搭腔,周氏有点没劲。 她蹙起眉。 怎么觉得连安这贱蹄子,今日更加不顺眼了。以前虽然态度冷淡,但也没今日这双眼睛看人时,这么嘲讽,真想让人挖出来。 连倾倾也站过来,态度热情的给安儿倒上茶。 “姐姐,我还是唤你姐姐不要紧吧。你喝下这碗茶,我们之间便没有不快了。” “倾倾还有一个关于姐姐身世的秘密,要告诉你。” 说到身世,安儿心头颤动。 她如今最惦记的,就是如何让姐姐认下自己,而不觉得突兀。 眼前这对母女,要说的身世,是否就与这有关? 迟疑间,连倾倾忽然打翻了茶盏。 茶水洒出,泼到连倾倾身上,她尖叫一声。“哎呀,我得去换衣裳了。娘,你陪我去。” 说着,还怕安儿跑了,再三叮嘱她。 “我去去就来,姐姐你坐着。” 安儿不明就里,虽然心中怀疑,一时也想不通这母女俩在打什么主意。 她知道不能随便碰这里的饭菜,就算桌上的菜再丰盛,她也没去动。 想到与连安约定见面,她嘴角的笑意便变得明显。 ——姐姐。你等我回去吃饭。 咚。 意识猝不及防的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倒在了桌上,失去了意识。 听着屋里的动静,连倾倾捏着鼻子,和周氏一起进来。 “娘,这香果然好用,咱们都没事,就她晕倒了。”就在窗边椅子旁,正有一盘香在燃。 周氏麻利的训斥道。 “别耽搁,娘去喊人。你将香灭了,一会儿记得出来。” 周氏去了不久,只余昏睡安儿的房中,进去了一群邋遢地痞。 小二见着这一幕,觉得奇怪,想进去看一看。却被周氏喊住。 “小二,去替我们备一辆马车。” “可是”小二不放心那包厢,惦记着那里。 掌柜的见到这一幕,不知其中内情,也催促小二去。 “客人的吩咐,你怠慢什么,快去。” 没了妨碍计划正常进行的人,周氏嘴角勾起得逞的笑。 连安,但愿你不要醒来。 你醒来之时,便是跌入万丈深渊之时。 小胡同里,连安几人好不容易才吃上了午饭。 蔬菜放了一锅,加点水,堪堪熟了能填饱肚子。到了嘴里是什么滋味,就不敢恭维了。 这是梁迟玉的杰作之一。 而杰作之二,就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形容了。 看着出了锅,汤里鸡毛还飘着的鸡汤,连安眉头抽搐。 “你的厨艺,让我惊为天人。感天动地,这辈子难忘。” 梁迟玉自知闯了祸,浪费了连安特意买的老母鸡。站在一旁,连哼都不敢哼。顶着花猫脸,可怜巴巴的。 这顿饭,是连安坳不过梁迟玉的毛遂自荐,才让他去大展身手的。 实在是因为梁迟玉太自信了,弄得她好奇,这样成竹在胸的人厨艺有多好。 哪知道这人把海口都夸下了,做出来的东西却那么惨不忍睹。 梁迟玉挨着一边儿,坐在椅子上,神色委屈。却一句话都不答。 “好好一锅鸡汤,我看是不行了。” 听着这话,进门时还喜气洋洋的小世子,垂下了脑袋,很是愧疚。 “要是安儿在就好了。她什么都会做,我给她打下手,就能吃到好吃的。” 连安感叹了一句。 “没办法,不能浪费。好东西坏东西,都要一起分享。大伙儿忍一忍,分了吧。” 叉腰感慨过后,连安指挥着屋里的几个人,一人端一个碗过来。 早在连安面前混了个脸熟的柳三柳四,也都被赏了一碗鸡汤。 “尝尝你们小世子的手艺,走过路过别错过。” 尝过了一口滋味的柳四,就差泪流满面。 他不想尝啊,他想错过。 没被梁迟玉喊出来帮忙的杨震,躲在暗处,看着屋里神色复杂,壮士断腕般喝汤的兄弟,笑的吭哧吭哧。 连安刚坐下来,忽觉锅里的汤还太多。 她打量着面前正襟危坐,很是乖巧的小世子。想着这好歹是自己人,未来是要一起过日子的,不能让他吃坏了肚子。 便柔声问他。 “你看,汤太多了。你带了多少影卫出来?” 咦,自己闯了祸,连安没怪他,反倒这么温柔。被连安的笑容所惑,梁迟玉乖乖回答。 “除了杨震,还有东南西北四兄弟。” 连安一挑眉。“哦,那就是五人。” 五人再分剩下的汤,正正好。 片刻后,屋里多了五个身材高矮不一,面容却同样苦逼兮兮的影卫。 连安看了看这些面孔,表示很熟悉。都是替梁迟玉为自己送过东西的,很有苦劳,值得奖赏。 “盛夏酷暑,在外头蹲着也怪不容易的。大伙儿别客气,尽管去吃。汤喝完了,还有一只鸡没动。世子,你说是不是。” 梁迟玉一震,忙不迭点头。 嘤,杨震心里苦笑。都过了八月十五了,哪里是盛夏了。 梁迟玉眸中带笑,看柳三等人,大口喝光鸡汤的样子。忍不住感谢上苍,给他遇上这么一个好的连安。 他未来的媳妇儿就是会当家,心地还善良。连他的影卫,都被关心着拉进屋来分一碗汤。 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是他了。 沉浸在爱河中的小世子,是一点儿看不到来自一号影卫杨震的求救目光。 那当然是看不见的。 汤这么多,都放在那儿呢。这些鸡毛飘着,不是你喝,就是我喝。 不死贫道死道友。自然是让一让,大家匀着点分了。 其实鸡肉还是可以的,内脏都掏干净了。反正鸡烧熟了,都是一样的味道。 连安用匕首将半只鸡剔下来,尤其将一只肉肉的鸡腿保留下,放到空出的碗里 这是她留给安儿的。 安儿来的晚,应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这丫头吃东西,对别人很上心,对自己却极随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还是得补补营养。 这一顿饭,虽然吃的鸡飞狗跳乱七八糟,可却被梁迟玉视作有史以来最幸福的回忆之一。 日头西斜了,安儿依然没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入夜之后的邢家村, 死气沉沉。 这个村子,像被人遗忘在黑暗的角落,沉睡了。 一路过来,没有任何家畜叫声。因为是黑夜,没有灯火, 这里更显得比上次凄冷。 月亮在天上挂着, 是下弦月,亮度有限。满天的星星却一闪一闪,很多。 步行间, 连安身旁摸过来一个手, 覆住她手背。 温温热热的掌心, 带着热气。 梁迟玉看看天上星星,小声道。“天黑路不好走, 我扶着你, 不会摔。” 连安身子一颤, 心头对安儿的担忧, 被梁迟玉这欲盖弥彰堪称笨拙的表现, 稍稍驱走了一些。 她可以一下子甩开这人的手,却没有。 夜色正好笼住两人的羞,影卫们也很有眼色的在另一边,抬头望天。 该习惯的,世子对连姑娘这黏糊劲儿, 恐怕以后成亲了会变本加厉。 见连安没挣脱, 梁迟玉才放心的去与那只自己肖想了半天的手, 十指相扣。 两人一路无言,只与天上稀疏的星星相伴。 蛙鸣响在路边池塘,连安先是不太好意思扭头看梁迟玉。可走了一阵儿,渐渐在这么安静的月夜里,变得安心了。 前方路还长,夜太深,要小心慢慢的走。她开了口。 “喂。你真要娶我啊。” 是黑夜,不会暴露自己面上的红。连安踢着脚边的石子,侧头问他。 小姑娘是个直来直去的,就连说起成亲,也是这么直截了当。 “嗯。”手握的紧了。 连安察觉到,这小世子正将自己往他身边拽。仿佛怕自己跑了似的,抓的那么紧。 “怕你不愿。” 手心紧张的渗出汗,少年的声音还带着微不可察的颤。却执着的握着,就是那么一股凶狠狠的气势,血气方刚。 饶是连安自幼习武,也被他捏的骨头发疼。 “你握的好用力呀,手疼。”她忍不住抱怨,可话刚出口,便发现自己竟然是在撒娇。 “哦。”听她说疼,梁迟玉立马放开。 可刚放开,他又后悔。补救似的执起连安说疼的手,不假思索的放到唇边吹了几下。 “” 谜一样的,连安发觉自己腿脚发软。 “我听杨震说,练武很疼。为了通筋脉,无论数九寒天,还是盛夏酷暑,都得练功。” “我们以后若是有了女儿,一定不让她练武。她会有一个哥哥,将所有事情扛下,护着她。” 越挨越近,两人几乎并肩而行。月下的两个小人,心贴到了一块儿。 敞开心房的小世子,将一切说的太美。那副画面便是人间烟火,盛世天堂。 连安陷进去了,怔然半晌,点了头。 “前头有一户人家亮着灯。”进了村子,杨震很警惕。 “是安儿的家”见灯火亮着,连安稍稍松口气。 屋里有人就好。 到了茅草屋前,发觉这里还和之前看到的一样,快要坍塌的房子破败简陋。 门微微开着,他们的脚步声传到屋中。 “是安儿吗,安儿。”屋里咳嗽着走出一个妇人,声音带喘。 “桂花婶。”连安上去搀扶,生怕对方摇摇晃晃的摔了。 桂花一见连安,先是惊喜。后听她喊自己桂花婶时,面色一白。 似是刚认出连安似的,喃喃道。 “是大小姐啊,你们姐妹长的真像。” 连安扶住她坐到床上,心里留意了桂花说的姐妹二字。 打量了一圈四周,没见到安儿身影。“桂花婶,安儿不在家吗。” 闻言,尚在发愣中的桂花,激动的抓住连安胳膊。 “她,她不是与你在一处么。她没回来啊,从清晨出去后,安儿一天没回来了。我的孩子她没去找你,又去了哪儿。” 见桂花又有胡言乱语的趋势,连安忙让她躺下。 “桂花婶,你别急。安儿是说了来找我,但今天我等了一天,也没见着她。你再仔细想想,安儿可有说还要去哪里。” “我,我想想,我仔细想一想。”桂花用手捶自己脑袋。 “对对,早晨我看到她看一封信。” “信?” 桂花不言语,指着旁边那张安儿的小床。“我见她放枕头底下了。” 不待连安开口,梁迟玉已快步上前,掀开枕头,将下面压着的信纸递给她。 草草扫过纸上的几行字,连安很不解。 这封信,按理说是该送到她手中的。可是她连信纸都没见过,为何会到了安儿这里。 直到此时,柳三柳四看着连安的脸色不好,才将昨日看到的那一幕说出。 “糟了,安儿是替我去见他们了。” 连安转身便要去龙音酒楼,桂花却从床上坐起来。 “大小姐,你千万不能让安儿有事!她是你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这话涌入脑袋,嗡嗡的,剩余的话,连安听不见了。 安儿,是妹妹。 客栈里,幽静中响起了对话。 “公主,这两日一无所获。锐国的大皇子根本不将您放在眼中,过了今晚,我们就起程走吧。” 屏风外,泠泠擦着从巴丹那里抢来的刀。一遍一遍,直到将它擦的闪闪发光,才将它还给屋外守门的主人。 在床边昏睡之人身旁坐着的禅那千和,心中黯然。 “再过一日看看。昨夜锐国二皇子曾邀我一见。也许,他会有合适的人选。” 禅那千和目光温柔,看什么都带着慈悲心。 见床上的女子依然昏睡不醒,不免问道。 “泠泠,你是从何处结识的她。等她转醒,怕是还要些时候。” 泠泠心虚的站起来绕圈走。 “不是什么朋友。公主你也看到了,酒楼中,她被人下了迷药。若是我不出手,那些无赖进去,她就得吃亏了。锐国的女子将名节看的如此重要,我可不想她醒来寻死觅活。” 话这么说,泠泠心头也不解。 本以为锐国人,都是善良的,可今日见到的这一幕,却比他们鲁国的人心还要险恶。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然能让人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去对待一个姑娘。 不早不晚,床上的人悠悠醒了。 安儿迷惑的看过在场之人,捏紧了手里的被角。 她不是在酒楼么,怎么会在这里。 “哈,你醒了。我就说,你没那么弱。正好,咱们现在扯平了。这次救过你,我也不欠你了。” 泠泠走过去,大力拍着安儿的肩,后者差点呛着。 安儿眼神从泠泠手掌上移开,目光不再先前那么警惕。 她人间疾苦见的多了,对于善恶之别,也比常人敏感。 眼前的人,虽然她不认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这就够了。 “诶,姑娘,姑娘你不能进去,姑” 小二的声音戛然而止,停在门外。然后门被大力推开,闯进来一个女子。 看清这人是谁,泠泠傻了眼。就连在门口守着本来凶神恶煞要吓唬连安的巴丹,也愣愣站着,疑心是自己眼花。 这,救回来的姑娘,不是正在床上躺着么。怎么门外又进来一个? 风吹过,桌上的烛火被它吹的跳动。 没开口,连安鼻子已经先酸涩。 “是我不好,没有早一点认出你。安儿,是姐姐不好。” 闯进来的正是连安。 她心急如焚,一路打听了赶过来,脚下生风,连轻功都运转到极致。 此时见到安然无恙的安儿,再也无法按捺激动的情绪。 将自己的双生姐妹搂的紧紧的,几乎喜极而泣。 安儿没有事,幸好,幸好。 一遍一遍抚过安儿瘦削的脊背,连安胸腔中滚动的情绪恨爱交加。 恨的是周氏母女,竟差点害了自己在这天下最亲近的手足。 “姐姐” 安儿跟着呢喃,手抬起。如坠梦中,眼里尚是恍惚。 她还没找到真正的证据证明身世,姐姐就已经愿意认自己了么。 两人情绪激动间,这番姐妹相认的场景变得更加动情。 而一旁震惊的泠泠,也终于回过了味。 “你们是姐妹?”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 巴丹也是瞪着铜铃大的眼,眨巴眨巴的望望屋里众人。 没人出言解释,连安还与安儿沉浸在姐妹情深的氛围中。 只有桌旁静静坐着的禅那千和,盯着方才桌上,差点被连安进门时身形带出的风吹熄的烛火,美眸一闪。 轻功很好,气息又绵长稳定,看着是内力深厚之人。 看起来,她要寻的人,似乎近在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一场虚惊, 一场欢喜。 连安得了一个嫡亲的姐妹,只觉两人相见的时间太少, 恨不得将安儿直接打包回自己住的小院。 欣喜间, 就连刚才去邢家村的路上, 与她牵过小手的世子, 也被她暂时的扔到了一边。 杨震等一众影卫, 目光皆略带同情。 可怜了他们的世子,为了心上人忙前忙后, 甚至连王府中的正事儿都扔到一边,专门过来陪着连姑娘,却不想被人抛之脑后。 落在自己身上的打趣目光, 梁迟玉只做不知。 哼,他们这些万年打光棍的哪里知道心有灵犀心心相印的甜蜜滋味儿。 他的连安心里是有他的。 想是这么想,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往连安背影瞄。 虽然找到妹妹了很开心。抽空回头看一眼自己是不是也可以。 他盯着连安背影, 默默的幽怨。 似乎产生了一刹那的心灵感应, 连安转过了头。 她像是记起来自己身后的小世子了,与梁迟玉盯着她的眼正正的对上。眼中略有笑意,对着梁迟玉挥了挥手。 ——天够黑了,可以回王府休息了,乖。 刚想着连安扭头看一眼自己, 对方果然就回头了。耷拉的背瞬间挺直,梁迟玉精神起来。 像从主人那得到了指令的小狗, 撒着欢儿往王府的方向回去。 今日的进展不可谓不大, 他与连安在月下几乎互诉衷肠定下了终身。 千言万语都藏在了温情脉脉的凝视和那一路与月同行的相伴中。 想到此处, 嘴角的笑意,他压都压不住。 直到一脚踏入王府大门时,梁迟玉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今日要替二舅给连安传的话。 “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正好还能再去见连安一次。 等明日过后,他便要和二舅调查皇祖父无故暴毙之事了。 再说连安,她与自己刚失而复得的妹妹,一起去了邢家村。 进屋时看见桂花就在屋里坐着,似乎连床都没沾。 她一见连安二人从门外进来,就站起身来迎。 “安儿,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啊,可把娘急死了。” 眼神哀切,桂花束手束脚站在边上。 她想上前抱抱安儿,但想到这些日子安儿对自己冷淡的样子,迈出去的脚也跟着收了回来。 安儿心里还怨着自己。她,她明白的。 眼见连安两姐妹依偎在一块儿,看着跟连体婴儿一般。桂花心里更觉酸涩。 到底是一母同胞,真真正正的亲人,自己这假娘怎么比得过。 心下暗自神伤时,身旁却坐过来一个人。 桂花定睛一瞧,分辨了半晌,认出这人是连安。 姐妹两人虽然样子相同,在细微处还是有一些差别的。连安的肤色更白皙一些,安儿显得更清瘦。 “桂花婶,无论当年事情的真相如何。我很感激你这些年将安儿养大。能够找到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这话是发自肺腑。连安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如果自己也和旁人一样,有嫡亲的姐妹或兄弟,是什么样的景象。 日子一定会过的更有滋味和盼头吧。相依相持的手足情深,便是想一想,心里的喜悦都会变成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歇在了邢家村的小破屋里,连安却觉得这屋子比哪里都让人觉得亲切。因为有安儿。 挤在同一张小床上,姐妹二人几乎窃窃私语了一整夜。 有些经历,在从前听到时,只会觉得那是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不会真正牵动自己情绪,只有无谓的感叹。 而现在,在知道安儿与自己的关系后。 连安再回想起安儿这些年的经历,心里的情绪就大不相同了。 除了心疼,更多的是内疚。若是早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她一定不会鸵鸟似的在蜀山躲这么久。 她习武多年,迟迟不敢回到西京去面对爹爹。直到借着舅舅传来的书信才敢回到此处,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 好在上天待她终究不薄,这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她连安也是有亲人的。 而桂花这一晚睡得极其煎熬,翻来覆去听着连安二人的交谈声,心中更加纠结。 直到最后下了决定,夜半时,她坐起来,开始坦白所知有限的往事。 “当年夫人嫁给老爷时,我虽然在场,却并不明白夫人心里是如何盘算的。说起来,夫人是皇商之后,虽然不是书香世家出生,但在当地是难得的大美人,提亲的媒婆几乎跨破了门槛。而老爷当时却只是西京偏远之处的一个小秀才。两人之间不说天差地别,却也算毫无交集。” “夫人祖籍在凤都,与西京有数里之远。老爷在一次庙会上,无意中见到夫人,然后惊为天人。派人打听了夫人家住何方,去让媒婆上门提亲。” “我本以为夫人不会同意的,她那时待人处事虽然温和有礼,对寻常的青年俊杰,也是含笑有加,可夫人心里真正怎么想,就连我这个自小是否在她身边的贴身人也不知道。” 听到这里,连安忍不住插嘴问。 “这么说来当年娘和爹在一起,中间还有过一段渊源?” 屋里的油灯已经重新点上,桂花点头回是,追忆往事,她脸上神情却有几分怅惘。 “当年,夫人的娘家对她极为宠爱,自然瞧不上老爷的出生,见他除了略有些读书的天赋,家中财产全无,是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的。而夫人自己也没有要接受的意思,所以这亲事便不了了之,而老爷也失望的回到西京。” 连安听的不解,一旁的安儿却是若有所思,露出沉思之色。 桂花继续道。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夫人忽然去往西京,再遇当时已经成为探花郎的老爷。两人便顺理成章的结为了夫妻。” 这个过程,听起来无非就是,昔年穷小子配不上大户人家的小姐。来日考取功名迎上美娇娘。连安并没有听出哪里不对。 如果是这样,她与安儿为何不是爹的亲生骨肉? 不愧是双生姐妹,这个问题安儿抢先开客厅,替她问了。 “那我们的亲爹是谁?娘,你当真一点不知道我们的身世?” 当年自己为什么被娘带出来,她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可对于她和姐姐的亲爹是谁,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弄清楚的。 迎着安儿审视的眼神,桂花略有心虚。 “这个,夫人往常也不与我说心事,她主意大,娘并不知道” 支支吾吾的,桂花不敢正视她们。 连安竖起了耳朵,凭着直觉,她觉得桂花婶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娘,你若是知道什么,别藏着不说。你将我的身世瞒了这么多年,我不计较。但日后,我盼着你不要再瞒我了。” 这话大有深意,桂花脸色迅速发白。想到自己这些年,因为怕安儿离开自己,不曾给她服下恢复正常的解药,她更加心虚。 对这个女儿,她愧疚更多。 “那,那我便说一些自己的猜想,你们切莫当真,因为这些话,也是我从前无意中听来的。” 桂花先将话说在了前头,语气也郑重了不少。 见姐妹俩双双点头,她才犹豫着继续。 桌上的油灯,幽幽发着光。 周氏房里悄悄进来了人。 “媛娘。” 凌直脚步很轻,闪到周氏的床榻上,便要去抱她。 “凌郎。”周氏回转过身,态度极为缠绵的任凌直搂住。 “你昨日说,要带我远走高飞,可有想好带媛娘去什么地方。” 她现在也是看开了,西京地方就只有这么大。老头子临终前叮嘱她们快些离开西京,约莫是顾忌她们母女二人被人暗中加害。 既然如此,跟着凌直走也不是不可以。 如今连安已经身败名裂,等今夜过后,满城都会传出关于连安的流言。 她出去避避风头也好。 至于倾倾,还得让凌直想个法子,塞进王府。 凌直低声道。 “去凤都。那里有我的人,你们娘俩过去,不会比在西京过的差。” 他的时间不多了。这两日不走,随时都有被大皇子的人重新捉回的危险。 既然别人要他背上谋害天子的罪名,那他不妨再大胆一些。便做一个改朝换代的反贼! 反正,这西京有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的人。 此人运筹帷幄,其人身份,便是死去的皇帝在世,也想不到他竟会有反叛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也就是刹那间, 龙音酒楼的这出闹剧,变成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时,另一则消息也被人悄悄传了出去。 “你们可听说了龙音酒楼发生的事情。今晨我还听到,宁王世子已与那姑娘有了婚约。” “那连家大小姐究竟如何了。” 茶楼饭馆,乃至在街头摆摊的小贩, 都极为关心龙音酒楼这桩事情的始末。。 被人瞩目的世子, 也被卷入了其中,更让人对这件事的主角连安感到好奇。 “诸位稍安勿躁。你们且听我说完,话说当日”一个青衣男子, 站在众人间口沫横飞讲起前因后果。 众人听完, 大惊失色, 啧啧感叹。 “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竟藏着这样的阴谋。如此居心叵测心肠阴狠的女子, 那连大人当初怎会娶了她!” “她到底为何如此?” “听说连姑娘本不是连大人的骨肉, 且当日连大人去世, 留下遗书一封, 已将她驱出连家。一无嫡庶之分, 二无利害关系。那继母为何要害她?” “这岂不是损人不利己?坏了大姑娘的名声,这一家子别的姑娘还如何嫁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见众人已经顺着他的话题,讨论的热火朝天。青衣男子才继续道。 “这你们就不懂了。当日我也在场,亲眼看到连家二小姐,对世子痴心一片。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为母则强, 那周氏哎, 不提也罢。” 青衣人话说一半, 留一半的神秘语气,让听众纷纷领会到了其中意思。 “岂有此理!这继母当真歹毒!” “原来竟是嫉妒连姑娘有一桩好姻缘,想为了自己女儿铺路!” “能使出如此歹毒的计谋,有其母必有其女,还有谁敢去娶那连倾倾。” 将这番说辞,对着西京各处人群聚集八卦的地方说了一遍后,青衣人才如释重负的回到了王府。 “哦?事情都办妥了?”梁迟玉直起腰,从太师椅上坐起。 杨震点头说是,目光却隐含尴尬。 堂堂影卫,竟沦落到市坊之间成了传话的碎嘴之人。哎。 梁迟玉却做不觉,哈哈拍对方肩。 “你做的很好。要让世人都知道,连府这对母女的丑恶嘴脸。” 连安不做的事情,便让他来。 周氏那对母女,当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她们的思量? 他从来不是君子,只是真小人。 吩咐了安儿母女俩好好收拾下行囊,连安也提前回到胡同,准备收拾下那出小院的第二间房。 等拾掇出来了,再让安儿和桂花婶过来。 既是亲姐妹,她们合该在一块儿的。就是为了安儿,她如今也不太想回蜀山。 更何况。 眼垂下,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何况她已应下了那人,与他成亲。 日后西京,自然是要长留的。 只是,在接安儿两人回家之前,她还要去好好会一下周氏母女。 想到这两人,连安面容变冷,心中更起了无法克制的杀意。 她可以接受旁人伤她辱她,却不能接受这些伤害加诸在安儿身上。 她这个姐姐实在是太不称职了,在她浑然不觉的背后,安儿早已认出她,甚至默默的替她做一些只有手足才愿意做的事情。 这么好的妹妹,过去是她太傻,没有第一时间认回来。现在,既已真相大白,她又怎么能容忍任何可能伤害安儿的人存在。 连府。 周氏满面春风,今日心情极好。吩咐着连倾倾,将府里值钱的首饰等都收好。 她这几日就跟着凌直走,除了带一些傍身的银子。还要额外准备一份埋在连府后园。 凌直是对她真心,可男人说的话,并不能都信。她最信的人是自己。 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是万万不能少了的。 连倾倾正在正厅坐着,她派了阿蓉出去打探消息,没有亲耳听见连安有多惨,她心里不舒坦。 等了一阵,家丁却连滚带爬的冲进来说不好了。 没待连倾倾多想,连安已经扛着一柄大刀进门。 雪亮的长刀,刀面锋利至极,她杀气腾腾的踢开大门。 走到正厅时,长刀已在砖石地上拖出长长的刀印。这架势一看便是上门寻仇,这仇还跟杀猪一般,是势在必行连刀都磨好了,只等对方将脖子洗干净递上。 “你,你来做什么。”看清了来人,连倾倾不止诧异,还有慌张。 她腾地站起来,不住回头,给家丁示意,去喊娘过来。 她要是连安,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就会一头跳到河里死了算了,怎么还有脸在白日,这么光明正大的闯回家里。 连安现在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要是一个冲动对自己做出什么,她岂不是就冤枉了。 “姐姐,我知你现在心头不好受,这是自然的。我与娘也没有料到,我们走后你竟会遇到这种事” 连倾倾忍不住开口解释,声音发着颤,她扶着桌子不断后退。 话说的无力,那里含着的虚伪真心,连她自己听来都觉得可笑。 连安不语,双眸中射出的光,冰寒森冷。那眼神触及连倾倾,几乎将她冻住。 “不好受。我遇到何事,你说来听听,嗯?” 她从齿缝间蹦出的话,字字带恨。 连倾倾开始哆嗦,她去扶屏风,下意识的就想往那后面躲。 太吓人了,娘应该早做准备,带着她避开连安的。现在连安跟个疯婆子似的,提着刀上门,像是要砍死她,要她怎么过这一关。 连安从前对美人,总是怀着怜香惜玉的心。就算对连倾倾,看在对方是香喷喷的姑娘,样子柔弱,她也总是一再忍让,不想与对方计较。 只是哪里能料到,一再的退让差点铸成大错。 她一声不吭,挥起长刀,手起刀落。 连倾倾啊的一声刺耳尖叫,那声音终于招来了后院的周氏。 “连安!你这是做什么!” 周氏跟个护崽的母鸡,冲到裂成两半的屏风旁,将捂住耳朵抖成筛糠的连倾倾搂到怀里。 连安收起刀,刀尖朝下,目光盯着母女二人,虽不发一言。今日来此要给这两人好看的心思,却如同三江五湖的水,在风雨间翻腾动荡,势不可挡。 “娘她要杀我”连倾倾只嘤咛了一声,便使劲往周氏身后躲。 她连正视连安的胆子都没了,若不是身后无路可退,现在一定拔腿就跑。 “她不敢动你的。朗朗乾坤,是个人都得讲王法。”周氏捏紧袖口,语气坚定。 这话状若安慰连倾倾,实则是在提醒连安。这里是别人的家宅大院,若是乱来了,是要偿命的。 “呵。”见到这一幕,连安心头冷笑。心里却暗悔自己太过冲动了,关心则乱。 她应该等到夜深人静,这母女俩都在厢房中再跑来对付她们的。 眼下这屋前屋后,也有不少家丁丫鬟,正躲在暗处偷看,她确实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出杀人的事情。 不过—— “你们昨日约我见面,茶吃了一半就走,我很失望。” 笑的有如二月春风,连安语气忽然转柔。提着长刀,目光冰寒的样子,明明是凶神恶煞的屠夫样,却生生在脸上作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周氏母女均是身子一抖,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好。 “你要做什么,连安c你c你不能乱来。你爹爹头七还没过,他就在天上看着,你不能伤害我和倾倾。” 只是一瞬的慌乱,周氏镇定下来。说话底气更足,色厉内荏。 “哦,你们怕什么。爹爹?是有生恩,还是养恩?” 丢开手里长刀,让它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连安缓缓逼近。 也幸好多年,她只见过连铭一面。二人之间从来没有任何父女的情谊与牵绊,如今要下手对付眼前这两人,心底也没有丝毫的不安。 “既不是我的爹,与我又有何干系。倒是你们” 连倾倾正拽着周氏往裂掉的屏风后去,周氏扯开喉咙喊院子里的家丁进来。 连安并不阻止她们,等门口的家丁都来齐了。 她才闪身站在二人跟前,伸手扯过连倾倾。 刺啦! 布料被扯开的声音极其刺耳响亮,周氏只是眼前一花,刚才还纠着自己的女儿已到了连安手里。 素色的衣衫被连安像扔抹布一样丢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肚/兜,还有双肩处白花花的肌肤。 “啊!!”察觉身上一凉,连倾倾最先反应过来。 她尖叫着背过身,欲将破碎的衣衫拉紧。手却被连安拽过来按住。 门口的家丁全愣成了泥塑,眼睛盯着连倾倾衣衫不整的地方,直勾勾的愣神。 连安贴近,柔声解释。 “你看,现在你不好受了。我也没有料到啊。” 将先前连倾倾的解释,原封不动的还回去。连安手中用力,又撕下了一截布料。 既然是以坏了女子名节作为手段。 那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连安的话和举动, 对连倾倾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 她身为官家千金的矜持, 才名, 乃至所有为了嫁一个如意郎君所准备的一切, 全都成了泡影。 就在此时此刻, 这些让人恨之入骨的家丁直直的注视中。 在连安手中, 她根本挣扎不了。 不知道连安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为什么自己被她握住手腕, 就如中了定身术一般。 身体其余地方也动弹不了。只能跟条翻着肚皮的鱼,任人宰割。 周氏也被惊的不轻。她气的嘴唇发颤,上前要将连倾倾抢回去。 连安带着手里的人退后一步, 目光冷淡。 “这就心痛了?如此卑鄙手段,加害于人时,怎么不曾想过对方也有亲人, 也会心痛难过。” 她根本无法想象昨日的情况也多危急, 如果不是安儿与她长得一般模样,如果不是她早先曾与鲁国而来的泠泠有过交集。 对方若是不出手相助呢,她连安便会没有妹妹了。 不曾发生不代表她能将周氏二人原谅。 “滚,你们都滚出去!”先是呵斥连安,见她根本不为所动, 周氏转而将气撒在门前愣成木头的家丁身上。 家丁这才慌慌张张的退出去。 “你到底要做什么。”周氏冷静下来,声音不再尖利。 这幅面孔的周氏, 还是连安不曾见过的。却意外的和她直觉中对此人的印象, 相差无几。 有些城府, 心思复杂。 “娘!你快救我!杀了她!杀了连安!”连倾倾受了莫大的刺激,气怒中连千金小姐的风范都不再维持,歇斯底里的对着周氏吼。 “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完。” 似乎成了一个变/态,面前的母女二人越是情绪激动崩溃,连安心里便越好受一些。 当好人太累了,无法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从现在起,只要有人伤她的亲人,无论那人是谁。她都一定会以彼之道还回去。 “昨日之事,是谁的主意。”顺手将连倾倾点住穴,扔到身后。 在周氏隐含心疼的注视里,连倾倾像被恶霸欺凌过,弱柳扶风的摔在地上。这一摔,衣衫更开。就连肚/兜都往下滑了几寸。 雪肤香腮,光天化日下袒/胸露腹,是道好风景。但落地的人,目光却怨毒至极,破坏了几分皮囊带来的美意。 若是有人此刻进来,见着这一幕。保不定将其当成青/楼的姑娘。 周氏别开目光,声音发颤,却强自按捺怒意。“连安,你这是在难为我们母女。” 为今之计,是要先将连安这小贱蹄子安抚住。刚才被她喝出去的那些家丁,手上虽然有些力气,但对上连安,也是无用的。 她要等的人,就快来了。 “我已克制,你若不答。我只能做的更过分。”街上的流言,连安在出门时,还未曾听到。 她就是要弄明白,在周氏母女的阴谋诡计后,还藏着什么算计。 周氏不怒,赔笑解释。 “老爷虽然去的急,但留下了书信,将连安你的身世揭开。可这些并不是我的意思,你与我和倾倾计较做什么。” “昨日约你在龙音酒楼见面,就是想要引你见一个人。只是那人未来,我和倾倾便先离开了。今日清晨,我才和倾倾听到街上传出来的话。” “这实在是我与倾倾害你做什么。你既不是老爷的孩子,日后继承家产,也是与我们没有利害干系的。连安,你仔细想一想呢,我们何必闹成这样,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周氏不愧老谋深算。先是退一步,引出连安对身世的好奇。 后又将自己与连倾倾的算计放到明面上。是啊,没有任何利害牵连,周氏做什么去害人。 听了这么理直气壮的辩驳,就连带着满腔怒意而来的连安,都怔了一瞬。 可她随即反应过来,知道这些都是周氏的一面之词。此人巧舌如簧,不能信。 “施主。”身后忽传来一道正气十足的声音。 随后又是一句佛号响起。“阿弥陀佛。” 见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迈步进来,周氏已然哭起来,颤声唤道。“大师!” 这慧空来的正好,凌直总算做了一件成功的事情。 连安在这样德高望重,且武艺不凡的贵人面前,该是不敢再放肆了吧。 见娘要请的贵人来了,地上依然保持侧躺的连倾倾,更是咬着唇,从面上划下两道清泪。 这场景端的是令人心中怜惜,而此时连安是厅中唯一站着的人,她面容冰冷。 与这母女宛若风中被吹打过的残花样相比,她背脊挺直,眼神更犀利无双,就更像是一个闯入百姓家,欺凌弱女子的坏人。 “大师!我夫君的头七还没过,就被人登上门来这般欺辱!还望大师救我和我女儿!” 用袖口掩着嘴,周氏期期艾艾的哭泣。 连安转过身,与在门槛双手合十的慈眉老者目光相对。 她挑了挑眉。“老头,别来无恙。” 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慧空会来到连府,难道他是周氏搬来的救星,算准了自己今日要来寻仇? 慧空忽的伸手,抚过自己光溜溜的脑门。胡子一抖,瞪眼道。 “成何体统!” 他这么一训斥,周氏与连倾倾心中都是大喜。 看来方丈要为她们主持公道了。听闻云霄寺的慧空方丈,性情最为古怪,做事不按常理来。 希望他能够给连安一个天大的教训,好为她们出出气。 “好的不学,尽跟你那师父一个样。开口没大没小的,要喊大师,或方丈。” 抚了把胡子,慧空闭眼数起手腕上佛珠的颗数。他停在门口,一步不挪。 看样子是不打算往屋里进了。 他这后半句话一出来,周氏哪还不明白。这老秃驴是认识连安! 怎么这丫头就那么好的命,去哪里都认识贵人!竟连常人请不动的云霄寺方丈,都与她有来往。 周氏已经想明白,连倾倾却不曾。她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告状。 “大师你慈悲心肠,救救我们。连安妒我是爹的亲生骨肉,今日闯进家中狂性大发,竟将我,将我” 换一个人,听了连倾倾这般哭诉,再睁眼瞧到她此时梨花带雨春/光泄露的模样,定是心中软化,先入为主的相信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不知内情的看了,任是谁,都会说一句是连安不对。 “咳,可有此事?”慧空咳嗽一声,转脸问连安。 后者淡漠的瞟过他,回身将周氏的穴道定住。 尔后潇洒的抬脚,脚尖勾起地上长刀,待刀身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银光时,她伸手握住刀柄。 “老和尚。我还没做完要做的事情。你这一来,倒是让我改变主意了。” 扯过周氏,将她跌跌撞撞的拉到连倾倾身旁。让这母女俩依偎在一块儿,连安冷声道。 “我这人报仇,不喜欢隔夜。老和尚你既然在这里,便给我做一个见证。” “三千发丝,留着无端惹人愁。如此,我便替你们了断。” 她话说的快,手更快。 周氏心中刚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连安下一刻的举动,就证实了这种预感。 轻风扫过,脖颈发凉。 就在她眼皮底下,只不过是眨眼的片刻,前一刻还盘在头上的发,像被割过的杂草,就这么成捆的落下。 周氏傻了。 连安绕到一边,又是快速的一挥,长刀锋利,对连倾倾也是毫不留情。 至此,母女二人乌黑发亮的青丝,就这么轻飘飘的离她们而去。 “啊!我的头发!头发!”激烈的情绪,让连倾倾心口起伏,差点气的昏死过去。 连安怎么敢这么对她,辱她不够,竟还斩了她的头发,毁了她的容颜! 她怎么能做一个秃子呢!被人看了去没什么,将那些家丁都杀了,总还有弥补的余地。 可她没了头发,日后在世子面前,还凭什么得到他的青睐。 好狠!连安好狠! 周氏毕竟稳重一些,即使被连安如此对待,也不曾高声尖叫。 怨毒藏在眼帘深处,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好,好一个连安。竖子如此欺她! “哎。众生皆为眼前苦,奈何,奈何啊。”慧空背转身,对这一幕闹剧视若无睹。 周氏连带着,将慧空也恨上了。 什么慈悲为怀德高望重,我呸,全是蛇鼠一窝! 凌直就是个窝囊废,无论办什么事情都不成!不是已经说好了将慧空请来,替倾倾测过八字和面相,撮合她与世子么。 怎么请来的老秃驴一点出手相助的意思都没有! 见周氏母女,如今不但狼狈,模样更滑稽可怜。 连安收了手,将两人穴道解开。凑到二人跟前,杏花眸中闪过夺目的异彩,轻声道。 “人命不是草芥,我不杀你们。” “不要再来招我,下一次,我会做的就不是这些了。” 对上母女两人眼中惊心动魄的浓烈恨意,连安勾唇一笑。侧过脸,天真道。 “还有,昨日我运气好,被高人救了。那些地痞流氓,如今正断了手足,被扔在大牢。” 索性就代替安儿承认昨日的经历。连安并不想太快暴露安儿与自己的关系。 满意的见到连倾倾气的发狂的眼神,她柔柔的用长刀挑起她的脸。 “这么好看的脸,若是被人指认,成了阶下囚。你说,西京的名门公子,会不会来救你啊。” 连倾倾光洁的小脸,被刀尖挑着,依然能看出几分美人的姿色。 她恨恨别过头,心中已经悔之不及。 当初就该趁着连安刚回西京,在连府下毒让她去了的! 连安真是与她对着的克星,自从遇到她,自己便再没有一件事情合心意过! 可她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谁知道连安的本事到底有多少。她和娘如今连爹这个依靠都没有了,真的被人丢进了大牢,还会有谁来救她们? 想到这里,连倾倾满心的怨都吞进了肚子。 走时,连安将刀捏在手中,漫不经心的运上内力,将其折成两半。 “刀太利,还是逃不了断的命。”若有若无的瞟过周氏。 周氏将连安最后的威胁看在眼里,也示弱般垂下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头的恨意,是此生之最。 从现在起,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让连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出了门,连安停了步,在慧空身旁顿住。 不经意的问道。 “我在恃强凌弱,你为何不阻止。” 慧空挥了挥袖子,抬头赏着枝头上晃动的叶子,老赖皮似的回道。 “老衲是出家人,不理你们的红尘事。” “来此赏叶也是方丈的功课?” 慧空闻言,正色回头。“不。” “老衲来此,是受人之托。” 凌直这个草莽出身的逆贼,本该被投入大牢,可忽然成了自由身不说,还拿着京中一位老友的书信来见他,邀他来连府为这周氏正名。 他这老友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多年,平日的心绪比之国师羽研藏的更深。如今却忽然蹦出来,这真是有趣了。 看来老皇帝死了,什么牛鬼蛇神也要出来了。帝星未动,他还得推波助澜将水弄的更混一些。 心念至此,慧空心中默默对羽研升起一分歉意。 ——对不住了,老衲的二号老友,还得借你的名头用一用。 连安没再追问,她心情不好,想回去。 快走出大门时,慧空却喊住她。 “孩子。” “你亲爹,咳,他想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国师番外 那年途径凤城, 茶楼窗户半开。 我见她依于墙边,伸手去够窗外盛开的花枝。 一眼回眸,她比花更令我心动。 便鬼使神差的助她。 花枝应声而断,飞到她手中。见了下马的我,她赠了一枚笑。那笑便留在心间。 我尚未弄清这是惊艳还是钟情, 就已忘不掉了。 若这只是一面之缘, 往后也不会再有这些平添的恩怨。 可惜,不是。 我生于蜀山,本该是四十六代弟子。但掌门收我做师弟, 我平白成了蜀山的众多元老之一。 习武几乎一日千里, 掌门师兄教我的一切, 我都能融会贯通,乃至举一反三。 我在山上, 一待就是十六年。 师兄于我有救命之恩, 占星卜卦, 他毫无保留, 尽数教会我。 那时我心高气傲, 漠视这天下一切三纲五常。 “人若能算准自己的命,又岂会有这么多失散之人。去庙里烧一炷香,磕个头解签,凡事都能如愿。” 这是师兄替我测命时,我曾说的话。 “哎, 若之, 你就是太清高。孤傲害人啊。”那时我还不叫羽研, 师兄唤我的字——若之。 他看我的神情,惋惜又同情。我不喜这种目光。 过去受他恩惠太多,又常见他感叹蜀山如今落没。 我一意孤行,做了决定。 “下山,去皇城。选出千古明君,扬我蜀山恩名。” 师兄阻我不及。留书一封,我离开了蜀山。 此次一行,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得起。直到堪得起千古明君的那人出现。 这是下山时,我在心中重复的千遍之言。 但我错估了自己的情志,就在风景秀丽的凤城,心为伊人所夺。 那后来,有了相知相伴,甚至相爱。却唯独没有相守二字。 那些日子,想来应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但我却不知,日日惦着我的振派大业,荷儿看了出来。 她比我洒脱,那夜过后,与我话别。她毫无依依惜别之情,教我以为,这只是人世间俯首皆是的露水姻缘。 既是如此。我走了。 西京的一切,很顺利。 凭着师兄教我的一切,入皇城,进皇宫。我以医救世子,更以先知名天下。 皇帝给我信赖和一切尊崇。 不及双十,我已成功让羽研这个名字传遍西京,乃至锐国。 皇帝的四个儿子,老大憨中藏诈,老二纵情风流,老三文弱,老四太幼。 我一直在等那个盛世名君的出现。 这么一等,又是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我从来没有得过半分机会,再与荷儿相遇。她给我的只有一座坟,见之让我思量难忘,更懊悔终生。 她走的太早,难产在风雨交加之夜,我却毫无所知。 离开凤城后,我数次回去,欲寻她,却久寻无所获。 却哪里料到,再得知她的消息,是在她成为兵部侍郎连铭的亡妻之时。 上天戏我。 情来的太早,摧人心智。太晚,又让我痛失所爱。 荷儿,你将一切瞒的太好了。又或是怨我当年不懂珍惜,以此惩我? 她嫁为人妇,就在我为之效命的西京,我不知道。 她生了两个孩子,都是我的骨肉,我也不知。 那些年懊悔来的太急,我终于意识到,我只是凡人,无力胜天。却这么蹉跎的错过了那么多年的情与爱。 没有后悔药。 那年我回到蜀山,见到第四十七代弟子——连安。 她和荷儿长的真像,虽还是一个顽童,却很有荷儿的样子。 几年不曾回山,师兄见了我,那夜很高兴,与我酌酒对月。 他感叹道。 “连安这孩子,也是天生的练武之才。难得这孩子还吃得起苦,心智坚毅。我瞧着她,总是想到你小时候。” 说这一番闲话时,师兄两鬓斑白,老了。我却忽有所觉,心中一动。 在蜀山名册中,我找到了这孩子的生辰。 那天我醉了。 想不到,我竟有一个孩子。是我与荷儿的骨肉。 荷儿,我不及你。 过去亏待了孩子的,我欲弥补。 连安不认得我,更不曾见过我。若我以蜀山掌门师弟出现在她跟前,她唤我一声师叔,又让我如何自处? 每年生辰,我便以她舅舅马英年的口吻,修书寄去一些女孩用的东西。 除此以外,我不知如何才能尽到一个做爹的责任。 她在蜀山习武,也好,女孩子会一点武艺,不会被人欺负。 而宁王世子与连安是同日出生,在他三岁生辰时,我前去王府,设了一个局。 梁盛是个好人,待妻痴心无二。 虽是王爷,府中人口却简单。若有女子嫁入其中,有富贵有荣华,却不受人欺辱。 就算日后朝局动荡,无论是四个皇子中的哪一个继位,都不会有人去动有名无权的宁王府。 很安全。 世子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我中意于此,欲让连安回京之时,有一门好亲事。 连安回京那日,恰是梁迟玉巡街而行,我暗中掷出石子让马受惊。 连安果然宅心仁厚,出手相救。 那便是缘。 一切都很顺利,变故却出现在连安遇上另一个孩子——安儿时。 这孩子和连安幼时一样的模样,我又怎么会认不出。只是年龄无法对上,让我心中生疑。 当我见到桂花时,终于恍然大悟。 她是荷儿当年的贴身侍女,虽然模样已大变,一个人的气息却不会变。 世事不会巧成这样。所以安儿,也是我的骨肉无疑。 这孩子命苦,生下来就得了缩骨之症。 我与师兄合力研制出解药,当面送给桂花。却不料对方暗中丢掉,致使安儿多受了许多苦楚。 迫于无奈,我只能夜里现身,让她饮下汤药。 有孩子的感觉,和做少年时的潇洒恣意,截然不同。 我离不开西京了,在皇宫更是待不住。时时要看看姐妹俩是何状况,是否受了人欺负。 但西京局势已经变动,事事开始超出我的掌控。这朝堂尚有一人,隐在暗中,待我揪出来。 我鞭长莫及,致使连安先后遇刺,数次中了别人的道。 悔,更有痛。 好在,给她选的夫婿,如今与她情愫渐生。当年冲着对方家世才选中的小世子,竟也有了毛头小子在心爱之人面前的赤诚之心。 有情便好。 荷儿,我不是个好爹。让她们受了委屈,更是没人依靠。 你活过来,重新看看我,再骂我一句,可好。 “你是负心郎,我是薄情女。”这是当年,你层说过的戏言。 不了,不做负心郎了。羽研早已后悔。 你回来吧。荷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章 九月初九。 从鲁国来的公主禅那千和, 终于决定动身返程。她来锐国所为寻人的消息,早已被众人知晓。 回去的路上, 四周百姓聚集观看。似乎没有谁能想到, 两国之间的争端, 会落到一个女子头上。 车马快驶出城门, 一骑白马拦住队伍。 “公主, 前面有动静。”泠泠探出头,扫了一眼又缩回马车。 “队伍像是被一个人拦住了。” 这车厢甚是宽敞, 该有的东西都摆放俱全。锐国比起鲁国富庶,就连出行的马车,相比之下也更加奢靡。 熏香飘在车厢, 让角落正襟危坐的连安,有略微的不适。 她抱着一把长剑,靠在车厢壁上。脑中一片空白, 只是时不时的还会想起几日前, 在云霄寺见到的那人。 不禁猜想,挡住车马行进的人,可是国师羽研。 对,她依然这么唤他。 一声爹启是那么容易喊出口的。她已经过了期盼亲情,渴望爹娘守护的年纪了。 “无妨。让他去。”禅那千和总是气质宁静, 无论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她此行已经圆满,除了找到可以让父皇输掉赌约的关键人物。在锐国这些天, 更是看了一场大戏。 皇室四分五裂, 争权在所难免。 表面上看, 此时大皇子李默的权势最为滔天。许多大臣都投奔其下。 但,依她的观察,真正胜券在握的该是二皇子李乾。 人,是对方找的。她观李乾的心性,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若是联姻。 若是自己与其联姻,再加上这次带回去的姑娘,也许,她能真的打消父皇出兵的念头。 “连安。” 外头一阵骚动后,忽然传出这样的一声喊。 喊人时字正腔圆,像在唱戏。这声音飘进车厢,连安赫然一愣。 国师不会这么喊人,所以这人不会是他。 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怎么能放下自己的架子,大声咋呼呢。 “连安。” 又是一声。 连安回头看禅那千和,得到对方微微颔首的首肯,便掀开帘子。 远远的一个身影,是鲜衣怒马的美少年。 梁迟玉今日的打扮和平日着实不一样,头发便像山野间隐居的人,松松的落下,任风吹着飘扬。 他见着连安下来,手中的马缰也放开,跟只欢脱的小狗似的,朝连安使劲挥手。 咦。 看清了喊自己的人是梁迟玉,连安不仅诧异,更是不解。 她印象里的世子,出行都要有派头。对着别人,话少,惜字如金。 但凡有需要开口的地方,总是让莫子或杨震代劳了。 今儿怎么这么稀罕,自己开口喊了。 “你来做什么。”快速的到了梁迟玉跟前,连安回身望身后的队伍。 所有人都在等她,她却还在和人打情骂俏的谈笑,这终归不妥。 “快回去。”话中赶着对方快些回王府,那回眸深深注视的眼神却含了不舍。 她话音一落,听起来丝毫柔情蜜意都没有。刚才还人模人样的小少年,瞬间苦了脸。 “你走了,在这里我如何呆得住。我要跟你去。” 以前没觉得西京闷,自打认识了连安,再让他和以前的那些酒肉朋友混,都没意思了。 “你是皇室中人,应该比我更明白两国局势有多紧张。能为锐国的安宁献上一份力,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其实这些话可以这么理解。 因为你是皇室中人,跟着我去才更加危险。 她能不能护住自己都是另说了,若是真让梁迟玉跟过去,遇上什么危险,她不能在身边时,怎么办。 可惜世子是个一根筋的,连安难得的温柔说的这么婉转,话到了对方耳中,只剩下了字面上的意思。 眼看队伍将要出发,连安扔了话就往回走。失落的世子,拉过缰绳,将马儿拽到一边,为车马腾出空。 他低着头,眸子看着地面,落落寡欢的与四周行人融为一体。 而人群深处,默默目送的人还有安儿。 姐姐不愿让自己太瞩目被人留意到,她明白,这是姐姐怕她再被人惦记了伤害。 那她便安心在西京待着。只盼着姐姐能早日归来。 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虽是有几分小聪明,但终究难上大雅之堂。若是任性的跟着姐姐去了鲁国,只会给对方增加麻烦。 直到坐上马车,连安紧紧抱着手里的长剑,她始终没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这些天来,西京早已成了她的家。 这里的记忆,固然有不好的。更多的却是温馨和怀念。 “连姑娘,你甭怕。与我们一起回去后,你就是我们公主的贵客。我们鲁国,虽然尚武,却也最为敬重强者。你的功夫还行,不会被人欺负。” 泠泠观察着连安的神态,豪气万千的出言安慰。 但此时连安正是多愁善感之时,这番话听在心中,心底更加没有把握。 她在蜀山能算上好手,去了鲁国她也能吗。 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还不到十五,就是从娘胎一出来就练武,也不过十三年。 若是胜了还好,输了又该如何。 她此时的情绪,已经到了最脆弱的时候。 从前没有家,没有亲人,做什么都凭着一腔冲动。哪怕是赔上一条命,也没什么惋惜的。 可现在不行了,她有许多惦记的人,还想与他们好好相守。 这些被她放在心上爱着的人,全是如今这个岌岌可危的锐国之人。她没有退路,只能胜。 长长的一番心思转换,将她心底深处的斗志更强烈的激发而出。 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了勇气。就是面前来一个力大无穷的巨人,她也不怕。 人的气势,最能震撼人心。 与连安同在马车的泠泠和禅那千和,双双对视了一眼。 方才还是失落更多一些的寻常少女,只不过短短片刻的功夫,竟能有这样破釜沉舟的气势。 直到此刻,禅那千和心中才对连安多了一分信心。 在这个年纪,就报有如此决心的少女,世间少见。就算不胜,也亦不败。 鲁国的公主离开半日不到,云霄寺再次热闹起来。 慧空难得正经了神色,与对着窗外注视山峰下城门的羽研,说道。 “你察觉到了吗。那股风向。” 羽研稍稍愣了一瞬,才将思绪从远去的连安身上抽离。 他思索了片刻,才知道慧空在说什么。 “你指的是朝堂的风向?” 慧空颔首,长声叹道。 “连安那丫头一成为去往鲁国的使臣,她身为蜀山弟子的身份,便被有心人传扬了开。” 羽研淡淡道。“随后,同样身为蜀山传人之一的严家小公子,便莫名被人传做有帝皇风范。” 互相看不顺眼了一辈子的两人,忽的相视一笑。闹归闹,默契还是在的。 慧空蹙眉道。“我如今已经弄不明白,我那老友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战战兢兢一辈子,熬死了两个皇帝,也是桃李满天下了。却不想,最后竟在权势二字上栽了跟头。” “自古皇帝都是一无所有的人拿命去换。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还牵扯其中。就是为了子孙后代也不该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可惜我那老友啊。”慧空又是感叹。 严家那个小子么。 羽研背转过身,眼中眸色深沉,让人窥不出心事。 那也是个待连安情深意重的孩子,可惜有缘无分。皇位,又岂是那么好拿的。 人人都想要这天下,却不是人人都能坐在那张龙椅上的。 “连安这丫头孤身去往那蛮夷之地,送一把剑你就放心了?”慧空调笑道。 羽研垂在袖口中的手,动了动,神色如常道。 “这是她选的路。” 孩子,爹盼着你与安儿能嫁人生子,过幸福安稳的一生。 可你生在蜀山,长在蜀山。这一身武艺已不单单只属于你。 爹盼着你能平安归来,切莫被女儿身牵绊住了想要做的事。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巴丹来请示禅那千和。 “公主,前方有一片树林,是否要停下来歇息。” 连安默不作声的坐在马车角落,面容平淡,仿佛全然不在意马车是否要停下。 身是跟着走了,心却早已飞到西京,去想她爱的那些人,都在做什么。 安儿比她坚强,这会儿定是不会哭鼻子的。 严叶被圈在府里,一定还被他古板的祖父按着脑袋学东西。 而梁迟玉。 神情有些微恍惚。连安忍不住回想,今日城门口,那个牵着白马,殷切注视自己的小世子。 他好像在这些时日拔高了身形,越发清瘦了。 看着她时,还要微微低头。 这样的少年,是自己的。 他耀眼,夺目,高傲,却又像林中黑豹,高兴时蹭到她身前寻求爱抚。 矛盾的组合,想到便会心软。可是她走的急,还没来得及留下半句温言软语。 他性子那么傲,定是生闷气了。 走多久,半个月,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她才离开短短半日,竟就在思念了。 “连姑娘是头一次远行,路上颠簸不习惯,今夜不妨就在前方过夜歇歇脚。” 禅那千和温柔的声音飘出马车,队伍慢慢减速停下。 连安不明所以的跟着她们下车时,觉得四周的环境太静了。 “你在看什么?”泠泠跳到连安身旁,歪着脑袋问。 连安顿了片刻,摇摇头。“没什么。” 她不好说因为这里太静了,感觉奇怪。 鲁国来的高手那么多,他们都没察觉出不对劲。自己若是有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只会让人看了笑话。 想着自己如今代表锐国的颜面,她闭上了口,将长剑抱的更紧了些。 这把剑是老和尚赠与自己的,吹毛断发,是柄利器。 想着手中兵器更趁手些,也许在鲁国更顺遂。她才收下了剑。 随着泠泠等人在空旷的地方,捡来干柴生了火。她依然身子僵硬,头皮处一阵阵发麻,做不到放松。 这四周的一草一木,都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却格外的让她警惕。 她暗笑自己神经太敏感,怎么反应如此奇怪。以前也不是没有在林间过夜过,怎么今儿就这样了。 禅那千和靠着一棵大树,铺了张帕子,坐下来歇息。 泠泠也和巴丹等人,逮了兔子放在柴火上烤。 虽是赶路,这行人却极为放松,像是出来踏青。 肉越来越香,连安被的这样的氛围感染,也渐渐放松下来。 虽是如此,她始终不曾放开手里的剑。 后背靠着大树,坐在地上时,一条腿撑着地面,以确保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时,她能第一时间从地上弹起。 天暗下来了,肉也烤好了。两只兔子,分到每个人手上,只刚够塞牙缝。 许是看着连安是客人,泠泠给了她一条冒着热气的兔腿。 连安迟钝的接过,扫了一眼四周才发现,她的待遇竟然和禅那千和是一样的。 其余人都只有骨头或者一小块肉,她有兔腿的待遇。心里不禁有些温暖,远离西京的些许苦闷也跟着缓解了一些。 哗。 树上忽然有叶子抖动,连安的兔腿刚送到嘴边,还没咬下。 余光瞥见禅那千和靠着的树上,竟在茂密的树冠间,滑下来一个人。 一把匕首,冒着寒光,直直而犀利的刺向禅那千和的头顶。 这动作不可谓不快,是一击必死的速度。 弹身跳起成了本能,连安顺手将手中的兔腿扔去。 树上下来的刺客,被兔腿击中,手一偏,匕首脱手飞出。 趁着这个时候,巴丹等人也反应了过来,动作迅捷的围住刺客。 泠泠更是身形一闪,将禅那千和拉到侍卫中间。 刺客一击失败,阴毒的看向连安。随即欲纵身跃上树。 连安皱眉,并没追上去。 这个刺客的眼神,很是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巴丹和另一个侍卫,追了过去。 泠泠扶住禅那千和,朝连安投来感激的目光。 “公主,可有受伤。”她小心的问着禅那千和。 对方眼神澄澈,微微摇头。她抬头望向连安。 “你是否早已察觉不对。” 连安一愣,随即意识到这话是何意思。摩挲着手里的剑柄,她迟疑道。 “下了马车,见这林子里没有鸟叫。就是有,也离我们很远。确实觉得有一些古怪。” 她当时还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此时见了刺客树上下来。哪还不明白,正是因为有人预先在树上藏着,才会导致鸟雀不栖息在这一片。 “为何不说。”泠泠奇怪道。 她倒是没有责怪连安的意思,毕竟刚才第一个出手的人就是连安。 对方身手敏捷,远超过她的想象。刚才若是没有连安,凭着她和巴丹虽也能护住公主,但让公主受到一些皮肉伤总是难免的。 连安赧然,语气抱歉。“我并不确定,看你们神态自若,便以为是自己小题大做。” 但经过此事,她对自己的直觉更加信任了。 “什么人胆敢行刺我们,早就藏在这树上了,说明蓄谋已久。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是鲁国的人吗?” 泠泠回过味来,不由生气。 公主心地善良,为了锐国的百姓,才专程走了这么一趟。 结果却在返程途中被人刺杀,而且还在锐国境内。这事儿,不知道和锐国的皇室有没有关系。 这么想着,她看着连安的目光也变了。 连安一贯是个敏感的人,对方目光转变,她自然能察觉出。 但这事她也无从辩解。只能抿紧了唇,不吱声。 “泠泠,此事与连姑娘无关,你别迁怒。”禅那千和一开口,泠泠顿时乖巧的往后站去。 她收起脸上怒容,对连安道歉。 “抱歉啦,你别放在心上,我就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事跟你没关,我肯定不会怪你。就是不知道是锐国的哪些杂碎,竟然把主意打到我们公主头上!要是让我逮到,看我不宰了他们!” 说着说着,又变得恶声恶气。 刚才有些尴尬的气氛,在泠泠的摩拳擦掌中,一扫而空。 连安释然的一笑,微微摇头,她心里也不怪泠泠。 禅那千和的性子,自己在这些天的接触中,也渐渐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对方是真正的纯良之人,能为了苍生社稷着想。而不去在意国与国之间的隔膜。 这次专程前来锐国寻找能让两国和平的法子。是个值得让人尊敬的好姑娘。 巴丹没多久回来了,他声音沮丧,高大的块头偏有些孩子似的纯真。 “那人真滑溜,没追上,他跑了。” 泠泠待要出声讥笑,巴丹忽然趴到地上。 噔噔蹬蹬。 “是马蹄声。” 巴丹耳朵贴地,站起来下了结论。 “能听出有几人。”连安好奇。 巴丹断然道。“一人。” 连安点点头,心中感叹。 江湖中人不可小觑,这是师父从前说的话。 能在江湖立足,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会有一些独门的功夫傍身。 今日见到巴丹,只凭着听觉,就能听出有几人,她心下也有些佩服。 但同时她心里也疑惑,禅那千和选的路,不是旁人经常走的官道,反而是一些小路。 这个时候天都黑了,怎么还会有人单枪匹马的赶路呢。 泠泠等人都没说话,但众人目光却都望向林子入口那黑黢黢的方向。 人人的手都握在了兵器上,正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有了刚才的刺客,众人可都不会以为,现在出现的马蹄声是一个巧合,来人定是第二个不怀好意的家伙。 艺高人胆大,也许对方是个狠角色。 泠泠率先走出人群,扯过巴丹的长刀,砍在地上,语气带着狠意。 “哼,我倒要看看,敢孤身一人来与我们挑战,到底是何方神圣,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她话音刚落,那马蹄声渐渐变得清晰可闻,径直朝这边过来。 黑夜里,借着月色和篝火,众人看清了眼前不断靠近的那一骑白马。 连安的眼皮忽然开始狂跳。 在马背上摇摇摆摆,一头长发随风飘舞别具一格的男子,看着怎么这么像今日刚与她分别过的梁迟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十八章 夜黑透, 林子似乎睡着了。 鲁国人也各自找了一个地方,或坐或站的休息。 梁迟玉的出现极其突兀,但泠泠等人在看到连安窘迫又尴尬的脸色时,第一时间脑补出了真相。 ——英俊少年郎为了心上的姑娘,特意快马加鞭的赶上来相随。 嗯, 勇气可嘉。 虽然这人弱不禁风, 长的也跟个姑娘似的漂亮,行动倒是值得他们鲁国人稍微看的顺眼一下。 气氛莫名间,连安和梁迟玉像两根柱子钉在地上, 默默看着彼此对望。 连安心情复杂, 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天出城时, 她确实听见了梁迟玉开口,要跟着自己去鲁国。 但她当时回绝了, 也没有放在心上。 从来没离开过天子脚下的世子, 忽然要跟着她去茹毛饮血的鲁国, 想想都不太可能。 可没想到, 梁迟玉是真的追了上来。 她心境激荡间, 有心想数落几句对方。但目光一接触梁迟玉可怜巴巴的眼神,和被风吹了半日风尘仆仆的脸,便心软了。 “哎。”叹了一口气,连安转过身。 先前被她扔出去,用来砸刺客的那只兔腿, 还在地上躺着, 沾了一层灰。 连安捡了回来。 见上面确实很脏, 都是尘土。她用怀里的匕首,将兔腿上的一层皮全部剥掉。 里面的肉还是热乎乎的,干净着呢。她没带什么干粮,眼前只有这点吃食可以拿出来。 “给。”言简意赅的把兔腿塞到小世子手里。 连安抬了下下巴,挪开眼,不再与这眼睛晶亮的小少年对视。 梁迟玉的黑眸亮堂起来,刚才等着被连安数落的忐忑情绪,顿时不翼而飞。 肚子在这时也很不失时机的咕唧了一声,啃着连安给的兔腿,他心里慰藉。 他的连安就是体贴温柔,知道他半日滴水未进,特意给他留了口粮。 这样的姑娘,看着冰凉冷漠,甚至不近热情,实际上好着呢。 连安被他看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你做什么老这样瞅我?” 如果现在是在西京,她说什么都不会让梁迟玉跟上来。可这个档口,她们已经离皇城很远了。 她总不能再将梁迟玉赶回去。不放心的。 梁迟玉乐呵呵的,腮帮子被肉塞的鼓鼓的。“半日没见到你了,我想的紧。” 这粗豪的架势一下子就出来,连安蓦然察觉眼前这人,很像地里的庄稼汉,满脸朴实。 哟呵。 连安忍不住想撬开这世子的脑袋瓜看看。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才能让这以前比自己还害羞的世子,那么自如的开口说起甜言蜜语。 望了望四周,梁迟玉忽然问道。“你的影卫呢。” 连安清了清嗓子。“我让柳三柳四留在西京,陪着安儿了。” 回答这话时,连安底气不足,声音低了一度,补充道。 “她不通武艺,比我更需要保护。” 她这借花献佛,就是将梁迟玉给自己的人,塞到了安儿那里。现在对着正主,着实有点底气不足。 可她除此以外,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让自己嫡亲的妹妹一个人留在西京,她放不下心。她们虽然有个国师亲爹,可过去对方却几乎从来没出现过,有没有都是一样的。 “既是给你了,你怎么安排都是对的。” 梁迟玉并没在意和多想。 也对着连安说道。“杨震他们也被我留在王府了。” 说完还得意的露出一口白牙,微微昂起头等连安的夸奖。明艳至极的少年容颜,隐约现出几分阳刚之气。 “大丈夫,总是靠别人保护那是没本事。今日起,我也不需要影卫了。” 兔腿还没啃完,梁迟玉却好像多长了一条腿,翘的老高老高。 这样子太欠揍,连安实在忍不住,手指敲上对方的额头。 “你这是胡闹!知不知道会有多危险?你今日要是没追上我又当如何?要是遇上了拦路的盗匪,你又如何?” 越说越生气,这世子难道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副什么模样吗。 被人劫财还是好的,世风日下,要是有丧心病狂的人对他动了别的歪脑筋,才是最最让人担忧的! 心里都是后怕,连安狠狠瞪着梁迟玉。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为了一个人这么的生气。 偏对方还乖巧的眨着眼睛,长睫毛一翘一翘。那样子似乎是任凭她说什么,都要照单全收。 那么乖的宝宝,还长得好看。连安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啥了。 梁迟玉收拢袖子,蹲下来,将吃剩的兔骨头,认认真真的埋到土里。 嘴里含糊的嘟囔着。“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不随着我,那我只能去追你了。” 那样子真是可劲儿的委屈,连安看的气不打一处来。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两国打仗都来不及,作为皇室成员之一,这人怎么就不长脑子。 孤身一人追过来,连影卫都不带,是觉得自己活的太顺畅,想招点坏人来么? 想是这么想,她莫名被对方的傻气感染了。也跟着蹲下来,伸手去戳对方脸颊。 软软的,手感依然和从前一样。“说了你又不听话,偏要跟到鲁国去。现在你看怎么办,没有影卫谁来保护你,今天我们还遇上刺客了。” “你这么文弱,要是再来个刺客,你是打算到地里去还是躲天上?” 这么一番疾风骤雨的责怪,气愤很是强烈。 梁迟玉怔了片刻,挨着连安近了些,让连安的手指点着自己脸颊更深一点,语气讨好道。 “别人没我这样的福气,他们找的媳妇儿就是文弱的。本世子可不是。” 这话的意思就复杂了。我有媳妇儿武艺高强,他们哪能和我比。 梁迟玉眼睛里像藏了好多好多的星星,聚在一起发光闪烁,连安望着这样散下头发的世子,觉得心神都跟着晃动了。 她火烧一样收回手,不自在的偏过头。 这人!也亏得她没有蓄长指甲,不然刚才他这么一靠近,皮肤跟块豆腐似的水嫩,还不是要被戳破皮了! “你说什么呢。” “说我的世子妃棒,她厉害!” 直白的话说多了,好像脸皮也会跟着厚起来。梁迟玉现在可不需要莫子这样的半桶水来替自己出谋划策了。 每天一睁眼,他都想好了如何粘着连安。 有一句话,他父王说的没错。 要想一个人爱你在意你,先得让她注意你。 哪怕是恨,也要让自己在对方心里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把女人的心填满了,她才不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吸引了去。 “连安。我好想你。”梁迟玉低下头,纤长的手指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东西,那赫然是一个念字。 “你也想我对不对。你不用回答。往后,这些话,我都替你说了。” 他偏过头偷偷瞅连安,却正好逮到连安神色闪烁盯着自己的眼神。 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退缩。现在当然就不了。这么好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一定要让连安对自己在意的更多一些。 他像一只林间窜出的小猛兽,眼神带着远超过寻常的力量。牢牢攥住连安视线,身子却一点一点凑近。 “你你怎么——” 她要说的话被梁迟玉用指腹按住了唇。 连安躲闪不及,还未来得及闪开,眼里心里就被对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装满了。 他的眼睫很长很密,眸子黑亮的像清水洗过的宝石,还有唇 都在一点点朝她靠过来。 温暖的指腹轻柔的挪到连安下巴,梁迟玉抚摸了几下。 凑过嘴唇,在连安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他利索的挪上前,对着她靠上去。 咚,咚,咚。 连安心跳如擂鼓。 “呼。他们偷看。” 在两片嘴唇快要相触的那一瞬,梁迟玉忽的擦过嘴唇连安脸颊,丧气的停在连安耳畔,气鼓鼓的抱怨。 他们?! 连安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推开梁迟玉,扭头正对上不远处眼神戏谑的泠泠。 全身像过了电,连安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这家伙没有真的做出什么。 但她好像没意识到,刚才她既没有被点穴,也没有中了什么定身术。脸红成那个样子了,却都没想过要后退一下避开。 说完了心里话,学着连安的样子,梁迟玉用指头戳了戳连安脸颊。 怪不得连安喜欢这样对他,果然很舒服。不信邪的再戳了几下。 连安终于回过神伸手推他。 “够啦。别闹了。” 两人现在好像都忘了自己是蹲着,这么小松鼠的样子挨在一起,落在八卦的泠泠眼中,就更加的奇特了。 锐国的情人,就是亲近起来,也跟孩子过家家一样。 亲啊!抱啊! 联络感情的方式就要这么直白才行。只伸个手指头戳戳对方脸颊算什么。 没什么实战经验,观阅经历却极为丰富的泠泠,已在不远处撑着眼皮,看的跃跃欲试。 “泠泠。俺娘说,等这次回去,就让我来找你提亲。” 瓮声瓮气的大块头巴丹凑过来,像个小巨人,挡住了泠泠视线。 “我说嫁给你了?木头!”泠泠一脚踹过去,巴丹憨笑着受住。 “你要嫁过来,天天都能这么踢我。” 腾,一把火从脸颊上烧起,泠泠觉得自己也着火了。 一旁闭目养神的禅那千和,微微扯起唇瓣,隐约露出了一分笑意。 今夜的有情人如此之多,若是天下永久太平就好了。 鲁国不是崇山峻岭,更不是锐国那般的红墙绿瓦。 鲁国的宫殿有尖尖的顶,白色的石头大块大块,将整个皇宫建的粗豪大气。 连安一踏入这里,就不由得深呼吸了几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也许,她知道为何鲁国会养出这么多爱武之人了。 街上的百姓,容貌各异,五官却都深邃立体。百姓腰间系着兽皮,不知是因为风俗还是别的什么。 连安陪着梁迟玉骑马,在人来人往间,看了不少风貌。察觉到鲁国人在容貌上,除了皮肤比锐国人更为白皙外,还有他们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珠和他们不一样。 那更像江河大海,和蓝天的颜色。 连夜的赶路,对梁迟玉来是生平首次,他腰背挺得老直,心中却叫苦不迭。 腰酸背痛,皮肤磨的发疼。可他瞅了连安好几眼,愣是没看见他这未来的世子妃,露出半点不适感。 连安都没喊疼,他可是个男人! 就这么一路心中默念,他一路撑到了鲁国皇城。 来到这被耸立的山石包围住的城堡前,梁迟玉宛如获得了新生。 终于到了! “你来这里,宁王妃知道么。”连安忽然想起关键的事情。 悲壮的点头,梁迟玉心虚的没敢直视连安。 不仅知道,还因为父王支持自个儿千里追妻,母妃迁怒了对方。 他已经平安无事的到了这里,估计这些日子,老头都是抱着被子在书房或地上睡的吧。 “千和。”一道颇为洪亮的声音传来。 宫门里,大步走出了一个男子。 对方身形颀长,面孔也极为俊逸。但和梁迟玉这种宛如水墨画中走出的仙人之姿却又不同。 对方的脸孔像是被刀削雕刻凿出一般,线条凌厉。 一张脸上,从额头到眼睛再到嘴唇,线条起伏好似重叠山峦,没有一处不惊心动魄。 以致这张脸被连安和梁迟玉看见时,两人都齐齐一愣。 对方是个美男子。却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样子。 蓄了一道胡子,戴着一顶缀着宝石的圆盘帽子,看人时目光像两道从天上射下的光,有神明亮。 禅那千和在泠泠的搀扶下,从马车中走出。 冷静的挪到那男子跟前,声音清淡。“皇兄。” 她扭头对向连安,温和道。 “禅那耶鲁。我父皇的第二个儿子。你唤他名字耶鲁即可。” 这么一介绍,连安便明白了。对方应该就是那个认定为将要继任鲁国皇位的准太子了。 鲁国的皇帝一口气生了十二个儿子。 而公主却只有禅那千和一个。 “锐国连安。”连安下马,因为不知怎么行礼,秉持江湖习惯抱拳问好。 禅那耶鲁的目光,从千和身上转移到连安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后,忽然捏着嘴畔的一抹小胡子,朗声道。 “你就是千和找回来的人?” “来我鲁国不是儿戏,父皇已备了百兽窟给你下马威。小姑娘,你现在回去耍耍绣花针还来得及。到时候哭鼻子了,可没人会放过你。任凭你人长得再美,既然来我鲁国了,死在这里了可没人收尸。” 话音含着浓浓的讥诮和居高临下。 禅那千和闻听此言,脚尖微微一动,却低着头不曾开口。显然是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就连连安也是平静自若,她折身走回马身旁。 将包袱里的长剑,拿在手中。待来到禅那耶鲁身前,她面容含着一丝笑,平静道。 “此番前来,我身无长物,只带了一柄剑。” 剑身出鞘,直指向禅那耶鲁。 “它指向哪里,我便对上何处。” “没有后退,更没有转弯。” 从来时她就知道,她没有退路。 鲁国信奉强者,面对挑衅和看低,她只能更狂更傲毫不胆怯,才对得起这一行。 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剑尖对准禅那耶鲁时,变得浓烈。 禅那耶鲁眯起眼,眼神幽深聚起风浪,场面变得一触即发,剑拔弩张。 禅那千和担忧的望向连安,就连泠泠也是面容隐含担忧。 二皇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连姑娘这一记可谓是兵行险招。 啪啪啪啪! 马背上还没下来的梁迟玉,忽然鼓起掌。 “好!”他大喝一声,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鲁国的王, 与连安臆想中相差不多。 同样的白肤碧眼,身材魁梧,头发微褐带卷。 来到异国他乡以后,看到别国的皇帝,她难免会拿对方和锐国的比。 比较过后, 却不得不承认。锐国确实文弱, 在气势上,成景帝就太过斯文。 一个是从山林间,草原上, 经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厮杀后, 闯出一条血路的狼。 而另一个却是被装满金山银山的皇城包围着长大, 含着金汤匙来到这世上的人。 人狼之别,这区别可见一斑。 “锐国连安, 拜见陛下。” 这一次, 连安注意到, 那些皇子公主是如何行礼的。便也跟着双臂抱拳, 微微躬身。 这样甚好, 不用磕头。 虽然知道在皇权面前,磕头行礼是在所难免的。她还是发自内心的有些抵触。 蜀山的规矩虽然多,人却是活的。 在她的观念里,只有爹娘和师父,才是可以受跪拜之礼的人。 “嗯。锐国的小姑娘。” 鲁国皇帝身子前倾了一些, 略微眯起眼, 似乎想看清楚连安长什么样子。 连安站直了身子, 退到一边。与身旁和她并肩而立的梁迟玉,悄悄对视了一眼。 梁迟玉长的太出挑,一百个人里,若是他在其中,第一眼看过去,准能让人注意到。 她会一点点易容之术,便将梁迟玉的容貌化的平常了一点。 当然,这平常是相对于梁迟玉来说。 在他人眼里,他依然是一个气质倜傥的美男子。只是不那么出类拔萃了一点。 因为禅那千和远去锐国,是为了寻找一个牵动两国出兵赌局的关键之人。 这件事情,在鲁国所有赞成发兵攻打锐国的一派人马中,都被视作为一场闹剧。 王是疼公主不假,却也只是在没有比较的情况下。 在江山面前,放着锐国唾手可得的大好河山不去攻占,却要因为一个赌局轻飘飘揭过此事。也就只有公主这么天真的人,才会相信了。 众人看到梁迟玉,大多只是视线停留一瞬,便忽略过去。转而将目光落到连安身上,似是要看清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整个鲁国皇宫,唯有禅那千和与禅那耶鲁两兄妹,看着连安二人的视线,才算友善一些。 这时,一个侍卫忽然走到鲁国皇帝禅那鸿音身旁,俯身低语了几句。 连安屏息静气,不由得紧张起来。 实在不是她胆小,而是鲁国人做事太没有章法。 先前两国闹出不和,起因便是锐国派到这里来的使臣被杀了。 使臣来访,明明是表达两国友谊,想要建交结盟,却被不分青红皂白的鲁国人砍了头。 斩杀来使,还是在风调雨顺的和平之年,实在令人胆寒。 鲁国人太过盛气凌人,而其他几国不愿意牵扯在此事之中。 本来这件事情是鲁国有亏,再怎么说也轮不到锐国去求和。 连安心里想了很多,最后只能暗叹一声。 这些事情,她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接触过,便是连懂都很难懂。 如果按照她自己的性子,遇上这么一个几乎算是言而无信的对手,她直接甩手不干了,大不了靠着轻功躲远一点。 可在这里却不能,这是家国大事,她必须硬着头皮顶上。 昨夜要不是她与梁迟玉暗中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分开休息。恐怕今日两个人都已经凶多吉少了。 现在看来,表面上凶恶的人,也许藏着一分真心。 而对你笑的极为真心的人,却也有可能背地里捅你一刀。 禅那耶鲁虽然为人粗鲁,初次见面,态度就极为轻蔑。 可昨日面对她与梁迟玉合起来的挑衅,乃至反击,这人反倒以爽朗的笑声作为回应,将此事轻轻揭过。 后来,更是亲自领着他们去歇息。还极为隐晦的暗示了连安一番,入夜以后要打起精神警惕起来。 她初时想不明白,后来,在屋里隐约听到了人走路的步子声。才察觉到了不对,在孔洞里提前看到那些狼,更是一个偶然。 那些屋外的狼,也不知是从草原上来,还是鲁国人专门豢养的。 要是她与梁迟玉就这么睡了,恐怕今日醒来,已经成为了狼腹中的食物。 但当时如果贸然冲出去,估计也是送命的下场。 看了一阵连安,禅那鸿音像是才意识到一旁的梁迟玉。方才还笑着的样子,忽然变掉。拉长了脸。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锐国世子。” 他目光盯着一直被人忽略的梁迟玉,眼里都是审视。 连安心里一紧,她最怕的来了。 而梁迟玉却不慌不忙,并没露出什么怂样。那挺起胸膛,昂着下巴的样子,反倒是有点自豪。 虽然不曾开口回答,脸上身上却写满了”没错,我就是锐国世子爷”的意思。 众人注视间,禅那千和开口说道。 “父皇,这人在锐国,只是个挂着皇室血脉名头的纨绔。不学无术又好吃懒做,便是在锐国也是个没人搭理的人。” 当着连安与梁迟玉的面,禅那千和说起情报,没有丝毫的犹豫。像是对锐国的一切极为熟稔一般。 可连安知道,现在的鲁国公主,与在西京的那个禅那千和,同样都是善良的。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帮助他们。 听禅那千和这么形容自己,梁迟玉微微一愣。 心里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连安是不是也这么看自己。 可转头看到连安不断的眨眼暗示时,他安之若素的镇定了。 他的连安这个时候都在担忧他的安危,生怕他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又怎么会把别人的评价放在心上? 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他在意的只有连安。 宫殿中,本来提起精神的众人,闻听禅那千和此言,纷纷又没了兴趣。 听闻锐国人讲究宗亲立法,极其重视血脉亲情。 要是送过来的是一个皇子,也许都不用出兵攻打了,直接将对方作为人质,压着他去让锐国人乖乖送上皇城。 这些危险的念头和目光,连安不是他们肚里的蛔虫,便也不是十分明白。 可他们将目光从梁迟玉身上转移开,她还是极为满意的。不禁感激的看了一眼禅那千和。 对方刚才的话,明着听是在贬低梁迟玉是个草包,没什么用。实际上,却是让所有鲁国人,都对梁迟玉放松了警惕。打消了他们利用他的念头。 “朕听说,你们锐国的皇帝在酒宴上,因为一杯酒就去了西天。可有此事啊。” 禅那鸿音向后靠住身子,目光不住在连安和梁迟玉身上流连。 满殿之中,都是摆明看好戏的眼神,众人似乎都是想看连安被讥讽的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流泪示弱的样子。 好在来之前的路上,禅那千和已经给连安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连安也知道,说话直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是这些鲁国人素来习惯的说话方式。 “人各有命。就是天子的命,也是人力所算不准的。” 连安接过这个问题打了个哈哈,心里盼着对方不要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成景帝毕竟是梁迟玉的外祖父,若是对方再说下去,她也不确定梁迟玉是不是会听她早晨说的话保持沉默。 好不容易让别人不再将他当做焦点,她真的不希望梁迟玉有任何危险。 可是鲁国的王,好像完全没有尊重逝去之人的意思。见梁迟玉不答,便摸着椅子扶手上,那块颜色斑斓的老虎大皮,嘲笑道。 “你们锐国人,就是胆子小。都坐皇帝了,还连个皇位都坐不稳。一杯酒就能把他放倒,短命,短命啊。” “这样短命的君王,还能生出什么好儿子。我看不如让我的二子耶鲁去将锐国接收了。” 说着,禅那鸿音一挥手,一旁的侍从便端上刚斟好的酒。 此时宫殿大厅站满了重要的大臣,在这样风格独特,与西京完全不同的气氛中,连安慢慢捏紧了拳头。 心中忍不住担忧梁迟玉,会一时冲动。 这些人目中无人,傲慢到用鼻孔说话。就连她听了都要生气,何况梁迟玉。 余光不住的看他,果然见到梁迟玉眸中已经涌起怒意,是要开口的前兆,连安焦急的思索自己该怎么办。 她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若说有和旁人不太一样的地方,那便是足够执着,不怕吃苦。 可眼前这样的场面,不再是她以前经历过的斗嘴打架。一个处理不好,只会让整个锐国遭殃。 在梁迟玉面色越来越冷的情形下,殿中一片哄笑。 禅那千和走出队列,站到连安身旁,与她并肩而立,打断了梁迟玉将要开口的举动。 “父皇。连姑娘今年不满十四。是我费了一番功夫才寻来的人。希望父皇一言九鼎,能够履行之前的诺言,不要让千和失望。” 昨日二哥听了父皇的话,瞒着连姑娘二人,将他们带到了百兽窟附近居住。 如果不是因为二哥与自己关系较好,暗中提醒了连姑娘一番。 昨天的满月之日,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能安然的度过那一晚。 父皇不派人堂堂正正的与连姑娘比试,却使出这种伎俩,想要不战而胜。她真的很失望。 禅那千和这些话说完,气氛顿时凝滞。 端着酒盏不停晃悠,裂开嘴大笑的鲁国之王,笑声顿住。 “拿走。”他语气凌厉,将酒盏推给侍从,面容变得不耐。 “千和。父皇最是疼你。”这已经是一种隐晦的警告。 可再疼爱也是有极限的。尤其是当父子之情与身为上位者的威严被冒犯,相提并论时,更加不值一提。 禅那千和毫不退让,在连安感激的目光中,上前一步。坚定的与坐在虎皮上的那个至高者对视。 “千和从来不求父皇什么。还希望这一次,父皇能满足我的所求。” “公主,他们可是外来人!” “是啊,皇妹。父皇自有他的打算,你我无需多言。” 朝臣和皇子,纷纷出言,在禅那鸿音龙颜大怒之前,试图劝说禅那千和让步。 场面喧哗,事情似乎超出掌控了。众人都带着仇视的目光看着连安与梁迟玉。似乎是责怪他们的出现,破坏了本来和睦的场面。 连安一时也怔住,她没想到鲁国的公主,会为了锐国做到这个地步。 她决定跟到鲁国来,除了听见禅那千和说的赌约。还与二皇子李乾有关。 之前在西京郊外,她曾经被一群神秘的黑衣人袭击,那时寡不敌众,是李乾忽然出现,救了自己。 那时自己便说,欠了他的恩情,若是对方日后有什么需要她做的事情,尽管开口。 现在,就是自己报恩的时候。 “不知鲁国的王,可否听我一言。”连安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在大厅中显得极为清晰。 “正好。我也有话要说。”梁迟玉也跟着开口。 连安疑惑的看过去时,就见他安抚似的眨了眨左眼。 虎皮大椅上的禅那鸿音,脸色阴晴不定。一张极为原始粗犷,却充满另类气概的脸,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他盯着连安和梁迟玉好半晌后,才沉声道。“说。” 放在虎皮上的手指,却开始不断敲动。 要不是看在千和的面上,这两个小辈敢在他面前出现,就已经是一种不敬。现在居然还敢主动开口,便是拖出去喂狼,都是他的恩赐了。 “我过去听闻,在鲁国,众人崇尚强者。所以人人都习武傍身。” 连安将话引到了一个和在场之人无甚关系的话题上。 没什么耐心的禅那耶鲁已经皱起了眉。 “我很早就仰慕贵国,也向往来到这样一个公平公正,一切以实力为尊的地方。” 连安权当没看见这些人的神色,自顾自的说着。 “可今日来了这里,见到了在座所有人,我现在觉得是自己错了。” 座上的禅那鸿音忍不住追问。“错什么。” 虽然面前的这两人是锐国人,让他在先天的观感上就不太喜欢。可这小丫头刚才说的话还是很中听的。 他们鲁国自然是公平公正,以实力为尊的泱泱大国。 他心里已经在寻思着,若是这丫头以后说话都这么好听,给她留一条命也不是不可以。 连安顿住话头,刻意放慢自己说话的速度,缓声道。 “我错在以为这些关于鲁国的传言都是真的。” “你们要我来,我便来了。我要战,你们敢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连安这最后一句话, 就是一块扔在河中的石头。 这石头够大够重,扔进去的劲儿也是能将整个湖面都彻底打碎的狠意。 没有人再哄笑了,众人注视连安的目光,像在看一个什么稀奇的东西。 先不说公主找回来的这小丫头,武功到底如何, 这心气却是狂的可以。 禅那耶鲁更是眼神发亮, 发自内心的对连安升起了一丝欣赏之心。 先前他只是看在千和的请求上,才对这小姑娘稍稍提点与忍让了一下。 但对方如今的表现,就连在父皇面前, 都一点没有后退的意思。 反倒是不卑不亢, 沉着至极, 实在是很合他的胃口啊。 他今年刚二十又四,若是要娶妻, 就要娶这样的女子。 身板柔弱没关系, 年纪小也没事, 最重要的是, 有胆识有气魄, 能让他另眼相看。 更何况眼前这姑娘身板还不一定柔弱呢,看着似乎是有几把刷子的。 整个殿堂之上,在这座由纯粹的岩石所打造而成的坚固城堡中。昂然站立的小姑娘,正面色巍然的看着所有人,平平淡淡的下了一份挑战书。 梁迟玉默默看着连安, 只觉得自己身体中流淌的血液, 也似乎跟着连安的话, 一起变得燥热了。 这样的连安,这样的姑娘,是他梁迟玉的心上人。 还是与他初见时一样,一点都没变。 至于连安与人比试会不会输,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连安不会输。在他心里,连安从来都是一个胜利者。 是他心中的王,他的女王。 而身为鲁国天子的禅那鸿音,便没有其他人那样的豁达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是鲁国说一不二的君主。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的小丫头。 就是连他的千和,都得看着他的脸色,才敢撒个娇提些要求。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要让自己鲁国的勇士,狠狠给连安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让她灰头土脸的滚回锐国,明白他鲁国才是最厉害的。 “年轻人还是懂一点礼数为好,小姑娘,这可是你自找的。” 自认为心胸并不如何宽广的禅那鸿音,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目光转向自己殿中的大臣。 他手下的大臣,可和锐国那帮病秧子不一样,他们个个骁勇善战,马术一绝。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坐骑,就是将这整个天下一统都不在话下。 可惜呀可惜,他们有足够的人,却没有足够的马来匹配。 接收到禅那鸿音的示意,殿中便有不少人自告奋勇地踱步而出,欲与连安比试。 既然这小姑娘话都放出来了,他们也不好再藏着掖着。 架,是一定要打的。还得赢得干脆利落。 既让人看出,他们是如何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战胜对方,更要让人觉得他们并没有倚老卖老,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 禅那耶鲁也赫然在走出来的几人中,他跃跃欲试,看着连安时,目光炙热。 梁迟玉察觉到这一幕,心中警惕。 他的连安他知道好就够了,并不需要别的男子,来朝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那么,连姑娘,便由我耶鲁来讨教一番吧。” 既然有了耶鲁出场,其余的勇士自然是后退一步,先让他。 连安神色凝重起来。对方脚步沉稳,眼神更是有光,一看便是功力深厚的。 这一架得打起精神了。 她正要将身后背着的长剑抽出时,手却被突然被梁迟玉一把握住,拉到身侧。 “不需要。” 梁迟玉眼神微带敌意,将连安藏到身后。 虽然不曾多说一个字,行动之间却都在宣示他与连安之间的亲密。 本来就要撸袖子开打了,却突然被梁迟玉打断。见到这一幕,众人都很是惊诧。 到底什么情况。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难道是要换一个人?可那世子是男子,这可跟赌约内容不符,对不上号啊。 连安也不知道,梁迟玉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但知道这人是在维护自己,她心里也甜滋滋的。任他牵了一会儿手腕,瞧着差不多了。 连安在他身后用指头戳戳他的后背,小声道。 “你让开,在旁边看着,乖啊。” 能在这种场合,她还对梁迟玉好声好气的说话。已经是因为对方在她心里很重要了。 可梁迟玉却置若罔闻,将连安的手腕捏得更紧了,丝毫不让她有机会挣脱。 也不知道捏手腕这个动作,是跟谁学的。 他目光坚定的注视着禅那耶鲁,重复道。 “她不需要与你打。” 在众人疑惑间,他转身望向虎皮大椅上,巍然不动端坐着的禅那鸿音。 王依然高高在上,似乎一点儿都没被眼前的场景所影响。 梁迟玉忽然勾唇轻笑,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残破的布,扔到地上。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们看过了再来谈,要不要比试。” 他神情自若,说话时声音沉稳,身为世家子弟的风范,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连安在身后,看着这样的梁迟玉,忽然觉得很安心。 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的小世子好像突然长大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防盗章。补足订阅或过时刷新。  像是幼时吃到莫子从民间偷偷买来的糖人,他舔一口, 心里就甜丝丝的。 连安一出现, 他沉淀了一夜的跃跃欲试与咬牙切齿都成了兴奋, 摆在脸上,更像是喜悦。 一夜不见,这女子似乎顺眼了很多嘛。 人在集中精神的时候, 总会不由自主的透露一些真实想法。 梁迟玉管不住自己的腿, 后知后觉的朝连安那边去。可与连安带着戏谑的眼神对上, 登时清醒过来。 他连忙咳嗽一声,扭过头, 生生止住自己的步子。 这副别扭样太明显,明眼人都能看出, 他对连安的出现极其在意。 这画面落到连倾倾眼中, 让她心里又妒又恨。手里捏着的手帕搅得紧紧, 恨不得扑上去将连安赶走,好让梁迟玉全部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她就想不通了, 对自己视而不见的世子, 对着连安为何就那么稀罕。稀罕到让他昨日派了侍卫来请还不够,今日还如此排场,亲自来找。 京中公子那么多,对她仰慕的也有不少。她哪还看不出来, 这世子是在意连安, 对她有意。 而男人的在意, 往往就是恋慕的开始。 “你来找我, 是送银子么。”众目睽睽下,连安靠着墙说出的话,让人摸不着头绪。 梁迟玉当然懂她在说什么。想到昨日洞中,她胡乱在自己身上摸遍的手,又气又怒,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情绪。 这女子还是如此讨人不喜! 登时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刚才心里隐约升起的奇怪情绪,转眼就被连安充满市侩的话气到烟消云散。 “世子,您看现在怎么办?这人就在这里了,是” 莫子也有些为难。他在梁迟玉耳边轻声询问。 光天化日之下,若是连家大小姐不愿跟世子走。这么多百姓看着,岂不是变成了强抢民女?不雅,不雅。 昨日他将血淋淋的世子带回府中时,路上世子就忽然醒来。等看到自己一身狼狈,当时的大发雷霆就不说了。 半道上就着了魔似的,让他去打听连家大小姐叫什么住哪儿。 世子回去后惊着了王妃,他没敢隐瞒,便将知道的前因后果都和王妃说了。 本来今日来连府,不该世子来,只他一个人就可以了。可世子不愿,偏要带上王府的众多侍卫亲自过来。 如今来也来了,人也见到了,怎么就不说一句话呢。 连安不说话是在等待梁迟玉开口说出来意。连铭是插不上嘴,而连倾倾就是没有人理了。 梁迟玉虽也把嘴闭的紧紧的,可余光却不时往连安的方向去。 二人就僵持在院中,倒让扒着院墙看热闹的众人不解了。 新来的姑娘,面孔清冷的很,但容颜也是极好的。瞧这仙人世子,总是小媳妇一样偷看她。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这二人才是一对? 众人都在猜测。莫子回头看看这个,再回头看看那一个。 估摸着得自己上场了,他温和了语气,上前对连安作揖。 “连姑娘,昨日你救下世子。我们王妃特意邀你去府上一聚。” 连安愣了。 敢情声势这么大,浩浩荡荡的过来,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来感谢恩人? 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梁迟玉,对方的肌肤本就是白净通透的,此时不知为何,那脸蒙上了一层微红。 那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连安,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骄傲贵公子的样子,清高的不得了。 若是身后长上几根艳丽翎羽,这世子不就是一只神气活现,别扭又傲娇的孔雀? 不急不躁的打量梁迟玉,连安心里一乐。 “小女救了世子?” 听到莫子的话,连铭却是抢先开口上前打探消息。 连安刚出现时,他心里使劲的埋怨她,就连看她的眼神都是带着恨意的。 可冷不丁从世子家丁口中听到了真相,他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有庆幸,也有失落。 怎么好事全让这丫头赶上了! 看着立在院中没人搭理,却依然娇娇俏俏,显得极为乖巧的小女儿倾倾,他心里不禁就惋惜。 昨日那么好的机会,世子带错了人,将倾倾请到了王府。 两人明明有了相见的机会,倾倾却哭着回来,说世子连半分回眸都不曾给她。 怎么连安一出场,世子的眼神就像粘在她身上一般。 他是过来人,不会看不懂世子这是对连安有几分心思。 且不管这心思是怎么来的,总之都让他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被他百般呵护养大,十足千金小姐的倾倾被人弃若敝屣。可像根杂草一样随意长大,粗鲁又不通情理的连安,却能轻易换的世子的另眼相看。 真叫人无奈。 连安可不知道连铭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也多半是在心里洒脱笑一下。 莫子的话一说,她心里多少就有数了。 心里对未曾谋面的宁王妃,便多了一丝微弱的好感。 她低下头轻声道。“不用的。” 梁迟玉一时没听清楚,扭头看连安,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顿时急了。 瞪着莫子,就让他去问清楚。 连安这时抬头,声音大了一些。 “我不是西京人,过不了几日就要离开。王妃若是想找个姑娘过去谈天说地的话。我想,她比我更合适。” 她指着一脸惊愕的连倾倾,拒绝的很是干脆。 本来去见一下王妃也没什么,可她生平最怕麻烦。 今天梁迟玉见到她的眼神隐隐和昨日不一样,像小狗一样总是偷偷看她,她又不是没看见。 听说这些贵族子弟,有些性情就是和正常人不同。被人打了,反而会对人萌生情愫。 再联想到昨日在花灯会上听到一些姑娘谈论,说宁王妃有意给世子纳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如此武艺,如此身板儿,真被那些贵人看上了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到连安提起自己,生平第一次,连倾倾看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有那么一点顺眼了。 连铭也是如此。他虽然不知道连安心里在想什么,可她说出来的话,头一次让他觉得顺耳。 能将这样的好事拱手让出来,让给倾倾,也算他这逆女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王府是多好的地方啊,清平公主宁王妃向来温婉大方,性情贤淑。 若是倾倾能入了宁王妃的眼,日久天长的,世子对着自家倾倾,定会有些感情。 连安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在场中众人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旁观的百姓奇怪她如此说话,竟连宁王妃的邀请都敢推辞。 而梁迟玉心中就是怒了。 他本来含着晶亮的眼神,此时像在喷火。来时隐约有些雀跃的心情,变的愠怒。 他直直望着连安,似是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说。更是震惊,怎么会有女子拒绝这样的邀请呢? 明明这女子该是极为贪财的,昨日洞中对他又摸又抱,还想抢他的钱袋。 可见她对金银之物看得极为重要,可今日明知母妃请她去王府是为了道谢,赏赐必定是免不了的,她为何要拒绝?为何? 她如今看出来了,要是再不跑,以后被缠上,身后可就又要多一个小尾巴了。 还是那种有权有势,有颜还任性的主儿,她伺候不了。 打定了主意,连安没看别人,而是转身对着墙外的百姓拱手抱拳。开口是极为豪气。 “大伙儿都看到了!无论是世子还是宁王妃,全都有恩必报,宅心仁厚。我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做世家风范,世子果然是西京第一美,让我自惭形秽。” 嘴里说着好话,她的步伐却不住的往门口去。 听着这么恭维自己的话,梁迟玉本来该开心的。他不是就想让这个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女子,收起嚣张神色,乖巧的俯首帖耳吗? 可连安此时如此轻描淡写的服了软,甚至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曾,他心里就有一股气堵在心口。 “连姑娘连——” 莫子正要帮着自家世子再说说话,劝劝这个脾气怪异的连家大小姐。 门口却大摇大摆闯进来一个人。 莫子没见过他,连铭见了却怒发冲冠,若不是顾忌着世子在此,他见到严叶定要派人拿下此人! “你跟过来做什么?还怕我被吃了?” 瞧着严叶气喘吁吁的样儿,连安就忍不住戏谑。 严叶也不和他斗嘴,他先是扫了一圈院子。当视线扫过梁迟玉时,有片刻的停顿。 但随即就挪开目光,没事儿人似的和连安贫嘴。 “我要是不来,怕你被人剥皮抽筋,连个骨头都剩不下。是不是,连妹妹。” 连安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看着清冷又骄傲,其实也是一个耳朵根极软的善良姑娘。 他刚才匆匆赶过来,就是怕连安脑子一抽,为了保护她名义上的爹,和世子正面杠上。 这傻姑娘,若是她爹对连安能有他一半的感情就好了。 严叶的关心,不仅在眼里,更在面上,连安感受到了,本来不耐的心情也跟着缓和了一些。 这俩人你来我往,两小无猜一般的对话,尽数落在梁迟玉眼里。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捏紧。 她在笑。 与在自己面前,那种伪装一样,娇媚夸张清冷,乃至高傲气人的笑完全不一样,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 母妃曾说,自己是西京容颜最盛的人,上至老太下至幼童,没有不喜欢他的。可为何,连安却始终不曾如此。 “你现在过来了,也见到我没事儿了。走吧,这事轮不到我们掺和。” 招呼着严叶,连安就要往门外去。 连铭这次倒不多事儿了,刚才连安这丫头,毕竟说了几句让自己心里宽慰的话。 他也顾不上再去找她麻烦。现在啊,他就盼着世子能高高兴兴的将倾倾带到王府。 两人若是真能成为一对眷侣,那该多好。 这样,日后若是大皇子失势,他凭着与宁王府的关系,还能捞一条后路。 连倾倾想不到这么多,她见连安要走,而梁迟玉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定在连安身上。 本来因为连安的话,心里升起的窃喜与欢欣,像被一盆冷水泼回原状。 对着连安的目光,便渐渐带上了敌意。 身后这么多人注视自己,连安不曾回头。但多年练武养出的直觉,比她眼睛还灵。也不耐烦再和这群贵人纠缠。 “那行,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九十三章 防盗章。补足订阅或过时刷新。  他抓住一旁椅背扶着才堪堪站稳, 冲着慌慌张张的家丁喝道。 “慌什么, 还不快将高大人请进来!” 连铭毕竟常年做官, 背地里也做过不少阳奉阴违的事情,心理素质还是有一点的。 乍一听到皇帝身旁的红人高太监登门,他第一反应确实将对方和连安刚才的威胁联系在了一起。但只是一个转念, 便马上定下了心。 哼,连安常年在蜀山, 又岂会与天子扯上关系。能有一个连家大小姐的名头, 已经算她顶尊贵的身份了。 待家丁去迎高太监, 连铭便站直身子, 阴阳怪气的对着连安道。 “你一个黄毛丫头,学了几年武艺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贵客上门,我没工夫跟你多废话,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若捅了娄子得罪了贵客,别怪我对你心狠!” 他甩了袖子,扯过呆立在一旁,白着面孔已经牙齿打颤的周氏。匆匆跟在刚才离去的家丁身后, 去迎那高太监。 周氏方才是真怕了,连安说话的语气, 与凌厉的眼神, 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 就算她家倾倾向来天资聪颖, 能把京城里的那些天骄玩弄在股掌间。可她却从来没有在倾倾身上, 见到过那样的气势, 这不是一个孩子能有的眼神。 心里有了怕意, 周氏就算被连铭扯着安抚,朝府门走去的路上,也忍不住心里直打鼓。 “老爷,这无事不登三宝殿。高太监与我们无亲无故的,您过去不也说了,高太监此人难弄,向来眼高于顶。他此次突然前来,还在刚才那么关键的档口,不会真和那丫头有关系吧。” 连铭停下步子,为周氏抚了抚鬓发,眼神里满是爱怜,轻声安抚道。“不用担心,有老爷我在呢。啊,天塌了都有我顶着。” 心里却对连安有些恨意。十三年都过去了,还回来干什么。 而正厅中,此时站着的只有惴惴不安缩在一旁,只敢用眼角瞟连安的连倾倾。 连铭因为是连安的亲生父亲,不管怎么样心里都有些底,不是很惧怕连安。 可她不一样,从前十三年她虽然知道自己上头有一个姐姐,但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对方是何性情,当然也从来没有费心想过。 她心底里还隐隐觉得,对方一定是一个平庸无能的姐姐。因为若是她自己落到那种境地,定然忍受不了明明出身高贵,却只能缩在一个小角落,像个莽夫一样,终日习武。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回到西京,当连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可今日见到的连安完全出乎她意料,虽然不施脂粉素面朝天,五官却精致清丽。若是稍加打扮,甚至要超出自己,这让她心里不安。 而对方那身武艺,简直颠覆她对西京女子的印象。 整个锐国,不说别处,光说天子脚下西京这里的姑娘。个个身姿窈窕,气质端庄,尤其是大家闺秀。 哪个姑娘不知道贤淑温柔,在人前人后有个好名声,这样日后也能挑个好夫婿。 而像连安这样的,一言不合就动手,甚至刚才那样拧自己胳膊,简直就是生平罕见的泼妇。 连倾倾完全摸不清连安的路数,只能尽量乖巧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她不敢挪开脚步,从始至终尽量低着头,不让连安留意到自己出挑的容颜。 她真是害怕对方那双有力的手,明明看着和自己一般大,也是白皙柔嫩的。怎么手劲就那么大,要是一不小心惹得她这姐姐不悦,盯上自己的如花脸蛋折腾,那可就糟糕了。 自己这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么想,连安并不清楚。可对方不稳的气息,和时不时偷偷瞄自己却以为很隐蔽的动作,她还是明白的。 没错,他们蜀山的妹子绝不怕事。 武力不可以解决一切,但是武力在某些时候是极有必要的,就比如此时此刻。 “我是喊你倾倾,妹妹,还是连二小姐。”连安对着连倾倾问道。 今日她回来之时,周氏做主将她迎到府里。当时她们母女二人与自己在连府后花园,也相谈了一会儿。 初时她以为这次回来,自己虽然不被重视,但与爹爹也总算是亲生父女,多少还对这次见面抱了期许。 然而当进到连府,看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处处表现雍容华贵仪态得体的周氏时,她心里还是失衡了。 她以为爹爹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娘亲。没想到 “倾倾,姐姐唤我倾倾就好。”连倾倾攥着手,回答连安的语气带着点讨好。 充满无形规则的西京,突然窜进来一只野生而壮实的小豹子。怕的只会是在安逸环境已然养尊处优的西京人。 连安点点头。“倾倾,倾城倾心,是个好名字。”能看出爹爹在取这个名字时,对她寄予的希望和寓意。 而自己,她忽的笑了。平平安安,也一定是娘希望的。 连安这一笑,冲淡了一些连倾倾心里的惧意,她壮着胆子小声道。 “姐姐,既然我们是一家人,是不是不要把事情弄的那么难看。不然,传出去了也不好听呀。” 这段话连倾倾咬着唇,硬是顿了好几下才完整说完。 连安扭头看她,随手抛起一粒花生米,然后张口接住。 “你错了,我们不是一家人。”从她见到爹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明白,自己在这个家中是何地位。 亲情早已不做肖想,更别说关于连家的一切。富贵也好,荣华也罢,这些又与她连安有何干系。 这一次,她来西京,为的就是母亲的嫁妆,如今已别无其他目的。 “锐国的律法就是如此规定,倾倾就是舍不得身上穿的好看衣服,戴着的绫罗首饰,我也没办法。”感谢锐国先祖仁明,她能正大光明的要回娘的嫁妆。不然,也许她就要用特殊手段了。比如,暴力。 连安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声色俱厉的部分。但平缓的回复中,却藏着一股绝无更改的力量。连倾倾能听懂,顿时默然不语了。 这时,从门口进来了许多小太监。个个唇红齿白,面白无须。他们抬着东西,朝连安所在的这处正厅而来。 连安依然端坐在椅子上,没动。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眼睛都快合上。她的耐心是有限的,下山来到西京,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和想象中不同。 乏味,无趣,还有思念。她思念蜀山的伙伴们。 等几个小太监将一大堆箱子放到了地上,连铭和周氏也赶来了,在他们身后大摇大摆,缓步走过来一个方脸太监。 连铭过来时,神态不仅焦急,还有一些惶恐复杂,和去接见高太监时的泰然自若截然不同。 “哈哈,连大人不用着急,赏赐既然已经送上门,岂会有长脚跑了的道理。” 见连铭脚步匆匆,高太监便随意开了句玩笑。却让连铭脸色一白,苦笑着回头。 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高大人不明就里,还以为连安与自己是多么亲密的父子关系,谁能知道 这小孽畜竟然如此本事!前脚刚到西京,后脚就与天子扯上关系。天子的赏赐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他连铭兵部侍郎做了这么多年,在西京不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但也算是有点苦劳。就算这样,他都没有得到过几次皇帝赏赐。 可连安 连铭的苦笑,落在高太监眼里,就是一种自持和谦虚。他料定连铭的二女,必有一个能当上将来的世子妃。 便对着连铭恭维道。 “连大人真是好福气呀,有女莫若此。咱家佩服,佩服。” 这么一番话,几人都已到了正厅。见到地上还是横七竖八倒着的椅子和茶盏碎屑,连铭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哟,这是怎么啦。连大人家中可是失窃了?怎得一片狼藉。” 高太监嘴上夸张,心里却是波澜不惊。 在皇宫呆久了什么腌臜事儿没见过。连府中如此景象,方才定然有一场风波。不过他心中虽隐隐猜测,但也不欲多事。 打量了一圈正厅,先是掠过低着脑袋站在一旁,穿着白色襦裙,隐隐有一种出水芙蓉姿态的连倾倾。 见她站在那里,宛如一株柔若杨柳惹人怜惜。心中就明白了,那应该就是连家二小姐连倾倾。 但他此次来并不是为了这位主儿,便又目光一转,落到正厅中唯一还坐着的连安身上。 这姑娘看着年纪约莫豆蔻,一身月牙色襦裙虽看起来简约。但因气质较为冷清,只是往那里一坐,闭着眼不出声,都给人一种宝刀锋利巾帼不让须眉的错觉。 察觉有人的视线正对着自己,连安睁开了眼。在高太监与连安对视的这一瞬间,他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看走眼了,整个西京的人都看走眼了。连家大小姐,怕才是整个连家最夺目的那颗珍珠。 真不知道连大人是如何作想。如此优秀的女儿,不早早接回京中,反倒是不闻不问放在千里之外。 光凭这张脸,连家大小姐便能艳压群芳。可这姑娘身上最夺目的不是容颜,而是气质。 那种千万人中唯我独尊,不卑不亢却清冷如莲的气质。不是矫揉造作之态,是翠竹破土之形。又岂是西京中这群闺阁女子能有的姿态? 虽然心中感触良多,高太监面上却不动声色。朝着连安露出不失热切的笑,尖声道。 “咱家奉陛下之命,特来给连大小姐送赏了!” 这可苦了连倾倾,她本以为跟着这些人去见世子,定然有马车相接,却没想到靠的是徒步。 当时与这五人出了府,没看到马车或轿子在外等候,她就已经觉得不对。但只要想到,这是见到世子最好的机会,她心里就不愿意放弃。 打从娘胎生下来到现在,她这双脚就没走过这么多路。今日回去,脚底肯定有水泡了。 若是平时,连倾倾一定早就打起退堂鼓了。可现在她要去见的是宁王小世子,是那个从来不近女色,让整个西京女子都仰慕的人。 她觉得自己付出一点代价总是值得的,没准儿今日这一趟就是小世子刻意安排的。想要看看自己对他的心意是否坚定。 她边想边整理鬓发。力求当出现在梁迟玉身前时,能以最美的那一面。 而王府中,梁迟玉正站在依着假山建的凉亭上,不住眺望。那副翘首盼望看着远方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在等自己的意中人。 知道点内情的家丁莫子在一旁小心劝他。 “世子,这外头日头烈,咱们回屋吧。杨侍卫一会儿就来了,人一定能给你带来。” 打量着梁迟玉的神色,莫子也惯会察言观色的。从宁王服侍到宁王世子,心得多少都有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天渐渐凉快了。囚车行的慢, 轮子在地上驶过,车辙印很深。 发丝凌乱的男子,五官端正, 手脚都有镣铐锁着。坐在囚车上, 深深低着头。 狼狈间, 看不出这人具体的神色,只能在他垂首间, 些微看出懊丧的情绪。 “快点儿吧。大人该等的着急了。” 官差互相催促,拉囚车的牛,走的便快了一点。 前头是一口水井,正经过路边的乡野人家。头戴草帽的老人,坐在树荫下。 “到了。” “大人。人带过来了。” 官差将牛车停下, 人走的远了些。让老者和囚车上的人,方便讲话。 老者将草帽拿下, 露出苍老的脸孔。虽不是慈眉善目,却精神清癯。 始终垂首没动静的男子, 终于抬头了。 蓬乱的发丝下,胡渣遍布, 嘴唇也发白开裂。 “大人,为什么” 已经两日不曾说话, 一开口声音涩哑的难听。 凌直却牢牢盯着面前的人,眼中神采都暗了下去。 这个人, 明明亲自将他从大牢中救出。许诺会给他时间和想要的一切, 去达成自己出人头地的愿望。 现在为何又亲自将自己扔到这样的不毛之地, 送他去死? “凌直。老夫欣赏你一点。你可知道是什么。” 老者站起来,草帽放到一边。 “不知。”凌直目光顺着老者走动。 “呵,你虽有反叛之心,却毫无野心。为了周氏那个女人,刀山火海也敢闯。是颗深情种,老夫欣赏。” 老者手上打着拍子,围绕着囚车。 “老夫需要这样一个人,有弱点,却也要像刀一样锋锐。” “可你的弱点太大了。成也是女人,败也是女人。老夫交代你的事情,你不曾上心,反倒是将周氏母女放在心尖上。” “既然这刀不好用,老夫何须再勉强。” 镣铐晃动起来,凌直声音急促。 “不是的,大人。您让我散布的消息,属下不曾疏忽过。媛娘那里受了委屈,我才出手做了此事。“ 他那日去连府,看到带着斗笠,死活不愿意让他近身的媛娘时,心都碎了。 再一听,就连倾倾也跟着媛娘在连安手里吃了瘪。才会动了心思,借刀杀人。 想刺杀鲁国公主,好让连安被新帝迁怒。 这样一石二鸟,一是能挑动两国之间战争,他便能渔翁得利。 二,也是能替媛娘把气出了。 连安的武艺不弱,他贸然的出手,必定无功而返,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哦——”老者拖长了音调。 “那是你自作主张。鲁国的公主岂是能动的。你若杀成了,老夫还能算你大功一件!” “可你不仅刺杀失败,更是留下了马脚!老夫若是不弃车保帅,岂不是要跟着你一起阴沟里翻船?” 句句凌厉,老者的气势变得骇人。 “你刺杀盟国公主,是死罪。老夫念你曾经做过一些事情,便替你关照周氏母女二人。你,该如何做,可明白?” 上位者的话,从来没有商量余地。 凌直已是阶下囚,怎么会听不明白这其中的威胁。 他已经是必死之人了,媛娘和倾倾却还要活。 眼前这人,他曾经当做贵人和自己日后的靠山。却没想到,有一日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可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他还能凭借什么去翻盘? 毕竟这人是两朝为相的严大人啊。 苦涩中,半晌,他又开口。“凌直明白。” 国师收到严松送来的两个女子时,正在郊外别院。 这里风景秀丽,离西京又有点小距离。山清水秀间,很是自在舒适。 这山庄名字就叫“念荷”。 他住在这里,图的是一个清净。没想到,还是被人摸到了老窝。 “老爷。外头有人送来两个女子,如何安置?” 家丁是羽研早就放在别院的,虽然不知道羽研的真实身份,却也能明白自家老爷多半不是寻常人。 现在见一空空了许多年的别院,忽然有两个女子被送过来,心里好奇的紧,却又不敢打听。 难道是老爷打算纳妾了?可那两个女子,虽然都生的貌美,很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姿态,可年岁不同,看着像母女。 还都头上包着头巾,脸色难看。老实说,与他们自家老爷这种如同谪仙下凡的比,光容颜上就不匹配。 羽研只淡淡道。 “带进来。” 家丁带着一个老妈子,还有一对抱着小包袱极为瑟缩的女子,进了别院。 羽研在长廊上,挂满了许多葡萄藤,天气好时,总要在这里坐着看对面的荷花盛开。 见有人进来,过了许久才转过头。 老妈子压低了脑袋,声音谦和无比。 “大人,这对母女是我们老爷赔罪的谢礼。” 多余的话,老妈子也不说了。双手捧了一封信,小步挪到羽研跟前送上。 这是自家老爷都要请到上座去迎接的贵人,她只能将话传到,不能有任何失礼怠慢的地方。 漫不经心的抖开信件,素日仙人一样得体风流的羽研,面上竟然隐现怒意。 他目光如雷电,扫过面前不安的母女俩。 周氏与连倾倾瑟缩了一下,就差两人抱在了一起。可即使是这样,她们还是不敢动。 这些天吃的苦,受的威吓,比她们前面一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凌直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为什么要让她们娘儿俩跟着受罪! 周氏心中凄苦。吃够了苦头的人,丝毫不清楚这个庄园的主人到底是谁。 羽研在人前,几乎从不露面。 而前些日子,李乾的登基大典,周氏与连倾倾已被囚禁,不是自由身,自然没见过他。 老妈子细致的观察羽研的神情,好回去和自家老爷禀告。 见羽研不发一言,心中似是极怒,便试探着开口告退。 羽研开口道。“不急。” “既然你们主子将人送来,心里是比我明白。” 羽研不再看周氏母女。挥袖子逐客。 “我不想再在锐国看到这两人。” 将这两人对连安姐妹的伤害,一并告知自己。严松做出此举,无非是想让他收下这个顺水人情。 既然如此。那他便受了。 老妈子闻言也不多问,深深施了一礼。 领着周氏母女回去。心里却在叹息。 这对母女,往后该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明明是前兵部侍郎的掌上明珠和正儿八经的夫人,得罪谁不好,却要得罪当朝国师。 现在被当场退回来,老爷定是不会对这母女心软的。 “大娘,你要带我们去何处?” 连倾倾壮着胆子问,比以前更加有礼数,连对一个下人都用上了客套。 老妈子虽然心中同情,却也不敢透露别的,省的让这两人起了别的心思。 “现在便要送你们走。”哎。送去山高水远再也无法回来的偏远之地。 连倾倾瞬间欢天喜地,就连周氏也跟着面露喜意。 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吗,他们能重新回连府了吗。 现在才知道,过去的日子是多么美好。要是还有一次选择。 连倾倾在心里发誓,自己一定不会脑子进水去和连安抢世子了。 做一个真正贤淑温婉的千金小姐,也许才是真正幸福的事情吧。 比来时更快更急,马儿沿路换了好几匹。严叶一人风尘仆仆在官道上抽着马鞭行进。 ——祖父,你做到如此,太过分了。 还剩半日的归途,在他心念间,也变得极为漫长。 回到府中,他匆匆下马冲进门。 爹正在院中舞剑,严叶气冲冲的问。“祖父呢。” “何事如此冒冒失失。你祖父正在书房。”严律额上是练剑后的汗。 他向来都不通武艺,练剑纯属自娱。 甩开袖子,严叶几乎是带着一腔愤怒撞进门。 “祖父!我要一个交代!” 正伏案写字的毛笔,没有丝毫停顿。严松头都没抬,直到最后一笔完美的提起,才看向严叶。 “你不远千里,跟到鲁国去送一个姑娘。现在回来了,却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 “这就是你在蜀山多年学到的东西?目无尊长,连进门禀报都忘了?” 孙儿这幅模样,严松还是第一次见。 等他搁下毛笔,严叶心底的情绪才略微平复了一些。 “我不明白,祖父。你为何要这样做!安儿身上,是不是祖父您动了手脚?” 他不是生下来就没有娘的。幼时,爹娘恩爱至极,出双入对相敬如宾,说不清的温馨。 可从他那年起,娘变得嗜睡,一日比一日精神不振。 直到最后,在一次午后,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本来想不到这些了,可安儿身上忽然出现这样的症状。由不得他忽视。 若是祖父没有过觊觎天子之位,企图将他推上皇位的心思,兴许,他还不能将这些前因后果联想起来。 可没有如果。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明了一个真相! ——他的祖父居然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 被孙儿近乎挑衅似的指责,严松老迈的面容沉了下去。 “我是你祖父,你却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这般质问我!难道你要跟你父亲一样,一辈子就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吗?” “我让你父亲饱读诗书,去最好的私塾听圣人之言,不是为了让他成了亲,便整日窝在家中替一个女子画眉写诗!” “叶儿啊。难道你要祖父看着你重蹈覆辙吗?” “明明送你去了蜀山,有了师承。你这身武艺,便是拿到鲁国,也是不容人小视的。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就那姐妹俩,去了姐姐不够,你还要妹妹。祖父对你的期盼,你就这么踩到脚底下忘却吗!” 严叶问了,严松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不曾解释一番,是不是自己在安儿身上下了毒。 “你承认了。”严叶怔在原地。 他本是怀疑,却没想到祖父承认的这般快。 “娘也是你” 严松站起来,点头。“没错。” “我本以为,你娘走了。你爹便能一心向学,在仕途上有所长进。可无论是你爹,还是你。都是多情种子,实在令我失望。” 他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新帝一朝登基,全成了泡影。 孙儿还这般不争气,他就是有心,也实属无奈。 “祖父!你为什么要这么样,为什么!她是我娘啊!是你儿子的妻子!你杀了我娘,你杀了我娘!!” 抱住头后退,严叶无法控制自己快要涨开的脑袋。 他双目中除了痛苦,更有复杂的仇恨。 纵然严松早就做好了被孙儿敌视的准备,被这么看着,心底也是一滞。 可一辈子倔强的人何曾示弱过,严松语气冷硬。 “害了你娘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爹。” “他若是能有一个左相之子的样子,我何须做到如此地步?” “而你更是让我失望!祖父对你失望透顶啊!” “是,除了那叫安儿的姑娘,就是在你青梅竹马一同在蜀山练武的连姑娘身上,我也下了蛊。可这蛊,却来源于你。” “你若不靠近,她们自然不会有这种嗜睡之症。” 最后一幕被揭开,严叶心胆俱裂。失魂落魄也不足以形容他心底万分之一的感受。 敬重了这么多年祖父,原来才是他不幸的根源! 严叶飞奔出书房,他一刻也不想停留在这个伤他如此至深的家中。 身后的严松,腰明显佝偻了。看孙儿远去那一刻,眼中隐有水光。 国师有两个女儿,沦落在人间。 先前被好心的兵部侍郎收留了一个,并视如己出,还有一个则落到乡野。 死去的人不能张口说话,世人便能随意编排过去的事。 连安姐妹俩的身世,不知是从谁那里开了个头,渐渐传了出去。 导致连安回到小巷子时,之前跟她连招呼都不打的近邻,对她们很是热情。 “姐姐,她们为何这么看着我们。活像我们长了一张菩萨脸似的。” 安儿进了院子,和连安嘟囔。 她自己本来也知道,在回鲁国的路上,自己越来越嗜睡的。 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渐渐又清醒了。 这让原本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将要不久于人世的安儿,又重新恢复了这个年龄该有的神采。 她差点以为自己不能看着姐姐成亲了。 “安儿。你坐下来。” 这个小院子虽然小,却是连安姐妹俩真正当做家的地方。在这里说心里话,也很放得开。 安儿依言跟连安一起,搬了个凳子坐在庭树下。 “你之前问我对世子是什么样的看法。那现在,轮到姐姐问你,你对严叶是怎么看的了。” 啊? 安儿略有些诧异,但很快便回答。 “他是姐姐的朋友,护送我去鲁国找你,心地很好,是个好人。” 连安竖起了耳朵,听的认真。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下文。 “没别的了?” “嗯。”安儿理所当然的点头。 想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连安是什么意思,不觉失笑。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 “若是问我对他有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意,那么不可能。” “人生短暂,能够做的事情有很多。可以爱的人却很少。安儿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说起来也许姐姐会觉得匪夷所思。可我确实从来没有过要嫁人的念头。” “也许初时还是有的。那时候小,受到欺负了,就想着,以后我一定要有个如意郎君,他可以保护我。” “可是等了那么多年,别的玩伴出嫁成家了,我却还是一个小小的孩子。甚至被人视作怪胎,后来,见的多了。我忽然意识到,依靠男人而得到一席庇护,是最最不妥当的事情。” 说到这里,安儿似乎疲惫了。不愿再多言。 这一刻,连安觉得她们好像颠倒了姐妹身份。安儿比之于她,更像是经历了过多的长者。 已经不再是夏夜了。 连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忍不住也去思考自自己与梁迟玉之间的关系。 万籁俱寂时,窗外忽然有声音。 内心的感觉驱使连安走出屋子,就在院子里,刚学会如何靠着自己翻墙的世子,手中拿着一副卷轴。 见她出来,抿唇笑的开心。 相爱的人,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也是要含情脉脉相视的。 两人在一起久了,在某些时候,便连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祖母想你了。连安,你何时与我一同回王府。” 随着他的话,白皙手掌中握住的卷轴展开。 月夜下,华光倾泻在大红嫁衣的画中人上。 那是连安的样子。 红的唇,半露的脸。虽看不到那双被红盖头遮住的眼,却能想象到,画里的待嫁之人,这一低头间,是如何的温柔与羞涩。 连安怔怔看着那幅画,心里也似乎跟着画中的红色,变得翻腾火热。 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灼烧。 看到这一幕,梁迟玉笑了。 除了这幅他用了数天画出的丹青外,连一枚铜钱都不曾带出来的世子,借着此时的岁月静好,缓步上前。 大胆的,赤诚的,尽情吐露藏在心间过去没有脱口的直言。 画塞到了傻掉的连安手中,梁迟玉执起了另一只手。 放到自己心口,让她感受此时此刻,自己与她一样的紧张与认真。 “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连安。” “你的画。我的人。” 六年后。 凤都湖畔,花船上系着的绸缎,飘的像宫阙之上的琼楼仙子下凡。人群聚集在此,皆目光期盼。 今日百花节,闻知此次会有盈姑娘出现,仰慕已久的文人骚客,不惜连夜赶路,来到此处,只为了能一睹芳容。 “盈姑娘天下无双,是我等心仪已久之人。若是能娶到盈姑娘,便是让我家财散尽,在下也是心甘情愿。” 不少适龄公子闻言皆出声取笑。 “盈姑娘这等仙姿,岂是尔等凡人可肖想的。” “就是,盈姑娘若是能瞧上你,那楚某我应也是能的。” 众人围绕盈姑娘说的热闹,也不失为一种趣味。 人群中却突兀的响起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爹,她们把盈姑娘夸的那么美,她有娘美吗。” 奶娃娃的声音在一等男子之间,很是格格不入。 众人寻声看去,便见着一个风姿卓然的锦衣公子,正潇洒靠着杨柳树。身姿昂然有仙气,很是倜傥。 但今日在此聚集的名门公子不少,都是被盈姑娘的大名所吸引来的。出身好了,容颜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这男子的容颜,倒不是令众人惊叹的地方。众人看的是他脖子上坐着的女童。 好好一个绝色公子,却像街头挑夫一般,脖子上坐着一个人。 女童粉雕玉琢的,颇为可爱。梳了一个锤头髻,白胖的小手中正捏着一条柳枝。 水汪汪的大眼睛见众人看过来,显然是有些惊惧,略略瑟缩了一下。 锦衣男子抬起一只比女子还白皙的手,轻拍女童。朗声道。 “盈姑娘固然是世间少有之妙人。但在爹眼里,天下第一美人只有你娘。” 女童听了这话,喜笑颜开。“爹爹说的是!在角角眼里,娘也是天下第一美人!” 父女俩这番话,听着颇为童趣。本来一见有诋毁盈姑娘的言论,就准备蜂拥上前的众人,皆善意的笑笑。 这公子倒是很会说话。既表明了立场,又没有得罪他们。 众人注视间,忽见女童拍掌。“娘来了!娘来了!” 锦衣公子回转过身,去迎前方不远处的女子。对方一步一步过来,那些本打算看盈姑娘风姿的公子哥儿,皆感兴趣的看向那女子。 左右等着也是等着,不妨看看对方是不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他们也来评判一下。 女子走路的姿态极为潇洒,过来时,眼神专注。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对方身上,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的气质。 如霜似雪,清丽至极。 “娘!”原本好好坐在锦衣男子肩上的女童,兴奋的站起来。 下一刻,让众人侧目的一幕出现了。 女娃娃双脚蹬着自己爹爹的肩,竟是直接跳了下去。 众人被这场景吓了一跳,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三岁都难说,怎么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锦衣男子是当爹的,竟然也没有丝毫紧张的神态。眼睁睁任由自己的女儿,从肩头摔下么? 众人都已做好了准备,等会儿见到女童摔到地上哇哇大哭。 “角角,你又这么莽撞。”一道香风拂过。 众人眼前一花,叫角角的女童已经被方才那个女子抱在了怀里。 稍有武艺的人顿时知道,这锦衣男子的妻子,竟是一个身怀武艺之人。 “小娘子身手了得,佩服佩服。敢问师从何人?”人群里挤过来一个有眼力的,逮着清丽女子问。 小小的女童在女子怀里露出一双眼睛,奶声奶气说的自豪。“我娘就是很了得!是皇舅爷亲口说的!” 皇舅爷三字,众人都听成了黄字,不以为意。 “角角。”女子轻声呵斥。见一旁渐渐有人围拢了。 只浅笑回答道。“我是蜀山门下弟子。” 众人一听蜀山的名讳,纷纷竖起耳朵,欲要再听下文。蜀山出来的国师能掐会算,有未卜先知的名头。 这门派如今声名鹊起,门槛却难进。再加上如今在位的皇帝尚武,极力推崇蜀山门风。 导致整个锐国,从上到下,上至高门大户,下至江湖之人,全都削尖了脑袋想将子孙往蜀山送。 奈何蜀山收徒从来不走寻常路,导致这个门派的声名虽然传扬在外,却鲜少有人见到真正的蜀山弟子。 如今在去见盈姑娘的路上,偶遇了一个蜀山弟子。对方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同时,武艺竟还如此高强,实在是令人对蜀山更加好奇。 “啊,爹快跑。娘又要被人追啦。”角角扯扯连安的袖子,朝着自己的世子爹爹挤眉弄眼。 众人的热情上来,将要把连安团团围住时,却莫名发觉刚才站着连安的地方空无一人了。 “人呢?我尚未拜师,就如此错过。” “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目瞪口呆间,有人捶胸顿足。“错过这一次,我只能盼着我孙子进蜀山了。” “哎,不愧是蜀山弟子,名不虚传。” “娘,你和爹爹在这里等的是何人呀。”角角没有那么好的耐性,茶坊里等了一阵就忍不住想走。 连安抿了茶水,将角角抱到腿上,刮了刮鼻子。“是娘最好的朋友。” “是严——” “咳咳。”已经当上爹的梁迟玉不失时机的干咳。 角角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收住了口。爹爹不待见严伯伯,是从她出生起就知道的事情了。 那好吧好吧,天大地大,除了娘,就是爹爹最大。角角是聪明人,不惹爹爹生气。 三人此时正在方才众人翘首以盼的河上花船。 这些年,别的功夫许是都落下了,可连安的轻功却越来越好了。趁着人多混乱,带上梁迟玉和角角到船上,也不是一件难事。 三人在的里间忽然进来一个丫鬟打扮的人。 “来了来了。盈姑娘来了。” 连安心知是她那位好姐妹到了,心头高兴,她抱着角角站起来,就要去门外迎。 “我来了便是来了。何必传唤,又不是什么外人。”人还没走进来,那被人念叨了许久的盈姑娘,声音已飘至屋内。 连安刚刚起身,门帘处探头进来了一个笑容晏晏的女子。 对方面容还与从前别无二致,虽是六年过去了,容颜艳丽的同时,面上没有丝毫颓丧之气。 反倒神采奕奕,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叫人愿意这双眸子多在自己身上停留。 “流盈!”连安抱着角角,略显激动。 “妹妹。” “角角带来了?”郑流盈目光落到连安怀里的女童身上,面容一愣,随即泛起双倍的惊喜。 “这么漂亮的孩子,姨姨抱抱。” 她动作奇怪快,闪身去抱角角。 因着这是好姐妹,连安并未设防。任由郑流盈将平时珍若瑰宝的女儿抱走。 小家伙扑闪着眼睛,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就已经被郑流盈闪电般的捞到怀里。 “啊,姨姨你也会功夫吗。”吧唧半天,角角总算憋出一句话。 稀奇的注视着郑流盈,后者见着她这么天真无邪的样子,噗嗤一笑。 “可爱的小家伙。角角,你知道姨姨是谁么。” 连安在一旁,见郑流盈逗弄孩子,便回头与梁迟玉相视一笑。 经过岁月洗礼的当年小世子,虽还是世子,气度上的沉稳比之过去,有增无减。 妻子和女儿都在身旁,显然就是他此时此刻所有幸福的来源。没有过去的骄纵跳脱了,更多时候,在连安身旁,梁迟玉更像是一个默默的守护者。 刚逗弄过角角,郑流盈余光注意到两人互动,忍不住又笑起来。 “当初我就说,你们这桩婚事,是天作之合。如今成亲四年了,竟还和新婚夫妇一般。” “说起来,安儿嫁给了严大人的孙子。我瞧着,你们姐妹俩都是婚事美满的。多少人羡慕你们。” 连安两姐妹的婚事,相比之姐姐,妹妹安儿的要更坎坷。 全西京的人都知道,严家长孙,对宁王世子妃的妹妹,一腔深情。五年不曾娶妻,生生从十三岁的少年,熬成了十八岁的青年。 如此深情,也是让她禁不住感叹的。但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在第六年,安儿终于嫁给了严叶。 她虽不在西京,却也留意那里的消息。和自己好友连安有关的事情,自然也知道。 提起安儿,连安脸上的笑意也加深起来。她是没有想到,最后安儿会与严叶在一起。 但现在看来,这岂不就是命运的另外一桩安排? 她接过角角,放到梁迟玉怀里。与这个阔别六年,只书信来往的好姐妹相谈起来。 “这些年你从不回家,我虽与你不曾断过来往。但久不见你,我心里总是思量的。” “如今见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郑流盈美眸闪过感动,握住连安手。 “好妹妹。” 两人都是至交好友,有该说的话,这些年的书信里早就讲了许多遍。如今相见了,一时却不知从何处开始说,只双双注视彼此。 “娘,娘!姨姨一定就是那个盈姑娘!”角角忽然响亮的嚷起来。 “咦?”郑流盈惊奇了一声,转头看连安。后者摇头,表示从未和女儿提过郑流盈在江湖上的身份。 “角角,你怎么就认定姨姨是盈姑娘呢。” 摇头晃脑的女童,五官精致,那双杏仁眼极像连安,可比之常人稍大一些的漆黑眼珠,却更像梁迟玉。她笃定道。 “我和爹爹在外头等娘的时候,都听别人说了。天下美人要论谁是第一,除了盈姑娘,岂有旁人敢争锋?” 角角站在梁迟玉腿上,摇头晃脑像个说书人。小脑袋一点一点,脸上还做出那些公子痴迷的神色。 “就是这般行侠仗义的奇女子,才能堪的起这种殊荣啊!” 她一番话说完,虽然声音依然奶声奶气,语气却学的惟妙惟肖。 先前时时在她身侧梁迟玉,忍不住蹙眉。 她的女儿如此聪慧,什么话一听就能再绘声绘色的学出来。往后可不能再带她去那些人群聚集的地方了。 连安倒是还好,女儿这种本领,她在家就已经领教了个够。 她只是含笑望着角角,面上慈母般的温柔,无法掩饰。 郑流盈先是一愣,随即被角角的样子逗的笑出声。她抖着肩膀,追问道。 “仅凭这些?” 角角理直气壮道。“这些还不够吗。娘喊姨姨流盈,角角也听到了。两相结合,姨姨长得这么美,角角从未见过比姨姨还美的人了。姨姨就应该是盈姑娘。” 这会儿,就显出角角的精怪了。她此时半句不提娘才是最好看的这种话。那张小嘴要多甜有多甜。 郑流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她笑起来不像别的女子那般遮掩,反倒光明正大,像个磊落的汉子。 连安望着眼前笑容恣意的姐妹,心里升起宽慰。 见到这样的流盈,她才能确定。六年前在她的小院子里,因她一席话而解开心结的流盈,如今是真的快活。 这些年在江湖四处飘荡,因为流盈容貌生的美,又四处行侠仗义。再加之李乾当上皇帝后,大力扶持武官,使得郑流盈的美名在江湖上传了出去,成了一个女子的传奇。 见流盈这般畅快,她心中担忧与歉疚才少了一些。 六年里不见郑流盈回过一次家,郑西若早已嫁人成亲,没见流盈回来。郑太傅夫妇年年过节,在家中翘首以盼,也没见流盈回来。 她就在西京,见了好友家中如此,心中总是不好受的。 “流盈,这次跟我回去么。” 要在江湖上走,可以。但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当年郑太傅坚持让流盈嫁给大皇子为妻,后来东窗事发。 大皇子被暴出有谋权篡位之心,至今被皇帝圈禁,半步不得走出西京的别院。 因为流盈在此之前,就已决定出走,她与大皇子的婚事并没成功。反倒无意中,替郑家解了祸患。 现在一切已了,流盈如今的年岁也不适合嫁人了。回去看看郑太傅等人,想来也不会再被强逼着嫁人。 “你放心,这一次与你相见,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郑流盈缓缓说道。“心志不坚者,才需要走出束缚她的环境,从而求得喘息之机。如今的流盈,已经不是过去的流盈了。连安,你明白我。” “所以,我会回去。从此,便相伴爹娘膝下,侍奉他们。” 连安心中宽慰。她此次出来,便是为了说服流盈。 只是角角总爱粘着她,最后不得已才把爷俩一起带出来。现在流盈自己想通了,这人世间所有的遗憾也都完美了。 连安捏捏角角的小手,看着梁迟玉,然后再看着郑流盈。微笑道。“我们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