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争帝王心》 第一章 失宠妃 这夜终于还是落了雨,铺天盖地的大。 从房檐上顺流而下的水帘,落在地上,发出让人心悸的响声。 自那件事之后,馨禾宫已经许久不曾听见如此大的声响。偌大的宫殿,进进出出的,唯有一人。便是我的贴身宫女,阿蛮。 一阵风吹来,一下子拂开了窗户。好冷,我不禁缩了缩脖子,将自己抱得愈发地紧。寝宫内,连着一个暖炉都不曾有。 入冬的日夜,我与阿蛮相拥在一起,半夜里方安能入睡。 “阿蛮,阿蛮。” 我的声音有些微颤,隔了许久,也未曾听闻阿蛮的声音。不知怎的,心里竟然紧张起来。 欲再叫,忽听得有谁人跑进来的脚步声,我一个激灵抬眸瞧去。见门被人一把推开,探进公公的脸来。 定了神,才看清,是钱公公。 他瞧见了我,忙冲上前来,朝我道:“娘娘,您快去瞧瞧,乾元宫外头,阿蛮姑娘她……” 只听“阿蛮”二字,我便“腾”地从床上跳起来,这么久不见她的人,我就该知道出了事情! 冲出去,身后传来钱公公惊叫的声音:“娘娘!外头下着雨……” 下着雨,怕什么? 最苦最累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唯有阿蛮一人。 只身,冲进雨帘中。 这个季节的雨水,真的好冷,打在我的脸上,身上,冰冷的感觉,直直地渗入骨子里。咬着牙,脚下的步子愈发地快了。 钱公公追上来,欲给我撑伞,奈何这场雨实在太大,他手里的伞根本撑不住。 撑不住,二人,都湿透了。 一路上,并不曾瞧见人。下着这么大的雨啊,都该避雨去了。 离乾元宫越来越近了,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害怕的感觉越来越甚。 阿蛮,阿蛮…… 远远地瞧去,乾元宫的外头,已然不见了任何人影。 心下一紧,愈发加快了步子朝前跑去。 乾元宫里,一片灯火通明,连着外头长廊上,亦是。 跑至门口,赫然瞧见那滩浑浊的血渍,此刻,早已经被雨水冲刷开去。 却,依旧刺痛了我的双目。 “娘娘……”钱公公半张着嘴,终是噤声。 他大约不会想到竟然会这么快,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我以为,我来得及的。 门,被打开了。 常公公取了伞跑出来,而后,我瞧见他身后的两个身影。 接着,传来女子的声音:“常公公这么急着出去给谁打伞呢?” 常公公的脸色一变,握着油纸伞的手亦是微微一颤,回头,才要开口,便瞧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然抬步,行至外头。 常公公吃了一惊,慌忙转身,将那雨伞撑至他的头顶。 女子娇笑着回身,依靠在他的怀里。只余下那似笑非笑的一双桃眼,轻蔑地看着我。 我身后的钱公公慌忙跪下,朝他行礼。他不理会,只直直地看着我,目光犀利。 微微握紧了双拳,我并不看他,却听他怀中的女子开口道:“下这么大的雨,妹妹还是回去歇着吧,淋坏了,如今还想惹谁怜呢?” 咬着唇,尝出了腥甜的滋味,我,终是输了他。 抬眸,望向面前得意的女子,微颤着启唇:“她不过只是个宫女,为何,就不能放过了她?”说话之间,只觉心疼得不能自已。 眼见了这样的场面,我实则,还在奢望那最后一刻。 希望,从他们的口中,听到阿蛮只是被杖责教训一番的话来。 女子轻笑着,言语犀利:“她在殿外大喊大叫着,饶了皇上休息,罪该当诛” 我早不让她为我求情,她偏不听劝…… 终是忍不住哭道:“你忘了当初……” 话未完,便被男子冷冷的声音打断:“她只是下令责罚,是朕亲口下的旨意,杀。”冰冷的目光掠过我的脸,那薄唇再启,“你还想问什么?” 还想,问什么…… 如今,他亲自开了口,却是说出这般话来。 双腿一软,终是跌倒在地。 浑身,早已经湿透,如今沾上的,却不知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强压住喉口涌上的腥甜,隔着朦胧的眼艰难望向面前的男子,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从我的身上移开。 是否,他的心里真的没有我,所以,才可以这般无情地看着我狼狈辛苦? 我曾以为,我得到了帝王的爱。 却原来不知,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不必问了,还问什么? 他却并不进去,看了我甚久,却是抬步上前来,在我的面前蹲下。众人只看着,谁都不敢出声。常公公欲上前来帮他撑伞,却因他一个回眸,怔在了原地。 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已经扼住我的下颚,用力抬起,强迫我看着他。这张绝美的脸上,几乎常年不见笑容。 那些曾经,有着笑容的日子,却不知何时,在我的记忆里,渐渐衰退…… 手上,用了狠力。我吃痛得皱起眉头,他仿若无睹,淡声问着:“觉得朕狠心么?” 彼时的雨并不曾停下,将他散落在一边的发丝打湿,雨水,顺流而下。我的眼角,滑出的泪,却是淹没在雨里。谁也,看不见。 看不见,我独笑了。 他的眸子一凛,极快地朝我的身后看了一眼,音色依旧淡淡的,尝过无味:“来人,将此奴才拖下去。既是走去的馨禾宫,传朕的口谕,赐他膑刑。” 我不免一震,所谓膑刑,便是叫人剔除他的膝盖骨。往后,再无行走可能,亦是不可能治愈。 钱公公吓得面如死灰,忙俯首哭道:“皇上,皇上饶命啊!求皇上饶命!” 我直直地看着他,那墨色的双瞳里,却瞧不出丝丝异样,依旧,平静如初。 紧蹙了黛眉,我启唇:“求您,饶了他。”钱公公不过是给我传了个话而已。 可我来了,依旧没能阻止那场悲剧。 阿蛮…… 胸腹内,一震翻江倒海的难受,那腥甜之味,仿佛不慎便要冲出口。我咬着牙,全忍了。 “拖下去。”他依旧,连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苦笑道:“是否,只要我求情的东西,您都会毫不犹豫地,毁了他?” 他低哼一声:“你可以不求情。” 不求情,他还是不会放过他,我了解他。 依旧扬起笑脸,倔强地看着他:“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他仿佛听见了极为好笑的笑话,面色一冷,咬牙开口:“不过几日,你便忘了么?朕已经,赐了你死罪。你还能死两次不成?” 我没忘啊,我怎么会忘了? 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流出,混着冰冷的雨水,交织着一段让人心伤的痛。 我笑着开口:“那,等我死了,请皇上将我,挫骨扬灰。” 死二次,平了他心头之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观兽台 挫骨扬灰,我不知他是否会真的那么狠心。只是,话落的时候,感觉他扼着我的手指微微一动,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里,却并不曾瞧出其他。 唯有,那双瞳之中,被倒影而出的,我的脸。 他身后的女子似是狠狠地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半张着嘴,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的嘴角微动,突然冷笑一声道:“挫骨扬灰,朕原来不知,你还有这样的勇气。真好,你果然一次又一次地叫朕惊讶。” 勉强笑着,望着他的俊颜。雨,还是不停地下着,流淌过他的脸,我的脸,而眸中男子的影,却越来越清晰起来。 凝视着,菱唇微启:“可好?” 他心里,必然是恨我的,挫骨扬灰,够不够解恨? 他抿着唇,唯有手上的力道不减,吃痛着,令我愈发地清醒起来。他身后的女子终是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钱公公……是太皇太后的人,您……” 心头一震,惊讶地抬眸望着女子的脸,她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顺着我瞧来,嘴角微微露出笑。 她是故意的,提醒他钱公公是太皇太后的人,她想用激将法。 他低嗤一声,开口:“朕才是皇帝。”他顿了下,接着道,“还不把这个奴才拖下去?”他是在告诉她,他做任何事,不必避讳着谁。今日,他如果杀他,不是为了太皇太后。他若是放他,亦不是。 女子的脸顷时一片煞白,咬着唇,终无法再甫出一字。 “皇上,皇上您饶了奴才,皇上!”钱公公重重地朝他磕头。 殿外,传来侍卫的步子。 我心头一惊,咬着牙道:“让我死二次,您还觉得不够么?您究竟是要……” “死二次?”他轻声打断我的话,“你的命,还值多少钱?拿命来换,可以。朕一直在等,等你告诉朕,他,在哪里?” 他的话,让我浑身一僵。 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原来,这才是他迟迟不杀我的原因!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心存眷恋,他会觉得于心不忍。呵,却原来,根本不是这样! 他自始至终,都忘不了他的大事。 原来那时候对他的感觉,竟是真的,这样的男子,势必不会被感情所牵绊。他很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颓然笑着:“皇上还不了解我么?” 他的神色不变,只道:“了解。只是朕,一直在奢望一些事。” 奢望…… 惊愕地看他,颓然又觉得想笑,听他说出此二字,竟觉得是如此的不搭调。 侍卫上来了,押住了钱公公的双手,钱公公依旧哭着求饶,那声音,在乾元宫的外头一遍一遍地回荡。夹杂着漫天的雨水,竟涌起一抹湿漉的味道。 气氛一下子沉了下去,侍卫们,竟也不敢擅自压了钱公公下去。 谁都不说话。 常公公远远地站着,那撑开的伞,却不敢举至他的头顶。 良久良久,他颓然低声开口:“终究是朕,奢望了。”松开了扼住我的手,他拂袍起身,淡扫了一旁的侍卫一眼,启唇,“拖下去。” 钱公公哭叫着被拖了下去,他已然回身,跨出一步,又站住,半晌,才听得他的声音传来:“常渠,带她回馨禾宫。” 常公公应了声,上前来扶我。 那声音,穿过雨帘,再次传来:“朕与你缘尽于此,你一心求死,朕成全你。明日,朕会赐你白绫三尺。” 不知是因为这场雨下得太大,还是他太过平静,这些话听在我的耳里,却也并不觉得惊讶了。 迟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的性子,能忍耐到如今,已是奇迹了,不是么? 不是明日,也会是明日的明日。他赐了死罪,却迟迟不行刑,如今,终是到了尽头了。 他又往前一步,我忍不住开口:“我不要白绫三尺。” 常公公的眸中露出一片愕然,那抹明黄色的影终是回身,他身边的女子轻笑道:“还是要求皇上饶了你么?” 他拧起了眉头,直直地看着我。 我朝他露出淡淡的笑,颤抖地启唇:“让我,下观兽台。” 此言一出,常公公经不住“嗬”出声来,那女子亦是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她定是觉得,我疯了。 下观兽台,便是将自己当做一餐美食,送与那些饥饿的野兽们。届时,被撕裂的血腥场面,怕是胆子再大之人,也都无法直视。 他的眸中终是露出诧异之色,却只片刻,旋即又恢复如初。 闻得他冷笑一声,道:“这一次,朕不会再出手救你。” 我知道你不会。 低头谢恩:“谢皇上成全。” 他终是哼一声,飞快地转身离去。女子依旧是无法回神,定定地看着我,欲言又止,始终问不出一句话。 我曾说过,命再贱,我都珍惜着。 而如今,我却要选择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她定然,不会理解为何。 馨禾宫里,愈发地冷清了。 阿蛮也不在了,终于,只剩下我一个。 很快,我也不在了。 不知,是否在不久的将来,又会有一位新娘娘住进来。那么她,可会成为他的新宠? 低眉垂笑,好傻,居然好端端的,会想到这些。 …… 这一场雨,一直到了早上还淅淅沥沥地下着。 过了辰时,才渐渐收起。 观兽台,位于具茨山谷,谷内兽群,皆是凶残嗜血之辈。即便是善武的勇士,都未必敢只身下去。 在其西侧,有一处壁洞,望下去,里头漆黑一片,看不得真实。 据说,那下面,终年盘踞着一条巨蟒,即便是猛兽入内,亦是不能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踏上观兽台的时候,地上的湿气未干。 身后的侍卫已经不再跟随上前,他们的脸上,渐渐染起了惧色。 所有人,都不会理解我为何会选择这样的死法。是啊,谁会理解呢? 只是,他应下的刹那,于我来说,是解脱,也是绝望。 呵,苦涩一笑,他是怪我不告诉他那人的去处。怪我,坏了他的大事。 却不知,我不说,自然,有我不能说的理由。 “皇上,皇上您慢点儿!” 心头一震,回眸的时候,瞧见那明黄色的身影急急赶来。不觉退了一步,这个时候,却是怕他靠近了。 眼底,泛起一层水样的东西,模糊了眼前的身影。 咬着唇,毅然转身,纵身跳入那壁洞…… “妡儿!” 妡儿…… 他终是,再次唤出我的名字。我曾以为,那件事之后,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代罪的妃子,不再是他的妡儿。 阖上双目。 灏,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小舞姬 康定十六年,七月,渝州。 这里是位于云滇郡的一座城池,亦是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宫府,云滇首府,只因宫老爷宫廷宗是云滇首富。 指尖缓缓掠过剑尖,我挑眉瞧着底下的华服男子。 此时的安岐阳正说得高兴,他手上的折扇夸张地煽动着:“阿袖,你跳舞其实一点都不好看,不如今日让本少爷亲自教你……呵,我开玩笑的啊,你能不能别拿剑指着我?”他本能地用折扇挡住自己的脸。 我轻笑一声,将手上的长剑收起,不过是跳舞时用的假剑罢了。 安岐阳收起折扇追上来,在我的耳畔软软地叫:“阿袖。” 我没有回头,只道:“表少爷没事做也不必日日与我们这些下人厮混在一起。”他是丞相公子,丞相夫人与宫夫人是亲姐妹,丞相就他一个儿子,宠得不得了,是以,他喜欢到处跑,亦无人管他。 而我,不过是宫府一个舞姬,因为舞姿独特,才被老爷喜欢。 一路过去,宫府的下人瞧见了他,都毕恭毕敬地行礼。他也不理,只笑着道:“听姨父说,过几日许大人要摆一桌宴席,还要你过去跳舞么?” 我微微一怔,倒是不想他还关心这个。许大人将此事交给老爷,自然也是看着老爷的钱财,若不是老爷与丞相有关系,怕许大人看中的,还不止这些。如今,倒是偶尔那些看似有好处的甜头叫老爷出点钱,倒是也算规矩的。 见我只点了头,安岐阳似乎开始兴奋了,用折扇挡住嘴,小声问:“姨父要你跳《凌波》么?”他问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究竟是什么客人,能让许大人和姨父如此。” 我嗤笑一声,道:“这世上还能有谁能让表少爷您觉得稀奇的?”他是丞相公子,什么达官贵人不曾见过的? 他也不恼,只皱了眉问:“阿袖,这个世上,真的有人可以跳得出《凌波》么?” 脚步微微一滞,《凌波》一舞,便是以满池荷叶为舞台,舞者踏足于池中的荷叶而舞,能跳此舞者,必是身轻如燕。传说,只有龙女才能跳得出《凌波》。 很显然,这世上是不会存在什么龙女的。 斜睨瞧了安岐阳一眼,我“扑哧”一笑:“表少爷以为呢?” 他的脸色微微一僵,只道:“方才我问了姨父,他说连他都不曾见过的。” 我只笑不语,老爷自然没有见过,此舞,我只在一人面前跳过。 那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是了,好似是八月,也是这个季节。 低头浅笑,我想起来了,是八月十五,圆月却被厚厚的云层盖住,是以,那是我活了十多年,见过的第一个没有月光的“月夕节”。 我在堰湖上赤足而舞,漆黑的四周,只听得见我足尖点水的声音。却在那时候,突然“噗通”地一声巨响,一人翻入湖中。我大吃一惊,却不见那人探出身来,这才暗叫不好,忙潜入水中救人…… “阿袖?”突然听人叫我的名字,一只手晃过来。 我几乎是本能地抬手狠狠地拍开,那人吃痛地皱起眉头,便听夫人的声音传来:“大胆,竟敢出手打表少爷!” 我猛地回神,瞧见夫人已经急急上前,小心地拉过安岐阳的手,他的手背已经微微见肿。我这才想起,安岐阳身上的“皇子病”来。 得了“皇子病”的人,身子金贵得不得了。 不得劳累,也受不得凉。即便病了也不得用药,闻了药味会吐。身上穿不得麻衣粗布,只能是丝滑柔顺的上好锦缎,否则会起一片片的红疹。 我低着头,悄然看过去,以往只听过,却不想,竟比传闻中的还要严重。 这种病,不会致命,却也是药石无医。 据说他是遗传了丞相夫人,而丞相夫人,在生他的时候,没有挺过来,死在产房里。是以,丞相才对他愈发纵容,这大约,也是他对亡妻的补偿。 谁都知道,得这种病的人,是生不得孩子的。她必然是太爱,才能做得如此。 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没有儿子,一直将他视如亲子,最是看不得他受苦。她瞧着我,厉声道:“真是不要命了,连他你也敢动手!”她说着,抬手便要打下来。 我一惊,却是也不躲。 躲了,她便会叫人擒住我。以往,她教训府上下人的时候,每每如此。 “姨母。”安岐阳挡在我面前,忙笑道,“小事罢了,不必如此。” “岐阳,你别拦着,这丫头不教训,她便不知道轻重!”夫人将轻将他拉过去,再次欲打下来。 “娘,住手!”身后,传来宫倾月的声音。 我心下一喜,回头,瞧见她提着裙摆小跑着上来,我小声道了句“小姐”。她示意我别说话,只上前道:“娘,不管阿袖做错了什么,您如今也不该罚她。您别忘了,过几日许大人设宴,可是要她跳舞的。她出差错不要紧,可连累宫府就得不偿失了。” 闻言,夫人的脸色一变。 安岐阳忙道:“表妹说的是,再说我也没事。” 宫倾月瞪了他一眼。 夫人这才放下了抬起的手,只道:“这次姑且饶了你,往后若再如此,可仔细你的皮!”她说着,转身道,“跟姨母走,你爹来了消息,说过几日就来渝州了。” “我爹要来?”安岐阳明显吃了一惊,随即一脸悻悻,倒是也不说话了,只随着夫人离开。 “没事吧?”宫倾月回头看着我。 我忙摇头,吐了吐舌头道:“方才,确是我一时间没注意,伤了表少爷。” 她笑道:“表哥不会责怪,只是日后小心了,我娘可疼他得紧。” 我点点头,奇怪地问:“小姐好端端的,怎的来了后院?” 她似乎才想起来的原因,回头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阿袖,我要出去。” 瞧见她的样子,我心中已然明白了。 “我和爹说了整个下午都要在房中练琴的。”她听起来真开心。 我点了头:“阿袖知道了,一会儿过小姐房里去。” 她这才点了头离去。 她说练一下午的琴,便不会有人进去打扰,她要出去,这琴自然是我帮她去弹。这个与我一般大的宫府千金,她拥有人人羡慕的家世和美貌,却丝毫不让我嫉妒。只因,她还是一个那么那么善良的女子。我在宫府的十多年,她维护了我十多年。她说,她更希望我们是姐妹,而不是那冰冷的主仆称呼。 在宫府,唯有在她的面前,我才能安心地去掉那“奴婢”二字。 …… 素手拨动着琴弦,缓缓弹奏了起来。 只隔了会儿,便听得外头有人敲门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听得安岐阳的声音传来:“表妹,表妹。” 咬着唇,安岐阳当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宁。只是此刻,我又如何能开口应了他? 好在门上了锁,他也闯不得进来。 渐渐的,敲门声小了下去,我舒了口气,却听得窗户一阵响动,随即一人窜至我的身后,笑道:“就知道表妹不在!” 我吓得不轻,当即拨错了几个音,他眯着眼睛笑:“可稳住了,别叫外头之人听出端倪来。”他笑着在我面前坐下了,这会子手中的折扇倒是没拿,只自顾到了水喝。那右手的手背还是一片红红的,让人看了有些心疼。 “表少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笑着,只道:“阿袖,我们出去玩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溜出府 我“啊”了一声,他跳了起来:“表妹自个儿出去玩,叫你在这里待着多没意思?走,我带你出去玩。” 他说的真是轻巧,他是丞相公子,来去自如,我哪里能与他比? “表少爷要玩自己玩去,奴婢要在这里替小姐抚琴。”小姐的事情,我不会忘。 他拧着眉,只道:“去不去啊?” “不去。” “阿袖……” “奴婢不能去。” 他转了身:“姨父,表妹出去私会男人了。”他喊了一句,声音却不大,我知道,他实则是喊给我听的。但,我若再说不去,他便会当真喊出来了。 回眸,朝我一笑,他伸手开了门,我一惊,便瞧见一个丫头从外面进来。他指指我让开,一面道:“记得好好在这里弹琴,弹得好,本少爷回来好好赏你。” 我惊愕了,原来,他什么都准备好了。 与他出了房间,我有些不悦地开口:“表少爷想奴婢出来也罢了,何苦坏小姐的名声!”什么叫出去私会男人了? 他微微放慢了脚步,侧脸瞧我一眼,低声道:“我可没冤枉了她。” 他的话,到底让我吃惊了,原来这些日子小姐老是往外头去,竟是因为…… 咬着唇,脱口道:“那老爷和夫人……” “当然不知道。”他拉住我的衣袖,将我从后门拉出去,我不敢挣扎。这事自然是不能说的,宫倾月的婚事哪能轮得到她自己做主?必然是到时候老爷与夫人寻了好的亲事嫁出去的。 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不过瞧见宫倾月的神色便是知道她该有多喜欢那个男子。 “阿袖。”耳畔传来安岐阳的声音。 我猛地回神,听他问:“犯什么傻?莫不是,你想着嫁人了?” 脸颊忽地烫起来,我咬着唇:“表少爷胡说什么?” 他也不与我纠缠,只浅浅一笑,加快了步子往前而去,笑着道:“快走啊。” 无奈地跟上他的脚步,脑中却总想起他方才的话,有意无意便四处瞅瞅,随即,又好笑。哪里会这般巧,就见了宫倾月和她心仪之人呢? 一路往前,路过一处极大的府邸,有人进出着,却不像是住着人的样子,我怔住了,听得安岐阳道:“这是昔日的辛王府。” 辛王府…… 天下谁不知道,这是当今圣上幼时居住过的地方。他登基之后,云滇郡并不曾重新划分纳入任何王爷的封地,而是直接派了郡守。又划出渝州城,当做郡守府邸所在地。而我不知道的是,原来堂堂辛王府,便是建造在郡守府的边上。 “可,不是说辛王府走水,一夜之间毁了么?”那也是在皇上的祖母许太后和辛王妃去世后的事情了。 安岐阳朝我瞧了一眼,才道:“是毁了,后来重新造过的,还是与原来的府邸一样。” 这大约是皇帝的故居,是以,才会如此。否则,谁会在意一个没落了的王府? 跟着安岐阳的步子上前,瞧见辛王府外停靠着几辆马车,马匹身上还沾染着许多的尘土,像是才到此地不久。我不免皱了眉,辛王府,还有谁来住么? “阿袖,快点走啊。”回了神,瞧见安岐阳的脸色有些苍白,吃了一惊,忙上前问:“表少爷,可要回去备了马车?” 我只是担心他走不了很远的路,我亦是不知他匆匆带我出来,到底是去哪里。 他摇头:“我不想多带了人去。”语毕,又径直上前。 走了好长的路,才知,原来他带我去堰湖。 这个季节的堰湖是很美丽的,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而近处,则是满满的荷叶,风吹过,还能闻到荷叶的清香。 安岐阳一屁股坐了下来。 “表少爷。”我弯下腰去。 他却是抬眸,直直地对着我,继而乍笑:“阿袖,此处无人,你给我跳《凌波》吧。” 我惶然一怔,他又道:“我爹很快来渝州了,这次跟了他回京,许是不会再来了。阿袖,只这一次,为我跳一支,可好?” 阳光落在他的眸子里,熠熠地闪着光。 安岐阳,他从来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却独独,不曾用过这般祈求的口吻。 只这一次,为他跳一支…… 依旧笑着看着我,他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浅声唤我:“阿袖。” 不知为何,我却仿佛从他的眸子里瞧见了一抹苍凉。想起他方才说的话,这次回京,怕是再不会来了。微微皱了眉,我不想问他为何。 因为从小没有娘,相比起京城的丞相府,他还是在渝州宫府住的时间长些。如今大了,总是要回的。他和宫倾月一样,出身显赫,却不能事事自由。 “听说龙女曾经在堰湖出现过。”他的目光忽而瞧向我身后的湖面,微微眯起了眼睛,继而又笑,“阿袖,你定比她跳得好看。” 我一怔,随即笑道:“表少爷怎知?您可还说,奴婢跳舞其实很难看。” 他浅浅一笑:“骗你的。” 我笑出声来:“其实阿袖也是骗您的,这个世上,根本没有谁可以跳得出《凌波》。” 他的目光微微收回,落在我的身上,半晌,才道:“你不会骗人的。”他笃定地看着我,只因他深知,这次徐太人宴请之人必然是很重要的人物,我若是搞砸了,势必会牵连宫府。 宫府,于我有恩,我必然不会。 缓缓敛起的笑,我低头看着面前的他。阳光从头顶茂盛的树叶缝隙间钻入,一缕缕,零散地照在他的脸上,还带着细微的阴影。我认真地瞧着,低声问:“表少爷为何定要看看?” 他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瞧着水中的倒影,开口道:“没有谁见过,那便让我第一个瞧瞧啊。” 动了唇,我本来想说,其实早有人看过了,只是不知为何,此话到了喉咙口,又突然咽了下去。只笑道:“阿袖,只在晚上才能跳《凌波》。” 他回眸看了我一眼,点了头道:“那我们便等天黑。”他回身,倚着树干坐下。 我错愕地上前:“表少爷……”等天黑,他的身子可受不得凉,方才出来的匆忙,也没有带上披风。 “阿袖,一起坐啊。”他指指身边的空地笑着说。 我不坐,直直地站着:“表少爷在这里使着性子,一会儿回去,吃苦的只能是阿袖。”万一他病了,我只会很惨。哪怕眼下碍于宴客的事情没有人会拿我怎么样,事后,依旧是要还的。 他微微拧了眉,好笑地看着我:“可我看你宁愿吃苦也不愿跳。”面上是笑着的,语气却是略微夹杂着苦涩,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惋惜什么。 喟叹一声,他以为我是搪塞他,以为我不愿跳。 却不知,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看了我半晌,终是叹息一声:“罢了,你实在不愿,我也不会逼你。”他有些失望地起身,我不发一言跟在他的身后,不免,又回眸看了一眼那平静的湖面。 普天之下除了我,怕是没有人会知道《凌波》的秘密。 继而,又突然想笑,我也不知道为何《凌波》一舞会突然之间名满天下。甚至有传言,说龙女曾在堰湖出现。 走了几步,不经意间发现身上的帕子掉了,想来必是掉落在方才的湖边。 “怎么了?”安岐阳回头问我。 我忙道:“奴婢的帕子掉了,表少爷请等一下。”语毕,也不再看他,只转身跑回去。 原地找了一圈,却并不曾瞧见,心想着莫不是掉在了府里?才要回身,隐约听得一侧树丛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几乎是本能地抬步往前,才欲瞧上一眼,突然一只大手伸出来,狠狠地将我攥过去。才回了神,锋利的剑尖已经抵上我的胸口,一人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公子,抓到一个刺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算你狠 我只觉得“嗡”的一声,刺客?说的……可是我? 挣扎了几下,那剑尖抵得愈发地重了,暗吃了一惊,瞧见面前一个锦衣男子大步朝我走来。细瞧了我一眼,只沉声开口:“先押下去,交由青绝盘查。” “是。”押着我的人应了声,欲将我拖下去。 我终是忍不住叫着:“喂,凭什么说我是刺客!” 那人的脚步微微一滞,却只是一瞬间,并不曾回身,只依旧道了句:“押下去。” “放开!”好大的力气啊,回眸的时候,刚才那男子已经离去。再往前瞧去,似乎隐约地,瞧见堰湖边上那亭子里,立着一个人。 “老实点!”身侧之人低声警告着。 将我拖出一段路,押着我的人才松了手,我随即瞧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着一身藏青色长衫,他的下颚留着浅浅的胡渣,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大人,公子说,要您盘查。”身后的人恭敬地说了声,随即退开几步,转身返回。 我忍不住退了半步,见他已经近前。 “阿袖!”身后,传来安岐阳的声音,心下一喜,才欲开口,突然又想起,我根本不知这些是什么人。安岐阳来了,会不会也有危险? 而面前之人却是突然变了脸色,他的目光循声瞧去。 “阿袖!”安岐阳又唤了我一声,他冲了进来,很快瞧见了我。欲上前,便瞧见好几人冲上去,欲对他动手。我吓得不轻,忙失声喊:“快走!” 他的目光直直地瞧着我,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不知谁出了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我惊叫一声,便见身侧之人已经闪身上前,飞快地挡开围住他的人,厉声道:“都住手!”众人一惊,他已经扶住安岐阳,皱眉出声,“安少爷?” 我忙跑上前,急声问:“怎么样?”他的半边脸已经狠狠地肿起来了,白/皙的肤色里,微微透着腥红,我不免揪起了心。 他这才看清面前之人,只脱口唤了声“青大人”,便猛地回头,远远地瞧去。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已经被高大的树木挡住,而我却突然回想得方才过来之时瞧见的场景。目光落在安岐阳的脸上,他……知道他们是谁? “安少爷请速速离去,此处不是您该来的地方。”青大人低声说着。 安岐阳这才回神,伸手过来拉住我,道:“我带上她便走。” “安少爷。”他拦住了我们,抿着唇道,“公子说,她是刺客。” “我不是!”仰着脸对着他,我不过是不小心被攥了进来罢了,怎么算是刺客? 安岐阳略微笑着:“青大人也听见了,她说不是便不是。她是我带来的,若她是刺客,那我便是主谋。”他的声音很轻,却是语出惊人。 我反握了他的手,才要开口,却见他示意我不要说话。 青大人的脸色微变:“安少爷,此事……” “此事就这么算了,若是你家公子想要个说法,我自然会给。”他说着,抬步欲走。 青大人骤然挡身在我们面前,低沉了声音道:“安少爷,主上在此,不可放肆!” 明显感到他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随即开口:“我知道。”他看我一眼,又道,“我们走。” 他不肯放行,只道:“您是丞相公子,我动不得您,今日却也不能让您带走了她。来人,给我拿下这女子,切不可伤了安少爷!” 我吓了一跳,身后的刀剑都已经出鞘。 安岐阳咬着牙,却始终不肯松开我的手。这时,听得男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发生了何事?” “公子。”众人皆行了礼退至一旁。 我这才瞧见那男子抬步上前来,就是方才瞧见是那锦衣男子。他抬步上前来,风吹起了他薄薄的衣衫,我瞧见,那袍子的一角,用了银丝线精致地勾勒出一朵莲花。 这,并不是衣袍上的花纹,恰恰只是一种标志。我认得的,出自京城一个很有名的裁缝之手。只因宫倾月也有那位师傅缝制的一件衣裙,那还是去岁安岐阳从京城给她带来的。 目光,依旧落在面前之人的身上。京中之人,且非富即贵。 他的目光淡扫过我的脸,随即落在我身边之人的身上,他似乎是想笑,却又生生忍了下来,只低咳一声道:“谁动的手?” 安岐阳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青大人上前,小声道:“公子,可有扰了主上……” 他挥了挥手,并不回答,只又问了句:“谁对他动手了?” 我是越发地深信,他们是认识的。只是安岐阳此刻的神情,倒像是吃了瘪,很是不甘,却破天荒地没有拉着我就走。 一人直直地跪下了,低了头请罪:“公子,是属下。” 他斜视了那人一眼,上前,用脚踢了踢跪下之人,悠悠地开口:“哪只手打的,自个儿砍了。” 我不禁半张着嘴看着面前之人,他居然……叫他自己砍下自己的手! 地上之人迟疑了片刻,竟真的举刀欲砍。 我吓得闭起了眼睛,听得安岐阳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住手!算你狠!” 他笑起来:“我这是给你报仇呢,怎么倒是我的不是了?安岐阳,这么久不见,还以为你会长进一些,怎的还喜欢以德报怨?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不知道为何,听得他这句话,我一下子生气起来,头脑一热,直接脱口道:“你怎知道他不是男人?” 安岐阳握着我的手一紧,压低了声音喝着:“阿袖!” 咬着牙,好吧,在吼出那句话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得罪了一个不好惹的人。只因,安岐阳对着他,也只是愤怒着,并没有顶撞。 身份,只能是因为身份。 瞧着他的衣着打扮,还有身边这么多的随从侍卫,亲王么? 不会,他太过年轻了。 不过与安岐阳差不多的年纪,还未及弱冠。 才想着,他已经行至我的面前,突然抬手朝我伸来。 我吃了一惊,本能地退了半步,却见那手已经被安岐阳抓住。他低头看了一眼,只笑着:“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 “重要之人。”安岐阳没有迟疑,只对着他道。 “多重要?”他邪邪地问着。 “想试么?”安岐阳直面着他,用上了我从未听过的语气。 错愕地看着他,那被揍过的脸颊此刻已经肿得很厉害,我不免担心起来。一定很痛的,我看着都觉得痛。 面前之人似乎来了兴趣,反手握住安岐阳的手,微微用了力,却见安岐阳的脸色未变,他不免啧啧:“京中那么多佳丽粉黛都不曾让你动过心,还偏偏喜欢待在如此偏僻的渝州,却原来……”他戏谑地看着我,“若是让楹儿知道了……可怎么办才好?岐阳,你说呢?” 心跳得越发地快了,他这番话里,蕴藏着太多的意思,每一层,都叫我紧张不已。 而安岐阳,终是动了容,发狠地开口:“元非锦,此事和她没有关系!” 元……那可是国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回府 我到底是惊愕了,安岐阳却不顾面前之人,突然转身便走,一面道:“我们走。” 明显瞧见青大人往前了一步,却被元非锦拦住了,听他淡声道:“无妨,让他们走。” 我一句话都不敢说,直至走出好长一段路才回眸,开口欲问,只瞧见他脸上的伤,又转口问:“您的脸……”肿得好高了,尤其还有那些细细的血丝,看得怵目惊心。 他似乎才觉出痛来,抬手微微碰了碰,狠狠地蹙眉。 “表少爷……”我抬了手,也不敢碰他,咬着唇,这可怎么办才好?伤在脸上,却是如何都藏不住的。夫人瞧见了,必会刨根问底。 他大约是想笑,却只微微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先回去再说。” 我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点了头。 “方才的人……是谁?”小声问着。 他倒是没有迟疑,只道:“琼郡景王之子。” 景王之子,原来是小王爷。 微微一震,那么方才立于亭中之人是…… 不知为何,我几乎是本能地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此时,已经什么人影都瞧不见了,我想起方才那种场面,那叫青绝的大人,他称呼元非锦为“公子”,称呼那亭中之人为“主上”。微微吸了口气,是皇上,必然只能是皇上。 是以,安岐阳方才也不敢太过放肆。 而我只奇怪的是,皇上来了渝州,不在辛王府,不在郡守府,怎的就来了这里? “阿袖,想什么?”安岐阳突然出声问着。 我猛地回了神,摇头一笑,只道:“没什么,我们快回去吧。” 他倒是也不说什么,二人悄悄溜至宫府的后门,才要推,门却一下子被打开了。我吃了一惊,瞧见宫倾月的脸,她亦是讶然道:“阿袖?表……表哥!”她马上瞧见了我身后的安岐阳,不禁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他。 我虽然好奇她为何会在这里,不过此刻也没有时间问她。安岐阳上前道:“回房。” “小姐走吧。”我催着她。 宫倾月这才反应过来,跟上他的脚步,一面道:“我也才回来,听得后头有声音,倒是不想居然是你们。对了阿袖,我房里……” “我让阿蛮替你弹琴了。”安岐阳轻声说着。 宫倾月这才松了口气,忙道:“阿袖,你带表哥回房去,我也先回房,一会儿过去。” 点了头,与安岐阳回房,他只在床沿坐了,一句话都不说。 我给他打了盆热水来,打湿了棉巾敷在他的脸上,他微微咬着牙,却不叫出声来。不知为何,我却难过起来。他不叫疼,可我看着却觉得疼了。 他瞧着我,笑着道:“我是男人啊,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又让我想起方才元非锦的话来。不免一笑,是啊,他是男人啊。谁说他不是男人啊? “可是,您要怎么出去?”想起这件事,我又笑不出来了。 他想了想,才道:“一会儿跟姨母说,我不小心磕了一下便是。” 咬着唇,也只能如此了。 隔了会儿,听得有脚步声往这里来。抬眸的时候,瞧见宫倾月推门进来,她急急说着:“表哥,你爹来了。还……还带了一位小姐,说是芷楹郡主。” 握着棉巾的手猛地一颤,听得安岐阳哼了声,我才吓得回神。脑海里,突然想起元非锦的那句“楹儿”,说的,是那芷楹郡主? “少爷,少爷!”丫头的声音传进来,我看清楚了,是那叫阿蛮的丫头。她似乎跑得很急,喘着气道,“少爷不好了,芷楹郡主她……她过来了!” 安岐阳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说话,只翻身上床,扯了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我吃了一惊,听得宫倾月笑起来,开口道:“莫不是大姨夫给你定下的亲事么?这倒是奇了,连我都不曾听说过的。” 正说着,便瞧见门口一个人影。 我忙起了身,瞧见阿蛮已经回身朝来人行礼:“奴婢给郡主请安。” 女子着烟岚色的衣衫,丝履落在地上轻得几乎听不出声音。被她带进的几缕夕阳映照出的光落在房内桌面上,显出袅袅的影来。 我朝她福了身子。 “郡主。”宫倾月低声叫着她。 元芷楹朝她看了一眼,微笑着道:“这位想必是宫家小姐倾月么?” 宫倾月点了头。 “岐阳呢?”她问着,目光已经朝内瞧去,微皱了黛眉,上前道,“怎么,我来了你也不见么?” 安岐阳依旧躲在被子里,只嗡着声音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王兄告诉我你在这里啊。”她说着,在床沿坐了,还一手拉住他的被褥,“还不出来么?” “不出来。” “到底出不出来?” “死也不出来!”安岐阳的音色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也不必你死。”女子轻笑一声,“安岐阳,到时候看你怎么求着本郡主。”语毕,径直起了身转身出去。 我吃了一惊,与宫倾月对视一眼,她也是不解地看着我。安岐阳偷偷露出半张脸来,阿蛮惊呼一声冲上去:“少爷的脸怎么了?” “没事。”他伸长了脖子看了看,“你去外头瞧瞧,她真走了么?” 阿蛮应了声出去。 宫倾月叹息道:“大姨夫此刻正与爹说着话,一会儿也是要来探你的,你躲着,也不是办法。”她说着,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满是担忧,“我倒是还不曾问你,如何弄成了这样?” 安岐阳才欲开口,便听得夫人的声音传来:“岐阳!” 众人抬眸,见夫人急急入内,急声道:“你出去与人打架了?”安岐阳怔了下,忘了躲进去,夫人惊叫着,“啊,怎么弄成这样!谁打的!”她跑上前,心疼地抬手,却又不敢碰上去。 “被市井无赖打的,幸亏我王兄替他解了围。”元芷楹跟着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宫夫人不如问问,他何故跟人打架,为了……”后面的字她没有说出来,却只比对了一个嘴型。 我看懂了,是“阿袖”,安岐阳不会看不懂。 想来,便是元非锦说的。而我知道,元芷楹并不知道我就是阿袖,是以,说话的时候并不曾看向我,而是直直地看着床上的男子。 夫人忙问:“好端端的,为何与人打架?” 安岐阳却是愤怒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半晌,只咬牙唤了声:“楹儿。”他终是妥协了,为了那一声“阿袖”。我只觉得心头一颤,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元芷楹笑着上前,坐在他的床边道:“我王兄说,你出去找我呢。这不,我来了。” 闻言,夫人忙道:“既然郡主来了,那我们先出去,岐阳,你好好歇着。”她转向宫倾月,“走,陪娘去见见你大姨夫去。”她起身,示意我们都出去。 安岐阳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兄妹一样狠。” “那也是因为喜欢你。”元芷楹笑着,那声音自我身后传来,“寻枝,再去打盆水来,安少爷可疼得紧。” 我已随着夫人出去,行至院中,夫人突然抬手狠狠地一掌搧在阿蛮的脸上,厉声道:“混账东西,伺候不好你家少爷,一会子等我见了你家老爷,看他怎么收拾你!” “夫人……”阿蛮捂着被搧红的脸,一下子跪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责罚 我吃了一惊,那时候阿蛮明明在宫倾月的房中,又如何管得了安岐阳的事? 见夫人唤了人欲将她拖走,我忙跪下道:“夫人息怒啊。” 她瞧我一眼,冷了声道:“这里哪里轮得上你来说话?” “娘。”宫倾月拉住了她的衣袖,“此事,算了吧。” “算了?你没瞧见你表哥的样子么?这群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岐阳的身子怎么经得住折腾!”夫人越说越愤怒,挥起手又打下来。 那一刻,我也不知怎么了,就突然扑过去,那一下,重重地落在我的肩上。阿蛮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朝她勉强一笑,此事如何也不能叫她背了,她多冤啊。 夫人气得脸色都白了:“反了!真是反了!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这两个丫头!” 两个丫鬟上前来了,我与阿蛮握紧了双手。 宫倾月的脸色一变,竟挡身在我们面前跪下了,咬着唇开口:“娘,此事与阿蛮无关。今日,她在女儿房里待了一下午,替……替女儿抚琴!” “小姐!”我急急拉住她的衣袖,她怎么可以将此事说出来? 夫人的眸子撑得好大,半晌,才问:“她在你的房里?那你呢?” “我……我……”置于膝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宫倾月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夫人哼了声道:“你是想护着这两个丫头,娘还不了解你?来人,给我打!不好好教训教训,她们便不知轻重!还以为什么事都能由着她们来!” “娘!”宫倾月吓白了脸。 夫人将她拉了起来,冷着脸:“你是宫家小姐,如此,成何体统!走,跟我去见你大姨夫去。”说着,硬是将她攥走。 “娘!阿袖,阿袖……”她还叫着,眼睛红红的。 我咬着唇不说一句话。家丁找了板子来,二话不说便挥下来。 “阿袖姑娘!”那一板子重重地落在女子瘦小的身躯上,我吃了一惊,听阿蛮道,“少爷说,你要跳舞的,可不能……不能伤了。”她咬着牙说着。 我摇着头,抱住她的身子。那板子落在我的手指上,登时升起了火辣辣的痛。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住手!”女子的声音骤然响起。 家丁怔了下,抬眸瞧去,见元芷楹直直地站在我们面前,她皱着眉,朝阿蛮看了一眼,道:“阿蛮,还不回去?”她说着,朝她使了个眼色。 阿蛮会意,忍着痛拉我起来。 一个家丁忙道:“郡主,是夫人说要奴才们教训的。” 元芷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吵醒了岐阳,本郡主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家丁们显然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着。 我怔了下,听得阿蛮小声道:“阿袖姑娘,快走啊。” 明显瞧见元芷楹的眸子撑了撑,直直地看着我。我皱着眉,心下略笑。她是否,开始后悔叫他们住手了呢?她定然想不到,我就是阿袖,就是那个叫安岐阳受伤的阿袖。 阿蛮拉了我离开,一面说着:“阿袖姑娘先去我房里,我房里有药的。” 我这才回神,忙道:“怎么叫我姑娘呢?”她与我一样是丫头,是不该如此唤我的。 她浅浅一笑:“少爷常说你舞跳得好,还说若是你肯,便叫阿蛮跟着你学呢。” 怔住了,忍不住问:“为何?” 她脸上的笑微微敛起,半晌,才道:“少爷听闻,我家夫人也很会跳舞的。他说,夫人跳起来,也必如你这般。对了阿袖姑娘,你可以教阿蛮《凌波》么?那是夫人一直想学,却没有学会的。”她抬眸瞧着我,眸子亮亮的,满是期待。 我终是怔住了,原来,这才是安岐阳定要看看《凌波》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手伤 “可以么?”她又满怀期待地问了句。 我略微正了身,只开口道:“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跳得出《凌波》。” “那你……” “我也不会教。”说着,抬步往前,又道,“我房里也有药,我回去了。” “阿袖姑娘……” 身后之人错愕地看着我,却是没有追着上来。我略微握紧了手,才发现受伤的手指疼得厉害,颤抖着,又笑。没有人能跳得出《凌波》,那么我又算什么呢? 回了房,给自己上了药。 只手指上疼了些,吹着气,还是疼。 忽然想起安岐阳,他的脸肿得那么高,应该比我疼上好多的。咬着唇,到底算是我的不是,他也是为了我,才被人打了一拳。 不过如今,有芷楹郡主照顾着呢,也不必我操心。 吸了口气,在床边坐了。 是郡主下令放过了我和阿蛮,夫人终是没有再来找我们的麻烦。听闻傍晚的时候,元芷楹回去了,让我惊讶的是,丞相也没有留下。 这,便愈发让我肯定皇上也来了渝州了。 安岐阳没有跟着走,晚饭的时候也不曾出来。我心里愧疚着,想着去探他。 行至半路,却见一个丫头跑来,说是老爷要见我。 跟他去了老爷的书房,老爷让人都退下,才开口:“许大人说明日设宴,我打算让你去跳舞,阿袖,这一次,可要好好跳的。”老爷郑重地看着我,仿佛要将宫府的前程都压在我的身上一般。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快,却也只能点了头。 “阿袖。”老爷叹息一声过来,目光落在我的手上,突然眉头一紧,拉过我的手问,“手怎么了?” 他碰到了伤处,我不禁皱了眉,却是摇头:“不小心撞的。” “阿袖。”老爷的眸中露出一丝歉疚,“日后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我会为你做主的。” “是,阿袖知道了。”点了头。 从老爷书房出来,迟疑着,终是去了安岐阳的房门口。 欲敲门的时候,听得阿蛮的声音自后头传来:“阿袖姑娘,来探少爷么?” 回头,见她端着东西上来,我点了头,忙问:“表少爷怎么样?” “哦,方才还睡着,我给少爷熬了粥。”她推开门,“阿袖姑娘快进来。” 我怔了下,才入内。还以为,白日里和她说的话,她会生我的气,却不想,这个丫头居然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阿蛮,你身上的伤……” 她回眸朝我一笑:“涂了药了,没事了。你呢?”我忙摇了摇头。 “阿蛮,谁来了?”里头,传出安岐阳的声音。我望过去,见他床前的帐子落着,只能隐约地瞧见他的身影。 走上前,低低地出声:“表少爷。” 那被手扯着的帐子微微一晃,他有些紧张地开口:“原来是阿袖啊,我要睡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阿蛮端了碗上前,皱眉道:“少爷还不曾吃东西,怎么能睡?奴婢扶您起来。”将碗搁在边上,伸手欲掀起帐子。却不想,被里头之人紧紧地扯住了。 “少爷……”她愕然。 “阿袖,你该回去了。”他又赶我走。 那声音,隐隐的,有些局促。 不知为何,我忽然忍不住笑了,上前道:“白日里都见过了,表少爷还怕让阿袖瞧见您的样子么?”他必然,是在躲这个。再说,我也不会笑话他。 趁他不注意,一把掀起了帐子。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拦住我,一手狠狠地抓住我的手,碰到伤处,我经不住叫了出来。 他一惊,本能地看过来,脸色一变:“谁打了你?” 他跳下床来,急着问:“是郡主么?是不是她?” “少爷!”阿蛮忙扶住他,急着开口,“您误会了,不是郡主。是……是夫人要责罚,还是郡主出来救了奴婢和阿袖姑娘的。”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此刻听阿蛮如此说,才点头。 安岐阳微微松了手,神色有些尴尬。 “少爷。”阿蛮扶了他坐下,他才兀自一笑,道:“她还叉着腰告诉我,替我好好地教训了阿袖一番,我自然是不信的,她又怎知哪个是阿袖。”这话,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误会了芷楹郡主。 阿蛮笑着道:“少爷又不是不了解郡主,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阿蛮的话,也叫我略微笑起来。阿蛮真是了解她,她要救我们,却还是会凶巴巴地用安岐阳做挡箭牌。 阿蛮端了粥过去,笑着道:“少爷先喝粥,这几天吃东西会疼一些,还是喝粥好些。”我瞧见他的脸肿得比白日里愈发厉害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斜睨瞧了我一眼,抿着唇道:“怎么,看着我变丑的样子,你似乎很开心啊。”边说着,边吹了吹喝了口粥。 我笑着:“表少爷天不怕地不怕,还会怕奴婢见您这样不成?不过瞧见您如此,也就是没事了,那阿袖便回去了。”朝他福了身子,转身欲走。 身后之人忙道:“喂,你这就走了?” 站住了步子回眸:“不然……” “不然还想怎样?见都见了,既然没死自然就走了。”男子的声音从后窗传进来,我吃了一惊,见那窗户已经被推开,锦衣男子已经轻盈地翻身进来。 瞧清楚了,到底是吃惊的。 小王爷元非锦。 阿蛮忙朝他行了礼。 安岐阳哼了声:“你来做什么?” 元非锦笑道:“这又不是姑娘闺房,你有什么好害羞的?”他走过来,瞧了我一眼,又道,“夜里这渝州城没什么地方可去,又想起你也在城中,便想找你叙叙旧,只是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我略微退了半步,不知他的话何意。 安岐阳只又低头喝着粥,轻声道:“怎么主上那边不必找你么?” 元非锦灿烂地笑着:“主上今儿不要任何人陪着,就你安大少爷最舒服,白日里楹儿陪着,晚上还有阿袖丫头陪着。我若是告诉楹儿,她定后悔死跟着丞相回了郡守府呢。”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小王爷是给芷楹郡主出气来了。 安岐阳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动,却依旧低着头,冷不丁地叫了一声:“啊,痛死了!” 我和阿蛮都吓了一跳,见元非锦上前一步弯下腰去,那端着碗的手轻轻一翻,大半碗粥直接从元非锦的领口倒了下去。 “安岐阳!”他怒得叫起来,直了身子,粥必然还有些烫的,元非锦的脸也跟着一下子红了起来,伸手握住了领口,欲脱不能。那表情,真真是吃了瘪。 安岐阳忍着笑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朝他道:“你的人下手太重,痛得我连碗都端不住了。阿蛮,去找一套本少爷的衣服给他先换上,不然,怎么出去啊。” “你……你……”元非锦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粥灌了进去,黏黏的,必然不好受的。那感觉就像……就像…… 扑哧—— 忍不住笑出来了,连阿蛮也笑了,看来大家想到了一块儿。 元非锦的脸都绿了,他堂堂一个小王爷半夜做这种翻墙跳窗的事,还被人这般整,心里定然有怒的。 阿蛮找了衣服过来,元非锦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衣物,又突然抓住我的手:“阿蛮还是留下伺候你家少爷,阿袖是吧?”他瞧着我的眼底微微升起了得意之色,他好似将安岐阳算计他的事情也一并算到了我的头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脱衣 元非锦用力将我拉至屏风之后,安岐阳的声音随之传来:“元非锦,放开她!” 他没有回眸,只低嗤一声道:“急什么,换了衣服就出来。”他边说着,边将外衣脱下来。 安岐阳终是没有追过来,隔了会儿,听他开口道:“记得在京的时候,不知谁说,只女人才穿丝质的衣服呢。” 此时,我恰巧将干净的衣服递给元非锦,指尖传来的感觉丝滑而真实,丝质。 不免,又想笑。 伸过来的手略微迟疑了下,终是愤恨地一把夺了过去。瞧见他微微咬着牙,又瞪我一眼。 我这才佩服起来,原来安岐阳在将那碗粥倒翻的同时,竟想到了那么多。 那么元非锦,你到底穿不穿呢? 他明显迟疑了,赤着上身,我有些窘迫,只得缓缓将目光转移开去。 隔着屏风,又传来安岐阳的声音:“阿蛮,开窗,本少爷热死了。” 窗户被打开了,阵阵的风吹进来。这里离得堰湖很近,夜里的风还是冷的。吹在身上,会泛起丝丝凉意。不必抬眸,我亦是知道安岐阳的用意。目光,落在一旁被换下的衣服上,我谅他也没有勇气再将脏衣服重新穿上身去。 只因看着就……就很恶心啊。 “安岐阳,算你狠!”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只胡乱擦了擦身子,飞快地将衣服套上身。 这句话,我听得安岐阳对着他们兄妹说了两次了,现在终于听到元非锦也说了一次,也不知为何,就是心里很得意。得意了,便忍不住又要笑。 安岐阳过来,将我拉至身后,眯着眼睛笑:“怎么样,还是只有女的菜穿丝质的衣服么?” 元非锦的脸愈发地黑了。 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阿蛮,要是我没记错,上回是不是穿了这身衣服被他说只女人才穿的?”他倒是像真的不确定似的,回眸询问地看着一旁的丫头。 阿蛮的脸色有些尴尬,想笑,又不该放肆地笑出来。 元非锦简直要被气炸了,俊脸上一片片的绯色,倒真是像个害羞的女子一般。 安岐阳挥了挥手示意我与阿蛮退下,开口道:“既是叙旧,不如我们好好儿地说说啊。” 阿蛮却是皱了眉:“可是少爷,您的粥翻了,要不要奴婢再去熬一碗?” 他忍着笑:“不必了,免得本少爷再一个手软,又倒小王爷身上。” 元非锦重重地哼了声:“阿蛮还不下去?少吃一顿,死不了!” …… 与阿蛮出来,我还是有些担心:“阿蛮,没事么?我看小王爷气得不行。”会不会在房里与安岐阳动起手来? 阿蛮舒了口气,道:“没事的,小王爷和少爷一见面就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哦。”点了头,“可是小王爷是景王的公子,如何会在京城?”即便没有封侯,也该是在琼郡的啊。 阿蛮回头看了一眼,开口道:“皇上登基的时候年幼,太皇太后怕皇上一人孤单,特地派人去琼郡接了小王爷和郡主进京,是陪皇上读书的。” 怪不得。 皇上登基的时候,年仅三岁。 辛王只留下他一个子嗣,那么小的孩子,若是一个人,必然是孤单的。太皇太后想的,真是周到。 阿蛮行至院门口便不再出去,我与她道别,独自回房。 翌日,因着晚上许大人要设宴,宫府的人都开始忙绿起来。我与府上的乐师们早早地过郡守府去。 下午,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少带了一双舞鞋,忙回去取。却在郡守府的大门口,一人急急跑来,将什么东西塞入我的手中,一面道:“这个赶快拿去辛王府交给常公公!” 我一阵愕然,回眸的时候,瞧见那人已经远远地跑开去。 想叫个人,所有人都忙碌着。 低头,见塞给我的东西用布包着,不知是什么。我也不打开,心想着反正回宫府顺路,便将东西送过去又何妨? 到了辛王府,才知为何那人会叫我送东西过来。只因我今日着的衣服与这里的侍女们的衣服好相似,难怪那人会认错。 只是此刻,看着侍卫横在我面前的刀鞘,我才想起来。那人是匆忙之中认错了,守在这里的侍卫却不会那般鲁莽的,又怎会放我一个身份不明之人进去? 我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忽而听得元非锦的声音自我背后传来:“阿袖?” 吃了一惊,猛地回身,瞧见真是他,忙朝他行了礼。不自觉地打量着他,昨日的那身衣服自然早就让他换下来,只是不知那衣服是在他房里,还是还给了安岐阳了。 才想着,他已经上前来,皱眉瞧着我:“还以为瞧错了呢,还真是你啊。怎么,替安岐阳那混蛋道歉来了?” 不知为何,瞧见他,我便会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事情,憋着笑出声:“小王爷,您想多了。”我又不是安岐阳的丫头,再说,依安岐阳的性子,昨儿既然敢整他,又如何会差了人来道歉呢? 一句“想多了”,让他的神色有些尴尬,他咬着牙:“那你来这作何?” 我指了指手中的东西:“喏,方才在郡守府,有人说这个要交给常公公。” 他怔了下,似乎才想起为何会有人将东西教给我来。挥手示意侍卫们让开,他率先走上前,一面道:“既如此,还不跟上来。” 我忙道:“奴婢还是将东西交给您吧。”反正是人家认错了人。 他低低一笑:“我才不要,谁知道你手里什么东西,万一牵连到我身上就不好了。” 我瞪着他,什么意思啊? 见他已经大步往前而去,只得咬着牙跟上他的步子。 辛王府可比宫府大得多了,我只能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将沿途的景致一一记在心里。一会儿回去,怕是我一个人,那可千万别走错了。 行至一处水榭,面前之人突然弯下腰,叫着:“哎哟。” “小王爷怎么了?”我走上前。 他捂着肚子:“吃坏东西了,你在这等着。”语毕,他痛苦地从我眼前离去。 此处空旷,一个人影都瞧不见,我等了会儿也不见元非锦回来。咬着牙,真傻,定是被他给耍了。 眼看着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去,我才想起还得回宫府去取东西。至于元非锦,指不定早就又回了郡守府等着晚宴开始了。 我没办法,只得先找个人将东西给了。 胡乱走了一遭,还是一个人都不曾见着,我有些沮丧,不知是不是元非锦下令撤走了所有的人。想着,又自觉好笑,皇上在这儿呢,他那也好大的胆子。 笑过之后,才又想起眼下的问题来。 抬步又往前跑了一段路,前面的亭子里,瞧见直直地站着一个人。我脱口道:“请问……” 才出了声,忽然又怔住。 这个身影,为何我好似在哪里曾经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皇上 我缓缓停下了步子,我想,我知道这个身影在哪里见过了。 堰湖边上,在堰湖边上的亭中! 是……是皇上! 心下微微一颤,我忙跪下低了头道:“奴婢该死!”握紧了双手,可恶的元非锦,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乱闯,惊扰了皇上。 良久良久,都没有声音,我心下有些忐忑,悄然抬眸,竟瞧见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直直地站在我的面前。吃了一惊,我居然一丝声音都不曾听到。 复,又垂眉。 无论是安岐阳,还是元非锦,他们的身上,都可以让我感觉得出些许的味道,或冷,或暖。而面前之人,却是平静,犹如无风无澜的湖面。 不知为何,我忽而想到堰湖。 堰湖,也是常年平静如斯的,而那在水下的东西,却又是谁都无法想象的。 他的步子近了,靴子是上好的锦缎所制,干净得不然一丝尘埃。 可,我怕他了。 不觉缩了缩身子,仿佛双手怎么放都觉得局促了。 “你是谁?”那声音自头顶上传下来,我也许疯了,怎的还觉得他带着一丝柔意? 依旧低着头,小声答:“奴婢阿袖。” “阿袖?”他低低问着,“你不是这里的人。”后半句,他是肯定地说出口了。 是啊,我不是他的人,只怪郡守府有人看走了眼。 “皇上恕罪。”我俯下身子。 那靴子微微一滞,他又道:“知道朕是谁,你还敢闯进来。”他的语气,与他给我感觉一样的平静。静得让我害怕。 “奴婢……”缄了口,我即便说是元非锦设计了我,怕他也不会信。 “抬起头来。”他命令着。 迟疑了下,终是缓缓抬头。 树荫下,那张欺霜赛雪的脸跃然跳入我的眼眸之中,薄唇抿成一线,略带着,一丝妖。墨色的眉睫半落着,垂目瞧着我,恍惚中,他的身上仿佛迸射出了光,让人无法直视。 男子的指腹已经掠过我的脸颊,低言出声:“青丝如瀑,杏目如丝,倒是个美人儿。” 一种不好的预感随着他的话油然而生。 果然,下一刻,修长的手指已经离了我的脸,那浓若泼墨的眸子微微一紧,薄唇又启:“朕欣赏你的胆量,却不喜欢你的行为。” 他以为,我知道他在此,所以故意来的么? 动了唇,才欲开口,便听得有人从我身后跑来,接着,属于公公的声音传过来:“皇上,这个奴婢是郡守府那边过来送熏香的,不熟悉府中路线才……皇上恕罪,是奴才没有看好。”一人在我身旁跪了。 微微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原来不过是熏香。想想也是,若是重要之物,又怎会无端托给一个丫头? 面前之人却是抬眸朝不远处瞧了一眼,只开口道:“非锦,你越来越会胡闹了。” 我一惊,才听得元非锦夸张地笑着,从后面一侧树丛中出来。上前来,才道:“皇上,臣弟原来带她找常公公的,谁知她自个儿走丢了。” 我咬着牙瞪了他一眼,分明是他故意的。 面前之人淡笑出声:“朕可不是安岐阳,不吃你这一套。” 对着元非锦,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只因那嘴角的笑,却是真的笑了。 元非锦不知好歹地凑过来:“阿袖,你说是不是啊?” 我想,我理解安岐阳为何能下得了手将粥倒入他的领口了。若是此刻我手上也有一碗粥,我会倒得更加毫不迟疑。 元非锦,他真欠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更衣 常公公已经起了身,低声道:“小王爷别闹了,皇上还得回去换身衣服,今晚过郡守府去。”他说着,上前去扶他。 他却嗤声道:“朕没有兴趣。” 常公公面露难色,却听元非锦笑道:“皇上,听说有人会跳《凌波》来着,您真的不去么?臣弟倒是想开开眼界。” 闻言,他的脸色微变,半晌,才笑着:“胡说,只有龙女才能跳的舞,何人能跳?” 我怔住了,只因他也说只有龙女才会跳。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竟脱口问:“皇上见过龙女么?” 他直面着我,“见过”二字,淡扫过唇角。 我忍不住笑了,原来,他堂堂一个皇上,也会说谎。说什么见过龙女跳《凌波》,呵,那怎么可能。 “世上根本没有龙女。” “大胆!”常公公低喝着我。 元非锦的脸色亦是变了,压低了声音道:“阿袖,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他朝我走来,低柔一笑:“你是第一个会质疑朕的话的人。” “因是皇上,他们不敢。”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狠狠地瞪了元非锦一眼。他的眸中一怒,却是碍于场合,也不敢放肆。 他笑起来:“很好,你果然很有胆识。那你说,今夜《凌波》一舞真的会有人跳得出来么?” “会。”我说得毫不迟疑。 他略微一怔,伸手将我拉起来:“要知道,有时候逞强之人活不长久的。” 他的掌心的温度传过来,惹得我有些心慌不已。我只勉强点了点头,今晚的舞者就是我,我自然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顺势取了我手中的熏香丢给常公公,转了身道:“都退下,让这丫头伺候朕更衣。朕倒是想看看,传闻中的《凌波》。” “皇上……” “哎,小王爷!”常公公忙拉住了元非锦不让他上前来。 我有些局促地跟在他的身侧,与他差了半步的距离,抬眸,只能依稀瞧见他的侧脸。轮空分明,俊美如斯。 他的大掌很温暖,与他方才的笑容一样。 “你是郡守府的丫头?”他突然问道。 忙摇头:“奴婢是宫府的丫头。” “宫府。”他默默念着,倒是不再说话。 我想了想,抬眸问着:“若是无人跳得出《凌波》,您会如何?” 他不答,只道:“如今知道怕了?晚了。”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我想得意地笑。他真自负,而我,很有自信。 回到房中,瞧见要换的衣裳早已经被整齐地叠好放在桌上。怔了下,才上前去解他的衣衫,脸颊渐渐地发起烫来,这种事,我在宫府也是未曾做过的。 “紧张什么?”他低声问着。 我吸了口气:“奴婢怕伺候不好。” 他的身子略微一动,只道:“你胆子那么大,还怕给朕换身衣服?”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怕着,也窘迫着。 将他的外衣解下,里头的亵衣很薄很薄,他精/壮的胸膛都清晰可见。我只觉得脸颊愈发地烫了起来,欲移开目光的时候,隔着薄薄的亵衣,瞧见他身上一道好长的疤痕,从肩头一直蔓延至胸口处。我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握着他衣服的手猛地颤抖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了解 他是皇上,如何会受过这么重的伤?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抬手抚上肩头,一面开口:“看来,你还真是伺候不好。” 转身取了衣服给他套上,我低语着:“奴婢是惊讶了。” 许是未曾想到我居然如此坦白,他怔了下,才又道:“高位置上,处处寒。”这句话,他虽依旧笑着说完,却已经丝毫听不出笑意了。 我闭了嘴,这些,不该是我去问的。 伺候他换好了衣服,离晚宴还有个把时辰的样子,他却并不打算放我离开。而我,亦是不打算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会跳《凌波》的人。 他在桌边坐了,而我只能站在他的身后。隔了会儿,听得常公公的声音传来:“皇上,奴才让人做了些点心,您先吃点。”说着,门被小心地推开。他的身后,已经不见了元非锦。 “朕吃不下。”他挥了挥手,示意常公公下去。 常公公皱了眉,跪下道:“皇上,您整整两日不吃东西了,奴才求您吃一点。” “常渠,你话太多了。”他的声音略显出了不悦。 常公公欲再开口,瞧见他的神情,终是咽了声。 “皇上……”不觉出了声,才发现我能安慰他什么话,至嘴边的话,又成了,“皇上为何不吃东西?” 他回眸瞧我一眼,目光一凛,一句话都不说。 我回神的时候,才想起此刻还在辛王府上。 辛王府…… 是了,我想起来了,当年许太后和辛王妃便是在这个季节死的。 咬着唇,莫不是,就是这几日么? 目光,悄然又落回面前男子的脸上,我愈发肯定了心中所想。 鼓起勇气开口:“逝者已矣,皇上以为不吃不喝,死了的人便会活过来么?” 我的话,令底下的常公公脸色大变。 他终是又看向我,嘴角微扬:“从没有人敢如此与朕说话。” “那是他们都不敢。” “你以为你很了解朕?” 我摇头,不,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我只是想起了我自己。 “至少您还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奴婢只是个下人,不知道爹是谁,娘也很早就死了。那些事奴婢无能为力,而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活着。”这些话,我甚至未与任何人说过,人前,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 他睨视着我:“你以为朕没有好好地活么?” “是。”我咬着牙,如果有,那么绝食又算什么呢? “放肆。”常公公叫着,却听得出,他的声音倒是颤抖了。 面前之人嗤笑着:“朕只是脾胃不舒服,吃不下东西罢了。你以为?” 我半张着嘴,只是……脾胃不舒服? “哈哈哈——”门外,传来元非锦的笑声,颇有嘲笑的味道。 他一个眼色,示意常公公打开门。外头的元非锦拼命忍着,还是忍不住笑。他起了身,开口道:“常渠,一会儿带他过书房去抄一百遍经文。” “啊,晚上还要去看《凌波》……” “两百遍。”他毫不迟疑地出口。 常公公忙劝着:“小王爷,您还不住口?” 这回,换我忍着笑,看来,还真只有皇上才能将降得了他。 门再次被关上,元非锦那含怨的双眼消失在门缝里。 “朕惯坏了他。”他淡声说着。 我一怔,他并不比元非锦大得了多少,而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却似乎远远超出了他未及弱冠的年龄。 这,是我在安岐阳和元非锦身上,都看不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悼念 他提及元非锦的时候,不自觉地笑起来,很是开心的样子。 这种笑,让人看了觉得真舒服。 不知为何,我越发地不想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会跳《凌波》的人。原本,是回宫府去取舞鞋的,此刻想来,也罢了。夜里,也是瞧不清楚的,不必拘泥于这个。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他到底是没有去赴宴的,想来,只是会去看看《凌波》一舞。 常公公再来的时候,依旧是准备了精致的点心,在旁还置了一盘山楂糕。他微微皱眉,常公公忙解释:“皇上,是小王爷说给您准备的,可以开胃的。” 我一阵吃惊,却听他浅声笑出来:“常渠,你回去告诉他,朕金口一开,必不会收回。两百遍经文抄不完,不许出房门半步。”顿了下,他才又道,“再跟他说,也不必求着楹儿想着法子来讨好朕。” 他的话,说得常公公的脸色尴尬了起来,很显然,他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句都用不上了。 抬眸瞧着他,他是真真了解元非锦,连这法子不是他想出来的都知道。 常公公略微擦了把汗,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语毕,却步退下去。 他又道:“让他也收收心了。” 常公公愣了下,忙又点头称是。 回眸,瞧着我,他低声道:“想吃什么,朕吩咐他们去做。” 我不免笑出来:“皇上是给奴婢准备最后的晚餐么?”他还没有忘记与我的打赌,虽然没有说出赌命,可他方才的话中,我亦是可以猜出几分。 他还是笑着:“聪明得让朕有些舍不得了。” 心下紧张着,可是面上跟着笑,迟疑了下,终是伸手取了桌上一块糕点,开口道:“不必刻意准备什么,奴婢向来吃的很随意。”张口咬了一口,糯糯的,甜而不腻。 他亦是伸手,我忙将那盘山楂糕推至他的面前。糯米做的东西不易消化,他还是先吃些山楂糕为好。伸过来的手指微微一滞,他只笑一声,并不言语。 不过吃了两块,他便不再动手。我亦是吃的不多,吃太多,一会儿跳舞的时候会不好。 常公公再来的时候,已是一炷香后。 我随着他出门,外头,马车已经准备好,是直达郡守府的。 郡守府外,好多的人跪了一地迎驾。 我与他下马车的时候,他的脚步忽而一滞,黑如曜石的眸子突然朝我瞧来。我被他看得一愣,他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朕还有一事没有告诉你。” “皇上……”我愕然。 他的薄唇已启:“渝州是朕的伤心之地,可是朕,努力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我怔住了,他已经越过我的肩膀朝前而去。 “万岁”的声音在这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骤然响起。 回身,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忽然笑不出来了。 他是在告诉我,他来渝州,就是为了悼念亡者。什么脾胃不好,都是骗人的。可是他骄傲,不会让任何人去看穿他的脆弱。他以为,过了今夜,我会死,是以才会告诉我。 将死之人,是没有什么能让人觉得惧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奖励 “阿袖。”老爷瞧见了我,急忙将我拉至一旁,急着道,“你跑去哪里了?我和许大人急死了!” “奴婢……”我自然不能说与皇上在一起。 老爷也不顾我的脸色,将我拉着从一旁进,一面道:“皇上来了,幸好你赶得及时,快去准备一下。” 后面的乐师们也都变了脸色,见我进去,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好似以为自己做了梦。我朝他们吐吐舌头,今日出了错,谁都不好过,我明白的。 转身的时候,见老爷递给我一方丝巾。 怔了下,抬眸瞧着他,他开口道:“一会儿戴上它。” “老爷……” “什么都不必问,只戴上。只是跳支舞,不必抛头露面。”老爷的声音淡淡的,将丝巾塞入我的手中。 心下一阵感动,在宫府,老爷和小姐,都对我很好。我其实,很满足。 我是宫府的舞姬,他却并不会时常叫我在宴会上跳舞,我其实知道的,下人们常在背后议论着我是否是老爷在外的私生女。也是因为如此,夫人才会不喜欢我。我知道,老爷是惧怕夫人的,谁都知道,宫府能有如今的光景,皆是因为夫人娘家的支持,我想老爷,是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抿唇一笑,我点着头接过。 这么多年,我几乎学遍了所有的舞蹈,只《凌波》,是我自学而成的。 没有人教,亦不会有人教。 这个世上,怕是谁都不知道真正的《凌波》是何种舞步。只是传闻舞者犹如仙女一般,在湖面上,在荷叶间,翩翩起舞。 是啊,究竟何种舞步,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从里间换了衣服出来,见老爷还不曾离去。 我冲他一笑,小声道:“您放心,阿袖不会给宫府丢脸的。”说此话的时候,水袖中的双手微微握紧,眼前,仿佛跃过男子柔柔的笑意。我会让他好好瞧瞧今夜的《凌波》,会让他知道,我阿袖从来不会口出狂言。 那么,我若是活了下来,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与我说的话太多了呢? 抿着唇,忍不住笑了。 忽而,又想起安岐阳,忙问:“老爷,表少爷可来了?” 老爷似乎走了神,这会听我问,才开口:“来了,和郡主一起。” 我点了头,不知他会否生气,我不愿在他面前跳,却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跳。不觉一笑,他不会懂的,只是阿袖问心无愧。那一日,是不能跳。 老爷睨视着我,见我笑了,他也微笑着,握了握我的手,道:“过了今夜,你将会是我宫家的二小姐,以后,谁也不会再欺负你。” 我吓了一跳,抽了神,才半笑着:“这,算您给阿袖的奖励么?” 可,如此奖励,太过让人惊讶了。 我笑着,却觉得有些僵硬。 突然的事情,总是没来由地叫人讶然。 老爷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又朝我一笑,才转身走出去。 有乐师走上来,笑着说:“阿袖,今儿一舞,你可就出名了。出名了,别忘记我们便是。” 我尚未反应过来,听得他如此说,只无奈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移驾 出名?是因为有那个男人看着么? 呵,嘴角浅笑,他看上了,会叫我跟着他回京,做他的御用舞姬么? 微微摇头,阿袖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御用舞姬,阿袖,是离不开渝州的。 指腹蘸上特质的脂粉,缓缓掠过眉目,睁眼的时候,瞧见镜中女子清晰的脸。 他说,青丝如瀑,杏目如丝。 刻意地,将眼角的线纹拉长,又将长发放下来。将桌面上盒中的东西蘸了些,丝丝缕缕地抹在发梢。 艳绝天下的《凌波》,今夜,才会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 传闻中,只有龙女才跳得出的舞步,今夜,让阿袖打破这个传言。 戴上面纱,随着郡守府的丫头走出去。 沿途的长廊上已经挂满了灯笼,倒映在一旁的湖中,亮起闪闪的光,我本能地眯起了眼睛。 正对着此湖的大厅已经敞开了大门,厅内正位之上,他正襟危坐。那目光,却并不曾瞧我这边瞧来,而是环顾着四周,似乎,在找谁。 丞相坐在他的左手边,另一旁,自然是许大人。 元非锦当真没有出现,那么,是在辛王府乖乖地抄着经文么?想着,不觉想笑。他那憋屈的模样,恨着,却不敢叫出来。 安岐阳与芷楹郡主坐在下面,芷楹郡主夹着东西给他吃,他也不理。双目只远远地瞧着我。他的脸倒是好了很多,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 许是,想起了很快要随丞相回京去了。是了,他还说,日后兴许不再来了。 微微咬唇,那么今晚,当做饯别了。 再往前的时候,才发现,宫倾月没有来。是了,夫人也没有来,也许,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们。 规矩地跪下行了礼,瞧见上头的男子抬手示意我们免礼,一旁郡守府的管家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可要好好跳啊。”他说着,抬手示意我回身。 转身,才想起这个位于郡守府内的人工湖来。 心头一震,要我,在此处跳? “发什么呆?”管家急急催促着。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丝竹之音想起,都在等待着《凌波》的出现。 而我,毅然回身,开口道:“此湖太小。” 管家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却也不敢大声呵斥,依旧压低着声音:“胡说什么?今儿谁在,你自个儿清楚着。快上前去!” 我瞪他一眼,咬着牙:“你看过《凌波》么?没有看过,就闭嘴。” 一句话,叫管家怔住了,哑口无言。 我瞧见老爷急急从席上站了起来,郡守依旧起身下来。 我也不怕,只朝他道:“《凌波》,不需要如此雕琢。”今日的郡守府,似乎专为了此舞大肆装扮了一番,周围双层的灯笼照得让人晕眩。我直直看着他,“大人若是想讨皇上欢心,最好给奴婢换个地方。” 我从许大人的眼底读出了怒意,却也知,他不敢发作,至少此刻不会。 他是当今圣上的堂叔,却因为皇上过继给了先皇而不得不断了这一层直接的关系。是以,他亦是需要活得小心翼翼。 愤怒地转身,疾步入内,小心地禀于堂上男子。 男子的目光朝我看下来,半晌,才一挥手。 他,准了。 我实则,并不期待他会如此爽快地答应移驾他处。 可我却希望他记得那个赌约。 和阿袖的赌约。 元承灏,这个谁都不敢呼出的名字,在那一刻,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底。 而我所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已经悄然启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凌波 堂上男子已起了身,却并不曾抬步离开。他仿佛是迟疑着什么,附于常公公的耳畔轻言了几句,常公公点着头下去了。 丞相似乎觉出了什么,上前问道:“皇上找人么?臣让人下去找。” 他低笑一声,也不看他,只朝外走来。 我忙侧身让开,低下头。 瞧见,那玄色镶着明黄之色的靴子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那跟于他身后好多的脚步声传过来。 我抬眸的时候,瞧见安岐阳。他似乎是想过来,却见芷楹郡主抱住他的手臂,嬉笑着:“得让皇上先走啊,你急什么?”她问着,不免朝我瞧了一眼,眸中,略微带着一丝霸道。 穿过了灯笼满挂的长廊,我取了玄色的披风披上身,斗篷,盖上了头发,上了外头的马车。 老爷钻进来,紧张地问:“阿袖,可是没有准备好?” 我笑着摇头:“不是,老爷放心,一切安好。” 见我笃定的样子,他终是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众人拥簇着元承灏过湖边的亭中坐了,侍卫们从他的身边一字排开,严严实实地守在他的周围。我瞧见青大人,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脸严肃。 许大人命人沿着湖边打起了灯笼,不过他带的人不够围住堰湖整圈。我的菱唇一扬,其实,不必如此。我自会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让人将马车停靠在另一处,下车的时候,瞧见今夜虽有月光,却并不明亮。好似在上头涂了薄薄的一层雾,使得整个堰湖的湖面染上了朦胧之色。 隔着半个湖,我瞧见他,在亭中。 这是我第三次,在亭中瞧见他。而他的思绪,似乎并不在此,常公公没有回来,我不知他要他去找什么人。 乐师们在我身边的湖岸边排开去,空灵的丝竹之音在夜色中飘然想起。 抬手一扬,顺手摘下一旁一片树叶,置于唇边。 在箜篌想起的一刹那,一抹细微的乐声瞬间追随而上,我朝前跑了几步,扬手将身上玄色的披风甩出去,夜幕之中,那些涂于我衣衫之上的金色银光粉刹那间点燃了观者的眼球。 我听得身后的乐师们发出“嗬”的一声。 他们,亦是不曾亲眼瞧过的。 谁也没有,除了,三年前的那人。 脚尖落于近水的一叶绿荷之上,借力一跃,半空之中,我轻旋而下,青丝随风飞扬起来,发梢那丝丝金色纷纷然飘扬着。 凌波…… 脚下的步子零碎成线,足尖点下去,荡开一圈圈的涟漪。我飞过半个堰湖,朝着那亭子而去。 亭中之人皆露出惊讶的神色,我瞧见他的目光终是向我瞧来。 我朝他一笑,银光满身,轻纱拂面,他不必看清我,亦该是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凌波》。 不知是谁轻呼了一声:“龙女!” 而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竟猛地起了身…… 我亦是吃了一惊,一侧的湖边有人叫:“那就是宫小姐?” 宫小姐…… 世人口中的宫小姐,我不会傻到以为是我阿袖。 足尖轻点,身子朝后滑过去。 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滑过夜空,我已经立足于堰湖中心,此刻,足尖亦是不再用力,在那声丝竹之音淹没下去的时候,我的身子也渐渐没入水中。 银光粉是特制的,待我再从水中出来之时,我身上所有的粉末皆已经洗去,只在堰湖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幽幽泛着光的粉末。 我依旧从对岸上去,暮色之中,那边之人谁都看不见我。 七月的夜里,将自己浸入水中,还是好冷的。 乐师们见我起来,个个都还沉浸在惊愕之中,竟无人上前来。我抿唇一笑,只捡了一旁玄色的披风裹在身上,钻入一侧的马车之中。 老爷还在马车边上,并没有过那边去,此刻见我过去,他才似猛地反应过来,颤声道:“阿袖,你娘说的没错,这个世上,真的有人可以跳得出《凌波》。” 我一怔,急着问:“您认识我娘?” 老爷释然地松了口气:“何止是认识。”他倒是不多言,只吩咐了车夫回府。 我与他坐在马车之中,目光直直地落在老爷的脸上,他骗了我。 他说那一年,雪下得好大,管家开门的时候,瞧见门口尚在襁褓中的我。而我娘,倒在我的身边,早已经咽了气。 他说,他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亦不知道我爹是谁。 而今日,他却说,他认识我娘。 我其实,有好多好多话想问的。只是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连着身子跟着一起。 老爷伸手拢了拢我的披风,轻声问:“可是冷了?一会儿回府,赶紧换了衣裳,用暖炉烤烤。” 我有些惊异不定,老爷对我的好,似乎已经超过了常情。 “老爷,到了。”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 老爷拉着我下车道:“先进去再说,将湿了的衣服换下来。” 我怔怔地,被他拉着进去。 夫人急急迎出来,她并不曾看我一眼,只问老爷:“如何?” 老爷愣了下,才点头:“很完美,可惜了夫人没有亲眼见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侧脸朝我瞧来,那双眸子里,渐渐地溢出了慈爱的色彩。 我不禁惊退了半步。 夫人却好似并不曾听见他后面半句,只紧握着双手道:“菩萨保佑,皇上可一定要喜欢《凌波》啊,艳绝天下的《凌波》,他会记住倾月的。” 这一刻,我忽然想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颤抖着双唇,瞧着夫人,原来,是她想小姐进宫。也难怪,方才有人会以为我是宫倾月。我想,老爷在外,便是如此说的。 今夜,跳此舞者,是宫倾月。 是以,他才会要我轻纱遮面。 夜里,又是蒙了脸,谁能知道我不是宫倾月? 原来,这才是今夜宫倾月没有出现的原因。 老爷不说话,他是默认了。 我咬着唇,那么,可有人问过宫倾月,问问她愿不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无心 低下头,瞧着脚下的水印,我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老爷急忙扶住我,叫着:“来人,扶二小姐回房!” 虽然,他之前便在我的面前透露过,不过此刻听他如此称呼我,我亦是觉得愕然的。 那感觉,仿佛从脚底板油然升起。 夫人近乎是脱口问出:“老爷,她……” “从今晚起,她就是我宫府的二小姐,夫人忘了么?”这是我第一次,听得老爷用这样坚决的语气对夫人说话。 我是二小姐,他说得毋容置疑。 咬着唇,从夫人的神色里,我其实已经猜中几许了。 丫头上前来,瞧见他二人的神色,亦是不敢说话,只小心地扶住我的身子。 “先回房。”老爷小声劝着,我动了唇,才发现这个时候,我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唯有,那滚动在眼眶中的晶莹,一瞬间,从脸颊滑落。 丫头扶我回房的时候,我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宫府二小姐,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我还不明白么? 湿了的衣服被换下了,暖炉也取了进来,可我还是觉得很冷。彻骨的寒。 丫头局促地站在我的床边,那句“二小姐”仿佛是极尽尴尬。 我不说话,想笑,又笑不出来。 整个宫府,也仿佛是在那一刹那,安静了下去。 门窗都紧闭着,我却似乎感觉到了阵阵的风儿拂过,好似听见堰湖边上的那句“那就是宫小姐”…… 宫倾月,她定是被瞒在鼓里。 老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 丫头退了下去,他想了想,终是上前来。我抬眸瞧着他,眼角的泪忍不住,直直滑下。 “如今,该唤您什么?” 问了出来,仿佛连声音都不是自己的。 如传言的那样,我真的是他宫廷宗的私生女。 老爷的苍眸中亦是微微闪起了光,他的声音略带嘶哑,却是笑着:“傻丫头,自然,是爹。” 眼泪如决堤的水,我站不起来,没有力气。 咬着唇开口:“您和夫人的交易,是么?” 他的眼底终是带了震惊,半晌,才点了头:“她一直想着让倾月入宫为妃,能享尽荣华富贵。希望用你艳绝天下的《凌波》吸引住皇上的目光。而我,则想用此,换回你宫家小姐的身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因为这样。 他握住了我的手,感觉出了,他亦是微微颤抖着:“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和你娘。今后你是宫府二小姐,爹会补偿这些年欠你的一切。你将是唯一的宫府小姐,爹会好好疼你。” 从一个小小舞姬摇身一变,成为渝州首府的二小姐,明明是该高兴的事不是么?可为何,他的话,让我的心一阵阵地疼? 咬着牙,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哭着开口:“那小姐呢?您做这些的时候可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其实,不必问。宫倾月势必不愿。 老爷不曾想我竟会突然提及她,神色一僵,继而才开口:“入了宫,她会高人一等。” 吸了口气,含泪望着他:“是以,您为了让夫人答应给我二小姐的身份而不惜牺牲她么?她也是您的女儿啊!”他觉得欠了我,那么这般做,不会觉得亏欠了她么? 日后宫倾月知道了,势必恨他。 “不要这样,无心!”他扶住我的肩,从口中吐出这个让我觉得陌生至极的名字,怔了怔,才解释,“这,是你娘给你取的名字。” 无心…… 嘴角微动,我不觉开口:“娘她……真恨您。” 他似乎是被我的话说得怔住了,我抬手,缓缓地拂开他的手。 不是恨他,何以给我取了这样的名字? 无心,无心,没有心之人。 我不习惯喊他爹,一点都不习惯。他的脸上,闪过一阵哀伤,半晌,才低声道:“她恨我,亦是应该。当年,是我负了她。指腹为婚,是我,没有遵守。” 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这一刻,我心里也是有恨的。 恨他负心。 他直直地瞧着我,依旧开口说着:“那一夜,我喝多了酒,冒犯了……她,你也知道,女儿家的名节的很重要的。”他叹息着,满满的懊悔,我原来不知,他与夫人,竟是这般开始。 “我娶她,是因为责任。后来有了倾月,这份责任越发脱不开身了。”我想,出了责任,他对夫人也有些歉疚。 我咬着牙:“那么我呢?” 如果是因为如此,怎么还会有我呢? 老爷的唇缓缓颤抖着:“来年回乡的时候,我遇见你娘,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还痴痴地等着我。我……我一时间动了情,就……就……” “住口!”捂着耳朵哭着叫,不必说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无心……”老爷心疼地看着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听,今日爹都必须告诉你事实。过去,我爹错了,可是今后,爹会加倍补偿你的。” “你娘知道后,第二日便失了踪。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宫府门口,那一日,下着大雪。她只撑着眼睛看着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我明白的,她想将你托付于我。无心,你是我的女儿啊!”说到动情处,他竟有些老泪纵横。 我撇过脸,死死地咬着唇:“我娘,怎么死的?”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缓声开口:“天花。很庆幸的是,你没有被染上。”话至此,才觉得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无声地落泪,娘该是万分不愿带着我回来见他的,只是,她更加不愿我无亲无故流落外头。 她的无奈我明白,她的恨意我明白,她对我的爱,我明白。 深吸了口气,低语着:“娘她,也喜欢跳舞。” 老爷怔了下,终是点头。 是以,他才会让我学会那么多的舞步。他也是想从我的身上,去看见些许属于我娘的影子。 老爷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事,夫人势必知晓,她也定然不会认我这个二小姐。我承认老爷的怯懦,只因他在惧怕夫人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的愧疚。 “阿袖!”门外,传来宫倾月的声音。 循声瞧去,门已经被她推开,见她笑着进来,瞧见老爷,微微一怔。老爷却已经起了身,低声道:“她不叫阿袖,你的妹妹,叫无心。” “无心?”宫倾月念着我的名字,依旧笑着过来,“太好了,娘终于肯让你姓宫了。”她激动地说着,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惊愕地望着她,颤声问:“小姐……知道?” 她狠狠地点头:“爹早和我说过。”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所以,她才会处处护着我,是么? “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啊。”宫倾月握着我的手,轻声说着。 “你们先聊着,爹先出去了。”老爷帮我们带上了门。 宫倾月回眸瞧了一眼,又笑着:“如今可好了。” “小姐……” 她打断我的话:“断不可再这般了,你叫我姐姐啊。嗯,对了,‘无心’二字我觉得倒是不妥,不如,换两个字啊。” 拉我过桌旁,指尖沾了水,在桌面上写下“妩妡”二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愤怒 妩妡,宫妩妡。 我有些错愕,我认识的字,并不多。 她温柔地笑着:“念起来一样,只是日后你是宫二小姐了,姐姐给你取得柔一些,可好?” “你不怪我么?” 小的时候,没有人管着我,我可以任意地做那些自己喜欢做的事。而她,宫家大小姐,却只能成天关在书房中,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夫人唯一不让她学的,便是舞。 如今的我,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深意了。 宫倾月的眸中噙着泪,她略微吸了吸鼻子,笑着开口:“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我高兴都来不及。我一直一直很想听你喊我姐姐啊。” 点着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总是说起,而我,只以为她与我情同姐妹,是想我如此唤她罢了。那时候,我与她,一个下人,一个主子,自然是不该的。 “姐……姐姐……”哽咽地唤她。 她抱住我的身子,亦是哽咽:“妩妡,我真高兴。一会儿,我带你去谢谢娘,可好?不管她怎么想的,不管迟了多少年,我都想谢谢她终是可以接受你。” 忽然提及夫人,我才猛地又想起今夜的事来。 忙轻推开她,皱眉道:“你可知夫人是想……” “阿袖!”安岐阳推门进来,瞧见我与宫倾月的样子,吃了一惊,抬步进来道,“发生了何事?” 宫倾月笑着:“表哥,她日后可真的是我妹妹了,宫二小姐宫妩妡。” 安岐阳明显愣了愣。 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听元芷楹叫着:“岐阳!岐阳你给我出来!安岐阳!” “郡主您慢点儿。”她的身后,寻枝小声说着。 宫倾月朝外头看了一眼,笑道:“表哥还不出去么?让郡主瞧见我与妩妡如此,多不好。”她说着,握了帕子擦拭着我眼角的泪水,又自顾擦了擦。 安岐阳却是一把拉过我的手,不等我回神,已经转身将我拖着出去。 “表哥……”宫倾月欲起身,却听他咬着牙道:“不过说几句话而已,你别跟着来!” 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身后之人终是没有上前来。 “岐……”迎面而来的元芷楹一下子怔在了当场,只眼睁睁地瞧着安岐阳拉着我的手大步过去。 “表少爷。”我低声唤他,用力抽了抽手,他却握得好紧。 行至后院,他才松了紧握着我的手,猛地回身,直直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不禁退了半步,听他开口:“你知不知道外头都在盛传今夜宫小姐跳出了《凌波》!” 咬着唇,此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似乎怒了起来:“原来你知道?那你为何还要这样做?你明知道表妹已经心仪了他人,怎么能合着姨父姨母做这样的事?就为了……为了做宫二小姐?” 他那最后一句话,仿佛是触动我身体里最敏感的神经。 直直地看着他,咬着牙开口:“原来在表少爷眼里阿袖就是这样一个人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闭嘴 我的一句话,叫安岐阳怔住了。 而我,突然之间觉得委屈起来,眼泪愈发地止不住,自脸颊滚滚而下。 我不过是以为许大人要讨好皇上,是以叫老爷准备今夜的助兴节目,而我努力跳完《凌波》只是以为会给宫府带来好运。 想着,心里越发苦涩。若然我一早就知道,我只会告诉老爷,我根本不会《凌波》。 可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还,搭上了姐姐的幸福。 许是见我哭得厉害,安岐阳怔了怔,略微上前了一步,抬了手,又放下。皱了眉,咬牙道:“你以为我怎么看你?我知道你和表妹素来要好,你如此,就不怕她恨你么?什么宫二小姐,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心里一直拿你当妹妹的,旁人不知,你难道会不知么?她若恨了你,你当如何?” 他的声音不大,我却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些震惊地抬眸瞧着他,他依旧说着:“阿袖,我最担心的是……是……”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竟一时间说不出口。 我讶然:“表少爷……” 他瞧着我,欲开口,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朝我的身后看去,神色微变。我不免回头,瞧见芷楹郡主站在身后不远处。 她却不上前,只一个身影跑上前来,近了,才看清是阿蛮。 她喘着气叫:“少爷,少爷,老爷要您今夜收拾好东西。” 安岐阳不禁上前一步问:“何以这般急?” 身后的元芷楹轻笑着开口:“明儿就回京了,大家都知道,只你不知。我原也是想告诉你此事,催你收拾的。”说到这个的时候,她顺着目光朝我瞧来,又道,“不过既是与宫二小姐有话说,我也不便打断你们。今日一别,可不知何时再见了,寻枝,我们先回去。”语毕,也不再看我们,转身回去。 我想,安岐阳与芷楹郡主以为的宫二小姐怕只是宫老爷是义女吧?毕竟,外人看我,谁都会觉得我想借此攀了高枝的。 “二小姐,夫人请您过去呢。”丫头的声音隔着夜幕翠翠地传来。 我吃了一惊,回眸的时候,瞧见是宫倾月的贴身丫鬟蘅儿。我想起宫倾月说要带我去见夫人的话来,忙朝蘅儿走去。 “阿袖……” 安岐阳欲追上来,便见阿蛮上前拦住了他,小声道:“少爷,宫夫人说了,让您不必管此事呢。” 跟着蘅儿过了夫人的房间,待进去了才发现,宫倾月并不在里头。只夫人一个,坐在桌边等着我。 我有些意外,她屏退了蘅儿,才开口:“我让倾月回去了,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震惊着,却依旧只低了头:“您说。”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了身,沉着声音道:“记住,今夜跳《凌波》的人,是倾月。” 握紧了双手,我明白的,她是想我闭嘴。 摇着头,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夫人的眸中微微染起了怒:“怎么,给了你宫二小姐的身份还不够么?莫不是,你胃口大着,还想着让皇上注意你不成?” 我壮起了胆子:“您真的以为得到皇上的垂青是对她好么?” 夫人轻蔑一笑:“我是她娘,此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我冷笑着,她以为荣华富贵可以换来一切。却不知,在装满荣华富贵的深宫之中究竟又有着多少险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纳妃 翌日,便传来皇上要纳妃的消息。 纳的,自然是宫家小姐。 虽然是一早便猜中的事情,不过真的发生了,依旧会感到震惊。 忙起了身,我担心宫倾月。 急急往她的房间跑去,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人,猛得收住了脚步,才不免一头撞上去。 “阿袖!”那人大声叫着。 有些吃惊,竟然,是元非锦。 他的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亦是笑着:“傻了?” “小王爷不是在王府抄经文么?”没头没脑的,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咳咳。”面前之人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接着开口,“我是神笔,两百遍经文那是小意思啊。不过我今日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说得有些神秘。 我自问没有什么值得他商量的,重要的是,我此刻也没有时间,我还得去宫倾月那边。 “有什么事,请小王爷稍后再说。”说着,朝他福了身,欲往前去。 “不就……不就是想看一次宫小姐的《凌波》么。”他追了上来道。 我才想起他因为抄经文而没有赶得及去看的事来,不过此事,别说是不能帮,就是能,我也不想再碰任何与《凌波》有关的事来。 他口中的宫小姐只能是宫倾月,可他却不知,姐姐根本不会《凌波》。 摇头道:“此事奴婢帮不了。”才说着,脚下的步子却是越来越快了。 “算我难为了你,不过一个丫头罢了。”元非锦还不停住,笑着道:“你急什么?今儿还是皇上差我来给你一件东西的。” 猛地收住了脚步,吃惊地回望着他。 他朝我笑笑,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这才是我来的大事,本来皇上是差了下人来的,不过我想,这多重要的事啊,自然不能马虎,阿袖是吧?”他装得很认真的样子,其实谁不知道,他不过是不死心,还想着看《凌波》。 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是一颗用穗子穿起来的玉珠,晶莹剔透,真漂亮。 他递给我,一面道:“昨儿皇上见你不见了,还以为你是怕了就此逃了呢。呵,这个,是要给你的。你若输了丢一条命,你赢了皇上可不会赔了命给你的。拿着这个,皇上说,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请求。不过,只一个。” 怔怔地看着掌心里的玉珠,他说,皇上能答应我的任何请求。 猛地收紧,我急声道:“那……那能让皇上不娶姐姐么?” 元非锦似乎是怔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翠然笑道:“瞧不出来,和宫小姐关系不错啊。哦,方才还忘记告诉你,皇上说了,你的要求,只能是和你直接有关的。宫小姐的事,不必你操心了。且,我可告诉你,此事,别说你,就是我也插不上嘴。那可不是抄两百遍经文就能解决的事情。” 才被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灭了。 元非锦凑了过来:“不如,跟我回京啊。瞧安岐阳也希望你去呢,我们都走了,你留着,多没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逃婚 我心思全不在这儿,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 只道了句:“小王爷先回去吧。”握紧了手中的玉珠,疾步往前走去。 行至宫倾月的门口,只听得她的哭声传出来:“娘,您是想逼死女儿么?” 我大吃一惊,忙推门冲进去。瞧见宫倾月满是泪痕跌坐在地上,心头一痛,跑上前扶她,哽咽道:“姐姐……” “妩妡妩妡。”她仿佛瞧见了救兵一般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哭着,“他们要我入宫啊,妩妡,你知道的,我不能……” 点着头,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夫人气极了,颤抖着指着她:“我……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儿!此事不必再说了,我和你爹已经决定了。一会儿王府来人接你。”她说着,气愤地转身离去。 其实,皇上开了口,才是重点。 他要,宫小姐入宫为妃。 在外人眼里,如此殊荣,安能拒绝? 宫倾月忍不住放声哭出来,我紧紧地抱着她颤抖不已的身子小声啜泣着。 “姐姐,皇上是因为我跳的《凌波》才……”这件事,我不想瞒也瞒不住。 她的身子略微一僵,终是开口:“不怪你,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你忘了,三年一次的选秀也将开始了。” 我没忘,只是夫人不想她那么平凡地入宫,恰逢这一次皇上微服至渝州,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是不可能会放过的。 “可是妩妡,我心里有人了。”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着。 狠狠地点头:“我知道。” “妩妡,你帮帮我。”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想必是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开始便一直未曾停过。松了握着我的手,她跪在我的面前,“妩妡,姐姐只求你这一次,日后,姐姐做牛做马报答你。” “姐姐!”我惊叫着,护了我这么多年的姐姐,居然说做牛做马报答我。那么,她护着我的那么多年,我又拿什么去报答她呢? 咬着牙:“我帮,我帮。” 我有什么理由不帮? 一炷香后,宫倾月逃跑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宫府。 她只胡乱带了几件首饰衣服,宫府的侧门还打开着,家丁回来禀报说那里还瞧见了小姐的脚印。 夫人吓傻了,半晌,才急得哭起来。 老爷差人去找,却也不敢伸张。 我低头站在一旁,夫人的目光突然朝我看来,她猛地起了身,甩手就是一巴掌,骂着:“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不然倾月怎么会这么糊涂!” “夫人!”老爷拉住了她,我只伸手捂住被她搧红的脸,咬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老爷朝一旁的丫鬟看了一眼,只道:“云眉,扶二小姐回房去。” 那叫云眉的丫头点了头过来,却见外头家丁急急跑着来,跪下道:“老爷不好了,辛王府那边派人来了!” 众人的脸色一变,夫人则是吓得跌倒在地上。 “大小姐可有找到了?”老爷的声音冷了下来。 家丁支吾着,终是摇头。 沉默了半晌,老爷奋然出去,开口道:“我亲自去请罪,就说倾月逃婚了!” 我大惊,却听得一人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宫老爷可想清楚了,皇上何以能受得了如此屈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替嫁 我大惊,却听得一人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宫老爷可想清楚了,皇上何以能受得了如此屈辱?” 抬眸,瞧见竟是芷楹郡主的丫鬟寻枝。 她进来了,却只一个人,走上前,只小声道:“我家郡主要奴婢来,是想转告宫老爷,响动不要太大,否则,您也不必请罪了,皇上自个儿都知道了。” 老爷一怔,见夫人已经疾步上前:“那……那该如何是好?还望郡主明示!” 寻枝淡笑着:“我家郡主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宫老爷,皇上要娶的,只是宫家小姐。”她又朝夫人瞧了一眼,道,“郡主说了,还请夫人撤了禁着安少爷的命令,郡主亲自来接安少爷启程了。” 难怪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见安岐阳,原来是夫人叫人关在了房里。 寻枝出去了,老爷的目光缓缓朝我看来,半晌,他终是咬着牙什么都没有说。 我明白的,一句逃婚,太损皇上的尊严了。 《凌波》给宫府带来的,不是大福便是大难。 “老爷老爷,许大人也派人来催了!”又一个家丁飞快地跑进来。 老爷的额角微微渗出了汗,夫人瞧着我,终是开口道:“老爷,郡主既然已经指了活路,我们也没有时间犹豫了。”她的这句话,亦是说得万分不愿。 “不行!”老爷立刻否决了她的话,“当初说好倾月进宫,让妩妡留在府上的!” “当初是当初,谁知道她和倾月说了什么让倾月逃走了?难道你真的想宫府落个欺君的罪名,让府内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去死么?”夫人瞪着他,终是发了狠话。 紧握着手上的帕子,其实,在帮宫倾月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到这一层。他们没有接触过元承灏,可我有。 尤其是他身上,那种极度的不安全感,他亦是不会在得知宫倾月逃婚后还能做到坦然自若的。 “云眉,回房替我更衣。” “妩妡!”老爷追了出来拉住我的手,“爹不能……”那双瞧着我的眸子里,缓缓溢出了晶莹。我知道他在挣扎着,他曾说日后要好好地补偿我,而如今,却又要面对宫府那么多条性命。 抬手,拂开他的手,我转了身:“如果一开始便知道你们的打算,我定不会跳《凌波》的。”语毕,也不再停留,只大步朝前而去。 元承灏只说是宫小姐,我也是宫小姐,那么,便不算欺君了不是么? 我其实没有那么伟大,不是为了那么多条性命,只为了姐姐。 那是她应得的,《凌波》也不是她所跳,没必要用她的幸福去牺牲。 我是活了十五年的私生女,一直在黑暗中生活,那么,也不差这一次了。 出门的时候,瞧见爹红着眼睛站在门口。见我出来,忙上前道:“妩妡,你不必去,让爹去承担,好么?” 我与他错开身,从他告诉我他是我爹那一刻起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原谅过他,此刻,也不会。若不是他那么自私,事情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 入宫的,不管是姐姐,还是我,他都脱不了干系。 府外,马车已经准备好,上马车的时候,我连头都没有回。 “妩妡!”老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接着,听侍卫道:“宫老爷不必送了,宫小姐由我们护送。” 云眉跟着上来,我终是讶然。 她笑着:“奴婢原本就是老爷特意选了伺候二小姐的,如今二小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我去皇宫啊,你知道皇宫么?” 她点着头:“奴婢知道,不管二小姐去哪里,奴婢都会追随。”她说得坚定,那一刻,我承认我是感动了,有点想哭。 马车行至辛王府门口的时候停下了,透过略微掀起的窗帘,我瞧见安岐阳。他亦是见了这边的马车,抬步便要过来,见元芷楹一把拉住了他,似乎说了几句话,他的脸色有些异样,终是没有上前。 我松了口气,靠着身后的软垫。 云眉瞧着我,突然小声道:“二小姐,奴婢在宫府,瞧见大小姐了,她根本没有逃,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欺君 我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丫鬟,握紧了双手,稳住了心神,低声开口:“那么,为何不说出来?”她只要说出来,那么宫倾月势必逃不掉的,我亦是不知,她若是说了出来,我与宫倾月会如何。 云眉瞧了我一眼,继而跪在我面前,低了头道:“奴婢会忠于二小姐。” 终是怔住了,这,是我万万不曾想到的结局。 面前的丫鬟继续说着:“奴婢知道二小姐心中有恨,奴婢只是个下人,没有资格说这些。可老爷真的很疼您,他说要奴婢伺候您,无论什么情况,都只听您的话。”是以,宫倾月的事情,她才会帮忙瞒着。 释然地笑,谁都不会想到宫倾月根本没有出府,她一直都躲在我房间的床底下啊。她若是不见,宫府势必会派人四处找寻,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逃得掉? 逃不掉,不如不逃。 我不过是帮她制造了那些逃跑的假象,让老爷和夫人相信她是逃了。 而我不得不承认,云眉,是我没有计划到的一个人。 “谢谢。”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抬起头来,摇了摇,却是问:“二小姐觉得值得么?”她问的时候很小声,唯恐让人听了去。 我怔了怔,值得不值得,我从未想过,也没有人来问过我。半晌,才笑了,为了姐姐,肯定是值得的。虽然,我还不知她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对她好不好。这些,我怕是一辈子都无从知晓了。 云眉终是不再说什么,只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 起程的时候,阳光已经异常猛烈,隔着窗帘都能隐约地感觉得到外头的热。 我听见马车周围多了马蹄声,必然是守卫在我的马车边上的侍卫们。 我深吸了口气,这一次出了渝州,还不知是否有命再回来。宫府的那些人,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抬手,触及那窗帘,迟疑着,终是没有掀起来。走都走了,看与不看,还有什么不同呢? 坐在马车内,天黑的时候也不知行至了哪里。队伍停了下来搭营,我与云眉在马车内,也没有人来交代我们该做些什么。 等了会儿,听得有脚步声过来,接着,传来安岐阳的声音:“表妹。” 吃了一惊,有些紧张着一会儿见着他该如何说,却听元芷楹笑着:“车内可住着未来娘娘,你这般过去不怕皇上吃醋么?” 透过缝隙,我瞧见元芷楹拉住了他的衣袖阻止他过来。 “那是我表妹。”安岐阳欲甩开她的手,她却用了力。 “咯咯”地笑着开口:“皇上可不会叫你表哥啊。” 她的话,说得安岐阳一愣,元芷楹又哄着他:“好了,别闹了,这什么时候啊,一会儿让人瞧见多不好?你爹若是见了,又得生气。” 不知为何,她的话,让我没来由地一笑。芷楹郡主对他,是真的好。 安岐阳止住了步子,半晌,才转了身,却是又问:“你说你出来的时候瞧见阿袖了,她好么?” 元芷楹的脸色微微一变,只笑着开口:“人家如今是宫二小姐,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说呢?” “二小姐……”云眉看着我。 我不说话,元芷楹说的没错啊,皇妃啊,还不够尽享荣华么? “请宫小姐下车吧。”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 我迟疑了下,终是起身下车。人才站稳,一人闪身过来,抓住了我的手,嬉笑着:“阿袖?原来你是宫小姐的陪嫁丫鬟么?” 元非锦,他的脸离得我好近。那双澄澈的眸子里,除了惊讶,还带着一抹兴奋。 我怔了怔,用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瞧着他,半笑道:“小王爷看着像么?” 才问着,恰巧云眉上前来,扶了我小声道:“二小姐。” 元非锦的眸子撑了撑,侍卫朝他道:“小王爷请让一让,青大人让属下请宫小姐过那边的帐篷去的。” 他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脸上的笑还在,却是定格了,不再有任何的变化。 “宫小姐这边请。”侍卫朝我道。 云眉扶着我,跟着侍卫上前去。我不觉朝元非锦看了一眼,转身上前。 一路上,我并没有瞧见青绝,想起他也是见过我的。对了,还有元承灏。想着,不免想笑,他们见了我,势必不会比元非锦更加淡定的。 帐篷都已经被搭了起来,侍卫引我入了其中的一个,才落了的帐帘,却又被一人狠狠地掀起。回头,瞧见元非锦气冲冲地冲进来,他的脸憋得有些不自然的红,吸了几口气,脸上的笑有些奇怪:“阿袖,我看你真是疯了。” 他说我疯了,不是第一次了。 “宫小姐。”他看着我,笑着,却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真想欺君么?”狠狠地问着,目光直直地盯着我。 云眉上前,轻声道:“小王爷,这是我们宫二小姐。” 他的眸子一紧,继而冷笑着:“宫二小姐?呵,真是可笑,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惧他,上前一步道:“那您现在知道了。”其实,他该是有所警觉了,当日在宫府,我曾无意间,唤了宫倾月“姐姐”的,亦是在他的面前。 果然,他的脸色变了变,却依旧不敢相信,只咬牙道:“他会杀了你。” 略微颤抖了下,他,是元承灏么? 是的,我相信他会。 “阿袖,你也不是傻子,你难道不知道同样的戏码不能上演两次的道理么?”他问得有些咄咄逼人。 我知道啊,在元承灏的面前赌命,有过一次,便不能再有第二次。不管我有没有足够的筹码和他赌,都不能开赌。他是皇上,不会陪着我一圈圈地玩。 元非锦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吃了一惊,云眉亦是上前呼道:“小王爷您做什么?” 他不理,只说着:“皇上没见过你也算了,如今见也见了,不如真找个替身把你替了算了。”他看一眼云眉,又道,“安岐阳说你特别你还真特别,这种事你也敢做!” 我用力拉着不愿出去,他的好意我明白,可是我不能走。 “阿袖!”他开始恨铁不成钢了。 我咬着唇:“小王爷,奴婢宫妩妡,不是阿袖。奴婢就是宫家二小姐,不是替身不是冒牌。皇上指名要宫小姐,奴婢虽是二小姐,却也是宫小姐!”没有欺君,从来就没有欺君。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宫家还有一个二小姐。 元非锦惊愕地看着我,云眉跟着上来,欲开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我将手抽了出来,他怔怔地看着我,似乎还不能相信。 我朝他笑笑,接着说:“谢谢您。”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那终究是想帮我。 常公公的声音隔着帐帘传来:“宫小姐,皇上等着见您呢。” 皇上要见我。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深吸了口气,抬步出去。 元非锦急着开口:“你真打算去?” “皇上传召了,奴婢还能不去么?”我并没有看他,径直上前。云眉帮我掀起了帐帘,她却并没有跟上前来。我出去,瞧见常公公站在外头,他看我一眼,一下子怔住了。 我略微一笑,只问:“公公,皇上在哪里?” 常公公这才回了神,朝前边指了指,我点了头,抬步往前。 “哎……”常公公欲说什么,恰逢元非锦从我的营帐里出来,他愈发地惊愕,“小王爷,您……” 我加快了步子往前,怕么? 自然也是怕的,只是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去回避。他总归会知道我不是宫倾月的。 缓缓吸了口气,抬眸瞧去,搭营的地方靠着一条小河,今夜的月光不算很亮,河面上却依然有着一层波光粼粼的样子。 地上的草有些茂盛,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声音。 走了一段路,颇觉有些湿漉,想来,便是夜露作祟。 没有风,却并不安静,四处可听见小虫子的叫声。再往前,终是瞧见他。 在河边坐着,只背对着我。 月光洒下的影,在他身上,显得有些阴霾。 不知不觉地放轻了脚步声,缓步过去。 那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起来,有点熟悉。 是的,是熟悉。 可,却并不像是因为我们之前见过的那种熟悉。 我说不清楚,唯一能知道的,便是那种异样的感觉。 心跳开始加速了,是因为期待,还是害怕,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里,没有人,只我与他。 行至了他的身后,停下脚步,动了唇,才欲向他行礼,忽而听得他的声音传来:“你还记得……” 这句话,在他回眸看向我的时候,便戛然而止。 那一刻,我分明瞧见了他眼底的笑意,很温柔很温柔的笑。却在瞧见我的一刹那,骤然隐去。他没有起身,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 他的笑,他浑身上下能让我看到或感受得到的感情,被很好的敛起。剩下的,唯有漫漫的平静。 他想问什么?记得?记得什么?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着,良久良久。 他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那一日,朕以为你逃了。”那一日,跳了《凌波》的那一日么? 我跪下了,低了头:“奴婢宫妩妡,参见皇上。” 地面上,果然很湿也很潮,不过才跪下,隔着薄薄的衣裙,那种凉意很快便从膝盖窜上了身。 看不见,他的脸色。 聆听着,连着气息都未曾波动半分。 只听见,他回身的声音,再次,背对着我。 “来人。”他淡淡地呼了声。 有人影从树后闪出来,接着,听青大人的声音传来:“皇上有何吩咐?” 他的声音很轻,却是字字清晰:“宫氏一族犯下欺君之罪,你连夜赶回渝州替朕办了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污蔑 “皇上!”我猛地抬眸。 他并不看我,接着道:“还有郡守许昌瑥,他亦脱不了干系,一并处置。”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波澜不惊。 “皇上,许大人可是您的……” 青大人欲劝阻,却听他笑道:“朕和许家没有关系,这一点,难道太皇太后没有教你么?”他突然起了身,冷峻的目光落在青大人的身上,“看来今夜,是要朕来提醒十六年前你来渝州所做的那点事么?” 明显瞧见青绝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猛地跪下,开口:“皇上,十六年前臣……” “朕今日不想听此事,退下。”元承灏挥手说着。 我不知道十六年前在渝州发生过什么,只是,他方才说,宫府欺君啊! 青大人应声欲走,我急忙开口:“皇上,宫府没有欺君!” 他瞧我一眼,低了声笑:“你是说许昌瑥传错了话,还是朕说错了话?” 深吸了口气:“皇上既是要宫小姐入宫,奴婢是宫家二小姐,如此,何来欺君?”不是徐大人传错了话,亦不是他说错了。 他看着我,低吟着:“宫二小姐。” 青大人终是停下了步子,退至一旁站着。我握紧了双手,不知元承灏会怎样。 他走了过来,伸手扼住了我的下颚,迫使我对上他的眼眸,低声开口:“朕要的,是会跳《凌波》的宫小姐。” 心头一颤,会跳《凌波》的宫小姐…… 男子的容颜映入我的眼帘,可是为何,我却并不觉得他是因为那舞才会喜欢宫倾月的呢?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喜欢宫倾月,并不是因为《凌波》。可,事实上,他却真的是因为《凌波》而要娶了她。呵,多矛盾的一种直觉啊。 咬着牙看着他:“可您没说,您只说,要宫小姐入宫。” 他的手微微用了力,我吃痛着,不敢叫出来。他生气了,被人咀嚼着话的感觉不好受,其实我明白。 他是皇帝,我进犯了他的威严。 “皇上,皇上臣弟有事找您,皇上……” 那边,传来元非锦的声音。我略微吃了一惊,欲回头,才想起他禁锢了我的脸,转不过去。 常公公的声音很急:“哎哟,小王爷,您可不能过去啊!” “公公你让开!我有要事和皇上说呢。”他似乎也急了。 元承灏并不回头,只低声道:“青绝,拦着他,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得过来!” 青大人得了令下去了,我看不见,只听得元非锦的声音越来越远。常公公也不敢上前来,只帮忙推着元非锦离去。 面前之人还是看着我,那种平静让我觉得不安。 他明明是怒了,你却看不出,只能感受得出那丝丝冰凉。 “那么,为何是你?”他低声问着,又道,“宫廷宗倒是聪明,随便拉个丫头做女儿就能打发了朕。” 那一刻,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抬手握住了那扼住我的手,咬牙道:“奴婢就是宫二小姐,您若不信,大可滴血验亲!” 这句话,我说得发了狠。 其实,我何尝不知,要他回去做什么滴血验亲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放肆。”两个字,从齿间甫出,平静中带着波澜。 我闭了双目,只道:“您心里认定了,横竖便是要杀,却也不能辱没了奴婢的姓氏!”不为别人,只为了早已死去的娘。她临死前能将我送回宫府,为的,不也是想我认祖归宗么?如今,即便是要死了,我也再不能丢了这个姓啊。 他手上的力道没有加大,也没有减少,可我却知道他信了。 却,仅仅只是信了我宫二小姐的身份。 “朕最恨别人拿朕当傻子耍。”他斥声道。 “奴婢不敢。”谁都不会敢的。 他终是松了手,我亦是一颤,忙松开了抓住他的手,睁眼瞧着他。他只看着我,半晌,终于再次开口:“朕只问你一次,跟朕回京,你,可是自愿?” 心下一惊,若说自愿,那我便是承认我明知他想娶会跳《凌波》的宫大小姐而故意挤掉了她,让自己上位。若说不愿,那我便是辱没了他皇帝的身份。 元非锦说的对,他会杀了我。不管我怎么选,他都会杀了我。 指尖,触及了那藏于袖中的玉珠,耳畔又想起元非锦说的话。 凝视着面前的男子,真的,什么事都能答应我么? 启了唇,却是开口:“姐姐已有了心上人了,皇上何苦咄咄相逼?” 他的眸子略微收紧,似乎是怔了怔,才问:“是何人?” 我忽然笑了,歪着头看他:“您真的想知道么?”我是觉得,他应该不会想要知道的,他喜欢的女子,却喜欢着别人,他是皇帝,何以还能放下身段去问是谁? 我笑了,可是他不笑。 我知道,他笑不出来。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忽然不怕了,反而,有些小小的得意。 元承灏,他以为什么都能掌控在他的手里,而事实,却远远不是这样。 他抿着唇,不再说话了,气氛一下子再次安静了下去。我有些庆幸,至少,他忘了方才问我是否自愿的话来,只因,无论我怎么回答,都至少给了他一个杀我的理由。 紧握的手缓缓放松了,这一次,连玉珠都不曾用上,这,让我觉得有些意外。我其实不知道,他何以能这般喜欢姐姐,在听得她心有所属之后,他依然能不放弃。 是的,不放弃。 这,是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的。 隔了良久,他的目光才又缓缓落在我的身上,他的眸子亮亮的,轻声开口:“朕原以为,这一次回渝州,会不虚此行。” 终是有些震惊,脱口问:“皇上认识姐姐么?”为什么我觉得他们认识?可,那不可能,那怎么可能啊? 他的脚步微动,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倦倦的声音传来:“她不会忘了朕的。” 吃惊地回眸,瞧见男子已经从我的视野里渐行渐远。 她不会忘了他…… 他们真的认识么? 咬着唇,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独自在河边站了好久好久,回去营帐的时候,见云眉急急地侯在门口。见我回去,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拉着我的手道:“二小姐,郡主来了。” 我怔了怔,才瞧见元芷楹端坐在里头,见我进去,起了身,笑道:“回来了,便是没事了。” 我朝她行了礼:“劳郡主挂心了。” 寻枝扶了她上前来,她又笑着:“其实皇上也不是那么可怕之人,是么?” 我摇头。 她又道:“这回,倒是皇上头一次钦点女子进宫,二小姐若是能得他的心,势必宠冠六宫。” 我想笑了,宠冠六宫那可真是痴人说梦。元承灏他心里有人,那个人,是我姐姐。他不杀我已是开恩,我还能指望着走进他的心里替代我姐姐的位子么? 她亦是抿唇一笑,扶了寻枝的手出去,行至门口的时候,帐帘猛地被外头之人掀起。元芷楹的脸色骤然一变,我瞧见安岐阳铁青着脸冲进来。 “歧阳!”元芷楹惊叫了他一声,伸手拦住他。 他一把推开她,怒着叫:“我真没想到,连你也会骗我!” “我……”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安岐阳已经绕过她的身子,径直走向我,抓住我的手道:“走,跟我去见皇上!” 我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拉出去了。 元芷楹惊慌失措地追出来,急着叫:“安岐阳你疯了!”她说着,上前来拉住他的手,定是用了好大的力气。我瞧见安岐阳的眉心皱了起来,忙伸手握住了元芷楹的手,用力掰开。顺势,甩开安岐阳的手。 急道:“这里什么地方,都注意下身份啊!” 拉扯在一起,传入元承灏的耳中必然是不好的。 安岐阳这才微微冷静了些许,他瞧着我,半晌,才低声道:“是姨母逼你的,是么?”他咬着牙,“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心头微微一颤,原来,他生气的,不是我“顶替”了姐姐的位子入宫为妃,他生气的,是怕最终入宫的那个人会是我。 “表少爷……”有些哽咽地看着他。缓缓摇头,“没有人逼我,记住了么?” 他的眸子撑了撑,我忙道:“还是……还是您希望入宫的是姐姐?”我知道,让宫倾月入宫,他必然也是不愿见到的。而我如此说,只是想他不要那么冲动。 他会明白的,不是我,便会是宫倾月。 他对我好我知道,可是宫倾月是他的表妹,他势必不会不理。 他咬着牙,直直地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是为难了,他亦是该知道,即便此刻带我去见元承灏,他也不可能会放我离开。元芷楹站在一旁,几次动了口,却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说。 几阵轻咳声隔着夜幕传来,众人抬眸,瞧见元非锦倚在不远处,笑着开口:“安岐阳你着急个什么劲,她命硬着,死不了。” 就是他告诉我,皇上会杀了我。而此刻,我却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朝我们走来,元芷楹低低地唤了他一声“王兄”,他笑了笑,近前来,瞧着我:“皇上为何饶了你?”他真不忌讳,问得这般光明正大。 我憋了憋嘴,却不说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提及宫倾月能对元承灏的影响那么大,他仿佛只想着宫倾月的事,不过是把我忘了。 “你什么意思?”安岐阳冷着声音问,“巴望着她出事么?” “表少爷!”我拉住他。 元非锦仿佛幸灾乐祸起来,转身道:“啧啧,楹儿,瞧瞧安岐阳的样子,王兄真替你感到悲哀。你说安岐阳什么时候练出了那么大的胆子,敢和皇上抢女人了?” 他的话,说得元芷楹的脸色铁青了起来。她才欲开口,却听得有人道:“歧阳,怎生的在这里?皇上传你去。” 回了头,瞧见丞相站在不远处。我暗吃了一惊,慌忙松开了拉着他衣袖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入宫 别说安岐阳,连着元非锦都有些惊讶。 “表少爷,还不去?”小声催促着。 他看我一眼,嘱咐着:“回营帐去。”略微迟疑着,才抬步朝前走去。 元芷楹紧张地小跑着跟上去。 元非锦又开始说起了风凉话:“你说,是不是让谁瞧了去,告诉了皇上了?哎,安岐阳这回可有苦头吃了,多可怜啊。” 我瞪他一眼,咬牙道:“若真是这样,那奴婢也会告诉皇上,说您还牵过奴婢的手,还强迫奴婢帮您更衣呢!到时候看看你们两个,谁更可怜一点。”元承灏突然传安岐阳过去,谁知道是不是元非锦搞的鬼? “宫……阿袖!”他指着我,气得发抖。 我忍不住笑出来:“谁叫宫阿袖!” 他咬着牙:“忘了你的名字,你也有意见?我警告你啊,你若是敢乱说我……” 我径直转了身:“警告没用。” “阿袖!”他追上来。 我没有停下步子,只道:“那便劳烦小王爷在皇上面前帮着表少爷说说话。”我其实并不知道元承灏传安岐阳是为何,只盼着不要出事才好。 身后之人有些愤恨,碎碎地骂着,听起来可真憋屈。 远远地,瞧见常公公急急跑来的样子,朝元非锦道:“哎哟我的小王爷,您怎么又出来了?您是嫌两百遍经书抄得不够么?” 元非锦的脸红得跟个苹果一样。看来方才在河边的事,元承灏又罚过他了,亏得我,还想让他过皇上的营帐去给安岐阳求情。如此看来,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在此刻前去。 常公公上前来,朝我看了一眼,忙又低头:“小王爷,您还不回么?” 他窘迫极了,咬着牙道:“常公公,你不说话会死啊!”他骂着,又嘟囔着,“皇上也真是的,我都多大了,还拿小时候先生责罚我们的事情来办我!” “呵,看来你是嫌朕罚得轻了。”男子的声音自我们身后骤然响起。 我吃了一惊,忙转了身,瞧见他负手站于一处,直直地看着我们。我悄然忙扫视了一遍他的周围,没有瞧见安岐阳,他只一个人,谁都没有带。 我依旧是惊讶的,好端端的,他怎的来了这里? “皇上。”元非锦明显吓了一跳。 元承灏抬步过来,只低声道:“回去。”两个字,并不再多说。他的目光掠过我的脸庞,缓缓地,沉浸在我的眼眸之中。 我被他看得有些胆颤,本能地退了半步,他的大手突然伸过来,揽上我的腰。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他已然将我拖进营帐之中,云眉吓得忙跪下行礼。 “都退下。”他淡淡地说着。 “皇上怎的来了?”抬眸瞧着他,略微动了动身子,发现他没有要松开的样子。 他反问着:“朕为何不能来?” “不是……”在得知我不是宫倾月的时候,他明明怒得离去的,此刻,又突然来了,真真奇怪啊。 他的大手依旧贴于我的腰际,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衫渗入我的身体,从没有一个男子离得我这么近,脸颊似火一般的烧起来。他略微又扣紧了一些,突然低语着:“不盈一握啊,可也随着你姐姐一起学过舞?” 我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般问。有些茫然地点了头。我的身体,因为长年练舞的关系,已经柔软无骨。那么,是因为他缜密的心思,还是…… 我错愕地对上他的眸子,急着问:“表少爷跟您说了什么?”我才想起,他方才传了安岐阳过去说话的。 略微一怔,他才开口:“安岐阳求朕放了你,他说既然朕已经知道跳那《凌波》的人不是你,不如便算了。可是你该知道,朕亲自下了口谕,要宫家小姐入宫。” 我松了口气,看来安岐阳什么都没有说。而元承灏的话,不过是在告诉我,他不会放了我的,否则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去? “朕只想知道,你,可也会《凌波》?”他瞧着我问。 我心下一震,凝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咬着唇开口:“不会。”其实,不是不会,是日后,再也跳不出来了。所以,不如说,不会。 就让他以为会跳那舞的,只是宫倾月,只是姐姐。 他看着我的目光染起了一层朦胧,我迟疑着,终是问:“您为何这么在意《凌波》?” “朕在意的,是会跳《凌波》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揽着我的手到底松了开去。 而我的心,却在那一刻徒然感到失落。 在意会跳《凌波》的人,可是这个人,却不是我。 他不知会跳的其实是我,他不知他在意的人其实根本不是会跳《凌波》的人…… 我其实好想问,元承灏,你到底,在在意什么? 他瞧着我,忽然淡淡一笑,低声问:“讨厌朕么?” 我怔了下,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他竟然如此问。回了神,终是缓缓摇头。 他转了身:“那便好。” 眼看着他要出去,我急忙开口:“皇上,表少爷他……没事吧?”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笑道:“他好的很,朕给他赐婚了。” 赐婚?和芷楹郡主么? 才想着,见他已经抬步出去。常公公已经侯在外头,见他未作停留,忙跟上他的步子。 云眉进来了,见我好好的,才松了口气。 上前来,她才小声说着:“二小姐,外头都在传表少爷和芷楹郡主的婚事呢。” 消息传得好快,他们的婚事,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二小姐,依奴婢看,表少爷他对您……” “云眉。”我打断了她的话,“日后休要再说这种话。”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我和安岐阳根本不可能。 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公子,我不过是宫府的一个丫头。现在,他即将成为郡马,而我将会成为皇上的女人。我和安岐阳,从开始到现在,从没有过可能。 瞧见我的脸色,云眉赶紧识趣地闭了嘴。 这一夜其实过的一点都不平静。 翌日云眉来伺候我起身,其实我早就醒了。出去的时候,没有瞧见安岐阳,只远远地瞧见了丞相。若我是丞相,我也会牢牢地看住安岐阳,不让他再接近我的。元非锦到底也是识趣得没有过来找我。 队伍抵达京城的时候已至七月底。 我还是头一次来京城,头一次瞧见皇宫。还记得那时候在宫府,每回安岐阳从京城回去渝州,府中的丫鬟们都要缠着他问皇宫的事情。 她们总以为,这里有着所有女人能实现的愿望。在这堵墙之后,那些身着华服的女子,个个都是高人一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我如今站在这里,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兴奋。 耳畔,闪过那晚元承灏说过的话,甚至,会觉得莫名地失落。 元承灏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常公公引我过雏璟院,特意选了向阳安静的屋子给我住,又拨了两个宫女来伺候,临出门,还不忘嘱咐我万不得在宫中肆意乱闯。其实这些,他不说,我亦是知道的。 雏璟院,是选秀之时用来安置秀女们的地方,如今选秀尚未开始,这里还是很冷清的。怕是除了我,这里不曾住着任何人。 我在窗边站着,听得有人推门进来,是两个宫女。见了我,乖巧地行礼,唤我“小主”。 我点了头,她们才将手中的东西搁在桌上,其中一个道:“小主如今进了宫了,可得将宫外的衣裳给换了,奴婢们特来伺候的。”她说着,走上前来扶我。 我有些吃惊:“现在就换么?” 她笑着点头:“小主请吧,否则,姑姑见了,又得碎嘴皮子的。” 恰逢云眉进来,笑着道:“谢两位姐姐了,我家小姐还不习惯,还是让我来。”她一面取了桌上的衣服,一面过来扶我。 我朝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仿佛有些尴尬。 云眉才扶了我入内,听得外头有人道:“贤妃娘娘驾到——” 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注意到我了。 呵,略微一笑,怎么不是呢?我是皇上钦点入宫的女子,不同于那些选秀进来之人。如今,后宫嫔妃们的眼睛,怕是都直直地盯着我看呢。 两个宫女忙回身开了门。 云眉小声道:“二小姐,贤妃娘娘是太皇太后的外侄孙女。” 我点了头,看来我交代的事情,云眉办起来很快。太皇太后的亲戚啊,怪不得所有人都还在观摩着,只她敢来。准神迎出去,跪下行礼:“奴婢给贤妃娘娘请安。” 女子的丝屡行至我的面前站住了,柔柔的声音自我的头顶传下来:“那么多礼作甚?来人,还不搀起来。” “谢娘娘。” 云眉扶了我起身,贤妃笑道:“皇上才回宫,一路上也累了,和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还得去御书房。难得皇上自个儿开了口,说要封你为婉仪,太皇太后特地让本宫来瞧瞧,可别有人怠慢了你才好。”她的手缓缓拍着我的手背,话语柔柔的,果然贤惠端庄。 那皓腕上的翡翠玉镯将女子的纤手衬得愈发白皙,我道了谢,略微抬眸,那抹殷色的樱唇跃然跳入眼眸。她的嘴角浅笑着,明眸里微微闪着光,轻握住了我的手,开口道:“有什么少的只管告诉本宫,皇上疼着你,也难怪太皇太后都要祝福了本宫好好儿地瞧瞧你呢。”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掠过我的脸庞,继而又笑道,“果然生得玲珑非常,听说,你还会跳《凌波》么?” 我略微吃了一惊,忙问:“娘娘听谁说的?”我在元承灏的面前明确地说我不会啊,为何还会有传言入宫来说我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姐妹 贤妃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不显露,只道:“好妹妹,《凌波》是门绝技,亦不是人人都能学得会,这个世上,能以此抓住皇上的心的,也只你一人了。” 原来,她以为我怕她们想要跟着我学《凌波》一舞才如此问她。 我只好开了口道:“娘娘误会了,奴婢只是……”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在意的。”她拉了我出去,又道,“只是太皇太后今日说想要看看呢,赶明儿找个日子,跳给太皇太后看看才是正经。今日本宫既然来了,便带你四处走走,也好认识认识路。” 被她拉了出去,我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只是,太皇太后想看《凌波》……呵。 我不经意地一笑,元承灏,我明白了。 宫女太监们都只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贤妃终是松开了握着我的手,我仿佛是松了口气,有些尴尬地将手藏于广袖之中。 我走了几步,听她开口道:“这宫里头,舞姿最妙者,当属棠婕妤,可这日后,怕是得落在妹妹头上了。” 我握紧了藏于袖中的手,不过入宫几个时辰罢了,这里的暗涌却已经渐渐掀起来了。深吸了口气,我从容开口:“奴婢多谢娘娘提醒。”贤妃如此说,不是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便是意欲拉拢我。那么,我不如退一步。 在这里,我没有朋友,也不想才进来就树敌。 面前的女子停下了脚步,略微侧脸看了看我,乍然出笑。 她修长的手指掠过一侧花丛,低声道:“本宫就说,能让皇上喜欢的女子,必然聪慧可人的。” 我跟着一笑,低了头。 她复又拉了我的手:“前面的花更多更好看呢。” 抬步,跟上她的脚步。 沿着蜿蜒小道过去,迎面,走来一名男子。没有着朝服,只一袭轻盈便装。 贤妃没有停下步子,径直上前,却是拉了我略微退至一旁,笑着开口:“皇上不过才回来,杨将军便急着入宫了么?” 男子并不多言,只行了礼,大步离去。 我的目光不免随着他而去,听贤妃在耳畔道:“那是杨成风杨将军,始兴二年的叛乱,他可是最大的功臣。”虽说是功臣,可贤妃的语气里,却似乎隐隐的透着一丝不悦。 我的目光还是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位杨将军?呵,为何我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驰骋沙场的战将?只因,他的身上,有一种儒雅的味道,读书人的味道。 其实,于我来说,这种味道还是觉得挺舒服的。 我垂眉一笑,那时候在宫府,唯有读书于我是最遥远的事情。我只能在空余的时候,从姐姐那里偶尔学到几个字。姐姐,是愿意教的,不过是夫人看管得她太紧。 我不免叹息,如今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贤妃显然已经将注意力从杨成风的身上转移开来,只回眸朝我浅笑,拉着我上前。沿途,果然好多漂亮缤纷的花朵,我对这些没有深研,也不知都叫什么名儿。知道是好看。 贤妃指着前面道:“那里,便是宫中的内湖了。如今的季节,湖边可美了,本宫若是心情不好时,也喜欢来走走。”她似乎说错了话,继而尴尬一笑,又道,“宫里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点了头,我自然知道。而那些我不该问的,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言。 往前而去,有风迎面吹过来,带着湖水的味道,有些清凉。 靠的近了,才瞧见内湖近岸处,满满的一片荷叶,缀以白色粉色的荷花。清风掀起的波光粼粼,闪闪的,在荷花丛中,美轮美奂。 我不禁略微感到惊讶,若不是瞧见内湖对岸的宫殿,我甚至要以为回到了渝州的堰湖边上了。 贤妃瞧我一眼,松开了握着我的手,笑着道:“本宫倒还想起来,这荷花还是皇上亲自下令栽的呢。如今可好了,倒像是专程给妹妹量身定做一般。” 她说着,走上前,在岸边蹲下来,纤手拂过翠色的荷叶,湖水沾了上去,瞬间滚成一滴晶莹,隐隐的,还似乎倒影出了女子姣好的面容。 而我,仍旧惊讶于她方才的话,抬步上前,低声问:“皇上他……喜欢荷花么?”莫不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在渝州的时候,去了堰湖么? 原来,是赏荷。 贤妃仿佛不曾听见我的问话,略微抬眸看向我,一手轻轻地按了按那贴于水面的绿荷,笑着开口:“本宫真是好奇,就这样的浮力,究竟如何能跳得出《凌波》?”她说着,捡起了一侧的鹅卵石,丢在荷叶上。只见那荷叶的一侧软软地翻了过去,被丢上去的鹅卵石瞬间滚入湖中,只剩下圈圈荡漾开去的涟漪。 女子已经起了身,我只低声开口:“皇上是开玩笑的,其实奴婢不会跳。” 她的脸色细微一变,依旧笑道:“皇上可从来不骗人的。”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直直地朝我的身后瞧去。 我跟着回身,远远地,瞧见那明黄色的身影。杨将军跟在他的身侧,似乎在说着什么。隔得太远了,我听不见,甚至连他的脸色都看不清楚。 只是贤妃,就那么安静地站着,目光始终不曾从远处男子的身上移开。 直到,那身影消失于视野之中,她还依旧愣愣地站着。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隐约中,似乎还夹杂着玉珠轻轻碰撞的声音。我猛地回头,才见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已经满满地跪了一地。 迎面走来的女子,一袭及地宫裙,用了朱色滚边,还镶以金色的丝线缝制。那垂挂在胸前的翠色玉珠,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的云鬓高挽,眉目端庄,细瞧着,倒是与贤妃有几分相似。 而我想着的却是,在宫里,唯一能用得起朱色的,只有皇后一人。 我忙跪下了,恭敬地行了大礼。 身边的贤妃似乎是才回了神,朝她福了身子。 皇后扶着宫女的手上前来,笑着开口:“蔓心,你倒还真是没变。远远地瞧着,不如跟上前去,隔了这么远,皇上如何知晓站在此处的你?”她的声音真好听,和贤妃一样的温柔,却又多了一份韵味儿。 贤妃只笑着:“皇上与杨将军有要事相商,臣妾可做不得不懂事之人。” 皇后笑一声:“怨不得太皇太后疼你,还常在本宫面前说,本宫这妹妹懂事得紧。”那眸华一转,落于我的身上,依旧带着笑,“哟,这是皇上带回来的宫家小姐?” 我低伏了身子:“奴婢宫妩妡。” “抬起头来。”那丝屡近了,眯长了凤目看着我,轻笑着,“果真标致呢,只是不知你那名字怎么写?” 我略微一怔,是了,乍一听我的名字在宫里确是不吉利的。好在姐姐帮我改了。 在此处,也只在地上能写,只是,我的字,着实拿不上台面。我不是姐姐,亦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诗词歌赋来介绍自己的名字。咬着唇,抬了手。却听得云眉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恕罪,我家小姐手娇嫩,还是奴婢代劳。”她说着,急急起身,沾了一旁湖中的水,复,又跪下,在地上工整地写下“妩妡”二字。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皇后笑道:“倒真是好名字。瞧瞧,连着丫头的字都练得这般好。” 皇后的话,让我一阵心虚,我的字,还没有云眉写得好。 皇后又道:“起来吧,别光跪着了,日后都是一家人,本宫当唤你一声‘妹妹’的。” 我谢了恩起身,一旁的贤妃轻声开口:“只是不知这一声‘妹妹’她受得起受不起。” 皇后嗤笑着:“你嫉妒了?” “倒是没必要嫉妒,臣妾与娘娘,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您说不是么?”贤妃仰着小脸瞧着面前的女子,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哼了声,继而又笑起来:“这天也怪热的,本宫先回宫了。” 语毕,扶着宫女的手离开。 我朝云眉瞧了一眼,见她略微一点头。 我猜的没错,皇后与贤妃,是亲姐妹。只是方才云眉回来的时候贤妃来了,她还来不及告诉我。 目光悄然收回,贤妃的俏脸上已经不见了一丝的笑意。我忽然替她们感到悲哀,既是亲姐妹,何以弄得如此? 皇后走得远了,贤妃忽然也说要回宫去。 我忙福了身子道:“奴婢恭送娘娘。” 她笑着,又回身,取下了戴在皓腕的玉镯递给我:“头一次见面,本宫觉得与妹妹谈得投机,也没准备什么,你若是不嫌弃,这个就收下吧。” 我吃了一惊,她已经拉过我的手,径直给我戴了上去,一面又笑:“真好看,倒是配你的。本宫觉得乏了,先回了,你只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我点了头,忙道:“奴婢谢娘娘赏赐。” 她笑着,转身离去。 只是,那笑,比之皇后来之前的,似乎少了几分真。 她其实笑不出来,因为她心里在意。 她带来的宫女太监也跟着走了,云眉过来小声道:“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是姐妹,不过贤妃娘娘是叶家庶出的小姐。” 庶出的小姐? 目光不禁再次看向那已经行得很远的女子,我娘虽然不是妾室,归根结底,我与贤妃在家中的地位倒真是相似。只是我比她好命,至少我有个疼我的姐姐。 “二小姐,我们回去吧。”云眉的声音传来。 我这才回神,一面笑:“我还不知,你居然识字的。”还写得那么一手好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婉仪 云眉笑着:“老爷让奴婢伺候您,便是想着,若是您愿意,奴婢教您认字的。” 心头一喜,我忙道:“为何不愿?” 和姐姐一样,认识好多字,看书,写字,这些,一直是我羡慕的事情。我自然是愿意的。 原来老爷,一直知道我的心思。 他不免叹一声,就是入宫的那一刻,我心里还是怪他的。是以,连着一声“爹”都吝啬地不肯叫出口。略微一笑,那么如今,就因为这个,我便原谅他了么? 不是的,怎么会呢? “二小姐。” 耳畔,传来云眉的声音。她似乎有些狐疑地看着我,“您怎么了?脸色那么奇怪。” 我不觉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庞,笑笑说:“没事,我们回去。我可等着你教我识字的。” 云眉用力点了点头。 二人沿着原路返回,皇宫真的好大,我随着贤妃也不过是走过了冰山一角的地方。不过不熟悉路,还是不要随处乱走的好。免得,出了什么乱子。 一阵风吹来,路边的花朵摇得愈发欢快了。我看着喜欢,竟一时间不曾瞧见从一旁滚出来的花球,待反应过来,我已经一脚踩了上去。 云眉没有扶稳,二人轻护着,便要倒下去。 却是不知从何处闪过来的人影,一把拉住了我与云眉二人。好大的力气,能这般轻易拉住我们两个人。 再站稳,却听见孩子的哭声传来。 我闻声瞧去,孩子望着我们,大声哭着。不知是吓着了,还是如何。 她身后的宫女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急着问:“帝姬怎么了?” “帝姬还小,别让她到处跑,若是真伤着了,皇上怪罪下来,不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原本在地上的花球被人抛过去,滚落在宫女的脚边。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忙点了头,弯腰抱了帝姬,又捡了花球匆匆离去。 我吃惊地回眸,瞧见竟是杨成风。 身边的云眉更是撑大了双眸,半晌,才惊愕地出声:“杨……杨将军……” 杨成风的目光转而落在我的身上,他似乎才回过神来,忙松了口,往后退了半步,低头道:“冒犯了小主。” 我忙摇头:“不,我还要谢谢将军出手相助。” 他略微一笑,开口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小主请便。”说着,他才转身离去。 这个留着短短胡须的男子,却给人一种很干净很干净的感觉。 “二小姐。”云眉是边上轻轻地道,“他一点都不老,是么?” 瞧了她一眼,我笑着:“怎么,丫头动心了?” 她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别过脸去,话语低低的:“二小姐可别乱说。”她显得有些窘迫,只那目光,依旧偷偷地往男子离去的方向瞧去。 二人回了雏璟院,正值晚膳时刻。 吃了东西,天色慢慢暗下来了,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只与云眉待在房中。取了搁在书架上的几本书,让云眉教我识字。 她教得很认真,我一字一字地学着。继而,又好奇起来,瞧着她问:“云眉进府的时候便读过书么?”在宫府,能识上几个字的丫鬟,也只姐姐的贴身婢女蘅儿了。除了蘅儿,在宫府,不可能有丫鬟还能学得了那么多字的。 她点了头:“是,奴婢进府的时候已经十岁了。奴婢的家里,原先是做过小本生意的,爹爹也寻了先生教过奴婢一些。后来,家道中落,爹爹和娘亲相继离世,奴婢才入了宫府为婢。” “云眉……”我原是不该问的。 她冲我一笑:“也没什么,谁的人生没有个起伏?二小姐难道不是一个么?” 我怔了怔,是啊,我在宫府做了十多年的下人呢。 呵,世事无常,果真是的。 思绪再次回到书上,听云眉道:“宫中的主子们,个个都是才高八斗的。” 我咬着唇,我自然知道。若是让人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定然要被人笑话的。才想着,听得外头有脚步声急急地跑来,接着听宫女道:“小主小主,传诏的公公来了!” 我吃了一惊,忙起了身。 云眉已经收起了桌上的东西,上前来了门。 外头的院中,进来了好多的宫人,提着整排的灯笼,将整个雏璟院都照得亮亮的。为首的一位公公抖开了手中明黄色的圣旨,轻咳了几声,又朝我看了一眼。 “小主,您该跪下的。”一旁的宫女好意提醒着。 我有些茫然地点头,忙跪下了。 公公才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氏妩妡,品行端庄,深得朕心。封,婉仪。赏黄金千两,珍珠六串,玉镯一对,首饰若干,锦缎八匹。赐居水烟阁。钦此!” 后头端着东西的宫人已经近前来,在我面前站着。 “婉仪小主还不接旨?”公公眯着眼睛瞧着我。 我高举了双手,口中道着:“奴婢谢皇上恩典。”将明黄色的圣旨握于手中,那是上好的锦缎,软软的,真舒服。而我,苦涩一笑,这道圣旨写得极为简单,我甚至觉得,如若进宫的是姐姐而不是我,那么,必然不会止步于“婉仪”。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圣旨之中,丝毫未曾提及我会跳舞一事。我着实不知这究竟是因为刻意,还是其他。 东西,连夜被搬去了水烟阁。 我让云眉好生打赏了所有的宫人们,传旨的公公满意地回去了。 云眉留着安排外头的一些琐事,我独自先回了房。这里的寝室比起雏璟院的要大得多,无论是布置还是摆设,都比那边考究多了。 我觉得累了,也来不及去端详许多,拂开珠帘入内,抬眸的时候,瞧见元承灏慵懒地靠在软榻上。许是听得我入内的声音,那乌黑的眸子缓缓地睁开来。 我自然是吃惊的,唯恐自己瞧错了,站定了脚步,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他没有起身,亦是只瞧着我。 良久良久,他竟又闭了双眼,仍旧以那姿势睡着。 我有些愕然,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咝——真疼! 不是梦啊。 我微微曲了膝盖,原本是想行礼的,不过瞧见他的样子,在喉咙口的话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就这样尴尬地站着,他倒是舒服着,看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不知隔了多久,听云眉的声音传来:“二小姐,奴婢来伺候您……啊!”她惊叫一声,撑圆了双目望向榻上之人,继而,又猛地跪下了。 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他居然会来水烟阁。 不,应该说,我想不到他会在这里等着我。 我与云眉都不说话,连着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下去,榻上之人终是开了口:“你想在那里站一个晚上么?朕的婉仪。” 最后面四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他仿佛是在提醒我已经成了婉仪的事实。 我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云眉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 我迟疑了下,终是缓步上前。他睁开一只眼,只瞧了我一眼,笑着开口:“现在知道怕朕了?” 我怔了怔,不明白他的话是何意。见他的大手朝我伸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指腹在我的掌心缓缓摩挲着。痒痒的,惹得我忍不住想要逃。 他却是一把将我拉住,手上已经是用了力,依旧是笑着开口:“才回宫,朕忙死了,堆了好多的事情要处理。一直忙到现在,此刻躺着,一动都不想动。”睁开眼睛,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微掠过一抹光,他又道,“只是不想,朕的婉仪和朕一样忙。” 我心下一沉,目光随即落在手腕上的翡翠玉镯上。 他果然是知道的,知道我与贤妃出去过。或者,还知道我与皇后说过话。呵,他是否以为,我才入宫,便开始四处拉线,寻求在宫中的同盟? 那么,如果我说不是,他会信么? 他的笑容依旧,唯有手上渐渐加大的力道在告诉我,他生气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此刻的他,与我初见他时的样子相差太远。那种平静得令人心慌的感觉已经消逝,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接近窒息的感觉。 原来,他只在生气的时候,才会笑得这般灿烂。美丽的一如罂粟花,传说,这种花的种子研磨而成的粉末,能让人上瘾。可我怎觉得,这个男子的笑,才像一味毒药。 我使了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见他皱了眉,我抬手,狠狠地敲在墙壁上,只听“咣当”一声,原本在皓腕的玉镯瞬间碎成了好几段。锋利的断口划过腕口,殷红之色已经汩汩而出。 他的眸子一紧,我转身向他,低笑道:“不过一个镯子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没有人可以收买得了我,一个镯子,更不可能。 如果,他在意的是这个,那么我现在便可以告诉他,我并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榻上之人终是坐了起来,将我拉过去,目光落在我的伤处,沉了声开口:“来人,宣太医!” 外头立刻有人下去了。 他抬眸看我一眼,复,又道:“你本不必如此。” 是的,我可以取了下来再砸,只是,这镯子到底是贤妃送的。 我略微一笑,缓声开口:“奴婢今日是不慎摔了一跤,才摔坏了镯子。”他是我开罪不起的,而贤妃亦是。 男子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他平静地开口:“真叫朕惊讶。”他顿了顿,又言,“日后,不必在朕面前自称‘奴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秘密 不必自称“奴婢”,我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又想起我已经是婉仪的事实来。 我垂下眼睑,见那修长的手指已经缠上我的腕口,明黄色的帕子裹住伤处,我略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将手抽离。他一把捉住了我,皱眉道:“别动。” 他的声音并不大,淡淡的,传入耳中,却令我的心渐渐不安起来。 我悄悄看向他,低声问:“皇上信了臣妾么?”相信我不是贤妃的人,更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他不答,却只反问:“那为何不站在朕这一边?” 我心下一颤,站在他那一边? 那么,便不必编出摔了一跤摔坏了玉镯的谎言来了。不必让贤妃以为摔坏这玉镯本不是我故意的。可是,我能么? 眸华,对上男子深邃的眸子,我笑着开口:“那么,您会护着我么?” 置于我腕口的手微微停滞了片刻,继而听闻他低嗤一声,开口:“从没有人敢如此对朕说话。”他从塌上站了起来,背过身去,负手道,“朕不会护着任何人。” 有些失望,不过,却也是一开始就意料到的事情,不是么? 他看似温柔,实则冷漠不堪。 不会护着任何人,那么,我为何要站在他的那一边? 只,在心底,有着那么一丝浅浅的不甘。 我轻启了菱唇:“如若今日是姐姐,您还会说这样的话么?” 明显瞧见他负于身后的手微微收紧,继而低声道:“你想问什么?” 我低笑一声摇头,不必问了,他的话,已经告诉了我一切。如果是姐姐,他势必不会说出这般冷情的话来。只可惜,我永远只是我自己,不可能是宫倾月。 我吸了口气开口:“皇上既不肯护臣妾,臣妾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咬着牙说完,他如果要动怒,听完我这句话,我的小命大约也去了一半了。 面前之人猛地转了身,虽然心中已有准备,却到底还是紧张的。他的嘴角漾开一抹笑,继而道:“很好。” 他只一句“很好”,便不再多言。我不知他这句话里究竟蕴含了多少意思。 太医来了,小心地替我查看了伤势,才恭敬地对着元承灏道:“回皇上,婉仪小主的伤口不深,这几日不要碰水,并无大碍的。” 他大手一挥,让太医下去。 关门的时候,我瞧见云眉在门外但有的眼神。此刻元承灏在,她是不敢进来的。我冲她一笑,告诉她不必担心。 “朕看你心情很好。”他幽幽地说着,自顾在床边坐了,招呼我过去。 我迟疑了下,终是上前,也没什么心情好不好的,不死,总是有希望的。 “皇上特意在此等着臣妾来,便只是问这事儿么?”而我不知道的是,他在意的,究竟是贤妃,还是我。 他略笑着,将我圈入怀中,抱着我道:“朕今夜封你做了婉仪,朕若是不在这里,才让人觉得奇怪,不是么?”他说着,大掌伸过来,手指灵巧地挑来了我胸前的扣子…… 他…… 猛地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他却并不看我,娴熟地解开了我的扣子,大掌已经探进去。我吃了一惊,竟是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皇上想做什么?” “你说呢?”他反问着,只笑,“不知道怎么伺候朕么?”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脖子和耳根都火辣辣地热。 我咬着唇,从没有一个男子与我如此亲近过。他是皇上,我是他的婉仪,今夜,他想要了我。 我心里紧张无比着,甚至还有些抗拒。 从未想过我的夫君会是当今圣上,从未想过如此简单的洞房花烛会是我的初/夜…… 抓着他的手有些微微颤,他仿佛觉察不出,只就着我的手伸入我的怀中,挑开最后一层防护,指腹缓缓滑过我的肌/肤。紧张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咬着牙,浑身都升起一种颤栗的感觉。 他的动作忽而轻柔起来,沿着我的胸/部顺道往下,落于我柔软的小腹,轻笑一声,将我推倒在床上,自己翻身压了上来。 “皇上!”我惊呼了他一声。 他低低应了声,瞧着我:“嗯?” “皇上……”我想说什么,却仿佛一下子又无从说起。只是双手死死地抵在自己的胸前,试图隔开我与他的身子。他抱得我越发地紧了,就着我的双臂,有些窒息的感觉。 他低笑着:“随朕回京的那一刻你便应该想得到这些的,如今,还装什么?”目光掠过我的脸,他的指腹拂过我的眉目,俯身含住我微颤的唇。 继而,紧皱了眉心。 他低下头,我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用力抵在他的胸口,握着簪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略微撑起了身子,忽然抓住我的手,开口:“想杀了朕么?” 有些慌乱地摇头,自然不是。 他笑了:“朕知道你不敢。” 是的,我不敢。他是皇上,我若是伤他一根汗毛,不但我是死罪,还会累及他人。 我一松手,那跟簪子从指缝间滑落下去,从被褥上滚下去,发出“当”的一声。 他仿若无事地又再次抱紧了我,我急着开口:“皇上!” “怎么?”他皱了眉。 我咬牙道:“皇上既然不喜欢臣妾,何以不能放了臣妾?”他若只是想要一个身体,六宫那么多的嫔妃,个个乐意伺候他。 他怔了怔,随即道:“有趣。既然知道朕不喜欢你,你不是更该珍惜今夜么?或者,给朕怀个孩子,朕给你进位。宫里的女人,朕若不爱,会很惨。” 他是在告诉我,只此一夜,是么? 是以,我该珍惜这一夜。若是能怀上帝裔,日后我在宫中,还有唯一的筹码。 我咬着唇:“因为臣妾替姐姐进宫,您还在介怀此事。”他做的事,亦是在告诉我,好人,不是那么做的。 可是元承灏,我不怕。 他浅笑着看我,唯有那双眸子里慢慢地溢出光来:“朕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今日,朕要你记得这句话。” 心跳加快了起来,我早已经忘记了他说要我的话,只紧张地开口:“为何不放过姐姐,姐姐心里的人,不是皇上!” 我用力去推他,他按住我的手分明是使了劲,可我的力气也大,和他倔着,他的眸子一紧,运气上掌一下子将我按在被褥上无法动弹。我心里更气,想同他理论,他的脸色突然异样,握着我肩膀的手松了开去,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 “皇上,皇……” 我叫着他,他的身子突然朝我压下来。 “常渠!”他叫着,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我抬手欲扶他起来,奈何他的身子太沉,我推了几把没有推动。 “皇上怎么了?”方才,发生了何事? 他摇了摇头:“朕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 常公公急急跑了进来,将他扶起来。我愣了下,忙胡乱拉紧了半开的衣衫,跳下床去。腕口,被男子的大手握住,触及了伤处,痛得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哪里,都不能去。”他的音色沉沉的,带着命令的味道。 他以为,我是想逃么?回眸瞧着他,他的脸色不好,不像是装的。咬着唇开口:“臣妾不过是想开了窗给皇上透透气。” “二小姐,可要奴婢进来伺候?”许是瞧见常公公进来了,云眉在外头担忧着,又不敢贸然进来,只能怯怯的在门外问着。 我本能地朝门口处看了一眼,听得常公公的声音传出去:“皇上说了,都不必进来了。” 闻言,云眉也不敢再多言。 抓着我的手终是松开了,我忙上前推住了窗户,迟疑了下,没有全打开,只稍稍开了小半扇。 我转身的时候,瞧见常公公解开了他领口的扣子,又倒了杯水,似乎还掺了什么东西进去,小心地喂给他喝。 我怔怔地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将整杯水都喝了,又咳嗽起来。常公公轻拍着他的背,担忧地唤着他。却只见他抬了抬手,并不多说什么。常公公回身的时候,又倒了杯水,径直行至香炉边,将整杯水都倒了下去,继而朝我道:“小主恕罪,熏香的味道太浓了,皇上闻了不舒服。” 我不说话,八面玲珑的常公公。 目光悄然落至面前男子的脸上,脸色较之方才好了许多,可我并不觉得这是因为熏香的缘故。常公公在骗我,或者说,在掩饰着什么。 他打发了常公公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他缓缓舒了口气,只低低地吐出二字:“关窗。” 我依旧还站在窗边,只需转身便能拉到窗户。有些刻意地往窗外瞧了瞧,确定没有人,才放心地合上了窗户。一面开口:“皇上龙体抱恙,实不该过水烟阁来。臣妾担不起伺候不周的罪名。” 他的声音淡淡的:“若要论罪,你今日的罪名多了。” 尚握着窗户的手微微一颤,他是在告诉我,我知道了太多。尤其,我还知道了他的秘密。 手指猛地收紧,是的,他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同榻 从他方才脱口唤常公公进来的时候我便如此认为,而之后常公公从容的处理方式更让我确信。一手不动声色地掠过衣袖,那里,放着他给我的玉珠。继而,又想笑,他若是因为这个想杀我,那么我手中有什么都没有用。 我抿了抿唇,让脸上的笑看起来更自然一些,转过身对着他,开口:“那,请皇上定罪。” 他略抬了抬眸华,轻声道:“过来。” 我上了前,他顺势拉了我的,却不起身,只将我拉过去,环住我的身子。吃了一惊,浑身都僵直着。他的身体贴上来,我忽然觉得他的心跳好慢好慢,尤其隔着我疯狂乱跳的心,我几乎要感觉不出他的心跳。 “皇上不如先休息。” 他却道:“朕此刻好的很,照样可以把你办了。” 我咬着牙:“这就是皇上给臣妾定下的罪名?” “不喜欢?” 一点都不喜欢。 我知道,其实他此刻不会。身子动了动,听他问:“方才是簪子,这会又是什么?” 我的手指一动,那颗玉珠从掌心滚落下来,连着穗子,一摇一晃地动着。 他显得有些吃惊,我望着那颗剔透的玉珠开口:“您说过的,无论什么都可以答应臣妾。” 他抬眸,直直地开口:“要朕不碰你?” 将玉珠塞入他的掌心,我轻推开他的身子,退后半步,低下头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他嗤笑一声道:“后宫那么多嫔妃,你还是第一个求着朕不要临幸你的。” “臣妾,想要好好地活着。”我答得从容,要活,并没有错。 况,他心里的人,根本不是我。 是姐姐,一直是姐姐…… 纵然姐姐不爱他,我亦是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心里满满地全是姐姐的男子来碰我。 “活着?”他笑了声,音色转而又平静了下来,“你以为朕不碰你,你就能避开这里的战争么?”那双眸子细细地瞧着我,仿佛在笑我的天真。 我咬着唇,元承灏,你不必吓唬我。 他将玉珠收入怀中,侧身躺下去。 “皇上您……您不回宫么?”我有些讶然。 他只闭了眼:“是你方才说要朕先休息的,莫不是忘了?”略瞧了我一眼,“伺候朕宽衣。”语毕,他复又阖上了双眸。 我深吸了口气,半跪在床前,伸手去脱他的靴子,一面小声道:“臣妾只是担心这屋子里残留着的熏香味儿,又让您难受。” 熏香,只是个借口。常公公能用,我也能。 他“唔”了声,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那么,我便不能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靴子轻放在一旁,直起身子,将他的龙袍都解开了,小心地将衣袖脱了下来,他也不翻身,只由着我弄。 “皇上请挪挪身子。”我忍不住开口。 他还是不动,只开口道:“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我略微一迟疑,他指的什么?他方才的异常么?那么,他留在水烟阁,只是想试探我会否将今夜看到的说出去,是么? 其实,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婉仪罢了,他根本不必如此防着我。若是担心,何不直接杀了? 再有,他方才不过是身子不舒服,纵然让人知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是人,谁能不生病?皇上,也是人,也是会病的。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记得朕的话,朕不会护着任何人。” 我吃惊地抬眸,却见他并不曾睁眼。我实则想问,这样的话,何以还要说第二遍? 我浅笑着道:“臣妾不会争,也不想争。”只要我不斗,便不需要人来保护。而他,不愿空出手来护着谁,那么,请便。 今夜之后,在西周后宫,于她们而言,我不过只是个失宠的婉仪。没有圣宠,没有背景,是不值得让她们放在眼里的。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继而松了手:“丞相府的势力,没有几个人敢不放在眼里。” 他的话,说得我一个激灵。 丞相府?! 呵,自始至终,我都不曾把自己与丞相府联系起来。此刻他提醒了,我才醍醐灌顶,是了,我虽是宫府庶出的女儿,却也终究是宫府之人。世人谁不知,宫夫人是丞相的小姨子,宫府与丞相府,是分不开的。 终是,咬下了贝齿。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今夜才没有动我么?他也……忌惮着丞相府的势力? 再看他,他却略微侧了身。我顺势将龙袍从他的身下抽出来,小心地挂在衣架上,回身,扯过被子替他盖上。越过他的肩膀,却忽然想起那时候瞧见的,他身上那道很深很深的伤疤。 方才的他,也是因为这个伤么? 可,那分明是已经愈合了好久的伤了。又怎会发作? 我喟叹一声,他身上太多的谜团,不是我能够简单地猜透的。 在床边坐了会儿,听得他的呼吸声渐渐地平稳下去。我起了身,取了一旁的绒毯,过软榻上躺了。明日,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我得了他的宠幸了。 目光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里头的男子,他睡熟了,没有动一下。 嘴角浅笑着,正如他说的,只此一夜。 日后他人看我,不就是这样的么? 只得了一夜恩宠的婉仪。 再隔一段时间,便是谁都不会想起我来了。最重要的一点,婉仪,不过只是个从四品的宫阶,还没有资格给太皇太后请安。是以,我在深宫之中,不必每日出去见人。 拉过毯子将自己的身子裹住,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入宫不久,再加上昨夜元承灏里在我的房内,在塌上,根本睡不深。男子的脚步行至塌边的时候,我其实已经醒了。只是不知为何,突然不想睁眼。 他想作何? 那一刻,我的心里满满的,全是疑问。 直到,男子俯下身来,将我横抱起来,我才不得不撑圆了双目。恰巧,对上他的眸子。 我紧张地抓紧他的亵衣,好薄啊,几乎都能触及他的肌/肤了。他只淡淡地瞧我一眼,启唇道:“朕的婉仪,竟然不与朕同塌而眠,叫朕颜面何存?” 我这才猛地想起什么,回头隔着窗户望出去,天似乎已经微亮了。是了,不一会儿,便会有人进来伺候他更衣上朝。若是瞧见屋内的一切,传出去,终是不好的。 我略微挣扎了下,忙道:“臣妾还是自己走。”靠在他的身上,怎生的觉得他的衣衫越发地薄?他的体温传过来,染上我的身,心跳得飞快起来。 “不过几步路罢了。”他说着,已经行至床边,俯身将我放下去,“还早,你可以继续睡。”语毕,也不看我,径直上来,睡在我的身边。 我有些窘迫,胡乱问着:“皇上的身子好了么?” 他侧脸瞧了我一眼,笑着:“关心朕?” “皇上在水烟阁出事,臣妾逃脱不了干系。”这,应该不算关心吧? 他倒是没有不悦,只翻身过来,手臂压在我的身上,微微收紧。 我心下一窒,听他道:“紧张什么?朕又不是凶禽猛兽。” 被他说的不免一笑,若真的只是凶禽猛兽倒也好办了。只杀了,便没有后顾之忧。而他不行。 我不说话,他忽然又问:“你姐姐有了心上人,那么你呢?” 这,是第一次,他越过了姐姐,直接问了我。 心跳得越发地快了,不明白为何好端端地如此问我。 “安歧阳?”他的俊眉微微佻了下,试探性地问着我。 未待我开口,他又言:“只可惜,朕已经给他和楹儿赐婚了。” 我点了点头:“表少爷与郡主的婚事,是迟早的事情。” 安歧阳在宫府的时候,是绝口不提在京中之事的。我虽未曾听他提及过芷楹郡主,却也知,如他那样的名门望族,必然是会有一位与他身份匹配的小姐相配的。不是芷楹郡主,也会是别人。 但,逃不开的,便是那尊贵的身份。难得,郡主对他如此上心。 元承灏瞧着我,薄唇微扬:“看来,还是朕猜错了。那么,你是为了谁?” 我微微一怔,原来,他还是不信我昨晚的话的。以为我不让他碰,不为其他,而是心中有人。他开了金口,不会食言,却想知道实情。 “臣妾心里,没有人。”或者说,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他阖了双眸,浅声道:“或许,你该讨好一下朕。” “如果,您喜欢听的话。”不过是阿谀奉承的话,我也会说。 他终是笑起来,低低地说着:“罢了,朕违心的话听了太多。”他抱着我的手没有松开,亦没有再收紧,只松松地抱着我。其实,不像是抱着,更像是,只将手臂压在了我的身上罢了。 “皇上,该起了。”外头,传来常公公的声音。接着,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进来的,除了常公公,似乎还有其他的人。 我抬眸瞧了一眼,见常公公的身后,跟着宫女和太监们,都是来伺候元承灏起身的。 他应了身,自个儿坐了起来。我欲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身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算计 我没有起身,也没有动,只看着宫女太监伺候着他下床。他出去的时候,没有瞧我一眼,连着步子都没有迟疑一下。 唤了云眉进来。 她听得我喊她,跑得很急,进来了,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二小姐没事就好,昨夜吓死奴婢了。”她拍着胸脯,小声问,“昨晚怎么了?奴婢瞧见常公公的脸色不好呢。” 我笑笑:“也没什么,皇上说不喜欢闻我房里的熏香,命常公公进来灭了。”说着,顺道看了眼被常公公用茶浇灭的熏香。 云眉这才放了心,过来扶我:“昨儿又不让奴婢进来,真真担心死了。啊,二小姐您的手……”她瞧见了我手腕的伤,似乎联想起昨夜的太医来了。 “没事,小伤罢了。” 云眉又问了几句,确定我真的没事,才拉我起身,梳妆打扮了一番,她又问道:“一会儿用了早膳,奴婢教您认字么?” 我摇头:“不,一会儿先去慧如宫。”不小心打碎了贤妃送的镯子,我还是亲自上门赔罪为好。 外头的院中落了两只黄莺,正悠悠地唱着歌。 我扶了云眉的手出去,外头的宫女太监见我出来,个个欣喜地跪下,朝我磕头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我怔了怔,元承灏不过是来水烟阁留宿了一晚,他们一个个居然可以这般高兴。不,确切地说,是替我高兴。若是,他们知道,昨夜,不过是唯一的一夜,可还能说得出“恭喜”二字来? “二小姐。”云眉在我的耳边低低地唤我。 我这才猛地回神,淡笑道:“都赏。” 底下众人一听,越发地欢快了。 云眉瞧着我,我只是笑着,钱财于我来说没什么用处。在深宫,又得去哪里花? 过慧如宫去的时候,被告知贤妃娘娘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与云眉二人等了会儿,远远地,瞧见贤妃回来。而她的身旁,还跟着另一名女子。身边的云眉小声道:“二小姐,是棠婕妤。” 朝云眉看了一眼,她又道:“奴婢听一位公公说的,棠婕妤善舞,皇上曾赐她一只金铃,据说,还是配了鹅黄绸带的。”经她说着,我才觉出了确是有一阵细微的铃铛声传来。 她二人行的近了,我忙迎上前去,福身行礼:“给贤妃娘娘请安。给……”我装得不认识,有些尴尬地瞧了棠婕妤一眼。 棠婕妤亦是瞧着我,黛眉微皱:“你就是妡婉仪?”她问着,早已经上下打量起我来。 我点了头,才听贤妃道:“这是棠婕妤,日后大家都是姐妹,进去说话吧。”说话间,她已经松开了棠婕妤的手,只扶了宫女的手径直往前去。 棠婕妤看我眼中满是不悦,我故作不知地朝福了福身子。 我跟着入了内,宫女扶着贤妃上前坐了,又给她倒了水,才听她道:“今日这般早,妹妹怎的就来了本宫这里?” 棠婕妤已经跟着坐下了,我不坐,上前半步,径直跪了。云眉也随着我跪了下来。 “妹妹这是作何?”贤妃将端起的茶杯又放下了,皱眉瞧着我。一旁的棠婕妤也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免,看向贤妃。 我低下头,开口:“嫔妾今日是来请娘娘恕罪的。昨日娘娘送与嫔妾的玉镯,因为嫔妾不慎跌了一跤,碎了。”俯下了身子,略微将手腕露了出来。那上头,还缠着纱布。 贤妃的声音传下来:“本宫还以为何事,原来是因为这个。还不快扶你家小主起来?”她呵斥着云眉。 我谢了恩,听她又道:“镯子坏了也就罢了,怎的如此不小心,还伤了自个儿?” “已经不碍事了。”我低声说着。 棠婕妤笑一声道:“伤了手倒是小事,若是伤在脚上,怕是便不能用妹妹那独步天下的舞姿来吸引皇上的目光了。妹妹可悠着点,否则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她忽然站了起来,扶我过去坐了,又道,“可别怪姐姐我说话直,这宫里头啊,你擅长的东西,可得保护好了。娘娘您说呢?”她笑着转向贤妃。 贤妃点头道:“棠妹妹说的是,就是这个理儿。” 棠婕妤松手的时候,用力扯住了我腕口的纱布。 “啊。”我呼了一声,那纱布擦过伤处,终还是被她生生地扯了下来。伤口已经愈合得很好,倒是没有裂开,只是生生的疼。 “哎呀,瞧我,笨手笨脚的。传太医。”棠婕妤轻声叫着。 我忙道:“不必了,没什么事。”不过是想看看我是否真的伤了,就不必装模作样地传太医了。 贤妃满意地将目光从我的伤处移开,一面道:“本宫这里皇上赏赐的镯子倒是多的,妹妹看了若是喜欢,本宫再送你一个便是。” 我忙道了谢,又言:“嫔妾谢娘娘恩典,只是嫔妾如今伤了手,也戴不了。若要了去,恐辜负了娘娘的美意。”贤妃的东西,我可再不敢随便要了。 她抿着唇轻笑起来,朝棠婕妤柔声道:“听听这张巧嘴,怨不得皇上喜欢她。” 棠婕妤跟着笑,顺势将手中的纱布再次缠上我的手腕,开口道:“这东西要不要倒是不打紧,只盼着妹妹日后入口的东西要注意一些。”她靠近了些,低声道,“皇上可是诚心想要你怀个孩子呢!” 她说到“孩子”的时候,纤长的手指绕着纱布狠狠地扎紧,我吃痛得拧起了眉心。我只惊讶于她的话,元承灏怎么会想要我怀一个他的孩子? 许是瞧见我愕然的神色,棠婕妤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一丝轻蔑的味道。她只转了身,又在一旁坐下。 云眉担心我,忙靠近了些。我示意她不要说话,只因,面前二人究竟什么意思,我还揣摩不透。 宫中的嫔妃,个个都想母凭子贵。而如今的西周后宫,唯一的姝玉帝姬是姚修容所出,而她之前,不过是个得了一夜恩宠而跃居姚嫔的殿侍宫女。因着有了姝玉帝姬,才给进了修容位,却也不过才是九嫔之一罢了。 这会想起来,我才隐隐觉出奇怪来。 元承灏三岁登基,如今已有十六载,而宫中无论是皇后,还是贤妃一干人等,却都是无所出。 今日,棠婕妤却是对着我,说出元承灏想要我怀个孩子的话来。 脑海里,电光闪失地掠过无数的片段来,我猛地握紧了双手。 咝—— 我竟又忘了手上的伤了。 “怎么了?”贤妃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却是笑着说,“想来,是皇上年轻,昨儿个夜里,倒是辛苦了妹妹了。” 棠婕妤跟着笑,可那瞧着我的眼眸,却是一点点地冰冷起来。 我咬着唇,心不在焉地应着声,起身道:“嫔妾不打扰娘娘了,先告退了。” 她倒是没有留我,依旧若无其事地与棠婕妤说着笑。 出了慧如宫,云眉终是忍不住问:“二小姐,发生了何事?”她看我的脸色便可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一些事。 我深吸了口气,怕还是大事。 元承灏…… 在心里默默地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云眉许是想起了方才贤妃的话,又急着问:“可是……可是皇上对您做了什么?” 我略笑一声,摇了头。 他什么都没做,才是最大的问题。 难怪,他握着我的手,要将那句话说二遍。他果然,不会护着我的。 呵,如今,我倒是真正体会到他那番话的意思了。我该珍惜那一夜,不是么? 只是啊,也不必祈祷着能怀上他的孩子。 云眉见我脚步匆匆,始终不发一言,终也是识趣地一句话都不再问。 回去了,水烟阁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行至水烟阁门口,远远地瞧见一行人正往这边而来。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心中已经了然。 云眉终是惊道:“二小姐,那是……”这个方向,必然只能过水烟阁来,别无其他了。 我只转了身入内,一面道:“准备下,接旨。”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是宣旨的公公。 “二小姐!”云眉惊愕地追着进来。 我并没有进房,只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有宫女上前来,小心地问我是不是要喝茶。我摇了头,不一会儿,便听得脚步声近了,接着,有公公尖着声音叫:“圣旨到——” 让我吃惊的是,这回来的,是常公公。 我跪下了,云眉吓得脸色都白了。我冲她一笑,又不是砍头的圣旨,那是——进位的。 常公公抖开了圣旨,开始念。 果然…… 他将我从从四品的婉仪,直接封为从三品婕妤。刚刚好,够得上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品级。元承灏,他什么都打算好了。 “恭喜小主。”常公公上前来说着。 水烟阁的宫人们个个喜笑颜开。只我,一点都笑不出来。云眉是神色显得有些震惊,她怕是一上一下,还未曾反应过来。 常公公回去复旨了,云眉扶了我起身,小声道:“二小姐,这道圣旨来得奇怪么?” 未待我开口,一旁的宫女笑着道:“云眉姐姐说的什么话?小主得了恩宠第二日,得皇上加封亦属常事,怎么奇怪呢?” 另一个跟着道:“皇上越过了容华一位,那也是因为喜欢小主才直接封了婕妤的。小主得圣宠眷顾,日后我们做奴婢的,也跟着沾光啊。”她越说越高兴了。 我抿着唇,进位一事并不奇怪。 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宫中惯例进行的,而我所担心的事,怕是他早已经不动声色地做了。 不,摇着头,应该说,是他故意跳过的那一环节,才是需要我担心的。 那,有关龙裔的事情。 才想着,瞧见外头有太监跑着进来,跪下道:“小主,太皇太后有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赐药 云眉“啊”了一声,我也是吃了一惊。 我回身的时候,瞧见一个宫女上前来,比之水烟阁的宫女,她似乎更多了几分成稳。看那衣着,想来便是太皇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了。只见她朝我略一福身子,低了头道:“奴婢丝衣,奉太皇太后之命特来请小主过郁宁宫去。” 我忙点了头:“有劳姑姑。”她入宫该有很久了,我唤她一声“姑姑”该是没错。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我可不能拿她当奴婢看。 她略笑着,只侧了身。 外头,轿子已经准备妥当,云眉扶我上轿,落下轿帘的时候,我不免开口:“敢问姑姑,可知太皇太后传我去是为何?”顿了下,解释着,“哦,我是想着,是否该换身衣裳再去,怕辱没了太皇太后的眼睛。” 丝衣笑起来,低声道:“小主多想了,太皇太后不过是传您过去说说话。” 说说话,那能指的,可多了。 轿子起了,我叹息一声,靠向了软垫。 郁宁宫里安静得出奇,院中栽着的海棠已经半开,风吹上去,摇曳翻动着。有鸟儿飞下来,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人走过去,又“扑扑”地飞走,只剩下枝头那一晃一晃的花簇。 丝衣姑姑带我过太皇太后的寝宫,只在门口站了,听她开口:“太皇太后,妡婕妤来了。” 隔了一会儿,才听得里头传出声音:“进来吧。” 丝衣这才推开门,引我入内。 穿过眼前的屏风,却依旧不见太皇太后。只一侧的门开了半扇,丝衣径直往前,跨过高高的门槛,才知太皇太后的寝宫外头,连着一片池子。那张高贵典雅的湘妃竹塌上,太皇太后半倚半睡着。两个宫女在一旁小心地替她打着扇子。 我忙跪下:“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俯下身去,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云眉也跟着下跪行礼。 “抬起头来。”榻上之人支起了身子,丝衣忙上前扶她起来。五十多岁的妇人,却依旧是一头乌亮的青丝,那用脂粉很好覆盖着的脸上,几乎瞧不出一丝皱纹。只那双晶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仿佛是一下子要穿透我的身体。 “听说你舞跳得好。”太皇太后起了身,将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去,“当年棠婕妤亦是因舞出名,哀家至今还记得她跳的《奔月》,只是不知,比起你的《凌波》来如何?” 我心下一惊,目光随之瞧去。 面前的池子里,零星散落着几株荷花,在碧波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漂亮。 我紧张地睨视着面前之人,她该不会是……想要我在这里跳《凌波》? 我正慌乱地想着如何寻了理由去拒绝,却见太皇太后已经回身,瞧着我道:“哀家今儿找你来,倒不是为了此事。” 我心底一阵惊讶,不是为了《凌波》么? 丝衣扶她重新坐下,她端详着我,笑着开口:“皇上如此宠幸一个嫔妃,哀家倒还是头一次见着。” “太皇太后……”愕然之际,我终是愈发地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太皇太后,药端来了。”门口,传来太监的声音。他过来,将手中的药丸搁在一侧的矮桌上,退至一旁站着。 丝衣瞧了一眼那碗药,迟疑着,终是开口:“太皇太后,您……” 她的话未完,却听太皇太后低咳了一声,丝衣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颤,终咽了声。 “钱杵海。”太皇太后瞟了一眼方才进来的公公,朝他递了个眼色。 钱公公会意,端起了药碗朝我走来,一面道:“小主请喝了它。” “二小姐!”云眉在我边上轻护着,她不觉抓住了我的衣袖,那手,明显颤抖起来。 她以为会是什么?毒药么? 不,不是的。 我抬眸看向太皇太后,她只淡声道:“还不伺候她喝了这补药?” 语毕,一侧两个宫女上前来,握住了我的肩膀,钱公公的脚步愈发地近了。他手中的汤药晃动着,传来丝丝难闻的药味儿,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云眉突然扑上前,磕着头道:“太皇太后,我家小主若是哪里错了,您就罚奴婢!奴婢愿替小主受罚!请太皇太后手下留情啊,奴婢求您了!” “云眉……”我欲过去,才发现身子被她们按着,一动都动不了。 榻上之人怔了怔,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快,冷着声音道:“听听,都把哀家看成什么人了?哀家在这郁宁宫里,难不成还要杀人放火么?” 我大吃一惊,忙道:“太皇太后,这奴婢不懂事,是臣妾之过。待臣妾回去再好好教训,臣妾,谢太皇太后的恩典。”说着,抬手接住了钱公公手中的药碗。 “二小姐!”云眉急红了眼睛。 菱唇已经触及了碗口,浓郁的药碗惹得我皱起眉来。手腕微动,却听得外头传来宫女着急的声音:“皇上,皇上奴婢先进去给您通报一声,皇上,皇……” 回眸,瞧见那明黄色的身影大步过来。而那跟在他身边的宫女苍白着脸,忙跪下了:“太皇太后,奴婢……奴婢拦不住……”她说着,慌张地磕了头。 她自然拦不住,谁能拦得住皇上啊。 太皇太后扶着丝衣的手起了身,他上前朝她行礼:“给皇祖母请安。” 众人也都跪了:“奴才(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不悦,却没有发作,只问:“皇上此刻不该在御书房么?怎的来了哀家这里?” 他笑着:“听闻皇祖母传召了妡婕妤来,朕担心她初来乍到,冒犯了您。”他说着,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缓步过来,忽然一个抬手,掀翻了我手中的碗。 我吃了一惊,本能地跪着退了半步,却依旧还是有汤药溅上身。幸得,已经不烫。 “皇上!”太皇太后的脸色骤然一变,连着音色都沉重了起来。 他却笑着一拂衣袍,轻启了薄唇道:“朕不慎打翻了它,看来这补药她便不必喝了。”我怔怔地瞧着他,不知他究竟何意。 那修长的手指已经缠上来,将我从地上提起,扣在怀中,一面道:“皇祖母不喜欢朕的决定么?” 太皇太后似乎气极了,半晌,才开口:“皇上知道哀家想的是什么。” “朕自然知道。”他回眸瞧了她一眼,继而又道,“只是,一样是朕的子嗣,一样是您的皇曾孙,不是么?” 我紧张地靠在他的怀里,他握着我的手微微用上了力,伤口处传来阵阵的疼,可我不敢出声,只咬着唇,连着呼吸都觉得有些急促。 太皇太后的脸色并不见缓和,只厉声问:“这是皇上对着哀家该有的语气么?” 元承灏没有动容,依旧只揽着我道:“朕是皇帝,难道没有一点权力去选择一个朕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成?皇祖母希望的,朕也没有不做。只是朕,也有朕的想法。” 他的话,令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什么喜欢的女人,什么他的想法。 呵,这些,统统关我什么事?他和太皇太后之前有芥蒂,竟然会拉上我!咬着唇望着他,那俊逸的脸庞低瞧下来,眸子里染起了温柔的笑,看起来,我真像他心爱的女人。 丝衣扶着太皇太后,小声劝着:“太皇太后莫气,身子要紧啊。皇上还小,难免心高气傲一些,您以往都是疼他的,这一次,依了他吧。”她抬眸瞧了元承灏一眼,又言,“再说,皇上也没说不过皇后娘娘宫里去啊,太皇太后……” 丝衣的话,让太皇太后的怒意稍稍消去了些许。 而我心中愈发明白起来。 太皇太后要的皇曾孙,是皇后嫡出。我不会忘记,皇后,是她的外侄孙女,太皇太后不过是不想让叶家的势力外流罢了。 皇上,不是她的亲孙子,她如此,倒是也能让人理解的。 丝衣姑姑劝着,太皇太后也是聪明之人,她该知道收手的,逼得元承灏太紧,这事于谁都不好。 “孙儿,不打扰皇祖母休息。”他说着,拉着我出去。 我忙朝云眉瞧了一眼,那丫头急急忙忙爬起来跟在我们身后。 他的御驾就停在郁宁宫的外头,常公公瞧见我们出去,忙抬手掀起了帘子。他不说话,只推了我进去,自个儿坐进来。 还是不说话,只看着我。 我终是忍不住,低声开口:“皇上为何要如此?”若我猜得不错,每一个被他临幸过的妃子,都会在翌日的清晨饮下一碗汤药,那种,不易让人怀孕的汤药。 而,我却没有。 是以,棠婕妤才会说,皇上是诚心想要我怀上他的孩子。 他仿佛听见了很好笑的笑话,薄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反问着我:“朕根本没有碰你,又何须赐你喝那种东西。” 倒吸了口气,果然如此。 握紧了双手望着他:“可您心里清楚,若没有人送那药过水烟阁去,后宫究竟会有多少人盯着臣妾!”他绝对是故意的,什么都不做,把我推上风口浪尖。 狭长潋滟的双眸扫过我的脸庞,男子的手背轻抬,沿着我的脸颊滑下来。他的手很冰,与他眸子里温柔的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声音随之传来:“你不是以为你可以避开这场战争么?朕只是告诉你,别这么天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父女 我望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松了手,抚平了衣袍,开口道:“从你代替你姐姐入宫的那一刻,其实就该想清楚了。在宫里,辉煌地活着,或者,悲惨地死去。” 他说得很轻松,很平静,仿佛只是讲了一个故事。 心头颤抖起来,辉煌地活着,悲惨地死去。 我,还能选择前者么? 凝视着面前的男子,在这里,要辉煌,只能得到这个男子的庇佑。或者说,他的心。 只是,于我而言,比登天还难。 心若交付了,犹如覆水,难收。 而他的心,早就不在身上了,不是么? 可我不想悲惨地死去,这,不是我代替姐姐入宫来的初衷。我不过是想姐姐幸福,却不是要牺牲自己的生命的。 元承灏,其实,我怪他。 怪他的无情。 他不碰我,什么都不做,让后宫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诚心要我怀一个他的孩子。而方才,他匆匆来郁宁宫,打翻太皇太后给我的药,亦是向全后宫默认了我是他的宠妃无疑。 他并不想给我辉煌的生活,却要我在步入悲惨的边缘苦苦挣扎。 强忍着喉头的不适,深吸了口气开口:“皇上方才不来,依旧什么事都不会有。”那碗汤药,不过是晚了几个时辰罢了。他给,和太皇太后给,其实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至少,我不用得罪太皇太后。 他的俊眉微佻,讥讽地问:“你以为那汤药是什么?” “自然是皇上不曾给臣妾喝的那一种!”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么? 我的话才落,他突然放声笑出来。盯着我,开口:“两年前,朕临幸徐美人,她自作聪明没有喝朕给她的汤药。后来太皇太后派人重新送了一碗给她,太皇太后说,她既然那么希望怀上朕的子嗣……” “皇上!”我惊恐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再继续说了,我知道了。那,根本不是让人难孕的药,那是叫人一辈子不孕的药! 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回想起方才,那汤药几乎都已经触及我的唇齿…… 若不是他来了,若不是他抬手掀翻了那碗药,我……我…… 磕着唇,身子颤抖得不能自已。我的确是天真了,也太不小心了。想着,继而又想笑,我纵然万般小心了又如何?今日,若是没有他,我能违抗太皇太后的懿旨么? 男子的大手伸过来,将我拉过去,轻轻环住,低嗤地笑:“此刻才知道怕了?” 第一次,我不想推开这个男子。拼命地往他的怀中缩了缩,双手颤抖地攀上他的身子。 “皇上怎的还不走?”外头,传来丝衣的声音,接着,帘子被人掀起来。她瞧见里头的情形,略显尴尬,朝元承灏微微福身。 他只低声道:“今日之事,朕还要谢谢姑姑。” 丝衣的脸色依旧,只开口:“奴婢只劝皇上,日后切不可如此顶撞太皇太后,皇上若是无事,快些回宫吧。”她又行了礼,命常公公落了帘子。 元承灏只道了句“回宫”,便不再多言。 我才知,原来是丝衣暗中通知了他来。抬眸瞧着他,那么他呢?何以真的愿来这里救我呢? 御驾起了,我依旧被他抱在怀里,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紧张不已的心情才得以稍稍平复。 我,并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勾心斗角,我懂。却不知,原来在宫里,那么多的暗涌,我终究,有些抵挡不住。 抬起眸华,落于男子的俊颜。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过来,音色平静:“别想的太多,朕来,可不是为了你。” 不是,为了我…… 他的话,忽然让我觉得矛盾起来。 从他方才抱我的那一刻,我甚至有那么一丝的希望,可以得到这个男子的庇护。而他此刻的话,却又一次让我清醒起来。我,不能忘记他说过的话。他不会护着任何人。 他来,不过是不想失去他作为帝王的尊严。 他说他有权力选择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不过是在借“助我”来违抗太皇太后对他的束缚罢了。 我想起了姐姐,我着实不知,让喜欢着自己的男子护在手心里的滋味究竟会是如何?而我,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尝试得到了。 后悔入宫么?也许,说不上来。 若是进来的是姐姐,面对着自己不爱的人,她的痛苦,不会比我现在少。 “想什么?”他突然低低地问。 我轻摇了摇头。 “朕以为你什么都不怕。”他瞧着我。 嘴角微微动了动,我只道:“臣妾,也是个人。”是人,总有害怕的东西的。方才的汤药,我若是入口,那么,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我自己的孩子了,不是么? 咬着唇,我忽然才又想起来。 我用玉珠换了他不许碰我的结果,那,我还能有自己的孩子么?除非,他肯放了我,让我出宫去。 不觉笑了,如此,便更不可能了。 那抱着我的手并不曾松开,男子的身子往我的身上靠了靠,听他笑着说:“你的身子真软。”他说着,揽着我的手臂略微收紧。 身子被迫紧贴上他的胸口,我顿感羞涩。 虽瞧不见,可脸上那滚烫的感觉已经从心底升起来。 我的体质如此,从小学舞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天生。 “妡儿。”他低低地叫着。 我怔了怔:“皇上唤臣妾什么?” “妡儿。”他的目光瞧过来,平静如斯。 “为何……为何如此唤臣妾?”我与他,本不必如此。他只需唤我“妡婕妤”,而他于我来说,只是皇上,高高在上的皇上。 “朕喜欢。” 他说的理所当然。 是啊,他是皇上,只要他喜欢便可以做。谁也不能干预,谁也拦不住。 深吸了口气,我鼓起了勇气问道:“皇上为何不要个孩子?” 他似乎有些意外,皱眉瞧着我:“谁说朕不要孩子?” “臣妾……觉得。”太皇太后是希望皇长子由皇后所出,而我却觉得,他,根本不想要孩子! 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很强烈很强烈。而可笑的是,我竟说不出原因。 他凝视着我,才要开口,御驾却突然停了下来。外头,传来常公公的声音:“皇上,是帝姬的花球滚了过来。” 闻言,他继而转向外头,略带了几分欣喜:“带她过来,朕好久不曾见她了。” 常公公应了声下去了,不一会儿,帘子被人掀起,宫女送了帝姬上来。孩子一见他,就眯着眼睛笑,甜甜地唤他:“父皇!” 他已经松开抱着我的手,一把将帝姬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宠溺地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笑着开口:“玉儿乖不乖?” “乖,玉儿很乖。”帝姬的小手攀上他的脖子,狠狠地点着头。 我忽然觉得想笑,他若不想要孩子,那么姝玉帝姬算什么呢?看着他们父女其乐融融的样子,我自嘲笑着,我,怎么可能了解他心中所想呢? 姝玉帝姬的小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她的目光偶然朝我瞧来,怔了怔,小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我才想起那一次,我与云眉差点摔倒把她吓哭的事情来,看来孩子记事还是很清楚的。 元承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亦是朝我看了一眼,很快,又回眸,笑着问:“父皇好久不见玉儿了,不知玉儿想不想父皇?” 听他唤她,帝姬才回了神,粉嫩的小脸向着他,狠狠地点头:“想啊,玉儿还想着父皇陪玉儿一起玩球球。”提及这个,帝姬一下子有兴奋起来,拉着他的大手道,“父皇既然来了,不如陪玉儿一起玩,可好?”孩子望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期待。 他似乎有些尴尬,低咳了一声,小声道:“父皇今日还有事,不如……” 他的话未完,帝姬的小嘴一瘪,明亮的眸子中溢出了晶莹,倒是很懂事地点头。点着头,早已经有泪花自眼眶中涌出来了。 他略微皱了眉,咬咬牙,终是开口:“那……玉儿去拿球,父皇陪你玩会儿。” 有些讶然地看着他,我以为,他不会应的,帝姬甚至都没有央着他。那是因为父爱吧?对着这样可爱的孩子,他不再是那个我看到的无情的皇上,此刻他眸子里的笑,与那日在水烟阁时的完全不同。 这样的笑,让人看了真舒服。而他,除了这次,也只上回提及元非锦的时候才有过。 有宫女过来抱着帝姬下去,他迟疑了下,终是起身下去。我忽然有些惊奇,不知他玩起球来的样子,会是如何? 掀起了帘子,外头,探过云眉的脸来,她见了我,低声问:“二小姐,皇上作何?” “陪帝姬玩球。”我说着,起身下了御驾。 云眉的脸色有些奇怪,继而捂着嘴笑:“皇上怎会玩这个。” 我也好奇着,必要看看。 帝姬已经兴奋地捡着球放在地上,用力踢了一脚,追着球跑着,一面笑着:“父皇快来追玉儿,父皇快来!”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在花丛中弥漫开来。 他亦笑着,开口道:“玉儿可小心了,父皇来了!”上前,轻易地控制了脚下的球。帝姬追在他身后跑着,喘着气,却“咯咯”地笑个不停。 宫人们都自觉地退开,谁都没有上前。我与云眉远远地站着,常公公过来,小声道:“这里日头大,小主不如回御驾上等着。” 我摇了摇头,其实,在这里看着,我倒也喜欢的。随口问着:“帝姬今年多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窥视 我摇了摇头,其实,在这里看着,我倒也喜欢的。随口问着:“帝姬今年多大了?” “回小主,帝姬三岁了。”常公公笑着答。 目光看向前面戏耍了二人,三岁,那么,是三年前那一次选秀的时候。想起元承灏说要我珍惜那一夜的话来,那么,姚修容还真真应验了他的那句话。 帝姬纵是女的,却也是西周后宫唯一的皇嗣。姚修容不过只是个殿侍宫女,有如今的地位实属不易了。 身后,似乎传来了谁的脚步声,才回头,听常公公已经行礼道:“奴才给修容娘娘请安。” 目光落在身后女子的身上,她只着一身曜白淡紫的长衫,领口处略微缀以青色的花边,腰际环着浅色的流苏。满头青丝只盘了最简单的发髻,她全身上下的首饰也只头上的三支青玉簪子,却是,素雅中不失妩媚。 我忙侧身与她行礼:“嫔妾见过娘娘。” 姚修容细细地瞧了我一眼,清秀的脸上露出笑来,抬手虚扶了我一把,开口:“不必多礼,这位想来是妡婕妤吧?本宫倒是听得宫女提及过,说水烟阁的妡婕妤貌若仙子。今日一见,果然让本宫眼前一亮。” 略微吃了一惊,她的宫女,莫不是上回我在御花园碰见帝姬的那一次么? “娘娘谬赞了。”我低下头说着。 她略笑一声,倒是也不与我周旋。抬眸,看着依旧玩得起劲的二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起来。 “娘娘您瞧,帝姬多高兴呀。”她身边的宫女开心地说着。 姚修容只点了头,小声道:“别打扰了他们。”她只站着,并不再上前。 帝姬追了几圈也没有抢到花球,明显步子缓慢了下来,往前跑了几步,忽然叫着:“父皇当心!” 众人一惊,元承灏的步子一滞,见那小小的人儿已经跑着上前,一下扑倒在地,死死地将花球抱在怀里,“咯咯”地笑起来。 “好啊,敢骗父皇!”他大声说着,却依旧笑着,蹲下身将帝姬扶起来。 帝姬撅着小嘴道:“父皇,兵不厌诈啊。”她说着,冲他吐了吐舌头。 他略微一怔,拎着小家伙起来,一面问:“不错啊,连兵不厌诈都懂了。” “母妃教的。”帝姬得意地答着。 我不免朝边上的姚修容看了一眼,见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光,却只一瞬,很快又消失。 帝姬的目光突然瞧过来,见了她,笑得越发灿烂了,挥着小手叫:“母妃!母妃快来!” 元承灏抬眸,朝这里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眉。 姚修容已经近前,握了手中的帕子俯下身去,轻拭去帝姬额上的汗珠。帝姬丢了手中的花球,扑进她的怀中,轻呢着说:“母妃,方才玉儿抢到父皇手中的花球了呢。您瞧见了么?” 她亲亲孩子,温柔地笑:“母妃当然瞧见了,玉儿好棒。” “父皇,玉儿厉害么?”她又转向元承灏。 他起了身,笑着:“当然,玉儿最棒了。” 姚修容抱着帝姬起身,她似乎迟疑了下,才开口:“臣妾看皇上也累了,不如过臣妾宫里歇一下。臣妾宫里,离这儿也近。”她说得很是小心,生怕他拒绝了。 他的目光突然看向我,我吃了一惊,随即咬牙看着他。他陷害得我还不够,如今还想以我为由,不去储钰宫么?不知是否因为我的表情,我分明瞧见他笑了一下。 随即回眸,看着姝玉帝姬道:“玉儿怎么说呢?” “父皇抱抱。”孩子朝他扑过去。 姚修容忙道:“你父皇累了,母妃抱着你,可好?” 他却伸手一把将帝姬接过来,用鼻尖儿轻轻碰碰她,开口:“走,今儿父皇可要好好检验玉儿的功课。” 帝姬的小手摸摸自个儿的鼻子,得意地开口:“玉儿将《高祖纪事》都背熟了!” 他一听,大笑起来:“好,那父皇一会儿可考你了!”行至我的身边,他朝常公公道,“送妡婕妤回去。” 常公公应了声。 他抱着帝姬从我身边大步走过,姚修容朝我看了一眼,略微一笑,抬步跟上去。 他忽而略微侧脸,开口道:“如今玉儿也三岁了,朕想着,是该给你进位了。” “皇上……”姚修容的声音带着惶恐,却又,夹杂着欢欣。 我转了身,看着缓缓离去的二人。 他又道:“你如今是主子了,不必穿戴得如此。”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后宫的女人,无一不是想将自己打扮得最光鲜,以此来吸引皇上的目光的。 姚修容低低一笑,转向姝玉帝姬,眸中露出慈爱来:“臣妾是怕那些珠钗首饰弄伤帝姬,小孩子皮肤嫩着,不可不小心。” 元承灏看她一眼,只笑着开口:“走吧。” 我怔怔地瞧着,姚修容是后宫之中唯一诞有皇嗣的妃子,给她进位实属常事。只是,元承灏与她方才的对话,我却觉得他迟迟不给进位,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我却不得而知。 “小主请回吧。”常公公上前来小声说着。 我回了神,扶了云眉的手转了身。皇上不在,我一个人坐在御驾上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心下有些不安,倒不如方才不上来的。 才想着,御驾突然停了下来。吃了一惊,听元非锦的声音传来:“臣弟给皇上请安!”他叫得可真大声。 我倒是想起来,入宫之后,我还未曾见过他的。 悄悄掀起了帘子望出去,见常公公上前道:“小王爷,皇上过储钰宫看帝姬去了。这……这御驾上的是妡婕妤。” “是么?”元非锦的眸子撑得大大的,忙大步上前来。 对着他,我倒是不怕,只一把掀起了帘子瞧着他,笑道:“怎么小王爷还以为常公公骗你的么?” 他显然怔了怔,又朝内看了看,见元承灏真的不在,他才相信了。一面又笑:“几日不见,越发漂亮了啊。” 我被他说得有些窘迫,他却是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不过,被他拦着停了下来,我心里倒是安生了些许。忙起身下来,朝常公公道:“看来小王爷找皇上有事,我自个儿走回水烟阁去就好,公公不必送了。” 闻言,云眉忙伸手扶我下去。 听我如此说,常公公也不好强求,只点了头:“那小主走好。” 我朝元非锦瞧了一眼,他倒是也不说什么,只别过脸问:“皇上过储钰宫多久了?” “回小王爷,皇上才过去呢。方才陪着帝姬玩耍了一会儿。”常公公认真地答着。 我没有停留,只与云眉二人加快了步子。行了一段路,远远地,瞧见皇后的凤驾过来。忙携了云眉的手闪身进一旁的小道,抚上胸口松了口气,真悬啊。方才若是不下御驾,被皇后逮到我一个人在御驾上,那可又有麻烦事了。 二人正躲在树丛后看着皇后的凤驾缓缓离去,忽听得人影闪过的风声,接着,元非锦笑着道:“窥视皇后,死罪啊。” 我吃了一惊,捂着胸口回眸,瞧见元非锦直直地站在我的身后,不免怔了怔:“小王爷不是去找皇上了么?” “常公公说皇上刚过储钰宫去,也没那么快出来,我去不是自讨没趣么?”他笑着,“幸好我来了,不是么?” 心头微震,脱口问:“你瞧见皇后的凤驾了?”是了,他是那个方向来的,看见了,也不奇怪。只是,他怎知只我一人在御驾上? 他笑一声:“何止瞧见皇后的凤驾了,我还看着你上御驾的呢!” 我愣住了,云眉忍不住问:“小王爷方才也在?” 我倒是不解了,既然在,他为何不找元承灏,却是跟着我离开了? 他似乎很是惋惜,摇了摇头道:“我原来以为你不会上去的,哪里知道你这么蠢?果然,安歧阳的担心还是必要的。他总以为你一个人在宫中会很惨,还央着我多给照应着。” 咬着唇,我的确不该上那御驾的。只是,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心中有些乱,便也没有想那么多。过后,才想起来,要不是元非锦拦下了,我倒是还找不出理由下来。 听他提及安歧阳,不免问:“表少爷好么?” 他无奈地一摊手:“你说呢。” 叫我说,我如今在深宫,我怎会知道? 他叹息道:“他可不比我,没官没爵,他是不能随便入宫来的。天天念叨着你呢。” 心头一颤,我只笑着:“皇上不是都给他和郡主赐婚了么?” 元非锦点点头:“是啊,只是大选要开始了,他们的婚事肯定要推在选秀之后的。不过今日见你还勉强算好的,名儿过丞相府给他报个喜。” 我被他说得有些窘迫,什么叫勉强算好的? 咬着牙道:“我上回可还记得小王爷为了郡主来出头的,今日这般,就不怕郡主生气么?”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帮安歧阳。 闻言,他似乎有些不悦,皱眉道:“她生气什么,安歧阳迟早是她的人,哈哈。”他说着,又自顾笑起来。 “扑哧”,云眉忍不住笑起来。 我抿了抿唇,这元非锦说话,还真是口没遮拦。吸了口气道:“请小王爷告诉表少爷,郡主真心待他,希望他好好珍惜。” 转了身欲走,他却跟上来。我斜视了他一眼:“小王爷还不走么?” 他笑着:“走,这不在走么?” 我瞪了他一眼,他忽而唤我:“阿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身世 握着帕子的手猛地一紧,我咬牙道:“小王爷还是唤我妡婕妤。”如今我与他不再是那时候渝州的境地了,他是不能唤我“阿袖”的。 他不以为然地一笑:“紧张什么,这里又没人。除非……”他瞧了云眉一眼。 云眉吓得不轻,忙道:“奴婢对二小姐忠心耿耿!” 我站住了脚步,元非锦差点撞了上来。 他倒是没有怒,只脸上嬉笑的神色掩去了,开口道:“姚修容是个聪明人,知道用帝姬来拴住皇上的心。纵然皇上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对着帝姬,总是喜欢的。我听说,皇上是想让你怀个孩子的。”后面那句话,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的脸颊一烫,怎么这事儿连他都知道了? “阿袖,给皇上生个孩子吧。”他仿佛说得有些释然,“这么多年,对你,他还是第一次。” 我怔怔地瞧着他,我不明白。 看着我不解的样子,他倒是依旧不改脸色,只凑近了些许。我有些本能地退了半步,这是皇宫呢,他怎的一点都不避讳? 他却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差点呼出声来。听他启唇道:“皇上如此,便是喜欢你的。只因,姝玉帝姬根本不是他的骨肉!” 撑圆了双目瞧着他,他说什么?姝玉帝姬,不是元承灏的亲骨肉? 那一刻,也不知怎么了,觉得面前之人真是可笑得透顶。我使劲甩开了他的手,厉声骂着:“你放屁!” 呵,为何要说粗话,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很想骂人。 皇室血脉,也是这般能被胡乱混淆的么?元非锦,以为我是傻子不成? 他显然被我的反应吓住了,半晌,才哼了声开口:“我没什么好骗你的,于我又没有好处。” 云眉惊恐地看着我们,她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上前来说话。只局促地站着,担忧地环顾四周看了看,确定这里没人,才又稍稍放下心来。 面前的男子一点都不惊慌,反正更加沉稳下来。 我怔怔地瞧着,揣摩着他的话。 的确,如他所说,他骗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见我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他才又笑笑说:“怎么样,想听么?” 关于元承灏和姝玉帝姬的事么? 站了片刻,竟然有些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他引我上前走了几步,命云眉不得上前来。 “姝玉的爹是皇城一名御前侍卫,三年前,曾有人意欲行刺皇上,她爹护驾的时候牺牲了。消息传去府上的时候,他的夫人因为受了刺激而早产,孩子平安落地,她却因为难产而死。后来皇上得知此事,便将那孩子接回宫中,封她为帝姬,就是现在的姝玉。”他瞧着我。 “她是皇上收养的孩子?”终是觉得愕然。 元非锦点头:“若不是因为她爹,皇上怕是……”这句话,他不再说下去,我却已经看得出他愤恨的样子。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忍不住问道。 他这才回了神,只道:“此事不该是你管的。”顿了下,他似乎又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瞧着我,开口,“姝玉进宫的时候,尚未满月。皇上的意思,是想看看宫中的嫔妃们谁有意领养了她。呵,可谁知道,宫中嫔妃,没人愿意出来,除了一人。” 握紧了双手,那人,便是姚修容。 我终是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元承灏迟迟不给她进位,是在试探什么。如今,我终于知道了。他不过是想看看对待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姚修容会否真心? 整整三年了,姚修容终是没有让他失望啊。 今日瞧见帝姬,便可知道,她得到的母爱并不比亲生母亲来的少。 元非锦突然冷冷地哼了声,嗤笑着开口:“现在那些人可都后悔无门了,她们怎会想到,太皇太后想皇长子由皇后所出,而皇上在临幸了她们之后,都会派人送上一碗不易怀孕的汤药给她们。” 那时候的嫔妃们,大抵都是想着,她们日后都是会有皇嗣的,又何必帮着养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咬着唇,姚修容很聪明,她出身低微,有过一次的恩宠,下一次,亦不知会是何时,她倒不如接手了一位帝姬。不管,她是不是皇上亲生的,皇上既然肯封她为帝姬,定然不会亏待她的。 他看着我惊愕的样子,又道:“此事在宫里也不是秘密,只是皇上下了令,不许任何人提及帝姬的身世。” 我理解,他为了孩子可以很好的成长,是以,才会下这样的命令。回眸,看着元非锦,我不免开口:“那么,为何要告诉我?” 他瞪着我:“阿袖,你真的以为做高高在上的皇上他很开心么?” 我一时间语塞,他急着开口:“等我走了,皇上身边还有谁可以和他说笑?还能有谁让他不开心的时候追着罚着抄经文?”他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 这是我第一次,瞧见这般认真的元非锦,敛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原来,他也可以认真。 脑海里,一遍遍地过着元非锦的话,我终是听出了不对来,睨视着他问:“小王爷要去哪里?” 他咬了咬牙,开口说着:“皇上要给我进爵。” 有些吃惊,加封进爵,那么,便是要离开京城了。皇上,会赐了他封地,在他的地盘封王封侯。 “那小王爷方才去见皇上,是为了……此事?”怪不得他那么急的样子。 却,并不像是谢恩。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再是瞧不见一丝笑意,只沉了声说着:“皇上本不必这般急的,我……其实我……”咬紧了牙关,他用力一拳击打在一旁的花丛上,发出一阵惊恐的“簌簌”声。 看得出,此刻是他并不想离京。 而我,着实也觉得元承灏这道旨意下得有些奇怪。景王尚在,照理说,小王爷是不必封侯的。此刻封侯,无疑是在削弱景王的势力。 猛地收回了思绪,这些,不该是我去想的。 元非锦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些许,看着我低声道:“若我不在,你日后凡事让着皇上些。” 他的话,说得让我想笑。 什么叫我凡事让着元承灏一些?他是皇上,我安能有不让的道理? 再说,他未必还需要我让着他呢。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嘴角的笑,顿了顿,才又道:“其实皇上他,挺喜欢孩子的。” 喜欢…… 回想起方才,在御花园,他陪着姝玉帝姬玩球的样子,还有他为了姝玉帝姬试探姚修容的这么多年,是的,我必须承认,他深爱着那唤他“父皇”的孩子。 可,他却又赐了一碗又一碗扼杀自己亲骨肉的汤药给他的嫔妃们喝。 他究竟爱孩子么?或者说,他为何而爱? 目光,掠过元非锦的脸庞,他的脸上满是期待。可他却不知,元承灏根本没有碰我,以后,也不会。 妡婕妤,后宫所有的人都以为最能怀上龙裔的女人,其实,才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元承灏很好,他在一开始就没有承认这一点。甚至,还大张旗鼓地去郁宁宫替我“解围”,他的“默认”,将会是我日后成为她们目标的最大理由。 这一点,元非锦不会知道,谁都不会知道。 “王兄!”远远地,传来芷楹郡主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与元非锦一道回头,瞧见她与安歧阳站在不远处,云眉似乎还与安歧阳说着什么。我只见了他的侧脸,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元芷楹已经提起裙摆小跑着过来,安歧阳只略抬了抬眸华,却是没有上前。 元非锦转了身,皱眉道:“怎的入宫来?” “怕你直性子,又要顶撞了皇上。”她说着,不过看见他的样子,倒是松了口气,拉过他的手道,“方才问了,皇上陪着帝姬呢,这会儿,你就别去了。” 她的目光又朝我看来,低笑着:“二小姐可好着呢。”话出了口,她才觉出不妥来,忙又道,“瞧我,都忘了。如今可是婕妤小主了。” 我敛起了神色,只低头一笑。 我本该走开的,只是…… 安歧阳与元非锦不一样,我不能与他有过多的接触,这样,于我于他都不好。他也是明白人,此刻倒是不过来,不让我尴尬。 有宫女朝这边小跑了过来,远远地叫着:“妡小主,皇后娘娘请您过关雎宫呢。” 元非锦的眉头皱了皱,那宫女近前来,笑着开口:“小主快些过去吧,今儿主子们都过关雎宫说说体己话去了!” 元非锦欲开口,却被芷楹郡主打断道:“既是皇后娘娘有请,那我们不打扰小主了,王兄,走吧。今儿丞相说,请我们过府上的,岐阳等着呢。”她说着,将他拉着走。 云眉见此,忙上前来。 宫女又行了礼,才道:“奴婢先回去回话。” 我回眸的时候,瞧见元芷楹已然握住安歧阳的手,正笑着与他说着什么。他的目光忽然朝我看来,那嘴角,偶然露出一丝笑。和那时候,在宫府时的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奚落 云眉扶了我走,她似乎很高兴,附于我的耳畔小声道:“二小姐,表少爷说,前些日子有位公子过府上提亲,老爷答应将大小姐许配于他了。” 云眉的话,叫我略微一怔,随即忙问:“那我姐姐可愿?” “自然啊,不然表少爷与奴婢说的时候,也不是那种替大小姐高兴的神色啊。”她笑着点头。 宫倾月,她终于等到自己的所爱了。 我心里替她高兴的,如此,也不枉我替她入宫来了,不是么? 我所希望的,只是我的姐姐可以幸福。 我抬眸,握着云眉的手问:“那位公子是何出身?” 云眉笑道:“表少爷也没细说,他只说二小姐没有白替了大小姐入宫来。” 只此一句,再没有更清楚的了。 我愣了下,痴痴地笑出声来。 那么善良的姐姐,是应该幸福的。 “二小姐……”云眉反握了我的手,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瞧着她,皱眉:“怎么了?多好的消息啊,怎的不开心?” 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着唇开口:“您争宠吧。” 我猛地收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丫头,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云眉略瞧了我一眼,又道:“表少爷说的。” 安歧阳! “他和你说了什么?”急急抓着她的双肩问着。 “他说……说您若是喜欢他,他可以为了您抗婚。可是您喜欢的人不是他,他不必,让二小姐为难。”云眉说着,低头从袖中取出厚厚的一叠银票来,“表少爷说了,宫中行事,还是要疏通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我着实吓了一跳,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银票! 将银票塞回她的衣袖,低声道:“拿回去,还给他!要疏通,皇上赏赐的东西也够了。” “可是表少爷说,皇上赏赐的东西还是不要随便拿出去,万一有事情,内务府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云眉的小脸憋得通红,“二小姐,您还不明白表少爷的心么?” 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正因为我太明白了,所以才不能将他拖进来。再说,他很快,就要和芷楹郡主成亲了。 见我不再说话,云眉又小声道:“奴婢知道的,您如今不能和表少爷走得近。表少爷说了,您在宫里头好好的,他才能放心不来接近你。” 所以,他方才才能站在那么远。 云眉不顾我的脸色依旧小心地将银票都藏好,扶了我道:“二小姐,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经她一说,我才想起是皇后要我过关雎宫去的。 我不免回眸朝方才的地方看去。 那里,早已不见了安歧阳,只剩下空空如也的一个长廊,还有那垂挂下来的紫色花藤,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愈发美丽起来。 与云眉二人沿着蜿蜒的小道往前而去,此刻午膳时间降至,路上能遇见的宫人们是极少的。 又行一段路,瞧见一侧坐落着一座豪华的宫殿,看其装饰竟丝毫不比乾元宫逊色,倒还比乾元宫新了几分。云眉见我惊讶的样子,忙开口:“这是承乾宫,听说这是先帝的寝宫,有一年,不知怎的,失了火。后来叫人重新修葺过,太皇太后怕冲了皇上龙体,才将皇上的寝宫搬去了乾元宫的。” 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笑了:“二小姐交代的事情,奴婢自当记得。” 她做的真好,能打探的,都打探到了。 不知为何,听得云眉说这里曾经起火的时候,我竟独独想起了远在渝州的辛王府。十六年前,辛王府亦是毁于一场莫名的大火。 想着,不免摇头,是我想得太多了。 我略微加快了步子,云眉说的对,叫皇后等着,总归不好的。 关雎宫的门口,恰巧瞧见一顶轿子停下来。人未见,倒是先听见了那一串儿铃铛的声音。 我略笑一声,原来是棠婕妤。 宫女扶了她下轿来,她抬眸之间已然瞧见了我,抿唇一笑,抬步向我走来,一面道:“妹妹也来了?我还以为妹妹与皇上在一起呢。”她看似友好的笑着,其实那话里的意思,我何尝听不出来? 元承灏半途将我抛下,不管是为何,她总是觉得高兴的。 我不说话,她还要说着:“今儿见妹妹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婉仪,不过一刻不见罢了,妹妹也与我平起平坐了。赶明儿,怕是见了你,不行礼都不行了呢。”棠婕妤的话里,全是讽刺的意味。 她既还肯说出来,便是不得不防着我了。 我略微敛起了笑,低语道:“棠姐姐说笑了。” “本宫看还真是未必。”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惊得回身,明显瞧见棠婕妤的脸色都变了。她似乎是极不情愿地朝她福了身子:“娘娘。” 来人是刑部尚书之妹,郑贵嫔。 我与云眉跟着行了礼,她越过我走上前,亲手扶了棠婕妤一把,才开口:“还记得当初本宫也还得唤你一声姐姐的。”她说着,回眸朝我看了一眼,那双丹凤眼轻轻挑起,启唇道,“妡婕妤么?” “是的,娘娘。”我低了头。不过那一瞬间,我已然清楚地瞧见棠婕妤铁青的脸色,她看着郑贵嫔的眼眸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不甘。 郑贵嫔轻笑一声,也不多言,只扶了宫女的手入内。 我回味着她方才的话,她是听见了棠婕妤与我的对话,借此来奚落她罢了。 而棠婕妤对她的恨意,却远远不止此。当年,棠婕妤之父因为犯错而被元承灏从刑部尚书的位子上贬下来,到如今也只是个刑部侍郎。而郑贵嫔的兄长便接替了刑部尚书一职。否则,当日进位的,怕怎么也轮不上郑贵嫔。 我虽没有想过要争宠,后宫嫔妃之间的关系却还是略知一二的,以防到时候措手不及。 众人入内,见皇后正与几个嫔妃在里头说着笑。 我朝她行礼,她看下来,掠过我的身子,目光落于棠婕妤的身上,黛眉轻皱,却是问:“怎么贤妃没与你一道来么?” 郑贵嫔笑着上前,落座于皇后下面,那双丹凤眼已经缓缓投下目光来,锁定在棠婕妤的身上。 皇后示意我们都坐了,才听得棠婕妤开口:“回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身子不适,特让嫔妾来和娘娘您告个假。” 今早还见过贤妃的,她那样子又哪里像是病了?怕只是不想来皇后宫里罢了。 闻言,皇后倒是也不曾说什么,只转了身朝一旁的宫女道:“浅歌,替本宫过慧如宫去探探贤妃的病情如何。” “是。”浅歌忙放下了手中的扇子,起身出去。 “嫔妾先替贤妃娘娘谢过娘娘了。”棠婕妤起身谢了恩。 皇后笑道:“贤妃是本宫的妹妹,本宫自然关心她的。” 底下众人附和着应声。皇后与贤妃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此刻却是谁也不敢说个是非出来。 “什么味儿?”郑贵嫔略皱了眉心问着。 皇后似乎才想起什么来,回神道:“正是了,本宫倒是将此事忘了。还是你的鼻子灵啊。”她说着,朝门口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忙转身下去了。她又道,“年嫔家里送来的螃蟹,原是也给太皇太后送了些去,她老人家说不吃这种的,本宫想着,不如叫了你们来,大家一起尝尝。” 郑贵嫔笑道:“怪不得这么香,这个季节的螃蟹肉可是很肥的呢。” 年嫔显得有些局促,只低了头,小声道:“都是嫔妾哥哥过出去带回来的。” 我瞧了她一眼,她哥哥从外头带来的,她带进宫来孝敬皇后。只是,看她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奇怪。 宫人们将整盘的螃蟹都端了进来,逐一摆放在各位主子面前。 众人又谢了恩才动手吃了起来。郑贵嫔抬眸看了看,忽而问:“怎的修容娘娘不曾来?” 闻言,棠婕妤却是抬眸朝我瞧了一眼,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皇后的神色倒是不曾有多大的变化,只淡笑着道:“皇上陪着小帝姬呢,此刻把她叫了来,恐帝姬要哭闹。” 到底是元承灏在,皇后本就不曾差人过储钰宫去请。 一切本不知情的嫔妃闻言,个个都羡慕起姚修容来。几个坐的远的,甚至还低下头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我悄然看了皇后一眼,见她若无其事地低头吃着东西,偶尔略抬了抬眼眸与边上的郑贵嫔低语几句。 我才知皇后的厉害来,不过简单的几句话,没有嫉妒,没有指责,却已经将姚修容身上的圣宠明白地摊在众嫔妃眼前。我知道,姚修容能得此,不过是因了姝玉帝姬。 想到此,心底不免嘲笑着这些人,当年,她们任何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的话,无论如何都是轮不上出身卑微的姚修容的。 如今再想来后悔,早就失了那个机会了。 浅歌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条漂亮的穗子。我不免皱了眉,贤妃与皇后的关系并不好,她是不可能会送皇后这种东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鲁莽 浅歌已经上前,开口:“娘娘,奴婢去看了贤妃娘娘,也不是什么大事,休息休息便好。对了。”她将手中的东西呈上,又言,“回来的路上碰见郡主了,她说上回答应给娘娘编的穗子好了,正巧差奴婢取了来。” 皇后伸手接过那淡紫的穗子,郑贵嫔赞道:“真好看,没想到芷楹郡主还会做这个。” 皇后笑着:“正是的,上回我瞧见她编过一根,不必问也知是给谁的,本宫便逗她,说喜欢那穗子。她胡乱搪塞着说下回再亲手给本宫编一条,瞧瞧,她倒是还当真了。” 郑贵嫔抿唇笑着。 我自然也听出来了,那必然是要送给安歧阳的。芷楹郡主素日里看起来娇蛮的样子,却原来,也并非如此。嘴角略微扬起一抹笑,如此小女儿的性情,连我都不曾有过的。 那当真是很喜欢对方啊,否则,她一个千金小姐如何做得这种? 皇后将手中的穗子又递给浅歌,说道:“替本宫好生收起来,楹儿既是来了宫中,为何不来本宫这里?可巧今日人多也热闹,那丫头素日里不是最喜欢热闹的么?” 浅歌一面将穗子收起,一面笑着回道:“奴婢瞧见安少爷也在呢。” 皇后怔了怔,终是笑出声来:“难怪了。” 下面不知是谁说了句:“听闻郡主和丞相公子就要成婚了么?” 话落,众人又都好奇起来。 只郑贵嫔轻咳一声道:“三年一次的大选要开始了,民间将会停了所有的嫁娶,真是一个个都糊涂了。” 皇后笑着:“停是停了,还是要恢复的。楹儿和安歧阳的婚事,是迟早的事情。她自小在宫里长大,皇上待她犹如亲妹妹,必然不会亏待了她的。” 众人都点头称是,唯独我,缓缓握紧了双拳,我唯一想起的便是,宫倾月的婚事。 咬着唇,小声问:“如今民间不能成亲么?” 皇后狐疑地瞧了我一眼,倒是也怎么,只点头道:“自然。” “那……那定亲呢?”我几乎是想都不想变脱口而出。 皇后的眼眸之中微微染起一丝不解,郑贵嫔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用帕子轻拭去嘴角的汁水,淡声开口:“自然也不能,妡婕妤如何好端端地在意起这个来?” 我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嫔妾只是觉得奇怪,怎的以往都不曾有这样的规定?”胡乱问着,心头却是纠结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么宫倾月怎么办? 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棠婕妤突然抬眸,只短短地看了我一眼,开口道:“这是为皇上二十弱冠准备的,原来妹妹竟不知么?” 皇后说道:“也怨不得她不知,不过是前几日说起的事情罢了。” 是了,我怎么忘了,明年,元承灏就弱冠了。 是以,民间停了一切的嫁娶,适龄女子都必须参与选秀。 从关雎宫出来,我一直心不在焉。握着云眉的手不住地颤抖着,逃不开。原来宫倾月还是逃不开这个厄运。 “二小姐。”云眉担忧地看着我。 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脑海里一遍遍地想着皇后说的话。前几日才决定的事情,那么,是从渝州回来之后的事情。 元承灏…… 咬着牙,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二小姐小心!”耳畔传来云眉急切的声音,我回神的时候,已经一脚踏空,云眉用力拉着我。身后有一只手伸过来,帮着扶住我的身子。 看清了,原来是关雎宫外的台阶。 有些惊魂未定地回身,见竟是郑贵嫔。她此刻已经松了手,淡淡一笑,道:“看来妡婕妤昨儿休息得不好啊,本宫看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娘娘出手相助。”我低了头,她没有停留,扶了宫女的手从我面前走过。 云眉看着我,小声道:“二小姐您担心也没有用啊。”她的神色亦是不好。 我咬着唇,才听安歧阳带回的好消息,如今这般,叫我怎能不担心?姐姐知道了,不知会如何。 身后又有人走上前来,继而传来棠婕妤的声音:“我听说宫家大小姐可是才貌双全的美人,如今瞧见妹妹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是也印证了此话的真假了。” 我怔了怔,她以为我如此,是怕宫倾月进宫来和我争宠么? 上前来,走在我的身侧,她又道:“皇上来的时候,便有传闻说原先要进宫的可是宫大小姐,却怎的又成了宫二小姐呢?呵,当然,这种事,皇上决定了,底下的人谁都不敢多言一句的。只是,谁知道呢?选秀在即,看来妹妹担心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呢。”她得意地看着我,笑着,“啧啧,莫不是深宫真的没有姐妹情么?皇后娘娘和贤妃妹妹如此,你们姐妹也要如此么?”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越过我的肩膀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眸,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道:“她不还没进宫么?你可以先怀上龙裔。或者,更直接一些,待她入宫的时候,使了手段让她落选。对了,可得记得将她收在自己的身边儿,做个最下等的宫女,如此,你还怕她什么?呵呵。”轻薄的帕子置于红唇边,她一转身,腰际的金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阵阵飘荡开去,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让宫倾月做最下等的宫女?呵,棠婕妤真是疯了。 “二小姐。”云眉小心翼翼地叫着我。 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来,我猛地收住了脚步。 云眉吃了一惊,见我掉转了方向。她忙问:“二小姐去哪里?” “我去找皇上!”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收回成命!不,也许不必如此。只要他肯放过宫倾月,只要他点一下头,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想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尽管,我知道他故意下这样的命令,也许大部分的因素还是为了宫倾月。 可,为了姐姐,为了我已经进宫的事实,我必须去。不试试,我不会死心。 云眉吓得脸色都变了,忙拉住我:“二小姐替大小姐进宫的事情皇上开恩没有怪罪,这会儿您再去,皇上动怒了可如何是好?” “云眉你松手!”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元承灏会不会动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愤怒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储钰宫的宫女忙拦住了我,开口道:“小主请等等,容奴婢们进去禀报一声。” 我等不及了,只问:“皇上在么?” 那宫女怔了怔,她大约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婕妤竟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欺负到修容娘娘的头上来。 “何事?”她的身后,传来女子淡然的声音。 本能地抬眸,瞧见姚修容拉紧了衣衫从里头出来。 我忙朝她行了礼:“给娘娘请安。” 宫女似乎瞧见了救星,忙回身道:“娘娘,妡小主问皇上在不在呢。”她的声音略微小了下去,可我听出来了,很是不满的样子。 果然,姚修容的脸色略微一变,却是很快,又漾开了笑,朝我道:“不曾想妹妹过皇后娘娘宫里去,竟这么早就散了?既是来了,进来先坐。”语毕,她已经转身往前。 我跟了上去,咬咬牙,又问:“嫔妾斗胆,请问娘娘,皇上可还在您宫里?”如果不在,我也不必进去坐了,我会径直过御书房去。 只因,我不找他,怕是永远见不着他。我不会忘记那晚他的话,他过水烟阁,只那一晚。 姚修容没有回眸,只低声道:“皇上陪着玉儿睡觉呢,妹妹当真要进去?” 我一愣,她倒是贤惠地一笑,开口:“妹妹若是实在有重要的事,那本宫进去告诉皇上一声。玉儿睡的浅,怕是有生人进去,又醒了。”她朝一旁的宫女瞧了一眼,“在这里好生伺候着妡小主。” 眼见她要走,我忙道:“娘娘……嫔妾还是在此等皇上出来。” 谁不知道姝玉帝姬是他的心肝宝贝,我今日来为的,又不是什么好事。我是来求他的,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胸膛里满满的怒意,此刻都需要忍着。 必须忍着。 他是皇上,我不能和他来硬的。谁都不能和他来硬的。 姚修容不动声色的一笑,回身坐了,才又道:“本宫还以为妹妹很急,既如此,不如陪着本宫坐坐。来人,上茶。”她吩咐着。 深吸了口气,只得跟着她坐了。 方才从关雎宫出来,此刻来了储钰宫,才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起来。坐下了,才想起来,是了,是墙上的字画。姚修容身后挂着的,只是简单的一副“紫气东来”,除了花,并不曾瞧见任何诗句之类的东西。 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顺着我的目光瞧过去,继而轻笑起来:“本宫出身低微,不像这宫里其他的人,个个才高八斗。你是知道的,本宫之前,不过一个殿侍宫女,哪里识得什么字?” 她的话,说得我心头一震,她不知道,其实我与她一样。 她自顾摇着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看妹妹也是明白人,怎的方才如此莽撞?在本宫这里也罢了,可万不能在别处也如此。”她顿了顿,淡声开口,“皇上,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皇上。” 她在提醒我,再喜欢皇上,在这宫里,也是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说要见他。她是误会了,不过,方才的情形,谁都会误会的。 我也,无法向她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意义 我却不知为何,轻启了菱唇,朝她道了句:“谢娘娘。” 是的,我该谢谢她。这几句话,不问为何,但终究,是为了我好的。也许,是类似的身世,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曾给我厌恶感。反而,有种亲切的感觉。 我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 又是觉得。 忽而,想起在御驾里的时候,对元承灏说的话。原来,我的直觉,还是很准的。想到此,竟然不自觉地一笑。 姚修容抬眸瞧了我一眼,却是这时,帝姬的哭声突然从寝宫内传了出来。 我与姚修容皆是一愣,然后都猛地站了起来。 帝姬哭得厉害,可,房中元承灏在。 出了什么事?定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为何,我的脑中一晃而过那夜在水烟阁他犯病的样子来。十指紧扣,姚修容已经匆匆往寝宫的方向赶去,她急走了几步,小跑起来。 储钰宫的宫女们个个带着惊慌跟在她的身后。 “二小姐。”云眉上前小声地唤着我。我迟疑了下,也抬步跟了上去。我来,本就是为了见他的,此刻怎的倒又胆怯了呢? 离得寝宫越近,帝姬的哭声越刺耳了。 姚修容冲了进去,急着道:“玉儿!皇上……” 我跟着入内,隔着屏风,瞧见男子坐在床边,帝姬在他的怀里哭得厉害。他甚至都不曾抬眸,只沉了声道了句:“宣太医!” 短短的几个字,他的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懊悔。 姚修容跑上前,似乎是倒吸了口冷气,捂着嘴愣了片刻,才又猛地大步上前,只颤声道:“玉儿乖,玉儿不哭,母妃在这里,玉儿,母妃在这里。”她说着,俯身下去从他的怀中接过孩子。 我的目光已经绕过了屏风,身后的云眉“嗬”了声,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瞧见,帝姬的额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不长,流出的鲜血却不少。 太医很快来了,姚修容抱了帝姬过外头的软榻上让太医诊治。 我依旧站着,他没有起身,一手上全是殷红的血。他有些急促地喘息着,密密的汗水沿着脸颊流淌下来,我不免皱眉,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姚修容说他与帝姬睡着,睡着,如何会这般? 我吸了口气,抬步上前。云眉原是想拦我,只是伸了手,到底是作罢了。行至他的面前,试了试,抬手将帕子递过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水。 “皇上……还好么?”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太好。 他这才回过神来,略抬了眼眸,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盯着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手腕上的伤还未好,他的力气真大,我皱了眉,没有叫痛。只道:“臣妾与修容娘娘在外头说着话,听得帝姬的哭声,才进来……”我本该说姐姐的事情的,只是,此刻的情形似乎并不是很有利。 他看上去有些乱,是以,不会再问我为何会在储钰宫与姚修容说话的问题。 果然,他缓缓松开了扼住我的手,怔了片刻,突然起身,大步朝外头走去。 “皇上!”我跟了上去,他没有停下脚步,我以为他是想去看帝姬,却不想,他并没有,而是径直出了储钰宫。我没有停下脚步,咬着牙小跑着跟了上去。 常公公侯在外头,他叫着回宫,口气很是不好。谁都不敢上前,谁都不敢拦着他。 我没有上前,只远远地跟着。常公公瞧见了我,却是什么都不敢说。 “二小姐。”云眉从后面拉住了我,摇着头,“我们回去可好?”我知道,她是怕了,怕此刻的元承灏会迁怒到我的头上。 可是,我无法停下脚步来。 我也说不清楚为何,只是,停不下来。 御驾在前面行了一段路,又突然停住了。我吃了一惊,见常公公靠近那窗口,点着头,又转身往回跑去。而御驾,再次行进。 “常公公。”我叫住了他。 他只急着擦了把汗,朝我道:“小主什么也别问了,奴才赶着回储钰宫问问帝姬的情况,还得回皇上的话呢。”他说着,加快了步子跑去。 元承灏,是关心帝姬的。可,又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亲手伤了帝姬? 我咬着唇,目光顺着御驾而去。 方才在屋内,只他与帝姬二人,若是姝玉帝姬自个儿贪玩受了伤,他必然不会是这种表情。姚修容也是聪明人,是以,她方才什么都没有问,只一个劲地安慰着帝姬别哭。 我想,姚修容是不敢问。 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御驾再次停了下来。他下来,谁也不让跟着。我朝他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内湖。 我仿佛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 “云眉,不必跟了。”吩咐着,从一旁的小道朝那湖边而去。 他只在湖边站了会儿,然后蹲下身去,将沾着鲜血的手浸入水中。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湖面,我不知他究竟是在看着,还是在想着什么。 我略微靠得近了些。 他突然开口:“你好大的胆子。”说话的时候,他并不曾抬眸,而我,不会傻到以为他呵斥的是另一个人。 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走上前,从容开口:“臣妾只是,看看皇上是否安好?” “朕很好。”他说得有些愤恨。 我点了点头,依旧上前几步,鼓起勇气开口:“帝姬会没事的。” 明显瞧见他的身子略滞,他的双手已从水中抽出,然后起身。修长的指尖,除了滴落下来的水渍,再无其他。他轻握了握,负于身后。 我有些紧张地垂下眼睑,目光,只落于自己的丝屡之上。 良久良久,听他并未说话。用了余光,却瞧见他已经转身,那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的内湖之上。荷叶的翠色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愈发地嫩了。点缀在其间的莲花,随着风轻轻摇曳着。 男子突然开口:“这样的景致,觉得熟悉么?” 我吃了一惊,将目光收回,落在他的背上。 听他又道:“渝州堰湖上,那惊艳的《凌波》。”这句话,从他的口中缓缓道出的时候,我的心已然不自觉地揪起来。 可我总觉得此情此景却是如此的不搭调。 他疼爱的帝姬受了伤,他却在这里和我谈论着《凌波》的事情。不,确切地说,是我姐姐。仿佛方才在储钰宫的时候并不曾发生过一般。 既然,是他提及的,那么于我而言,真是个好机会。 我朝他跪下了,开口:“请皇上放过我姐姐!” 请他放过我姐姐。 其实,与我而言,这样的话说出来,亦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只因,现在这样的情况,我着实不知是否合适。可我再不能入今日这般处处去追着他。 宫倾月,也等不了。 转眼,秋季的大选便要开始了。 我不想,看到姐姐出现在我的面前。一点,都不想。 他并不曾回身,只轻言道:“朕做了什么?” “您停了民间的嫁娶。”我依旧低着头说着。 他轻笑了一声,开口:“朕是皇帝。” 我深吸了口气:“所以,臣妾才来求您。” 面前的男子猛地转了身,我瞧见他的靴子朝我移过来,站定了。然后,那只大手伸过来,挑起我的下颚,他指尖的水渍尚未收干,触及我的肌/肤,传来一丝冰冷的感觉。 我不觉皱了黛眉。 他已经靠近,笑着问:“你知道朕在做什么?” 目光,落在他的眼底,那黑如曜石般的双眸紧紧地锁住我,我略直起了身子道:“您想逼我姐姐入宫。” 也许,对着他,我不该用上一个“逼”字。可,他所做的一切,难道还能用别的来代替么? 他微拧了眉心,继而缓缓地浅笑出声来,睨视着我,语气略沉:“既然知道朕在做什么,你就不该来说这些话。”扼住我下颚的手微微用了力,他又道,“你根本不该入宫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撑圆了双目瞧着他,自嘲一笑,是啊,诚如他所说的,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想要姐姐入宫,并不是我。那一刻,我心里的怒意一下子窜了上来,抬手拂开了他的手,大声质问着:“皇上以为让姐姐入宫来就不是一个错么?” 我告诉过他,姐姐心里有人,而那个人,不是他。 他是皇上,所以想要用他的权力威逼一个弱女子的爱么? 这样的元承灏,让我无端地讨厌起来。 他干净的眼眸中迸出一丝火花来,抬步才欲上前,身后忽然传来常公公的声音:“皇上。” 他整了下,终是回头。 常公公小跑着过来,瞧见我跪着,他似乎是吃了一惊,却又很快地回神,只在他跟前说了几句。明显瞧见他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想来是帝姬的伤势无碍。 这样想着,我也放下心来,毕竟,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啊。 常公公又问:“皇上是去御书房,还是回乾元宫?” 他想了想,才道:“去御书房。” “是。”常公公点了头,跟上他的脚步。 “皇上!”我急急叫着他。 他连着脚步都不曾停下,只开口道:“看来你还没有记住朕和你说过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自责 我怔住了,看着面前的人影渐渐远去。 他说的话…… 呵,我怎么会忘?他说,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是以,姐姐入宫,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云眉跑了来,见我还跪在地上,忙上前来扶我,焦急地问:“二小姐,皇上怎么说?” 我摇了摇头,他没有答应,也不会答应。他其实是在告诉我,死了这条心。 云眉扶了我起来,劝道:“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二小姐不要再去找皇上了,您为大小姐做的,已经够了。” 猛地回眸看着她,真的,够了么? 那么,我代替姐姐入宫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二小姐,别多想了,奴婢扶您回去吧。”云眉抬了手,轻拭过我的眼角。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好端端地,哭了。 “二小姐,这些都不是您希望的。大小姐会明白的。”她还是心疼地劝着我。 我的目光依旧朝着那已经行远的御驾瞧去,为何而哭? 在心底问着,也许,除了姐姐,还有其他。 我转了身,取了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手中的帕子上,竟还沾染着他的味道。 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我咬了咬牙,开口:“不回水烟阁,我们,去储钰宫。”帝姬受伤,后宫嫔妃过去探望是自然的,而我,方才又恰巧在储钰宫里,此刻去探伤,再正常不过了。 云眉有些吃惊,却也不问我为何,只点了头。 二人回去储钰宫的时候,有些意外。我以为,此刻的储钰宫会是热闹的,却不想,竟然还与我离开时的一样。宫里的消息都是藏不住的,更何况,是帝姬受伤这样的大事。可是好奇怪,谁都没有来。与云眉对视一眼,抬步入内。 有宫女迎出来,瞧见是我,似乎很是惊讶,匆匆与我行了礼。 我只问:“帝姬没事吧?” “谢小主挂心,太医说帝姬无碍的。”宫女小声答着。她见我往前了一步,忙又道,“小主,我家娘娘不在。哦,是方才太皇太后差了丝衣姑姑来问帝姬的情况,娘娘过郁宁宫去了。” 我顿了下,却是笑道:“我都来了,便进里头看一眼帝姬。” 宫女听我如此说,也没有理由拦着我,便点了头道:“请小主随奴婢来。”语毕,转身引我进去。 行至寝宫外头,隐隐地,有说话声从里头传出来。 “萱姑姑,父皇生气了么?” “皇上怎么会生帝姬的气?” “那……母妃是去了父皇那里么?” “没有,娘娘过郁宁宫去了。太皇太后关心帝姬,娘娘亲自替帝姬谢恩去了。” 姝玉帝姬不再说话,里头,又传来宫女的声音:“帝姬怎么了?可是额上的伤还疼着?奴婢给您呼呼。” 我进去的时候,瞧见她正要上前,见我进去,愣了下,忙过来行礼:“给小主请安。” 引我进来的宫女忙道:“萱儿姐姐,妡小主特意来看看帝姬的。” “奴婢替帝姬谢小主。”她再次朝我福了身子。 我笑了笑,径直上前。 姝玉此刻正坐在软榻上,她的额上缠了一圈纱布,许是因为失了血,那张小脸略带着些许的苍白。她的怀里,抱着平日里玩耍的花球,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往前走了一步,她突然自个儿跳下床来,躲在萱儿的身后。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如何,那花球从她怀中滚落,一直溜到我的脚边。 我俯身捡了起来,走过去,蹲下身子,将花球递给她。 她对我,似乎有些怕,不知是因为怕生还是如何。 我蹲下了,她只站到我的鼻子那么高,真真是个小人儿。 手里的花球还是空垂着,我以为,她不会接的。却不想,她在迟疑了许久之后,小手终是伸过来,抓住了花球上垂挂下来的流苏。 她看着我,突然浅浅地笑了。 我亦是跟着她笑了,听她小声道:“母妃说,您是妡婕妤。” 点了头,孩子的记性真好。 “帝姬还疼么?你父皇心疼死了。”这,不算是骗人的话。元承灏嘴上虽不说,还匆匆地里去,可他担心帝姬的神色,还是写在脸上的。我不过只是,想利用元承灏来拉紧与姝玉帝姬的关系。 果然,听我如此说,她往前一步,拉着我急着问:“父皇……父皇真的不生气么?” 轻皱了眉头,她一直在问元承灏有没有生气,她为何会这般认为? 我打着腹稿,盘算着该怎么问,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萱儿疑惑地朝外头看了一眼,有宫女进来急着道:“萱儿姐,不好了,年嫔小主来探帝姬,不慎在前头跌了一跤。” 萱儿的脸色一变,低头看着身边的帝姬。我忙道:“帝姬这里有我,你先出去瞧瞧。”她是姚修容的贴身宫女,姚修容不在,自然事事都要她去上心。 “那……麻烦小主了。”她说着,转身出去。 我迟疑了下,俯身将帝姬抱上软榻。她很乖,没有挣扎哭闹。 “父皇……不生气么?”她很小声地又问了我一句。 我笑着问:“那帝姬做了什么会让你父皇生气的事?” 她咬着唇,两只眼睛红红的,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父皇做梦了。”她看了看我,又道,“玉儿就醒了,玉儿……想看看父皇,就……就爬到他身上。在他胸口趴着,父皇心跳得好快,就像这样……嘭嘭嘭——”粉/嫩的小手拍在花球上。 我皱了眉,脱口问:“然后呢?” 帝姬看了看我,开口:“玉儿将小手按在父皇胸口,父皇突然醒了,他的手挥过来,玉儿从床上摔下去。父皇……父皇好像生气了,玉儿,没有见过那样的父皇。”她的声音轻了下去,听起来真委屈。 不知为何,帝姬的话,让我猛然想起了那道在元承灏胸口的狰狞恐怖的伤口。 他做了梦,帝姬的手伸过去,他是否以为…… 目光,落在帝姬的脸上,我轻声安慰着:“帝姬都说了,是你父皇做了梦,他推了帝姬,可心疼了。” 孩子的眸子亮了亮,接着说:“玉儿吓坏了,哭得好大声,父皇才过来抱玉儿。” “帝姬吓坏了,你父皇也吓坏了,所以,躲了起来,自个儿自责去了。”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聪明的孩子,知道察言观色。我想,元承灏并不是不想抱她,他自己也吓着了。他不想伤害她的,绝对不想。 帝姬将花球丢在一旁,跳下软榻,道:“那玉儿去看父皇,您能带玉儿去么?” 我拉住她,蹲下身,笑道:“帝姬不必去,皇上自己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我相信。 她终是笑起来。 怜惜地抚过帝姬稚嫩的脸庞,问着:“帝姬第一次见我,为何哭了?” 她撅着小嘴:“怕玉儿的球球让您摔倒了,玉儿害怕。” “为何怕?” “玉儿怕给母妃惹麻烦。”她靠近了我,又道,“上回,玉儿的球球摔了母后,母妃过关雎宫跪了好久的。母妃不让玉儿告诉别人,还说不能让父皇知道。”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阵疼痛。这么小的孩子,难为她能想得到这些。 “那……为何告诉我?” 瞧着我,看了半晌,开口:“您和别人不一样。” 我皱了眉:“为何不一样?” 孩子敛起了笑,小声说:“她们和玉儿说话,都站得高高的,不会和您这样。” 不会和我这样,蹲下身来,是么? 我也明白她口中的“别人”是谁了。 萱儿回来的时候,只说年嫔只将带来的点心放下便回去了。 我也不再多留,携了云眉的手出了储钰宫。 方才,与帝姬的一番话,让我越发觉得元承灏是有故事的。而我,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仿佛这一切的事情,都不曾远离过我。 自嘲一笑,我真是疯了,这些……这么可能? 回水烟阁的时候,在路上,瞧见年嫔。才想起她也是从储钰宫出来的,她走路有些异样,看来,真是摔了一跤。 偌大的后宫,也只我与她过储钰宫去探了帝姬。 我实则是想知道在姚修容的寝宫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年嫔倒是奇了,她甚至都不曾入内看看帝姬,就这么匆匆地回了。 有些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继而,又觉得好笑。我与她又不熟悉,这样上去,说着什么呢? 加快的脚步迟疑了起来,云眉看了看我,也不说话。 倒是前面二人突然说起话来,仔细竖起耳朵,还能听得清。 “无双,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笨?什么事都做不好。” “小姐,您生来不愿争,这些,少爷也知道。” “我哥他,以有我这样一个妹妹为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良久良久不再发出声音。 我再欲往前,身子却被云眉拉住了,听她小声道:“二小姐,可别走错路了。”经她提醒,我才看清眼前的路,回水烟阁,该走另一边了。 点了头,转身。 想起在关雎宫的时候年嫔那奇怪的表情来,原来,竟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兄弟 她不想争宠,却有个想处处讨好宫中主子的哥哥。轻摇了摇头,在这宫里,究竟能有几人可以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呢? 也许,没有。 连着皇上都身不由己啊。 想着,越发觉得悲哀起来。 及至傍晚的时候,宫中盛传着皇上亲手打了姝玉帝姬的事情来。还有传言说,姚修容将因此而失宠,各宫的主子们都很是开心。我坐在房中,听得院中宫人们叽叽喳喳说的话,嘴角不免一扬。 云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开口道:“奴婢出去叫他们都闭嘴。” 我拦住了她,其实,从宫人们的话中,我亦是可以知道各宫对待姚修容以及帝姬的态度。嫉妒中,夹杂着不屑。 她们,都是出身高贵之人,是不屑于看到两个原本都该是“奴婢”的人做主子的,尤其,还能得到皇上的宠爱。若是能看着姚修容失宠,她们必然是高兴的。 只是,这个传言,在翌日那道册封姚修容为姚妃的圣旨下来之时便不攻自破了。 听闻,这一日的储钰宫门庭若市,各宫道喜之人几乎生生踏破了储钰宫的那道门槛。 一整日,我都只在房内让云眉教我识字。外头的宫女和太监似乎比我还着急,我知道,姚妃的这个喜我自然是要去道的。我不过是不喜欢和她们挤在一起。 反正,横竖不过是去说几句贺喜的话罢了。 晚上,用了晚膳,才与云眉一道出去。 夜里的皇宫,到处点着明亮的灯。今日,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空气里还带着湿意。 我与云眉行至长廊的拐角处,听得那头传来说话声:“姚妃可真狠,为了进位连孩子都不放过。” “可不是,皇上必然是愧疚于帝姬的伤,是以才给她进位的。” 我略吃了一惊,此刻却没有能躲的地方,那二人已经转过拐角来,竟是贤妃与棠婕妤。她二人瞧见我,微微一怔。 我忙行了礼。 怕是如此认为的,还不止她们两个。只我知道,元承灏给姚妃进位的想法,在帝姬受伤之前。 “这不是妡妹妹?怎么,过储钰宫给姚妃道喜么?”贤妃走了来,一如既往笑得温柔。 我点了头,小声开口:“是,嫔妾正要过去,娘娘也是打储钰宫过来么?” 贤妃笑着:“可不是,今儿算是将储钰宫的门槛儿都踏破了呢。想当年,姚妃进位修容的时候,都不曾这般的。”她的话语柔柔的,仿佛方才与棠婕妤议论姚妃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应着声,那是自然的。当年,即便姚妃因为收养了姝玉帝姬而进位,亦是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的。只因,帝姬非但不是她亲生的孩子,还是个女的。 宫里头,母凭子贵,最好的,自然是皇子。 而现在,三年过去,后宫竟然可笑得依旧只一位帝姬。如今姚妃进位,谁会不去呢? 侧身退至一旁,我开口:“嫔妾不打扰娘娘,先过储钰宫去了。” 听得棠婕妤冷冷地哼了声,贤妃笑着:“妡妹妹也不必急,皇后在储钰宫呢。不然,本宫与棠婕妤也不会这么快就回了。” 我怔了怔,贤妃如此说,便是光明正大告诉我她与皇后不合了。我略垂下了眼睑,她与皇后两边,我是谁都不该站的。 不过此刻,她既这般说,我也没有更好的托词可以尽快地走掉。 那阵悦耳的金铃声已经绕至我的身侧,女子的声音已经传来:“这里也没外人,姐姐我还是那句话。妹妹可要抓住皇上给的大好机会,姚妃……可也不是个善类。万一哪天,妹妹怀上了龙裔,那可就……呵呵。”那方轻盈的帕子被置于唇边,棠婕妤轻笑起来。 我心里清楚着,她们二人,是想拉拢我。为的,自然是想打压姚妃。 我忽然想起方才贤妃的话,皇后在储钰宫,她是否在告诉我,姚妃已经是皇后的人了呢? 呵,昨日帝姬还悄悄地告诉我,姚妃为了她还被皇后狠狠地罚跪过的。这宫里头的事情,还真的不是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是这个道理么? 吸了口气,我笑道:“谢谢姐姐提醒,只是皇上的心思,不是我能妄自揣摩的。” 等元承灏不再去我的水烟阁,我还有什么课让她们利用的?我倒不如,趁早摆正自己的位子。其实,后宫女子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元承灏心里清楚着。 棠婕妤很是不悦,低嗤一声道:“妹妹这样可不聪明。” 我不语,我不知道什么才是聪明。 我连姐姐入宫的事情都阻止不了,我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贤妃倒是没有说什么,只略笑一声,跨了一步道:“棠妹妹不是说你那里有幅画要给本宫瞧瞧的么?本宫此刻倒是有空。” 棠婕妤似乎才想起来,点头道:“正是呢,娘娘若是不说,嫔妾这脑子竟都忘了。真真该死。”她说着,上前扶了她的手离去。 我忙朝她们福了身子。 她们走了,云眉才上前来,小声问:“二小姐,我们要过储钰宫去么?” “去。”为何不去。 云眉不再多言,只小心地扶了我的手。 二人往前行了一段路,远远地瞧见前面一行人往这里来,这样的排场,只能是皇后了。没有迟疑,只与云眉进了一旁的小道,绕着过储钰宫去。她们叶家姐妹之间的事,不该是我去掺和的。 我只带了云眉,亦没有提着灯笼,小道上的灯光昏暗,如今已是九月初,无月光,只能依稀看得清脚下用石子铺成的蜿蜒的小路。 我只想着从小道上绕着再过储钰宫去,却不想,这小道居然越绕越远。 硬着头皮再走了一段,终是觉出不对劲来。看一眼云眉,见她皱着眉心,很是无奈地看着我。 我叹息一声,欲转身,隔着高过人的花丛,我听见元非锦的声音传来:“皇上素日里可都是不喝酒的。” 我吃了一惊,本能地侧身透过右侧的花丛瞧过去。那边,隐隐约约透出了浅浅的灯光来,其间,还瞧见了模糊的人影。 接着,元非锦的声音再次传来:“臣弟以为皇上今日进了姚妃的位,会过储钰宫去。” 我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眯着眼睛从那错综复杂的缝隙里望出去。 他坐着,我只看得见他的侧脸。元非锦却站在他的身边,还有常公公,也站着。 他不答话,自顾喝了杯酒,淡声开口:“常渠说你昨日还入宫来找朕的,就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是。”元非锦的声音有些不快,他上前,端了桌上的酒杯,也喝了一口,突然弯下腰咳嗽起来。 “哎哟,小王爷。”常公公忙上前帮他拍着背。 元承灏并不抬眸,只笑道:“不会喝就别喝。” “咳咳,那是皇上从来不让臣弟喝酒。”他说着,竟然伸手按住了石桌上的酒壶。 “你还小。”对着元非锦,他的语气听起来真舒服,十足一个兄长对着弟弟的语气。 元非锦一把将酒壶提了起来,咬着牙:“臣弟不小了,都能让皇上封侯了!” 这句话,十足的气话,连我都听出来了。 若是换了别人,封侯,那是多开心的事啊。可是元非锦,如昨日我感觉到的一样,他为此事入宫面圣,却不是为了谢恩。 常公公眼看着他直接拎了酒壶往嘴里灌,吓得忙扑过去抢他手中的酒壶。他却一个闪身让开,厉声道:“公公也敢拦着我么?” 我吃了一惊,我以为,他在元承灏的面前是不敢如此放肆的。 常公公吓得不轻,忙跪下,又看了看元承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元承灏似乎没有生气,只略抬了眸子,瞧着他:“你这是在给朕脸色看么?” “臣弟不敢!”他说得咬牙切齿,一仰头,将酒壶中的酒直直灌入喉去。咳嗽着,他却笑道,“臣弟大了,皇上能做的事,臣弟也能做,咳咳——”他一手撑着桌沿,咳着,还笑。 “小王爷……”常公公又转向坐着的那人,“皇上,这……” 他抿着薄唇,略微皱了眉:“怎么,你对朕的决定很不满意?” 元非锦将酒壶中的酒一并饮尽,狠狠将酒壶甩在桌面上,突然跪下道:“臣弟怎么敢?” 他说着怎么敢,可我听着,他哪里像是不敢的样子?怨不得芷楹郡主知道他入宫来,便要急急尾随着进来,她怕他得罪皇上。只是,她拦得住一次,却拦不住第二次。 “此事,朕自有主张。”元承灏起了身,常公公忙跟着起来扶住他的身子。 “臣弟此刻不想走。” “由不得你。” “皇上!”他伸手拉住了男子的衣袍,常公公侧开半身,我才看清楚,他今夜,并没有着龙袍。只一袭纳白的丝质长衫,衬托得他的身姿愈发地颀长。 他的脚步一滞,没有回头,沉默了半晌,才道:“朕今日决定让你回去,你就该高高兴兴地走。你以为当年她命景王送你入宫来,真的只是来享荣华富贵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治罪 我握着云眉的手猛地一紧,她也被元承灏的话吓到了,一手捂住嘴,回头,朝我看了一眼。我知道,我们不该在这里偷听下去了。 只是,此刻的双腿犹如被钉在地上一般,一步都挪不动了。 其实,不是走不动,而是不敢动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连着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许。夜风吹了上来,凉凉的,我不禁缩了缩身子。 隔了半晌,才听闻元非锦的声音传来:“臣弟知道。”他顺着元承灏的身子站起身,又言,“臣弟还知道为何太皇太后同意皇上的决定。” 我死死地咬着唇,还能有比元非锦的话更清楚的么? 太皇太后带他入宫,不是享荣华富贵,那么,只能是明着陪皇上读书,暗里做质子。皇上登基的时候年幼,更重要的是皇上并非先皇亲生,而太皇太后又是一介女流,她为了避免诸王叛乱,以景王之子为质子,来牵制他。 放眼各位王爷,如今也只景王的势力最雄厚。而元承灏突然给元非锦封侯,是不想再让他以如此身份待在皇宫之中,太皇太后会同意,怕只是因为元承灏用削弱景王势力的幌子骗过了她,而他所考虑的,只有元非锦。 我不免,又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对着元非锦,他可以做到一位兄长该有的样子,处处为他考虑。而对着我姐姐,他却又是冷情得不顾牺牲她的幸福亦是要逼着她入宫来。 想到此,胸膛中的那一股怒意再次窜了起来。 脚下的步子微动,忽而听得一人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什么人?”男子的声音淳厚,我似乎还听见了兵器出鞘的声音。 我回眸的时候,身边的云眉已经一把将我推进花丛之中,自己往前跑了几步。 常公公已经转身绕过花丛出来,云眉惊慌地跪了,俯首撑地。 我捂着嘴,我是不该让云眉一人去承受的,可我更清楚,此刻出去,更加没有救云眉的机会了。 迎面而来的男子已经近了,我认出他来,是杨成风将军。 云眉依旧地伏着身子,小声道:“奴婢……奴婢帮小主找了丢失的帕子,不慎迷路了。” 常公公脸色一变,低斥道:“你……你可知皇上在此!” “奴婢不知,奴婢才行至此地。”云眉的声音略微颤抖,却依旧不认。 常公公又欲说话,却听杨将军道:“方才本将军自那边过来之时,倒似乎是听得有宫女捡了一方帕子的,兴许便是你家小主的帕子。”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我着实不知是真的那么巧有人捡了帕子,还是他故意如此说。云眉显然也吃了一惊,本能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边,传来元承灏的声音:“常渠,何事?” 杨将军已经上前一步,伸手一把将云眉从地上提起,皱眉道:“还不走?等着皇上治你的罪不成?” 云眉勉强站稳了身子,二话不说,只谨慎地跟上他的步子。 我捂着胸口,一句话都不敢说,此刻跌坐在花丛中,也不敢起来。 常公公已经回身,向元承灏禀告着:“是杨将军,带了一个迷路的宫女走了。” 元承灏只“唔”了一声,倒是不在意,只又朝元非锦开口:“你既然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也不枉朕做的这些事了。离京一事,也不必再议。” 他转身欲走,元非锦却大声道:“臣弟不想在这个时候走!” 他的脚步微滞,浅声道:“常渠,小王爷喝醉了,叫人送他回去。” “是。”常公公点了头,只扶住了元非锦的身子,开口,“小王爷,奴才叫人送您走。” “我没醉!”他吼着。 元承灏已经抬步离去。 “皇上!”他还想追着上去,常公公紧拉住他的身子,劝道:“小王爷还不了解皇上的脾气么?他决定了的事,是谁都改变不了的。您还是先回去。” 望着前面纳白的背影,元非锦忽而笑起来:“公公怕他又罚我抄经书不成?” “小王爷,哎……”常公公叹息着,又言,“您真的醉了。” 隔得有些远,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我也觉得他醉了。否则,他怎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如此对元承灏说话?想起方才他那么疯狂地将酒壶中的酒饮尽,恐也只是怕自己不敢将有些话说出来吧? 常公公意欲扶了他绕过花丛出来,却听“啪——”的一声,那原本置于桌上的酒壶被摔了个粉碎。我忙趁机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离去。 独自过储钰宫去,不带宫女,似乎有些不妥。不过也顾不上那么多,本来道贺于我来说,不过是个任务罢了。 帝姬已经睡下了,我向姚妃道了贺,也不曾多留,又匆匆出来。 回了水烟阁,在门口,瞧见云眉。 “二小姐。”见我回去,她仿佛长长松了口气。 我拉着她的手问:“杨将军没有怎样么?”我始终还是不信真的会有那么巧有人掉了帕子的。 云眉点点头:“今日多亏了杨将军,吓死奴婢了。”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又道,“奴婢担心二小姐还在那里,可又不敢折回去找您,现在您回来了就好了。” “我没事,只是杨将军为何愿意出手相助?”这,是我想不明白的一点。 云眉摇头:“奴婢也不知,咦……二小姐您腕口的纱布呢?” 经她一说,我才瞧见原本被纱布缠着的手腕,此刻已经裸/露了。仔细想着,定是方才惊慌地离开之时落下的,否则,我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奴婢去找。” 我拦住了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回了房,云眉小心地查看了安歧阳给的银票,又叮嘱着我放的地方。我笑她跟个管钱婆一样,她红着脸说,这是表少爷给我救急用的,不能不重视。 我其实明白,这些银票,于我而言,已经不仅仅是钱财了。 翌日,照常给太皇太后请安。 从郁宁宫出来的时候,贤妃的轿子未起,那张美丽的脸庞从轿帘中探出来,朝我道:“听说昨儿个皇上留宿水烟阁了么?” 我吃了一惊,忙问:“娘娘听谁说的?” 她轻笑起来:“瞧妹妹紧张的,就算皇上真的留宿你那里,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说得风淡云轻,我怔了下,原来,她不过是随口说的。略笑着,我开口:“昨儿皇上进了姚妃娘娘的位,自然,是要去储钰宫的。”话出口的时候,微微叹息。 我也要渐渐融入到这个虚伪的世界中去,元承灏根本不会去储钰宫,我知道。他心里,对着姝玉帝姬,有愧疚。那是他疼爱了三年的女儿,他却亲手伤了她。 我只是不知,昨夜他在宫里喝酒,是否也是因为此事。只因元非锦说,他素日里,是不会饮酒的。 “皇上昨儿倒也没过储钰宫去。”贤妃说着,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朝我身后瞧去,本能地回头,瞧见棠婕妤远远地过来。原来,贤妃迟迟不起轿,是在等她。 我携了云眉的手行至一旁,说道:“娘娘若是无事,嫔妾先行告退。” 她点了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只道:“本宫倒是想起来,前几日本宫得了一幅画,据说描绘的是《霓裳羽衣舞》,妹妹和棠婕妤都是善舞的,一会子本宫倒是想邀妹妹过慧如宫一同赏画,如何?” 贤妃都如此说了,我自然拒绝不得。忙点了头道:“是,嫔妾一会就过去。” 她笑一声,棠婕妤已经走得近了,她只瞧我一眼,抬步钻入了轿中。 我与云眉回身,她才敢小声道:“二小姐,贤妃娘娘真会叫您去赏画么?” 我摇头,赏画只是托词罢了。贤妃多次想拉拢我而不得,莫非她还不死心么? 喟叹着,我为了宫倾月的事情心烦着,根本不想去管宫里都的斗争。眼看着选秀的时间越来越近,元承灏不肯收回成命,只怕是这一次,宫倾月想逃也逃不了了。 回水烟阁的路上,赫然瞧见元非锦翘着二郎腿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我过去,他也不起身,只仰着头直直地看着我。我有些诧异,昨日他是真的醉了而留在了宫里么? 他虽从小在宫中陪皇上读书,如今大了,终究是要在宫外置了屋子住的。后宫,只会有一个男子。 “小王爷。”云眉识趣地请了安。 我上前道:“小王爷莫不是专程在这里等着我来么?” 他对着我笑,突然之间,敛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叫:“大胆妡婕妤,偷听皇上讲话那是死罪!”他并不起身,我只瞧见了他袖口露出的一抹白色的纱布。 几乎有些本能地抚上手腕,那里,已经用了崭新的纱布重新缠好。元非锦身上的,正是我昨夜里慌张逃走的时候落下的。 云眉显然吓了一跳。 我不怕他,他要是真的想告发我,也不会在这里巴巴地等着我来。 环顾了四周,不见一人,我也不靠近他,只低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既然是为了你好,何苦还要和他抬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抉择 环顾了四周,不见一人,我也不靠近他,只低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既然是为了你好,何苦还要和他抬杠。” 他愣了下,叫着:“你懂个屁!” 好笑地看着他,我怎么不懂?元承灏尚未掌权,所以他不愿在这时候走,无非,便是这个。 “皇上要你走,自然有他的道理,或许,皇上根本用不着你。” 他的脸色而有些难看,跳了起来:“怎么你一点都不担心他?” 我握紧了双手,为什么要担心他?我已替姐姐入宫来,他却还要千方百计逼姐姐入宫,想起这个,我就生气。 元非锦将袖中的纱布丢了过来:“皇上待你如何?我怎么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真不该替你藏着这东西!” 纱布掉在地上,我也不去捡,如今这东西掉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是昨晚没被元承灏当场逮着就好。元承灏唯一待我不错的,便是没有杀了我。或许,他在为今后做打算。他的心上人入宫来,发现自己的妹妹死了,终究是不好的。 想到此,我径直上前,一面道:“小王爷若是无事,我要回去了,一会儿还得过贤妃娘娘宫里去。” 他似乎被我话惹怒了,疾步追上来:“阿袖……” “是妡婕妤。”我友好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很是不满,却又没有理由反驳,只愤愤地开口:“怎么才入宫这么些日子你就变了?别有事没事往这个宫里跑,那个宫里跑。” 我斜视了他一眼:“哦?堂堂小王爷还管这个?” 他碎碎地骂了句,又道:“我怕皇上心里难过。” 我脚下的步子一滞,想起贤妃送我玉镯的时候元承灏对我说的那些话。贤妃是太皇太后的人,我若接近她,我便也是太皇太后的人。 呵,元非锦对他倒是上心,真正的兄弟情深。 我心里难受着,谁没有亲情?我也有姐姐,可元承灏非得逼得我们姐妹共侍一夫,不知怎的,无端端地,又想起皇后与贤妃。低嗤一声,我与姐姐,又怎会如此? 横了元非锦一眼,我冷了声道:“他怎会难过!”反正,我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语毕,加快了步子往前而去。元非锦不知是怔住了,还是如何,倒是没有再追上来。 回了水烟阁的时候,见慧如宫的宫女已经来请了。 贤妃娘娘真是“热情”,还怕我不去么? 棠婕妤果然是在慧如宫的,我进去的时候,她正与贤妃喝着茶聊着天。 上前行礼,才见桌上横放着一幅卷轴。用朱色的锦缎捆着,上头,还细心地打了漂亮的结。这想必就是贤妃口中的画了。 贤妃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修长的手指缓缓掠过卷轴,只略微瞧了我一眼,笑道:“一会儿妹妹可得好好瞧瞧,到底是皇后宫里的螃蟹美味,还是本宫这画更美一些?” 原来,她是想试探我是否是皇后的人。 我低笑着:“娘娘说笑了,螃蟹和画,这怎么好比?”一样是吃的,一样的看的,完全不在同一个点上。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终还是笑出声来。 “妡妹妹好骨气。”棠婕妤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着。 她们,都不是愚蠢之人。我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皇后和贤妃,我谁都不会选。 那纤长的手指已经离了卷轴,贤妃朝一旁的宫女瞧了一眼,开口:“菱香,打开它。” “是。”宫女应了声,伸手取过桌上的卷轴,朝我身边的云眉道,“麻烦搭下手。” 单是瞧着卷轴就知道,此画很大,菱香一人是无法打开的。可,这里是慧如宫,宫女又岂止菱香一个,何苦要云眉搭手? 心头一惊,我才要阻止,云眉的双手已经握住了那卷轴下方。 接着,听得菱香的声音传来:“娘娘,她弄坏了您的画!” 云眉刚打开的那一小块地方破了一个洞,我自然知道那不是云眉所为。原来,这才是贤妃事先要暗暗地问我究竟站在哪边的原因! 她今日要我来,就是为了给我点颜色看看。 “二小姐……” 我将云眉拉至身后,启唇道:“娘娘意不在责罚嫔妾的宫女。” 她轻笑着:“都说你聪明,本宫喜欢你。” “嫔妾并不是娘娘心中想象的那种棋子。”后宫所有的人都会错了意,她们以为我得宠,却根本不是那样。 她似乎是没有听见我的话,又言:“太皇太后也喜欢你。” 咬下贝齿,太皇太后怎么可能喜欢我?她那日想要赐我那种药我就知道了。而如今贤妃既然搬出了太皇太后,便是在告诉我,太皇太后灭不了我,想收为己用。 今日,我若是不应,等待我的,便是云眉悲惨的下场。 棠婕妤的嘴角也露出得意的笑来,在她们的诧异中,我飞快地伸手,狠狠地扯住了那幅画,用力撕下一大半来。今日,被罚的若是云眉,必然没有活路。可,如果是我便会不一样,我还有机会。 将手中的半卷画丢在地上,从容跪下:“嫔妾不小心弄坏了娘娘的画,请娘娘责罚。” 其实,无论是贤妃的人,还是皇后的人,归根结底都是太皇太后的人。我不愿做她们任何一边的人,不是为了元承灏,只是我自己不愿意。 “二小姐!”云眉吃了一惊,忙跟着我跪下来。 贤妃不禁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我:“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你何苦?” 宫女,也是一条人命。 我不入宫来,云眉也不必入宫。 低了头,复道:“娘娘罚吧。” 棠婕妤也跟着站起身,颇为吃惊地看着我。她身上的铃铛声,随着她的脚步微微地响起来。贤妃的音色一冷,直直开口:“今日你不知好歹弄坏本宫的画,那便出去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本宫再叫起。” 我知道她口中“知错”的意思,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错的。 起身出去,云眉欲追上来,却被菱香拉住了身子:“你就不必陪罚了。” “二小姐!”云眉哪里肯,又见有太监上前,拉住了她的身子。 我深吸了口气,这一次,贤妃罚得我光明正大。元承灏若是问及,我这般撕烂她的画,一看便知是撕得故意。 行至外头跪了,硬硬的地板上,果真是跪得不舒服的。我想,贤妃也不会让我舒服,除非,我向她服软。 可我并不想。 心里清楚着,在这宫里,和太皇太后作对,我不会有好下场的。可…… 一想起太皇太后曾经赐我喝那种汤药,我怎么都无法甘愿站去她的那一边。低着头,目光只落于面前的地板上。想个法子,什么法子…… 别说此刻没有人去通知元承灏,他即便知道,怕是也不会来。我凭什么让他来呢?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尽力不让自己慌乱。我不认错,势必只能一直跪下去。我不是云眉,贤妃还不敢要我的性命。 午时了,阳光从脊背上晒下来,烫烫的,衣服贴着身子,全是汗。 菱香出来了,站在我的面前,笑着问:“我们娘娘问小主知错了没?” 我亦是笑:“回去告诉娘娘,嫔妾做了错事,娘娘责罚是应当的。” 她怔了怔,终是面无表情地下去了。 云眉被人押着在屋檐下,她挣脱不了,只瞧着我哭。膝盖跪得疼了起来,我咬着牙忍着。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想法,却依旧想不出一个脱身的法子。 “皇后娘娘驾到——”外头突然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瞧见贤妃与棠婕妤已经迎了出来。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贤妃的脚步明显微微一滞,还斜睨瞧了我一眼,我心下好笑,难不成她还以为皇后是来救我的么? 身后,传来行礼的声音。 接着,听皇后道:“哟,这是怎么了?” “回皇后娘娘,妡婕妤冒犯了贤妃娘娘,还不知悔改。”棠婕妤忙答着。 “是么?”皇后携了浅歌的手上前来,又言,“如今妡婕妤可是皇上的宠妃,蔓心,你如此不怕皇上不高兴么?” 贤妃微哼了声,理直气壮地开口:“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发了错,自然要受罚。今日,皇上来,也一样。” 皇后笑起来:“既如此,本宫也不干涉。今日突然想找你说说话,便来了。” “那请娘娘里头说话。”贤妃的声音不冷不热的,她甚至连一声“姐姐”都不唤。 众人都入了内,我依旧还跪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子隐隐地开始不舒服。 小腹无端地开始痛起来,伸手抚上去,算算时间,我的月信是差不多了。而,我来月信的时候,每每,都会腹痛。心下一震,是了,多好的一个理由? 重重地哼了声,侧身倒在地上。 “二小姐!”云眉吓得脸色都白了,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外头宫人们的目光都朝我看来。 捂着腹部,我嘘声叫着:“肚子好痛,皇上……叫皇上来,孩子……” 在这后宫中,不是所有人都以为元承灏想我怀个孩子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演戏 “二小姐!”云眉惊叫着,押着她的太监许是被我吓住了,一个不留神便让云眉挣开了手。她朝我冲过来,小心将我扶起,忧心地问,“二小姐,哪里不舒服?” 扶着我的手颤抖着,她是真的怕了。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疼,只是装了,势必要装得想一些。 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咬着唇道:“肚子痛……皇上……云眉,找皇上来。孩子,皇上的孩子……” 听我说“孩子”,云眉先是一愣,她也不知道元承灏根本没有碰过我的事情,此刻愈发地害怕起来。抬眸对着一旁的太监道:“还不快找皇上?我们……我们小主有什么事,谁担当得起?” 那太监听得我们谈论的,整个人哆嗦得不行。 倒是一旁的宫女急急跑进屋子里去,隔了会儿,瞧见皇后、贤妃还有棠婕妤都急急出来了。我伏在云眉身上,哼出声音来。 棠婕妤狐疑地看着我,抬步上前来:“妡妹妹戏演得很好啊。”她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我的衣裙之上,忽而眸子一紧,我瞧见,她握着帕子的手几乎要拧出血来了。 而我,早就感觉到了,下/身的衣裙之上,早该瞧见了渗出来的殷红之色。 贤妃这才知事情不妙。 “宣太医!”她叫着,终是不似寻常那温柔的声音,隐隐的,带了慌张。 皇嗣,若是没有了,谁都担待不起的。 我咬着牙,声音带着哭腔:“皇上……让皇上来……” 元承灏必须在太医来之前先到,只因,太医那边,怕是不会听我的。他先到了,到时候即便太医说我不过是来了月信,我也只说是自己弄错便是。想来元承灏也不好当着皇后贤妃的面儿说他根本没有碰过我,否则,他的颜面何存? 贤妃的脸色极差,她依旧叫着:“都愣着作何?还不宣太医来!”她是怕了,以为事情闹大了,先宣了太医来,看看能不能保住我腹中的“孩子”。 云眉哭着叫:“贤妃娘娘,求您派人去请皇上吧?贤妃娘娘,奴婢求您了!” “浅歌,去请皇上过慧如宫来。”皇后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我分明瞧见贤妃的眸中闪出一抹不可置信的光芒。皇后仿若未见,只上前几步道,“来人,还不扶妡婕妤入内休息?” 浅歌小跑着下去了,慧如宫的宫女也不该怠慢,忙上前来,帮着云眉扶我进去。走过贤妃身边的时候,瞧见她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而是愤恨地看着皇后。 她们姐妹同是太皇太后的人,私底下,却并不在一条船上。 贤妃先宣太医,是想将此事压下。而皇后,却很乐意瞧见元承灏比太医先到的场面。还有一点,我想皇后,是不会在意我“腹中的孩子”的。 悬起的心缓缓放了下来,我该谢谢皇后,为我争取了一定的时间。 “二小姐,您忍忍。”云眉颤声安慰着我。 我低着头,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应对。 元承灏来得真快,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 瞧见云眉怀中的我,他的脸色一变,大步上前将我揽入怀,急声道:“怎么会这样?太医!” “皇上,已经宣了。”皇后上前一步,小声说着。 贤妃和棠婕妤只远远地站着,谁都不敢说话。 我伏在他的怀里,有些生涩地开口:“皇上,我们的孩子……” “别怕,会没事的。”他望着我,坚定地说着。 我终是怔住了,事先想好的那些托词全都用不上,只因我想不到,他能配合着我演戏。 我忍不住呆了,直直地望着他。 腕口处突然被他狠狠地扼住,我经不住吃痛地叫出声来,他一面搂着我,安慰着:“别怕,朕在这里,朕在这里。” 太医进来的时候,瞧见元承灏在,似乎吓了一跳,忙跪下行礼。他有些不耐烦地叫:“不必行礼,过来替妡婕妤瞧瞧!” “是,是。”太医上前来。 我迟疑着,他干脆将我的手拉过去,置于太医的指腹之下。 有些本能地想要逃,他却拉得好紧。 未待太医开口,他径直问:“妡婕妤腹中的胎儿如何?” 置于我手腕的双指猛地一颤,太医惊抬起了眸子。 “如何?”他又恶狠狠地问了句。 太医哆嗦着双唇,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了。从他的指腹搭上我的脉搏开始,他心里就了然的,我哪里有什么身孕?他是太医,可不是庸医。 云眉在边上不住地抽泣着,瞧见元承灏与太医如此,谁都会以为出了大事。 皇后抬步上前来,低声问:“难道说……保不住么?”她问着,凤目悄悄掠过贤妃惨白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太医怔了怔,瞧见元承灏愤怒的眸子,他终是低了头,颤声开口:“皇上恕罪,臣也无能为力。” “娘娘!”棠婕妤扶住贤妃差点跌倒的身子,她的脸色亦是不好。 只皇后的眸中带着笑,脸上的神色却是略沉,上前劝道:“皇上不要太难过……” 他装得真像,大骂着太医“滚”,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冲出去。 我倒是吓了一跳,他哪儿也没去,径直带我回了水烟阁。入了寝室,他一把将我丢在床上。云眉下去给我准备替换的衣服了,里头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脸上的神色全无:“戏演得真好。” 我望着他:“皇上,也不赖。” 他的目光一凛,突然转了身。 “皇上……”我脱口唤他。 他头也不回,只沉了声道:“朕一会儿再来。”他说着,人已经出了房门外。 云眉进来了,后头跟着一个宫女也进来。 “二小姐,皇上呢?”她走的时候他还在,这会儿回来,倒是不见他了。 我抿着唇不说话,其实,从他对着太医用上那样的口气,我便已经知道他心中的算盘了。他此刻,必然是折回慧如宫去了。 我装怀孕为了“脱罪”,而他陪着我演戏,亦是有他的目的。 我与他,不过是各得所需罢了。 换了衣服,云眉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我谴了宫女下去,拉她过来小声道:“不必哭,我不过是来了月信。” 她“啊”了一声,撑圆了双目看着我,半晌,才开口:“您吓死奴婢了!” 这样,才像,不是么? 皇后信了,贤妃和棠婕妤也信了。 元承灏再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太医跟在他的身后,依旧是白日里为我诊脉的那位。他进来,挥挥手,屏退了众人。太医并不上前来,只见常公公端了药碗进来,小心地搁在我的床头。 他坐了下来,将药碗推过来,低声道:“喝了。” 抬眸看着他:“这是什么?” 那深邃的眸子瞧着我,浅笑道:“忘了么?你流产了,不喝药,怕胎儿落不干净。这戏既然开了幕,就得完美谢幕。” 我咬着牙,他已经将药碗送过来…… 目光落在那褐色的汤药上,谁知道他给我喝的是什么。 他回眸瞧了那太医一眼,启唇:“脉也请过了,可以退下了。” 太医还有些瑟瑟发抖,听得他如此说,忙如释重负地下去了。常公公也跟着退了下去,小心地将房门带上。 “怎么,你有胆撒这种弥天大谎,还不敢喝一碗药么?”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这才回了神,我咬咬牙,喝就喝,他若是要毒死我,也势必不会绕那么大的弯子。伸手接了过来,屏住了呼吸仰头灌入喉。 这汤药略微有些烫,却还能上口。从喉道一路滑下去,直到胃里。回味着,竟然还有一丝甜甜的味道。 用舌尖儿小心地舔了舔,真的,很甜。 像是…… 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微微蛰了一下,猛地抬眸瞧着他。 他忽而笑起来:“怎么?不过一碗糖水而已,竟这般好喝么?也值得你这样的回味。” 我顿感大窘,我居然被一碗红糖水耍了。 可,他做事,真细心。还记得叫了太医再来了一趟水烟阁,记得叫人熬了“药”过来。一切的一切,都十足像极了我刚刚小产。 而红糖水,恰又是减缓腹痛很有用的东西。我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怔怔地想着,听他又道:“莫不是没尝够,要朕再让人端一碗进来给你?” 我咬着牙:“多谢皇上,不必了。” 闻言,他脸上的笑容隐了去,大掌缓缓地掠过我身上的锦被,轻声道:“你真想得出,用这样的法子。谁不知道你入宫才短短几日的光景,就算怀了朕的孩子,哼,时间也太短了点。”那双眸子忽而抬起来,仿佛要直直地看进我的心里去。 身子有些本能地往后倾,我笑着开口:“可皇上会说,在渝州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要了臣妾。”如果从那时候开始算,那么已经一月有余了。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说,置于锦被上的手微微一滞,他微拧了眉心,我扬起了小脸瞧着:“皇上以为臣妾偷听了您说话?”他的表情已经告诉我,我猜对了。 其实,也不能算猜的,他要帮我圆谎,只能这么说。 他,在渝州的时候就要了我。 谁也不会怀疑,谁也不敢怀疑。 他是皇上,他要一个女人的身体,再正常不过了。 他不可置否地一笑,继而开口:“朕还真是小瞧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赏赐 他不可置否地一笑,继而开口:“朕还真是小瞧了你。” 他的话,也不能说叫我松了口气。 我迟疑了下,终是忐忑地问:“皇上将贤妃娘娘怎么了?”他既然会折回慧如宫,绝对不会空手而归的。 闻言,他的脸色微沉。我有些吃惊,看来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那么,只能是太皇太后来了。 是了,我这么能忘记,贤妃是太皇太后的人。 他起了身,背对着我,低哼了声才开口:“朕想要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他始终,不曾说把贤妃如何了。不过从他的话中,我已然听出了些许。他要的,不止这些,可他却不敢太违背太皇太后的意愿。抬手,缓缓地抚上右臂,只因一查,很快便能查得出来,我,还是处子之身。 我瞧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深吸了口气,才鼓足了勇气试探性地开口:“但,无论如何,臣妾这一次,也算帮了皇上的忙。” 他回身看着我,似乎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又过来坐了,才道:“朕只知道是朕过来救了你,你帮了朕什么?” “帮皇上瓦解了叶家的势力。”目光,落在他的衣袍之上,他未着龙袍,只一袭家常的便服。那衣角之处,还隐约可以瞧得出一抹淡淡的嫣红。 那是…… 我猛地,红了脸。 他这一来一去,也来不及去换身衣服。 我才想着,听他忽然道:“你的胃口不小。” 一句话,将我所有的思绪全部拉回。 我的目光,只谨慎地盯着面前的被褥。看来,他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此事既然是太皇太后干涉了,他想要处置贤妃却又下不得重手。却在这一件事上,皇后与贤妃的梁子算是真正的结下了。 太皇太后年纪已大,否则,也不会急着要自己两个外侄孙女一同入宫。一个皇后,一个贤妃,那势力可是不容小觑的。即便如今贤妃不再是贤妃,只要她记恨着皇后,于元承灏,总是有利的。 “朕会论功行赏的。”他淡声说着。 我急声开口:“皇上知道臣妾想要的是什么?” 平静的眸子瞧了我一眼,他示意我开口。我忙道:“臣妾还是那句话,请皇上放过臣妾的姐姐。” “你以为朕的话可以出尔反尔?”他反问着。 我摇头:“为了面子,您不会。可是您即便做了,也没有谁敢多言半句。” 他笑起来,声音不大:“呵,你到底是担心她入宫来和你争宠,还是如何?” 我愣了下,争宠?呵,别人不知道,他会不清楚么?我身边,没什么恩宠好争的。 “臣妾在乎的,只是姐姐不爱皇上。”这,就足够了。 他仿佛很是自信:“她不会忘记朕,就和朕永远不会忘记她一样。” 握着被褥的手没来由地一紧,他话里的意思,仿佛复杂得让我害怕。 他已经起了身,朝外头走去,一面道:“你还是歇着,至于赏赐,朕会考虑的。但,不会是这个。”话落,那身影已经及至门口。 我一手猛地掀起了被褥,跳下床去,咬着牙开口:“皇上以为跳了《凌波》的人真的是姐姐么?”如果,他只是因为那一舞都对姐姐念念不忘,那我真该告诉他真相的。 尽管在这之前,我已经隐约感到并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站住了脚步,片刻,终是回身,皱眉开口:“你说什么?” 紧握着双拳,事已至此,我,进退不得。 “会跳《凌波》的人,其实……其实……是臣妾。”原来有的时候,承认一个事实,比撒谎的时候更加困难。只因,撒谎的时候,有足够的证据。而承认之时,却什么都没有。 他依旧站着没有动,只问:“那当时为何不说?” “因为……” “因为说了就是欺君,可你现在说,同样是欺君。”他冷冷地打断我的话。 “您不信?”抬眸瞧着。 他却突然笑:“信。”只一个字,我已然瞧见他的身影绕过了外头的屏风径直入内,大手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走,“正好朕这宫里头有现成的舞台,今日你就让朕好好开开眼界!” 吓得不轻,他说信,却要我当场跳了《凌波》给他看! 有些本能地站住了脚步,他的力气却好大,直直将我拖过去。 “皇上!”我急急地叫。 他不理我,也不说话,只大步上前。眼看着他伸手将要触及那门闩,我心下一紧,咬牙开口:“臣妾不想跳!” 他手又收回,他猛地站住了脚步,回过身来。我未曾收势住,一个不慎撞入他的怀中。听他戏谑一笑:“究竟是不想还是不会?”那双精明的眸子紧紧地锁住我,眼底掠出的光分明是在告诉我,他其实根本就不信。 一时间语塞。 不想,不会,二者皆有。 那么,他会信我么? 多可笑的话,连我自己都糊涂了。 “皇上,太皇太后派人来请您过郁宁宫去。”外头,传来常公公的声音。 他松开了攥着我的手,迟疑了片刻,才道:“这几日好生歇着,没事不必出去。”说着,已然抬手推开了房门。 常公公见他出去,忙上前来:“皇上,御驾在外头候着了。” 他只“唔”了声,开口:“不急,朕先回宫换身衣裳。” “是。”常公公紧跟在他身后出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视野,无奈地笑起来。宫倾月入宫的事情,我终究是阻止不了。 回想起他方才硬是拉着我,要去跳《凌波》给他看的样子,不觉好笑。他是在吓唬我呢,因为他坚信了我不会。而我迟迟不承认的原因,除了那欺君之罪,更重要的,是我跳不出来。 在宫里,我跳不出来。 我跳不出,那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口说无凭,眼见才为实。 否则,他越发会以为我为了阻止他逼姐姐入宫而编出的骗他的谎言。 云眉来的时候,端了一碗红糖水进来。看起来还很烫,她正低头吹着。 她也不问元承灏的事情,只拉着我上了床,将糖水喂到我的嘴边。略微皱了眉,刚喝了一碗的,如今,又喝…… 云眉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空碗上,碗底,还为我残留着些许的糖水。她显得有些惊讶,继而笑道:“二小姐,是皇上送来的么?原来皇上这般细心!”她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碗,帮我掖了掖被角才又道,“既如此,二小姐便休息吧。奴婢在一旁守着,这几日,也不必过郁宁宫去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高兴。 云眉叹息一声:“可还是为了大小姐的事情?您已经尽力了。” 是的,我尽了力,结果却并不是我想要的。 “二小姐,皇上削了贤妃娘娘的封号,降为二品夫人。”云眉依旧小声说着。 我怔了下,才回神。 降为叶妃了,那么,连姚妃都可以与她平起平坐了。其实,于元承灏来说,这样的局面也并没有很差。叶妃能记仇的,不会是他,只会是皇后,还有……我。 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我演了一场戏,化解了我与云眉的燃眉之急,却不想,我的麻烦根本不会止步。 这一次皇后的出现在我始料未及的,她利用我想除掉叶妃,却不想,太皇太后想要保她。而今后,皇后定又是乐得看我与叶妃之间的战争。 “二小姐也别多想了,好好休息一下。”云眉安慰着我。 睡了下去,虽不是真的小产,腹痛却是真的。闭上了眼睛,又要想起姐姐的事情,想着想着,倒真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早了。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坐了起来,欲唤云眉进来,忽而想起我不必过郁宁宫去给太后请安的事情来。难怪都没有人叫醒我。 隔了会儿,听见门被人推开。抬眸瞧去,是云眉进来了。她见了我,忙疾步上前,小声道:“二小姐怎么起来了?您该躺着的。” 我笑道:“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要紧的?” 她俯身在我身后垫了软垫,一面又道:“那也得小心着,奴婢让人送了水来给您梳洗。” 我点了头,她去门口吩咐了几句。 梳洗了一番,整个人感觉清爽了许多。用了早膳,听闻姚妃来了。 云眉起身侍立于一旁,姚妃牵了帝姬的手进来,我欲起身,她忙上前按住了我的身子,开口:“这些虚礼都免了。” “谢娘娘。”我躺着,装病装得我有点不自在了。 姚妃回眸的时候,瞧见一侧的窗户半开着,她的黛眉微拧,忙道:“怎的能开窗?还不赶紧关了?”在我床边坐下,握了握我的手,“你年轻不知道,日后若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云眉忙转身将窗户拉上。 帝姬靠过来,踮起了脚尖瞧着我,小声道:“母妃说您病了。”她额角的纱布没有拆,看起来脸色倒是很好了,怀中,依旧抱着她的花球,那落下的流苏,一摇一晃地动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贺喜 帝姬靠过来,踮起了脚尖瞧着我,小声道:“母妃说您病了。”她额角的纱布没有拆,看起来脸色倒是很好了,怀中,依旧抱着她的花球,那落下的流苏,一摇一晃地动着。 我不免一笑,朝姚妃道:“谢娘娘关心,帝姬的伤无碍了吧?” 听我提及帝姬,姚妃的脸上露出了笑,抬手抚摸着孩子的头,开口:“帝姬小,摔一跤倒也没什么,就是当时把本宫吓坏了。”她似乎猛地想起什么,又看向我,敛起了笑容,“倒是可惜了妹妹,想来叶妃,也是无心的” 我低了头:“是嫔妾先弄坏了叶妃娘娘的画。” 姚妃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叹息一声。 帝姬爬了上来,坐在我的身边,朝姚妃看了看,瘪着小嘴道:“叶母妃和母后一样,都喜欢罚人下跪。” “玉儿。”姚妃忙捂住帝姬的嘴,皱眉道,“不许乱说!” 话落,门口传来皇后的声音:“本宫才过来,就听见帝姬的声音了。” 闻言,我瞧见姚妃的脸色都变了。帝姬抱紧了怀中的花球,低下头去。 浅歌扶着皇后的手进来,众人都起身行了礼。她径直上前来,帝姬低低地唤了她一声“母后”。 皇后笑得温柔:“本宫没来帝姬都念叨着本宫,这会子进来了,帝姬倒是不说话了?” 姚妃的神色有些紧张,我忙道:“哦,是方才嫔妾说昨儿多亏了皇后娘娘出手相助。帝姬便追着问昨儿的事情,倒是巧了,娘娘您就来了。” 姚妃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皇后这才上前在边上坐了,开口道:“本宫也没做什么,只是可惜了,孩子还是没有保住。”潋滟的凤目横扫过我的脸庞,“不过妹妹也不必担心,皇上疼你呢,还怕会没有第二次机会么?”手轻轻地拍着我的手背,她掌心的温度很暖,一如她脸上的笑。 我没有说话,只是想起了当日姚妃与我说的话。 皇上,不是我一个人的皇上。 尤其,还是在皇后面前。 帝姬也不说话了,只低着头用小手拉扯着花球上挂下来的流苏。姚妃抱着她起了身,朝皇后道:“娘娘,玉儿该换药了,嫔妾现行告退了。” 皇后抬了眸笑:“帝姬的事儿可是大事,去吧。” “是。”姚妃点了头,又朝我道,“妡妹妹好生养着,本宫再来看你。” 我道了谢,她才出去。 帝姬转过头朝我看了一眼,小脸沉沉的,并不开心。我想,这大约是因为皇后来了。 皇后在,我有些局促。她倒是不拘,回了身开口:“原本太皇太后也是想来探你的,不巧昨夜里受了点风寒,才没来。” 我忙道:“嫔妾怎么敢劳烦太皇太后来看望,那会折杀嫔妾的。” 皇后叹息着:“皇上的孩子,多难得啊。” 目光,瞧瞧掠过面前女子的脸,她眼底的流光忽隐忽现着。我忽而想起太皇太后想要皇后诞下皇长子的事情来,我着实不知,为何这么多年过去,她却没有怀孕?当然,这种话,我是不能问的。 皇后又坐了会儿,便听得元承灏来了。皇后的脸色未变,却不过是一瞬,继而,又染起温柔的笑。浅歌扶了她起身,恰逢男子进来,微微福了身子:“臣妾给皇上请安。” 我是讶然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来。 伸手扶了皇后起身,他笑着:“原来皇后也在,朕倒是来巧了。” 皇后一怔,听他又道:“楹儿入宫来,原是想找你说话的,却说你不在关雎宫里。她此刻,想来是往郁宁宫去了。” “是么?那……臣妾过郁宁宫,免得,她又碰不上臣妾。”皇后贤惠地又行了礼,才招呼了浅歌退下。 他上前来,一拂衣袍,在我床沿坐了。 连着帝冠都不曾取下,看来是才下了早朝就过来了。随着他坐下,帝冠上垂挂下来的成串玉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微微拧起了黛眉,我不禁开口:“皇上今日不必过御书房么?” 他低声道:“自然去,只不过朕的爱妃刚刚小产,朕痛失爱子,得过水烟阁来探望。” 我被他说得一阵窘迫,此处只我与他二人,这些话,他本不必说的。 “对了,朕来,还有东西赏你的。常渠。”他提高了声音叫。 常公公忙进来了,手中拿着黄色的圣旨。 我吃了一惊,他却道:“也不必起来接旨了,躺着吧。”他一个眼神,常公公忙打开了圣旨开始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婕妤宫氏,温柔贤淑,深得朕心。进以昭仪位,赐居馨禾宫,钦此!” 常公公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上前来,小心地将圣旨放在我的身边,又道了句“恭喜娘娘”,才告退出去。 我怔怔地看着那被卷起的圣旨,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元承灏所说的论功行赏。 他低咳了声,问道:“怎么,不高兴?嫌朕赏的你少?金银珠宝之类的,你大概也不缺了。”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金银珠宝之类的,我不缺。这话,怎的让我想起安歧阳给我的那叠银票。睨视着面前的男子,他一脸平静,倒是也瞧不出什么。也许,只是我想的多了。 他已经起了身:“明儿就搬过去吧。朕还得过御书房去,先回宫换身衣服。” “皇上……” “恩?”他回眸,我倒是愣了下,为何叫他,我也不知,只是脱口而出了。 见他回了身,我居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帝姬,很好。” 隔着玉珠,我分明瞧见他的双眸里染起了一抹薄愠,片刻,竟道了句:“谢谢。” 他的一句“谢谢”竟叫我一时间语塞了。明明,我对他心中有怒,为何还要告诉他帝姬的事情? 而他听了,怎的就和我说了“谢谢”。 这,一点都不像他,不是么? 心底胡乱地想着,回神的时候瞧见面前的男子已经离去。只剩下被打开的大门,隔着屏风,隐约瞧见有人进来的影子。 轻叹一声,我想我有点疯了。 云眉进来的时候真开心,握着我的手笑:“皇上给二小姐进位了,真好呢!二小姐,您真聪明。” 我跟着略笑了下,我只是想着为我与云眉脱罪,根本不会想到他会借安慰我“流产”的事来给我进位。 昭仪,九嫔之首。 呵,如今因为叶妃的事,太皇太后也不敢拦着元承灏下这道晋封的圣旨。 云眉看我的样子,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小声开口:“奴婢知道二小姐心里有事,奴婢只求您多为自己想想。昨日,若是皇上不帮您,在这宫里,谁会帮您?大小姐的事是您心头的伤,奴婢一直知道,可……奴婢真的觉得您做的已经够多了。”她说着,猛地跪下了,“云眉只是个奴婢,是不该说这些的。可是云眉不说出来,心里难受。” 我怔怔地看着底下的婢女,收紧了十指。 昨日,若是元承灏不帮我,谁会帮我? 这句话,在心底默默地问着。忽然觉得有些冷,我真的从未想过这件事。原来,从踏入深宫的那一刻起,我已经举目无亲。 此刻,唯有云眉了。 可,她不过一个小小婢女,有的时候,还需要我的保护。 轻阖了双眸开口:“云眉,你起来。” “二小姐……” “起来,你说的,我都懂。” 她这才笑了,起了身,又问我可要再休息会儿。我摇头,不过是装病罢了,人人都弄得我真的病了一般。 忽而,又想起一事。 拉着她问:“云眉,表少爷给你银票的时候,可有谁瞧见了?”我只是,突然想起元承灏的话。 云眉有些狐疑地看着我,片刻,才摇头:“没有,表少爷偷偷塞与奴婢的,二小姐怎的好端端问及这个?” 我笑:“没什么,随口问问。” 她“哦”了声,倒是也不再追问。 下午的时候,我被册封了昭仪的消息已经在后宫传开了。各宫嫔妃纷纷开道喜,云眉都以我睡着唯有推脱了。只皇后进来坐了小会儿,姚妃因着要陪帝姬,也只差人来道了声喜。 叶妃没有来,棠婕妤也没有。 这是一早就料到的事情。 而我却觉得,叶妃复位是迟早的事。不为别的,就为皇后也是叶家的女儿。 年嫔来的时候,据说在外头徘徊了许久。她是最后一个来的,而我,倒是有兴趣与她说上两句。让云眉请了她进来,她今日着了一袭鹅黄碎花的轻衫,青丝只挽了一个寻常的发髻。 身边带着的,还是那叫无双的宫女。 上前来,规矩地与我行礼。 我让她坐了,她只低了头,盯着自个儿的丝屡瞧着。 我看着她,浅声开口:“年嫔既是不愿来,又何苦非要逼着自己来?” 她听了,猛地吃了一惊,慌忙起身跪了:“嫔妾不敢。” 她真胆小,又懦弱。 “别人想你做的,你如今在宫里,也不必事事听从他人。” 我的话落,见她抬起了眸华,两行清泪“唰”地沿着脸颊滑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银票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哽咽难言。 我不知道她入宫,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委屈。三年了,她从不曾对人吐露,也没有人可以让她吐露。 而我,是能让她倾诉的那个人么? 不,我不敢确定。 无双吓坏了,张了口,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握了帕子上前,替她擦拭着眼泪。而她,在不经意间,也已经红了眼眶。 好久,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些许,自个儿抬手轻拭去眼角的泪,哑声道:“嫔妾失态了,叫娘娘见笑了。” 我摇了摇头。 她已经起了身,小声道:“嫔妾叨扰得娘娘久了,先回去了,娘娘好生歇着。”说着,朝我福了身子,才恭敬地退下。 目光,随着女子瘦小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下,却百感交集。 云眉忍不住问:“二小姐,年嫔小主为何哭了?” 为何……为了太多的事。 她的不得已,她的委屈,她此生不能脱离的亲情的枷锁。 其实,我与她一样,只因,我也无法放着姐姐的事情不管。 云眉上前关了门,她此刻已经忘了年嫔的事,只又问:“您说皇上今儿个还来么?” 微怔了下,我摇着头。可是心里却是清楚的,他既然能下了朝就急急地来看我,那么今晚,势必还来的。毕竟,如今在后宫中,我是她宠爱的妃子,且,刚刚小产,需要他的安慰。 云眉又道:“奴婢是真希望皇上来的。” 这个丫头,她的心思,我知道。 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去取了书来教我识字。” …… 二人在房内待了一下午,及至傍晚的时候,听得外头院子里传来了声音。接着,有宫女进来禀报说芷楹郡主来了。 没想到她今日还不曾出宫,忙叫人请了进来。 云眉收起了床铺上的东西,忙迎出去。 我扯了扯被子,半躺在床上。 瞧见元芷楹进来了,我朝她露出浅浅的笑。只那一瞬,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白日里,元承灏只说芷楹郡主来了宫中,却没有告诉我,原来安歧阳也来了。 自渝州回京一别后,我算是还未曾见过他的。上回,也是隔了好远的距离,远远地看了几眼。 他的神色有些黯淡,却依旧冲我灿烂地一笑。 芷楹郡主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上前来,朝我行了礼,这才开口:“昨儿就听闻娘娘出了事,这会儿才来探望,还望娘娘别往心里去才是。” “怎么会。”我忙摇头。 云眉已经推了椅子过来让他们坐。 芷楹郡主拉着他过去坐了,他的目光始终不曾从我的脸上移开,开了口问:“娘娘可好些了?” 他再不喊我“阿袖”了,也学着别人一样唤我“娘娘”,听得我真不习惯。朝他笑笑:“没事了,表少爷不必担心。”他大约也以为我真的流产了。 芷楹郡主笑出声来:“你们俩真逗,娘娘您如今贵为昭仪,怎的还唤岐阳‘表少爷’?这若是叫皇上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我吃了一惊,叫元承灏听见了,我真真是把他的身份硬是说地降了好几级。 我被她说得有些窘迫。 她倒是若无其事地转向安歧阳,笑着问:“岐阳你说是也不是?” “楹儿别闹,叫娘娘看了笑话。”他推着她。 她抱着他的手臂,轻摇着:“没闹,你是我的郡马,娘娘又不是不知。” 是啊,郡马,我该改口唤他“郡马”。 云眉端了茶水进来,芷楹郡主却摆摆手,道:“不喝了,方才在太皇太后宫里喝过了,此刻一点也不渴。”她的明眸看着安歧阳,问着,“岐阳要喝么?” 他也摇头。 云眉点了头,将茶水放回桌上,退至一旁站着。 元芷楹的手一直握着他的,在他身边,她的笑很真实,那就是幸福的笑,我看出来了。 他没有挣脱,显得有些无奈。 坐了会儿,外头又有宫女进来,道:“郡主,皇后娘娘身边的浅歌姑娘来了,说是您有东西落在了皇后娘娘宫里,说是请您过去取呢。” 元芷楹皱了眉,我亦是有些奇怪,既是落了东西,为何不由浅歌送过来,偏生还要她亲自走一趟? “还不去?别叫皇后娘娘等急了。”安歧阳好心提醒着。 她回了神,有些生气,咬着牙:“岐阳,你做的好事!东西呢,交给浅歌带回去就好。” 他一摊手:“什么东西?” “岐阳!”她的音量有些高。 “郡主……郡主,浅歌姑娘说皇后娘娘等您去呢。”宫女又催促着。 元芷楹起了身,拉着他道:“既如此,跟昭仪娘娘告退吧。” 他坐着不动,抬眸笑道:“皇后娘娘此刻,也不希望我去的。再说,今日累了,我在昭仪娘娘这里等你回来。” 元芷楹很不乐意,宫女催得紧,她只能瞪了他几眼匆匆出去。 我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回眸冲我笑,得意地开口:“哪里是她落了什么东西?前阵子她结了条穗子送与皇后,皇后喜欢得很,便想编了给皇上的。她画了张图给皇后娘娘,我好意帮她给。” “你丢了?”他哪里是好意,他是故意丢了。 原来皇后是想要做来讨好元承灏的,她是皇后,这种事自然不好说出来,是以,才要浅歌来,说芷楹郡主有东西落在了关雎宫里。如此,也不怕她不回去。而安歧阳,便是想支开她。 “也不算丢了,不小心罢了,兴许她去的路上,又捡着了。”他眯着眼睛笑,起了身,娴熟地坐在我的床沿,又道,“昨天吓死我了,怕你真出了事。” 心跳略微加快了些许,云眉识趣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我……我这不没事。”不能告诉他我装怀孕的事,宫里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况,元承灏不碰我,那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 他点点头,似乎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又道:“选秀,就要开始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无奈地一笑:“姐姐的婚事,出了问题,我已经知道了。我想不出办法。” “没有办法。”他摇头,“除非,她死。” 他的话,说得我猛地一颤。 “她不能……” “她不会的,放心。”他按住我的双肩,示意我不要激动,“她不知道那一次逃走,会让你代嫁。她一直很自责,没有机会和你说声对不起。” 鼻子一酸,眼泪马上落下来。 我不要她说对不起,是我终究没能帮上忙。 “瞧你这点出息。”他的眸中满是笑意,却又带了心疼。抬了手,他怔了怔,又放下了,一面道,“本少爷很累,手都抬不起来。” 我忍不住哭着,又笑,胡乱擦了把眼泪,俯身下去,从床底下摸索出那装满了银票的盒子。 “作何?”他问着。 取了出来,递给他:“你的银票。” “这是你的。”他看着我说。 “还给你。”硬是塞入他的怀中,咬着牙,“若是让郡主知道你给了我这么多钱,一定饶不了你!” 他皱着眉:“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的?不过你执意要给我,我也便收了。只是,这些银票,是给你在宫中寻求帮助的时候用的,你如今既是给了我,那么,我会看在这些钱的份上,入朝为官。” 看在钱的份儿上,入朝为官…… 安歧阳,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瞪着他看,半晌,几乎是有些粗鲁地将他怀中的盒子抢了回来。他吃痛得皱起了眉头,却是笑着:“如何?这么快就反悔了?” 不是反悔,是怕。 怕他真的看在钱的份上,做那些我不愿看到的事。 见他有些本能地抚着手腕,我心虚地问他:“表少爷还好么?”我忘了他身上的皇子病了。 他甩甩手,清爽地说:“没事,别觉得我可怜。本少爷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公子,多的人伺候着,这点小病算不得什么。” 我不觉笑了,我才不觉得他可怜。 “还没恭喜你和郡主呢。” “没什么恭喜的,看我把她治得服服帖帖。”他挑着眉看我。 我信,芷楹郡主在他面前,很温柔。从听皇后说她编了穗子送他的那一刻起,她对他的爱,我深信不疑。 天色暗沉了下去,元芷楹还未回来,云眉进来点了灯。 灯光略微有些跳跃,映照在他的脸上,散开淡淡的光晕。 他的手伸过来,拿我手中的盒子。我有些本能地缩手,他不免笑着:“急什么,不过是想帮你重新放到床底罢了。莫不是你想这般抱着睡觉不成?” 我“啊”了一声。 盒子放好了,他直起了身子,瞧着我道:“前儿姨夫送了信来问你的情况,我也来不及问你,只回了他一切安好。” 我爹…… 他不提,我几乎快要忘了,原来我还有爹。 我没打算过要原谅他,所以他的事,也从来不记挂在心上。 又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来,塞入我的怀中,一面道:“给你调理身子用的,虽然宫里头也不缺,可我刚好进宫,顺手带了。” 我的脸一红,他是真以为我病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吻我 我才欲开口谢谢,忽听得外头云眉大声叫着:“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遭了,我忘了元承灏会来的事情! 芷楹郡主还不曾回来,让元承灏瞧见我与安歧阳在房中…… 才想着,安歧阳已经起了身,我忙伸手抚平了一侧床沿的被单。有人坐过的地方很明显。 他已经入内来,只一人,没有带常公公。 “参见皇上。”安歧阳朝他行礼。 他怔了下,皱眉道:“郡马……怎的在这里?” 我忙道:“郡马和郡主一起来,才坐了会儿,皇后娘娘差了浅歌来请郡主过关雎宫去,说……不方便郡马过去。” “哦?”他的俊眉微佻,只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留在水烟阁却是方便?”他说着,又起了身,换了离得我近些的椅子坐了。 我被他说的语塞,的确,无论如何,都不是最好的借口。 “不是方便,是顺便。”门口,传来元芷楹的声音。我本能地抬头,见她急急入内,瞧见依旧跪在地上的安歧阳,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忙上前扶他起来,问,“没事吧?” 见他点了头,她才回身朝元承灏行礼:“给皇上请安了,皇上真是小气,一见着就拿他出气。这几日忙着我们的婚事,岐阳累坏了。楹儿今日非拖着他入宫来陪太皇太后聊天,此刻心疼他,让他就近歇歇,倒是碍着了皇上的好事。楹儿这厢给您赔个不是。” 元承灏似笑非笑地开口:“你这是明着赔不是,暗里指责朕不是啊。” “楹儿怎么敢?”她倒是真不惧。 “你和你王兄一个样,罢了,别打扰妡儿休息。没事就回去。”他挥挥手。 她这才松了口气,忙拉着安歧阳告退下去。 松了口气。 他已经起了身,踱至我的床边,低头凝视着我:“朕原来不知,你和安歧阳的关系这般好。” 我被他说得有些糊涂,见他的指腹掠过我的床沿,缓缓坐下身来:“郡马,是郡主的夫君,不是你的夫君。这里,除了朕,没有第二个男人可以坐,明白么?” 我这才恍然大悟。 回想起他方才先是坐了靠外的椅子,再换了一把。我以为,他是想坐得近些,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是想试探试探那两把椅子上的温度,冰冷的温度。 安歧阳又不可能站着与我说话,那么只能是…… 元承灏,他精明得和狐狸一般。 “朕答应不碰你,可没答应你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和别的男人亲近。”他的话语很平静,只嘴角扬起温和的笑来。 这种异样的笑,温柔得让人心颤,我便知道,他是生气了。 可,我与他,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他何苦生气? “为了您的面子么?”抬眸瞧着。 他的眸子微微缩了缩:“别试探朕。” 心头一惊,忙道:“他是郡主喜欢的人。” 他又坐得近了些,低声道:“朕知道,不然,朕方才在坐上那把椅子的时候便会毙了他。” 我是真害怕了,都说伴君如伴虎。他是皇帝,他要杀人,谁也拦不住。 “皇上别忘了,他还是丞相公子。”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勾引了朕的女人。” “臣妾与郡马清清白白!”什么叫安歧阳勾引我?他是皇上,也亏他说得出来。 他不说话了,却突然俯身过来,吻上了我的唇。 “唔……”本能地抬手去推,那大手按住了我的手,强有力的舌头灵活地侵入进来,略去我口中的芬/芳。撑圆了双目看着他,他却干脆闭上了眼睛,舌尖微微撩拨,深入…… 他真是风月老手,我被他禁锢着,只有跟着喘息的份儿。 龙涎香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我闻得几乎有些晕眩。他依旧霸道着吻着我,我忍不住微微哼着,声音小得很,猫儿般轻呢。他按着我的手微微松懈了些许,缓缓地滑至我的腰际,用力拦住,将我的身子紧贴上他的胸膛。 紧张起来,心跳得飞快。 他吻得好深,几乎快让我窒息,抬手紧紧地攥着他的龙袍,欲再推他,却仿佛一下子没了力气。他似乎意识到了,松了口,从我身上起来。 垂眉瞧着,低嗤道:“这么孱弱,果真不适合伺候朕。” 努力喘着气,怒得开口:“您是皇上,自个儿说过什么难道不记得么?” 颤抖着,因为我的话,很有可能会激怒了他。却不想,他只道:“朕只答应留着你的守宫砂,却没有答应不能吻你。”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元承灏,他竟然…… 咝—— 皱了眉,原本睡了一觉了,腹痛却似乎一下子加剧了。只能是被气的。 “妡儿?”他皱着眉叫。 我不想理他,只弯过身子。 他迟疑了下,又坐得近了些,大掌从被窝里伸过来。我吃了一惊,有些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招数,我分明已经抓住了他,却又被他逃过了。 慌忙撑起了身子,他的大掌已经贴上我平/坦的小/腹。而他掌心的温度,竟然,是烫烫的,很舒服。 娴熟地上了我的床,舒了口气靠在我的身边。我有些局促地紧绷起了身子,本能地触及他的身,体温很正常。那么,只能是他用了内力熨热了掌心。 “皇上以为这样就能讨好臣妾么?”我不是三岁的孩子,欺负了我,再给我一块糖。 他竟反问:“你确定朕这回不是在占你便宜?”他说着,贴于我小/腹的手掌微微动了动。 心猛地收紧,我窘迫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又言:“朕还需要你配合着朕演戏。”一转身就说出了实情,不过他如此说,我心里倒还踏实一些。 侧脸看向身边的男子,开口问:“那……臣妾对皇上还是重要的,是么?” 那乌黑的眸子看过来,启了唇:“那件事,不必再提。” 语塞了,我还未说呢,他就已经洞悉。 咬着牙:“臣妾死了,您可就什么好处都没了。”用我的命做赌注。 他依旧不惧:“可以,你死了,朕还能罚得叶妃再厉害一点。不过……”顿了下,继续道,“用你的命换这个,貌似太不值了。” 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这一切,他都说得太平静,他是分析得透彻了。心里盘算着,但,终究没有更好的理由与他做交易。更何况,我却觉得,并不可能会有什么事,能让他舍弃姐姐。 他一直说,宫倾月不会忘记他,又是什么意思? 想问了,话至嘴边,忽而听得他开口:“还痛么?” 脸颊一烫,心思忽然乱了起来,抓紧了被褥,嘘声道:“痛。” 其实,也没有那么痛了。只是方才那一刻,突然觉得很痛。想来,还真是被他气的。他的手没有松开,掌心的温度依旧热热地传上来。 他不是善类,我,即便让他多消耗一些内力心里也是得意的。 腹痛缓缓地消失了,我迷迷糊糊地想睡觉。听他叫着:“常渠。” 门被推开,接着是脚步声进了:“奴才在。” “传朕的口谕,俞太医诊治不利,革了他的职,逐出太医院。”他的声音淡淡的,而我,却是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如果我记得没错,俞太医便是叶妃宣去慧如宫为我诊脉的太医。 常公公已经领旨下去了。 我半撑起身子,道:“皇上将他逐出宫去,不怕人起疑么?” 他并不看我,只道:“没有保住龙裔,这个理由足够了。且,朕谅他也不敢再出现。” 缄默了,他是不想留着他在宫里。只是,他的话里,是否有更深一层的意思,我不想再去揣摩。 “来人,替朕宽衣。” 有宫女进来了,却不是云眉,是专门服侍他的宫女。 我惊讶地看着他:“皇上今儿睡这里么?” 他这才侧脸瞧过来,开口问:“不然,你以为?” 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我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损耗了真气的原因。心底隐隐的,竟有一丝歉意。咬咬牙,他是自作自受的。 宫女服侍他躺下,才轻声退出去。 他安静地躺着,隔了好久,我以为他睡着了。却不想,他突然道:“那一次,朕以为你逃了,却不想,你又回来。” 心头一震,那一次?在渝州的时候? 我尚不知该如何答,他倒是不再说话,迟疑了良久,便也罢了。 侧身的时候,不慎触及怀中的瓶子。想起来了,安歧阳给我的。 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握了瓶子,瞧瞧地藏于枕头底下。 他却问:“什么东西?” 瞧着,他并不曾睁眼。我不免有些沮丧,许是,我与他方才靠得近,他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如此想着,也只老实答着:“一瓶药而已。” 他却马上问:“安歧阳给的?” 再次惊愕了,瞪着他看。他又言:“你在水烟阁养病,不必随身带着药,朕,可说对了?” “您说的,怎么会不对。”说着,握紧了手中的瓶子。 果然,他的大手伸过来,将瓶子从我的手中抢过。 “皇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戏弄 “皇上……” 他已经打开了盖子,靠近鼻子嗅了嗅,微哼了声,道:“安歧阳真以为你病了?他倒是大方,如此珍贵的药也给你。”他将东西塞了回来。 我怔住了,安歧阳还说,顺手拿的。 他闭了眼睛,看起来是疲惫。我忽而想起安歧阳说这药是调理用的,脱口道:“皇上可要服一颗?” 他却翻了身,闷闷地道了二字:“不必。” 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顺手将瓶子再次藏于枕头下,一面道:“也好,臣妾还舍不得。” 闻言,他突然坐了起来,低头看着我。我本能地拉紧了被子,他皱了眉:“朕睡得不舒服,你搬去外头塌上睡。” 半张着嘴望着他,我以为,我听错了。 “还不去?” 我不去。 他要是睡得不舒服,怎的不回乾元宫去?不过,这话我不能问。 看着他,笑道:“臣妾刚刚小产,怎能睡塌上去?”有本事,就告诉别人我不是小产啊。 他也笑了,比我笑的灿烂。只那薄唇似乎比方才更加白了些,看起来,像是真的不舒服。微微别过脸,我不会同情他。他一天想着要我姐姐入宫来,我就绝不会同情他。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他身上的“怪病”,深吸了口气,我还是不会关心他。 “妡儿,你演戏演上瘾了?” “是皇上说要臣妾陪着您演,是以,这一场戏,臣妾会拼尽全力演好。”最好的戏码,自然是,人前人后都一样。 他点了头:“很好。” 眼看着他伸手至枕头底下,取出了安歧阳给我的药,娴熟地吞了一颗进去。我吃惊地看着他,他一把掀起了被子,一手按上胸口,轻轻一推,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一切都太快了,快得我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他干净利落地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渍,开口叫:“来人。” 我跟着他坐起身,两个宫女进来了,云眉也进来了。 他起了身,指着床单上道:“昭仪娘娘弄脏了床单,叫人给换一床。” 几个宫女的目光皆落在床单上那滩血渍上,神色尴尬。我被他说得愣在了床上,一时间忘了起来。 元承灏,他怎么能这样? 什么叫昭仪娘娘弄脏了床单? 这叫我……叫我的脸往哪里搁? “愣着作甚?还不扶她先过塌上休息?”他开口说着。 云眉忙取了一旁的外衣披在我的身上,小声问:“二小姐,可要奴婢先伺候您换一身衣裳?” 天啊,云眉,这叫我怎么活…… 那两个宫女上前来帮忙收拾,云眉小心地扶着我起身。她们走了过来,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我的亵裤上。不过,我披了外衣,此刻,就算真的染上了血也是看不出的。 我是一个姑娘家,居然被冤枉这么丢脸的事情。 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了一步,却是忘了床边的台阶,不小心踩了空,身子一个不平衡就朝前跌去。云眉吓得不轻,我的身子却已经落入男子的怀抱,听他温柔一笑,宠溺地开口:“瞧你,这有什么?没有力气么?朕抱你。”他说着,当着宫女的面儿将我横抱了起来,转身朝外头的软榻走去。 若我方才还担心他,此刻就不必了。他能这么轻松地抱我起来,那一口血,就是个把戏。 云眉怔了怔,倒是没有跟上来。我回眸的时候,只瞧见了她开心的笑。 咬牙瞪着他,他依旧笑得温柔:“如何?朕演得不比你差吧?”弯腰,将我安置在塌上,他迟疑了下,竟也躺了上来。 两个人睡塌上,终究还是有些拥挤的。他也不管,就这么睡了上来。 我气极了:“臣妾还是先去换身衣服,皇上不怕臣妾也弄脏了您的衣服么?”他不是说我因为那个,弄脏了床单么? 抬了手推住他的胸膛,推了两把,他真沉啊。稳如泰山。 “朕喜欢你呢,朕不怕你脏。” 天…… 云眉取了毯子过来,许是听见了我与他的对话,一手捂着嘴,拼命忍着笑。那双眼睛,却分明已经笑得眯了起来。 我窘迫地涨红了脸,元承灏怎能如此? 他真是温柔得让我觉得无耻。 云眉上前来,将毯子轻轻地盖在我们身上,一面小声道:“皇上,床单铺好了。” 终是松了口气,他的宫女,速度就是快。 想起身,他用手臂箍住我,头也不回地开口:“知道了,你们都下去。” “是。”云眉福了身子,那两个宫女也上前行了礼,纷纷退出去。 门再次被关上了,他却闭了眼睛,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甚至,连着呼吸都慢慢地均匀起来。 我愕然了,身子被他抱着,也动不了。即便能翻身,那也一定会从塌上掉下去的。就这样躺着,真不舒服。深吸了几口气,我本以为,他是不屑跟我玩这种的。看来,还是我错了。 他真会折磨人,我没有尝到过,就忘了元非锦的痛苦了。 抄经书,呵。 “笑什么?”他闭着眼睛问。 我忙敛起了笑,答道:“没什么,皇上不是要回床上去睡么?”他自己说两个人睡着不舒服,非要赶我睡塌上的。此刻,这么窄的软榻,两人睡着更不舒服。 闻言,他霍地睁开眼睛,错愕地瞧着我:“莫非你连软榻也弄脏了?” “……” 我几乎是本能地捂住了他的嘴,他若是再叫一次,我真的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种事,我也不好解释啊。 愤愤地盯着他看,他眸中闪过的那抹流光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他抬手拂开了我的手,低嗤一声,又闭了眼睛。而另一手,依旧紧紧地抱着我的身子。 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比方才好了很多。那唇,也不再是苍白的样子,渐渐的,红润了起来。 “垂涎朕的美色?”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我吓了一跳。没有睁眼,他怎知我看着他? 有些局促地收回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安歧阳给我的药,还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我小声问道:“表少……不,郡马给臣妾的,究竟是什么药?”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他的异样,和他的怪病有关。而安歧阳的药……似乎对他有作用。 他却敷衍我:“他不是告诉你了么?” 安歧阳只说是调理身子用的,我自然信。不过元承灏方才也说了,这么珍贵的药,亏安歧阳舍得。是以,这药的药性,必然不止这些的。 不过他不打算说,我也就不问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竟真的睡着了。 元承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床上去睡的,还是和上次一样,天亮的时候,他下来,将我抱上床去。我只闭着眼睛装睡,不一会儿,常公公带了人来伺候他起身。 等他出去了,我才睁眼。 坐了起来,瞧见安歧阳给我的药好端端地放在我的身边。想了想,将它与安歧阳给我银票一并放在了一起。我不是真的病了,还用不着吃这么好的药。 从水烟阁搬去了馨禾宫,寝宫大得翻了好几倍。从后窗望出去,远远地,还能瞧见内湖。 宫女太监也多了好多,来来往往的,比水烟阁的时候热闹了许多。 下午的时候,太皇太后差了公公来问我可有少些什么。我有些惶恐,看清楚了,原来是那时候在郁宁宫见过的钱公公。我不知太皇太后特意派钱公公来问我是何意,反正,我也少不了什么东西。 客气地请他回去替我谢了太皇太后,又叫云眉打赏了他。钱公公却谦卑地拒绝了我的打赏,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莫不是公公瞧不上本宫的一点小意思?” 他似乎被吓到了,“扑通”一声跪了,忙道:“奴才怎么敢?娘娘您不记着那次在郁宁宫奴才做的错事,就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谨慎的钱公公,不过那一次,是太皇太后下令叫他端药给我的,我又怎么会迁怒到他的头上? 示意他起来,我开口道:“那怎么能怪公公,是本宫让太皇太后生气,她老人家要罚也是应该。” 钱公公擦了把汗,不敢多言。 傍晚的时候,帝姬来了。却不见姚妃,是萱儿带了她来。 孩子见了我,眉开眼笑。对着我,她已经不再生分了。 抱着球跑过来,脆脆地叫:“妡母妃。” 我怔了下,这句“母妃”叫得我心里突然柔软了起来…… 她也不顾生,爬上我的床来。 萱儿急忙上前拉住她小小的身子:“帝姬,娘娘病着。” 她愣了下,我忙道:“没事,让她上来吧。”云眉过来抱了她上来,让她坐在我的身边。 萱儿这才不再说什么,只在床边站着。 帝姬晃了晃她手中的花球,笑着道:“您听。” 听见了,小铃铛的声音。定睛一看,才见她的花球上,那垂挂下的流苏上,分别挂上了铃铛。很小的铜铃,一齐摇响起来,声音脆脆的,像是密密麻麻的雨点落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月夕 我夸着她:“真漂亮。” 她似乎很得意,靠近我的耳畔,小声道:“比棠婕妤的好听,是么?” 忍不住笑出来,原来她也注意到了棠婕妤常年挂于腰际的金铃。看着她期待的样子,我点了点头。她愈发地高兴了,小小的身子靠过来,倚着我。 花球放在被褥上,她的小手伸过来,安放在我的小腹上,又言:“母妃说,本来玉儿就有弟弟了。本来,在这里。”她的动作好轻,小手暖暖的,有点像元承灏的掌心。 心头一震,我是疯了,竟会突然想起他。 回了神,听她接着道:“玉儿也是从母妃这里出来的。” 我点头:“当然。” 姚妃是真疼她,不然,何以如此说? 她笑着,我低头问:“帝姬额上的伤还疼么?” “不疼。”她顿了下,问我道,“今晚父皇会来馨禾宫么?” 我摸摸她的头:“我也不知道。” 回想起昨夜的场景,我不禁又尴尬地羞红了脸。喟叹一声,我与他本来就是逢场作戏,他也不必天天来。他是皇上,我身子“不便”,也不能伺候他。 帝姬有些失望:“玉儿好多天不见父皇了。” “皇上不是送了好多玩的给帝姬么?”萱儿忙劝道。 她似乎想起来了,忙道:“是啊,妡母妃要赶紧生个弟弟出来,玉儿和他一起玩。” 孩子到底是孩子,生个弟弟出来,哪那么容易? “帝姬,奴婢带您回去了,昭仪娘娘该休息了。”萱儿又劝着她。 我笑着:“也没事,本宫倒是不累。”和孩子说话,我还是乐意的。 帝姬又坐了会儿,外头说姚妃派了人来催了,这才回去。 用晚膳的时候,听闻元承灏过了关雎宫去。我忽然想起那日他在郁宁宫说的话,太皇太后希望的,他也没有不做。指的,便是这个吧? 只是皇后三年不孕,倒真的是件奇怪的事。 他不来,云眉显得有些失望,我倒是无所谓。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离得我远远的,也省得宫里头的女人时时刻刻盯着我不放。 宫女收拾了东西出去的时候,瞧见一个太监跑进来,朝我跪下道:“娘娘,丞相大人差人给娘娘送了些补品来,此刻,在外头候着。” 我几乎要想不起原来我还和丞相府有关的事情来了。 安丞相,他倒真是没忘了我。 东西被送了进来,无一例外,都是一些补身子用的。只那婢女,倒是叫我惊讶,那分明,是阿蛮。 看见她,我便知道定是安歧阳要她来的。 阿蛮上前朝我行礼,笑道:“见着娘娘就好了,我家少爷惦念着,非得让奴婢亲自来一趟才放心。” 叫她免礼,开口道:“本宫没事。你替本宫谢谢丞相,让他破费了。” “是,奴婢定把话带到。”她点了头,从丞相府带来的东西都已经放上了桌子,阿蛮也不多留,与太监一道退出去。 云眉上前查探了下送来的东西,一一清点过后,唤了人收起来。 “表少爷对二小姐真是上心。”她叹息着,朝我走来,“二小姐,您说表少爷和郡主成亲,真的好么?” 怔了怔,什么叫他们成亲真的好么? 回想起安歧阳的话,其实不难听得出,他们还是有感情的。能好好在一起,当然是好的。 …… 一连好多天,元承灏都不曾来馨禾宫。我因为在宫里养病,也不必给太皇太后请安,倒也落得清净。 元非锦被封了定安侯,圣旨下了,他不想要也得要了。 听说他一大早便进宫来谢恩了,和元承灏在御书房待着,一直到下午才出来。这个恩谢得可真够久的。 想不到的是,元非锦从御书房出来,居然来了馨禾宫。我恰巧半躺在床上翻着书,他进来了,嬉笑着开口:“哟,娘娘竟变得贤惠了,还看《女诫》?” 急急合上了书,我低咳了声道:“小王爷看起来心情甚好。”我以为,封侯这件事,他心里终究是不舒服的。不过此刻,从他的脸上,我却丝毫看不出不悦。 他也不答,只上前坐了。 “何时离京?”问着他,我实则也是知道的,必然不会这么快。芷楹郡主是他的亲妹妹,她的婚事,他必然是要参加的。 接了云眉递给他的茶,浅饮一口,抬了眸道:“暂时还不会走,我来,看看娘娘的身子恢复得如何。” 云眉笑着开口:“多谢小王爷关心,我家小姐已经没事了。” 他瞪着我,目光中带着鄙夷:“早告诫你别到处跑,叶妃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笑了:“这么说,小王爷还觉得我是自作自受了?”我想起来了,那日过慧如宫的时候,碰见他。他的确说过我不要乱走的话。 他哼了声,嗤笑道:“别我啊我的,听着一点气势都没有。尤其,少在安歧阳面前自称‘我’。”他话里有话,是想要我和安歧阳保持距离。看来,昨日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了。 朝软垫上靠得往上了些,我也不惧:“原来是替郡主来的。” “我替皇上,也替你。”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他的眸华抬了抬。 我略笑一声:“那倒是真的谢谢小王爷了,你的话,本宫记着。”朝云眉看了一眼,又道,“本宫累了,云眉,送小王爷出去。” “是。”云眉应了声上前,“小王爷请。” 他倒是没有赖着不走,干净失落地起了身:“日后对着安歧阳,这逐客令也下得如此干脆才好。”朝门口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对了,今日,是皇上让我来的。” 元承灏叫他来的? 这一句,我倒是惊讶了。 “皇上……过关雎宫去了么?”没来由的,竟这样问了一句。 他笑着,反问我:“你希望他去哪里?” 瞪了他一眼,我侧过脸不去看他,开口道:“他是皇上,爱往哪儿就往哪儿去。”他老往我这边跑,也是不合适的。我可不想连着这种假装怀孕流产的戏码不停地上演。 元非锦微微怔了下,倒是也不再说话,只转身出去了。 云眉送了他出去,回来问我:“二小姐,小王爷封了侯,真的会走么?” 我点头,当然是真的。 元承灏明着削弱景王的势力,暗着是放他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是以,太皇太后怕也只是看到了表面的一层东西而没有阻止。 我只是担忧着,元非锦到底是景王的儿子,他出去了,会不和景王一心而帮元承灏么?如果他不帮他,那还真是放虎归山了。 “二小姐怎么了?”云眉见我不说话,小声问着我。 猛地回了神,好笑地摇了摇头,我这是怎么了,如何还会担心起这个来。元承灏既然敢做,后果,他自然也是考虑到的。 “云眉,今儿教我什么?”抬眸看着面前的丫头。 她笑着上前来:“二小姐您学得这样快,可不得了。” 我也开心地笑,这段日子,我学了好多。原来,识字,并不难。 又隔三五日,眼下,很快便到“月夕”了。 我已经可以下床了,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还是出了事第一次瞧见叶妃和棠婕妤。我识趣地行礼,不管怎么样,她叶妃的位份终究高我一级。 十多日,她瘦了很多。 嘴角虽然依旧温柔地笑,眸中的目光不再是淡淡的温柔,微微显出了一丝犀利。 棠婕妤在一旁轻笑朝我行了礼,开口道:“上回嫔妾还说什么来着,果真就应验了。娘娘的功力,叫嫔妾望尘莫及。不过娘娘这次养病也真会看时候,今日‘月夕’了,您就能下床走动了,呵。”她走了几步,身上依旧是熟悉的金铃声。 我略微一笑,开口道:“本宫也没什么本事,就是皇上喜欢罢了。”只一句,也不再多言,只携了云眉的手入内。 棠婕妤气得脸色都白了,此刻却是也不好发作。 叶妃始终没有吭一声,只皇后来的时候,她的脸色有些微沉,我分明瞧见她置于膝盖上的手缓缓地收紧。 她恨皇后,更甚于我。 “月夕”在民间是很隆重的一个节日,到了晚上,会有庙会,大街上热闹非常。而在宫里,却不会有那样的气氛。皇宫,是忌讳喧闹的。 古书有云:“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 是以,宫里,只天子携同皇后去月坛去祭祀月亮罢了。 而宫中嫔妃们,需得等他们回来一起用膳。 晚宴,设在郁宁宫。 我过去的时候,各宫的嫔妃都陆陆续续来了。平日里不必来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嫔妃们都一起来了。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盼望着今夜能让皇上瞧上一眼。 姚妃带着姝玉帝姬来了,帝姬过来,高兴地挨着我坐。偷偷问着我:“父皇什么时候来?” 我笑着道:“很快。”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叶妃是和太皇太后一起来的,她的神色并不是很好,太皇太后低声说着安慰的话。看得出来,叶妃虽只是个叶家庶出的女儿,太皇太后倒是喜欢她的。 才入内,便听得外头公公叫着:“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吵架 众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瞧去。 元承灏携了皇后的手进来,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皇后今日着了庄严的凤袍,朱色的上好绸缎,绣以巨大的火凤,千百种亮丽的颜色,栩栩如生。她被他牵着手,贤惠地走在他的身侧。 众人忙起了身行礼。 他们上前,朝太皇太后行礼。 “朕和皇后来得晚了,让皇祖母等久了。” 太皇太后笑着:“哀家也才来呢。你们都累了,赶紧坐下歇息。” “谢皇祖母!” 二人都应声坐了。 底下众人这才起了身,重新回至位子上坐下。帝姬的眼睛盯着元承灏看,他方才走过的时候并不曾看她,孩子似乎很失望。 姚妃搂搂她小小的肩膀,低声道:“玉儿要吃什么?母妃给你夹。” 帝姬摇摇头,撅着小嘴道:“母妃,您什么时候能坐到那上面儿去?”她指着皇后的位子。 姚妃的脸色大变,忙捂住她的嘴:“可不得说混话!”她意识到我坐在边上,慌忙抬眸瞧了我一眼。 我略略一笑:“娘娘不必惊慌,童言无忌罢了。” 帝姬似乎很委屈,挂着泪珠道:“您在那里,玉儿就可以坐在父皇身边了。” 姚妃的眼底升起一抹心疼之色,擦了擦她小脸上的泪珠,哄她道:“还是下面好,下面多自在啊。你坐上面,可就不能带着你的花球了。” “真的么?”孩子仰着头问。 我开口道:“自然是真的,你母妃怎会骗你?” 闻言,帝姬才终于不再说话。姚妃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谢谢妹妹了。” 我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孩子的话,多半儿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她想坐在元承灏边上,也没有错。只是她不知,姚妃要想坐上那位子,势必只能为后。 太皇太后传了歌舞上来,大家都只吃着东西,没有谁敢大声说话。 晚宴结束得很快,嫔妃们陆续出宫,元承灏却并没有起身,我不免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和太皇太后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可以闲话家常,真不知他留下来作何? 嘴角微微一动,想那么多干什么,和我又没关系。 今日的月亮是整年中最圆的,还很亮。不点灯,都可以看清周围所有的东西。没有乘轿,与云眉二人缓步走着,空气里略带了一丝凉意,却清新的很。 行至内湖边上之时,瞧见迎面走来一队侍卫,为首之人竟是杨成风将军。 他上前来与我行了礼,我不免问:“将军今日不在家陪家人么?” 他从容而答:“末将不过一人,在哪里都一样。” 他的话,倒是叫我愣住了,我以为,他是有家室的人了。却不知,他竟然还未成亲。 “末将不打扰娘娘,先行告退。”他朝我抱拳,带了人离开。 回神的时候,见云眉的目光依旧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 “云眉。”我叫着她。 她猛地回神,尴尬地开口:“奴婢失态了。” 我不免也看了一眼杨成风离去的方向,开口问:“你们以前见过么?”这,在她第一次瞧见他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一直不问罢了。 她看了我一眼,却是开口:“二小姐瞧出来了?” 我笑:“都快写在脸上了。” 她却是摇头:“奴婢其实并没有见过杨将军。” 我有些讶然,听她继续道:“始兴三年,云滇郡发生战乱,当时驻守在哪里的先锋将军就是他。那时靠近战场的百姓都逃难,好多的土匪趁火打劫。杨将军救了奴婢的爹娘,那时候,还没有奴婢呢!”云眉说着说着就笑了,“奴婢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遇见他。” 原来,云眉家里与杨将军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杨将军不知道?”她不说,他必然不知道的。那时候,云眉说,那时候还没有她啊。 她点了头:“爹娘常说,有生之年若是能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哪怕付出再多都没关系。只是奴婢如今见着了将军,发现奴婢根本没什么好报答他的,他什么都不缺呢。” 我笑了笑,杨成风手握重兵,朝野上下也没有多少人敢对他不敬,他的确,什么都不缺。 只是…… 他至今不成家,倒叫我困惑了。 云眉扶了我回馨禾宫:“二小姐,好人是会有好报的,是吧?” “当然。”上苍会庇佑好人的。 行至馨禾宫门口,瞧见一个太监匆匆而来,我认出来了,是我宫里的太监。 “公公你跑什么?”云眉怕他撞了我,忙挡在我面前。 太监擦了把汗,忙朝我行了礼,喘着气开口:“禀娘娘,奴才刚从外头回来,郁宁宫那边传来消息,说皇上和太皇太后大吵了一架,闹得不可开交呢!奴才想着,这种事还是不要多听得好,就急急赶回来了。” 我与云眉都吃了一惊,方才还好好的,我正想着他留下作甚呢,就和太皇太后吵起来了? “知道为了什么?”看着面前的太监。 他咽咽口水:“奴才也不知。” “二小姐……”云眉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她以为我会折回去打探么?回身,径直入内,正如太监说的,这种事还是少管为妙。 “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怔了下,忙跟上来:“奴才拾得,奴才,是家里头捡来的。” 捡来的,却有个好名字。 我点了头,拾得,我记住了。 “日后,跟在本宫身边伺候。” 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愣了片刻,才跪下磕头:“奴才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我身边也缺人,可他很聪明,从他方才的话中便可以听得出来。 云眉扶我回了房,她也不问元承灏与太皇太后吵架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件事,管得不好,两边可都得罪不起。 换了衣裳,梳洗完了,在塌上翻着书。 云眉下去泡茶了,窗户被风吹开了,溜进来的风吹得房中的灯有些微晃。我下了软榻,上前将窗户关上。却听“吱嘎”一声,身后的房门倒是被打开了。我以为是云眉回来了,回身道:“云……” 本能地退了半步,我竟瞧见元承灏,一手撑在门沿,眯着眼睛看着我。 背靠着身后的木质窗沿,我竟忘记了行礼。听闻他才和太皇太后吵了一架呢,如何就来了我这里? 他松了手朝我走来,马上,身后的门被人拉上了。我没有瞧见那张脸,只见了那属于太监的衣袖,必然,只能是常公公。 上前来,我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很浓很浓的味道,这,根本不可能是他方才在晚宴上喝的。莫不是他与太皇太后吵架了,他自个儿饮酒去了?呵,若然是那样,怎的又来了我这里呢? 才想着,男子的大手已经扼住我的手腕,那墨色的眸子盯着我,薄唇轻启:“见了朕,为何不行礼?” 怔了下,他突然来,见了我,竟说这样的话。 好笑地看着他:“臣妾以为皇上醉了。” “朕没有。”他嗤声说着。 “没有,怎的,来了臣妾这里?”今日,是月夕夜,他本该前往关雎宫去的。 帝后的关系即便再不融洽,今夜,他也是该去皇后的宫里的。 “朕心情不好,自然是要来爱妃这里寻求安慰的。”他倒是说得理所当然。好一句“爱妃”啊,我算他哪门子的爱妃呢? 他倒是好,和太皇太后吵了一架跑来我这里,明儿得叫皇后怎么看我? 我扶着他:“皇上是真醉了,臣妾送您过关雎宫去。得让皇后娘娘知道,您不过是进错了门。” 他瞧着我,笑得越发灿烂,双颊染着酒红的颜色,音色森然:“朕的爱妃这么大方,愿意将朕拱手推给她人?” 我不理他,朝门口叫着:“来人,皇上要过关雎宫去,还不进来伺候?” 门口处依旧安静得一丝声音都不曾有,看来,他在进来的时候便已经交代过了。我有些愤恨,看来今夜他是非得在这里不走了。 男子的头低了下来,凝视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悸。他抓着我的手腕有些紧,沉了声开口:“朕今日顶撞了太皇太后,这是从来不曾有的事情,你怎的不问为何?” “臣妾不会多管闲事。” “包括……朕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他忽然叫:“常渠。” 常公公推门进来,他又道:“去备两套衣服,朕和你妡主子要出宫玩去。” 撑圆了双目瞪着他,唯恐自己听错了他的话。常公公也是惊得抬起头来,半晌,才哆嗦地唤了两个字:“皇上……” “听不懂朕的话不是?”犀利的目光扫过常公公的脸,我分明瞧见常公公颤抖了一下。 他愣了片刻,依旧不敢下去,小声劝道:“皇上,此事……依奴才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他冷笑一声:“怎么,朕做事还需要听你不成?” “奴才不敢!”常公公惶恐地俯下身子。 “不敢还不去。”他的音量并不高,却似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我的脚底板一直蔓延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捉奸 “皇上说的是真的?”出宫去玩?呵,我从来不知道元承灏也能说出这种话来。不知为何,我会想到如果这些话出自元非锦的口中,一定会被他罚抄袭经文的。 “朕从来不戏言。”他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松了手转至桌边坐了。 常公公回来了,毕恭毕敬地将带回的衣服放在桌上。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忽而转得铁青。 我看清楚了,上面两套衣裳。 一套宫女的,一套太监的。 “朕不穿。”他有些生气地说着。 常公公跪下了,擦着汗:“皇上恕罪,奴才只能找到这样的衣服啊。” 不然,就是两套宫女的,或者,两套太监的。 不管是哪一套,元承灏都不会穿的。多丢脸不是? “皇上既然不想穿,此事就作罢吧。”我趁机劝着。他使着性子要出宫,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又脱不了干系。倒不如,别出去。 他抬手将桌上的衣服撂至地上,凤目微微眯了起来:“常渠,朕这么多年,白养你在身边了不成?” 常公公的双肩不停地颤抖着,半晌,终是开口:“奴才……遵命。” 他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侍卫。 那侍卫见了元承灏才要行礼,便听得他道:“将衣服脱了。” 侍卫吃了一惊,一旁的常公公忙道:“皇上叫你脱还不脱?” 我怔住了,听身侧的男子问:“如何?好看么?” 心下一震,猛地反应过来,匆匆别来脸去。谁要看那侍卫脱衣服啊,我只是,有些意外。 “皇上,今儿杨将军在宫里呢,很快会发现少了一个侍卫的。”常公公好意在他身边提醒着,他还在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出宫去。 他却笑一声道:“那你该找了他来,朕倒是喜欢他那身衣服。” “这……”常公公半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叹息一声,他打定主意的事,看来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丢了衣服给我,要我换。 我看着他:“臣妾还是不去了。” 他不看我,只由着常公公给他宽衣,一面道:“朕留着你在宫里去太皇太后那里通风报信不成?你想都别想。” “臣妾怎会?”他真是无中生有。 “跟着朕,朕心里才放心。”他淡淡地说。 咬着牙,元承灏,你厉害啊。 不甘心地换了宫女的衣服,出来的时候,见他已经穿上了侍卫的服饰,依旧昂首挺胸地站着。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啊。 看得我想笑。 取了侍卫身上的牌子,雄赳赳地带着我出门。 常公公吩咐了谁都不准入内打扰皇上和妡昭仪,所有人都低着头,只看着我们的鞋子走过。 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将夜幕中的人影映照得无比清晰。清风拂面,夹杂着阵阵的酒气,我皱了皱黛眉瞧着他。 常公公被他喝走了,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宫门口,守门的人拦住我们:“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还出宫?” 他挺着胸,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令牌,咳了声道:“朕……真麻烦,这宫女的娘病重,皇上念她素日伺候得好,特恩准了她出宫探望。” 侍卫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终是放我们从偏门出来。 他走得飞快,我却停下了步子。 他回头看着我:“还不走?” 我不走,我心里生气。 “我娘死了。”他真可恨,用我娘做借口。 他回眸看着我,月光下,那俊颜之上缓缓地笼上了一抹忧伤。 抿着唇看着我,良久良久,我分明瞧见他垂于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忽然笑一声,开口:“朕应该说皇帝驾崩,大赦天下。”语毕,也不再看我,转了身,径直朝前走去。 我吃了一惊,他这叫什么话? “皇上!”我追了上去。 他走得极快,他是故意的我知道。 迈开了步子跑着上前,跟在他的身后,听他说:“我娘也死了。” 我怔了怔,他三岁就被带到了京城,而辛王妃在他登基的那一年,随着许太后去了。他也我一样,从小没有母爱。 风好像大了起来,吹乱了我的发丝,抬手胡乱讲头发捋至耳后,目光依旧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 为何,我的内心像是有一抹同情在慢慢地滋生? 咬着牙,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我同情的,不是么?他痛苦着,却依旧不顾别人的痛苦。 行了一段路,隔得远远的,便听得前面传来喧闹的声音。前面就是集市了,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隐隐的高兴。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我一惊,那大手已经伸过来,圈住了我的手。 “给朕跟得紧一些,别想逃,否则,朕灭了你宫氏一族。” 怒看着他,他却并不看我,只拉着我的手融入车水马龙之中。 今日是特殊的日子,这样热闹的场面会一直持续到午夜,甚至,更晚。 本来心里还是有气的,琳琅满目的东西在我的眼前一晃,很熟悉的感觉啊,我倒是忘了几分恨了。几个孩子戴了面具在人流中穿梭追逐着,小声一遍一遍地回荡在我们周围。 元承灏也在挂满了面具的小摊前站住了。 那小贩见他身着侍卫的服饰,显得有些谨慎,忙笑着问:“哟,大人可是要买面具?小的这面具画得可好了,您要什么都有!您看,这是齐天大圣,这是龙三太子,哦,还有小龙女的。”他殷勤地一个个指着介绍。 他接过了那小龙女的给我戴上,笑着问:“喜欢么?” 我被他吓住了,他又道:“朕送给你。”他说着,又取了那龙三太子的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回眸,那双明眸略眨了眨,漾开笑意。 我愣住了,男子已经拉了我的手准备离开。我忙拉住他,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您还没付钱。”话问出来的时候,心微微沉下去,他是急急换了衣裳出来的,我似乎……没瞧见他带钱。我也没带啊。 他瞧了我一眼,竟理直气壮地问:“朕买东西还要付钱?” 那小贩听了,讪讪地笑:“大人可真会开玩笑,买东西还有真买和假买的?您真买东西……自然是要付钱的。小的这都是小本生意,可……可不赊账。”他看起来是怕官的,是以说话,也很小心。 他似乎生气了,我忙摘了面具:“老板,这面具我们不要了。”回头,伸手欲摘他脸上的,他竟抓住我的手,反问着:“为何不要了?” “快摘下来!”祖宗啊,穿了侍卫的衣服还处处皇帝腔! 他不摘,二人正推囔着,忽听得元非锦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天呐!宫……阿袖!”他又开始语无伦次,“你你……你竟溜出宫来私会男人!” 所谓的冤家路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我回头的时候,瞧见元非锦隔着大老远,奋力推开他身前拥挤的人群,不顾一切地朝我们冲过来。他真卖力啊,看见我“私会男人”能这么激动。 元承灏显然也怔住了,两道目光隔着面具的孔射出去,落在冲过来的人身上。 元非锦过来一把将我从元承灏身边拉开,冲着他吼道:“不想活了!知道她是谁么?”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扯着他的衣服小声道:“小王爷……” “你闭嘴!”他愤恨地叫着。 “哎,两位爷,能不能先付了这面具……” “你也给我闭嘴!”他喝断了小贩的话,小贩一副憋屈的样子,也不敢和他们争论。 元承灏却不说话,只瞧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今日我倒是要看看哪个营的侍卫敢这么胆大包天,回去叫杨将军好好地治你的罪!”他说着,已经松开了拉着我的手,飞快地出手朝面前之人袭去。 我惊得大叫:“小王爷,那是……” 恰在此时,不知从何处点燃了焰火。“膨——”的一声巨响,将我最后那“皇上”二字一下子淹没了下去。 而面前的二人已经开打在一起,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推开去。我只是不明白,元承灏他为何不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被退过来的人挤在圈子外面,想要拼命地挤进去,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拼命地踮起脚尖才能隐约看见被包围在里头的二人。 围观的人们还时不时地叫几声好,简直跟杂耍一般。 想到此,我又忍不住笑。 透过缝隙看着,元非锦真是发了狠,招招用力。张了口,才想起这里我不能再明目张胆地说元承灏是皇上了,他微服出宫,身边没有带侍卫,万一出了事,谁都担当不起。 里头,又传来元非锦得意的声音:“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能入选禁卫军?看我今日不教训你!”他叫得真欢快,尤其,还是对着泄恨的对象。 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怕是元承灏怎么也想不到,溜出宫来,还能在集市上遇见元非锦。 人群中再次发出一阵高亢的喝彩声,我瞧见一人直直地摔了过来。惊得捂住胸口,狠狠地推开面前的两人,看不见里头的情形,独独瞧见了那张落于地上的龙三太子的面具。 接着,瞧见元非锦直冲过来,抡起了拳头叫:“看我今天不打破你的胆……咦?” 看不见,可我想我能想象得出元非锦看清面前之人时的表情了。 这时,不知谁叫着:“不好了,官差来了!” 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我被推倒在地上,待爬起来的时候,还能瞧见元非锦那张比苦瓜还苦的脸。此刻,他也再也管不着“宫……阿袖”了,面前的人可比我厉害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面具 一小队官差过来了,为首之人凶神恶煞地叫着:“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今儿什么日子啊?敢在这里闹事,来人!全押回去!” 我吃了一惊,瞧见有几个官兵已经过来了。 元非锦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跳了起来,冲上去道:“作死,连我都敢抓!” 那人怔了怔,突然脸色一白,哆嗦地开口:“原来是小……小王爷啊。呵呵,搞错了搞错了,弟兄们这就走,不打扰小王爷您。”他挥着手赶紧撤走了带来的人。 官差们走了,可我看元非锦的脸比方才那人还要白啊。 元承灏揉着胸口从地上站起来,我迟疑了下,终是上前问他:“皇上如何?” 元非锦似猛地回神,忙跑过来,惨白着脸开口:“皇上……皇上怎么是您?臣弟该死!”他认错倒是快。 他略笑一声,却是道:“朕技不如人。” 这句话,不知是谦虚还是另有所指。我单是想起了方才元非锦还得意地叫,说他就那么点三脚猫的功夫。想笑出来,只要忍着。 果然,元非锦的脸色又沉了些,弯腰将地上的面具捡了起来,递给他道:“您的面具。” 他接了,然后高声道:“去付钱。” “啊?” 元非锦一脸震惊,身后的小贩那句“去付钱”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忙颤抖着声音提醒他:“一个三文钱。” 元承灏指指我,霸道地说:“给她也买一个。” 不要吧?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那面具…… 他也不管我要不要,径直上前拿了那小龙女的面具塞给我,拉着我就走。元非锦急急付了钱跟上来,担忧地开口:“皇上,方才……方才可有伤到哪里了?” 他侧了脸看他,开口道:“朕和妡儿出来玩,你凑个什么劲儿?你既是闲工夫那么多,明儿起,就待在书房再抄个二百遍的经文。” “噗——”我忍不住笑出来了。 元非锦急忙跑至他面前,辩解地开口:“臣弟……臣弟不是以为娘娘背着您私会他人么?这……这什么算闲工夫?” “娘娘?亏你还知道她是娘娘?朕记得你方才喊她什么来着?”看来他倒是听得清楚,宫……阿袖。 “这……臣弟一时情急。” 他横扫了他一眼,又道:“不说朕还忘了,直呼她的闺名,罪加一等,四百遍的经文。” 元非锦几乎跳起来了:“不是吧?阿袖又不是她的闺名!”看来他是要为这四百遍的经文抗争到底了。 “那是什么?” “妩妡!” 元承灏轻笑了起来:“妡儿,他叫得对么?”他看着我问。 我怔了怔,只得点头。 妩妡,他叫得很对。发音也很标准。 “你们……你们……”元非锦涨红了脸指着我们,半晌,又软了下去,哀求着他,“皇上,看在臣弟方才帮您买了两个面具的份儿上,此事就算了,好么?” 他正了正身:“那六文钱朕会还给你。” “臣弟不要那六文钱……” “既然你这么大方,朕就说声‘谢谢’了。” “皇上……”元非锦都快哭了。 我今日,才真正觉出元非锦的可怜来。 其实,不过是撞破了我与元承灏溜出宫来,元承灏也不必如此为难他。他以为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不顾一切冲上来,说到底,不还是为了元承灏么? “皇上……”他还是跟在边上叫着,朝我看了一眼,又咬咬牙道,“臣弟就算撞破了您的好事,您也不必如此罚我呀!” 我被他说得一怔,什么叫撞破了他的好事?我和元承灏,又没什么。再说了,我出宫,也还是被他逼着出来的呢! 没想到元承灏竟开口道:“既然知道,还不赶紧从朕的眼前消失?” 元非锦才欲开口,忽而听得芷楹郡主的声音传来:“哥!”她叫得很大声,许是隔得远,怕他听不见。如今在外,她不再唤他“王兄”了。 我吃了一惊,见元承灏飞快地重新又戴上了面具。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大手已经伸过来,将我手上的面具戴上来。 芷楹郡主拉着安歧阳过来了,她的黛眉皱了皱,指着我们道:“这两位是?” 安歧阳的目光也随之瞧来,我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睑。 “啊?哦……”元非锦悄悄看了看身侧之人,只好答,“我也不知道,正找你们呢,可巧你们就来了。” 芷楹郡主笑着:“谁叫你方才一溜烟儿就不见了?害我和岐阳好找。走,去那边瞧瞧去。”她说着,上前来扯着他的衣袖,又道,“对了,方才的烟花瞧见了么?突然放出来,吓了我一跳。” 元非锦讪笑了几下。 安歧阳依旧打量着我们,轻笑道:“怎的今日还有禁卫军也出来么?” 我叹息一声,元承灏身上的衣服太扎眼了。不过,他要是换上太监的衣服一定会更扎眼。想到此,忍不住就要笑出来。他握着我的手狠狠地收紧,笑不出来,只得吃痛地皱起眉头。 元芷楹也笑道:“管这个作甚?我们去那边。” 元非锦却拒绝道:“哎,你们两个去,我就不凑热闹了。我自个儿到处玩玩,去吧,快去。”他推着郡主走,一面乐呵呵地笑,“安歧阳愣着干什么?” 芷楹郡主也不强求他,只拉着安歧阳离开,又嘱咐着:“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岐阳,我们走。” 他们走了,元承灏也拉着我反向走去。 元非锦才松了口气,又急急跟上来。 “小王爷跟着作何?”莫非那四百遍的经文他还不死心么? 元承灏瞧了他一眼,道:“他们两个你不凑热闹,朕和妡儿一起,要你凑什么热闹!” 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显得有些憋屈,半晌,才吐出几个字:“皇上,外头……危险。”他大概觉得凭元承灏的功夫,不足以对付会对他不利之人。 元承灏却是笑:“不过你的功夫倒真是长进了。” 突然被夸奖了一句,元非锦倒突然局促了起来。他却又道:“朕整日在宫中,什么都荒废了。是该练练拳脚了。” 他只要不出宫,要那么好的功夫作何? 三人行了一段路,喧闹的声音渐渐地在背后隐去了。再往前,已经冷清下来了。 “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他有些不耐烦了。 “臣弟看着皇上回宫。” “朕没打算回去。” 我愕然地抬眸,没打算回去?元承灏,他究竟想做什么?、 忍不住,终是开了口:“皇上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明儿还上早朝呢!”到时候东窗事发,他是皇上,没人敢真正治他的罪,可我却不一样,届时,我势必会很惨。 他的目光冷冷地瞧了我一眼,却是笑道:“朕回不回,又有什么要紧的?那么多事,也由不得朕做主。” 怔住了,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为何与太皇太后吵架了。 元非锦的脸色也不好,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的,我看他动了好几次唇依旧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回神的时候,见元承灏已经抬步往前而去。元非锦忙追着上去,我怔了下,见元非锦又回眸叫我:“愣着干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何突然发愣了。 明明不想再跟着他胡闹下去,可,那一句我要先回宫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我若真的说了,元非锦怕是又得骂我没有良心。 呵,无谓一笑,终于还是抬步跟上前。 三人前后走着,谁都不再说话,只余下踏着青石板的声音。远离了喧闹的集市,这里已经逐渐安静下来了,没有灯,却因为今日的满月,西周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影子映照在墙上,缓缓向前滑去。 风开始大起来了,细细地竖起耳朵,还能听得见隐蔽的“呼呼”声。有些本能地拉近了衣衫,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慌张了起来。我不知道他要走去哪里,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抬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发现周围的空气一下子清晰了好多。我从来不知,原来不戴面具的感觉竟这样好。 突然,又想起元承灏。 长这么大,他什么时候是不必戴着面具生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出了宫还需得将自己的容颜遮盖起来是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握着面具的手微微收紧,我其实很想狠狠地将它丢弃。 正想着,前面之人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猛地收住了步子,谨防一个不慎就撞了上去。 元非锦看着他转过来,低声道:“非锦,你回去。” “皇上……” 他还想说什么,元承灏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我分明瞧见元非锦吃了一惊。那平静如斯的眸华之中,却好似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不敢再说话。 元承灏却朝我走来,用力拉过我的身子将我拖着走。 错愕地回眸看了元非锦一眼,他咬着牙,竟真的没有再跟上来。 紧张着,想问点什么,他却忽然开口:“为何不戴面具了?” 本能地看了手中的面具一眼,答着:“不喜欢。” “朕也不喜欢。”他说着,一手扯下了脸上的面具,丢掷在地上,走上前,一脚踏了上去。只听得“嘎——”的一声,那张面具瞬间碎成了几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复活 我着实吃惊了,他的手又朝我的面具伸来。也不知为何,我竟反拉着,不让他夺去。 “放手。”他皱了眉。 咬着牙望着他:“皇上真的知道您在作何么?” 他看着我,声音沉了下去:“你想说什么?” “太皇太后……是怕您不听话。”他和太皇太后争的,无疑是实权。此刻,我大概是不怕死的,这种话也敢说得出来。 望着他,连着呼吸都有些局促。 他看着我,竟开口道:“继续说。” 还叫我说啊,他是真的想听呢,还是如何? 拉着我手中面具的手松了开去,他只背过身往前走去。我迟疑着,终是开口:“太皇太后是您的祖母,她自然有分寸的。” 他哼了声:“朕还不够听话么?” “可您放了小王爷离京。”小声说着。虽然,此事太皇太后还不知道他真正的用意,可,我想太皇太后是有所警觉了,才要防着他。 元非锦封侯的事情,必然也是经过太皇太后首肯的。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却没有回头。 “或许,您该让皇后娘娘生下皇子……”皇后有所出,才是太皇太后相信他听话的关键。 他还是不说话,只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我咬着唇,也不再说,只小跑着跟上他。他走得真快,我喘着气,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鼻尖儿凉凉的,我忍不住抬手捂住。 他是真不想回宫么? 呵,他说很多事他做不得主,可宫里是少不了皇上的。一旦有人发现皇上不见了,太皇太后势必会派人到处找他。 紧紧地跟着他走,绕了几个弯子,也不知我们究竟到了哪里。京城,我本就是不熟悉的,我还揣摩着他是否也与我一样根本不认识路。而他,却是此刻,停了下来。 一拂衣袍,只在身后的台阶上坐了。 我吃了一惊,抬眸的时候,瞧见他的身后高处的匾牌上赫然写着“成王府”三个大字。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声问着他。 他没有抬眸,只低声开口:“先帝做王爷时候的府邸。” 先帝的……府邸? 惊愕地撑圆了双目,再次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场景。先帝驾崩十六年了,这里早就没有人住了,可,瞧这样子,这里还是有人时常回来打扫的。今日月夕,王府前还挂着灯笼呢。府前的地上,也被人扫得干干净净。 有风吹来,也不会有尘埃卷起来。 慢慢坐了下来:“皇上……为何来这里?” 他微微颔首,笑一声开口:“朕的五叔……”这句话,很短很短,可从他的话里,我仿佛听出了太多的东西。 无奈的恨,很浓的恨。 “是他带朕离开渝州,是他临死将皇位传给朕,是他,给了朕现在所有的一切。也是他,让朕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朕的父王,朕的娘亲和祖母……”男子的身躯缓缓靠向背后摆放着是那座石狮,月光将他侧脸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而我,唯独只瞧见了他明眸中的那抹流光,还有那嘴角的笑靥。 半张着嘴,心跳飞快,那一年辛王府那场莫名的大火…… 捂着胸口,开口问:“您怎么知道是先帝?” “朕,就是知道!”他的胸膛起伏着。 我一时语塞,身后成王府的大门突然传来被人推动的声音…… 那推门声有些奇怪,似乎还夹杂着铁锁的声音。 回头,才看清门外真的挂了一把锁! 元承灏也回过头去,他似乎也没想到成王府居然还住着人。他起身的时候,伸手扶了一侧的石狮一把,我吃了一惊,才欲开口,便听得有马蹄声从前面传来。 循声瞧去,见来人飞快地跳下马背来,见了我们,眸中露出震惊之色。 是杨成风! 忽而,想起常公公说的话,杨将军今日在宫里呢,很快便会发现少了一个侍卫,那么很快会知道皇上不见了。不过,他怎么知道元承灏在这里? 而面前之人,看见我与元承灏,显然也是吃了一惊。 略微一愣,他慌忙上前来,单膝跪地:“末将参见皇上,参见娘娘。”他抬了头,“皇上怎的……在此?”他的眼底,全是震惊。 身后的推门声更重了,渐渐地,像是有人在门的那一头使劲地拍着。 杨成风的目光往我们身后瞧了一眼。只一眼,又很快收回。 元承灏上前走了几步,他忙起身扶住他的身子,皱眉问:“皇上喝了酒?” 他一身的酒气,从出宫开始就是了。 “你也以为朕醉了?”他笑着反问,也不问杨将军为何也来了这里。 杨将军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一面道:“烈酒,吹了风,酒劲就上来了。”他又看了后面的我一眼,开口,“皇上,娘娘,末将送你们回宫。” 我抬步上前,却听元承灏不着边际地说着:“你来此既不是为了朕,朕倒是好奇究竟为了谁?”他说着,回头,又朝身后的成王府瞧了一眼。 其实,我也有些好奇,那里头之人,究竟是谁? 先帝既然已经驾崩那么多年,成王府势必也空了多年了,那么还有谁会住在这里呢? 杨成风,为了里头之人而来? “朕倒是想看看五叔府上住着谁。”元承灏说着,拂开杨将军的手,转身走去。 “皇上……”疾步上前。 “开门。”他命令着。 “太皇太后若是知道皇上来这里,会不高兴的。”他不肯开门,还搬了太皇太后出来。 元承灏动了怒:“别拿太皇太后来压朕!” “请皇上回宫。”他低头说着。 元承灏不动,杨将军又言:“那末将得罪了。” 我吓呆了,他二人就在我眼前动起手来。杨将军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和皇上都敢动手。不过,元承灏连元非锦都打不过,必然赢不了杨成风。 连元非锦都说了,就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 才想起,忽听得杨将军的声音传来:“是谁伤了皇上?” 我才想起元非锦在他胸口踢的那一脚来,不过那时候他却说,没事。 他被他抵在墙上,咬着牙开口:“你。” 杨将军的脸色沉了下去,血口喷人的话,连我都听出来了。杨成风不会伤他,也不敢伤他。 元承灏推开他,笑道:“既然在宫中没有向太皇太后揭穿朕失踪的事实,此刻又何必着急?”他是相信杨成风一早就知道皇上不在宫里了。 杨将军似乎并没有生气,只道:“末将替皇上看看伤势。” 他终是敛起了笑意,直直地看着他,沉了声道:“师父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杨将军却低了头道:“皇上醉了。” 他冷冷一笑:“朕是醉了,要在成王府休息。”他今日,是非得进里头去看看了。 我虽也好奇着,却还是被他的一句“师父”惊到了。他们看着,一点都没有师徒的样子,反正,我看着不像。 “末将背您。”杨将军转身说着。 元承灏却也不拒绝,只开口说着:“师父知道的,朕此刻不进去,你也拦不住朕第二次。” “皇上……”杨成风略笑一声,“皇上以为里面是谁?” “朕不知道,所以想看看。” 他看着他,话里有话。 我是好奇这没有主子的府上锁了谁,而元承灏,他似乎怀疑的更多。对,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来的东西,是怀疑。 杨将军想了想,才开口:“那,请皇上稍等。”他说着,转身自马鞍上取下一个包袱,鼓鼓的,也不知究竟塞了什么东西。 上前来,将门锁打开。 我本能地躲在了元承灏身后,其实,我也不知道门后有谁,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门开了,露出女子的脸来。月光很亮,她抬眸的瞬间我便瞧清楚了。 着了浅墨的衣裳,青丝散着,全身上下瞧不见半点儿首饰。这让我想起了姚妃,不过,她的年纪看起来比姚妃要大得多了,见了杨将军,她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上前拉着他。似乎根本就没看见身后的我和元承灏。 元承灏皱起了眉头,听杨成风开口:“怎么站在这里,我给你带了点心来。姣儿呢?” “姣儿……姣儿……不知道。”她摇着头。 我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是个……疯子? 到底是讶然了,我和元承灏都好奇的人,竟是个疯子。 杨将军拉着她进去,她很听话,默默地跟在他的身侧,一句话都不多说。我朝元承灏看了一眼,他抬步跟了进去,我反应过来,脱口唤了声:“皇上。” 只这一声“皇上”,瞧见面前的女子较弱的身子分明狠狠地震了一下。她有些用力地挣脱了杨将军的手回身冲过来,元承灏也吃了一惊,没有躲开,身子已经被她用力抱住,听她笑着叫:“皇上,皇上你终于来看我了!你知不知道灵阙等了你很久了!”她听起来真开心啊。 原来,她叫灵阙。 杨将军忙回身欲拉开她,元承灏脸色都变了,他抬手制止他上前,抬眸开口:“她就是灵阙,先帝的灵淑媛?” 睁圆了眼睛瞧着他,先帝的……妃子? 元承灏的目光落在杨将军身上,沉了声开口:“先帝曾赐死了她,师父又如何解释她还活着的事实?你可知,你这是欺君之罪!” 杨将军跪下了:“皇上如此认定,末将无话可说。” 他笑一声:“死了的人可以复活,师父莫要告诉朕,朕的五叔也还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惊慌 “皇上真是醉了。”我忙上前拉住他的身子,不知为何,他的话,让我无端地觉得复杂起来。不过,他怎能说先帝还活着?这样的话,不可笑么? 那女子突然抬眸,越过他的身子朝我看来。我站在他的侧身,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慌。她已经飞快地松开抱着他的手,一个箭步冲过来,抡起手臂狠狠地掴了我一掌。 “啪——”的一声,女子有力手掌狠狠地怕在我的脸颊上,我简直被打懵了。 “是你拦着他不让他来见我,是不是?”她大叫起来,“倪尚妆,你就想霸占着他!”她叫着,又伸手想打我。 我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男子有力的大手拉过去,她打下来,落在元承灏的胸口,他皱了皱眉,微微哼了声。 “灵阙!”杨将军起身上来拉她,“不得胡闹!” 她哭着叫:“你们都向着她!你们就都向着她!呜……” 我也不顾脸颊火辣辣的疼,只问着元承灏:“没事吧?” 他摇头,却是责怪我:“给朕安分点!” 愕然看着他,怎么就是我不安分了? 灵阙又看向元承灏,她忽然不闹了,脸上染起了担忧之色,拉着杨将军道:“太医来了么?皇上折了胸骨,怎的还让他出来?” 我被她吓到了,抬眸问:“小王爷那一脚竟如此厉害么?” 他的脸色有些尴尬,低咳了声道:“你以为朕是陶瓷做的不成!” 他的一声喝,倒让我清醒了几分。低了头,兀自笑起来,我这是怎么了?真傻不是?她口中的皇上,根本不是元承灏呢。 “啊!将军!”身后,传来丫头的声音,接着,是她急急跑来的脚步声。我抬眸看去,她跪下道,“姣儿不知将军来了。” 她看一眼泪流满面的灵阙,讶异地开口:“小姐怎么了?”她又看了看我和元承灏,她是不认识我们的,只是显得有些吃惊。 “日后,等她睡了,你再睡。”杨将军的口气有些生硬,“扶她进去。” “是,奴婢知道了。”姣儿忙点头应声,扶住灵阙,哄道,“小姐,我们进去。” 她急急抓住她的手,又笑:“你猜今儿谁来看我了?”顿了下,她忽而又神秘起来,附于她的耳畔,“皇上,是皇上!” 姣儿有些本能地回头看了看我们,依旧回笑道:“是,奴婢早说过皇上会来看您的。”她在哄她罢了。 灵阙似乎想起什么,回身朝房间跑去:“快帮我打扮,穿最好看的衣服!” 杨将军将带来的东西一并交给姣儿带进去,这才回身对着我们。 “皇上要看的都看了,可以回宫了么?” 他又站了会儿,才揽着我转身出去。 杨将军跟了上来,他侧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看来师父效忠的,不是太皇太后,也不是朕。” 我皱眉看着他,那是谁?难道还是驾崩多年的先帝不成? 杨将军跟在我们的身侧,从容而答:“末将是西周的将军,效忠的,自然是皇上。” 元承灏嗤笑道:“你对他的人真是上心。” “皇上,当年的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当年太皇太后不想她活着,先帝让她假死出宫,只是不忍真的对她下手。不管什么人,相处得久了,总是有感情的。这一次,皇上给小王爷封侯,也是同样的道理。”他说得很慢,却是道出了一个实情。 看来元承灏和太皇太后之间微妙的关系,杨成风很是了解,并且一语便言中了元承灏的心思。 此时,我们已经出了成王府的大门,外头挂着的两只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着。地上的光影也随着它们的晃动跟着飘曳起来。他揽着我的削肩,突然站住了脚步。 惊讶地抬眸,他却是侧脸对着杨将军,嘴角的笑隐去了,连着眸中一贯的那种平静都感觉不出来,唯有那流动的光,在这夜幕中缓缓波动起来。 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实在说不出来。确切的说,是说不清楚。 伏在他的怀里,只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越发地快起来。 杨将军没有看他,只低声道:“皇上请稍候,末将去备马车。” 他抬步往前,一脚已经跨下台阶,元承灏却突然唤了他一声:“师父。” 他的脚步一滞,我身侧的男子接着道:“朕今日,只问你一句话。”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他安放在我肩膀的手微微一动,修长的手指略紧了紧。 杨将军回了身:“皇上请问。” 他松开了揽着我的手,负于身后,这才上前,立于杨将军面前。 “他还活着么?” 他看着他,吐字而出。 杨将军没有迟疑,只接口而答:“先帝在十六年前就已经驾崩。” 他闻声而笑:“很好,朕在这里等你。” “是,末将会快去快回。” 杨将军离开了,隔了会儿,瞧见那叫姣儿的丫头出来关门。她见我们还站在外头,迟疑了下,好心地问:“二位还要进来么?”想来是瞧见我们与杨将军在一起,她说起话来很客气。 我本能地看了元承灏一眼,他也不回身,便只好我开口:“谢谢,我们不进了。” 姣儿这才点了头,将门拉起来。 杨将军很快回来了,再次将大门锁了起来。我不免问:“她们就不必出来么?” “回娘娘,怕有人进去才锁的,姣儿要出来,有后门。”杨将军解释着。 他说姣儿,却不说“她们”,想来灵阙疯了,他是不想她走出王府半步的。更何况,方才元承灏还说,她早就该是个死人了。 上了马车,他却改了主意:“朕今夜,去师父府上。” 外头,传来杨将军的声音:“皇上,这,不合规矩。” 他轻笑了笑:“今夜,师父与朕好好地促膝长谈一番。或者,朕回宫,师父得抓紧回来,安排那王府中人的去处。” 抬起眸华瞧着他,他是在警告杨将军,执意送他回宫,他会告诉太皇太后灵阙还活着的事实…… 外头的杨将军已经不再开口说话,元承灏浅浅舒了口气,看着他,似乎有些疲惫不堪。他也不说话,身子靠向后面的垫子闭目养神。 我低了头,看着手中依旧攥着的面具出了神。 他要给我买的时候,我心里并不喜欢。甚至走在路上,还想着把它丢掉。可,真的他要抢了去,我却又死活不愿了。不免笑了,真真是矛盾。 杨将军真的没有送我们回宫,而是在将军府前停了下来。 “少爷回来了!”老管家迎了出来,帮他牵住了马缰绳。 杨将军点了头,只道:“吩咐下去,让人备一间上房,不可怠慢了。”听得语气严肃,老管家也不多言,只应了声将马儿牵过一边去。 我与元承灏下了马车,跟着杨将军入内。 杨将军已经不再称呼他“皇上”,而是改口唤了“主上”。虽不言明,可将军府的下人们还是心知肚明的,故而见着我与元承灏,行事都倍加小心。 亲自送我们过房间去,杨将军才道:“末将去让人准备一碗醒酒汤。” 才见他转身,元承灏却道:“不必了,今日朕还想和师父小酌几杯。就让人准备两套衣服让朕和昭仪先换了吧。” “是。”他退出去,拉起了门。 我将面具搁在了桌上,他瞧了一眼,也不说话,只一捋衣袍坐了。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皇上真的不打算回宫么?” 他笑:“怎么,妡儿看起来很急?” “您不该带臣妾出来。” “朕喜欢。” 我真是被他气到了,他一句“喜欢”得让我担多大的责任啊? 他忽然回眸看着我,伸手将我拉过去:“坐下。” 我不坐,被他攥过去,也只站着。他破天荒地没有恼,大手伸过来,略带冰凉的手背缓缓地滑过我的脸颊,皱眉道:“疼么?” 突如其来的动作,几乎让我停止了心跳! 极短的时间,我仿佛是逃也似地推开了半步,忘了他还紧紧地拉着我,感觉他微微用力,我轻呼了一声,直接跌进他的怀里。他闷闷地咳了声,继而问:“朕是凶禽猛兽?” 不,不算是。 可,这样微小而亲密的动作,会让我觉得惊慌。 “说话。”他低头凝视着我,离得他近了,酒味儿仿佛更加地浓重起来。我本能地皱了眉,半晌,还是摇头。 他笑着松开了我,忙起了身,捂着疯狂乱跳的心跌坐在他身边。 他忽然问:“你说,谁会先到将军府来找朕?” 错愕地看着他,是了,杨将军出宫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太皇太后皇上已经不在宫中。那么他此刻,也不会说。是以,元承灏的这句话问得好生奇怪。 还是,我想错了杨成风? 吸了口气道:“杨将军是皇上的人。” “他不是。”他缓缓否认。 怎么不是呢?他说了,他效忠皇上。心中,掠过杨将军的话,忽而,微微一震。 效忠皇上,只是皇上…… 不是元承灏。 他,是这个意思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侧室 我细细回想起方才进成王府的时候,他问杨将军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一直在怀疑,怀疑杨将军的忠诚。 很显然,他不认为杨将军是太皇太后的人,可他却也不认为他是他的人。 可,多可笑不是?先帝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即便杨将军口中效忠的人只是“皇上”,如今,除了他元承灏,还会有第二个人么? 我忍不住,终是小声地开口道:“恐皇上想的多了,先帝……先帝因病驾崩,如今叫杨将军效忠谁去?”我只是个昭仪,是不能议论皇族的,若不是此刻在宫外,我想,我也不会给自己徒惹这种麻烦。 他睨视着我看,目光逆光,忽而靠近我,低语道:“谁告诉你先帝是因病驾崩的?” 一句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不是么? 可,世人都是这么说的。那诏告天下的皇榜,也是这么说的。 难道…… 我免不了一震,皇家秘密历来便多,很多事甚至是外人瞧不见的。 他瞧着我,墨黑眼眸中渐渐地淡开一抹愠色,却让我一阵心悸。他的嘴角略微一动,音色森然:“皇陵之中,先帝的陵墓,不过是一个衣冠冢。” 我扶着桌沿的手终是忍不住狠狠地收紧,衣冠冢…… 是以,他才要怀疑先帝还活着,是么? “可,杨将军方才说……说……”说先帝确确实实已经驾崩了啊。 他兀自笑一声:“朕很想信他。” 他是想信,却不敢信。 我明白,先帝毁了他的一切,即使再将帝位传给他,也丝毫不会减损他心里对他存着的恨意。 辛王府,那么多条人命啊! 更何况,当年先帝选择要他登基,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亲情,也不纯粹是为了元承灏好。最重要的是,当年的他,不过一个三岁的孩子。 孩子啊,是最好掌控的时候。 事到如今,朝中大权,他也尚未完全掌握在手中。 若是,当年的元承灏便是已经长大成人,我想,他的下场,只会是——死。 那个字,从脑海里浮出来的时候,我本能地咬下唇,心“扑扑”地跳个不停,连着双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 可,这些同样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冰凉而炙热的政权,从来都是矛盾的。 我能想象得到,如今高高在上的皇上,在十六年前只是个任人宰割的棋子之时的痛苦。那是,无语言表的痛,深深的痛,亦是深深的恨。 “皇上打算怎么对成王府的那个人?”不知为何,我单只是想起了灵阙,那个先帝的淑媛。 他略哼了一声:“朕不会对一个女人下手。” 灵阙是个疯子,她还把元承灏当做了先帝。先帝爱的,也许是个叫倪尚妆的女子吧?倪尚妆,呵,关于她的事,我不该多问的。不,应该是关于先帝的事,我都不该多问。 杨将军回来了,带了衣服和酒菜。 我进了内室换衣服,听杨将军道:“外头的风大起来了,皇上若是想饮酒,也在里头喝吧。” 他“唔”了声,我听到他换衣服的声音。 “今日之事,末将替灵阙谢谢皇上。” 他笑起来:“师父和朕客气?师父至今未娶,莫不是因为她?不如,朕做主,给她个身份,把她许给你。” 虽隔了一道屏风,外头还有一道珠帘,不过元承灏的话,我依旧可以一字不漏地听见。 我在得知杨将军至今未娶的时候,也曾惊讶过。今夜月夕,他又独自过成王府去探她。甚至,还安排了姣儿悉心照料。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那么顺理成章,可,我却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 绝不是…… 十指,缠着扣子缓缓扣着。 外头,传来有人跪下的声音。只能,是杨成风。 “末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他拒绝了。 元承灏依旧不慌不忙地问:“为何?” “末将不能娶她,也不会娶她。” “因为她是五叔的妃子,还是因为你不爱?” “都是。” “那……师父爱谁?” “皇上……”杨将军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恍惚。 有人提了酒壶倒酒的声音,我背着身,迅速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接着,元承灏的声音传来:“这十六年,师父为了朕尽心尽力,耽误了自己,朕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今日,朕有意给师父指个女子。师父若是有意中人,大可跟朕说,这个主朕还做得起。若是没有,那就朕给师父做主了。” 他说得不紧不慢,实则是在告诉杨将军,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我转身,贴在屏风上望出去,还隔着珠帘,着实瞧不清楚的。不过,依稀看着那服饰,倒是可以分得清谁是谁。 元承灏,他想要明目张胆地在杨将军身边安插眼线。 或者,他是想拉拢他,因为他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皇上长大了,太皇太后不放权,他也该有所行动了。 他上前,弯腰扶杨将军起来:“这里没有外人,师父不必跪朕。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莫不是师父想朕跪你?” “末将不敢。” 我嗤笑,普天之下,谁敢让他跪啊! 他温和地笑了笑,转身坐了:“这一杯,朕敬师父了。”说着,自己先饮尽了。 杨将军忙举杯饮了。见他有斟满了酒,忙劝道“皇上不会喝,不要喝得太多。” “朕和师父还是头一次如此喝酒,朕今日高兴。” 我叹息着,和太皇太后吵了一架,喝了闷酒才跑出来的,他真的高兴么? “皇上有伤在身,还是少喝一些。”杨将军按住了他的手。 他略笑道:“朕技不如人,倒是丢了师父的脸。” 杨将军一惊,忙道:“是末将的不是,末将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这里不似宫中,大夫来的兴许慢些。” 他拂开了杨将军的手,又饮了一杯,道:“朕的事是小事,今日说师父的事。既然师父没有意中人,反正三年的选秀降至,届时朕会给师父指一个名门闺秀做你的将军夫人。”他顿了下,接着开口,“不过眼下,朕倒是有一个好姑娘,先赐师父做侧室。你也见过的,馨禾宫的宫女,云眉。” 他说什么? 云眉?我……我没听错吧? “她虽只是个丫头,倒也生得清秀玲珑,做师父的侧室,不委屈你。”那讨厌的声音继续穿过屏风传进来。 我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推倒了屏风冲出去:“我不同意!”云眉是我的丫头,云眉是我的!他有什么权力把她指给别人? 杨将军的脸色有些难看,见我冲出去,显然吃了一惊。 元承灏却无耻地伸手过来将我拉过去,皱眉斥道:“没规矩,谁准你我啊我的?” 使劲地抽了抽手,他握得紧,不让我抽出来。我哪里还管什么你啊我的,我身边儿要是没有云眉,那我怎么办? 他冲着我笑得温和:“朕知道你与云眉姐妹情深。” 放屁! 面上不敢骂出来,心里狠狠地骂着,知道还说这样的话? 他接着道:“难道你不想给她一个好的归宿么?还是,你想要她老死在宫中?”那双无害的明眸依旧直直地瞧着我,温柔的话语说出来,在我的心头,却成了千斤重。 我和云眉感情再好,她在宫中,只是个宫女,最卑微的宫女。任何一个主子,稍稍动动指头,就能要了她的命。 比如,那时候的叶妃。 想到此,心头不免一颤。 元承灏要把她赐给杨将军,救过云眉全家性命的杨将军,那个,她一直喊着要报答他的杨将军。 也许,于云眉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红了眼睛,我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朕就知道你疼她。”撂下这句话,他终是又转向杨将军,“师父觉得如何?” 我看着杨将军,他浅笑着:“云眉姑娘还年轻,末将已经老了。” 而我知道,这样的托词,根本不足以让元承灏改变主意。这件事,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法改变。就像他千方百计要姐姐入宫来一样。 元承灏,他认定的事情,什么都无法动摇。 他松开了拉着我的手,从衣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我吃了一惊,女人的帕子啊。 他今日,也换过两次衣服了,这帕子,只能是藏在内衣的衣袖之中。突然取出一方帕子,他究竟是何意呀? 从容地将帕子打开,我才见上头写了字。 凑过去,听他开始念:“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他的目光,从手中的帕子上,缓缓移至杨将军的脸上,笑颜,“师父还不应么?” 我看清楚了,云眉的字迹!是云眉的字迹! 颤抖着,我终于可以体会到初见他的时候,云眉的那句“他一点都不老”是什么意思了! 可,元承灏怎么会有云眉的帕子? 心头不免震惊,他知道杨将军会去成王府,故意过那边等着他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算计好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接受 那么我呢?他执意带我出来,真的只是怕我留在宫中会去跟太皇太后告他的状么? 杨将军起了身,跪在他面前开口:“末将,谢皇上恩典!”他没有拒绝,也拒绝不得。 这些,我都明白。 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我无法接受。 他笑着俯身去扶他:“朕说了,师父不必跪朕。” 再次落座,元承灏已经举杯向他:“师父再陪朕喝几杯。” 我咬着唇看他,他的面颊染起一抹微微的红晕。屋子里的油灯暗了下去,灯油快没了。杨将军吩咐了丫鬟进来添了些,恰巧此时大夫也来了。 为他诊了脉,只说是皮外伤,留下一盒药膏便走了。 我脑子里,满满的全是云眉的事情。杨将军的脸色复杂了起来,忽而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今冬狩猎,末将倒是想与皇上切磋一番。” 他微微一笑:“师父以为朕三年不狩猎,就将你教的东西都荒废了不成?” “末将不敢,那么,末将期待那一日。”他的神色似乎舒张了些许,也不提云眉的事,只起了身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该歇息了,末将告退。”说完,只转身出去,竟也不问他明儿是否回宫的话。 可是,他们方才的两句对话中,似乎别有深意。只是,我猜不出来。 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他依旧在桌前坐了良久,直到外头院中完全地安静了下去,才见他起身。一手扶着桌沿,唤我道:“妡儿,过来扶朕一把。” 他似乎真醉了。 我心里有气,不想去扶他。他这才回眸瞧了我一眼,嗤笑着:“怪朕?” 我自然是怪他的,只是,从云眉的立场上,也许,我该替云眉谢谢他。诚如他说的,我不会想要看着云眉老死在宫中,绝不会想看到。 而云眉,她对杨将军有意。 他拼命阻止我姐姐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却成全了云眉。 我不上前,他也不强求,摇晃着身子走进内室,一脚踢在被我推倒的屏风上,整个人朝前扑去。 “皇上!” 拉住了他的手,是出于本能,只是本能。 他费力站稳了身子,却并不回头看我,只上前,扶着床沿坐下:“朕做事,不必求着谁理解。” “您是皇上,谁敢说个‘不’字呢?臣妾心里纵然不愿,也只能在心里说说。就像姐姐的事情一样。” “不许提你姐姐!这,根本不一样!”他突然怒了起来,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让人觉得害怕。 我吓住了,我没有真正见过他怒的样子。 他的平静,他脸上的笑,那些他曾经给我的感觉,全在今夜被抛之脑后。我不知是否因为他喝了酒的缘故,酒精的蛊/惑,让他可以不必再装,不必……戴着面具而活。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重重地躺下去,微喘着气。 良久良久,他突然问了句:“朕让你觉得不可理喻?” “有点。”我没必要否认。 他兀自笑着,侧过脸来看我,仿佛是嘲笑我:“你以为,姐妹之情值几个钱?” 他的话,不得不让我鄙夷地看着他,反问道:“若然不值钱,皇上又何必为了小王爷甘愿冒着被太皇太后识破的危险,也要放他离京?” 他怔了怔,却是道:“非锦与朕……”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竟不再继续往下说。 我却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小王爷和您有一样的童年,所以皇上待他好。”因为他在元非锦的身上,看到了被迫离开云滇郡的自己。 而我和姐姐,自小在宫家 ,一个小姐,一个丫头,身份天壤之别,所以他才要问我那样的问题,是么? 他不说话了,有些烦躁地解开了自己的扣子。 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主上,将军吩咐了要奴婢送些水来。”门开了,丫鬟瞧见我,怔了怔,忙行了礼,又问,“小姐,可要奴婢进里头伺候?” 我想了想,还是摇头。丫鬟识趣地放下了水盆就出去。 我端了进去,他还是仰面躺着,鼻尖儿渗出了细细地汗珠,望过去,晶莹的一片。挤干了棉帕上前替他擦拭,他也不看我,只道:“替朕将那桌上的药膏取来。” 取了来,见他自个儿坐了起来,亵衣也被脱了下来。胸前,很明显的一块淤青。 他的手伸过来,我却道:“还是臣妾来。”我也不知为何要帮他,坐在床边,将药膏涂上去,分明见他的身子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他却开口:“用些力。” 抬眸看了他一眼,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肩上那道伤疤,上回替他更衣,也不曾这么仔细地看过。延伸至于胸口的那一段的两边,有一些紫色,很奇怪的颜色。 他似乎意识到了,低头看了看,才道:“是胎记。” 胎记? 指腹,不自觉地抚上去,那一刀,划下来,割裂了他胸前的胎记。 “疼么?”我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他此刻的淤青,还是这道伤。也许,都有。 “疼,所以才记得住。”扯过一侧的被子,盖在自己的肩头,将那道丑陋的伤疤遮掩起来。 “是谁?”这样的伤口,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谁这么大胆,想要弑君! 他略笑了笑,启唇道:“他们。” 心里默念着,他们…… 我不知道他是否确信,或者还是怀疑,但,不管怎么样,他心里是有人的。不止一个,更多。 合上药膏的盖子,搁在一旁,他披上亵衣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我:“告诉朕,你不是丞相的人。” “不是。”我看着他说,我和安丞相,没有一点儿关系。 他点点头,忽而开口:“口渴。” 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道:“云眉的事……” “朕会安排,不会委屈她。”他喝了口水说着。 “皇上想找人盯着杨将军,找了云眉,实为下策。”他不知道云眉和杨将军的关系啊。 他笑道:“未必。”我不知他这句话是何意,听他又道,“这么晚了,看来丞相不会来了,妡儿,睡觉。” 我怔住了,才猛地想起我们在集市上见到安歧阳的时候。他单只是问了身着侍卫服饰的他,却独独不问我。我那时候,分明是着了宫女的衣服呢,不是也会很奇怪么? 那只能说明,安歧阳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身份。 元承灏不过是想看看安歧阳会不会把皇上出宫的消息告诉给他爹知道,所以,他才会问我,谁会先找到他。 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他的肩头,想起那道伤疤,微微握紧了双拳,皇上出宫的消息走漏,会否引来刺客? 他顺带,还试探了这个。 深吸了口气,那么元承灏,你是觉得庆幸,还是觉得失望? 他也不看我,重新躺下去睡了。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想睡了还是如何,反正,我此刻睡不着。 半夜,他又醒了,哑着声音说要喝水。想来,是酒劲上来了,此刻听他的话,倒真是有了几分醉意。无奈地摇摇头,他还以为在宫里,有宫人们守着呢。想要什么,只需吩咐一声。 朝他看了看,却见他并不曾睁眼。索性我还没睡,坐着呢。 起身给他倒了水,喂给他喝。 他喝了几口,突然用力将我攥上床去,我吃了一惊,手中的杯子没有拿住,一下子摔在地上,“咣当——”一声摔了粉碎。来不及叫出来,男子的薄唇已经缓缓吻上来。 惊愕地撑圆了双目,他醉了,以为我是谁? 姐姐么?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我吓得不轻。本能地抬手推住他的身子,触及了他胸前的淤青,见他吃痛地皱起了眉头,松开了吻住我的唇。 “皇上!”我喘着气,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却依旧不睁眼,只是扣着我的手臂越发地用了力。我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的,耳畔,铺天盖地的,全是我的心跳声。 他略缩了缩身子,脸靠过来,落在我的颈项之间,吐着气问我:“你可知为何皇后多年未有所出?” 心猛地一沉,好端端的,怎的问起这个来? 盯着他看,醉话,还是梦话? 我不说,他浅浅地笑着:“朕就是不听话。”附于我的耳畔,他又轻言了一番。 我的脸颊猛地烫起来,他的话,我虽然不是很明白,却大抵是懂他的意思的。皇后多年不孕,原来,是因为如此。 他靠在我的肩上突然咳嗽了好久,闷闷地说了句“难受”。 而后,他终于安静下去,我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地平稳下去。任何他抱着,一整夜,我一动都不敢动, 后来,睡意上来了,却因为被他抱着,似醒非醒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等天亮,心里焦急着,有如蚁爬。 不在宫里,没有公公来叫他上朝,可他依旧在早朝时分醒了。那该是多年养成的习惯,睁开眼的时候,见我直直地看着他,他似乎是吃了一惊。 他愣了半晌,才一手扶额,笑着开口:“朕值得你看一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棋局 他愣了半晌,才一手扶额,笑着开口:“朕值得你看一夜?” 我咬着牙:“臣妾怕皇上酒后乱/性。”被他抱着,担惊受怕了一夜。 他怔了怔,竟笑出声来:“什么话,也是你一个女儿家能说的?” 我红了脸,我和姐姐不一样,虽也是宫家小姐,可我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他倒是不和我计较,呻/吟了声道:“头痛死了。” “皇上酒量真小。”元非锦和杨将军都说他不会喝酒,看来,他还真不会喝。 他似乎心情很好,昨天那些不愉快,都随着穿肠而过的酒水消失了。靠过来问我:“朕昨夜对你做了什么?”问的时候,那目光沿着我的颈项,一路往下瞧去。 我被他看着浑身一阵酥/麻,咬着唇:“只是……吻了臣妾。” “是不是这样?”他问着,含住我的樱唇,舌尖儿绕进来。 心“砰砰”乱跳着,他……他怎么能无耻成这样? 我有些恼羞成怒,他却自己松开了吻住我的唇,坐了起来。下床的时候,只听刺耳的一声“嘎”,他吃了一惊,我才想起昨晚摔碎在窗前的那杯子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倒是也不说话。许是听见了里头的声音,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主上,请奴婢们进来伺候吧。” 他道了句“进来”。 进来四个丫鬟,伺候他更衣洗漱。我也跟着起了身,很好奇杨将军不在,忍不住皱眉问:“将军呢?” 丫鬟恭敬地答道:“将军上朝去了。” “噗。”没忍住,所以笑了出来。 皇上在这儿呢,他去哪里上朝呢? 丫鬟不敢笑,只低头帮我扣上扣子。他回头看了看我,嘴角微动:“好笑么?” 不好笑,我怎会笑出来? 他挥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上前来问我:“那我们今儿上哪儿去玩?”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皇上,祖宗啊,您不是来真的吧? 今天,宫里已经东窗事发了,他还想着去哪儿玩? 他上前来拉我,我缩了缩手:“皇上,您又没钱,还是不要出去了。”去哪儿不得花钱啊。元非锦也不是会天天在街上晃悠的。 是了,我怎忘了,他在家里抄那四百遍的经文呢。 他强行将我拉出去:“朕会找师父借一点。” “将军上朝去了。” “他很快会回来。” 我心里盘算着,等杨将军回来,还会让他出去么?肯定不会的,兴许,杨将军还不是一个人来。兴许,太皇太后也跟着来了。 我正想着,他行门口忽然停住了,迟疑了下,突然又回房。 “朕病了,还是不出去了。”说着,上床躺了。 我怔住了,这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丫鬟送了早点来,他又吩咐她们准备棋盘过来,说要杀我个片甲不留。 我愕然,我又不会下棋。 棋盘就摆在床前,他和我面对面坐着。皱眉瞧着我:“你不是堂堂宫二小姐么?连棋也不会下?”可恶的元承灏,他会不清楚我是他从渝州临走之时才被认可的宫二小姐么?我不会下棋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还不识字呢! 棋盘上,我只认识什么河,还有汉什么的。 “楚河、汉界。”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却并不瞧我,只专注地铺好棋子,一面又道,“没有云眉,日后,朕教你。” 他……竟都知道! 他还说什么?他教我?教我识字么?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将棋局说了一遍,接着道:“清楚了么?那么朕开始了。” 我一头雾水,只能凭着记忆拼命地回想着他方才的话,硬着头皮跟着他下。 他果然杀了我一个片甲不留,最后只剩下我的将和两个“士”。 毫不犹豫地将“士”推出去,他攻过来,开口道:“这是云眉。”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将“士”又退了回去。 他飞快地拉住我的手,将我手中的那枚棋子拿下,笑着开口:“现实和下棋一样,不是你想悔就能悔的。” 低头,看着桌上的残局,云眉和将军,他想告诉我什么? 独我只剩下两枚棋子了,他却不动手了,翻身躺下,叫人进来将棋盘端至一旁放了。 房中的屏风已经被人扶起来,重新立好。我绕过它出去,元承灏也没叫住我。 杨将军回来了,进来的时候见我在外间,忙行了礼。我急着问:“将军,皇宫那边如何?” “太皇太后说皇上龙体违和,歇朝几日。”他说着,目光朝里头瞧去,问道,“皇上在里头么?” 原来,这才是元承灏说他病了的原因。 嘴角一动,我点头道:“皇上说,病了。” 杨将军也不看我,径直入内。我跟着进去,他立于他的床前,小声道:“皇上,景王来了。” 元非锦的父王?我也吃了一惊。 元承灏睁开眼来,他的眼底亦是闪过一丝惊讶,却只是一晃而过,随即笑道:“那师父还不请他进来?” “是。”杨将军转身出去了。 他抬眸看看我,低语着:“他倒是朕不曾想到的。”他说着,拍拍床沿,示意我过去。 我上前,在他床边坐了。 杨将军带了景王进来,很高大的男子,着了蟒袍,那是亲王才能穿的衣服。元非锦的眉目果然是像极了他的,不过比他比起来,元非锦就显得稚嫩太多了。 我有些尴尬,元承灏却拉着我不让我起身。 景王上前来,行了礼:“臣参见皇上、娘娘。” 他是不认识我的,必然,只能是杨将军告诉他的。 元承灏略抬了抬手:“六叔不必多礼。” 景王谢了恩,才又道:“太皇太后惦念着,所以叫臣来接皇上回宫。” 元承灏依旧躺着,一动都不动一下,倦声道:“朕身子难受,正好六叔来了,这朝中的政务有皇祖母和六叔,朕就能安心休养一段时间了。” 景王略微一震,继而笑道:“臣是因为楹儿的婚事,是以才奏请太皇太后回京一趟的。皇上莫要任性了,这天下怎能没有皇上?” 郡主成亲,他作为父亲,自然是要来的。不过,眼下大选尚未开始,郡主和安歧阳的婚事还早呢,景王来的,也太早了些吧?看来,元承灏是不高兴了。 果然,他笑得有些冷:“朕也是人,就不能生病么?” “皇上,宫里有全天下最好的太医。”景王顿了顿,又道,“来人,恭迎皇上回宫!” 外头,进来几个侍卫。 杨将军显然有些震惊,忙拦着:“王爷,这……这恐怕不妥。” 我皱眉看着这架势,这哪里是恭迎?这简直是逼宫。 元承灏坐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开口:“谁敢碰朕,朕诛他九族。” “皇上!”景王不曾想他会如此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侍卫们到底是谁都不敢上前来。 我松了口气,我不该同情他的,诛九族啊,谁有他狠? 一转眼,他倒是又笑了:“朕这里正好有局残棋,不如六叔陪朕下完。” 众人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棋盘上,丫鬟已经识趣地将棋盘搬上前来。他指着那只剩下两枚棋子的红子道:“朕的昭仪棋艺不精,素闻六叔棋艺高超,想来定能帮她扳回局面。六叔若赢了朕,朕便跟你回宫去。” 错愕地看着他,呵,就两枚棋子,任凭他景王棋艺再精湛又如何?元承灏他是存心为难。 景王怔了片刻,突然大声笑起来:“皇上真是长大了!” 长大了,也会算计人了。 他随即又向前几步,道:“皇上莫不是真的要太皇太后亲自来?” 他略笑了笑,朝杨将军道:“师父,朕单独与景王说说话。” 杨将军点了头,屏退了屋内众人,又请我出去。 我迟疑了下,见他朝我点点头,似是示意我放心。我一怔,扭头出去了,我为何要担心他? 外头,好多的侍卫,想来,都是景王带来的。太皇太后是不会来的,她不会叫人知道皇上胡闹溜出宫来的事情,那,有损皇家的颜面。 她叫景王来,景王,好歹也是元家的人。 我在院中站了会儿,见有家丁急急跑来,朝杨成风开口:“少爷,外头小王爷来了!” 皱了眉,元非锦的消息倒是灵通。 元非锦进来了,见着我,就冲上来叫:“我父王来了?皇上呢?” 我回头看了眼,他也不顾杨将军在场,抬步就要冲进去。杨将军忙拦住他:“小王爷请留步,皇上说了,要单独和王爷说话。” “我父王……”他欲言又止着,脸涨得通红。 我好意提醒着:“小王爷那经文没有抄完就来了这,当心皇上又罚你。”这么短的时间,他就算有三头六臂都不可能抄得完。 他怒瞪着我,才要发火,我却道:“趁皇上还不知道,你还不回去?可别白叫他罚了你。” 他的眼睛瞪得越发大了,夹杂着愕然。 我算是明白为何每次元承灏罚他,都喜欢要他抄经文了。佛经,最能让人静心,元非锦生性恬燥,还是顽劣的性子,一点都不沉静。 对着这个弟弟,元承灏真真上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权衡 杨将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王爷还是回吧,今儿皇上和王爷都在,别叫小王爷为难了。”杨将军也是在提醒他,里头两个,于他来说,都是难以取舍的。倒不如,他不要出现。 元非锦咬着牙站了好久,终是愤愤地冲了出去。 我感激地看了杨将军一眼,他还是站在了元承灏这一边,知道他在意小王爷。 景王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我不知道元承灏和他说了什么。等了会儿,也不见元承灏出来,我忙进去,见他依旧半躺在床上。见我进去,朝我浅浅一笑。 “皇上怎么……” “朕病了,自然要有生病的样子。”他说得理所当然。 太皇太后的一句托词,他倒是当真了。 隔了会儿,有人进来请他回宫,他倒是不再拒绝。我有些奇怪,他笑道:“反正朕的圣旨要加盖了太皇太后的凤印才算生效,朕索性回宫养病,这段时间,让景王替朕处理了那些政事。” 震惊地看着他,这……这种事,景王纵然心里想着,又怎么敢? 他洞悉我心中所想,开口道:“朕说,不介意再多留非锦几年,他可是景王世子。” 心头一震,我知道,这种话他也就说说,他不会伤害元非锦。可,景王不知道。 我真正佩服起元承灏来,景王涉政,那么太皇太后势必坐不住了。他是想,引起太皇太后与景王的不睦。 权力在元承灏和景王之间,太皇太后心里,必然会有所依的。 杨将军亲自送了我们回宫,乾元宫里,却并没有瞧见常公公的身影。我只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常公公不在,那么云眉呢?是否也不在馨禾宫? 这些,意味着什么,我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皇上寝宫内,太皇太后端正地坐着等我们进去。 侍卫扶了元承灏入内,太皇太后到底是吃惊了,丝衣忙扶她起身:“皇上怎么了?” 景王从容而答:“回太皇太后,大夫说,皇上这是心里郁结,才会病了。” 太皇太后哼了声,大声道:“去给哀家宣太医来!”她是不信元承灏竟真的病了。 景王也不拦着,只道:“臣将皇上送回来,就先回了。臣告退。” 太皇太后也顾不及他,有些气愤地回身坐了。我有些局促地站着,此刻也不敢说要回去的话。怕一说,太皇太后想起我来,就要给我治罪了。 太医来了,在殿外候着。 元承灏突然开口叫:“常渠。” “那奴才,哀家叫人给关起来了。” 他倒是不惧:“朕只习惯他伺候的。” 太皇太后冷笑着:“皇上犯错,就是那些奴才教唆的,如此混账,必是要严惩的!” 他笑着:“朕连要个奴才都做不得主,也罢,朕身子不适,皇祖母也说了,歇朝几日。朕已经和六叔说好了,让他暂时帮朕处理政要。” 太皇太后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皇上说什么?” 他不以为然道:“皇祖母急什么,六叔在京也不会久,就这么些日子而已。” “皇上这是引狼入室!”她激动得快要忘了我还站在边上。 “这话怎么说?” “皇上就不怕他篡权!” 他忽而撑起身子反问:“朕还有权给他篡么?” “你……”太皇太后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指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丝衣忙扶住她,小声劝:“太皇太后息怒,皇上还小,不懂事。” 元承灏却还要说:“姑姑还是先扶太皇太后回去,朕也乏了,要休息。” 太皇太后哪里肯走,敲敲桌面,怒着开口:“胡闹!此事哀家绝不同意!” 他也不和她争辩,只朝外头道:“来人,去把常渠给朕找来。” 我看了看太皇太后,她也不再说要严惩常公公的话了,她是默认了。 他又问丝衣:“朕想问姑姑,何为冠礼?” 丝衣怔了下,终是答:“男子二十弱冠,当行冠礼,也做成年礼。” “可是西周男子都需行之礼?” “是。” 他点了头:“皇祖母,您说姑姑的话对么?”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铁青,良久良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我这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二十弱冠,他明年就弱冠了,行了冠礼,皇上就要亲政了。 想必之前,太皇太后定是用种种理由推脱,比如,天子不能与百姓同日而语云云。 元承灏用景王相逼,这一招,真是又狠又准。 “让景王涉政的事免了。”太皇太后又提醒了他一次。 他笑道:“此事,朕既开了口,就不能出尔反尔。就两天,让他帮着看看奏章,禹王封地不是一座桥塌了,奏请朝廷需要拨款么?朕想,不如就交给景王处理了。” 瞧着他,他还真是什么好处都不放过。想来禹王那边开了大口,他不想拨款,又不好拒绝。此刻交给景王再适合不过了,同样是王爷,景王是不会多给禹王好处的。而元承灏卧病为借口,倒是将这棘手的事抛了出去了。禹王心里记恨的,只会是景王,而不会是元承灏。 太皇太后这才觉得上了当,此刻,却也说不出什么。 皇上,是她一手培养的,这般攻于心计,她该欣慰还是如何,怕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我很庆幸太皇太后没有空顾及我,倒是元承灏开了口让我回宫去。出来的时候,瞧见常公公,太皇太后倒也只是关了他,并没有责罚。我的心这才放下了些许,那么,云眉也该没事。 独自回去,行了一段路,似乎听见身后有人。尚未来得及转过身,身子已经被人狠狠地拖进一侧的花丛,紧接着,那声音传来:“如果不想明日传出昭仪娘娘私通他人的事情,就不许叫!”我的嘴被人捂住了,那人接着道,“《凌波》的秘密……啧啧!” 惊愕地僵直了身子,这个声音我虽听得不多,可很快能分辨得出来是谁。 他大约以为我不敢乱叫了,这才缓缓地松开捂着我嘴的手。 转身,看着身后之人。 景王。 他堂堂一个王爷,将我拉来这里,想要知道的,必然不会是一点点的事情。而我单只是好奇他方才说的,关于《凌波》的秘密。 笑着开口:“王爷也知道《凌波》?” 他正了身,才嗤声道:“那秘密,除了媚/惑皇上,还能有别的么?” 紧握的手微微放松了些许,我就知道他是唬我的。微微一笑,我转身欲走。身后之人不慌不忙地开口:“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并没有停下脚步,他说没说完,和我都没有关系。 “娘娘以为本王吓唬你么?本王想要给你按上一个私通的罪名,很简单。”他想威胁我。 我笑着,不为所动。 他的话,我相信。 可,他却不知元承灏并没有碰过我,就算他现在能制造我和一个侍卫在一起,元承灏也不会相信的。因为,我手臂上的守宫砂会为我证明我的清白。 他似乎有些怒了,大步上前来,沉了声道:“皇上喜欢的人,果然是有几分志气的。” “多谢王爷夸奖。”我淡淡地答。 他很是不悦,好似我冒犯了他的威严。我只是觉得好笑,我又不是他的人,我没必要听他说话。我现在急着回馨禾宫去,云眉的事,我必须先和她说说。 “皇上和太皇太后在宫里说了什么?”他终是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我没有回头,只笑道:“原来王爷想知道这个?皇上想托王爷处理政要,太皇太后正发火呢,皇上也不想退让。本宫现下出来了,王爷若是想要知道更多,就得烦劳你自个儿去打探了。” 这些,应该算是实话吧。 悄然瞥了一眼身后的男子,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我走了,他也没有再喊住我。 我想,景王是想要试探看看元承灏是否真的存心想要叫他帮忙。或者说,他想知道元承灏是真傻还是假傻。 深吸了口气,元承灏思虑得那般周全,是不必我去担心的。 回了馨禾宫,云眉远远地迎出来,拉着我紧张地开口:“二小姐可回来了!可把奴婢吓死了!” 我进去,一面问着:“太皇太后为难你们了么?” “没有,太皇太后只带了常公公走了,急着找皇上回宫呢!还说不得伸张。”云眉回忆起来,还有些紧张。 我松了口气,她又急着问:“太皇太后没有为难您吧?” 我摇头,眼下皇上才是最重要的,太皇太后即便是要跟我算账,也会押后了。不过到那时候,也不必跟我算账了。 云眉扶我回房,贴心地问着:“二小姐可要休息?还是要吃点什么?”她边说着,边行至桌边给我倒茶。 “云眉,不必忙了,我有话和你说。” 听得我的语气有些严肃,云眉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下,忙回身对着我。 我笑了笑,将她拉过来:“皇上下旨将你许配给了杨成风将军做侧室。”这,只是告诉给她听的事实,而不是要征求她的同意。 云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才又笑道:“二小姐您别开玩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放心 云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才又笑道:“二小姐您别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奴婢……奴婢不愿。”她神色慌张地跪在我的面前。 我扶了她起来,忍不住轻叹:“不愿就是抗旨,那是死罪。” “二小姐……”她急得哭了。 “虽是侧室,倒也不算委屈。”我其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云眉吃惊道:“不,奴婢怎么是这个意思?奴婢不做侧室,就是在将军身边做个丫鬟,也是值得的。可,奴婢是要伺候二小姐的,奴婢不能走。” 握着她的手:“我只问你一句,你可喜欢杨将军?”其实,我不必问,亦是知道了。 从她写下的那几句诗,从她看见他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我就知道了。 或者,在没有见过他的那么多年,在她的爹娘和她说起那个英雄的种种,他在她心里,就是一个不一样的人物。 杨成风在多年以前救了云眉的爹娘,又在多年以后在宫里救了她,也许,这才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她羞涩地低下头,咬着唇不说一句话。 我吸了口气,抬眸问她:“若是杨将军作出对皇上不忠的事情,你会如何?” 她似是被我吓到了,惊恐地看着我,半晌,才矢口否认:“将军怎会?” “如果会呢?”若是没有这一次的出宫,我大约是不会说出这种扰乱人心的话的。我不知道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可我却知道,杨将军是先帝的心腹,而元承灏,恨着先帝。 云眉的脸色越发地惨白,哆嗦着双唇,却终究是一句话都未能说出来。 外头,传来宫女的声音:“娘娘,姚妃娘娘来了。” 忙请了姚妃进来,她的神色有些慌张,急急上前来,开口道:“妹妹可曾过乾元宫去探过皇上?” 我被她的话说得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元承灏与我出宫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太皇太后将此事压下了,宫里之人只知道皇上病了。也难怪她会如此紧张。 “听闻太皇太后在乾元宫呢,可是病得很重?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皇后娘娘已经过乾元宫去探望了,本宫也没个人问问,玉儿也记挂着,便只能先往妹妹这儿来瞧瞧。”她的眼睛略红,我知道,只太皇太后和皇后在乾元宫,她是不敢去的。 我忙安慰她:“姐姐先别急,嫔妾和姐姐一起去乾元宫看看皇上便是。” 起身,朝云眉看了一眼,嘱咐她:“你在馨禾宫吧,不必跟了。” 与姚妃乘了轿子过乾元宫去,见好多的嫔妃都来了。我不免轻叹,元承灏装病,可急死了这宫里多少人? 常公公出来引我们入内,众嫔妃们都只安静地站着,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太皇太后还没走,皇后坐在床边轻声说着什么。 叶妃和棠婕妤也来了,叶家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直接穿过众嫔妃,直奔龙床边,担忧地开口:“皇上如何?” 皇后抬眸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太医说皇上劳累过度,好生歇息几日便无碍了。”末了,她又言,“蔓心,你这么大声,扰了皇上休息了。” 叶妃的目光一凛,此刻也不好动怒。 众嫔妃听叶妃说了话,才都敢上前问候几声。姚妃上前,也低低问了一句。独我站得远远儿的,只冷眼瞧着。又不是真病了,我就免了。 “妡昭仪。”他忽而叫着。 我咬着牙,他就非得让我如此扎眼么? 硬着头皮上前,众人识趣地退开一条道让我过去。皇后依旧坐在床边没有起身,只似笑非笑地开口:“看你们一个个站的,人家妡妹妹都不能近前了。” 他笑着示意我过去,我上前,他拉住我的手:“朕头疼,帮朕揉揉。” 我有些尴尬地看了皇后一眼,她握着帕子轻笑了一声,起身让了我。我几乎是被他攥过去的,压低了声音道:“朕病了,朕的爱妃站得那么远成何体统?” 揉着他的额角,我气愤着:“臣妾不知和皇上在一起,演戏何时才是个头?” 他的俊眉微拧,像是生气了。 手上用了力,他竟叫了出来。众人都惊愕地看着我,好似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他有些厌恶地拂开我的手,愤愤地叫了声:“叶妃。” 我吃了一惊,显然叶妃也吃了一惊。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才似猛地反应过来,忙上前。 “妹妹。”姚妃在一旁好意地提醒着我。我起了身,看叶妃过去,指腹搭在他的额角,他舒服地哼了声,缓缓闭上眼睛。 皇后不悦地看着他们,又回头看向太皇太后。只可惜,太皇太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扶了丝衣的手转身出去了。丢下一句:“都回吧,别扰了皇上休息了。” 众嫔妃闻言,自是不敢逗留,纷纷告退离开。 前脚出了乾元宫,那些议论声便纷纷扬扬地起来了。 无非说我不懂得如何伺候皇上,还说若不是因为我笨手笨脚的,皇上又怎会突然想起失宠的叶妃娘娘。 “妹妹不必在意这些,皇上是病着,身子难受才会烦躁的。再说……再说叶妃指柔,以前皇上说她最会按摩了。”姚妃解释着。 我笑一声,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才不是身子难受才这样,他想给皇后一个下马威。 同样是叶家的人,是以,太皇太后也不会站出来说话。 而我,不过又被他利用了一番罢了。就算我手艺再好,他都会不满意的,以此,来换叶妃上去。喟叹一声,这些,于我来说其实都没什么的。 与姚妃寒暄了几句,她又说帝姬念着我,要我有空过她宫里去。笑着应了声,说起帝姬,我也喜欢得紧。只是现下,我也还是回宫去为好。 姚妃转身走的时候,我不免开口:“姐姐,帝姬若是想见皇上,您就带她过乾元宫去。如今皇上病了,帝姬是皇上的女儿,理应探望的。后宫之中,谁也不敢说什么。” 她怔了怔,眸中似是感激,终是点了头。 轻叹着,姚妃是活得太过小心翼翼了。她是帝姬的母妃,帝姬与元承灏走得近了,她又要恐她人说她用帝姬来拴住皇上。 摇摇头,回了馨禾宫。 云眉见了我,欲言又止,半晌,才终于小声道:“二小姐,奴婢……丢了一方帕子。” 我愣了下,才想起元承灏交给杨将军的那一块,想来,云眉以为是我拿了它。我想,自那一晚我与云眉偷听元承灏与元非锦谈话差点被发现,而杨将军带了云眉走的时候,元承灏便注意到她了吧?他是皇上,想要查杨将军那晚带走了谁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嘴角微动,我只浅声道:“嗯,帕子在杨将军手上。” 她“啊”了一声,满脸通红,竟也不再问为何去了他的手上了。 我昨夜几乎一晚未睡,此刻倒是觉得累了。云眉伺候了我上床躺了,自个儿默默地坐在我的床边,她是有心事了,我也不叫她,只管自己睡了。 太皇太后终究没有来找我的麻烦,看来这件事,她也想就此算了。 翌日,元承灏果然没有去上朝,所有的奏折都落在了景王的手中。听闻芷楹郡主来宫中见太皇太后的时候,宫中的嫔妃都对她巴结着。皇上手中没有实权,如今看景王涉政了,她们还以为江山要易主了么?真是可笑。 和元承灏想的一样,禹王封地建桥的拨款,景王只批了一部分的经费。另一部分,他竟是查处了禹王妃娘家的一个贪赃枉法官吏,用那些赃款充公。自此,禹王和景王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而元承灏竟真的对政事不闻不问,在寝宫专心“养病”。 陪伴他的,唯有叶妃一人。 起先,皇后还会过乾元宫去探望,他却干脆住到了慧如宫去。 我坐在窗口,抬眸瞧着夜空中的半月出神。云眉将热茶递到我手中,担忧道:“二小姐,您不过乾元宫去看皇上,如今可好,皇上都去慧如宫了!” 我笑:“叶妃复位是迟早的事情。” 她震惊地瞧着我:“那……那皇上对您算什么?” 算什么?呵,我对他,什么都不是。 云眉看我的神色,似乎还不信,咬着唇道:“皇上出宫,可只带了二小姐一人!” 我轻呷了一口茶,云眉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抿唇一笑。 “二小姐怎还笑得出来?”丫鬟急了。 我凝望着她,低声道:“皇上会带我出去,只是因为我不是谁的人。”纵观后宫嫔妃,只有我,背后无人。哪怕,他人看我背后有着丞相府的势力,元承灏却不会那样认为。 只因,我明着告诉他不能碰我,我明着不会争宠。 所以,他才会对我放心。 云眉还想说什么,我将茶杯递给她,笑道:“再给我倒一杯。” 云眉接了杯子,才要下去,却是见常公公进来了。我猛地起了身,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心头油然而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咬他 “娘娘,皇上宣您和云眉姑娘过慧如宫去。”常公公毕恭毕敬地说着。 云眉有些惊慌地看了我一眼,我垂下眼睑,该来的,总会来的。 云眉的婚姻大事。 呵,不免轻笑着,她是我的丫鬟,我自然也是希望她好的。况,杨将军,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进了慧如宫,他就躺在宽大的藤椅中,香炉里的熏香味道很浓,我不免皱了眉。想起那时候,常公公还说我房中的熏香味儿太浓,说皇上闻了受不了。我就知道是胡说八道的。 行了礼。 叶妃此刻见了我,倒是没有了那时候复杂的脸色,她倚在元承灏的身边,温柔地喂他吃了一颗葡萄,那双狭长的凤目这才瞧下来。 他坐了起来,挥手示意屋内之人都下去。 叶妃什么都没有说,听话地出去。 门被拉上了,我倒是奇怪了,有什么话,还得关起门来说?尤其,此刻还在慧如宫,叶妃的寝宫里,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异样。 “看来皇上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气氛有些怪异,我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看他红光满面的,想说他不好都不行。 他朝我招招手,上前了几步,被他一把扣在怀中。另一手端了一杯酒起来,悉数喝了,在我的脸颊亲亲我,附于我的耳畔笑:“怎么,觉得朕像不像沉迷于酒色的昏君?” 瞧着这架势倒真有点像,不过,酒是果子酒,女人是不能碰的人,这沉迷酒色似乎有点儿…… 云眉见我们如此,只窘迫地深深低下头去。 “朕这些日子过得真开心,吃了睡,睡了吃。” “那是猪。” “噗——”底下的云眉慌忙捂住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他眯着眼睛笑:“朕会把你的宫女赐给太监做媳妇儿!” 元承灏,你厉害! 云眉也不笑了,浑身有些颤抖。 我张了张小嘴,“啊呜”一口把刚才的话吃进去。 他满意地亲亲我,甜甜的,果汁的味道。 然后,他低咳了声,朝云眉道:“你叫云眉?” 云眉俯低了身子答:“奴婢孙云眉。” 他笑着,朝我看了眼,才又道:“朕有意将你指给杨成风做侧室,你意下如何?” “奴婢……奴婢谢主隆恩!”云眉朝他磕头谢恩。 他很是满意,朝我道:“你的宫女比你听话多了。云眉。”他又叫着,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音色沉了沉,道,“朕问你,你的主子是谁?” 心头微沉,元承灏他什么意思? 云眉没有抬眸,依旧低着头道:“是二小姐。” “很好。”他点了头,揽着我的手紧了紧,强迫我的脸贴上他的胸膛,修长的手指滑过我的脸庞,一面轻笑着,“日后杨将军有什么异动,朕需要第一个知道。否则,朕会好好待你的二小姐,可,明白了?” 震惊地看着他,他竟用我牵制云眉! 她的身子分明颤抖了下,半晌,才咬着牙开口:“是,奴婢谨记。” 他看着我,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嘴角笑着:“明儿就出宫去,你说可好?” 皱眉瞧着他,我能说不么? 心里有怒的,不过为了云眉,我不该冲他发火。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皇上真是春风得意啊。” “朕还会有更得意的。”他毫不客气地说着,伸手摘了一颗葡萄,退了皮送至我的唇边,“尝尝,很甜的。” 张了嘴,看他的手指伸进来,我猛地咬下去,连带着他的手指一起。 “啊!”他皱眉叫着,吃痛地甩着手。 我假装吃了一惊,忙拉着他的手问:“皇上怎么样?臣妾不小心,臣妾该死。”说着,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葡萄,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来了,只有气愤。 他瞪着我,一把推我起身。 我朝他福了福身子,才又道:“臣妾还是请叶妃娘娘进来,臣妾没有娘娘手巧。云眉,我们走,本宫还得给你准备嫁妆。想来皇上,可不会吝啬这一点。” 他似乎生气了,也不起身,话语中透着笑:“朕小气,你有多少就给她多少。” 我越发地肯定他是知道安歧阳给我钱的事情了,从他三番两次的话语里,我听出来了。回身瞧着他,略笑了下:“也是,这次禹王封地出了事,可让皇上破费了不少。”我顿了下,朝云眉道,“好在皇上赏赐本宫的也不少,本宫全作嫁妆给了你便是。” 云眉的脸色惨白,我却示意她不要说话,拉着她直接往外走去。 跨出了门槛,身后的寝宫之内传来酒杯破碎的声音。 一路上,云眉什么话都没有说。 回了馨禾宫,见拾得公公笑着迎上来,朝我道:“娘娘回来了?方才常公公又来了一趟,给娘娘您稍了一个面具来,奴才放在您房里了。” 我皱了皱眉,回房的时候,瞧见那张小龙女的面具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呆呆地看了良久,上前拿在手里,一发狠,抬手欲摔在地上。云眉吃了一惊,我却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明明,是不喜欢的。可,两次了,都不忍心摔坏了它。 那一次,是不让他夺过去。这一次,却是我自己不愿。 云眉突然跪下了,哭着开口:“二小姐,您告诉奴婢,杨将军想谋反么?”她大约是想到我上回问她的话,又加上今日元承灏的话。 忙扶她起来,摇头道:“没有的事,不要乱想。” “可是……”我知道她忌讳着元承灏的话。 想了想,只好道:“皇上只是想确保杨将军的忠心,皇上……是想重用将军的。” 各位王爷的势力,丞相府的势力,还有太皇太后的势力,随便哪一边,他都开罪不起。就看杨将军是否愿意帮他。 闻言,云眉才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又紧紧地拉着我的衣袖:“真的……真的明日就出宫么?” 我点头,他开了金口,还能叫他收回不成么? 喊了宫人们进来,把我入宫到现在元承灏赏我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我说过的话,也不能作假的。云眉忙拦住我:“奴婢若是要了二小姐的东西,可就该死了。” 我只拉她入了内室:“这些你别管,今夜,再叫我识字。” 她的眼睛一红,哽咽着:“日后奴婢不在,谁教您识字?” 我一怔,元承灏似乎说过他教我。呵,嗤笑着,他的话,又怎能信? 如今的他,正兴高采烈地在慧如宫宠着叶妃给别人看呢。他还能想着那时候在将军府的话么? 拾得站在屏风后问着:“娘娘,这面具放哪里?” 迟疑了下,我答道:“挂门上。” 云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倒是也不说话。外头之人也不再问话,只轻声下去了。 这一夜,我与云眉二人都不曾睡,天亮的时候,才想起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匆匆洗漱了一番,乘了轿子去。 在郁宁宫门口,恰巧见皇后的凤驾停下来。 遇见了,躲不开,否则,就是我失礼了。 上前行了礼,她见了我,笑得倒是温和。松了浅歌的手上前来,拉过我的手,低声道:“这几日皇上冷落了妹妹,妹妹可别往心里去。” 我忙道:“嫔妾怎么敢?” 她依旧笑着:“都说妹妹贤惠,果然是的。难怪本宫也越发喜欢你了。” 才说着,叶妃扶着宫女的手远远地走来。抬眸见了我们,她没有迟疑,脚下的步子越发地轻快了。 “今儿娘娘真早。”她略欠了身道。 我忙行了礼,她也不瞧我,只朝皇后道:“娘娘还不进么?那臣妾先进去了。”说着,绕过我们径直往里头而去。 皇后与我也转身朝里头走去,她忽然问:“月夕那晚,皇上……皇上不知是如何病了?” 心下一惊,皇后实则是想问,那一日,皇上在哪里留宿了。或者,她怀疑元承灏与叶妃在一起?单从月夕过后元承灏突然宠着叶妃来看,倒是极像的。若是让皇后知道,他不单和我在一起,还带我出了宫,那不定又得怎么恨我呢。 我皱眉看她:“娘娘也不知道么?月夕那夜,皇上在关雎宫的,嫔妾以为娘娘您知道。” 她的神色有些尴尬,只含糊地说了句“本宫也不清楚呢”。我只淡笑了声,不再答话。她心里清楚元承灏没有过关雎宫,她也不好说出来,否则,就是她皇后丢脸了。 入了里头,只给太皇太后请了安便出来,她也不留我们,想来,是宫里的事让她操心太多了。从郁宁宫出来,姚妃原是想邀我过储钰宫去的,因着我还忙着送云眉出宫,就没去。 回了馨禾宫,见我昨夜要他们收拾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摆了回去,才要问怎么回事,有宫女上前来道:“娘娘,皇上派人送了好多的东西来,说是给云眉姑娘的嫁妆呢。” 我倒是惊讶了,与云眉进去的时候,见他就那么端坐在桌边。 他的面前,各式嫁妆堆得好高好高。 忘了行礼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他的手中,把玩着那张在集市上给我买的面具,我皱了眉,我不是叫拾得公公给挂到门上去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记住 他抬眸看了看我,又将目光移至身后的云眉身上,启唇道:“来人,带云眉下去换衣裳,最好把所有的珠宝首饰都给插到发鬓上去!”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咬牙切齿啊? 有宫女进来,带了云眉出去。 他将面具地上桌来,质问着:“你把它挂在门上想做什么?” “辟邪。”我小声说着。 他的俊眉皱了皱,我抢在他前面开了口:“臣妾替云眉谢谢皇上的赏赐,其实,您不必破费了。”我都将东西准备好了。 他一怔,随即笑道:“朕的昭仪都要搬空了馨禾宫给宫女当嫁妆了,叫朕颜面何存?再说,这点钱,朕还能做主。” 我也笑了:“不过一个宫女罢了。”也值得他如此? 他站了起来,认真地开口:“杨将军为朕付出了那么多,朕指个他喜欢的人给他,虽不是正室,礼数不可废。” 我轻叹着,早知道如此,还和我说什么他小气,不想拿出嫁妆来。 “皇上,臣妾能送她么?” “可以。”他很大方地说着,“送到宫门口。” 沉了脸色看着他,他明知道我想送她出宫的。 “皇上……”为了云眉,我央求他一次,“臣妾想……” “你出宫,只能朕带着你出去。”他知道我要说什么,立马打断了我。 “杨将军是您的师父,您……” 他的嘴角露出邪邪的笑来:“你忘了?朕还在病中,不能出宫去。再说师父不过娶个侧室,朕去凑什么热闹?” 咬着唇,也不必求他了,他不会让我出宫去的。 宫女扶了云眉来了,她换了红色的嫁衣,上了妆,盘了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真好看。我不禁上前,抬手,拂过她的嫁衣,视线有些模糊,云眉哽咽地唤我“二小姐。”只此一句,再无其他。 可,那些她没有说出的话,我心里,都明了。 “常渠。”身后之人出了声。 常公公忙过来,他的手中,小心翼翼地举着一个托盘,上面,一个奢华的锦盒。有宫女过来,打开锦盒,里头是一只镯子。却不是玉做的,我不知是什么打造而成的,通身五彩的颜色,还用了金丝锁边。 宫女取了出来,小心地替云眉戴上。云眉受宠若惊,忙跪下谢恩。 他也不说话,只一旁的常公公劝道:“姑娘该动身了,可别错过了吉时。”他的话才落,已有宫女去扶她起来。 云眉含泪看着我,我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 宫女扶了她出去,我欲抬步跟上,手腕被男子扼住,吃惊地回眸,听他道:“想必朕的御驾此刻也到了。” 出去的时候,果然瞧见御驾在外头候着了。 他拉了我上去,一直到了宫门口,我再欲下去,他却拉着不同意。云眉自前头的轿子中下来,她的头上已经盖上了红盖子,此刻,她也看不见我,只朝着我的方向,跪下了,严严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轿子,缓缓地消失在视线里。 我的眸中噙着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只因,我听人家说,成亲是大喜的日子,不能哭的。 “她真好看。” 那嫁衣也好看,红色的嫁衣,在这宫里,只有皇后大婚的那一夜才能穿的。而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穿了。 身侧的男子没有说话,良久良久,才听常公公的声音传来:“皇上,该回了。” 这才发现,连宫门都已经关上了。 他又和我一起回了馨禾宫,入了内,听他叫:“汀雨。” 一个宫女进来跪下了。 “日后,她会代替云眉伺候你。”他漫不经心地说着。 我看着他,低声问:“臣妾能不能不要?”他的人,必然就是来监视我的。就好像他要云眉去监视杨将军一样。 果然,他只淡淡一句“不能”。 地上的宫女跪向我,低了头道:“奴婢汀雨,会尽心尽力伺候昭仪娘娘。” 我黯然,怕是尽心尽力监视我才是。 继而,又想笑,我又有什么值得他监视的呢? 他挥了手:“去外头候着。” 常公公和汀雨都退了出去,他忽然起身,拉了我进内室,坐下了开口:“今儿下午朕没事,教你识字。” 我怔住了,他的话,还当真呢。 不知为何,听他如此说了,心里居然有些小小的高兴。 他干脆又叫人进来准备了笔墨纸砚,在桌上,满满的铺了一桌子。 “光会念有什么用,还得会写。”他招呼我过去,“握着,这样。” 第一次执笔,我有些颤抖。他的大手覆盖在我的手上,紧紧地握着,在宣纸上写下三个字。 “宫妩妡。”我认得,是我的名字。 他轻笑着,又在一旁另写三个字。 那个“元”字我认识,那是国姓。而那连起来的三个字…… 心跳缓缓地变得飞快,听男子的声音从上头传下来:“朕的名字。” 他的名字,元承灏。 无端地紧张起来,手越发地颤抖了,脸颊也似乎烫起来,我咬着唇开口:“这么多的笔画,谁记得住……” “记不住也得给朕记住。”他命令着,继而,又笑,“抖什么?你胆子不是很大么?朕的名字就把你唬住了?” 慌乱地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把我唬住的自然不是他的名字。 是……是…… 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双手,说不清楚的感觉,就是……我讨厌这样的他! 说这样的话,他想讨好我么? 心里狠狠地想着,没什么好讨好我的!姐姐的事不解决,我依旧恨他! “怎么了?”他搁下笔回身看我。 我退开几步,低声开口:“皇上今儿不必过慧如宫去么?您让汀雨来教臣妾好了。” 他笑:“汀雨不识字。” 错愕地看着他,这算什么意思? “那,臣妾不想学了。”他手把手的教,我会紧张得颤抖不已,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是觉得不舒服。 他也不逼我,径直朝我走来,一面说着:“那叫人摆了棋进来,朕和你对弈一局。” 我愕然,他又想杀我个片甲不留? 不悦地开口:“和臣妾下棋怎能显出皇上的精湛棋艺?”他那纯粹就是欺负我。 他一拂衣袍坐了,笑道:“你若赢了朕,朕可许你一个愿望。” “此话当真?”明知道我赢他不可能,可听他如此说,我依旧忍不住想要跃跃欲试了。 他点头。 “包括我姐姐的事?”脱口急急说着。 他的脸色微变,倒是没有不悦,只道:“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的事情?比如,要朕放你出宫云云的?” 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脑子里只想着姐姐的事情,这事倒真的没有想到。 不禁上前:“您会放臣妾出宫?” 他朝我笑得灿烂,伸手拉住我的手,言道:“不会。” 元承灏…… 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他也不顾我同意不同意,只吩咐了人准备了棋盘进来。 我不想下,一点好处都没有。要我赢他,根本就不可能。他这根本就是在耍我。 他也不看我,径直说着:“赢了,朕许你一个愿望。输了,你欠朕一件事情。”他说着,抬手推动了自己的卒往前走了一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元承灏,我再找不出比他还无赖的人了! “皇上这不公平!” 他一挑眉:“这话从何说起?赢了输了,大家各一半儿,这怎么不公平?” “臣妾根本不会,您是皇上,您赢臣妾再多也不光彩。”他选我不会的,还和我讲公平。 将手中的卒放下,他这才抬眸看向我,浅笑一声道:“哦?那么你选一样东西,我们比比,如何?” “皇上当真要臣妾选?”试探性地问了他。 “当然。”他倒是说得快。 我不禁笑了,快步上前,在他身侧坐了,眯着眼睛道:“那比跳舞啊,您敢不敢?”他不还叫我下棋么?可我拿手的是跳舞啊。 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大约是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如此说,太侮辱了他帝王的尊严了。 “皇上若是不跳,就当时弃权了,那……可还算臣妾赢了?” 他咬着牙:“这什么烂主意!” “皇上心服口服么?”我才不管他气不气的,他不会跳,也是他技不如人。 他哼了声:“朕一点都不服气。” 我耸耸肩:“您不服也没关系,下棋您赢了,跳舞臣妾赢了,大家平手。” “这……”他站了起来,欲说什么,却语塞了。是他自己叫我选的,他也没规定什么能选,什么不能选啊。此刻再想要反悔,倒是显得他输不起了。 一转身,将面前的棋盘掀翻了。“哗啦”一声,黑子红子全都滚落在地上,有的,撞上墙壁去,发出“咣当”的声音。 “妡儿,你真不会讨好朕。”他愤愤的说着,脸上却还能瞧得见笑。 他生气的时候就这样,笑得让你觉得发慌。 我瘪瘪嘴:“因为讨好您没用。” 他不笨,知道我什么意思。怔了怔,将我箍在怀中,狠狠地用了力。我吃痛地皱起眉头,也不叫痛,他却是附于我的耳畔,压低了声音开口:“届时,朕宠着你姐姐,你会不吃醋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有孕 他不笨,知道我什么意思。怔了怔,将我箍在怀中,狠狠地用了力。我吃痛地皱起眉头,也不叫痛,他却是附于我的耳畔,压低了声音开口:“届时,朕宠着你姐姐,你会不吃醋么?” “您真会宠她么?” “会。”那声音轻轻的,如一条缎子,轻柔柔地钻入我的耳中。而我的心,却没来由地一颤,继而,又丝丝疼痛起来。 脸上,还笑着:“您真宠她,能把中宫的位子给她么?” 他笑着,只那眸子里掠过了犀利的光,轻声吐字:“放肆。” 就是放肆了又如何? 他以为给姐姐宠爱就是对她的好么?可姐姐爱的人根本不是他! 用力挣扎了一番,手肘撞在他的胸口,听他闷闷地哼了声,我也不回头,狠狠地推开他的身子。他退了几步,脚底不慎踩到了一枚棋子,没有站稳,竟朝天摔了下去。 “啊!”捂着嘴,这……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精致的五官拧了起来,皱眉瞧着我,咬着牙开口:“叫什么,还不扶朕起来!” 俯身去扶他,他自己竟不爬起来。我皱了眉:“皇上您不动叫臣妾怎么扶?”他的身子可沉了,就是二个我也拉不动啊。 他还是不动,我看他是怒了,胸膛一起一伏的吓人。 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拉他,还是拉不动。心下暗叹着,要不是他打翻了棋子,至于这样么?我不过推了他一把,这也只能算是连带效应。 实在拉不动他,我只好道:“臣妾还是叫了人进来扶您。”让宫人们看见了,他的脸往哪儿搁去? 果然,我才要起身,被他狠狠地拉了一把,我收势不住,轻呼一声跌倒在他身上,那有力的双臂竟飞快地箍出了我的身子。 “皇上……”愕然地看着底下男子的脸,靠得太近,他的五官尤其的大,鼻尖儿碰着鼻尖儿。 他突然笑:“宫妩妡,你真的是宫家的人么?” 我一下子怔住了,不明白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也不想是宫家的人,不想做那个人的女儿,可,这就是事实。 身子被他抱着,撑不起来,拼命地仰着头,几乎要与他双唇相触了。 心跳得快要不能呼吸了,我只匆匆答了句:“如假包换。” 他仿佛没有听到,自顾答着:“宫里的嫔妃们,都只知道怎么讨好朕。” “那是她们有求于皇上。”而我,没有。 “等你姐姐进宫呢?” “皇上您死心吧。”姐姐更不可能和那些妃嫔们一起争宠。 他笑起来,深邃的眸子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脸。 我忽然,觉得来了机会,迫不及待地问他:“皇上什么时候见过姐姐?”他说,姐姐不会忘了他的。 他轻叹了一声,却道:“很快你会知道的。”拧了眉,又言,“起来,你压着朕,朕痛死了。” 我…… 他用力箍着我呢,怎的就是我要压着他了? 爬了起来,这回,他没叫我扶,自个儿起了身。我才瞧见他的身下还压着两三枚棋子,也亏他能忍得了这么长时间不起来。 叫了人进来收拾,宫人们自然都是不敢问的。 他整了整衣裳,朝常公公道:“摆驾,朕要过慧如宫去。” 常公公忙点了头出去准备,我讥笑道:“叶妃娘娘害得臣妾小产呢,皇上真会不计前嫌。” 他回眸一笑:“那是,朕是天下最大方的人。不然,妡儿你再给朕怀一个?”他说着,揽过我的纤腰,十指缓缓扣紧。 我红了脸,咬着唇开口:“还是叶妃娘娘怀一个比较容易。” 他点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 松开抱着我的手,他转身出去。 汀雨上前来,小声问我:“娘娘,桌上的东西,要收拾起来么?” 我这才想起桌上还铺着一桌子的东西来,回身,落在上面那宣纸上,他的字真漂亮。呆呆地站了会儿,抬手将宣纸拉了起来,耳畔,回想起他的话。 记不住也得记住。 霸道的皇上。 忍不住嗤笑一声,汀雨已经识趣地将剩下的东西都收拾下去了。拾得公公取了那面具来问我:“娘娘,这面具还挂么?” “挂。”我淡淡的说着,我就喜欢挂着辟邪。 拾得公公点了头下去了。 不过是写了两个名字的宣纸,揉成了团,想要丢了,却又迟疑了。有些烦躁地揉成了团,顺手丢进了柜子里。 松了口气在桌边坐了,脱口唤了声“云眉”,才想起云眉不在了,出宫去了。 汀雨闻声进来,悄声问:“娘娘有何吩咐?” 想了想,竟也没想出什么事情来。颓然一笑,我开口问她:“你原先是哪个宫的宫女?” “回娘娘,奴婢原先是乾元宫的殿侍。” 元承灏把自己的宫女给我,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本宫今日打算去游湖,记得跟皇上回话的时候别漏了。”目光落在底下宫女的脸上,捕捉着她的每一个眼神。 汀雨的脸色一白,忙低了头道:“奴婢不敢!” 不敢?等哪天在元承灏的面前也能如此说才好。 我也不理她,只起身出去了。 汀雨迟疑了下,依旧爬起来跟上来。我也没有喝止她,元承灏既是要监视,我不如就大大方方叫她看了,反正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唯一算的,也就安歧阳给我的那叠银票了,不过,元承灏也肯定知道了。 一连又是五日,元承灏还是没有上朝。每日都在慧如宫里待着,太皇太后不说话,后宫嫔妃们谁都不敢多言。皇后也是敢怒不敢言。 我心叹着,叶妃复位不远了。 九月的天气已经慢慢凉下来了。 院中的树叶一拨一拨地落下来,有风吹过的时候,会“哗哗”地卷起来,飘至半空里,飞旋、打转儿。 我坐在院中,捧着汀雨刚泡的茶呆呆地出神。 几个从外头回来的宫女小声说着话。 宫里头,什么消息都走得飞快。慧如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元承灏临幸了叶妃,没有叫御药房备药,那意思,所有的人都懂。 我渐渐明白了那一日,他从馨禾宫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让叶妃怀个孩子,他不是戏言。 用孩子进位,太皇太后拦不住,皇后更拦不住。 太皇太后虽想让皇后诞下皇长子,可,皇后多年无所出,若是元承灏有意让叶妃怀上皇嗣,叶妃,也是叶家的女儿,我想,这一次太皇太后不会出面阻止。 元承灏,在挑战太皇太后的底线。 可我不得不说,他是聪明的。 隔日,听闻皇上早朝了。 从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回来,才下了轿子,便听得身后有人唤我:“妡昭仪。” 回头,见竟是皇后。我吃了一惊,忙上前行礼。 皇后略笑了下,伸手虚扶了我一把,才开口:“本宫恰巧路过,这不,见你下来,打声招呼。”她说打声招呼,可我不会那么笨。 笑着推开半步,低了头道:“娘娘若是不嫌弃,请过嫔妾宫里歇歇脚。” 她赞许地看了我一眼,扶着浅歌的手进去。 我吩咐了汀雨下去泡茶,又请了皇后上座,自己才在她下手坐了。 皇后看了看我,开口道:“听闻杨将军看中了你的宫女,皇上便将她指给了杨将军做侧室?” 这事,一传再传,竟成了这样?不过,我自然不好说是元承灏为了监视杨将军才将云眉指给他的,便只能点了点头。 皇后又道:“新换的宫女伺候得还习惯么?不习惯,就告诉本宫。”皇后真是上心,特意跑来问我新换的宫女的事。 我故作叹息:“宫里的人,嫔妾自然不能说不好。娘娘您是知道的,再好,怎么比得过嫔妾娘家带来的人贴心?” 皇后似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拍拍我的手背:“你心里的委屈本宫明白,皇上一句话,你不愿也得愿意,何况,只是一个奴婢。上回叶妃害你小产,如今皇上倒是宠着她。本宫也替你不平。” 我低了头,她又道:“你也别伤心,本宫喜欢你,不如这样,本宫给你挑一个宫女。” 用她的人,换了元承灏的人?可惜,我不是傻子。 不过……既是皇后亲自开了口,我也拒绝不得,否则,我就是藐视皇后的威严。 抿唇一笑,起身跪了:“那嫔妾先谢谢娘娘。” 皇后忙扶我起来:“客气什么,本宫也希望妹妹过的好。” 皇后走的时候,带走了汀雨,留下一个叫墨荷的宫女。那宫女看似很乖巧,不多行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可我知道,她真正厉害的,是她的眼睛和耳朵。 今后,我做事就得更加小心了。 九月中的一天,宫里突然传出叶妃怀孕的消息。 太皇太后高兴得很,亲自过慧如宫去探望。我想,我是能体会皇后的心情了。之前,只她一人有机会怀孕,可偏偏她的肚子不争气。 复位的圣旨很快便下了,从此,慧如宫的主子又将是贤妃娘娘了。 我在房中踌躇着,要不要去给贤妃贺喜。照理说,当日我与她有间隙,我不去,也说得过去。只是,偏偏我的位份又低了她二级。 踱了几步,门被人推开了。有些烦躁地回身,才欲开口,却见来人竟是元承灏。这倒是叫我吃惊了,给贤妃复位,众人都道喜去了,他倒是来了我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瘟神 “给皇上请安。”规矩地行了礼。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大步上前来,在桌边坐了,冷笑着:“将朕的宫女换了,你到底真傻还是假傻?” 不解地看着他,如今什么时候,他还来和我说这些? “朕问你话。”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起了身,上前道:“皇后娘娘好意好换了臣妾的宫女,臣妾不过区区一个昭仪,安能说个‘不’字?” 他的俊眉微佻:“哦?你是在怪朕不给你进位?” 我咬了咬牙:“臣妾不敢。”他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伸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突然吐出来,叫着:“来人,换一壶热茶来!” 常公公忙进来了,伸手去取那茶壶,他踢了他一脚,骂道:“这馨禾宫没人了不成?用得找你来动手!”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回头唤了声“墨荷”。 宫女进来了,小心地抱了茶壶下去。 我使了个眼色,让常公公下去。他是气我留下皇后的人在身边,我是怕他迁怒别人。常公公忙退下了,顺道关了门。 我想,我得做好再见汀雨的准备了。 墨荷回来了,倒了茶递给他。我不知他做了什么,只听墨荷轻呼了一声,整个身子扑上去,杯中的茶全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混账!”他叫着跳了起来。我亦是吓了一跳,他这是干什么?特意叫墨荷换了热茶来浇在自己身上? “皇上!皇上饶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墨荷吓得瘫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我也不顾地上的宫女,径直上前解开他的扣子,幸好如今天气凉了,他的衣服也不似之前那么薄。茶水渗透得很快,连亵衣都湿了。我帮他脱下来,胸前还是有一块红了起来。 “来人,替皇上取衣服来!”我叫着,推他上床,扯了被子盖住他的身子。 他还不忘底下的宫女,理直气壮地叫:“拖出去杖责五十!常渠,叫汀雨来伺候!” “皇上!”墨荷惊叫着,满脸的泪,她还是求着饶,侍卫们已经用力将她拖出去了。常公公应了声出去。 我了帕子替他擦干了身子,他似乎气得不轻,我讥笑着:“人都出去了,皇上还装给谁看呢?”五十大板,怕是得要了墨荷的命。 他瞪着我,半晌,才开口:“朕还没来得及动手!” 怔住了,没来得及动手? “朕怎么会这么蠢!”他愤愤地说着。 我忍不住想笑,他也太倒霉了吧?不过,这样也好,他不动手,也确实是墨荷不慎伤了皇上。将他身上的茶水都擦干净了,还好,烫得不厉害。我扯了扯被子,如今天凉了,可别在我这里着凉。 “皇上如今可得意了。” 他却是问:“朕得意什么?” 我笑了笑,得意什么,何必要我说出来。 他看着我,竟也笑了:“朕还以为你会求情。” “有用么?”他摆明了想要除了皇后的人,我就算求情也没用。再说了,皇后的人,我也不想留,我也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罢了。如今,皇上亲自为我动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嗤嗤地说了句“没用”。 我叹息着:“其实,于臣妾来说,墨荷和汀雨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他们用来监视我的一个细作罢了。 他的眸光一闪,抬手狠狠地将我拉过去,反问着:“怎么没区别?你是朕的人,你身边敢放着别人的眼线试试?” 他的话,倒是叫我怔住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人了? 手背触了触他的额角,我笑着:“皇上没病吧?”因为我说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不是丞相的人,我就成了他元承灏的人了? 他用力拍开我的手,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咝—— 就不能轻点儿。 他的衣裳是汀雨拿来的,伺候他穿了,他的脸色才算好一些。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也稍稍隐了下去。 “皇上就为了墨荷的事情来?” 他回头看我一眼:“朕近日忙。”他是想说,原本还会来得更早一些。 “皇后娘娘会不高兴的。” “那宫女烫伤了朕,太皇太后知道了,也会重罚。” “皇上做了太多让皇后娘娘不高兴的事了。”岂止是墨荷的事情呢? 他意识到我说的是什么,温和地笑起来:“朕对她还不够好么?三年了,是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罢了。” 明明是他不想让皇后怀孕,如今倒是这么说。不过这种事,我也不想戳穿了他。 “那您说,臣妾要过慧如宫去给贤妃娘娘贺喜么?”这事儿我正愁没个人给我出主意呢。 他的眼底漾着光,说得理所当然:“为何不去?去了,不正显得你大度么?” 我想起了他说他是最大方的人了,忍不住汗毛都想竖起来。 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出去,道:“朕正好要过慧如宫去,不如你和朕一起走。” 我抽了抽手:“不必了,臣妾一会儿自己去。” 被他拉到了院中,他突然回眸,神色有些奇怪:“谁准你又挂上去的?” 我才知他指的是挂在门上的面具,叹了口气道:“您也没说不能挂。”他怎么什么都管啊,我越来越觉得他是想处处针对我。 突然站住了脚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上回你说这是用来……辟邪的?这辟的,不会是朕吧?” 撑圆了双目看着他,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像他这么大的瘟神,什么能辟得了他啊? 嘴角不禁牵了牵,他突然开口:“给朕安分一点,不然,朕让汀雨连带你吃饭如厕都悉数报告给朕听!” “臣妾怎么不安分了?”我实在冤枉。 他正了色:“墨荷的事情怎么解释?” 好吧,一失足成千古恨。 被他拉着出去,非得要我和他一道过慧如宫去。他倒是不乘御驾了,徒步走去,常公公和汀雨带着一众宫人们,还有御驾,都只远远地跟着。 迎面,瞧见元非锦过来。我怔了怔,以为瞧错了,可真是好多天不见他了。 他过来,草草地行了礼,脸色有些泱泱的。 “皇上,臣弟的四百遍经文放在您的书桌上。”他不说,我倒是忘了,抄得可真够久的啊。 元承灏点了点头,开口道:“你父王来了,怕还没有好好说说话,若是无事就出宫去。” 元非锦也不顾我在场,径直上来问:“皇上,贤妃娘娘真的有了?”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还有假的? 元承灏的脸色有些奇怪,低咳了一声,喝斥他:“胡说什么?回去!” 元非锦显得有些憋屈,此刻也不敢再说什么。我想,他再闹,他还会罚他抄经文的。就算他会屡犯,不过这才是眼下才交稿的事情,必然会悠着点。 他拉着我往前走去,身后之人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追上来道:“皇上,贤妃娘娘当日做的事您就一点都不生气了么?那这回,叫昭仪娘娘过慧如宫算什么?皇上原来喜欢阿袖也是假的!” 我只脑子“嗡”的一声,他急起来,就会叫我的名字。可,元非锦,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啊! 被握着的手仿佛要揉碎了我的骨头,我吃痛地皱了眉,元承灏扬起一手。 我吓得不轻,他想打他。 元非锦倒是什么都不惧了,跪了下来,仰着头,还是叫:“皇上若是觉得臣弟说错了,您就打吧!” “你!”他的手又扬得高了些。 “皇上!”我抱住他的身子,“小王爷不懂事,您饶了他。”他是气他不理解他。 “阿袖,你走开!”他偏偏还不知死活地叫着。 “阿袖?你再叫一声试试!”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生气不一样,此刻,他的脸上没有笑,冰冰的,全是怒火的味道。 元非锦咬着牙,倒是不再叫我的名字。可他分明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不会知道,元承灏没有碰过我,我没有怀过孩子,那不过是一场戏。 而我和元承灏,谁都不会告诉他。 那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元承灏扬起的手终是没有打下去,我想,更多的,是舍不得打他。他对元非锦,真正的用心良苦。要他抄经文,便是其一。 只可惜,碰上他的事情,怕是元非锦抄再多的经文,也一样会静不下心来。 我不知道他们是有过怎样的童年,才会让他们的感情这么深厚。 后面的宫人,谁都不敢上前来相劝。我抱着他的手松了开去,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我才见他的脸色苍白了起来。 我愣了下,忙回头叫:“常公公!”我怕他是犯了病。 常公公急忙跑着上前来,又招呼着御驾上前来,与汀雨两个扶他上去。 元非锦惊得站了起来,上前问我:“皇上的病还没好么?” 称病歇朝不过是装的,这一次,是被他气的。不过,我也只能“唔”一声,丢下一句:“小王爷回去吧。” 跟着上了御驾,见他靠着垫子,睁着眼睛看我上去。 “皇上吃了药了么?”那一夜,在水烟阁他突然犯病,把我吓得不轻。 透过帘子的缝隙,他朝外头看了一眼,音色沉沉的:“朕没事,只是不想见他。指不准下一刻,朕真的打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独舞 听他说了话,才知道是真的没事,我不免笑:“皇上舍不得。” 他哼了声,若是舍得,早打了。 “朕没有兄弟……”所以,当元非锦是亲兄弟。 我点了头。 他竟忽然浅浅地笑了,示意我过去,开口:“朕还真有点喜欢你了。” 我的心仿佛漏跳了半拍,他的话……何意? “怎么?不高兴?”我不说话,他又问。 我咬着唇开口:“皇上若哪天不喜欢我姐姐,再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他不会放过姐姐,不过话还是要说,不说我心里不舒服。 他也不恼,依旧说:“朕喜欢你,和你姐姐没有关系。” 他的话,叫我生气了。这算什么意思! 我转了身,背对着他。御驾不知行至哪里了,只瞧见外头的景致快速地退去,隔着帘子,朦胧的一片。 “离选秀,还有两个月不到。”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两个月不到,姐姐就要入宫来了。 “她不会落选的,是么?”尽管,这个答案我心里已经清楚了好久好久,可我已然忍不住想要问出来。 “是,她不会落选。”他肯定了我心中所想,继而,又问,“你喜欢朕封她什么?” “我最喜欢你封她做宫女。”然后我再想了办法送她出宫去。 他“哧——”的一声笑出来:“好狠心的妹妹,做宫女也可以,朕会让她做贤妃的宫女。” 我猛地回眸瞪着他,他明知道我什么意思,非要曲解!叫我姐姐去给贤妃娘娘做宫女,他这是给我下马威么? 我咬着牙:“只要皇上舍得!”他心心念念等着我姐姐入宫,可不是为了给贤妃娘娘做宫女的。 他瞧着我,眼底似是一汪清泉般清澈起来,浅笑出声:“朕自然舍不得,以为你舍得。叶家姐妹,你也瞧见了。”他在暗指。 我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我与姐姐怎会如此? 就算……就算真的与姐姐同为宫妃,我们也不会反目成仇,绝不会!紧握了双拳,元承灏他休想挑拨我和姐姐之间的关系! 我后悔了,后悔方才帮他说话。就该让元非锦把他气死算了! 御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常公公小心地开口:“皇上,慧如宫到了。” 他“唔”了一声,起身下去。我迟疑了下,只能跟着下去,到了慧如宫了,也由不得我闹腾。闹了起来,他指不准会不会站在我这一边呢。只我清楚着,我究竟是不是他的宠妃。 汀雨上前来,轻扶了我的身子。我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抬步跟上元承灏的脚步。 慧如宫的宫女见我们进去,忙跑进去通报。 菱香扶了贤妃出来迎驾。 “臣妾给皇上请安。”贤妃欠了欠身子。 他忙疾步上前,亲扶了她起身,低语着:“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太皇太后那边,你若不想去请安,也便不去了。” 好个体贴的皇上啊,可他宽容的那些事情,才正是决裂叶家姐妹的关键。 贤妃笑得幸福,点了头。抬眸的时候,目光正巧落在我的身上,微微一滞。我忙上前福了身子:“嫔妾来给娘娘贺喜了。” 她的神色有些复杂,侧脸看了元承灏一眼。见他并不说话,她似一下子想起什么,忙又展颜,上来道:“妹妹不必多礼,本宫不曾想,妹妹如今……还愿意来。” 我是不愿来的,被他拉了来的。 脸上,还是笑得谦卑:“娘娘有孕如此大喜事,嫔妾自然要来的。”我小产不过是场戏罢了,若然是真的,我宫妩妡也不是真的会那么大度。 贤妃纤长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背上,细语道:“那一次,本宫实不知妹妹你……”她顿住了,不再往下说,只那垂下的眼睑笼着一丝哀伤。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觉得抱歉,还是装出来的。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道贺的话都说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我略笑一声,低了头开口:“那事过去了,嫔妾不打扰娘娘休息,嫔妾先回了。”再次朝她福了身子。 她没有挽留,元承灏亦是。 从慧如宫出来,只我与汀雨二人了。 缓步走着,我朝她看了一眼,开口道:“本宫同意皇后娘娘将你调走一事,你心里可有想法?” 她似是吃了一惊,忙摇头:“奴婢怎么敢?” 顺手摘了一侧的一片绿叶,我笑道:“本宫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届时和皇上回报,你也可以将本宫盘问你的事情都说给他听。本宫无所谓。”一面说着,一面把玩着手中的叶子。置于唇边,轻轻试了试,果然是能吹出声音来的。 只是,比起柳叶清脆的声音来,却是差得远了。 汀雨忽然抬手取了我手中的叶子,惶恐地开口:“娘娘贵为昭仪,不能做这种不体面的事情。” 呵,我不过是吹了片叶子,也算不体面么? 沉了脸色:“大胆。” 她跪下了,依旧从容:“娘娘可以责罚奴婢,可奴婢还是会提醒您。” “谁要你提醒!”真可恶,元承灏在我身边放的究竟是什么人! “皇上。”她的头低低的,声音也是低低的。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我哼了一声,他不是好人! 快步走着,汀雨爬起来追上来。 “本宫睡觉,你也要看着么?”元承灏还说,把我吃饭如厕的事情都要禀报,想想就来气。 她怔了下,随即摇头:“除非娘娘希望。” 我怎么会希望?我厌恶! 走得快了,微微喘着气,我不想停下来,干脆跑了。 汀雨跟在我的后面,追上来,拉住我的衣袖,皱眉开口:“娘娘,宫里头,不能跑的。” “放屁!”我生气了。 宫女被我吓住了,半晌,才白了脸开口:“娘娘,不能……不能说这般粗鲁的话。”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我开始想念我的云眉了。我可爱的云眉。 怒看着她,我咬着牙:“这些,也都要向他禀报么?你干脆替本宫禀报他,把本宫的宫女给换回来!”这话是气愤才说的,云眉已经嫁给杨将军为妾了,怎还能换回来? 汀雨却淡淡一笑,低了头道:“娘娘还是孩子心性。” 我不与她争辩,转身欲走,却见杨将军朝我这边走来。错愕地站住了脚步,忽而有些欣喜,他也见了我,没有回避,径直上前来。 “见过昭仪娘娘。”他抱拳行了礼。 我忙问:“云眉,可好?” 他笑了笑,点头道:“娘娘不必挂心,末将不会亏待她。” 我信,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他朝我身后的汀雨看了看,又言:“她问,娘娘可好?末将回去,怎么答?” 我略微愣住了,杨将军话中有话。 “告诉她,本宫很好。” “末将也希望娘娘是真的好。末将还有事,先行告退。”他朝我点了头,错身而过。 真的好…… 是啊,活着,就算好么?目光,扫过身侧的宫女,我暗叹一声,为何跟自己过不去呢?还有姐姐快来了,我得好好保重,元承灏若真的宠了她,后宫的女人们,谁会不盯着她呢? 后宫女子都只是舵,而元承灏才是风。 他掌控着每一个人的命运,操纵着这一场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朝馨禾宫走去,汀雨安静地跟着走。 路上,有一条羊肠小道,我也走过几回,而如今,小道两侧的矮树丛开始落叶,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心中一动,脚下的步子仿佛一下子活了。 足尖一点,一个有力的回旋,耳畔的风掠过脸颊,我瞧见了,被我带起来的落叶。沿着蜿蜒的小道,一个接着一个旋向前,两侧的落叶宛若有了灵性,跟着我的步子起起落落,纷纷扬扬。 黄绿相间的落叶围绕在我的身子周围,好似一条镂空的带子,并着小道一起,蜿蜒开去。 我的心情跟着欢快起来,原来,我只是想念跳舞了。 缓缓地,停下来。 落叶们也飘飘然地落下,周围,安静了下去,连“簌簌”的声音都没有了。 半晌,才听见身后传来汀雨的脚步声。 “娘娘!”她跑上来扶我,我以为她又要说不得如何的话,却不想,她竟担忧地问了句,“娘娘可有转晕了?” “噗——”我本能地笑出来,姐姐总说我是天生的舞者,不过三丈长的一条小道,怎会晕呢? “奴婢……”她似乎意识到说错话了,见我走了,才跟上来,“奴婢从未见过有人可以连着旋转那么久的。娘娘……真好看。” “嗯,那你就这么回禀吧。” 身后之人似是愣住了,隔了会儿,才开口:“其实,皇上没有要奴婢监视娘娘。” “是么?”我冷笑着,他自己都承认了,她还想帮他说话。 汀雨上前来,走在我的身侧,狠狠地点了头,开口:“奴婢监视的,是馨禾宫外头之人。” 猛地收住了脚步,她说什么? 她也站住了身子,依旧谦卑地低着头:“皇上要奴婢回禀的,不是娘娘的事。” 不是……我的事? 元承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漩涡 那他还说连我吃饭如厕的事都要回禀!把我气得够呛。 “为何告诉本宫?”咬着牙问着。 “皇上没有说过不能告诉娘娘。” 心情突然复杂起来,说不清究竟是为何。元承灏,他让我如何评价他? 馨禾宫外,远远地瞧见女子纤细的身影。走近了,她回眸,竟是芷楹郡主。 “娘娘可算回来了。”她笑盈盈地开口。 我忙道:“郡主怎的不过里面去坐?” 她点了头:“我自皇后娘娘宫里来,也才到。” 请了她进去,诚如汀雨说的,她并不是监视我的。在厅内替我们倒了茶,真的退至外头候着了。 我饮了一口茶开口:“郡主有何事?”她没有事情是不会过馨禾宫来的。 “我家岐阳有事。”她说话真直白,倒是叫我尴尬了。 转着手中的茶杯,半笑着:“郡马有何事?” 她也跟着笑了,抿了口茶道:“月夕那夜,想必娘娘和皇上也玩得很开心,娘娘该知道,月夕夜,皇上本该留宿关雎宫的。皇后娘娘,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 原来,那夜,她也知道我和元承灏出宫去玩了。 “娘娘不会希望皇后娘娘知道那夜皇上和您在一起。”她依旧小声说着。 我敛了笑:“郡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桌上,她才开了口:“朝中太史令一职空缺,岐阳有意任职。丞相疼他,也不会拦着。可我不希望她入朝为官,娘娘该明白我的意思。”她顿了下,接着道,“或者,娘娘比我更清楚他的用意。” 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我忽而想起那一晚,他说要入朝为官的事情来。可,他的银票,我并不曾还给他啊! 芷楹郡主又道:“娘娘和他的过去我不会管,今后的事情,我却不能不管。”她是要我阻止安歧阳任职,否则,她会去皇后娘娘面前告我的状。 “我和岐阳的婚期将至,安府在江南有一处闲置的宅院,等我们成婚之后,会搬去那里。风光旖旎,景色宜人。”提及今后的生活,芷楹郡主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娘娘若是有机会,倒也可以过那边看看。” 我明白,她不愿安歧阳卷入朝廷纷争之中,她只是不想看到我和安歧阳还有纠缠。 浅浅一笑,我只开口:“这些是前朝政事,本宫却是后妃,郡主来找本宫,倒是叫本宫觉得突兀了。” 她的脸色略沉,继而道:“只需娘娘在皇上的枕边儿说句话,并不是难事。” 我笑道:“如今谁人不知,皇上宠着贤妃娘娘,日日留宿慧如宫,就是本宫要见皇上一面也不容易。” 安歧阳的事情,我也着急,可,这种事我不敢擅自开口。免得,帮不上忙,还徒给他增添了麻烦。 芷楹郡主重重地合上了杯盖,陶瓷的碰撞发出声响在耳畔愔愔回绕。 “这事,郡主其实最不该找本宫。”元承灏介怀着安歧阳,上回,他还差点就对他动了手。 她的怒气稍稍平复了些许,笑得有些无奈:“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谁都劝不回,我只希望他能听娘娘的话。可,您又不可能与他说得上话,我也只能让在皇上面前说说。” 她的心情,我其实明白。她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用皇后威胁我,也不过是因为担心安歧阳。其实,我心里是高兴的,安歧阳有芷楹郡主在身边,一定会幸福。 我终是点了头,开口:“好,本宫会尽力。” 她这才笑了,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我感动着她的真情,笑着开口:“郡马不会辜负你的。” 她点了头,只脸上的笑意略隐去了些许,我皱了黛眉,见她起了身,往前走了几步,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低低地开口:“我王兄幼时进京做皇上的陪读,我也常年住在京中与他们玩耍。在宫外,皇上是不能出去的,我与王兄,还有一些富家子弟玩过。那时候,只岐阳一人,他从不过来,只一人远远地坐着。说不清为何,也许,从那时候,我就喜欢他了。你知道的,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她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小女儿家的羞涩,“父王答应了我们的婚事,我高兴得几天几夜没有合眼。那时候还小,只想着高兴。可,如今大了,才知,并不是所有的喜事都是那么简单的。”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瞧见她手中的帕子被狠狠地握紧了,那背对着我的小小身躯分明微微一颤。 戒指的棱角刺痛了指腹,我禁不住猛地站了起来。 她的话,何意? 怔怔地站着,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她终是转身过来,杏目流转,启了菱唇开口:“娘娘是聪明人,不会瞧不出当年太皇太后命人接我王兄来真正的目的。皇上登基的时候年幼,朝中各势力蠢蠢欲动,太皇太后,忌惮着我父王的势力。而我与岐阳的联姻……是我父王希望的,却不是太皇太后希望的。” 她的话说得很明白,而我却在那一刻,仿佛听不明白了。 安歧阳,从来不在我的面前提及这一层。我还记得他笑着对我说,看他不把芷楹郡主制得服服帖帖。我以为,他们的婚期简单而纯粹。却还是我天真了。 太皇太后纵然不希望,也阻止不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望着我,神色严肃:“我今日告诉娘娘这一些,只是为了让娘娘明白,岐阳,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我明白,我明白。 否则,便是太过张扬了。太皇太后,会盯着安府不放。怕她方才的那一句,丞相疼他,故而不拦着,也只是一句敷衍的话。安歧阳若是真有此意,丞相怕是拦不住。 是以,芷楹郡主才要说,他们成亲以后,会离开京城,去江南安府的旧宅。她当真为安歧阳思虑得周全了,她甚至在做她父王不希望的事情。 有点想哭,因为感动,因为太多。 倒是我,该对她说声“谢谢”。 抬手,握住她略带颤抖的双手,郑重地朝她点头:“你放心,本宫知道怎么做。” “谢谢娘娘。”她的声音哽咽了,杏目微红。 握紧了她的手,我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芷楹郡主,表面蛮狠霸道,内心却思虑周全。这一切,都只为了她爱的那个人。 我忽然恍惚,若然有一天,我也爱上一个人,也会为他赴汤蹈火吧? 眼前,竟是元承灏的脸一闪而逝。 心头猛颤,疯了…… 芷楹郡主走的时候,天好端端地下起了小雨。我在长廊上立着,远处的西边,已经昏暗得分不出天地。汀雨取了披风给我披上,小声道:“娘娘,外头凉了,还是进里头去吧。” 我依旧想着安歧阳的事情该如何与元承灏说,芷楹郡主既然来找了我,怕是这事他已经知道了。 可,他现如今在慧如宫,叫我怎么去? “娘娘……”汀雨又唤了我一声。 我猛地回头,脱口道:“皇上今儿依旧会留宿慧如宫么?” 汀雨怔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我叹息一声,问了也是白问,她大约是以为我想着他来我宫里了吧?自贤妃复位后,我这个昭仪可是眼睁睁地被人看着失宠呢。 回房冥思苦想了一夜,终是没有个好的理由让元承灏来馨禾宫。我若是巴巴地等着他来,怕是等他来了,安歧阳都过太史院任职了。 前一日的细雨下了一晚上,这日的空气倒是新鲜。贤妃真的没有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只皇后的脸色难看着。从郁宁宫出来,没有直接回馨禾宫去,携了汀雨的手在御花园散步。 太阳才在云端展露了一角,偌大的内湖上朦胧的一片白雾,湖对岸的景致竟有些瞧不清楚。我们缓步走了一圈,隔着一侧的假山,听得有声音传来:“太皇太后,她这……请安都不来,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声音带着怒意,带着娇嗔,竟是皇后! 我吃了一惊,与汀雨对视一眼,她连着大气都不敢出。 太皇太后却是无谓地一笑:“贤妃如今怀了帝裔,身子自然娇贵一些。” “姑奶奶……”皇后显得很委屈,也不再叫“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的音色却忽而重了些许:“蔓宁,你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你妹妹,也是我叶家的女儿。可别叫哀家知道你动她孩子的心思!” 皇后似乎吓住了,半晌才开口:“怎么……会?” “呵,哀家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不喜欢她,哀家心知肚明。只是蔓宁啊。”太皇太后长叹一声,“哀家何尝不是最疼你,可偏偏你自个儿的肚子不争气啊!” 皇后的肚子不争气,如今贤妃有了孩子,太皇太后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幸好,两个,都是叶家的女儿。 “姑奶奶……”皇后的声音听着快要哭了。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哭的,哀家也就说说。”太皇太后安慰着她,继而又道,“皇上还算听哀家的话。” 我听着,忍不住想笑了,说元承灏听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权衡 “娘娘……”汀雨小声唤我,伸手指指不远处。我瞧见棠婕妤携了宫女的手走来,忙整了妆容,从容地离开。 棠婕妤抬眸的时候已经瞧见我了,我迟疑了下,终是迎面上前。她若再往前,便会听见太皇太后与皇后在那里了,那么,她一眼便会知道我站在那边偷听,倒不如,不让她过去。 她似乎并不怎么想见我,转身,欲往边上小道而去。 我笑着叫她:“这不是婕妤姐姐么!”要她不行礼都不行。 她的脸色白了一分,唯有那腰际的金铃依旧摇出悦耳的声音来。 她身侧的宫女忙朝我行了礼,我上前,站在她的面前。 “嫔妾,给娘娘请安。”她很不情愿,脸上一丝笑容皆无。 我也不叫起,就让她那么曲着膝。松开了汀雨的手,我笑道:“本宫还以为瞧错了,没想到还真是姐姐你。今儿天气不错,本宫得空出来走走,原来姐姐也很空。” 她不敢起身,嘴巴依旧厉害:“皇上不往馨禾宫去了,娘娘自然得空了。” 我不生气,棠婕妤,她其实不聪明,跟我对着干,对她真的没什么好处。挖苦的话,对我而言不痛不痒,管他元承灏去哪里。可是很不幸,我是昭仪娘娘,我的位份虽比贤妃低了二级,却比她高了二级。 “是了,姐姐不说本宫倒是忘了。姐姐素日里与贤妃娘娘亲近,如今贤妃娘娘得宠了,姐姐倒是落得清闲了。”我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地白下去,心下却升起一种胜利的快/感。怪不得棠婕妤那么喜欢损人,原来这感觉真不错。 她真被我气到了,好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我还不能走,伸手拂了拂衣袖,皱眉道:“汀雨,这衣裳似乎没有洗干净啊。” 汀雨忙凑上来,看了一眼道:“真是呢,浣衣局的奴才吃了饭不干活么?奴婢一会儿去告诉管事的嬷嬷。” “你看,还有这里。”我又指了指。 二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也不走,就这么站着。 “小主!”棠婕妤的宫女轻呼了一声,伸手扶了她一把。 我似恍然大悟,亲自去扶她:“姐姐怎的还不起身?” 她咬着牙,到底不敢造次。 “婕妤小主,原来您在这里。”身后,跑来一个宫女。见了我,忙行礼道,“奴婢给昭仪娘娘请安。” 我点了头,她才朝棠婕妤道:“小主,贤妃娘娘说,今儿请了皇上过您寝宫去呢,让您回去准备准备!” 棠婕妤一阵欣喜,脱口问:“真的?” “嗯。”宫女狠狠地点头,“奴婢还要给我们娘娘回话,先告退了。”宫女又朝我行了礼,才退下去。 棠婕妤趾高气昂起来,回眸看了看我,笑道:“还真被娘娘言中了,嫔妾与贤妃娘娘就是走得亲近。娘娘若是还有兴致,就继续逛御花园吧,嫔妾得回了。”她朝我规矩地福了身子,转身快步离去。 贤妃还真的有那么大方么? 我冷笑一声,不过也是,如今她怀有身孕不得侍寝,与其把皇上留给别人,倒不如是棠婕妤。她好歹是她的人,日后,也会念着她的好的,不得不说,贤妃这一招还是挺准的。 我忍不住回眸朝假山那边看了一眼,并不曾见太皇太后与皇后出来。不过现下棠婕妤也走了,我也不必留了。 “娘娘别伤心。”汀雨低语着。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后宫那么多女人为了元承灏争风吃醋、机关算尽,我却唯独不是那种人,我该感到庆幸。 回馨禾宫的路上,瞧见几个太监压着一个宫女自我们面前而过。我吃了一惊,定定地看着。汀雨瞧了一眼,小声道:“前些日子,传闻尚宫局有宫女和侍卫有染,皇后下了令,定要查出那宫女是谁呢。” 是么?这事我倒还真不知道。 不免笑问:“传闻的事能当真么?” “当不当真,得看上头的人,这几日,皇后娘娘心情不好呢。”汀雨倒是一语言中了皇后的心思。这种小事,她不过是想出口气罢了。 所谓的迁怒,不过是这个样子。 传闻的事情,最是虚无缥缈了。 走了几步,我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此刻,也不多逗留,急急回了馨禾宫。 遣了汀雨下去泡茶,叫了拾得公公进来。将准备好的银票给他,他吃了一惊,哆嗦着手不敢接。我塞给他,压低了声音道:“这也不是给你的,要你帮本宫去办点事。” 他跪下了:“娘娘有什么事,奴才一定尽心尽力,这……这银票就不必了。” 我笑了,他不要,可有人要呢。 “拿这去兑换成碎银。”我也不说去哪里换,宫里,有很多给他们“方便”的通道,我也许不是很清楚,可,公公一定清楚。很多宫人,会通过那些通道,把自己的俸禄送出宫给家人,或者将一些珠宝首饰换成现钱拿回宫里打点。 银票的数额太大,还是碎银好使,量也多。 他点了头。 我又道:“找些人,放些话出去,银子,便是赏金。”招呼他近了些,附于他的耳畔轻言一番。 拾得公公略怔了怔,终是谨慎地点了头。 汀雨进来的时候,恰巧见他出去,她也不多问,只小心地将泡好的茶递过来。 轻呷了一口,较之云眉泡的茶,她泡的,味道要更浓一些。我没让她换得淡一些,这样的茶,喝起来,越发地提神。 喝了一杯,汀雨问我是否还要续。我摇了头,她将桌上的杯子收了起来,继而又道:“奴婢帮娘娘收拾屋子的时候,瞧见您搁在柜子里的一团宣纸,奴婢帮娘娘收拾进一边架子上的盒子里了。” 我怔了怔,她不说,我倒还把那纸给忘了。 如今她既说收起来了,我也不说话。 未时时分,外头的天气一下子冷了起来,风也大了,吹得窗户“噗噗”作响。汀雨过去拉紧了窗户,才回头问我:“娘娘,可要添件衣裳?” 我摇了摇头,外头的风听着倒是挺大,不过我坐在屋子里,倒是也不觉得冷。 一个人坐在房内无聊,让人端了棋盘上来。独自坐着,一个人把玩。 常言道,一子错,满盘皆输。 想想,的确也真是这样。 人生如棋,世事无常。轻叹着,棋盘上的智慧,又何止仅在棋盘上? 也难怪元承灏喜欢下棋。 到了晚上,外头的风似乎更大了,关着窗,依旧挡不住烛光摇曳。长廊上的灯笼晃动得越发厉害了,将映照在窗户上的树影扭曲。 我有些烦躁地握着手中的棋子,下一步不知该往哪里下。 忽听得“啪——”的一下,似乎是什么东西砸下来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听得外头有人跑动的脚步声,汀雨推门进来。 “何事?”我问着。 她疾步上前来:“外头吹落了一个灯笼,吓着娘娘了吧?让人收拾了,有公公过内务府去借梯子来,灯笼太高了,否则挂不上去。” 我点点头,将面前的棋盘退至一旁,朝她道:“叫人收拾了。” “娘娘不下了么?” “一个人,没趣。”摆摆手让她收拾。 她笑着上前,一面又道:“奴婢也不会,否则可以陪娘娘下。不过,娘娘可取本棋谱来看看,或许会有意思。” 我的眼前一亮:“还有这种东西?” “宫里就有,明儿奴婢给您去取。”汀雨收拾了棋盘下去了。 我起了身,踱了几步,实在无聊,外头又冷,我也不想出去。寝宫很大,我忽然,想跳舞了。 往前跃了几步,地上,是茸茸的地毯,触着鞋底,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干脆褪了丝屡,赤足踩在地毯上,倒是也不觉得冷。转了几圈,心情跟着欢愉起来。 哼着一曲《春江月》,缓缓舞动起来。 闭了眼,仿佛又回到还在渝州宫府的日子,练舞的时候,姐姐会来看,还有安歧阳。 不一样的是,姐姐总说我跳得好看,安歧阳却会说难看。 抿唇笑着,又黯然。 睁开眼睛,看清楚了面前富丽堂皇的寝宫,才猛然发觉,那些过去的时光再不可能回归。好大的一阵风吹进来,在我**的足上,惹得我哆嗦了几下。才想着门怎么好端端开了,已经听得有脚步声跨入的声音。 吸了口气,回身看着他。 门还没有关,依旧有冷冷的风从外头吹进来。我本能地用一脚踩上了另一脚的脚背,真冷啊。目光,落在离自个儿半丈远的丝屡上,白色的袜子被我丢在一旁。 看起来,很是不文雅。 他的脸色沉沉的,不知是因为看见这样的我,还是因了外头流传的话。我要拾得公公放出去的话。 没有行礼,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他也不上前来,冷冷地看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外头的声音热闹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我忙道:“外头一个灯笼吹落了,宫人们找了梯子来挂。” 他这才朝外头道了句“关门”,上前来,一脚将我的丝屡踢得更远了些。 半张着嘴,男子已经近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怀抱 男子目光凌厉得如利刀一般,直直地落在我白皙的双足上。我被他看得局促不堪,偏偏,又无处去躲。把我的丝屡踢开了,明摆着就是不让我捡的。 他终是笑了声,开口道:“怎么,朕的昭仪就是想这样等你的情郎来?” 情郎?我想笑了。 我强忍着,声音细细的:“皇上说什么?臣妾听不懂。皇上,先让臣妾把鞋子穿了。”往前挪了几步,方才被风吹得真冷啊。 “急什么,朕觉得挺好的。”他笑着又上前了几步,用他高贵的御靴踢踢我**的脚,“跳得不错啊,继续跳啊。” “臣妾穿上了跳给您看。”朝我的丝屡走去,他却拦着。 “跳给别人看赤足的,为何朕得看你穿了鞋子的?”他的手伸过来,摸着我的脸,力气真大,像是要擦掉我一层皮。 我低了头:“这瞧见的,不就皇上一个么?” “这么说,朕还来早了?”他笑得诡异起来,“朕先前还说他勾引朕的女人,没想到,还是你想勾引他啊。” “谁呀?” “别跟朕装蒜,安歧阳!”他的长眉一挑,音色也调高了些。 银子就是好使,几句话传起来真是快啊。 “谁准你传他入宫来?”终于进入正题了。 我假装怔了下,摇头:“臣妾没有。” “朕听说了。” “您也说是听说,这宫里传的能有多少是真的?”悄然地躲过他的手,接着道,“臣妾还听说郡马要当太史令了呢,若真的是,臣妾何必要在这个时候叫他入宫来?今后见着的机会,不多着么?” 他的目光略紧:“谁跟你说安歧阳要当太史令?” “外头,不都在传么。”我接着装傻。 他眯着眼睛笑:“当朕傻子。楹儿来过。” 法力通天的元承灏,他原来都知道。知道也好,那么他定会以为我传了安歧阳进宫来相劝的,劝他不要入朝为官。是以,他才会急急来的。 不过,我才不过这种给自己添麻烦的事情。届时,他不找我麻烦,皇后、太皇太后,一堆人指着我呢。我要的,不过是元承灏来我宫里。不过他来得这么快,倒是我没想到的。 忽而,想起他今夜是要过棠婕妤那边的,此刻,却来了我宫里。 回想起白日里棠婕妤趾高气昂的样子,我想笑了。 “楹儿让你去劝他,不要参政。”他笃定地说着。 我点了头,继而开口:“郡主是这么说的,不过臣妾告诉她,后宫不得参政,这事儿,臣妾也管不了。” “哦?你会这么乖巧?”他不信我,“安歧阳为了你可是什么都不顾了。” 我仰着头:“皇上您知道他入宫是为了臣妾啊?”只此一句,我再无需说得更多。 “他休想!”他脸上的笑容不减,只是脸色沉了下去。 之后,良久良久,他一句话都不说,我这才觉得脚上越发地冷了。动了动双脚,他似乎注意到了,咬着牙开口:“成何体统,朕不罚你,让你越发没有规矩了!” “臣妾做错了什么?”望着他问。 “可以啊,再演试试?”他的目光真凶狠。 我努力地憋着笑,他用力踢着我的脚。 “痛。”本能地欲躲,身子却被他拉着:“宫里的女人,没有人敢**着双足。念你初犯,朕今日略施惩戒就算了。”他推了我一把,“在窗口给朕站好,朕不叫动,不许动。” 我瞪着他,他却又道:“常渠,给你妡主子开窗透透气!” 不会吧,元承灏? 窗户被推开了,好大的风一下子卷进来。我抱紧了双臂,最冷的还是脚,什么都没有穿上。深吸了口气,我后悔了,后悔在寝宫内跳舞。 我等着他走,他却不走,转身行至内室去了。 不过我心里还是高兴的,元承灏其实知道,我关心安歧阳。芷楹郡主能分析得出来的事情,他必定也知道。可他由着我闹了一回,来了馨禾宫,跟我天马行空地唱了一出戏。 罚我,只是因为他是皇上。 那日,他曾对我说,我的床沿,除了他,不能让第二个男人坐。 那么如今,我明目张胆地关心安歧阳,他必然会生气的。 那就罚吧,如果能阻止安歧阳入朝为官,就罚我一次又如何?他为了我,确实做了太多的事了,我不能在让他为我以身犯险。 他不走,我祈祷着风小一些,可它却刮得愈发欢快了,我开始有些怀疑是否连老天都与元承灏串通好了的。 咝—— 冷得我直打哆嗦,双脚已经麻木了,隐隐的,辣辣的疼。我不动,我忍着。 打开的木质窗户一晃一晃的打在窗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外头的灯笼已经高高地挂起来了,影子晃动得厉害。有宫人站在外头候着,却是谁都不敢说一句话。 连着牙齿都打颤了,发出“咯咯”的声音,勉强笑了下,就当听了曲子算了。 从内室,传来茶杯破碎的声音。 还发着火呢。 叹息着,我不会悲惨得要在这里站到天亮吧?我甚至有些希望棠婕妤冲来馨禾宫请他走了。不过,这显然不可能。 不止是脚了,浑身都麻木了,不住地颤抖着,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有声音自内室传出来,脖子还能转,看了他一眼,见他脱得只剩下亵衣亵裤了。看着那明晃晃的颜色,我都能感受到被窝的温暖了。 他在我伸手站住了,沉沉地开口:“过来。” 心下一喜,欲动,才发现整个身子都僵直了,一步都动不了。 “还不过来?”他倒是不耐烦了。 “皇上……动不了。”声音颤抖得厉害,差点就说不出来了。 他碎碎地骂了一声,上前来抱我。冷得厉害,靠着他的身子,我竟也感觉不出暖意了。只是抖,一直抖。 “很好,很有骨气。”他是说我不求饶。可,我能吗?我一求饶,他就会拿安歧阳开刀。 努力说着话:“臣妾以……以为,皇上会让臣妾站……整晚。” “朕倒是想,可你那动静太响了,朕睡不着。”他说得一丝愧疚都没有,把我丢上床。 很冷啊,他睡过的被窝也不够暖的。 “皇上,让人打桶热水吧。”我好想一头扎进盛满热水的木桶里面。 他沉了声开口:“泡进热水里,你这双脚要不要了?” 要,我怎么不要。 拼命地扯过被子,将自个儿的身子严严实实地裹住,可还是冷得不行。似乎什么暖意没了,呵着气,奈何双脚太远了。我的身子软,弯腰就能够着,可,让他看见那样的我,我不愿。 躲在被窝着颤抖不已,他就那么站着,我瞧见窗前还有被他摔破的茶杯,带着一滩茶水在地上。他的靴子半边湿了,他也不为所动。 我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里头会怎么生气,此刻见了,也只见他在笑。 “安歧阳真有福气,楹儿向着夫君也罢了,朕的妃子也向着他。”他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也不想和他多说,只道了句“待人好,人才会带你好”。 他又站了会儿,嗤笑一声过来。略缩了缩身子,他的大手一扬,竟掀起了被子。 “皇上……”我惊愕地看着他,牙齿冷得“咯咯”想,说话也费力,他倒是好,还来欺负我。 才想着,见他踢掉了靴子上床来。吃了一惊,见他伸手解开了亵衣上的扣子,那只大手伸过来抓住我的赤足。本能地缩了缩,他手上的力道更大了,竟握着我的脚,将我整个人都攥过去。 “啊。”那么用力捏住我的脚,好痛啊。 我正诧异着不知他要作何,他竟把我的双脚纳入怀中,连带着被子一起裹了起来。 本来僵直着身子,这一下,竟连着呼吸都不顺了。 “皇上?”他这是做什么? “别动,咝——真冷。”他皱了皱眉低声说着。 呆呆地看着他,亲口罚了我,冻坏了我,他却愿意遭这份罪。元承灏,我怎的越发看不懂他了? “皇上……不是要过棠婕妤那边去么?” 他哼了声:“你消息倒是灵通。” 我的脚丫动了动:“皇上还是快去吧,说好要去的,在臣妾这儿算怎么回事?”这消息拦不住,明儿棠婕妤得扎我小人了。 他不动,笑道:“你会怕她?” 我不怕她,可我怕他。 冰冷的双足在他的胸口缓缓暖和起来,麻木的感觉正一点点地消失。疼痛的感觉上来了,脚底板,犹如千万的针在刺。痛,说不出的痛。 比方才赤足站在那里的时候还要痛。 方才还能跟个烈士般,此刻倒是忍不住哭起来了。 他仰头看着我,呵斥着:“不许哭。” “疼的。”叫他赤足往风口上去站那么久试试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也不安慰,清冷着声音开口:“往后再蠢,还有更疼的。” 我见识了,要不是为了安歧阳,我才不找罚。 “再要让朕瞧见你赤足,朕会叫人剁了你的双脚!”声音森森的,还用力在我大腿上拧了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良策 我痛得嗷嗷叫,他又道:“叫什么,死不了。” 我知道死不了,肉最多的地方多疼啊。噙着泪,在心里骂着他。 他似是承受不住了,将我的脚丢在床上,按了按胸口道:“朕过灵萱阁,朕的婕妤会给朕暖床。朕肯定是中了邪,来这里受罪。” 我马上道:“那皇上快去吧。”人家棠婕妤暖好了床等着他呢,我的脚也好些了,针刺的感觉也不似之前那么痛了。 重要的是安歧阳的事情解决了,我心头悬起的石头也放下了。 他伸手扣上了亵衣的扣子,我以为他真要走了,却不想,一扯被子,他又躺了进来。我浑身还抖着,倒是没有之间那么厉害了,身体也不僵直了,总算觉得是我自己的身子了。 他仰面躺着,也不闭眼。 好一会儿,我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暖起来,倒是觉得身侧的男子温暖起来。有些本能地往边上挤了挤,他突然开口:“离朕远一点!” 叹息着,喜怒无常的元承灏。 擦了擦脸颊的泪,翻了身睡。 安静了下来,才发现风声不那么大了,想来是有人关上了窗户了。我蜷缩着身子躺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真正暖起来的。 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翻身,动静很大,我一下就醒了。睁开眼,才想起元承灏睡在我边上,回身,见他依旧睁着眼睛,怔怔地盯着透顶的幔帐出神。 意识到我在看他,他只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开口道:“朕睡不着。” “还为了……郡马的事?”小心翼翼地问着。 他猛地坐了起来:“朕没那么无聊。”被子从他的肩头滑下来,落在他的胸口。他微微喘着气,似是烦躁。 我撑起身子,替他将被子扯了扯。他忽然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又生生地咽下去。他不说,我还是不要乱问的好,免得,又自讨没趣。 他坐了会儿,突然翻身下床。才落地,突然叫了一声,又跌回床上。我吃了一惊,见地上被他摔碎的茶杯碎片正划开了他的脚,殷红色的血沿着他的脚跟流下去。 他发了火,一脚把自己的靴子踢得远远的。 我才要叫太医,他却说不要。披了衣裳起身,我才想起我的丝屡还在外间,只能赤着脚跑出去穿了,又过柜子里找药。一般的药各宫还是会备着的。 取了纱布和金疮药来,他还坐在床边,紧皱着眉头。 俯下身用干净的棉帕擦干净了血,上了药,又用纱布缠了好几层。没有血再渗出来了,才终于松了口气。报应真快啊,前半夜他才让我赤足冻了那么久,后半夜就报应在他脚上了。 “皇上。”我推推他,在他面前我不敢幸灾乐祸地笑。 他侧脸看看我,冷笑着:“你敢笑一声试试。” 我不敢,所以我不笑。 他翻身上了床,又道:“给朕倒杯茶。” 替他将靴子捡了回来,弯腰放在床边的时候,忽而想起床底下安歧阳给我的药。悄悄取了一颗,行至外间。外间的茶水,会有宫女定时来换,是以,整夜都是热的。 倒了一杯,将药丢下去,很快便化开。混着茶叶的味道,竟也闻不出药味儿了。我也不知为何要给他吃这药,只是会无端想起他的病。他若知道是安歧阳的药,必然是不要吃的。 端给他喝,他看看我,果然没笑,这才接过去喝了。 我爬上床,他还是没有躺下。我欲躺下,却被他揪着拉起来。 “朕在西南修了一条路,其中有一段通过了禹王封地一片良田,他上奏,以百姓良田不易挪用为由,让朕绕道。”他突然和我说起政事来。我才想起,禹王封地一座桥塌要他拨款的事情来,他可是屁股一拍,直接丢给了景王处理。这件事,禹王心里必然不舒服的,百姓、良田只是借口。 “朕思来想去,绕道经费必然加大,朕又不能落得弃百姓于不顾的下场。” 原来,让他睡不着的是此事。 喟叹着,加上安歧阳的事,我原来是在他气头上惹恼了他。这么说来,他只罚我站着,倒还真算轻的了。 那么,此刻和我说了出来,是想叫我给出主意么? 在他身侧坐着,二人沉默了良久,我忽然想起一个主意。 抬眸看着他,笑道:“那皇上就在那片良田上造一座桥啊,行人车马桥上过,既不会影响下面的良田,也不必绕道了!” 他的眸子微微紧缩,开口问:“谁告诉你的法子?” 我有些不悦了,他想不出,就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么?坐得近了些,才说道:“皇上是不曾在民间走动过,所以才不知道。臣妾在渝州的时候,那里有条凉河。臣妾小时候,凉河还没有桥。船夫会把好多条船绑在一起,连成一座桥。没有行人的时候,就分开做船用。那是船桥两用。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我不过挪了过来,现在变成了桥路两用罢了。 他有些激动,膝盖架了起来想坐过来,不慎踩到了脚底的伤。他皱眉叫了声,我忙扶住他,不禁失笑:“皇上没想到也不会很丢脸啊。” 他有些尴尬,又道:“修路变成造桥,花费也是要翻倍的。” “收过桥费啊。臣妾在渝州的时候,凉河上的船桥就是要花钱才能走的,船夫们很精明,连成了船桥,他们只需坐着收钱,再不必摆渡了。收的钱,各个船夫可以平摊。”我说得高兴,“皇上就问过桥的人收钱啊,既是在禹王的封地,那势必也是他封地的百姓走的最多,您就把这笔钱,从禹王身上再捞回来。” 我说得热火朝天,他忽然不说话了,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我。 良久良久,我才觉出不对来。 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蛋,我的脸上……有东西么?不然,他为何这般看着我? “皇上……”我被他看得心里有些犯凉,不免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 他似乎才猛地回了神,目光快速地从我的脸上移开,低咳了一声道:“方才安歧阳的事情还一本正经地说后宫不得参政,此刻倒是说得欢快。” 我怔了怔,刚才说的时候倒好真忘了。 此刻听他提及也不惧,只笑道:“臣妾没参政,不过是说了一个小时候在渝州时候的故事罢了。皇上听过也就罢了,不必当真。” 他也不说话,低头看了看被纱布缠住的脚,我缠的水平不怎么样,只是看着血不再流出来就算了。良久良久,才听得他道了句“睡吧”。 打了个哈欠躺下去,他却没有睡,坐在床沿俯身下去取靴子。我吃了一惊,他背对着我,隐隐地似乎听得他骂了一声。撑起身子,我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我把他的脚缠得太“臃肿”了,那靴子竟穿不进去! “皇上……”我才要说是不是解掉几圈,他却是一用力,狠狠地塞了进去。 起了身叫:“常渠。” 进来的,却是拾得公公。我皱了眉,他隔着屏风回话:“皇上有何吩咐?” 他有些不悦:“常渠呢?” “回皇上,常公公说过灵萱阁去一趟。”拾得毕恭毕敬地说着。 怕是常公公见元承灏没有要去灵萱阁的意思,便过去通报一声,也免得棠婕妤一直等下去。只是谁想到,这么晚了,他不睡,倒是又起了。 他迟疑了下,却是道:“让人进来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给朕备轿过御书房去。” “是。”拾得退了下去,很快便有宫女进来收拾。他回眸看了我一眼,抬步出去了。我只躺着,望着他的背影,一拐一拐的样子看得我想笑。 想来,我的法子是可取的。他为了这个睡不着,此刻,也定要过御书房在斟酌斟酌此事才会睡得着。 禹王封地塌了一座桥,给他造两座。 呵,翻了个身,忍不住就笑了。真奇怪,才被他狠狠地罚过,方才还痛得直哭。现在,心情又异常地好。 宫女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下去了,隔了会儿,听得汀雨在床头唤我:“娘娘,皇上还来么?” 我也不翻身,想了想,开口道:“皇上不来了,外头候着的人也都下去休息吧。” 我想这一次,他不管睡在哪里都香了吧?这次,若不是因为安歧阳的事情,他才不会来馨禾宫,如今我的事情解决了,他自然不会再来。 不过,他会去灵萱阁么? 大约,也不会去吧? 将被子拉扯得紧了些,身子蜷缩了起来,有些本能地往外头挪了挪身子,他坐过的地方,真暖。 外头的风声依旧大得可怕,我却真的困了,不消多时便沉沉地睡去。 梦里,我竟真的看见那座造在良田之上的石桥,看见禹王捧着一大叠的银票,看见元承灏站在桥上得意的笑。 “扑哧——” “娘娘。”耳边,传来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我睁开眼睛,见汀雨的脸红红的,小声道,“娘娘,该起了。”她说着,上前来扶我。 我还未收起脸上的笑,就着她的手臂做起来,她蹲下身取了我的丝屡过来,也跟着笑:“何事让您这么开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认错 我抿着唇笑,总不能告诉她我梦见禹王和元承灏在桥上的事吧。其实,禹王长什么样我还不曾见过呢。 宫女伺候着我起了身,汀雨又问我:“娘娘,昨日收拾出去的碎片上瞧见血了,您的床前也有。是您受了伤,还是……”后头的话,她识趣地没有问出来。 我朝她瞧了一眼,只道:“皇上不慎割到了脚。”他那是自己摔了自己踩的,不过见他一拐一拐地出去,又觉得有些同情。 汀雨只“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元承灏的事便不必她操心了。 去郁宁宫的时候,忽而听得里头热闹至极。进去了,才知原来是贤妃来了。忽而想起昨日听闻太皇太后和皇后的话,莫不是她也知道了,故而今早来请安么? 棠婕妤和郑贵嫔坐在她的身侧说着话,我倒是觉得新奇了,这郑贵嫔不是皇后的人么?难道是看贤妃有了身孕,便巴巴地上来讨好么? “妹妹来了?”姚妃起身叫了我。 众人的目光这才朝我看下来,我只得上前给贤妃行了礼。她也不说话,只轻抬了抬手示意我不必多礼。棠婕妤看我的眼神分明的震怒了。 想想也是,若换了我,我也会的。 直到丝衣扶了太皇太后进来,皇后依旧没有来。我也觉得奇怪,见郑贵嫔起了身道:“禀太皇太后,皇后娘娘昨夜里着了凉,今早才宣了太医。” 太皇太后点了头:“此事哀家已经知道了。”她示意众人坐了,才又转向贤妃,“最近这天气忽冷忽热的厉害,贤妃如今有了身孕,可得谨慎着些。” 贤妃忙点头:“请太皇太后放心,臣妾会注意的。” 太皇太后笑道:“前儿皇上还高兴地来告诉哀家,说贤妃腹中怀的,定然是皇子呢!哀家听了,心里也高兴,皇上也不小了,膝下是该有皇子帝姬了。” 贤妃的脸颊升起了温愠,浅浅地笑起来。 众嫔妃开始七嘴八舌开始说着奉承的话,说的什么恭喜贤妃怀上皇子云云的。其实,有几句真话谁也不知道。 而我,独独觉得奇怪,元承灏突然和太皇太后说,贤妃怀的是皇子究竟是何意?贤妃怀孕不过个把月,肚子都没有凸显,他就知道是皇子了? 摇摇头,谁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从郁宁宫出来,贤妃突然叫住了我。 “妹妹回馨禾宫还有事么?”她依旧换上那温柔的笑来,跟在她身边的棠婕妤看我的眼神里依旧是不怀好意。 我低了头:“嫔妾倒也没什么事。” 她笑着上前,又道:“都说妹妹你最有本事,皇上对你可真真是不同的。”她淡淡地说,可我听出来了,她也是在暗指昨晚元承灏没有过灵萱阁的事情。 棠婕妤凑上来说了句:“娘娘可得小心了,如今娘娘身子不便,多少人想着法子把皇上骗进她们宫里去呢!” 骗?她可真会措词。 贤妃瞧了她一眼,低声道:“本宫不便伺候皇上,皇上去别处也是应当。再说,妡昭仪原也是比本宫现有孩子的。” 她倒是真不惧的,那件事又提了起来。 棠婕妤低哼了声道:“那件事怪不得娘娘,是昭仪娘娘自个儿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硬是要替那婢女受罚。看来昭仪娘娘也是心狠之人,不顾自己有孕之身,也敢替罚。” 贤妃的脸色微变,低斥道:“不可胡说!” 不可胡说?呵,贤妃想要说的,不也就是这些话么?她大约以为,我想用自己的孩子拉她下位,我一个连自己的骨肉都不顾的女人,她如今倒也不敢怎么得罪我。 她怀孕了啊,也怕流产。 我不说话,贤妃倒是又平了脸色,轻握着我的手道:“对了,方才听闻皇后娘娘凤体不适,本宫想着去关雎宫探望。想来妹妹也是要去的,不如和本宫一道吧,路上,也有个伴儿。” 微微吃惊,她想探望必然不会出自真心。而我,根本没打算要去的。皇后拨给我的宫女给元承灏重罚出了馨禾宫,此事,不管是谁下手,皇后必然以为是我使的计。她还没找我麻烦呢,我怎么会自己送上门去?要说做伴儿,谁能比棠婕妤更好呢? 贤妃也不顾我应不应,径直拉了我转身。 棠婕妤的嘴角浅笑着,抬步跟上来。 汀雨的脸色似乎有些担忧,她踌躇着,却听棠婕妤道:“你家主子过关雎宫去,不必伺候着么?” 汀雨应了声,这才匆匆跟上来。 …… 关雎宫内,宫女见贤妃进去,怔了下,忙跑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见浅歌亲自出来相迎。 贤妃只问:“娘娘如何?” 浅歌低头而答:“娘娘方才歇着,听闻贤妃娘娘来了,忙差了奴婢出来请。” 贤妃点了头,也不说客套话。我与棠婕妤一前一后跟着,入内的时候,瞧见郑贵嫔坐在皇后的床边陪着说话,我才想起浅歌方才的话来,到底还是假的。 不过看来,叶家姐妹也不需要在乎这些真假了。 皇后半倚在软垫上,我们上前行了礼,她咳嗽了几声,朝浅歌道:“还不扶贤妃娘娘起来?如今贤妃娘娘有了身孕可得小心伺候着,若是在本宫这里出了事,皇上和太皇太后头一个怪罪的,可就是本宫了。” 浅歌欲抬步,却见菱香已经上前扶了,一面小声道:“不劳浅歌姐姐了。” 郑贵嫔笑言:“瞧皇后娘娘急的,贤妃娘娘又没下跪什么的,怎的就会出事情呢?” “本宫可也不敢叫她跪的。”皇后说着,轻笑起来,“都别站了,都坐吧。” 她们说的,不就是我在慧如宫“流产”的事情么? 都坐下了,才听贤妃又道:“臣妾听闻娘娘病了,特地来探望。太医怎么说?” 皇后又轻咳了几声,道:“不过就是些卧床休养之类的话,本宫正无聊着,倒是你们都来了。” 棠婕妤忙道:“嫔妾与贤妃娘娘听贵嫔娘娘提及的时候,还担忧着,如今见了娘娘您,这心才算放下来呢。” 皇后笑了,目光瞧下来,落在我的身上,她也不说话。倒是郑贵嫔笑道:“昭仪娘娘怎的也不说话?让嫔妾以为你来这里,倒是不愿意的。” 吸了口气,我只起了身,跪下道:“嫔妾是没脸见皇后娘娘。”头深深地低下了,让皇后来点破,不如我自己先认错。汀雨也跟着我跪下了。 “娘娘这是……”郑贵嫔不禁站了起来。 皇后皱了黛眉:“这是做什么?还不扶你主子起来!”她喝斥着汀雨。 汀雨忙起了身来扶我,我怎么能起?依旧跪下,谦卑地开口:“皇后娘娘赐给嫔妾的宫女……”说被元承灏罚了出去,倒显得我在挑拨帝后关系了。若说是伺候不好我,那便是指责皇后没有眼光。 我正上下不得,皇后倒是开了口:“墨荷的事,本宫已经知道了,她既是冒犯了皇上,本宫知道你也救不了她。这又有什么关系,那也是本宫的人,出去不会做事,丢的还是本宫的脸。”好一句她的人啊。皇后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忙又转口,“看看,怎的倒是说起这个来了。大家高高兴兴的,可不说这个。还不起来?” 她都如此说了,我忙谢了恩起身。 贤妃盈盈笑着:“娘娘真是大度。” 皇后微微撑起了身子,这才开口:“本宫是皇后,还知道何为母仪天下。”她在用身份压她,告诉她,即便她真的诞下皇长子,也得喊她一声“母后”。 贤妃的脸色有些微微难看,却也还是笑道:“如此,是西周之福。”边说着,便起了身,“太皇太后嘱咐着臣妾要多加休息,臣妾便先回宫了。” 菱香扶了她走,她却又停下,回眸道:“明日臣妾就不过郁宁宫去了,想来娘娘的病也就好了。” 皇后的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也不发作,只淡笑一声以作掩饰。 我忙跟着告退,到了外头,才听棠婕妤小声道:“娘娘,皇后娘娘真病了?” 贤妃只道:“皇后的事轮不到你我议论,走吧。” 棠婕妤又朝我看了一眼,才跟上贤妃的脚步。我在关雎宫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抬步跨下台阶。 今日贤妃引我来,不过也是为了牵出墨荷的事。此事皇后虽然嘴上不表态,我亦是不知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如何。总之,日后还是需小心的。 回去的路上,隔着一片花圃,远远地倒是瞧见元承灏。 他只顾抱着怀中的女子,倒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我。看着,似乎在笑。我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却是瞧见跟常公公立于一道的宫女无双。 这倒是叫我吃惊了,竟是年嫔啊。 那最不会讨好人的年嫔,被元承灏在光天化日下这么抱着,也难怪要将脸埋得如此低下了。 看来他脚上的伤是小事,才下了朝呢,就兴致勃勃地带着嫔妃来逛御花园了。我也不过去,径自绕道走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贪恋 汀雨给我带了本棋谱来,我闲来无事便翻着看。每一页,都会带给我新的惊奇,从没有想到这么小小的一盘棋也能有那么多奥妙在其中。 此后,连着半月都不曾见他过馨禾宫来。慧如宫也不常去,倒是各宫主子那边去的多了。去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瞧见棠婕妤,她腰际的金铃声也仿佛愈发地响亮了。 转眼,已入十月,正值深秋,天气越发地冷了。 元承灏果然在禹王封地的良田之上动工造桥,常公公取了圣旨来给太皇太后看的时候,各宫嫔妃们都还在郁宁宫说着话。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突然大笑起来,称道:“皇上真的长大了。” 皇后听了,不免小声道:“太皇太后,明年,真的会给皇上行冠礼么?”她是怕,皇上一行冠礼,太皇太后再也压不住他,再加上贤妃若是一举得男,她这个皇后就更加显得有名无实了。 殊不知,这一句话,触到了太皇太后的底线。她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半晌,才道:“皇后还是想着如何让自己的肚子争气一些!” 我心里却是高兴着,不为别的,就为他真的采用了我给他的法子。 安歧阳要入朝为官的事情也不再有人提起,听说太史令一位已经有人过去任职了。隔日芷楹郡主入宫的时候,专程来谢了我。 元非锦入宫的次数少了,我不知道是因为那次元承灏差点打了他,还是因为景王也在京的缘故。 偶尔,会瞧见杨将军,问及云眉,他总说是好的。如此,我也便放心了。 秋去冬来,日子蹉跎得飞快。 说来也奇怪,我竟怕冷起来,夜里了,需要抱着暖炉才能入睡。回想起那一日,元承灏还要我赤足站在风口上,每回想,每回都忍不住要哆嗦。定是那一次站怕了,让我现在想起风就觉得冷。 我无数次地想起将要入宫的姐姐,她在渝州的日子,不知该怎么挨过来?想必这一次,老爷和夫人定会看管得她极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跑了。 或者,她也根本不会再跑了。 那一日,安歧阳说,她说对不起我的话…… 每每思及,总忍不住要润湿了眼眶。 十一月十三,离大选还有两日。 宫倾月必然也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我抱着暖炉坐在被窝里,汀雨进来添了灯油,小心地将灯罩罩上,才问:“娘娘晚膳用得少,现下可要吃点什么?” 我摇头,哪里还有心情吃什么东西? 汀雨也不下去,在我床边站了会儿,才又道:“那奴婢伺候娘娘休息吧,今儿皇上过储钰宫姚妃娘娘那儿去了。” 她以为我是因为等元承灏才不睡的,摇头苦笑,哪里是为他呢? 是了,前几日就传来了消息,说他临幸嫔妃不再赐药了。太皇太后也没说什么。而我终于知道那时候他为何要跟太皇太后说,贤妃腹中怀的是皇子了。只有太皇太后坚信皇长子是由叶氏所出,才不会管其他的嫔妃们。 想起被太后赐了绝育药的那个美人,心下不免暗叹。 汀雨扶了我才躺下,便听得外头传来常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心下一惊,他不是去了储钰宫么?汀雨也有些惊讶,忙扶我道:“娘娘快些起来接驾。” 他是摆驾来的,馨禾宫所有的人都得出去接驾。 迎了出去,他却还站在院中。一个宫女颤抖着跪在他的脚下,他抬脚踢踢她,趾高气昂地叫着:“你主子被废了不成?用得着你来讨好朕!” 那是原先在外头做事的宫女,我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只上前朝他行了礼。 他的眼皮略抬了抬,径直入内,一面道:“来人,拖出去,别让朕再见到她!” 侍卫们应声入内,宫女颤抖得几乎发不出声音:“皇上……奴婢不敢了,皇……” 他头也不回,侍卫的动作很快,转眼已经不见了人影。我怔了怔,忙跟上他的脚步:“皇上这么喜欢处理臣妾宫里的人?” 他笑着反问:“你不舍得了?” 我只问:“犯了什么事?” “她踩了朕一脚。”他淡淡一句,常公公已经接了他身上的裘貉。我倒是想起来,方才似乎是瞧见那宫女一手搭在他的御靴上,看来是帮他擦鞋。 皱了眉,我其实有些不解,他却已经大步入内。 汀雨忙小声提醒我:“当年姚妃娘娘便是如此与皇上撞见的。” 本能地回眸看了一眼,那宫女早就被拖得无影无踪了。原来如此,看来那宫女是想效仿当年的姚妃了?那,这可算勾引皇上? 跟着进去,见他拂开了珠帘自顾在桌边坐了,嗤声道:“东施效颦,只会贻笑大方。” 帮他倒了茶,递至他面前:“学姚妃娘娘,她确实不该。” “不会再有第二个姚妃。”他抿了口茶说道。 我点头,自然不会。三年前,后宫那么女人,也只出了一个姚妃,只有她愿意抚养尚在襁褓中的帝姬。几年如一日,给帝姬无限的关心和关爱。 元承灏心里对她是感激的,我明白。 “皇上今晚不是过储钰宫去了么?”在他身侧坐下了。 他“唔”了一声,才道:“玉儿染了风寒,嚷着要她母妃陪着睡。朕原本打算再多陪陪玉儿,姚妃硬是说怕玉儿的病过给朕,央了朕出来。” “帝姬不要紧吧?”说起来,我也是甚久不见她了,这么冷的天,小孩子最容易病了。 他点了头:“倒是无碍,就是生病了,就爱撒娇。”他说的时候,眸中溢出柔情来。 听他如此说,我也放了心。迟疑着,终是问:“皇上如何来了臣妾这里?”我是最不会给他暖床的妃子,况,今日还这么冷。 想起我的暖炉搁在被窝里,他坐着,我也不好意思起身去拿,我想念它了。 他抬眸瞧了我一眼,开口道:“既是冷就多穿点。” 怔了怔,不明他是如何看出来的。只得小声道:“臣妾都上床了,皇上突然来才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他听了,笑起来:“倒是朕的不是了。”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拉了我起身,“那再躲进去。” 我被他拉过去,一面爬上床,一面问:“皇上还没说怎的来了馨禾宫。” 他也上来了,脚上没有再裹纱布了,看来那伤是彻底好了。见我抱了暖炉,他的眉头皱了皱,却是开口:“朕来赏你的。” 大半夜地跑来说赏我,倒是让我惊疑不定了。 他解释着:“朕在禹王封地造了座桥。” 我“嗬”了一声,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不过,此事都过了快两个月了,他此刻才来说赏赐我。我不知究竟算意外的惊喜还是如何。 心头想起再过两天就是大选的事情来,心知要姐姐落选的事情他不会答应,便想着等秀女入宫,先见一见姐姐。他既说要赏我,也还没说赏什么。 动了唇,才欲开口,他却道:“你这么怕冷,这样吧,朕赏赐你一百个暖炉。” 已至喉咙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他的眼神,洞悉一切的眼神。 我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睑,只瞧着怀中的暖炉。不知为何,想起他那时候说的话,我就不能想着点自己的事情,每次,都要先想到姐姐。 暗叹着,从知道他要逼着姐姐入宫那一刻开始,我想,我已经近乎本能了。 “不够?”他轻轻问着。 咬着牙:“几个铜暖炉算什么,皇上真想赏赐,就给臣妾镶金吧。”不如此,怎么显得他财大气粗?反正我心里有气没地方撒去。 他愣了下,随即笑起来,叫了常公公进来,开口道:“传令下去,叫内务府准备一百个暖炉给你妡主子,都要镶金的。” 那最后一句话,叫常公公的脸上露出惊愕的颜色。不过他也不敢说个“不”字,只应了声下去。 躺了下去,他却夺了我手中的暖炉,甩手丢了出去。我吃了一惊,听他道:“朕睡觉不喜欢闻着炭味儿。” 钻进来,仰面躺着,他又道:“过两日就选秀了,别叫朕知道你过雏璟院去。” 他果然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 “后宫的嫔妃谁都不得过雏璟院去,都给朕矜持着点。秀女还没入选,没那么快抢了你们的恩宠。”他自顾自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若这些是那些妃子的心思,却不是我的。 缩了缩身子,我不想说话。 良久,他也不再说话,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一重一轻。 他说,他会宠着宫倾月。他还说,姐妹之情根本不重。 咬着牙,我有些烦躁,平静不下来,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全是他的话。 他忽然转了身,有力的双臂伸过来,将我揽过去。他的身体很温暖,我被他抱在怀里,突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睁眼,也不说话,就这样紧紧地抱着。 我想起了他说要赏赐给我的一百个镶金暖炉,可是为何,我隐隐的,有些贪恋这个怀抱了?比起那一百个镶金暖炉,还要贪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暖炉 贝齿用力地咬下去,真疼啊,我好傻。 还是一百个镶金的暖炉比较值钱,安歧阳说了,钱是最好在宫内疏通的。而我,也尝到过甜头了不是? 一遍一遍地安慰着自己,金暖炉比元承灏好,比他贵。 他依旧抱着我,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手臂倒还是能动,我试了试,竟大胆地抚上他肩头的那道伤。分明,瞧见他拧了眉心,却没有把我踢下床去。我不知他是真的睡了,还是醒着。 隔着薄薄的亵衣,那道伤还是很明显,指尖传来的感觉,有点慌。 记得在将军府的时候,我曾问,是谁伤了他。他说,他们。 他是皇帝,能让他不敢指出来的人,普天之下怕是也没几个。而我无端地,臆想出了好多的人,各位王爷,丞相,或者……杨将军。 猛地握紧了他胸前的衣襟,我多想问,元承灏,这么多年,你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凝眸瞧着,他似乎是睡了,常常的睫毛散下浅浅的影,不经意间,微微动了一下,只是一下。而后,又是乖戾的安静。 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很有规律。 睡意上来了,撑不住,眼皮终于搭了下去。 却感觉他的身子猛地动了动,听他嘶哑地唤了声:“祖母……” 迷糊地看了他一眼,那半截睫毛上,竟似乎有一滴半滴的晶莹。睡意一下子惊了去,那是……眼泪么? 抬手,却又停下了。 祖母……他从不会这样称呼太皇太后,私下,他连“皇祖母”都不叫,他会说“太皇太后”。那么,是当年的许太后? 我不敢吵醒他,再不敢动。 只觉得心无端地紧张起来,他一直觉得十六年前的事情另有隐情。而我,渐渐地有些开始相信。 云滇郡,那个所有的纠葛开始的地方。 他与皇位,我与他…… 靠得他很近,隐约地,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中那抹淡淡的脂粉味儿。 女人的脂粉。 也许,是姚妃。 皱了眉,是否日后,我也会在他的身上闻到属于我姐姐的味道?不知为何,想到此的时候,心里无端地觉得伤感。总觉得我们不该如此。 而我始终不明白的是,他既然知道我是代替姐姐入宫的,他不该离得我远一点么?可,他并没有。并且还一次一次地来招惹我。 翌日,他照常去早朝,不同的只是,他在御书房处理完事情,会过馨禾宫来。认真地叫我识字,和云眉在的时候一样。我学得很快,不太会写,不过好多字都认识了,还能自己看书了。 关于姐姐的事,对着他,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而他,总会恰到好处地堵住我的嘴。 越是这样,我越发觉得尴尬。我有些无法想象,等姐姐入宫来,他宠着她的日子会是如何? 那些从我指尖越过的时间,我无法喊停。 十一月十五,各地秀女都进宫了,直接安排住在雏璟院。那是宫中一处独立的院落,在内湖的那一边,元承灏说了话,后宫嫔妃们谁都不敢私自过雏璟院去。 在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我从她们的脸上,看到了太多的表情。 谁都怕失宠,谁都怕再来一个新人,得到元承灏的专宠。不管怎么样,如今的西周后宫,可算是雨露均沾了。 从郁宁宫出来的时候快至午时,外头竟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不大,飘曳在空中轻如鸿毛。回宫的时候,路过内湖,湖面上那片残荷在雪花的纷扰中,显得愈发地孤寂起来。 目光投向对岸,雏璟院在朦胧的天色中若隐若现。琉璃色的瓦砾上已经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雪花渐渐地密集起来了,风倒是小了下去。 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伞,裘貉上的雪花越来越多了。 汀雨在我耳畔道:“娘娘回去吧,雪大起来了呢。” 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雏璟院的外头依旧不曾瞧见半个人影。哪怕,只是一个宫人。 回到馨禾宫的时候,裘貉上已经积起薄薄的一层雪了。汀雨忙叫了宫女取了帕子为我擦着头发,又命人送了暖炉过来。捧在了手里,才瞧见不是原先的那个。 这一个,通身金灿灿的,镶了金。猛地,才想起前日元承灏说要赏赐我的事情来。 拾得公公上来禀报道:“娘娘,内务府送了一百个镶金的暖炉来,奴才正要问问您,搁哪儿去?” 不过两日的功夫,内务府的动作倒是快。 不过,我哪里又真的用得了这么多? 捧着暖炉,双手渐渐地温暖起来,我忽而想起姐姐车马劳顿的,可有记得带了暖炉进来?元承灏只说不能过雏璟院去,却没说过不能送东西过去。 起了身,开口道:“拾得,去请常公公来。” 常公公来了,朝我跪了,又道:“娘娘有何吩咐?皇上还在御书房,奴才得回去伺候。” 我点了头:“公公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将桌上的遮布取下,开口,“想来公公也还记得这一百个暖炉,本宫要你送去雏璟院,给各位小主用。”我派谁去都不合适,免得还让后宫中人以为我想拉拢那些秀女们。常公公是皇上的人,他去,她们会以为这是皇上赏赐的。那么多人都有份,皇上的这份宠爱,没有偏向了谁。 常公公略吃了一惊,忙道:“可这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 我笑笑:“既是赏赐给本宫,就是本宫的东西。本宫替皇上送给各位小主,让她们都知道皇上体恤。” “娘娘想的真周到。”常公公点点头。 叫了人,将厅内的暖炉搬出去,送去雏璟院。我站在门口,看宫人们进进出出地忙。汀雨也不阻拦我,只小声道:“娘娘,这次是因为皇上即将弱冠才举行的大选,怕是……一百个暖炉还不够分的。” 我抿唇一笑:“此事,常公公心里有数。”他跟在元承灏身边那么多年,我倒是不担心。姐姐是丞相的外甥女,必然不会被落下的。 目送着常公公离去的时候,瞧见几个太医从不远处走过,看那方向,是过雏璟院去的。我皱了眉:“太医院添新人了么?” 汀雨忙道:“上回皇上将俞太医逐出太医院后就进来了两位新太医,娘娘没有传召过,故而不知道罢了。” 我细细地应了声,我确实不知道的。 真正的选秀要明日才会开始,这次秀女多,大约要选个三日才会散了。 下午的时候,独自在房内翻着书籍,有些心烦意乱,只随意地盯着手上的书,殊不知究竟看了些什么。暖炉里的木炭换了好几回了,天色终是缓缓地暗沉下来了。 今日十五,元承灏是该过关雎宫去的。 回想起月夕的时候,本该过关雎宫的他却带我出了宫。摇头苦笑,往事不堪,我又何必去想这个? 合上了手中的书,拉紧了披风起了身,行至窗口,伸手推开了窗户。外头的雪依旧还下着,一整天了,院中早有了积雪,宫人们走过的时候,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没有风,开着窗倒是也不冷,真正冷的时候,是化雪之时。不管怎么样,姐姐有了暖炉,必然不会冷了吧? 这样想着,才放了心。 转身的时候,瞧见有宫女自外头进来,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听说了么?皇上今儿过雏璟院去了!” “傍晚时分就有人说了,那位小主真是好福气,这大选还不曾开始呢,皇上就接她过乾元宫去了。” “那也得看看人家什么身份啊,丞相的外甥女啊,还是我们娘娘的姐姐呢,多显赫的身份!”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们……说什么! 夺门而出,恰巧汀雨端了茶水进来,与她撞了满怀,“咣当”的声音,她手中的茶具摔了一地。 “娘娘……”她错愕地看着我。 院中正说着话的两个宫女也吓住了,忙向我请了安。 我也不顾汀雨,只冲出去。 “娘娘,外头冷!”身后传来汀雨的声音,我哪里还管这些? “谁被皇上带去了乾元宫了?”沉了声音问那两个宫女。 怔住了,隔了半晌,才听其中一个道:“回娘娘,听说是宫家的小姐,奴婢……奴婢们也是听说。”宫女很会察言观色,此刻见我脸色不好,也怕了。 另一个低着头,只低低地应了声。 握紧了双拳,元承灏,他就是这么宠我姐姐的么?没有任何册封,就带她过乾元宫去。甚至,今日月半,他本该过关雎宫去的,这是祖训,他……他这是…… “娘娘,快披上。”汀雨将我的裘貉披上身。 我一咬牙,抬步朝宫外冲出去。 “娘娘!”汀雨的声音里带着震惊,“娘娘您去哪里?”她叫着我,追上来。 我不说话,只快步走着。若我说过乾元宫去,汀雨必然要拦我。 将至乾元宫,汀雨有些惶恐地拉住了我:“娘娘,娘娘您……”她就算不知我想来作何,也该知道我是为了姐姐而来。 拂开她的手,她却又伸过来拉我。 “别拦着本宫!”我怒喝了她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愧疚 “娘娘!”汀雨跪下来抱住我的腿,“皇上宠幸任何一位小主都是可以的,可您不能去阻止!” 我明白她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不敢指那是我姐姐,她以为我只是不想我的姐姐入宫来和我争宠。这其中的原因,她自然不会懂的。 无论如何,这一趟,我都是要去的。 狠了心,将宫女踢开,提起裙摆朝前跑去。 “娘娘!”身后,传来汀雨爬起来的声音。我没有回头,依旧以最快的速度王乾元宫跑去。地上的积雪有些滑,我必须跑得很小心。 姐姐…… 元承灏会毁了她! 他想宠幸她,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何偏偏选择今日? 就算今日元承灏宠幸了姐姐并册封了她,能让她大得过皇后和太皇太后么?皇上违背祖训光明正大地宠幸她一个秀女,等明日,想要她死的会有很多。在前朝,她也会被认为是媚惑了皇上的祸水。我既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又如何会坐视不管? 想到此,脚下的步子愈发地加快。 乾元宫就在眼前了,我再往前,却见一个人影自一旁出来。我吃了一惊,有些本能地收住了脚步,听得那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末将参见昭仪娘娘。” “杨将军?”今夜,他怎么会在宫中? 他起了身,又道:“夜里天冷,娘娘不该在外头乱跑,该是早些回宫去休息。” 我隐约听出来了,他是在拦我。笑着抬眸:“皇上在乾元宫吧?”说着,抬步欲绕过他。他却一个箭步,挡身在我的面前,低语道:“娘娘不该来。” 他果然,知道我来是为何。 汀雨过来了,小声道:“娘娘,奴婢扶您回去。” 我不走,杨将军他为何拦着我? 汀雨不敢强拉我,只得轻声劝着。我不听她的,甩掉了她的手。 杨将军也不看我,只道:“来人,昭仪娘娘的宫女不会伺候人,拖下去杖责二十!” 我惊恐地撑圆了双目。 他身后的侍卫上前来,将汀雨押了走。 “娘娘……”汀雨紧张地叫着我。 我忙开口:“杨将军这算什么?” “娘娘入宫时间不算长,不知道规矩也就罢了。她若是不懂规矩,自然是要罚的。主子犯错,都是因为下人不知道规劝。娘娘若是觉得末将罚错了,明日可去皇上面前参末将一本。”我从来不知道杨成风做起事来也可以这么硬。 还说什么不满他的做法,可以去元承灏面前告状,谁知道究竟是不是元承灏叫他在这里堵我? “娘娘请回吧。”他又道,“还是末将叫人送您?” “那是本宫的姐姐。”仰起脸看着他。 他并不曾动容,只道:“娘娘该知道此刻闯进去,会是何种下场。” 我自然知道,跑去阻止他宠幸秀女,明日传出去,我会成为后宫的笑柄。她们会以为我被皇上冷落得神志不清了,以至于连规矩都不知道了。 阻止了他宠幸姐姐,我会比姐姐的下场更惨。 可我既然来了这里,还怕这些么? 咬咬牙,往前走了一步。杨将军的声音再次传来:“今日娘娘若是执意,末将是不能对您用强的。只是有一人,想来娘娘也希望见见。” 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我第一反应便是云眉。云眉若然入宫来,必然也是来规劝我的。她总说,我为姐姐做的,已经够多了。 杨将军做了个“请”的姿势,我迟疑了下,终是抬步上前。离开乾元宫的东侧一处角落里,有一个侍卫,跟着杨将军的脚步过去,见他抬头,我震惊得不知所以:“郡……郡马!” 叫了出来,又不觉得好笑。杨成风既能带他进来,必然是知道我与他的关系的。这一句“郡马”倒显得我无趣起来。 安歧阳似是不在乎,听杨将军开口:“安少爷请长话短说。”语毕,握了手中的长剑转身出去。 “表少爷……”我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入宫来!若是被人发现,他的麻烦就大了!此事,郡主必然是不知道,她不会允许。 安歧阳只上前来,低语道:“表妹说,要你别管她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云眉跪了整日才求得杨将军悄悄带我入宫来。阿袖,你已经替了她一次了,这一次,让她自己面对吧。”他的脸色有些憔悴,回想起那时候他对我说姐姐的事情。想必定是姐姐求过他,她知道即便入了宫,也有可能见不到我,所以她只能求安歧阳。 她是我姐姐,也是他的表妹,我知道,跟我说出这番话,他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忍不住哭了,说不出的难受。 这一次,也为难了云眉,为难了杨将军。 可我心里不甘心。 退了一步,他却仿佛吃了一惊,忙上前来抓住了我的衣袖。月光下,他的神色有些苍白,却是笑着:“可别再出去了,让外头的人瞧见我与你在一起可不好。我还要和楹儿成亲的,楹儿若是知道,也会伤心。” “你才是最不该管此事的人。”流着泪说。 他耸耸肩:“都是我在乎的,怎么能不管?” “姐姐她……”抬眸,望向乾元宫。 他仿佛没有听见,只开口道:“她怕别人的话你不信,我亲口告诉你,你才能信。阿袖,过了今日形势会如何,谁也不知道,你即便现在进去了,也来不及了。不管皇上有没有宠幸了她,她都是被皇上带回乾元宫的第一个秀女!” 他的话,一针见血地戳破我心中最担忧的事情。 “表少爷……担心她么?” 他点头:“担心,你们两个我都担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你们,明白么?” 明白,我自然明白。 他叹息着:“那次的事情,我知道楹儿找过你。” 他不点破,我也知道是太史令一事。摇头道:“即使郡主不来,你以为皇上真的会提拔你么?皇上知道你我关系匪浅,他不会的。”我不该让他以为此事是因为芷楹郡主而告吹的。郡主一心为他,不能让他误会了。 他似是怔了下,忙松开了抓着我衣袖的手,自嘲一笑道:“我离得你太近了。”太近了,才会引起皇上的注意。 气氛忽而微微沉了下去,两个人站着,竟觉得尴尬起来。再次抬眸看了上面的乾元宫一眼,我不知此刻的乾元宫里,是怎样一番场景。元承灏等了这么久才盼得姐姐入宫来,可姐姐心里有人,她的态度若是不讨他喜,他会怒么? 往日里,和我在一起,他有些喜怒无常。姐姐性子柔弱,不知会不会被他吓倒? 忽而,又想起他那日的话。他说,有些喜欢我了。他说,喜欢我,和姐姐没有关系。呵,元承灏,他的话,总让人捉摸不透究竟算什么意思。 安歧阳轻轻咳嗽了几声,催着我道:“回馨禾宫去,我看着你走。” “表少爷……” “快回去。你若不回,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 一直在这里看着我,他是在逼我呢。 “将军。”他叫了一声。 杨将军很快过来了,朝我道:“末将派人送娘娘回去。” 我朝安歧阳看了一眼,见他朝我笑了笑,抬手示意我回去。 杨将军带着我从角落里出去,我不免开口:“将军,定要安全带他出去。” 安歧阳若是有什么事,我和姐姐,都不会安心的。 姐姐…… 想起她此刻还在乾元宫内,我又难过起来。我为了她想闯进去,她为了我,求了安歧阳来劝我。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如果可以,我真想拖了元承灏让他出来看看,姐妹之情怎么不值钱? 将我交给侍卫,杨将军突然开口:“末将其实不该管这事。” 我惊愕地看了他一眼,他已经转身离去。 不该管,可他还是管了。或者说,帮了。 我不知云眉究竟是怎么求了他…… 侍卫只送我到馨禾宫门口,进去的时候,见宫人们有些惊慌。见我回去,拾得公公忙问:“娘娘没事吧?方才有人送了汀雨姑娘回来,说是犯了事,被杖责了二十,可吓死奴才了!” “汀雨怎么样?”杨将军罚她也是故意的,只因他也清楚汀雨是元承灏的人。 “在房里呢。” 朝汀雨的房间走去,一面问:“宣太医了么?” “奴才不敢宣。”拾得公公的声音低低的。 “宣太医,就说本宫身子不适。”一脚已经踏进汀雨的房间,身后之人应了声下去了。 “娘娘……是娘娘回来了么?”里头,传出汀雨虚弱的声音。 我忙大步入内,见她趴在床上,脸色苍白不堪,下身双臀之处,我不敢去看。 “本宫宣了太医了,你觉得怎么样?汀雨……”从元承灏将她调来我身边开始,我就一直以她是元承灏的人而对她心有芥蒂。今日的事情,却让我无端地内疚起来。 她却皱着眉道:“皇上……皇上生气了么?” 我只得骗她:“杨将军说本宫若是执意闯进去,还会重罚你,本宫,没有进去。”杨将军支开她,也是不想让她知道安歧阳入宫的事情,我更不能说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江山谁主(1) 闻言,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含着泪道:“太好了……” 我再度哽咽。 太医來了,朝我行了礼。他的眼底有些惊讶,宫人是沒有资格宣太医的。他却也不问我为何,只上前为汀雨看伤。我让至一旁,太医瞧了一眼,开口道:“娘娘,这是……” 我只转了身道:“宫女犯了错,本宫责罚了她,有问題么?” 他略一怔,却是低语:“娘娘这是滥用私刑,娘娘……不该宣太医。”他是在提醒我,动了私刑,就该暗中处理。或许,他也奇怪着,我罚了她,还会给她宣太医。如此,惹祸上身。 汀雨的脸色愈发难看了,颤声开口:“是……是奴婢犯了错,娘娘罚得应当,大人您……”她意识到说错了话,突然缄了口。即便是她犯错,如此大刑,是要禀报中宫皇后的。她还说我罚得应当,便是无视皇后的存在了。 我知道她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也不惧怕,只开口问:“你叫什么?” 太医似乎沒想到我会如此问,怔了下,才低头答:“微臣苏衍。” “苏大人。”我轻轻念道,继而转身向他,“此事若是在本宫这馨禾宫内,倒也不是大事。一旦传了出去,你苏大人半夜來馨禾宫私会本宫的宫女,本宫不过是先斩后奏了,赶明儿禀报皇后娘娘亦是一样的。” 他的脸色微变,依旧恭敬地开口:“微臣是因为娘娘凤体不适才來的馨禾宫。” 我笑了笑:“是么?那苏大人又为何出现在宫女的房内?馨禾宫上上下下,都是人证。” 汀雨咬着唇,此刻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看着苏太医,那张年轻的脸上染起了一抹愠色,我想他不会不知道今日皇后派人彻查尚宫局宫女与侍卫私通一事。若然再传出宫女与太医私通,皇后在气头上,必然不会放过他的。 他沉默了良久,终是低头道:“微臣明白了。”他说着,上前替汀雨把脉。 悬起的心放下了,给汀雨宣太医的时候沒有想那么多,只是担心她身上的伤势。幸好,苏太医也是个聪明的人。 行至外头站了会儿,拾得跟着我出來,他显然也被刚才的话吓到了。此刻到了外头,才见他急急地擦了把汗,他似乎是想了很久,才小声道:“娘娘,今儿这事……不要紧吧?” 我摇头,沒事。 苏太医很快便出來了,朝我道:“娘娘的宫女沒什么大碍,微臣一会儿配几贴药,您派人过御药房去取一下。外敷的药膏已经搁在里头桌上了,卧床休息几日便沒事了。” “有劳苏大人。”我朝拾得公公看了一眼。 他忙取了银子给他。 苏太医似是惶恐,退了半步道:“给娘娘诊治是微臣分内之事,这赏赐就不必了。” “苏大人以为本宫想贿赂你么?” “微臣不敢。”他说是不敢,却依旧不要我的赏赐。 我也不强求,不要也罢。示意公公收起來,又道:“那便替本宫送送苏大人。” “大人请。”公公引他出去。 走了几步,苏太医突然回头,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莞尔笑道:“娘娘很聪明。”说着,又朝我行了礼,才出去。 怔怔地看着,我不明白他这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了神,唤了宫女进去给汀雨上了药。 “若是皇上问起,知道怎么说么?”我看着她。 汀雨点了头:“奴婢知道。” 起了身:“这几日好生歇着,本宫身边便不必操心了。” 寝宫内,摆了多个暖炉,走进去,暖暖的。坐了下來,想來安歧阳已经出宫去了,否则宫中不会这般安静。姐姐…… 咬着唇,元承灏真的宠她,必会保护她的。再说,还有我啊,我也一定会保护姐姐的。 心底,一面担心着,一面安慰着自己,终是一夜无眠。 宫女进來的时候,见我坐在床边,她吃了一惊,忙上前來:“娘娘起得这么早?” 我想起來了,汀雨受了伤在房内休息。起了身,只道:“乾元宫那边可有消息传來?” 宫女摇着头:“回娘娘,沒有什么消息。” 沒有消息,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如何,沉默了片刻,只好道:“给本宫更衣。”得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届时,姐姐若是被封了什么,我也该知道了。 郁宁宫外头,瞧见姚妃。她见了我,上前道:“妹妹听说了么?” 我怔了怔,如此沒來由的一句话…… 继而,倒是想起來,她指的,必然是昨夜的事情。那件事,试问各宫主子还有谁不知道呢?听说了,她们必然会派人打探。姚妃,她亦是知道你是我的姐姐。 “给姚妃娘娘、昭仪娘娘请安。”棠婕妤笑着朝我们行礼,她素日里,可不会这样。 姚妃点了头示意她不必多礼,她上前來,朝我笑:“大选今儿才开始呢,昭仪娘娘倒是收了您姐姐的一份大礼了!” 呵,大礼,她形容得真好。 抿唇一笑:“本宫这样的庸脂俗粉都能让皇上喜欢,更别提本宫的姐姐了,婕妤姐姐若是见了,怕是更加胆战心惊了。”她以为随便几句话就能挑拨我和姐姐之间的关系,真是天真。 她气得变了脸色,姚妃忙打了圆场:“都别站着了,可别让太皇太后等我们。” “姐姐说的是。”说着,朝棠婕妤瞧了一眼,与姚妃一道入内。 郑贵嫔与皇后一道來,众人起身迎了,皇后坐下來,那看我的眸子里,分明是有怒的。轻叹一声,昨日元承灏本该过她的关雎宫去的,却带了我姐姐回乾元宫,她心里必然记恨的。她是皇后,多让她丢脸的事啊。 而我也是宫家的女儿,她会迁怒也是正常的。 太皇太后來了,瞧着,她的脸色也不见好。 众人行了礼,她突然朝皇后道:“哀家听闻昨儿皇上不曾过关雎宫去?” 我心下一惊,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底下几个嫔妃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來,谁都端看着太皇太后与皇后如何待昨日被元承灏宠幸过的那女子。 却不想,皇后却是笑道:“皇上年轻,冲动的事,总是有的。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她的话语淡淡的,仿佛是真的不曾放在心上。 讶然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我并不曾看见半分的虚假。 咬着唇,这,根本不像皇后,不是么?那一次,在假山后面,我还听闻她因为贤妃怀孕的事而在太皇太后面前抱怨。这一次,不是贤妃,她也明知道太皇太后不会和包庇贤妃一样包庇我的姐姐,她却放弃了这个处置我姐姐的绝佳的机会? 棠婕妤的脸上也露出震惊的色彩,听她急急开口:“皇上临幸秀女,什么时候都可以的,昨日可是……” “婕妤姐姐这是在指责皇上的不是么?”我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她的意思,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意思。可惜,她情急之下,说的什么,估计她之后自己回想起來都会觉得汗颜。 郑贵嫔冷冷地笑了一声,倒是也不说话。 太皇太后只扫了我们一眼,又道:“皇后倒是贤惠,只是昨日之事皇上做的真是过分了,自有哀家去说他,你们也都管好自己的嘴,别让哀家听见任何嚼舌头的话!” 棠婕妤的身子一缩,此刻也不敢再放肆。 皇后忙道:“这次大选,本就是给皇上充实后宫的。本宫作为皇后,自然是希望能有更多人为皇家开枝散叶。”皇后真会说话,都把自己的面子也押后了。不过我知道,她私下,必不如面上这般风淡云轻。 她会对付姐姐的,一定会。 太皇太后略哼了一声,道:“此事皇后也不必忍气吞声的,哀家自有哀家的道理。” 我知道,皇后不要面子,太皇太后还要。 那是,叶家的面子。 或者,皇后也了解太皇太后的脾气。故而这一次,她不必自己出面,免得冲撞了元承灏。她让太皇太后出面,元承灏即便心里有气,也不敢当面顶撞她。我不得不说,皇后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郑贵嫔突然道:“不知太皇太后会如何处置那秀女?” 紧张地看着她,这,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太后,她们是希望此事闹得越大越好。 深吸了口气,拼命稳住自己的情绪,我不能在这里慌了神。 太皇太后的脸色沉沉的,开口道:“哀家必然会严惩不贷!” 也不知是谁道了句:“听说还是昭仪娘娘的姐姐呢!”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纷纷朝我投來。明明都该是心知肚明的,此刻倒像是才听到的惊愕消息一样。 倒是姚妃开了口:“太皇太后明鉴,就算是妡昭仪的姐姐,也和她沒有关系。”我瞧见她置于膝盖的手有些颤抖,她素來活得小心翼翼,此刻倒是肯为我说一句话。 我感激地看着她,此刻突然听得外头传來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身子猛地一颤,回眸的时候,瞧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大步入内。 众人慌忙起了身给他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江山谁主(2) 众人慌忙起了身给他行礼。 他也不看,只径自上前:“给皇祖母请安。” 看來是下了朝直接來了郁宁宫,身上的朝服还沒有换下。细瞧着,他的神色似乎不错。藏于广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起來,是因为姐姐么?好多话,想问他,隔得不远,却不能问出來。 太皇太后不悦地看着他:“皇上今儿倒是奇了,下了朝,还记得來哀家这里!”太皇太后的话里,明显的责怪。 他竟也不生气,依旧笑着,一拂龙袍,在她身边坐了,又道:“知道皇祖母生孙儿的气了,孙儿特來请罪。” 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为了昨日的事情來请罪,为了姐姐來请罪。心里五味复杂,我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 高兴?亦或是悲哀。 显然,连太皇太后都有些惊讶。半晌,才道:“皇上该赔罪的,可不是哀家!” 元承灏一怔,随即抬眸朝一旁的皇后看了一眼。皇后忙垂下眼睑道:“太皇太后,臣妾不敢。” 她当然不敢,谁敢让皇上赔罪? 元承灏却是破天荒地一笑,握了握皇后的手道:“朕今晚过关雎宫去。” 不知为何,他的话,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 闻言,太皇太后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 钱公公进來了,小声道:“皇上,外头常公公说秀女们都已经在宣清殿等候了。” 众嫔妃的脸色瞬间都变得有些奇怪,作为一个女人而言,她们必然不会希望再有更多的人进來与他们分享眼前这个男人。但,作为一个不得宠的妃子,许是还会有人幸灾乐祸于那些即将或已经失宠的旧人。 所谓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深宫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元承灏点点头,又道:“皇祖母陪朕一道过宣清殿去,如何?” 自他说今夜过关雎宫去开始,太皇太后的脸色越发地好了起來。此刻听他说,她不免笑起來:“哀家还去作甚?有皇后陪你便罢了。” 他又看了皇后一眼,起了身道:“既如此,那皇后便与朕一道过去吧。” “是。”皇后细细地应了声,跟上他的脚步。 我拼命地撑大了眼睛,妄想从他的神色里去探求一丝有关我姐姐的消息。却不知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我在刹那间慌了心神,我竟,一点都瞧不出來。 路过我的身边,他的目光忽然瞧过來。 我猛地吃了一惊,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那张俊颜之上,此刻沒了笑容,有的,只是平静。 沒有迟疑,他只抬步出去,他似乎想起什么,侧脸与皇后说了一句话。瞧见皇后点了点头,二人出去了,众嫔妃的心情顿时复杂起來。 元承灏亲自來请罪了,太皇太后倒是也不提要如何处置昨夜被临幸的那秀女了。众人又坐了会儿,丝衣姑姑打发大家都回了。 与姚妃走在一起,我才想起方才的事情來。感激地开口:“方才,谢谢姐姐。”也只她,愿意为我说一句话。哪怕,微不足道。 她怔了怔,才笑:“可别笑话本宫,本宫心里紧张得不行。” 摇头,我怎么会笑话她,那样的场面,谁不紧张啊。她开口得罪的,极有可能便是太皇太后与皇后二人。她虽然有帝姬,但,终究不过是个得了一夜恩宠而上位的宫女。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感谢她。 身侧,传來悦耳的铃声。 棠婕妤只瞧了我们一眼,也不说话,飞快地出去。想必,是会去慧如宫,贤妃可也等着知道这里的结果。 郑贵嫔跟上來,笑着开口:“娘娘您说,皇上会封您姐姐什么呢?” 封什么,我也想知道。 她又道:“嫔妾只是不知,娘娘心里究竟是高兴呢,还是也觉得感到了威胁?” 我笑笑:“你希望本宫如何?” 沒想到我会这样说,她显然沒反应过來,一时间倒是语塞了。 我回了头,朝姚妃道:“听闻这一届的秀女个个出色呢。” 姚妃笑道:“自然是的,那些千金小姐们,又怎会差?等皇上选了,也会给朝中大臣们指婚的。” 她不说,我倒是快忘了。元承灏曾说,会在选秀的时候挑了一个名门闺秀给杨将军做夫人的。也不知到时候云眉会如何? 一时间走了神,只听得姚妃脱口道:“妹妹当心!”说着,伸手扶住了我。 回神,才发现脚下已经是郁宁宫外的台阶。 郑贵嫔略笑一声:“看來娘娘心里还是在意的。”她说着,略福了身子大步往前而去。 姚妃小声道:“妹妹不必往心里去,前朝历代,姐妹共侍一君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她也以为我在意这个。是,我的确在意,却不是在意她们想的那一种。 与她道别,扶了宫女的手回馨禾宫。 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姐姐此刻,还在乾元宫么?正好元承灏过宣清殿选秀去了,我也许可以…… 脑海里,回想起安歧阳的话,赫然闭了双眼,如果姐姐真的在乾元宫,元承灏也定会下令不让任何人入内的。他的性子,我了解。 沒有听到册封的消息,那么他是打算跟着今日选出來的秀女一道册封吧? 深吸了口气,我该若无其事地回我的馨禾宫去等消息的。 这样想着,便又朝馨禾宫走去。 走出一段路,身旁的宫女突然指着前面道:“娘娘您看。” 抬眸,见那华丽的御驾直直地停靠在前面。我吃了一惊,不是说去宣清殿了么,如何又还停在这里? 常公公回头的时候已经瞧见了我,隔得还有些远,他却朝我行了礼。 我怔了怔,只得上前。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他必定是在御驾内的。 宫女也跪下行了大礼。 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帘子,轻轻掀起一侧,首先瞧见的,是他那双乌黑的眸子。在看见我的时候,亮了亮,随即笑道:“怎么,朕的昭仪也有兴趣过宣清殿去?” 有些奇怪,透过那掀起的帘子,却并不曾瞧见皇后。 而他的话,让我有些生气,我不过是顺道回馨禾宫的路上罢了。瞧着他,开口:“莫不是皇上特意遣了皇后娘娘回去,在这里等着臣妾不成?” 他也不生气,依旧是笑:“朕不过让她回去换身衣裳罢了。” 我这才知道他下了朝沒有换下朝服的原因。这样的大典,皇后自然也是要盛装出席的。我倒是忘了,这边过去,就是关雎宫了。 他倒是奇怪得很,沒有陪皇后一道过去,而是选择在这里等。 心思略转得快了些,我盘算着是否该在这里问有关姐姐的问題。他的目光却是移向我的身后,看清楚了我身后的宫女,眉心微皱,问我:“汀雨呢?” 他这一问,我一阵恍惚。 昨夜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汀雨因为是阻止了我过乾元宫去而被罚,想來她也不知道杨将军究竟为谁而來,她或许,也以为是元承灏下的命令,正如那时我那般认为一样。 吸了口气,我直接开口:“臣妾打了她。” 他的眸子一紧,沉了声:“哦?这事朕倒是好奇。” “皇上知道臣妾为何打她。” 他却摇头:“朕不知道。” 我咬了牙:“昨夜皇上做了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臣妾原本昨夜就想过乾元宫去的,倒是汀雨忠心得很,死活劝着臣妾,臣妾让人狠狠教训了她一番。” 他猛地掀起了帘子,半个身子探了出來,半晌,却又浅笑出声:“朕说呢,昨夜你怎会不來。” “臣妾是想來的!”若不是安歧阳來了,杨将军必然是拦不住我的。 他正了色,眸子依旧笑开:“你來作何?看朕与你姐姐如何**?” 常公公的脸色有些尴尬,我身后的宫女更是脸红到了脖子根。我浑身颤抖起來,元承灏,他……他怎么可以…… 他不顾我铁青的脸色,又道:“朕那时候说宠你姐姐,你还表示不会生气。瞧瞧,到底还是吃醋的。那朕便不宠她了,你可会开心?”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点都不明白! 握紧着双拳:“昨夜什么日子?皇上真的爱我姐姐么?” 他不可置否地一笑:“你说呢?朕的皇后大方得很,不会和你一样醋意横生。” 我差点形象也不要了,皇后是否真的贤惠,连我都看得出來,他元承灏不会不知道。 皇后已经换了衣服过來了,瞧见我,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朝元承灏道:“臣妾让皇上久等了。” 他回眸瞧了一眼,伸手拉她上了御驾,只径直落了帘子,淡声开口:“起驾。” “皇上起驾。。”常公公尖着声音叫着。 我呆呆地站着,看着御驾越來越远。 宫女终是忍不住劝道:“娘娘,回去吧,外头冷着呢。”她说着过來扶我。 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他的那句“看朕与你姐姐如何**”,指甲都嵌入掌心了。那传來的丝丝痛楚才能让我自己清醒。 “娘娘,您别想那么多,皇上临幸了您的姐姐,可依旧会对您好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说着。 心头狠狠地一颤,是么?原來所有人看我的反应,都以为我在吃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谁主江山(3) 心头狠狠地一颤,是么?原來所有人看我的反应,都以为我在吃醋。 棠婕妤、郑贵嫔、姚妃、汀雨,甚至是如今面前的宫女。或者,还有更多。 我忽然间恍惚了,我……真的有吃醋么? 不,用力摇头,我不是吃醋了,我是愤怒。 未时时分,听闻元承灏册封了两个贵人,小仪和小媛各一,还有婉仪和容华。 他给杨将军指的将军夫人是北方一个商扈的千金,姓温。我不必见那人,亦是知道元承灏的用意。杨将军已经手握重兵了,他不会再给他添势力。商扈,再好不过。 这也让我稍稍放了心,如此,云眉也不会受尽欺负。 只一点,是我不曾想到的。 那在渝州的时候见过几面的青绝大人。元承灏也给他赐了婚。听闻那位小姐是渝州郡守许大人的侄女儿。 我也是自此才知道原來青大人也不是元承灏的人,否则,他不会给他选许家的小姐。 另有一些秀女,被赐给王公贵族的大人公子们为妻为妾。 这一日大选一直持续到了酉时才结束,看來元承灏并不想拖得太久,奈何秀女实在太多,到了酉时,只能停了明日再继续。 我打探得清楚了,那些被册封的秀女里,并沒有姐姐的名字。 少少地用了晚膳,在房内待着,也睡不着。 屏退了宫人们,独自在房里烦躁地來回走着。我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却终究是探听不到半点儿关于姐姐的消息。很明显,定是被元承灏下令封锁的。 可,他为何这么做却是我始终想不通的。 这一夜,他会留宿关雎宫,是他在太皇太后面前承诺的,我知道他一定会去。心里纠结不已,我几乎快要想不起那个在我面前耍着无赖的元承灏了。 而后,不免自嘲地笑,他是帝王,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怕是我从來都沒有弄得清楚过。 他真叫我糊涂。 翌日大早,便有公公來禀报说今日不必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姚妃带着帝姬來了馨禾宫,帝姬是许久不见我了,才入内,便抱着她的球朝我直奔过來,甜甜地唤我“妡母妃”。见了她,连日來的不快稍稍忘却了些,我忙蹲下身去抱她。 她蹭在我的怀里,“咯咯”地笑着。 “可别闹了。”姚妃小声劝着。 我忙道:“孩子嘛,有什么要紧的。”抱着帝姬坐了,姚妃也跟着坐下來,笑着开口:“这在宫里,除了本宫和皇上,玉儿也只和你亲了。” 那些人,原先看不起她们母女,如今是厌恶,我都知道。 我的出生也不见得高贵,我喜欢小帝姬。 亲亲她粉/嫩的小脸蛋儿,低声道:“过去的事,姐姐别往心里去。” 她略怔了下,才笑:“本宫原是來安慰妹妹的,怎的就倒过來了。” 抬眸,她意识到说错了话,忙又言:“本宫是怕妹妹闷着。” 在她面前,我也不想拐弯了,直言道:“姐姐若是听得什么,只管告诉嫔妾。” 她却是摇头:“倒也沒什么,只是……那事皇上迟迟不表态,太皇太后与皇后都沒有要处置她,各宫的人都似乎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了。” 她只说了“她”,我自然是明白的。 帝姬的小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却微微怔住了。 这其中的深意…… 是说大选过后,元承灏会破格册封。 月半弃皇后而临幸一个秀女,且两宫都不曾对此说什么,必然只能是元承灏从中周旋的。昨日,他还为此特意过郁宁宫去请罪,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姐姐将是他的宠妃无疑。 然后,整个后宫都在看我的笑话。 嗤笑一声:“嫔妾真心希望我姐姐好的,您信么?” 姚妃看着我,而后缓缓点头。 这一日,傍晚。 浅歌來了馨禾宫,说是皇后娘娘请我过关雎宫去,我才知大选已经结束。元承灏又册封了多少的才人、贵人……那都不是我关心的。 皇后半躺在软榻上,榻边点着的熏香在半空中升起紫色的烟雾,氤氲袅袅。 不见郑贵嫔,只我一人。上前行了礼,她这才半睁开凤目,朝我笑道:“免礼吧,快坐。” 谢了恩坐了,小声道:“不知娘娘有何事?” 浅歌扶了她起身,她瞧着我,温和而笑:“也沒什么,本宫想起你从渝州带來的宫女出了宫,想來还是念及家乡的茶味的。本宫前日得了一个渝州的宫女,那手艺不错,今儿特意想起你,便叫你也來尝尝。” 我皱了眉,这事倒是突然。 才想着,已经有一个宫女入内來。小心地上前给皇后奉了茶,转身朝我走來。 “昭仪娘……” 这句话不过说了一半,她怔住了,而我亦是。 “姐姐……” 各宫盛传会被破格册封的姐姐,成为元承灏新宠的姐姐,怎么会成了皇后身边的宫女! 我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來,宫倾月手中那盏茶沒有拿稳,一个不慎便泼在我的衣裳上。 “混账,昭仪娘娘也是让你这么伺候的?”皇后站了起來不紧不慢地说着,“來人,拖出去。既是手打颤,就打她三十戒尺!” 有太监自外头进來了,径直朝我们走來。 眼看着他们押住了她,我才如醍醐灌顶,忙拉住宫倾月的手,急道:“娘娘饶了她!”心下好乱,我依旧有些反应不过來姐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显然,她也是吓住了。 我不知是因为见了我,还是因为皇后要责罚她的事。 拉着她的手,她不住地颤抖着。 我想安慰她,自己却也止不住地颤抖起來。 皇后瞧着我们,扶了浅歌的手上前來,轻声道:“本宫知道妹妹心软,不舍得责罚这些个奴婢。本宫也不想罚她们,不过这是在宫里,如今不过是犯了小错,略施惩戒也就罢了,也让她引以为戒,日后别再犯,免得,什么时候丢了性命都不知道。还不拉下去!” “是。”太监们领了命用力拖姐姐出去。 “浅歌,扶昭仪娘娘入内室去,这么冷的天湿了衣裳,渗进去可就不得了了。就拿本宫的衣裳先给妡昭仪换了,可别在本宫这里病了。”皇后漫不经心地说着。 浅歌细细地应了声,上前來扶我:“娘娘这边请。”她说着,手上用了力,掰开了我握着姐姐的手。 宫倾月看着我,那双惶恐的眸中噙着泪,她的脸色苍白不堪,却是死死地咬着唇,一句话都不说。她沒有求情,沒有叫我的名字。 “奴婢伺候娘娘换衣裳。”浅歌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直直地跪下,朝皇后道:“娘娘,在嫔妾自个儿起身打翻了那杯茶,娘娘如是要罚,就罚了嫔妾吧!”我知道,就算追出去,也还是会被人拦住的。我带來的宫女见此,也忙跟着我跪下了。她不会理解我为何会为了一个宫女甘愿如此。 皇后轻笑着:“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是那奴婢手软,本宫也都是瞧见的。妹妹如此,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本宫要为难你似的,多不好?”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來扶我,“还不起來么?本宫可不敢叫你跪的。”她的话里,还是含沙射影地说我在慧如宫小产的事。 心跳得飞快,皇后定是知道姐姐的身份的。她是故意在我的面前责罚她,教训了她,也给我一个下马威。 她扶我,我硬是不起來,依旧求她:“娘娘仁慈,别和一个奴婢计较。”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隐去了,她也不扶我了,直起了身子开口:“本宫也想仁慈,可本宫是西周的皇后。妡昭仪也清楚着,月半的时候,谁在乾元宫内!” “娘娘,她不是故意的!”我俯下身子。 面前的女子低笑着:“妡昭仪莫不是在告诉本宫,错在皇上?” 忍不住一颤,我忙道:“嫔妾不敢。”就是元承灏错了,又如何?他是皇上,他错也是对。可,当日他既然能带姐姐过乾元宫去,为何又会把让姐姐做皇后的宫女? 那晚上的事情皇后会记着,姐姐在她的手里,会有好日子么? 置于地面的手狠狠地握了拳,胸口的气冲撞着,却沒个出口。 女子的丝屡略移了移,听得皇后的声音自头顶传下來:“本宫罚她,也是为了后宫的姐妹们。可不是随便哪个奴婢都能踩着爬到你们头上的,你说是也不是?” 外头,传來戒尺抽打的声音,在风里,一下一下,却清晰得很。 可,自始至终都不曾听见女子的叫喊声。她必然是忍着不叫出來,让是怕我担心,怕我为了她做出冲撞皇后的事情來。回想起她入宫的时候,还求了安歧阳來告诉我,不要管她的事,不要管…… 那一刻,心突然好痛。 泪水模糊了视线,张着嘴,连哭都不能发出声音。低着头,只身子不住地颤抖着,泪水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微的尘埃。 温热的茶水早已经投过我的衣裳渗进去,此刻不再有暖意,倒成了彻骨的寒。 我仿佛又忆起当日元承灏罚我赤足站在窗口那一夜,也是好冷好冷的。心里,委屈、恨意一下子席卷上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谁主江山(4) “还不扶你们娘娘起來。”皇后对着我身后的宫女开了口。 宫女吓得不轻,忙爬起來扶我:“娘娘,您快起來。” 我不动,浅歌也过來帮忙扶我。 皇后瞧了我一眼,递了一方帕子过來,低声道:“哭什么?你在宫府也不过是庶出,本宫不也是帮你么?” 宫女忙惶恐地接了,替我擦拭着脸颊的泪。 皇后是在嘲笑我的无知,她以为她看不起庶出的贤妃,她以为宫倾月会和她一样看不起我。她以为,所有的姐妹都会像她叶家的姐妹一样么? 深宫之中,沒有亲情,只有争斗。 她当着我的面罚了我姐姐,还想着我去感激她。 太监进來了,奉上了戒尺开口:“禀皇后娘娘,三十戒尺已经打完,请娘娘过目!” 目光,不自觉地略过那戒尺,上面,斑斑的血迹在我的视野里显得那么清晰。身子一个踉跄,若不是身后的宫女惊诧地扶住我,我定然已经倒下去了。 皇后“唔”了声,才道:“让她进來给妡昭仪赔罪。” “皇后娘娘……”我颤抖着声音看着她,她存心要害姐姐,却处处拿我当借口。她到底想怎样才会罢手? 太监低了头,才道:“回娘娘,那宫女已经昏死过去,此刻正在外头躺着呢。” 心口一阵剧痛,眼前似乎恍惚起來。听皇后的声音传來:“看你吓的,不过昏了过去,又有什么要紧?就是死了,也……” 她后面的话我听不见了,很想坚持着,却实在撑不住了。 ………… 他说,他宠着姐姐我会吃醋,那么他便不宠了。 他说,若是我喜欢他封姐姐做宫女,他让她做贤妃的宫女。 原來,他不是戏言,不是说着玩的。 不同的只是,他沒让姐姐去慧如宫,却是去了皇后宫里。且,在原本该去关雎宫而他选择临幸了姐姐之后。难怪那一日,他会主动过郁宁宫去请罪,还会主动说,那一夜,过关雎宫去。原來,他早就想到如何安慰皇后了,他早就想好把姐姐交给皇后,随她处置! 那日他在御驾上,戏谑地笑着,问我是否过乾元宫去看他和姐姐**。我怎就信了?我怎就信了呢! 我曾以为他心心念念要姐姐入宫,是因为喜欢。我甚至一直一直以为他心里爱着我的姐姐,以至于我从來沒有想过,那,根本不是爱。 是恨。 他是因为恨,才千方百计地逼姐姐入宫來。是以,他在临幸了姐姐之后,封锁了一切的消息。 我怎么想得到?我怎么可能想得到! 元承灏,告诉我为什么?你告诉我…… 猛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头顶的轻纱幔帐,才知自己是回來的馨禾宫了。 “娘娘醒了?”床边,传來汀雨的声音。我以为我听错了,见宫女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见我动了身子,忙上前來扶我,许是身上的上未痊愈,我看她的姿势有些奇怪。扶着我,她低语着,“娘娘可吓死奴婢,您昏睡了两日了。” 抓着她的手,咬着牙问:“皇上呢?” 汀雨怔住了,见我挣扎着要下床,才忙道:“皇上昨儿來瞧过娘娘,后來……后來过关雎宫去了。” 过关雎宫去,为了姐姐,还是皇后?我姐姐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的问題在心里转着,我必须见到他,或者让我知道姐姐的情况。 汀雨扶着我,急着开口:“娘娘,太医说娘娘连日來都不曾好好休息,是以才会晕倒的。娘娘可不能乱跑了!”她又唤了两个宫女上前來按住我的身子,不让我下床。 从姐姐入宫开始,我几乎夜不能寐,担心着元承灏若宠幸她,各宫主子会如何想着算计。还担心着姐姐因为离了心爱之人入宫,会抱着怎样绝望的心态。 可,这一切,在关雎宫让我看到那些场景之后,都成了笑话一场。 “放开本宫!”惊叫着,她们谁都不放我。 我忽然想起來了,必然,是元承灏的意思。 “奴才给姚妃娘娘请安。”外头,听得姚妃來了。 汀雨示意宫女放开我,退至一旁。姚妃进來了,瞧见我的床榻上一片狼藉,吃了一惊。忙疾步过來,坐在我的床边,轻声道:“妹妹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來。 汀雨识趣地带着宫女退至外间。 姚妃终是小声道:“本宫稍稍打探了下,关雎宫那边沒有出什么事。”她说得很隐晦,我惊愕地看着她,她话里的意思,我何尝不知? 姐姐沒事,是么? 她又言:“你不知道,整个后宫如同炸开了锅。” 我冷笑着:“都在看我的笑话?” 姚妃的脸色有些微沉,握着我的手道:“和妹妹又有何关系?本宫今日來,只是想告诉妹妹,不管皇上因为什么对你姐姐那般,你可万不能冲撞了他。” 嗤笑着,我都不曾见过他。 不过,刚才醒來,若是见了他,我真的不敢保证我是否会做出那些出格之事。 毕竟,这样的结果,太叫我不能接受了。 “是皇上亲自给你宣的太医。” 她的话,我仿佛沒有听到,只开口道:“皇后娘娘打她的时候,我就在关雎宫里。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浑身颤抖着,眼前,好似又闪过那沾着血的戒尺,心口处阵阵的痉挛。 “她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吭,就是怕我听见,怕我听见。”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滴落在被褥上。 姚妃也跟着红了眼圈,握着帕子替我擦拭,安慰着:“快别哭了,这宫里,可忌讳哭的。”她如此说着,自己却也忍不住哭了。又道,“皇后统领六宫,就算她罚错了,你也不能说什么。只要皇上宠着你,妹妹也不必担心其他。” 咬着牙,我才不要元承灏的宠爱。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攥紧了被角,就因为她是中宫,就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可以随口下令将姐姐打得昏死过去!就因为她是中宫! 可是不会原谅她,绝不会的。 还有元承灏! 姚妃看着我,又轻声道:“本宫要劝的话也都说了,只要妹妹记得,不要和皇上过不去。和皇上过不去,就是和自个儿过不去。” 她一字一句都很诚恳,我如何不明白她的好意? 喘了几口气,我终是点头。人家是好意,我沒必要在她的面前发脾气。 见我如此,姚妃才松了口气,伸手帮我掖了掖被角,又言:“好好休息,只要人好好的,那些事,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她的话,只是在宽慰我。 法子,还能有什么法子? 元承灏不会放姐姐出宫去,否则,也不必逼着她入宫來。 靠着深厚的软垫,闭上眼睛。 良久不再说话,姚妃以为我睡了,她又坐了会儿,才起身。我听得她在外间嘱咐着宫女们不要进來打扰,而后才轻声出去。 之后,又听闻几个新晋的小主來看我,都被汀雨谢绝了。 闭着眼睛,想了好多,才开口道:“汀雨,本宫身子不舒服,给本宫宣苏太医來。” 汀雨在外头应了声,忙出去了。 苏太医來的时候,我已经整了妆容。在姚妃面前克制不住才会哭得厉害,此刻在他的面前,必然不能如此了。 他上前來,恭敬地行礼,才开口问:“娘娘哪里不舒服?” 朝汀雨道:“下去准备些点心,本宫饿了。”汀雨该是知道,我要支开她,她也不问,只点了头出去。 苏太医的神色有些奇怪,他大约想起了那日我威胁他的事情來。似乎,每次來我这里,都不会有好事情。 嘴角微微扬起,将事先准备好的银票给他。 “娘娘,这……”他的脸上全是惶恐。 “今儿本宫就是想贿赂苏大人,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话,说得露骨了,也不过如此。 他沒有上前,沒有伸手來接我手中的银票。 我继续道:“前日皇后娘娘在关雎宫责罚了一个宫女,可传了太医?” 他沒有显出惊讶,只低了头道:“回娘娘,沒有。” 十指微微收紧,其实,我该想得到的。勉强开口:“这银票,本宫向苏大人买写药膏,劳烦苏大人给那宫女送去。而这些,是犒劳苏大人的。” 他依旧不接,开口道:“娘娘要微臣做的事,不是小事。” 他还记得上回我用他私通宫女的罪名威胁,这回,还叫他过关雎宫去接近皇后的宫女。若是被皇后知道,他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你就说是本宫的意思。”皇后还不至于为了这种事來寻我的不是。 “娘娘不该得罪皇后娘娘。”他也劝我。 咬着牙,抬眸开口:“那是本宫的姐姐!”我若弃她于不顾,就是沒有人性。 苏太医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似是敬佩,又似是欣慰。上前,将我递给他的银票纳入怀中,这才又退后一步道:“微臣会配最好的药,绝对对得起娘娘给的银票。” “谢谢。” 他却又问道:“可要微臣替娘娘把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谁主江山(5) 我一怔,才想起什么來。伸了手,他将指腹搭上來,沉吟了片刻,才道:“倒是无碍,娘娘该多休息。微臣明日再來给娘娘请脉。” 感激地点了头,明日,他还会來告诉我姐姐的情况。 苏太医回去了,汀雨才端了点心进來,搁在我的床边,她也不提苏太医的事,只道:“皇上说,娘娘身子未好前,可不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我想着姚妃和苏太医的话,不饿也得好好活着。吃着汀雨送來的点心,只冷笑道:“不知皇上怎么与太皇太后说本宫的病?” 汀雨怔了下,又言:“说您染了风寒。” “外头冷么?” 我突然的一句话,叫她愣了半晌,随即才点了头。 “那本宫这风寒怕是永远好不了了。”我若是一辈子不出馨禾宫,不给太皇太后请安,会如何? 汀雨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低声道:“娘娘,三日后,郡主与安少爷大婚,皇上说,您是宫家的人,和安丞相是亲戚,若您愿意,可去祝福郡主和安少爷。” 惊愕了,汀雨只是在告诉我,若是我的病一直不好,便沒有这个机会出宫去了。 微微咬着唇,有资格去的,本该是宫倾月,不是么?她才是丞相真正的外甥女。 汀雨见我不再说话,又轻声道:“娘娘若是累了就歇着吧,奴婢就是外头,有什么事您就吩咐。” 安歧阳,他怕是还不知道宫里头发生的事。这种事,是不会传出宫去的。若然他知道,那晚上,他阻止了我,怕进去的,就是他了。 我们谁都以为元承灏是因为喜欢姐姐才带她去乾元宫的,我们都被他骗了。 才过了午时,汀雨进來禀报说芷楹郡主來了。我有些惊讶,忙做起了身,她已经入内,见了我,疾步上前道:“我都听说了。” 只这一句,我心里也明白几分。 瞧见寻枝的手中捧着大堆的礼盒。芷楹郡主道:“今日是入宫谢恩的,方才过关雎宫來,皇后娘娘赏赐给我大婚用的。” 所以,她才会知道宫倾月的事情。 “岐阳不知道。”她又说了句,“我也是入了宫才知道的。” 芷楹郡主又叹息着,开口:“我以她是岐阳表妹为由,求了皇后去看了她,还给她带了药,情况还好。娘娘体谅我,芷楹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摇着头,我当然会体谅她,我若不知道她与安歧阳大婚的利害关系也便罢了,我如今知道了,还能苛求她什么?她千方百计保安歧阳的安危,也确实沒有那么多的精力再來管我和姐姐的事。 她看着我,似是很为难:“娘娘能不能不将此事告诉岐阳?” 点了头开口:“还是别让他知道。”他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他只会内疚。那一晚,他阻止了我,会愧疚于姐姐今日的下场。他若是沒有阻止我,定会为我担忧牵挂。 况,他将和郡主大婚,这些事,他不能知道。他在外,只会诧异姐姐沒有入选的事实,可他万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的。 芷楹郡主很是感激,握着我的手道:“谢谢您。” “郡主别这么说,本宫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去看她。”她的一句“情况还好”于我而言,已如灵丹妙药了。心总算可以放下些许。 她略笑了笑,回头朝寻枝道:“搁下几盒在昭仪娘娘这里。” 寻枝应了声,我倒是吃惊了,芷楹郡主又道:“东西太多,我们带着也不便。都是好东西,各地进贡的贡品,我留下几盒胭脂给娘娘,娘娘自个儿不想用,送给宫里的主子也不会丢脸。” 皇后给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她的东西,我本是不要的,听郡主如此说了,便也拒绝不得。 “郡马还好吧?”我本不想问安歧阳的,怕芷楹郡主听了会不高兴,只是偏偏忍不住就问了。 她点了头,略皱了眉:“前些天夜里受了凉,又吃不得药,我心里急,他倒是劝着我说沒事。” 前些天…… 可是來宫里的那一夜? 夜里,可冷着。是了,我似乎还想得起他咳嗽过,只是那一晚,我的心思全在乾元宫的姐姐身上,竟沒有注意到他。心里愧疚了,芷楹郡主显然是不知他入宫的事的,那么我便不能戳破了它。 低语道:“这几日天冷得厉害,郡主让他多穿些。” 她笑着:“这个我自然知道的,把他禁足在房内,不许出來吹风。他还抱怨我比他爹还厉害。” 见她笑了,我似被她感染了,嘴角不觉微扬。 “岐阳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娘娘,我比你运气好。”她忽然如此说着,倒是叫我吃了一惊。 “我一点都不嫉妒你,我们就要成亲了。”她说得很释然。 “郡主你会幸福的。”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话。 她点点头,又安慰我:“娘娘,一切都会好起來的。” 几乎和姚妃一模一样的话,我想,我不信,也得信了。有希望,才会好,不是么? 芷楹郡主沒有待很久,说是要回去见安歧阳。我让汀雨送了她,披了外衣下床,她给我的东西都搁在桌上。贡品,都还未曾开封。 唤了宫女进來,收入了柜子里。 傍晚的时候,听闻元承灏今儿歇息在乾元宫里。乘了轿子过乾元宫去,见惊讶地瞧见常公公守在门外。脚下的步子一滞,以为谁快了我一步,先來了乾元宫。 常公公已经见了我,忙迎上來,道:“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 我叫了起,问他:“里头谁在?” “回娘娘,就皇上一人。” 一个人?我倒是奇怪了,那为何常公公也不在里头伺候着? 公公已经识趣地开口:“奴才给娘娘去通报一声。”他转身进去,我也不拦着,我來,本就是见他的。 我想问一句,为何。 常公公很快出來了,朝我道:“皇上说,请娘娘进去吧。”命身后的宫女推开门,请我进去。 松开了汀雨的手,独自入内,一股暖暖的味道扑面而來,我不知他的寝宫之内究竟放置了多少个暖炉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灯光亮亮的,大门被人关上了,里头连一丝风都感受不到。 深吸了口气,快步入内,绕过那道长长的屏风,瞧见他端坐在棋盘面前,指缝间还夹着一枚棋子,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棋盘,似是冥想着。 我也不请安,就那么直直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仿若未睹,依旧只专注于眼前的残局上。 咬着牙,伸手将打乱了他面前的残局。他似才猛地反应过來,欲拦着我,却早已经來不及了。我大口喘着气,等着他降罪。他都沒有看我,只道:“观棋不语,你还真行,直接动手。” 听不出笑意,只平静如水。 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我开口道:“皇上到底什么意思?您不喜欢她,为何还逼着她入宫來?临幸了她,又为什么把她交给皇后娘娘?您心里最是清楚,皇后娘娘不会放过她!” 他依旧不看我,似乎是想凭着记忆将那副残局重现。摆弄着手中的棋子,一面道:“朕宠的是你,不是你姐姐,不该高兴。人家贤妃就很高兴。” “我不是贤妃!”怒得叫了起來。 他果然将手中的“卒”退回了原位,这才道:“朕准你进來,不是允你來放肆的。”他的语气,隐隐地透着不善。其实,我打乱棋局开始,我便在等着他动怒。 跪下了,开口:“那请皇上削了臣妾昭仪之位,让臣妾去替她。”见好就收吧,我不该再去触碰他的底线。 他仿佛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薄唇微扬,修长的手指将夹着的棋子放下,才言:“你替她,凭什么?” “她是臣妾的姐姐。”这个他不会不知。 “啪”的一身,这一枚棋子他是用了力才放下去的,接着,那冰冷的声音传下來:“那元氏子孙还有很多呢,他们是不是该替朕來坐这个位子!” 怔了怔,两件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情,他说的什么意思? 心里恨着,抬眸朝他道:“臣妾只问皇上一句话,为何要那样对我姐姐?”声势浩大地过雏璟院特地接了宫倾月过乾元宫來,一夜恩宠过后,只是让她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么? 连日來,我每次问自己,都觉得不能相信。 他忽然笑起來:“朕对她已经够仁慈了,不贞之人也敢入宫选秀?朕本该将宫府满门治罪!” 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他说什么?不贞? 他说我姐姐不贞? 咬着牙反驳:“皇上血口喷人!”即便我知道姐姐心中有人,可我相信她,她断然不是那种糊涂之人!沒有名正言顺地成为他**子之前,她绝不会做出这等**之事出來!她是大家闺秀,从小受的教育,她不会的。 他开始不耐烦了:“朕有沒有血口喷人你就去问她,别在这里打扰朕下棋,滚。”生气了,开始骂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江山谁主(6) 他开始不耐烦了:“朕有沒有血口喷人你就去问她,别在这里打扰朕下棋,滚。”生气了,开始骂人了。 可是我不怕,我都敢來这里,还怕他骂一声么? 依旧跪着:“皇上能处处为小王爷着想,就不能体谅臣妾与姐姐么?”一样的骨肉亲情,他为何就不能理解我们? “不能。”他的声音骤冷。 “为何?” “朕还能杀了她。” 心头一震,颤声道:“就因为姐姐另有所爱?”如是这样,他该下令将那男子也一并治罪的。 他嗤笑着:“朕从未说过朕喜欢你姐姐。” 一句话,叫我怔住了。是的,他从未开口说过他喜欢姐姐,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个儿以为的。久而久之,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开始根深蒂固起來。就仿佛是一个不可磨灭的事实。 可,现实却告诉我,根本不是这样。多可笑? 紧紧地握着双拳,胸中的愤怒越來越甚:“不喜欢,何苦逼她入宫來?”我求了他多次,他都不愿放手,就为了逼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人进來么? 元承灏,其实,我怀疑。 “她是丞相的人。”他只此一句。 我还记得那时候,他问我是不是丞相的人,我否认了,他是信我的。 “她不是。”我再次否认了。宫倾月只是丞相的外甥女,这种身份不是她的错,她也沒的选择。可他不能因为这样,就认定姐姐是丞相的人。 他浅笑一声,骂我:“幼稚。” “不是幼稚,因为相信。”她是我的姐姐,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姐,我相信她,就和元承灏相信小王爷一样。否则,他断然不会放他离京的。 手中的棋子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片刻,他突然狠狠地掷在棋盘上。响亮的声音激起來,将那枚“卒”直直地打落在地上,他的声音有些阴冷:“滚出去。” “皇上为什么冤枉她?”我要一个答案。 真正的答案。 宫倾月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他根本不必如此。 “出去。”他的声音不大,而我,却隐隐地听出了一抹沉重的味道。 可我不想出去,他若是生气了,就连我一并处置吧。 “皇上……” “常渠!”他突然叫着常公公,我以为他是想要常公公叫了人带我出去,却不想,等常公公进來了,他却道,“去给朕宣年嫔來,一人下棋无趣。” 常公公称了“是”,忙下去了。 他找年嫔來下棋…… 恍惚中,还能记得起他说要杀我个片甲不留的话。自那一次,我不愿下棋之后,他真的沒有再來找我下过。而在那之后,我将汀雨给我带來的棋谱里里外外看了个透。 不敢说我棋艺有多精湛,也绝对可以叫他对我刮目相看。 他刻意不看我,弯腰去捡方才掉在地上的棋子。不知是他沒有站稳,还是如何,我见他身子一晃,竟跌倒在地上。我跪着,有些本能地伸手,却终只是空垂了手。 他也不看我,自己扶着凳子站了起來,迟疑了下,却是背过身去。 我张了口,那一刻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子站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宫倾月帮着丞相刺杀朕。” 置于膝盖的手猛地收紧,不可置信地胎膜看着面前的男子。他说什么?姐姐她……帮着丞相刺杀他? 回过神,我忙摇头:“皇上,此事定是弄错了……” “呵,有空,你大可以亲口去问问她。听听她亲口承认的滋味。”他沒有回身,言语轻蔑。 我还是不信,我不会相信的…… 有些慌乱地站起來,跪得久了,膝盖处传來钻心的痛,我咬牙扶着桌沿,脱口道:“皇上既然认定是丞相,为何不指出來?” 他轻笑起來:“原來你也有犯傻的时候。宫倾月也有份,你以为丞相会不全部推在宫府之人的身上么?”他顿了下,才又道,“况且,丞相和景王要联姻了。”那最后一句,他似乎是叹息着说的。 我忽然想起芷楹郡主的话,联姻,是景王希望的,却不是太皇太后希望的。那么元承灏呢?他也是不希望的。他们联姻,元承灏越发地忌惮丞相在朝中的势力。 那么,究竟说是宫府谋反有人信,还是说丞相谋反有人敢信?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那皇上为何不杀她?”此话问出來的时候,浑身颤抖不已。 “她死上百次都不够。”他说得有些愤恨。 “所以你把她交给皇后?” 他说得不以为然:“皇后开了口,朕不好拒绝。” 他不是不好拒绝,他是不想拒绝。 忙上前了几步,道:“皇上把她交给臣妾。” “你休想!”他狠狠地拒绝。 “皇上!”我不禁上前,拉住他的身子。不经意间,触及他的手背,才惊诧地发觉他的手冰冷得厉害。可,他是寝宫之内明明摆放了好多的暖炉啊。 就算坐着不动,我都觉得浑身有细细地汗珠渗出來。他怎会…… 想起方才我进來,他一直是坐着说话,直到俯身去捡地上的棋子之时,才站了起來。我以为他是沒有站稳,竟不是么? 本能地扶住他,他就着我的身子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他的脸色沉了下去:“若不是你姐姐,朕怎会三年动不得真气。” 月夕那一夜,元非锦兴奋地嘲笑他三脚猫的功夫,还有在将军府的时候,杨将军突然说想在今冬狩猎之时,和他切磋弓箭。想來是杨将军怀疑他龙体有异,而他与杨将军心存芥蒂,他不愿告诉他。 心乱起來,他在我的面前,明明动过真气的。帮我缓减腹痛的时候,他动过。 所以,那个时候他的脸色才会忽而苍白。所以,他服了安歧阳给的药会吐血…… “皇上……什么时候见过我姐姐?”颤声问着。 这才是他说她不会忘了他的原因,原來竟是这个原因! 冷冷地扫视了我一眼,他低声开口:“三年前,渝州辛王府上。”他说的时候,一手缓缓的抚上肩膀,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隔着衣衫,我分明已经瞧见那道留在他肩头的丑陋的伤疤,那道,差点要了他命的伤疤。我怎么会想得到,居然和宫倾月有关! 再欲开口,外头传來常公公的声音:“皇上,年嫔小主來了。” 我朝他看了一眼,他已经拂开我的手,开口道:“朕正等着。” 门开了,年嫔轻声入内,瞧见我也在,她显然吃了一惊。忙过來朝我们行礼:“参见皇上、昭仪娘娘。”头低下去,我看她局促地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他点了头:“过來。” 年嫔又瞧我一眼,迟疑了下,才上前。 他不再看我,只说着让年嫔摆着棋子。年嫔边摆着,边看了看我,终是小声道:“娘娘要下么?” 未待我说话,只听他道:“朕今日只和你下,朕那么多嫔妃,也独你棋艺最好。”半夸着她,他修长的手指缠上女子白皙的手。 我微微别开脸,只听年嫔惊道:“皇上觉得冷么?” 他倒是“唔”了声,道:“有点,过來给朕暖暖。”他说着,将女子拉过去,抱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笑着,“这样,朕就觉得暖了。” 年嫔整张脸红到了脖子根,伏在他的胸口,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我咬着唇,他是在赶我走了,这样的意思,我还不明白么? 从乾元宫告了退出來,常公公忙上前來问:“娘娘可是要回去了?” 我点了头。 汀雨也过來了,替我穿上了裘貉,扶了我走下台阶去。 我不禁再次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乾元宫,里头传出的笑声已经渐渐地淹沒下去了,直至那些声音被吞逝在风里。 过乾元宫來,原本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 可他给我的答案后面,却是包裹了一个又一个谜团。 三年前,渝州辛王府酒家发生了什么事?姐姐为什么会在那里?元承灏说她帮着丞相行刺他,又是怎么回事? 从乾元宫一路回去,都有些心不在焉。将至馨禾宫门口,我却又转身。汀雨吃了一惊,倒是也不问我去哪里。站在关雎宫的门口,沒有入内,只远远地站着。 夜里,这里安静得连一丝声音都沒有。 原本,芷楹郡主和我说姐姐的情况还好,我该是放心了。可,元承灏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又让我的心纠结起來。好多的问題,想问姐姐。 我一直以为的事实竟然全都是错的,呵,颓然笑着。 “娘娘……”汀雨小声叫着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也知道我此刻不能入内去看姐姐。皇后有意责罚她,我若是再求情,她只会罚得她越发地厉害。心跳得飞快起來,姚妃说,她是皇后,是中宫,她要处置一个宫女,我们谁都沒有说话的份儿。 缓缓咬下贝齿,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能让姐姐留在皇后的身边。 元承灏说的话,我至今仍然不敢相信。这当中定是有误会的,一定是的。所以,我必须亲口问问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江山谁主(7) 站了良久,我才舍得回去。 翌日,苏太医來的时候,我正抱着暖炉站在院中。地上的雪早已经划开,连着水渍都开始慢慢地收起。今日的阳光很好,照得人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我行至一处凭栏坐了,他在我身边站着,低语着:“药微臣已经送去。” 他不说宫倾月不好,想來定如芷楹郡主所说的那样。 “谢谢苏大人。” “她要微臣和娘娘说,娘娘从此便不必管她了,皇上,会好好待昭仪娘娘。” 指尖微颤,抬眸瞧着面前之人。 宫倾月要他带给我的话……和那时候安歧阳告诉我的一样的话…… 她不想我掺和这件事,不想连累我,这些,我都懂。 可是,她是我姐姐啊。 起了身,鼻子有些酸酸的,我笑笑道:“此事本宫心里有数,多谢苏大人帮本宫传话了。”转身,欲入内,听得身后的男子道:“有娘娘这样的姐妹,微臣相信您姐姐会高兴的。” 脚步停滞了下,我沒有回身,只径直朝前而去。 汀雨泡了茶进來,开口道:“奴婢方才问了苏大人,他说明儿不必给娘娘请脉了。” 我不说话,两次见苏太医,我都只开了汀雨。我不会忘记,她是元承灏的人。 将茶杯小心地奉至我的面前,宫女又言:“娘娘,奴婢听闻昨儿夜里,我们回來之后,年嫔小主也沒有在乾元宫过夜呢。” 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他昨日谁的宫里都沒有去,是因为身子不适,又如何会叫年嫔留在乾元宫? 蓦地,又想起那些从他口中影射的三年前的零碎的事來,三年前他身上的伤。 抿了一口茶,有些烫,沒有吐出來。从喉咙一直滑进腹中,灼热的感觉却让我更加清醒起來了。将茶杯搁下,起了身,汀雨似吃了一惊,急急地问:“娘娘想去哪里?” 她真是一惊一乍的,大约以为我又要上乾元宫去。 我不会去,沒有想好办法之前,我大约都不会去了。 今日的温度稍稍回升了些许,沒有穿裘貉,出去了,又在关雎宫站了会儿。元承灏既然说姐姐死上百次都不足以谢罪,可他又不杀她,交给皇后,是想看着皇后如何折磨她么? 那么,皇后也不会杀她吧? 正想着,瞧见皇后携了浅歌的手出來。 她笑着问:“你真瞧见了么?” “奴婢可看得清清楚楚呢,皇上可戴着呢!”浅歌笑着点头。 皇后似乎更加高兴了,抬眸的时候,瞧见站在远处的我。她似乎是怔了下,继而朝我走來。 我忙迎上去。 “参见皇后娘娘。”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太监和宫女,也一并跟过來。我一眼,便瞧见了那张让我牵挂的脸孔,动了唇,却见宫倾月微微摇头。 目光,顺着她的手臂往下,她似乎是有些刻意,将双手缩了缩。可我仍然瞧见了,那依旧红肿的双手。 皇后倒是沒有注意到,她看起來很开心,只道:“不必多礼了,本宫才出來,可巧了,就瞧见妡昭仪。那便与本宫一道走吧,皇上可等着呢。” 她的话,说得我一头雾水。元承灏等着谁? “昭仪娘娘还不跟上呢?”浅歌回头朝我道。 跟了上去,皇后的声音传來:“听闻妹妹病了几日,本宫近日忙,倒是沒來得及过馨禾宫去看看你。” 我为何在关雎宫昏倒,她叶蔓宁不是最清楚么? 敛了神色,我开口道:“嫔妾不过小病,现在都好了,谢娘娘记挂。” 她笑一声,倒是不再说话。 我瞥过脸,终于瞧见姐姐了,除了手上的伤沒有全好,其他倒是都还好,连日來悬起的心终是稍稍放下。御花园里,传來阵阵笑声。 绕过了面前的假山,便是内湖边上了,瞧见后面的空地上置了桌椅,元承灏独享其中,环抱着一群美艳的女子。好多的生面孔,想來便是这一次选秀新册封的嫔妃们。 那边不知正兴奋地说着什么,见元承灏高兴地大笑着。 皇后过去,众嫔妃忙起身行了礼。 元承灏抬眸瞧了一眼,只道:“皇后來了。” 皇后应了声,在他身边坐了。 我有些尴尬,他在这里和众嫔妃玩耍,本沒有通知我的,可我却來了。看了一圈,姚妃倒是也不曾來。男子的目光略过我的脸庞,生出一抹探究,却又从我的身上移开,亲了亲怀中的女子,笑道:“那你们说,今儿朕去哪里好呢?” 众嫔妃忙凑上去,都笑着邀他过自己那里去。 他越发高兴了,大声道:“朕和你们玩个游戏,一会儿叫公公给朕蒙上眼睛,谁若是被朕抓到了,朕必罚。最后沒有被抓到的那个,朕今儿就过她那边去,如何?” 他兴致真高,來这里玩这种三岁小孩的游戏。 我很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偏那群莺莺燕燕“哗”的一声一哄而散。外围,早已经有宫人们围起了圈子,嫔妃们是不得出了这圈子的,否则,算违规。 皇后贤惠地起了身道:“臣妾就不玩这个了。”她是皇后,也跟着玩这种,岂不是降低了自个儿的身份? 菱香扶了贤妃起身,她瞧了皇后一眼,继而小声开口:“皇上,臣妾身子不便,还是在一旁瞧着你们玩。” 他体贴地点点头:“贤妃若是累了,可先回宫去。” 贤妃听话地应了声,却也是不走,只扶了菱香的手退至一旁站着。常公公忙打发人搬了把椅子过去,让贤妃坐。 她的目光却朝我看來,一面笑道:“妹妹不玩么?” 勉强笑笑,我开口:“嫔妾有些不舒服,还是在这里陪娘娘吧。” 皇后也走了过來,又见几个太监搬了两把椅子给我们。 元承灏也不理我们,有宫女上前取了帕子替他蒙上眼睛,他有些烦躁地推开她,叫着说她绑得太过生硬。那身着储色锦服的女子忙上前道:“臣妾來。” 蒙上了,他起了身上前。她们欢快地叫着,纷纷躲闪。 菱香去替贤妃倒茶,皇后的目光瞧过來,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轻笑着:“这个时候可得小心着,怀孩子容易生孩子难呢。” 贤妃的脸色微微一变,亦是笑着:“就不劳皇后娘娘挂心了,臣妾自会注意的。” 不知为何,皇后的话,让我想起那日偷听到的她和太皇太后的谈话。莫不是,她真的还打着贤妃腹中孩子的主意么? 太皇太后说,贤妃是她的妹妹呢。 不免回眸,瞧了一眼站在皇后身后的宫倾月,同样是姐妹,我与姐姐就不会如此。她也恰巧朝我看來,不觉微微一笑,久违的笑容,让我刹那间怔住了。 菱香端了茶水过來,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我只见她的身子往前一扑,恰巧将宫倾月推了出去。我吃了一惊,见皇后的脸色骤然一变! 回眸,见宫倾月已经一头撞入元承灏的怀中。 他笑个不止,大叫着:“让朕看看究竟是谁!”一手,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帕子,睁开眼的时候,那笑容就那么僵在脸上。 众嫔妃的脸色都变了。 皇后猛地站了起來,怒道:“來人,还不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奴婢给拉下去?”皇后动了怒,可,到底是皇上在此,身后的宫人们竟也只怔住,沒有上前。 倒是贤妃不紧不慢地看看:“瞧娘娘急的,有什么要紧的,皇上可也沒说各宫主子身边儿的宫女不能玩这游戏的。”她又转向元承灏,笑道,“皇上倒是说说,会怎么罚啊。” 他说要重罚被他抓到的人,因为是嫔妃,那重罚也不过就说说。可,如今却是一个宫女,还是他恨不得杀之的姐姐。 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叶家姐妹之间的斗争,却要赔上我的姐姐。 菱香已经从容地换了一杯茶过來,递至贤妃的手中。她若无其事地轻呷了一口,脸上的笑容不减。 元承灏回了神,垂眉看了眼依旧被他抱在怀中的宫倾月,浅笑着看看:“贤妃说的也有理,朕既然沒说宫女不能玩,如今被朕抓住了,倒也罢了。你说,想朕如何罚你?” 宫倾月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僵直在他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我想,我此刻的脸色亦是难看至极。皇后的脸色亦不好,她不玩,她的宫女倒是出去了,贤妃让她丢脸。 坐了下來,她倒是开了口:“这宫女上回是手犯了错,臣妾让人打了三十戒尺,这次既然是管不住自己的脚,依臣妾看,皇上就罚她的脚三十戒尺吧。” 心猛地一沉,皇上就算明知道这是贤妃算计的,她要罚的,也只能是姐姐。 后头的棠婕妤轻笑着:“才三十戒尺?会不会太少了点儿?” 倒是元承灏突然开口:“依朕看,这么个罚法无趣的很。” “皇上有更好的想法?”郑贵嫔笑问道。 他松开了抱着宫倾月的手臂,低咳了声道:“今儿这么多人在呢,独罚她,不如众乐。朕看,就给你主子们跳曲《凌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江山谁主(8) 他松开了抱着宫倾月的手臂,低咳了声道:“今儿这么多人在呢,独罚她,不如众乐。朕看,就给你主子们跳曲《凌波》吧。” 他的话音才落,众人都惊讶起來。 而我更是震惊无比,他以为会跳《凌波》的是姐姐,我却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叫姐姐跳! 一旁的贤妃瞧了我一眼,皱了黛眉道:“本宫倒是惊讶了,原來会《凌波》的,不止妡妹妹一个么?” “若是跳不好,朕再罚不迟。”他望着她,浅浅地说道。 宫倾月却是众人的讶然中跪下了,低了头道:“那奴婢宁愿领了那三十戒尺。”她拒绝得很决绝,沒有半分迟疑。 他大笑起來,伸手狠狠地扼住她的下颚,开口道:“真有骨气,莫不是朕和她们,都不配看你跳舞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只怕辱了皇上的眼。”她被他扼住下颚,头低不下去,只得垂下了眼睑说着。 周围的议论声大起來,都骂着她不知好歹。只有我知道,她不是不愿跳,她是不会。可是姐姐,你为何不告诉他,你根本不会? “很好。”他直起了身子,“顶撞朕,三十戒尺可算不得什么,朕会打断你的腿。既然不跳,那就永远也别跳。” 宫倾月的身子颤抖着,却始终不发一言。 我终是忍不住冲出去,大声道:“她不跳,臣妾跳!” 众嫔妃都不说话了,都笑着看着这一场好戏。 元承灏的目光朝我看來,我分明瞧见他眼底的怒意。面上,依旧掩饰得很好,笑道:“你跳?” “皇上糊涂了?只臣妾会跳呢。”众人看來,不正是这样么? 他沉了声音:“跳不出來,朕会要你好看。” 走上前,姐姐抱住我的腿:“奴婢轻贱,可不敢劳娘娘相助。”她抱着我的双臂狠狠地用了力,我明白,她是要告诉我,我若承认了,那宫府便是欺君。 可她哪里知道,如今谁还在乎这个呢? 推开她的身子,大步朝内湖边走去。原本围成了圈的宫人们忙让开一条道。 此刻的内湖上,倒还留着残荷。 原本,是别有一番风味的,不过眼下,倒是觉得残酷起來。 “这荷叶上,真的能跳舞么?”有人疑惑地问着。 另一人道:“可真玄乎呢,谁知道呢?或许真能叫我们大开眼界的。” 嘴角微动,我沒有停下脚步。 身后的宫倾月却突然大声叫着:“皇上,皇上您让人拦住她!皇上您知道,她根本不会!皇上……” 她沒有追上來,不必回头,必然是有人拉住了她。 咬着唇,我沒有回头的路了。 面前,已经是内湖的边缘了,周围的人都露出期待的眼神,他们都想看看神秘的《凌波》究竟是何等的惊艳。嘴角微动,足下轻点,越过湖面,足尖触及底下的残荷。我闭了眼睛,湖水浸湿了丝屡,冰冷的感觉瞬间穿上來。 然后,我听见岸边传來惊恐的叫声,还有脚步声。 身子急速下沉,湖水一下子将我整个人包裹进去。浅绿的颜色,睁眼,还能瞧见岸边竞相奔走的人影。沉下去,那些人影越來越模糊了,眼睛好疼,闭上了,冰冷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席卷上來。其实,我的水性是极好的,可是太冷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然后,“扑通”的一声,好像是谁跳了下來。 谁拉住了我,然后狠狠地攥我上去。 从水面上送出去,满脸的水,加上外头的风,竟跟刀削的感觉一样疼。 我听见那些惊叫声,他们都叫着“皇上”,接着,更多的人跳下來。 震惊了,抱着我的人,是元承灏么?靠在他的怀里,我只能装作失去了知觉。 他紧紧地抱着我,大叫着:“还不快把她给朕弄上去!” 听见了划水的声音,有侍卫过來了,推着我们走。 也不知是谁拖了我上岸,好多的脚步声从我的身边跑过去。常公公惊恐地开口:“皇上……皇上如何?” “公公,把本宫的裘貉给皇上披上。”我听出來了,是贤妃的声音。今日天气比前几日稍暖一些,也只贤妃因为怀孕才穿了裘貉。 “皇上!宣太医,快宣太医!”皇后也焦急地叫着。 什么东西压下來,很重,触及了,方知是裘貉。 贤妃的裘貉…… 我听见姐姐的哭声,隔得好远,可我依然听见了。 汀雨跑过來,哭着叫我。 元承灏大叫着让人送我回馨禾宫,这一场游戏,也该不欢而散了。 皇上浑身都湿了,也沒人有空去管宫倾月了。 汀雨帮我换了衣服,太医匆匆地來了。寝宫里的暖炉置得越发地多了。 “大人,娘娘如何?”汀雨焦急地问着。 太医的指腹搭在我的脉搏上,沉吟了片刻,才道:“娘娘倒是沒有呛水,不过水寒,还是多喝些姜汤为好。” 忽听得床边之人起身的声音,接着他和汀雨都行了礼,我才知是元承灏來了。 “都下去。”他的语气森然。 他该是回宫去换衣服的,速度倒是快。 坐了过來,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他似乎是怔住了,脸色有些苍白。半晌,突然骂道:“不知死活!” “皇上想要我姐姐的腿,臣妾的命却是臣妾自个儿的。” 他嗤笑:“朕不过是要她跳支舞,并不过分。” 是,不过分。可他不知道,姐姐根本不会跳!他还说,跳不好就罚她,于宫倾月來说,还能逃得过那责罚么? “你替她跳,她明知你不会,却依旧不答应跳。你以为你的姐姐对你有多少感情?”他问得咄咄逼人,简直就是在嘲笑我的无知。 可我不会上当,宫倾月若是真的会跳,绝不会让我去的。 仰起脸,我只问他:“她呢?” “朕让人关起來了。” 关起來了,也好,至少不会有人动她。 他一把将我拉起來,讥讽地笑:“看你向内湖走去,朕还以为你能跳出什么东西來。呵,就那样?” 就那样直直地沉下水底去。 “让皇上失望了。”我咬着牙说。 他哼了声,道:“倒不是失望,朕只看到了你的愚蠢。”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忽而想起那时候,他还夸我聪明的。 “就告诉她们,臣妾不慎脚抽筋了,所以失手了。”搪塞后宫的话,随便就能编得出來。就算丢脸了又如何,命都快沒了,谁还在乎这个? 他很是不满,眼底的怒意浓郁了起來。 “别再管她的事。”他警告着我。 我咬着唇看他:“若真的如皇上所说,那也是姐姐如何对您。可她对臣妾却是好的,臣妾为何不管她?” “你!”他跳了起來,“朕会杀了她。” 此刻,我倒是不惧了,撑起了身子道:“您要是想杀,早杀了。”他既说姐姐是丞相的人,那么留着她,必然还是有用的。 “让臣妾和她说几句话。”下了床,跪着他的面前求他。 他不说话,我低着头跪着。 良久良久,才见他突然起身,愤然离去。 “皇上……”我在叫着他,他沒有停下脚步。有些颓然地瘫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越來越远的背影,心忽而一拨拨地疼起來。 汀雨端了姜汤进來的时候,见我坐在地上,吃了一惊,将手中的碗搁在桌上,忙跑上前來扶我:“娘娘怎的坐在地上?奴婢刚给你换了衣裳,可别真的着了凉啊。”扶我上了床,她竟有意无意地瞧了我的手臂一眼。 我沒在意,她又道:“娘娘,常公公带了一个人來,说是您想见的。” 我心头一惊,忙道:“带进來。” 常公公进來了,他身后跟着的,果然是宫倾月。我猛地跳下床去,她直直跪下了,朝我行了大礼。 我冲过去扶她。常公公示意汀雨出去。 寝宫内,只剩下我和她。 “姐姐。”多久了,终于能堂堂正正地叫她一次。随着那声“姐姐”脱口,眼泪也跟着留下來,我想忍着,却怎么也忍不住。 也许这一刻,我还是有点感激元承灏,至少他沒有那么无情,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上上下下看着她,沒有添新伤,我觉得好欣慰。 她也哽咽得哭了,捧着我的脸道:“怎么那么傻?我让表哥跟你说,我进了宫,你也别管我。是表哥沒有把话带到么?” “呜……”我哭着摇头,安歧阳带到了,是我忍不住啊。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而不管? 她帮我擦着眼泪,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却依旧说着:“早知道会让你代替我入宫,那日,我定不会逃的。妩妡,对不起,是姐姐自私了,我只想着自己,忘了躲起來的后果那么严重。” “不。”我捂着她的嘴,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只是她最终还是入宫來,我的代替,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是元承灏逼她入宫的。 我猛地,想起來了,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问:“皇上的话,是真的么?”说她是丞相的人的话,说她帮着丞相刺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江山谁主(9) 宫倾月美丽的眸子微微撑大,然后,缓缓地点头。 她甚至都不问我元承灏说的究竟是什么话。 此刻的我,才终于明白为何元承灏要两次问我到底是不是丞相的人。他还问,我真的是宫家的人么?是否,在他的潜意识里,宫家的人,就已经代表了丞相的人? 握着她的手依旧紧紧的,不愿松开。她就算真的帮了丞相去害元承灏,她也还是我的姐姐。 “你……为何要那么做?”颤声问着,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宫倾月迟疑了,却是摇头:“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皇上,只是听了大姨夫的话,奉了他一杯茶。” “毒茶?” 她怔了下,似是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用了姐姐的美貌來分散元承灏的注意力么?那么三年前的那次刺杀,便是和丞相有关系?可是,安丞相为什么那样做? 好多的疑问,充斥着我的脑海。 恐怕姐姐不过是被利用了一遭,安歧阳也不知道。 想到安歧阳,我突然一震。他和芷楹郡主的婚事…… 事隔三年,元承灏在确定了当年行刺他的是丞相后,依旧沒有任何动作。他忌惮的,不就是景王么? 若是……若是景王一开始就和安丞相勾结的话,那么,丞相行刺皇上的事情便有了理由了,不是么? 身子不禁颤抖起來,宫倾月忙推我上床,扯了被子裹住我的身子,皱眉道:“身子还沒暖和起來么?” 她俯身,保住我瑟瑟发抖的身子,安慰道:“妩妡别怕,我和皇上说了,那时候,你还不是宫府的小姐。皇上不会为难你,且,我看得出來,皇上对你是不一样的。否则今日,他不会亲自跳下水去救你!”她的声音略微颤抖着,却说得坚定。 咬着唇,元承灏会亲自跳下來,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可我担心的,怎么会是这个? “皇上怎知是你?”三年前不知道,为何这次去渝州,他就知道了? 宫倾月将脸撇过去,目光闪烁,半晌,才道:“我出去的时候,不巧碰见了他。”然后,元承灏知道了她是宫家小姐? 他真厉害,不动声色地逼着她入宫來。还能隐藏得那么好,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喜欢她才要如此。 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究竟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來。 她忽然又道:“今日你真的吓死姐姐了,以为你真的会跳《凌波》。”她提及,此刻还显得有些后怕。 我不觉莞尔,和三年前的事情比起來,一曲《凌波》又还能算得了什么呢? 她紧张地开口:“答应姐姐,万不能跳,明白么?”顿了下,又言,“那是欺君,是欺君之罪。皇上若不计较,若是皇后或者太皇太后计较就不得了了,你记住了么?” 姐姐是紧张我,我怎会不明白? 点了头。 她似还不放心,又道:“不能告诉皇上会跳《凌波》的是你,一定要记住。就让他……让他以为是我会罢了。反正,我也不会跳。只让他当我不愿跳,要罚也随他。” 我惊道:“可他要打断你的腿!” 她的身子跟着一颤,苍白着脸开口:“那也比全家跟着死要强。妩妡,你只需记住我的话。”她凝视着我,那眸中的强硬是我从未见过的姐姐。 我咬着牙:“那你不要推开我。”让我帮她,哪怕微不足道。 她红了眼圈,哽咽着:“好,可你不能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否则,我生不如死。” 点头,狠狠地点头。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她。 一想到她还要回到皇后那里去,心又揪起來,一阵阵地发抖。 忽而想起什么,抬眸问她:“那夜,皇上他对你……”那句话,我其实问不出來。想起來的时候,心里残留的,不知是恨,还是其他。 她看着我,却缓缓摇头。 伸手,捋起衣袖,那颗夺目的守宫砂完好无缺地印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我就知道,元承灏血口喷人! 可,他用不贞的罪名将宫倾月从秀女贬成宫女,即便是丞相也不敢说什么。谁能要皇上册封一个“不贞”的女子为妃?就算皇上愿意,大臣们也会不同意的。这,有辱皇室的尊严。 而这样的罪名,既是元承灏亲口给她冠上,那么她身上有沒有这守宫砂又有什么要紧的?谁会真的來看么? 我不自觉地伸手抚上自己的手臂,心头一下子又回想起了一事。不过此刻,也沒有功夫多想。 “姐姐喜欢的那位公子……”问了出來,又缄口,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她入宫了,只要元承灏不点头,她此生都出不去的。 她不是云眉,元承灏不会发了善心放她出宫去。 不,兀自摇头,谁说他方云眉出宫是因为发了善心呢? 宫倾月的神色黯淡了起來,隔了好久,才低低出声:“他说,会一直等我。” 一直等她…… 她一辈子出不去呢? 许是想起了他,姐姐的眼底略微浮起一抹欣慰的笑來,而我看着,也沒來由的高兴。 “姐姐,我会帮你出宫的。”会想尽一切办法。 她却摇头:“不,不要你为我犯险,听到么?來京的时候,我答应过爹,会好好照顾你的。若沒有能力照顾你,也不能要你为我做些危险的事。” “姐姐……”我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她抱着我:“妩妡,其实看见皇上待你好,我心里很安慰。进京的时候,一路忐忑,就怕你不好。你若不好,我一辈子不原谅自己。” “我很好,我很好。”胡乱应着,元承灏会对我动怒,可却沒有像责罚姐姐一样待过我。 她点着头。外头,传來常公公的声音:“娘娘,皇上说,只给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这么快…… 宫倾月已经起了身,我拼命拉着她的手不愿松开,她朝我笑,只道:“再有两日表哥大婚,你若是能见着他,帮我祝福他。” “姐姐……” “不要跟來。”她制止了我,转身出去。 我追至门口,终究沒有再跟出去。 汀雨进來的时候,瞧见桌上的姜汤已经凉了,忙端了下去叫人重新热了送來。 我沒有说话,只端了就喝。 为了姐姐,我也得好好保重自己啊。 那些男人们之间的战争,我也许不懂。可这后宫的斗争,我却已经深陷其中。咬咬牙,从今往后,我再不能退缩了。 汀雨接了我手中的碗回身搁在桌上,我忽然道:“帮本宫换衣裳的时候,可曾瞧见了什么?” 她方才扶我上床的时候,那落在我手臂上的眼神让我觉得奇怪。直到宫倾月捋起了自己的衣袖给我看她手臂上的守宫砂我才恍然大悟。 是的,汀雨惊讶的,只有我手臂上的守宫砂。她的表情亦是在告诉我,她虽是元承灏的人,可他并不曾将这件事告诉她。 汀雨吃了一惊,跪下了,话语却是从容:“回娘娘,奴婢什么都沒有看见。” 很好,她的确应该什么都看不见。 回神的时候,瞧见那挂在架子上的裘貉。我这才想起來,这是贤妃的裘貉呢。 汀雨也注意到了,忙道:“娘娘回來的时候弄湿了,奴婢想着,等干了,再给贤妃娘娘送去。” 送去?呵,她还要不要呢? 不过,这礼数倒是不能废的。届时,我还得亲自上门,说声“谢谢”。 “皇上将裘貉盖在娘娘身上的时候,贤妃娘娘的脸色都青了。”汀雨小声说着。 那是自然的,她原先是想讨好元承灏的,却不想,他转身给了我。将目光收回,我才想起元承灏來。 和他的莺莺燕燕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他真像个皇上啊。皇上,就该在脂粉堆里打着滚的。可,他恶狠狠地跑來骂我“不知死活”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恨、委屈、不理解。 也许,都有吧。 可他到底开了恩,让我见了姐姐一面。 汀雨伺候我上床,一面又道:“娘娘若是有不舒服的,可得告诉奴婢。那湖水那么冷,很容易生病。” 我不说话,我沒有呛水,不过衣服湿了一回。还裹着贤妃的裘貉呢。 探望我的嫔妃们陆陆续续地來了,新晋的那些小主说话都战战兢兢的,和今日在御花园里对着元承灏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态度。我自是不会和她们计较的。 皇后和贤妃只派了人,送了些补品过來。我不免想笑,倒真是难为了贤妃了。 姚妃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带來的宫女却不是萱儿。 “本來还來得早些的,玉儿也不知怎的,吃坏了肚子。”她急急解释着。 我忙问:“可宣了太医?” 她点了头:“御花园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了?怎的就掉进了湖里?” 我也不解释,只道:“现下也沒事了,姐姐还是回去陪着帝姬。” “睡了,萱儿陪着呢。”她又道,“还以为皇上也在馨禾宫的。” 我怔了怔,才想起大约元承灏跳下内湖救我的事迹已经在后宫广为流传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江山谁主(10) 姚妃看着我,略低了声音:“太皇太后似乎不高兴,差了钱公公过乾元宫去探皇上呢。” “皇上病了么?” “倒是不曾听说。” 我笑了,太皇太后自然是觉得皇上亲自救一个嫔妃是不值得的。除非,这个女人是皇后,或者是贤妃。 因为帝姬睡了,姚妃倒是也沒有急着回。在馨禾宫陪着我用了晚膳,又聊了会儿才回去。 这夜里,元承灏翻了冯小仪的牌子,我之后才知,原來就是白日里那着了储色衣裳的女子。依稀只记得那撩/人的眉目,还有那上了玫色的指甲。 我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太多的事。 太多让我想不通的事,不过想起姐姐不再推开我,又觉得无端地高兴起來。原以为姐姐性子柔弱,我沒想到的是,她也会那么坚强。 元承灏不会杀她,皇后肯定也不会杀。只要不杀她,我就有机会去救她。 皇后哪怕是中宫,也是一个人。是人,就会犯错。 我治不了,不代表沒有人治得了她,不是么? 比如,皇上。比如,太皇太后。 翻了个身,皇后与贤妃水火不容,谁也不盼着谁好一点。心口紧了紧,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打贤妃的主意。虽然,这后宫怕是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她。 天亮的时候,我才想起离安歧阳与芷楹郡主的婚事只剩下一天了。元承灏却依旧沒有在我的面前提及过会让我出去之类的话。 回想着他说丞相要刺杀他的事情,我着实还在怀疑,那么,他还会摆驾过丞相府去么? 从郁宁宫出來的时候,后宫嫔妃们都在议论着郡主和安歧阳的大婚。王爷和丞相联姻,到底是不一样的。这一日,太皇太后的脸色不是很好,我想,她也是在担心着元承灏担心的事情。 而我相信芷楹郡主说的,他们成亲之后,会去江南安府的老宅,远离这里的一切纷争。 回馨禾宫的路上,远远地,似乎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回宫叫拾得公公去打探,他回來的时候,疾步入内,告诉我,我并沒有看错,的确是安歧阳。 “听说安少爷來了,径直去找了皇上,此刻,还在御书房里沒有出來呢。”拾得公公仔细地说着。 而我,突然怔住。 安歧阳突然进宫來,莫不是因为姐姐的事沒有瞒住么? “他和皇上说了什么?”急急开口问着。 拾得公公怔了怔,才摇头:“娘娘,奴才不知。”他低下头说着。 是了,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 回想起芷楹郡主为安歧阳做的那么多事,她还求着我不要将姐姐的事告诉给他听。万一,他入宫來,真的是为了宫倾月,那……那叫芷楹郡主情何以堪? 况,元承灏还说,三年前丞相刺杀于他。如今安歧阳若是进宫來为宫倾月求情,元承灏会不会动怒杀了他? 这样想着,心更是跳得飞快,连着呼吸都开始急促了。猛地转身出去,拾得公公吃了一惊,忙道:“娘娘,汀雨姑娘泡茶去了……” 我哪里有时间等汀雨出來?只脚下的步子飞快。 御书房外,宫人们都安静地侯在外头,远远的,瞧见常公公也站在外面。我加快了步子上前,却是瞧见御书房的门被人打开了。见常公公上前行了礼,男子的身子已经出了门口。 我一阵紧张,看清楚了,真的是安歧阳! 听不见他与常公公说了什么,我见他一人径自走下台阶來。 他有心事,目光只落在地上我,我过去,他都不曾发现。 “表少爷。”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他似是怔了怔,猛地抬眸看向我,一愣,随即行礼:“给昭仪娘娘请安。”他的脸色苍白不堪,眉宇间,似乎还隐藏着一抹虚弱之色。 心被揪起,我不知道元承灏究竟和他说了什么。思忖着,我不知该不该直白地问他來作何。万一,他來,并不是因为姐姐的事,我一说,倒是戳破了。 十指纠缠着,他倒是已经近前,勉强笑着道:“娘娘來这里找皇上么?这可不好,御书房,不该是您來的地方。”大白日里,他又开始称呼我“娘娘”,又开始对我用敬语。 而我哪里是來找元承灏的?我是來找他。 此刻听他这般说话,我倒是为难了。只跟着笑了笑,低语道:“明日你和郡主大婚了,想着,來祝福你们。” 他听着似乎高兴,又言:“我替楹儿谢谢娘娘,只是娘娘不必这般急,皇上说,可让娘娘过安府去的。” 这话他不说,我倒是忘了汀雨也曾说过的。听了不止一次了,倒只元承灏不曾在我面前提及过。他若真的开恩让我去安府祝福他们,我自然是高兴的。 “你今日入宫來是为何?”犹豫到现在,终是问了出來。 安歧阳笑道:“昨日皇上赏赐了好多的东西给我和郡主,我特意进宫來谢恩的。” 他的话,却是叫我怔住了。谢恩? 只是这么简单么?那为何,他能在御书房待了那么久? 我不说话,他却又道:“表妹的事……”话语顿了顿,那音色沉了下去。我吃了一惊,听他接着开口,“表妹的事我听楹儿说了,皇上沒有册封她什么,调她过太皇太后身边做了宫女。此事,你也别太担心,也许,对表妹來说,不做皇上的妃子,也是好的。”他虽如此说着,可我依然可以听得出他话里的担忧。 可我清楚着,芷楹郡主骗了他。 “眼下我也沒个好的借口能过郁宁宫去看看表妹。”他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什么,自嘲地笑,“姨母总妄想着表妹能做娘娘,如今,倒什么都……咳咳咳,,”他忽然咳嗽起來。 我才想起芷楹郡主说他那日回去之后病了,原來身子还未好。安歧阳退了几步,伸手欲扶身后的柱子。我忙上前扶了他一把:“染了风寒还不曾好,你出來,郡主会担心的。” 他摇了摇头:“是非來不可的。” 他像是又瘦了,略撇过脸,又重咳了一番。 “可带了人來?”他这个样子回去,我倒是不放心了。 稍平复了些,他才笑道:“阿蛮在宫外,我沒事。”说着,轻拂开我的手,忽而叹息道,“回想起那会儿在渝州的日子,感觉不像是真的。” 是啊,我也觉得不像是真的。 “表少爷……” 他却打断我的话:“别一口一个表少爷,再不就是郡马,我听了心里真不舒服。阿袖,如果可以,我也想听你叫一声我的名字。”他终是不拘礼了,却说想要我叫他的名字。 动了唇,余光越过他的肩膀,瞥见远处那抹明黄色的影。 讶然地抬眸,他果然是瞧见了我与安歧阳站着说话的。安歧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回眸,顺着我的目光瞧去,半晌,才开口:“看來我得走了。”他似是遗憾地朝我笑了笑,又行了礼,从我的身侧离去。 我担忧地看着他从我身边走过,他说他是來谢恩的,生着病,也要來。猛地回头,见元承灏还站在御书房的门口,隔得有些远,我不知道他此刻专注的,究竟是我,还是已经离去的安歧阳。 我沒有走,就这么站着。 隔了会儿,才见他与常公公走下台阶來。 我退至一旁低了头,他的脚步沒有停下,行过我身边的时候,启唇道:“听闻他入宫來见朕,你竟可以走得这般急么?” 知道他指的是我一个人來,连着宫女都來不及带。 迟疑了下,终是跟上去。他沒有上御驾,只大步走着。 “郡马真的是來谢恩的么?”忍不住问他。 他只低笑一声,反问着:“不然你以为?” 我自然以为是为了宫倾月的事情,不过看方才安歧阳的神色,我也不确定了。 他又言:“朕拿楹儿当亲妹妹看待,她大婚,朕自然不能亏待了她。” “哪怕,对方是安家的人?” 面前之人猛地收住了脚步,回眸怒对着我,却依旧是笑:“你是在提醒朕不要忘了对安府的仇恨么?” 咬着牙,我哪里就是这个意思?偏他故意要曲解! “皇上忘得了么?” 他说得轻快:“忘不了,朕一点一滴都记着。” 不知为何,他的话,说得我沒來由地心惊起來。他已经回身继续朝前走去,我忙小跑着上前,脱口道:“郡主说,待她与郡马成亲之后,会搬去江南安府的老宅。”芷楹郡主说得很清楚,他们不会卷入这场战争中的。 他的俊眉微佻,玩味地笑:“哦?你信么?” 心头一紧,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元承灏信不信。 他的步子缓缓慢了下來:“朕明日会亲自过安府去。朕看你精神不错,想來落水之事,对你影响不大。” 他终于亲口与我提及此事了。 等着他说要带我一道出宫的话,他却道是又不说了。只道:“常渠,朕有些饿了。” 身后的常公公忙道:“是,那奴才让人给皇上备些点心。” “朕想吃王简做的八宝玲珑饭。”他倒是挑。 常公公点着头:“奴才马上吩咐王御厨去做。”说着,回身匆匆而去。 我走在他的身边,其实有好多话想要说,此刻却是奇怪了,竟是都说不出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江山谁主(11) 又走了一段路,不知何时,他已经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面前已到了承乾宫。据说,这是原來先帝的寝宫,因为一场大火而重新修葺过的。 侧脸看着他,男子轻皱了眉头,只怔怔地看着。 良久良久,才听他笑一声道:“你沒瞧见那一场大火,火光通天,几乎照亮了大半个皇宫。那一夜,人心惶惶。” 不由得,又想起十六年前的渝州辛王府,亦是毁于一场莫名的大火。有些讶然,那一刻,我也不知为何,就是心中就那样的一个感觉,仰起脸瞧着他,低声道:“您放的火。”我该清楚的,那时候的他,才多大啊。 纵火,呵,我怎问得出來?可,就是一种感觉,很强烈的一种感觉。 他侧脸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动:“口出狂言,朕会让人掌你的嘴。”话虽如此说着,却并沒有动怒的意思。我知道他不过是吓唬我,我也不惧。反而让我越发地觉得我猜测的准确性。 他不再说话,站了良久,才回了乾元宫。 沒有让宫女跟着进來,他自个儿伸手解开了裘貉,我上前帮他接了,抱住了,才暗暗吃了一惊。这件裘貉比以往的都要厚,重得我几乎抱不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竟悄悄地碰触了他的手背。沒有那日晚上那样冰冷的感觉,我竟松了一口气。吃力地将裘貉挂上架子,奈何实在太重了,我居然举不上去。 身后,听见男子的脚步声过來,接着,他的手臂伸过來,抓起了裘貉甩上去,一面骂着:“沒用。” 呵,那么重啊,甚至这裘貉比我的人还高,叫我如何抱得动?我倒是惊讶了,怎么穿在他的身上沒见他被压死? 这么想着,竟然偷偷地笑起來。 他的寝宫内,一如既往地温暖。我出來的急,沒有穿裘貉,又走了一路,此刻待在这里,倒是觉得热了。 “热就脱了。”他扫了我一眼说道。 脸一红,我才不要脱。 他也不管我,径直在软榻上躺了下去,又言:“专程为了见安歧阳才出來的,如今他也走了,你又跟着朕作甚?”他只顾说着,再看他,竟见他闭了眼睛。 其实,我也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跟他來了乾元宫里。 沉默了,他也不说话,躺在软榻上,我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 怔怔地看着他,此刻,对着他,我不知道究竟是恨多,还是同情多。 十六年,他都是一个人走來。 太皇太后疼他,是想要他帮着巩固叶家的势力。 各宫嫔妃讨好他,各自有各自的目的。 外臣的权力熏天,他却一个都不敢用。元氏的子孙,也一个个都拉拢着自己能拉拢的势力,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皇位。 姐姐糊涂了一把,帮着丞相伤了他,可那不是姐姐的错。 咬着唇,是元承灏的错么? 不,不是的。 “咳咳。。”他突然咳嗽了几声。 我吃了一惊,疾步上前问他:“皇上病了么?” 他睁开眼來,摇着头:“喉咙不舒服。” 转身倒了杯茶给他,他起身喝了,直直地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有些局促,撇过脸去,他的大手却一把抓住了我的皓腕。 “朕以为你会恨朕。”他淡淡说着。 因为姐姐的事,我自然是恨他的。可,他对我,真的算仁慈。 “皇上为何跳下水去救臣妾?”这句话,是我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此刻只与他二人,我仿佛什么都不怕了,脱口,便问了出來。 他似乎沒想到我会如此问,怔了怔,握着我的手却并不曾放松。半晌,才见他笑着说:“朕真该跳下去的时候再踩你几脚,让你直接沉到湖底得了。” 可,他终究沒有真的踩我下去。 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來,他的话,叫我觉得心慌。 低下头,咬着唇道:“皇上不该将贤妃娘娘给您的裘貉给臣妾,您推了姐姐给皇后娘娘不够,还得拉上臣妾一起不成?”也许,他给我裘貉,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我不知为何,硬是要这样说才心安。 他沉了声音:“可朕看你们姐妹二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大约是想起了姐姐那时候的坚持,是啊,连我都惊讶的,那么柔弱的姐姐,却宁愿领罚,也不说出实情。而在他看來,姐姐却是在忤逆他,宁愿受罚,也不愿意跳舞给他看。 外头,传來常公公的声音,他领了宫女进來了。 好香的味道,我才想起他说要吃八宝玲珑饭的事情來。 “皇上,可要奴才端给您?”常公公问着。 他道了句“不必”便径自起了身过去,在桌边坐了。常公公已经将碗推至他的面前,而后侍立在一旁伺候。他低头吃了一口,忽而又道:“给你妡主子也盛一碗。” 常公公忙应了声,盛了一碗道:“娘娘请用。” 我怔了怔,我可沒说要吃的。 “王简的厨艺又进步了,传朕的口谕,赏。”他说着。 常公公点了头下去了。 我依旧站在他身后,他倒是也不再叫我上前去吃。 “朕不杀你姐姐,可却不会轻饶了她。”沒來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心头一颤,我深吸了口气上前:“臣妾会自己想办法保护她。”元承灏不是糊涂之人,他也许猜得到姐姐纵然帮着丞相伤了他,也绝非是本意。 可,姐姐有份是事实,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脱不了关系。是以,他才会把她交给皇后,他不会轻易地放过宫倾月。可是沒关系,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她。 他有些惊讶于我沒有继续求情,睨视着看着我,继而道:“那就看你有沒有这个本事。” 他是在警告我,对方是皇后,统领六宫的女人,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昭仪。 嘴角不免牵出了笑,五个月前,我不过还只是个宫府的小舞姬呢,谁又能想到如今我却已经成了西周的昭仪娘娘呢?所以说,事在人为啊。 吃完了碗里的,他竟又把原本盛给我的那碗拉了过去。我不知他是真的很饿,还是如何,只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糯米的东西,皇上还是少吃点。”记得那时候在宫府,有一年过年,府上赏赐给下人吃的东西也多,有一个家丁一顿吃了好多糯米做的东西,撑得两天沒下床。 他看着我,突然笑:“学会关心朕了?” 他用了“学”字,我忽然觉得有些心酸。也许,我早该学学了。 他松了手,才起了身,听闻外头有宫女道:“皇上,郡主來了,说是要见您。” 我怔了下,他们两个还真是,安歧阳前脚才走,芷楹郡主却來了。 他“唔”了声,道:“让她进來。” 芷楹郡主走得很急,进來见我也在,她显然吃了一惊。那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看來她也是以为安歧阳入宫为了宫倾月的事,才急急而來的。 元承灏开口道:“明儿就要成亲了,还不去准备着,跑來朕这里作何?” 她这才回了神,笑着道:“楹儿來谢谢皇上的。”她说的时候,目光从我的身上掠过。我越发肯定了她之前來的原因,只是见我也在,她已经知道沒有出事了。 他也笑了:“你和安歧阳倒是奇怪,一道來也便罢了,偏还前后來谢恩。” 芷楹郡主的俏脸微红,低了头道:“皇上又不是不知,明日成亲,今儿就不能见了。”提及成亲,她脸颊的笑靥更浓了,看得出,她真的很期待。 元承灏示意她近前,取下腰际的玉佩给她,开口道:“这玉佩朕随身带了多年了,今日送给你。” 郡主忙道:“皇上赏赐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那些可都不算什么。”那些赏赐都是内务府准备的,和他贴身的玉佩比起來,自然不算什么。 芷楹郡主却还是为难,半晌,才小声道:“皇上,这穗子可是皇后娘娘送您的,您连着玉佩一并送给我……让皇后娘娘知晓了,多不好?” 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玉佩下的穗子來,瞧着,倒是挺眼熟的。耳畔,回想起昨日皇后高兴地问浅歌是否看清楚了,浅歌还说他戴着。原來说的,是指这个。 倒也是,皇后若知道了,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他的眸子亮了亮,问道:“你怎知是皇后给朕的?” 芷楹郡主“扑哧”一声笑出來:“我怎会不知?这穗子还是娘娘央着我教她的呢。娘娘亲手给皇上编的,皇上可得珍惜着。” 瞧着,他倒是也不像不悦,只提高了声音道:“來人,给这玉佩换条穗子去。” 宫女忙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手中的玉佩下去了。他说了要送给芷楹郡主,便一定会送。他开了金口,若是不送,会觉得丢脸。 宫女换了穗子回來,又将换下的穗子小心地搁在桌上,这才下去。 芷楹郡主这才谢了恩将玉佩收起來。 元承灏突然问:“最近你王兄都在做些什么?” 她笑了:“整日关在房中抄经文呢,楹儿倒是忘了问皇上,这回罚了他几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江山谁主(12) 她的话,叫我怔住了,显然元承灏也有些惊讶。据我所知,他根本沒罚他呢。自那一次,元非锦在御花园与他吵了一架后,还不曾进过宫的。他倒是奇了,自个儿抄起经文來了。 元承灏却也不点破,只道:“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也就罢了。” 芷楹郡主笑着道:“那楹儿成亲皇上该开了恩放他出來吧?” 他笑而不语。本就沒罚,自己妹妹的婚礼,元非锦必然会出來的。芷楹郡主走的时候很开心,元承灏却突然道:“这么多人关心着安歧阳,朕看他真是死而无憾了。” 我被他说得大吃了一惊,颤声问:“皇上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他转身入内。 目光,又落在桌上的穗子上,不免道:“皇上不打算再挂这穗子么?”等明儿皇后瞧见他腰际的穗子换了,不知怎么伤心呢。 他竟道:“你说朕把它赏给宫倾月如何?” 撑大了眸子看着他,他对我姐姐真是不薄,时时刻刻都想着她! 伸手狠狠地将它攥在掌心中,有些愤恨地开口:“她不过一个宫女,如何受得起皇上的东西?您真要赏,不如赏给了臣妾。” 他笑道:“你也真敢要?” 怎么不敢?我要,总比姐姐要好。 好歹我也是昭仪,皇后心中生恨,也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责罚我。她甚至,都不敢对外说是因为她送给皇上的穗子到了我手里,否则,她皇后的脸面往哪里搁去? 他微微敛起了笑意,开口道:“到时候不要哭着來求朕。” 他太小看我了,我定然不会的。 将穗子收了起來,朝他福了身子:“臣妾叨扰皇上久了,就先回了。” 转了身,却听他道:“來朕这里求了赏赐,你就想走?”我心头一震,被他说得这赏赐似乎是什么好东西一般,若不是他说要赏赐给姐姐,我才不会要的。 这时,恰巧常公公回來复话,他便道:“让人送桶热水进來,朕要洗澡。” 我一阵惊愕,他不会是想…… 果然,听他叫:“妡儿,服侍朕洗澡,朕赏赐你穗子的事,也便不必谢恩了。” 元承灏,我真是大大地上了他的当了! 热水很快被抬了进來,他竟屏退了所有的人,独留了我在他的寝宫之内。他起了身,张开了双臂等着我上前替他宽衣。 行至他的面前,替他将龙袍脱下來,中衣也脱了,退了御靴,只剩下亵衣和亵裤。我这才觉得窘迫起來,上回帮他换衣裳,也还留着亵衣亵裤呢。 不知是寝宫内的温度太高还是如何,我浑身都热起來。想起他说热了就脱的话,竟然有些烦躁,我不脱啊。 “愣什么?难道你要朕这样下去?”他召回我的思绪。 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有些颤抖地替他解开了亵衣的扣子。他的胸膛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在灯光下照着,有些晶莹剔透的感觉。俯下身,脱他的亵裤…… 眼珠子乱转着,我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看。 男子修长的手指伸过來,扼住我的下颚,话语地带着笑:“给朕专心点,弄疼了朕,朕要你好看。” 我……我怎么会弄疼他? 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见男子的身体。 有种热血往上冲的感觉,总之,一点都不舒服。我窘迫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偏他一点都不害臊,踩了斜梯上去,脚尖点了点,皱眉道:“水太烫了。” “那臣妾叫常公公添些冷水。”转了身欲走,手腕被他抓住了,听他开口:“让他们进來看朕脱/光了衣服的样子?你敢!” 浑身颤抖着,心也颤抖着,我怕了他了,他究竟想怎么样? 男子的身躯靠得我又近了些,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声了。龙涎香的味道已经深深地嵌入他的皮肤里,熏得我有些眩晕。 他扳过我的身子,让我正对着他,低头道:“什么时候你对朕,能像对你姐姐那么上心?”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水雾笼罩在寝宫内,他的眸子都变得晶亮亮起來。我有些慌乱地开口:“皇上快进去,担心着凉了。”说着,伸手试了试水温,“不烫了。” 他轻蔑地笑了声,终是下水去。 取了棉帕轻轻擦拭着他的身子,他舒服地靠着木桶边缘,轻闭上了眼睛。我仿佛长长地松了口气,他睡着也好,我就当给个玩偶洗澡。 绕至另一边,才又瞧见他肩头的伤。水从他的肩头流淌下去,不知怎么了,那一刻,我的眼中竟仿佛瞬间瞧见了从他肩头伤口处涌出來的殷红之色。 “啊!”吃了一惊,本能地丢了棉帕在水里。 他被我惊得睁开眼睛,瞧见惶恐的我,皱了眉道:“怎么?” 一句“怎么”将我猛地拉了回來,再次定睛看了看,他肩头的伤依旧在,却沒有流血。我想我真是傻了,都三年了,怎么还会流血呢? 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真疼呢,我方才竟白日做了梦么? 大口喘着气,俯身将浮在水面上的棉帕取了出來,目光依旧盯着他的肩头,犹豫着,终是开口:“太皇太后也不知道么?”不知道他因为那时候的伤而留下了后遗症。 他谁都沒有说,连元非锦亦是。 我不知那算是防备,还是怕他们担心。 他说,三年过去,他依旧动不了真气,我该是能够想象那一次的重创究竟有多深。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掌贴上他的胸膛。我惊讶地轻呼了一声,本能地欲逃,却抽不出手來。他抓得真用力,弄疼了我。 那缓慢的心跳穿过我的掌心传过來,好似连我疯狂乱跳的心也跟着慢起來。 他的薄唇勾起一抹笑,看我害怕,他仿佛很高兴,声音低低的:“想知道么?朕告诉你。那次伤了心脉,隋华元说,朕这里的血脉很容易堵塞。” 隋华元,便是如今掌管太医院的那个隋大人么? 心里紧张着,我掌心贴着的地方,是心脏的地方。 所以,我才会觉得他的心跳异常地缓慢。猛地,想起安歧阳给我的药,说是舒经活血的。忙言:“那时候郡马给臣妾的药……” 他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微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安歧阳有的,朕会沒有?” 怔住了,才想起他一闻便闻出了那是什么药。我真是傻了,他宫里有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他怎么会缺那种稀罕的药? 或许,常公公随身带着的药,就比安歧阳给我的好上几千几百倍。 目光,再次回到男子的俊颜之上。这件事知道的人势必不会多,可他今日却告诉了我。是因为信任,还是如何? 照理说,当年的事我姐姐也有份,他不该告诉我的。几乎是本能地用帕子盖住了他肩头的伤疤,颤声道:“隋大人医术高超,会治好皇上的。” 我想,这句话,是我发自内心的话。 元承灏活着,太不容易了。 他的嘴角弯弯的,不以为然地笑:“记得朕问过他,朕还有几年好活。” 震惊地看着他,有些慌乱地捂住他的嘴:“皇上不可胡说!” 他狭长的凤目眯了起來,拂开我的手开口:“你猜猜隋华元说了句什么?”他的手上,全是水,顺着我的手背流下去,滴落在水面上,荡漾开一圈圈的波纹。 我一时间怔住了,隋太医会说什么?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不知为何,越是想,心里越是慌。 他忽而笑起來,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跪在朕的面前,俯下身叫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屏住了呼吸凝视着面前的男子,试图从他的脸上去找寻一丝或者半点的害怕,可,沒有,什么都沒有。 万岁…… 谁又能真正万岁呢?连长命百岁,对大多的人來说都是奢望。 隋太医,在安慰他。 不知为何,这样想的时候,我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棉帕。被他拉着贴于他胸口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來,怎的我却害怕了? 他却不看我,自顾闭了眼睛,又言:“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只此一句,他也不接着往下说。 良久良久,我才鼓起勇气开了口:“皇上,再不洗,水就要冷了。”他这才松开了抓着我的手,身子又往下沉了些,将双肩一并浸入水中。 心里五味复杂,他若是不恨姐姐,也许我也不必那么挣扎。 扶了他起身,擦干了他的身子。干净的衣服早有被宫人放在一旁了,取了來替他穿上。他直直地站着,低下头看我:“明儿随朕一道过安府去。” 一早就知道的消息,他非得到了晚上才要说出來。 我不免摇头:“丞相希望见到的,可不是臣妾。”他该知道的,我指的是什么。取了龙袍过來,他却推开了我的手,言道:“此刻热的很,不必穿了。” 我也不勉强他,将龙袍搁在一旁。 他又道:“明日给朕打扮得好看一些,别丢了朕的脸。” 抬眸看着他,我不觉开口:“皇上其实不必亲自去的。”他心里恨着安丞相呢,还得装模作样地去道贺,也不知他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江山谁主(13) “朕得去看看丞相高兴的样子。”他上了床,又道,“景王也在,他二人一起,千载难逢的机会,朕怎么能错过?” 那两只老狐狸呢,他单枪匹马就想去? 才想着,见他翻了个身道:“朕困了,你可以跪安了。” 瞪着他,他还真是不客气。不过皇上下了逐客令了,谁能不听话? 跪安退了出來,才知外头已经天黑了,常公公忙迎上來道:“娘娘,皇上沒叫传晚膳么?”他疑惑地问着,还以为是他自己不曾听见。 我这才感觉到了饿,想來元承灏是吃那八宝饭吃饱了。 点了头道:“皇上沒说,睡了。”抬眸的时候,瞧见我的宫女远远地站在廊柱后头呵着气。走上前,唤她:“汀雨。” 她回了神,忙将手中的裘貉披上我的身:“奴婢听拾得公公说娘娘出了宫,才知是跟皇上來了乾元宫了,奴婢只得在外头等着,娘娘出來的急,还忘了带裘貉。” 她真是站得很久了,看她鼻子都冻得红红的,心下有些不忍,催促着:“回宫吧。” 汀雨点了头,又道:“娘娘,轿子在外头候着。” 上轿的时候,瞧见苏太医迎面过來,见了我的轿子,忙上前來行了礼。我皱眉道:“苏大人这是打哪儿來?” 他回话:“微臣刚替贤妃娘娘请脉。” 贤妃?专门给她请脉的太医不是另有其人么? 他似乎知道我心中所虑,又道:“给贤妃娘娘请脉的孙太医今日有事出宫去了,微臣替他一日。” 我点了头,原來如此。 上了轿,听他道:“听闻娘娘不慎落入了内湖,如今天气愈发地冷了,娘娘可得小心身子。” 我莞尔:“谢苏大人提醒,本宫会注意的。” 起了轿,隔着夜色往馨禾宫而去。 深吸了口气,触及怀中的东西,取了出來,才想起穗子的事情。如今元承灏将它给了我,还是谁都不知道的。我如今也用不着它,先收了起來再说。 第二日,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早朝才散,元承灏竟也來了。 提及芷楹郡主和安歧阳大婚的事情,太皇太后心里虽不高兴,面上倒是也和气的。元承灏说要亲自过丞相府去,太皇太后有些不悦:“此事,让常渠跑一趟便是,何必皇上亲自过去?” 他笑道:“朕去,不显得朕重视他们么?” 太皇太后一时语塞,半晌,才开口:“那哀家让青绝一道去,皇上出宫,可得小心着点。” 他倒是沒有拒绝,朝我看了眼,道:“朕带妡昭仪一起去。” 众嫔妃的眸中都愣住惊讶之色。太皇太后微微一怔,却是开口:“此事既然皇上决定了,哀家也不多说什么,那便回去准备吧。” 从郁宁宫回來,汀雨替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出去的时候,见元承灏的御驾已经停在了外头。汀雨扶我上去,他正靠着软垫闭目养神,此刻听得有人上去,才慵懒地睁开一只眼睛瞧了我一眼。 御驾已经起了,他依旧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只头上用金冠换下了帝冠。我头上横七竖八地插了好多的发簪,想要靠一下都不行,只得无奈地坐着。 透过帘子朝外瞧去,宫门口,整排整排地站着御林军,我瞧见杨将军站在前方等着我们过去。他的身边,果然青大人也來了。 不知为何,看见杨将军我的心似乎放下了些许。他也许不完全是元承灏的人,可他却也不是太皇太后的人。是以,比起青大人,我似乎会更信任杨将军一些。 元承灏依旧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御驾已经穿过了宫门,他也不起來。 安府,我也从未去过的。 那时候,只安歧阳会过渝州宫府去住,我是不曾來过安府的,连姐姐也不曾來过。 皇上摆驾出來,沿途的街道上都已经提前肃清了,故而一路过去,周围安静得可怕。除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就是马蹄声和人的脚步声。 丞相府外,安丞相和景王出來迎驾。 沒有惊动府上众多的宾客,元承灏只静悄悄地过了厢房。此刻离拜堂还有个把时辰,前厅热闹的声音偶尔会传过來。我们的房间外被侍卫层层包围住,连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來。 不知隔了多久,前厅的声音一下子高昂起來。那“一拜天地”的声音也隐约地传來,我终是忍不住了:“皇上您不去看么?” 他“唔”了声,说道:“又不是朕成亲,朕去作何?” 我当然知道不是他成亲,可,他來了,既不是要看他们拜天地的,那要我穿得这么隆重作何?有些懊恼地晃了晃脑袋,满头的首饰,顶着可真累。 “那皇上來作何?”我咬着牙问。 他似是得意:“有个好机会出宫,朕怎会不要?” 我惊得下颚都快掉下來了,他一心要出宫,竟是为了这个么? 可,出來了又如何,还不照样只在这个厢房里坐着?外头,还有那么多的侍卫守着,他若想出去玩,根本不可能。再说,他身上的衣服……怎么能随便出去? 安府的丫鬟送了茶水点心來,常公公都用银针一一试了毒,才呈上來给我们享用。 隔了会儿,听得外头传來元非锦的声音:“皇上在里头么?”他果然也是來了的。 杨将军回答他:“皇上在。” “和皇后娘娘?” “小王爷,是昭仪娘娘。” 元非锦“嗬”了一声,又道:“我进去见皇上。” 杨将军忙道:“小王爷请稍等,让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常公公进來了,却不想我面前之人径直开了口:“告诉他,朕不见他。” 都多久的事了,他还记仇啊。 常公公出去了,结果换來元非锦大叫着:“皇上,臣弟知错了还不成么?”他叫着知错,听着倒是觉得诚恳。 他大约是真的知道错了,他抄经文该都厌恶了,这回抄得倒是自觉。或者说,他慢慢开始明白元承灏的苦心了。 分明瞧见元承灏的嘴角闪过一抹笑意,他却依旧开口道:“常渠,叫杨将军撵他走,别扰了朕休息。” 我轻推开窗户,见元非锦不肯走,杨将军竟叫了人架了他走。我想,我知道元承灏为何不见他。今日景王也在的,他不想让景王看到他和元非锦走得太近。 回了身看他:“小王爷很快离京了,在这之前皇上就打算这样么?” 他冷了脸:“他也该长大了。” 我不说话,叫了汀雨进來帮我拆了些头上的簪子。元承灏沒有阻止,我让她一连拆了好多,这才觉得头轻松了不少。 到了晚上,喜宴才真正开始。 丞相安排了内室给我们,与景王同桌。 我有些尴尬,景王看我的眼神越发地复杂了。被元承灏两次带出宫的人,在他眼里必定会觉得不一样吧? 酒菜都上來了,我倒是真的饿了,才举了筷子,却被元承灏一把拉住了,听他低沉地唤了声:“常渠。” 常公公忙从袖中取了银针出來。 景王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停元承灏笑着开口:“六叔可别误会,不是怕你毒害了朕,而是怕有人狗胆包天毒害六叔。” 我瞧了他一眼,他说得真是漫不经心。明明就是不相信景王,被他一说,倒是为了景王好了。他隔山打虎的方式,我不是沒有见识过。就像上次,给了我那烫手的穗子,还得让我感激他。 “皇上,沒问題。”常公公谨慎地说着。 杨将军和青大人始终不发一言。 景王也不好说话,此刻才勉强笑道:“如此皇上可尽情享用了?” 他点了头。 丫鬟上前倒了酒,听景王道:“这一杯,臣敬皇上,谢皇上给楹儿赐婚。”他说着,一仰头,先干为敬。 元承灏笑一声,也只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景王又敬了杨将军和青大人,说着那些辛苦他们多年來在京辅佐皇上的话。太刻板了,听得我也觉得想吐了。 丞相在外头招呼了一圈进來了,也坐下喝了一圈。朝中來贺喜的大臣都是在外头的,听说,叶家也來了人。 酒席上用的还是小杯,我见元承灏的双颊微微红了起來,不免低笑着:“皇上可喝不得了。” 他看我一眼:“今儿高兴,多喝几杯也沒什么。” “皇上。”倒是杨将军拦住了他,“皇上还想喝,也等歇过一阵再继续。” 他沒有坚持,只笑道:“也是,一会儿新郎官儿來给朕敬酒朕可得喝的。”他看向丞相和景王,又道,“就让杨将军和青绝接着和你们喝几杯。” 他说着,起了身出去。我忙跟着他出去,外头的侍卫已经近前來:“皇上去哪里?” 他也不恼,只摆摆手道:“朕就在外头透透气,不必跟了。” 侍卫退后站着,他果真沒有走远,只扶着长廊上的柱子站着。我上前,立于他的身侧,小声问道:“皇上沒醉吧?”幸亏今夜无风,否则他出來吹风,醉得更快。 他淡笑着:“他们都还不曾醉,朕怎么能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江山谁主(14) 我黯然,他酒量这么小,他们怎么可能先他而醉?就算,他此刻出來透气,也不见得就会灌醉了安丞相和景王。 二人站了会儿,我听得前面有脚步声传來。抬眸的时候,瞧见來人一身大红的衣袍,不曾看清,也该知道是谁了。安歧阳过來行了礼:“参见皇上、娘娘。” 他伸手虚扶了他一把:“今日你大婚,这些虚礼便免了。” 许是喜服的映衬,他的脸色比昨日好了很多,我脱口问:“怎的不见郡主?” 他笑起來:“娘娘可糊涂了?楹儿此刻在新房里呢。” 我的脸一红,我又沒经历过民间的嫁娶,这些,我又怎会懂? 元承灏的手伸过來,握住我的,转身道:“既是新郎官儿來了,这酒可是定要喝的。” 我回眸看了看安歧阳,他看着也不像喝了酒的样子。在外头,必然是有人帮他挡了酒的,不过此刻对着皇上,这酒就得喝了。 落了座,丫鬟过來替元承灏倒酒。却是不慎,将酒杯打翻在地。丞相的脸色一变,正要发怒,却停元承灏道:“今日大喜的日子,也便罢了。” 听皇上都如此说了,丞相才作罢。命人又上了两个酒杯,一个给元承灏,一个给安歧阳。 丫鬟小心翼翼地给我们都斟满了酒,我朝元承灏看了一眼,起了身道:“这杯酒,本宫先敬郡马。有人,要本宫一并祝郡马和郡主白首偕老。”语毕,仰头饮尽。 安歧阳连着眸子一并笑了,他明白的,我说的是姐姐。 举了酒杯道:“谢娘娘。”亦是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元承灏端了酒杯言道:“朕的昭仪倒是把朕要说的话都说了去了。那朕,只干了这杯吧。”他说着,举杯正要触及薄唇,突然听得“咣当”的一声。 我瞧见那酒杯从安歧阳的指间滑落,他一手撑着桌沿,殷红的血正从他的唇齿间滴下來。 “岐阳!”丞相大叫声扶住他的身子。 我只觉得脑子空白了一片,杨将军与青大人猛地起身,将元承灏与我拦在身后…… “表少爷……”颤抖着声音唤了他一声,我只上前了一步,身子已经被元承灏拦住。见他的脸色铁青得厉害,杨将军和青大人的脸色大变,我隐约听见了,外头刀剑相交的声音。 不知谁道了句“护驾”,好多的侍卫直涌进來,场面一下子混乱起來。景王跟着起了身,今日郡主大婚,他也是不佩剑的,此刻只顿了下,从侍卫的腰际抽了剑直冲出去。 “皇上!”外头,隔了好多的声音,我听见元非锦的叫声传进來。他听起來很急,可我看不见外头的场面,单是听着也知道,他要进來不会容易的。 杨将军沉沉地说了句:“保护皇上和娘娘出去!” 侍卫上前护了我们便要出去,青大人的长剑也出鞘了,他一步都不曾离开我们的身边。从门口望出去,我隐约地似乎已经看见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了。 元承灏将我拖出去,我攥紧了他的手,哭道:“皇上,救救他!皇上求您救救他!”方才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安歧阳突然吐血,那……像是中毒。 是中毒! 我颤抖得几乎要站立不住,丞相府有人过來带他们出去。元承灏自始至终都不曾说一句,说一句让人护送他们出去的话。 他的手臂揽过來,几乎是将我半拖着出去。外头,好多的刺客,见我们出去,纷纷朝我们涌來。元承灏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了,我亦是觉得有些窒息。 目标,是元承灏,是皇上。 我们的周围,有杨将军和青大人,还有很多的侍卫,刺客近不了身。对着人,依旧是招招毙命。我站不住,他有些粗鲁地将我拎起來,厉声开口:“给朕留活口!” 咬着牙,先保命要紧,他还想着留活口。 回眸,见丞相扶着安歧阳出來,他的脸色很是不好,叫着找大夫來。我急喘着气,不知道安歧阳怎么样了。此刻我也知道不能乱跑了,再说,我着实也跑不动。 这样的场面,是我从來不曾见过的。 杨将军和青大人护着我们一路退出去,前厅那边,传來嘈杂的喜乐声。我深吸了口气,以为自己听错了。退着出去,那声音越发地清晰起來,拧了自己一把,依旧不变。 只能说,前厅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刺客是径直來了后面,刺客知道皇上在后苑!那样熟门熟路的样子…… 想到此,我惊得不能自已,伏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他只低头看了我一眼,抿着唇,也不说话。 “皇上,先回宫!”青大人大声说着。 元承灏还是沒有说话,我抬眸,见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苑中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看向我们原先待过的那房间。我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他已经沉声开口:“师父,给朕拿下那个丫鬟!” 丫鬟! 我撑圆了双目看过去,所有的人都退出來了,只那为我们倒酒的丫鬟还在房内沒有出來。此刻,她的手上已经沒有酒壶了,她却并不显得惊慌,沒有那种要逃命的本能。 杨将军的目光也看向那边,他沒有说话,径直冲过去。 “皇上!”青大人似乎想劝阻,不过此刻也來不及了。常公公和一众宫人都惊慌地跟在我们身后,众人退出去的时候,忽而听得空气里俯冲下來一抹锋利的味道。 我心头一震,那揽着我的双臂越发地用力了。只听“当”的一声,一支玄铁箭矢被劈断了箭头落在我们身侧。重心移了过來,黑暗中射过來的箭只对着这边,安歧阳那边的形势渐渐转好。 我明白青大人的顾虑了,杨将军已经冲进那屋子去了,此刻想要折回亦是难了。元承灏他真的不曾顾虑自己的安危么? 敌在暗我在明,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箭是从什么地方射出來的。场面越发地混乱起來,我看见好多的宫女太监都中箭倒地,惊叫声此起彼伏。 “皇上小心!”青大人拉着他的衣袖狠狠地一用力,我听见“嚓”的一声,那支箭擦着青大人的手臂而过,血腥味儿很快就溢出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箭上有毒”,我瞧见青大人沒有丝毫的迟疑,挥剑削去了被箭头擦过的一层皮肉。“啊。。”我连心跳都要停止了,而此刻也來不及我多做思考,身子被迫跟上他的脚步。 “跟紧!”他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 侍卫们涌过來,好多人中箭倒下去。倒了下去的,再也沒有爬起來,那箭上的毒,怕还不是一般的毒。猛地,又想起安歧阳,他…… 抬眸欲寻找他,揽着我的双臂突然一使劲,我收势不住,跌入他的怀中。耳畔,传來汀雨的惊呼声:“娘娘……”猛地回头,见那玄铁箭矢就那么直直地插入了她的胸口。 我张了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恍惚中,听得有又箭矢朝我们射來,我动不了,也躲不开。那只大手揽上我的腰,我恍惚的觉得自己的双脚离了地。他抱着我,凌空翻过那两支箭,我都听见那锋利的声音挨着我的脸颊而过的感觉了。 落地,沒有站稳,他抱着我翻滚至一侧墙边。 慌忙撑起了身子,我才猛然想起他说他动不得真气的话來。他的脸色笼在黑暗中,我看不清那样子,只那握着我的手渐渐地冰凉了下去。 “皇上!”常公公惊叫着冲过來。 那一刻,我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气,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大声喊道:“青大人,皇上中箭了!皇上中箭了!” 我此刻开始祈祷那箭头上淬的毒毒性强得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毙命,回想起那些受伤倒地的侍卫沒有一个站起來,我却有些期待。 身后传來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果然,那些箭矢不再疯狂地飞射而來。他们开始撤了。 元承灏似乎想说什么,我颤抖地捂住他的嘴,不能再让他不要命地喊什么留活口之类的话。我,不希望他死。留着命,还怕什么不能重來呢? “啊!”吃痛地缩回了手,他……他竟然狠狠地咬了我一口! “皇上!”常公公半扶他起身,青大人也冲上來了,他左手臂的伤口还沒止住血,殷红的颜色几乎已经浸染了他半个身子。脸色苍白中带着铁青。 有人直冲过來,狠狠地推开了青大人的身体,失声道:“皇上!混账,还不宣太医!去宣太医!”瞧清楚了,是元非锦,他的脸上全是血渍,一手还紧紧地握着剑,此刻半跪在元承灏的面前竟哭了。 我动了唇,不知还如何解释。见元承灏无奈地阖了双眸,亦是不说话。 “皇上,臣护驾來迟!”身后,听得景王的声音有力地想起,我回身,见他重重地跪了下來。他的身后,带着一队侍卫,看起來是从外头匆匆而來的。 回想起方才出事的时候,他抽了剑冲出去呢,此刻还來说什么护驾來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江山谁主(15) 常公公扶了元承灏起來,他的脸色苍白,却是猝然一笑,朝景王道:“朕以为六叔还能再迟一些。” “皇上!”元非锦惊愕地叫着,脸上的神色终是由揪心缓缓变得高兴。 再看景王,他的脸色难看至极,却也是一笑,道:“皇上沒事,乃是天下之幸!臣让人护送皇上回宫!” “不劳六叔了,朕自己有人。”他倚在常公公身上,我跟着他起來,迟疑着,终是伸手扶住了他。那目光极快地扫过我的脸颊,他终究什么都沒说。 杨将军过來了,他也是被我的一句“皇上中箭了”吓得不轻,此刻见他好好的,才松了口气。元承灏看他一眼,示意他上前,杨将军开口道:“皇上,那丫鬟死了。” 瞧见元承灏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丞相还在现场,却已经不见了安歧阳。今日安歧阳大婚,居然出现这种事,丞相似乎到此刻还不曾反应过來。侍卫们将开始处理现场,我才猛然想起汀雨。 欲往前,却被元承灏拉住了手,他的力气不大,可我还是选择停了下來。 也许,在潜意识中,我也是不愿再往前了。 “传朕的口谕,今日救驾有功之人,全部厚葬。”他的声音低低的,而我的心已经疼起來。 厚葬。 汀雨已经死了…… 他握紧了我的手,又道:“丞相,让人给青绝看看伤势。” 安丞相这才猛地回神,忙叫人带了青大人下去。外头,又进來好多的侍卫,据说将整个丞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宣太医。”他又说了句,我急得眼泪直掉出來。 刺客,毒酒,那么,是否是同一种毒? 那安歧阳…… 在场所有人的神色,我都无法无读取些许关于安歧阳的信息。安丞相还在这里,只因,皇上还在。 杨将军已经吩咐了人封锁现场。 我们这才踏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出去,杨将军追上來,低语道:“请皇上回宫!” 眼下的情况,他必然是要回宫才安全的,可,我看他的样子,此刻还不想回宫去。而我,也不想。只因,他回宫了,我必然只能跟着他回去。 我,还担心安歧阳,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只低低一句:“师父还是给朕好好查一番,免得,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去。”他的话,意有所指,我听出來了,杨将军不会听不出來。 我们往前走了几步,杨将军却又追上來,低声问:“皇上,受伤了么?” 他发现了,他的异样。虽然沒有中箭,可他此刻的脸色苍白得让人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倒下一般。他依旧不说实情,只淡声道:“朕沒事,朕等着听师父查探的结果。” 杨将军迟疑了下,终是点了头。 …… 太医來了,风尘仆仆的样子,看來是从宫中飞奔出來的。我看清楚了,是隋、苏两位太医。 “皇上……”隋太医上前來,才欲说话,却见他伸手示意他缄口,接着道:“去给安歧阳看看。” “皇上。”常公公担忧地看着他,他却朝我看來。我急得直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丞相上前來,元承灏只瞧了他一眼,开口道:“丞相也过去看看吧。” 安丞相如释重负,忙急急赶去。元非锦出來了,见我们还站着,迟疑了下,终是上前來。 “景王呢?”他回眸问着。 元非锦怔了下,才想起问的是他,忙疾步过來,他似乎有些不悦,只低低地道:“和杨将军一道在里头。” 在里头,忙着查明真相么? 也难怪元承灏要说别让别人捷足先登的话了。 元承灏顿了下,才道:“你过來,朕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他说着,松开了我的手,又道,“替朕去看看安歧阳。” 不过一句话,心底无端地感激起來。 此刻,也顾不得拘礼,忙转身朝着丞相方才离去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丞相府的家丁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宫里的御林军。前面的人早就散了,此刻的安府除了人员走动的声音便再无其他。 眼前,又闪过安歧阳倒下的情景來,捂住胸口,我知道不该往下再想,可,就是忍不住。 面前已经不见了安丞相的身影了,他心里一定比我还着急,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前面,大红的灯笼还完好地挂在房外。那烛火跳动着,在地上映照出朦胧的影。 这是,他与芷楹郡主的新房。 心被蛰得好疼,我直直地冲过去,门口的侍卫沒有拦我。有哭声从房间里传出來,冲进去,见芷楹郡主伏在寻枝的身上哭得接不上气來。她还是一身嫣红的嫁衣,那凤冠滚落在一旁的地上。 太医们围在床前,安丞相垂手站在一旁,浑身颤抖着。 阿蛮站在他的床边抹着眼泪,亦是哽咽得不能自已。 隋太医已经起了身,叹息着开口:“是鸠毒,丞相大人,会很快。” “胡说!你胡说!岐阳……”芷楹郡主推开寻枝,朝床边扑了过去。 我甚至还反映不过來,隋太医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丞相的脸色苍白如纸,眼泪从他苍老的眸中涌出來,他颤抖着双唇,良久良久,依旧是一句话都不曾说出來。 “岐阳……岐阳……你看着我,我是楹儿,岐阳你看看我……呜,,”芷楹郡主的声音颤抖着,身子也颤抖着,她伏在安歧阳的床前,忍不住大声哭出來。 苏太医已经回身,整理桌上的药箱。我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他的药箱,咬着牙开口:“苏大人,你有办法救的,是么?” 我才不管怎么叫鸠毒! 我只要他们救他,救救他。 苏太医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却是摇头:“娘娘,微臣无能为力。” “胡说!”胸膛剧烈起伏着,我才不相信!我不相信!用力压住他的药箱,我沉了声道,“苏大人救不了他,本宫会……” “娘娘!”他打断了我的话,“今日,娘娘就算要微臣的命,微臣也还是那句话。微臣,无能为力。”他说着,略撇过脸,不再看我的眼睛。 隋太医上前來,朝我道:“昭仪娘娘,臣等已经尽力了,请娘娘松手,臣还得过皇上那边去。”我何尝不知他是因为担心元承灏,他以为我不知道,所以不想言明。 可,我该放他们走么? 放他们走了,安歧阳怎么办? 滚烫的泪水一遍遍地沿着脸颊流淌下去,我听见大家都在哭,所有人都在哭。 我也在哭,我听见了。 太医们还是走了,苏太医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微微停滞了一下,终究还是出去了。 我呆呆地站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去。隔着芷楹郡主的背影,我看不见床上的安歧阳。芷楹郡主哭得厉害,一面说着:“安歧阳,你给我起來!岐阳,我不原谅你!我绝不原谅你……你休想甩掉我,我已经嫁给你为妻,你就是我的夫君……岐阳……” “岐阳!”芷楹郡主突然惊呼一声,我不觉往前走了几步,他……醒了么? 听得,那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來:“爹……爹。” 安丞相忙上前应着:“爹在,你说,你说……”我只看着他的背影,却依旧可以想象得出作为一个父亲此刻老泪纵横的样子。 “您请皇上下旨诏……诏告天下,说今日,是为了引出刺客才……才假装了这一场婚礼,郡主并不是真的要嫁给……我。” 他一字一句说得吃力,芷楹郡主像是疯了一般抱住他的身子,拼命地摇头:“你休想!你休想!我元芷楹这辈子只做你的妻子!” 安歧阳,是怕连累了她一辈子,他要元承灏下那样的旨意,意是在告诉天下,芷楹郡主并未嫁过人。她还年轻,日后,还有的是机会重新开始。 可,郡主愿意重新开始么?他若不在了,她的幸福又在哪里? “爹,答应我……”他不理会芷楹郡主,依旧对着丞相说。 安丞相点着头。 “孩儿……不孝,不能……侍奉您左右……” 安丞相哭出声來,紧握着他的手道:“爹会找出那凶手的,爹一定会找出那凶手!爹会叫他们血债血偿!岐阳,答应爹,千万不要……”那后面的话,他沒有说出來。是说不出來,他害怕说出那个字,我亦是。 又靠得近了些,越过芷楹郡主的肩膀,我终于看见他。身上的喜服还沒有换下,那染在胸前的血渍此刻已经呈现了暗红的色彩。芷楹郡主伏在他的肩头大哭不止,他的手抬了抬,覆上她的手,我瞧见他略笑了笑,开口道:“对不起,终是……负了你。” “不许胡说!呜……”她害怕极了,身子不止地颤抖着。 “楹儿忘了我。”他低低地说着,芷楹郡主拼命摇头,他又道,“你一直在意的,我……我心里……” 女子的手颤抖地捂住他的嘴,哽咽着开口:“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放心,她沒事。那边传來消息,说只死了她的宫女。” 还不明白么?她口中说的人是我呢! 我哽咽不已,捂着嘴不让自己失声哭出來。他还记挂着我,还想着我是否有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江山谁主(16) 我哽咽不已,捂着嘴不让自己失声哭出來。他还记挂着我,还想着我是否有事。 “楹儿,帮我做件事。”他的声音开始飘渺起來,我却不敢再往前而去。 芷楹郡主点着头,忙道:“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说。” “我想把阿蛮留给她,阿蛮……” “少爷!”阿蛮跪在他床前,嘤嘤地啜泣着。 “日后,像忠于我一样忠……忠于她……” “奴婢记住了,奴婢记住了。”阿蛮俯下身子,哭着应了。 他听了,似是放心,目光,又看向丞相:“爹,孩儿有句话……” 安丞相忙靠近了些,芷楹郡主已经识趣地起身让开,丞相俯下身去,安歧阳说着:“皇上,早已洞悉一切,您三年前……”那后面的话,他说得太小声,我听不见。却只见丞相的身子狠狠地一颤,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那分明是震惊。 他猛地起身,脱口道:“爹沒有做。” 安歧阳的眸子略略撑大,那种复杂的神色让我觉得惊慌起來。他的眸光一闪,不经意间,看见我。徒然一震,他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只动了唇,却是來不及说…… 只那最初的两字,我虽未及听他发出声來,亦是清楚、明白。 是阿袖,是阿袖…… “岐阳!” “岐阳!” 安丞相和芷楹郡主扑上去,我一个踉跄,身子抵在桌沿才沒有倒下去。 他看着我,他还看着我…… 安歧阳,你想告诉我什么? 那,绝不单单只是一句“阿袖”,他是想告诉我什么,只可惜,什么都來不及说了。 隋太医说,鸠毒,会很快。 “郡主!郡主!”寻枝惊慌地唤着倒在床边的女子,她是受不住刺激,昏了过去了。 丞相悲痛地开口:“來人,扶郡主回……”他顿了下,这里就是郡主的房间呢,如今,还要她过哪里去?丞相的脸色极差,我强撑着上前,接口道:“送郡主过厢房休息。” 又进來两个丫鬟,帮着寻枝一起扶了芷楹郡主下去。 丞相这才注意到站在后面的我,他只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悲痛。 揪着心上前,缓声道:“皇上要本宫……來看看安少爷。” 安少爷…… 忽而,想起昨日,他在御书房外和我说的话。他说我叫他表少爷,叫他郡马,让他听了很不舒服。他说,想听我叫一声他的名字。 “岐阳……” 你,可听见了? 安丞相跌坐在床边,什么话都沒有说。 我迟疑了下,上前半跪下,手抬了起來,颤抖不已,终是伸过去,帮他阖了双眸。 那一瞬间,丞相说的“血债血偿”四个字突然迸现在我的脑海。安歧阳这辈子都沒过过好日子,他死了,也无法瞑目。 大口喘着气,凶手…… 手颤抖着,掌心触及他长长的睫毛,我多希望他再眨一下,哪怕,是一下。 可,什么都沒有。掌心下的他,安静得一如熟睡的孩子。 阿蛮在边上失声痛哭起來,只一味的哭,什么话都说不出來。 猛地起身,突然的一阵晕眩传來,我退了好几步,才扶着床沿站稳了脚步。咬咬牙,终是抬步冲了出去。 径直回了后苑,现场的尸首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只一片狼藉的场面依旧还是我们离开时的原样。我跑进去,杨将军还在里头,听得有人进來,本能地抬眸,见是我,他很是吃惊,忙道:“娘娘何以來这里?”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元承灏的话,他说,安歧阳有那么多人关心,他死而无憾了。 每想一遍,心就会痛几分。 我不愿怀疑他,可,事实让我不得不怀疑。 太皇太后不想看到丞相和景王联姻,这,也同样是元承灏不想看到的事实。 他难保不会为了他的大业…… 后面的话,我不敢再往下想,抽回了思绪,我只开口问:“毒在哪里?”紧紧地握拳,目光落在桌上杯打翻的酒杯上,只落在了桌面上,那杯子,并沒有破。 只眼下,已经被摆正了,相信杨将军已经带人查验过。 “酒水中沒有毒,对不对?”颤声问着,只因,从那酒壶中倒出來的酒,我也喝了一杯。如果有毒,我此刻也早死了。 那声音,自后头传來:“娘娘说的沒错,毒不在酒水中,被人涂抹在杯沿。” 心头一惊,回眸,见苏太医从外头进來。他的身上已经污秽不堪,想來是去验尸了。是了,我才想起今日还闯入了刺客。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得起他说毒在酒杯上的话。 元承灏,真的是他么? 手扶着桌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浑身上下,只凝起了半分的力气,转身,我要找元承灏问问为何不能放过他! 脚步才动了半步,听得苏太医上前朝杨将军道:“好险,幸亏皇上沒有喝了那酒。” 脚步一滞,我猛地回眸。 杨将军将手中的酒杯搁在桌上,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酒杯上,似是沉思。 我又回身,脱口问:“苏大人说什么?” 他怔了下,忙解释:“微臣也听闻是娘娘先敬了安少爷一杯酒,皇上才迟了些喝那杯子中的酒。娘娘可算立了大功了。”他说的时候,脸上皆是庆幸。 而我,终是僵住了。 苏衍是在告诉我,元承灏的杯沿,也有毒! 强迫自己将思绪倒回去,我想起來了。是那丫鬟打碎了元承灏最初的那酒杯,而后有人拿了两个酒杯上前來换。一个给了元承灏,一个给了安歧阳。 是……我想错了么? 是我误会了…… 是有人想毒死元承灏,可又怕分不出哪个杯子被涂上了毒,是以,两个都涂了。是么? 的确,若不是我先敬了安歧阳一杯酒,那原本,是该元承灏喝的! 然后,那些刺客,分明都是对准了元承灏下的手。所以,从头到尾,他们的目标,都是元承灏? 安歧阳,不过是枉死了。 想到此,眼泪再次止不住,视野,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清晰…… “杨将军,本王从那些刺客身上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景王的声音从门口传來。我以为他已经走了,却不想他竟还在这里。 他已经看见了我,我有些本能地侧过身,不知为何,我不想在这个人的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他略吃了一惊,转了口道:“方才还瞧见常公公找娘娘呢,怎的娘娘就來了这里?” 我也來不及去问他口中的“有趣的事”是什么事,只夺门而出。 出了后苑,见常公公果然在找我。 “娘娘,娘娘您去哪里了?”他追着上來,“皇上摆驾回宫了,让奴才叫您回去。” 指尖一颤,摆驾回宫?我似乎快要忘了这件事情了,他是皇上,不属于这里。不,我也不属于。 只是,安歧阳…… 抬眸,朝那房间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我深知我不能再过去了。那样,于情于理,都不合。 我是皇上的昭仪,从出來的那一刻开始,便再沒有理由再次进去。况,我若再去,就是伤芷楹郡主的心。安歧阳对她亦是有感情的,他临死说的那些话,我听出來了。 他在拼命地推开她,拼命地推开她…… 这只能说明他在乎她的,芷楹郡主会明白吧?一定会的。 眸中噙着泪,转身,跟上常公公的脚步。此刻,元承灏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能跟着他走。 “娘娘!”有人追上來,大叫着我。 回头,瞧见是阿蛮。 她跑过來,眼睛通红通红的,在我的面前跪下道:“娘娘忘了带走阿蛮。” 我一怔,想起安歧阳说要将她留给我的话。 他要她,像忠于他一样忠于我。我亦是明白,我可以像信任安歧阳一样信任阿蛮。 动了脚步,伸手抚上丫鬟悲伤的脸,我知道,阿蛮将是安歧阳留给我最大的财富。 常公公显得有些吃惊,小声道:“娘娘,宫中主子的侍婢,都将由内务府统一分配。除非……除非是娘娘自娘家带來的。”他在告诉我,我是不能带阿蛮进宫的。 扶了阿蛮起來,我转身冷声开口:“阿蛮就是本宫娘家的人,此事本宫亲自和皇上说。” 常公公见我脸色不好,缄了口,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行至前厅的时候,见元非锦疯一般地冲过來,瞧见了我,他的脚步放慢了,过來了,大笑着开口:“娘娘,他们说安歧阳死了?”他跑得很急,胸膛还不住地起伏着,只那脸上,分明很勉强地堆起了笑意。 他不愿相信。 是的,我也不敢相信。 就算亲眼所见,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愿相信。 阿蛮闻言,眼睛一红,又啜泣起來。 元非锦似乎急了,抓着我的肩膀道:“阿袖,说话啊!安歧阳那小子怎么会死?他整了我的事情我还沒整回來呢!”他越说越激动了,他激动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 常公公忙劝着他:“小王爷,不得无礼,还不赶紧松手?”他说着,上前來欲扳开他的手。 他发狠似的狠狠一把推开了常公公,骂道:“常渠你不过是个奴才,主子们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江山谁主(17) “小王爷……”一出口,忍不住就掉眼泪了。 他脸上的笑猛地收住了,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推开我,拔腿向后面跑去。 “小王爷!”我回身叫他,他跑得飞快。 常公公叹息着:“娘娘,让他去吧。” 我黯然,我也知拦不住,我只是心里难过。掌心,似乎还有触过安歧阳那睫毛的感觉。不是元承灏,不是他,那便好。 我不会让他枉死的,我会查出那凶手,我会,以牙还牙! 常公公带着我们,径直穿过丞相府,我才知原來元承灏已经在御驾上等着我。外头,火光通天,邻近的几条街已经完全被御林军包围了。他的御驾停在门口,阿蛮扶了我上去,听见常公公叫“起驾”的声音。 惊愕地发现隋太医也在御驾上,而元承灏平躺在御驾里,我进去,他都沒有睁眼。 “皇上他……” 隋太医从容而答:“禀娘娘,皇上累了,此刻睡了。”他还在骗我。 上前,在他身侧坐下,我沒有抬眸看他,只低声道:“皇上说,曾问过隋大人,他还能活多久。” 隋太医的身子微动,良久,才听他道:“娘娘竟知道。” 只这一句,我已经知道面前之人是深受元承灏信任的。 我不答,深吸了口气抬起眸华:“今日本宫只问隋大人一句话。方才在丞相府,你和苏大人都不曾开药箱。”我想,如此问,他心中该是明了的。 他的目光坚定,低声而答:“娘娘不必怀疑,臣与苏大人接到的口谕,是尽力医治。”是因为实在沒有办法,而不是放弃了安歧阳。 隋太医的话,让我的心一半松懈一半哀伤。 我庆幸元承灏沒有下令杀他,却悲哀于安歧阳的死。 “皇上怎么样?”掌心,贴于他的胸口。他发病的时候,心跳就会变得很慢很慢,方才抱着我的那一个纵身,他必然是强行提起真气的。 我亦是知道,在景王和丞相面前,他都只是强撑着沒有倒下。 “皇上沒事,娘娘不必担心。”隋太医恭敬而答。 缓缓地将手撤下來,我坐正了身子对着面前之人,颤声问道:“血脉堵塞,严重的话,会如何?” 隋太医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他却是低咳了一声,并不答话。 他不说话,而我心里却有了答案。 隋太医突然伸手,置于有元承灏的胸口,开口道:“那一刀断了心脉,臣穷尽毕生所学依旧只能勉强接上断口。而皇上的血,却只能从这里流出來,正常人,是走这边。”他比划了下,又言,“这里血脉太细,很有可能会供应不上。”供应不上,便会出现堵塞。 置于膝盖的手微微握紧,他的话,我似乎懂了。沉默了下去,我不是医者,我救不了安歧阳,同样救不了他。庙堂之上的风云卷涌,将他们一个个都拉入其中,谁比谁更无奈一些? 一夜的心乱,此刻也依旧理不清楚。 将至宫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醒了。见我坐在边上,他却径直开口问隋太医:“安歧阳如何?” 我一怔,原來他还不知道。 隋太医看了我一眼,低头道:“回皇上,是鸠毒。” 他的眸子一紧,猛地坐了起來。 “皇上。”隋太医上前扶他,他抬手拂开隋太医的手,他的脸色忽而变得奇怪起來。顿了片刻,朝外叫道:“给朕传杨成风过來!” 我制止了他:“杨将军还在丞相府,沒有随我们一道回宫。” 他终是看向我,垂下眼睑,我泪流满面的样子,不想对着他。 他低低地喘了几口气,嗤笑着看着我:“以为是朕动的手?” 心头一震,他真了解我。在沒有过后苑之前,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咬着牙开口:“苏大人说,毒被抹在杯沿。且,皇上和他的杯子上,都有。” 隋太医的神色沒有显出惊愕來,看來,他也是知道的。元承灏愕然地看着我,我不知他是否在为自己晚喝了一步而庆幸,良久良久,才听他冷笑着开口:“倒是给朕洗清了罪名了。” 我望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倒是隋太医开了口:“那些箭矢上淬的,却不是鸠毒。” 大吃了一惊,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隋太医。元承灏亦是皱了眉,他和我同样惊讶于为何对方会选择用两种不用的毒药?直接用一种,不是更方便么? “何毒?”他启唇问。 “血杀。”隋太医解释道,“此毒会通过血液快速蔓延,故而才有此名。” 回想起青大人果断地削掉那块被擦伤的皮肉,此刻想來,我也觉得后怕。再慢一步,怕是就死了。还有汀雨……还有那么多死在后苑的宫人和侍卫们。 愤怒地握紧了双拳,凶手让安歧阳死不瞑目,若是被我查出是谁,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眼前,仿佛又看见安歧阳看我的那最后一眼。他原本,想告诉我什么,想说什么?咬着唇,颤抖着,想哭出來。 隋太医突然又道:“皇上,此事蹊跷。臣验尸的时候,在其中一个刺客的身上,发现了这个。”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元承灏。 我看过去,只见是一块令牌。 元承灏皱眉接了,只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 我有些本能地倾身过去,想一探他手中令牌的究竟。 他忽然抬眸,那声音冷到了极致:“此事还有谁知道?” 隋太医忙道:“景王也瞧见了。”他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只是在探测元承灏会不会要他在我面前慎言。 元承灏沒有表态,我不知道他是在冥思,还是因为忘了。 隋太医的话,让我想起在后苑的时候,景王进來笑着说的那句话。他说,在那些刺客的身上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指的,便是此事么? 这样想着,目光又朝那令牌看去。却见他的手猛地收紧,可我还是瞧见了,那令牌上的一个“辛”字。 心头猛地一颤,这是辛王府的令牌!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辛王在十六年前已经死了,辛王府在十六年前已经落败,如今怎么可能还会出现辛王府的人? 元承灏突然出手,狠狠地一拳击在御驾上,一字一句道:“都在看朕的笑话!” 我被他吓了一跳,隋太医皱了皱眉,上前扶住他的身子,低语道:“皇上不要动怒。” 怎么能不动怒?他的话,我亦是听出來了,哪里会真的有辛王府的人來行刺他?那不过是对方想要掩人耳目而留下的“证据”罢了。留什么不好,偏偏留辛王府的令牌。呵,那真是大大看了他的笑话了。 谁不知道,他曾是辛王世子啊。 我终于明白景王那笑声中的深意了。 他是真的怒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握着令牌的十指却依旧紧扣着,丝毫不见松开。 “皇上……”隋太医担忧地看着他。 他却轻阖了双眸,良久,才低叹一声:“朕沒事。安府那边的事……”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思忖着什么。隋太医沒有再说话,而我亦是。 紧攥在一起的双手还是不住地颤抖着,想起安歧阳的惨死,心像是被刀割过一般的疼。今日,原本是他大喜的日子,我是去贺喜的,却不想竟会出了这样的事。 身子逐渐靠上身后的垫子,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宫门已经紧闭,御驾过去,才有侍卫匆匆开了宫门迎我们进去。才入内,便听得外头一众人等跪下的声音,接着开口:“参见太皇太后!” 我一惊,撑起了几分意识,太皇太后亲自在宫门口迎接皇上? 才想着,见钱公公已经掀起了御驾的帘子,太皇太后的脸瞧进來。我忙低了头,她也不看我,只道:“皇上如何?” 他只闭着眼睛靠着,那憔悴的脸色让人不由得担心。隋太医已经低头回禀她:“回太皇太后,皇上受了惊,并无大碍。”他只用受了惊來搪塞。 闻言,太皇太后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青绝。”她回身叫着。 夜幕中,我听得有脚步声传來,杨将军留在丞相府,而青大人却跟了我们回宫。太皇太后才动了步子,听元承灏突然开口:“皇祖母,安歧阳死了。” 安歧阳死了,我明知道的事实,可,话从他的口中甫出,心依然被扎疼了。 扶着丝衣的手愣了下,太皇太后终是又回身。 她的眸华瞧过來,那一瞬间,我竟沒有看清。只隔片刻,才听她低咳了一声道:“皇上,想跟哀家说什么?”她的话语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听不出任何的味道。 安歧阳的死,和她有关,亦或是无关。 我想,我还是太嫩的,比不过太皇太后在深宫几十年如一日的经历。 元承灏低声一笑,只道:“也沒什么,朕还以为,是该谢谢皇祖母的。” 稳住了气息,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男子,他的话,什么意思?谢太皇太后杀了安歧阳,破坏了丞相和景王的联姻么?可,安歧阳的死,是个意外。 太皇太后的脸色终是沉了下去,她松开了丝衣的手近前來,盯着元承灏问:“皇上以为此事和哀家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江山谁主(18) 周围的人都低下头,仿若未闻。我亦是惊呆了,元承灏怎能是这个意思?太皇太后难道会派人刺杀皇上么?皇上出了事,与太皇太后又有什么好处? 只他一人笑了:“皇祖母说到哪里去了?朕是谢您让青绝随行,今夜青绝可是救了朕一命。”他说得漫不经心,太皇太后的脸色却越发地难看起來。他似是故意不看,又言,“朕会好好赏赐他,青绝。”他提高了音量。 “臣在。”青大人的声音传进來。 他又道:“先跟朕过乾元宫去,朕先赏完你,再过郁宁宫去领赏。” 青大人只应了声。 太皇太后皱眉开口:“皇上还是先回去休息,此事不着急。” 他只命钱公公落了帘子,又言:“皇祖母说朕给他升个什么官儿好呢?” 外头,并不曾听见太皇太后的声音。 片刻,听得常公公叫“起驾”的声音。御驾又前进了,我悄然看了他一眼,他也不说要我回去的话,那我此刻,也只能坐着不动了。 “皇上该休息了。”隋太医劝说着。 他却道:“朕还有事未曾做完。隋华元。”他突然叫隋太医的名字。 “臣在。”他低了头。 他坐直了身子开口:“今夜若是传出朕驾崩的消息,你说这天下会如何?”他说这话的时候,凝眸看了我一眼。我一震,才想起在丞相府的时候,我抱着他,大声叫着他中箭的事情來。 隋太医震惊无比,忙垂首道:“这等玩笑,皇上可开不得。” 他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到了乾元宫,我扶了他进去。常公公和青大人跟了进來,隋太医并沒有回太医院,只守在了外间。 青大人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不过他那身沒有换下的衣服,依旧看得让人觉得怵目惊心。我不觉地别开脸,他已经单膝跪地,开口道:“保护皇上是臣的职责,皇上不必赏赐臣什么。” 元承灏坐了,只将手中的令牌丢在地上。 青大人的目光本能地顺着那一声“啪”瞧过去,我瞧见他的脸色也变了,抬眸脱口道:“皇上,这……” “朕想听你说说。” 我不解地看着他,莫不是因为杨将军还不曾回來,所以他才要先青大人么?可,青大人是太皇太后的人,方才他不在太皇太后面前提及此事,却是单独叫了青大人來乾元宫。此事,倒是叫人惊讶了。 那令牌上还沾着血渍,相信青大人一眼便知道它出自何处了。他的眼里,同样的震惊,半晌,才开口:“皇上,有人想扰乱人心。” “哦,你也如此认为?” “此事,皇上看得比臣透彻。”青大人如是说着。 元承灏却是敛起了笑意,他直直地看着地上之人,低声开口:“可朕不想明白,青绝,你告诉朕,辛王府是否还有人?” 他怎的如此问?是否因为这是辛王府的令牌,他奢望着他家里还有人?可是元承灏,你也糊涂么?若然是真的,他们又怎会行刺于你? 青大人答的沒有迟疑:“皇上想多了。” 他的眸子略略紧缩,半晌,才道:“想來对于你的赏赐,还是太皇太后想的周到一些。也罢,你过郁宁宫去,此事让太皇太后亲自与朕说好了。” 青大人这才起身告退。 常公公将地上的令牌捡了起來,呈过去小声问:“皇上,可要奴才收起來?” 见他点了头,常公公忙回身下去。 抬眸的时候,他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我。我哭了一路,此刻见他看我,我却仿佛睁不开眼睛了。只能勉强地撑开,面前之人的脸竟好似看不清楚。 他看着我,突然开口:“朕若死了,不知有谁会为朕哭。” 心有一惊,都什么时候,他竟还说这些无聊的话。 “皇上,想试探什么?”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叫青大人來的,还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略侧身,靠在塌上,却是答非所问:“你私自带丫鬟入宫來,不怕朕治你的罪?” 我是不曾想到的,他竟然注意到了阿蛮。此事,原本就是要与他说的,倒是不想他先开了口。 跪下了开口:“郡马遗言,把阿蛮留给臣妾。” “那又如何?”他微紧了眸子。 到底忍不住哭出來:“他都替皇上死了,您就不能答应这个小小的条件么?” “如果朕说,不能呢?”我不知道事到如今,他还在坚持什么,可,无论如何,阿蛮我是要定了。 元承灏,你也休想再往我身边安排人了。 我谁都不相信,除了阿蛮。 抬眸看着他,咬着牙开口:“皇上就想想那杯到口的毒酒吧!”不是安歧阳先喝了,他还逃得了么? “放肆!”他怒得站了起來,“朕还想着那些刺客怎么能那么熟门熟路地进丞相府去刺杀朕呢!” “虎毒不食子,皇上以为丞相为了谋反,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么?”这话,生生是吼出來的。此事,我事先也怀疑过,可,知道安歧阳的死,让我自嘲不已。 安丞相疼他如命,是以,从小到大才会那么纵容他,他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他瞪着我,气得不轻,却也是说不出话來。 深吸着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來,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浑身依旧颤抖得厉害。声音,也跟着颤抖着:“或许他的死,对皇上來说,还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可,臣妾今日还要最后说一句话。希望皇上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希望您记得。” 记得安歧阳是替他死的,记得不管丞相是否谋反,都与他无关。 杨将军回來的时候,我依旧还跪着。 他显得有些惊讶,却也只上前道:“听闻皇上等着见末将。” 元承灏开口让我回宫。出來的时候,见隋太医还侯在外间,我只看了他一眼,径直出去。阿蛮站在宫门外,那影子被月光拉得好长,恍惚中,我竟仿佛看见了那时候抱着裘貉站在外头等我的汀雨。 咬着牙,汀雨已经死了。 “娘娘。”阿蛮回眸的时候瞧见了我,忙迎上來。 我只点了头:“回宫。” 她什么都沒有说,过來扶我。感觉出來,她浑身也还在颤抖着。两个人依偎着,步下台阶。 两人,谁也不提安歧阳。 可,谁都想着他。 乾元宫外,我瞧见皇后的凤驾急急而來。浅歌扶了她下轿,她抬眸的时候瞧见我,脚下的步子沒有迟疑,匆匆上前來。看她的脸色苍白不堪,我还未曾行礼,她便已经急声问我:“皇上伤得如何?” 我怔住了,见她的身后,各宫嫔妃都行色匆匆地來。 皇后也听见了声音,只转身看了一眼。 众嫔妃上前來,见皇后还站在这里,一个个焦急着,却是也不敢往前。谁都不能赶在皇后的前头。 皇后见我不说话,她心里焦急着,也不等我,径直扶了浅歌的手大步朝前去。众嫔妃见皇后走了,忙都跟着上前。我不免回头瞧了一眼,心头微痛。 谁说他死了沒有人为他哭呢?单是瞧着这么多的嫔妃,他就该笑了。 他若出事,那是举国哀悼。 “妹妹。”有人叫了我一声。 回眸,见姚妃疾步过來,她只一人,也不见她带着萱儿。知道她是为了元承灏來的,我拦住她道:“杨将军还在里头,皇上此刻怕不会见人的。”皇后她们去了,也必然是要站在外头等的。兴许,还会让常公公直接打发了她们回去。 姚妃拉着我看了看,才松了口气道:“可吓死本宫了,听闻皇上也被惊到了,玉儿也哭闹着要來,本宫哪里敢带她來?如今瞧见妹妹这般,本宫的心才算放下。” 勉强笑了笑,她的目光看向我身边的阿蛮。她是不曾见过她的,此刻见她又不沒有着了宫女的服饰,眸中露出了愕然。 “嫔妾的新宫女。”我只匆匆解释了一句,再深入,也不想说。 姚妃显然也沒有要多问的意思,我侧了身道:“嫔妾先回宫了。” 她也不留我,只目视着我离开。 不知为何,脚下的步子越來越快,我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今夜的一切,让我至今都觉得不是真实的。侧脸,瞧见身边的丫鬟,可那的的确确是阿蛮啊。 泪水,猛地涌出來。 身子一软,直直地朝前栽去。 “娘娘!”阿蛮惊呼一声,她力气小,拉不住我,竟飞快地往前跨了一步,用自己的身子垫在了我的身下。“娘娘沒事吧 ?”她焦急地问着。 我哽咽地哭起來:“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阿蛮也哭了,低低地答道:“少爷喜欢您。” “呜,,”放声哭出來,紧紧地抱住阿蛮,将脸埋在她颈项。 她亦是哭着安慰我:“少爷最后看见娘娘,少爷会安心的。” 我看见他最后看我的眼神…… 死死地咬着唇,他不会安心的,他若是安心,不会死不瞑目! 唇上的丝丝疼痛让我越发地清醒起來了,丞相不会不顾自己亲生儿子的安危,谁会杀元承灏? 杀皇上,无非是为了皇位。 谁有资格坐上皇帝的宝座?元氏子孙…… 心胡乱跳着,听得宫倾月的声音传來:“妩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江山谁主(19) 我猛地抬眸,瞧见真的是姐姐,她站在不远,似乎是不确定地看着我。我想,那都是源于我身侧的阿蛮,她是以才会不确定。 阿蛮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她有些讶然:“表小姐!” 宫倾月这才认出她來,忙疾步上前,看我和阿蛮都在哭,她的脸色大变,扶我起來,急着问:“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我看见皇后娘娘带着宫女说是要过乾元宫去的,是……是皇上出了事么?”她皱眉问着,似乎又不确定,那目光,从我的身上,缓缓移至阿蛮的身上,“阿蛮为何在这里?今日表哥大婚,阿蛮不该在府上伺候的么?” 听她提及安歧阳,阿蛮低下头嘤嘤地哭起來。 姐姐抬眸看向我,我张了口,试了好几次,那些话如鲠在喉,终究是说不出來。唯有眼泪“簌簌”流下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惊慌,却依旧是笑了笑,抬手替我拭去脸上的泪,开口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呢。其实表哥和郡主挺般配的,是不是?” 她分明已经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而哭了,她分明知道,可是偏偏要这样说。 我哭得越发地厉害,想要忍的,却是怎么都忍不住。 倒是阿蛮擦着眼泪小声开口:“娘娘,先回宫去,在这里多不好。” 我听了有理,万一皇后她们回來,瞧见宫倾月与我一起,又得针对她。 三人回了馨禾宫,宫人迎出來,拾得公公瞧了一眼,有些惊讶地开口:“娘娘,怎的不见汀雨姑娘?” 我也不能说汀雨死了,只道:“这里沒事了,都退下。” 他心里虽有疑问,此刻听我如此说,也是不该说话的。一众人等都退出去,寝宫内只剩下我们三人。宫倾月握着我的手慢慢地颤抖起來,这一路上,我虽不说话,她心下必然是想了一些东西的。 阿蛮扶我上前坐了,姐姐是我身边坐下來,终是颤声问:“姨夫……惹皇上生气了么?”她说得很隐晦,只说惹元承灏生气,我又何尝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三年前,她和丞相一起害过元承灏。 也许在这一刻,我也宁愿是安丞相犯了错,那么安歧阳好歹是郡马,元承灏或许还会网开一面。可,这些终不过是我的奢想。 “妩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跟着哭了,急的。 我知道,她只能想到是丞相出事,绝不会想到出事的是安歧阳。 到底,还是阿蛮开了口:“少爷他……少爷被人害死了……” 宫倾月撑大了眼睛看她,半天回不过神來。只那眼角的泪疯一般地涌出來。 “姐姐……”我抱着她的身子。 她缓缓地哭出声來:“妩妡,是谁?是谁下的手?”她一遍一遍地问着,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 阿蛮站在我们身旁,边哭边道:“娘娘,表小姐,请节哀。少爷……少爷不会希望看到你们这样。” 阿蛮多了解他,他说我和姐姐都是他在乎的人,他会尽他最大的努力保护我们。我信,所有的话我都信。他临死把阿蛮留给我,也是为了保护,为了要阿蛮帮我。 我刚进宫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他托云眉给我银票,他要云眉告诉我争宠。姐姐入宫來,亦是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宫來阻止我,为的就是不让我惹怒圣颜。 我遗憾的只是那时候沒能叫一声他的名字,我甚至还能记得他从我身边走过时那遗憾的神色。 岐阳啊,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深吸了口气,推开姐姐,握了帕子替她擦拭去脸颊的泪,回头道:“阿蛮,替表小姐上妆,她的妆容花了。” 姐姐吃惊地看着我,我自顾擦了眼泪,言道:“回去皇后娘娘见了,又会有借口罚你。”再沒有人能保护我和姐姐,那我坚强起來,姐姐,由我來保护。 阿蛮点了头,拉她走。她却不走,我推她起身,见她紧蹙了黛眉,露出吃痛的表情。 “姐姐?”捋起她的衣袖,瞧见她白皙的手臂上,条条交错的青紫色。她有些本能地将手缩回去,摇着头说沒事。我心里清楚,必然是因为在内湖边上跳舞的事而打的她。 心中怒火中烧,可我不能表现出來,姐姐不希望我生事,再者,如今的我,还不足以与皇后抗衡。 阿蛮见我的脸色铁青,忙识趣地劝道:“表小姐,奴婢帮您添妆。” 宫倾月起了身,我跟着她过去,她的眸中依旧噙着泪,我见她好几次欲开口和我说话,到最后都沒有说出來。我知道,她心里是不信的,不愿信。 可,这就是事实。 姐姐走的时候,依旧红着眼睛,我沒有出去送,怕又忍不住会哭。 阿蛮进來:“奴婢伺候娘娘休息。” 我不说话,任由她替我解开衣裳。 “阿蛮,本宫会求皇上让你出去送他最后一程。”我是不可能出去了,也沒有立场。 她却摇头:“少爷要阿蛮跟着娘娘,不是要阿蛮给娘娘添麻烦的。少爷……在奴婢心里,往后,对阿蛮來说,娘娘就是少爷。” “阿蛮……” “若沒有少爷,奴婢早就给人喂了狼了。奴婢这辈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唯独不能违背少爷的吩咐。”将我的衣衫搁在一旁的架子上,她回身替我掖好被角,“娘娘睡吧。” 我忍住泪:“这深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安歧阳是为了我好,却把阿蛮推入这个深渊,于阿蛮來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蛮惨淡一笑:“奴婢的命都是少爷的,少爷不说话,奴婢会随少爷一起去。” 她的话,让我狠狠地一震。 她跟了安歧阳那么多年,安歧阳怎么会不了解她? 视线开始模糊,我似乎还能隐隐记得那时候在渝州,他带我出去玩,回來遇见姐姐,他还笑着说“我让阿蛮替你弹琴”了。 那些话语犹在,可人却不再。 赫然闭了双目,毫无疑问,安歧阳只是这一场权斗之中的牺牲品。可我不甘心,我心里不甘! 咬着牙坐了起來,我睡不着,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娘娘……”阿蛮上前來,她看着我的脸色,低语道,“可要奴婢教人准备些安神茶來?” 我只道:“阿蛮,给本宫宣苏太医來。”此刻,他必然也已经回宫了。 苏太医來了,他真的准备了安神茶來。 我只问:“苏大人留在丞相府,可有什么发生不曾?” 他垂眉道:“微臣不知娘娘指的什么。” 我瞧着他,启唇:“凶手。” 他似是惶恐,忙又低了头:“此事,微臣无权过问,微臣只是奉命过去验尸。” “无一活口?” 他点头。 “给皇上倒酒的丫鬟呢?” “中箭死了。”他淡淡地答。 中箭,那么,是杀人灭口? 问了苏太医一圈,依旧沒有什么进展,除了那丫鬟,其余的事情我早就已经知道。 苏太医回去了,阿蛮劝着我喝了那安神茶。睡着,却不沉。 眼前,一遍遍地看见那血腥的场面,还有安歧阳那最后看我的一眼。那一声“阿袖”传入我的耳中,再听,却永沒了声音。 惊醒的时候,瞧见外头的天色已经微微透出了亮光。阿蛮倚在我的床边,听见声音忙仰起头來看我。 我坐起來:“阿蛮,日后不必守着我。” 她低低地应了声“是”。 伺候了我起來,我看着她,忽而想起什么。昨日因为混乱和伤心,我竟忘了,此刻记起來,忙不觉开口问她:“昨日……岐阳和丞相三年前……那后半句话是什么?”我开始学着不叫“表少爷”,哪怕他已经听不见。 阿蛮吃惊地看着我,随即摇头:“奴婢并沒有听见。” 我想,我若问丞相,他也不见得会告诉我。 出去了,拾得公公说轿子已经在外头备好。他依旧不问关于汀雨的事情,他也许已经知道,便也不必问了。让阿蛮去换了身衣服,才过郁宁宫去。 元承灏沒事,郁宁宫内的女人们又开始欢声笑语。 太皇太后的神色有些奇怪,却也终归是高兴的。也不知是谁说了句“可怜了郡主了”。 太皇太后低咳了声道:“安歧阳护驾有功,皇上会重赏的。” 我低了头,重赏?不过,安歧阳一死,了了太皇太后心头的伤,她不吝啬地赏赐也是应该。可,人都沒有了,赏赐还能有什么用呢? 从郁宁宫出來,贤妃恰好上來,见了我,皱眉道:“妡妹妹这身边的宫女换得倒是勤快。” 我勉强一笑,侧脸看她:“娘娘是沒瞧见,汀雨死得多惨。” 闻言,她的脸色一变,似乎是很是忌讳退开了半步。菱香忙小声道:“娘娘有孕在身,可小心点,别沾了晦气上身。” 贤妃横了她一眼,菱香自知失言,忙低了头。 “妹妹沒事吧?” 回头,见是姚妃。我忙摇了头,又问她:“昨夜见着皇上了么?” 她应了声,与我一道出來:“皇上看起來倒还好,也沒说几句话,隋太医进來替皇上请脉,各宫都回了。”她看着我,又道,“妹妹倒是走的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江山谁主(20) 我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怕还不是她一人这般想。 我不由得想起那一日,他装病,硬是叫我上前,还恶狠狠地说,朕病了,朕的爱妃站得那么远成何体统。 呵,昨日,他倒是真病了,我却干脆连进都不进去。 我不说话,姚妃又道:“安府出了事,妹妹节哀吧。” 真相一天不水落石出,我一天都不会心安的。 二人才要下台阶,瞧见面前的女子扶着一侧的柱子不住地干呕着。她身侧的宫女急急问着她怎么了。 恰逢皇后出來,瞧见此,上前道:“还不请了太医來瞧瞧么?别是吃坏了东西。”她说着,扶着浅歌的手下去。 上前了,我这才看清楚是冯小仪。 “姐姐您说,她会不会有了?”我撇过脸问。 姚妃似是怔了下,随即笑道:“倘若真的,那可是宫里又一大喜事了。” 暗自冷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喜事呢。 元承灏依旧照常上朝,安丞相到底是沒有來。只听闻景王入宫來了,我不知那令牌的事究竟又算个什么结果。 下午,传出冯小仪怀了龙裔的消息來。我倒是沒有多少惊讶,想來皇后定是要气白了脸了。还说她吃坏了东西呢。 圣旨下來了,元承灏晋封了她为婕妤,连跳四级,那都是因为她腹中的那块肉。想來等孩子出世,一宫主位的身份便是逃不了了。 至此,我才深切地体会到母凭子贵的真谛來。 隔日,安歧阳出殡。元承灏下旨,以侯爷之礼厚葬。 下朝之后,听闻芷楹郡主入宫來了。我吃惊不小,这个时候,她不去送他最后一面,怎会入宫來? 匆匆与阿蛮出了馨禾宫,果然在往乾元宫的路上见了芷楹郡主。不过两日不见,她憔悴了不少,褪了光艳的衣裳,如今的她,只一身素衣。 她原本定是要穿孝服的,只是宫里忌讳,不换下,禁卫军是不会放她进來的。哪怕,她是郡主。 “郡主。”隔得好远,我放声叫她。 寻枝回眸,与她说了几句,她停下脚步朝我行礼:“给昭仪娘娘请安。” 我忙扶她起來:“不必多礼,郡主今日……怎的入宫來了?” 她笑了笑:“替岐阳來谢恩的,待出宫去送他的时候,好告诉他。” 皱了眉,必然,是谢谢皇上下旨厚葬他。透过她的衣领,我已然可以瞧见她穿在里头的孝服,果然与我想的一样。忍不住便开口:“郡主,他去的时候,要丞相求皇上下诏说与你的婚约只是一场戏。” 她的眸中溢出痛來,嘴角勉强一动,摇头道:“此事,我求了丞相不要与皇上说起。” “郡主……”她怎会不明白安歧阳的苦心? “娘娘也不必劝,此事我心中有数。岐阳如此,是怕我过得不好。可是,沒有他我才会不好,我做他的妻子,一万个愿意。不管他是生是死,我元芷楹都是他的妻子。”她看着我,一字一句说的坚定。 可她的话,却叫我无端地担心起來。看着她憔悴的脸色,细细掠过她的话,我紧张地开口:“他想你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她终是笑起來,那眼角的晶莹就这么落下來,启唇道:“娘娘担心什么?芷楹,不会自尽。” 不会自尽…… 悬起的心终是放了下來。 她又朝我施礼:“娘娘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告退了,过了乾元宫去,我还赶着出宫去送岐阳。” “郡主。”我叫住她,“替我和阿蛮一起送送他。” 她点了头。阿蛮忍不住小声道:“郡主,少爷身子弱,夜里,都要垫厚了被褥的。这个季节的垫褥得换了绒的,颜色要浅一些,少爷……不喜欢深色。” 芷楹郡主停住了步子,她不曾再回头,片刻,才开口:“放心,我都知道,他睡着,会很舒服。” 我知道,她肯定哭了,因为,我也哭了。 直直地站着,看着她与寻枝的身影越來越小。回身的时候,瞧见地上落了一方帕子。阿蛮上前捡了起來,脱口道:“少爷的帕子!” 安歧阳的,那必然是方才芷楹郡主不小心落下的。 阿蛮依旧小声说着:“真的是少爷的,奴婢不会认错。少爷的帕子,从來不锁边的,怕那些线头之类的,磨疼他的手。”话至最后,她的声音已经略带了哽咽。 我接了过來,握于手中。芷楹郡主随身带着,于她來说,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她说见了元承灏就出宫了,此刻我该给她送去的。 与阿蛮匆匆赶至乾元宫,恰巧远远地看见常公公带着寻枝从乾元宫离开,有些奇怪地皱了眉,上去问了守在外头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跪在地上,话说得毕恭毕敬:“回娘娘,常公公带了寻枝姑娘过内务府走一趟。” 做什么,他估计也不知道。 我点了头,只问:“郡主在里头么?” 小太监忙应声:“在,刚进去不久。” 让阿蛮帮我推开了门,只一人进去。元承灏的寝宫内,一个宫人都不曾见着。熏香的味道倒是浓郁起來,夹杂着龙涎香的味儿。 从内室,传來人说话的声音,我径直进去。隔着屏风,已然隐约可以看见两个身影。略快了步子,才要上前,只听得芷楹郡主道:“昨日,惊吓到皇上了。我王兄说皇上受了伤,楹儿,还以为是真的。” 隔着屏风,原本是要上前的,可,她的话叫我觉得奇怪起來。 元承灏的声音传下來:“有什么话,起來说。”他过來,亲扶了她起來。 芷楹郡主略笑着:“早知如此,当初倒不如让他做了太史令。逃不过一死也罢了,好歹我沒拦着他什么,让他圆了想做的事。总也好过如今,让他抱憾离开。” “安歧阳不会白死的。”男子的话语沉沉的,却是让我吃了一惊。元承灏,你会彻查么?真的会么? 芷楹郡主笑出声來:“岐阳当然不会白死,他死的很值。皇上,您说楹儿的话对么?” 他终是抬头凝视着面前的女子,沉默了片刻,才启唇:“今日,你原來不是來谢恩,而是要朕的一句话。” “楹儿要皇上的话何用?楹儿,还是來谢谢皇上给予岐阳的一切。谢谢您当日的赐婚,楹儿,不后悔,从不后悔。”她略往前了一步,“岐阳,算不算救了皇上一命?” 他迟疑了下,终是启唇:“算。” 她又跪了:“那楹儿,替他求个情。” 这一次,他沒有上前扶他,只短短的一个字:“说。” 她低了头,那一字一句却清晰无比:“无论宫家姐妹犯什么错,都请不要杀她们。” 握着帕子的手狠狠地收紧,安歧阳在乎的我们,芷楹郡主沒有忘记。我甚至知道她心里一直在意我和安歧阳,可,此时此刻,她却依然愿意跪在元承灏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元承灏低嗤一声:“朕的免死金牌可不是这么容易得的。” 知道他不会答应,尤其,是姐姐的事情。他说过的,那时候的事情,他一点一滴都记着。 “皇上若不应,楹儿长跪不起。” 我几乎,要冲进去了。到底,是生生忍住。我若此刻冲进去,又算什么呢? 良久,才听他开口:“安歧阳救朕一命,是以,朕只答应一个。” 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來的时候,我心里竟然生出无限的希望來。芷楹郡主那么聪明,她知道怎么选择的。 果然,她沒有任何迟疑,淡声道:“宫倾月,请皇上记住了。” 紧绷了心弦,终是听得他“唔”了一声。不免笑了,笑着,又哭。安歧阳不在了,却还能保护姐姐一回。 芷楹郡主谢了恩。 “朕派人送你出去。”他弯腰去扶她。 她却不起身,笑道:“楹儿怕是出不去了。” 他皱了眉,听她又道:“皇上的轻功那么好,昨夜箭矢再多也伤不了您。岐阳一死,获益最多依旧是您。楹儿今日要的,不是一句话一个承诺……”她说着,一手扬起,我这才看清她手中的匕首。 只那一瞬,锋利的匕首已经刺入元承灏的胸口! 我惊得叫出声來,元承灏的目光朝我看來,只芷楹郡主沒有回头,她松开了握住匕首的手,退了半步,直直地跪下,惨淡笑着:“皇上杀了他,楹儿却不能杀您。楹儿,不能做对不起天下苍生的事情,这一刀,告慰岐阳在天之灵。皇上,赐死我吧。”她说着,俯身下去。 原來,这才是芷楹郡主说不会自尽的意思!她是想要元承灏下令赐死她!她以为是元承灏杀了安歧阳,是以,她要选择和安歧阳一样的死法。 或者,也是一杯鸠酒。 男子退了半步,沒有站稳,单膝跪地。 “皇上!”疾步上前扶住他,他侧脸瞧了我一眼,却是问:“你怎么來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怎还说这个? 我想起來了,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帕子,看向芷楹郡主,颤声道:“郡主掉了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江山谁主(21) 她抬眸瞧來,怔了下,慌忙伸手将我手中的帕子夺过去,紧紧地捧在怀中,如视珍宝。明眸中的晶莹随之滴落下來,见她颤抖地褪下了外衣,露出里头白色的孝服。 她如此打扮,只因为沒有想过要活着出去。她明白安歧阳的苦心,明白他不想她死,她下不了手杀自己,所以要元承灏下令。 “皇上请赐死我。”俯下身,她又说了句。 身侧的男子急促地呼吸着,那,分明是怒意。 “皇上……” 我担忧地看着他,芷楹郡主刺伤了他只为求得一死,可我却知道,元承灏若是心狠一点,就能连着景王一起扳倒! 芷楹郡主可是景王的女儿! 可,元承灏,你会么? 扶着他的手微微颤抖起來,他却并不看我,目光直直地落在芷楹郡主身上。只那脸色愈渐苍白起來,捂着伤口的指缝间,鲜血汩汩而出。 张了口,却又迟疑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宣太医,若是宣了,是否这件事就会不胫而走?那么,芷楹郡主怎么办?可我不宣太医,他……他能撑得住么? 他却是阖了双眸,低语道:“出去。” 揪起的心得以放下,他还是狠不下那个心,他不想杀她。 芷楹郡主震惊地看着他,哭着开口:“皇上为何要放过我?若是念及旧情,又为何不能放过了他!是,您有您的苦衷,您有您的大业,可是岐阳心中不争,只因为他是丞相的儿子么?那我还觉得这‘元’姓累赘了!” “啪,,” 我尚未反应过來,元承灏已经上前,狠狠地掴了她一掌。那力道之大,是我从未曾见过的,芷楹郡主跪不住,一下子扑倒在地。 “皇上!”他的身子渐软,我吃力地扶住他,他也只倚靠在我的身上,死死地看着地上的女子。 我忍不住,哭道:“郡主怎么能以为他是死和皇上有关?那一日,皇上的酒杯上亦是被抹了毒在上面。是因为我先敬了岐阳,才让他先喝了那毒酒!” 芷楹郡主许是被他打懵了,呆呆地伏在地上。此刻听我这般说,她又激动起來:“你怎知他不是故意不喝的?单是那些闯进來的刺客,我就知道是他。” 回想起她方才还说皇上轻功很好,说那些刺客伤不了他的话。 她是不知道的。 “皇上根本动不了真气,郡主还不明白么?”我知道元承灏不说这件有他的道理,可是我不能让芷楹郡主这么恨着他。我也想救她,不想她死。 面前之人狠狠地怔住了,凝视着我良久,才磕着唇开口:“你说什么?” “三年前,皇上受过重伤……” “妡儿。”他打断我的话,嘘声笑道,“此事,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朕做的。他们一个个,只是沒有证据不敢说话罢了。” 我一愣,确实,这个问題是我沒有想过的。可,正如他说的,他是皇上,那些人即便怀疑着,也不能如何。倒是给了某些人一个警告,让他们都知道,西周的皇帝做事可以这般很绝。他可以让人人期待的婚礼变成葬礼。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芷楹郡主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她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了。 元承灏将目光收回,他的手握住我的,依旧沒有看芷楹郡主,只低语道:“把衣服穿上,此刻出去,还能赶上送他最后一面。”他顿了下,朝我道,“给朕宣隋华元。” 点了头,叫了阿蛮进來。 阿蛮进來,只看了一眼,整张脸都变了,她也不敢多言,只细细地听了我的吩咐慌忙出去。 我拉着他的身子起來,扶了上床,芷楹郡主才重重地朝他磕头:“皇上,楹儿罪该万死!” 他只闭了眼睛不说话,我忙上前捡起一旁的衣服给她披上,一面道:“郡主快点出去,岐阳……等着你。”吸了口气,抑制住悲伤,又言,“好好保重,否则,皇上这一刀可就白受了。” 她抬眸看着我,眼泪一遍遍地从眼睛里流出來。 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帕子上,我想了想,将她手中的帕子抽出來,开口道:“帕子脏了,我让阿蛮洗干净了等你入宫來拿。” 聪明如她,必然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妡儿。”床上之人叫着我。 回身,见他依旧不曾睁眼,我才知他不过是在赶芷楹郡主走了。 她的眼底全是懊悔,我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可,安歧阳入殓的事是不能等的,她只能穿了衣服跑出去。 隋太医是与常公公一道进來的。 “此事,不得伸张。”元承灏低声吩咐着。 隋太医只上前來,我忙让开身子,常公公拉着我小声问着怎么回事。我也不能说是芷楹郡主伤了他,干脆,什么都不说。常公公是个聪明人,见我如此,也终究不再多问我什么。 隋太医只吩咐了常公公准备了热水进來,我帮着隋太医裁开了他的衣服。匕首刺得并不深,如芷楹郡主说的,她不会杀他,她不过是要刺他一刀。 我亦是明白她在入宫之前究竟想了多少,她以为元承灏杀了她最心爱的人,可她又不能杀他,她对他的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亦如我自己,此刻若是让那个杀了安歧阳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匕首送入他的胸膛! “皇上,这几日伤口碰不得水。最好……卧床休息。”隋太医处理完他的伤口轻声说道。他说“最好”,那是因为了解他,他既不说这伤,必然不可能歇朝的。 他“唔”了一声,挥手让他下去。 我的身上也沾了血,让阿蛮回馨禾宫给我取了干净的衣裳來换了,常公公将他换下的那身带血的衣裳和我的一起,在寝宫内焚烧了,带血的龙袍是不能让别人瞧见的。 出去的时候,瞧见隋太医还站在外间,我吃了一惊,他已经瞧见我,忙行了礼,解释道:“臣不放心皇上,还是在外间候着,娘娘万一有事情,叫一声,臣随时都在。” 常公公出來了,听得我们说话,叹息道:“可隋大人一直呆在乾元宫里,也沒有这个借口。” 常公公的话我明白,届时太皇太后也会起疑的。 想了想,行至桌边,伸手,抚上桌上的茶壶,低笑一声开口:“本宫愿意做这个借口。”语毕,握了茶壶起來,狠狠地砸向自己的额角。 伴随着那声巨响,我也不知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额角的剧痛传來,然后,是黏稠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流下來。 “娘娘……”面前二人都怔住了。 阿蛮更是震惊得不能自已,忙冲上來夺下了我手中的茶壶,扶住我道:“娘娘这是做什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睫毛上沾了鲜血,望出來,视线有些模糊。伤在这里,才最明显,外头的人,才不会怀疑。安歧阳不在了,不管芷楹郡主做错什么,我都会保护她不受伤害。 隋太医的神色从惊愕慢慢转为敬佩,他打开药箱,找了药出來给我处理伤口。阿蛮扶我坐下了,良久良久,那阵剧痛才缓下去。 “隋大人,不会留下疤吧?”方才下手的时候,倒是沒有想那么多。 隋太医的眸光一闪,嘴角微动:“臣不会让娘娘留下疤痕。” 笑着点了头。 阿蛮扶我过一侧的塌上歇息了会儿,听闻里头有动静,隋太医忙起身入内。我亦是起了身,阿蛮紧张地看着我,我朝她摇头告诉她我沒事。 拂开了珠帘进去,听他喝斥着隋太医:“朕不是让你下去了?何以还不走?” “臣妾让隋大人侯在外头的。”走上前,他的目光朝我看來,只一眼,却猛地收紧。我从容地在龙床边坐下,笑言,“臣妾是您的宠妃,臣妾受伤,让太医随时候命,谁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要劳烦皇上过了今晚,移驾馨禾宫去了。” 这番话,从我口中说出來的时候,心里的某处,似乎被缓缓地蛰疼了。至此我方知,原來我如此做,在为了他的同时,也为了我自己。 他伤势未好前,都必将会夜夜留宿我馨禾宫了。从此在西周后宫其他的人的眼里,我妡昭仪将会专宠。 专宠…… 呵,安歧阳说的对,我是该争宠的。 他凝视着瞧我,缓缓伸手向我。我迟疑了下,终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上力道不大,却依旧将我攥了过去。隋太医识趣地退下了,我只听得见他退出去时撩动的那珠帘的声响。 一晃一晃的,透过空气传过來,撞入我的耳膜里,渐渐地,生出了暖意。 元承灏还是看着我,苍白的薄唇忽而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在安府,你大叫着说朕中箭的时候,朕越发地觉得你聪明了。”沒來由的,居然又提起那一晚的事情。 我略怔了下,才笑:“那皇上还咬了臣妾一口。” 他低嗤道:“你太用力了,让朕沒有办法呼吸。” 有些惊讶,殊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江山谁主(22) 我只转了口道:“今日之事,臣妾替郡主谢谢皇上。”他心底不会沒有挣扎过的,可,在扳倒景王和芷楹郡主二者之间,他终究选择了后者。也许,正如他说的,他待她犹如亲妹。他沒有骗人。 而芷楹郡主,亦是视他如兄,是以,在面对杀害爱人的“凶手”,她还能手下留情。 脸上的笑微微敛起,他淡声道:“为了宫倾月的事情?” 那自然是一个原因。 看着他:“皇上一言九鼎。”芷楹郡主也说,请他记住。 那明眸微微收紧了些,听他又道:“她保的不是你,你心里就不曾有一丝的不悦么?” 我当然不会有,正因为芷楹郡主聪明,所以才会选择保宫倾月。我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她相比,不是起落差太多了么? 想着,笑起來,嘴角弯弯:“臣妾担心什么?有皇上的宠爱。” 他低低一笑,握了握我的手:“说的好。”那另一手,缓缓抚上我的额角,他的动作很轻很轻,我有些局促地僵直了身子,他靠近了些,吐气如兰,“安歧阳有什么魔力,能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如此?” “郡马,以诚待人。”我早和他说过的,你待人好,人才会待你好。 碰触在我额角的手微微一滞,他的声音稍冷:“别在朕的面前装模作样,方才,在楹儿面前,可亲切地叫他‘岐阳’。” 心头微动,方才情况紧急,我根本未想那么多。 惨淡笑着:“只可惜他生前,都未曾听闻臣妾如此唤他一声。”哪怕,是一声。 眼眶微红,我与安歧阳,也许真是沒有缘分。那一次,在御书房前,若不是瞧见元承灏出來,也许我真的会如他所愿,唤一声“岐阳”。 可是,沒有如果。 他临终前,我只胆怯地站在他的床前,亦是沒有勇气叫他。他死了,也只匆匆一句。只盼着那时候,他沒有走远。 垂下了眼睑,只落于他与我交缠的十指上。 瞧见,那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他似是叹息,良久良久,忽而道:“妡儿,叫一声朕的名字。” 妡儿,叫一声朕的名字。 他的音量不大,带着嘶哑,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温吞,而我,终是震惊。惊慌地抬眸与他对视,我甚至因为是自己恍惚了,做梦了。 缓缓地,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话。 只可惜他生前,都未曾听闻臣妾如此唤他一声。 不知为何,此刻想起來,心底一下子紧张起來。目光落在男子略带着虚弱的脸上,元承灏,他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吸了口气,才稍稍稳了神,勉强笑着开口:“皇上说笑了,臣妾可不敢叫您的名字。” 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叫他的名字呢? 也许,太皇太后可以。可,我也从未听她叫过。 所有的人,都叫他“皇上”。且,只有“皇上”。 他握着我的手微微松了开去,我垂下眼睑,不想去看他的神色。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他还在渝州的时候,辛王府的人,会叫他什么? 承灏?亦或是,灏儿? 忍不住,想笑。 他低咳了一声,开口:“不敢叫,还敢笑。” 忙敛起了笑意,听出來了,似乎是生气了。 我不去想他为何生气,他好端端的,也会生气。 隔了会儿,常公公捧了奏折进來。我扶他起身,他只坐在床上,我一本一本递给他看。而我,并不好奇这前朝的事,这些,不是我该去注意的。 常公公侯在一旁,时不时得将笔呈上去。 他的字很漂亮,却与那时候在馨禾宫握着我的手写的不一样,批注在奏折上的字,多了一份龙飞凤舞的感觉。那些潦草的字迹,好多,我是看不懂的。 又递给他一本,他只打开看了一眼,脸上染起一抹怒意,竟甩手将手上的奏折狠狠地丢了出去。 我吃了一惊,常公公忙转身去捡。 常公公回过身來,小声道:“皇上,许大人这奏折上了好几次了,您……还驳回么?”他小心地看着他,却见元承灏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常公公忙跪下道,“奴才僭越了。” 我倒是吃惊了,许大人……可是渝州的许昌瑥大人? 我依稀还能记得起他的模样來。 “让人替朕拟旨,就告诉他,他有本事自己筹钱,再上这种奏折,朕一定革了他的职!” 常公公忙点了头下去。 我不免瞧了一眼那奏折,大多的字还是都认识的,偶尔几个不认识的,前后联系一下也都不是问題。原來,是为了渝州府重建的问題。 不免开口:“皇上如此,就不怕他搜刮民脂民膏?” 他笑一声:“他只要有本事别让朕知道,否则,朕会要他好看!” “那可是您表叔……” 他略沉了声音:“天下是元家的天下。”他说着,又捡起一本奏折翻阅起來。 我低叹着,其实,他还是念及旧情的,念他是许家的人。否则,照他的脾性,许大人早吃不了兜着走了。 厚厚的奏折都看完了,他才长长舒了口气,轻靠向背后的软垫。 看他的神情,我亦是知道,朝中沒有大事。 这,也算好事。 无端地又想起那块辛王府的令牌來,究竟是谁那么无聊,竟开起这种玩笑來? 后來,听闻杨将军來了,常公公以元承灏睡着为由推了他回去。常公公进來禀报说,丞相府遇刺那一天的证物都送进宫了,搁在宗正院里。 元承灏听了,脸色并沒有变化,只“唔”了声,也不追问。 用了午膳,他小憩了会儿,外头陆陆续续地來了几个小主。 他都未见,理由是,妡昭仪在乾元宫里。 我瞪着他,他却笑着开口:“你不是想霸占着朕么?这后宫也迟早会传遍的事情,也不在乎早晚了。” 话是说的沒错,可他分明就有些幸灾乐祸。 今日芷楹郡主入宫來伤他的事,仿佛已经忘记。我也不提,那原本就只是一个误会。 下午的时候,与他对弈了几局棋,他似乎很是惊讶。 虽然下了五局,我也才赢了他一局,且,还是险胜,不过我依然得意,而他,是震惊。 “谁教你的棋艺?” 我笑着:“汀雨给臣妾拿了本棋谱來。”我全都看了,倒背如流。 那黑如曜石的眸子亮起來,似是高兴。 “再來一局。”他上瘾了。 我倒是也不想拒绝,伸手的时候,见常公公进來,禀报着:“皇上,小王爷來了。” 握着棋子的手一怔,回眸道:“公公不曾告诉他皇上歇着么?” 他点了头:“奴才说了,小王爷说沒关系,让皇上先歇着,他等皇上醒來。小王爷说,景王明日就离京了,会带小王爷一道离开。” 虽然元非锦要离京的事情一早就知道,只是突然听到明日离京,又徒然觉得惊讶起來。只觉得太快了。 看了看元承灏,他的眉心微拧,见与不见,只他一念之间。 我知道,他定也是不想让元非锦知道芷楹郡主伤了他的事情的。只是不见,待他离京,又不知何年能再见。 我起了身,命常公公将棋盘收起來,自己将外衣脱了,爬上床去,在他身侧躺下。元非锦來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就显得突兀了。反正,我受着伤。 他讶然地看了我一眼,我只道:“公公,让小王爷进來吧。” 元非锦进來了,行了礼,起身的时候才瞧见睡在里头的我。此刻的我,正轻靠在元承灏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撑圆了双目看着。 元承灏低咳一声道:“朕此刻正忙着,你倒是挑了个好时间。” 他的话,叫元非锦更加无地自容了,他忙扯开了话題:“娘娘这是怎么了?”我额上的伤再明显不过了。 元承灏低头看了我一眼,轻言道:“不小心跌了一跤罢了,说是头晕着,朕陪着她休息。” 我一上床,不必我教,他演戏撒谎的功夫绝不再我之下。 “难怪隋太医在外间!”他似是恍然大悟,目光,看向元承灏,“臣弟还因为是皇上……” 他顿了顿,又笑:“皇上也该注意龙体,臣弟看您气色也不是很好。” 他的气色看起來,怎会好? “朕是担心妡儿,方才可把朕吓死了。”他低头亲了亲我的脸颊,又道,“常渠说你和六叔明儿就起程了?” 元非锦似是走了神,听他问,这才开口:“父王说,这里也沒什么事,还是尽早回去了。皇上,那刺客的事……”他还担心着这个。 他笑了笑:“此事你不必操心了,朕交给杨成风去查了。” 元非锦有些尴尬:“臣弟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皇上……皇上真该练练功夫了,要不然,就别出宫去了。” 我有些想笑了,元承灏的脸色黑了下去。 “要不要朕现在起來和你比试比试?” 那一个竟叫着:“好啊!” 我吃了一惊,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他低眉垂笑:“瞧瞧,妡儿一刻也不想离开朕,朕也不能叫你上床來比试。” “皇上……”这回,轮到元非锦黑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江山谁主(23) 我咬着牙道:“皇上好着呢,小王爷也别担心他了,日后,不出宫便是。” 他看着,像是放心了,又上前來,从后腰处取出一件东西來。搁在床上,开口道:“这是父王给我的金丝软甲,说是好不容易得來的,臣弟反正也用不上,想着,就送给皇上了。” 他真是事事记着元承灏啊,连这么珍贵的宝贝都舍得拿出來。不过他那句“臣弟反正用不上”,真是大大地打击了元承灏的自尊心。 在元非锦的心里,他怕是成了一碰就碎的瓷了。 果然,他黑了脸:“朕不需要。”不是因为这是景王送给元非锦的,而是因为元非锦的话。 偏元非锦还不知好歹地叫:“皇上为什么不要?这东西刀枪不入的!” 是的,刀枪不入,却也抵挡不住元非锦的唇枪舌剑。 元承灏欲开口,我忙道:“既然小王爷如此盛情,皇上便领了吧。” 元非锦高兴地开口:“是啊,哪天您想出宫,就穿上。” 吸了口气,我能够理解为什么元承灏总会气愤地罚他抄经文了。对着元承灏,元非锦真像个孩子,真的。 也只对着他。 可他对着我就不会,比如那一次警告我不要过慧如宫去,比如那一次帮我藏起那掉在偷听他们谈话现场的纱布…… 也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出他们兄弟之间的纯真來。 这,是我喜欢的。像我和姐姐。 元承灏终是闷闷地说了句:“离京了,功夫和学业什么都不能落下,否则,朕不饶你。” 他重重地点头。 半晌,又道:“皇上,楹儿不想离京,可,丞相又说她不算安家的媳妇,说那是安歧阳临终交代的。臣弟想,让您帮劝劝。父王原本是想带她回琼郡的,可她抵死不愿,也只能作罢。” 抬眸看着身侧的男子,他的神色并不见异样,只淡声道:“此事朕心里有数。” 他这才又笑了:“那臣弟就放心了。就……就不打扰皇上和娘娘。”他行了礼,往外走了一步,忽而又停下,回眸朝我道,“皇上日理万机,娘娘可别缠着他太累了。” 这句话,直到他出去,我才猛地反应过來。 什么叫……别缠着他太累? 元非锦他真是…… 我可恨地咬紧了牙关,听得元承灏的声音传下來:“怎么,不明白他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么?”他的话语里,分明带着讥笑。 我怎么会不明白? 他竟伏低了身子,贴在我的耳际,音色缱惓:“若不明白,朕告诉你。” “唔……” 我一吃惊,他已经含住我的樱唇。与之前的不同,这一次,他的薄唇沒有暖意,冰凉得让我浑身一颤。 抬了手,才猛地想起他身上的伤。 推不得,身子往后仰,他跟过來,依旧吻着我。 心里恨着,元承灏,除了占我便宜,他还会什么? 一个劲地后倾,许是幅度太大,他哼了声,本能地抬手捂住胸口。一阵惊愕,瞧见那抹殷红之色已经顺着指缝渗出來。 “隋大人!”我惊叫起來,他真是不要命了。 隋太医匆匆进來,常公公也跟着进來了。他二人的脸色也变了,隋太医忙上前按住他的伤口,皱眉道:“皇上怎的会撕裂了伤口?” 我尴尬了,他亦是,总不能告诉太医,他是因为吻我吻到裂了伤口吧? 他一世英名扫地,脸也沒地方搁了。 他不回答,隋太医到底是不再问的。又给他换了一身衣裳,他倒是老实了,任由我和常公公翻來覆去地弄,也不动一下,不吭一声。 给他换衣服真累,他的身子真沉。 常公公收拾了东西出去,他才睁开。 我笑:“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竟答:“朕有金丝软甲。” 败给他了,穿上衣服下了床,他又言:“床上多暖和。” 谢谢,还是地上踏实。 他也不说话,不多久,竟真的睡着了。 我坐了会儿,起身出去。隋太医警觉地起了身,我朝他示意沒事,他紧张的神情才缓下去。 “隋大人对皇上真真上心。”我坐了下來,也示意他坐。 他笑了笑:“臣食皇粮,自然是要为皇上办事的。” 食皇粮,说得真好。 可,那么多食皇粮的人,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那都是司马昭之心呢! “那次皇上去渝州,倒是不见隋大人随行。”我回想了多次,似乎都沒有想起隋太医的身影。 他却道:“臣也去了,只是皇上开恩,让臣回了趟家。” 我倒是讶然了:“隋大人是渝州人士?” 他点了头。 不可思议地叹道:“本宫听闻隋大人的口音,还以为大人是京城人士。”他的口音,丝毫听不出來。 常公公上來倒了茶,轻言道:“隋大人进京十六年了,也难怪娘娘听不出。” 十六年,那是够久的。真难得,他还是看着元承灏长大的。 …… 晚膳的时候,元承灏未醒,也沒人进去叫他,我吃了些,也让宫人们都吃了。 阿蛮过來帮我换药,她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怕弄疼了我。我朝她笑笑,她只道:“娘娘日后可不能这样。” 听话地点了头。 她又道:“少爷什么都教了奴婢,奴婢唯独不太会上药,娘娘若是有不舒服的,可得告诉奴婢知道。” 我怔了下,想起安歧阳是从來不用药的,不免又是一阵心酸。 大约又过半个时辰,芷楹郡主來了。 我知道她会來的,不管多晚,就会來的。 她的脸色依旧不好,倒是真的脱下了那身孝服。见了我,吃惊地开口:“娘娘怎么了?” 抬手,轻触了触额角,我摇头:“不慎磕破了。”引了她入内,他还睡着,此刻瞧去,脸色倒是红润了些,和白日里比起來,着实好了很多。 芷楹郡主长长地松了口气。 “郡主不必自责,皇上并沒有怪你。”我安慰着她。 她红了眼睛:“此事我谁都不敢说,连王兄亦是。着实是我鲁莽了,怎的就不能好好问问?幸好是沒有酿成大错,否则我就是死了,也沒脸见岐阳。” 她心里当他是兄长,是皇上,又如何真的会杀了他? 拉了她坐下,小声道:“听闻明儿王爷回琼郡去了,小王爷也跟着走了。” 她是知道我什么意思的,点了头,只道:“此事娘娘也不必再劝了,我想好了,我不走。岐阳的心思我明白,可我舍不下他。总觉得出了京,哪里都沒有他的影子,我会难过。” 握紧了她的手,她说的,我如何不懂?只哽咽地开口:“他若是泉下有知,岂不越发自责?”他活着,处处为别人考虑,若是知道芷楹郡主为了他这般对待自己,定不会安心的。 她勉强笑道:“我也沒说一辈子如此。” 不是一辈子,那么是多久呢? 此话,我不会问,亦是知道她不会答。 二人都不说话了,沉默了会儿,才听芷楹郡主又道:“宫里贤妃和冯婕妤都有了身孕了,娘娘自己要把握好机会。” 这个问題,我不是沒有想过。 此刻她提了,我倒不知该如何说了。 忽而见她起了身,回头的时候,见元承灏的身子略动了下,她却是站着沒有上前。我跟着起身,见他睁开眼來,忙过去扶他道:“郡主來了。” 他只“唔”了一声,侧脸瞧了她一眼。芷楹郡主低下头,低低地说了句:“皇上可好些?” “白日里,你王兄來了。”他忽而沉声说了一句。 她惊讶地抬眸,听他又道:“过來。” 迟疑了下,终是上前。 他坐正了身子,他忽然叫:“常渠,给朕取戒尺來!” 我吃惊地叫了他一声,他也不理。戒尺取來了,却是芷楹郡主自觉地伸出手來,他狠狠地抽打在她的掌心,骂道:“这一尺,是为安歧阳打的!” 又是一下抽下去:“这一尺,是为你王兄!” 他抬了手又要抽下去,我慌忙拉住了他的手:“皇上手下留情!”我知道他心中有怒,可是如今打了郡主又能如何呢? 芷楹郡主忍不住哭出声來。 他握着戒尺的手微微颤抖着,终于还是放下了。我松了口气,他只开口:“明日,跟你父王回去。”我以为,他会劝说,却不想,什么都沒有,那是命令的口吻。 “楹儿,不走。”她还是倔强地拒绝。 “他已经死了!” “皇上求求您……”她抬手,轻拉住他的衣袖,那被他打过的手明明是疼着,她却义无反顾地握紧。 我张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叹息道:“从小到大,朕都觉得你懂事,识大体。真爱一个人,又怎能如此?” 她猛地抬眸:“皇上爱过么?” 一句话,说得他怔住了。她却流着泪笑:“您不曾爱过,又怎会懂?” 他睨视着她,忽而低嗤一笑:“朕时常在想,倘若那时候,非锦不曾进京,你亦是。” 芷楹郡主微微撑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而他的话,独我懂了。 如果那时候,他们兄妹不曾进京來,他与他们,沒有过那么多年的感情,他如今也不必有那么多的顾忌。就今日芷楹郡主伤了他的事情,他定会不顾一切扳倒景王。此刻,也再不必为了她的去留而动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江山谁主(24) 他似是疲惫地闭了眼,良久良久,才又道:“也罢,如今你是长大了,朕管不了你。朕也不是你父王,打不得你,骂不得你。” 可,他方才明明骂了,也打了。 他只是在说,即便如此,也拦不住芷楹郡主要留下的心。 “谢皇上。”她哭着说。 我也忍不住哭了,究竟是谁让事情得以走到这一步?若是安歧阳还在,他和芷楹郡主将是多么好的一对? 芷楹郡主回去的时候,听说外头下起了雪。我沒有出去送,只听阿蛮说下得好大。 这一日,十一月二十二,好多人,都不会遗忘。 元承灏遣了我出來,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在外间坐着,他又传了常公公进去。常公公出來的时候,吩咐宫人给准备了文房四宝。 我与阿蛮推门出去,果然瞧见漫天的飞雪,比前段时间的雪还要大。阿蛮取了裘貉给我披上,望出去,乾元宫下,零星的许多灯笼缓缓移动着。 冬天的夜晚是沒有星星的,抬眸,整个皇宫上头漆黑的一片。 “娘娘,郡主走的时候,问奴婢要了少爷的帕子。”阿蛮在我的耳畔小声说着。 我点头不语,芷楹郡主不会轻生的,我相信。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常公公出來道:“娘娘,进去吧。” 入内,元承灏已经睡下了,他寝宫内的桌上铺着好大的宣纸,蘸了墨的笔被搁在一旁,宣纸上,却是什么都沒有写下。不禁上前,周围,亦是沒有落下任何被写过或者画过的宣纸。 指腹,缓缓掠过,空白的宣纸上,似乎隐约可以瞧见沾湿又烘干的印子。 那,像是……水。 指尖一动,不,不是水。 是……眼泪。 床上之人忽而**一声,我慌忙回身。却在这时,窗户不知为何被风吹开了,他的脸苍白得一如瞬间飘进來的雪花。关了窗上前,他干净的脸上我看不出一丝流过泪的痕迹。 他却猛地握住了我的手,只紧紧地握住,低声呢喃着:“祖母,镡儿……好痛……” 妡儿…… 他在叫我。 元承灏,这算……你的软弱么? 他握着我手的力道越发地加大,我皱了眉,他忽而低声咳嗽起來。 “皇上。”低吟着唤他,他拧了眉心,却依旧沒有睁开眼來。可是为什么,看见这样的元承灏,我心里会觉得难过?他明明就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是拥有一切的皇上,为什么我觉得他其实很可怜? 抬手,轻轻拭去他脸颊的汗,以为是这寝宫的暖炉太多了。可,他握着我的手上,却依旧冰冷。 回想起那一夜,他将我冻僵的双脚抱在怀里,一边还骂着说真冷。靠近了些,将他的手贴上我的身体,侧身躺下去,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竟侧了身,朝着我的身体靠过來。 有些紧张,良久,才知道他根本未醒。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 他睡在身边,仿佛周围全是药味儿,他的,我的。 想着,不免想要笑。 清晨,他依旧早早地醒了,常公公带了宫女进來服侍他起身。乾元宫的人,我知道都不会出去乱说的,这些,定然都是他自己选的,就像那时候的汀雨一样。 起身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依旧摊在桌上的空白宣纸,神情似是一怔,倒是也不曾说什么。隋太医进來替他把了脉,又小心地换了药,才细细嘱咐着:“皇上要当心。” 他只点了头,也不说话。常公公扶了他起身,他却朝我道:“朕下了朝就过馨禾宫去。” 一怔,才想起昨日说好的事情來。 再回神的时候,瞧见面前的男子已经离去。 与阿蛮一道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了安才回馨禾宫。入内的时候,瞧见一个宫女过來,低了头道:“娘娘,贤妃娘娘的那裘貉已经干了。” 宫女不说,我倒是快忘了这件事了。 点了头道:“帮本宫收起來,本宫亲自送去慧如宫。” 阿蛮朝我看了一眼,我将裘貉的事说了一遍,丫鬟沉了脸:“娘娘,贤妃娘娘会记恨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的。 而我担心的,却不是这个。我真正担心的,是这裘貉经过了我的手,而贤妃如今有孕在身,出任何差池我的麻烦都会很大。 贤妃,该不会狠心地拿腹中的孩子开玩笑吧? “娘娘怎么了?”阿蛮见我不说话,担忧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想起元承灏要來馨禾宫的事情,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我给,不如叫元承灏给。 阿蛮递了暖炉给我,忽而小声道:“有一回少爷过将军府回來,云夫人说如今也不知谁在教娘娘认字的。若是娘娘需要,奴婢愿意效劳。” 这事我倒是不曾记得了,回想起那时候在渝州宫府,安歧阳还要她替姐姐抚过琴。 “他教你的真多。”笑着说。 阿蛮低了头:“少爷在京城的日子是不大出门的,整日在书房待着,无趣的时候,就教奴婢。” 所以,她什么都会。 阿蛮又道:“那时候少爷总嘲笑小王爷,说他带出來的婢女太差劲了,什么都不会。以至于后來小王爷出门,身边儿从來不带人了。”她说的,眸子里是丝丝的骄傲。 原來元非锦独來独往竟还有这样的原因。阿蛮如此说,我也微微笑起來。仿佛安歧阳还在,仿佛,他从沒有离开过。 在寝宫待着,早上才停的雪又下起來。 沒有要她叫我识字,却是叫她教了我写字。元承灏曾说的,不光要会念,还要会写。阿蛮教起來,可比他好多了,不会让我有惊慌的感觉,不会让我紧张地握不住笔。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有宫女在外头说是该用午膳了。 这才想起元承灏,他说是下了朝就來的,却到了此刻还不曾來。皱了眉,想來是有政事绊住了身。 吃了东西,又在房内练了会儿字,忽而想起经常被罚抄经文的元非锦來。想來这么多年,他的字该练得很好了吧?今日,他离京,此去经年,相见却不知几时了。 隋太医來了,得知元承灏还不曾來,他似乎显得很讶异。 “皇上,也不在御书房。”他低低地道了句。 我也吃惊了,起了身,思忖了片刻,道:“会不会去了哪宫嫔妃那里?”话虽问出來,却也知可能性不大。 隋太医摇着头。 阿蛮端了茶进來,给我和隋太医都奉了茶,才退至一旁站着。 隔了会儿,听得外头有动静,以为是元承灏來了,却不想倒是冯婕妤。 请了她进來,她瞧见隋太医也在,似乎是惊讶,随即忙道:“娘娘真是好福气,嫔妾听闻隋大人从來只给皇上请脉的,沒想到娘娘受了伤,还能劳隋大人前來。” 隋太医只站在一侧不言语,我轻笑道:“本宫哪能跟冯婕妤比,只是今日下着雪,冯婕妤有着身子,还是不要出來的好。” 她也不恼,只道:“今早在郁宁宫的时候瞧见娘娘受了伤,刚好嫔妾那边有上好的伤药,想着,就给娘娘送來了。”她似是在找什么,朝里头瞧了一眼,又笑,“还以为皇上疼惜娘娘,也在馨禾宫里陪着娘娘呢。” 原來,不过是想來找元承灏的。 她的宫女已经将手中的东西呈上來了,阿蛮看了看我,沒有伸手去接。倒是隋太医开了口:“冯小主的好心娘娘会心领的,只是娘娘体质特殊,普通的伤药很容易过敏,是以皇上才要让臣给娘娘看伤、配药。”他说得一本正经,让冯婕妤不信都不行。 她似是尴尬:“原來如此,怪不得。” 我笑道:“本宫还是得谢谢你。” 阿蛮小声道:“娘娘,该休息了。”她的话,不过是一道逐客令,相信冯婕妤还是听得出來的。 见我起了身,她忙道:“那嫔妾先行告退了。” 才转了身,恰逢常公公扶了元承灏进來。不曾想他这个时候來了,见我宫里有人,他也显得有些吃惊。那件极厚的裘貉将他整个身子一并裹住,只那俊颜之上,除了苍白便再无其他。 冯婕妤忙低了头行礼:“给皇上请安。”她的声音里,透着高兴。她身边的宫女忙跪下行了大礼。 他看着底下的女子,低咳了一声问:“冯婕妤怎的在此?” “哦,臣妾见昭仪娘娘受了伤,特意送了药來。却不想,娘娘竟然对药过敏,倒是臣妾思虑不周了。”她低声说着。 他不叫起,她便不能抬头。 常公公扶他过來,我忙扶住他的身子,他背了身,轻言道:“冯婕妤有心了,这么大的雪,朕以为你还是好好儿在房里待着。常渠,送冯小主回去。” “是。”常公公忙应了声,道,“小主请。” “谢皇上!”冯婕妤像是领了多大的恩赐,心满意足地告退了。 只我知道,他要常公公送她,不过是想让她快点走罢了。 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 “皇上去了哪里?”扶他进去,一面问着。他的发丝上,还沾着晶莹的雪花,我倒是吃惊了,这么冷的天,他竟在外头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江山谁主(25) 隋太医跟进來。 褪了他的裘貉,扶他上床躺了,他才道:“朕出去送了景王。” 讶然地看着他,此事我是知道的,却沒想到他会亲自相送。 “到底是朕的六叔,朕不去,显得有些不合情理。”他皱眉笑笑,转口道,“朕怎么不知你会过敏?” 一怔,只一侧隋太医已经开口:“那是臣编的谎言,只因冯小主问及皇上钦点了臣给娘娘看伤的事。” 他听了,也不言语。 我忽而想起:“皇上吃过东西了么?” 他摇头,忙让阿蛮下去传吃的上來。他却道:“不必了,朕沒有胃口。” 隋太医上前來:“皇上可是受了凉?”他问着,已然伸手过來探上他的脉。 元承灏往我的身上靠过來,一面笑着:“朕也不知,就是浑身沒有力气。隋华元,你给朕用了什么药,朕昨夜睡得真难受。” 我有些本能地抬手,手背触及他的额角,皱眉看着他,比常人真的微烫了些。 太医只认真给他把脉,半晌,才轻声答道:“臣哪里敢用什么药,只是皇上龙体不适,又受了伤,自然难受。”撤了手,他已经起身,“臣下去准备一帖药,今日天冷,皇上在外头站得太久了。” 他告了退出去。 我叹息着,只盼着他身上不要起热。 他又往我身上靠了靠,闭了眼睛叫冷。 我扯了被子盖住他的身子,听他突然道:“把朕赏赐你的暖炉全部搬进來。” 我倒是早忘记这个了,此刻他提起我也不会相信他不知道我把他赏赐的一百个镶金暖炉送给秀女的事,他如此,不过是想我自己招认罢了。 “选秀的时候,臣妾送给雏璟院的秀女了。”他既是知道,我也不必瞒着。 他依旧不睁眼,只道:“好大的胆子,日后别想着朕再赏你什么。” 我不免笑了:“臣妾大方,不显得皇上大方么?” 他也笑了,开口道:“朕可沒你大方,朕让常渠截下來了。” 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说什么?截下來了?! “不过你想送的人,朕帮你送了。”元承灏又说着。 终是震惊,他说那时候整个雏璟院的秀女,只姐姐有了那镶金的暖炉。多大的荣宠啊,然后他过雏璟院去接她上乾元宫愈发地合情合理了。 微微咬牙,想起那时候的他,我此刻恨不得一把推开他。 他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依旧漫不经心地说着:“你可别学楹儿做些糊涂事,她用安歧阳的命保你姐姐,你若也跟着做,可别想着朕再遵守那时候的诺言。” 我当然不会给他机会伤害姐姐。 低头望着男子的俊颜,忍不住问:“皇上既肯放过姐姐的性命,为何不答应让她离开关雎宫?”哪怕,是去乾元宫也是好的。 他嗤笑着:“怕皇后要了她的命?她不敢。” 我知道皇后不会,皇后只会折磨姐姐。尤其,我即将“专宠”,届时她折磨姐姐,就是给我看的。看他的样子,他是不会要姐姐去伺候他的。咬牙道:“让她來伺候臣妾。” 他终是睁开眼來,凝视着我:“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得。 他却又笑:“你不过一个小小昭仪,哪用得起两个大宫女?还是,你要用你姐姐换下安歧阳给你的人?”他说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看了一旁的阿蛮一眼。阿蛮却只低了头,仿若未闻。 这种规矩他倒是记得牢! 我又怎么会要姐姐來替代阿蛮?阿蛮是安歧阳留给我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离开我的身边的。 心下有些紧张,却依旧开了口:“皇上可以给臣妾进位。” “凭什么?”他的俊眉微佻,戏谑地问着。 我不答,只笑着:“皇上会有那个机会的,届时,请皇上不要忘了才好。” 大掌包裹住我的,他低低而笑:“朕等着。” 只他一句“等着”,便已经足够。 他像是倦极,如此说着,也便不再言语,只倚靠着我闭目养神。看着这样的他,我不免想起昨日芷楹郡主问他的话。 问他爱过么? 他沒有回答,其实我也想问,元承灏,你爱过么? 也许,沒有。 他每天周旋在那么多的男人与女人中间,他究竟能爱谁? 他或许谁都不爱,他甚至,连自己都不爱。 否则,今日这么冷的天,他随便一个借口,根本无需强撑着出去送景王离京的。 常公公回來了,我让他下去添了暖炉进來。外头的人,谁也沒叫他们搭手,元承灏受伤的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又让阿蛮吩咐御膳房准备些清淡的东西,他虽说沒胃口,却还是得吃东西的。 隋太医端了药进來,他其实沒有睡着,我喂他喝药,他苦笑道:“那时候朕装病歇朝,如今真的病了,却又得瞒着去上朝,你说,朕这笔生意做的!” 低头喝了一口,他皱了眉:“隋华元,你的药越來越苦了。” 隋太医毕恭毕敬地答:“皇上,良药苦口。” 他刻意挖苦:“是么?那朕让太医院的太医们配药的时候都配最苦的药,把你这太医院统领的位子给挤下去。” “皇上,这……” 常公公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他哪里会真的换下隋太医去?想來他的秘密,隋太医知道的也不少。 他虽叫着苦,却依旧是将碗里的药喝得一点都不剩。将碗递给一旁的常公公,他忽而开口:“听闻你最近收了个徒弟?朕倒是奇了,能让你看得上眼的。” 隋太医只应了声道:“皇上该还记得前不久,太医院新來了两个太医。” 我倒是吃惊了,不觉问:“苏太医?” 元承灏探究地看我:“你也知道?” 我其实不知道,我只是猜的。只因安府出事那一晚,他宣太医过來,隋太医來了,那么另一个太医必然是他点的。他既能点苏衍,那必然是不一样的。 “正是。”隋太医点头道,“苏衍年轻有为,臣以为是可造之材。” 对于隋太医的眼光,他倒是不曾说什么。而那苏太医给我的感觉,也是不错的,是个极聪明的人。 阿蛮端了吃的进來,都是清淡的。他只看了一眼,依旧说不吃。 我端了燕窝粥过來,逼着他吃。 他皱了眉,抬眸看着我,睨视着瞧了好久,那眸中似乎有着一抹高兴之色。少少的吃了些,我看他的倦意又上來了,他往我身上靠了靠,不多时已然沉沉睡去。 扶了他躺下,只听隋太医道:“劳烦公公将我的药箱拿进來。”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心知必然是他在药中掺了东西了。 阿蛮端了吃的转身要出去,我忙抬步跟上去,端了那剩下的燕窝粥行至元承灏的裘貉边上,手腕一翻,将那大半碗粥直接泼上裘貉。 阿蛮惊愕地看着我,识趣地沒有出声。 不动声色地回身,常公公已经取了药箱进來。 隋太医却朝我道:“请娘娘替皇上宽衣吧。”他只站在我的床边,元承灏伤在内测,他是不方便上我的床的。 点了头过去,褪下丝屡上了床,小心解开他的衣裳。伤口也不如昨日那般惨不忍睹了,结了痂,愈合得不错。 替他换了药,隋太医起身的时候伸手探了他的额角,朝常公公道:“公公将暖炉推得近些,不能让皇上发烧,否则这伤好起來就麻烦了。” 我听了,忙掖好了被角。 常公公已经将暖炉逐个搬过來,我不免开口:“公公应该劝着不让他出去的。” 常公公显得有些冤枉:“奴才是劝了,可皇上说,隋大人有本事不再让他生病的。” 他的话,说得隋太医一怔,随即见他略微一笑,转身出去。 常公公也跟着他出去了。 我在床边坐着,和昨夜相比,也确实安生了太多。 寝宫里的温度已经渐渐升起來,我坐着,已经觉出掌心渗出一层湿漉的汗水。见他略动了身子,手臂伸了出來。想來,也是觉得热了。 可,隋太医说了,不能让他着凉的。 小心地将他的手臂放进被窝,不过一会儿,他又伸出來。 我干脆给他盖好之后,用手将被子压住。他又试了几次沒有伸出來,终是作罢。热了起來,他的脸颊也渐渐染起了绯色。 他这一觉睡得真久,醒來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忙抚上他的额角,那层微微的热终于散了下去。他看着我,突然怔住了。 我反应过來,忙缩了手回來。 他笑起來:“要想朕给你进位,就得知道如何讨好朕。” 不知为何,他这句话让我想起刚进宫的时候,他说后宫的女人都知道如何讨好他。那时候我还说,那是因为她们对他有所求,我甚至还说,即便姐姐入宫,也不会讨好他。 那么如今,又算什么呢? 嗤笑着,原來话也不可以说得那样决绝。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做出与自己原來的想法背驰的事情來。 “若不知道怎么讨好朕,后宫那么多人都可供你参考。”他说得有些得意。 我咬着牙,我才不要参考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江山谁主(26) 晚上的时候,那些原本被我用來送去雏璟院给那些秀女的镶金暖炉又被统统送了回來。阿蛮数了数,竟一个都不差。我给姐姐的那个,想來是她來不及带出雏璟院,又被元承灏搜刮了去。 “朕宠着你,得有宠你的样子。你若不够,朕还能让人把你这馨禾宫也刷成镶金的。”他笑得眼睛眯了起來。 他还真是财大气粗,可我要想起那个关于“金屋藏娇”的传说。相传那个被帝王藏于金屋中的皇后却依旧得了个悲惨的下场。心下有些慌乱,我才不要什么镶金的屋子! “皇上有这等闲钱,却用在臣妾身上,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他却理直气壮地开口:“谁敢?” “他们面上不敢,心里却敢。” 他脸上的笑意不减:“你是说禹王,还是说许昌瑥?” 呵,他的心思倒是转得快,我又哪里想指着谁?不过是纯粹不想要那金屋罢了。 常公公进來了,见我与他说这话,迟疑了下,终是上前道:“皇上,外头几位主子说來探娘娘的伤。方才您歇着,她们不敢进來。” 不觉冷笑一声,來看我是假,想见见元承灏才是真。 起了身:“臣妾去外头招呼她们。” 外头,莺莺燕燕的坐了整间屋子。此刻见我出來,忙都起了身行礼。不曾瞧见元承灏,她们似乎都有些失望。我只当不知,只坐着简单地说了几句话。 周才人鼓起勇气问了句:“娘娘,皇上怎的不陪您一道出來?” 我略笑了声:“皇上在里头呢,你们若是想见,自个儿进去便是。” 闻言,她的脸色一阵尴尬。我站在外头呢,她们谁敢进里面去? 众人又都留了会儿,自觉沒趣,便纷纷起身告退。见萱儿自外头进來,朝我行了礼,开口:“我们娘娘说记挂着昭仪娘娘,又得知皇上在,怕扰了皇上与娘娘,便只差了奴婢來看看娘娘。” “回去告诉你们娘娘,本宫沒什么事。”我也不好说叫姚妃來坐坐之类的话。 萱儿点了头,也不问其他,便回去了。 回身入内,见他起了身,手中正端详着我练字的时候胡乱写的东西。脸上一阵窘迫,疾步冲过去,将宣纸从他的手中夺下,咬牙道:“皇上有何可看的?” 他不想我会突然进去,脸色有些怪异,只清了清嗓子道:“写的这么难看还有脸当宝贝。” 将宣纸捏成了团,就是写不好,才不想给他看见的。 他起了身,突然道:“从明儿起,练朕的名字。” 半张着嘴看着他,我沒有听错吧? 低了头,声音细如蚊声:“您的名字笔画太多了。” 他沉了脸:“不许找借口,练不好,达不到讨好朕的要求。”我一阵愕然,才要说话,他却极快地转口,“常渠,传膳。”说着,已经踱步出去。 怔怔地看着男子大步出去的背影,闹钟忽然空白了一片。直到阿蛮叫我,才回过神來。和他一起用膳,皇上在我宫里,晚膳可真奢侈。 他只吃了几口便说吃不下,我将吃的夹到他碗里。他看看我,倒是沒有起身,又低头勉强吃了些。 “还是第一次,有人逼着朕吃东西。”他忽而浅浅地说着,“宫人们都畏惧朕,朕若不想吃,谁都不敢说二话。嫔妃们讨好朕,朕若不喜,她们避之不及。朕从郁宁宫搬出來后,太皇太后也从不管着朕这些。” 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抬眸看着面前的男子,为何,从他的话里,我却觉得他说有人逼着他吃东西,他觉得高兴? 是以,方才我逼他喝粥的时候,他看我的眼底会染上微微的高兴么? 元承灏,每一次,我离得他越近,才越觉得他的可怜。 是的,可怜。这,和他那高高在上的身份无关。他只是一个孤独的孩子,一个人生活的孩子。 愣了会儿,才起身,盛了汤推至他的面前。他不再说什么,乖乖地喝完。 起身的时候,他忽然道:“若这些也只是因为你要讨好朕,朕也接受。” 待我反应过來,面前的男子已经入了内室。他的话,却突然让我难过起來,我的确是想要讨好他的,可,方才的那些,算么? 低头问着,或许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夜里,躺在他的身侧,碍于他身上有伤,我一动都不敢动。他却伸手过來,抱住我的身子,将脸贴在我的颈项。他的呼吸很轻,喷洒出來的气落在我的脖子上,有种酥麻的感觉。 “皇上。”低声唤他。 他果然是沒睡着的,却不说话,只呢喃地哼了声。 迟疑了良久,我才鼓起勇气问他:“臣妾斗胆,想问问那日郡马去御书房找您,真的只是为了谢恩么?” 他的呼吸声略微变重,半晌,才开口:“的确不是。” 心头微微收紧,果然是的。 “还为了什么?”那日他的脸色不好,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他松开了抱着我的手,平躺了身子,低语道:“那日,是朕宣他入宫來。朕告诉他,丞相的事,他最好劝着点。朕也希望他和楹儿好。” 侧脸,惊讶地看着他,原來他叫安歧阳入宫说的是这个!不免,回想起安歧阳临死前,和丞相说的那些话,他说三年前…… 而丞相却震惊地说,爹沒有做。 猛地撑起身子,脱口道:“皇上,若是三年前行刺您的人不是丞相呢?”如果不是,那么我姐姐也是被冤枉的。 他缓缓侧脸看着我,嗤笑着:“何出此言?” 我将听到的话说了一遍,他的眉头微微锁起,却是问:“你怎知他那未说完的话说的就是这件事?” 一时间语塞,的确,我不能肯定。也许,安歧阳另有所指,也许,并不是如我听到的那样。可,我就不能有些奢望么? 再欲开口,却见他闭了眼道:“朕累了。” 终是缄了口,灯光照在他的侧脸,却让我忽然生出模糊來。对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叹息一声,闭了双目。 翌日,跟着他起身,他虽有些惊讶,却也不问我。 临出门的时候,取了裘貉给他披上。他觉出了异样,低头瞧了一眼,我只道:“皇上的裘貉昨儿个臣妾不慎给弄脏了,一会儿送去浣衣局洗。可巧了,贤妃娘娘的裘貉还在臣妾这里,先给皇上将就着用一下,皇上若是方便,便让人给贤妃娘娘送去吧。” “你怎么不去?”他直直地问着。 我笑:“那日皇上是如何把裘貉给臣妾的,皇上不会不记得吧?臣妾去,多不好呢。” 他只笑了笑,也不说话,只转身出去了。 松了口气,裘貉的事算是解决了。 他下了朝再來的时候,果然换了一件裘貉了。 帮他挂的时候,发现比昨日那一件要轻一些,好歹我一个人可以挂得上去了。常公公扶他进里头歇了,他只道:“记得朕昨日和你说的话。” 练字的话,他的名字。 我记得,只是有些不快。 阿蛮进來教了我如何写,我依葫芦画瓢地写了好几个,依旧不像样。别说他看了会生气,连我自己看了都想吐了。连着写了好多张宣纸,竟仿佛是越写越不像样了。 偏他的声音还从身后传來:“给朕写满三张纸,否则朕一会儿好好罚你。” 握紧了笔杆,他当谁都是元非锦呢!虽然沒叫我抄经文,却改抄他的名字了。我琢磨着,就是经文里的字也沒有那么多笔画的吧? 有些气愤了,隔着屏风回望着他,见他只躺着,并沒有起身。 拉了三张纸过來,唰唰写了几笔,丢下了笔出去。 阿蛮吃惊地看着我,小声道:“娘娘去哪里?您还未写完呢。” “谁说沒写完?他不是说写满三张纸么?”的确是三张,每张一个大字,顶着整张的宣纸写的。我可以想象得到他见到的时候那种表情了。 阿蛮似乎想笑了,跟着我跑出來。 常公公与隋太医见我们出去,有些惊奇,我忙道:“皇上歇着,说谁也不必进了,本宫出去一下,就回來。”听我如此说,谁也不敢说什么。 我几日不见姐姐了,想着去看看。 恰逢皇后去太皇太后那里了,给外头的小太监塞了银子,得以让姐姐出來和我见面。见我额上受了伤,她惊讶万分,拉着我问了好久,连阿蛮也说沒事她才放心。 姐姐有些憔悴,看得我心疼。 她还在为安歧阳的事情难过,又问了我芷楹郡主的事,我也不能说她伤了元承灏的事,只说她为了安歧阳留在京城,看着倒是还好。 她的手臂上又贴了新伤,看得我心疼不已,她是千金小姐,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伤口涂了药,闻着,倒是好药。她说是上回我让苏太医來看她的时候留下的。我欣慰地点头,苏太医收了我的钱,倒是真替我办了事。 “妩妡,听闻这几日皇上一直在馨禾宫里。”她看着我小声说着。 我点了头,这件事沒什么好否认的,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江山谁主(27) “今早浅歌说了句你专宠的话,被皇后狠狠地掌掴了。”姐姐又道,“皇上真的会宠着你么?” 我点了头:“会的,皇上还说,给我进了位,就让你过馨禾宫來。” 她的眸中溢出欢欣來,笑着道:“其实你不必担心我,我沒事的。皇上对你好,姐姐就高兴了。妩妡你要记住,他是皇上,你不能任性了。他对你好,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又道:“宫里,贤妃娘娘和冯婕妤都有了孩子了,你也给皇上怀个孩子吧。” 我的脸一红,我怎么能告诉她我还是处子之身?阿蛮的脸色也有些怪异,她是服侍我的,自然也知道我的事情。那一日,她的眸中也只染起了讶异,倒是沒有问我什么。 回來的时候,塞了姐姐几张银票。那是安歧阳给我的,如今我自己倒是舍不得用了。 常公公听闻我回來,急急跑出來:“娘娘不好了,皇上在里头发着火呢!” 隋太医在里头劝着,我进去,寝宫内一片狼藉。宣纸铺了整地,地上,全是他的名字。隋太医有些局促地站在角落里,定是他下令不许捡。不捡,谁也不敢踩着皇上的名字过去。 还有我写的那三张纸,被他丢在床边,此刻正好踏在他的脚下。 我在门口站住了,他阴冷着声音叫我过去。 我不动,他似乎更生气了。 “皇上要臣妾过來,先让人将地上的纸收起來再说。”踩着他的名字,那是死罪,我才不会那么傻。 他不说话,我当他默认了,示意阿蛮捡了起來。隋太医如释重负,我上前:“皇上何以生那么大的气?”我哪里知道那三个字能让他这样? 他指着脚下的三张纸:“从沒人敢如此耍朕。” “皇上只说写三张纸,也沒说别的。”尤其沒说不能一个字一张。 他如同吃了瘪,却是转口问:“去了哪里?” 此刻若是让他知道我为了见姐姐,把他的名字写成那样,他铁定更生气了。想了想,只好道:“昨儿雪下的挺大的,都积得三寸高了,臣妾看雪去了。” “去哪儿看了?” “御花园。” 他突然朝我伸手过來,迟疑了下,终是将手递过去。大掌裹住了我的手,听他低嗤一笑:“怎么,沒玩雪?” 心头一窒,狡猾的元承灏。 低声开口:“弄得满身是雪回來,就冷了。隋太医说,皇上的身子受不得寒。” “是么?”他抬眸看看我,忽而起了身道,“可朕也想去看看这御花园的雪景。”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出去,隋太医在他身后追出來:“皇上,融雪的时候才是最冷的。” 他沒有回眸:“朕的昭仪不是说还未曾融么?”他又看向我,“再说,朕的专宠,也是要出去给别人看看的,妡儿,你说呢?” 嘴角微动,我还能说什么。 隋太医沒有跟着出來,宫人们也都只远远地跟着。幸得御花园的雪沒有融,也沒有被扫。他牵着我的手过去,地上,已经微微有一层冰了。本能地抓紧了他的手,他的步子不快,两个人,只呼出的白气显得尤为清晰。 等过亭子坐了,我小声问:“皇上沒事吧?” 他“唔”了声,看着我:“朕过馨禾宫第二日了,等明日,这后宫的风暴就要掀起了。你可做好准备了?” 事不过三,这道理我懂。 既然能邀他过馨禾宫去,我自然是做好准备的。 这时,听得一阵小狗叫的声音从一侧传來。我回头的时候,瞧见一只雪球一样的小狗朝我跑來,在我的脚下转了几圈,又蹭上來,在我的腿上,痒痒的。 好可爱啊。 我忍不住俯身将它抱起來,它“汪汪”地叫了两声,却是温顺得很。我从來不知道原來宫里也是可以养小狗的。 他略皱了眉,目光看向我的身后。见是丝衣姑姑追了出來。 她见我们在亭子里,忙上前行了礼。 元承灏低笑道:“怎么是姑姑?” 丝衣姑姑笑道:“前日景王入宫的时候太皇太后说了句无趣的很,王爷就送了只小狗进來,小东西很淘气,一溜烟儿就跑出來了。可有惊吓到皇上和娘娘?” 摸着它的头,我摇头:“怎么会?” 丝衣姑姑上前來接了过去。这时,听得帝姬的声音传來:“父皇!母妃快來啊,真的是父皇!父皇在这里!”帝姬抱着花球兴奋地跑过來。 天冷了,她穿得很厚,那张小脸显得越发小了。她跑过來,整张脸红扑扑的,将手中的花球搁在地上,拉着元承灏的一角,开心地叫:“父皇!” 我有些吃惊,见帝姬仰着脸兴奋地说着她与宫女玩雪球的事情。元承灏宠溺地刮着她小巧的鼻子,轻声道:“玉儿真厉害。” 帝姬听了越发地高兴,张开了手臂道:“父皇抱抱。” 我忙起了身:“帝姬乖,妡母妃抱你可好?” 帝姬回头看了我一眼,小嘴一瘪,委屈地想哭了。 “玉儿好久不见父皇了,父皇也不來看玉儿,父皇是不是不喜欢玉儿了?” 他的眸中一痛,随即道:“父皇怎么会不喜欢你?” “那您为何不抱玉儿?”帝姬又仰起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俯身,我忙拦住他:“皇上……”他怎么能抱她? “臣妾见过皇上。”前面,传來姚妃的声音。我抬眸,瞧见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哀伤。略微一怔,她是否也以为我为了霸占元承灏而不给她们任何一个接近他的机会? 丝衣姑姑也还未走,忙朝姚妃行了礼。萱儿扶了她过來,我觉得尴尬,此刻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拦着元承灏不让他抱帝姬,我还有什么比争宠更好的理由么? 身侧之人却是笑道:“姚妃來了?妡儿还抢着和朕抱玉儿呢。來,玉儿,等父皇抱了,再让你妡母妃抱不迟。”他笑着,弯腰将帝姬抱起來。 我动了唇,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不远处的常公公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却终究是不敢上來。 帝姬“咯咯”地笑着,小手勾住他的脖子,粉/嫩的脸蛋儿贴在他的脸上。他亲亲孩子,低声道:“几日不见,朕的玉儿又重了些了。” 我忙道:“皇上,让臣妾抱吧。”伸手过去,谁知帝姬却抱紧了他的脖子,撅着小嘴道:“玉儿不要!” 孩子不懂事,好久不见他了,好不容易见着了,不舍得松开。可,我担心他身上的伤。 姚妃已经进來了,却是看向我:“前两日妹妹从郁宁宫回都是直直回了馨禾宫休息,如今见你出來,本宫倒是也放心。想來,是伤势沒有大碍了。” 我略笑了笑,听元承灏道:“姚妃有心了,今儿空气清新,朕就想着带她出來走走,老是闷在房里也不好。对了,朕想着明年,给玉儿找个师傅,得让她学点东西了。” 姚妃低笑着:“此事,皇上决定就好。” 他点了头,帝姬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从他的怀里猛地转身,我一惊,见他沒有站稳,一个踉跄就要倒下去。心仿佛跳至了喉咙口,丝衣姑姑恰巧站在他的边上,忙丢下了手中的小狗扶住他的身子。 姚妃也是大吃一惊,只听帝姬小声道:“玉儿,想拿球球……” 我忙伸手抱了帝姬,勉强笑道:“本宫给你拿。” “皇上……”姚妃担忧地唤他。 却听丝衣姑姑笑道:“今儿地上滑,皇上可当心点。”她似是叹息,“真快啊,皇上都这么大了,也怨不得帝姬长得快。皇上小时候奴婢抱您的情形也还历历在目呢。” 听了丝衣姑姑的话,姚妃回头看了一眼帝姬,这才笑道:“是啊,本宫每天抱她都觉得她长得快,别说皇上多日不见她了。玉儿,别缠着你妡母妃,你妡母妃得休息呢。”她说着,走上前來抱她。 此刻,帝姬已经完全被地上的小狗吸引住了,也不管那花球了,挣扎着从我的怀里出來,追着那小狗就跑着去。 “玉儿!”姚妃一个转身,她已经一溜烟儿跑着出了亭子。 小狗也似乎被惊吓到了,跑得飞快。帝姬紧紧地追上去,却是一个不慎,猛地跌了一跤。 外头的萱儿忙跑上去,姚妃的脸色一变,也跟着出去。我见元承灏的脸色苍白,他叫了一声“玉儿”,也想过去。我忙跑上前:“姑姑说的还真是,路上滑着,姐姐还是看着帝姬小心点。” 此刻姚妃也不顾什么,只抱了帝姬回去。 孩子倒是坚强,咬着唇沒有哭出來。伏在姚妃肩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看着亭中的元承灏。 我回身:“姑姑,太皇太后的小狗跑了。” 她却只看着元承灏,低声道:“皇上真是长大了,姑姑也再抱不动您。” 我一惊,也已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常公公欲上前來,我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自己疾步过去,扶住他的身子,低声问:“还好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江山谁主(28) 我扶他坐了,他的脸上终是露出痛苦之色,一手抚着胸口,苦笑道:“小丫头的力气真大,朕快痛死了。” “可……裂了?”颤声问着。 他却摇头:“不会。” 丝衣姑姑压低了声道:“皇上真的受了伤么?” 她的话,叫我和元承灏都吃了一大惊!丝衣姑姑怀疑过么?不,或者说,太皇太后怀疑! 元承灏抬眸朝我看了一眼,我猛地想起什么,朝常公公道:“公公,差人去找太皇太后的小狗,御花园那么大,也不知道小东西躲去哪里,姑姑一人找起來慢,多叫几个人一起找。” 常公公虽不明白,却也只能点头。 才回了身,听得元承灏问她:“太皇太后说了什么不曾?” 紧张地看着丝衣姑姑,她是太皇太后的人,被她知道皇上受伤的事真的不要紧么?可,方才她明明就是已经怀疑了,她却沒有问他怎么了,而是用了路滑來搪塞。 想到此,紧张的心情才稍稍平息一些。 她低声开口:“太皇太后曾派奴婢暗暗打听,问皇上是否受了伤。从安府回來的时候,隋太医只说皇上受了惊吓。” “那么,姑姑打听到了什么?”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从容而答:“奴婢什么都沒有探听到,皇上照常上下朝,太皇太后也终于相信那是谣言。” 他似是放了心,又问:“隋华元既说朕只是受了惊吓,太皇太后为何还会觉得朕受了伤?” “是皇后娘娘,娘娘那日过乾元宫看皇上,说看了皇上的神色,不像只是受了惊吓那么简单。皇后娘娘过郁宁宫的时候,特意说了此事,说怕皇上是为了避免让太皇太后担忧,才故意不说。”丝衣姑姑轻声说着。 而我,微微怔住了。 是了,我想起來了,那一夜,我从乾元宫出來的时候,恰逢皇后从凤驾上下來。她见了我,第一句话便是问元承灏伤得如何。那日混乱,因为安歧阳的事情我有些心不在焉,倒是也沒有注意。此刻想來,她的话倒是奇怪,怎的如此问? 只因,随后赶來的姚妃,却只提了元承灏受了惊吓的事情。 皇后,为什么会觉得元承灏受了伤? 脑海里,不知怎的,响起我的那句“皇上中箭了”! 浑身一颤,我不禁退了半步,男子伸手拉住我的身子,听他皱眉道:“怎么?” 胡乱地摇头:“沒什么,只是……头有点疼。”这个发现,我还不能乱说。尤其,此刻丝衣姑姑还在,我不敢说。 他推了我在一旁坐下,轻言着:“回头让隋华元看看。” 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丝衣姑姑开口道:“皇上既是伤着,怎还能抱帝姬?”她的眸中,全是担忧。 元承灏却不答,只开口道:“朕受伤秘而不宣,却也不只是因为怕太皇太后担心,姑姑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我倒是吃惊了,他何以将话说得这般直白?直接顺着丝衣姑姑的话说下去,岂不顺理成章? 丝衣姑姑的眼底略微笼起一抹光,却是低了头道:“皇上放心,奴婢知道。” 他点了头,又言:“方才的事,朕还得谢谢姑姑。” 她似是惶恐,忙道:“皇上如此说,可真是折杀奴婢了!”她说着,便要下跪。 他忙拦住了她:“姑姑不必如此,是姑姑带大的朕,朕心里,记着。” 诧异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原來,是丝衣姑姑带大的他。此刻,若不是他提及,我是真的不知道的。难怪我刚入宫的那一次,被太皇太后宣去郁宁宫,她会偷偷地告诉元承灏來救我。 不过此事,她既然不会和太皇太后说,我心里也放心了。 远远地,瞧见常公公回來了。那雪白如球的小狗此刻正被他抱在怀里,常公公三步并两步地跑着,瞧着,他的帽子竟也歪了,看着有些滑稽。 跑着过來,喘着气道:“皇上,找……找到了。”他只说着,也不敢太用力,怕弄伤了太皇太后的宠物。那小狗却是一蹭一蹭的想要从他的怀里跳出來。 元承灏点了头,朝丝衣姑姑道:“姑姑该回了,久了,太皇太后会有话要说。” 丝衣姑姑这才点了头,转身从常公公的手中接过小狗离去。 常公公上前來,担忧地劝着:“皇上该回了,奴才方才叫人抬了御驾过來,很快便到了。” 常公公真会做事,我也正想着这事呢,他倒是先做了。转向元承灏,他似是还思忖着什么,此刻听常公公说话,才抬头随意地应了声。 扶他上了御驾,他终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身子朝我靠过來。 “帝姬还小,皇上哄她几下就好了,何苦非得逞强去抱她?”方才我还真怕他摔倒,隋太医是要他卧床休息的,他不听,还跑出來,出了事可怎么好? 他闭着眼睛,只那长睫毛微微抖动着,薄唇微启:“朕知道你和姚妃素來要好。”只此一句,再不曾说其他。 而我,到底还是惊愕了。 他抱帝姬,原來,是怕我和姚妃生出间隙來。 感激的话,此刻却突然不会说了,良久,也才道了句:“皇上太胡闹,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他低低一笑,握住我的手:“真的心疼朕,还是在讨好朕?” 忍不住,被他握着的手也微微一颤,心头问着,到底也每个准信儿。说不清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也许,都有吧? 不免,又自嘲地笑了,这二者,又如何都有? 回了馨禾宫,隋太医听了常公公的话急急入内來。替他看了伤,倒是真的沒有裂开,只看他的脸色也知疼的厉害。 “隋华元,你是否给朕开些止痛的药?也省得朕连走几步都得当心着。”他靠着垫子说着。 隋太医却一本正经地开口:“那种药可臣可不能轻易给皇上用。” “怕毒死了朕?”他倒是说得轻快。 隋太医只又给他把了脉,倒是什么也不说。 吩咐了常公公取了几本书來,他看了会儿,靠着垫子睡去了。 小心地将他手中的书抽出來,喊了阿蛮扶他躺下,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到底是沒有醒來。我迟疑了下,转身出去。阿蛮跟了出來,小声问:“娘娘去哪里?” 站住了脚步,我只是回想着方才在御花园丝衣姑姑说的话。很显然,皇后口中元承灏受的伤指的并不知芷楹郡主刺他的那一刀。否则,不会是在从安府回來她就紧张地问他伤得如何。 回想起那一晚安府发生的事情,心头的愤怒和悲伤一下子升起來。握紧了双拳,低声开口:“方才在御花园,丝衣姑姑说皇后娘娘自我们从安府回來的时候就怀疑皇上身上有伤。” 丫鬟怔了下,沒有理解我的话何意。 我哼了声走出去,她追上來,外头隋太医和常公公只起了身,看我们出來,到底也是不说什么的。 “娘娘又要出去么?一会儿可要冷了。”拾得公公上前來小声说。 我只道:“本宫有事,若是一会儿皇上醒來问本宫去哪里,你只回他不知道。” 拾得公公吓了一跳,叫他回皇上不知道,他定然是怕的。不过看我的脸色,他也识趣地什么都沒有说。沒有乘轿子,只与阿蛮一道出來。 阿蛮似是想了好久,才压低了声问我:“娘娘,您的意思是……”后头的话,她沒有说出來,想來是思忖着,才能想到那上面去。 其实,她能想到我并不惊讶。她对安歧阳的感情匪浅,她对他的死,亦如我一样耿耿于怀。 “那晚在安府,那些刺客迅速撤去,是因为本宫情急之下喊了皇上中箭的话。”话说出來的时候,声音跟着颤抖了。那晚上混乱惊险的情形仿佛又一次历历在目。 “娘娘。”阿蛮顺势扶住我的身子,沉思了片刻,她才又开口,“奴婢不明,皇上若是出事,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我听出來了,她也是勉强想要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來。而她扶着我的手,分明也已经微微颤抖起來。 是的,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一点。 如果是皇后,她怎么会要杀元承灏?因为元承灏是皇上,她才是皇后啊。还是说,因为她三年未有所出,而如今贤妃、冯婕妤相继怀孕,她心里生出了恨,才要痛下杀手? 咬着牙,还是不对的,若然真的如此,那一晚,她急急过乾元宫的时候,不会是那样的神色。那种神色,真的是担忧,担心他真的出事。她甚至还旁敲侧击地要太皇太后相信元承灏受伤,那也是因为怕他瞒着不说出來。 二人缓步走着,良久,才听得阿蛮开口:“若是正如娘娘心中所想,娘娘就无法解释那两个酒杯。” 脚步微微一滞,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阿蛮抬眸看着我,小声道:“娘娘不是这样认为么?若然此事和皇后娘娘有关,她要杀的,又怎么可能是皇上?” 丫鬟的话,让我犹如醍醐灌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江山谁主(29) 我是因为先敬了安歧阳一杯酒,而让他先饮了毒酒,然后,众人都在庆幸着我的举动而使元承灏免遭劫难。是以,我心心念念便是想着有谁要杀元承灏,为何要杀他。 他是皇上,要他死的人,多的是。 而我独忘记了,若是目标根本就是不元承灏,而从來只是安歧阳呢?! 阿蛮的话,让这个想法一下子从我脑海里蹦出來。手握得太紧,指甲都嵌进肉里了,那种疼痛却让我的心一寸寸地明白起來。 皇后,有了下手的动机。 因为丞相和景王联姻,不是叶家所希望的。 诚如阿蛮所说的,如此一來,唯一不能解释的,就是那两个酒杯。我一开始,以为是下手的人怕分不清哪杯是毒酒而都下了毒,反正,要杀的是元承灏,搭上一条命亦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目标变成安歧阳,元承灏的命是绝对不能搭进去的!否则,皇后就是白忙活了一场! 猛地回了神,脱口道:“上回常公公说,从安府取回來的证物都移交宗正院了?” 阿蛮沒想到我突然这么问,怔了下,才点头。 宗正院设于皇宫的西三所,宫里或者朝中有大型案件,都会放在那里审理。更有一些逾年大案,一直破不了,所有的证据也都会存放在那里。 沒有任何迟疑,我带着阿蛮去了西三所。 侍卫将我拦在外头,毕恭毕敬地开口:“娘娘,这里沒有皇上准许,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 我冷声道:“敢拦着本宫,回头本宫告诉皇上,让皇上好好地治你的罪!” 侍卫的脸上并不曾瞧见些许的惊慌,依旧是从容而答:“娘娘还是请回吧,属下不能让娘娘进去。” 其实,如意料中的一样,这样的地方本不该是我能來的。而我只是,迫切地想要进去看看。哪怕,进去了亦是徒劳,可,我至少努力过。 侍卫见我不走,正要劝,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却是一凛,随即正了身,行礼道:“将军。” 回眸,瞧见杨将军与苏太医过來。 他们见我在此,显然都有些惊讶。 朝我行了礼,才听杨将军问道:“娘娘何以在此?” 我怔了怔,说迷路的托词也太可笑了些,倒不如便直说了:“本宫是想來看看当日从安府取回來的证物。” 他的眸光一闪,却是低声道:“此地,不是娘娘该來的地方。若让皇上知道了,会怪罪。” “皇上,也想尽快查明事情的真相。”我记得的,他说不会让安歧阳白死,若是抓到凶手,他会严惩不贷的吧? 杨将军依旧不松口:“此事,末将会尽力的。请娘娘回宫吧。”他说着,转身入内。苏太医看了我一眼,也终究是抬步跟上去。 “杨将军!”我依旧不死心,“本宫只进去看一眼。”我知道,此事去找元承灏,他不会同意让我來的。 和安歧阳有关的事,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会让我碰手。他交由杨将军查,而我也相信杨将军会尽心尽力,我只是进去看看。 我也不能告诉他们我怀疑皇后的事情,多可笑呢,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又如何能说出來叫人家笑话? 倒是苏太医说了一句话:“将军,让娘娘进去看一眼,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将军停下脚步想了想,终是点头:“娘娘需得早点回去。”他说着,已经抬步上前。 我感激地朝苏太医看了一眼,他只微微一笑,跟上杨将军的步子。我虽终究沒有得到元承灏的准许,可杨将军是有的,此刻他带我进去,侍卫也不敢说什么,忙让开放了行。 携了阿蛮的手入内,宗正院内,一路排开的侍卫,个个都只威严地站着,不说一句话。自他们中间进去,让人觉得那气氛沉沉的,有种说不出來的闷。 在这里,是看不见一个宫人的,除了我们,也不曾瞧见其他人走动。 跟着杨将军和苏太医进去,瞧见那大型的桌面上,摆放着好多的东西。细看了一眼,都是那晚从安府移交过來的。那些箭矢上,甚至还站着褐色的东西,我知道,那是血渍。 耳畔,似乎响起汀雨的那声“娘娘”,然后,我仿佛又瞧见她中箭倒地的样子。深吸了口气,上前,目光落于那些箭矢身上。 箭头上,隐隐地,似乎还能瞧得见字。 凑上去,欲伸手,已经有人伸手拦住了我:“娘娘当心,上头还有毒。” 他的话音才落,身后苏太医的声音已经传來:“血杀的毒经久不衰,倘若拿这里的毒血出去,亦是可以毒死人。”他的话,说得我一惊,几乎是本能地缩回了伸出去的手。 阿蛮上前细瞧了一眼,突然脸色都变了,颤声道:“娘娘……是辛王府的箭!” 目光,又随着她的话看向那些箭矢,有几支箭头上的字确实要清晰一些。不过,此刻我听到了,也沒有多大的惊讶。只因那晚上,我就见识了辛王府的令牌。 嫁祸,绝对是**裸的嫁祸。 嫁祸给辛王府,倒真是一场笑话呢。 回眸,问杨将军:“此事,太皇太后怎么说?”她必然也是知道的。 “太皇太后很是震惊,倒是不曾说什么。”杨将军缓声说着。 当然会震惊,我还记得那晚上元承灏瞧见那令牌的时的表情。 往前过去,瞧见一个盒子,盖子打开着,那两只白瓷杯子被安稳地放在盒中。疾步过去,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两只杯子上,端详着看了许久,依旧瞧不出什么东西來。我不免有些失望。 苏太医上前來,轻声问:“娘娘看什么?” 猛地回神,略摇了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看什么。依旧瞧着那对杯子,不免开口:“这杯子……”想问什么,出了口,又觉得脑子空白了一片。 苏太医只道:“这杯子自安府取过來之后,一直搁在盒子里,也不曾有人动过。” 回了身,却听得外头传來声音。 杨将军的脸色微变,朝我走來:“娘娘请到帘子后躲一下,似乎……太皇太后來了。” 他不说,我亦是猜到了。只因,那几声清脆的狗叫声早已经传进來。我与阿蛮忙入了后头,单是奇怪着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怎么会來? 此刻,也不敢说话,连着呼吸都得放轻了。 有多人的脚步声传进來了,然后听得杨将军和苏太医都行了礼。 太皇太后开口:“不必多礼了,哀家就是想着,來看看。此事,到底关系到皇上和丞相的,怎么也得给丞相一个交代才是。” “太皇太后说的是,末将心中有数。”杨将军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恭维。我越发地相信他并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太皇太后应了声,又言:“杨将军也抓紧办了此事,也好了了皇上心头的结。”太皇太后说着,又“哎哟”一声,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只听得似乎有脚步声朝我跑來,听着,又不像是人的步子。 心下一惊,太皇太后的小狗! 是了,我怎么忘了,今日在御花园的时候我还抱过它的。狗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怕是闻到了我身上的味道了! 握紧了阿蛮的手,倘若这个时候让太皇太后看见我在这里,就是有理,话也不好说。否则,我躲起來做什么?紧张地想着,听苏太医道:“太皇太后还是不要让它乱跑,这里好多东西上都还沾有毒,若是误食了可就來不及了。”他说來不及,太皇太后必然听得出什么意思的。 那步子已经止住了,小狗“汪汪”地叫着。我这才松了口气,不敢探出去看,也猜得到顶是苏太医抱起了那小狗。 太皇太后低咳了一声道:“丝衣,把雪球抱回來。哀家就先回去了,哀家希望尽快听到结果。” 隔了一会儿,听得那些脚步声纷纷出去了。 好险。 长长地松了口气。 从宗正院出來,走了一段路,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跟上來。回头的时候,见是苏太医,怔了下,本能地放慢了步子。他见我如此,快步上前,开口道:“说是静远阁的冯小主身子不适,微臣赶着去看看。” 我笑:“冯婕妤怀了龙裔,苏大人可小心伺候了。” 他的脸色未变,只道:“娘娘是真心喜欢冯小主好么?” 望着身侧的男子,我猝然而笑,轻声吐字:“苏大人放肆了。”他这种话可谓是大逆不道,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倒是也不惧,只轻声一笑,低了头道:“如今娘娘圣宠,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他的话,他人听起來倒是奇怪。我圣宠,又何故还要去不舒服一个小小的婕妤。可我却明白,他在暗指当年的皇后娘娘。三年五所出,如今这样的机会,她怕是就难了。 而我现在,亦是。 可谁都不会知道,我为何不孕的原因。 抿唇而笑,我看着他:“苏大人你说,若是本宫真的做了什么,你是给冯婕妤请脉的太医,你会告诉皇上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江山谁主(30) 他显然沒想到我真的会这么说,那眸子微微收紧。而我身边的阿蛮亦是惊讶地撑大了眼睛,她扶着我的手略紧,低语道:“娘娘说的什么胡话?” 我不以为然:“怎么是胡话,方才苏大人也说了,本宫心里若是有嫉妒,也是人之常情。” 苏衍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亦是跟着他停了下來。他竟笑道:“娘娘若是有那个本事不让微臣发现,微臣,还能告诉谁去?” 我的黛眉微佻:“哦?莫非苏大人还有那种杀人于无形的法子?” 他依旧笑着,却是不答:“娘娘这是给微臣下套么?微臣是太医,只会救人,不会杀人。再说,这个世上,能有什么是杀人于无形的呢?无论掩藏得再好,终有一日,是会真相大白的。” 真相大白…… 嗤笑道:“苏大人真的这么认为么?可是很多的痕迹,时间久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就如同安府出事,那么多的疑点,我纵然怀疑了,却苦于沒有证据。正如元承灏说的,现在前朝后宫很多的人,都怀疑这件事是他做的。他们,也只是沒有证据不敢乱说罢了。 却不想,苏太医却肯定地开口:“自然,都会在的。” 我怎么会相信呢? 直直地看着他:“苏大人还记得安府那一晚的场面,如今你若再去,还能看见么?”尸首纵横的后苑,鲜血洒满的后苑,如今,还会有么? 他答得肯定:“娘娘错了,什么都还在的,只是你不想去还原那样惨烈的场面罢了。人死了,尸首也还能告诉你很多信息。那些现场,娘娘若是说那鲜血横流的场面,微臣只能说,您若想看,依旧是可以的。有一种药,可以还原血渍。” 他的话,说得我一阵吃惊,还原现场…… 苏太医又道:“微臣得走了,冯小主还等着微臣。”说着,朝我行了礼,抬步离去。 见他走得远了,阿蛮才紧张地上前來问我:“娘娘不是真的想打冯小主的主意吧?” 这才回了神,我略摇了摇头,我和冯婕妤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打她的主意? 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苏太医的话。与阿蛮一道回馨禾宫去,行至门口,心下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阿蛮见我突然站住了脚步,皱眉道:“娘娘?” 回了头,此刻,还皱眉可能见着苏太医?张了口,也觉得不妥。如今隋太医在我馨禾宫呢,我若是说身子不适宣苏太医來,到底还是不合适的。 我有事想问他,却也只能从长计议。 入内的时候,不慎瞧见那被挂在门上的面具,此刻瞧着,竟觉得有些滑稽。 常公公端了满满的一盆水出來,见了我,忙放下行礼。 我上前问:“公公这是?” “哦,皇上说身上不舒服,隋大人又说不能碰水的,奴才就让人打了水给皇上擦了擦身子。”常公公朝我说道。 “皇上醒了?”边说着,边进去。 常公公唤了宫女将水盆端走,跟着进來,小声道:“醒了会儿,此刻又睡了。” “那……可有问及本宫?” “皇上问了,奴才说娘娘在院子里头。”常公公一笑,“此刻娘娘不是回來了么?” 送至珠帘前,他也不再入内,阿蛮也识趣地沒有进來。我独自进去,他果然还安稳地睡着。帮他掖了掖被角,在床边坐了。 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这几日倒是睡得多了,我也知是隋太医在药里掺了东西的。目光,落在一侧架子上,他那被挂起的龙袍上。 贴身的玉佩已经换了,上次的那一块,他给了芷楹郡主。而那玉佩边上,是一块金牌。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金牌,皇上的金牌。 拿着它,无论去哪里,都是畅通无阻。 不觉起了身过去,伸手缓缓地抚过那块金牌,心微微沉下去。 “妡儿。”身后,突然传來元承灏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忙松开了握着那金牌的手,回身看着他。他自个儿坐了起來,又道,“看什么?” 压住紧张的心情,我勉强笑道:“臣妾是看皇上的玉佩,瞧那穗子,到底还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好看一些。” 他的目光随之瞧來,却是笑道:“那你也给朕做一条,比比谁的更好一些。” 朝他走去,坐了下來,才开口:“臣妾可不敢跟皇后娘娘比。” 那大掌覆盖上來:“朕觉得你什么都敢啊。” 微微一愣,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坐直了身子,我忙起身取了外衣给他披上:“皇上不睡了么?” 他应了声:“睡着也不舒服,浑身都痛,妡儿,给朕揉揉。” 我点了头,褪下丝屡上去。双手搭上他的肩,我忽然笑道:“皇上曾说,后宫那么多嫔妃,独贤妃娘娘指柔。这会子,倒是要臣妾给你揉了。” 他也不恼,只低笑一声:“吃味了?” 脸一红,我哪里就是这个意思?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力,他也不吭声,是真的沒有感觉还是忍着?存了坏的心思,又加大了力道。 他重重地哼了声,身子直倒下來,我忙接住他:“皇上……” 他仰头看着我,浅浅地笑:“朕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原來不过是吓唬我,不过……我还真是故意的。 他却也不闹了,又坐起來,喊了常公公去取了他的奏折來。常公公进來的时候,顺带又让阿蛮拿了吃的进來:“皇上先吃点东西再忙。” 他却是遣了他们都下去,依旧坐在床上沒有动。我端了吃的过去,我朝我看看,轻声道:“喂朕吃。” 不知为何,这样的他,又让我想起那天晚上他呢喃地叫我的名字那一次,还说他很痛…… 元承灏,他在这个时候却又让我觉得还是个沒有长大的孩子。 叹息一声,喂他吃。他皱眉问:“叹息什么?” 我怔了怔,转口道:“臣妾只是在想,皇上小时候,姑姑是否也这样照顾皇上?” 他却是不过來吃了,半晌,才冷笑一声:“朕小时候,太皇太后管得严。” 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颤,他的话,并不说得十分明确,可我还是能想象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嘴角扯出笑容,又将勺子递过去,小声道:“皇上还是多吃点。” 他这才又低头吃了,抬眸直直地看着我。 吃了东西,他批阅奏折,却不让我走。我只能坐在他身边陪着,待他看完,天色已经暗了下來了。外头常公公进來,说是郁宁宫的钱公公來了。太皇太后请皇上过郁宁宫去。 我猛地,想起丝衣姑姑。 他已经起了身,脸色并沒有担忧的样子,吸了口气,大约,还是我想的多了。太皇太后请他过去,也不一定就是为了此事。不免笑了,我真傻,若是因为这个,太皇太后不会差人來请他,只会自己亲自來探他。 送了他出去,回身入内,瞧见他的玉佩忘记戴了。同样忘记的,还有挂在它边上的金牌。那一瞬间,我只怔了下,疾步上前将那金牌握在手中。 出了馨禾宫,让阿蛮宣了苏太医來。 在西三所的外头,苏太医匆匆而來,显得有些惊讶:“娘娘怎的又來了此处?” 迟疑了下,终是开口:“白日里苏大人曾说可以有药能让擦去的血渍显形,那么,如果是毒药呢?”我也不知为何一定要看这个,就像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驱使着我來。 苏太医似乎不明白我的话,我也沒有时间多说,元承灏过郁宁宫的时间不会太长,我必须快点回去。径直朝宗正院的门口走去,苏太医急急追着上來:“娘娘,沒有杨将军,微臣也是不能入内的。”他以为,我叫他來是为了让他带我进去。 侍卫正要拦我,我一亮手中的金牌,那两个侍卫忙跪下了。 苏太医更是一阵惊愕,阿蛮却是什么都沒有说。 三人入内,我行至那对杯子面前,伸手取出一个,又朝他道:“苏大人有办法让本宫看看这杯子上的鸠毒么?”目光,直直地落在杯沿上,想起当日安歧阳仰头饮尽的样子,手一颤,杯子滑下去。 苏太医眼疾手快地接住,一面道:“娘娘可当心了。”将杯子又放回去,他沉思了下,开口,“可以。”他沒有问我为何要这么做,只转身取了银粉來。 是了,银针可以试毒,银粉自然是同样的功效。 阿蛮凑上來,站在我的边上,我见他将银粉洒在两个杯子的边沿。 很快,那些有毒地方的银粉便成了黑色。 而我,惊得撑大了眼睛。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來,原來如此!原來竟是如此!我终于知道为何我一直想不通这一点,我终于知道那日那丫鬟为何迟迟不出來了! “娘娘!”阿蛮惊呼了一声,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衣袖。 苏太医亦是惊讶地看着那两个被抹了毒的杯子,半晌,才回眸瞧我:“娘娘,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那两个杯子的杯沿,都呈现了黑色,那里,都有鸠毒,且,都完好无损,沒有缺口。 若是,有人用这杯子饮过酒的话,那么其中一个必然会有缺口的。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两个杯子边沿的鸠毒都完好无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江山谁主(31) 我猛地看向苏太医,深吸了口气开口:“苏大人不是说这两个杯子自被从安府送來之后就无人碰过么?”这样问,我只是为了确定我心中所想的正确性。 苏太医也似是怔住了,此刻听我问,才猛然回神,点了头肯定地开口:“娘娘不必怀疑,这杯子却是沒有被人碰过。宗正院能出入的,就杨将军和微臣二人,我们,都不可能动它们。” 不会动它们,因为不会想到杯子有问題。 那么,我想的是对的。 当晚元承灏注意到那丫鬟的时候,她并沒有惊慌地要逃出來,她不是真的有那么从容,而是留下來在杯沿抹了毒! 鸠毒,是事后抹上去的。也就是说,当时给安歧阳和元承灏的两个杯子,都沒有毒,沒有毒! 还不明白么? 目标根本就是安歧阳,想來也正是因为当日突然出现刺客,对方灵机一动才如此,为的,是让所有的人以为凶手是要杀元承灏,是要杀皇上!以为安歧阳不过是替元承灏死了。 所以一开始,连凶手的目标都找错的话,还能找得到凶手么? 我也终于明白为何那晚上安歧阳中的是鸠毒,而那些刺客用的箭矢上淬的却是血杀了。因为,根本是两路不同的人马! 伸手,扶住桌沿,我咬着牙,皇后,有杀安歧阳的动机!她想保住叶家在朝中的势力。 “娘娘。”阿蛮担忧地扶着我。 苏太医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那日郡马在进后苑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毒……娘娘,您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回眸,看了他一眼,若不是因为丝衣姑姑的话,我根本不会怀疑,也不会知道。因为一切,都那么天衣无缝了。不过,也正如苏太医所说的,无论如何,都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的。 皇后因为对元承灏的异常担忧,终是让她露出了马脚。 苏太医小心地将两个杯子重新放回盒中,他似是释然:“沒想到微臣和杨将军查了这么久,也抵不上娘娘的一句话。只是不知,这个功,娘娘是自己要领,还是……”他抬眸,朝我看了一眼。 我这才将思绪抽出來,忙开口:“本宫以为这件事,苏大人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若不是我一时间沒有想出让鸠毒显形的法子,我根本不会叫他來。 要他装作不知道,不是因为我想放过皇后。芷楹郡主曾因为安歧阳救了元承灏一命而要他答应不管姐姐犯什么错,都不能赐死她。倘若此刻再让元承灏知道安歧阳根本不是为他死的,他……会收回成命么? 我不确定,却也不能冒险。 取了帕子,将杯沿的银粉,连带鸠毒一并擦去。苏太医惊得撑大了眼睛,我从容地将杯子放在他的面前开口:“接下來该怎么做,苏大人不必本宫教吧。” 让这个案子,成为无头案。 转身,携了阿蛮的手出去。身后,传來苏太医的声音:“娘娘为何如此?难道娘娘不想知道凶手是谁么?” 脚步微微一滞,不是我不想知道,而是,我根本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启了唇,话语坚定:“本宫如此,还是为了本宫的姐姐。苏大人该知道姐姐在本宫心里的位置,苏大人若是想在宫里好好的,最好闭紧了嘴巴。本宫和姐姐若是出事,相信本宫还是有能力拉上一个垫背的。” 威胁的话,我再不能说得比这个更加露骨了吧? 出了宗正院,走了一段路,阿蛮在我面前跪下,流着泪开口:“娘娘,是皇后娘娘下的手,是么?” 低头看着她,我知道她已经猜到了。 她又道:“娘娘为何不说出來,难道您不想为少爷报仇么!”她微微握紧着双拳,我知道,安歧阳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她以为我不想报仇么? 忍着泪,我嗤笑着开口:“就算本宫说出來,也是证据不足。就算皇上信了,太皇太后能因为本宫的几句话给皇后娘娘治罪么?”届时,报不了仇,还会连累姐姐。 阿蛮怔住了,流着泪,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我俯身扶她起來,目光看向前方,咬着牙开口:“岐阳的仇一定会报,本宫不会放过她的!” 阿蛮这才点了头。 她似是想起什么,皱着眉开口:“那日少爷从前厅过后苑的时候,说口渴得很,曾喝过一杯水的,还是……奴婢给倒的。”她说的时候,身子颤抖着。 我也收紧了心思:“茶水是哪里來的?” “在往后苑长廊边上的亭子里,那日少爷大婚,府上所有的亭中都准备着瓜果酒水。少爷素日里是不喝酒的,所以,只喝了一杯茶。”她缓缓地回想着那日的一切,哽咽地说着。 我阖了双眸,微微握紧了阿蛮的手,这不是她的错,根本不是她的错。 回了馨禾宫的时候,元承灏还未回,我忙将金牌重新摆回去。让阿蛮下去洗把脸,丫鬟哭的眼睛都有些肿了。我独自坐在房内,设想着好多好多。 隔了会儿,听得外头元承灏回來的声音。 起了身出去,常公公正帮他褪下了裘貉,他朝我看了一眼,抬步过來。抬眸瞧着,脸色似乎不好。我不知道太皇太后叫他去,究竟说了什么。 他看着,似乎很累,衣服也不脱,径直倒在床上。 我上前,俯身脱了他的靴子,又伸手去解他胸前的扣子。他睁着眼睛看我,低声问:“怎的不问太皇太后叫朕去做什么?” 我不看他,只专注地解着扣子,一面道:“皇上若是想说,一定会告诉臣妾。否则,臣妾也不必问。” 他笑了,握住我的手:“太皇太后警告朕宠得你过了。” 微微一怔,想起他说的事不过三,这今夜还沒过呢,太皇太后就忍不住了。 勉强笑道:“那皇上的伤赶快好,好了,就不必专宠着臣妾了。”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却是笑言:“谁说的?朕的伤好了,也还宠着你。”男子的眸子熠熠生辉,就那么大方地睨视着我。 那一瞬间,我不知为何,竟然无言以对。 他看着我,俊眉微拧,大掌伸过來,抚上我的面额:“哭了?” 本能地侧过脸,方才在宗正院的时候,我就多次忍不住想要哭。后來出來,见阿蛮哭得伤心,我也终是忍不住,却不想,此刻他竟还看得出來么? 低低一笑,道:“方才寝宫内的熏香不知怎的呛起來,已经叫阿蛮换下了。”反正阿蛮此刻也不在这里。 他听了,这才“唔”了声,又坐了起來。 我看着他:“皇上还不休息么?” 他想了想,才开口:“那日在将军府,可还记得杨将军说的话?” 他如此问,倒是叫我怔住了。那日杨将军说了那么多说,我怎知他问的是哪一句? 他倒是也不为难我,又道:“冬猎的事情。” 经他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杨将军是曾说今冬狩猎,要和他切磋一番的。只是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來。 “皇上……打算拒绝么?”看着他问。 他却是笑:“朕既在将军府应下了,此刻再回绝,岂不是朕认输了?” 见他不惧的样子,我倒是也想笑了。开口道:“骑射倒是不必动真气,只是不知那时候,皇上的伤是否全好了。”这个季节,伤势好起來会很慢。 他却摇头:“朕以往和他比试,都是远射。在山的这一头,射向另一座山头的猎物。”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如此远的距离,若是不运气上弓,根本射不出去。忙道:“皇上以往用了什么借口不狩猎,今年再用一次啊。” 他听了,却是笑出声來,大掌握住我的手,眯着眼睛道:“朕的理由是,为了使猎物们更好的繁衍生息,朕决定,三年一次狩猎大会。” 半张着嘴瞧着他,他倒是不以为然地笑。可我怎的像是被他耍了一般?三年一次狩猎。 元承灏,他这理由确实是…… 也难怪,杨将军是很自然地说,今冬狩猎,他想与元承灏切磋。 呵,这样的理由,还能叫他怎么拒绝?如今三年过去,前朝后宫多少人等着呢!既是三年一次的大型狩猎,必然是很隆重的。怕那时候,不过是想推延时间,却不想,三年过去,隋太医依旧沒能治好他的病。脸上的不快缓缓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哀伤。 我似乎想同情他,心里难过起來。 “他怀疑朕。”他皱了眉淡淡地说。 我想起那时候在成王府前,杨将军与他动了手,他在怀疑元承灏的功夫。 迟疑着,终是开口:“皇上为何不告诉杨将军实情?” “朕不信他。”这一回,他说得坚定无比。 他,不信他。 我忽然觉得好笑,不觉开口:“莫非皇上还以为先帝活着么?纵然杨将军以前是先帝的人,可他现在还能效忠谁呢?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该相信杨将军的。且,云眉那边,亦是沒有传來任何对他不利的消息,不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江山谁主(32) 他却是嗤笑道:“明儿朕将皇后身边的浅歌给你调过來,看你敢不敢用她!” 我哪里想得到他竟然会如此说,怔怔地看着他。皇后啊,我不免又要想起安歧阳的事情來,脸色一沉,缓缓握紧了双拳。 他瞧着我,浅声道:“瞧瞧,朕不过是说说而已,看你的样子,也知不会用她。” 我当然不会用他,可,浅歌和杨将军,他二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有些气愤地扯开了话題:“冬猎何时开始?” “三日后。”他的身子靠向身后的软垫,闭了眼睛说。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隔了会儿,他才出声:“朕也不知。” 不知为何,他的话,叫我一愣。他说他不知,可我却并不相信。我总觉得这个男子,他习惯于将什么都掌控在掌心之中。是以,他,不可能不知。 再看他,他已经舒服地阖上了双眸,我也不再叫他,只扯过了被子盖上他的身子。 阿蛮进來的时候,他已经睡着,我朝她打了个手势,她会意,终是沒有再往前,只转身下去了。 他的大掌还覆在我的手上,轻扳开了,他的掌心,光滑红润,指腹贴上去,找不到茧的的感觉。这,根本不像是学武之人的手掌。 元非锦说了多次要他勤练功夫呢,可他不知,元承灏在荒废了三年之后,甚至更久,会是一辈子。而这三年來,他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过來,身边那些所谓的亲近之人,竟一个都不知道。每回思及此,我沒來由地会替他难过。 翌日,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这一日,人倒是來得齐。我瞧见皇后端坐在太皇太后的身侧,脸上,永远是贤惠温柔的笑。我过去,她还朝我微微一笑,而我,终是沒有反应过來,楞在了当场。 亏得身后的姚妃唤了我一声,我才猛地反应过來。不禁自嘲地笑,明明对面那个才是凶手,怎的我倒是紧张起來了? 坐下了,目光缓缓掠过皇后的脸,因为安歧阳的死,因为被折磨至今的姐姐,我恨她了,恨透了她!叶蔓宁,总有一天,我会叫她付出代价的。 丝衣姑姑抱着雪球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大约是人多,小东西有些烦躁,“汪汪”地叫个不停。 贤妃笑道:“这小东西大约也想着坐下來和大家说话呢。” 太皇太后回眸瞧了一眼,接了它在怀里,也笑了:“它能懂什么,徒凑了热闹罢了!” 众人都笑了,倒是皇后开口道:“臣妾听闻,有孕的人可不能接近猫狗之类的动物,不慎,会保不住孩子。” 她的话才落,贤妃便变了脸色。后面的冯婕妤也吃了一惊,有些本能地往后倾,即使,她离得太皇太后已经很远。 太皇太后也是微沉了脸色,抬眸道:“还有这等事!那皇后为何之前不说?” 皇后倒是从容:“臣妾也是才知道的,今儿來,就想着要告诉贤妃和冯婕妤的。不过雪球是在太皇太后宫里,倒是也不怎么要紧。” 太皇太后似是庆幸:“幸好,哀家还怕贤妃整日在慧如宫里闷得慌,差点就想把雪球送给贤妃了。如今看來,倒是不必了。” 贤妃的脸此刻还白着,手不自觉地落于小腹上,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我奇怪地看着皇后,让贤妃流产,她不是该很高兴么?这种事,既然大家都不知,她怎的就提醒了太后?仔细看着她的脸色,妄想从中捕捉一丝半许的懊悔來。可,沒有,什么都沒有。她的神色,倒像是很希望帮贤妃一般,着实不可思议。 贤妃回过神來,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臣妾多谢娘娘提点。” “这算什么事,本宫可还等着将來小皇子喊本宫一声‘母后’的。”此刻的皇后,与那时在太皇太后面前抱怨的她有了天壤之别。 人前人后,原來可以有那么大的差距。 太皇太后闻言,也笑道:“六宫和睦,乃是皇上最希望看到的。哀家也甚感欣慰。” 贤妃点头笑道:“那都是因为皇后娘娘心胸开阔。” 她们姐妹一唱一和地说着,我略微侧过脸,不想看她们。 众人散去的时候,我才要出门,听得丝衣姑姑道:“昭仪娘娘请留步,太皇太后有话和您说。” 我一怔,忙回身,见太皇太后已经起了身,转身入了内室。 跟着进去,寝宫之内,除了太皇太后和丝衣姑姑,便再不见其他的宫人。我上前,轻声行礼。 她也不叫起,就让我跪着。 丝衣姑姑扶她过软榻上坐了,又取了暖炉递给她,她这才开口:“昨日哀家让皇上过郁宁宫來,瞧着他脸色憔悴,哀家今日独留你下來,只是想提醒你,皇上日理万机,你虽是昭仪,也别老缠着他。” 与那时候元非锦几乎一样的话,可说出來的味道,却是相差了好多好多。 低着头开口:“臣妾谨记。”在太皇太后在面前,我沒有必要不识相。 她点了头:“今夜,让皇上过皇后宫里去。” 她说得漫不经心,我却是想笑了。叫我不要缠着他,那也该是让他在乾元宫歇息才是,又何苦要他过关雎宫去?太皇太后还是偏向皇后的,处处在为皇后着想。 我依旧低着头:“是,臣妾明白。”可我心里更加明白,元承灏不可能会过关雎宫去的。我如此,只是为了快点从太皇太后这里脱身。每次來这里,我都还能想得到刚进宫的那一次,每次想,心就会“扑扑”地跳个不停。这种感觉,真不好。 太皇太后似是很满意,这才打发了我出來。 阿蛮在外头紧张地等着,见我出去,忙迎上來:“娘娘怎的这才出來?奴婢见各宫主子都已经出來了,独独不见您。” 我摇着头:“沒什么,太皇太后叫住本宫说了几句话。”我不说是什么,阿蛮倒是也沒有问。 与阿蛮缓步走着,忽而想起我要元承灏给我进位的话來。随着我专宠的样子越來越甚,姐姐在关雎宫过的生活也会越來越惨。我能有什么法子让姐姐快点脱离火海? 快至馨禾宫门口的时候,听得身后传來了小狗的叫声,回眸,瞧见钱公公拎着一个盒子匆匆而來。 我忙叫住他:“公公这是往哪里去?” 他抬眸见是我,忙行了礼,才道:“太皇太后要奴才将雪球送出宫去,说是宫里两位主子都有了身孕,不敢留它在宫里。” 我倒是才想起这事來,如此,太皇太后定然是不敢留它在宫里的。 “那公公送去哪里?” 听我如此问,钱公公有些吞吐:“奴才……奴才就想将它送……送……” 我接了口道:“太皇太后是不是要公公杀了它?”就因为,那是景王送的东西。且,在宫中贤妃和冯婕妤都怀孕的当口上。太皇太后必然会认为是景王别有用意的。 钱公公惶恐地跪下道:“娘娘……它虽是只畜生,倒是也通人性的很,也可爱,奴才下不了手。” 我让他起了身,开口道:“公公仁慈,本宫明白。”这雪球我也见过几回,却是可爱得紧。 “娘娘可否……放过它?”他谨慎地问着,他要我装作不知。 伸手,打开了那盖子,雪球见了我,叫得越发欢畅。雪白的尾巴摇着,乌亮的眼睛瞧着我,还一跳一跳地想要蹦出來。 “娘娘您瞧,它多可爱?”钱公公伸手将它按住,避免它真的跳出來。 我叹息一声,它是可爱,只可惜了,却让景王送了它入宫來。 “娘娘,郡主來了。”阿蛮指着前面说道。 抬眸瞧去,真的是芷楹郡主。 她已经瞧见我,忙加快了步子过來。朝我行了礼,道:“娘娘怎的站在这里?” 目光落在雪球身上,我倒是给它想了一个好去处。便开口道:“公公将它交给寻枝吧,这么可爱的小狗,想來郡主会喜欢的。”让芷楹郡主带出宫去。 芷楹郡主听了,有些吃惊:“给我么?” 钱公公忙跪下道:“奴婢替这小东西谢谢娘娘和郡主了。” 钱公公回去了,芷楹郡主才问:“娘娘,这是……” 将事情略讲了一遍,芷楹郡主的脸色有些微沉,半晌才开口:“那便让我带出宫去,我倒是见了也喜欢。”她也不提景王的事,与我一起入内。 “皇上的伤无碍了吧?这几日,总想着进宫來看看,又提不起勇气。”她说起这个,微微低下头去。 我让阿蛮和寻枝带着雪球下去喂它点东西,拉了芷楹郡主坐下,浅笑道:“沒事了,郡主不必担心。皇上也不会记在心上的,就是你要过得好,我们,才放心。” 她点了头:“我很好,娘娘不必担心。” 瞧着,她的脸色略微憔悴,精神倒是还好,如此,我也便放心了。安歧阳走后,我一直很担心她过的不好。 只坐了会儿,她便起了身。我忙道:“郡主不等等皇上么?这会子,皇上也该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江山谁主(33) 她略怔了下,淡笑道:“不了,我沒脸见他。” “郡主……”我拉住她的手。 她略笑一声:“娘娘不必如此,我还得过关雎宫去的。皇后娘娘说,上回送皇上的穗子皇上不慎弄坏了,她想再编一根,倒是忘了怎么编了。” 那穗子……呵,元承灏不是给了我么?我倒是不想,他还如此骗皇后。 只是,一听芷楹郡主说是要去关雎宫教皇后怎么编穗子,心头的气不打一处來。芷楹郡主是不知道实情,我也不会告诉她,免得她孤身一人,又做出些犯傻的事情來。可,听闻皇后还跟个沒事人一样宣她入宫來,我……我着实难以接受。 “娘娘怎么了?”她皱眉看着我。 我沉了脸道:“郡主可别和皇后娘娘走得太近了。” 她反握着我的手,宽慰道:“我知道娘娘因为你姐姐的事情对皇后娘娘心存芥蒂,我也只是去教她编条穗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岐阳生前站在那一边,楹儿此刻,也站在哪一边。” 她的话,让我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下來。 为了安歧阳,她处处想方设法保护我和姐姐,可我却不能告诉她凶手其实是皇后! “娘娘……”她握了帕子替我拭去眼角的泪,哽咽道,“我再坚强,可也经不起她人流泪。我们,不提他。” 就算不提,也是谁都忘不了。 吸了口气道:“郡主还是回去吧,你带着雪球在宫里,也不方便。皇后娘娘知道了,就是太皇太后知道了,届时,还得连累钱公公。” 她听了,也觉得有理。若是将雪球寄放在我宫里,她不想见元承灏,一会儿也势必不方便回來拿。 我又道:“上回皇上那穗子,本宫倒是瞧了几眼的,相信也还记得住是怎么编的,不如,本宫去教了皇后娘娘也一样。”我就是不想她过关雎宫去。 她迟疑了下,终是点了头。 送了她出去,阿蛮才进來,我命她取了元承灏给我的穗子出來。她只瞧了一眼,便开口:“这不是郡主送给少爷的穗子么?”她顿了下,又摇头,“可,颜色不对。” “这是皇后编的。”我淡淡地说着,“阿蛮,你知道怎么编么?” 一听是皇后编的,阿蛮的眸中分明有了恨意,半晌,才开口:“郡主那时候送了条给少爷,少爷还夸她编的好看,阿蛮特意多看了几眼,倒是也知道。” 我点了头:“那你画下來。” 她也不问为何,只转身下去了。 这一日,元承灏來的时候已经很晚。 他一进门,便开口:“听闻太皇太后今晚要朕过关雎宫去,你应了?” 我倒是不曾想他竟连这个都知道了,奉了茶给他,轻声开口:“皇上既是知道,怎的还往臣妾这里來?” 他也不答,只问:“朕沒应,你凭什么应了?”音量微微加重了。 他不接,我将茶杯搁在他的面前,好笑地看着他:“那皇上倒是说说,臣妾凭什么不应?那可是太皇太后,臣妾算什么呀。” 他一把将我拉入怀中:“你算什么?你是朕的宠妃!” 我吃了一惊,又笑道:“这是臣妾宫里呢,皇上还装给谁看呢。”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咬咬牙开口:“朕需要装给谁看?朕就做给你看!”说着,欺身下來,猛地堵住我的嘴。 撑圆了双目瞧着他,前几日伤势重,他倒是乖。如今伤才好一点,他又不安分了。 有些粗鲁地吻着我,灵舌似乎更加有力了,游刃有余地游走在我的唇齿之间。呼吸急促起來,我本能地抓紧了他的龙袍。 绣满蟠龙的衣服,较之一般的服装稍硬一些,拧得让我觉得十指微微的疼。 他真过分了,薄唇离了我的唇,亲吻至我的颈项间。 “嗯……”忍不住哼出声來,那密集如雨点的吻,似乎是撩起了我浑身的**。我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嘴角带着笑,故意不看我,修长的手指已经挑开我的扣子,那柔软的薄唇从我的颈项移至锁骨。 “皇上……”抬手,他却抓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反剪至我的后背,戏谑地笑:“叫朕做什么?朕什么都沒做。” 他什么都不做,可,他吻了我…… 这种感觉,我说不出來,就是……就是…… “不舒服?”他低了头又问。 本能地点了头,只一瞬,又摇头。 他突然笑起來,我一怔,才似乎回想起方才的事情來。说不出來的不舒服,又不像是不舒服,我着实说不清楚。 他直起了身子,呼吸亦是有些沉重。我瞧见,他的脸颊红红的,这样的元承灏,竟让我觉得有些可爱。 和雪球一样可爱。 想到此,忍不住想笑出声來。 他将我拉了起來,笑着开口:“换你來吻朕。” 撑了撑眼睛,我沒听错吧? “快点。”他催着我,“今儿皇后可是知道太皇太后要你让朕过关雎宫去的,朕若是不去,宫倾月会很惨。你吻了朕,朕就走。”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姐姐的事,我自然记着。只是不想,他会以此为要挟。可元承灏,他是那样听话的人么? 依旧在他身上坐着,我凝视着面前的男子。 “还不快点?”他又开始催。 我是豁出去了,仰起小脸迎上去,将要触及他的薄唇,却见他微微侧开身子,抬手指指他的颈项,道:“吻这里。” 脸上一阵窘迫,今日的他,怎的如此奇怪? 他已经放开了扼着我的手,抬手,解开他的扣子。身子有些颤抖起來,暗暗地骂着自己沒用。我宫妩妡也算不得真正的大家闺秀,怎的怕吻一个男人呢? 俯身,将自己的樱唇贴上去,龙涎香的味道渐浓,闻得我有些晕眩。 他轻笑着:“你这是做什么?跟朕玩肉碰肉吗?” 我被他说得大窘,他又道:“还不用点力?” 叫我用点力?我若再用力,直接就咬他了! “妡儿,朕的御厨被把你喂饱不成?”他不悦地开口。 我正琢磨着该怎么用力,他突然轻推开我的身子,往我的锁骨处狠狠地吮吸了一口。我痛得撑圆了双目,本能地捂住肩头瞪着他。 他却是不以为然地笑:“如何?可还要朕再教你一回?” 我这才反应过來,咬着牙开口:“不必了!”下口这么重,他真……真变态。幸好,我还是正常的。不过,他既是喜欢这样,我一定好好用力,痛死他算了。 在他白皙的颈项处,狠狠地吮吸了一口,横竖加上撕咬。他却不叫痛一声,还轻笑着揽紧了我的身子,在我的耳畔低语道:“原來这方面,妡儿还是很有天赋的,朕不过略加提点一下,你倒是还能创新。” 元承灏,他怎么能这么无耻? 那块地方,不多时,便狠狠地紫了一片。周围,还清晰地印着两排均匀的牙齿印。 他抬手,轻轻碰触了下,略皱了俊眉,却是笑着起了身,朝外头叫着:“常渠,摆驾关雎宫。” 阿蛮跑了进來:“娘娘,皇上怎的去了关雎宫了?”碰到皇后的事情,阿蛮很是敏感。 此刻,我的脸还红着,只转了身道:“太皇太后说他宠得本宫过了。” 阿蛮的脸色微变:“那可如何是好?” 我一摇头:“沒事,不必担心。” 听我如此说,阿蛮才不再言语。她又下去将白日里画着那穗子的编法的纸给我取了來,我点了头,叫她收好。明儿个,去一趟关雎宫,探探端庄贤惠的皇后娘娘。 第二日过郁宁宫去的时候,太皇太后见了我,态度好了许多。许是因为昨日元承灏真的过了关雎宫去的原因。嫔妃们无不羡慕着皇后,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中宫,再不受宠,皇上也还是会记得她的。 从郁宁宫出來,沒有回馨禾宫去。 携了阿蛮的手径直去了关雎宫。 宫女给我通报了一声,忙请了我进去。皇后才脱了裘貉坐下喝茶,我入内,她赐了座,又命宫女上前來为我倒茶。 她瞧着我,脸色似乎不太好,我原以为昨日元承灏來了关雎宫,她会很开心的。怎么此刻看來,倒也不像。 不过这些与我无关,取了阿蛮手上的纸递给皇后,道:“昨日芷楹郡主入宫來,说这是娘娘您要的。她因为还有事,也只匆匆回了。” 皇后看了一眼,嘴角微动:“倒是郡主上心了。”转身,叫浅歌收了起來。 我低眉垂笑:“郡主对娘娘真的是上心,为了此事,也曾三番五次跑來娘娘的关雎宫里。只可惜了,好人沒有好报。” 皇后的眉心微拧,却依旧是笑:“妡昭仪此话何意?” “嫔妾沒什么意思,就是替郡马可惜了,原本,他和郡主多好的一对璧人啊。难道皇后娘娘不这么认为么?”抬眸瞧着面前的女子,细瞧着她脸上的神色。 沒有一丝的波动,我不得不感叹起这个女人的定力來。 在我提及安歧阳的时候,她那眸中,似乎微微地掠过一丝惋惜,继而叹息道:“确是的,本宫原先要她入宫來,除了此事,倒是也想安慰安慰她的,却不想,她有事不曾來。” 我笑而不语,叶蔓宁,你既能下手杀安歧阳,还说什么要安慰芷楹郡主的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江山谁主(34) 皇后呷了一口茶,凤目掠过我的眉目,继而开口:“昨儿皇上來关雎宫的时候,本宫瞧见皇上脖子上的……”她的声音略低,似是尴尬得沒有继续,只道,“这宫里有人真是越发大胆了,若是让本宫知道是谁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本宫定然好好治她!” “什么事情?”我不惧地问她,她怎么会不知昨儿那人就是我?看來元承灏还真是将给我的恩宠带到关雎宫來了。 皇后的眸中似有怒意,低咳一声道:“想來妡昭仪也是知晓的,宫中有宫中的规矩。皇上临幸妃子,做女人的,怎么能……怎么能在皇上的龙体上留下印记!若是……若是叫旁人看了,成何体统!”她说的时候,咬着牙,那长长的护甲微微敲打着桌面。 她的话,说得我跟着脸红起來,原來元承灏用那个來气皇后呢! 太皇太后叫他來,他來了,可他來了,还不如不來。亏得我,还被他耍得团团转,叫我吻他一口,我还真吻了! 心里越是想着,越觉得咬牙切齿。 可是对着皇后,我却是有些过瘾,低笑一声开口:“是么?原來娘娘如此贤惠。可皇上说,行房事,只他一人动,多无趣不是。” 皇后的脸色一片铁青,她瞧着我,半晌说不出话來。 告退的时候,听她的声音自身后传來:“原來你也不是那么在意姐妹之情。”脚步微微一滞,她是在警告我,别在她的面前嚣张,我的姐姐还在她的手上。 深吸了口气回头,我笑道:“郡马的死,换了皇上给嫔妾的姐姐一块免死金牌,相信娘娘不会不知。” 她温和而笑:“本宫沒说过要杀她。”她只会折磨她。 “那就谢谢娘娘。”再次行了礼,这一次,我沒有再回头。只要不死,总有机会的,这段时间,让我看到了姐姐的坚强,她会沒事的。 这一夜,元承灏破天荒地再次去了关雎宫,我也狠狠地吃惊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酉时时分,且又來了馨禾宫。我出去迎驾,他大步过來,神采奕奕。 行了礼,被他攥进寝宫去,屏退了所有的宫人,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吃惊地看着他,他狠狠地压下來,戏谑地笑:“说,你去关雎宫跟皇后说了什么话?” 一句话,倒是叫我懵了。 低头,在我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看着我吃痛的表情,他似乎很高兴,得意洋洋地说:“行房事,只朕一人动,多无趣。” 我只觉得“腾”地一下,整个人都烧起來了。 胡乱开口:“那是臣妾乱说的!” “皇后可当真了!”他脸上的笑意不减,语气略略加重了,“特意请朕过关雎宫去,还学着你!”他说着,抬手拉开了龙袍,那白皙的颈项上,两块红紫色。右边的一块,是我弄的,我认识。而左边那一块,还很新,是…… 撑圆了双目瞧着他,我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半晌,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也是笑着,却听得出咬牙切齿的味道:“还敢笑!皇后还敢让朕在下面,她压在朕的胸口,差点痛死朕了!”轻抬了手,抚上胸口,他此刻还显得愤愤不已。 我伸手,指腹轻碰了碰他颈项新添的那块红紫色,轻笑着:“昨儿皇上不是很享受么?”还叫我用力点,用力点。 他的眸光一闪,猛地俯下身來,在我的颈项狠狠地吮吸了一口。 “啊……”他还连带着咬了我一口! 起了身,他笑得得意:“现在你也两块,大家扯平。” 我捂着被他吮吸过的地方,愤怒地瞪着他,什么叫大家扯平,那两个又不全是我弄的。还是我亏了。 他无视我的愤怒,翻身在我身侧躺下,一面道:“既然朕一人动无趣,那朕给你个机会好好服侍朕。” 吃惊地侧脸看着他,他的脸颊染着一抹绯色,只那薄唇还微微地带着些许的苍白。我欲下床,却被他攥住了手腕,情急之下,忙开口:“皇后娘娘准备了那么多,皇上就不该再來臣妾这里!您心安理得地享受,岂不好?” 他的俊眉微佻:“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朕身上有伤?” 抽着手,抽不出來,我咬着牙:“昨儿皇上就去了一夜,还怕再多一夜不成?” 他笑:“昨儿皇后瞧见你留下的杰作,虽不敢在朕的面前表现出來,却也是气得不行。朕去了那边,倒头就睡了,她可端庄得很,不敢欺身上來的。今日太皇太后也必然沒有提及此事吧?皇后脸皮薄,可不敢说。” 他倒是了解她! “那又如何?”我瞪着他。 他理直气壮地反问:“你说如何?如今朕去,她倒是还能主动了!朕睡着,她也能过來,还说是朕喜欢这样!朕倒是想问问你,用了什么绝招,能把朕那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规矩的皇后教导成那样?” 我还能用什么绝招,不过是皇后怕失宠,皇后想留住他的心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她挑起了朕的**。”他说着,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脸颊的绯色越发地浓郁了。 心下惊慌起來,低声开口:“皇上该留在关雎宫让皇后娘娘好生伺候的。” 他眯着眼睛笑:“今儿皇后太野蛮了,朕怕会承受不住。”他说话真是沒有遮拦。 我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略撑起了身子,将我拉下去。我收势不住,一下子倒在他的胸口,见他狠狠地蹙了眉,知道是压到了他的伤口,忙撑起了身子:“臣妾叫隋大人进來看看。” 他拉着我,不让我走:“叫他做什么?朕还等着你來给朕降火。” 我……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略抬了身子,稳住我的唇。如第一次那样,在我未及反应,便已经挑开我胸前的扣子。 我惊叫一声,狠狠地一把推开面前的男子:“皇上答应过臣妾不会……不会……”那种事,我说不出來。 他似是撞得重了,俊颜已经拧了起來,捂着胸口道:“你果然比皇后更野蛮一些,看來朕的皇后终究沒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明疼得连话都说不太清楚,可我依然能听得出他话里似是嘲讽的意思。 我哪里还敢接话?慌张地爬起來,推开了三步。 “还不扶朕起來?方才用了多少力气,你自己会不清楚么?”他拧了眉心叫着。 我使了全力,我自己当然清楚。可,谁叫他突然如此,我也是沒想就出了手的。站在床前看了他好久,见他的脸色都渐渐白了,我才慌忙过去扶住他的身子。 他依靠在我的身上,叫着:“难受。” “臣妾叫隋大人进來。”我回身,才要开口,他却制止了我。摇头道:“隋华元可治不了这个。” 我不解地看着他:“隋大人不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么?”他这又不是断了经脉的重创,隋太医怎么会治不了? 男子的大手覆上我的手,将我的手拉下去,放在他的龙御之上,猝然笑道:“这里难受。” 掌心之下,那滚烫的东西是…… 猛地低头,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了一片。 “不如,朕叫你的宫女进來?”他在我耳畔淡淡地说着。 我这才猛地回了神,将手抽回來,可掌心那种滚烫的感觉却似乎一直消失不去。咬着牙:“皇上会给她名分么?”他真能折腾,还想要阿蛮來。 “当然不会。”他说得极快,“可也是沒有办法的,朕的昭仪不肯服侍朕。” “皇上忘了和臣妾的约定了!”你忘了,我提醒你。 他点点头:“朕沒忘,朕答应你不碰你。今日,朕让你來碰朕,让朕见识见识你的本事。皇后师承于你都能有那么的成就,想來师父的本领会让朕更加吃惊的。” 这全天下,也恐怕再找不出一个比他还要无耻的人了。他的话,总能说得让你的心一揪一揪地颤抖。 “臣妾,不想碰您。” 他竟还无辜地问:“为何?是朕的这张脸让你觉得泄气,还是你怕朕真的会承受不住?” 我不想说话了,抬了手去推他,他一手干脆揽住我的腰,不让我推。 “你可真不一样,多少人等着朕这句话呢。” “那皇上只要出了臣妾这馨禾宫振臂一呼,还怕沒有人服侍您么?” “可朕不能出去,朕身上有伤,所以只能指望你。” “可指望不了臣妾的。” “你教了皇后做那样的事,朕非得來找你。”他说着,置于我腰际的大手已经开始不安分起來。 回想起白日里在关雎宫说的那些叫我得意的话,此刻想來,真的有种玩火**的感觉。 他的大掌引伸入我的胸口,轻握住我的丰/盈,那力道刚刚好,我忍不住呻/吟出声。咬着牙,愈想忍,愈发难耐。 用他的话來说,难受。 他说皇后挑起了他的**,而他此刻,也在挑起我的**。 颤抖地握住他的手:“皇上……” “朕沒有越雷池半步。”他理直气壮地说。此话,不是一次了,上回,是说沒有答应不能吻我。他真狡猾,一次一次走在雷池边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江山谁主(35) 很抱歉,本章节因为堵车、修改等原因,暂时锁定本章节,敬请各位亲亲谅解!飞过去看其它章节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江山谁主(36) 阿蛮看着我,小声问:“娘娘,皇上日后不來馨禾宫了么?” 一怔,只浅笑一声,他來不來,我哪里管的了。 过郁宁宫去,时候还早,沒有乘轿子,与阿蛮二人缓步走着。我忽而问她:“可会骑射?” 她惊愕地看着我,半晌,才摇头:“娘娘怎的问这个?” 其实,这也是事先预料到的,便道:“沒什么,以为岐阳什么都教你。” 阿蛮低了头:“少爷能教的,都教奴婢了。只是他自个儿也是不学那种的,奴婢也不会。” 我不语,要想在冬猎的时候在围场射死皇后,那基本就是我的空想。我不会骑射,阿蛮也不会,我不可能再找第三人。再说,我和阿蛮,都不曾杀过人的,届时,也不知下不下得了手。 忽而,又想起元承灏提及的观兽台。 不免开口问:“听皇上说,那边还有一个观兽台。” 阿蛮点了头:“这个奴婢倒是知道的,听说里面什么奇珍异兽都有。届时,各宫主子们不会骑射的,都该会在那里观赏的。娘娘怎的想到这个了?” 我摇头:“沒什么,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闻言,阿蛮也不再说话。 在郁宁宫里,看见皇后,她似是憔悴不少,想來对她來说,昨夜是个不眠之夜。 太皇太后和众嫔妃们兴高采烈地说着冬猎的事情,皇后只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时勉强笑了笑,一句话都不曾说。 一旁的棠婕妤说得高兴,兴奋地开口:“太皇太后,听闻谷中多添了几种珍兽,这次臣妾们可得好好儿瞧瞧了。” 一旁的冯婕妤接口道:“那观兽台臣妾还不曾见过的。”她的话语里,隐隐的,满是期待的味道。 太皇太后笑道:“今年排场也大,哀家也想跟着你们一起凑凑热闹去!” “瞧太皇太后说的,您去,才是更热闹呢。”贤妃笑着说。 看來,大家都兴奋着,亏得元承灏还骗我说,那些猛兽会吓死我。 出來的时候,大家还议论着冬猎的事情,我瞧见郑贵嫔扶了皇后的手走得飞快,出了郁宁宫,一起上了凤驾。想起元承灏说皇后脸皮薄的话來,只是不知她会不会将那件事告诉给郑贵嫔知道。 “阿蛮,你说那观兽台真的有那么凶猛的野兽么?”随口问着。 阿蛮沉思了下,点头道:“奴婢想來,是有的,否则也会守卫森严了。” 微微握紧了双手,那么,掉下去,会如何? 才想着,听得一侧传來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本能地转向传出声音的那一侧,听着,似乎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阿蛮也听到了,她吃惊地看向我。这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宫女和侍卫私通可是大罪。原本这种事,与我无关,要管,也是中宫皇后來管的,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心里倒是好奇起來。 也不过去,只朝阿蛮看了一眼,她会了意,略提高了声音道:“我们昭仪娘娘來了,还不出來行礼么?” 那边的声音一下子湮沒了下去,我正好奇究竟是哪宫的宫女,听得有人出來的声音。先瞧见的,是男子的衣袍,却不是宫中侍卫。那藏青色的衣角,分明是…… 苏太医?! 阿蛮亦是吃惊了。他已经上前來,朝我行礼道:“微臣给昭仪娘娘请安。” 目光,从他的身上移至他的身后,我越发地惊讶那后头之人究竟是谁。往前了一步,苏太医忙拦住我:“娘娘请留步。” 挑眉瞧着他,我笑道:“让本宫看一眼又如何?或许,本宫还能请皇上给苏大人做个主,岂不好?” 他的面上倒是还平静,低头开口:“此事,不劳娘娘费心了。” “哦?苏大人觉得本宫多管闲事了么?” “微臣不敢。”他依旧从容而答,“微臣在娘娘心里,不止一次与宫女私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我一怔,似是猛地想起什么,朝阿蛮使了个眼色。阿蛮疾步上前,朝里头看了一眼,回身道:“娘娘,沒有人。” 直直地看着面前之人,我猝然笑道:“看來这一次,当真是苏大人的心上人了。”他宁愿让我威胁,也不愿让我看到那女子的真面目。 他依旧不惧:“娘娘,谁都会有一个想要真心相护的人。相信娘娘不会太为难微臣。” 拂过手中的帕子,我略笑道:“此事,若是让你师父知道,想來他会很伤心。他曾说,你年轻有为,是个可造之材。私通宫女,是死罪。” 听我突然提及隋华元,他的神色有些异样,片刻,才又恢复了常态,淡声开口:“微臣和他不一样。” 我笑了,反问他:“怎么不一样?都是痴情之人。”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听我如此说,才猛地回神,却是低嗤一笑,并不答话。 “娘娘。”阿蛮行至我的身边小声唤着我。她是提醒我,虽是在外头,我还是不要与苏太医走得太近。 扶着她的手,朝苏太医道:“本宫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苏大人不必如此。” 在这宫里,有着利益关系的人是最好利用的。他是太医,保不准那一日,我便需要他帮忙,我沒必要和他过不去。 身后,传來苏太医恭敬的声音:“微臣,谢过娘娘。” 行得远了,阿蛮才小声道:“苏大人真沉得住气。” 我笑而不语,他不是沉得住气,他了解我,知道我不会将他的事捅出去。 他明白一个道理,各得所需。 回了馨禾宫,恰逢浣衣局的两个宫女送衣裳來,见了我,忙跪下行了大礼。我也不看她们,径直入内。有宫女上前查探,突然听得一个宫女叫:“啊,谁把皇上的裘貉洗坏了!” 停住了脚步,回眸,目光落在宫女手中的裘貉上。我想起來了,那次为了让他穿了贤妃的裘貉出去,我估计将粥泼在了他的裘貉上。这么厚的裘貉,也难怪浣衣局隔了这么多天才送來。 浣衣局的两个宫女吓白了脸,忙俯下身子,哆嗦着开口:“奴婢……奴婢不知……” 阿蛮忙上前看了一眼,皱了眉:“娘娘,似乎是烘烤的时候烫掉了一撮毛。” 回身上前,细看了一眼,还真是。洗坏了皇上的裘貉,这事情倒是麻烦了。少不得,浣衣局又得掀起一场暴风雨。这事儿,总得有人出來承担的。 “谁洗坏的,出來认个错,本宫也替你求个情。”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不小心,便会有不小心的下场。这一点,我还是心如明镜的。 底下的宫女颤抖得越发厉害了,一个干脆哭起來,我皱了黛眉,却见另一个颤声开口:“娘娘,是奴婢。”她的手也颤抖着,我倒是不想,她能认得这么快。 “抬起头來。” 宫女抬起头來,她的眼睛红红的,而我,却是猛地吃了一惊,蘅儿! 是了,她该是随着姐姐入宫來的。只是后來姐姐出了事,我倒是把她的事情忘了。 让她跟着我入内,她规矩地跪了,哽咽道:“娘娘一定会为奴婢求情的,是么?” 我坐了,只问她:“真的是你弄坏的?” 蘅儿支吾着,半晌,才摇头:“不是,是嬷嬷要奴婢和菊儿送皇上的裘貉來。” 看來,浣衣局的嬷嬷的很清楚谁弄坏的,她如此,是随便拉了两个宫女出來顶罪了。 “奴婢见是娘娘,不如就承认了,也省得日后受皮肉之苦。”她依旧哭着,“大小姐沒有得宠,浣衣局的嬷嬷对奴婢也甚是不客气。二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她说着,俯身朝我磕头。 我心头一阵酸楚,姐姐落难,连着她身边的丫鬟一起受苦。 叫了拾得公公进來,要他过内务府去,让内务府的总管将蘅儿调來我的馨禾宫。元承灏说我用不起两个大宫女,我让蘅儿在外头做事,也是沒有坏了规矩的。 蘅儿声声道谢,眸中闪着泪花。 差了宫女,将元承灏的裘貉送去乾元宫:“告诉常公公,就说是本宫不慎弄坏了皇上的裘貉。” “娘娘……”阿蛮拉住我的衣袖,我略微一笑,元承灏忙着冬猎的事情呢,才沒有功夫管我这种细小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得了空找了姐姐出來。 听我提及蘅儿的事,她到底红了眼睛,我拉着她的手:“此事为何不告诉我?” 她低着头:“我怎么能什么事都告诉你?我和蘅儿的事,你本就不该插手的。” 我叹息一声,她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藏在心里,就为了让我离得麻烦远一点的。可,蘅儿从小跟着她,云眉走的时候我都舍不得,又何况是蘅儿之于她? “此事,你也别担心了,日后蘅儿在我馨禾宫,会很好的。”担忧地看着她,“倒是你,皇后会一直为难你,因为……我得罪了她。” 她一手按住自己的腕口,笑道:“昨晚皇上來了关雎宫又匆匆地走,我还听见皇后在寝宫里和浅歌的话呢!妩妡,你也太……太……”后面的话沒有说出來,她只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江山谁主(37) 迫使自己将目光从她的腕口移开,我知道,那里必然是有新伤,她只是不想我看到罢了。那么,我装作不知。 只低语一句:“我那是胡乱说的,姐姐可别当真。” 她摇头:“姐姐听闻皇上待你好,高兴都來不及,当真不当真又有什么要紧的。” 二人说着话,瞧见郑贵嫔的轿子远远地,朝关雎宫來。 姐姐忙回身入内。 我又看了几眼,才回去。姐姐离开关雎宫的日子,不会远了。 连着两日,元承灏都沒有來馨禾宫,临近冬猎,他在御书房忙到很晚,又独自在乾元宫就寝也不会有人起疑。 冬猎开始的那一日早上,五品以上的嫔妃都穿戴整齐,与太皇太后一道出到宫门口。瞧见元承灏携了皇后的手过來抄太皇太后行了礼,看來隋太医的药真是好药,今日看他的脸色已经沒有虚弱之色。 待帝后上了御驾,众人才都纷纷上车。 具茨山谷位于皇宫的西南,如今虽已是十一月底,那边却依旧比别的地方温暖,即便是需要冬眠的动物也还在活动。 更有是,据说观兽台下面有一处壁洞,壁洞之内,终年温热,有如身处在暖炉内部。那里常年盘踞着一条巨蟒,任何下去的动物,哪怕是凶狠如狼如虎,亦是不可能活着出來。 不过我倒是好奇着,想着一睹那骇人听闻的巨蟒。 与姚妃同坐一辆马车,帝姬也在,孩子此刻撅着嘴靠在姚妃的怀里,从马车起程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我笑着问她:“帝姬怎么了?” 她朝我看了一眼,这才道:“玉儿也想要一只小狗,母妃不让。” 姚妃无奈地看着我,我自然也是记得当日太皇太后的话,姚妃自然不敢让帝姬养小狗的。便安慰她道:“小狗可沒有帝姬的球球好玩儿,你父皇会和你玩球,可不会和帝姬玩小狗的。” 孩子闻言,眼睛亮了亮,脆脆地问:“真的么?” 忙点了头。 她又道:“父皇和母后在一起,玉儿不喜欢。” “玉儿!”姚妃喝斥着她,孩子小嘴一瘪,却也不哭,委屈地靠在她的怀里,再不说一句话。姚妃摇摇头,低语着,“小孩子,本宫就怕她口沒遮拦。” 我拉拉她的小手,帝姬是个聪明的孩子,在那些人的面前,她学着不多说一句话。 大臣们都在围场候着了,王爷们也來了。 嫔妃们沒有下车,只元承灏与皇后下了御驾,接受众人的朝拜。 太皇太后说不凑这个热闹,便与众嫔妃先行过了别院。 在长廊上站着,阿蛮接过我身上的裘貉,回房内挂了才出來:“娘娘,这里倒是真的暖很多。” 我点着头,瞧见几个嫔妃自眼前走过,一个个都兴奋不已。站了会儿,远远地,瞧见那顶明黄色的帐子过來,接着,见元承灏和皇后进了别院。 他与皇后说了几句,见皇后点了头,扶了浅歌的手离开。 他抬眸的时候,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我。他似是怔了下,然后大步过來。我朝他福了身子,他伸手扶了我一把,笑道:“在宫里看你穿得那样多,此刻脱了去,朕差点认不出來了。” 沒來由的,竟说了这么一句。 他只抬步往前,一面开口:“既是在这里无事可做,來伺候朕更衣。” 跟着他回房,他的衣服已经整齐地搁在床上,威武的铠甲,看起來就好重。替他摘下帝冠,褪下龙袍,常公公已经捧了铠甲上來,我接了,才要替他穿上,却听常公公道:“娘娘,这个先给皇上穿上。” 回眸,见正是那日元非锦留给他是金丝软甲。 元承灏皱了眉,他大约又想起那日在乾元宫元非锦说的那些打击他的话了。 果然,他大手一挥,冷了声道:“朕不需要这个。” “皇上……一会儿围场上箭矢无眼,还是小心点好。”常公公小声地劝着。 我也不管他,将铠甲搁在桌上,接了常公公手中的金丝软甲,直接给他穿上身。他睨视着我,握着我的手:“朕说了不穿。” 我不理他,依旧给他拉上身:“皇上使什么性子,今儿不是想试探他们么?可小心提防着再给您一箭!”穿着多安全啊,元非锦说是刀枪不入的。 他的俊眉跳着,笑着开口:“咒朕死,常渠,说说这是什么罪?” 常公公吓得白了脸,惶恐不安地跪下了:“皇上……奴才……奴才不敢说。” “沒用的东西。”他骂着。 到底还是穿上了,我回身去取那件铠甲,却听外头有人跑着进來,一面叫着:“皇上!” 抬眸,瞧见是小王爷元非锦。 元承灏的脸色一阵尴尬,他已经上前,啧啧称奇道:“看看,就跟给皇上量身定做的一般。娘娘你说是吧?” 我憋着笑,忙将铠甲给他套上了。他低咳一声道:“不去好好准备,來朕这里作何?若是拿不了彩头,朕会狠狠地罚你!” 罚他什么?抄经文么? 元非锦显得不悦,闷闷地道:“臣弟好不容易借这次冬猎回京一趟,还未曾好好与皇上叙旧的,过了这次冬猎,又不知道何时能回來。” 元承灏依旧是不近人情地开口:“和你叙旧,朕怕会罚得你抄到手断为止!” “扑哧,,”到底是忍不住笑出來了。元非锦和他说话,每回都能将他气得够呛,叫他不罚他都不成。 元非锦一脸憋屈的样子,他已经大步出去,一面道:“你回房去,一会儿和太皇太后一道过观兽台。” 元非锦看了我一眼,只得追着他出去。 深吸了口气,出去,阿蛮上前來道:“小王爷跑得太快了,奴婢本來想告诉他皇上在里头更衣呢,硬是來不及说。”如今元非锦已经是侯爷了,阿蛮还是习惯叫他“小王爷”。她的话语欢快,我自是知道他的鲁莽劲。 别院门口,瞧见杨将军从马背上跳下來。元承灏过去,他命人又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马给他,常公公欲上前扶他一把,却被他喝斥开了。这种场面,若是还得要人扶,他多丢脸啊。 脸上的笑隐去了,他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平静。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只那深邃的眼眸中偶尔会露出一丝半许的光芒。被铠甲罩住的身子,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倒是威武得很。 回房的时候,见皇后与浅歌出來,她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了,身姿越发地高挑苗条,发鬓高挽,窈窕可人。 只可惜,她那温柔贤惠的外表之下,却暗藏着汹涌狠毒的心。 嘴角微动,取出了她送给元承灏的那根穗子,用它换下了我玉佩上的穗子。阿蛮吃惊地看着我:“娘娘这是……” 从窗口,看着女子的背影,握紧了双手。冷了声道:“阿蛮你说,若是皇后娘娘瞧见她送给皇上的东西被挂在了本宫的身上,她会如何呢?” 阿蛮怔了怔,有些紧张地开口:“娘娘想以身犯险?” 我笑了,也算不得什么险。 不多时,便有公公來传话,说是要和太皇太后一道过观兽台去。 出了门,姚妃过來,倒是不见帝姬。问了,才知是怕帝姬见了那些猛兽还怕,让宫女陪着她在屋子里玩。棠婕妤轻笑着从我们身边而过,依旧是一串悦耳的铃声飘过。 菱香扶着贤妃走在太皇太后的身侧,太皇太后侧脸与她说着话,我看她心情很好,一路上,一直笑着。 突然,一阵虎吼声从围场里传出來,众人吓了一跳。钱公公忙道:“各位主子不必担心,都拦着呢,不会跑出來。” 我侧脸看了一眼,这里的围墙已经有大约二丈高了,里头的一切根本就看不见了。不过单是听着声音,我亦是能够想象得出里头的情景了。 阿蛮挨着我有些紧,看得出,她也是有些怕的。我拍了拍她的手,告诉她不必怕。 众人沿着台阶上了高台,往下,便是围场了。这里,许是不大有那么多人來观看的,待我们上去,底下的群兽都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们。几个胆子小的嫔妃往后缩了缩,妆容姣好的面容已经煞白了一片。 那只老虎又接连吼了几声,随即在台下徘徊地走着。 似乎是等待着猎物从这里跳下去,我不禁上前几步,环顾四下,果然,瞧见了那个传闻中的壁洞。探出脑袋看了看,却仿佛是深不见底,哪里看得见那盘踞在底下的巨蟒? 远处,传來阵阵的马蹄声。本能地抬眸瞧去,见马匹从眼前一窜而过,好多的人,我甚至都不曾找到元承灏的身影。 有侍卫抬着东西上來,几只好大的笼子,里头装的全是活物。 “太皇太后,这是做什么?”冯婕妤小声问着,看起來,她是被吓得不行。 太皇太后开口道:“这些是喂给下面的群兽的,避免它们越过那边的围栏进入狩猎的围场去。” 侍卫们打开了笼子,将里头的活鸡丢下台去。 不过一瞬,群兽们一拥而上,受了惊吓的鸡拍着翅膀扑腾着想要逃。见那只花豹纵身一跃,从半空中咬住活鸡的翅膀,硬生生地将它攥下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江山谁主(38) “妡昭仪的胆子倒是大。”女子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來,我回眸,看着站在我身后的皇后,见我转身,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路过我玉佩上的穗子。真好的眼光,那么早就注意到了。 抿唇一笑,我低语道:“不过一群畜生捕食罢了,沒什么好怕的,娘娘看着,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她松开浅歌的手上前來,略笑着:“本宫是因为之前见过的,三年前,本宫有幸來过一次观兽台。这头一次见着的,能如你这般镇定的,可不多。” 转了身,将目光又投向底下,开口道:“安府出事那一日,娘娘是不曾瞧见,比起这一场捕食可残忍多了。” 皇后的脸色微变,很快又道:“皇上将你保护得很好,那晚回來,皇上倒是受了惊吓,你却毫发无伤。” “娘娘您瞧见了么?”直直地问着她。 她低咳一声道:“本宫怎么可能瞧见?本宫只知道,皇上是越來越喜欢你了。” 忙低了头,谦卑地开口:“娘娘如此,可叫嫔妾惶恐了。” “惶恐什么。”她的手伸过來,缓缓拂过我玉佩上的穗子,笑言,“这穗子……” 我适时接过她的话:“娘娘也觉得好看吧?嫔妾见皇上戴着好看,就要了來。” 分明瞧见她眸中染起的怒意,不过她倒是还能克制,冷笑一声道:“皇上可真宠你!” “不过一根穗子罢了,娘娘怎就说皇上如何宠着嫔妾?”话,越说越露骨了,皇后面上不发作,心里已经气得不行了。 这是她的穗子,她亲手编了送给元承灏的穗子,她心里清楚着,我亦清楚着。可我偏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去气她,不过就气气她罢了,比起安歧阳的命來,这,还是轻的! 浅歌站在她的身后,脸色越來越难看,此刻却是不好开口。 这时,不知谁说了句“皇上來了”,众人闻言,忙循声望去,见元承灏策马过來。有侍卫忙上前去拉他的马缰,他跳下马背,大步朝观兽台走來。 我转了身,却不想皇后的手还拉着我玉佩上的穗子,脚下一个踉跄,她突然绊了我一脚。我吃了一惊,沒有站稳,本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脊背已经递上栏杆。 “娘娘!”阿蛮欲过來扶我。 却停皇后笑道:“妡昭仪怎的如此不小心。”她说着,那伸过來的另一手却不是拉我的,而是,又推了我一把。本能地抓住了栏杆,她却是靠近我又笑,“别紧张,本宫这也是來扶你的。”她果然不再用力,原來,只是吓唬我的。元承灏來了,她不敢这般光明正大地推我下去。 “怎么回事?”身侧,传來男子的声音。 皇后笑着:“妡妹妹沒站稳,本宫扶了她一把。皇上怎的出了围场了?” 他瞧我一眼,只道:“朕让人换一匹马再进去。”走过我的身边,睨视着我,“掉下去,你想死不成!” 我憋着嘴不说话,方才以为皇后真的会推我下去。真的推了也就罢了,偏她又收了手,看來皇后也不是糊涂之人。指腹,缓缓掠过那根穗子,目光看向面前的女子。此刻的她注意力已经不在我的身上,而是温柔地笑着与元承灏说话。 她果然是最温柔的皇后,纵使晚上在寝宫内做过出格的事情,如今在人前,依旧端庄贤惠。 猛地将玉佩扯下,我是低估了皇后的定力了,以为这根穗子能逼得她方寸大乱。事实告诉我,还是我天真了。太皇太后能选叶蔓宁做皇后,也不是随便挑的。她的隐忍力,好过后宫所有的嫔妃,这,才能成就她母仪天下的后位。 侍卫换了马回來,元承灏起了身,临走,太皇太后突然叫住他:“皇上当心一些。”她又朝下面的侍卫道,“好好保护皇上,若是有什么差池,哀家要你们一个个提头來见!” “是,属下领命!”侍卫们郑重应声。 他走过我的身侧,斜视了我一眼,沉声道:“给朕安分一点!” 呵,怎的他就认定是我不安分了? 有些赌气地回过身,看都不想看她。那些嫔妃们,个个瞪大了眼睛目送着他走。我听见身后的马蹄声越來越远,直到再听不见。回身,果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阿蛮这才上前來,小声问我:“娘娘沒事吧?”我摇头。 皇后若无其事地和太皇太后聊着天,不时还朝我看來,我朝她浅浅一笑,扯下了身上的玉佩,随手从观兽台丢了下去。 她终是忍不住,猛地站了起來。 “皇后怎么了?”太皇太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贤妃轻笑着:“莫不是娘娘还沒瞧够方才群兽捕食的场面么?臣妾方才瞧着,它们吃饱了,倒是懒了,和先前张牙舞爪的样子相差甚远呢。” 太皇太后点头道:“正是的,哀家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吓着了。如今看着,倒也沒那么可怕。” 只我知道,皇后哪里是因为这个?她是看着我将那穗子丢下观兽台,一时间忍不住罢了。 上前,轻声道:“太皇太后,臣妾的玉佩不慎掉下观兽台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棠婕妤冷笑道:“昭仪娘娘还缺一块玉佩么?皇上赏赐您的,可不少的。” 我皱眉:“倒不是心疼那玉佩,实在是上头的穗子好看的紧。” 贤妃笑道:“一根穗子罢了,还能编出金的來?值几个钱?”她的凤目掠过皇后的脸,我忍不住想笑,看來贤妃倒是注意了我和皇后啊。 皇后的脸色一直难看着,她怕是恨透了我了。也我不怕她,我就是想看看她那温柔无害的外面之下那副丑恶的样子。 快至午时的时候,瞧见青大人策马狂奔而來,急急跑上观兽台來,跪下道:“太皇太后不好了,皇上失踪了!” 太皇太后惊得站了起來,厉声问:“你说什么?” 众嫔妃此刻也都不嬉笑了,随着太皇太后站起來,个个脸上堵上了一层阴霾。皇后亦是问着:“皇上怎么会不见?” 青大人低首开口:“侍卫说皇上追着一只麋鹿入了林子,待侍卫们进去,就找不到皇上了。”青大人低低地说着,可却仿佛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安。 好似他隐藏了什么话,沒有说出來。 阿蛮有些紧张地看我一眼,我抿着唇往前走去。 太皇太后的脸色铁青中带着苍白,半晌,才怒得开口:“混账!皇上不见了还不派人找!”丝衣姑姑扶着她,她的身子依旧忍不住颤抖起來。 太皇太后,其实还是真的关心皇上的。那,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还是有亲情在的。毕竟,元承灏在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回太皇太后,杨将军已经派人去找了,属下先赶回來请示您,可要停了狩猎?”我这才瞧见青大人的身上已经佩了剑,他素日里在宫中,是从來不佩剑的。 心头有些吃惊,只因我一开始,并不是很清楚他的一句“皇上不见了”究竟是真的,还是元承灏自己玩的把戏。 此刻想來,倒是紧张起來了。 太皇太后沉思了片刻,才开口:“暂时不必说,先找皇上。” 青大人应了声,却沒有要走的意思。 太皇太后到底还是明白的,朝皇后道:“让她们先回别院待着,沒事谁也不许出來。方才的事情,也给哀家闭紧了嘴巴,否则,哀家不饶你们!” 众嫔妃闻言,都吓白了脸。 皇后再沒工夫管我,只带了众人匆匆回去。我下高台的时候,不觉回身,瞧见青大人起了身,上前与太皇太后耳语了几句。见她猛地变了脸色,那眼眸之中的,分明是担忧。 那,必然是方才沒有说出來的话。我不知道他与太皇太后说了什么,却可以肯定地知道,必然和元承灏有关。 与阿蛮跟着众人回去,行至别院门口的时候,恰好瞧见苏太医在面前匆匆而过。我小声叫住了他,他的神色有些慌张,见了我,忙行了礼。 我脱口问:“围场那边发生了何事?” 他迟疑了下,我又问:“听说皇上失踪了?” 他低了头:“原來娘娘已经知道了。” 看他的样子,是要进围场去,不免皱眉:“苏大人进围场作甚?”只是元承灏不见了,那杨将军会尽力找寻,他是太医,要他进去做什么? 莫不是……元承灏真的出了事? 环顾四周,不见隋太医,心下微微地紧张起來。 “娘娘还是先会别院吧。”他终究打算什么都不说。 “苏大人!”我再次叫住了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叫我怎么还能安心回去等消息? 苏太医还是有些为难,见众嫔妃此刻已经入了别院,他才终于又回身,低声道:“在皇上失踪的林子里,发现了一支掉落的箭矢,上头,还沾着血。”他说着,抬眸看着我,“此事,还望娘娘缄言,微臣得走了。” 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扶着阿蛮的手到底颤抖起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江山谁主(39) “娘娘。”阿蛮小声叫着我,“娘娘别担心,今日围场那么多人带箭入内,射空的也不在少数的。” 我知道她是安慰我,可她怎么解释那上头还沾着血的事实? 今日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我还口沒遮拦地说当心别叫他人再给他一箭。咬着唇,我怎的就如此说了呢? 他一个人,还在林子里么? 他不能动手,若是真的遇上刺客可怎么办? 抬步往前,又怔住,我去哪里? 阿蛮有些害怕地开口:“娘娘,您可哪里都不能去。娘娘,太皇太后说要各宫主子回别院的。”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可,他出了事,后宫那么多女人,沒有一个可以帮他,所有的人,都只能回别院等着。我忽然间,替他觉得悲哀起來。 阿蛮拉了我进去,嫔妃们都坐在皇后的房中,个个沉了脸色。我原本是不想进的,姚妃起身拉了我进去,小声道:“妹妹别太担心,皇上是天子,自有天神庇佑的。”她虽是安慰我,可她自己的担忧一览无余地写在脸上。 皇后也沒功夫和我计较那穗子的事情,朝浅歌道:“出去看看情况如何?” 浅歌点了头,神色沉重地下去了。 众人又坐了会儿,忽而听得菱香轻呼了声“娘娘”,见贤妃略弯了腰,一手按着小腹,神色似是痛苦。皇后吃了一惊,忙问:“贤妃怎么了?” 贤妃嘘声道:“臣妾有些不适。” “菱香,还不扶你主子回去?宣太医來瞧瞧。”皇后起了身。 菱香忙扶了贤妃回去,我回眸瞧了一眼,随行的两个太医此刻怕是都进了围场了,宣太医,能宣谁呢? 浅歌回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看她的脸色众人都明白了。太皇太后回來了,脸色极尽难看,皇上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去了。 我借口从皇后房里出來的时候,元非锦铁青着脸跑來。 我忙上前问:“可有找到皇上?” 他一脸哭相:“我也想知道皇上去了哪里!外头都已经人仰马翻了!那些侍卫莫非都是瞎子不成?那么大一个活人都能跟丢了!” “小王爷快些回去找他!”我能指望谁?除了元非锦,我谁都不敢指望。 小王爷,我也和阿蛮一样,依旧习惯叫他“小王爷”。 他咬着牙:“是回來换马的,那马跑了一天,跑不动了!” 心下越发忐忑起來,见景王从后头过來,见了我,还能从容地行礼。他又看了元非锦一眼,低咳了一声道:“怎的在这里?跑了一天也累了,回房去休息吧。” 元非锦哼了声道:“父王若是累了就歇着吧。”说着,也不看景王,只转身冲出去。 景王的脸色有些难看,听得一人的声音自后头传來:“这自小不打身边儿长大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六弟可得小心点了。” 抬眸看去,见來人与景王一般打扮,可我是不曾见过的。 景王回了身,冷笑道:“难怪四哥只生女儿。”嘲讽的话,景王说得來真是信手拈來。什么只生女儿,怕只是陵王生不出儿子。 有听得一阵马蹄声戛然而止,來人沉了声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里谈儿论女的!”他大步过來,朝景王道,“皇上若是再找不到,六哥可也别想得有看奏折的机会了!” 是禹王。 那被元承灏半逼着造了两座吃力不讨好的桥的禹王,我今日总算是见着了。单从他方才对景王的话,便可听得出,那件事,他至今依旧耿耿于怀。 我沒心情听他们在这里打舌战。 扶了阿蛮的手转身回了房。 阿蛮小声道:“娘娘晚上不曾吃过什么,奴婢下去让人准备些吃的可好?” 我摇头:“本宫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一些啊,您担心皇上,可也不能不吃东西的。”她说着,也不等我应下,便转身出去了。 房内,已经有宫人点起了灯。 行至床边,床上的幔帐不知是哪个宫女给落下了,此刻我也沒有心情去想这个。很晚了,围场里只能举着火把才能看得清方向了。我还想着元承灏究竟也沒有出事。 缓缓地坐下去,却似乎是坐到了谁的手臂,我“啊”地一声惊叫,本能地跳了起來。屁股才离开床沿,整个人被床上之人拉下去,那大掌已经死死地捂住我的嘴:“叫什么?” 看清楚了面前之人,我错愕地撑大了眼睛,这不是元承灏是谁? 所有的人都在外头找疯了他,他却在我床上睡觉? 他笑着松开捂住我嘴的手,再次躺下去,双臂枕在脑袋下,开口道:“看见朕在这里,是不是很惊喜?” 回过神來,气愤地一拳捶在他的胸前:“只有惊沒有喜!”他这次的玩笑开得太大了,我不知道他究竟骗了多少人。 他吃痛地抬手揉着胸口,却是依旧是笑:“怎么,担心朕?” “沒有。”我咬着牙否认。 他干脆坐了起來:“可朕方才听阿蛮说你担心朕连晚膳都吃得少。” 他真不正经,都什么时候了? “外面怎么办?” 一下子转了话題,他似乎有些反应不及,愣了下,才开口:“让他们继续找。” “那箭……”浑身上下打量着他,确定他完好,我才不免想笑。若是真的有人想暗杀他,必然是射要害的,可他身上穿着元非锦给的金丝软甲呢,刀枪不入,自然也抵挡得住弓箭。而那箭头上有血,又怎么可能是射中了他?我真是糊涂了。 他却不理会我的话,只冷笑一声道:“朕的叔伯们找了一圈都不找了,等着朕曝尸呢!” 我吃了一惊,他说的什么胡话? 忙道:“曝尸倒是不会,只是三年一次的冬猎硬是让皇上整成了一场闹剧。” 他横了我一眼,敛起了笑,浓黑的眸子一瞬间平静了下去,半晌,才沉了声开口:“闹剧倒是未必。朕会让他们相信朕还在围场里,想朕死的,想朕活的,都会鱼贯而入。” 他这话里,另有深意。想他活的,自然会拼了命地去找他。想他死的,会想趁机刺杀。 “等深夜,朕的人会悄然撤出來。届时,让人打开连着观兽台的那道围栏。”他说得漫不经心,却是让我狠狠地一震!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把猛兽放入围场中。若是真的有人潜入,那后果不堪设想。 回想起它们撕碎活鸡的场面,谁见了都会觉得惊悚的。 在林子里,沒有什么能跑得赢那些猛兽。更别说是人。 阿蛮进來的时候,瞧见他在我的房内,吃惊不已。我示意她不要出声,她这才上前來,低声道:“娘娘,奴婢只端了盘点心來。” 是香喷喷的小米糕。 元承灏倒是先伸了手,拿了一块吃起來:“朕也饿了,沒吃过东西。” 我这才想起來:“常公公呢?” “在外头找朕,还沒回來。”他说得理所当然。 叹息一声:“今日,太皇太后也很担心皇上。” 他才咬下一口,怔了怔,到底沒有说话。 让阿蛮去外头守着,他起了身,换了常服,舒展了双臂:“还是穿这个舒服。” 那是自然,那身铠甲冷冰冰、硬邦邦的,看着就不舒服。 我方才紧张着,此刻又突然松懈下去,浑身的汗意一下子起了,有些不舒服。抬手,解开了扣子,他的大手伸过來,却是握住了我的手,我吃了一惊,听他道:“不许脱。” 错愕地看着他,就是睡觉也跌脱衣服啊,他却说不许脱…… “臣妾……想换身衣裳。” “等下再说。”他还是不让。 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连换身衣服都要我等一下。他却坐了,夜渐渐深了,他却仿佛有些不安起來。 “皇上……” “朕沒事。”他还嘴硬。 我忍不住问:“皇上希望在围场看到谁?” 他怔住了,我不知是他沒有想过,还是他也不想真的看到谁。 又等了会儿,听得有声音从我的床底下传來。我惊得猛地站了起來,他伸手揽过我的肩,将我拉过去。然后,我瞧见一个侍卫从我的床底下爬出來,不,确切地说,是从我床底下的暗道出來。 惊诧地看着边上的男子,怪不得他不让我脱衣服,是怕会有人突然出來!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房间的床底下居然有暗道!看來这房间也是为我精心安排的呢。 “如何?”他问着。 那侍卫过來,跪下道:“皇上,所有的人都撤出來了,只是……”他顿了下,才开口,“侯爷不肯出來,属下们沒看住,他转身消失了。” 心下一沉,元非锦! 他揽着我肩膀的手猛地收紧,狠狠地踢了侍卫一脚,怒骂道:“混账,朕千交代万交代要你们看好他!这会子來告诉朕人丢了!” 侍卫爬了起來,依旧跪下:“属下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他气得不轻,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元非锦是因为担心他,找不到他,必然不肯出來的。白日里,我还求着他进去找他呢!此刻想起來,我心里也有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江山谁主(40) “皇上若早些告诉了他,哪里能出这样的事?” 他咬着牙:“他若知道了,骗不过别人的眼睛。”他是在告诉我,元非锦不知道,才像,是么? “滚!”侍卫又从我的床底下消失了。 “皇上……”现在怎么办? 他阴沉着脸,半晌,竟然俯身下了暗道。我大吃一惊,忙拉住他的衣袖:“皇上做什么?”他要回去么?! “朕不去,他就死定了。”他愤愤地说着。 “可是……” 他却已经拂开我的手:“朕养了它们,总还有点灵性的。”他说着,人已经消失在我的眼前。 和凶禽猛兽讲灵性……就算它们有,也泯灭不了那些与生俱來的野性。 咬咬牙,跟着跳了下去。 下去了,才越发地错愕。下面的暗道盘根错节,我不知道它们分别能通向哪里。竖起耳朵,才听见前面的脚步声。当下沒有多想,抬步跟上去,脚步声停了下來,我暗吃一惊,隔了会儿,那脚步声又起了。 走了好久,才瞧见出口。 爬出去才知那出口靠着一个半坡,前面,已经是密集的林子了。略微惊讶,原來直通了围场!看來这里就是元承灏“失踪”的地方了,回头看了看,出口很好地隐秘在杂草丛中,不捋开这些杂草是不会发现的。谁都不会知道围场里还有暗道,所以,谁也不会发现这个。 远处,猛兽的吼叫声隔着风声传來,有些骇人,我倒是并不怎么怕。 元承灏就走在我的前面,我沒有迟疑,忙悄然跟上去。 走了几步,前面的树丛里传來细碎的声音,循声瞧去,见那里,露出两只发着光的眼睛,接着,是那传自于胸膛的低鸣声。 元承灏明显停下了脚步,我听见它冲过來的脚步声。当下沒有多想,抬步冲上去。 “皇上小心!”紧紧地抱住他,将他扑倒在地。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是本能地将我抱紧,利索地翻了个身,将我的身子压在身下。身后那只虎忽而变得温顺起來,离我们一丈远,它停了下來,朝我们看了看,终是呜咽着走了。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忽然一掌扇了下來,骂道:“不想活了!” 我哪里是不想活了,我是怕他出事。捂着半边脸,委屈地看着他。他不看我,只用力将我从地上拉起來:“幸好那畜生还认得出朕!”他说得愤愤的,“沒有朕的准许跟着朕进來,朕回去一定要宫倾月好看!” 明明在他眼里犯错的是我,他却是要治姐姐的罪。呵,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可今日,我不怕。我,不能走。 元非锦还在这里,他也在这里。 那大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将我拖在他的身边。 “跟紧了,否则,让它们吃掉朕也不救你!”他还在生气,气我擅自跟着他下來。 反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他的十指微动,却是扣得我更紧了。抬眸,见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我们沒有举火把,只能凭借着微弱的光在林子里寻找元非锦。 这里,除了偶尔从远处传來的猛兽的吼叫声,便静悄悄的再无其他。我忽而无比地担心起來,不知元非锦是否遭遇了不测。 他亦如我一样,眉头皱得更深了,抿着唇再是不发一言。 越发深入,空气里开始变得寒冷起來。我忍不住呵着气才能感受那瞬间的一点温暖。 又行一段路,有声音自一侧划过來,我一惊,他已经揽住我的身子避过甩过來的那道寒光。我惊呼了他一声“皇上”,他可是动不得真气的! 扶住他的身子,他低低喘了几口气,听得那声音自黑暗中传过來:“皇上……” 元非锦! “小王爷?”眯起了眼睛,才隐约瞧见倚在树干旁的元非锦,他也不问我为何在此,只急声道:“皇上快走,这里……这里有刺客!” 有刺客,这是一早就料到的事情。 元承灏却是一把推开我的手,上前扶住他,低声问:“伤到了哪里?” “臣弟沒事。”他还逞强。 跟着上前,天色太暗,只能隐约看见面前的人,还有通过声音辨认对方的身份。元承灏伸手过去,在他的身上摸索一番,大约是确定沒有外伤,他拉了他起來,动作却是微微一滞。却只是极端的时间,他背过身,将元非锦背了起來。 “皇上,臣弟可以走。”他的声音低低的,似是窘迫。 元承灏沒有说话,只走了一步,忽而瞧见那插在树干上的箭矢,喊我拔了下來。这时,听得前面传來一阵脚步声。我吓得屏住了呼吸声,不是野兽的脚步声,是人! “受了伤,跑不远,仔细找!” 三人谁都沒有再动,只倚着树干缓缓蹲下身。 一阵虎吼声随之传來,接着,贴着地面,传來粗壮的脚掌跑來的声音。侧脸,看向元承灏,他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果然,不多时,那些人便匆匆离去。 沿着原路返回,帮忙捋起了长长的草让他们先进去。关上门,走了一段路,里头已经有灯光了。 元承灏放下背上之人,我忙扶住他,小声问:“皇上怎样?”手,抚上他的胸口,感觉他的心跳渐渐缓慢了起來,心下紧张,方才元非锦那一剑,让他在一张一弛之间提足了气避开。 他一手撑着墙壁,喘了几口气,只叫着:“非锦。” 我回眸,见元非锦靠着背后的墙,才欲开口,“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來。 “小王爷!”我吓了一跳,见他已经软软地倒下去。 元承灏的脸色一变,俯身下去探上他的脉搏,他撑着眼睛笑:“方才幸好忍得住,否则那些猛兽若是闻着血腥味儿來了,可……可就遭了。” “胡闹!”他骂着。 他却还是笑:“皇上沒事就好。” 转向元承灏,原本心里还是有怒的,可看见他同样苍白的脸色心里又着实不忍起來。在听闻元非锦沒有出來,他只身返回围场中,谁还能责怪他什么呢?他捡起了我丢在地上的箭矢,手上微微动力,只听“啪”的一声,箭头和箭身分成了两段。他微微皱眉,却是不曾说什么。 我此刻也管不了这个,伸手向元非锦,小声道:“小王爷还能坚持么?本宫扶你走。” 他点点头,挨着我的身子起來,我吃力地抵住他的身子,扶着他朝前走去。身后的元承灏看了我一眼,到底是什么话都沒有再说。 元非锦靠着我,他的脸几乎贴着我的了。我躲不开,只听他压低了声音道:“阿袖也是……进去找皇上的?”他如此问着,心情似乎很好。 怔了怔,若是让他知道我和元承灏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我不答,他似是又想起什么,问元承灏:“皇上,这暗道……” “闭嘴!”他喝断他的话。其实,怕是他自己都沒有那么多的力气來说话了。不免,回眸看了身后的男子一眼,他一手扶着壁沿,见我回头,他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扶着墙壁的手。 暗叹一声,我只是担心他,又不是想看他难堪的样子。 这一回,沒有去我的房间,而是直接上了元承灏的卧房。我这才知道,原來这别院的每一间屋子下都有一条暗道,一直连到地上,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迷阵。即便上头有人发现下面的暗道,走了下來,若沒有人带路,也是出不去的。我不得不感叹这个设计者的厉害來。 常公公守在出口,第一眼见是我,他的眸中抑制不住的惊愕。接着,瞧见元非锦惨白的脸,他终是忍不住叫出声來:“侯……侯爷!娘娘,这……” 扶了他上去,我才转身,将手递给元承灏。他朝我看了片刻,才直直地伸手上來握住我的手。他的手上,一丝暖意都沒有,我拉了他上來,才欲开口,却听他道:“让隋华元给他看看。” 常公公忙过外间请了隋太医进來。 我扶他过塌上坐了,瞧见元非锦已经被扶上床,才叫了常公公过來。 “皇上的药。”只一句,常公公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忙点了头,行至桌边倒了一杯水过來,将药放入水中化开,小心地递过來。 我喂给他喝,他只抿了几口,摆了摆手。 “皇上。”常公公担忧地扶着他,回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元承灏却示意他此刻不得叫隋太医过來。我起身坐在了塌边,朝常公公道:“公公先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皇上心里记挂着。” 若是元非锦出了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否则,也必不会亲自入林去救他出來。 “皇上好歹再喝点。”这药治不了他的病,却可以减缓他的痛苦。 他略摇了头,苦涩一笑:“觉得朕很沒用?” 怔住了,好好的,他怎的说起这个? 摇头,狠狠地摇头。 我怎么会觉得他沒用?受伤非他所愿,隋太医亦是穷尽毕生所学在救他。 “朕难受,咽不下去。”他的心跳依旧缓慢,目光,却是看向元非锦,又言,“朕方才查看过,沒有外伤,内伤,需要调理。” 喉咙有些难过,他从來一个人,却还要花了心思去在乎那个他心里的弟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江山谁主(41) 我端了药碗起來,含了一口在口中,俯身过去,覆上他的唇。他说难受,咽不下去,那我喂他。 他似是怔住了,眸子略略撑大,却是笑了。修长的十指,悄然缠住我的,冰冷的感觉,从我的指尖一直蔓延至心头。 喂了他几口,他的舌尖会探上來,动作温柔,与以往吻我的时候相差甚远。这个时候的他,乖戾的一如孩子。 将空碗搁在一旁,我才扶他靠在塌上休息。 起了身,行至床边,隋太医仔细地检查了好几遍,这才起身。他只径直朝元承灏走去,我沒有跟过去,坐在元非锦的床边,他还醒着,睁着眼睛看着我,开口便问:“皇上也受了伤?” 我只“唔”了一声,这种事元承灏若是想告诉他,自己就会说,否则,我若是说了,他又得找我的麻烦。元非锦又紧张地开口:“皇上如何?那些人招招毙命,皇上功夫又不好,咳……”他说得急,忍不住咳嗽起來。 我按住他的身子,宽慰他:“皇上只是轻伤,沒什么要紧的。” 闻言,他的眼眸亮了亮:“是了,我怎么忘了,皇上穿了金丝软甲的!” 我一怔,压低了声音道:“小王爷若是不把它给皇上,兴许你自个儿也不必如此。” 他有些自信地开口:“这一掌在我身上就这点程度,若是在皇上身上就不得了了。”比起方才,他的中气倒是足了很多。可我依然听得出他逞强的话语,什么叫就这点程度?若是我和元承灏沒有找到他,谁知道他一个人还能撑多久? “那些人把你当成了皇上,你为何不辩解?” 他皱了眉:“把我当成目标也好,省得去找皇上的麻烦。”所以,他咬死不说。可他怎知,元承灏根本不在里面。 但我不会告诉他,因为他想要保护的这个人,在听闻他在里面的时候,沒有犹豫,也亲自返回去救他了。关心则乱,不是么? “娘娘怎的也会在那里?”他终于还是想起我來。 才欲开口,听得元承灏起身的声音。我略吃了一惊,他却并沒有來这里,而是由常公公扶着去了外间,然后,听闻有人进來,接着,杨将军的声音传來:“皇上,别院和各大臣的院子里,只陵王带來的侍卫少了四名。” 屏住了呼吸听着。 元承灏将此事交给了杨将军是我沒有想到的,此刻知道了,心里却是高兴的。我一直觉得杨将军能为他所用,他会效忠于他的。 元非锦更是吃力地撑起了身子,我按着不让他起來,他的脸色沉了下去,抓着我的手开口:“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元非锦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來? 况,和围场的那些刺客交手的,也是他元非锦一人。 有多少人在里面,他最是清楚不过。 “是不是……弄错了?”他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我不说话。 外头传來元承灏的声音:“师父,给朕传陵王來。你派人给朕搜他的房间!” 杨将军应了声,隔了片刻,他又言:“皇上,青大人也不在房内。” 这回,连我都震惊了! 青大人…… 元承灏只浅浅地应了声,开口道:“朕知道了,去传陵王,先不伸张。” 忍不住,还是起身去外头,他的脸色很不好,不知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因为愤怒。隋太医出去给元非锦配药了,杨将军也早已经出去,常公公见我过去,忙退至一旁。 “上回青大人为救皇上负伤……”我也不知为何要替青大人说话。许是那一日,他挥剑削肉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吧。 他抬眸瞧我一眼,脸上沒有一丝笑意,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进去,沒有朕的命令,不许出來。”那话语淡淡的,淡得让人觉得能沉下去。 半张了嘴,终究是什么都不再说出來,转身入内。 元非锦挣扎着坐了起來,他的脸色苍白,唯有那眉目之中,向我传來试探的问意。我摇了摇头,他见我如此,也沒有问话。 隔了会儿,听得外头传來侍卫的声音:“皇上,陵王來了。” 门开了,有脚步声传进來,接着是行礼的声音。 元承灏叫了起,陵王愕然道:“皇上沒事那就太好了!” “谁说朕沒事?”他冷冷地反问着,继而起身走向他,“四叔底下都是好手,这击在朕胸口那一掌,可差点要了朕的命。” 隔着一层帘子,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心却紧张起來。 陵王似乎是愣了下,片刻,才开口:“皇上说的什么?臣不懂。” 他仿佛是胜券在握:“你会懂的。”转了身,“常渠,给陵王倒杯茶,或许过了今夜,他就沒机会喝了。” 常公公应了上,上前倒茶。陵王终是忍不住,沉了声道:“臣好歹是皇上的长辈!” 他笑了:“四叔自然是朕的长辈,只是今夜,只有君臣,沒有长幼之分!” 陵王被他堵得一句话说不出來。 杨将军回來的时候已近天亮,随着他进來,我只听得“哗啦”的一堆声音。透过帘子瞧出去,黑压压的一堆,也不知是什么。只听身后的元非锦低声道:“是箭矢。” 又是箭……这让我不觉又要想起安府出事的那一晚,到处的辛王府的箭矢。 “杨将军这是做什么?”陵王沉了声问着。 我瞧见元承灏弯腰捡起了一支箭,仔细端详一番,笑着问:“四叔这是何意?” “不过一堆箭罢了,皇上想知道什么?” “朕只是好奇,此次狩猎还需要各位王爷自己佩箭不成?这又奇怪了,这次的弓箭都有国丈监工,他还特意在每支箭箭身上刻上一个‘元’字。四叔的箭连这个都要做得一模一样么?” 细细听着,我大约知道元承灏的意思了。 陵王还想狡辩:“臣也是元氏子孙,亦是用得起刻着‘元’字的箭矢!” 杨将军终于开了口:“昨日如围场的各王爷大臣,在出來的时候都会交出所剩的弓箭。而王爷的这些箭,却是天黑之后出现在了围场之上。”他不待他开口,接着道,“王爷大概不知道,国丈为了使弓箭射起來精准,在每支箭的箭头与箭身交界处灌入了铅以此增重。” 是以,陵王的箭矢中沒有铅。他能模仿得了外观,却不会去注意内在!难怪元承灏在回到暗道的时候,要折断了那支箭矢。 猛地转向元非锦,我突然想起在安府的时候,那些箭头之上淬的血杀之毒來。 他靠着床沿,嘘声道:“我和他们近身,他们动不了弓箭,只能和我动武。” 幸亏动不得箭,我只是怕那上面也淬着毒。 将手中的箭矢丢在陵王面前,元承灏冷声道:“劳烦师父带王爷下去,待朕请了太皇太后來亲自问问他弑君的原因!” 有侍卫进來擒住了陵王,他怒了起來:“放开本王!” 沒有人会理会他,杨将军只喝了声“带走”。 陵王却突然回头:“先帝驾崩沒有子嗣,可还有那么多兄弟,怎么也轮不上一个叛王的儿子!本王就是不服!” 我被怔在了当场,叛王的儿子…… 辛王当年不是因病过世的么?后來先帝接元承灏进京,因为沒有子嗣才过继了他,为何陵王要如此说? “皇上!”杨将军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开口道,“皇上别听他胡说。” 他却抬手推开杨将军的手,背过身对着他,一字一句道:“去禀太皇太后,说朕,想赐死陵王!”他说着,抬步朝内室走來。 我忙迎出去,帮他掀起帘子,他的脸色煞白煞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不觉抬手扶了他一把,却被他推开了。 “皇上……”元非锦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他上前,只看他一眼:“一会儿天亮,朕让你父王來接你。”然后,绕过屏风,自一侧的塌上坐了。 我疾步过去,见他埋下了自己的脸在臂弯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沒有哭,沒有颤抖,就呆呆地坐着。可我看着,仿佛看出无限的哀伤來。 迟疑着,终是轻声上前,蹲下身,手覆上他的手。安慰的话,突然说不出來,到了嘴边,却成了:“很快天亮了,皇上还是先歇息会儿。”一会儿,还有大事要做。 陵王,倒是有这个动机。 先帝所出的儿子,太子早逝,二皇子早夭,如今年长的,唯有他了。按照皇位传长不传嫡,先帝驾崩,若是沒有过继了元承灏,那么皇位理应是该他莫属了。 我不觉想笑,陵王真是天真,倘若先帝真的沒有子嗣,他以为他能安然坐上那个位子么?底下的王爷们,可都不是吃素的料。 听闻,他府上只有郡主,沒有世子,想來也是将他逼急的一个原因吧。 置于我掌心下的手微微动了,听他嘶哑着声音开口:“我父王可不是叛王。”这句话,似乎是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他忽然一把将我拥入怀中,低语道,“朕不会放过他们。” 他说他们,我忽然心慌起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十二章 江山谁主(42) 动了唇,我忽然问不出來“他们”究竟是谁们。仿佛那些事,本就不该是我问的。 他只安静地抱着我,我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的,那心跳声,需得好久好久才会传过一次來。抬了手,双臂攀上他的后背,缓缓地抱住。 “先帝……”他哑声开口,“先帝为了登上帝位,害我父王成了废人。我父王,不是叛王,不是……” “不是,不是。”安慰着他,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历來皇位交替,无不是从血雨腥风中走出來的。而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民间,亦是不会听到这种有关皇室尊严的事情。 他不必细说,我了解。 他良久良久不再说话,靠在我肩头的身子越发地沉了。 “常公公。”小声叫着。 常公公就守在屏风外头,听我开口,忙进來。帮我扶了他躺下,又取了绒毯盖在他的身上。隋太医进來了,替他把了脉,脸色阴霾。 我忽然想起他说问隋太医他还能活多久的话來,想着,心里一阵阵地发慌。 握着他冰冷的手,心底泛起一丝苦涩。若他只是辛王世子,而我此刻必然也还只是宫府的一个小舞姬,也许我们,不会有这么多的交集。 和他比起來,十多年,我只是缺少了一个名分。可老爷和姐姐对我的好,我还是知道的。 可是元承灏,从他进京那一刻开始,在他身边的暴风雨除了肆虐,便再沒有停止过。抬手,拂过他紧拧的眉心,我听人家说,只有满怀心事的人睡着才会一直紧皱着眉头。 元承灏,放一放,可以么? 让人叫了阿蛮來,她惊讶于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到底是不敢多言的。在外头喂元非锦吃药,听见他要进來,常公公拦着不让。 坐在元承灏的塌边,他紧紧地反握着我的手,叹息一声,一夜未眠,我也累了。软榻不大,我只能伏在他身上小睡一会儿。 迷迷糊糊地,听见那心跳声渐渐地加快了起來,嘴角不自觉地牵出笑。 又过了会儿,听闻外头有人说着太皇太后來了。 握着他的手不觉猛地一颤,跳了起來,什么时辰了?元承灏他每日都醒得很早的,今日怎的…… 低头,才发现他与我四目相对着。 “皇上……早醒了?”讶然地问着。醒了却不叫我,为何……看着我? 他“唔”了一声,自个儿坐了起來,扶着额角问:“朕睡了多久?” 朝窗口看了看,开口:“大约只一个时辰不到。”杨将军出去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呢。 太皇太后已经进來了,她急急的声音传來:“皇上,皇上怎……非锦?”她大约是看见了床上的元非锦了。 元承灏起身出去,外头的人已经跪了一地,太皇太后回身的时候瞧见我们,也不待我们行礼,脱口道:“非锦怎的睡在皇上在龙床之上?”听得出,太皇太后的语气很的不悦。 龙床,天下只有一个男子能睡。 她不会允许除元承灏之外的恩睡上去,尤其,还是景王的儿子。 元承灏朝床上之人看了一眼,淡声道:“非锦救朕一命,还不值得在朕的床上躺一下么?” “皇上。”太皇太后上前将他拉至一旁,低声道,“哀家知道皇上疼他,可是这也太……” “此事不必皇祖母操心了,朕这里还有要事与您说。”他打断她的话,请了她出去。 我迟疑了下,到底是沒有跟着出去。回头,见元非锦沉了脸下床來,阿蛮忙扶住他,劝道:“小王爷不要乱走。” 知道他心里有气,上前按住他:“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了了?” “我不想让皇上为难。”他撇过脸不看我。 推他坐下,低声道:“皇上有大事要做,小王爷只好好地养伤,他就不会为难。” 元非锦一时间语塞,握着拳,狠狠地一拳捶在床榻上。 常公公去外头伺候了,转身的时候,想起元承灏方才出去,连衣服都沒换,他一发病,身体就会很冷。抬眸,瞧见他的裘貉挂在架子上,上前取了就出去。 他与太皇太后坐着,边上,只丝衣姑姑和常公公。 上前,将裘貉披在他的身上,他抬手握住我的手,回眸朝我温和一笑。我略怔住了,他却又敛起了笑意,低声开口:“陵王私带箭矢进入围场,想要朕的命,朕留不得他。” “此事哀家已经知道了,还沒來得及去见他。”太皇太后开口道,“哀家听闻昨夜,围场里出了人命了?” 想起元承灏说将猛兽放入围场的话來,想必是那些刺客未能逃出來。 元承灏冷笑着:“昨夜若不是那些畜生,死的就是朕了。皇祖母难道会希望看到那样的下场?” 太皇太后的脸色骤然一变,微微拍着桌面开口:“皇上说的什么胡话!哀家听闻你失踪,昨儿一夜未眠,此刻见着你沒事,这颗心才放下來。” “既如此,皇祖母怎的不想赐死那弑君之人?”他问得咄咄逼人。 “哀家……”太皇太后犹豫起來。 我也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何要犹豫?陵王弑君,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太皇太后抬眸看看他,终是开口:“皇上还小,还未及弱冠……” 他嗤笑道:“皇祖母怕朕震不住他们?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陵王即便也姓‘元’又如何?您如果是怕朕震不住他们,朕倒是可以请了朕的叔父们和朕的爱卿们一同來问问。” 他朝常公公看了一眼,常公公忙转身下去了。 很快,所有的人都來了,都在外头院子里候着。元承灏起身的时候,瞧见常公公引了景王入内。他匆匆与元承灏和太皇太后行了礼,才向元承灏道:“皇上,非锦如何?”他的脸色焦急,看來是匆匆赶來的。 太皇太后只瞧了一眼,沒有说话,扶了丝衣姑姑的手出去。 元承灏回头朝内室看了一眼,才道:“受了点伤,在朕房内休息。六叔,这一次非锦救驾有功,朕会好好赏他。”他顿了下,似是悲伤,“朕只是想不到四叔会对朕下手!倒是非锦,去了外头几日,回來还能独当一面了。” 他的话,我其实是似懂非懂的,却是见景王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光,他只道了句“臣替他谢皇上”,便要抬步入内。一侧的常公公忙道:“王爷,外头大家都还等着。” 有什么事,先解决了外头的事再说。 景王停住了脚步,点了头,随着元承灏出去。 外头众人见他出去,齐身跪下去,高呼“皇上万岁”。他已经抬步出了房门,我沒有跟着出去,这种场面,我不适合出去。 在里头站着,外面的声音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我想,各宫主子们,也都能请得清清楚楚。 不一会儿,传來禹王的声音:“母后,陵王派人入围场,或许不是为了弑君,而是找皇上呢。” 心下冷笑一声,原來太皇太后担忧的,还是有道理的。各位王爷,会想要看着元承灏如何处置一个元家的人。或者说,他们,不希望看到陵王死。陵王不死,还能继续做写元承灏不希望看到,而他们希望的事情。 元承灏倦倦地咳嗽几声,笑着开口:“你们看着朕的气色,陵王像是來救朕的么?” “这……”禹王一时间语塞了。 丞相忽而开口:“太皇太后,皇上,陵王有意弑君,当处以极刑。” 扶着窗台的手微微收紧,丞相是否想起了那一日的安府?他怀疑那一日的刺客,也是陵王啊。我还记得安歧阳临死,他曾说要害他的人血债血偿的。 陵王,是该死。 微微推开了窗户,国丈恰巧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只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却只看着太皇太后,一句话都不敢站出來说。国丈在朝中,从來不声不响,所以太皇太后才越发地想要皇长子由叶家之人所出。否则等她百年之后,叶家越发地沒有影响力了。 瞧见景王朝前走了一步,开口道:“臣等是要誓死效忠皇上的,即便是元家的人犯了大罪,亦是不能饶恕的。臣以为皇上该削了他的爵位,降为庶民,再赐死。” 到底是吃惊了,我以为景王会和禹王一样,不想让陵王死的。忽而想起元非锦,是因为他受了伤么?不,一定不是的,元非锦沒死,元承灏沒死,我也觉得,他是希望看到元承灏出事的。 可他却要元承灏把陵王贬为庶民再赐死,那就是永不入皇籍了,真真是狠! 太皇太后终是低咳了一声开口:“众卿家的意思哀家和皇上也知道了,都回吧。” 众人告退下去,我才见元承灏与太皇太后入内來。 “皇上怎知景王会帮你说话?”太皇太后不解地问他。 他却不答,只道:“朕还有事要和皇祖母说的。” “何事?”太皇太后愈发不解了。 我皱了眉,猛地才想起青大人的事情,吃了一惊,他却已经开口:“昨夜,青绝不知去向,朕怀疑他和陵王串通一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十三章 江山谁主(43) 他的话未完,太皇太后忙的变了脸:“皇上胡说什么?昨夜是哀家吩咐青绝回宫办事去了。” “何事?”他分明是不相信的。 太皇太后微怒了起來:“皇上莫非连哀家都要怀疑不成!” 他不理会,径直开口:“朕只知道那一日在安府,青绝那干净利落的一剑,让他免于血杀之毒,而其他中毒之人,都死了。皇祖母又作何解释?” 太皇太后气得说不出话來,他却道:“朕沒说此事和您有关,或许是他背叛了皇祖母,亦或是他原本就是谁安插进來的细作。” “胡说!青绝的忠心,哀家从來不怀疑!皇上怎能怀疑他?”太皇太后显得有些激动,丝衣姑姑忙扶住她的身子,小声劝着。 我怔怔地站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和太皇太后并不在一条船上,可为何这一次,我却与她一样,并沒有怀疑青大人。安府的那一次,元承灏为何不能理解为是青大人经理的多,一听箭上有毒而做出的本能反应呢? 我实在不理解。 他转身坐了,淡声道:“朕有怀疑的理由就能怀疑任何人。朕已经派杨成风押他过刑政司,会有人让他说实话的。” 大吃了一惊,他想严刑逼供! 太皇太后被他气得浑身颤抖了起來。 他依旧不改口,只道:“皇祖母也不必紧张,倘若他真的是无辜的,朕也不会滥杀好人。” 是么?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就是要杀了他? 太皇太后猛地转了身,扶着丝衣姑姑的手出去,一面道:“哀家去找杨成风!” 杨将军,会听太皇太后的么? 回头,见他微微阖了双眸,我上前,轻声道:“皇上为何要杀青大人?”我不在乎话问得多少直白,我只是不想拐着弯和他说话。 他沒有睁眼,只笑着:“朕沒说要杀他。” “可皇上并不是要查,否则为何不带來问话,而直接要杨将军押往刑政司提审?” “放肆。”他轻轻吐字,“他何时还买通了你?” 摇着头,我和青大人本沒有关系的。我只是不希望他冤枉一个好人,青大人忠于太皇太后,他如此,不就是跟太皇太后对着干么?还是,他根本就是想和太皇太后作对? “皇上。”常公公过來,小声问,“景王问奴才,何时可以接侯爷回去?” 我这才想起元非锦还在他房内的事情來,阿蛮闻声出來,开口道:“回皇上,小王爷身子虚弱,此刻又昏睡过去了。是找人抬他出去,还是……”她朝我看了一眼,见我的脸色不好,她也显得有些担忧。 元承灏想了想,放轻了声音道:“谁也别吵他,让他睡会儿。” “是。”阿蛮和常公公入内伺候了,独留我和他在外头。 隋太医从里头出來,见他还坐在桌边,忙小声劝道:“皇上进去歇会儿,臣……”他似乎才想起元非锦还睡在他床上的事情來。 我忙道:“让皇上过本宫房里休息。”说着,伸手去扶他。 他倒是沒有拒绝,起了身,道:“隋华元,你不必跟了,在这里守着侯爷。” 隋太医忙道:“臣让苏衍过來守着侯爷,臣还是陪皇上过去。” 他提了起來,我倒是忘了,今日还不曾见过苏太医。元承灏亦是发现了,皱眉问:“苏衍去了哪里?” “回皇上,昨儿贤妃娘娘腹痛,苏衍过去问诊了。” 我想起來了,那时候在皇后宫里,贤妃说身子不适先走了的。腹痛……是孩子有异么? 元承灏回了身,隋太医忙又言:“皇上放心,贤妃娘娘沒事,是为皇上失踪的事情受了惊,休息几日便无碍了。” 他这才点了头:“还是让苏衍守在贤妃房里,朕沒事,你就待在此处吧。”语毕,也不再看他,只抬步出去。 扶他穿过长廊,拐弯的时候,隐约似乎听得有铃铛的声音传來。回头,瞧见棠婕妤携了宫女的手行至元承灏的房门前。 拐了弯,便看不见了,我却想着等她进去却不见元承灏时的表情來。 才想着,见景王迎面而來。 “六叔还是先回去,朕让他在朕房内再歇会儿,沒什么大碍,你也放心。”他淡淡地说着。 景王忙道:“有皇上这句话,臣自然放心。只是不知,关于陵王的那道圣旨,什么时候下?” 呵,他真是迫不及待。 元承灏笑道:“自然等回宫。今日,朕还得多谢谢六叔的深明大义。” 景王跟着笑了:“臣只是就事论事,也沒什么别的。臣还要替非锦谢恩。” 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元承灏只说赏,可还沒赏呢。侧脸,看着边上的男子,他的神色依旧平常,想來,他定是听懂了的。 果然,他轻笑一声道:“朕方才仔细斟酌了一番,非锦还小,此事可以再缓两年。” 闻言,景王的脸色骤然一变,忙跟上我们的脚步,开口道:“皇上不是说他可以独当一面了么?” “哦,朕是这么说过,只是如今他受了重伤,朕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让他先养好身子再说。”他的话语平静,眸中的笑意不减。 他与景王的话并不露骨,而我却恍然大悟,我终于知道景王进他房间的时候他与他说的话是何意了,难怪景王会帮他说话。 呵,谁不说元承灏狡猾?陵王一倒,他的封地各位王爷都看着,他方才话里的意思,不分明是要给元非锦的么?元非锦又是景王的儿子,他这个父王自然是想为元非锦考虑的。封地给元非锦,不还是给他景王一样么? 可元承灏此刻却又反悔了,叫景王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他略快了脚步,笑言:“朕明年行了冠礼,也当跟皇叔们学习学习政事的,这一次,倒不如让朕历练了。六叔以为呢?”回头,看了景王一眼。 景王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站着。 元承灏的步子沒有停下,身后的景王终究沒有再跟上來。 我瞧着他,想起那时候在将军府景王的那一句“皇上真的长大了”,他的确是长大了,也知道开始收权了。他想陵王的封地空着,将那大权直接握于自己的手中。沒有什么,能比自己还可靠。 回了房,扶他上床躺了。 这里的温度一直还好,只他自昨夜开始身上一直不曾暖过。喊了宫女添了几个暖炉进來,他也不开口,只靠着垫子闭目养神。 好几次动了唇,终究什么都沒有说,低叹着,还是让他休息。 这次冬猎会持续三天,皇上的事情如今了了,围场又开始热闹起來。有些事,过了就过,谁都不会在意,或者说,谁都知道明哲保身这个道理。 众人都只道是陵王的人伤了他,他倒是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去围场了。 宫女送了午膳进來,他未醒,我也沒叫他,只自己匆匆吃了点过一侧的软榻睡了。不躺着还好,一躺下,睡意很快便上來了,人果然不是铁打的。 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约似乎听见房内有说话的声音,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坐了起來,身上的裘貉顺势滑下去,一怔,我睡的时候并不曾盖上什么东西。 元承灏…… 床已经空了,我一惊,忙跳下软榻,有声音自外间传來。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声,是杨将军的声音:“皇上,太皇太后让钱公公來传话,末将沒有见。” 元承灏沒有说话,杨将军又言:“皇上,此事,末将也以为不妥。青大人跟着太皇太后十多年了,太皇太后不会看错他。” 他讥讽一笑:“师父在说是朕看错了他?” “末将不敢。” 他起了身:“给朕看着他,直到他认罪为止。”这一句话,森然无味,听得让人觉得骇然。 杨将军出去了,他转身的时候看见我,神色并不见起伏,只上前道:“昨夜你也不曾睡,此刻过床上去睡会儿,朕还有些事要做。”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见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砚台,笔也已经准备好。而那原本该放宣纸的地方,此刻却是放着明黄色的绸缎。 他还说回宫再拟旨的,我沒想到这么快。 上前拉住他的手:“皇上为什么?” 他低头看着我,却沒有甩开我的手。我握得他越发紧了,见他的脸色沉了下去。可,那却并不是要动怒的样子,却像是,哀伤。 “皇上……” 略一摇头,他大步入内。我跟着他进去,见他在窗沿坐了,半晌,才伸手入怀,我看清楚了,是那辛王府的令牌!沒想到,他竟会带在身上。 片刻,才听他开口:“十六年前,青绝曾秘密过云滇郡,随着他回京,另有消息传來,朕的祖母病逝,朕的娘亲殉葬!”这些话,每一字他都是咬着牙说出來。 我惊愕得不知所以,脱口道:“皇上怎知是青大人?”那时候,他也还只是个孩子不是么? 猛地握紧掌心中的令牌,他阖了双目:“那一晚,朕留他在乾元宫的时候,他看见这令牌的神色,朕看见他那表情就可以断定,那时候去的,就是他!” 这,才是他想杀了青大人的原因!他怀疑青大人杀了他的至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十四章 江山谁主(44) 他说,不会放过他们。 陵王、青大人,还有谁?如果真的是青大人动的手,那么下令之人又是谁?握着他的手颤抖着,他大约知道是谁下的令,所以连用这样的理由赐死他都不行,非得冤枉他! 是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 抬起眸华,他似是承受不住哀伤,略低了头,长如扇的睫毛不住地抖动着。 “所以皇上根本知道青大人沒有谋反,是么?”那一夜,他是真的救了他。 “朕知道又如何?朕还知道他杀死朕的亲人,也不能说出來!” 害怕地抱住他:“那皇上杀了他还打算杀太皇太后么?”这句话,说出來的时候我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说不清在害怕什么,就是害怕。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我想这件事,他不会沒有想过。可是他今日,沒打算告诉太皇太后他要杀青大人的实情,是因为他不知道能不能对太皇太后下手,是么? “太皇太后养育皇上十六年,皇上下不了这个手,臣妾明白。臣妾亦是明白恩怨如果可以勾销,这个世界便也不会有你仇我恨了。十六年前不管青大人做过什么,他都是奉命行事。这十六年來,他保护皇上,也是出于真心的。”心跳得飞快,我不知道我这番话会不会惹怒了他,可是说了出來,我心里竟然好受了很多。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朕想知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臣妾自然站在皇上这一边!”我答得毫不迟疑。 “骗朕!”他抬手狠狠地将我推开,我收势不住跌倒在地上,掌心擦过地面,传來火辣辣的疼,可是眼泪沒有流出來。 回头看着他:“我娘就是宫老爷害死的!我是宫府的私生女,他不认我,当丫鬟养了十五年。为了替姐姐入宫,才不得以认了我这个女儿。我恨他,一直恨他!他是杀我娘的凶手,可我该杀了他么?十五年來,他一直待我很好,不管怎么恨,那些好也是永远记在心里抹不去的!” 他猛地起了身,大步过來,狠狠地扼住我的下颚,冰冷着声音开口:“别给朕说这些沒用的道理!朕,不想听!” 语毕,起了身飞快地出去。 那一刻,我什么也不惧了,冲着他的背影叫着:“皇上不是不想听,是不敢听也不敢想!”他怕放过了他们,就做了他父王的不孝子。他怕放过了他们,就沒法给他的仇恨交代。 他的脚步沒有停下,我只见外头的门传來巨大的声音,他像是要生生地将房门撞坏。 阿蛮回來的时候已经很晚,说是景王接了元非锦回去。瞧见我磨破了皮的手掌,她吃了一惊,忙拉着问我怎么了。摇了摇头,说不小心跌了一跤。 阿蛮其实是不信的,却是识趣地沒有说话。打了清水來替我洗干净了手,她也不问元承灏为何不在的话。 晚上,听说前面的厅中设了宴。元承灏过去和大臣们饮酒畅谈了。皇后倒是也去了,只太皇太后不曾去,为了青大人的事情。 陵王也一并被押往刑政司收监,他带來的人,一并押走。 我在房内坐着,阿蛮进來的时候笑着道:“娘娘,郡主來了。” 抬眸,果然见芷楹郡主。忙起了身,她已经上前來,才要行礼,我已经拦住了她:“这里又沒有外人,这些虚礼就免了。” 她也不和我客气,面色有些担忧:“刚从我王兄房里过來,他倒是好了些,又催着我來问问娘娘皇上是怎么了。说是从娘娘房里回去之后,一个人坐了在西边儿亭子里坐了一下午,常公公上去劝,他也不说话。” 冬猎的事情,芷楹郡主本是不会來的,她今日來了,我也知是为了元非锦的事。 可元承灏的事情,我不能说。想了想,只好道:“今日也不知和太皇太后说了什么,皇上一直有些不悦。”太皇太后的事,相信芷楹郡主也必然不会去问的。 果然,听我如此说,她一下子缄默了,片刻,才叹息:“皇上和太皇太后,素來就如此,小时候太皇太后管得他多了,他就是心里不舒服,也不说出來。” 芷楹郡主倒是了解他,如此也好,省得我再解释不清。 点了头,我也劝着她:“郡主只回去告诉小王爷,什么事都不必他操心,嘱咐他好好养伤,他不好,才是皇上最担心的。” “我知道,我父王……派了人看着他。”她朝我笑了笑,起了身,“那我先过去了,我王兄一个人闷得慌。” 让阿蛮送她走,想必这次景王气得不轻。他派人看着元非锦,不就是怕他再找着元承灏什么事么?对他來说元非锦这次受伤,绝对的吃力不讨好。若是能得了陵王的封地也就罢了,偏偏元承灏根本沒那个意思。也怪景王太心急,那个时候來不及想就帮了他。 那边的宴席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听闻他回來先去了贤妃的房里,后來又出來,过了皇后屋里去。我起身入内室的时候,听得门口有声音,阿蛮脸上一喜,笑道:“定是皇上來了!”说着,出去开门。 门开了,露出帝姬的小脸,她甩甩手中的花球,脆脆地叫:“阿蛮姑姑!” 阿蛮似是愣了下,忙行了礼:“奴婢给姚妃娘娘请安,给帝姬请安。” 姚妃牵了姝玉帝姬进來,瞧见我,神色似是尴尬:“妹妹要休息了么?倒是本宫來的不是时候。”说着,拉了帝姬便要走。 帝姬撅着嘴不肯走,我忙道:“姐姐这是什么话,嫔妾是清净得很,也沒个人说话,这才想早早歇着的。帝姬,过來。” 孩子一听,忙转身跑过來,扑到我的怀中“咯咯”地笑着。 抱着她起來,与姚妃一道坐了,阿蛮上來奉了茶。姚妃无奈地摇着头:“玉儿吵着要來妹妹这里坐坐,本宫是拦也拦不住。” 我笑着亲亲孩子的脸:“嫔妾也喜欢帝姬。”孩子,可以让众人捧她在手心里,若是我日后有了孩子,定好好地疼他的。 想到此,心猛地一颤。 孩子……我会有机会有么? 我用那玉珠,换了元承灏不碰我的承诺。那一夜,虽是他尽情地诱惑,可终究是沒有…… 咬下唇。 “妹妹怎么了?”姚妃担忧地问我。 猛地回神,我尴尬地摇头:“沒什么,几日不抱了,帝姬真的又沉了呢!” 姝玉帝姬抬眸看着我,小脸拉了下來,撅着嘴道:“妡母妃为何不叫玉儿的名字呢?”我怔住了,孩子接着开口,“很快玉儿就会有弟弟妹妹们,到时候妡母妃叫‘帝姬’可不知道叫谁呢!” 不觉笑出來,可爱的丫头,我倒是沒想过这个的。抬手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笑言:“玉儿真聪明!” 她得意地笑起來。 我看向姚妃:“姐姐将她教得真好。” 提及孩子,姚妃眸中流露出无限的慈爱,摸摸帝姬的头,轻声道:“本宫教好了她,才对得起……”她顿了下,忙转口,“才对得起皇上。”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点了头:“皇上看在眼里。” 她听了,只抿唇一笑。 我看着帝姬:“來年皇上给玉儿找了师傅,玉儿这么聪明,会吓着那些师傅的。” 帝姬的小手扯着花球边上的流苏,眯着眼睛笑:“因为父皇聪明,所以玉儿也聪明!”其实,他们父女真的很像。 “朕的马屁可不是这么拍的!”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來的。 我吃惊不小,白日里恼火了离去的,以为他今夜不会再來。欲起身,他已经大步上前,将我怀中的小人儿抱起來,轻碰着她的鼻尖儿笑。 我和姚妃行了礼,他也不看,只道:“朕去找玉儿沒找到,沒想到你躲來这里。” “玉儿才沒有躲,玉儿來找妡母妃。”孩子反驳着。 “哦?你找她作何?”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我不知道是因为帝姬的缘故,还是他此刻的心情真的那么好。 帝姬不答,却是皱眉道:“父皇喝酒了。” “皇上身上还带着伤,可饮不得酒的。”姚妃担忧地开口。 他点点头,笑着开口:“朕不过喝了一两杯,还清醒的很。”将帝姬给姚妃抱了,又道,“早点回去歇着。” 姚妃听得出他的意思,点了头,却见帝姬扑开着双手向他道:“玉儿不走,玉儿今日和父皇一起睡!” “玉儿!”姚妃喝斥着她,孩子不依,依旧期待地看着元承灏。 他的神色有些尴尬,上前道:“父皇今日,要留在你妡母妃这里。” 我低了头,说实话,他今夜留下來,该是沒什么好事。 帝姬有些兴奋:“玉儿会很乖的,玉儿就睡在父皇和妡母妃中间,一动也不动。父皇,可好?” “咳咳。”他低低咳嗽几声。 姚妃的脸色更为尴尬,哄着孩子:“你妡母妃屋里的床太小,玉儿睡下了,你父皇就睡不下了。” “那玉儿侧着睡。”孩子真聪明,马上知道反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十五章 江山谁主(45) “那玉儿侧着睡。”孩子真聪明,马上知道反驳。 “侧着睡,也睡不下。” 我抬眸看着满怀期待的孩子,想上前将她抱过來。却被他扼住了手腕,面上,依旧笑着:“赶明儿等父皇叫人换大了这里的床玉儿再來。” 帝姬沉默了片刻,这才重重地点了头:“那,父皇一定要记得哦!” 送了她们出去,阿蛮也退了出去。 我略微抽了抽手,他一把拉起來,皱眉瞧了一眼:“沒上药?” 有些吃惊,他倒是还记得我擦破皮的手。垂下眼睑:“破了皮,不好上。” “疼么?” 我摇头。 他的指腹用力地擦过我磨破皮的地方。 “咝??”叫出來。 “疼就是疼,沒什么好装的。”那语气,像是教训,又不像是。 抬眸看着面前的男子,我不觉开口:“皇上不也如此么?”那么多事,都装在心里藏着掖着。 他不理会我的话,将我拉进去:“朕还去看了非锦。” “郡主來了。” “嗯,瞧见了,好像朕会吃了她一样。”推我坐下了,他才挨过來。他不提青大人的事情,我也不提,一提,他又得火冒三丈。 他坐在亭中的整整一个下午,他心里定然想了,想得明白想不明白,我也再无能为力。 “陵王的事不过隔了一个白天,朕的那些爱卿们,全当什么事都沒发生过一样。”他笑着开口,一面自己解开了扣子,“喝了几杯,倒是热起來了。” 他的手不再冰冷,我便知道他的身子已经缓过來了。 “臣妾倒是好奇景王看见皇上会是什么样的神色。” 他笑:“就和你看见皇后一样。” 一时间怔住了,用皇后做比较,我不知他的有意还是无心。 拉我上了床,他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让我靠在他的身上。 “朕发现朕还不能死,朕此刻死了,容易得意的人太多了。” 捂住他的嘴:“皇上别总胡说。” 他不以为然:“今儿隋华元告诉朕,他找到医治朕的法子了。” “真的?”抬眸看着他。 他点点头:“他说,废了朕这一身功夫。” 废了,他就不会再提真气了。可,这算什么医治方法? 他却又道:“喘不上气來的感觉,比死了更难受。可是人啊,在得到过之后,就不想放弃了。朕若是废了这身功夫,昨晚就该死了非锦的手上了。” 昨夜,确实惊险。元非锦以为过去的是刺客,他出手的时候,也是不留余力的。 而他的话,亦是在告诉我,他拒绝了隋太医的提议。 可若不那样,他的病真的就沒了法子了么? 那只大手伸过來,缓缓拂过我的脸颊。沒有粗糙的感觉,很光滑的掌心。他突然开口:“朕昨晚打你的一掌日后给朕记住了,若是日后再犯,朕把你从观兽台丢下去喂畜生!” “臣妾什么都不是,皇上却是不可缺少的。” “朕,不需要谁的保护,听明白了么?”那声音,在我的耳畔狠狠地响起。 不需要谁的保护?那他就该不管我,又为何在那只猛虎过來的时候,几乎是本能地将我压在身下?此刻回想起來,竟全是感动。 即便,他不会知道那一刻,我冲出去的真正原因。 ………… 房间里的烛光摇曳起來,幽幽地,晃出了人的影。 外头的风声也跟着大起來,隔着紧闭的窗户,都依旧可以清晰地听见。抬眸,见他却是闭了眼睛,感觉到我动了,这才睁开眼來看着我。 我有些尴尬,垂下眼睑。 他握了握我的手,低语道:“睡吧。”说着,推我至一侧躺下,自己却起了身。 我忙撑起身子开口:“皇上去哪里?” 他只淡淡地开口:“朕将圣旨拟了,一会儿让常渠送去给太皇太后过目。” 我这才想起白日里准备的东西此刻还摊在我房内的桌上,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想问,那么青大人呢?他又打算怎么处置他? 这话,终是沒有问出來。 他已经绕过了屏风,侧脸看着,只能透过烛光瞧见那颀长的身姿。 忽而,想起他说景王见了他就和我见了皇后一样的话。皇后是害死安歧阳的凶手,我不会放过她。其实,我和元承灏一样,因为我也不能确定她的背后是否还有太皇太后。可,我唯一不想放过的,还是皇后。 悄然紧握了双拳,我可以劝得了元承灏,却也劝不了我自己。除却安歧阳,还有我的姐姐。 这道圣旨他拟了很久,后來,我听得常公公进來的声音。 在床上睁着眼睛躺着,他不來,我也不睡。 常公公走了好长的时间,他还是沒有进來。是因为杀了青大人而不安,还是因为沒有杀他而心里愧疚着?这些,我都不知道。 他进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明明沒有睡着,却不知为何,我忽然不想让他知道。安静地闭上眼睛,感觉男子坐了上來,他迟疑了下,脱了衣服上床來。 在外头坐得久了,他的身上略带着一丝寒意。 听得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身子挨着我靠过來,而后,伸手环住了我的身子。我一动都不动,他却是抱紧了我,脸埋入我的颈项,温热的气喷洒过來:“从沒有人敢像你这样,你就不怕朕连你一起杀了?” 那句“不怕”几乎要呼之欲出了,我才猛然想起,我已经“睡着”了。呵,元承灏,是在诱惑我么? “昨日在暗道里,朕听见你跟着來,朕原本想喊你回去,可,不知为何,竟还是沒有阻止。”他长长地睫毛触及我的肌肤,那微微抖动的感觉惹得我有些痒痒的。 怪不得,我跟着他下去的时候,有一会儿前面的脚步声停下了。原來,是他早就知道了。 他似是笑了一声,“后宫那些女人瞧见观兽台的群兽都吓得腿软,你怎还敢扑上來?”他柔软的唇覆上我的樱唇,又低低地问,“告诉朕,为什么?” 心跳略微加快,为何我听他的话,有种想要哭的感觉? “妡儿,朕每次叫你,就像看到十六年前的自己。”他的话,似是叹息。 可是我不明白,十六年前,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为何要说每次叫我,会让他想起十六年前的他自己呢? “朕好累,头也好痛。”他呢喃着。 我依旧由着他抱着,不说话,也不动。 后來,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声才慢慢地均匀下去。缓缓地睁眼,见他真的睡了。抬手,碰了碰他的额角,沒有发热,不是病了。 有力的双臂忽然收紧,他软软地开口:“不要走。不要骗朕。” 吃惊地看着他,才知原來不过是他的梦话罢了。 “不骗你。”低低说着。 可,元承灏,你敢信我么?他长这么大,都信过哪些人? 被子,从他的肩头滑落下去。扯了过來,替他盖好,他动了动,又朝我挨紧了些。 清晨,不必早朝,我醒的时候发现他早就醒了。阿蛮进來服侍我起身,我问她:“皇上呢?” “方才钱公公來,说太皇太后请皇上过去。”阿蛮帮我扣上扣子,又道,“娘娘,外头下着小雨呢,您可要出去?” 已经有宫女进來开了窗户,望出去,倒真是飘着蒙蒙的雨。不大,看着挺舒服的样子。待熟悉完毕,我才开口:“去看看小王爷吧。” 阿蛮点了头。二人出去,见棠婕妤自外头回來,见了我,脸色一冷。上回去见元承灏,她扑了空,只稍一问便知元承灏是在我的房内,她如今见了我,可仇恨着。 可,再仇恨,又如何? 迎面上前,笑着道:“怎么出了宫,棠婕妤还忘了规矩不成?” 她有些不情愿地朝我行了礼:“娘娘真是羡煞众人。” 我淡笑着:“皇上龙体不适可不好伺候的,本宫倒是还想他过姐姐屋里去呢。” 她的脸色白了些,讥讽道:“那也得娘娘舍得。” 扶着阿蛮的手上前,走过她的身侧,我瞧了她一眼:“本宫怎会不舍得?只是,要皇上去很容易,想留住他,还看你有沒有这个本事了。” 她猛地回了身,握着帕子的手分明都拧出了青筋了。 出了别院,问了元非锦的房间在哪儿,去的时候,恰巧见芷楹郡主出他房内出來。见了我,她马上迎上來,我问:“小王爷怎么样了?” 她笑道:“说要吃点心,我亲自下厨给他做一些,娘娘來了,便进去吧。” 点了头进去,见外头的桌上,搁着一本佛经。有些吃惊,他当真是去哪里都带着这个么?是怕元承灏随时会罚他抄么? 想着,不免笑出來。 元非锦躺在床上,见我进去,他的眼睛亮了亮,惊喜地叫:“阿袖!” 阿蛮上前扶他坐起來,一面道:“小王爷可不能再那样叫娘娘了,仔细皇上听见了,又罚您!” 他一脸不服气,却是突然捂着胸口弯下腰去。我吃了一惊,阿蛮也急了:“小王爷怎么了?奴婢去找太医!” 他得意地笑:“看看,你若再说我一句,我的伤就重一分,到时候叫皇上治你的罪!” 装的,和元承灏一个样。 我伸手将阿蛮拉至身后,朝他道:“阿蛮是本宫的,谁也不能动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十六章 江山谁主(46) 元非锦不满地叫着:“死丫头,那会儿安歧阳护着你,现在还叫昭仪娘娘护着!还敢拿你比对我的丫头!” 他是脱口叫出來的,大约是提及了安歧阳,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上前,在他床边坐了,才开口:“岐阳不在,本宫当然要护她,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赶明儿你若是厉害,也带个比阿蛮厉害的丫头出來比对比对。” 他重重地哼了声。 阿蛮也不和他计较,上前给他垫了垫子在身后:“小王爷今日气色不错。”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半晌,才开口:“我父王给我疗伤了。” 吃惊地看着他,景王亲自给他疗伤么?是了,他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虎毒不食子呢。 “皇上,收回了陵王的封地。”他突然如此说了一句。 我直直地看着他,必然只能是景王与他提及那件事。淡了声音:“小王爷想知道什么?”从景王口中说出來的,必然沒有好话。元承灏也确实利用了要给元非锦封地的事情让景王來帮他,只是不知,元非锦心里会如何想? 他却又转口道:“皇上的伤如何?” 元非锦,这是关心,还是纯粹的扯开话題?细细地瞧着他的脸色,他的眸子也跟着平静起來,我竟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收紧了心思,我才开口:“皇上为救你,可以连命都不要。”所以元非锦,请相信他。 他点了头:“我知道,就是担心他。” 闻言,我才松了口气。他又道:“安府出事之后,他的身子似乎一直不好。” 到底还是吃惊的,原來,他都知道。 “他不说的事情,想问也问不出來。”他其实很了解他。他却又问我,“阿袖,他会告诉你么?” 怔住了,元非锦想知道的事情,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可我不能告诉他,元承灏不告诉他,是怕他担心。不让别人知道,是怕有心之人趁机闹事,皇上龙体有异,最能促成谋反了。 芷楹郡主端了点心进來,他这才又笑起來,叫着“饿死了”。 端过去给他吃,他们兄妹二人说着话。我起了身,本來就是來看看他的,看他沒事,我也便放心了。 回去的路上,阿蛮小声道:“娘娘,景王不知怎么跟小王爷说呢。”阿蛮是不知道那件事的,不过聪明如她,从我们方才的对话中便听得出,必然是景王跟元非锦说了什么的。 我暗叹一声,不管景王说什么,只要元非锦不信就好。 抬眸的时候,瞧见景王迎面走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的脸色果然有些黯淡,想來是替元非锦疗伤的缘故。 “王爷怎的回來了?”这个时候,他们不该在围场里面么? 他冷笑道:“娘娘是來看非锦的么?皇上真是有心了,昨儿亲自來了,今日还叫娘娘來走一趟。” “皇上是关心他。”我也不必解释这次是我自己要來的事实。 景王对着我,依旧不客气:“烦请娘娘转告皇上,请他不必如此牵挂非锦的伤,好歹非锦还有本王这个父王在。” 我怔了怔:“王爷什么意思?皇上当他是兄弟。” “呵,是么?非锦恐怕还做不起皇上的兄弟。” “就因为一块封地么?” “皇上别想着分裂我们父子关系。” 惊愕地看着他:“王爷怎能如此想?”元承灏怎么会有那个意思? 他也不再多言,只上前一步道:“娘娘慢走,本王不送了。”语毕,只大步朝元非锦的房间走去。 回眸,朝那守在外头的侍卫看了一眼,看來是有人去通知了他來。他以为我來,是要给元非锦灌输什么东西么?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微哼一声,转身回去。 进了别院,瞧见丝衣姑姑走过,忙叫住了她:“姑姑,皇上可还在太皇太后房里?” 她朝我行了礼,笑道:“回娘娘,皇上去围场了。” 我一惊:“皇上怎能去围场?” “娘娘不必担心,皇上不过去视察而已,由杨将军陪着。”她又道,“奴婢得回去伺候太皇太后,就先告退了。” “姑姑,青大人的事……”话出了口,我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丝衣姑姑站住了脚步,回眸向我:“皇上沒提。” 只此一句,她也不再多说,只抬步离开。 沒提,便是沒有赐死。 舒了口气,回房的时候,瞧见皇后扶了浅歌的手远远地站在我的身后。忙朝她行了礼,她笑着上前來:“本宫倒是不知,后宫嫔妃什么时候可以干政了?” 低了头,从容开口:“嫔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她脸上的笑意不减,伸手拉过我的手,轻轻拍了拍,言道:“那妹妹与丝衣姑姑提青大人作何?” 看來此事太皇太后沒有瞒她,可她却不知道元承灏要杀青大人真正的原因。 “嫔妾怕皇上冲撞了太皇太后。”依旧低着头说着。 她轻笑一声:“果真贤惠。”她说着,示意浅歌上前來。从浅歌的手中取來一根穗子给我,“本宫是要给皇上的,不如妹妹给转交吧。你若是看了喜欢,也可向皇上要了來,本宫,不会计较的。”将那穗子置于我的掌心之中,她的手才松开。 看着她离去,阿蛮才开口:“娘娘,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她是在告诉我,她是皇后,是中宫,不会因为一根穗子就和我翻脸。我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昭仪,还动摇不了她中宫的位子。 叶蔓宁,她的定力实在太好。 拿了穗子过元承灏的房间,进去了,才见贤妃也在里头。我怔了下,她倒是笑了:“怎么,妹妹也是來等皇上的?” 有些尴尬,哪里想到她也在? 常公公忙吩咐宫女过來奉茶才都退下去,我只得坐了,去了穗子出來搁在桌上,道:“方才遇见皇后娘娘,说是要给皇上的,叫嫔妾转交,嫔妾也不知何意呢,就來了。倒是不想,原來贤妃娘娘也在这里。” 贤妃的黛眉轻皱,伸手取了那穗子端详半晌,才笑道:“沒想到皇后娘娘的手艺居然这么好?真漂亮。”她的目光微微凝起,仔细看着手中的穗子。 “是很漂亮。”我符合着。 贤妃叹息一声道:“本宫來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知皇上何时回來。这几日见隋大人一直在皇上房里,本宫心里担忧着。偏前日本宫也是身子不适,否则,一早该來了。” “皇上还特意让苏大人守着娘娘的。” 她笑着:“本宫倒是也沒什么事。就是担心皇上的龙体。对了,听闻这几日妹妹也累着了,还是回去休息吧,皇后娘娘交代的事,本宫替妹妹做了。” 既然她如此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留,起了身回去。 出门的时候,瞧见冯婕妤过來。今日什么日子,这么多人都出來了。 我沒有再停留,只扶了阿蛮的手回房,外头的雨还下着,很小很小,在空气里,只飘着。捧了本书坐在窗口,外头的风有些清冷,却道是舒服。 下午的时候,瞧见一个太监捧着什么东西急急从院前跑过,看那样子,是要往太皇太后宫里去的。 我看书倦了,过塌上小憩了会儿。 后來听闻元承灏从围场回來,狩猎最后一日了,说是成果不错,他赏了好多的大臣。 原本是说第二日一早再回宫的,却是说明日兴许会有大雪,怕届时不好赶路,是以又临时决定连夜回宫了。 我依旧与姚妃同乘一辆马车,帝姬不悦地皱起眉头:“父皇骗玉儿,妡母妃房里的床还沒有换就说要回宫了。” 我和姚妃不免笑起來,那都是元承灏哄她的,即便今日不回,那床也不会换的。 姚妃摸着她的小脸道:“明儿要下雪,可冷了,宫里暖和,你父皇怕冻坏了你,所以才急着回去的。” “真的么?”孩子天真地问着。 “当然是真的,母妃何时骗过你?”她慈爱地开口。 帝姬兴奋起來,从窗口钻出去:“母妃,看不见父皇的御驾!” 我笑着,那么长的队伍,她自然是看不见的。隔了会儿,她又坐回來:“等下雪了,妡母妃來陪玉儿玩雪,可好?” “好。”我应着。 她忙又道:“那您记得带父皇來哦。” 我怔住了,她又言:“上回玉儿央父皇陪玉儿玩雪,父皇还说很忙,可怎的就陪妡母妃出來了呢?” 我记起來了,那回在亭子里遇见的帝姬。 “父皇差点滑了一跤,玉儿也摔了,可是玉儿沒有哭。”孩子仰着小脸看着我。 我摸摸她的头:“玉儿真坚强。” 她使劲地点头:“玉儿以后不哭了。” 这一场雪,在半夜的时候就下了。此刻,我已经回了馨禾宫,抱着暖炉站在窗前,外头的灯笼已经点亮。白日里才下过雨,地上还湿着,雪花一时半会儿也积不起來。 拾得公公自外头回來,鞋子都走湿了,见了我,忙道:“阿蛮姑娘快帮娘娘关了窗,一会儿可得冷起來了。” 阿蛮笑道:“公公还是快些回去换了鞋子再说,娘娘在屋内呢,沒事。” 他听了,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着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十七章 江山谁主(47) 隔日起來,雪还是积起來了。厚厚的一层,我在院子里试着踩了一脚,好厚的雪啊,直接灌进了我的鞋子里。 “娘娘!”阿蛮惊叫着跑下來,一面吩咐着,“去给娘娘取双干净的鞋來,快!” 我笑道:“沒什么大不了的,急什么?” 阿蛮推我坐了,俯身褪下我的鞋子:“一会儿冻坏了可怎么办?” 换了新鞋,见拾得公公进來:“娘娘,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出去的时候,瞧见蘅儿,她的脸色比刚从浣衣局过來之时要好很多了。远远地,朝我行礼,我朝她一笑,行至外头上了轿。 下着大雪,众嫔妃们的装束都厚了好多,我进去的时候,听得她们兴奋地说着这场大雪的事情。冯婕妤与我一同进去,行了礼,才找了位子坐下。 她的宫女接过她的裘貉时,我瞧见她那挂于腰际的玉佩。扶着阿蛮的手微微一颤,叫我惊讶的,不是那玉佩,而是那玉佩下面的穗子。 那,分明就是皇后给元承灏的那一条。 目光,猛地看向端坐在一旁的贤妃,她正巧看向我,对上我的神色,她竟浅浅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朝我举了举,而后,轻抿了一口。 “娘娘怎么了?”阿蛮小声问着我,我这才回了神,略一摇头。 昨日,是贤妃说帮着给元承灏的,我只是不知,如何又好端端地去了冯婕妤的身上?元承灏若是知道这是皇后送的穗子,万不可能转手给冯婕妤的。我还记得上一回我要他的穗子时,他还笑着问我怎敢要。 是了,我想起來了,昨日在别院,我从元承灏的房间出來的时候,恰逢冯婕妤进去的。那时候,贤妃也还在里头。 目光,又猛地看向贤妃,她若无其事地与一旁的郑贵嫔说着话。 这时,太皇太后和皇后來了,众人都起身行了礼。 皇后的目光直直地朝我看來,落于我的腰际,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她必然是看我有沒有问元承灏要她的穗子,只可惜了,那穗子现在在冯婕妤的身上。而皇后,不会想到,是以,不会去注意冯婕妤。 那,我该说出來么? 咬着唇,贤妃想做什么我不知道,可必然不会对皇后有利。或者,她想要皇后瞧见穗子在冯婕妤的身上,让皇后去对付冯婕妤?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如意算盘要失算了。因为只我知道,皇后就是心里有气,也不会因为此事出手的。 从郁宁宫出來的时候,姚妃叫住了我。我才想起昨日答应帝姬的事來,跟了她过储钰宫去,帝姬今日穿了好多衣服。 帝姬见了我,高兴地跑过來。 萱儿在她身后追着叫她小心。 探过我的身后,孩子有些失望:“咦?父皇怎么沒來呢?” 姚妃忙道:“你父皇很忙,一会儿忙完了,就來了。”其实我知道,她根本沒去请元承灏,姚妃做事很小心,对孩子,也总是哄着。 回了身,朝阿蛮道:“去看看皇上在哪里,跟皇上说,若是有空,过储钰宫來。” 阿蛮下去了。 姚妃忙起了身:“妹妹,还是不要麻烦皇上。” 我笑道:“沒事的,皇上若是沒空自然不会來。” 她这才不说话了。 不过转了个身,帝姬洒了一把雪过來,嬉笑着道:“打中了!打中了!” “好啊,可别让妡母妃抓到你!”听我如此说,帝姬跑得更快了。 陪着她玩了会儿,浑身都热了,原先还冰冷的脚也热了。好久沒有这么疯过了,很累,却开心。阿蛮回來了,只远远地站着,并不上前來。 帝姬开心地雪地里滚了几圈,萱儿忙俯身抱她起來。姚妃却是笑着:“算了,今儿高兴,随她去吧。” 回身的时候,瞧见元承灏带着常公公进來。欲向他行礼,他却抬手制止了我们。朝帝姬走去,孩子猛地转身过來,接着满满的一把雪洒过來。 元承灏吃了一惊,那把雪已经直直从他的领口灌进去。 姚妃大惊,忙冲上去。他却回身制止她上前,一把将地上的小人儿提起來。帝姬这才看清面前之人,高呼一声“父皇”便直扑进他的怀里。 本能地抱住孩子,帝姬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瞧见他的俊眉拧了起來,想來方才灌入去的雪都贴着身子化开了。他笑着拍了拍孩子的屁股:“好啊,敢偷袭父皇!” 姚妃这才过去,小声问着:“皇上可要进去换身衣裳?” 他摇了摇头,只与帝姬说:“让父皇看看,小手冷不冷?” 帝姬却将小手贴上他的脸,笑着问:“父皇说冷不冷?” “冷。”他皱着眉,“叫人取了暖炉來热热。” “不要。”帝姬撅起嘴,“父皇好不容易來了,陪玉儿玩会儿。” “好。”他笑着,沒有拒绝。将孩子放下,帝姬一溜烟儿跑出很远,抓了一把雪,捏成了雪球,用力丢过來。他笑着追上去,帝姬叫了一声,忙转身跑了。 我朝姚妃走去,她很高兴,转身跟我说谢谢。 萱儿过來了,请我们过一侧喝了茶。 坐着看他们父女打闹,不多时,天竟又下起雪來。姚妃忙道:“萱儿,去劝帝姬回來,也让皇上坐下來休息下。” 萱儿去了,见元承灏抱着姝玉帝姬回來。二人的身上全沾了雪花,拍也拍不干净。拍下了,又有新的落上去。 入内,姚妃抱着帝姬去换衣裳。见常公公是准备了他的衣裳來的,他见我进去,挥手让常公公下去。识趣地上前,褪下他的衣服,灌入的那把雪早就干了,此刻也看不出什么。给他换好了衣服,他瞧着我,忽而皱眉:“怎的脸色不好?” 是么?不觉抚上自己的脸颊,方才玩了一圈歇下來,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宣个太医里瞧瞧。”他淡淡地说着,“让常渠來伺候吧。” 喊了常公公进來,我只在一旁坐了。 帝姬也换了衣服來,姚妃给她穿了粉色的小袄,整张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他抱了她出去,阿蛮过來扶我:“娘娘不舒服么?” 连阿蛮也看出來了么? 略点了头,小腹开始痛起來。小声道:“阿蛮,我们先回宫去。”可能是月信來了,这么多人都在……咬着唇,这事儿说出來可是很丢脸的。 阿蛮看我的样子,忙转身出去。 待她和元承灏告了退回來,她却道:“皇上说,让娘娘坐了御驾回去,还说,要常公公宣太医。奴婢说还是奴婢自己去太医院跑一趟。”阿蛮果然细心的。 二人回了馨禾宫,换了身衣服。阿蛮让宫女进來添了暖炉,屋子里很快便暖了起來。阿蛮又让人下去取了暖手袋來。 只隔一会儿,有人进來,我因为是那宫女,倒是不想,竟是元承灏。他才在储钰宫陪着帝姬呢,竟这么快回來了? 大步过來,在我的床边落座,抬眸道:“为何不宣太医?” “皇上,不必……宣太医。”我低低地说着。 他怔了下,睨视着我良久,突然笑起來。他的大掌隔着被子伸进來,忙抓住他的手,我想起那一次,我还骗他提了气帮我暖小腹。如今我既已经知道事实,如何还能让他做? 他又坐得过來些,宫女取了暖手袋过來,他接了,贴在我的小腹上,打发了人都下去,才低语着:“自个儿的身子都不注意,方才还陪玉儿是储钰宫瞎闹什么?” 我哪里知道是今日,一直都是不太准的。 他倒是不避讳,还和我说这些。想着,脸颊越发地红了。他不以为然道:“方才姚妃瞧见你出去,还瞧瞧地问朕,问你是否有了?” 他一句“有了”我开始还不曾反应过來,见他笑起來,我才恍然大悟。 “可是偏偏朕的昭仪不让朕碰你。”他直直地看着我说着。 我不看他,翻了身背对着他:“皇上,臣妾今日不方便,您还是请回吧。” “朕沒杀青绝。”他突然道了这么一句。 回头,男子的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下,唯有那双眼睛,黑得发亮。 这件事,我其实已经知道,我以为,他不会在我的面前提及的。只是不想,他还是提了。 此刻倒是我尴尬了,不知该说什么。替青大人谢恩?呵,那又算什么呢? 他却是不再说这个,只又道:“昨日漠北有消息传來,说北国派了使臣來想与我西周结交,使臣已经在路上了。” 我想起倒是瞧见一个公公匆匆往太皇太后的房间而去的。 “那皇上的冠礼何时举行?”若是在那之前,无疑,他又是做不得主的。 他略笑了下:“开年择了吉日,此事倒是來不及了。”看他的心情不错,倒是我多心了。 过了会儿,见常公公进來,朝他道:“皇上,外头的雪越來越大了,您一会儿可还出宫去?” “皇上出宫去作何?”昨日才回宫的。 他道:“原本是想去看非锦的,诸王都还在京,朕想设宴给他们践了行再让他们回去。” 他对元非锦真是好,只是这么大雪,又是晚上,我倒是担心他。何况景王对他一直心怀敌意的。陵王的事,看來也会等诸王走后再解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十八章 江山谁主(48) 常公公忙道:“不如奴才出宫去探探侯爷,皇上等天气好些再去不迟。” 他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常公公如释重负地下去了。 他转过來看着我,开口道:“休息吧,朕过御书房去。” “皇上……” 他站住了脚步看我,我咬着唇:“外头路滑,您小心。” 他的嘴角弯弯,阿蛮已经取了裘貉给他穿上。待他出去,阿蛮才进來:“娘娘可好些?” 我点点头,小腹贴得暖暖的,自然好些。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到了傍晚的时候,依旧沒有停,只比白日里稍稍小了一些。院子里的积雪又比之前厚了好多,宫女人在院中敲雪,防止树枝被压断。 我躺得浑身有些酸痛,干脆起了身,叫宫女搬了凳子在门口坐着。想着姐姐,倒是不想,她竟然來了。 阿蛮迎了她进來,我忙捧了暖炉给她,她也不拒绝,抱了才道:“皇后娘娘和太皇太后赏雪去了。妩妡,你气色不是很好。” 阿蛮笑道:“沒什么事,娘娘的月信來了。” 姐姐忙问:“那贴了暖水袋上去?” “大小姐放心,忘不了。” 姐姐这才放心,唤了蘅儿进來,她二人见了,免不了抱在一起哭了一番。 与阿蛮出去,留了她二人在房中,好久不见了,必然有很多话要说的。 “娘娘冷么?”站在外头,阿蛮小声问着,一面拉紧了我的裘貉。 摇着头,抱着暖炉呢,怎会冷? 拾得公公带了宫女在院中扫雪,我让他们下去休息了。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來,耳畔,只有风声依旧。 一会儿,又人进來,回头,瞧见那明黄色的衣袍,自厚重的裘貉下露出一角。忙朝他行了礼,他却是皱眉过來:“怎的站在这里?”他说着,拉我进去。 我这才想起姐姐和蘅儿还在里头说话的事情來。 忙站住了身子,他疑惑地看着我,这时,房门被人从里头推开,她们见外头的情景,忙跪下朝他叩首:“奴婢参见皇上!” 他的神色露出几许探究:“如何朕的昭仪在外头站着,两个奴婢却在你的房里?” 我忙道:“皇上,是臣妾让姐姐……” “姐姐?”他打断我的话,“你是朕的昭仪,叫一个奴婢姐姐成何体统?” 他见了姐姐,态度完全不一样了。以往在他的面前,我叫姐姐他也不管我,如今对着宫倾月,他倒是不许了。 他无视地上的二人,只拉着我进去,也不叫起,就让她们跪着。 “皇上……” 他推了我上床 :“不舒服就歇着,这么冷的天,还站区外头作何?” 我又跳下來:“皇上让她回去吧,一会儿皇后娘娘回宫去见不到她……” “见不到,就让皇后來你这馨禾宫领了人去。”他淡声说着。 我咬着牙,叫皇后來领人?亏他说得出來! 原本腹痛早就好了很多了,此刻被他气得又痛起來。 “嗯……”咬着牙弯下腰去。 他的脸色微变,一把将我抱起來:“你还逞什么强?朕让传了苏衍來给你看看。” “不用了……”是被他气的,况,这种事,怎好叫太医看? 他也不理,将我放在床上,笑着开口:“是否还是朕的掌心有用一些?” 我气极了,和那次多像的情况啊。可是这一次,我却是不忍心让他耗损了真气來替我减轻痛楚。我还是太过仁慈,比不上他能铁着心让姐姐跪在外头的那份狠心。 “皇上,让她们下去。” 他抿着唇:“妡儿,你是时候才能想到自己?” “对别人好,有时候,也是对自己好。”更何况,那是我的姐姐。 他似是怔住了。 苏太医來了,进來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行了礼,才上前,替我把了脉,才开口:“皇上,娘娘是气血不通畅所知,臣下去配帖药就好。” 他点了头,却是道:“苏太医莫不是也病了不成?” 他吃了一惊,忙回身跪了:“微臣沒事。” 他一挥手:“罢了,下去配药。” 我祈求地看着他,他终是开了口:“罢了,让她们都起吧。”他顿了下,又开口,“传宫倾月进來。” 紧张地看着他,要姐姐进來,他到底想做什么? 姐姐很快进來了,又规矩地跪下。我几乎要从床上跳起來了,我在这里呢,叫我姐姐跪我,那我岂不该死?他的大掌按着我,冷冷地看着她:“所有的人都以为朕千方百计要你入宫是因为喜欢你。” 他说着,转而看向我。我咬着唇,是的,连我都那么认为。以为他只是将我当做姐姐的替身,呵,多可笑的替身不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朕如今宠你的妹妹,你心里何种感受?” “奴婢高兴。”姐姐的声音低低的。 “很好。”他点了头,“若是让朕知道你是假的高兴,朕要你好看。” “皇上……”愕然地看着他,他究竟何意呀? 他却不理会我,又言:“今夜不必回关雎宫了,留在这里伺候朕和昭仪娘娘就寝。” 元承灏! 几乎是愤怒地看着他,他却漠然开口:“还不上前來伺候朕宽衣?” “是,奴婢遵命。”姐姐上前來,跪在他的面前,伸手解开他的衣扣。她固执地沒有看我,可她的脸上,分明沒有畏惧之色。 衣服从手臂上滑下來,露出的,除了她的守宫砂,还有纵横交错的伤痕。我看了心一阵阵地疼,新的,旧的,都有。 他只瞧了一眼,低语着:“朕的皇后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这句话,不知是颂赞还是嘲讽。 “奴婢做事不利索,皇后娘娘责罚,亦属应当。”姐姐低声说着。 他低笑一声:“你妡主子说,想调你來馨禾宫当差,來这里,伺候她。” 撑大了眼睛看着他,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偏偏要曲解!才欲开口,却见姐姐伏低了身子:“奴婢不愿。” 姐姐…… 他终是笑着转向我:“可听见了?” 我听见了,却也什么都沒听见。我如何不懂姐姐的心思,她怕我为了要她來馨禾宫做出会让我为难的事情,所以才要拒绝的。你元承灏少在这里离间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 咬咬牙,索性说破了口:“姐姐当年做的,臣妾來还,皇上,可以么?” 姐姐惊道:“娘娘,奴婢敢做就敢认,不敢要娘娘帮忙。” 他却有了兴趣,微微笑起來:“你想怎么还?” “皇上想臣妾怎么还?”你想怎么还,我就怎么还! 他依旧笑着:“可朕不想让你换,冤有头债有主。” “那您为何不找丞相!”话是脱口而出的。 “朕心里记着。” 姐姐却迫不及待地开口:“皇上放过丞相大人,看在……看在郡马死了的份儿上!” 他的目光一凛:“安歧阳的死换了你的命,你以为还能再换多少!” 姐姐语塞了,眼睛红红的,却沒有哭。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这般坚强,看见她沒哭,我也不哭。 半晌,才听他道:“沒有朕的准许,日后,不许踏进馨禾宫半步!” 我惊呆了,他喝了姐姐下去,我终是忍不住:“皇上怎么可以这样?” 他看着我,整个人平静下來,话语,亦是森然:“朕不喜欢你和丞相的人有关。” “那我臣妾的姐姐……” “这宫里,只有朕的人,和不是朕的人。” “那么,朕是您的人?” 他凝视着我,淡声道:“朕以为是你。” 以为…… 他也还在犹豫,是么? 那么,我是么? 是的。 拉着他衣袖的手不住地颤抖起來,他大约发现了我的异样,忙扶住我:“妡儿?” 忍不住,呜咽出声。 我想,我终究开始在乎他了。这个男人,我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那,是说不出來的感觉。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可是,他和姐姐为何要水火不容,为何就非得走到对立面? “药!”他叫着。 外头,传來宫女的声音:“回皇上,阿蛮下去取了,还未來。” 他的掌心贴上來,我颤抖地握住他。他不理会,依旧贴上过,低嗤而笑:“多少年了,沒有人能让朕这么痛过。” “皇上不要……” “不是恨着朕么,为了宫倾月的事。” 是,我是恨着,可是我不想他这样。他如此,让我更加愧疚不堪。 他又自顾说着:“有时候,沒死比死了更痛苦。朝中若是传出朕病重或者将死的消息,西周必然动荡。到时候,朕再也镇不住他们。” 我明白,这,也是他的病三年秘而不宣的原因。 “太皇太后想要皇长子由皇后所出,朕不愿壮大叶家的势力。朕亦是不打算要任何一个孩子,朕若是沒有能力,不想朕的孩子走和朕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路。不想他们受制于人!”他低低喘着气,“可如今,朕回过头來才发现,朕若死了,竟无人可依。难道也要朕和先帝一样过继一个孩子么?” 他不说我亦是明白,他必然是不愿的。 “朕不近人情,不是一个好人,那你告诉朕,谁才是好人?”他的脸色苍白起來,看着我,那眸中的颜色,分明是认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十九章 江山谁主(49) 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也不是好人!我也处处想方设法想要皇后死!因为姐姐,因为安歧阳。 原來,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恨。 推着他的手,我的力气沒有他大。颤声道:“皇上,宣隋大人來可好?” 他却是浅浅地笑:“不好。” “还疼么?”他问着。 “疼。”心疼,哪里都疼。他说疼就疼,不要装,我不想装了。 “朕也不舒服。” 有眼泪滑出眼眶,对着他,我心里还是恨的。可是,有的感情,却并不相关。 对有的人,你可以关心着,可以一起恨着。 若是恨了,那些有过的好,却还是不会忘记的。 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你却不得不去承认。 他看着我,缓缓俯下身來吻住我的唇,感觉得出,他的呼吸已经不平稳。我不敢抬手,不敢贴上他的胸口,我害怕那种几乎听不见他心跳的感觉。 他吻得很慢很慢,温柔得让我觉得有些飘渺。 我迎合上去,亲吻着他逐渐冰凉的薄唇。 他有些无力,我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中,他的额角抵在我的额上,低语着:“那日在围场,若是你出事,非锦受了伤,叫朕去护谁?” 是以,他的那一掌才会那么用力,若是可以,他会再用力一些,打醒我不知天高地厚地跟着他出去。 窗户被一阵风“哗,,”的一下吹开,大朵大朵的雪花随着风飘进來。落在地上、桌上、屏风上……风声,雪花声交织在一起,结成一段悦耳的曲子。 灯光旖旎,只我与他在…… 窗口吹进來的风越发冷了,如同他的身体一样。 “皇上,窗被风吹开了。” “沒关系……” 他微微阖了双眸,额角抵着我的。 外头,传來阿蛮的声音:“娘娘,药好了。” 喊了她进來,她轻呼了一声,忙搁下手中的碗在桌上,上前拉上了窗户,一面道:“奴婢该死,沒有关紧了窗户。” 我摇头,目光随着她而去,那便的地上,竟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 元承灏松开揽着我的手,侧身靠下去。阿蛮端了药碗过來,又给我换了新的暖手袋。我忙道:“阿蛮,传常公公进來。” 他却又抓住我的手,低语道:“不必了。” “皇上……”担忧地看着他,他沒有看我,只道:“把药喝了。” 低头,将药都喝了,阿蛮的脸色有些担忧,询问地看着我。我朝她略摇了摇头,阿蛮到底不再说什么,只轻声下去了。 小腹一直暖暖的,也不那么痛了。 好长的时间,才听他低语道:“好些了么?” 点了头:“臣妾给皇上倒杯水。” 他不说话,我起身,从床底取出了安歧阳给调理身子用的药,用了温水化开,端给他。他明明是不曾睁眼过的,却是抿了一口,道:“安歧阳给你的药?” “皇上如今还计较这个么?”岐阳都已经不在了。他留给我的东西,我其实一直舍不得用。 他似是自嘲一笑,将杯中的水都喝了。 将杯子搁在床边,瞧见那地面上那层薄薄的积雪已经化开,此刻看过去,湿漉漉的一片。房里点着熏香,又置了好多个暖炉,在灯光下显得越发地朦胧起來。 他却是不睡,坐起來,将我的身子圈入怀中:“陪朕说会儿话。” 我将怀中的暖手袋塞入他的怀中,他勉强笑道:“朕不需要。”他说不需要,他的身子冷得沒有一丝暖意,我有些本能地往他的怀中靠了靠,试图用我自己的身子去温暖他。 “你去看了非锦?”他忽然问道。 我也沒什么好隐瞒的,便点了头。 他笑了:“那日景王急急而回,朕却不知,原來是因为你。” 我想起來了,那日他过围场视察去了。便开口:“他以为是皇上让臣妾去的。” “呵,以为你去策反他的宝贝儿子?” 我瞧着他:“皇上说的什么,小王爷和皇上情同手足。” 他却突然不说话了,眼底缓缓地溢出一抹伤。 心下微微收紧,想必陵王封地那件事他必然也猜到景王会和元非锦提及,且,景王会怎么说,他能猜得比我还精准。 “皇上……” 他苦笑着摇头:“朕当初作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如今的局面。朕疼他如亲兄弟,可景王到底是他爹。” 他当初放元非锦离京,是为了保护他。他心里亦是清楚那么做的后果。 “小王爷会理解皇上的。”这,不是安慰他的话,是我心里就是这么相信的。他们共同生活过那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彼此么? 片刻,他才“唔”了一声。 我撑起了身子:“皇上休息吧。”伸手扶住他的肩,他却握住我的手,轻摇了摇头:“你先睡,朕,再靠一会儿。” 我知道他是沒缓过來,平躺着会更不舒服。他只是,不想在别人面前显示他的脆弱。我也不再问,只在他身侧躺下去。 闭着眼睛,我根本睡不着。 小腹还是有些隐隐地难受,贴着暖手袋靠过去,挨着他的身子。 他睡的时候已经很晚,我装作熟睡,他的手伸过來,握住我的。已经有了些暖意,不像之前那么冷冰冰的感觉。 之后的几日,他只偶尔过各宫走走,那日因为大雪沒有出宫去探元非锦,之后,关于此事,倒是也不曾停他提及。他不去探视,我不知道是为何。听闻太皇太后去了两趟乾元宫,想來是为了给诸王践行的事。 因为有他的话在先,姐姐真的不再來馨禾宫,我若是想她了,便悄悄去关雎宫的外头等着她出來。她见了我,也劝着要我别去看她,可我就是知道,因为那日的事情,皇后定又打了她。每回如此想着,心里对皇后,愈发地恨了。 我救不了安歧阳,可是却定要救姐姐的。知道她担心我,这种话,我也不告诉她,我谁也不告诉,就在心里盘算着。 听闻青大人无罪释放,因为用了刑,太皇太后让他在家中休养一阵子。元承灏毕竟是沒有杀了他,这些罪太皇太后自也不去计较了。 十二月初七,离过年越來越近了,各位王爷是不可能留在京中过年的。 芷楹郡主來的时候,说元非锦已经可以下床了。还说元承灏设了宴诏王爷们入宫來。 我笑着问:“郡主來么?” 她点了头:“届时,与娘娘同坐一席,可好?” “自然好。”命阿蛮摆了点心上來,推至她面前道,“郡主尝尝这方糕,用的馅儿多,味道很是不错。” 她吃了一口,笑言:“果然是好味道。” “那郡主就多吃些,娘娘知道您來,特地命人多准备了些的。”阿蛮在一旁笑着开口。 芷楹郡主却是放下了手中的糕点,轻笑着:“楹儿沒想到可以和娘娘这般好。”她话里的深意不必点名,我亦是明白的。 安歧阳在的时候,她见了我,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是女人,必会有嫉妒的。可她又是那么懂事,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容不得她在我的面前失去她作为郡主该有的体面。而现在,随着安歧阳的离去,她和我,倒是越发亲近起來了。 二人在房内聊了会儿,芷楹郡主起身要回去。我送她出去,外头的雪融了一半,真真是冷。二人都抱着暖炉缓步走着。 “郡主回去告诉小王爷,皇上这几日政务繁忙,一直沒有空去看他,可心里,一直记挂着。” 她笑道:“娘娘连这个也要交代么?上回皇上差了常公公过王府去,我王兄见了,自然心里明白的。” 点了头,那就好。 又走了一段路,她才笑道:“娘娘留步吧,我让寻枝在外头等着,马车也在。晚上,又该见面的。” “好,郡主路上小心。” 看着她走远了,才与阿蛮二人回去。 穿过长廊的时候,瞧见杨将军疾步行來。我叫住他:“将军这般急,可是來找皇上?” 他沒想到会遇见我,怔了下,忙给我行了礼,才道:“末将找皇上有些事。这天冷,娘娘还是不要在外头走动的好。” 我笑言:“本宫倒是沒什么,云眉可好?” “云眉很好,娘娘请放心。”他低了头开口。 我上前几步:“有将军一句话,本宫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本宫许久不见她,倒是想念。” 阿蛮忙道:“娘娘想念云夫人,可让她入宫來见见的。” 这事,我不是沒想到。看着杨将军,开口问:“此事,将军以为呢?” 他倒是不拒绝,只道:“只要娘娘愿意。末将还有事,先告退了。”语毕,从我身边匆匆而过。 回了馨禾宫,下午倒是无聊的很,想起和杨将军的话來。选日不如撞日了,叫了阿蛮來,让她去找常公公,元承灏点了头,云眉才能入宫來的。 阿蛮很快便去了回來,高兴地开口:“娘娘,皇上应了。” 我顺道问了句:“皇上是在乾元宫还是御书房里?” “在乾元宫,杨将军也还在。”阿蛮奉了茶给我,又问,“可要让拾得公公去宫外请了云夫人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江山谁主(50) 我笑道:“不,连将军夫人一起请來。”将军夫人,那位温家小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我还不知道。若是只要云眉來,她在将军府不过是个侧室,我怕到时候给她添了麻烦。 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全了将军夫人的。 入内室换了身衣裳,又让人添了几个暖炉进來,在塌上小憩了一会儿。 拾得公公飞快地跑着进來,开口道:“娘娘,云眉姑娘來了!” 阿蛮扶我起來,笑着看向拾得公公:“公公如今可怎还能唤她‘云眉姑娘’?” 公公一怔,忙打着自己的嘴巴:“瞧瞧奴才这张嘴,一高兴,什么事儿都忘了!如今可是云夫人了,对对,是云夫人。” 我也不和他计较,只起身出去。 见我出去,厅中二人忙朝我跪下行了大礼:“参见昭仪娘娘,娘娘万福!” 我上前落座,朝底下二人道:“免礼。” 云眉抬眸看了我一眼,边上的宫女忙上前扶她们起來。如今的她真的不一样了,着了上好的锦衣,脸色红润,她看起來,过得真好。 将军夫人生得温柔,许是因为出生商扈,那眉宇之间有着一抹精明之色。宫女扶她过一旁坐了,她才低声道:“颜玉未曾见过大场面,若是哪里说的不对,做的不对,还望娘娘不要往心里去。” 握着帕子,轻笑道:“本宫这里算什么大场面,今儿就是让你们过來说说话的。”打量着她,又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温颜玉,好名字。” 她浅笑道:“娘娘见笑了,家父虽是个商人,却是希望子女们能多读些书的,只是,颜玉读书不多,倒是辱沒了这名字了。” 我笑出声來:“读书不多又如何?本宫还大字不识呢!” 她一时间怔住了,必然是不相信的。 云眉忙开口:“娘娘这玩笑开得大了,若是您都算大字不识,那叫别人都可别活了。”她与我会心一笑,“娘娘的诗句,用得真好。” 这些,都是阿蛮教我的。只是方才,一下子想起來就说了出來。 “娘娘可好?”云眉又问。 “你看本宫好么?” 她的目光细细地瞧着我,继而,又移至我身边的阿蛮身上,她心里大约是了然的。低眉垂笑:“阿蛮姑娘伺候娘娘,必然比奴婢心细得多。” 我微微拧了眉,开口道:“可不准再自称‘奴婢’了。” 温颜玉却是笑道:“娘娘可别怪她,云姐姐是高兴的,娘娘教导得她很好,将军时常夸奖她,说她乖巧懂事。” 她是不知,往日里,可不是我教导的她,恰恰是云眉教我呢。 我哪里会怪云眉,今日别说她高兴,我也高兴的不行呢。 三人在房内坐了会儿,外头有公公來,说是杨将军要出宫了,问两位夫人是否也跟着他一道回去。温颜玉倒是识趣地起了身:“颜玉先出去,想來娘娘和云姐姐还有些体己话要说的。”说着,朝我行了礼出去。 云眉却是也跟着起身:“娘娘,云眉也还是与将军他们一道回。” 我拉住她的手:“怎么,如今有了夫君了,连着跟本宫多呆一会儿的时间都不愿了?” 她吃了一惊,忙摇头:“云眉怎么是这个意思?” 我自然知道她不是。 携了她的手出去:“也罢,本宫与你一道走走,就当送了你。” “娘娘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本宫也是出去透透气。” 听我如此说,云眉才不再开口。 宫人们远远地跟在我们的身后,我与云眉走得极慢。她一路上安静得很,我低声道:“原本,本宫有几支簪子想要送给你的,只是方才将军夫人走得急,本宫沒來得及送她一支,此刻若是独给了你,怕不好。” 她释然地笑:“云眉先谢过娘娘,皇上赏赐您的,云眉也不敢要的。这些东西,将军平时给云眉的,也够了。” 拍了拍她的手,我笑言:“杨将军是个好人,他不会亏待你,本宫倒是相信的。只是,温颜玉可不是省油的灯,本宫见她一面,便瞧出來了。” “娘娘……”云眉显得有些讶然。 我只道:“常言道,无商不奸。她从小生活在那样的坏境中,也难怪的。你也别太老实了,你比她先进门,将军府也不比宫里,她不是皇后,沒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听我突然提及皇后,云眉的眸中似是诧异,脱口问:“娘娘得罪了皇后娘娘么?” 不是得罪,是结仇了。 不过这些,自然不会告诉云眉,免得她为我担心。 摇头道:“本宫只是打个比方。”闻言,她才放了心。我小声问她,“将军过你房里多么?” 云眉也经人事了,听我如此问,自是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的脸红了起來,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细细的:“娘娘……” 笑起來,我还沒觉得不好意思呢,她倒是先不好意思了。 “将军可不小了。”十六年,他辅佐元承灏耽误了自己,如今云眉在他身边,自然该多为他想想的。况,云眉心里有他,我最是清楚。 她终是点了头:“云眉知道。” 手隔着她的裘貉伸进去,笑着开口:“本宫可等着你的好消息。” 云眉看了看我,红着脸道:“云眉倒是希望先听到娘娘的好消息。” 不曾她会如此说,我一下子怔住了。我与元承灏之间的关系,是他们谁都不可能理解的。不过,我也不必和她说不清,只点了头:“会的。”只是,真的会么?我其实并不知道。 将至宫门口,远远地,瞧见杨将军和夫人还不曾离去。 我们的步子不快,依旧缓缓地走着。 我忽然想起一事,便开口问:“对了,将军,还时常过成王府去么?”我还记得那一次,和元承灏溜出宫去,在成王府见到的那叫灵阙的女子。 听我如此问,云眉的神色有些黯淡,点了头道:“将军隔几日便会去。” 元承灏说,那是先帝的妃子,杨将军能十六年如一日地照顾,也难怪他说杨将军效忠的只是先帝了。 前面,杨将军已经从马车上下來,朝我们上前來。 我笑道:“将军竟亲自來接了,本宫不放你回去,都不行了。” “娘娘。”云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杨将军上前來,开口道:“末将方才是要走的,只是听丫鬟说瞧见娘娘与云眉出來了,便在此等了会儿。原本云眉再多留些时候也不要紧,只是今夜,皇上要设宴于庆芫殿的。云眉留下,不合适。等來日,末将再让她入宫來陪娘娘说话。” “将军真是细心。”拉过云眉的手交到他的手上,“本宫将云眉交给将军,果真沒有交错认。” 他握住了她的手,轻笑道:“末将还要谢谢娘娘让出这么好的婢女,云眉……是个值得人好好待的女子。” 一开始见着杨将军的时候,我便觉得“将军”的身份与他有些不搭。如今瞧见他如此,仿佛越发地觉得他不过是个孺子书生了。更何况,今日的他,沒有着铠甲。 云眉走的时候,回头看我,眸中噙着泪。 我笑着朝她挥挥手,阿蛮上前來,小声道:“娘娘放心,将军会对云夫人好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只是担心那将军夫人。 “娘娘,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准备了,还得去晚宴上的。”阿蛮又说道。 转了身往回走,风似乎开始大起來。发丝被吹乱了,挡住了视线。抬手拂开,隔得很远,瞧见年嫔携了宫女的手走过。 我倒是甚久不见她了,还如那时候见着的一样,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不争不抢的样子。倒是也好,这宫里头,沒人说她的好,却也沒人议论她的坏。 气温低下去了,路上的雪水开始结了冰。阿蛮小心嘱咐我看着脚下,扶着我缓步走着。 等进了长廊,才微微松了口气。 冬季的白日短,此刻天虽不曾完全暗下來,长廊上的灯笼却是让人一早就点了起來的。夏日里的花藤此时用了幔帐做替代,可走在长廊上,依旧会觉得冷。 好在长廊上已经不滑了,可以走得快一些。 二人正快步走着,拐角的时候,瞧见冯婕妤与她的宫女。冯婕妤在凭栏处坐着,她的宫女正扶着她的身子。我迟疑了下,终是上前,她的宫女已经瞧见我,神色慌张地朝我行了礼。 我喊了她免礼,见冯婕妤的脸色不好,不免皱眉问:“冯婕妤可是身子不适?” 她也不起身,只低声道:“嫔妾受了些风寒。” “今日天冷,冯婕妤既受了风寒可不该出來的。”目光,落在她的腰际,那穗子还好端端地系在她那色泽上好的玉佩上。 她的宫女忙道:“我们小主原是想來见见皇上的,却不知皇上此刻过了御书房去,就只能回了。” 身子不好,还记着见元承灏。 我扶着阿蛮的手道:“也不必急了,你且回去休息会儿,晚上皇上还要设宴的,不就见着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江山谁主(51) 冯婕妤似是勉强一笑:“娘娘说的是,那嫔妾先回去了。”她朝宫女看了一眼,宫女忙上前扶了她起身。 不免回头看了她们一眼,阿蛮开口道:“她有着身孕呢,可这般不小心。” 我嗤笑一声,转身往前,这些,和我沒有关系。 下台阶的时候,不慎脚下一滑,幸亏阿蛮扶在我快。她也吓得不轻:“娘娘可当心了,摔倒了可如何是好?”她又问,“可有扭到脚?”说着,低头看下去。 我笑:“沒那么脆弱。”却是跟着她低头。 在我的脚边,有着一道明显的滑痕。 皱了眉,方才我滑过的地方,明明就是我的脚后跟沿着出去的。那一条,不是我滑出來的印子。是谁,也滑过一跤么? 不知怎的,我猛地回头,那两个身影早已经看不见。 “娘娘怎么了?”阿蛮见我不说话,担忧地问,“娘娘可真的是伤到了哪里?” 摇头,我沒事,我好好的,只是冯婕妤…… 悄然握紧了双拳,略吸了口气,呵,许是我想得多了。也许,她即便滑了,也有可能沒有摔倒的。就如我,不也沒摔倒么? 阿蛮小心地扶着我:“这路滑,走路可得当心些的。” 回了馨禾宫,蘅儿上前來道:“娘娘,奴婢今儿瞧见的人是云眉姐姐么?” 我怔了下,才想起她们二人当初可都是宫府的丫鬟的。便笑着道:“是她。” 阿蛮又只得提醒着:“日后可不得喊她‘云眉姐姐’了,她现在是将军府的侧夫人了,是云夫人。” 蘅儿似是恍然大悟,忙低了头:“奴婢该死,忘了这事了。” “沒什么事,云眉不会计较的。”说着,与阿蛮进屋。 瞧见桌上放了一套崭新的衣裳,喊了人來。拾得公公笑着道:“娘娘前脚才走,内务府的公公就送來这个了,原本是要娘娘试衣的,可娘娘不在,便只能搁在这里了。” 我皱了眉:“还不到过年呢,这新衣裳怎的送得这么早?” 公公忙道:“这不是过年用的,说是给娘娘今晚穿的。” 我吃了一惊,今夜是宴请各位王爷的,怎么好端端的,倒是要穿了新衣裳去?忙问:“各宫主子都有么?”可别是元承灏的主意。 拾得公公点了头:“是,各宫主子都有。” 闻言,才放了心,不是我一个人有就好,免得,他在后宫将我推上风口浪尖,还得让我在各王爷面前也出尽风头。 阿蛮将衣服拎了起來:“娘娘可要试?” 湖水色的宫装,用上好的丝线勾勒出一朵朵饱满的荷花,用银丝线锁边。上头,陪着略微深蓝的小袄,同样的荷花缀边。 好漂亮。 笑着开口:“还试什么,既是今晚要穿的,直接穿上便罢了。” 阿蛮略笑着:“倒是奴婢糊涂了。” 入内,替我换上它,待我转了几圈,阿蛮才由衷地叹道:“娘娘,真的好漂亮。娘娘若穿上它跳《凌波》,真不知是何等的绝艳呢!” 我吃了一惊,忙拉过她,小声道:“阿蛮,日后,不得说本宫会跳《凌波》的话,记住了么?”姐姐求着我,叫我千万不要说的,我虽不知为何,可还是应下了。 幸亏这里,只我与她二人在。 阿蛮被我吓到了,半晌,才反应过來,点了头道:“是,奴婢日后不说了。” 她又给我盘了头,配了好看的翡翠绿做点缀。拾得公公给我换了暖炉进來,一见我,居然呆住了。半晌,才笑着开口:“娘娘太好看了,奴才看得傻了。”说着,又自顾笑起來。 轻碰了碰头上的簪子,我才轻笑着起身,接了公公递过來的暖炉,道:“今儿人人都有赏钱,一会子叫阿蛮发给你们。”今日高兴,见了云眉。 拾得公公忙跪下谢了恩。 阿蛮见我如此,也笑起來:“娘娘学会用诗了,难得云夫人也夸了奴婢。娘娘是自个儿聪明,奴婢倒是跟着沾了光。” 轻点了她的额角:“死丫头,跟本宫贫嘴了。” “奴婢不敢。”她略福了福身子,一点惧色都不见。 转身,去了盒子里的玉镯出來给她戴上:“本宫还不曾送过你什么。” 阿蛮缩了缩手:“娘娘可是折杀奴婢了,奴婢怎么敢要娘娘的东西!” 我用力攥着她,不让她逃,一面笑着:“你怎么不敢?你若是受不起,谁还受得起?记得你跟着本宫的那一日如何说的?” 阿蛮怔怔地看着我,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定也记得。 她说,从今往后,在她的眼里,我如同安歧阳。 其实我想说,在我的眼里,她亦如安歧阳。 她终是不再推脱,另一手缓缓拂过光滑的玉镯,她的眼眶有些微红,却是沒有哭,反而笑了。 转身入了内室,阿蛮又寻了块帕子给我,说是我手上的淡粉色不配此刻的衣服,硬是给我挑了白色的來。恰巧,边上也是绣了荷花的。 我笑她太认真了,她却严肃地开口:“皇上还特地要内务府的公公给各宫主子送了新衣裳的,自然也是希望主子们打扮尊贵得体一些,是要给王爷们瞧瞧的。” 低头看看自己,笑道:“那,本宫可尊贵得体了?” 阿蛮狠狠地点头:“再沒有人比娘娘更尊贵得体了。” 我笑了,略正了色:“胡说八道,这后宫之中,有谁能比皇后娘娘还尊贵的?” 阿蛮突然不笑了,低下头,道:“您会比她尊贵的,阿蛮会帮您的,哪怕付出阿蛮的生命。” 她的话,说得我一惊,疾步上前捂住她的嘴,拧了眉喝斥:“不许胡说!”她是安歧阳留给我的,我决不允许她出事,决不! 阿蛮被我吓到了,半晌,才拂开我的手,小声道:“娘娘不必担心奴婢,奴婢只是帮您取得您想要的东西。” 心里激起了漪澜,我拼命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來:“你知道本宫想要什么?” “进位。”她答得干脆,“比昭仪娘娘更尊贵的妃位。” 我瞧着她,良久良久,才开口:“阿蛮果然聪明。”我想要扳倒皇后,想要姐姐到我的身边來,那都需要变得更尊贵。 她微微笑道:“凭娘娘的聪明和才智,可以的。” 她说,可以的。 我仿佛忽然不能将她与那个曾在宫倾月的房里替她抚琴的小丫头联系起來了。良久,才又喟叹一声。我自己,也已经不是那个在渝州宫府的阿袖了,从我变成宫妩妡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不是阿袖了。 从渝州到京城,我们都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唯一能让我们继续走下去的,就是变强。 在这后宫之中,所有的人都在算计着。帝后、嫔妃,甚至是宫女和太监。 拉着她的手,缓缓坐下了,睨视着面前的丫鬟:“那你说怎么做?本宫还从不曾听过你的意思。” 元承灏说,想要进位,就得讨好他。讨好,就是什么都得按照着他的意愿來,他一句还不够达到讨好朕的程度,我就得重來。 阿蛮看着我,认真地开口:“很简单,就如娘娘今日告诫云夫人的话。” 和云眉说的话?我一时间愣住了,只因今日说了太多,我一下子沒反应过來究竟是哪一句。 她从容地跪下了:“奴婢斗胆,先请娘娘恕罪。”我沒有扶她,让她继续说,“奴婢不明白为何娘娘的守宫砂还在手臂上?” 一语点醒了我。 本能地伸手抚上自己的手臂,我回想起今日和云眉说,杨将军不小了,我的意思,是要她快写给杨将军生个孩子。将军府有了将军夫人,即便杨将军不再娶,云眉也是需要生个孩子來巩固自己的地位的。而如此劝她的我,却依旧是处子之身。 “那时候,娘娘因为被皇上临幸而封了婕妤小主,少爷也替娘娘高兴,少爷就怕因为娘娘是代替大小姐入宫而遭受冷落。后來,闻得娘娘小产,少爷更是担心得几夜未眠,可是娘娘,阿蛮竟瞧见了您的守宫砂……” 这,是她跟着我伊始就疑惑的事情,至今,总算问了出來。 动了唇,我竟不知如何解释。 那时候,我以为元承灏心里只有姐姐,我不愿把自己交给一个心里满是姐姐的男人。哪怕,他是全天下最最尊贵的天子。所以,我用他给我的玉珠,换了自己的清白。 而现在,姐姐是他心上人的猜测不过笑话一场,我却依旧与他唱着戏。 “是娘娘厌恶皇上么?”阿蛮小声问着。 不,摇着头。不是厌恶他。 “皇上心里有娘娘。”她肯定地说着,“那日娘娘腹痛,皇上龙体不适也亲自來看您。” 伸手,将地上的丫鬟扶起來,定了定神,道:“阿蛮,那就陪本宫斗下去吧。” “是,阿蛮,遵命。” 记起在别院的时候,和棠婕妤说的话。要元承灏來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留住他。我想,我终究是比她人幸运一些,至少,我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而她人不知道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江山谁主(52) 我微微冷笑一声,凛了神色。 及至傍晚,雪依旧沒有化完。 出门的时候,罩上了裘貉。阿蛮的眸中露出惊叹:“娘娘,这衣裳裁剪得真好,罩上了裘貉刚好能将精致的绣边露出來。” 我只笑了笑,并不说话。乘了轿子去庆芜殿,我是此刻才知,今日,只去了正三品以上的嫔妃,是以,人不会多。 本还说冯婕妤晚上就能见着元承灏的,倒是不想,她还不能去赴宴。 在殿外,遇见景王父子三人,他见了我,只微微哼了声,大步进去。芷楹郡主朝我走來,笑着开口:“娘娘今儿真漂亮。” 元非锦的气色看起來很好了,此刻也跟着上前來:“哟,几日不见娘娘越发地漂亮了。” 我拉住郡主的手,朝元非锦道:“见小王爷好了,皇上也就放心了。” 才说着,见元承灏与皇后过來。 帝后,都不曾穿裘貉。皇后今日着了朱色的宫装,绣着巨大的五彩凤凰,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惹人眼球。她那长长的护甲微微略过胸前的玉珠,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众人朝他们行了礼,元承灏已经放开皇后的上前來,亲扶了元非锦起來:“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臣弟早沒事了,就是他们非逼着我成天躺在床上罢了。”元非锦笑呵呵地说着。 他听了,愈发放心,点了头:“听你父王的话,你若敢乱來,朕不饶你。” 元非锦笑道:“皇上可别再叫臣弟抄经文了,再抄下去可不得了了,臣弟前日梦见国寺的方丈來跪求臣弟了,哈哈。”他说着,自个儿大笑起來。 芷楹郡主也忍不住捂着嘴笑,她在我耳畔小声道:“他总说什么经文都能背出來了,背得比寺里的和尚都熟!” 我听了,也想笑,不过元承灏和皇后都在,我忍着,沒笑出声來。 皇后也沒有笑,什么场合该有什么神情,我一直很佩服她。 元承灏也不笑,只沉沉地道了句:“胡说八道!”可我看他的眸子,却分明也是笑了的。 “皇上怎的还不进去?”后头,传來太皇太后的声音。 众人忙转身行礼,元承灏上前扶她过來,一面道:“朕与皇后也才到,可巧了,皇祖母倒是也來了。” 太皇太后也不计较,只笑着:“那便进去吧,别叫王爷们等久了。” 皇后也过來,在另一旁扶着太皇太后进去。 庆芜殿内的众人忙起身迎驾,我与芷楹郡主在姚妃的下手坐了。王爷们按照长幼依次坐下來,景王、禹王、谦王,然后,是几个侯爷。 元非锦得了特许,得以与景王一桌。我瞧见宫女上前去斟酒,他的酒,让景王给换成了茶水。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无奈地朝我们看了一眼。 景王不管对元承灏如何,可对自己的儿子,到底还是上心的。 “娘娘喝酒么?”芷楹郡主轻声问着。 我摇头:“不太会。”不过,尝试个一二杯,想來还是可以的。 芷楹郡主看了殿上的男子一眼,开口道:“皇上的酒量是极小的。”她端起酒杯闻了闻,又言,“这样的烈酒,三杯下肚,就他该醉了。” “皇上,不会喝。”那时在将军府,也不过少饮了几杯,他就醉了。 “他说酒不是好东西,也不许我王兄喝。”她说着,倒是自个儿喝了一杯。黛眉微蹙,看來真的是好烈的酒。 宫女忙上前來倒满了,她又端了起來。我忙拦住她:“郡主也少喝点,饮酒伤身啊。” 她却看向我,举了举杯子:“娘娘,我敬您一杯。” 我怔了下,她又道:“娘娘送我的雪球真可爱,小东西可机灵了,要沒有它,我无聊的时候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此事她不说,我倒是快忘了。呵,雪球可不是我送给她的,只是顺口说了句话罢了。 不过,她既如此说,饮一杯酒倒是也沒什么的。端了起來喝了,酒水从喉咙一路滑下去,火辣辣的热瞬间升了起來。捂着嘴咳嗽起來。阿蛮忙轻拍着我的背:“娘娘您慢点儿。” 芷楹郡主笑道:“我不敬你了,若是灌醉了娘娘,皇上会生气的。” 我一怔,抬眸的时候,见他正直直地看着我。我竟仿佛是做坏事被抓了正着似的,慌不择路地低下了头。 阿蛮递了茶水给我,我喝了几口方觉得好些。 隔了会儿,才看元承灏,见他举杯和一侧的王爷们聊得开心。元非锦举了酒杯跃跃欲试,几次都给景王挡下了。他有些闷闷不乐,猛地灌了自己几杯的水。 我看了想笑了,今夜,他是别想喝酒的。 侧脸,瞧见芷楹郡主的耳根出似乎有一小片的红,那,却不像是饮酒所致。抬了手,轻碰了上去:“郡主这儿怎么了?” 她有些本能地侧身,倒是自己抬手碰了碰,低声道:“我父王在我的府上瞧见雪球了。” 怔住了,是景王打的! “郡主……” 她却摇头:“和娘娘沒管事,我也挺喜欢雪球的。” 景王既能打她,那么当初送小狗入宫的动机果然是不纯的!他以为,芷楹郡主背叛他么?所以,才越发地要看到元非锦。 我自然是自责的,当初给雪球想了个好去处,可我最不该麻烦的,却也是芷楹郡主啊。除了自责,心里还有怒,怒景王的毫不留情。 芷楹郡主喝得有些多了,一不小心,将酒倒在了衣裙之上。留下寻枝让她寻了机会和上头之人说一声,我与她悄然退场,想带她过我宫里给她换身衣裳。冬日里很冷的,虽只小小的一杯酒,等灌风进來,还是会冷的。 将至馨禾宫了,芷楹郡主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脸色也变了。 “怎么了?”上前问她。 她却是猛地回身:“岐阳的帕子不见了!” 我与阿蛮也变了脸色,我只能安慰她:“兴许是掉在出來的路上了,我们回去找找。” 阿蛮已经回身一路寻去。 我与芷楹郡主跟在她的身后,仔细瞧着,生怕漏掉一个地方。到处,都还是白皑皑的雪,还有冰,如今还是晚上,有灯光,也不十分清楚的。那方帕子又是白色的,不仔细找,怕真的会看漏了。 芷楹郡主急得眼睛都红了:“我不该带在身上的。” “郡主……”那是安歧阳的东西,她才会随身带着。我欲安慰她,抬眸的时候,瞧见前面雪地里站着一个男子,沒有披着裘貉,只一身银丝勾边的锦服,他的一手执了一柄收起的折扇,颀长的身姿在雪地里仿佛显得略加消瘦。而那另一手,正握着芷楹郡主掉了的那一方帕子。 今日,无月光。只一侧树梢上挂着的灯笼照下淡黄色的光來。在他的侧脸,并不十分的清晰,反而觉得朦胧起來。 阿蛮也猛地站住了脚步,看着面前的男子惊呆了。 我拉着芷楹郡主的手,微微颤抖起來。 “岐阳……”芷楹郡主的声音里带着颤意,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是怕吓着了他。 芷楹郡主微微醉了,可我与阿蛮还清醒着。 丫鬟已经回眸瞧了我一眼,我忽而红了眼眶,她也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 面前的男子,喜欢浅色的男子,熟悉的折扇,熟悉的帕子…… 阿蛮微微动了唇,沒有发出声音,可我似乎听见她叫“少爷”的声音。 “岐阳!”芷楹郡主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狠狠地抱住他的身子,嘤嘤地哭起來,“这么久了,你总算肯回來看我!岐阳,你知不知道楹儿好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呜……”颤抖着双肩,她哭得越发响亮。 他似是讶然,侧脸看着从身后抱住他的女子。 瞧见他动了唇,似乎意识到边上还有人在,那目光朝我看來。 眼前,蒙上了一层雾色,水涔涔的,我竟然看不想出他的样子。只道是太像安歧阳了,那穿着和样子,尤其,在他手握折扇和帕子的样子。 芷楹郡主不住地哭着,她只抱着他,舍不得松开。她亦是沒有抬眸再看他,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害怕,还是如何。 微微眨了下眼睛,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面前的景象渐渐地清晰起來。 听得有人的脚步声急急而來,而后,传來公公的声音:“柏侯殿下!柏侯殿下!”他似乎跑得很急,我循声瞧去,见竟是常公公疾步朝这里跑來。我倒是想起來方才在庆芜殿确实不曾见着他,沒想到他竟然在此处。 今夜,元承灏宴请各位王爷们,而常公公却不在跟前伺候,那么面前的男子,至少不会比王爷们的身份低下的。 柏侯殿下…… 我,不认识。 “娘……娘娘?”常公公看清楚了我,一下子怔住了,半晌,才问,“您怎会在此?” 我尚未开口,却停得身后男子开口:“常公公,这是……”他的目光,落在芷楹郡主身上。 常公公的目光瞧过去,顿时吓了一跳,忙上前,有些无措:“郡主……郡主……”他又转向我,“娘娘,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江山谁主(53) 我略侧了脸,悄然逝去脸上的泪痕,朝阿蛮看了一眼:“郡主醉了,去扶她。” 阿蛮才从惊愕中回过神來,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此刻却也是克制住心头的失望,点了头上前去。微微握紧了双手,我早该知道的,那不是安歧阳,那不可能是安歧阳。 他去的时候,还是我帮他阖上双目的。那场面,还能清晰得记起來。 芷楹郡主不抬眸看他,这一刻,她想骗了她自己,让自己奢望一次,痛哭一次。 “郡主,您醉了,奴婢扶您。”阿蛮的声音低低的,小心扶住她的身子。 芷楹郡主却不依,哭声恸悲,抱着男子的手越发地紧了,开口道:“安歧阳,这一次别想再走了,我不会让你走的!你休想丢掉我!休想!” 我不忍心抬眸去看她口中的“安歧阳”,也许,在那一刻,我也与她有着一样的奢望吧。 那么,就算是奢望,也罢了。 阿蛮不敢用力拉她,常公公也上前劝道:“郡主,您快松手。郡主,这……这是……郡主!”常公公一声惊叫。 我慌忙瞧去,见芷楹郡主的身子软了下去。她身侧的男子眼疾手快地将她抱起,皱眉开口:“昏过去了。” 我也吓到了,忙上前,她的腮边还挂着泪,突然昏过去,我不知是因为醉了酒,还是因为激动。 “娘娘……”常公公只得看向我。 “去本宫房里,阿蛮,宣苏太医來。”急急吩咐着。抬眸,匆匆看了那男子一眼,他也不说话,只跟着我们上前。 苏太医很快便來了,我站在床前,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子。阿蛮从外头进來,我不免回头,隔着屏风,瞧见他还与常公公在外头。想了想,终是抬步出去。 常公公见我出去,忙问着:“娘娘,郡主沒事吧?” “苏大人还在诊治。”到底是抬起眸华睨视着面前的男子,我的寝宫内,灯光明亮,不再似方才在外头雪地里那般昏暗。 他的容貌,得以让我看清。亦是第一次,我仔细端详他的样子。 比安歧阳略高一些,和安歧阳白皙的肤色不同,他的肤色中带着古铜色。那双眼眸亮而犀利,更让我一目难忘的,是那蔚蓝的眸子。 常公公叫他“柏侯殿下”,“柏侯”这个姓氏,在这里是不可能有的。心下略微一动,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娘娘何以这般看着我?”他突然开口问我。 猛地回神,我猝然笑道:“沒什么,本宫失礼了。” 他却笑着问:“是因为我像一个人么?” 方才芷楹郡主叫他“安歧阳”,相信只要不是聋子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我,却是摇头。看得如此仔细,我才发现,原來他和安歧阳不像,一点都不像。 只是方才,丢了安歧阳的帕子,我们一路寻去,恰好,在那样的时候和地点,遇见那样的他。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巧合,巧合得让我都奢望去相信是安歧阳回來了,真的是他回來了。 可是,奢望终究不是现实,也成不了现实。 嗤笑着:“只是让本宫想起了一个人。” “安歧阳?”他毫无顾忌地问出來,又是低下头,那方帕子还被他握在手中,“这,像是男人的帕子。” “是本宫一个故人的帕子。”尽量平静地说出來,伸手向他。 他倒是沒有迟疑,将手中的帕子交至我的手中,又笑一声:“安歧阳?” 微微握紧了帕子,我沒有再开口。 他又望向内室,开口问:“方才那位是?” “哦,是景王的女儿,芷楹郡主。” 他也“哦”了一声,眉宇之间,却依旧是一副懵懂的样子。我这才想起,他甚至都不知道景王是谁,我竟跟他说是景王的女儿。 才想着,瞧见苏太医自内室出來,朝我行了礼,才道:“娘娘,郡主沒什么大碍,只是喝多了几杯,又吹了风,醉得越发厉害了。睡一觉,就沒事了。”他顿了下,又道,“微臣让人送碗醒酒汤來。” 他说着,抬步便要走。 我却开口:“苏大人,醒酒汤就不必了,让郡主在本宫这里睡一觉便好。” 苏太医的眸中满是疑惑,却也不问我为何,只点了头退下。 我理解郡主,她此刻,不会想要醒來的。就让她带着遇见安歧阳的感觉入梦吧。吩咐了阿蛮入内照顾芷楹郡主,阿蛮朝面前的男子看了一眼,终是进去了。 常公公忙道:“娘娘还回庆芜殿么?奴才要送柏侯殿下过北苑去。” 北苑?我皱了眉,那原先是元非锦在宫中的时候住的宫殿。抬眸看着他,他虽是北国來的贵客,那也到底是男子,元承灏,要将他留在宫里么? 朝常公公道:“皇上今日,不接见柏侯殿下么?” “皇上说等晚宴散了会很晚,让殿下今日先休息,明日再说。奴才今日,就先伺候殿下。”常公公毕恭毕敬地说着。 我略笑了下:“皇上政务繁忙,柏侯殿下多担待些。” “娘娘可别这么说,我原本想明早觐见的,倒是不想常公公先來了驿馆。”他淡淡地说着。 看來他今夜,是不曾带一个北国之人进宫來的。他來得不巧,各位王爷要回封地去的,元承灏确实走不开。他急着要常公公接他入宫來,想來,是想避免他接触朝中各大臣。 今晚,大臣们沒來赴宴,可都在家里闲着呢! 常公公朝他道:“殿下请吧。” 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回眸笑言:“娘娘似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他的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一开始?他指的什么时候?在雪地里遇见他的时候? 呵,别说芷楹郡主,连我都以为他是安歧阳呢,我哪里知道他的身份? 正了色,我只好道:“殿下的蓝眸,还有姓氏,便不是西周所有的。” 他似是恍然大悟,笑道:“我倒是不曾注意这个。西周复姓倒是真的不多的,我,叫柏侯煜。”他已经抬步出去,常公公又问我:“娘娘不回庆芜殿么?” 我想了想,开口道:“回的。”说是带芷楹郡主來换衣裳的,这样大的场面,我还是不要一走了之的好。也不成体统。 常公公点了头。 此去庆芜殿,恰好与北苑顺了一段路。 外头,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我唤了蘅儿跟上來,她取了伞给我撑。我又命拾得公公另取一把给常公公,听得柏侯煜开口:“我从來不知南方也会下雪的。” 我听了,不免笑:“这里可还不算南方的。”不过比他们北国南面一些罢了。 “那传说中的江南才算南方么?” 亦是摇头:“即便江南,也还是会下雪的。” 他似是讶然,却终是笑:“一直不曾出來走过,倒是叫娘娘见笑了。” 我忙道:“本宫也不曾去过北国,若是本宫去,也如殿下此刻这般。” 柏侯煜轻笑着:“娘娘真会说话。漠北大片的土地,都是北国的疆域。你们西周有句话,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烟。相信娘娘清楚着。” 我倒是听阿蛮讲起过,一直以为那样的景色是极美的,面前的男子,竟是从那里來的么? “确实美丽。”虽不曾见过,想象着,却也觉得美。 走了一段路,柏侯煜突然又问及安歧阳:“他是郡主的什么人?” 怔住了,侧脸看着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察言观色。迟疑着,终是开口:“是准郡马。”我其实,想说“郡马”的,只是突然想起安歧阳临死前的话,我不能让郡主在世人眼里成为一个寡妇。 他的眼眸之中沒有吃惊,只道:“准郡马,那必然是人上人了,郡主居然将我当成了他。方才,真叫我吃惊。” “本宫替郡主赔罪了。”低声说着。 他笑着:“娘娘言重了,柏侯煜怎么敢让娘娘赔罪?”他顿了下,忽而又道,“只是那帕子,似乎还不曾做完。” 我这才想起安歧阳的帕子是不锁边的,略侧了脸,只低语着:“不是沒有做完,他的帕子想來如此。殿下恐怕不知,这个世上有种天生的病,叫做‘皇子病’。”与他细说了这种打娘胎里带來的病症。 他这才震惊地看着我,叹道:“是么?那他岂不是每天都在痛?那要怎么活?” 怎么活?我其实也很想知道。 “娘娘,庆芜殿到了。”蘅儿在边上小声提醒着。 抬眸,瞧见殿前灯火摇曳,略站住了步子:“本宫到了,殿下走好。公公可仔细伺候着。” 转身,朝庆芜殿走去。 未及进门,听得里头传來阵阵丝竹之音,柔美萦绕,余音袅袅。 我从一侧悄然入内,才落了座,听姚妃小声问:“妹妹怎的去了这么久?” 我笑笑道:“沒什么,郡主湿了衣裳,又有些醉了,嫔妾给她宣了太医瞧瞧,这才晚了些。” “怎的外头又下雪了么?”她瞧着我领子上那层微微的湿。 我点了头:“下了,不过不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江山谁主(54) 她听了,略皱了眉道:“也不知玉儿睡了不曾,可别一见下雪了,又调皮得出來玩。” “宫人们会看着她的,姐姐不必担心。”安慰着她, 她只抿唇一笑,也不再说话。 桌上,放着的两个酒杯都已经斟满了酒,我也不喝,只抬眸,朝殿上的男子瞧去。他的脸颊有些微微的红,我不知他今夜喝了多少,看他还坐得住,想來该是沒有醉的。 芷楹郡主说,这种酒,给他三杯他就能醉了。 想着,不免想笑。 他却突然朝我看來,见我在笑,那俊眉拧了起來,依旧直直地看着。 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转而,看向元非锦。他看着便知不曾饮过酒的,只那放于他面前盘中的吃的倒是让他吃得差不多了。 他抬眸看过來,见只我一人,显得有些惊讶,打了个手势,指指我身边的空座。隔得这么远,我也不好告诉他。 歌舞已经停了,伶人们缓缓地退出去。 这时,听禹王突然开口:“方才见昭仪娘娘悄然出去,臣还以为是皇上给臣等准备了一个惊喜的节目,以为娘娘是下去准备给臣等跳一支舞的。” 我略怔了下,叫我跳舞,亏禹王想得出來。好歹我如今是元承灏的昭仪,叫我上去给他们跳舞,岂不是让元承灏很丢脸么? 景王忙道:“七弟真是想的多了,昭仪娘娘身份何等尊贵,如何能在这里跳舞?”景王看着我笑,说我身份尊贵,他是在嘲笑我么? 却不想,元承灏笑言:“倒不是不能跳。” 吃惊的抬眸看向殿上的男子,元承灏,你不会真的要我跳吧? 他不看我,只道:“只是朕的昭仪怪异的很,喜欢赤足而舞,否则,朕早让她献丑一曲了。”他的目光缓缓看向禹王,笑道,“七叔不是真的想看吧?” 咬着唇,那次的事情,他还记得那样牢!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來!脸上烫起來,我不觉低下了头。 那一次,我在房内赤足而舞,元承灏以为我是等着安歧阳來,还大叫着说我想着和情人私会。 西周女子的脚,除了夫君,是不得让其他的男子看见的。否则,就是砍了去,亦是不能挽回名声。那,是和守宫砂一样重要的贞洁。 目光,看向对面的禹王,见他的脸色尴尬。元承灏都如此说了,他若是还想看,便是公然和皇上抢女人了。这样的罪名,谁也担戴不起。 饮了一杯酒,他讥讽一笑:“沒想到娘娘还有这样的嗜好!” 我…… 看向元承灏,他憋着笑,似乎快要忍不住了。我咬着唇,他那半真半假的话,倒是叫我尴尬了。他身侧的皇后更是脸色煞白,那是气愤的。 不解释,也不能解释,可是心里是有气的。 偏他还要说:“七叔见笑了,原本这种事,是不该拿出來说的。只朕若是执意不让她跳,怕七叔误解是朕小气。” “皇上……”太皇太后忙开口,“皇上是喝多了。”连太皇太后也怕他将更多的“房事”脱口而出,他是皇上,虽无人敢言,却到底是不好的。 他认真地点头:“朕今日高兴。” 从庆芜殿出來已近酉时了,太皇太后留了元承灏说几句话,底下众人纷纷出得庆芜殿來。 姚妃因为记挂着姝玉帝姬,与我道了别,便匆匆回储钰宫去。我扶了蘅儿的手走下台阶,听得贤妃的声音传來:“呵呵,本宫真是想不到妹妹单独与皇上在一起还能如此大胆的。” 皇后扶着浅歌的手走下來,听得这话,不觉开口:“贤妃还是大惊小怪了,妡妹妹大胆的,何止这个?”她讥讽地说着,脸上还挂着看似温柔的笑。 我想笑呢,她是指我和元承灏的“床事”么?那日我不过随口一句话,她竟还真的照学了,皇后真是个可怜之人,就那么怕留不住元承灏的人! 贤妃有些疑惑地看了皇后一眼,她自然不动皇后的意思,而皇后,也不会与她细说。 看她从我们身侧走过,我才淡笑一声道:“贤妃娘娘多虑了,那些不过是皇上随口编的话罢了,可信不得真的。” 她听了,似是高兴,这才一笑:“本宫就说呢,妹妹如此识大体的人,怎会做这些事。”说着,吩咐了菱香回宫。 她见了我倒是从容,也不提皇后那穗子的事。 我忽而,又想起冯婕妤來,想起傍晚瞧见她那难看的脸色。 “娘娘?”蘅儿小声叫着我,我这才回了神,摇了摇头,去想她作甚? 有宫女自我的身边匆匆而过,接着,见侯在殿外的钱公公急着跑进去。不觉回眸看了一眼,听得元非锦的声音传來:“娘娘,楹儿怎么了?” 回身,以为他已经与景王出宫去了,不曾想,倒是还沒有。 忙开口:“多喝了几杯,本宫留她在寝宫里休息了,阿蛮照顾着,不必担心。” 他皱了眉:“喝那么多作何?我过馨禾宫去接她出宫,可不能扰了娘娘休息。” 朝他的身后看了看,疑惑地开口:“你父王呢?” “不知怎的,我说楹儿许是喝醉了,还在宫里呢,父王却只说在宫门口等我。”他显得有些不满。 回想起芷楹郡主耳根边的那片红色,我知道景王是为何不待见照顾女儿了。只是对着元非锦,有些话,我不能说破。 他似是想起什么,忙道:“娘娘先回去,我追上去和我父王说一声再过去。”说着,小跑着下去。 我欲走,听得身后传來钱公公的声音:“皇上您慢点儿!” 回头,见钱公公扶了他出來,另一侧,也有一位公公扶着。到底,还是喝醉了么? 他走过來,见了我,突然拉住我的手,硬是将我拉上御驾去。落了帘子,他却是叫着去馨禾宫。 我吃了一惊,忙扶住他:“皇上醉了还是回乾元宫去歇息。”芷楹郡主还在我的寝宫里呢,他若是去了,也沒地方睡了。 他却是自个儿正了身,笑道:“朕沒醉,醉的人不是在你馨禾宫么?朕正好过去看看。” 讶然地看着他的样子,真的不像是喝醉了酒。 他又道:“太皇太后话太多了,朕不想听了,就装醉出來了。” 呵,亏我以为他真的醉了,原來如此。 不觉开口:“皇上可真会演戏。”简直炉火纯青。 他也不恼,依旧笑着:“你不知道太皇太后说的什么。她语重心长地说,朕年轻,精力旺盛,可也得注意分寸。有些事,在房里做了也算了,可别还说出來的。” 他越说我的脸越红,这……这叫什么事? “翻來覆去就那么几句,朕听得烦了,又不能说不听了。”他将我拉过去。 我推开他,皱眉道:“太皇太后才教育了皇上,皇上出了庆芜殿就又往臣妾宫里去,皇上待臣妾真的不薄。” 他点点头:“顺道还看楹儿的。” 一时间语塞,这一來二去的,看郡主怎的就成了顺道了? “皇上今儿去哪宫嫔妃那儿?”抬眸看着他。 “馨禾宫。”他看着我道。 我忙开口:“芷楹郡主还在臣妾的床上。” 他不以为然地笑:“急什么,非锦会带她走的。” 气结地看着他,原來他都看到了,看到元非锦与我说话。 到了馨禾宫,他大打发了钱公公回去,叫拾得公公出來扶他。才入内,他已经健步如飞。元非锦也跟着从外头进來。 阿蛮听得动静,从里头出來,行了礼,才道:“娘娘,郡主不曾醒过。” 元承灏大步入内,手背碰了碰她的额角,起身问:“怎的不喂她喝碗醒酒汤?” 阿蛮朝我看了一眼,我忙道:“哦,臣妾急着回,倒是忘了。”芷楹郡主将柏侯煜认作了安歧阳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 他也不说责怪的话,元非锦已经上前,俯身欲抱芷楹郡主起來,却被他一把拦住了:“你伤势初愈,怎能抱她?朕叫人送你们出去。” “皇上,臣弟可以的。”他坚持。 床上之人却忽然叫了一声“岐阳”,众人的脸色微微凝重。她半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床边之人,忽而笑:“哥,我看见岐阳了,岐阳……”那声音,又小下去,眼睛,又重新闭起來。 我倒是想起安歧阳的帕子还在我的身上,忙塞入她的怀中。 元承灏突然问:“她一直如此么?” 元非锦一片愕然,摇着头:“不,不曾如此的。” 不曾如此,不是因为不伤心,而是她不想让别人提她担心。今日,喝了酒,又以为看见了安歧阳回來,才会触动她最脆弱的神经。 这些,我都明白。 用了我的轿子送他们兄妹出去。 元承灏突然叫住元非锦,他探出头來,听元承灏开口:“好好保重自己。” 元非锦忽而垂下了眼睑:“臣弟会的,也请皇上保重龙体。” 望着那轿子远了,我才轻轻拉着他的衣袖:“皇上进去吧。” 他“唔”了一声,转身入内。 在床沿坐了,他忽然道:“今日,北国柏侯王的二王子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山谁主(55) 这会儿倒是突然提及这件事來了,我只道:“臣妾陪郡主回來的时候,遇见了常公公和那二王子。不是说使臣么?怎的倒是他们的王子亲自來了?” 他看我一眼,不着边际地说着:“朕的妡儿可真厉害,朕还不曾见过那庐山真面目呢,你倒是先见了。” 听着,也不像是生气的意思,我轻笑着:“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那蓝色的眼眸不曾见过的。臣妾看那衣着打扮,也与我西周的人无异啊。” 他笑起來,抬手,猝不及防捏了我的脸一把,开口道:“怎会一样?漠北的服饰就与西周有着天壤之别,他只是來了西周,入乡随俗罢了。” 被他说的有些窘迫,忽而想起我与柏侯煜说的话,换个角度,我对他们北国,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如同,他以为这里不会下雪一样。 “那,他们那里穿什么?” 他想了想,开口:“朕也不曾去过,不过北国,是个马背上的国家,必然,不能如这里的衣裙一般吧。”他笑着,又转口,“柏侯王说,送他的儿子來西周学习学习。” 我的眸子亮了亮:“学什么?” “什么都学。”他毫不迟疑地说着。 瘪瘪嘴,这就跟沒回答一样。 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明年玉儿要上学堂的,也让她学学北国的一些东西。” 呵,他心中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 “那,他们又给了皇上什么好处呢?”留下自己的王子在西周可不是來吃吃喝喝的。北国,只是与西周接壤的一个小国,自是來吸收西周的强大之处的。 元承灏连眸子都笑了:“一百匹汗血宝马。” 吸了口气,那柏侯王真真大手笔!怪不得元承灏对北国來的人那么客气。 “等得了空,朕带你过马场上去遛遛。”他得意地说着。 我皱了眉,这话说的,是遛马,还是遛人? 又坐了会儿,他却起了身,我有些吃惊,见他已经抬步出去,大声道:“摆驾慧如宫。” 动了唇,沒有说话。 他说要留在馨禾宫,我还以为是真的。他却又大张旗鼓地去了贤妃的宫里。 “娘娘,今日送皇上來的,是郁宁宫的钱公公。”阿蛮在我耳畔小声说着,她是在解释,解释元承灏为何会选择走的原因。她以为我不明,会觉得委屈。 呵,我怎么会不明白? 转身入内,浅笑道:“今夜累了,本宫也该休息了。” ………… 隔日,各位王爷们动身离京,元承灏亲自相送了。 听闻他回來,请了柏侯煜去乾元宫。 下午的时候,芷楹郡主进宫來了。我也不知她后來又昏睡了多久,今日瞧着,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一进來,她便拉着我的手道:“娘娘,昨日岐阳來了,是不是?” 我怔了下,知道她必然会问及此事的。 “他们都说我精神恍惚了,可是昨夜明明是看见了的,您和阿蛮也看见了,是么?”她期待地看着我,眼睛红红的,“我还看见他捡了我丢了的帕子,是他回來了,就是他回來了。” “郡主。”我心疼地看着她,摇着头,“你认错人了。” 她眸中的泪终是流出來,我知道,其实她心里亦是清楚的。她只是想从我的口中寻求些许的安慰。可我不能骗她,我不能给她那些莫须有的希望。那,才是害了她。 留她在宫里用了晚膳,我要送她出去,她却说不必。 我也不强求,只嘱咐了寻枝好好照顾她。自始至终,她都不曾闻昨日瞧见的那人是谁。她不问,我也不提。 歪在塌上翻着书,听得外头说是姚妃來了。有些吃惊,此刻也不早了,姚妃突然來,莫不是有什么事情?搁下了手中的书,见她已经送來萱儿的手上前來。 忙起了身,她的眼睛红肿着,像是哭过。 “姐姐发生了何事?”这样的姚妃,倒是叫我吃惊了。 拉她过塌上坐了,她握紧了我的手开口:“妹妹可知北国來了人?” 我怔了下,此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便点了头。 她又道:“说是想与西周交好的,还特意让他们的二王子來了。” 这事,我也知道。 “姐姐到底怎么了?”这些,又与她什么相干? 她咬着唇开口:“柏侯王希望与西周结为姻亲,说是希望皇上给帝姬赐婚。” 我惊得几乎跳起來,姝玉帝姬才多大啊! “姐姐听谁说的?” “宫里头,到处都在说此事,还说,太皇太后应了。”她呜咽地哭起來。 吃惊地看着她,今日,芷楹郡主在,我也不曾出去过,连太皇太后都应下了,元承灏还未曾亲政呢! “可,帝姬还这么小……” “太皇太后也说年龄倒不是问題,可以等玉儿大了再完婚。”她有些泣不成声,“本宫不知道该怎么办?本宫也沒个人去说说,别说玉儿现在还小,就是如今长大成人了,本宫这个做母妃的,也舍不得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 扶着她的双肩,我明白她心里的不舍得。 太皇太后应起來自然快的,又不是亲生的孩子,这些年,她对帝姬也不太过问的。用这样一个孩子,换得与他国交好,她何乐而不为呢? 心里气愤着:“等玉儿长大,那柏侯王不知还在不在世上呢!” 姚妃摇着头:“是要指婚给來的那二王子的。” “柏侯煜?!”吃惊地叫出來,元承灏昨日还说,要他教小帝姬学习北国的东西呢! 姚妃显得有些吃惊:“妹妹认识他?” 不,慌忙否认:“只是昨日听皇上提及过。” 她忽然起了身,朝我跪下道:“本宫想來想去,也只有求妹妹。皇上宠着你,也只你能帮玉儿说几句话。当本宫这个做姐姐的,求你了。” 我吓得不轻,拉着她,她不起身,我只得跟着她跪了:“姐姐这是作何?不是折杀嫔妾么?” “你不答应,本宫就不起來。” 我也快急得哭了,可,这种事是我能插嘴的么?元承灏舍不得帝姬,可他做不得主啊。关键还是看太皇太后的。 边上的宫女跟着上前來劝,好说歹说才劝了她起來。 “皇上还不曾行冠礼。”我叹息着。 姚妃自然知道我什么意思,黯然开口:“本宫却不能去求太皇太后,怕适得其反。” 点着头,她是理智的。再说,她若是去郁宁宫跪着,让柏侯煜知道了,还以为西周的皇帝沒有诚意与北国交好。 姚妃依旧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妹妹,本宫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想來麻烦你的。”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劝着她,“此事,嫔妾会想办法的。” 从了她出去的时候,已经很晚。听说元承灏去了关雎宫了,看來今夜是不会來这里了。 阿蛮替我盖被子的时候,小声问:“帝姬的事情,娘娘真的要管么?” 迟疑了下,点了头,姚妃如此來求我,且,我也是喜欢姝玉帝姬的,这件事,我若是不管,就是太不近人情了。 阿蛮又道:“娘娘若是插手,皇后娘娘也会开口的。” 此事,我也想过,皇后,必然是站在太皇太后那一边的。我帮帝姬,她会落井下石。且,她的那些有益于西周的道理,会让我沒有反驳的余地。 “皇上也许知道姚妃娘娘会來找您。”阿蛮小声提醒着。 所以,才干脆去了关雎宫。 这倒真像他的性子。 那边,我到底是沒个突破口的。可,有些事,也许还可以反过來想想。 翌日,从郁宁宫请安出來,沒有回馨禾宫。阿蛮有些奇怪,倒是也不曾闻我一句。二人在长廊上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才听的有脚步声过來。 抬眸,笑道:“柏侯殿下。” 他的目光朝我看來,笑着大步过來:“昭仪娘娘。”他身侧的侍女忙朝我行了礼,不像是西周的宫女,可,那眼眸却也不是蔚蓝色的。 柏侯煜似乎意识到了,笑着道:“是我从北国带來的人,娘娘是奇怪她的眸子么?” 奇怪是奇怪,不过今日朝他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他却已经开了口:“蓝眸,是我王族的象征。在北国,也只柏侯一族拥有蓝眸。” 吃惊地看着他,他笑道:“漠北不同于这里,沒有那么多河流,水源在那里是很珍贵的。” 蓝眸,是柏侯一族的象征。而柏侯一族,却是整个漠北的象征。 那是他们与生俱來的尊贵。 “真叫本宫惊讶。” 他却是笑:“真巧,在这里遇见昭仪娘娘。” 他的话,让我猛地想起來的目的。上前一步道:“不,本宫等着殿下來。” 他的眸中露出一抹讶然之色,随即才开口:“不知娘娘等我作何?” 也不必和他拐弯抹角的,便径直道:“本宫听闻殿下要皇上把姝玉帝姬赐婚于你。” “此事……娘娘有异议?” “帝姬才三岁。” 他轻笑起來:“原來娘娘担心这个?待帝姬长至十二岁,我才会來迎娶她。” “那还有漫长的九年!” 他却摇头:“娘娘错了,九年,并不算漫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江山谁主(56) 我看着他:“这么说,殿下是要定了帝姬了?” 他睨视着我,显得有些尴尬:“皇上只有一位帝姬。”原來,学习是假,联姻才是真的。 我嗤笑一声道:“皇上虽只一位帝姬,可本宫却觉得殿下还是不要的好。” “哦?娘娘何出此言?” 环顾四周,我才又低了声音道:“殿下的意思,本宫明白。娶了帝姬,自然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的,只是殿下有所不知……”再上前一步,在他的耳旁轻言几句。 柏侯煜的脸色有些怪异,片刻,才开口:“此事,我不曾听别人提及,娘娘的话,我又怎么能信?” 我笑着转了身:“信不信由殿下自己。相信殿下也知道,应下此事的,是太皇太后,只因皇上未曾行冠礼,还沒有亲政。日后皇上亲政,再加上帝姬的身世,万一皇上翻了脸,殿下可就吃力不讨好了。” 话落,我也不再久留,只抬步回去。 我不过是告诉他,帝姬非元承灏亲生,还得让他等上九年,这笔生意,谁都看得出來不划算。 “娘娘请留步。”身后,再次传來柏侯煜的声音。 他喊我留步,我却并不曾回身。听得那脚步声近了,然后,传來男子的声音:“我不懂,娘娘的意思。” 他不是不懂,他只是在问我为何要插手此事。 这些关系,和他说了,他也不会明白的,更何况,我并不想说。 这时,又听得另一人的声音传來:“柏侯殿下。”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皇后。回身的时候,越发地惊讶,只因,还瞧见了站在她身侧的元承灏。 柏侯煜已经笑言:“原來是皇上和皇后娘娘。” 皇后依旧笑着:“本宫与皇上散散步,不曾想,还在这里遇见柏侯殿下和妡昭仪。” 元承灏也淡淡地笑着,径直上前來:“不是说身子不适么?怎的还出來?”他的话真温柔,可我什么都听出來了。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身子不适了?他不过是在问我,为何会和柏侯煜在一起。 看着他那样的笑,我就该明白了。 柏侯煜,是外臣,还是个男人。 呵,元承灏,你的心眼儿还能再小一点么? 他的手伸过來,握住我的,暗暗地用了力,捏的我好疼。他笑着,我亦是笑了,往他的身上靠了靠,一手扶额道:“臣妾本想出來透透气的,倒是不想,还真不能勉强了自个儿。”他既说我病了,那我就病给她看。 他笑着圈住我的身子:“原來是想着朕送你回去,也罢,朕此刻恰好得了空。皇后。”他突然叫,“替朕陪陪二王子,也好将你方才说的话告诉他一遍。”他说着,俯身抱了我起來。 皇后低低地应了声,那看我的眸子里,除了愤怒,竟还有一丝嘲讽之意。 伏在他怀里走出了很远,我不免又往后看了看,见皇后与柏侯煜还在长廊之中。 “还记挂着?要不要朕再走回去让你看个够?”他看着我道。 我不觉笑:“皇上有皇后娘娘陪着,还有空管臣妾的事儿。” 他哼了声:“朕空得很。” 我抬眸拉拉他:“皇上还是放臣妾下來,臣妾自己走。” 他也不看我,只沉了声开口:“朕既说你病了,你若说沒病,那就是说朕瞎了眼。你既说自个儿病了,此刻又说好了,那就是欺君。” 他生气了,我一开始就知道。 暗叹一声:“皇上若不是故意躲着臣妾,臣妾也不來找他。为了,帝姬的事。”这般说,他必然是清楚的。 果然,他的脚步一滞,片刻,才又往前。 “姚妃來求你了?” “皇上手眼通天,此事您清楚着。” “呵。朕清楚又如何?自古以來,和亲的帝姬不在少数,几乎每朝每代都有。这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 “皇上也舍得?” “朕,舍不得。”他的眉心一拧,抱着我的手臂也微微收紧,“太皇太后应下了,朝中各大臣也认为此举得益于西周,还赞朕英明!” 好一句“英明”啊,大臣们不是不知道元承灏根本做不得这个主,却都能察言观色地将这个美名扣在他的头上。 微微吸了口气,我开口:“可皇上确实英明。”他的目光看过來,我继续道,“收养一个孩子,促成北国与我西周的友好邦交,那是造福了天下百姓。” 他嗤笑:“讽刺朕?” 我怎么敢讽刺他?我若是心里真的这么想,今儿也就不來了。 仰着头看着他:“可若是柏侯殿下自个儿说看上的不是姝玉帝姬,太皇太后可也是逼不得婚的。” 探究地看着我:“你心里有人?” “暂时,还沒有。”我只是这样想着,方才告诉柏侯煜的话,是断然不能告诉元承灏的。免得,因为帝姬的事,他又要动怒。 好在柏侯煜也是个聪明人,这个面子总是会给他的。 他倒是轻笑一声,也不说话, 抱着我回了馨禾宫,他只屏退了众人与我入房。俯身放我上床,他也爬上來。略吃了一惊,见他只侧躺下去:“朕先睡会儿。” 怔怔地看着他,我本以为跟着我來了馨禾宫,他还有好多话要问我的。却不想,他來了,只是來睡觉么? 不多时,我轻唤他一声,他竟真的睡着了。 替他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阿蛮站在门口,见我出去,忙紧张地问:“娘娘,皇上沒有对您怎么样吧?” 笑着摇头:“在里头睡了。” 阿蛮满脸诧异地看着我。一侧的常公公开口道:“皇上昨儿一夜未眠,奴才守在外间,一直听见他翻身的声音。” 睡不着,自然也是为了帝姬。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叫常公公的声音。常公公忙应了声进去,我与阿蛮跟着入内,见他已经起了身,抬手揉着眉心。 “皇上……” 他朝我笑笑:“这个时候睡觉果真是不舒服的,也罢,朕还得过郁宁宫去。” 跟着他出去:“皇上,帝姬的事儿……” 他的脚步沒有停,只道:“此事你心里不是有了主意么?” 一句话,倒是叫我怔住了,我心里的主意,他会用么?或者说,这……一开始也是他心里的主意? 才想着,男子的身影早已经不见。 翌日,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姚妃的脸色依然憔悴,见了我,勉强一笑。 “姐姐,帝姬还好吧?”小声问着她。 她点了头:“玉儿还小,也不知此事。”是了,我倒是忘了,她定然不会告诉她的。 皇后突然开了口:“太皇太后,关于帝姬的婚事……” 我与姚妃徒然一震,猛地抬眸看着她。皇后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我的脸,继续道:“昨日臣妾与柏侯殿下谈过几句话,柏侯殿下担心的,臣妾以为也不无道理。” 太皇太后提了神:“哦?怎么事?” 皇后笑着:“他以为帝姬还太小,等九年,未免长了点。” 吃惊地看着皇后,我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却是生气了:“当初他说柏侯王的意思是想与我西周联姻,哀家说那便将帝姬嫁与他,他当时也不曾拒绝,如今倒是來说什么等九年太长了?岂不是想要悔婚?那叫我西周颜面何存!” 皇后却依旧从容,轻笑道:“太皇太后先别气,年轻人嘛,难免心急一些的。再说,帝姬也是皇上给亲封的,我西周美女如云呢。” 皇后,就这般光明正大地暗指帝姬不是元承灏所出的事实來。 她话里的意思,我自然也听懂了,太皇太后必然也懂的。 太皇太后的怒意这才平复了些许,转向皇后道:“莫非,那北国的二王子看中了谁不成?” 我忽而,想起元承灏问我心中可有人选的话,猛地看向皇后,难道她想…… 女子的目光停落在我的脸上,轻笑一声道:“臣妾心中倒是有个人选,丞相的外甥女,宫倾月。” 皇后,她果然是…… 愤怒地看着她,她脸上依旧笑着,无所畏惧地看着我。 太皇太后皱了眉,半晌,才道:“她如今不过一个宫女,把她给北国二王子,此事……” “这也不是大事,主要是,柏侯殿下喜欢的。”皇后笑笑道。 贤妃倒是开了口:“哦?娘娘还知道他心里的意思?” 皇后依旧淡声说着:“本宫怎么会知道?不过是和柏侯殿下提及过罢了。” 她的话,说得我“嗡”的一声! 想起昨日,元承灏留她和柏侯煜在长廊上,他说要皇后将告诉他的话也告诉柏侯煜一遍。莫不是,他一开始就知道了?所以才要问我心中可有人选不? 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起來,一人的手掌覆上來,我抬眸,见姚妃朝我略一摇头。她是怕我忍不住,当场与皇后顶撞起來。 贤妃也看了看我,继而又道:“柏侯殿下的眼光可真是独到。” 其实,贤妃不必提醒我,我还不知道那是皇后故意的么? 太皇太后道:“此事,皇上怎么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江山谁主(57) 皇后忙道:“皇上说,只要太皇太后应下,他可认了宫倾月为义妹,名分的事情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丞相的外甥女儿,身份也不算低下的。太皇太后,您以为呢?” 太皇太后却是缄默了,半晌,才道:“此事,容哀家想想,那二王子在西周会留一段时间,倒是也不急。”听她如此说了,皇后也不好再说话。 从郁宁宫出來,我的脸色极为难看。 姚妃开口道:“事情怎么会这样?” 我也想问,怎会这样? “妹妹……”姚妃还想再说什么,见皇后上前來。 她朝我笑:“妡昭仪不得谢谢本宫么?做柏侯殿下的王妃,可比做个奴婢强多了。”她说着,又看了我一眼,携了浅歌的手笑着离去。 我愤怒不已,抬步朝前走去。 姚妃在我的身后叫我,我也不理。阿蛮急着问:“娘娘去哪里?” 找哪里?自然是找元承灏,问问他,这究竟算什么意思? “娘娘!”阿蛮在我身后追着。 去乾元宫的路上,瞧见芷楹郡主进宫來。她见了我,讶然开口:“发生了何事?娘娘的脸色如此难看。” 我只将姐姐的事说了几句,此刻也沒时间与她细说,便急急离开。 到了乾元宫,恰逢元承灏回來换下朝服,宫女下去给他准备吃的,我进去,常公公正好将他的朝服挂上架子。 “真难得,这么早來朕的宫里找朕。”他淡淡地说着。 我大步上前:“皇上心里清楚臣妾为何而來!” 他瞧我一眼,笑起來:“朕倒还真知道。不过朕以为,你会在郁宁宫闹出些事情來,不错,还是长进了,忍耐力也变得好了。” “皇上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臣妾?”我不想听他那半夸着我的话,气愤地看着他。 他却不以为然地开口:“告诉了你又怎样?” 怔住了,是啊,告诉了我又怎样呢? 咬着唇:“那分明是皇后故意的,宫里头那么多的宫女,为何偏偏就要选择她?” 常公公奉了茶给他,他接过,浅饮了一口,笑道:“朕倒是觉得皇后的提议不错,朕也不喜欢宫倾月,你不也正好指望她从关雎宫里出來么?如今可好了,也不必过你宫里做个奴婢,直接做了柏侯煜的王妃,多好的事情不是?” 一点都不好! 他因为恨着姐姐,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赶走她,最后,还能被他利用一遭,他真会算计!可我怎会如他所愿? “您答应过郡主……” “朕只答应不杀宫倾月,如今,朕依旧沒有杀她的意思。”他适时打断我的话。 咬牙道:“可皇上别忘了,在这宫里,所有的人都以为姐姐得过你的恩宠,若是让柏侯殿下知道,就不好了!” 他却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竟笑出声來,握着手中的杯子道:“知道了又如何?漠北风俗与西周迥异,国君将自己的女人赏赐给大臣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可不在乎这个。再说,此事朕不吭声,谁敢言?莫不是你要亲自出马去抹黑你姐姐的名声?”那双眸子笃定地看着我,他知道我不会。 深吸了口气看着他:“那皇上也算将自己的女人赏给他么?” 他似乎是怔了下,随即又笑:“你若觉得是就是。” “那不如赏了臣妾,如何?” 话落,见他的眸子猛地收紧,手中的茶杯被他狠狠地敲在桌上,眸光一凛,却依旧是笑:“可以,只要柏侯煜一点头,朕明儿就赐婚!” 我狠狠地咬牙:“那可是皇上自个儿说的!” “朕说的!”他整个人都仿佛溢出笑來。 我猛地转了身:“那臣妾现在就努力去勾引他,臣妾会使出浑身解数,臣妾可不比姐姐差!”说着,大步朝外头走去。 阿蛮吓得脸色惨白,却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跟着我出了乾元宫。 直到走得有些远,我依旧可以听见从他寝宫之内传出的“乒乓”作响的声音。 这是第三次,他在我走后动怒。 可我不想管他,径直朝前走去。 阿蛮终是忍不住开口:“娘娘,您不是真的要去找柏侯殿下吧?” “为何不去?”我反问着,阿蛮一时语塞,愣在了当场。见我行得远了,她才猛地反应过來,又急急追上來。 元承灏说,我想要姐姐过得好,我就得讨好着他。可现在,他却要将姐姐嫁去遥远的漠北!那我还有什么可讨好他的? 越是想越是气愤,脚下的步子也越发地快了。 北苑,在皇宫最北边的地方,从乾元宫过去会很远。我沒有乘轿子,只是步子一味的快,却沒有跑。 “娘娘您慢点儿。”阿蛮在我身后劝着。 我不说话,一路过去,偶尔碰见的宫人们都恭敬地朝我行礼,我也不理。 远远地,已经瞧见北苑的宫殿了。 这个时候,柏侯煜会在宫里休息的,他若是见着我这般闯进去,会如何? 我不知道,可我一定会进去。 走得极快,后头似乎传來元承灏的声音。呵,苦涩一笑,我大约疯了,怎么会听见他的声音? 阿蛮却是道:“娘娘,皇上叫您。” 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瞧见他和常公公。沒有御驾,只他二人。还隔得很远,他似乎也走得极快。 我不理他,依旧加快了步子走。 “宫妩妡,你给朕站住!”他怒得吼起來。 我不站住,我凭什么要站住?我不站住,我还跑了。 汀雨死后,我不曾在宫中跑过。跑了,便会想起那时候劝我要守着宫中规矩的她。 时常想起去世的人,其实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我顾不得那么多,我单只是想着,不要让他追上。 隔了那么远,我大步跑着,他肯定追不上。 “娘娘!”阿蛮也跑起來。 北苑的门口就在眼前了,我再跑一段路就能进去了。我若是进去了,元承灏也追进去么?心下想着,也不减速。 一脚,已经踏进北苑的大门,而我的背后,似乎隐隐约约地,传來一阵疾风,下一秒,手臂被谁狠狠地一把拉住。我吓得不轻,那手上力气加大,我猝不及防撞上身后之人的胸膛。 “皇上!”常公公隔了大老远惊慌地叫着。 心头一颤,回眸,果然见是他。 那边是常公公,离得我们还好远好远。 这么远的距离,他竟不过眨眼的时间就追上了我?怪不得芷楹郡主要说他的轻功那么好。 确实很好,让我惊叹。 他的脸色都变了,一手抚上胸口。 “皇上!”明明提不得真气,他到底想做什么? 阿蛮冲过來帮我扶着他的身子,他咬着牙看着我:“你敢让他碰你一下试试!” 怔住了,原來,是为了柏侯煜的事情。 可,方才明明就是他自己应下了我才來的,还说只要柏侯煜点头,他明儿就赐婚來着。 开始喘不上气了,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來,按着胸口的手已是指关泛白。害怕起來,慌忙抱住他的身子,阿蛮识趣地开口:“奴婢去请隋大人!” 北苑出來了人,我來不及回眸,听得芷楹郡主的声音传來:“娘娘……皇上!”她的脸色一变,忙上前來扶他。 诧异着,却沒时间去问芷楹郡主怎的在此。 柏侯煜也出來了,他皱了眉:“皇上怎么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附近去,常公公跟着进來,吩咐着倒了温水过來。柏侯煜却将让他平躺下去,我欲制止,却见他将双手叠在元承灏的胸口,用力压下去。如此反复。 许久,才见他稍稍缓过來。常公公端了水进來喂给他喝。 我这才舒了口气,柏侯煜的额角渗出了一层汗,他抬手擦了擦。芷楹郡主忙道:“柏侯殿下也曾学过医术么?” 他却是笑:“沒有,我哪里会什么医术?只是见过有马跑得太久喘不上气的时候,弼马官们都是这么做的。” “噗??”元承灏口中的茶水悉数喷了出來。 常公公的脸色难看着。 我愕然地看着榻上之人,原來,柏侯煜不过是将他当马医了。 他此刻的脸,青了一半,白了一半。 柏侯煜沒有注意他的脸色,只问:“皇上和娘娘來我这里有何贵干?” 不等他说话,我转身朝柏侯煜道:“是本宫有事找你,殿下,请借一步说话。”我朝他做了请的姿势。 榻上之人猛地咳嗽了几声,我回眸看看他,开口道:“皇上是想臣妾在这里,您好看着么?”看看我如何勾引柏侯煜? 他整张脸都绿了,从塌上跳起來。常公公吓得不轻,忙扶住他。他却道:“朕突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伸手过來拉我。 我顺势躲开:“可臣妾和柏侯殿下的话还不曾说。” 柏侯煜有些茫然,开口道:“究竟是何重要之事?” 芷楹郡主也皱了眉,听元承灏开口:“你的也不算什么重要之事,你想和他说的,想來楹儿此刻已经说完了。” 芷楹郡主仿佛恍然大悟:“娘娘也是为此事而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江山谁主(58) 我瞪着元承灏,真厉害,扯來扯去竟转到那件事上去了。不过看芷楹郡主的样子,我也已经知道她來此的目的了,必然,是为了宫倾月的事。 柏侯煜却笑起來:“郡主倒真和我说过。” 瞧着他,如果我说我要元承灏将我赐给他,他还能笑得出來么? 外头,隋太医來了,芷楹郡主请了柏侯煜出去。 隋太医上前來,他却不让他瞧,只道:“都出去,朕和你们妡主子有话要说。” 拗不过他,所有的人都退下了。 “皇上还是回乾元宫去休息。”方才我真是被他吓到了。 他却狠狠地扼住我的皓腕,眯着眼睛笑:“朕叫你站住,你非但不站住,倒还跑了?你真长进!以为那样朕就抓不住你!” “隋大人嘱咐您不得动真气,就因为这点事,您还使了轻功?”我是真以为那么远他追不上的。 他越发生气了,怒着叫:“朕的女人都快给朕戴绿帽子了,叫朕颜面何存?” 我憋着嘴:“那也是您应下的。” “朕随口一句你就当真?” “为何不能?”我反问着。 他气得不行,狠狠地将我拉过去。 “皇……” 下面的话,全被他封在了口中。他用力吻着我,我反抗着,他将我的手反剪在背后,身子,被抵上桌沿,生硬的桌边顶得我有点疼。微微皱了眉,他仿若未见,舌头侵进來,狠狠地吻着。 “唔……”扭动着身子,他不理会我,瞪着他,他空出一手解开了我的扣子,薄唇滑下來,在我的颈项狠狠地吮吸了一口,还连带着撕咬。 “皇上!”我惊叫着,却又不敢太大声,这,到底是在柏侯煜的寝宫里。 他松了口,额角抵着我的,低低喘着气:“來勾引朕,朕等着你來勾引朕。” 怔住了,他这算做什么? “使出你的浑身解数來,朕等着!”在我的耳畔,恶狠狠地说着。 仰起脸瞧着他,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只那眸子里,丝丝的,全是犀利的光。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这般愤怒,还怒得能亲自追着我來。 踮起脚尖,他略略一笑,闭上了眼睛靠过來。 我张了口,狠狠地咬上他的唇。 “嗯。”闷闷地哼了声,他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皇上若执意要将姐姐赐给他,臣妾会恨死你!”舌尖儿尝出了血腥味儿,我依旧不惧地看着他。 他沒有怒,低语着:“有骨气,朕想看看你如何恨死朕。”抬手,拔下了我发髻上的簪子,将反剪在我背后的我拉过來,握着我的簪子抵上他的胸口,“朕就是要将宫倾月赐给柏侯煜,有种现在就杀了朕。” 用力抵上他的衣服,他以为我不敢么? “还不刺?”他挑眉看着我,激着我。 手略微颤抖起來,心有点疼,却不知究竟是为何。 男子已经抬手,指腹轻轻碰触着唇上的伤,破了皮,有血流出來。他皱了眉:“咝,真疼。”他看看我,却是笑了,“不刺?那朕就出去说了。” 说着,身子已经离了我手中的簪子。 “皇上!”对着他的背跪下了,“臣妾求您还不成么?”我想我是错了,他是天子,我不该在他的面前逞强。我可以软弱一些,我可以认输,只要他放过我姐姐。 面前的男子脚步微微一滞,却终究是沒有停,只大步出去了。 外头,传來隋太医和常公公的声音,他也不理,径直出去。 我慌忙爬起來,冲出去。芷楹郡主与柏侯煜此刻正坐在亭中喝茶,元承灏已经上前,我忙追过去。他已经开了口:“方才的事,朕谢谢二王子。” 柏侯煜见我从后头出來,他的笑有些怪异,却只道:“不过举手之劳,皇上龙体不适可不该出來的。” “朕和妡儿闹着玩,一时沒注意罢了。”他笑着碰了碰唇角的伤。 芷楹郡主探究地看了我一眼,她大约是在猜测我们在房内都做了些什么。其实,什么也沒做。除了,他吻我,而我咬了他一口。 柏侯煜倒是也沒在意,只开口道:“那就请皇上先回去歇息。哦,对了,我有一事想要请皇上恩准的。”回眸,看了芷楹郡主一眼,“郡主的才学让我佩服,我想请皇上恩准,我想跟着郡主学习一些东西。” 元承灏朝芷楹郡主道:“楹儿怎么说?” 她低了头:“楹儿沒有异议,正好也了解一些漠北的东西。” 他笑了笑:“如此,朕沒什么意见。”顿了下,他又言,“关于和亲的事,朕倒是觉得不必如此急。二王子在西周也不止待上一两日,你大可不必急。慢慢儿看看,届时若是依旧喜欢朕的帝姬,或者是丞相的外甥女,朕再赐婚不迟。你若看上别人,朕亦是可以收了做义妹,指给你。” 惊愕地看着他,我以为他匆匆出來真的会说要将姐姐赐给柏侯煜的话,却不想,话到了嘴边,竟成了这样? 他的意思,便是要柏侯煜自己挑。那么到时候会挑上谁,这可就是一个未知了。 “谢皇上。”柏侯煜低声而笑。 我朝芷楹郡主看去,她看我的眼神依旧怪异得很。我见她动了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见元承灏突然回身,拉了我出去。 外头,竟停了一顶轿子。 他拉了我上去,起了轿,见他的大掌朝我伸來。有些本能地往后倾,他一把将我拉过去,伸手将我的扣子扣上。 一刹那,我突然觉得脑子空白了一片。 怪不得方才芷楹郡主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怪不得柏侯煜会笑得怪异!原來竟是我的扣子不曾扣上就急急出來了!我……我的颈项还被他狠狠地吮吸了一口呢! 此刻,不必照镜子,我亦是可以清楚明白地知道那样子。 天,素日里,只皇后认为我轻浮,可如今,倒还真的有人眼睁睁地看见了! 他却已经靠着壁沿闭上了眼睛:“扣子都不扣,跑得那么急作何?” 元承灏,你还能再无耻一点么? “停轿!”咬着牙叫着。 轿子沒有停,依旧前进着。我又叫着:“停轿!本宫要回馨禾宫!” 他不发话,外头沒有人听我的。 身侧的男子低声说着:“朕也去馨禾宫,正好顺路。” 他竟然…… 他却又道:“若是到时候他挑上宫倾月,别怪朕无情了。” 思绪,被他一下子硬生生地拉回來。我想起他临走时对柏侯煜说的话了。 其实,说到底我还在该谢谢他的。至少,他给了姐姐一次机会。不,是很多的机会。那么长的时间,姐姐又不会与柏侯煜接触,他怎么可能会选上她呢? 帝姬是太皇太后要指给柏侯煜的,若是要他选,他该不会那么变态选择一个三岁的孩子。且,元承灏也说了,不管是谁,只要柏侯煜看上的,他都能收了做义妹指给他。帝姬可也不是他亲生的,这一点,相信柏侯煜如今也信了。 心里盘算着,等明儿,找了内务府的总管來…… 回眸,看着身边的男子,他依旧靠着闭目养神,我开口道:“皇上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绝不会的。” 他嗤笑一声,倒是不再说话。 隋太医跟着我们回了馨禾宫,常公公说他使了轻功追我,说得绘声绘色。我在里头都听见了,他也听见了,只靠在塌上不说话。 隋太医进來的时候,端了药,劝着他喝。 他倒是听话,起身喝了,突然道:“朕好久不下棋了,今儿空着,不如朕和你对弈几局。”话也不是找我商量的话,转向一侧的阿蛮,让她准备了棋盘上來。 屋子里静悄悄的,棋盘上却是风气卷涌,我与他杀得热气腾腾。 “棋艺是越发地好了。”突然的一句话,是夸我的。 我有些受宠若惊,下一刻,他已经吞掉我的“车”,乐得他大笑起來:“不过和朕比,还欠火候。” 咬牙看着他,他还真的雷厉风行的,方才因为姐姐的事和我唇枪舌剑的,此刻过了,倒是又仿佛什么都沒发生过一样。 “你说楹儿为何会在北苑?”沒來由的,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我推着我的“马”走了一步,低声道:“郡主为何而去,皇上不是知道么?”方才还说我要说的芷楹郡主都已经替我说了,此刻倒又來问我。 他却摇头:“你在乾元宫都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楹儿要说的话早该说完了。” 他可真厉害,还能猜得出是我将姐姐的事告诉的芷楹郡主,不过他说的倒也是真实的。经他一说,我也觉得奇怪起來。 莫不是她知道那晚上被她认作安歧阳的人是柏侯煜? 这样想着,指尖一颤,将手中的棋推错了地方。 他毫不犹豫拉起來就吃掉我的棋,一面开口:“给朕专心一点。” 呵,我不专心,还不是因为他挑起的话題么? 飞快地将我的棋抢回來,他皱着眉叫:“下棋不悔大丈夫!” “臣妾可不是大丈夫,臣妾只是个小女子。”是他想扰乱我的心神,趁人之危的。硬是将我的棋推向另一步。 那只大手却伸过來,一把打乱了棋局。 我轻呼出來:“皇上,您不能这样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江山谁主(59) 他咬着牙:“那你把你的‘马’交出來!” 我愕然,我就算交了出來,这棋局还能回去么? “交不交?”他看着我。 那棋明明就是棋盘上,他“威胁”着我,还试图想叫我交得心服口服。叹息一声,伸手将“马”推给他。他的嘴角略笑出來,竟真的将这局棋恢复了原样。 有些惊讶,真好的记性呢。 一局结束,终还是输给了他。 接着下,他又开了口:“日后别叫朕看见你和柏侯煜在一起。” 还想着这事呢。他在北苑都那样说了,我怎么还会去? “听见沒?”我不说话,他又问了一遍,语气微微加重了。 无奈地点了头,他又道:“日后朕叫你站住你再敢跑试试!” 悄然看他一眼,若是隋太医真的废了他的功夫,今日根本就追不上我了呢。想着,忍不住便想笑。 “不许笑!”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忍着笑,他抬手的时候,忽而扶住了桌沿。 “皇上。”我低声唤他。 他低了脸,半俯下身子,我以为他又想闹着玩,却听他低低地道了句:“给朕传隋华元。” 只一句话,让我觉出了严重性。忙起了身过去扶他,一面朝外头叫:“常公公,去传隋太医來!” 扶他上床坐了:“皇上怎么了?”他不是才吃了药么? 他只摇着头。 隋太医匆匆來了,上前替他把脉。 元承灏靠在我的身上,嘘声道:“方才,略不舒服,朕以为是药效。只是突然,胸口闷,难受。” 隋太医的脸色微变,眼眸之中掠过一道光。他抬手抚上他的胸口,略按了按,问道:“皇上可以喘上气么?” 他费力地深吸了口气,点着头:“朕胸口好闷。” 我记得他说过,喘不上气來的感觉,比死了还难受。我沒有感受过,此刻,他靠在我的怀里,我却仿佛能感同身受。 急着开口:“隋大人,不能喂药么?”常公公身上一直带着药的。 隋太医却摇头,却是道:“皇上再吸一口气试试,看看能否舒服一些。” 他听话地又吸了口气,摇头道:“为何会如此?” 他再次把了脉,皱眉道:“皇上今日动了太久的真气,一时间缓不过來,臣下去熬药,皇上忍着点。”他说着,忙起了身。 “隋华元。”他却叫住他,“当真是因为如此?”我吃了一惊,不知他是何意。 隋太医回身,从容而答:“皇上放宽心,有臣在,您会沒事的。” 常公公追着上前:“隋大人写下药方,让奴才去熬药,大人请守在皇上身边。” 隋太医却走得飞快:“火候很重要,公公去不行。” 我也不管他们,只低头看着元承灏:“皇上如何?” 他闭了眼睛,却是答非所问:“朕去岁的时候,动的真气比今日还久,也不曾这样。”他看起來很难受,可头脑还是清醒着。 所以,他方才才要再次问隋太医为何会这样。 我似乎想起方才隋太医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像是知道为何,却选择了隐瞒。 让他靠在垫子上,我小声道:“臣妾给您开了窗户透透气。” 他不说话,我起了身。 开了窗,吹进來的风冷丝丝的。回身,瞧见那搁在床边的药碗,以往他喝药,隋太医也不如今日般定要坚持他去熬药过。心头微震,睁圆了双目看着床上的男子。 他忽然开口:“你说,是不是因为朕不行了,隋华元不敢说。” 我大吃了一惊,疾步上前,捂住他的嘴:“皇上胡说什么?” 他略睁开眼來看着我,他的胸膛一起一伏便得极缓极缓,他抬手握住我的手,那力气不大,我却几乎是本能地反握住他的手。 他艰难一笑,撑着身子起來。 “皇上……”我按住他,他却坚持。 他笑着:“朕若是就这样死了,你太丢脸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他的脸面。 “隋大人说不会让您有事的。”那样笃定的话。 他低笑着,冰冷的脸颊贴着我的,缓缓吐出二字:“难受。” “那……臣妾去看看隋大人回來了沒。”瞧着他,他也不说话,轻扶了他靠着垫子,起身出去。 喊了常公公入内看着他,我径直出门。阿蛮追上來,我却喝止了她,嘱咐着她任何人來馨禾宫都不让进。 匆匆往太医院去,药房里,竟一个宫人都不曾瞧见。 放轻了脚步声,隐约地,似乎听见有人的声音从里头传出來。靠近了些,终于听见隋太医的声音:“好大的胆子,连皇上的药都敢做手脚!” 隋太医的话吓得我不轻。我是怕事实真如元承灏想的那样,才会悄悄來太医院,想问问隋太医的。却不想,真正的事实竟让我更加震惊。 不是元承灏的身体真的不乐观,居然是有人想暗害皇上! 隋太医在替他把脉的时候就知道了,可他选择了隐瞒。他不是元承灏的心腹么?为何还要这样做? 抬步欲上前,我倒是想看看那胆大包天的人是谁! 这时,却听得有太监的声音传來:“太医!太医!” 咬着牙,终是转身出去。 在太医院外头等了会儿,见隋太医出來,见了我,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讶异,依旧快步上前來:“娘娘怎的会在此?” 细瞧着,他的脸上并不曾让我看得出异样。我本能地往他的身后看了一眼,也不见有人出來,只敛起了心思开口:“哦,皇上难受得紧,本宫亲自來看看隋大人可熬好了药了。” 他点了头:“已经好了,臣这就给皇上送去。”他说着,朝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转了身,目光悄然落在他手中的食盒之上,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浅声开口:“皇上信任隋大人,可将他的命都交至大人的手上了。” 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起伏:“娘娘请放心,臣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皇上出事的。” 我点了头,终是开口问:“隋大人,皇上今日,真的是因为动了太久的真气么?可,皇上告诉本宫,去岁的时候,甚至比这一次更甚,却也不这般难受。本宫今日要大人一句话,是不是皇上的龙体……” “娘娘。”他打断了我的话,沒有停下脚下的步子,反而是加快了些许,话语笃定,“有些话,娘娘可是说不得的。臣还是那句话,有臣在,不会让皇上出事的。” 他的话,让我的心一半放心一半忐忑。放心的,是他的身子并不如他想的那么糟。忐忑的,是连隋太医也有事情瞒着他。只是此刻我也不能细问,元承灏还等着隋太医的药。 阿蛮焦急地等在宫门口,远远地瞧见,隋太医的步子越发地快了。常公公也迎了出來,隋太医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他,又问:“皇上如何?” “一直说着胸口闷。”常公公急急说着,转身欲入内。 我跟着进去,常公公将食盒搁下,我上前扶了他起來,他看看我,略笑着:“朕还以为你迷路了。” 倒是不想,我竟去了这么久了么?我也不说话,常公公已经端了药过來。用勺子舀了一勺,小心递置他的唇边。他张了口,我却道:“公公,给皇上的东西不必验毒么?” 我的话才落,分明瞧见隋太医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的光,他的目光随即朝我看來,见我恰看着他,他一惊,忙道:“娘娘若是信不过臣,臣愿亲身试毒。”说着,伸手欲接过药碗。 我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不必如此麻烦,常公公不是随身带着银针么?” 若是我沒记错方才在太医院听见的话,那么这碗药中必然是有异的。 隋华元,我需要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常公公有些尴尬,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元承灏皱眉开口:“隋华元的药,不必验的。” 我一开始便想到了,否则,之前那碗药就该验出异常來了。他也犯不着受这种罪。只是,看着此刻的元承灏,那些话,我竟不忍心说出口來。 这么多年,他都不曾信任过什么人。 而隋太医就是一个。 单从上回的赐婚我便听得出來。倘若,让他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他信任无比的人,也隐瞒着他一些事,他会如何? 想着,心里越发地难受。 元承灏抬眸看着我,艰难地喘了口气,道:“原來,是担心朕。那便试一下,也让你知,隋华元,从來是为朕好。” 是么?他竟这般深信着他。那,必然是十六年慢慢积累起來的,真不容易,我却更怕去毁灭他心中的这个信仰了。 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见常公公已经取了银针出來。我却忙开口:“公公不必试了,皇上如此痛苦,先喂他喝药。” 目光,看向隋太医,听他开口:“皇上吃了药就好了。” 元承灏朝我略笑一声:“朕沒事。” 喝了药,让他休息着。我朝隋太医看了一眼,走出寝宫。他果然跟着出來,二人过了前厅,让阿蛮守在外头。 不待我话说,隋太医便开口道:“方才,臣多谢娘娘手下留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江山谁主(60) 方才,若不是他说元承灏吃了药就好了,我其实还在犹豫的。 转身看着他:“隋大人既然知道本宫为何为难你,本宫也不必和你拐弯抹角。谁在皇上的药里动了手脚?” 他的眼底并不曾瞧见太多的讶然,看來,他心中也猜得**不离十了。 可他却开口:“沒有人,娘娘可别乱说。” “是么?隋大人可别忘了,两次喝药的药碗此刻都还在本宫寝宫里搁着,你是想要本宫另宣了太医來验证么?”那两碗药,一碗毒药,一碗解药。 是以,他发现元承灏异样的时候,不让常公公去熬药,而执意要亲自去。 隋太医终于动了容,朝我跪下道:“是臣一时失手,在皇上的药里加错了药。” 我拧了眉:“隋大人究竟在护着谁?”加错了药,好蹩脚的借口,他是宫中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又是唯一知道元承灏的病症太医,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臣无人相护。”他从容而答。 无人相护?我怎会相信,我明明是听见他喝斥对方的。只是我沒來得及看见那人是谁罢了。 失望地看着他:“皇上如此相信隋大人,隋大人叫本宫失望了,亦是叫皇上失望了!”他还笃定地告诉我,隋华元,从來是为他好。 那么隋大人,你告诉我,今日之事,又算什么呢? 他的眸中闪过一抹痛楚,低声道:“娘娘,臣对皇上忠心不二。臣是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出事,臣比任何人都痛心!” 怒看着他:“皇上现在躺在床上难受着,可你却这里包庇毒害皇上的凶手!本宫,看不出你哪里痛心!” “娘娘要怎么样才能相信臣的话?” “你敢不敢在他的面前承认是你加错了药?”我问得咄咄逼人。 他怔住了,低了声道:“娘娘知道皇上不会信。” “因为这根本不是真话,本宫不信,皇上也不会信。”他倒是了解元承灏,让他知道,他该是会联想到他药中有问題了。而,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让元承灏知道。毕竟,隋太医不会害他,他对元承灏的确是忠心的,这一点我不否认,也不能否认。 我不能让元承灏觉得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在远离他。 元非锦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因为他们兄弟中间,夹了一个景王。 我只是不知,他和隋太医之间,又究竟夹着谁? 看着底下之人,我又道:“本宫亲耳听到隋大人在太医院的话了,不然,你以为本宫是如何知道的?” 他大约是回想起在太医院的门口瞧见我的事情了,脸色微微一变,半晌,才开口:“娘娘,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隋太医的话,叫我的心头一震! “是太医院的人?”脱口问着他。若不是太医院的人,又何來“不是故意”一说? 他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缄了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脑中缓缓掠过太医院的人,突然,想起一个人! 苏衍。 他与隋太医走得近,当日,元承灏还好奇地说难得隋太医能收上一个徒弟。 见我猛地转身出去,隋太医慌忙爬起來拦住我。我看他一眼,冷冷地开口:“是苏衍苏大人,是不是?”我不管苏太医想做什么,可他不能伤害元承灏! “娘娘……”他拦着不让我出去。 这时,见常公公急急跑來,朝我道:“娘娘,皇上找您呢。”他见我与隋太医在一起,似是吃了一惊,忙问,“隋大人也在此,可是因为皇上的病……” 我回眸看了隋太医一眼,沉了声道:“公公话不要乱说!” 常公公闻言,却是笑了:“是是,奴才该死。娘娘您请。” 隋太医不敢再拦我,却是跟着我入了寝宫内室、 他握住我的手,皱眉道:“不陪着朕,你去了哪里?” 我回头,朝隋太医看了一眼,他有些惊慌,却是上前來,小声道:“臣给皇上请脉。” 他“唔”了一声,伸手出去。 隋太医替他把了脉,只听他笑道:“朕喝了你的药,真的好了很多。隋华元,朕一辈子都离不开你,可怎么办?” 我听了辛酸,隋太医却低着头道:“皇上别胡说,臣会治好皇上的病。” 他抽手出來,摆摆手,笑:“罢了,这话朕听了三年了。无事就退下吧,朕累了。” 隋太医的目光再次朝我看來,我咬着唇,片刻,才听得隋太医告退的声音。常公公收拾了房内的东西下去,我看着他端了那两个药碗,张了张口,还是咽下声去。 “怎么?不高兴?”男子低声问着我。 回了神,勉强笑道:“皇上不是累了么?睡吧。” 他却笑:“大白日的睡什么觉?”他坐了起來,看着我,片刻,才问,“和隋华元说了什么?” 我怔住了,却是摇头:“沒什么。”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还在犹豫。 若是他知道了,重罚了隋太医,可他又分明离不开隋太医,那该如何是好? 他嗤笑着将我拉过去,身子靠上來:“朕还以为他告诉你,朕活不长了。” “皇上!”今日,不过是有人在他的药里动了手脚罢了,偏隋太医告诉他,因为动了真气太久。他想起往年的事情,越发的以为自己的身体不好了。 叹息着:“那皇上日后可还敢不听隋大人的话了?” 他笑着:“朕一直很想听话,就是忍不住。” “那真该叫隋大人废了您的功夫。” “他敢?” “臣妾让他做,皇上要治罪,就冲着臣妾來。”我也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要狠狠地说话。 他一下子怔住了,半晌,竟笑着亲吻着我的脸颊,低语着:“朕高兴。” 脸颊烫起來,心跳得有些飞快。 我别过脸,随口道:“对了,臣妾才知原來隋大人也是渝州人士。”其实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他点了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哦,有些惊讶,还和臣妾是同乡。” “朕也和你是同乡。”他突然说着,倒是叫我愣了下,随即,才想起他也是自渝州过來的。不免,又想笑:“皇上这可不算的,您可不是渝州土生土长的。”因为那时候辛王得了云滇郡的封地他才去的。 “贫嘴。”他低低说着。 我不理会他,又问:“太医院新來的太医,是皇上准的么?” 他讶然地看我一眼,却是道:“这种事不必朕过问,太医院不是有隋华元?”是了,他那么信任隋太医,这种小事他更不会管了。 所以,太医院进了些什么人,他即便是皇帝,也不清楚的。 靠在我的颈项,他有些不悦地开口:“朕等着你好好伺候朕,净说隋华元作何?” 心疼地看他一眼,只好道:“臣妾只是想知道,隋大人是否真心为皇上。” 他笑:“他不会背叛朕。” 动了唇,不忍心去打破他心里的美好。 这时,外头传來阿蛮的声音:“娘娘,姚妃娘娘和帝姬來了。” 朝元承灏看了一眼,他坐正了身子。姚妃和姝玉帝姬进來,见元承灏也在,姚妃略微有些吃惊,帝姬却是笑着冲至他的床边,张开双臂抱住他:“父皇!” “臣妾给皇上请安。”姚妃朝他福了身子,小声道,“皇上怎么了?” 她是看他此刻在床上,我忙道:“皇上昨日睡得不好,嫔妾想让他再休息休息。” 姚妃忙道:“倒是臣妾來的不是时候。”她说着,伸手去拉帝姬。 帝姬撅着嘴不愿走,自个儿踢掉了鞋子爬上床去,在他身边躺下,开口道:“父皇上回还说,让玉儿睡在您和妡母妃中间的。父皇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妡母妃宫里的床可够大了。” 元承灏哑然失笑,刮着她的鼻尖儿道:“鬼灵精,父皇今儿过关雎宫去。” 孩子方才还兴奋的脸色一下子耷拉下去,不悦地开口:“那……那玉儿今儿和母妃睡。” 他摸摸孩子的头,突然又道:“父皇给你找的那北国的师傅可好?”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來,这说的,不正是柏侯煜么? 帝姬歪着脑袋,看着他道:“父皇,他的眼睛好奇怪,蓝蓝的。”她的小手打了圈,在自己的眼睛前比划着。 姚妃的脸色有些奇怪,拉着帝姬道:“玉儿不得胡说。” 我才想起元承灏在北苑说的话,姚妃还不曾知晓的。她大约以为元承灏让柏侯煜教些东西给帝姬,是为了让他们互相增进感情吧? “玉儿今儿去,见郡主在呢。” 他点了头:“郡主要做你师傅的师傅。” 孩子眨了眨眼睛:“那是玉儿的什么?” 他想了想,开口:“大约,叫师祖。” 我忍不住笑,他真会瞎说。 姚妃鼓起了勇气开口:“皇上,柏侯殿下也很忙,教玉儿的事,不如就算了吧。反正,等过了年,您还会给她请了师傅來教的。” 他不以为然地开口:“不要紧,本也不是大事,朕和他说了,有空就教教玉儿,朕就是想让他给玉儿讲讲他们漠北的故事。朕的玉儿,可得多懂些知识的。”宠溺地摸着她的小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江山谁主(61) 孩子“咯咯”地笑着,仰起小脸对着他,突然爬上他的胸膛,小手指指他的唇:“父皇怎么受了伤?” 我尴尬起來,略瞧了姚妃一眼,相信他唇上的伤她进來就瞧见了,只是这种事,大人都不会说的。偏偏孩子,不懂事。 “是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咬到了?”帝姬皱眉问着,又爬上了些,“玉儿给父皇呼呼,呼呼就不疼了。”她说着,真的凑上去给他呼呼。 他笑起來:“真痒。” 帝姬也笑了:“那父皇还疼么?” 他认真地摇头:“不疼了。” 帝姬高兴地笑,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胸口,却是低低地问他:“等玉儿有了弟弟妹妹了,父皇还会疼玉儿么?” 元承灏几乎是本能地看了姚妃一眼,姚妃动了唇,似是想解释,他又低了头,笑着对着孩子:“谁说父皇会不疼玉儿?” 帝姬瘪瘪小嘴:“玉儿有次听浣衣局的宫女说的。” 他亲亲孩子的手,笑着开口:“她们胡说,父皇一直疼玉儿。” 帝姬狠狠地点头。 姚妃和帝姬走的时候,快至晌午。 吃了些东西,他叫了常公公进來,我也不知他吩咐了什么事情,只下午的时候,听闻浣衣局的两个宫女被杖责了三十大板。 原來,还是为了帝姬的事。 想來,他是怕帝姬知道她不是他亲生的事情。呵,倘若被他知道我把此事告诉了柏侯煜,他会不会气得杀了我? 他后來过御书房待了一两个时辰,出來了,竟又來馨禾宫。 我吃惊地问他:“皇上不是说今儿要过关雎宫去么?” 他笑着开口:“那是骗三岁孩子的,你竟也信么?” 一句话,叫我无言以对。 他又说着:“玉儿不喜欢皇后,朕只有这样说,她才肯走。莫不是,你真的等着她睡在我们中间不成?” 我沒好气地看着他。 他看起來似是倦了,只上床躺了。 上前替他盖上被子,小声问:“皇上,可要宣隋大人來请脉?” 他却摇头。 叹息一声,我原本,还有事情要做的。偏他來了,我倒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苏衍,那压了我一天的心事。 原本,下午他出去的时候我想借口宣他过來,却被告知,他去给冯婕妤请脉了。想着着晚上宣了他來,倒是不想,元承灏又來了。 “想什么?” 回了神,见他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忙开口:“臣妾只是在想,不让隋大人來看看,沒事么?” 他翻了身:“他若觉得朕有事,自己会上门的。” 上了前,问他:“可要叫宫人再添了暖炉进來?” 他却道:“添什么?你上來,朕就暖了。” 有些窘迫,敢情他还当我是暖炉不成? 他的手伸过來,手倒是不冷,却也不热。我坐上床沿,才要褪了鞋子上去,听见外头传來常公公的声音:“皇上……皇上出事了!” 出事了,说冯婕妤的孩子沒了。 我惊得站了起來,他则是愣了半晌,才跳下床來。我追上去,给他套上衣服,常公公已经进來,取了架子上的裘貉。他人已经出去,常公公急急追上去。 阿蛮跟着出來:“娘娘,我们要去么?” 去。元承灏在我宫里呢,我既知道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轿子停下了,未及入内已经听见了女子的哭声。 元承灏铁青着脸进去,我跟在他的身后,有宫女出來,端着的盆子里全是血水,殷红色的一片,看得让人觉得怵目惊心。 冯婕妤的卧室内,浓浓的血腥味儿。 有太医出來,看清楚了,是苏衍。 他只拦住了元承灏,低头道:“皇上不能进去,里头脏。” 我直直地看着他,他并不看我,却是跪下道:“微臣请皇上恕罪,沒能保住婕妤小主腹中的龙裔。” 这时,听得外头有人进來。 我回头看去,见皇后扶了太皇太后的手进來,她二人的脸上倒是不怎么见悲伤,只太皇太后上前问了句:“皇上还好么?” 他不理会,只朝苏太医吐出二字:“原因。”我分明瞧见了,他紧握的双拳。 不觉上前,轻扶住他的身子,在苏太医的面前,我突然觉得担心。虽然明知道他不会明目张胆地对元承灏不利,可我就是担心。 苏太医依旧跪着,只开口:“回皇上,是麝香。” 元承灏的眉心一拧,抬腿踢了他一脚,怒道:“苏衍,你死罪!” 他却只俯下身:“皇上息怒!” “皇上,皇上……”里头,传來冯婕妤凄厉的声音。 元承灏抬步欲进去,却听太皇太后道:“皇上还是不要进去了,这里晦气。”她身侧的皇后,似是有些高兴,却始终未发一言。 他却冷声道:“朕还等着揪出那个凶手!苏衍,给朕进來!”说着,疾步入内。 冯婕妤此刻躺在床上,她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沒有,宫女在一边服侍着。她见元承灏进去,挣扎着欲起來,宫女哭着劝她。她也哭得厉害:“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是有人害臣妾,害皇上的孩子啊!” 苏太医已经呈上一件东西:“皇上,麝香就在这上头。是用了暖炉熏上去的,神不知鬼不觉。” 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托盘上。心,猛地一颤,这,不就是皇后要给元承灏的那根穗子么? 本能地看向皇后,她的脸色骤变,突然看向我,指着我道:“妡昭仪,你胆敢冤枉本宫!这穗子是本宫当日要你交给皇上的,如何会在这里?” 分明感觉到元承灏的身子一震,他低下头來看我,我咬咬牙,故作镇定地看着皇后:“娘娘可别血口喷人,当日臣妾挂了皇上给臣妾的穗子,在观兽台上,您还差点将臣妾推下台去,臣妾,又怎敢要娘娘的穗子?”这个时候我要是承认了,可真百口莫辩了。况,话我这般说,元承灏必然知道我口中那穗子的事情。他那时候,还问我怎敢要的。再有,观兽台那一次,他恰巧也來了,那场景,相信他还记得起來。 如今我这般说,那时候的场景,活脱脱就是皇后要推我下台,恰逢他來了才收手了。谁也不会知道皇后不过是想吓唬我。 “你!”皇后指着我的手颤抖起來。 太皇太后到底开了口:“什么样子,事情沒弄清楚,谁也不要说话!”她是想帮皇后的,我知道。 冯婕妤却哭着开口:“太皇太后,这的确是皇后娘娘送与嫔妾的穗子,然后……孩子沒了……呜。。”她悲恸地哭起來。 我倒是愕然了,沒想到冯婕妤会如此说。那穗子,明明就是贤妃转手给她的,她怎就不把贤妃供出來?她难道不会想到是贤妃做的手脚么? 皇后越发怒了,拉着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您听听这话!臣妾分明沒有做!” “娘娘沒做,可臣妾也瞧见了。那一日,您和冯婕妤在别院的亭中,就给了她一条穗子。”回眸,瞧见贤妃扶了菱香的手入内,她敛了笑,规矩地朝元承灏和太皇太后行礼。 冯婕妤忙道:“对对,贤妃娘娘也看见了!” 皇后惊得撑圆了双目,胸膛距离地起伏着,她终是收起了那温和的笑,厉声开口:“贤妃!妡昭仪!冯婕妤!你们一个个联起手來冤枉本宫!” 我往元承灏的身侧靠了靠,他只看我一眼,目光继而转向皇后:“朕倒想知道怎么就独针对皇后了?” “皇上!”皇后惊叫一声,他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得出來。 太皇太后见是贤妃出來说了话,倒是也怔住了,半晌,竟问了皇后一句:“蔓宁,你不会真的……”她大约是想起了那时候皇后在假山后与她说的那些话了。 皇后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太皇太后,整张脸惨白惨白,颤抖着双唇,半晌说不出话來。 元承灏终是又开了口:“皇后,这穗子可是出自你的手?” 皇后这才回了神,迟疑了下,点了头,忙又言:“可臣妾给了妡昭仪!” “皇……” 他却示意我别说话,只朝皇后道:“你的东西,为何要交给她?” 一句话,叫皇后怔住了。她只是想在我的面前显摆她皇后的身份,却不想,就是走错了这一步。我是无心用这穗子來冤枉她,可有心的人,多的是。 目光,悄然看向一旁的贤妃。 她的嘴角牵着浅浅的笑,那是高兴。 扳倒了皇后,后宫唯她独尊了。倘若她又能一举得男,或许,后位也能让她收入囊中。皇后又素來瞧不起她这个庶出的妹妹,贤妃就怕沒机会出这口恶气呢。 “臣妾……”皇后支吾着,她那点理由,成不了借口。 她若说是因为嫉妒我有元承灏的宠爱,那么恰好能说明她嫉妒冯婕妤怀了孩子而害她。 他的语气一冷:“來人,替朕送皇后回宫,给朕好好看着她!” “皇上!”太皇太后惊讶地开口,“皇上怎么能如此对皇后?” 他却冷哼了一声:“皇祖母莫不是要等她害死了朕所有的孩子之后,再來追悔莫及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江山谁主(62) 他的话,叫太皇太后猛地看向身后的贤妃。 侍卫进來,拉了皇后出去。皇后哭着开口:“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真的不是臣妾做的!是贤妃,贤妃陷害臣妾!太皇太后……姑奶奶,姑奶奶您要相信蔓宁啊!” 贤妃回眸瞧了她一眼,敛起笑开口:“上回皇后娘娘送臣妾穗子,臣妾幸亏,沒敢要。” “太皇太后。”丝衣扶着她的身子。 元承灏看她一眼,吩咐了人送她回宫去休息。 “贤妃无事也回去歇着。”他又说了句。 贤妃上前安慰了冯婕妤几句,这才告退下去。 他终是拂开我的手,抬步上前。床上的女子还哭得泣不成声,再加上苍白不堪的面容,仿佛下一刻便会昏死过去一般。 “皇上……”她颤抖地握住他的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 他看着她,突然平静地问了一句:“穗子是谁给你的?” 微微吸了口气,他果然还是怀疑的。 冯婕妤却哭道:“是皇后娘娘,皇上,是皇后娘娘!臣妾沒有冤枉了她!”她一口咬死,沒有丝毫的迟疑,连我,都替她捏一把汗。倘若,她有一丝迟疑,元承灏必然会留意她的。 他起了身:“朕心里有数,好好养着,朕会再來看你。”说着,拂开她的手转身。 “皇上……”冯婕妤拉了个空,差点从床上摔下來。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他快步出去,叫着:“常渠。” 常公公进來了,听他道:“将里头的穗子拿去给隋华元,让他好好给看看!” 常公公忙取了东西下去了。 我望着面前的男子,他果然,只信隋太医的。目光,继而又落在苏太医的身上,他的脸色平静,倒是叫我看不出其他。 回神的时候,见元承灏已经出去,我迟疑了下,也只能跟着他出去。这个时候,我留下來,不合适。 御驾上,他侧脸看着我:“那日在观兽台上,皇后想推你下去?” 略敛起了心思,低了头道:“臣妾戴了那根穗子,皇后娘娘扯了下來,丢下了观兽台去。臣妾本能地想要俯身去接,她狠狠地推了臣妾一把。”那穗子,连带着玉佩此刻恐怕都还躺在观兽台下,他若是有心想找,亦是可以找到。不过话怎么说,就看我的了。 我知道,他真正信我,是因为皇后最后的那句话。 她说,是贤妃冤枉她。 这,和她之前说将穗子交给我的话又起了冲突。皇后是情急之下,乱了心神。 “为何,不说?” 当然不能说,因为不是实话。骗着他,我心里不安起來,可是,话出了口,便回不了头了。只得又道:“可臣妾沒掉下去,说出來,太皇太后也不会信的。”太皇太后向着皇后,元承灏不会不清楚。 他依旧看着我:“那你带着作何?”他又补上一句,“看着朕。” 抬眸,对上他犀利的眸子,开口道:“气她。”其实,我就是想要她推我下去的,谁知她定力那么好。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突然伸手揽我过去,低声道:“日后,不许如此!” 日后?皇后她还有日后么? “皇上会如何处置皇后娘娘?” 他却是反问:“你想朕怎么处置她?” 呵,试探我。 靠在他的怀中,轻声道:“太皇太后怕是不想处置。” 他皱了眉,抿着唇,终是不再开口。只揽着我的手微微收紧。 我又道:“臣妾,只想着姐姐的事情。”皇后倒了,那姐姐也能解脱了。 他依旧不说话,呼吸有些沉,我识趣地闭了嘴。 隋太医來禀告说,那穗子上,却是有麝香,能致人流产。 我长长舒了口气,皇后这宗罪看來是跑不掉了。 才入内,外头,钱公公來了,说是太皇太后请元承灏过郁宁宫去。今夜,太皇太后必然是睡不着的。不是因为冯婕妤流产的事情,而是因为皇后的事。 他去了,却是要隋太医回了太医院。看來,太皇太后只想单独和他说话。 让阿蛮瞧瞧宣了苏太医來。 他连衣服都沒换,匆匆來了,开口问:“娘娘哪里不适?” 我直直地看着他:“苏大人知道本宫找你是为何。” “微臣,洗耳恭听。” 我怒得站了起來,厉声道:“苏大人毒害皇上,谋害皇嗣,桩桩死罪!” 他的脸色微变,终是抬起头來看着我。 “奇怪本宫怎么知道的?” 他却是嗤笑一声:“沒想到,他会说出來。” 他?隋太医么? “隋大人并沒有说,是本宫自个儿听见的,在太医院的药房里。”解释得够清楚了,“隋大人想保你,抵死不说。”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却是道:“那娘娘该告诉皇上。” 告诉了元承灏,连隋太医也脱不了关系,元承灏身上有病,且,隋太医是真心希望他好的,我不能…… 咬着唇开口:“为何要害皇上?” “不过是略施惩戒罢了,他给微臣的仇,不共戴天。”他淡淡地说着,却叫我听出了无限的恨意,“吃点苦,也死不了。” 愤怒地开口:“苏大人还算一名医者么?医者仁心,你居然……”折磨人的话,他都能说得那般淡然,这,究竟是怎样的仇恨? 他抬眸看我:“娘娘,谁都不是生來救人的,也不是生來杀人的。” “皇上是个好人。”我也不知为何会脱口说出这句话,也许,在潜意识里,我便是如此认为。 对元非锦,对芷楹郡主,对青大人,他已经很仁慈。 苏太医却反问:“他逼娘娘的姐姐入宫來,娘娘还觉得他是好人?” “那是因为……”不,我不能告诉他姐姐帮着丞相刺杀过他的事情。 他倒是也不计较,只又道:“今日冯婕妤之事,相信娘娘不会乱说的。” 是的,我不会乱说,因为对方是皇后。我做梦都想着她死。 “苏大人跟皇后有什么仇?那麝香,是你放上去的。”苏衍既说麝香是通过暖炉熏上去的,那么贤妃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必然不会有时间去做的。总不是冯婕妤自己做的,那么,只能是他。 他却否认:“麝香一事,和微臣无关。” 是么?他叫我怎么相信他? 不过此事我不想多管,就像他说的,我不会乱说。 只是,元承灏的事…… 他忽然开口:“娘娘今日传微臣过來,究竟是为了冯婕妤的事,还是为了皇上?” “本宫,自然是为皇上。” 他独笑了:“他作孽太多,会有报应的。” 震惊地看着他,今日,是我第一次与他说了那么多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叫我惊愕。 外头,听闻隋太医來了。我倒是吃惊,他不是已经回了太医院了么? 他匆匆进來,朝我行了礼,急声道:“娘娘,皇上的事,是个意外,和苏衍无关。” 苏太医却是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沒什么好遮掩的。” “你!”他愤怒地抬眸看着他。 我看着他们,这种不寻常的师徒关系,叫我觉得奇怪。 可我还是担心,担心苏太医留在宫中,会危及元承灏的生命。让元承灏吃点苦头,苏太医可以说得不以为然,可他却不知,元承灏的身体承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孽障!”隋太医怒骂着。 面前之人却是冷了脸色:“十六年前沒管我,十六年后你也不必再管我的事!” 我终是震惊地看着他们,十六年前,他们就已经认识? “你……”隋太医愤怒地看着他,吐出一个字,竟一时间再说不下去。 “隋大人。”我直直地看着他。 他这才回了神,突然朝我跪下道:“娘娘,请娘娘手下留情!”明明对着苏衍他心里是有怒的,可是面对着我,他依然选择了求情。 目光,缓缓移至苏衍的脸上,我冷了声音:“隋大人真的以为本宫可以手下留情么?”我能留着他在宫里再对元承灏不利么? 况,看着他的样子,他恨元承灏入骨,势必不会这么轻易收手的。 “娘娘,看着臣的面子上,请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臣……臣能保证他不会再做出那种事情。”他顿了下,又言,“臣会革了他太医一职,让他出宫去。” 我倒是吃了一惊。 苏衍的脸色一变,竟是道:“我不会走的!” 我咬着牙看着面前之人:“隋大人也听见了,本宫就是不明,隋大人对皇上忠心,怎能容忍一个恨着他的人在身边?”他们十六年前就认识,那么,是在渝州的时候。可,元承灏又怎会不知? 瞧见隋太医的脸色略沉,半晌,才开口:“因为,他是臣的亲生儿子。” 错愕地看着面前之人,他说什么?苏衍是他的儿子?! 本能地看向他身后站着的人,却听苏衍冷冷一笑:“你的儿子早在十六年前就死在渝州的乱战之中了,如今还说这些废话作何!” 隋太医不理他,只向我道:“十六年前,臣沒能好好保护他们母子,才和他失散了这么多年。是臣沒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娘娘,臣就这么一个儿子,臣,求您了!”他说着,朝我磕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江山谁主(63) 而我,缓缓地想起上回元承灏要给隋太医赐婚的时候他说的话,原來,对着他的妻子,他更多的是歉疚。失散了十六年啊,也难怪他会说,若是她已经改嫁,他会很欣慰的话來。 而那时候苏衍明明就已经进宫,隋太医也分明知道他的妻子并沒有改嫁…… 他方才的话,却只说和苏衍失散了十六年,他话里的意思,是说他的夫人已经……咬着唇,我不敢去问那的什么时候的事。这,必然也是苏衍恨他入骨的原因。 “娘娘,郁宁宫的钱公公來了。”外头,阿蛮小声提醒着。 我朝隋太医看了一眼,他会意,忙起了身。我起身出去,钱公公见了我,忙道:“娘娘,太皇太后传苏大人过郁宁宫去,奴才也是才知娘娘宣了苏大人來馨禾宫,只好來这里请。不知娘娘……可还有事?”他的目光,看向我的身后,略怔了怔,却是道,“娘娘若是无事,就让苏大人先过郁宁宫去,奴才,还得过太医院去请隋大人。” 回头,隋、苏两位太医,他明明是都瞧见了,却故意说还得过太医院去请隋太医,钱公公很会做人。此事,若是让太皇太后知道,还以为我是要插手冯婕妤流产一事,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本宫谢谢公公。”我低声说着。 他有些惶恐:“娘娘是心善之人,连动物都舍不得杀的。”那次的事情,原來他还记着。 苏太医已经抬步出去,隋太医走过我身边的时候顿了下,我忙开口:“隋大人……” “娘娘请放心,臣会看着他。”他打断我的话说着。 待他们都出去,阿蛮才过來,小声道:“娘娘,冯婕妤的事,可有什么新发现?”她以为,我传苏衍來是为了查冯婕妤的事。也确是,我若不说,阿蛮又怎会想到真正的原因? 抿着唇,却是摇头,低声道:“沒什么好查的,就是皇后下的手。” 其实,最清楚的莫过我和贤妃、冯婕妤,皇后是被冤枉的,我不管她们谁冤枉了她,我都不会管此事。 阿蛮的脸色略沉:“娘娘,这一次,皇后娘娘还能脱罪么?”她和我一样,天天巴望着皇后出事。 悄然握紧了双拳,贤妃腹中的龙裔还在,皇后就脱不了罪!贤妃会咬死她,太皇太后纵然知道贤妃冤枉皇后,她也不可能治贤妃的罪。 忽然,想起什么,传了拾得公公來,让他出去打听元承灏在哪里。 他回來的时候,说是元承灏早已经出了郁宁宫。 是了,我该想到的,太皇太后是想单独问两位太医话,不会让元承灏在场。 起了身出去,我即便不告诉元承灏苏太医的事情,我也得提醒常公公日后他的膳食都要仔细检查过的。苏衍是隋太医的亲生儿子,很多时候,他会心软,会放松警惕,可我不能。外头的风大了起來,拉紧了裘貉出去。 走出一段路,听得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回了身,见竟是姐姐! 元承灏要她不许踏入馨禾宫半步,她竟在外头等着我出來么?今日,皇后出了事,她怎的又出來了? 忙站住脚步回身,她穿得真少,我握住她的手,都已经冰冷了。忙脱下自己的裘貉裹上她的身,责怪道:“外头这么冷,夜深了,还出來做什么?放心,皇后的事情与我无关,不是我做的。”她急急來,必然是因为这个。我顶多不过撒了个小谎,其实,我撒不撒都一样,我若是不撒谎,相信贤妃会连我一并不放过。 听我如此说,姐姐紧张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她握着我的手还颤抖着:“不是你就好,我就怕你为了我做些不能回头的事。”她似乎想起什么,又问,“那可是苏大人做的?” 姐姐突如其來的问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倒是想起來,苏衍与她还有过几次照面,我还托他给姐姐送过药的。 我的姐姐,总是这么善良。可,这一次,事关元承灏的安危,我也不能马虎了。 可有些事,还是不要告诉姐姐。想了想,只好道:“此事,皇上和太皇太后会查的,苏大人是给冯婕妤请脉的太医,此事,不好说。”我想,若是元承灏或者太皇太后查处此事与苏衍脱不了干系,我亦不会护他的。我沒有指出他毒害元承灏便已是给了隋太医面子了。 姐姐的脸色苍白了起來,颤声道:“妩妡,不是他做的,你要相信他。” “姐姐……”我皱了眉。 她又道:“苏大人是好人,他不会谋害皇嗣的!” 我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妩妡!”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妩妡你看着我,他不会做的。他答应过我,不会做傻事的。” 心底渐渐震惊起來,我反握住她的手:“姐姐,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他答应过她,不会做傻事? 她急得哭了:“要不是为了我,他断然是不会进宫來的。他说,是要带我出去的,可他答应我,不会做傻事的。所以冯婕妤流产的事情肯定与他无关的!”她急急解释着,握着我的手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苏衍…… 我震惊得不知所以,原來,他才是姐姐心尖儿上的人!他才是姐姐心心念念要想嫁的那个人! 阿蛮也是吓呆了。 慌忙环顾了四周,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将姐姐拉至隐蔽处,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上回在御花园,我听见他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也是你?” 姐姐怔了下,终是点头。 咬着唇:“太胡闹了,若是被人知道,可怎么好!”那日,我幸亏沒让旁人知道,否则,就是害了姐姐! “所以……所以我才一直不敢告诉你,也怕连累了你。”她抽泣着开口。 “姐姐,我怎么是这个意思?”我也急了。 她却只想着苏衍:“妩妡,你现在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就该相信我的话。这事和他沒有关系,一定沒有关系。”她一遍遍地澄清苏衍是清白的事实來。 望着她,我其实,也想相信的。就因为他是姐姐喜欢的人。可是…… 叹息道:“冯婕妤流产是因为她身上的穗子上有麝香,那穗子是贤妃从我的手里拿去的,我沒有动手脚,贤妃沒有足够的时间,总不是冯婕妤自己算计了自己吧?”她用自己的孩子拉皇后倒台,到头來,皇后的位子也轮不上她坐,谁都不会做这种亏本的生意的。 姐姐被我说得语塞,半晌,只喃喃地道:“他答应过我不会做傻事的。” “可他忍不住做了。”姐姐吃惊地看着我,我继续道,“他还下毒害皇上,此事,隋太医也知道。我,也知道。”他既能害元承灏,又怎么不能在冯婕妤身上做手脚?他是太医,麝香这种东西最好弄了,且,他做起來更加神不知鬼不觉。 且,如今也是有了足够的理由。 为了,扳倒皇后,因为姐姐。 “啊。”姐姐惊呼了一声,身子一软,我忙扶住她,她握紧了我的手,“妩妡,一定是弄错了。” “我也希望是弄错了。”可他自己都承认了。 姐姐急得大哭起來:“怎么会这样?” “因为他以为皇上真的要把你赐给北国的二王子。”这,是我才想到的理由,亦是最大的一个理由。 十六年前,隋太医沒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儿,却是进京做了太医保护元承灏。因为这件事,苏衍心里恨着隋太医,也恨着元承灏抢走了他的爹。那仇恨的种子一直在他的心里,十六年后,元承灏一道圣旨,逼得姐姐不得不入宫來。 难怪,他要说,那仇,不共戴天。 而如今,他好不容易与姐姐见面,元承灏却说要将姐姐赐给柏侯煜,这才是他真正怒不可遏的导火线。咬着唇,他是姐姐的心上人,如今的我,到底该怎么办? 姐姐直哭着,哽咽地开口:“此事,我和他说,要他别冲动的,他……他怎么能这么傻……那皇上……皇上知道了么?”她又紧张起來。 我摇头:“隋大人求我不要说,我本來,是想去乾元宫提醒常公公的。”看着她,只是姐姐來了。 姐姐闻言,竟朝我跪下了。 “姐姐!”惊愕地看着她,忙俯身去扶她。 她不起,求着我:“妩妡,不要去,不要让皇上知道此事!他是为了我进宫來的,若不是为了我,他怎会如此?妩妡,姐姐求你了!” “姐姐!”我跟着跪下來,“你起來!” 阿蛮急得开口:“娘娘,这里不安全。” 我也知道不安全,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意外了。苏太医的事,姐姐的事,一下子堆积到了一起,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 听得阿蛮如此说了,姐姐才肯起來。 “妩妡……”姐姐恳求地看着我。 咬着牙,我终是点头:“好,我答应你。可是姐姐,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都不能伤害皇上。”我不愿再看到元承灏受伤,更是,若被他人知道,谁也保不了苏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江山谁主(64) 姐姐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你记得,要你和亲的事,皇上已经说了,并沒有指了你,只是要柏侯殿下自己选王妃。”我后悔沒早点将此事告诉姐姐,我怎的就沒想到这个? 姐姐怔了半晌,才狠狠地点头,她看得出,是松了口气的。 “记得告诉他。” “妩妡,谢谢你。”她却道谢。 “你是我姐姐啊。”做这些,我都是应该的。 抬手,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她似一下子想起什么:“冯婕妤的事……”她再次皱眉看和我。 深吸了口气:“你放心,此事,不管是否与他有关,我都不会说的。” 她听了,似是放心。迟疑着,却是又问:“妩妡,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皇上让人带她回关雎宫,此刻,还软禁着。她……一直在里头哭呢。太皇太后素日里是最疼她的,今日,也不來。” 姐姐,她总是那么善良。 我却是摇头:“皇后娘娘是不是被冤枉,自有皇上和太皇太后定夺,你我都管不了。” 她听了,终是不再说话。 阿蛮上前來,小声道:“娘娘还去找皇上么?” 我回了神,却是摇头。如今,还去做什么呢? 阿蛮又道:“那,娘娘还是回宫吧。” 劝了姐姐回去,才与阿蛮回了馨禾宫。入内的时候,见蘅儿出來,朝我道:“娘娘,隋大人來了,在厅内等着娘娘呢。” 我吃了一惊,不曾想隋太医这么快就回來了。 他见我进去,忙朝我行礼,脸色,依旧不是很好。 “娘娘。”他跟着我上前,低声道,“臣还是为了苏衍的事來。” 我自然是知道的。 回了身,直直地问他:“隋大人可知道他与本宫姐姐的事?” 他沒想到我会这么问,一时间竟怔住了。半晌,才开口:“娘娘……知道了?” 果然,他们都知道的,独独瞒了我。 敛起了神色,我只开口:“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本宫,不想再听到皇上的药中加错药的话來。” 相信我如此说,明白如隋太医定然是知道的。 他的神情一震,忙朝我跪下:“臣替他谢娘娘大恩!” “隋大人。”俯身,亲扶了他起來,“今日,要不是你和姐姐求本宫,本宫怕早就告诉皇上了。” 他忙点头:“臣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自然是希望相信他的,因为元承灏,因为姐姐。 “皇上万岁!”门口,传來阿蛮的声音,我吃了一惊,抬眸的时候,见男子已经大步入内。 他瞧见隋太医也在,愣了下,径直上前坐了,才道:“隋华元怎的在此?”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却听隋太医道:“臣以为皇上在昭仪娘娘这里,想來给皇上请脉的。” 他的话才落,我瞧见元承灏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便又从容而笑:“朕还以为什么事情。”他说着,伸手出來。 隋太医忙上前替他把脉。 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我上前,他的大手伸过來,握住我的。不知是因为外头冷,还是如何,他的指尖冰凉。 而我,忽然想起昨日,我问他可要宣了隋太医來,他却说,若是隋太医觉得他有事,他会亲自上门。那么此刻,他是否想起了昨日对我说的那番话? 隋太医已经撤了手,元承灏抬眸淡淡地问了句:“如何?” “皇上的脉象平和,只是近日累了些,皇上请早些休息。”隋太医告退下去了。 看着他出去,忽而听得元承灏开口:“你说隋华元对朕是否小心过头了?”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忙摇头:“皇上不要多想。”今日,隋太医本來就不是为他而來。 他浅笑一声,只起身往寝宫走去。 我跟上去:“皇上怎的又來了臣妾这里?” “朕睡不着。”他倦声说着。 “为了……冯婕妤的事?”其实,我不该说出來的,只是话到了唇边,收势不住了。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却只是极端的时间,又大步朝前走去。将至门口,宫女见我们过去,忙伸手推开了房门。 进去了,他行至床前坐了。朝我招手让我过去,过去了,他只轻拉我至他的身边,开口道:“若哪天朕不在了,你就走吧。” 狠狠地吃了一惊,不明白他这话何意? “皇上……” 他苦涩一笑,凝视着我:“朕沒有子嗣,一旦朕不在了,天下必乱。” “贤妃娘娘怀有皇上的孩子。”我急急说着。 他低低笑着,突然不说话了。 冯婕妤流产的事,他心里必然也是难过的。他三年沒有要孩子,是因为他怕沒有能力保护他的孩子,不希望他们走上和他一样任人摆布的路。 而现在,事实告诉他,他还是沒有能力去保护他的孩子。 缓缓地,靠上他的身。 他却是用力把我拥住,久久不发一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抱着我的手臂才缓缓松开。我以为他是睡着了,抬眸的时候,见他还睁着眼睛看着我。 “皇后走到这一步,朕也有责任。”他低语着,那眸中,分明有着痛楚。 想起他曾告诉我皇后三年不孕的原因,我知道,他是自责的。若然不是这样,皇后也必然不会因为嫉妒去做这样的事。 “皇上……” 开了口,他却制止我说下去:“别说安慰朕的话。朕,不需要。此事,朕依然不会姑息的。” 他的这句话,却是叫我放了心。 皇后……我就怕这件事会被压得下去,如今看來,我真是多虑了。 扶了他躺下,他的身上有些凉意。我睡上去,圈住他的身子,隔了会儿,感觉他的身子热起來。他像个孩子般往我的身上靠过來,将脸埋在我的颈项。那呼吸在我颈项的气息,带着龙涎香的味道,缓缓地,浓郁起來。 翌日,醒來的时候发现身边的元承灏早已经不在了。 坐了起來,掌心按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掀起被子,赫然瞧见他的那块金牌就那么明晃晃地躺在我的掌心下。猛地吃了一惊,伸手握住,这是我第二次拿这金牌。阿蛮进來了,开口道:“奴婢正想进來伺候娘娘起床的,倒是不想娘娘已经醒了。” 将金牌收入枕下,起了身。 拾得公公进來禀报说,郁宁宫传來消息,今日不必过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我想了想,大抵还是因为皇后的事情。 太皇太后一手扶植皇后到今日,她沒有诞下皇长子,还弄出了这种事情來,太皇太后心里必然也是失望的。那些煽风点火的功夫,想必贤妃是一丝都不会落下的。 在寝宫内坐了会儿,听得芷楹郡主來了。 请了她进來,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只拉着我道:“宫里出了大事,昨日我也不方便过來。娘娘,真的是皇后做的么?” 我只道:“此事,皇上会派人查。” “可皇后一直温柔贤淑,怎么会做这种事?”芷楹郡主皱眉说着。 “郡主,有些事,面儿上可是瞧不出來的。”阿蛮上前來倒了茶,低声说着。 芷楹郡主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她想來是听出了阿蛮话里的意思,半晌,才端起了茶杯浅饮了一口。 阿蛮心里一直记恨着皇后,她与我一样,不希望皇后能脱身。芷楹郡主不知道安歧阳死的真相,那时候不说,如今我更不会说,当口上,我不想节外生枝。 隔了会儿,竟是柏侯煜來了。 我惊愕地站了起來,他却笑道:“听闻郡主入宫了,却不曾过北苑去,我正巧出來,见郡主來了娘娘这里,便也进來坐坐。怎么,昭仪娘娘似乎不怎么欢迎?” 忙回了神,芷楹郡主笑着起了身:“殿下说的什么话,娘娘怎么会不欢迎?” “倒是说得本宫不好意思了,阿蛮,给柏侯殿下上茶。”元承灏说不许再和柏侯煜一起,此刻芷楹郡主也在,该不算犯了规吧?再者说,人家自个儿进來了,我也沒有撵他走的道理。 柏侯煜这才笑着上前在桌边坐了:“倒是隔日不见娘娘了。” 我浅声道:“让殿下见笑了,宫里头,出了事。” 他“唔”了声,开口:“我听说了。”只此一句,也不再多言,他到底是外臣,关于西周的事情还是少说为妙的。 因为柏侯煜來了,芷楹郡主与我也不再纠结于皇后的事情,三人只随意说了会儿话。 后來芷楹郡主起身说是要过郁宁宫去,我送了她出去,回身的时候,瞧见柏侯煜正直直地看着我。我怔了下,不知他究竟在看什么。 有些尴尬,只上前道:“殿下是回北苑还是如何?”他若不回,我也只能站在此处了,免得,又让元承灏觉得我与他瓜田李下的。 他笑了笑,却是开口:“其实有些话,本不该我來说的。” 有些茫然:“什么话?” 男子的目光落在我身后阿蛮的身上,我摇着头:“殿下有话但说无妨。” 他这才上前來:“还记得我进宫的那一日,遇见的娘娘和郡主。”我皱眉看着他,奇怪他为何这个时候來说起这件事情。他接着道,“我本该在亭内等着常公公的,只是不慎听闻宫人的话,说是谁腹中的龙裔有异,我因为好奇,往外走了几步,人倒是不曾瞧见,倒是捡到了郡主的帕子。” 难怪,那一日常公公回來还找了他。 而我,却是怔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江山谁主(65) 柏侯煜今日來告诉我这番话,他便是肯定那日说宫人口中的人是冯婕妤。 不必说,定然是冯婕妤的宫人。 目光,恰巧落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握着帕子的手猛地一颤!是了,我想起來了,也是那一日的白日,我与阿蛮过长廊的时候,我差点滑了一跤,甚至,还瞧见了我边上那道清晰的滑痕。 讶然地看着柏侯煜,我还记起了,冯婕妤那苍白的面容。她说是因为不慎染了风寒,可我现在肯定了,她是滑倒了!必然是滑倒了! 这么说,冯婕妤的孩子在那日就已经…… 心,飞快地跳动起來。 她流产的消息却是在昨日才传出來,是因为她之前不敢说,然后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办么?脑海里,渐渐地,又浮现出苏太医的脸來。这种事,凭冯婕妤一人是做不來的,能帮她的,唯有一人。 那就是,苏衍。 “娘娘?”柏侯煜轻唤了我一声。 猛地抽神,对上面前男子的眸子,我有些尴尬:“本宫失态了。” 他却是摇头,只低语着:“看來娘娘心里有数,那我就回了。” “柏侯殿下。”脱口喊住了他。 他只略停了下脚步,却沒有回身,只开口:“这是西周的事,我只是奇怪,却不会管。今日,我亦是什么都沒有说,只是,來娘娘这里聊了会儿家常。”他的身影已经越來越远,那最后的声音,若不是我拼命竖起耳朵,根本就听之不见。 怔怔地站了良久良久,才缓缓回身。 傍晚的时候,传來皇后被定罪的消息。那道圣旨下了,元承灏废了她皇后一位,打入冷宫。 但,终究是沒有赐死。 阿蛮拉着我的衣袖:“娘娘,为何沒有赐死她?” 阿蛮的话,叫我黯然以对。我知道,元承灏心里对她始终有愧疚,可,更多的,必然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叶家,出了个废后是奇耻大辱,可太皇太后还想着能保住她的命。这个侄孙女儿,她还是真的疼爱的。 我知道,阿蛮心里对皇后的恨意从未曾减弱,我也是,废后,实在太便宜她了。只是如今,我不想轻举妄动。 多方打听着,才得知关雎宫的宫人们暂时沒有被遣散,还依旧住在关雎宫里。不过,姐姐不会再受皇后的折磨了。 不,摇着头,那女人不再是皇后,她不过只是后宫之人口中的废后,只是,叶蔓宁。 冯婕妤因为失了孩子,元承灏为表安慰,册封了她昭媛。 这一日,直到傍晚,元承灏都沒有來。我只是想着他身上的金牌还落在我的房中,想等着他來拿的。 却不想,來人,竟是浅歌。 她进來,跪在我的面前:“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关雎宫去。” 我好笑地看着她:“关雎宫还有皇后么?” 浅歌自知说错了话,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咬着牙道:“奴婢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娘娘别往心里去。” 阿蛮只上前道:“浅歌姑娘回吧,我们娘娘是不会去的。” “娘娘!奴婢求您了,我家小姐说请您过去一趟,娘娘!”浅歌说着,狠狠地朝我磕头。 我皱了眉,只转了身,浅歌见我要走,跪着上前來,拉住我的衣角。我吓了一跳,阿蛮欲上前,她哭着口快:“娘娘!娘娘可还记得那次在慧如宫,贤妃娘娘为难您,是我家小姐替娘娘请了皇上來!” 微微一怔,是了,那时候的事情,我自然记得。 回眸:“她想跟本宫说什么?” “求娘娘走一趟!”浅歌拼命地求着我,“看在小姐曾帮过娘娘一把的份儿上,求娘娘走一趟!” 她说着,将她头上的发簪拔了下來,抵在自己的颈项:“娘娘若是答应,就是要奴婢的命也是可以的。” 那次,皇后倒是真的算帮过我的。若不是她先贤妃一步替我请了元承灏來,那场戏,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唱下去呢。 “娘娘……”阿蛮担忧地看着我。 迟疑了下,我终是开口:“阿蛮,叫拾得公公备轿,本宫就过去看看。” “谢娘娘!谢娘娘!”浅歌哭着朝我磕头,手中的簪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出去的时候,我顺手捡起了那簪子收入怀中。 昔日最热闹的关雎宫,此刻进去却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整座宫殿都是静悄悄的,那些宫人一个都不曾瞧见。我忽然有些担忧,却听浅歌道:“娘娘不必担心,宫倾月沒事,宫人们此刻,都在各自的房内。”看來,她倒是机灵。 我不语,只跟着她上前。 凤宫的门口,几个侍卫守着。 上前的时候,瞧见甚久不见的青大人。 他因为冬猎的时候受了伤,多日不进宫了。此刻见着了,我倒是觉得有些意外。转而又一想,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是太皇太后的人。事已至此,却还是要保证叶蔓宁的安全的。 “昭仪娘娘。”青大人见我过去,略皱了眉。 浅歌忙道:“大人,是小姐请娘娘过來的。” 青大人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终是让至一旁。我与阿蛮进去,浅歌却沒有跟着进來。 寝宫之内,依旧袅袅地升着熏香。 阿蛮替我拂开帘子进去,瞧见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她依旧一身只有皇后才能穿的红色。不同的只是,她全身上下,不见半点首饰。梳妆台上,连着一把梳子都不曾见。 甚至是,整个寝宫之内,所有易碎的物品皆已经消失不见。我想,那必然是怕她选择自尽,那,究竟是元承灏的意思,还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我不得而知。 她已经闻声回头,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忽然笑:“怕本宫吃了你不成?还需带了宫女才敢进來。” 她依旧,自称“本宫”。 我不会与她计较的,她若是以为叫我來,会用激将法激到我,那她会很失望。只远远地站着开口:“何事?” 她起了身,朝我走來:“贤妃扳倒本宫是因为本宫是皇后,你以为过后她会放过你么?别忘了她还害得你小产!贤妃,最会这种伎俩,本宫就是不明白,为何你和冯婕妤还能帮着她?她可是害死你们孩子的罪魁祸首!” 原來,她真的以为我和贤妃、冯昭媛二人起手來拉她下台。 我略笑道:“你的意思,是贤妃娘娘害死了冯昭媛的孩子?” 许是我用了“冯昭媛”,而非“冯婕妤”,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來,半晌,才回过神:“难道不是么?” 自然不是,沒有柏侯煜的话,我也沒有怀疑过贤妃。 只是,那事实,我不会告诉她。 “如要我來只为了说这些话,我并不想听。”淡淡地说着。 她的眼底全是诧异:“你想贤妃再害得你小产一次么?” 我真想笑了,贤妃根本沒害我小产过,又何來的再一次? 她不顾我的脸色,依旧开口道:“你只要跟皇上说,此事是贤妃冤枉了本宫,本宫答应你,到时候一定会帮你报仇!” 报仇?安歧阳的仇我还沒找你报呢! 冷冷地开口:“你可真天真了,贤妃娘娘身怀有孕,太皇太后会处置她而不处置你?” “不过一个庶出的女儿!”她终是变了脸色。 庶出,又如何? 猛地转了身,身后之人急声道:“妡昭仪!你别忘了,你还欠本宫一个人情!”人情,她指的,必然是与浅歌说的同一件事。 站住了脚步,阿蛮担忧地看着我,她似乎欲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沒有说出來。 回了身,见她的眼底,缓缓地生出期待來。 我浅笑一声道:“那,你就当我再欠你一个。” “你!”她骤然一怒,纤指指着我,半晌,才吐出一句,“为何?” 心头微微怒起來,我的声音跟着颤抖起來:“为何?我以为你心里很清楚。当日,岐阳是怎么死的。” 面前之人终是用了震惊无比的眼神看着我,竟脱口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呵,苏太医说的,不管什么,终是都会浮出水面的。 我不答,只与阿蛮回身。 叶蔓宁苍然笑着:“原來,我今日叫你來,是來错了。你竟是因为这个才和贤妃联手來陷害我。” “和岐阳的死比起來,你已经很幸运了,也太便宜你了。”回想起安歧阳中毒时的那场景,每每,都会心痛万分。 “怎么,你还想杀我?” “我就是这么想的。”话语冰冷出口,我沒什么好掩饰的。 她突然肆意笑起來:“妡昭仪,你以为你是谁?” 我谁也不是。 朝门口走了几步,我又道:“不过一个冷宫而已,还会有人好好招待你的。是贤妃,她容不下你。我和她并沒有联手。” 身后之人似乎是怔住了,半晌,才开口:“她说沒有和你们联手,原來是真的么?呵……”她仿佛是想到了很好笑的事情,惊叫着,“原來,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冤枉我!” 从头到尾…… 她以为,是我在那穗子上放了麝香么? 关于此事,我不想再解释什么。 她叫着:“宫妩妡,你冤枉我!你冤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江山谁主(66) 即便冤枉了她,又如何? 她不提醒我,我倒是还沒想到呢。这一次,扳倒叶蔓宁我甚至还未曾出过力。只是如今,元承灏依旧沒有处死她。 直直地回身看着她,咬着牙:“你该为岐阳陪葬的。” 她终是怔住了,我取出了那浅歌掉落在我宫里的簪子,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腹部。 “娘娘!”阿蛮沒想到我会如此,等她反应过來,簪子早已经深入了。 我忍住痛按住伤口,温热的东西已经涌出來,我瞧着面前的女子,惨然一笑:“你特意叫宫女请我过來,就是为了杀我,不是么?” 她震惊无比,浑身颤抖地看着我。 阿蛮哭着扶住我的身子,大叫着:“來人啊!快來人啊!废后叶氏行刺昭仪娘娘!快宣太医!” 青大人很快冲了进來,看见里面的场景惊呆了。阿蛮抱着我哭着叫:“大人还看什么,她想刺杀我们娘娘!快宣太医啊!” 叶蔓宁一时间怔住了,直到浅歌跑进來,她才突然叫着:“宫妩妡,你冤枉我!你敢冤枉我!”她大叫着,朝我冲过來。青大人大吃了一惊,忙闪身过來将我护在身后。 找人将我送回了馨禾宫,太医很快來了。 是苏衍。 他上前來查探我的伤势,阿蛮紧张地陪在我的身边。他仔细看着,忽而皱了眉。 “苏大人,娘娘怎么样?”阿蛮见他皱眉吓得不轻。 他却是快速地拔出簪子,用力按住伤口,低声道:“娘娘请放松。” 忍着痛看着他,我开口:“苏大人不该恨着本宫么?难得,还愿意來救本宫。” “娘娘……”阿蛮摇着头,“娘娘不要说话了。” 他帮我处理着伤口,却是抿着唇道:“娘娘这个时候不该过关雎宫去,她不会放过你。” “觉得本宫傻?” 他的目光终是朝我看來,半晌,突然浅笑一声,启唇道:“看來,倒是微臣多虑了。莫不是,都在娘娘的掌控之中。” 我不再说话。 忽而,想起钱公公的话,他说,我是心善之人。呵,在这宫里头,谁都不是心善之人,我也不是,从來都不是。 元承灏急急而來,他來的时候,带着隋太医一起來。 我已经换了衣服,只房里换下的血衣,还有那支簪子都还沒有收拾。他疾步过來,沉了脸色:“怎么会这样?” 隋太医已经上前替我把脉。 垂下眼睑,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日从静远阁回來,他问我话的时候还说要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是试探我是否在骗他。那时候,我并沒有骗他,就是为了气叶蔓宁。可如今,我不敢。 他突然盛怒,猛地起身:“青绝!” 青大人忙进來跪下,听他道:“太皇太后派你守着关雎宫,你就是这么当差的?朕下令撤走她所有的首饰,所有能致人伤的东西,这……”将簪子狠狠丢至青大人的面前,“告诉朕,这又是什么?” 青大人抬眸瞧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回皇上,臣却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不是的。”阿蛮跪在元承灏的脚下,“这簪子确实是在叶氏的手上,皇上,您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阿蛮……”本能地撑起身子,此事,不能连累青大人。 牵动了身上的伤,痛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隋太医忙压住我的身子:“娘娘不要乱动。” 元承灏猛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却沒有回身,只冷冷地开口:“给朕看好她,否则,朕一个个治你们的罪!” 常公公上前來,小心地捡起那簪子。只听苏太医小声开口:“宫里的东西,都能查到出处的,皇上只需一查便知,这簪子出自哪里。” 他扫了苏太医一眼,给常公公使了个眼色。常公公忙拿了簪子下去了。 隋太医也是本能地抬眸看向他,这段时间,他都很关注苏衍。 不过这一次的事情,我不会说话。 听得元承灏的声音传下來:“隋华元,她怎样?” 隋太医从我床边起身,朝他道:“幸亏刺得不深,等娘娘休养一段时间,就无碍了。” 闻言,元承灏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隋太医忙又道:“臣下去熬药。”见元承灏点了头,他催了苏太医一道下去。 元承灏过來,在我的床沿坐了,他的大掌握住我的手,良久良久,才问:“你去关雎宫作何?” “娘娘是……” 阿蛮才欲开口,却被元承灏厉声打断:“朕叫你说话了么?” 我略吃了一惊,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么? 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來,低声道:“浅歌來臣妾宫里,求臣妾过去。” “那你怎的就真的去了?”他是知道我与叶蔓宁素來不好的。 “因为,浅歌提醒臣妾,当日在慧如宫,欠了她家小姐一个人情。”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是又道:“她特意叫你去杀你?” 不,是我去杀她。 可是却不能被元承灏知道,不知为何,这般想着,竟然心酸不已。只是,这一步走出去的路,已是不可能回头了。咬着唇开口:“因为她以为是臣妾冤枉了她。” “她为什么认为你冤枉了她?”他看着我,又问了一句。 吸了口气开口:“她要臣妾说此事是贤妃娘娘冤枉她的,臣妾不愿,她就说臣妾和她们是一伙儿的。” “她们是谁?” “贤妃娘娘和冯昭媛。” “混账!”他怒了起來,“她以为冯昭媛会自己害死自己的孩子么?” 阿蛮吓得退了半步,我亦是浑身一颤,我说的这些,虽然是事实,可,那背后的事情,我终究是沒有说全的。 “來人!”他喊着,起了身道,“告诉杨成风,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踏足关雎宫半步!” 他是怕,贤妃和冯昭媛也会过关雎宫去。 咬着唇开口:“皇上不必担心,贤妃娘娘和冯昭媛不会去的,她们,不是臣妾。”她们,谁都沒有“欠”叶蔓宁人情。 元承灏会相信的,因为叶蔓宁是叫不动她二人,才会叫我去。 而只我知道,她不会叫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除了我。 他又缓缓回身坐下,坐在我的床边抿着唇不发一言。 动了唇,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 隔了会儿,听得常公公回來了, 他进來,小声道:“皇上,查出來了,那簪子,是皇后……不,是叶氏的宫女浅歌的。还是康定十三年,您赏赐给叶氏的首饰,后,叶氏赐给了她的贴身宫女浅歌。” “那宫女呢?”他沉了声问。 “已经收押,只是……”常公公抬眸,略瞧了我一眼,又道,“她一直叫着是昭仪娘娘要冤枉皇后,还说……说可以以死明志。” 微微一颤,却见一旁的阿蛮猛地跪下,俯身道:“皇上,奴婢也可以以死明志,以此來证明娘娘的清白!” “阿蛮……” “娘娘别怕,阿蛮不会让人冤枉您!”阿蛮一字一句说得坚定。 我是真的害怕。 元承灏的目光直直落在阿蛮的身上,半晌,才起了身:“朕亲自去审!” 常公公忙跟着他出去了。 “娘娘……”阿蛮朝我看來。 我摇了摇头,方才阿蛮此举,倒是让浅歌的话不可信了许多。同样是贴身的宫女,个个都能为了维护主子而豁出命去。是以,浅歌的“以死明志”并不能说明什么。 撑着身子坐起來,阿蛮忙拦住我,急着道:“娘娘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只紧张地拉紧了她的手:“阿蛮,日后,不许这么傻,你知道的,本宫,离不开你。” 她忽然哭了:“少爷的仇,若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阿蛮不知道还有沒有机会。阿蛮的命是少爷给的,为了少爷丢了性命亦是值得的。况,娘娘的苦,也不能白受!” 我也跟着哭起來。 元承灏走后不久,芷楹郡主急急來了。 “娘娘,怎么会这样?我原在郁宁宫的,正要出宫呢,浅歌先是跑來喊着太皇太后救命。说是娘娘冤枉叶氏刺杀您” 我倒是不曾想原來她还尚未出宫去的,她坐在我的床边,又道:“我來之前,过太医院去问了给娘娘诊治的太医,太医说,刺得并不深,只是出了血,看起來可怕了些。”她的目光缓缓掠过我的眉目,低声道,“我知道太皇太后曾答应叶氏,会保她的,她……又怎么可能做这些傻事?” “郡主……”阿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谁都听得出來,她在怀疑我,怀疑我自残,以此來冤枉叶蔓宁。 她继续道:“她入宫三载,一直小心翼翼,这次削了封号,打入冷宫,怎么还会做这些让自己雪上加霜的事情?娘娘您告诉我,她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她握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我却是低笑一声道:“若是本宫冤枉了她,你会如何?” 她的眸子一紧,眼底露出痛來:“娘娘,刺伤自己,不痛么?” “痛。”怎么会不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江山谁主(67) 她红了眼睛:“岐阳在的时候,也是希望娘娘能在宫中得宠,可,争宠也不是这样的。叶氏也可怜,三年无所出,皇上也不宠她,她不过空有了一个皇后的头衔罢了。若是岐阳知道您变得如此,他会……会……”她低了头,说不下去。只握着我的手不住地颤抖起來。 阿蛮哭得厉害,忍不住开口:“就是她杀了少爷,她才是害死少爷的凶手!郡主您还不明白么?她不可怜,也不无辜!少爷才死得无辜!” “阿蛮!”我不是告诉她不能让郡主知道么? 她摇着头,朝我跪下:“娘娘说不要告诉郡主,可是奴婢忍不住!” 芷楹郡主的眸子猛地撑大,半晌,才咬着牙问:“你说什么?” 阿蛮依旧哭着:“是叶氏杀了少爷!娘娘早就查过,那酒杯上的鸠毒是时候抹上去的,少爷在进后苑的时候已经中了毒。当晚,叶氏的贴身宫女浅歌不在宫里,这些,娘娘都知道。” 芷楹郡主却是猛地起了身冲出去。 我吓得大叫:“阿蛮拦住她!”当日,她以为是元承灏下手杀安歧阳,她连元承灏都能下手。如今知道是叶蔓宁,她势必要去找她的。 阿蛮爬起來抱住她的身子,她突然大哭起來:“放开我!岐阳就死在我的面前!他就死在我的面前!呜……” “郡主还不明白为何娘娘不告诉您么?娘娘就是怕您做些傻事出來,她不想郡主出事!”阿蛮用力抱住她的身子哭着说。 我欲下床,伤口很痛,浑身使不出力气。看着她们,眼泪簌簌地流下來。 芷楹郡主回眸朝我看來,我忙道:“郡主要让我功亏一篑么?” 她的理智渐渐回來了,阿蛮松开了她,她朝我走來,哽咽着开口:“我错怪了娘娘。” 拼命地摇头:“郡主为岐阳考虑得已经很多了,也为我和姐姐做了太多。” “呜,娘娘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和岐阳,都想郡主好好地活下去。”安歧阳的事,我还觉得对不起她。 她泣不成声。 忽而,她似又想起什么,急着开口:“那我错怪皇上,错伤了皇上。” “皇上已经沒事了。”除了如此,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她。 “那我求皇上看在岐阳死的份儿上,不管你姐姐做错什么,都不要杀她……”她果然,与我担心的一样。 重重地点头,我开口道:“所以,不能告诉皇上事实,郡主明白么?” 她点头。 我想,她其实还是不明白的。只因,她不知道元承灏那么恨我姐姐的原因。而我,也断然不会告诉她。 她伏在我的怀里哭,良久,才抬眸朝我道:“她该死。她也该喝一杯鸠毒。” 是的,她该死,我们,都不会放过她。 姚妃來的时候,芷楹郡主也还在。她见郡主哭得两只眼睛红红的,也吓得不轻,以为我有什么事。姚妃來了,芷楹郡主起了身:“姚妃娘娘來了就陪昭仪娘娘说说话,楹儿先出去。” “郡主。”我叫住她。 她回头朝我看了一眼,勉强笑道:“娘娘放心,楹儿,急着您的好。”语毕,才转身出去。 松了口气,她既能如此说,必然不会再做傻事的。 姚妃握了握我的手,叹息道:“皇……哦,不,你看我都糊涂了,你说她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听闻皇上在郁宁宫发了好大的火。” “皇上过郁宁宫去了么?”我急急问着。 她点头:“浅歌被拉去郁宁宫审了。皇上不知怎的,也去了。” “那太皇太后……”出了声,我不知该如何说。可我分明知道,太皇太后不管信不信叶蔓宁,都会保她的。 姚妃却摇头:“贤妃娘娘也去了,据说,郑贵嫔也倒戈了,靠向贤妃娘娘那一边,还说叶氏曾想过要害贤妃娘娘腹中的龙裔呢。” 震惊了,这倒是我不曾想到的。 树倒猢狲散,还真有那么回事。 叶蔓宁,这一次,她还能怎么逃? “妹妹如何?本宫一直担心着,却又怕扰了你休息。”姚妃仔细看着我的脸色,又言,“玉儿吵着要來,本宫沒应。” 我忙道:“多谢姐姐关心,嫔妾沒事。” 她听了,这下放心地点头。 这时,拾得公公进來说是太医送了药來。 我抬眸,见苏太医进來,他见姚妃在,朝她行了礼。他上前來,一面道:“喝了药,请娘娘好好休息。” 姚妃闻言,忙起了身道:“那妹妹就歇着,本宫先回了。” 看着她出去,我嗤笑道:“苏大人看來是有话要与本宫说。” 他不看我,只小心翼翼地将药碗取出來,递给阿蛮,才道:“倾儿担心娘娘。” 才喝了一口药,听他如此说,不免一愣。而后开口:“苏大人知道怎么说。” 他低笑一声,伸手过來替我把脉,一面开口:“娘娘真叫微臣吃惊。” 我敛起了笑道:“本宫做的,一如苏大人义无反顾地入宫來一样。本宫记得苏大人曾说过,谁都会有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他看着我,眸中似是敬佩:“微臣替倾儿谢谢娘娘。” 我不语,自然是有为姐姐,不过我还为安歧阳。 “娘娘的身子无碍,每日按时吃药就好。”他起了身,接过阿蛮手中的空碗便要出去。 “苏大人。”我叫住了他。 他回头:“娘娘还有何吩咐?” 有些事,我还得问问他。 “冯昭媛的孩子,在皇上给各位王爷践行的那一天就沒了,是么?” 他的眸子满是震惊,半晌,才笑道:“娘娘真是手眼通天。” 我冷了声道:“你是给她请脉的太医,出了这种事,你怎敢隐瞒?” 他却不惧,回了身对着我:“冯昭媛若是将孩子生下來,母凭子贵,可若是流产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惊讶地看着我,脱口道:“要她冤枉叶蔓宁也是你的主意?”他会如此,自然是为了姐姐。 他沒有否认:“是,因为微臣告诉她,将责任推给叶氏,皇上和太皇太后会彻查,而她,也能进位。是她求着微臣出主意的。” 怔了下,我颤声问他:“冯昭媛的孩子,真的是保不住么?” 他一怔,随即笑道:“娘娘担心什么?微臣还沒有那么心狠手辣。总归,是一条生命。” 他如此说,我才松了口气。是啊,孩子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不想苏衍为了姐姐而满手鲜血。 “那,你们是如何与贤妃联手的?” 他瞧我一眼:“我们,并沒有联手。” 沒有联手…… 呵,是了,我怎么傻了,听到那样的消息,贤妃自然会选择落井下石的。她会帮叶蔓宁才怪呢,她们,从來不当对方是姐妹。 见我良久不说话,他才又道:“娘娘无事就休息吧,微臣告退。”他转身欲走。 我低语道:“本宫不管十六年前发生过什么,苏大人最好收起你的仇恨。本宫,不想看到你再做出伤害皇上的事情。如果是为了我姐姐,也请你不要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來。毕竟,逝者已矣。” 就算是隋太医当年选择了元承灏而沒有救得他母子二人,亦不是元承灏的错。十六年前,他也不过一个三岁的孩子,谁也不能把当年的错误归咎在一个孩子身上。 明显瞧见他的身子一震,他停住了脚步,开口道:“这次进宫,微臣只为倾儿。” “皇上不会把她赐给柏侯殿下的。” 他淡淡地说了句:“但愿。” 轻声道:“若是,我姐姐一辈子都出不了宫呢?” “那微臣,守着她一辈子。”他说得毫不迟疑。 而我,终是震惊了。 姐姐说,他说一直等她,此刻听他亲口说出來,倒是羡慕起姐姐來。 苏衍,我姐姐沒有看错他。 苏太医出去了,阿蛮劝着我休息。躺了下去,虽是闭着眼睛,却是一点睡意都沒有。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阿蛮因为担心着我,整夜都守在我的床边。 这一夜,郁宁宫那边沒有消息传來,我也不敢差人去打探,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一些好。 快至天亮边的时候,倒是有了一些睡意。 迷迷糊糊地醒來,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看清楚了,竟是元承灏。 “皇上。”我低唤着他。 他坐近了些:“醒了?阿蛮说你昨夜一晚沒睡。”他看着,也是一脸倦意,想來,亦是沒有休息得好。转了身,手背碰了碰一旁的药碗,皱眉道,“來人,药凉了,换一晚热的。” 他也不提叶蔓宁的事情,我也不问。 “皇上不过御书房去么?” 他“唔”了声,又言:“一会儿去,朕方才叫了隋华元给你把过脉。” “臣妾沒事。”我低声说着。 他点了头:“当然沒事。” 藏于被下的手悄然握紧,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内疚。 因为,我不顾他的内疚,定要至叶蔓宁于死地。 忽然想起他落下的金牌,伸手从枕下摸索出來,递给他:“那日,皇上将金牌落在臣妾房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江山谁主(68) 他低头看了一眼,笑道:“这东西,朕怎么会落下?常渠给朕更衣的时候,必然会记着的。” 怔住了,他说,不会落下。 那是…… 直直地看着他,他抿着唇:“朕先存放在你这里。” 惊着问:“为何?” 脑中,想起他那日说的话來。 他只淡淡地道:“沒什么。” 握着他的手:“皇上的病,只需好好养着。您会长命百岁的。” 他但笑不语。 阿蛮端了药碗进來,喂给我喝。他看着我喝了药,才起了身,说是过御书房去。才走了几步,外头的常公公急急进來,他的脸色很差,跪下道:“皇上,关雎宫那边传來消息,说叶氏死了。” 我与阿蛮也都吃了一惊,抬眸看向元承灏,他的脸上,全是震惊。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沒有赐死叶蔓宁,至少,还沒有下旨。可,她却死了。 “常渠!”他不相信。 常公公俯身:“皇上,是郁宁宫的钱公公來传的话。” 他的话落,见元承灏猛地抬步出去了。 “皇上!”常公公追着出去。 我与阿蛮对视一眼,掀起被子,阿蛮拉住我的手,惊道:“娘娘想做什么?” “阿蛮,扶本宫出去看看。” “娘娘!”她用力按住我的身子。 “阿蛮,就站在宫门口看看。”元承灏沒有赐死她,她怎么就死了呢? 阿蛮拗不过我,只能扶着我出去。他沒有乘御驾,而是飞快地朝前走去。常公公跟在他身后追着他,一面叫着他。他也不理,脚下的步子飞快。 我还瞧见同样跟在他身后的钱公公。 他是太皇太后的人,他來传话,那么势必不会是假的了。 微微握紧了双手,半晌,才听阿蛮问:“娘娘,她真的死了么?” 点了头,此事,还能有假么? 阿蛮红了眼睛,却是笑着:“娘娘,少爷的仇终于报了。” 是啊,安歧阳的仇报了。 拾得公公与蘅儿出來,劝了我回房。 后來,关雎宫传來消息,说废后叶氏,服毒自尽。 用那,她藏于寝宫墙洞里的鸠毒。 她寝宫桌上的茶壶里,那剩余的茶水中,还能验得出剧毒。她的贴身宫女浅歌,死在她的床边,服的,也是桌上的那茶。 我沒有亲眼瞧见那场面,传言,叶氏死的时候,穿戴整齐,身上着的,依旧是那属于皇后娘娘的,最尊贵的凤袍。只那头上,少了原本该有的凤冠。 她是誓死,都不愿放弃她皇后的尊严。誓死,都不想离开关雎宫,不愿搬去冷宫。 所以,死也要死在关雎宫里,死在皇后的凤床之上。 关雎宫的宫人全部遣散,由内务府的总管重新分配。 我让阿蛮过内务府,让陈总管将姐姐调过來。 躺在床上,心里兴奋着,姐姐终于可以來我的身边了。 阿蛮为回來,倒是常公公來了,來宣旨。 元承灏封了我二品夫人,封号,馨。以示安慰。 “娘娘,皇上说您有伤在身,不必起來接旨了,奴才将圣旨搁下便是。”常公公恭敬地说道。 我笑着道了谢。 二品夫人,那么我便有资格用二个大宫女了。元承灏,他待我不薄。 把姐姐留在身边,我再不让她受苦。得了机会,便恳求了元承灏放她出宫去,三年前的恩怨,终有一天是会了的。 拾得公公带了蘅儿进來,蘅儿的手中端着药,她小声道:“娘娘,阿蛮姑娘不在,奴婢來服侍您。” 我点了头:“蘅儿,我姐姐一会儿就來了。” 她显得有些吃惊,忙问:“娘娘真的么?大小姐会來馨禾宫么?” “当然。”她看起來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那娘娘快把药喝了,让大小姐见着您好好的。”她吹凉了药递过來。 我低头喝了几口,听得阿蛮回來的声音,忙循声望去,却只见她一人进门。目光,探向她的身后,皱眉问:“我姐姐呢?” 阿蛮的脸色有些难看,跑过來开口:“娘娘,内务府的陈总管说,贤妃娘娘早去了一步,将表小姐给带走了!” “你说什么!”手一颤,药碗翻落在被褥上。 蘅儿惊呼一声,我却忍不住跳下床去。 “娘娘!”阿蛮忙扶住我,扯到了伤处,痛得我一下子白了脸。拉住她的衣袖,咬着牙问:“贤妃还要了谁?” 阿蛮摇头:“她只要了表小姐。” 愤怒到了极点,我咬着牙开口:“备轿,本宫要过慧如宫去!” “娘娘!”阿蛮吓得不轻,忙道,“娘娘您怎么能去?” 蘅儿也吓得脸色苍白,此刻一句话都不说。 冷声道:“本宫怎么不能去?”贤妃就是故意的,叶家的姐妹,每一个省油的灯。皇后垮台,冯昭媛流产,贤妃该盯着的我人,就是我了。 狠狠地咬下唇,我真傻,我早该想到的!我怎么能让阿蛮慢了她们一步呢? 阿蛮依旧抱着我,开口道:“娘娘可是糊涂了么?贤妃娘娘位份比您高,就算要挑宫女,您也不能和她抢啊。除非,皇上先开了口。” 阿蛮的话,一语点醒了我。 位份……纵然我如今已是馨妃,依旧比贤妃低了一级。 而元承灏,他不管我要姐姐就已经很好了,他怎么会开口将姐姐赐给我?更何况,如今就算他想开口,也沒了这个机会。人已经被贤妃带走,他纵然是皇帝,也不可能会为了妃子间的争风吃醋而亲口帮我抢一个宫女。这,不成体统。 不再闹了,我得冷静地想想。 阿蛮朝蘅儿看了一眼,示意她找了人进來收拾我的被褥。 阿蛮扶了我过软榻上休息,只隔一会儿,各宫的嫔妃陆续來给我道贺了。恭贺我进位。 年嫔也來了,我真是许久不见她了。还记得她第一次來我宫里的时候,我曾说,既然不想巴结,根本无需來的。 后來,她果然不來。只是今日,却又來了。 叫无双呈上了一盒药膏來,她轻声道:“娘娘,这是嫔妾的哥哥给嫔妾的药膏,据说涂过后什么伤都不可能留下疤痕的。” 让阿蛮接了过來,我开口道:“年嫔能來,本宫真是意外。” 她低了头:“嫔妾不会说话,也是许久不曾走动了。” 我笑了笑,与她只随意说了一句,她便起身告退了。 姚妃因为留了帝姬在宫里,也待得不久。 她前脚才走,郑贵嫔后脚便來了。 阿蛮上前奉了茶,她倒是笑着开口:“娘娘看起來气色不错,倒是让嫔妾想起一句话,真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那你呢?”直直地瞧着她。 她脸上的笑容不变,从容而大:“娘娘入宫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里,能有一辈子的对手一辈子的朋友么?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在暗指我天真。 嗤笑一声:“那郑贵嫔与本宫一道如何?”昔日皇后在,她靠皇后。皇后倒了,她找贤妃。她永远,只站在最厚实的后台身边。 她终是微微一震,随即浅笑着:“娘娘真会开玩笑,娘娘圣宠如斯,嫔妾怕是会嫉妒得发狂。” “那郑贵嫔可掩饰得真好,本宫,一点都瞧不出來。”要说她嫉妒,不像。要说她大方,更不像。 我这才愈发地觉得,生活在后宫,就是一个不见硝烟的战场。沒有刀光剑影,却处处危机四伏。 妃子笑,温柔刀。 郑贵嫔依旧浅浅地笑着,低头轻呷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半晌,才缓声开口:“在这里,有时候,得宠不是唯一赢的方式。活着,才是。”抬手,娴熟地将发髻上松弛的簪子插紧,她笑一声,“嫔妾最佩服娘娘的,是这一点呢。” 她的话,什么意思,我懂了一些,又沒懂。 她又道:“还是娘娘值,冯昭媛用孩子才换得进位呢。” 我低眉垂笑:“是么?郑贵嫔怕是忘了,本宫也做过这事呢。”在慧如宫的时候,我因为流产,元承灏才给我进的位。 她似是一怔,很快又笑了,摇着头:“倒是的,瞧嫔妾这记性,果真是不行了。呀,嫔妾倒是想起來,今儿还约了洛贵人打一个花样儿的。嫔妾就下告退了。”她说着,起身朝我行礼。 我也不留她,只道:“棠婕妤素來与你不合。” 郑贵嫔沒有回身,只轻言:“那是有时候。” 有时候…… 郑贵嫔已经走了,我还在咀嚼着她方才的那些话。 …… 贤妃是最后一个來的,她來的时候,带了姐姐。 我是不曾想到,她将姐姐调去慧如宫,居然是做她的贴身宫女。我不得不说,她比皇后大胆,敢放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在身边。 我沒有起身朝她行礼,倒是姐姐进了门,就朝我行了礼。 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去,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为了姐姐,我也得忍。她刚要了姐姐去,此刻就带着她來,不就是想激我么? “恐嫔妾不能起身了。” 贤妃笑着在我面前坐下:“起來作甚?本宫來若是累着了妹妹,回头皇上可不知怎么心疼呢。” 我亦是笑:“娘娘如今可是得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江山谁主(69) “沒有妹妹得意,不过入宫五个月,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夫人了。妹妹真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略微撑起了身子,我开口道:“嫔妾怎么能跟娘娘比?冯昭媛用她的孩子,嫔妾差点用自己的命,才能赢得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一场仗,她才算是真正的赢家。 贤妃略略一怔,猝然笑起來:“妹妹一张嘴可真厉害,难怪皇上喜欢你的紧。同样是姐妹,相差却是那么大。”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本能地看向身边的宫倾月。 姐姐垂下眼睑,将脸色隐在一片阴影之中。 悄然握紧了双拳,开口道“嫔妾只是嘴上厉害,论功夫,还是娘娘计胜一筹。”她下手太快,走在任何一个人的前端。 她笑着,忽然开口:“对了,本宫今日带了盅燕窝來,是上等的血燕,前日太皇太后赐的。” 姐姐已经上前來,将手中的食盒搁在一旁,转身的时候,我见她的身子一晃,猛地倒在我的软榻之上。 “嗯……”皱眉哼了声。 姐姐轻呼着:“妩妡你沒事吧?” “娘娘!”阿蛮忙扶住我,我才欲开口,听得门口传來男子冰冷的声音:“大胆奴婢!” 猛地一怔,见元承灏大步过來,狠狠地将姐姐从我身上推开,怒骂道:“朕下令你不得踏足馨禾宫半步,如今朕的话这宫里沒人听了不成?來人……” “皇上!”我吓得拉住他的衣袖,忙摇头,“不管她的事,是……是……” “是臣妾教导无方,让宫女冲撞了馨妃,皇上若是要罚,就罚臣妾吧。”愕然地看着贤妃从容地跪下了,她低下头去,说的跟真的要领罚一般。 元承灏微拧了眉心,看着底下之人:“贤妃你……” “皇上,宫倾月是臣妾的宫女,她有错,臣妾也当领罚。”她浅声说着。 他回眸,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又缓缓地移至姐姐的身上。姐姐已经从地上爬起來,规矩地跪好。元承灏弯腰,亲扶了贤妃起來,浅声道:“原來是贤妃带來的宫女,这宫女如此毛躁,你又身怀有孕,朕倒是担心着。” 贤妃温柔一笑:“皇上不必担心,臣妾会**得她很好。” 他这才笑了。 贤妃又道:“既是皇上來了,那臣妾先回去了。” 怔怔地看着她们出去,他已经回了身,开口道:“可有怎么样?朕宣了隋华元來看看。” “臣妾沒事。” 他忽而道:“她明知道你身上有伤,竟还往你身上倒!” “她不是故意的。”我虽不知为何,可姐姐绝对不是故意的。 他冷笑道:“别给朕这么天真,朕倒是不相信她看见与你之间的差别会心无杂念?终有一天叫你哭着來求朕!” 我咬着牙:“若是永远沒有那一天呢?” “朕给你当马骑。”他说得毫不迟疑。 我伸手向他:“拉钩为证。” 他却是伸出双手,一把将我从塌上抱起,径直朝床走去,嗤笑着:“幼稚。” 我怎么幼稚了?我心里有信仰! 他已经俯身,小心地将我放在床上,开口道:“给朕快些好起來,过几日就是除夕夜了,那时候宫里热闹着,你若是不好,到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哭。” 他不说,我几乎快要忘了,又一年将末了。 阿蛮进來,小声问:“娘娘,那燕窝现在要吃么?还热着。” 他看了我一眼,我解释着:“贤妃娘娘送给臣妾的血燕窝。” 他这才点了头:“要吃么?” 我摇头,此刻饱着呢。便道:“阿蛮,分给宫人吃吧。”阿蛮应了声退下了。 他笑起來:“真大方,你连着朕送你的金暖炉都能眼睛不眨地送走,也难怪今日只一碗燕窝了。”此话我不知是不是讽刺,但,绝不会是夸奖。 我亦是笑:“上回是皇上小气地拿了回來,这一次,可也要与臣妾的宫人抢这一万燕窝?” 他凝视着我,半晌,才咬牙道:“朕可沒你想的那么小气!” 我侧了身,微微皱了眉。他笑着开口:“叫你安生躺着的。” 我不语,他却又道:“这事倒是奇了,宫倾月怎就做起贤妃的宫女來了?” 我不提,他倒是要说。 愤愤地开口:“臣妾还以为是皇上授的意。”知道不是,就是忍不住。 他略一怔,灿烂地笑:“朕倒是想,收为己用。只是不想,慢了贤妃一步。” 他要是敢收为己用,我还不敢冒这个险,天天检查他的膳食有沒有毒,我想我迟早会疯掉。 “怎么?自个儿动作慢,怨不得谁。”他笑着看着我。 “臣妾若是得手,皇上真的不管?”仰着脸看着他。 他还是笑,却是开口:“管,她跟谁都行,就是不能跟你。” “为何?” “朕还想你活得久一些,朕发现,这后宫沒有你,可清冷得太多。”他的话语清淡,却是清晰无比。 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他一直觉得姐姐会害我? 有些微怒地开口:“皇上莫不是忘了?说给臣妾进位了,就把姐姐赐给臣妾。” 他笑着摇头:“朕还沒老,沒那么健忘。朕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你讨好朕,以此进位,朕才能应你所求。只可惜,你太不听话。” 一时语塞,这种事,他竟分得如此清楚! 生气了,却好似沒道理的,只我一个。 他推了靴子爬上床來,低语着:“朕今儿歇在你这里。” 我咬着牙:“太医说臣妾身上有伤,不方便两个人睡。” “哪个太医说的?”他挑眉看着我。 “隋太医。”杜撰无罪。 沒想到,他竟道:“常渠,给朕宣了隋华元來。” “皇上……”我愕然。 “你听说过朕都沒听说过的事,朕自然要好好问问的,倘若是真的,朕今儿还得好好治了隋华元的罪。如此大事,他竟瞒着朕。”他一本正经地说着,那双乌亮的眸子却是直直地落在我的脸上,缓缓地漾开笑來。 隋太医很快來了,他开口便问:“听闻你说朕这几日不能睡在馨妃的床上,即便,这床如此之大?” 隋太医一脸茫然,皱眉道:“臣,实在不知皇上的意思。” 他却笑了,挥挥手道:“朕知道了,你下去。” “是。”隋太医起了身,转身走了几步,似是一下子想起什么,忙回身,“皇上,这几日,娘娘……不方便侍寝。” 他怔了下,竟笑出声來,靠近我道:“原來隋华元提醒你的,竟是这个?” 我懵了,提醒我什么?提醒我这几日不能和他欢爱么? 他又道:“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用不着拐弯抹角地说,你直接告诉朕不就得了?省得朕还叫隋华元來问一遍。”我知道了,他是戏耍我呢! 他却又低咳了声道:“隋华元你下去,大不了朕这几日忍着不和她行鱼水之欢便是。” 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元承灏,全天下还有比你更无耻的人么? 他睡下去,倒真是安静得很。我侧脸看他,他已经闭了眼睛,有些诧异,竟真的这么早就睡了? 今日,他也不粘上來,不抱着我的身子。 良久之后,他忽然开了口:“明年,朕给玉儿找个师傅。” 此事,他也提了好几回了。不免开口:“皇上心里可有人选?” 他“唔”了声,轻声道:“杨成风。” 到底还是吃了一惊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边上的男子,他只依旧闭着眼。而我,突然笑了:“杨将军会是个好师傅。”顿了顿,我又言,“只是,皇上是要杨将军教帝姬习武么?” 他轻笑起來,翻了身,睁开眼睛看着我,笑道:“谁说他教的就一定是武?可别小瞧了他,他文韬武略,什么都懂。” 讶然地看着他,这,倒是我不知道的。 “那为何……要做将军?”我忽而想起,在宫里初次见杨将军的时候,他给我的第一感觉,就不像个武将。尤其,是他褪下铠甲的时候,他浑身上下,沒有硝烟的味道。有的,只是儒雅的书卷味。 不禁又细瞧着元承灏,是否,他的一切,也全是杨将军教的? 元承灏却又轻阖了双眸,片刻,才开口:“据说是先帝想他执掌兵权。” 只先帝的一句话,杨将军就真的弃文从武。也难怪,元承灏总觉得杨将军只是效忠先帝的。可是如今,他亲口说出要他做帝姬的教学师傅,那么,是开始信任他了,是么? 这样想着,我心里竟然是高兴的。 “杨将军有经验,一定能将帝姬教得很好。”因为,他还是元承灏的师父。 他应了声:“朕也希望他能将玉儿教得很好。” “帝姬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笑着,倒是不再说话。 “皇上放了云眉在杨将军的身边,您更不必担心。” 他不答,只道:“朕还想放个人在你的身边。”我一怔,听他又道,“明儿叫内务府再给你拨一个大宫女过來,好好儿伺候你。” 还以为他只是说说的,倒是不想,他竟是來真的。 叹息一声,我忽然想起一人,便道:“倒是不必麻烦皇上了,臣妾只将外头的蘅儿调进來就可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江山谁主(70) 他微微哼了声道:“就这么忌讳朕的人?” “还是留着她们伺候皇上。”略笑着,又道,“或者,拨几个过北苑去伺候柏侯殿下,不正好显示皇上待客周到么?” 他点点头:“朕倒是忘了此事了,回头让常渠过内务府去传话。” 翌日,他真的派了常公公过内务府去。我忙遣了阿蛮也跟着过内务府去,给柏侯煜的宫女,务必要选的柔情和才情,这,才能陪得上他北国二王子的身份。届时,等他看中了谁,元承灏便也不会将我姐姐赐给他了。 阿蛮出去了,隔了会儿,见蘅儿进來谢恩。 我还在床上躺着,她的眼睛红红的:“奴婢叩谢娘娘大恩。” 我让她起來了:“往日,是委屈你了。”她跟着姐姐在宫府的时候,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蘅儿狠狠地摇头;“娘娘可别这样说,奴婢有什么好委屈的,倒是大小姐,如今……又做了贤妃娘娘的宫女……娘娘。”她似突然想起什么,“如果可以,请娘娘将奴婢换去慧如宫吧!” 我怔了怔,叹息着摇头,哪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就算贤妃同意,姐姐会同意么?当初蘅儿的事不告诉我,她就是怕我为了她的事麻烦,如今她又怎么会要蘅儿过慧如宫去换了她來? 抬眸看着面前的宫女,轻声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姐姐的事,本宫会想办法的。” 听我如此说,她也不再多言。 隔了会儿,听得苏太医來了。拾得公公端了药进來,蘅儿忙接了。喝了药,才见苏太医上前來替我把脉,他朝蘅儿看了一眼,开口道:“去御膳房告诉御厨,这段时间娘娘的膳食都清淡一些。” 蘅儿应了声下去。 我低声道:“隋大人其实不必支开她。” 他的指腹离了我的腕口,嗤笑道:“宫里的事,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话落,他缄默良久,才又皱了眉,“贤妃会把倾儿调去慧如宫,也是微臣一开始不曾想到的。” 我咬着唇,此事,我一时间也还沒个头绪。 他似想起什么,忙道:“对了,昨日之事,她要微臣告诉娘娘,是贤妃出脚绊了她。” 我就说,姐姐怎么会无缘无故摔倒,果然还是贤妃做的手脚!那日,她是否已经看见元承灏进來,所以才想出这样一个法子?亏得她还假惺惺地求情,若是元承灏执意要责罚,她还能拦得住? “她担心娘娘的伤,一早便來嘱咐微臣來瞧瞧。”他的声音低低的,那里面的担忧,更多的,还是为了姐姐。 忙摇头:“本宫沒什么事。”元承灏差点罚了姐姐的事,我也还是不说为好,免得苏太医又对他有意见。此事,相信姐姐也是不会说的。 他点了头:“一会儿微臣给娘娘开几帖药,给娘娘调理身子用的。” 他只又待了会儿,便告退出去。 我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进來的声音,略睁开眼睛,见是蘅儿,便依旧闭了眼不说话。 她在我床前站了一会儿,又起了身,将开着的窗户关了起來。又躺了会儿,开口要她倒杯茶给我。 蘅儿忙倒了递给我,我喝了几口,见她还看着我,似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免开口:“有什么事?” 她迟疑着,突然跪下道:“娘娘,奴婢有一事未曾与娘娘说。” 直直地看着她:“何事?” 蘅儿低了头,半晌,才继续道:“昨日阿蛮出來,说是有一盅燕窝是娘娘赏赐的,给了奴婢。奴婢在房内吃的时候,不慎滴到了手上。不过一瞬,奴婢手上的戒指便黑了。”她说着,摊开手掌,那枚戒指此刻还好端端地躺在她的手掌心。她又道,“这,还是奴婢在宫府的时候大小姐赏赐的。” 双手一颤,端着的茶杯差点溅出水來。 蘅儿的声音低低的:“奴婢还怕极了,后來才知燕窝是贤妃娘娘送给娘娘的,可,昨夜皇上在,奴婢不敢擅自來找娘娘。” 坐正了身子:“此事为何到了现在才说!” 她吓得白了脸:“奴婢害怕,只胡乱将燕窝倒了。今日本來是想说,可,奴婢又得知,昨日那燕窝,还是大小姐亲手端给娘娘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我,听出那话里的意思了。 蘅儿不说,我几乎也是快忘了。 昨日那样的情况,贤妃要害我,那是不理智的。所以,她是故意要姐姐端了燕窝给我,届时出了事,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姐姐的身上。 她是关雎宫出來的宫女,叶蔓宁因为我的事才服毒自尽。更重要的是,后宫所有的人都以为,姐姐的了一夜恩宠后,被元承灏厌恶。尤其,昨日元承灏对姐姐的态度,贤妃心里就该乐了。怪不得,她能那般从容地为姐姐求情,原來,真正的好戏,在后头! 想起來,此刻还后怕着。 茶水到底溅了出來,而我自己却毫无知觉。 “娘娘!”阿蛮进來瞧见了,忙大步过來接过我手中的杯子,她又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蘅儿,皱眉问,“娘娘,发生了何事?” 将事情粗略地说了一遍,阿蛮也是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目光,落在蘅儿的身上,低语道:“此事,不得伸张。”免得,真的中了贤妃的计。 蘅儿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阿蛮咬着牙:“娘娘,贤妃娘娘当真心狠手辣,才扳倒了皇后,就已经向娘娘下手了!” 是啊,我还真是小瞧了贤妃! 而目前最让我担忧的,依旧是在慧如宫的姐姐。 叶家姐妹,都不是省油的灯。 贤妃不会杀姐姐,却想借元承灏的手來杀姐姐!她不会知道因为安歧阳的事,元承灏答应不管姐姐做错什么都不会杀她,可,倘若姐姐真的犯下“滔天大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看我的脸色不好,阿蛮小声劝道:“此事娘娘也先别担心,急也是急不來的。我们还得从长计议的。”她顿了下,又道,“对了,娘娘交代的事情,奴婢办好了。那些,虽是落选的秀女,可,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柏侯煜的事情來。 只是心,却依旧沒有放松。 不让柏侯煜接触姐姐,是怕他真的选中了她。可如今,姐姐在慧如宫,似乎更危险。 郑贵嫔有句话真的说对了,在这宫里头,得宠不是唯一的赢家,活着,才是。 如今,除了柏侯煜,我再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能从贤妃那里开口要得一个宫女。除了北苑,我再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地方能比柏侯煜的寝宫更安全。 也许,我一开始就错了。好多事,冥冥之中注定的,你再强求,都改变不了。 传了拾得公公进來,让他过北苑去,看看今日芷楹郡主是否有入宫來。如果來了,请她过馨禾宫來一趟。我知道,前几日她一直不曾进宫,叶蔓宁才死,我知道,她势必是为了安歧阳。 拾得公公回來的时候,芷楹郡主是与他一起來的。 她入了内,低声道:“本來今儿就是要來看看娘娘的,倒是不想,娘娘倒是派了公公來了。” 看着她,神色倒是不错。 我只问:“柏侯殿下可在寝宫内?” 她有些诧异,终是点了头:“自然在,方才我还教他下棋呢。娘娘怎的突然问及他?” “找他有些事,只是,我到底是后妃,如今又下不了床,在寝宫内见他,貌似不合规矩。”若是被元承灏知道了,恐他又得动怒。 芷楹郡主也不问我找他何事,只略敛了神色思忖了片刻,才道:“娘娘单独见他确实不合规矩,若是我也在场,就是有人问及,也还有理由的。我才让寻枝去问过,说是宫里最好的那本棋谱如今在娘娘寝宫里,正好有个借口來取。” 我倒是想起那时候汀雨确实替我找了本棋谱來的,如今倒是个好借口了。 拾得公公去请了柏侯煜來,芷楹郡主起了身:“我还是过外头看看,娘娘有话便说吧。” 待她出去,柏侯煜才回头看我,低声道:“看來娘娘的身子无碍了。” “多谢殿下挂心了,本宫今日朝你來,是有另外的事情。”沒时间和他拐弯抹角。 他只问:“何事?娘娘但说无妨。” 深吸了口气开口:“皇上说过,这宫里,只要殿下看上哪个女子,他都能指给殿下。本宫想请殿下,开口要贤妃娘娘身边儿的一个宫女,叫宫倾月。” 他的眼底终是显出了震惊,半晌,才笑:“今儿从内务府送來的四个宫女据说也是娘娘给我挑选的,怎的还过去半日,娘娘又要我开口要了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这……我可不懂了。” 我抬眸看着他:“宫倾月是本宫的姐姐,本宫与贤妃素來不合,这宫里,还能有比柏侯殿下的北苑还合适不过的地方么?” 他的嘴角缓缓牵出了笑:“原來娘娘是看中了这点方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江山谁主(71) “这个人情本宫欠了你,日后必定返还的。”我急急说着,就怕他不应。 柏侯煜却是摇头:“我來西周,并不会卷入这后宫的斗争中去。我只是个外臣,不能叫皇上为难。” “那一日,殿下來告诉本宫冯昭媛的事情,不已经越界了么?” 他忽而笑道:“冯昭媛的事情,娘娘心里最是清楚。有人冤枉了叶皇后,到底是一条人命,我还以为我说了出來,能救她一命。倒是不想,还是不能。还累娘娘受了伤,我还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柏侯殿下……” 他却打断我的话:“娘娘若是只这事情,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语毕,转身便走。 我吃了一惊,本能地跳下床去。面前的男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的身子,皱眉道:“娘娘这是作何?” 用力抓住他的手:“那么如今亦是一条人命,殿下为何不管?”干脆,将事情说得严重一些。 他怔了怔,扶了我上床,低声笑着:“那宫倾月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让娘娘和郡主都为了她说尽好话?”他的话,倒是叫我愣了下,他看着我,又道,“关雎宫出事的那日,郡主就曾跟我提过,届时要我向皇上要了她过北苑去。还说,宫倾月才学兼备,是个配得上我的女子。” 十指猛地收紧,芷楹郡主亦是考虑到了待在柏侯煜身边的安全性,只是她不知道姐姐与苏太医的事。而我,亦不能告诉面前的男子。我求他帮忙实属无奈,我不敢完全信任他。 信错了,可就是两条人命。 元承灏就算不杀姐姐,可苏衍若是死了,姐姐还能独活么? “那殿下会喜欢本宫的姐姐么?”直直地问着。 他忽而浅笑起來:“倒是好奇着,未见着真人,却已经听了太多关于她的事情了。” 心头微微收紧,我咬着牙:“本宫求殿下向贤妃开口要了她,可殿下不能喜欢她,更不能向皇上说,您要的王妃是她!” 柏侯煜直起了身子,他的眸中微微染起了一抹愠色,只听得他嗤笑一声道:“娘娘的这个要求未免太过分了。” 我急着道:“莫非今日本宫替殿下挑选的宫女你都看不上眼么?” 他却道:“娘娘选的,自然个个美艳无方。我只是在想,若是我愿意,一并带回北国去,你们皇上也不会小气这个的。” 他的话,说的我一震。 恰逢此刻,见芷楹郡主推门进來,她的目光朝柏侯煜瞧來,似是怔了怔,随即道:“娘娘,皇上來了。” 元承灏,他可真会挑时候來。 阿蛮也跟着进來了,将棋谱交至芷楹郡主手上,她点了点头。 元承灏已经进來,见屋子里这么多人,他显然一怔。芷楹郡主忙行了礼,笑着开口:“阿蛮才找着了棋谱皇上就來了,莫不是一早就算好的?” 我亦是笑道:“郡主教柏侯殿下下棋的,听闻棋谱在臣妾这里,便來了。” 元承灏这才应了声,芷楹郡主已开口:“皇上來了楹儿可不敢再逗留了,这就先回北苑了。”她说着,朝元承灏福了身子出去。 柏侯煜抿着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从他的话被芷楹郡主听见之后,他的神色一直很奇怪。此刻也是一言不发,只微微朝元承灏一笑,便跟着出去。 我咬着牙,我那话还沒说完呢! 见元承灏在我床边坐了,我忙问:“皇上怎的这个时候來了?” 他低声道:“过两日除夕了,朕來看看你恢复得怎样?” 其实,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却是道:“怕是下不得床。”其实除夕盛宴,我倒是并不怎么想参加。 他愤愤地骂着:“庸医。” “在皇上眼里,只隋太医不是庸医。” 他佻了眉:“朕还在想,是否因为昨日宫倾月那一摔,加重了你的伤势。” 我咬牙:“臣妾其实已经可以下床了。” 他这才点了头:“很好,朕会赏赐苏衍的。宫倾月那宗鸡毛蒜皮的事,朕也不放在心上了。” 抬眸看着他:“皇上为何一定要臣妾参加除夕晚宴?”我一点都不喜欢。 他却摇头:“那倒不是最重要的。” 我问他为何,他却是也不答。 他只坐了会儿,又过了冯昭媛的翎沅宫去。冯昭媛流产不久,他倒是应该多往她宫里走走,以示安慰的。 独自躺在床上叹息一声,此刻再叫柏侯煜过來,再是沒了理由。也许,他还不來了呢。 有些烦躁,下了床。 阿蛮扶着我,小声道:“娘娘还是躺着休息。” 摇着头,可以下床了,不是骗元承灏的。再说,我在床上躺得浑身都不舒服了,下來走走,也是好的。蘅儿取了裘貉给我披上,两个宫女扶着我出去。 外头的阳光很好,却并不刺眼。 这一年即将过去,天气却渐渐地好转了。 偶尔有风吹过來,只少少地吹起了地上的几缕尘埃,空气里,满满的阳光和泥土的味道。 在院中的亭子了坐了,蘅儿又端了茶水点心上來,我却沒有心思吃。抬眸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那张挂于门上的面具。此刻瞧着,竟似乎有些滑稽。 隔日,阿蛮兴冲冲地跑來告诉我,柏侯煜开口问贤妃要了姐姐。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是意外。我以为昨天的谈话,他并沒有应下,只是不想,他终是帮了我。高兴过后,才忽然想起苏太医,忙要阿蛮宣了他來。 原本是该早点告诉他的,可我却不确定柏侯煜会不会答应。 苏太医來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倒是不像怒。 他进來,寻了惯例替我把脉,我低语道:“姐姐的事,是本宫想出的主意。” 他的脸色未变,半晌,才开口:“听闻昨日柏侯殿下來过馨禾宫,微臣便猜到了此事。不瞒娘娘,此事,微臣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今,再沒有谁能比他开口更合适,且,贤妃娘娘沒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谁都知道,西周是想和北国交好的。不过一个宫女而已,贤妃娘娘若是不应,就是不利于两国邦交。微臣之所以一直犹豫,是怕……”最后那句话,他沒有说下去,只是一阵叹息。 看來,他和我担心的,是一样的。 两人都缄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才听他又道:“此事,暂时只能这样。沒有什么,比倾儿的安全更重要。” 我点了头:“你放心,本宫不会让姐姐出事的。” 这时,阿蛮进來了,手中带了那日年嫔给我的药膏进來。她只递给苏太医,道:“苏大人看看,这药膏会否有问題?” 他接过闻了闻,又还给了阿蛮:“好药。” 阿蛮这才笑了:“那奴婢可就敢给娘娘用了,年嫔小主说,是去疤用的。” 苏太医略笑道:“原來如此,娘娘如是无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我叫住他:“苏大人,北苑,还是不要常去的好。” 他并不曾回身,只轻言着:“那里安全,微臣有分寸的。” ………… 康定十六年的最后一日,除夕。 宫里到处张灯结彩,不过刚刚日落,各处的灯笼早已经点了起來。 众嫔妃聚在一起笑着说话,阿蛮扶我进去落了座,见贤妃端坐在我的对面。她的身后,果然已经不见了姐姐,菱香正伺候着她喝茶。 女子的目光朝我看來,见她嘴角略略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冯昭媛沒有來,她还卧床休息着。 芷楹郡主也來了,依旧与我同坐一席。寻枝扶她坐下了,她才小声问我:“娘娘的身子可好了?” 我点了头:“早沒事了。” 她又道:“你姐姐在北苑很好。” “此事,我不知怎么谢郡主。”必然,还是她出了力的。 她却笑了:“谢什么,她好,也是我希望的。” 才说着,见柏侯煜带着姐姐进來。众人的目光一起朝门口看去,男子今日一袭浅色青衫,玉冠束发,颀长的身影投进來,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那双湛蓝的眸子,环顾了四周,而后,朝我们瞧來。他似是一怔,却是沒有过來,只转身过一侧的席上坐了。姐姐侍立于他的身后,见了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來。 几日不见姐姐,单是瞧见她的脸色,我便知,这一次,是真的好了。 我的心情,也大好起來。 元承灏与太皇太后宴请完前朝的大臣,这才会过这里來。 他们进來的时候,众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元承灏看着似乎也高兴着,不待众人起身,他便开了口,让大家都不必行礼。 与太皇太后上去落座,一旁的宫女忙上前斟酒。 太皇太后笑道:“让皇上少喝点儿,方才在前面就喝了不少了。”她的话语里,已经丝毫听不出悲伤。我不知道是她掩饰得太好,还是真的忘了叶蔓宁死了的事情。 宫女怔了下,却听元承灏开口:“朕真是丢脸了,这等事,皇祖母可不该在这里说出來的。” 他的话才落,底下的嫔妃们都悄悄着笑起來。我亦是笑,他还有什么丢脸的?他不会喝酒的事情,知道的人还少么?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江山谁主(72) 我不免望向对面的柏侯煜,他倒是真的不知道的。 上头,已经传下男子的声音:“给朕斟满了,二王子的这一杯,朕可得敬的。” 宫女见太皇太后也不再说什么,忙小心地给他斟满。他端了起來,笑言:“今日二王子在这里,就当在北国的王都,这一杯,朕敬你。” 柏侯煜笑着举杯:“多谢皇上。”言罢,二人都一饮而尽。 气氛渐渐地热闹起來。 阿蛮看着不让我饮酒,只芷楹郡主喝了两杯,她真日,倒是也不多喝。她悄悄问我:“娘娘,上回我喝醉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我怔了下,随即笑道:“怎么会?郡主想的多了。” 她只笑着,也不说话。 我却又问她:“今日,小王爷和王爷在一起么?” 她沒想到我会如此问,愣了下,才点头:“必然的,娘娘怎的问起这个?” 我摇头,我也不知怎的就问起这个來了。 宴席过半,听得元承灏兴奋地开口要棠婕妤跳舞助兴。棠婕妤笑着起身,目光却是朝我瞧來:“真可惜了,若是馨妃娘娘沒有受伤,嫔妾倒是想一睹娘娘的舞姿,如今,倒是叫嫔妾出來献丑了。” 我笑道:“棠婕妤舞倾天下,本宫可不敢比。” 她也不再和我计较,随着丝竹之音悠扬而起,棠婕妤曼妙的身姿缓缓轻旋,莲步微移。 熟悉的金铃声夹杂在丝竹之声中,更有一股清泉“叮咚”之势。宛若一纵瀑布从千百尺高的山腰垂挂下來,余音四溅。 一旁的姚妃叹道:“真真是好舞步。” 我侧脸看她:“莫非姐姐不曾见过么?” 她这才回神:“本宫也只是听闻她舞跳得好,倒是真沒见过的。昔日,能有幸见她跳的,怕只有皇上一人呢。” 可是今日,她却愿意跳了。是因为我來了么?想让我开开眼界? 呵,不免摇头苦笑。 这宫里,还真是什么都争,连舞蹈也一样。 一曲舞毕,众人都叫好。 元承灏笑道:“还记得你第一次跳舞给朕看的时候,朕赏了你一个金铃。今日,要什么,朕倒是让你自个儿挑。” 抬眸看看殿上的男子,他还真是大方。 棠婕妤跪下道:“皇上以往赏赐臣妾的也够多了,臣妾今日,倒是不想要什么。” 他挑眉:“哦?还有朕封赏,你却不要的?” 贤妃笑道:“棠婕妤通情达理,可也是长大了许多。” 太皇太后点了头:“正是的。” 元承灏这才不再坚持。 隔了会儿,上來个伶人舞剑。 我与芷楹郡主低声说着话,忽而听得殿上传來常公公的声音,抬眸的时候,瞧见元承灏趴在桌上醉的不省人事。 几乎是本能地看了柏侯煜一眼,他的脸颊一片绯色,看着神情倒还是清醒得很。 太皇太后忙唤了人扶了元承灏回宫去,又让丝衣姑姑跟着过去看看。 晚宴结束的时候,我与芷楹郡主才出了殿门口,便听得柏侯煜的声音传來:“郡主……” 停下了脚步,芷楹郡主回头问他:“殿下有何事?” “哦,听闻西周除夕夜还有守岁的风俗。” 芷楹郡主笑着问:“怎的殿下也要守岁么?那可得好生嘱咐着北苑的宫女,督促着殿下子时前不得睡觉的。我先出宫了。” “哎……”柏侯煜似还想说什么,只话到了唇边,依旧沒有吐出來。 我留下來,只为了更近一些看看姐姐。 男子的目光收回來,忽然问我:“娘娘也觉得我花心不堪么?” 突如其來的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我只是突然想起那一日,在馨禾宫里,他说要了所有给他的宫女的话來。莫不是,他在意芷楹郡主听见他这个么? 才欲看看,听得身后传來丝衣姑姑的声音:“娘娘,皇上醉得厉害,一直喊着您的名字呢。娘娘还是过乾元宫去瞧瞧。” 有些吃惊地回身,还说要我快些好的,今日他又醉成那样,真不知他想做什么。 告别了柏侯煜,匆匆过了乾元宫去。 扶了阿蛮的手进去,绕过屏风,见常公公正仔细地服侍他换衣服。那明黄色的龙袍已经被搁在一旁,常公公扣着他身上那白色华服上的扣子。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指指一旁的衣服,看看道:“阿蛮,给她换上。”这一回,倒不是侍卫和宫女的服饰了,只是寻常的两套衣物。 心头笼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他下一句便是:“赶紧换了,好出宫去。” “皇上又想出宫去?”上回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记在心上。 瞥了我一眼,道:“朕穿了金丝软甲了。” 无奈地问:“这回皇上去哪里?”知道他决定了,我劝也劝不住。 他却是神秘一笑:“去个好地方。” 二人换了衣服出去,常公公和阿蛮都沒有跟着。外头,竟然瞧见隋太医。 光明正大地过宫门口,隋太医给了他们皇上的手谕,说是准了柏侯煜带着丫鬟出宫,他身上又带了令牌,侍卫只看了一眼便放行了。 冒充柏侯煜出來,亏他想得出來。 马车在外头候着,我忽然担忧起來:“皇上,还是带上一队侍卫吧。” 他却吩咐了隋太医赶车,只笑着:“今儿带了暗卫。” “是么?”我有些惊讶,几乎是本能地掀起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 他却是握了握我的手:“都叫暗卫,能叫你瞧见么?” 我怔了怔,只是好奇罢了。 沒有去闹市区,而是径直去了将军府。 这,倒是叫我更加吃惊。 吃惊之余,却是高兴,可以看见云眉。 下了马车,才见将军府的大门紧闭着,看起來杨将军似乎并不知道他要來,否则,必然是在外头候着迎驾的。 隋太医上前叩了门,管家來开门,一眼瞧见站在隋太医身后的我和元承灏,他是见过我们的,脸色一变,忙回身去通报。 杨将军匆匆出來,行了礼,才道:“皇上今日怎的突然來了?” 他径直入内,只淡声道:“朕突然想來,就來了。” 杨将军的神色有些讶然,却终是沒有开口问。 二位夫人此刻还在厅内说着话,听见有人进去的声音,目光齐齐往外看來。怔了下,忙都起身行礼。 元承灏示意她们免礼,回头朝杨将军道:“朕沒有打扰师父的家宴吧?” “皇上言重了。”杨将军低了头道。 我喟叹一声,他这般來了,就是真的打扰了人家,杨将军也不敢言的。 他又笑着:“那便好,朕有些话与师父说,妡儿便在此陪二位夫人说说话。” 不解地看着他,他已经于杨将军一道过书房去。 隋太医却沒有随行,留在我的身边。我看他一眼,他只低声道:“皇上担心娘娘的身子,让臣一路照看着。” 我略笑一声,我都好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好照看的? 云眉已经上前來请我上座。 坐了,又有丫鬟上來倒茶,温颜玉笑着道:“娘娘如今已是馨妃,妾身还沒有时间给娘娘道个喜,倒是不想,娘娘和皇上突然大驾光临。” 我抿唇笑着。 云眉却是紧张地拉着我:“娘娘的身子可好了?将军提及的时候,惊得我一身汗。” 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早沒事了,虚惊一场罢了。” 温颜玉道:“娘娘是大富大贵之人,自有神明保佑的,姐姐可别担心。” 三人坐着说了会儿话,温颜玉忽而低了声音道:“妾身一直有一事不明,将军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过成王府去,娘娘可知,那里头之人是谁?” 略吃了一惊,继而沉了声音道:“跟踪将军么?” 她一时间白了脸,忙摇头:“妾身怎么敢?只听云姐姐说,那里头,貌似是个女人。” 云眉低声道:“最近将军去的频繁。” 我记得我亦是沒有告诉云眉灵阙的身份。 温颜玉迟疑了下,终是又言:“娘娘,那……可是将军的心上人?” 微微一怔,灵阙是先帝的妃子,那时候,杨将军又明确说自己不爱灵阙的,她自然不可能是杨成风的心上人。不过,表面上的种种迹象,倒是还真像。 低咳了声道:“你是将军夫人,自然是将军喜欢之人,如何能说出这等话來?倘若将军听见了,可叫他怎么想?” 温颜玉自知失言,忙道:“娘娘教训的是,妾身失言了。” 我却是笑:“倒也不是大事,你也是因为在意将军,本宫倒是替将军高兴。将军尽心尽力为皇上,这伺候将军的事,可要你们二人多担待了。” 云眉笑道:“娘娘,这话云眉可听得多了。对了,夫人已有了身孕了。” “哦?”目光看向温颜玉,“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皇上听了,也替将军高兴的。” 温颜玉这才羞涩一笑,低了头道:“多谢娘娘。” 目光看向云眉,我是希望她能快些怀上杨将军的孩子的,怎的她的肚子就沒动静呢?上回听她的话,杨将军过她房里,也不少的。 云眉似是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笑着握了握我的手。 这时,外头空气里,突然传來一抹犀利的声音,接着,是箭头插入什么东西的响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江山谁主(73) 我只觉得一个激灵,浑身都紧绷起來。这种声音,我听了太多。 猛地起身跑出去,见元承灏恰巧撤了弓瞧着我,他们的面前,两个箭靶,正被安好地摆放在院中。他与杨将军,各持着弓箭,那靶心之中,已然直直地插着一支箭。 长长地舒了口气,真真是吓我一跳。 杨将军笑着开口:“皇上的箭术越发好了。” 他谦虚地笑:“那是师父教得好。”他的脸色依旧,这种短距离的射箭,是不必动真气的,我也放了心。 “娘娘怎么了?”身后,温颜玉跟着出來。 我忙回了神,摇头道:“沒什么。” 云眉过來扶我进去,一面道:“娘娘大病初愈,还是坐下來好。” 再次坐了,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她戴着的镯子,还是临出宫时,元承灏赏赐的。 笑道:“将军都不曾送你镯子么?”若是送了,她怎就不戴呢? 云眉笑着:“有呢,只是这镯子搭扣轻巧得很,我原先想摘下來,又怕弄坏了它,便想着,索性不取下來了。” 皱了眉,宫里的首饰制作精细,怎么会做出这种易坏的搭扣呢? 指腹,不自觉地掠过云眉皓腕上精致的镯子,镶金的边缘微微带着些许的冰冷。 一侧的温颜玉笑着开口:“云姐姐跟过娘娘到底是不一样的,嫁妆也还由皇上亲自赏赐的。妾身也常说云姐姐的镯子漂亮呢。” 云眉淡笑了下。 我这才回了神,笑道:“才说回这事,上回你与云眉过馨禾宫的时候,本宫原先是有一对镯子是要送给你们的。只是不想,后來忘了。今日出來的匆忙,瞧本宫这记性。”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元承灏來将军府的,否则,倒是真带上了。 温颜玉忙道:“娘娘言重了,妾身怎么敢当?” 云眉小声道:“娘娘自个儿留着吧,我倒是也用不着的。” 瞧见温颜玉略敛起了笑,我暗叹一声,傻云眉,你不要,人家可是想要的。 隔了会儿,瞧见元承灏与杨将军进來,众人都起了身。杨将军让温颜玉与云眉下去休息,我本能地跟着起身,元承灏却过來拉住我的手,笑道:“你起身作甚?今日,我们可不留在师父这里过夜的。” 他不说,我几乎快要忘记我们还要回去的事情了。 此刻,他的手很暖,掌心甚至还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看來,是热的。 三人都坐了,有丫鬟上來沏茶,他浅饮了一口,才低语:“朕今日与师父说的事,倒也不是急事,望师父给朕留个心眼儿。” 杨将军却是郑重地点了头,却是开口:“末将明白。只是,皇上日后不可如此冒然出宫。或者,事先跟末将说一声,末将,好亲自护送皇上。” “护送倒不必了,朕还想与馨妃一路上看看风景的。”他笑着,倒是起了身,“时候不早了,朕就回宫了,师父不必送。” 他拉着我出來,身后,传來隋太医的声音:“杨将军,留步吧。” 外面的马车早已经掉转了头,他拉着我上去,靠身后的软垫靠了靠,低笑道:“好久不活动筋骨了,今日射了几箭,感觉真不错。” 我只瞧着他,一言不发地看着。 “其实朕倒是想跟他过几招。”他顿了下,又自顾笑起來。 他似乎才注意到我的不对劲來,侧过脸來看我,皱眉问:“怎么,今日见了云眉不开心?” 我咬咬牙:“皇上竟还问臣妾怎么了?” 他好奇地坐起來。 “云眉身上的镯子,您赏赐给她的镯子!”一字一句道,“皇上做了什么?”方才在将军府的时候,我便开始怀疑了,只是,云眉面前,有些话我不能说破。 他的明眸之中露出一抹诧异,随即,浅笑道:“可以,这个都能被你发现。” “皇上到底想做什么 ?” 他看看我,漫不经心地说着:“她是朕的细作。” 急急说着:“云眉不会背叛您的。” 他却点头:“朕知道。只是有时候,朕怕她亦是不能自已。” 所以,不是不相信,而是,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咬着唇:“温颜玉可不是省油的灯。”等她的孩子生下來,她还会更加排挤云眉的,我担心云眉的境遇。 他嗤笑道:“云眉是朕赐给师父的,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将军夫人,也敢跟朕叫板不成?” “可云眉只是宫女出身。” 他挑眉看着我:“想朕给她个身份?” “比如皇上认个义妹之类的。”反正他说要认了义妹指给柏侯煜做王妃的话都能说得那般轻松。 他越发來了兴趣,坐得近了些,嘴角露出浓浓的笑來,开口道:“想给朕下套?朕若认了她做义妹,还能委屈她做个侧室么?” 讶然地看着他,他考虑得太周到了,什么都想到了。 生气地开口:“臣妾想赏赐镯子给云眉。” 他的声音淡淡的:“不许。” “皇上……” “朕如此做,对谁都好。”他的声音冷了下去,“朕就是不近人情,所以你现在,给朕闭嘴。” 云眉喜欢杨将军,他比我更加清楚。所以,他才要用这样的方式來防御,宫里,还有我在。我记得云眉出宫的时候,他还特意问她,她的主子是谁。 他不再看我,抬手,掀起了窗帘。 今夜,沒有月光,外头是黑压压的一片,唯有那挂在马车上的灯笼 ,在漆黑的夜幕中亮出一团光來。隋太医坐在马车外头,听得他掀起窗帘的声音,开口道:“皇上,很快就回宫了。” 他“唔”了声,却是迟疑了下,低语道:“隋华元,先不回宫。” 我吃了一惊,以为他又想去什么地方。却听他道:“一会儿,将马车靠在宫外。” 隋太医却不问为何,只应了声。 我因为心里有气,此刻也不想与他说话。 又行了一段路,马车缓缓停了下來。想來已经到了宫门外了。 马车倚着高高的宫墙靠着,他也不下车,只安静地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 我不知他想做什么,掀起了车帘出去。隋太医皱眉道:“娘娘还是进车里待着,外头冷。” 我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隋大人,皇上做什么?” 他怔了下,半晌,才叹息道:“等钟声。” “钟声?”疑惑地问着。抬眸,头顶的天空一片漆黑,沒有星星,什么都沒有。周围的风略微大了些,吹在耳朵上,有些刺刺的疼。 目光移下來,高大宫墙之上,还能瞧见巡逻着的禁卫军。 沒有入内,隋太医也不再说要我进去的话。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远处集市上传來烟花爆竹的声音。这里,虽然隔得有些远,却依然可以清晰地听见那些声音。 远处的天空,亦是被烟花染起片片炫彩的颜色。 车内之人终是出声道:“回宫。” 只二个字,再不曾听到其他。 我进去,见他并不睁眼看我,我也只在他的身侧悄然坐下。马车穿过了宫门,却沒有径直入内。他与我都下了马车,隋太医帮他拉紧了裘貉,小声道:“皇上今儿是回乾元宫还是……” 他只开口:“回乾元宫。” 我怔了下,他的手伸过來,握住我的。 跟着他过乾元宫去,常公公见我们回去,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阿蛮也跟了出來,我随着他进去。褪下裘貉,他的寝宫内果然很暖。 常公公跟进來,小声道:“皇上,方才贤妃娘娘來过的。奴才说您睡下了,她只留下一盒点心,说是给皇上用的。” 他点点头,只问:“太皇太后呢?” 常公公笑言:“丝衣來过乾元宫了,太皇太后自然不会來了。” 话说着,他已经入了内室。常公公识趣地退下了,我回头看一眼,见隋太医也转身,忙叫住他:“隋大人。” “娘娘还有何吩咐?”他回了身。 “那钟声……还不曾想起,为何,皇上愿意回了?”我始终不明白。 隋太医似是一怔,半晌,才低声道:“钟声早已经过了,在外头的烟花爆竹响起之时。” 他的话,叫我越发不明白。 他又道:“娘娘不知道,十六年前的渝州,除夕跨年之时,便会有钟声想起。后來,皇上登基,康定二年,他下令撤了那钟。” 我倒是怔住了,原來,是守岁的钟声。 想起方才他说将马车停在宫门外,呵,我真傻,那里,怎么可能会有钟声呢?即便,这京中有钟,也不敢设在皇城周边的。 隋太医又看我一眼,低语道:“皇上长大后,每年除夕,都会出宫去。” “妡儿。”里头,传來他的声音。 隋太医忙告退下去。 我转身入内,见他坐在床上,见我进去,突然浅笑一声,道:“朕还以为今日,你见着朕,想问的第一句话,是为了宫倾月会去了北苑。却不想,此事你从头到尾都不曾提及。看來,还是朕小瞧了你。” 突然说及姐姐,我倒是吃了一惊。 我上前,淡声道:“贤妃娘娘已经应了,莫不是皇上想将人要回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江山谁主(74) “要回來?叫朕的脸往哪儿搁?” 我笑道:“臣妾多谢皇上了。” 他示意我坐下,我怔了怔,才问:“臣妾今日在皇上宫里,怕是不妥。”今夜,本该是帝后同寝的,中宫一位虽然空缺,可到底还是轮不上我的。 他只拉我过去,在他身边坐了,开口道:“太皇太后说,元月初三,给朕行冠礼。” 他的话,倒是让我一时间忘记方才的顾虑了,眼睛亮了亮,忙问:“真的么?” “当然。朕骗你作何?” 我语塞,自然不是怕他骗我,是怕太皇太后骗他。不过看他的样子,我必然是不必太过担忧的。 “皇上的生辰不在七月份么?”我以为,太皇太后会在那时候给他行冠礼的。 他笑着道:“朕可等不了那么久了。”他似是想起什么,朝外头道,“常渠,不是说朕的宫里还有点心么?朕此刻倒是觉得饿了。” 常公公忙进來了:“奴才这就给皇上去取來。” 点心取了來,他起身行至桌边。常公公已经拆了封条,想來是地方进贡的贡品,精美的盒子,里头,是摆放整齐的桃仁酥。 常公公取了一块,递至他面前。他看了看我:“尝尝么?” 我略一笑:“臣妾不饿。” 他也不强求,张口便往嘴里送。我不免开口:“常公公,不是给皇上吃的东西都要验毒的么?” 常公公忙道:“回娘娘,这是地方的贡品,内务府已经查探再存封的。”他是在告诉我,这点心送來的时候还未曾开封,是以,不必验毒。 略略一怔,我倒是想起什么來。 常公公给他倒了茶水,又问他:“皇上可还要吃点别的?” 他摇了头,却是朝我道:“还有几个时辰天亮了,回去休息吧。明儿初一,朕也不上朝,到时候來找你。” 从乾元宫出來,阿蛮才问我去了哪里。 我只说去了将军府,还见了云眉。她笑着道:“云夫人好么?” 怔了下,我点头。 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 坐了轿子回去,到馨禾宫的时候,外头竟又下起雪來。好大的雪花,铺天盖地地压下來。 康定十七年的第一场雪。 都说瑞雪兆祥年,希望这一年,会是美好的一年吧。 早上起來的时候,外头果然已经银装素裹了。 蘅儿叹着:“娘娘,真想不到,昨儿夜里竟然下了那么大的雪。” 是啊,我也想不到呢。 阿蛮递了暖炉给我,笑问:“娘娘可觉得冷?不如,里头再加件小袄进去?” 我笑着摇头,再穿,我怕是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用了早膳,在院子里站了会儿,见外头來了一个宫女,说是元承灏在慧如宫里,叫各宫主子一起过去。 他都派人來叫了,我不能不去。 慧如宫的门口,瞧见姚妃,难道的是,这一回,连着姝玉帝姬也一起來了。孩子见了我,笑盈盈地跑过來,开口道:“妡母妃,母妃说您病了,如今,可好了?” 弯腰摸摸孩子的脸,她却嬉笑着退后几步:“冷呢。” 我也跟着笑了。 姚妃过來,开口道:“皇上说,让玉儿一起过來热闹热闹的。” 原來元承灏发了话,怪不得姚妃会带帝姬一起來。 慧如宫内已经热闹非凡,各宫嫔妃都到了,围着元承灏说着话。贤妃端庄地坐在他的身侧,俨然一副皇后的样子了。 我与姚妃进去,也不上前。玉儿倚在姚妃身边,懂事得沒有上去缠着元承灏。 他的目光朝我们看來,脸上的笑意不减,伸手朝帝姬道:“玉儿过父皇这边來。” 孩子这才兴奋起來,忙松开了姚妃的手跑过去。他一把抱起孩子,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取了面前的果仁给她,亲亲她的脸:“玉儿又大一岁了,更漂亮了。” “给父皇吃。”帝姬见手中的果仁送至他的嘴边。 他笑着张了口。 “听闻皇上要给帝姬找个师傅了?”一旁的贤妃笑着开口。 他点了头:“让杨成风教她。” “杨将军……”贤妃显得有些惊讶,却也只是一瞬,马上又眉笑颜开起來,“杨将军倒真是个好人选。” 暗笑着,怕是贤妃心中也有人选呢,只不过让元承灏先说了出來罢了。 不知谁说了句:“皇上方才还说和臣妾们玩投壶的,这会子帝姬來了,倒是不出声了。” 他笑道:“倒是的,朕差点忘了。” 吩咐了宫人在院中准备好一切,众人才起身出去。我拉着帝姬出去。 一把铜壶被放在院中的雪地上。 每个嫔妃手中都分到了五支羽箭,规则很简单,进者最多者胜出。帝姬见了好玩,也问常公公要了五支羽箭。 “赢者,皇上赏赐什么东西呢?”郑贵嫔笑着问。 元承灏想了想,却是笑:“朕也想不出什么好东西。金银首饰,你们都不稀罕。” 众人都缄默了,那些东西,确实不稀罕。而她们想到的,无非是想他今夜过她们宫里去。不过这样露骨的话,谁也不敢说出來。 他看了看我,我瞥了目光,落在手中的羽箭上。 贤妃却是道:“北国二王子來的时候,不是带了百匹汗血宝马來么?皇上开春了必然会去马场的,今儿谁赢了,就和皇上一起去马场。这个彩头可好?” 他却是笑:“贤妃倒是想得出花样,朕也觉得好。” 他和贤妃都觉得好了,谁还敢说不好? 嫔妃们个个挤着上前,都想中个头彩。 “洛小主,您的脚可不能踩线的。”常公公小声提醒着她。 洛贵人一张小脸涨得红红的,有些窘迫地将伸出去的脚收回來。咬着牙将手中的羽箭丢出去,众人的目光随之过去,却瞧见那羽箭直直地插入边上的雪层中。 身边的嫔妃似乎都舒了口气。 洛贵人又连着投了两支,均未投中。 她是越发紧张了,手中只剩下两支羽箭了。她咬咬牙,竟连着两支一起投了出去。 结果,依旧是一支未中。 众人一阵唏嘘,却都是暗暗高兴。 洛贵人急着回头问他:“皇上,若是所有人都一支未进,可怎么算呢?” 她的话音才落,便听得有羽箭插入壶中的声音。她惊得回头,我瞧见棠婕妤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好准的眼力,竟这么容易就投进去了! 洛贵人也不再说话了,谁都不进明显已经不可能。 众嫔妃都屏住了呼吸,撑圆了双目看着。个个都祈祷着她不要再进了。 只是事实让她们都失望了,棠婕妤在连进了四支箭后,直到第五支才落空。 确实厉害的。 帝姬伸出小手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俯身看她,蹲下去与她轻言几句。孩子似乎很高兴,点着头笑。 “你能进几支?”男子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畔响起。 我吃了一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來的。愣了下,才摇头。我都沒投过,我怎么知道我能进几支? 他眯着眼睛道:“可别太丢脸了。” 瘪瘪嘴,投不进丢脸的是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姚妃也只进了两支,嫔妃们都轮了一圈了,沒有一人超过了棠婕妤。 众人看向贤妃,她却笑着摇头:“皇上,臣妾就算了,反正是赢不了。再说,臣妾也不方便跟着皇上去马场,去了,也是扫了皇上的兴。”她的目光朝我看來,“馨妃还不投么?” 我笑了笑,上前,真正站在它面前,才徒然觉得那口子的小來。这要五支羽箭全进,可谓不是一般的功夫。更何况…… 取了一支羽箭试着比划了下,发现根本就不行。 不经意间,瞧见元承灏紧皱的眉头。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咬着唇,胡乱将手中的羽箭丢出去。只一阵“噼里啪啦”声,最终,就一支羽箭投了进去。 元承灏的脸都黑了,远远地,说了个“蠢”字。 沒发出声音,可我却听出來了。 棠婕妤的脸上越发得意了,沒有人超过她,今日的彩头非她莫属了。 这时,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挤出來,举着手中的箭开口:“父皇,玉儿还沒投呢!” 众人这才想起帝姬也要了羽箭的,不免一笑。 元承灏这才笑了下,弯腰将她抱着上前,放下道:“那就等着玉儿投。” 孩子眨眨眼睛问:“玉儿若是赢了,就能跟父皇去马场么?” “当然。”他柔声说着。 我瞧见棠婕妤冷笑一声,退至一旁冷眼看着。 众嫔妃也都笑着看着帝姬,不过一个孩子,人才多高呢,怎么可能投得进去。 我朝姚妃看了一眼,她显得有些无奈。帝姬定要玩的,她也拦不住。 孩子点了头,竟跨过了面前被常公公划出的线,小跑着上前,跑至那壶边上,将手中的一把羽箭一齐插了进去。 众人“嗬”了一声,贤妃笑着摇头:“到底还是孩子。” 帝姬转身跑來,却是脚下一滑,元承灏忙接住她小小的身体,抱在怀中。孩子高兴地叫:“父皇,玉儿赢了,您可不能食言的。” 姚妃忙上前道:“玉儿可别闹了。” 她却道:“公公只说进者多为胜,还说,不能踩着线投。那,可就沒说不能上前去投的,父皇,您说对吧?” 元承灏怔住了,所有人都怔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江山谁主(75) 帝姬又道:“玉儿沒踩线,玉儿五支箭都投进去了!” 我忍不住笑起來,帝姬果然聪明的,一点就通。 她说的对,她并沒有犯规。 棠婕妤的脸都白了。 元承灏抱了帝姬起來,刮着她的鼻子笑:“玉儿真聪明,嗯,今儿玉儿赢了!” “皇上。”贤妃忙道,“帝姬还小,皇上怎么也跟着她一块儿闹?” 他回头看着她,却是问:“那贤妃觉得她哪句话说错了?若说错,也该是宫人们沒说全了规则。朕此刻出尔反尔,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这……”贤妃一时间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棠婕妤死死地咬着唇,手中的帕子已经被绞得沒了形。 输给一个孩子,她心里必然不服的。而今日,也只有孩子,才能让她输。 轮到我投的时候,我是越发地肯定了,那壶有问題。也许,边上的,还不是铜。或者,那根本不是铜壶。只因我投过去的羽箭,根本无法接近那口子。 我曾经在渝州的街上,见过一些杂耍的。他们用过一种黑色类似铁块的东西,还分阴阳两极,同级相斥,异级相吸。 我明白,那是贤妃给棠婕妤制造的机会。壶口做了手脚,箭头也做了手脚。 一切都完美了,可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还是输了。 众嫔妃见这个游戏自个儿赢不了,又拉着元承灏说要玩别的。他却摆摆手:“不玩了,朕累了。”说着,朝贤妃看了一眼。 贤妃忙道:“那臣妾让人扶皇上进去歇会儿。” 他点了头,瞧见菱香过來。 将帝姬放下,又摸摸她的头,嘱咐着:“玉儿要听话,今儿的事,父皇记着,等开春,带你过马场去。” 帝姬狠狠地点头。 贤妃跟着他进去,一面问:“皇上昨儿睡得不好么?” 他“唔”了声:“有些头疼。” 嫔妃们踌躇着,谁也不敢跟着进去。 我与姚妃出來,她小声道:“玉儿怎敢如此大胆?” 孩子朝我看了一眼,我略摇了摇头,她真聪明,忙道:“可是父皇也说玉儿沒错呢!” “这……”姚妃一时语塞,只好道,“日后可不许这样了。” 我拉着帝姬的小手,弯腰道:“皇上说很快让杨将军來教玉儿学东西了,到时候可得好好学,让你父皇大吃一惊!” 她点着头:“玉儿还要妡母妃教。” “妡母妃可教不了你。” “能的。”她笑着。 姚妃也笑着:“这丫头可喜欢你的很。” 我也喜欢她。 告别了姚妃,回馨禾宫的路上,远远地,瞧见苏太医。见他是拿了药箱匆匆往前走去。我略吃了一惊,忙上前叫住他:“苏大人!”我不是跟他说过北苑还是不要常去的么? 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我,低语道:“娘娘怎的在此?” 我倒还不曾问他呢。 “苏大人这么急去哪里?”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忙道:“哦,说是柏侯殿下染了风寒,传微臣过去看看。” 我皱了眉,柏侯煜病了可是大事。 “那苏大人赶紧去吧。” 他这才点了头。 我与阿蛮回了慧如宫,恰逢菱香出來,见了我,忙行礼。我只道:“本宫來见皇上。” 菱香却拦着我道:“娘娘请留步,皇上睡下了,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这是慧如宫,规矩还是不能破的。 隔了会儿,见贤妃出來,一见我,便笑着开口:“妹妹才出去罢了,就这么离不开皇上么?如今皇上不过在本宫宫里小憩,妹妹是要进去叫醒了他?” 我敛起神色,朝她福了身子,开口道:“是柏侯殿下病了,嫔妾特來告知皇上一声。柏侯殿下是北国的人,皇上,总是要知道的。” 闻言,贤妃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片刻,才道:“皇上说昨夜未睡好,此刻睡了。” “娘娘,这可不是小事。”柏侯煜生病了,连太医都宣了,西周的皇帝还不知道,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贤妃似有怒意,也不发作,只转身进去。片刻,又出來,浅声道:“皇上说,让妹妹先过去瞧瞧,皇上休息一下便过去。” 知道她根本沒跟元承灏说,元承灏是许久不來她宫里了,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她又怎么会放过? 不过此刻,我也不想和她闹。 与阿蛮出來,径直过北苑去。 阿蛮惊道:“娘娘,您过北苑,若是皇上知道了,会生气的。” “方才贤妃娘娘不是说皇上让本宫去的么?”我看着她。 阿蛮一怔,这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來。 贤妃骗我也罢,我只说不知。 过了北苑,有宫女迎出來,我只问:“苏太医还在么?” “在。”宫女引我上前。 姐姐出來,见了我,忙道:“妩妡,你怎么來了?” 我也來不及解释,只问:“怎么好端端的就染了风寒?严重么?” 姐姐叹息道:“昨儿先说是要守岁,又说不要人伺候了。我们都去睡了,今早有宫女进去伺候他起床,才发现都烧起來了。” 我忙进去,苏太医坐在他的床前,只回头看了我一眼。 柏侯煜醒着,见我进去,突然笑道:“娘娘竟也來了。” 阿蛮搬了椅子让我坐下,我只道:“殿下觉得如何?皇上此刻有要事,是以,本宫先來瞧瞧。” 他略摇着头:“倒沒什么大事。” 苏太医起了身,道:“让人在寝宫里加几个暖炉,殿下需要好好出一身汗。”他又朝我道,“微臣下去配药。” 我点了头,吩咐了北苑的宫人去搬了暖炉來。 姐姐端了水盆进來,阿蛮忙转身接了,挤干了帕子贴上柏侯煜的额角。他却问:“娘娘,郡主当真沒有入宫來么?” 我倒是怔住了,新年伊始,芷楹郡主怕是不会入宫來的。 他似是失望,我起了身:“柏侯殿下好是好生歇着,你病了,免不了,皇上又得怪罪下面的人不会伺候的。” 转身出去的时候,忽而听他开口:“娘娘。” 步子一滞,听他又言:“娘娘若是不急,给我讲讲安歧阳。” 安歧阳…… 他竟说安歧阳。 握着帕子的手有些颤抖,我忍不住转身看他。床上的男子定定地看着我,只那双颊染起了不自然的红,他略撑起身子。姐姐忙按住他的身子:“殿下还是躺着。” 我记起來,初见他的时候,我曾说过几句关于安歧阳的话的。他当时还震惊地问我,那样一个人,他是怎么活的。 而如今的他,蓝色的眸中有的,不再是震惊。 那是嫉妒。 是的,是嫉妒。我仿佛有些知道是为何了。 终是,走向他的床边。 “殿下如何在意这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來平静一些。 他只问:“安歧阳,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个怎么样的人?呵,这话,又叫我该如何回答? 柏侯煜期待地看着我。 阿蛮和姐姐都低了头,不发一言。 我终是开口:“是个能让郡主收起任性的人。” 我还记得初次见芷楹郡主的时候,那样刁蛮任性的一位小姐呢。安歧阳还说,看他不把她治得服服帖帖。呵,往事依旧在眼前呢,只是,物是人非。 柏侯煜突然不说话了。 细瞧着他,良久,他才突然道:“我一直以为,郡主就是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动了唇,我亦是不知该如何说。 “因为郡主以为,那个能让她任性撒娇的人……不在了。”姐姐低声说着。 柏侯煜突然抬眸看向我看來,脱口问:“安歧阳,怎么死的?” 怔住了,我不能告诉他,安歧阳的死和叶蔓宁有关。那件事已经过去,我们所有的人,都不会再提起。 “娘娘……” 我转了身,背对着他。 迟疑了下,抬步出去。 身后,又传來柏侯煜的声音,我沒有再理会。 阿蛮追出來,脱口道:“娘娘,柏侯殿下喜欢郡主!” 停下了脚步,她绕上前來,“娘娘您也感觉出來了,是么?” 是的,我也感觉出來了。 略笑一声道:“阿蛮觉得如何?” 她似乎未曾想到我会这么说,怔了下,才开口:“奴婢……奴婢自然也是希望郡主好的。少爷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 我知道,否则,安歧阳也不会说和她的婚礼只是一场戏的话來。 轻叹一声,这几日芷楹郡主也不会入宫來,我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难怪,除夕夜的时候,柏侯煜会跟她说守岁的事情。 才出了北苑,便瞧见元承灏的御驾來了。 忙站住了脚步,见他出來,见了我,似是一怔,随即大步过來。我也不待他开口,故作惊讶道:“皇上怎的也來了?贤妃娘娘还说,您不來了,叫臣妾过來看看的。” 果然,他的眉头一皱,回头朝常公公看了一眼。常公公也是一脸茫然,我看着他:“臣妾过慧如宫去告诉皇上此事的,怎么……贤妃娘娘不曾说?” 元承灏不是傻子,我说得如此明白,他自然也清楚了。只道:“上御驾等着,朕先进去。” “是。”我应了声。 常公公随着他进去。 阿蛮看看我,我也不说话,径直上了御驾,反正,我也沒说谎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江山谁主(76) 苏太医拿了药回來,瞧见外头的御驾,微微吃了一惊。我掀起了车帘,朝他道:“皇上在里头。” 他只点了头,也不说话。 在御驾上等了会儿,见元承灏出來。 他径直上來,我开口道:“臣妾见他还好,太医说,出身汗就好了。” 他看着我,终是沒有问我为何会在这里的话。只道:“朕让苏衍留在北苑照看了。”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 让苏太医留下,我倒是有些担忧。只因,姐姐也在这里,我怕被别人知道他和姐姐的关系。 不过他的面前,我也沒有要苏太医出來的理由。免得说了,他倒是要起疑。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转口道:“今日之事,朕还沒找你算账。” 我一下子懵了,何事? 他深邃的眸子望着我,从齿间吐出二字:“投壶。” 不免笑着:“那壶口那么小,进不去,又不是臣妾的错。” “可你教玉儿做那种事呢,如何不自己做了?”直直地盯着我,又言,“你和她说话,朕瞧见了。” 难怪,他好端端地要问我能投进多少。 帝姬是孩子,孩子才能那样。我若上前,岂不叫人家笑话? 他忽然又道:“朕今日还以为棠婕妤就那样容易胜出了。” “原來皇上也知道?”望着他,“那您就该说那不公平。” 他瞪着我,却是笑:“不过一个游戏罢了,有什么要紧的?朕只以为,你会忍不住揭穿她。到底,还是朕小瞧你了,竟能拉了玉儿出來。” “那皇上觉得这个游戏玩得如何?” 他想了想,才道:“够味。”继而,又轻轻地笑起來。 “若是臣妾不曾看穿这个把戏,皇上真的要假戏真唱么?”让棠婕妤胜出。 他笑着:“为何不?朕也沒说只带她一个,到时候,把你也带上,如何?” 我也跟着笑,他靠近我:“朕觉得你越來越得意了。” “为何?” “因为柏侯煜喜欢的,竟然不是宫倾月。” 一怔,面前的男子靠得我愈发近了:“朕也还不曾想到,原來这个,也是你设计的。妡儿,你究竟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事?” 略动了唇,他修长的手指却置于我的唇边:“嘘,,不许说,说了朕才觉得更沒趣。” 他看着我,又言:“柏侯煜喜欢楹儿,你说这事,朕到底应不应?”略低了眸华,他皱眉,“景王会很开心。” 当然开心,因为和柏侯煜在一起,景王是拉拢了一个比丞相更有势力的人。 我却是吃惊了:“他跟皇上说了此事?” 他却摇头:“不曾说。” 松了口气,我叹息:“也许郡主根本不会应,皇上也不必为难。” 他嗤笑着:“朕倒是想!” 我不说话,他靠过來,将头枕在我的肩上。伸手环住我的身子,御驾已经起了,外头常公公问他去哪里,他却不答。常公公也不再问话,只缓缓地行进着。 我忍不住问他:“皇上不高兴?”柏侯煜与芷楹郡主的事。 他倒是不避讳,直言道:“是纠结。” 我叹息着:“郡主是个好姑娘,臣妾希望她好。” “朕也想。” 二人都沉默了。他是皇帝,任何能动摇他权力的人,一个个,都必须考虑过。 无论是那时候的安歧阳,还是如今的柏侯煜。这些,我都了解。正如他千方百计不让云眉怀孕一样。我可以怪他,怪他的无情,却不能不理解。 叶蔓宁三年不孕,他如今用贤妃才能扳倒一个皇后。 太皇太后说,元月初三给他行冠礼。而在那之前,他能为自己收起多少权力,就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有些尴尬,不免转口道:“方才在慧如宫,皇上说头疼。此刻,可好了?” 他朝我看來,似是高兴:“难得还能想起朕來。” 我瘪瘪嘴,那全是因为他最喜欢装,我怎么知道他是真的头疼还是假的? “那皇上还是回宫去休息。” 他笑着:“倒是浑身酸痛得厉害,昨儿为了赢师父,朕可是什么劲儿都使上了。” 他开始在私下喊杨将军“师父”,我听了,心里高兴。总得有几个人,能让人信任,能为他所用的。孤立无援的感觉,我能理解。 笑着问他:“那皇上可赢了?” 他正了色:“输了,师父宝刀未老。” 我“扑哧”笑出來,那时候云眉可就说的,杨将军一点都不老呢。 “皇上是许久不练,可臣妾见了,还是厉害的。”记得昨日我与云眉在屋内,听到的那阵犀利的声音,力道十足的。 他看着我,忽而问:“昨日,你以为是什么?隋华元说见你急着冲出來。” 我是以为他运气那么不好,去哪儿,哪儿都能碰上刺客。幸好,不是。 凝视着看他,我不答,只问:“皇上的事,怎么不告诉杨将军?” 他略一怔,只低语着:“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到了?” “朕有分寸。”他皱了眉,大约是嫌弃我问得多了。 可我都问了,也不差这一点了:“昨儿,皇上急着出宫,和杨将军说什么?” 他的神色有异,却只是极端的一瞬,随即嘴角牵起了笑,轻言道:“后妃干政,朕废了你。” 原來,是政事。 能与杨将军商量,总还是好的。 “为何不说话?” “皇上方才不过说说,臣妾怕再说,您真的废了臣妾。” 他得意地笑起來:“怕朕废了你么?” 怔了怔,其实,我倒是真的不曾想过这件事。他却是抬手轻抚过我的脸,低语着:“知道后宫那些女人怎么看你么?” 皱了眉,他直言道:“活着可恨,死了可惜。” 不免想笑,他挑眉:“不信么?” 信,为何不信。 他却又道:“知道朕怎么看你么?” 男子的目光有些犀利,那对眸子紧紧地锁住我,仿佛这一瞬间,他要洞悉我的所有…… 不知怎的,心底竟然有些紧张起來。 他还是看着我,半晌,才笑道:“朕觉得其实你挺傻。” 撑圆了双目瞧着他,这……这又算什么意思? 他忽而低了声音道:“宫倾月当年做的事情,就算不知情,也是帮凶。朕如今不找丞相的麻烦,是看在安歧阳死了的份儿上。” 他是在告诉我,丞相只要不再闹事,过去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他亦是在告诉我,姐姐的事,我最好不要再管了。 那么,他说我傻,可是因为姐姐的事情? 深了口气问他:“当年的事,皇上心里有人?” 他必然是怀疑着谁的。 他不说话,我又试探性地问他:“皇上以为,是景王?”和丞相联姻的景王。 男子的眸华朝我看过來,略笑一声道:“朕可沒说是他。” 他不说,可心里却是这样想着的。 继而,又想起元非锦。 我似乎明白他方才话里的意思了。 纠结。 是的,我想起來,也会觉得纠结。 他将我送回馨禾宫,说是今儿杨将军会过储钰宫去,他也得过去看看。毕竟是给帝姬找的第一个师傅,他到底还在在意的。杨将军会是个很好的师傅,文韬武略,可,对于帝姬的事,元承灏总是很上心。 他从來,都是将她视如己出的。 这一日,外头的雪还是沒有化开,站在院子里会有冷意爬上來。让宫人多添了暖炉在寝宫里,在桌边练字。如今我的字写起來也算有模有样了。蘅儿在一侧认真地研墨,阿蛮从外头回來,奇怪地开口:“娘娘,奴婢瞧见将军夫人了。” 倒是想起來,杨将军今儿入宫來了。莫不是与杨将军一道來的? 我忙抬了头:“云眉呢?” “却是不见云夫人,将军过储钰宫去了,听闻是贤妃娘娘请了将军夫人过慧如宫去坐坐。”阿蛮小声说着。 我拧了眉,不再说话。温颜玉不是个老实的人,过贤妃宫里去,又不知会说出些什么來。 阿蛮也不再继续,只转口道:“娘娘可要吃点什么?” 蘅儿忙道:“娘娘也写了会儿了,奴婢下去给您准备些吃的。”说着,转身下去。 阿蛮上前來收拾桌上的东西,我只退至一旁坐了。云眉的事,始终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石。我明白元承灏有他的顾忌,我只希望,他心里对杨将军的芥蒂能够早点消除。 每次,回想起在成王府外遇见杨将军的时候,他的那句“那么师父你,究竟站在哪一边”,总让我觉得他对杨将军,还是不同的。我也希望,我的感觉,是对的。 ………… 翌日,早朝恢复。 我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回來的时候,听闻柏侯煜出宫去了。吃了一惊,姚妃笑道:“柏侯殿下是贵客,又不是质子,自然是可以出宫的,妹妹又有何惊讶的?” 我这才回了神,摇头道:“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昨儿才听说他病了,还宣了太医的。” 姚妃笑着道:“大约,是病好了。” 病好,可也沒这么快的。是不是……出宫去找芷楹郡主了? 我才想着,听姚妃又道:“本宫得先回去了,杨将军教玉儿识字呢,本宫怕她淘气,得回去看着她。” 我点了头,目送着她离开。 才回了馨禾宫,拾得公公便跑出來道:“娘娘回來了,郡主來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江山谁主(77) 我一惊,忙疾步入内,见芷楹郡主正坐在厅内。 她见我回來,起了身欲行礼,我忙拦住了她,只问:“郡主怎的就进宫來了?”我以为这几日,她是不会來的。 她笑着:“我王兄托人送了些家乡的特产來,我想着,娘娘也不曾尝过的,就送來了。全因,这东西放得久了,味儿就不好了,就急着送來给娘娘尝尝。” 寻枝已经打开了面前的食盒,里头放了瓷碗,上面的东西晶莹剔透,也不知是什么。 芷楹郡主开口道:“这是琼郡特有的琼汁做的,叫琼糕。这里也是沒有的,我也好久不曾吃到了。我娘亲在的时候,还亲自给我和王兄做过的。娘娘尝尝,很好吃的。”她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小心地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 我咬了一小口,滑滑的,甜甜的,倒是真的好吃。 芷楹郡主又道:“若是皇上來娘娘这里,也给他尝尝。皇上在宫里山珍海味惯了,就是不知道吃不吃得惯这个。”听她的话,是來了宫里就直接过馨禾宫來了。 叶蔓宁的事情过后,她在宫里走动的也少了。如今是要过北苑去教柏侯煜西周的一些东西,否则入宫來,她几乎也只往我的馨禾宫來。连太皇太后的郁宁宫也是甚少过去的。 放下手中的筷子,让阿蛮收了起來,才开口:“帝姬才请了师傅來教,皇上得了空想來会过储钰宫去的。对了,今日柏侯殿下出宫去了,本宫还以为是找郡主去了。”倒是不想,她竟入宫來了。 许是未曾想到我会提及柏侯煜,芷楹郡主略微一怔,忙摇头:“怎会找我呢?大约,就是出去玩去了。他也是初次來京,过年的时候,宫外最热闹了。” 凝视着她,不知她是真不知道柏侯煜的意思,还是装的。 阿蛮小声道:“柏侯殿下昨儿染了风寒,今日出去,怕是病还未好。”谁会带着病出去玩? 芷楹郡主这才微微惊讶了,朝我道:“那怎的就出宫去了?沒人拦着他么?” 我摇头:“怎么拦呢?他是贵宾,又不是囚犯。”北苑的宫人必然劝过的,怕是劝不住。 寻枝跟着道:“可真不巧呢,郡主也还带了一份琼糕给柏侯殿下尝尝的,他人倒是不在。” 我忙道:“那郡主不如过北苑去等等,想來他沒处玩,也就回了。” 芷楹郡主却是摇头:“不了,我还有事,不如就放娘娘这里,烦劳娘娘派了人替我送去便是。反正,柏侯殿下也不在,我去,也不合适。里头还有一份,是给倾月的。” 拗不过她,只得应了下。 让蘅儿送去北苑,亲自送了芷楹郡主出去。 外头的雪还未化,踩下去,还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响,两侧的房檐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狼。我与她都抱着暖炉,缓步走着。 宫门口的雪已经被扫去,一堆堆的,都堆在宫墙边。有几个淘气的宫人,会在墙角处堆了雪人儿,这些,只要出了寝宫,都会时常看到的。陆续有宫人进出宫门去办事。芷楹郡主说她的马车停在外头,我点了头,才与她道别,转身的时候,忽而瞧见柏侯煜带着侍女进來。 他也看见了这里的我们,只略快了步子。 我笑着:“才说殿下出宫去了,这就回了。” 他今日带出去的是他从北国带來的侍女,我并不认识。他上前來,脸色看起來并不是很好,整个人也似乎很虚弱。他只略笑了下,开了口,音色带着嘶哑:“看來來得还算时候,郡主这便要走么?”瞧着他,越发觉得他不像是出去玩的了。 芷楹郡主点头道:“來了有一会儿了,來给娘娘和殿下送了些琼郡的特产,已经叫宫女送去北苑了。殿下是……”她忽然顿住了。 我的目光随着瞧过去,见柏侯煜的玄色靴子边缘沾着新鲜的泥土,一侧,还沾着几瓣粉色的花瓣儿。这个季节的花,必然只能是梅花了。皱了眉,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身侧的女子却突然上前,咬着牙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吃了一惊,见柏侯煜亦是震惊。 芷楹郡主却拔腿往宫外跑去。 “郡主。”他伸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她却狠狠地推开了他:“不许你碰岐阳的东西!”语毕,人已经远远地跑出去。 “小姐!”寻枝怔了下,忙追着出去。 “郡……咳咳!!”柏侯煜转了身,突然咳嗽起來。 他身侧的侍女忙扶住他:“殿下当心身子。” 我与阿蛮都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方才,芷楹郡主说,不许他碰安歧阳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他依旧咳得厉害,我见他站不稳,身子一晃便要倒下去。阿蛮忙上前扶着他,却是惊诧地抬眸向我看來:“娘娘,他发着烧……” 皱了眉,却见他推着一侧的侍女:“咳咳……出去告诉郡主,就说……说……咳!!”咳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全。 这里,我是不能上前去扶他的。 恰巧,见隋太医远远地走过,忙喊了他。 隋太医疾步过來,扶过柏侯煜的身子,指腹探上他的脉,皱眉道:“昨晚不是说殿下的烧退了么?娘娘,苏衍他……” “隋大人先带殿下回去再说。”对柏侯煜,苏太医沒有理由不尽力。怕只是,昨儿好了,他今日出去,又受了寒。 他的侍女吓得脸色都白了,哪里还想着出去的事,忙跟着上來。 我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去,柏侯煜却叫着我道:“娘娘,我是……” “柏侯殿下!”隋太医用力接住他瘫软下去的身子叫。 我吓得不轻,他的侍女哭起來:“殿下,殿下……” 匆匆回了北苑,姐姐忙跑出來,惊得开口:“发生了何事?” 來不及解释,只叫了人帮忙扶他进去。姐姐跟着进來,一面道:“妩妡,柏侯殿下怎么了?” 阿蛮忙道:“身上烫得厉害,像是病情加重了。” 姐姐“啊”了一声,急道:“早上还好好的啊。这烧,昨夜里明明是退了的。他只带了侍女说是出去走走,我也是后來才知他是出了宫去了。怎的就弄成了这样?” “苏太医呢?”进來了,却并不见苏衍。 姐姐开口说着:“昨儿柏侯殿下的烧退了,他今早便回太医院去了。” 苏太医倒是沒有感情用事,知道进退的。如此,我倒是也放心了。 好在來的路上遇见隋太医。 他又仔细地给他把脉,吩咐宫女准备了纸笔,飞快地写了满满的一纸,递给阿蛮,道:“让苏衍去抓药。” 他的话语沉重,我忙问:“隋大人,严重么?” “寒气侵入体内了,他的病未全好,是吹不得风的!北苑的宫人未看好他,苏衍未看好他,届时皇上怪罪下來,谁求情都沒用!” 他的话,让姐姐的脸色苍白起來。柏侯煜的侍女忙跪下道:“大人,我们殿下沒事吧?大人,殿下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只是……呜。”她低了头,嘤嘤地哭起來。 我叹息着,主子要出去,做下人的,是怎么都拦不住的。 床上之人断断续续地咳着,此刻,睁开眼來。 我忙起了身,他见我在,欲撑起身子。隋太医忙按住他,劝道:“这几日殿下怕是都得在床上静养了。” 他也不看他,只朝我道:“娘娘,郡主……咳,郡主误会了我。” 我才想起芷楹郡主那话來,他都这样了,竟还想着芷楹郡主那时候的话。不免皱眉道:“柏侯殿下究竟去了哪里?” 他略怔了下,才言道:“原本,是找她的。只她府上的人说,她去了北门半坡。咳,我也去了,却,沒见着她。” 北门半坡…… 沒见着芷楹郡主,却见了,安歧阳的墓。 他的墓必定有人打扫的,是以,才会沒有积雪,都是崭新的泥土。 “那墓碑前,放着满满的一篮梅花,很香……” 他的声音低低的,话语里,全是歆羡的味道。 地上,他的侍女哭着开口:“可是那里风好大,一下子就吹翻了那篮子。梅花都飞起來了,到处都是。殿下去捡,也不要奴婢搭手。可是怎么能捡得完……” 所以,他的靴子上才会沾上粉色的花瓣。芷楹郡主却以为……以为他踩了安歧阳的东西。 难怪,他方才急急要解释。只可惜,芷楹郡主跑得太快。 “娘娘……”他喘着气看着我。 我略笑着开口:“殿下不必担心,郡主回去看了,也就知道错怪了你。”她急急离去,必然是去北门半坡的。 等去了那里,见着那篮子的花瓣,她便知道了。 柏侯煜这才怔住了,片刻,才勉强出笑:“倒是我,糊涂了。” “难得糊涂。”我看着他道。 他看我一眼,微微阖了双眸,唇角扬起一抹笑。 苏太医匆匆來了,隋太医起了身。他将药碗递给姐姐,忙跟着他出去。我亦是转身出去,听隋太医皱了眉开口:“柏侯殿下有任何闪失,你担待不起,还要累及西周!”他对着他,俨然一副长者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江山谁主(78) 苏太医沒有跟他顶嘴。 我忙道:“隋大人。此事怪不得谁,是柏侯殿下要出去,即便你在,也是拦不住的。”我也知道,隋太医是爱子心切,他怕苏衍出事。可,我说的,不过是一个事实。 他才缓了口气:“娘娘的意思,臣自然也明白。今日,幸得柏侯殿下是回來了。若是寒气侵入心肺,怕是治好了,也得落下后遗症。”柏侯煜在西周境内,西周的人须得好好保护他的,否则,就是西周丢尽了颜面,让元承灏无颜面对北国的柏侯王。 隋太医的话,说得我一惊,握紧了帕子问:“那他……” “娘娘放心,如今还來得及。”隋太医说着。 终是松了口气。 里头,姐姐叫了苏太医进去。他也不说话,只匆匆入内。我朝隋太医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道:“臣得去回皇上,娘娘也一道走吧。” 点了头出去。 元承灏此刻却不在储钰宫了,听说去了郁宁宫太皇太后那里。我沒有跟着隋太医过去,想來是因为明日行冠礼的事,我去,总归不合适的。 回馨禾宫的路上,倒是瞧见贤妃与温颜玉。 我倒是惊讶了,什么时候温颜玉与贤妃的关系这么好了?昨儿才入宫的,今儿倒是又來了? 贤妃见了我,笑着开口:“哟,妹妹这是打北苑那儿过來么?妹妹三天两头往北苑跑,皇上知道了,怕是会生气的。” 温颜玉规矩地向我行礼。 我不动声色地朝她一笑,又看向贤妃道:“是皇上让嫔妾代他过去探望柏侯殿下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去问皇上。”一句话,让她的脸色沉了下去。 反正有过一次,那次元承灏不曾责罚我,也不在乎多一次。 我又道:“皇上也知道娘娘忙,是以这种小事,也不來麻烦娘娘的。” 她朝一侧的温颜玉看了一眼,笑道:“只是将军夫人难得随将军入宫一次,本宫找了她说说话罢了。” 难得与否,只她们心知肚明。只是这事,也不是我管的。 三人又随口说了几句,我便回了馨禾宫。 傍晚的时候,听阿蛮说芷楹郡主真的又入宫來了。这一回,只径直过了北苑去。 我听了,点着头道:“郡主來了,就是沒事了。” “柏侯殿下会高兴的。”阿蛮又说着。 我低头喝了口茶,柏侯煜高兴,我只希望岐阳知道了,也会高兴。 隔日,便是元月初三,黄道吉日。 西周的皇帝行冠礼。 自此,圣旨上只会有一个玉玺印,那,属于太皇太后的凤印将不会在出现在圣旨之上。 早朝过后,元承灏亲自出宫过天坛去祭天。 我在馨禾宫里,听得郁宁宫是钱公公來了。 阿蛮请了他进來,他开口道:“娘娘,太皇太后请您过郁宁宫去。” 吃了一惊,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怎么会传我过去? 心里疑惑着,可依旧得去。 太皇太后的寝宫里,只丝衣姑姑一个。阿蛮被拦在外头,我只身进去,跪下行了大礼。太皇太后低咳了一声道:“起身吧。” 谢了恩,她又赐了座。 丝衣姑姑上來倒了茶,听太皇太后开口道:“过了今日,皇上可是真正的皇上了。” 我怔了怔,不明白她独独把我叫來说这个作甚。 太皇太后的目光朝我看來,端详着,半晌,才又道:“馨妃,你入宫这么久,其实哀家倒是还不曾好好地了解过你。” 暗吃了一惊,忙低了头。太皇太后的话里,似乎还另有深意。 她又言:“皇上为你可是破例了太多。以往哀家还能做得了主,都差点管不住他。” “太皇太后……”惊愕地看着面前之人,她这话里的意思,我已经隐隐听出了几许。她在暗指元承灏宠得我过了,之前都能那样,她怕日后镇不住元承灏了。 她直直地看着我,开口:“昔日皇后在的时候,你娇纵一些倒是无所谓。如今中宫空缺,哀家只想告诉你,这中宫的位置,不是为你准备的。” 我咬着牙:“臣妾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太皇太后以为我看中了皇后的位子。 她冷冷一笑:“你想和不想都和哀家沒有关系,哀家今日特意叫你來,是想赏赐你一样东西的。” 心下一沉,我咬着牙开口:“太皇太后想赐死臣妾么?” 她猛地一怔,半晌,才笑出声來:“趁皇上不在杀了你,等皇上回來,还不找哀家闹么?今儿是好日子,皇上开开心心的,哀家不会扫他的兴。” 见她双手击掌,有宫女进來,手中,端着一碗药。 我只觉得一个激灵,猛地,又想起我初进宫之时,太皇太后曾经想要赏赐我的东西來。目光,本能地看向丝衣姑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见了我,动了唇,欲言又止。我明白了,她必然是想过办法通知元承灏的,只是,他此刻去天坛祭天,根本通知不到。 而太皇太后选择这个时候叫我來郁宁宫,便是考虑到了只有这个时候,元承灏才不会突然出现破坏她的好事。 那件事我忘不了,太皇太后一样也忘不了。 是元承灏阻止了那一次赐药的戏码。 宫女上前來,在我的面前跪下,将手中的托盘举至了头顶。 太皇太后开口道:“你该知道这是什么。哀家也不想的,只是哀家有哀家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还是为了叶家的势力,皇后的交椅,便是为贤妃准备的,我一开始便清楚。我只是想不到,太皇太后竟还是不放过我。 浑身不觉颤抖起來,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汤药。那褐色的汤汁微微晃动着,还能映照出我的脸來。 “这几日哀家想了很多,皇上宠爱你,哀家是管不着了。可是有些事,哀家还是不得不管的。馨妃,这碗药,可换得你一生荣华。”太皇太后的声音淡而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谁都无关的事情。 喝了这碗药,元承灏再宠我,太皇太后都不会管。 一生荣华,却是要用我一辈子不育的代价來换。 这,太过沉重,太过残忍了。 太皇太后凝视着我,启唇道:“喝了吧。” 喝了吧,她怎可以说得如此轻松? 眼眶里泛起一层晶莹,模糊了眼前的影。 我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宫女高举着托盘,等着我去拿那盘中的药碗。 猛地起了身,跪下道:“求太皇太后开恩!”我怎么能亲手扼杀自己做母亲的权利?不,决不可能! 面前之人却沒有动怒,我瞧见,那双高贵的丝屡缓步过來,她的声音传下來:“当初哀家答应皇上,让他尽早行冠礼之时,皇上也曾答应了哀家一件事的。” 紧握着双拳,鼓起勇气抬眸看她。 元承灏答应她的事,必然,与我有关。 太皇太后走过來,缓缓拂过我的脸庞,低语道:“皇上答应哀家,用此,作为交换。”她说这话的时候,犀利的目光略过一侧的药碗。 而我,只觉得心底狠狠地一惊! 用此,作为交换! 元承灏,他竟然…… 置于膝盖的十指缓缓收紧,用力咬下贝齿,刺痛的感觉,从唇上,一直蔓延到了心头。 一番番地痛。 太皇太后又道:“后宫那么多嫔妃,皇上唯独不缺的,就是你的孩子。” 那些话语,犹如一道血刃,狠狠地划过我的身体。 回想起那一夜,我用他赐的玉珠换了他不碰我的誓言。一手,本能地抚上右臂,那里,还完好地留着我的守宫砂。 是以,他才要说,唯独不缺的,就是我的孩子。 太皇太后是不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的,可我明白。 即便,沒有太皇太后的赐药,我也不可能怀上他的孩子。所以,于他來说,太皇太后这药赐不赐,都无关紧要。可,不同的只是,他能那么快就行了冠礼。 而不是等到康定十七年的七月,他的生辰。 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条件。 可是我,万分不愿! “娘娘。”宫女回转了身子,将药再次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几乎是本能地往后倾。 太皇太后淡声道:“也不必等的,皇上此刻,还在天坛。再等,药就凉了。” 眼泪,“唰”地一下涌出來。 听丝衣姑姑的声音传來:“太皇太后,不如,还是等皇上來了再说。” 太皇太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沉了声道:“丝衣,你跟了哀家那么久,还不懂宫里的规矩不成 !” “太皇太后恕罪!”丝衣姑姑忙跪下了。 太皇太后此刻也不理她,只伸手端过那药碗,递给我道:“喝了。” 摇着头,我……不想喝。 太皇太后再欲开口,突然见钱公公推门进來,慌张地开口:“太皇太后不好了,北……北苑柏侯殿下出了事!” 明显瞧见太皇太后的脸色大变,她猛地起身:“怎么回事?” “回……回太皇太后,方才北苑宫人來禀,说柏侯殿下突然昏迷不醒,情况很是紧急!太皇太后,您……” 钱公公的话未完,见太皇太后猛地放下手中的药碗,抬步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江山谁主(79) 宫女一时间沒接住,只听“咣当”一声,那药碗直接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溅出的药,在我的丝屡上,晕开朵朵水印。 丝衣姑姑朝这里看了一眼,亦是什么都不说,起身追了出去。 钱公公也跟出去,里头,只剩下我与方才端了药的宫女。她有些局促地看我一眼,似乎想起什么,忙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忙跑出去。 我怔怔地跪着,半晌,才反应过來。 柏侯煜出了事,元承灏不在宫中,太皇太后必然是要过去的。 我记起來了,昨日隋太医是曾说过,若是寒气侵入心肺,就麻烦了。可,他分明也说过,幸好柏侯煜回來的早,该是沒事的啊。 如何好端端的,又昏迷不醒? 回了神,浑浑噩噩地起了身,推开门,却见外头守着几个太监。忙拦住我,道:“娘娘,太皇太后有令,在她未回來之前,您哪儿都不能去。” “阿蛮!”我怔了下,大声叫着。 外头,却并沒有传來阿蛮的应声。他们拦着,不让我出去。我亦是看不见阿蛮的身影。这一次,太皇太后是下了狠心要灌我那碗药了。 猛地,想起什么。浑身摸索了下,元承灏给我的金牌,我竟忘记带在身上了! 咬着牙:“你们都给本宫让开!” 他们不让,其中一个道:“娘娘也请体谅奴才们,太皇太后口谕,奴才们不得不听的。” 不让我出去,又是硬生生地将我推了进去。 一个人在寝宫内,來回踱步。心里紧张着,因为柏侯煜的事。想起元承灏,心里恨着,又疼起來。他当真为了他的大业,什么都做得出來。 继而,又是自嘲一笑,是啊,我对他來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挂了名的妃子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院中传來脚步声。 忙转身朝门口瞧去,果然是丝衣姑姑扶着太皇太后回來了。 她的脸色铁青得厉害,我只觉得心下一沉,莫不是真的出了事? 丝衣姑姑劝着她:“太皇太后也太生气了,苏大人不是说现下情况好转了么?柏侯殿下会沒事的,您别太担心。” 听丝衣姑姑如此说,我也舒了口气。 太皇太后却是气愤地开口:“北苑的宫人都是死人不成!伺候个人也伺候不好!哀家打他们那二十大板还算是轻的!” 猛地吃了一惊,二十大板! 怪不得,太皇太后去了那么久! 那么,姐姐呢? 往前走了一步,太皇太后这才想起我來,瞧了我一眼,脸上的怒意更甚了,咬着牙道:“听闻昨儿是宫倾月守的夜,当差不力,哀家让人打了她三十大板!” “太皇太后!”我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三十大板,叫姐姐怎么承受得住? 她却道:“也不必求情了,罚都罚完了。來人。”她朝外头道,“馨妃的药,还不再去熬一碗來?” 回來了,又要记起我的事。 浑身颤抖着,我与姐姐,当真都逃不开这后宫的是非么? 只是,姐姐身边好歹还有苏衍。 而我,却是被元承灏亲手推入的火坑呢! 死死地握拳,指甲从掌心里嵌进去仿佛都不知道疼。 “太皇太后不要太生气了。”丝衣姑姑扶了她坐下,轻抚着她的胸口。她还愤怒地看着我,好似,我们宫家的女子,个个都不是好人一般。 丝衣姑姑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也是无能为力了。 药,被重新端了一碗进來。 宫女搁在我的面前。 太皇太后却要宫女递至我的手里,宫女端了起來,小声道:“娘娘,您接着吧。” 盯着,看了良久良久,我依旧下不了这个手。 太皇太后终是面色一凛,沉了声道:“那就喂她喝!” 喂,那便是要强灌了…… “太皇太后……” 她不看我,只道:“來人,伺候馨妃娘娘喝药!” 外头,又进來二个太监,分别押住了我的双手。宫女的眼底似是有着惧色,却依旧是颤抖着手,将药碗递过來。 拼命地挣扎着,可是我的力气太小。 “太皇太后……此事,还是等皇上回來再说。”丝衣姑姑跪下了,太皇太后却根本不看她。只冷声道:“皇上自个儿应下的事,何必等他回來?” 我听了,忍不住哭起來,却依旧要记得死死地抿着唇。宫女伸手过來,用力捏住我的嘴,一手上的药碗靠近了,碗口,已经将要触及我的唇。 这时,听得外头一阵响动,接着,门被谁狠狠地推开。我只听得一阵“哗啦”声,然后面前宫女的手似乎打了颤,“当”的一声,她手中的药碗一下子翻落在地! 她本能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忽而变了脸色,忙俯身叩首:“奴婢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众人都跪下行礼。 我像是一下子泄了气,倒在地上竟提不起半分力气。 只,动了眼眸。 瞧见男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有什么东西滚过來,离我的脸颊三寸远的地方慢慢停了下來。 看清楚了,居然是他的朝珠!而他的脚下,满满的,铺了一地的朝珠。 那宫女,方才端了药碗的手此刻垂在下面,还是不住地颤抖着。 “皇上!”常公公追着进來,扶住他的身子。 我惊诧地回眸瞧去,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只那身子依旧站得好直好直。见他拂开了常公公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太皇太后起了身,听他一字一句问:“皇祖母这是作何?”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诧异,却仅仅只是一瞬,继而开口道:“皇上忘了答应哀家的事了么?” 他几乎是本能地朝我看了一眼,又问:“何事?” “此事。”太皇太后答得毫不迟疑。 他的目光略过地上被打翻的药碗,心中已经了然。却是嗤笑一声道:“朕答应皇祖母的事,先欠着。常渠,扶馨妃回去。” 常公公忙点了头上前來扶我。 太皇太后厉声道:“不许走,皇上可别忘了哀家是如何应下给你提前行冠礼之事的!” 他却是使了个眼色给常公公,又言:“朕,不会忘。” “那皇上就该听哀家的话!”太皇太后气愤地说着。 常公公扶了我起身,见他转了身,背对着太皇太后,轻言道:“此事,朕应不了。” “皇上,你……”太皇太后气得不轻,丝衣姑姑忙起身扶她,劝着:“太皇太后别生气,今儿是大喜的日子,皇上快给太皇太后道个歉。” 他依旧只站着不说话。 太皇太后指着他,怒道:“好啊,很好!你如今长大了,不把哀家这个皇祖母放在眼里了!哀家说话,也沒有用了!你……你……”太皇太后浑身颤抖着,突然两眼一翻,便要倒下去。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來人啊,宣太医!”丝衣姑姑焦急地叫着。 众人七手八脚扶了太皇太后上床,元承灏终是转身进去。常公公却是拦着我,朝我微微摇头。 太医很快來了,在里头待了会儿,听他道:“回禀皇上,太皇太后是急血攻心,好好休息一下无碍的。” 太皇太后是醒了,听她开口说着:“如今哀家是死了,也不会有人记着了!” “皇祖母……”他的声音略低了下去。 “中宫一位,皇上休想……” 他却打断她的话:“废后叶氏虽做出十恶不赦之事,可,到底是朕深爱过的女子。朕,三年之内,都不会再立后。” 太皇太后是想他立贤妃的,他却说出那样一套托词來。太皇太后不被他气死,真是走运了。 常公公扶了我出去,一面问:“娘娘沒事吧?皇上回宫的时候,在宫门口瞧见阿蛮姑娘,亏得赶上了。”他说着,很是庆幸的样子。 御驾还停在外头,阿蛮见我出去,忙上前來,急道:“娘娘有沒有事?” 摇着头。阿蛮扶我上了御驾。 隔了会儿,听元承灏出來。丝衣姑姑跟了他出來,在他身后扶了一把,皱眉问:“皇上怎么了?” 他只略笑了笑,低语着:“朕,有些不舒服。” 丝衣姑姑一惊:“那奴婢宣太医……”她大约是想起给太皇太后瞧病的太医还在郁宁宫里头。 元承灏却摇头:“朕回宫歇会儿,姑姑,回吧。” 他朝御驾走來,常公公扶他上來,他身后的帘子才落下,身子一下子倒下來。 “皇上!”我惊叫着抱住他的身子,好沉啊。 他扑在我的身上,紧阖了双眸,竟昏了过去! 帝冠上的玉珠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吓得不轻,外头常公公忙下令回乾元宫。眼泪忍不住掉下來,明明是答应了太皇太后,如今又來反悔。 还情急之下扯断了朝珠,用上面的珠子打翻宫女手中的药碗。单是看宫女那颤抖不止的手,便可知道他当时究竟用了几分力! 低头,狠狠地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 他的眉头微皱,微弱地哼了声。 隋太医早已在乾元宫候着,背了他进去。常公公只胡乱地摘下了他的帝冠,朝服也來不及脱,就丢了他在床上。 我焦急地侯在外头,阿蛮亦是苍白了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江山谁主(80) 隔了会儿,见常公公急急地出去。 隋太医终是从里头出來,我忙迎上去问:“隋大人,皇上如何?” 他叹息一声:“臣一直劝他动不得真气的,皇上他……总是不听话。” “那如今……” “臣让公公去熬药了,吃了药,会舒服些。” 阿蛮扶着我的身子,小声道:“娘娘放心,皇上会沒事的。” 颤抖着身子,他以往动真气,也不会突然昏过去的。昏过去……指尖一颤,我竟忘了北苑的事了! 此刻,我是不能过北苑去,忙推了阿蛮道:“阿蛮,你替本宫过北苑去看看。柏侯殿下出了事,太皇太后杖责了姐姐三十大板,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阿蛮未曾想我会突然如此说,怔了下,才将我拉至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此事……柏侯殿下沒事,是……是表小姐故意的。故意让太皇太后过去责罚她,好……好为娘娘争取一些时间。” 阿蛮的话,叫我狠狠地怔住了! 姐姐竟为了我,做出这种事來! “阿蛮……” “娘娘若是生气就罚奴婢。”她猛地跪下了,“是奴婢见娘娘这么久不出來,又进不去,心里担忧才去找了表小姐的。表小姐说,宫里的事交给她,要奴婢过宫门口去候着皇上回來,娘娘,您若是要罚,就罚奴婢!” 心一拨一拨地疼,我怎么舍得责罚她? “奴婢,这就去看看表小姐。”她说着,忙爬起來转身出去。 我跟着出去,在门口,恰见常公公回來。他急急端了药进去,我迟疑了下,终是回身。 姐姐唱了那出戏,太皇太后又以为是柏侯煜出了事,那么苏衍必然还在北苑的。姐姐,一定沒事的。 心里安慰着自己。 里头,常公公坐在床沿小心地喂他吃药。 他低吟了一声,常公公回身看我,小声道:“娘娘,皇上叫您。” 迟疑着,终是上前。 隋太医与常公公退了出去,他的手摸索过來,握住了我的,力气并不大,冰冷冰冷的感觉。 “叫你喝,你就喝,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他的话语低低的,可我听出來了,怒火的味道。他只是沒有力气,否则,必然会吼着出來。 我突然哭起來:“皇上不是答应了太皇太后么?此事臣妾不知,您如今倒是來反悔了!” 他突然撑大了眸子,苍白了脸看着我,咬牙开口:“朕应了什么?!你不信朕,信她?!” 一句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他握着我的手微微用了力,可,那分明不大的气力,却突然叫我觉得疼。 眼泪流得越发地多了,滴落在他的手背。 他依旧恶狠狠地看着我,我欲开口,竟好似有什么东西如骾在喉,从來不曾如此,叫我难受得一句话都解释不出來。 他又突然松开禁锢着我的手,背过身去。 知他心中有怒。 果然,听他开了口:“常渠。” 常公公忙应了声进來,他又道:“给朕更衣。” 我吃了一惊,常公公忙道:“皇上,您还是先休息一下。” 他自个儿坐了起來,低低喘了口气,厉声道:“听不懂朕的话,就不必伺候朕了。” “皇上……”常公公白了脸,急急转身去取他的龙袍來。 见他起了身,我忙伸手去扶,他却一手拍开我的手,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出去。我跟在他身后叫他,他依旧不理。 外头,隋太医见他出去,脸色一沉,上前道:“皇上,政事可以缓一缓,臣以为……” 他冷冷一笑,打断隋太医的话:“朕是皇帝,自然政事重要一些。朕沒空來管后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常渠,你给朕听好了,日后这后宫的事,别來烦朕知道!”一番话,他说得太急,似是喘不过气來。 隋太医扶了他一把,他气愤地推开了他的手,大步朝外头走去。 “哎,皇上……”常公公抱了龙袍出來,“您还沒更……”他的话未及说完,那身影已然不见。 隋太医朝我瞧了一眼,叹息一声,只得跟了出去。 常公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只能跟出去。 我怔怔地站着,抬手,擦了把眼泪。 我不过是信了太皇太后的话,冤枉了他,何苦就如此來气? 穿着朝服,帝冠也不戴,朝珠还都碎在郁宁宫的地上,他就这般出去了。 喟叹着,我走出乾元宫,远远地,瞧见杨将军过來。靠着他的御驾说着什么,我沒有上前,只往一侧的台阶下去了。 “娘娘。”有人叫我,回了身,才瞧见丝衣姑姑站在一旁的角落处。 我略皱了眉:“姑姑怎的在此?”太皇太后还被元承灏气得躺在床上呢,她不该近前伺候的么? 丝衣姑姑的目光向着不远处的御驾看了一眼,才上前來,小声问:“皇上无碍吧?” 我才想起方才她跟着元承灏出郁宁宫來,还扶了他一把的。 也是本能地看了那边的御驾一眼,见御驾已经缓缓起了。 “姑姑也瞧见了,皇上沒事的,去御书房了。”我只淡淡地说着。 她似是松了口气,又言:“可吓了奴婢一跳,方才奴婢扶他的时候,他的手冰冷得厉害。” 微微攥紧了帕子,那是因为他发了病。 “皇上从小如此,有什么,都不说出來。他刚來宫里头,才这么高。”她比划着,“才三岁,真小。奴婢是看着他长大的,冷了,热了,不舒服,他从來不说。方才他跟奴婢说不舒服,奴婢当真吓了一跳。” 丝衣姑姑心疼他,这次來,也势必不会告诉太皇太后的。 我忙道:“许是皇上今儿累了,姑姑可别担心,隋太医会照顾好皇上的。” 听我如此说,她才真正放了心。 “姑姑还是先回郁宁宫吧。” 她却抬眸看着我,突然朝我跪下了。 我吓得不轻,忙弯腰去扶她:“姑姑这是作何?” “娘娘,您听奴婢说。”她不肯起,看着我道,“今日太皇太后做的事,您会恨她也是自然的。只是奴婢想求娘娘,此事,就当过去了。太皇太后不容易,奴婢跟了她十多年,看多了恩怨。奴婢,也是先帝指给太皇太后用以监视的。如今先帝去了,奴婢的主子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呵,这宫里头,能有什么是真的呢?太皇太后活了半百的年纪,却也沒有哪天过得安生过。” 我不曾想她会來给太皇太后求情,不免怔了半晌。继而又觉得好笑:“本宫不过一个妃子,安能记恨太皇太后?” 丝衣姑姑却道:“皇上在郁宁宫如此动怒,还是头一回。无论太皇太后做什么,她都还是希望皇上好的。如今皇上和她生了间隙出來,太皇太后还能指望谁?” 略松了手:“姑姑是说,本宫错了?”阿蛮不该找了元承灏來,我就该不声不响地喝了那碗药,然后在元承灏的面前装作什么都沒有发生过么? 她的眸中一惊,低了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想起在郁宁宫的时候,她多次为我说话,此刻,我倒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动了唇,只听她又道:“太皇太后想要保叶家的势力,她也沒有错。娘娘该听过一句话,人在高位,身不由己。宫里,不是你想避世就能避的。谁都有无可奈何,太皇太后做了那么多,不过是一个‘不信’罢了。” “不信皇上?”那还和我提什么做了那么多希望元承灏好的话? 丝衣姑姑却是开口:“是不信她自己的能力。” 一句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她又道:“当年太皇太后是想指望先帝,可先帝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将这偌大的江山丢给她一个妇人和一个三岁的孩子。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各地的王爷蠢蠢欲动,朝中势力几分,她能到手的又只有几分?” 惊愕地看着面前之人,她不过一介宫女,正如她所说,这么多年,她看了太多,感受了太多。那样的局势,她几十年旁观者的身份,比我透彻得太多太多了。 低着头,凝视着她,我竟语塞了。 “奴婢今日來,想求娘娘劝劝皇上,让皇上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赔个不是。”她终是抬起头來,认真地看着我。 原來,这,才是丝衣姑姑急急过乾元宫來的原因。 心里忐忑着,我咬着唇:“皇上是姑姑带大的,他的性子你该比本宫了解。”他若记了恨,沒有那么容易消除的。 她却郑重地开口:“此事娘娘务必要规劝了皇上去。皇上才行了冠礼,才亲政,若是就传出他一脚踢开了多年扶植他的太皇太后,您叫天下之人怎么看他?叫各位王爷怎么看他?还有前朝那么多大臣!天下人会说,皇上沒有仁孝之心。一旦有差池,王爷们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闹事。大臣们,会说皇上沉溺女色,忘了忠孝。那么娘娘您,就是红颜祸水!” 她浑身颤抖着,继而俯身,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奴婢僭越了,请娘娘责罚。” 呆呆地看着底下之人,她的确僭越了。可,她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 她说她曾是一个监视太皇太后的宫女,可如今,她为太皇太后,也为元承灏。 在这宫里,人人都会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地害人,身不由己地帮人。 步子,往前挪了一步。 我再次伸手,亲扶了她起身:“本宫,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江山谁主(81) 丝衣姑姑这才略笑了一声,朝我告退。 见她转了身,我却又叫住了她:“姑姑是先帝的人,皇上恨着先帝,却不恨姑姑。” 她的脚步微滞,回身瞧着我。 我又道:“本宫恨太皇太后,却也不恨姑姑。”太皇太后要赐我“凉药”,有过两次,也许,还会有第三次。 而我,却答应了丝衣姑姑去劝元承灏为了此事去道歉。 她敛起了神色,神情无奈,终是无奈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其实先帝,也恨太皇太后。而奴婢,亦是恨过。” 终是震惊地看着她,原來恨着太皇太后的人,不止我一个。 她低声道:“奴婢的主子,是先帝的母妃。那时候,太皇太后还是皇后,奴婢的主子,是先祖皇帝的齐贤妃。先祖皇帝驾崩,当时的皇后娘娘为了独坐未央,赐死了贤妃娘娘,扶植贤妃娘娘所出的五皇子登基。” 所以,才有了先帝将她赐给太皇太后以作监视的事情來。 所以,她才要说,她的主子,换了一个又一个。 原來,是非恩怨,有一天真的会转头空。 先贤妃去了,先帝去了,独留下她,至今还在太皇太后的身边。 也许,她的心里还是有恨的,只是,逝者如斯,而已,而已。 丝衣姑姑回去了,我依旧在乾元宫的外头站了好久好久,这才想起去了北苑的阿蛮,如何这么久了,还不曾回來? 也不管什么,径直过北苑去。 遇见上回柏侯煜带出宫去的那侍女,她正端了水盆自我的面前走过。我喊住了她,她一怔,忙行了礼。 她的身上瞧不出有伤,我才想起,她是北国人,太皇太后即便是要罚,也得问过柏侯煜的意思。 “馨妃娘娘,我家殿下还未醒。”她小声说着。 我这才回了神,点头道:“本宫知道了,你先进去伺候你家殿下。” 她应了声,从我面前走过。 目光,看了眼柏侯煜的寝宫,我沒有逗留,径直往后院走去。 远远地,瞧见苏太医站在姐姐的房门口。 “苏大人。”我叫了他一声。 他猛地抬眸,他的脸色并不见好,发鬓处,几缕碎发落下來,我一眼便看出他必是一刻沒有安宁过。 敛了神色朝我行礼。 我过去了,他才开口:“阿蛮在里头给她换衣裳,微臣……一会儿进去看她。” “姐姐如何?”急声问着。 他低头道:“娘娘放心,只是皮肉之伤。” 闻言,才放了心。抬手,欲推门,忽而想起一事。转了身看他:“苏大人对柏侯殿下做了什么?”要让太皇太后相信真的是柏侯煜昏迷不醒,必然是要动手脚的。 他的神色并沒有多大的变化,声音亦是不大:“只喂了他一些**罢了。” 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开口:“你们当真胆大包天了,连这种事都敢做!” 他却低笑一声道:“倾儿为娘娘三十大板都受了,还在乎这个么?微臣为倾儿,哪怕死了,也是不惧的。” 一怔,咬着唇问:“那么,苏大人恨本宫么?” 他忽而不笑了,正了色道:“娘娘此话,是要微臣摸着良心问自己是否真爱倾儿么?” 到底,还是惊愕。 “苏大人。”里头,传來阿蛮的声音。 苏太医忙推门进去,我怔了怔,跟着进去。 阿蛮回眸的时候瞧见了我,忙过來:“娘娘怎的也來了?皇上,沒事吧?” 我摇着头,元承灏都过御书房去了,隋太医跟着,应该不会有问題。行至床边,见姐姐侧身在床上躺着。苏太医正给她把脉。 她的脸苍白得可怕,唇上,还能瞧见多处被咬破的痕迹。 “姐姐……”才出了声,眼泪便止不住流下來。 她抬眸看着我,勉强笑着:“听阿蛮说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阿蛮说,皇上亲自过郁宁宫去带你出來,到底,还是赶上了。” 握住她的手,哭着开口:“谁叫你做这些的?太皇太后若是责罚得再重些,可怎么好?”那覆盖在衣服下的伤口,必是我不忍直视,也不敢直视的。 看了,我会更心疼。 她反握住我的手:“傻丫头,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能不管你?”苏太医已经松了口,她用空出的一手替我擦了擦眼泪。 苏太医开口道:“这几日好好躺着休息,若有不舒服,要告诉我。” “不痛了。”姐姐听话地点了头,忙道:“对了,柏侯殿下的药,也该解了。” 他却摇头:“太早了,既是昏迷不醒,等了明早再说,免得,让人生疑。我先过去看看,一会儿再來。”他说着,起身出去。 姐姐目送着他出去,而后回神道:“这回,倒是苦了柏侯殿下了,我们,都拿他做了幌子。”她说的时候,还笑。笑着,又拧了黛眉。 我急着问:“痛么?” 她低低地开口:“痛,沒这么痛过呢。” 我吃了一惊,吩咐阿蛮去请苏太医回來,姐姐却拉住我:“不想他担心才不说的呢。这点痛,也就几日的时间。你若是出事了,姐姐会痛一辈子的。” “姐姐……” “好了,今日有惊无险呢,还哭什么?快快擦了眼泪。”她依旧安慰着我,突然又问,“对了,太皇太后究竟要做什么?” 本能地回头看了眼阿蛮,才想起,阿蛮也是不曾入内的,她也还不知道。 “妩妡……”姐姐看着我。 深吸了口气,终是开口:“太皇太后,想赐我凉药。” 姐姐“啊”了一声,阿蛮却脱口道:“太皇太后不想让您有皇上的孩子?” “阿蛮。”我低喝了一声。 她这才自知失态,忙捂住了嘴。 姐姐的手颤抖着,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來,笑着道:“沒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不想让我坐上中宫的位子罢了。那位子,照她的意思,是要给贤妃的。” “那,皇上的意思……” “皇上说,深爱过废后叶氏,三年不再立后。” “什么……” 姐姐的眸中全是不可置信,我独笑了。元承灏就属这话最恶毒了,若是叶蔓宁听到了,会不会气得活过來? 他让她三年不孕,让她坐不稳皇后的位子,如今却來说什么深爱过她。 为的,是避免太皇太后逼他立贤妃为后。 一旦贤妃诞下龙裔,进位是一定的。而如今,他既有言在先,这后位,怕是要缓缓了。哪怕,贤妃能生出皇长子來。 认真地看着我,姐姐笑了声:“倒是我担忧了,你一点都不着急。” “我不急,只着急姐姐的伤。”顿了下,又道,“不如,我留阿蛮下來照顾你。” 她吃了一惊,忙摇头:“这算什么呢?我是伺候人的奴婢,哪有奴婢还要人伺候的?看了,岂不叫人笑话?皇上知道了,又该生你的气。” 元承灏…… 他此刻还生我的气呢。 叹息一声:“可我不放心。” “沒事的,柏侯殿下昏迷不醒,这北苑还有苏衍在呢。”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敲门的声音,接着,传來芷楹郡主的声音:“倾月。” 阿蛮忙回身开门,她疾步进來,见我也在,怔了下,忙道:“原來娘娘也在。我才进宫來,听说北苑出了事,伤得如何?” “皮肉伤罢了。”姐姐笑笑说。 可我知道,一定很疼的。 芷楹郡主叹息一声:“柏侯殿下如何又病重了?” 我有些尴尬,姐姐忙道:“苏大人说,是昨儿出去受了凉。北门半坡是风口,他的侍女说,为捡那些花瓣,他待了太久。來时也不曾发觉,半夜里,就不舒服了。”她说着,朝我看了一眼。 我会意,此事,确实不能叫太多的人知道。用昨日的事推脱,也是再好不过了。 郡主听了,脸色沉了下去。 半晌,才道:“我还错怪了他。” 我忙道:“郡主昨晚不是入宫來了?柏侯殿下不会怪你的。” 她却摇头:“昨儿我來的时候他睡了,沒让侍女叫醒他。我不过來倾月这里坐了坐,就聊了我送进宫來的琼糕。” 我怔住了,此事,我倒是真的不知。 姐姐开口道:“殿下会沒事的。” 芷楹郡主的眼睛有些红:“他又不是岐阳,不过一场风寒,怎就这么严重了?” 我怔住了,姐姐亦是缄了口。 我们谁也不能告诉她,柏侯煜不是真的昏迷不醒,而是让苏衍喂了一些**。 “我还是去请了隋太医來瞧瞧,他是宫里医术最高明的太医,让他來看看。”她说着,起身便要走。 “郡主!”姐姐叫着她。 我忙起身拉住她:“北苑有苏太医在。” 她却道:“多叫个太医來看看也无妨的。”她说着,拂开我的手出去。 我忙追出去,隋太医一來,不就知道我们的把戏了么?只得压低了声音开口:“郡主,皇上犯了病,隋大人怕是此刻走不开。” 她惊愕地撑大了眼睛,忙问:“严重么?” 我点了头:“直接昏了过去,才醒來,又急着过御书房去。隋大人急急跟着去,你此刻就算去了,他也不会來。再说,苏大人是他的得意门生,你该相信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江山谁主(82) “皇上他……娘娘,怎可再让他过御书房去?” “他要去,谁也拦不住。再说,隋太医跟着,该是沒事的。”其实,我也担忧着。 御驾上,他倒在我身上之时,我真真吓得不行。 只是知道我误会了他,他竟又那么生气。 哎…… 芷楹郡主朝里头的姐姐看了一眼,知道此事不好多说。便也只好作罢了。 回身入内,才见姐姐竟睡了过去。 阿蛮小声道:“表小姐是累了。” 我点了头,上前帮她掖好了被角。又坐了会儿,才出去。到了外头,芷楹郡主小声道:“娘娘此刻可有要紧的事?” 我一怔,不明其意。 她又道:“若是无事,便陪我过前头探探柏侯殿下。” “郡主……” “我有些内疚。” 她说得我哑口无言,更内疚的,怕是我啊。 只是这场戏既然唱了,就只能好好收尾。 拒绝不得,陪她过柏侯煜的寝宫去。苏太医果然还守在里头,侍女追着他问:“大人,殿下的烧退了,为何不醒?” 我低咳了一声,侍女见我们进去,忙行了礼。 芷楹郡主疾步上前道:“苏大人,情况如何?” 苏太医从容答道:“脉象已经平和,睡一晚,该是沒事了。” 芷楹郡主上前坐了,细瞧着他的脸色,回眸看我道:“看他的脸色,还以为他不曾有事的。” 我也看了一眼,是的呢,姐姐的脸色还比他的苍白一些。 在北苑待了会儿,太皇太后又派了钱公公來询问柏侯煜的情况。太皇太后此刻自己还躺在床上呢,倒是真不忘这里的事情。 柏侯煜的西周的贵宾,太皇太后理应关心的。 她做的,当真不失太皇太后的风范。 从北苑走的时候,芷楹郡主还在。 回了馨禾宫,傍晚的时候,听闻元承灏终于回了乾元宫。 我在寝宫内思忖了良久,终是起身过乾元宫去。 答应了丝衣姑姑的,我必然得走一趟。 常公公站在宫外,见我过去,忙迎上來行礼。 “公公替本宫通报一声。” 他却有些为难,只得道:“娘娘先回吧,皇上都歇下了。” 我皱了眉,这么早? “皇上还不舒服么?”急急问着。 常公公含糊地应了声,才欲开口,我却听得他的寝宫内,传出一阵悦耳的铃声。 金铃的声音。 不必问,必然是棠婕妤是里头。 朝常公公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一变,忙跪下道:“娘娘恕罪,是……是皇上交代说,若是娘娘您來,就说他已经歇下了。” 我让他起來,常公公无罪。 “皇上的怒意还沒消?” 常公公擦了把汗,略摇了摇头:“一整日,都不曾笑过。” 竖起了耳朵,我倒是笑了:“是么?难道本宫的耳朵出了错?怎的就听见他在里头笑呢?” 常公公一时语塞,支吾着道:“这……这是……” 我也不为难他,只淡声道:“就劳烦公公进去跟皇上说,本宫……” “娘娘。”常公公又惶恐地跪下了,“皇上说了,若是您來,就说他歇下了。谁敢进去通报,就杀了谁!” 元承灏,真有你的。 我咬咬牙,开口道:“那公公就进去说,说本宫死了。” “娘娘……”阿蛮也忍不住讶然出声。 常公公抬眸怔怔地看着我,那眼珠子,就几乎要掉出來了。 “公公不去,那阿蛮去。”我幽幽地说着。 常公公这才回了神,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是推门进去。 很快,我听得人疾步出來是声音。 接着,听棠婕妤急急叫着:“皇上!皇上……” 寝宫的门被人狠狠地推开,他冲了出來,瞧见站在外头的我,一下子怔住了。他精致的五官拧起來,狠狠地踢了一侧的常公公一脚,怒骂着:“敢骗朕,你死罪!” 他虽是踢着常公公,可我知道,他骂的,实则的我。 棠婕妤看着我的眸子里,几乎能拧出血來了。 听她讥讽地开口:“娘娘为了见皇上,当真什么都做得出來!嫔妾佩服得您五体投地!”她看着我,恨不得我此刻就死在她的面前。 我不理会她,转而,看向元承灏。 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我见他一手抚上胸口,暗吃了一惊。到底也不顾什么礼数,大步上前扶住他的身子。 棠婕妤气得叫了一声。 他握住我的手,欲推开,我忙压低了声音:“皇上想在棠婕妤面前倒下去么?” 他迟疑了,我顺势抱住他的身子。他靠着我,低笑着:“那,棠婕妤先回吧。” 我瞥见棠婕妤的脸色极尽难看,只是在元承灏的面前,她发作不得。我扶了他进去,常公公关门的那一刹那,我还能瞧见她想杀人的眼神。 扶他过软榻躺了,我起身道:“臣妾去宣隋太医來。” 他拉住我的手,恶狠狠地开口:“朕让你气的。” 我知道。 回眸看着他,却是问:“皇上气什么?” 他哼了声:“竟看见你站在外头!” “原來皇上真希望臣妾死了么?”笑着看着他。 他闭了眼,愤愤开口:“死了干净,省得朕操心。” “那皇上方才还冲出去作何?” 他不语,只低吟了一声。 我绕至另一侧看着他,他一手还按着胸口:“朕难受了一天。” 我低叹:“看來臣妾真不该來,皇上见着棠婕妤的时候,可是高高兴兴的。如今臣妾一來,倒是叫您难受了。” “还有自知之明,赶紧换了棠婕妤來。” 我才不去。 “她恨死臣妾了,去了,岂不找死?” “不去,你也死!欺君?朕发觉你真是越來越大胆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句句威严。 而我,只当他危言耸听了。 吸了口气道:“臣妾并沒有欺君。” 他终是睁开眼來看着我,略撑起了身子:“莫不是朕的耳朵出了错,常渠说的什么都分不清了不成?” 我略退了半步开口:“皇上今日过郁宁宫闹了一场,把太皇太后气病了。外头若是传了开去,臣妾那就是红颜祸水,是让皇上和太皇太后不睦的罪人,死不死,岂不是早晚的事情?” 他听了,哧了声道:“你也算红颜祸水?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讽刺的话,我忍了。 伸手,扶了他坐起來,掌心贴在他的胸口,知他说难受的话是真的。 他只看着,也不拍开我的手。 我只又轻声道:“臣妾误会了皇上,特來请罪。” “死罪。”他想也不想就直说。 “那皇上就赐死吧。”他非得让我跟着一搭一档地唱戏。 他却道:“你想得美!” 嘴角忍不住牵出了笑,听他开口:“朕不舒服了一天,你也别想得个痛快了事。” “那皇上想如何?” “你把棠婕妤气走了,朕沒舞欣赏,你给补上。” 点了头起身,他的寝宫比我的大多了,就是让一队的舞姬进來跳都不曾问題。 他却又道:“汀雨曾说,见你在御花园的羊肠小道上跳过舞,还说那种旋舞,她从來不曾见过的。” 我怔了下,也不语,只足下轻点,旋转着舞了一圈。而后,闭了眼,听得风声,转速越來越快,我仿佛又瞧见那一日,漫天飞舞的落叶,包裹着我的身子,飞速地移动着。 突然,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头栽过去。 我吓得睁开眼睛,整个人已经落入男子的怀抱。 听他嗤笑着:“叫你装厉害,还想闭着眼睛跳。” 我气结,分明就是他阴了我。 “舞得太差。”他理直气壮地打着评语。 瞪着他,才发现我的鼻尖儿竟已经碰到了他的。 他戏谑地凝视着我,吐气如兰:“日后除了朕,别在别人面前跳舞,丢人现眼。” 怔住了,他是继安歧阳之后,第二个说我跳得烂的人。 今日,我不和他计较,我來,本就不是为了跳舞。 男子俯下身來,薄唇亲吻着我的唇瓣。 我有些紧张,略别过脸,低声言道:“皇上该过郁宁宫去了,再晚,太皇太后该就寝了。” 抱着我的手臂微微一紧,他拧了眉心:“你说什么?” 从他怀里出來,直视着他:“今日之事,皇上还是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赔个不是。不管她做了什么,始终是太皇太后,是您的皇祖母。” 他冷了脸:“姑姑來找过你?” 他真是料事如神。 我未及开口,他又道:“她劝不了朕,以为你劝得了?” “皇上……” 他只起了身,步入内室:“十六年了,朕亦步亦趋了十六年!” “可是十六年來,太皇太后做的任何事,都沒有害过皇上。”我跟着他进去。 他在桌边站住了,一手扶着桌沿,笑着道:“你不恨她?” “恨。”我答得毫不迟疑。 “为何恨?” “两次,她都差点让臣妾失去做母亲的资格。”我以为,对女人,这是所有惩罚里最残酷的一种。 他突然笑起來:“这在你将玉珠交给朕的那一刻,不就已经注定了么?” 他的话,叫我狠狠地怔住了。 是,我是用玉珠换了他不碰我的承诺。可我却似乎并不怎么想过,我因此而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资格。那是因为……因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江山谁主(83) 我是用玉珠换了他不碰我的承诺。可我却似乎并不怎么想过,我因此而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资格。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我竟从未问过我自己。 不知为何,心疯狂地跳动起來。 他的大掌拂过桌面,只听一阵“哗啦”声,桌上的茶具一并落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他只愤愤地骂了句“骗子”。 骗子…… 如果骂的是我,那么他又为何救我两次? 他若真的觉得这个事实在我将玉珠交给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那,又究竟为何救我两次? “皇上,皇上……”常公公在外头小声叫着他,他也不理。 常公公,还不知他在里头发生了何事呢。 他上前,在龙床上坐了。 我跟了上去,咬着牙问:“皇上难道想众叛亲离么?” “朕早就沒有亲人了。”他的声音越发地冷了。 我握住他的手:“从您登基那一刻开始,太皇太后就是您的亲祖母。” “放肆!”他怒着看我。 鼓起勇气抱住他的身子,他欲推开我,我抱得更紧:“皇上才行了冠礼,才开始亲政,您这么快和太皇太后不睦,天下之人,有愿意看到的,也有不愿看到的。” 我不必讲得更清楚一些,他都明白。 “放开!” “不放!”我摇着头。 “给朕放开!” “臣妾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你……”他喘着气,“朕透不过气……” 我一惊,这才猛地松了手。 抬手抚上他的胸口,他一掌拍开我,铁青着脸:“你若想弑君,朕先抄你满门!” 叹息着,他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抚着被他打过的手背,他的大掌又伸过來,我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起了身道:“既是你给出的主意,这一趟郁宁宫,别想逃。” 惊道:“臣妾怎么能去?” 他只拉着我出去:“此事不因你而起?” 咬着牙,话是这么说,可…… 才想着,他已经出了乾元宫,外头常公公忙迎过來,他只道:“备轿,朕过郁宁宫去。” 忐忑不安地坐在御驾上,他倒是淡定了,只靠着深厚的软垫闭目养神。 丝衣姑姑迎出來,脸上是释然的笑。 可我不释然了,我來,不是叫太皇太后越发地恨我么? 太皇太后果然是躺在床上,上前行了礼,太皇太后睁眼瞧见我,面色一冷,复,又闭了眼睛。 元承灏开口道:“今日之事,孙儿來向皇祖母赔罪。” 太皇太后不说话。 他上前跪了。 皇帝跪了,满屋子的人跟着下跪。 一时间,只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太皇太后终是睁眼,瞧见此,到底吃了一惊。却是道:“皇上这是作何?如今你已经亲政,凡事也不必來找哀家了。哀家该是收拾收拾,颐养天年了。” 元承灏依旧低着头:“皇祖母还生孙儿的气,那孙儿只得长跪不起了。” “皇上!”她惊诧地看着他。 “孙儿是一时气糊涂了。”他此刻倒是平静了,和在乾元宫里的时候截然不同。 太皇太后的怒意也消了些,只道:“中宫一位,哀家是想替皇上慎重考虑的。” 他略笑了下:“此事,也不急,朕三年之内,不想册后了。” 太皇太后的脸上明显的有不快的,只是此刻是元承灏亲自來了,她也不想逼他太急。只轻言着:“那皇贵妃一位……” 他平静地开口:“朕以为,贤妃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太皇太后终是笑了,忙道:“丝衣,还不扶皇上起身。” 丝衣姑姑上前去扶他,听太皇太后又言:“皇上怎么了?哀家看你脸色不是很好。” 他在她床沿坐了,只摇头道:“朕今日记挂着皇祖母的事情,不曾吃过什么,胃有些不舒服。” 我远远地看着,他可真厉害。方才还求着他來呢,他來了,演戏装病又是样样拿手。 太皇太后忙喊了常公公扶他回乾元宫,还嘱咐着定要宣了太医來瞧瞧。 我跟着他出了郁宁宫,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该高兴了。”他特意來郁宁宫,许了贤妃皇贵妃一位。他既说三年不立后,那么皇贵妃已然是宫中虚设的“皇后”了。 他微哼了声。 回了乾元宫,常公公扶他进去,我跟着入内。 “皇上真厉害,装病的借口信手拈來。”简直可谓出神入化了。 他抬眸看着我,漫不经心地开口:“难不成要朕说是你把朕气病的?” 叹息一声:“看來皇上沒事,那臣妾先告退了。” 转了身,却听他道:“别想这么快溜。给朕过來。”那大手已经将我拉过去。 常公公识趣地退了出去。 “朕救了你,还不曾听你说声谢谢。”睨视着我道。 呼吸有些急促,他怎会缺我那句“谢谢”? 与他对视着,见他微微俯身过來,一手,环住我的腰,慢慢扣紧。轻闭上了眼睛,龙涎香的味道近了。 恰在此时,听得外头常公公急急开口:“皇上!皇上不好了!慧如宫的菱香姑娘來说……说贤妃娘娘突然腹痛得厉害……” 常公公不顾礼数冲了进來,我猛然想起冯昭媛流产的那一日來。 亦是,如今日的情形。 元承灏猛地站了起來,不知是因为起得太急,还是如何,他的身子一晃。我忙托住他,低唤道:“皇上……” 常公公跑过來,他只冷了声道:“备轿!” 坐在御驾上,他阴沉着脸色不发一言。我握着他的手,冷冷的。迟疑着,靠过去,环住他的身子。不想安慰他,贤妃有沒有出事,其实于我來说,都沒有很大的关系。 我沒有觉得幸灾乐祸,也不会觉得哀伤。 菱香引我们进去,太皇太后病了,倒是也不见郁宁宫的人來。我隐隐的,觉得有些奇怪,贤妃有什么事,太皇太后不该是最上心的么? “皇上。”才进门,瞧见棠婕妤朝他行礼。女子略过我的目光,幽幽地,多了一丝得意的味道。 他松开了我的手,大步入内。 见贤妃侧卧在床上,见他进去,撑起身子欲起。他忙按住她,目光看向一侧的太医,皱眉问:“怎么回事?” 太医忙跪下了:“回皇上,贤妃娘娘这几日累着了,微臣开了药,给娘娘安胎。” “贤妃真的沒事?”他又问了一句。 “是,微臣不敢骗皇上。”太医郑重地说着。 贤妃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小声道:“臣妾沒事了,劳皇上过來。” 他在她床沿坐了,这才道:“沒事就好,朕走一趟也不要紧。” 她听了,略笑了,继而又拧了黛眉道:“皇上穿得少么?怎的手怎么冰?來人,还不把本宫的暖炉给皇帝抱着!” 他却道:“不必了,朕是男人,不需那个。朕是听闻你有事,担心的。” 她起了身,俯身靠在他怀里,轻言道:“冯昭媛的孩子沒了,姐姐死了,好多时候,臣妾都觉得害怕。皇上……臣妾的孩子沒事的,是么?皇上,臣妾很怕。”她的手攀上他的身,紧紧地抱住。 元承灏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沒事,朕在这里。” “皇上,今晚留下來陪臣妾,可好?” 他略撇过脸,看了我一眼,却是点了头:“朕今日,留在这里。” 他的身体未恢复,留在贤妃这里不会有事么?我动了唇,却是沒有发出声音來。此刻,我说话算什么呢?明目张胆地争宠么? 朝常公公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忙上前道:“皇上,今儿……今儿不是还得要北苑去看柏侯殿下么?早上郁宁宫里的钱公公來说柏侯殿下昏迷了一整日了,太皇太后差人去过,皇上您……忙了一整日,这会儿还得过去看看的。” 他似乎才想起此事來,贤妃却低声道:“皇上就不能让公公先去么?柏侯殿下还昏迷着,您去了,他也不知。” 元承灏却是看着我道:“沒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我抿着唇,他自己也说沒事,那我还担心什么?转了身出去。 棠婕妤跟着我一道出去,行至院中,她才笑言:“娘娘心里愤怒么?” 我嗤笑道:“本宫有什么愤怒的?倘若今日能把皇上留下的人是你棠婕妤,本宫心里倒还有点儿不舒服。只可惜了,你就沒那么大的本事,只能來唆使贤妃娘娘。” 她的脸色都青了,握着双拳一时间说不出话來。 我从她身边走过,行得远了,还能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阿蛮在外头等我,见我出去,忙问:“娘娘,真的出事了么?” 我摇头:“就是想叫皇上來呢。” 阿蛮“嗬”了一声,瞧见我身后的棠婕妤,她也已然明了了。 扶了阿蛮的手出去,恰巧见一人也扶了宫女过來。走得近了,原來是冯昭媛。 呵,自她流产后,一直在寝宫内休养,倒是真的许久不曾见她了。今日这么晚,她倒是出來了? 她也看见了我,忙上前來问:“娘娘是从慧如宫出來么?那贤妃娘娘……”她说着,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朝慧如宫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江山谁主(84) 我略笑道:“贤妃娘娘可沒什么事,怎么,冯昭媛就是听得这个才急急來此处的?” 她的脸色一僵,尴尬道:“嫔妾……嫔妾是怕贤妃娘娘也与嫔妾一样遭人陷害。”她说的时候,手中的帕子微微拧了起來。 棠婕妤上前來了,只瞧了我们一眼,也不说话,径直离去。 我瞧了冯昭媛一眼,低笑道:“冯昭媛这话若是让她人听到了,还以为是你不希望贤妃娘娘腹中的龙裔好呢。” 话音才落,便见她已经脸色大变。急道:“娘娘,嫔妾怎么敢?” “瞧你紧张的,本宫不过开了个玩笑罢了。”抬步朝前走去,一面道,“冯昭媛若是回宫去,恰好与本宫同路,不如,就一道走吧。”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上來。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也不敢抢至我的前头。路上,幽静得很,只偶尔瞧见远处的几个宫人。 我略瞥过目光,借着一旁灯笼微弱的光,瞧见冯昭媛一脸悻悻的样子。看來今日贤妃不过虚惊一场,她很是失望啊。 其实,也沒什么不能理解的。好不容易怀上了龙裔,却流产了,她也不希望贤妃的孩子生下來,倒也正常。 只是冯昭媛,你会动手么? 心中思忖着,我不确定她有沒有这个胆。 阿蛮帮我拉紧了衣衫,小声道:“娘娘,起风了。” 我点了头,却并不加快步子。只轻言道:“冯昭媛的孩子沒了,本宫也觉得可惜。否则,多好啊,这宫里头,皇上可还不曾有过子嗣的。” 她只低了头,那双眼睛红起來:“嫔妾哪里想得到,竟还有人想要害嫔妾的孩子!” 我嗤声道:“此人固然可恨。只是冯昭媛,你也不差。” 我的话,说得她一惊,几乎是本能地抬眸看向我,那双充满着哀伤的眸子里,全是惊愕。颤抖着唇道:“娘娘此话何意?” 何意?还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么? 只是此时到底与我是无关的,我也沒必要戳破了她。只略笑了一声,与阿蛮道:“这风倒是大起來了,本宫也觉得冷了。” “那回了宫,奴婢叫人取了暖炉给娘娘。” 我点了头,略加快了步子。 身后之人到底沒有再说话。 将至馨禾宫,我欲进去,听得冯昭媛忽而道:“娘娘,虎毒不食子,嫔妾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停了脚步,回眸的时候,瞧见她朝我微微福身,而后离去。 怔了怔,不免低笑。 翌日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贤妃看我的目光里皆是嘲讽的意味。她以为,她留住了元承灏一夜,她就赢了我么? 不过一夜而已。 出來的时候,姚妃说帝姬念着我,我想來也无事,便与她一道过了储钰宫去。 杨将军正巧也來了,帝姬缠着他问“花球”二字如何写。 我进去,杨将军正给她把了笔写字,她见我进去,立马丢下了笔,朝我跑來,笑道:“妡母妃來了!” 我俯下身将她抱起來,笑言:“听说玉儿念着妡母妃,这不,就來了。” 她越发开心了:“玉儿学会了好多哦。”她转了头,朝杨将军道,“先生是不是?” 我一怔,倒是见杨将军笑起來:“帝姬可不能跟着皇上一起叫末将师父了。” 我才回转了思绪,也是啊,不然可就乱了辈分了。 姚妃命人送了点心上來,一面道:“馨妃來了,不如将军也就此歇一下。” 他点了头。 帝姬抢着喂我吃点心,一不留情打翻了一侧的茶杯,整杯茶都倒在了她的衣裳上。萱儿吃了一惊,忙冲上去,我伸手摸了摸,好在茶水是不烫的。 姚妃带她下去换衣裳。 杨将军收回了目光道:“帝姬是个聪明的孩子,和皇上小时候很像。” 我笑着点头,见过帝姬的,谁不说她聪明呢? 侧脸,看着边上之人,我低言:“最近将军夫人倒是常在宫里走动。” 杨将军回眸看着我,开口道:“她说是贤妃娘娘与她投缘,进宫來说说话的。” 如此,我也沒什么好说的,只道:“将军别误会,本宫沒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听云眉说,夫人有了身孕的。那该是在府上好生养着,老出來走动,可不好。” 他正了色:“娘娘言重了,末将沒有多想。” 我只低头轻呷了一口茶,隔了片刻,又道:“上回过府上,将军夫人还悄悄问本宫,成王府里住着谁呢。” 杨将军终于动了容,压低了声音道:“她怎问娘娘这个?” 我摇了摇头:“是否将军最近去的太过频繁?本宫以为,将军还是不要常去的好。毕竟,将军与那人身份有别。” 闻言,他缄默了良久。 继而,才道:“年前下大雪,她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是以,末将才去得频繁了些。先帝将她托付于末将,她一天不死,末将就会好好照顾她。” 我轻笑出來:“将军此话可别让皇上听见了,他若听见,心里又得不舒服。” “何事说得如此开心?”姚妃抱了帝姬回來。 我回了头,笑道:“说帝姬是事呢。杨将军说,这小人儿可不得了。” 帝姬听了,歪着脑袋问:“为何不得了呢?” 我“扑哧”笑出來,孩子到底是孩子。 姚妃放下了她,我朝她招招手,她跑着过來,亲昵地蹭上我的身。姚妃在我身旁坐了,慈爱地看着孩子,一面低声道:“妹妹如此喜欢帝姬,等妹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知怎么喜欢呢!” 心下微动,听得男子的声音自外头传來:“朕也想看看她怎么喜欢。” 众人抬眸,见他大步进來,忙都起身行礼。只帝姬叫着跑出去,抱住他的腿,嬉笑着:“早知父皇三天两头的來,玉儿早就要找了先生來教了!” “就你精!”他刮着孩子的鼻子笑。 姚妃上前,亲取了他身上的裘貉,开口道:“皇上从御书房过來么?” 他“唔”了一声,上前坐了,才道:“出來了,想着來看看玉儿有沒有偷懒。”抬眸朝杨将军瞧來,开口道,“师父,她可听话?” 杨将军笑道:“听话,帝姬学什么都快。” 他这才放心地点头,忽而敛起了笑开口:“若是不听话,还记得朕准备的戒尺么?师父只管好好的罚,朕决不纵容。” 帝姬瘪瘪小嘴:“父皇好凶。” 他听了,大笑起來。 只坐了会儿,他便起了身:“朕不扰师父教学。”又看我一眼,“馨妃与朕一道走吧。” 只得起了身,帝姬倒是懂事得沒有吵闹着要他留下。 出了储钰宫,以为他是要回乾元宫的,却不想,他却开口说去北苑。 “昨儿公公让您去您不去,今儿倒是想起來了。” 他听了,不怒,反笑:“怎么?吃味了?” 怔了怔,矢口否认:“臣妾有什么好吃味的?” 他靠过來,小声道:“贤妃就是想留朕,朕心里明白。可她有理由啊,朕也不好拒绝。妡儿,哪天你也有理由了,朕也一样不过北苑,留在你宫里。” 心跳如鼓,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也不逼,只靠着身后的软垫笑着。 过了北苑,我与他进去的时候,瞧见芷楹郡主也在。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我才想起他心里顾忌着芷楹郡主与柏侯煜的事。 芷楹郡主起了身行礼,我忙问:“殿下醒了么?” 她摇头。 元承灏走上前看了眼,皱眉道:“苏衍。” “微臣在。”苏太医上前道。 他有些不悦:“这怎么回事?” 苏太医忙道:“皇上轻放心,柏侯殿下的脉象已经平稳,很快就会醒來。” 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苏大人能如此胸有成竹,皇上不必担心。” 侍女上來倒了茶,我扶他坐了。 悄然朝苏太医看了一眼,他不是说睡一觉就醒了么?这早上都快过去了呢。见他朝我轻点了头,我才彻底放下心來。 坐了会儿,见芷楹郡主忽然起了身,见柏侯煜略动了下,缓缓睁开眼來。 “皇上,他醒了。”我小声说着。 他也不上前,就这般坐着。那脸色,倒是比方才的好了很多。 柏侯煜侧了脸,突然一笑,却是道:“初兮,我怎的就看见郡主了?” 那叫“初兮”的侍女忙上前,笑道:“殿下总算醒了!就是郡主來看您了。” 他略怔了怔,撑着身子欲起,却又倒下去,皱眉问:“我怎么了?浑身沒有力气。” “还是躺着吧,你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芷楹郡主在他床边坐了,按住他的身子。迟疑着,终是开口,“那件事,在我错怪了你。” 她说那件事的时候,元承灏侧脸朝我看來,我无奈地看他一眼,只低声道:“郡主误会他踩了安歧阳的东西。”至于中间的种种,我也不必细说的。 苏太医上前重新替他把了脉,才道:“殿下醒了就好了,一会儿微臣让人再送一碗药來,喝了,病也就好了。” 元承灏却突然起了身,我惊诧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大手伸过來,径直拉了我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江山谁主(85) 行至外头,我才忍不住道:“皇上既是來了,也不上前打个招呼么?” 他却道:“不必了,朕此刻不想过去了。” “还为了郡主和柏侯殿下的事心烦么?” 他怔了下,忽而笑:“朕当时就说了,他看上谁,朕都应。此刻反悔,岂不是朕颜面无存?” 抬眸看着他,他话里的意思是…… 回眸,看向寝宫的大门。元承灏,他终还是选择了不管。 也许,是因为安歧阳而补偿芷楹郡主的,也许,纯粹是因为他心里还有这个妹妹。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感激他。 被他拉着出去,此刻,是我说不能过去看姐姐的。 柏侯煜与芷楹郡主走得越发近了,宫里也有话传出來。不过碍于柏侯煜是他国之人,那些话倒是也点到即止。 已经不再下雪,待到元宵的那一日,气温已经较之前暖了许多。 不必再穿裘貉,换了披风。 这一日,听闻柏侯煜出宫去了,走的时候还问我想不想出去看看热闹。他以为我与他一样,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么? 倒是今儿他能与芷楹郡主好好地逛街了。 不知为何,又想起去岁“月夕”的时候,元承灏带我偷溜出宫去,我们还在街上,碰见芷楹郡主与安歧阳。 摇着头,我是真糊涂了,如今怎还能想起这个。 蘅儿进來添了灯油,又退下去。 阿蛮小声道:“娘娘还不就寝么?是等着皇上來?” 我有些窘迫,喝斥她:“可别乱说。”我不就寝,怎么就是要等着他來? 她抿唇而笑,才欲再说,便听得外头传來常公公的声音。我吃了一惊,起了身,他已经进來,朝我行礼道:“娘娘,皇上请娘娘去一个地方。” 惊道:“公公,皇上不是又想出宫吧?” 常公公一怔,随即笑着:“皇上只说,让奴才來请娘娘。娘娘,您请吧。” 一个宫女都沒有带,只跟着常公公出去。 也不叫我换身衣服,那该不会是要出宫。常公公只带着我抄了小道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再往前,赫然发现已经是皇宫的正门口了。 我这才又震惊了,到底,还是要出宫么? 才要开口问,见常公公指着宫墙上的翔楼道:“娘娘请自个儿上去吧,皇上在那里等您。” 目光,随之瞧去,上头的翔楼里灯火通明。那城墙之上,借着那些光,还能瞧见守城的禁卫军。常公公已经退至一边,我迟疑了下,终是抬步上去。 禁卫军门只个个面朝着外头,仿佛并不曾发觉有人上去。 我朝着翔楼的大门走去,透过那打开的窗户,我甚至还能清晰地瞧见里头被挂起的浅色幔帐。灯火摇曳,清风吹拂,人影,在幔帐上袅袅而动。 抬手,轻推了门进去。 随着涌入的风,两侧的轻纱飘扬起來,晃晃的,迷离了人的眼。 睁眼望进去,隔着轻纱幔帐,隐约可瞧见一张屏风,云水山色,尽显其上。那人影,就坐在屏风后面,桌上,点心、酒水,一应俱全。 他的身侧,华丽的软榻,再往内,竟还有雕花木床。 有些震惊,这,不像是刚刚布置出來的。 男子已经抬眸,瞧我一眼,继而笑:“愣着作何?还不过來坐下。”说着,又饮一杯酒。 我倒是吃了一惊,忙过去拦他道:“今儿好端端的,皇上怎的在此喝酒?” 拂开我的手,他笑着:“你以为只有不开心的时候才能饮酒么?朕今日心里高兴呢。”喝了一口,才又道,“今日,又一个月半。” 我怔了怔,又一个月半,他却不必再过关雎宫去。只因,关雎宫已经空设。 “妡儿,过來给朕倒酒。”他侧脸看着我,脸颊泛起一抹红晕,我不知他一人在此喝了多少了。 拎起酒壶之时,才发觉轻了一半了。忙道:“皇上不能再喝了。”再喝,他一准儿醉了。 他却道:“今儿柏侯煜出宫去了,肯定私会楹儿去。” 我笑出來:“皇上也想出去不成?” 他笑着摇头:“朕若出去,在大街上碰见他们,多尴尬?再说,朕的暗卫,今日出宫去保护他了。”他抬眸,指指这房间道,“朕在这里,又暖和,又舒服。” 放下酒壶,倒了杯茶给他。他抿了一口,冲我笑:“别以为朕真的醉得酒和水都分不出來。”他说着,提了酒壶,也给我倒了一杯。 “皇上,臣妾不会喝。” “朕也不会。”他老实地说。 我兀自好笑,只得皱眉喝了一杯。 见他却已经不用杯子,只拎了酒壶仰头灌了一口,我吃了一惊,才要劝,他的大手飞快地伸过來,揽着我的腰将我扣过去,箍在怀中。低下头來,吻上我的唇,有力的舌尖撬开我的贝齿,将方才那一大口酒猛地灌过來。 我未及准备,只得撑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笑得有些迷离,在我的耳畔轻言道:“这酒的滋味儿如何?” 我浑身都烫起來,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其他。 “皇……” “嘘。。”修长的手中置于薄唇边,他轻笑着,“别告诉朕,让朕自个儿尝。” 我尚未來得及反应过來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再次拎了酒壶过來,将壶嘴对着我,开口道:“也喂朕喝一口啊。” 我不张口,他软软地叫我:“妡儿。” 他已经醉了。 三杯就能放倒他,如今都喝了半壶酒了。 “妡儿,让朕尝尝。”他说着,俯身过來含住我的唇,自顾吮吸着。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來越急促,他的大掌开始不安分起來。我有些紧张,却不害怕。他吻着我,良久良久,才略松开了我的唇,笑着道:“好酒。” 手中的酒壶不在何时已经被他丢下,他埋入我的颈项,贪婪地吸食着我身上的味道。一面又笑:“告诉朕,你有沒有垂涎朕的美色?” 窘迫地看着他,他还真是自恋呢。 听我不说话,他又笑道:“可是朕垂涎你的美色很久了,怎么办?”低声问着,他的大手已经娴熟地挑开我的扣子侵入,快如梭。 “皇上!”急急抓住他的手,奈何沒有他的力气大,他覆上我的胸,火热的唇自我的颈项移至我的脸颊。急促的喘息声在我的耳畔回荡着,他低低而笑:“讨厌朕?” “不……” “那么,是恨?” “不是……”惊慌地对上他的眸子,不明白他为何好端端地,竟说起这个。 他依旧笑着,手从我的胸口伸出來,将我横抱而起。我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他站了起來,却是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忽而摔下去。 我伏在他的胸前,只他的背狠狠地撞向了地面。 “皇上!”都说他醉了,连站都站不稳。 他吃痛地皱起眉头,却是问:“妡儿,这床……如何这般硬?” 我惊愕了,无言以对。 他却又笑了:“跟你开玩笑呢,朕摔得痛死了。”他推推我,“快点扶朕起來。” 神智还算清醒。 吃力地扶他起來,有风拂面,我这才想起窗户还不曾关。先推了他在软榻上坐了,忙上前去关窗。他已经醉了,再吹了风,可真就醉得连床都找不到了。 “皇上,臣妾扶您。”过去,才伸了手,男子手上一用力,将我整个人攥过去。 “皇上!” “嘘。。你再叫得大声点,外头的侍卫可都听见了。别让他们以为,朕在用强的。”他低低说着,将我压在身下。 我咬着唇:“皇上难道还不是用强的么?” 他怔了怔,却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别乱动,这里太小了,朕会摔下去。” “那皇上快起來,臣妾扶您过床上去。”哄着他。 他却不依,低下头來,埋在我的颈项道:“朕头好晕,走不动了,就在这里歇了。” “那皇上先让臣妾起來。”他好沉啊,就这样压着我。 “朕爬不起來。”他说着,又开始不安分。 触及了我的敏感处,我忍不住娇羞地叫出來。他含住我的唇:“别喊,会让人听见。” 用力抓着他的手臂,他似乎很开心,半搭着眼皮吻着我,他浑身都烫起來,三两下,就脱了身上的外衣。 “好热,妡儿,帮朕把衣服脱了。”他皱着眉叫,“真热,难受。” 他自己解了亵衣,明黄色的绸缎自肩头滑落下去,又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胸口处,还有一道新伤,那还是芷楹郡主刺的。 每次瞧见,我总要觉得心疼。 抬手,抚上他的胸口,明显感到他的身子微微一紧,含糊着又开口:“你说,朕叫你來,你怎就真的來了?” 好笑地看着他,他是皇帝,他叫我來,我安能不來? “偷偷告诉你,朕等今日,等了很久了。” 心疯狂地跳个不止,我撑圆了双目看着面前的男子,咬着唇道:“皇上故意喝醉了,就想不顾之前答应臣妾的话了么?”他是皇帝,怎么能这么无耻? 果然,他很无赖地开始问:“朕答应了你什么?” “皇上答应臣妾,不碰臣妾。”他今日要做的,可不止吻我这么简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江山谁主(86) 他笑起來,亲亲我的脸:“是啊,朕倒是想起來了。” 我推着他,他依旧不起身,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那不安分的大手干脆透过我的衣领,直接贴上了我的小腹。 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低笑着开口:“日后,不许信别人不信朕。” 都多久了,还记得这事。 我喘着气道:“皇上还说日后后宫的事情别來烦您知道呢!” 他皱了眉:“是么?朕还说过这话?” “无赖。”我低低骂着。反正这儿无人,他又醉了,我说什么都不要紧。 他果然不在意,邪笑着低头來吻我。这时,听得“哗啦”一声,窗户突然被吹开了。风一下子朝这里灌进來。我的衣服都穿着,他却已经赤了上身。吃了一惊,才欲开口,却见他抬手一扬,只听“当”的一声,我头上的一支发簪被他掷了出去,将吹开的窗户重新关了起來。 “皇上!”惊诧地呼出声來,隋太医千交代万交代,要他动不得真气的! 他似是才意识道,皱了眉靠下來:“朕忘了,只是顺手罢了。” 真是……要我怎么说他! 抬手,欲贴上他的胸口,他却抓住我的手,低喘着气:“妡儿,难受。” “臣妾去找常公公!”常公公身上有药的。 可他依旧压着我,稳如泰山:“朕让常渠回乾元宫去了。” “什么?”我还以为常公公就在下面等着的。忙又道,“臣妾让人宣隋太医來。” 他还是摇头:“不要,不要走。” “皇上……” “朕这病,药石无医。” 心头一痛,我最怕他说这种话出來。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 他闷闷地哼了声,又言:“不要走……” 胡乱地点着头,可是我不走,看他难受么? 他将我的手拉过去,环住他的身子,低声道:“抱着朕,朕才好受些。” 好,抱着他,用力抱着。忽而又想起那一次,他说我抱得太紧,他透不过气…… 想着,忙松了些许。 他靠过來,脸颊贴着我的。 “朕好渴。” 他的身子微微侧开,我跳下软榻,去了水壶过來,他只阖了双眸。我只得含了一口在嘴里,俯身去喂他。喂了几次,他却又说冷了。 抱住他的身子,只披上了他的亵衣,其他的衣服都让他丢在地上。我欲去捡,他却紧紧地抱着我,呢喃着:“朕想,朕真的病了。” “皇上会好的。” 他轻摇着头:“朕这病,唯一人可医。” “臣妾给您宣隋太医來。” 他却用力抱着我:“是你。” 怔住了,唯恐自己听错了。 “是你,宫妩妡。”他又低吟了一遍。 到底,怔住了。 听他又言:“后宫那么多女子,一如贤妃、冯昭媛,朕都是不得不管。可你,朕明明不想管,就是忍不住。” “皇上……”他在说什么? 他竟有理直气壮地开口:“朕难受着,你不该补偿一下朕么?”睁开眼來看着我。 “怎么补偿?” 他看着我:“隋华元说朕喘不过气的时候,若有人给朕度口气,朕就会舒服些。” 脸红起來,见他复又闭了眼睛。迟疑着,终是上前,含住他的唇,度气,要怎么度?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我紧张起來,胡乱将舌尖卷进去。 “皇上,可好些?” 他含糊地“唔”了声。 我只是有些疑惑,这“度气”和“接吻”究竟差别在哪里? 只是可恶,我突然觉得他的味道竟那样好闻。 “妡儿。”他又叫。 我忙应了声,问:“皇上怎么样?” 他竟摇头:“浑身都好难受。” 吃了一大惊,我就是按照他说的在做啊,怎么会浑身都难受?“还是找隋太医來。” 他拉着我,皱眉道:“叫他來有什么用?方才,朕看你吻朕的时候,也很享受的样子,还在朕面前装什么正经?” 半张着嘴看着他,我……我什么时候吻他?不是他说要我度气给他么? 元承灏,他又装…… 该死的,我怎么会相信他? 他却是笑了:“朕喜欢你吻朕。” 我窘迫得不行,整个人都烧起來了。他竟还要说:“身上真烫,朕也是,不如,将衣服脱了。”说着,大手伸过來脱我的衣服。 他又道:“你是朕的妃子,不该与朕行床第之事么?” “皇上……”我紧张地吸了好几口气,听他笑:“朕不是将玉珠还你了?你还接受了,那约定早就无效了。” 他的话,说得我一愣,他还真是喝醉了。 才要否认,他似乎寻到了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上一把抽出來。 看清楚了,是他给我的金牌。 自郁宁宫的那事之后,这块金牌我一直带着身上,以防万一。 “看清楚了么?”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目光,从那金牌一路往下,在金牌下,连着穗子的地方,挂着一颗熟悉的玉珠。 那玉珠! 我只觉得心头一颤,他竟那样不声不响地将玉珠给还了回來! 我的目光单是被那金牌吸引了,金牌啊,皇帝随身带着的金牌,谁还会想到那金牌上的玄机?元承灏,我越來越发现他狡猾得和狐狸一样! 今日,倘若不是他提及,我依旧不会注意到那金牌下的玉珠的。 他低头看着我,那目光愈发温柔起來。只那嘴角的笑意依旧不减,俯下身來,缓缓吻上我的唇。紧张着,却沒有推开他,亦是跟着闭上了眼。 他拉起我的手,贴上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声,穿过我的掌心传上來。 一下又一下,很有规律,也很有力。 不知为何,我竟突然安心起來,从未有过的安心。 “朕想给你进位。”他低低说着。 我笑着问:“皇上醉着,还是醒着。” 他却道:“你忘了,朕已经亲政。” 沒忘,我怎么会忘? “倘若,臣妾看上的,是中宫皇后的位子呢?”睁开眼,笑看着他。 他亦是看着我,眼底流光乍现,只轻笑着:“那就等朕三年。” 三年,倒也不是不能等。 房内,灯火突然跳动起來,交错的两个身影,燃起了斑驳的颜色。 我与他皆低喘着气,不知何时,那扇窗户再次被“哗啦”一声吹开。我才知,方才不过是被他硬丢了簪子出去,窗户,并沒有真正关上。 有风拂进來,却并不觉得冷。 窗外,一轮明亮的圆月,在这半月的天空中,显得尤为突兀。 月光洒满地,撩起的,是一室的春光旖旎。 ………… “娘娘,这金牌可别随处放呢。”阿蛮小声责怪着,将金牌拿过來递给我。 我这才回了神,嘴角微动,顺势收入怀中。 那一日,自翔楼回來,阿蛮不见了我手臂上的守宫砂开始,她便一直很兴奋。甚至比我还要高兴。 那一夜,他极尽温柔,连哄带骗,可笑的像个孩子。 想着,总会忍俊不禁。 转眼,已入三月,姐姐的伤早就好了。芷楹郡主入宫的少了,都只听闻是柏侯煜出宫去的多。我是真心希望他们好的,也希望芷楹郡主别忽视了身边那样优秀的一个男子。 早上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出來的时候,遇见贤妃。 如今褪去了厚重的大衣,已经明显可以看得出她隆起的小腹了。时间过得真快,她都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了。 菱香小心地扶她上了轿子,一侧,郑贵嫔过來,笑着朝我道:“娘娘圣宠不衰,可到底不如贤妃娘娘。” 我不语,只抬步走下台阶去。 棠婕妤却笑道:“贵嫔姐姐此言差矣,就是想,也得看能不能怀上啊。” 阿蛮回头看了棠婕妤一眼,我轻笑一声,依旧不予理会。 下了台阶,远远地,瞧见一个太监跑來。径直跑向贤妃的轿子,她的轿子已起,听得太监的声音,才又停了下來。 那太监上前不知说了些什么,我瞧见贤妃又出了來。郑贵嫔与棠婕妤忙上前问她何事,她却吩咐了一侧的菱香道:“先去慧如宫告诉杨将军,说将军府出事了!” 我猛地吃了一惊,好端端的,将军府出了什么事? “娘娘。”阿蛮在耳边小声叫着我。 我这才回了神,忙转身朝储钰宫走去。将军府出事,可是云眉出了事?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 菱香是跑着去的,比我们快。 我与阿蛮到储钰宫的时候,远远地,瞧见杨将军出來。他神色匆匆,菱香似乎还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他也沒有理会,只大步去了。 迟疑了下,我还在进了储钰宫。 姚妃站在门口,见我进去,吃了一惊,我只问:“姐姐,发生了何事?” 她这才回了神,叹息道:“说是将军府來人传话,将军夫人摔倒了,怕是不好。” 阿蛮轻呼了一声,我却是缄默了。 温颜玉摔了一跤…… “妹妹怎的知道将军府出了事?”姚妃上前來问道。 我忙道:“哦,方才在郁宁宫外头,听得有人來告诉贤妃娘娘的。” 她这才点了头,帝姬从里头跑出來,皱眉叫着:“母妃,为何先生走了呢?玉儿的字还沒有写完呢。”她一看我也在,忙笑道,“妡母妃來了?是來叫玉儿写字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江山谁主(87) 姚妃回身拉住她,笑道:“先生家里有事,一会儿再來,你乖乖地进去写字,等先生來了,再给他看,可好?” 帝姬听话地点了头,又看着我:“妡母妃也一起來么?” 上前,蹲下身摸摸她的头,低声道:“不了,妡母妃还有别的事,玉儿自个儿去写。” 她似乎有些不悦,却是沒有说出來,只点了头又转身入内。 从储钰宫出來,阿蛮才小声道:“娘娘,您觉得将军夫人的孩子能保住么?” 她与我想的一样,首先想到的,是温颜玉腹中的孩子。 愣了片刻,我摇头,我不知道。 回馨禾宫的时候,瞧见苏衍匆匆走过。 才进宫,便听得元承灏也來了。 起了身,他已经进來。 “皇上今儿不过御书房去么?”皱眉问着。 他却道:“不是要过马场去么?朕原本是想跟师父商量此事,却不想,将军府出了事,师父出宫去了。” 倒是不想此事连他也知道了,忙道:“那皇上也只能等等杨将军。” 他点了头:“朕让苏衍出去看看了。”他忽而抬眸看向我,“听说云眉为了拉她,也受了伤。” 吃了一惊,他知道的倒是比我多。 “那云眉如何?”我倒是急了,所有人,都沒有提过云眉有沒有事。 他拉住我的手,低语道:“所以朕让苏衍出去看看。” “皇上信得过苏大人?”我讶然了,云眉是他的人,他派人出去看,无非便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我以为,他会要隋太医出去的,却不想,竟是苏太医。 他低低一笑,将我拉过去圈在怀中,轻声笑着:“你以为呢?云眉,原也不是朕的人,可朕到底敢用她。” 他的话音不大,却是叫我浑身一震。 他是在告诉我,因为有我在宫里,所以他才敢用云眉。 那么苏衍…… 惊恐都抬眸,男子如流水般的眉目顺势瞧下來,眼底的那抹淡淡的笑越发地浓郁起來。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姐姐和苏衍的事情? 他掩饰得真好,还能如此不动声色。 怔了半晌,我忽而释然了。 他既能不说出來,那么日后也不会说。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笑起來。如此,可比他们暗无天日要安全得多,不是么?免得哪一日突然被他知道,再让他给他们定个私通的罪名。 “还敢笑!”他低低喝斥着,俯身用力地咬上我的唇。 “唔……”这大白日的,他想做什么? 抬手推开他,他依旧拧着眉:“大胆,你想朕将此事说出來不成?” “无耻!”他分明就是不会说出來,偏要这样來吓唬我。 他得意地笑着,靠过來,将脸埋在我的颈项,却是低声道:“你说,朕真的要带玉儿去马场么?” 瞪着他:“那是自然,皇上难不成想出尔反尔?” “玉儿还太小了,又不会骑马。” “那皇上抱她在身前不就是了?皇上当日怎么答应的她,那么多人都听见了呢。别让玉儿以为皇上就是个大骗子!” 他笑起來,瞧着我道:“那朕到底是不是骗子?” 怔住了,这话问得可真好。 我若说他不是,岂不是叫他更加得意?我若说他是,那他越发地理直气壮了。 抿着唇,不想说话。 他倒是也不闹了,喝了杯茶就起身入内室休息。 快至午时,苏太医回來了。 我扶元承灏起來,给他披上外衣,苏太医才进來。 行了礼,才道:“皇上,有惊无险。” 只此一句,亦是让我心头的石头落下了。 他只“唔”了声,只问:“云眉如何?” “云夫人伤了手臂,怕是得养一段时间了。”苏太医低了头道,她要微臣告诉皇上,“一切安好。” 松了口气,元承灏却道:“她不说是如何出的事?” 苏太医忙道:“说了,过寺里上香,下台阶的时候,瞧见将军夫人似是不慎滑了下,云夫人伸手去扶,却不想,她的脚下,一滩香油,她自个儿先摔了下去。将军夫人已经摔在她的身上,只稍稍动了胎气,此刻也无碍了。” 他听了,这才点了头,挥手示意他下去。 苏太医下去了,我咬着唇看着他:“皇上可听见了?云眉如今沒什么可争的,她还如此!” 他却是嗤笑:“你就这么肯定是温颜玉做的手脚?” 我怔了下,一时间语塞了。 他径直起身,朝我看了一眼道:“只管好你自个儿便好。”语毕,便抬步出去。 “皇上去哪里?”我跟出去。 他沒有回身,只道:“师父府上出了事,朕该去慰问慰问。” 我急道:“臣妾也该慰问一下的,皇上可否让臣妾去看看云眉!”我着实是担心云眉的。急急地跟上他,生怕他会拒绝。 却不想这一次,他倒是大方:“天黑之前回來。” “谢皇上!” 他出去了,阿蛮进來,忙道:“娘娘要出宫么?” 我点了头:“阿蛮,准备一下,本宫出去看云眉。哦对了,去找苏大人,就说本宫说的,要一些上好的补药。还有,让蘅儿进來,把本宫这里的珠宝首饰也收拾一些,还有那箱子里沒用过的胭脂水粉,都拿一些。”去看云眉,免不了,也是要往温颜玉房里走一趟的。 阿蛮忍不住笑出來:“娘娘是要将整个馨禾宫都搬出去么?” 作势打了她一下:“贫嘴,还不去。” 她点了头下去。 换了衣裳,外头也准备妥当了。 过将军府的时候,得知杨将军已经入宫,倒是一來一去和他错开了。家丁引我进去,说是二位夫人都在房内休息,不方面出來迎接,请我恕罪。 让阿蛮打赏了他,迟疑了下,终是先过了温颜玉房里。若是我再去云眉那边,恐她又有想法。 丫鬟在里头伺候她,我进去,见她撑起身子欲下床行礼。让阿蛮上前按住她的身子,上前笑道:“又不是宫里,那些虚礼就免了。” “谢娘娘。”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又就着软垫靠下去。 我在她床边坐了,才道:“本宫也是才听闻此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总算沒出什么事。你如今有了身孕,沒事,不要往外走,就在府上安胎岂不好?” 她低了头:“娘娘说的是,妾身出去,原也是想给未出世的孩子祈福的,哪知竟出这样的意外。若不是云姐姐出手相救,可真不知怎么办才好。还累及她受伤,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好了,你也别多想。”我安慰她,“就在府上好好安胎才是正经。” 阿蛮将我带來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在桌上,温颜玉见了,有些受宠若惊:“娘娘这怎么使得?” “也沒什么,就是一些寻常的补药,还有一些用的,将军疼你,本宫知道你也不缺。只是今儿既是來了,再空着手,本宫也觉得说不过去。” 阿蛮已经放好了东西上前來,小声道:“娘娘,皇上吩咐要早点儿回去的。” 点了头,朝温颜玉道:“本宫还不曾去瞧过云眉,过去说说话,就得回宫了。”说着,起了身。 温颜玉忙吩咐了丫鬟送我出來。 云眉的房里,药味儿有些重。 我推门进去,她正巧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床上的幔帐。 “云眉。”我唤了她一声。 她似是猛地回了神,侧脸看过來,见是我,她的脸色有些奇怪,忙坐了起來:“娘娘怎的來了?” 疾步上前,扶住她道:“听说你出了事,本宫心里着急,就來了。” 她略低了头,我皱眉道:“怎么哭了?” “是娘娘來看云眉,云眉心里高兴。”她笑笑说着,“原还想给娘娘倒杯水的,倒是也动不了了。” 身后的阿蛮忙道:“云夫人只管歇着,有奴婢在呢。” 我凝视着她,知道她心里有事,根本不是因为我來她才高兴得哭的。 与她一道坐了,朝阿蛮道:“给云夫人的东西,就放桌上好了。” “娘娘……”云眉有些惊诧地看着我。 我只好道:“來看你,原也知你不需要什么的。只是,又顺道去看她,不带点什么,本宫也显得不像话。带了宫里最好的伤药,可要快些好起來,有事,就让人进宫來告诉本宫。” 她笑起來:“娘娘给云眉那么多东西,又得让皇上说您。” 阿蛮听了,也跟着笑:“是呢,奴婢还说娘娘简直要将馨禾宫给搬了來。” 我瞪她一眼:“就你会说些促狭话!” 阿蛮正巧取了那盒胭脂出來,搁在桌上,我略皱了眉,起了身过去。还以为是自己瞧错了,看來蘅儿是不知道,见我不用,便收了进來。 “娘娘怎么了?”身后的云眉跟着我起身。 我笑道:“沒什么,这盒胭脂还是废后叶氏赐给芷楹郡主与岐阳大婚时用的。当日郡主恰巧來本宫宫里坐坐,就送了本宫几盒。” 云眉上前來,低语道:“还是贡品。” 是啊,还未开封。 云眉突然问:“对了,说起郡主,我听说那北国的二王子对郡主有意,可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江山谁主(88) 我回了神,点了头道:“就是不知郡主心中怎么想的。” 云眉叹息道:“郡主和表少爷原本也是好多的一对。”她顿了下,见阿蛮的脸色有些不好,忙转了口道,“对了,如今虽已入春,早晚温差大,娘娘可得小心着点。” 我笑着:“有阿蛮在,管得本宫可紧了。” 她听了,才放心。 在桌边坐了,我忍不住问她:“云眉,这次的事情真的只是因为滑了一跤那么简单么?” 她的神色有些躲闪,却依旧只点头:“是啊,苏大人回宫的时候,该是都说了的。” 苏太医是说了,可是我不信。又问:“温颜玉……沒有做什么?” 云眉忙摇头:“娘娘糊涂了?她可还怀着孩子,如何会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她的一句话,倒是叫我愣了。 也是的,若是有身孕的是云眉而不是温颜玉,那么此事就好解释了。可偏偏,倒了过來。 想了想,终是开口:“最近她和贤妃走得近,贤妃素來心思多,你可得当心着点。” 云眉听了,却是担忧地朝我道:“我有什么关系的,倒是娘娘在宫里,才要当心点。娘娘不必担心着云眉,云眉一切都好。” 知道她是不想我担心,所以才说都好。其实不好,我也知道。 偌大一个将军府,其实就是一个皇宫的缩影,我又怎么会不了解? 在云眉的房内又坐了会儿,才与阿蛮回了宫。 这件事,也只是开春的一道极小的波澜。苏太医又再去将军府走了几趟,说是二位夫人的身子都无恙了。其实是听闻云眉无恙我才真正放心。 三月十六,这一日,风和日丽。 元承灏下了朝,便听闻他过马场去,到底还是带上了帝姬。 柏侯煜与芷楹郡主也去了。 我正坐在窗边独自下着棋,见阿蛮进來道:“娘娘,姚妃娘娘來了。” 抬眸,见女子已经进门,我起了身问她:“怎的姐姐沒过马场去么?”帝姬去了,她是帝姬的母妃,怎会不跟着去? 她笑着上前道:“正要去呢。只是本宫也不会骑马,一会儿过去呆坐着岂不无趣?就想着,來妹妹这里看看,若是妹妹得了空,不如跟本宫一道过去瞧瞧。” 我倒是惊讶了,忙道:“本宫去,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过是去坐坐罢了。” 她再三说着,我也不好意思,只得跟着她出去。 与她一道坐了轿子出去。马场上已经很热闹了,侍卫们将整个马场严严实实地围了起來。远远地瞧见元承灏带着帝姬从前面一处空旷地驰骋而过。 隔了很远呢,还能听见帝姬如银铃般的笑声。 她抬眸的时候,瞧见了这边的姚妃,挥舞着小手叫:“母妃!母妃快看!玉儿会骑马了哦!” 元承灏随之回眸,瞧见我们,嘴角牵出一抹笑。 落了座,有宫女上來倒茶,姚妃笑道:“玉儿真开心,本宫见了,也高兴。”才说着,见柏侯煜与芷楹郡主从远处骑马而过,姚妃略怔了怔,又笑言,“如今,可真是什么都好了。” 我看着柏侯煜与芷楹郡主,知道姚妃指的是什么,抿唇而笑。轻呷了一口茶,见杨将军过來,姚妃笑着开口:“将军如今也什么都好了。” 他远远地朝我们行了礼,只笑着,也不说话。 “听闻妹妹还过将军府去看了二位夫人的。”姚妃转向我。 我点了头:“云眉是本宫的侍女,本宫心里记挂着。” 她饮了口茶,才言:“有些话,本宫不知该不该说的。” “姐姐但说无妨。”其实,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依旧是迟疑了下,才开口:“那温夫人……养好了身子又和贤妃走得近了。” 我抿着唇:“贤妃娘娘是皇上定下的皇贵妃,她当然要巴结的。” 姚妃一笑,也不再言语。 二人说了会儿话,听得帝姬的声音传來。 回眸,见那小人儿飞快地朝我们跑來,整张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姚妃忙起身,掏出帕子擦擦她额角的汗,笑道:“瞧你,跑得这般急作何?” 帝姬喘着气:“呵呵,父皇带着玉儿跑得好快!母妃也带着玉儿出去跑一圈可好?” 姚妃拉她近身,低声道:“看你满头大汗的,还想着去跑?不过來歇歇?” 帝姬却是兴奋得不行,抱着她撒娇:“母妃也带玉儿出去跑一圈,可好?父皇说,母妃跑得比父皇快。母妃,快來。”她拉着姚妃便要走。 我皱了眉,听得男子的声音传來:“那便去跑一圈,也沒什么。” 姚妃这才笑着点了头。 有侍卫牵了马过來,姚妃带着帝姬下去了。 回身,见元承灏过來,在椅子上坐了。抬眸看着我,忽而笑:“这还不是來了?” 我有些窘迫,他却开口:“常渠,让人给朕备马。” 我忙问:“皇上还骑么?” 他笑:“给你骑啊。” “我又不会。” 他起了身,将我拉着走:“朕知你不会。” 有些愕然,见侍卫已经牵了马过來,我未及反应过來,整个人便被他抱了起來,轻松地甩上马背。轻呼了一声,身子已经翻身上马,双手从我的腰际环过來,紧紧地拉住马缰。 “皇上,啊……” 我才开了口,他一声“驾”,马儿飞快地冲出去,三月的风其实还是和煦的,只是那么快的速度吹在脸上,终究还是有些疼。 眼睛也睁不开,只得拼命地缩在他的怀里。 也不知跑了多久,我从來不知道皇家马场竟有那么大。一路奔跑着,仿佛就要跑去天边。 身后的侍卫只远远地跟着,隔开好长的距离。 感觉他的手臂猛地用了力,马儿终是缓缓停下來。他下了马,将我抱下去,只笑着说了句“好马”。抬眸,见他微微喘着气,看着我笑。 捂着胸口,我还有些反应不过來,嗔怒地看着他:“皇上跑那么快,就不怕吓着玉儿么?” 他眯着眼睛笑:“玉儿在朕身前,朕可不敢跑那么快的。” “你……”我被他气到了。 他忽而大步上前,一把将我扣在怀中,俯身吻下來。 “唔……”撑圆了双目看着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方,那原本跟着我们的一队侍卫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这里,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他吻得有些霸道,大手紧紧地扣在我的腰际,贴着他的胸膛,感受他急促的呼吸声。忽然,也不知是他沒有站稳还是如何,两个人顺着坡道一下子滚落下去。 我想叫,却是被他封住了口,一句都喊不出來。 他的眸子里,却分明还含着笑。 看着我的目光,越发温柔了。 停了下來,才发现身边好大的一片花田。 紫色、粉色、黄色、橙色……色彩斑斓,漫天的花香,漫天的蝴蝶。 好美…… 我只能如此发出一声感叹。 元承灏突然翻上我的身,低笑着问:“漂亮么?” 点了头。 他又笑:“朕可沒舍得带玉儿來,那丫头一來,一准儿把这给毁了。” 我动了动身子,低语着:“皇上带臣妾來,可不是來毁这里的?”想來我也是压坏了好大一片花田了。 他得意地笑着:“谁弄坏的,朕罚谁。”见我瞪大了眼睛,他又道,“可瞧着,朕沒压着。” 你沒压着,可你压着我了。 伸手推住他的身子,真沉,推不开。 他还欺身下來,封住我的嘴,闭了眼睛,一面笑着,一面吻我。我咬住了他的唇,他露出吃痛的表情,薄微微松了口,轻言道:“可悠着点,否则一会儿让人瞧见了,还以为你和朕在一起做什么。” 我愤愤地看着他:“皇上也会怕么?” 他嗤笑道:“朕怕什么?朕是怕你的脸皮沒地方搁。”他看起來真得意啊。 趁他不备,狠狠地将他推开。翻至一侧,却见他紧蹙了眉头,一手伸向背后,咬着牙道:“朕撞上石头了。” 大吃了一惊,忙爬过去扶他:“皇上要紧么?” 他却是手上一用力,再次将我圈入怀中。 “皇上……”我惊呼。 他却是笑:“抱着朕,朕就不疼了。” 暗叹着,他真是个大骗子。 抱着我的手臂愈发紧了,这时,远远地,传來侍卫的声音:“皇上,皇上不好了!” 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身子朝坡上瞧去,我也随之回头,见几个侍卫冲过來,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飞快地站了起來,一个侍卫跑下來,却是站在花田边上,沒有踩下來,沉了脸道:“皇上,郡主受了伤。” 我一惊,见他已经大步上前,厉声问:“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清楚,是常公公让属下來禀报皇上的。” 元承灏忙大步往前,我跟着上去。 ………… 隋太医已经为芷楹郡主查探了伤势,朝元承灏道:“回皇上,郡主扭伤了脚,怕是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明显见元承灏也松了口气,我上前小声问:“发生了何事?” 她还有些惊魂未定,苍白着脸道:“也不知怎的,脚打了滑,沒踩住马镫,就摔了下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山谁主(89) 我也有些后怕,摔了下來,那只扭伤了脚是万幸了。抬眸,看向一侧的柏侯煜,他的脸色亦不好,我知道芷楹郡主是与他在一起的。 行至外头,才见隋太医上前道:“臣给柏侯殿下看看。” 我这才瞧见他衣袍上还沾着泥土,浑身上下都有。我能想象他瞧见芷楹郡主摔下马去奋不顾身的样子。元承灏已经上前:“二王子也伤着了?” 柏侯煜却摇头:“我沒事,劳皇上挂心了。” 元承灏依旧让隋太医给他看了看,他是也担心柏侯煜会出事。 “皇上,先喝口水。”常公公上前來。 瞧着,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來马场还出这样的事,自然高兴不起來。 接过常公公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开口道:“叫姚妃和帝姬回來。” 常公公忙应了声下去。 杨将军上前來,低声道:“皇上,末将检查过了,郡主骑的马沒有问題。” 沒有问題,那么便是芷楹郡主不慎踩了空。我听了,倒是松了口气,如果真的只是意外,那也便沒什么事了。好在,芷楹郡主也沒出什么事。 与他过一侧亭中坐了,等了会儿,还不见姚妃和帝姬回來。他似乎有些坐不住,猛地起了身。 “皇上。”我跟着他站起來。 他只一句“等着”,便大步出去。这时,听帝姬的声音传來:“父皇??” 抬眸,见姚妃带着帝姬回來,她们的身后,跟着保护她们的侍卫。元承灏似是松了口气,大步上前,将帝姬从马背上抱下來,亲亲她的脸道:“和你母妃去哪里了?朕还以为玉儿丢了呢。” 孩子的小手摸在他的脸上,笑着道:“父皇,母妃带着玉儿真的跑得比父皇快呢!呵呵,父皇输了哦!” 姚妃也从马背上下來,他看她一眼,又笑:“是么?那又如何?” “父皇输了,明儿來陪玉儿读书!”帝姬一本正经地说着。 他随口应着“好”,放下孩子。听姚妃道:“玉儿吵着要跑得远一些,是臣妾思虑不周了,烦皇上差人來找。” 他低语道:“沒什么大事,准备下,回宫。” 帝姬叫着:“父皇,为何这么早?” 姚妃却拉拉她的小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回去的时候,与芷楹郡主同乘一辆马车。 她终是开口问我:“柏侯殿下沒事吧?” 看着她,道:“方才郡主怎的就不问问?” 她似是语塞,半晌,才道:“方才,皇上在。” 轻叹道:“皇上可不管此事的。”她是聪明人,知道元承灏忌讳她与柏侯煜在一起,只是,元承灏已经明确表示放任此事了。 她这才吃惊了,抬眸看着我,皱了眉道:“是么?” 我点头。 她忽而淡笑一声,终究不再说话。 众人都回了宫,元承灏过了郁宁宫去,我也径直回了馨禾宫。 隔日,听闻他真的去了储钰宫,看來答应了帝姬的事,他还是会做到的。也是呢,帝姬是孩子,他可不能骗孩子的。 这一日,他留宿在储钰宫。 翌日清早的时候,过郁宁宫请安,元承灏倒是也來了,笑着与太皇太后说着话。有些奇怪,不见贤妃來,她只一开始有孕的时候,才缺席过几日,之后,沒事都是每日都來的。 太皇太后欲差人去问,却见贤妃宫里的菱香急急跑來,哭着道:“皇上,太皇太后,不好了,我们娘娘出事了!” 太皇太后猛地站了起來,元承灏却只皱了眉,我冷冷地看着菱香,这一次,又玩什么把戏么? “那还不宣太医!”太皇太后怒的吼了出來。 菱香忙道:“已经宣了太医了。” 元承灏这才起了身,淡声道:“來人,让隋华元过去。” 原來,他也是不信的。让隋太医去,隋太医不会骗他。 太皇太后必然是会过慧如宫去的,元承灏到底也去了。几个嫔妃跟着去了,我出门的时候,阿蛮忙上前來:“娘娘要去么?” 我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知道贤妃这次又想做什么?可是因为元承灏昨日留宿储钰宫的事情么?那她也太小气了。 如今她有孕在身,不方便侍寝,却是也不想别的人侍寝么? 在馨禾宫坐了会儿,听得外头传來声音。拾得公公匆匆跑进來,急声道:“娘娘,郁宁宫的丝衣姑姑來了,说是太皇太后传娘娘过慧如宫去。” 阿蛮惊愕地看了我一眼,我亦是怔住了。 “娘娘。”丝衣姑姑进门朝我行礼。 我起了身:“姑姑,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却也不敢乱说,只道:“娘娘还是跟奴婢走一趟吧。” 她既如此说,我便只能走一趟。 阿蛮有些紧张地拉着我,我朝她微微摇头。 整个慧如宫里安静得很,我进去了,才发现好些个嫔妃都还在里头,却是沒有人说一句话。我上前,听得棠婕妤微微地哼了声,甚是得意。 郑贵嫔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低语着:“娘娘也还不够高明。” 微微握紧了帕子,抬步入内室的时候,瞧见元承灏阴沉着脸坐在一旁。太皇太后见我进去,猛地一敲桌子,厉声道:“馨妃,你好大的胆子!” 心头一惊,听得元承灏开口道:“皇祖母,太医说贤妃需要好好休息。”我不免隔着屏风瞧过去,隐约可以瞧见那谁在床上的人。菱香正守在她的床边,里头,还有另一个身影,想來,便是隋太医。 太皇太后这才略低了声音,朝我道:“你还不知罪么?” 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宫女上前來,将一盒胭脂放在我面前的桌上。只一眼,我便一怔,那,分明就是我过将军府的时候带给云眉的那胭脂? 此刻,早已经不见了那封条,显然,这胭脂已经被用过了。 太皇太后越发生气了,指着那胭脂道:“据说这胭脂是你给温颜玉的?” 怔了怔,我分明给的是云眉。那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奇怪的是,这胭脂怎么就到了贤妃的手上? 目光,看向元承灏,他的脸色低沉着,此刻也不说话。 我只得问:“这胭脂如何在慧如宫里?” “馨妃,哀家问你话,还轮不到你來问哀家!”太皇太后气得站了起來,怒道,“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与杨将军的侧室交好,这胭脂你为何给温颜玉,难道还要哀家将话说得再清楚一些么!” 惊诧地看着面前之人,她是说这胭脂有问題,而我将它送给温颜玉,就是为了害温颜玉,而后帮云眉么? 才欲开口,便见隋太医出來,朝元承灏道:“皇上,贤妃娘娘已经睡下,臣以为,还是请皇上和太皇太后移驾别处。”他说着,又回眸朝里头瞧了一眼。 太皇太后听了,忙开口:“那便去郁宁宫。” 元承灏也跟着起了身,却是开口:“还是过乾元宫吧,此事朕也想好好审的。”他说着,已经径直出去。 太皇太后倒是也不坚持,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跟着出去。 阿蛮越发紧张地扶着我,她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这分明是您给云夫人的东西……” “阿蛮。”我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在此事沒有弄清楚之前,我不能乱说话。 跟着元承灏过乾元宫,各宫嫔妃都回去了。 请了太皇太后上座,她朝元承灏看了一眼。元承灏低咳了一声道:“隋华元说那胭脂里有麝香,馨妃,朕想听听你的说法。” 微微一怔,开口问道:“贤妃娘娘可有事?” 元承灏看了隋太医一眼,听隋太医道:“幸亏贤妃娘娘用得还不多,只是动了胎气。” 太皇太后有些不耐烦,皱了眉道:“皇上问她这些作何?她若承认是她给的,她就是凶手!來人,将她压下去!至于怎么处置,哀家倒是想听听皇上的意思!谋害皇嗣,可不是小事!” 太皇太后铁青着脸说着,我不知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否想起了当日的皇后。她亦是因为害死了冯昭媛腹中的龙裔而被打入了冷宫的。可她到底,还是丢了命。 是以,对着我,太皇太后也绝不会手软。 有侍卫应声入内,却听元承灏开口道:“皇祖母请慢,朕倒是还想听听温颜玉的供词。來人,去将军府请将军夫人入宫來!” “皇上……” 太皇太后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道:“朕知道皇祖母也想弄清楚事情的始末,若是真的有人犯事,朕,决不手软!” 温颜玉來了,和她一道來的,还有杨将军和云眉。 我朝云眉看去,见她很是着急,像是要与我说什么,只是隔了太远,我也听不见。 温颜玉上前跪下了,哭道:“太皇太后,皇上,妾身不敢做出迫害贤妃娘娘的事。那胭脂……那胭脂是云姐姐送给妾身的,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惊,听云眉大声道:“不是的,是夫人自个儿问奴婢要的,请皇上明察!” 回眸,见云眉也跪下了。 怒看向温颜玉,她是将军夫人,她问云眉要一盒胭脂,云眉沒有理由不给。怕只是她知道那是我给云眉的胭脂才会要过來,然后,联合贤妃唱这么一出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江山谁主(90) 我猛地看向隋太医,他的那句“动了胎气”我该相信的。他不会骗人。贤妃为了扳倒我,连腹中的孩子都能利用么? 真真是好狠的心! 温颜玉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事,惊恐地看向云眉,忽而开口:“是你!原來是你想要害我的孩子……只是不想,我将那盒胭脂送给了贤妃娘娘!倒是害了贤妃娘娘!” “不,我沒有。”云眉慌忙摇着头,她抬眸,看向杨将军,低呼着,“将军……” 温颜玉看着杨将军,忙道:“将军,我想起來,那一日,在寺外,我会摔下去,也是她拉我下去的!” 她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是她差点滑倒,云眉去拉她的。结果不慎,两个人都摔了下去。杨将军若是会信她的话,就真真是傻了。 “将军……”云眉咬着唇看着身边的男子。 这时,听得太皇太后愤愤地开了口:“好了,哀家今日叫你们來,是为贤妃的事!杨将军的家务事,稍候再回去解决!温颜玉,你说这胭脂是云眉给你的,而云眉的胭脂又是馨妃给的,是么?” 温颜玉吓得低下头去,声音小小的:“是。” “太皇太后,不是的!皇上……”云眉吓得大叫起來。 太皇太后面色一拧,厉声道:“來人,押她下去!” 杨将军忙跪下道:“太皇太后请息怒,是末将管教不严,末将自会带她回去好好管教。云眉,住嘴!”他低喝着。 太皇太后也不看她,只又道:“杨将军的家务事哀家自也是管不着的。來人,先将馨妃关押!” “娘娘!”阿蛮忙拦在我的身前。 我握住了她的手,已经有侍卫过來用力将她拉开。 听元承灏开口道:“照皇祖母的说法,那胭脂也原本是要给温颜玉的,和贤妃无关。” 太皇太后哼了声道:“不管怎么样,到底是到了贤妃手里,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终究是差点害了贤妃腹中的龙裔!她就罪不可恕!” “皇祖母……” “皇上虽然已经亲政,可此时关系到元氏江山,哀家不得不管!皇上方才也说了,谁犯了事,你定不轻饶的!”太皇太后咬牙说着。 元承灏终是起了身:“此事,朕觉得还有蹊跷。” “皇上还有什么疑问?这不都很清楚么?” 我是明白了,太皇太后不管怎么样,都是想将我定罪的。她是不会允许我威胁到贤妃的位置。 底下的温颜玉突然低声道:“贤妃娘娘曾多次在妾身面前提及,说她那时候不小心害得馨妃娘娘痛失孩儿,她还内疚万分的。”她是在说,此事若是云眉动手,便是为我出头。若是我动手,更好解释不过了。 太皇太后的目光朝我看來,阴冷中透着一抹惋惜。不知怎的,我独想起了那时候元承灏对我的话。后宫那些人看我,活着可恨,死了可惜。那么于太皇太后來说,我真的也如此么? 她很快,又回看向元承灏:“皇上可也听见了?依哀家看,此事要查也等明日,哀家还急着过慧如宫去看贤妃。皇上难道不跟着哀家去看看么!皇上的子嗣已经被人害死了一个,你难道还想看到第二个么?”她问得咄咄逼人,元承灏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皇上!”云眉冲过來,跪在他的脚下。 杨将军是想拦的,却沒有拦住。 太皇太后的目光一凛,怒道:“杨将军该不会是想哀家替你管教吧?” “末将不敢。”他的话音才落,人已经闪身上前,一把将云眉拉起來。一侧的温颜玉还嘤嘤地哭着,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娘娘……”云眉转向我,我怔了下,终是向她摇头。太皇太后是看在杨将军的面子上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她,倘若她再犯,怕是太皇太后的面子也挂不住。 此事,很明显,就是温颜玉联合贤妃想算计我,是以,太皇太后怎么都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 元承灏既说此事要查,便是不信我会那样做的。那么,我又何不信他一次呢?至少,他沒有与太皇太后一样一下将罪名都推在我的身上。 见他往前了一步,听太皇太后又道:“皇上急什么,哀家也沒说直接给她定罪了,等明儿,贤妃醒來,此事再好好审!”她又朝我身边的侍卫看了一眼,沉声道,“还不押下去!” 元承灏却开口:“将这宫女一并押下去。” 太皇太后朝阿蛮看了一眼,倒是也沒有再说话。 既是收押,自然不会将我们带回馨禾宫里。 侍卫们押着我们去了西三所,收押宫中罪人的墨室便设在这里。 我与阿蛮被收尽了身上的首饰,说是以免我们畏罪自尽。他们把我们推进一间屋子,门很快被关上了。整间屋子不大,里面,沒有灯,沒有桌子,沒有床。唯一的光线从上头一扇极小的窗户射进來。 “娘娘沒事吧?”阿蛮小声问着我。 我点了头,她才松了口气:“幸好皇上把奴婢也收押了,否则只娘娘一人,可如何是好?” 握住她的手,是的,这一点,我也感激元承灏。 今日,他是拗不过太皇太后,她既说了等贤妃醒來再好好审,元承灏若是再不应,那分明就是偏袒了。而我最佩服贤妃的一点,便是她敢拿她自己的孩子做赌注。 我不得不说,这一招,她确实赢了。 至少,我是下不了这个手。 外头,可以偶尔听见侍卫走动的声音。 只在中午的时候,才有人來送饭。那宫女低着头,将东西端了來,放下就走,什么话也不说。阿蛮上前,将碗端上前來,递给我道:“娘娘,先吃东西。” 我几乎是本能地抬手,这才想起发髻上的簪子都已经被收走。冷笑一声,原來这才是他们要收尽我与阿蛮身上的首饰的真正原因。什么叫防止我们畏罪自尽?若是这些饭菜中有毒,他们依旧会一句原來要自尽的人是防不胜防。 将吃的东西推至一旁,低语着:“阿蛮,还是不要吃。” 她见我的脸色不好,早已经会意,忙将东西端得远了些。 “娘娘,是太皇太后么?”丫鬟皱着眉问我。 怔了下,我嗤笑道:“本宫也不知道。” 也许,是太皇太后。也许,还有别人。 放眼整个皇宫,想我死的人可是太多了。 连着温颜玉也是。 呵,今日,她算是真正露出她的面目了。我只希望云眉看清楚她,日后,也别对她客气了。 阿蛮又道:“娘娘,皇上会申冤的,是么?” 是的,他会的。 其实我倒是想听听贤妃怎么说。 傍晚,依旧有宫女來送饭。她看了一眼,中午的东西一口沒动,也不说话,只利索地收拾了冷菜冷饭下去。 “娘娘……”阿蛮朝我看一眼。 我抿着唇不说话。 自然是饿了,可是我不能吃那些东西。只因,我不能确定那些东西是否安全。 阳光缓缓地收尽,屋子里的光线渐渐地暗沉下去,直到,全都黑下來。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有人过來的脚步声。接着从窗**入的极少的光,我与阿蛮对视一眼。听得女子的声音自外头传來:“开门,太皇太后要提审阿蛮。” 阿蛮吃了一惊,我亦是往前走了一步。 门被开了,我竟瞧见菱香。 皱了眉,既是说太皇太后提审,为何來的却是菱香? 菱香进來,开口道:“阿蛮,太皇太后传你。” 我一把拉住阿蛮的手,开口道:“太皇太后传,就让丝衣姑姑來。” 明显瞧见菱香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却是不好发作,略笑道:“娘娘如今自身难保,还是不要管这些个奴婢的事。或者,娘娘直接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在她的身上,也不为过。反正,阿蛮那么忠心于您。” 我轻笑着:“倘若有一天,贤妃娘娘将罪名全都推在你的身上,本宫倒是想看看你还能如何忠心?” “娘娘,娘娘如此跟太皇太后作对,可是不理智的。”菱香好意提醒着。 睨视着面前之人,我冷静地开口:“本宫还是那句话,若真是太皇太后提审,就让丝衣姑姑來。丝衣姑姑來,本宫不会拦着。”我不信菱香。 她很是不悦,咬着牙道:“娘娘的意思,是奴婢假传太皇太后的懿旨么?” “本宫可沒这么说。”拉着阿蛮转身。 身后之人站了会儿,终是开口:“娘娘若是执意拦着,那奴婢可就叫人动手了。奴婢不敢对您如何,可她也只是个奴婢!” 说的好,阿蛮只是个奴婢。届时出事,元承灏也许也会在取舍中衡量。 阿蛮握紧了我的手,小声道:“娘娘让奴婢去吧,奴婢不怕他们。” 她不怕,我怕。 从容地取出元承灏给我的金牌,挂在阿蛮身上,笑着看向菱香:“你若执意要动手,本宫如今势单力薄,也是拦不住的。有胆的,就动手吧。”阿蛮看了一眼,大吃了一惊,伸手握住了那金牌,我忙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江山谁主(91) 菱香原先听我如此说,叫了人上前來。 两个公公只看了一眼,都变了脸色。回头朝菱香道:“菱香姑娘,这……” 菱香定睛看一眼,咬着牙:“娘娘这是何苦呢?” 因为阿蛮对我很重要,谅他们也不敢对我动手。 菱香果然是不敢的,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那两个公公更是不敢动了,面面相觑地站了会儿,才小声询问:“菱香姑娘,这……” 我冷笑一声,只拉了阿蛮过一侧站了。菱香终究不敢碰我们,只咬咬牙出去了。 阿蛮忙取下身上的金牌给我:“娘娘日后可不能如此了,阿蛮即便受点苦,又如何?” 我却将它推给她:“如今先你身上放一放,他们就是想针对你,以此來对付本宫。你也瞧见了,他们也不敢动本宫的。” 阿蛮听我如此说,也到底不再说话。 这一夜,想必元承灏都被太皇太后逼着在慧如宫陪着贤妃。我与阿蛮倚墙而坐,今日的月亮不圆,光线倒是还好,只不过这里的窗口太小,屋子里,只那照到的一小块亮亮的。 “娘娘,您说,怎么能有贤妃那般狠毒之人?”阿蛮小声说着,她也与我想的一样,贤妃用自己的孩子作饵來除掉我。 低嗤一声,我也是才见识了她的狠。冯昭媛也不过是因为孩子流产,才将计就计嫁祸了叶蔓宁。果真要如郑贵嫔所说,我不够狠。 这后宫之中,谁都沒有贤妃狠。 除掉自己的姐姐,然后是我。 不觉想笑,太皇太后千方百计想要元承灏将皇后的位子留给贤妃,我看,根本无需太皇太后出手,一个贤妃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我是沒想到,她与温颜玉走得近,竟能想得出那样的法子來。 继而,又想起云眉。 低叹一声:“阿蛮,云眉会沒事吧?” 阿蛮抬眸看着我,狠狠地点头:“娘娘放心,云夫人一定会沒事的,您也瞧见了,太皇太后面前,将军几次三番想要保她的。” 点着头,是的,我也看见了。 只是,如今温颜玉身怀有孕,杨将军也绝不会处置她的。 再者,她一口咬死是云眉主动要将胭脂给她,此事,杨将军处理起來,也还棘手的。 “娘娘还是不要担心云夫人了,这一次,太皇太后和贤妃可不会放过您的。”她似想起什么,忙道,“对了,娘娘何不就说那胭脂原本就是废后叶氏给您的呢?” 此事,我自然也想到了。 摇着头道:“把此事推给叶蔓宁么?呵,推给一个死人,然后死无对证。你以为太皇太后会允许?” 阿蛮一时间语塞。 我又言:“此事不提还好,一提,不是正好提醒太皇太后,叶蔓宁的死跟本宫有关么?”想当初,她多疼爱那个侄孙女儿,我不是不知道。 阿蛮有些急了:“娘娘,那我们怎么办?” 我想了想,缓声道:“我们等。” 心里,倒并沒有怎么惊慌,也许只是元承灏相信我吧?那我便等等,等明日,看看太皇太后怎么审我。 阿蛮点点头,有风自那小窗口吹进來了,凉丝丝的。 想起云眉的话,这个季节,早晚温差很大。阿蛮紧紧地抱住我的身子,低语道:“娘娘冷么?可别冻坏了。” 笑了笑,我又不是体弱多病的女子,冷点,也不过一夜而已。 沒有吃东西,到了半夜,确实是又饿又渴了。侧脸,看了一眼边上的丫鬟,抿唇一笑,我是她的希望,我不能让她看到我的懦弱啊。 这一夜,过得特别漫长。 清早,阳光从小窗口照进來的时候,我与阿蛮都已经四肢冰冷了。 有人进來,我抬眸,见那门被“哗”地打开。阳光随之铺天盖地地闯进來,睁不开眼睛,本能地闭上。听得丝衣姑姑的声音传來:“娘娘,奴婢奉太皇太后之命,带您过郁宁宫去。” 略睁开眼睛,看清了真的是丝衣姑姑,勉强笑道:“姑姑可真早,这会儿,皇上该是还未下朝。” 她略一怔,才言:“皇上下了朝,会直接过郁宁宫去的。” 我点了头,既是丝衣姑姑亲自來,我再不能不去。阿蛮扶着墙壁起身,而后來扶我。蹲得有些麻木了,倚着墙壁才站了起來。 丝衣姑姑皱了眉,回眸的时候,瞧见那摆放在一侧的碗筷,忙上前扶我道:“娘娘不吃东西,是不合胃口么?” 笑着摇头:“本宫只是吃不下。” 丝衣姑姑注意到我与阿蛮身上的首饰都不见了,她已然想到什么。目光,又落在阿蛮身上的金牌上,她吃了一惊,忙开口:“娘娘,这可使不得。若是让太皇太后看见,怕是又有麻烦。”她倒是不问为何元承灏的金牌在阿蛮的身上。 她不说,我倒是快忘了此事了,将金牌接了过來,才道谢:“多谢姑姑提醒了。” 丝衣姑姑点了头,叫了宫女上前來扶我。这时,听得菱香的声音传來:“姑姑,你來的嗜好忘了这个。” 瞧见,她身后的宫女端了托盘上前來,那上头,正摆满了我与阿蛮的首饰。 丝衣姑姑的脸色有些异样,我明白的,此事,她并不知道。菱香是想这个时候将那些首饰还给我,那么元承灏便不会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那宫女已经上前來,我浅笑一声道:“这些东西本宫就算打赏给你们了,都是皇上御赐的,可件件值钱的。”我的话音才落,那端着托盘的宫女显得有些兴奋。菱香的脸色极尽难看。 我不要,她还能來强的不成? 丝衣姑姑也不说话,只抬步出去。 阿蛮在一旁扶着我,她也在颤抖,我感觉出來了。行至外头,才发现里外的温差竟那么大。虽才是清早,阳光并不猛烈,可走出來,还能明显地感受到一股暖意。 抬头的时候,阳光也并不刺眼,却忽而感觉到一阵眩晕,扶着我的宫女忙道:“娘娘小心!” 丝衣姑姑亦是回眸,忙上前问:“娘娘怎么了?” 摇摇头,许是昨日未曾吃过什么,又冷了一夜,身子有些承受不住。这样想着,却是又想笑,原來我也不是铁打的。还以为,不过是冷了一夜罢了,不碍事的。 菱香只在前头看了我一眼,也不说话。 到底还是贤妃**出來的,即使昨夜无人处,她也不曾明目张胆地对我不客气,更何况如今还有丝衣姑姑在。 阿蛮担忧地看着我,我见她的脸色亦是不好,也不要她扶,只管往前而去。 太皇太后已经在郁宁宫的厅内等着我们去。 我瞧见贤妃也來了,正卧在一侧的软榻上,她今日的脸色依旧还苍白着,看着很是虚弱的样子。见了我,眼底露出狠來,那手却是不自觉地抚上已经隆起的小腹。 我冷笑一声,不过是自导自演的戏码罢了,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装的? 我与阿蛮都下跪行礼,太皇太后却怒道:“來人,将此贱婢杖责二十!昨儿哀家提审,你也敢不來!” 我吃了一惊,见贤妃的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一抹笑意,心中顿时了然。她和太皇太后是一道的,即便昨日真的是贤妃做主要提审阿蛮,今日她只需在太皇太后跟前一句话,太皇太后帮的,自然是她。 两个公公进來了,手中还拿着杖责用的刑具。 丝衣姑姑快步上前道:“太皇太后,皇上快下朝了。” 太皇太后并不看她,只低言了一句:“哀家心里有数,不必你來提醒。” 怕是太皇太后要的,就是元承灏尚未下朝的这一刻。 太监将阿蛮擒在地上,她咬着牙,只道了句“奴婢冤枉”。那板子已经狠狠地抽下去。 心被揪起來,阿蛮与我一样饿了一天又冷了一夜,此刻必然受不住那二十大板的。不顾一切地爬起來,冲过去,一面求道:“太皇太后开恩!” 她不说话,所有人都不说话。 太监高高举起手,又一板子下去。阿蛮哭着叫我走开,可我怎么能忍心走开?再上前,那太监恰好展臂,我一个不慎,被他反撞倒在地。 欲起身,忽而觉得小腹传來一阵刺痛,“嗯……”我咬着牙又跌回地上。 “娘娘!”阿蛮惊叫着想爬过來,却又哪里能如她的愿? 瞧见丝衣姑姑欲下來,听太皇太后低咳一声道:“丝衣,哀家还未审完,你就待在哀家边上。” 菱香在贤妃身边服侍着,此刻,终是回眸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皇上驾到,,” 常公公的声音自外头传进來。 回眸,见那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快步进來。他一见里头的场景,拧了眉道:“皇祖母这是作何?” “这奴婢连哀家的话都敢忤逆,难道哀家还教训不得她么?”太皇太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我咬着唇,此事太皇太后咬死,那么谁说都沒用,谁能证明昨晚真的只是贤妃要提审阿蛮呢?我动了唇,却听元承灏又道:“自是要教训的,打过便罢了,朕听了这声音就烦,给朕住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江山谁主(92) 他大步上前,行刑的二个太监吓了一跳,忙点头称是。 太皇太后也不再坚持,毕竟,教训阿蛮不是她的目的。 我看着阿蛮,见她朝我勉强笑了笑。 支着身子又重新跪好,那阵痛似乎缓缓地消去了。 我低喘了口气,元承灏这才上去坐了。 太皇太后这才道:“哀家已问过贤妃,她就是用了那胭脂两日才突感不适的。后,太医又在那胭脂里查出了麝香。哀家以为,此事已经不必再查。” “是么?”他却是看向贤妃。 贤妃苍白着脸,低低地道了句“是”。 他却又问:“温氏将那胭脂给贤妃之时,可已经开封?” “不曾。”贤妃又低声答着。 “居朕所知,这是贡品,这封条既未曾开封,下毒之人都是如何下毒的?”他依旧看着贤妃。 太皇太后却道:“哀家问过太医,可以用银针下毒。那盒子是锦缎所制,这胭脂因为盒子独特就沒有盖上盖子,皇上明白哀家的意思么?” 错愕地看向太皇太后,她还真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元承灏轻笑起來:“是么?可朕还知道这盒胭脂出自废后叶氏之手。” 终是震惊,原來,他连这个都查了! “皇上什么意思?”太皇太后终是正了色。 他却道:“朕沒什么意思,就事论事。莫非皇祖母以为朕说得错了么?” 太皇太后这才反应过來,冷笑着道:“皇上不会因为想要包庇馨妃,就将这种罪名推至一个死人头上吧?死无对证,皇上,这也不是令人信服的法子。” 他抬眸,朝门口的常公公瞧了一眼。 不多时,便瞧见芷楹郡主进來。她扭伤的脚尚未恢复,是由寻枝扶了进來的,只略福了身子道:“楹儿见过太皇太后,见过皇上,两位娘娘。” 太皇太后皱了眉,贤妃是眸中也多了一抹探究的味道。 芷楹郡主开口道:“这胭脂原本是叶氏要送给楹儿的,只那日楹儿恰巧去看馨妃娘娘,便顺手送了她。楹儿那,还有几盒的。如今,亦是沒有开封过。”她说着,让人呈上來。 元承灏的声音已经传下來:“叫隋华元來。” 隋太医很快便來了,开了封条,验过之后,才转向太皇太后与元承灏:“回皇上,里头的麝香与在贤妃娘娘房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贤妃一阵惊愕。 我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起了身,指着那胭脂道:“这算什么意思?” 元承灏低声道:“皇祖母还不信么?” 太皇太后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这时,听得外头钱公公进來道:“启禀太皇太后、皇上,外头冯昭媛娘娘求见!” 回头,我亦是吃惊,这个时候,冯昭媛來做什么? 身子似乎有难受起來,手抚上小腹,略皱了眉,我的月信,不该这个时候來的。 太皇太后未及说话,元承灏却开了口:“让她进來。” 冯昭媛很快來了,行了礼,才道:“太皇太后、皇上,臣妾今日來,是因为两位娘娘的事。臣妾,是请太皇太后和皇上不要忘了,当日叶氏迫害臣妾的时候,亦是用了这种法子。”她低了头,从容地说着。 凝视着她,我不明白她为何会出面來帮我。 都是用了麝香,相似的手法,让人不得不信。 太皇太后沉了声:“冯昭媛如此说,又是为何?” 她的头低得更下了,声音也低低的:“臣妾只是觉得叶氏已经死了,两位娘娘又都是皇上宠爱之人,不该因一个死人心存芥蒂。” 这番话,说得真不错,我不知她是练了多久才能说得这般索然无味。 回眸看向堂上的男子,他的目光朝我看來,似有一抹笑意,却一点都不张扬。 我的嘴角也略动了下。 太皇太后语塞了,却见菱香扶着贤妃起了身。她竟朝我走來,俯身向我道:“原來,是本宫冤枉了妡妹妹。确如冯昭媛说的,不该为一个死人闹出事來。” 见好就收,贤妃,她张弛有度的功夫是让我敬佩的。 她说着,伸手來扶我。 她能如此大方,我为何不能? 道了谢,依着她起身。却是那一刹那,小腹传來一阵钻心的痛,忍不住低吟了一声,身子一颤,本能地推了贤妃一把,抵住了身后的柱子。 众人都惊呼一声,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推了身怀六甲的贤妃! 元承灏更是震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來…… 太皇太后厉声喝着:“还不快扶住贤妃!” 菱香忙冲过來扶住惊慌失措的贤妃。 我疼得站不住,倚着身后的柱子滑下去。 听见有人冲上來的声音,下一刻,身子已经落入那宽大的怀抱。他的双臂紧紧地箍住我的身子,颤抖地抓着他的手臂,我只來得及说了一句:“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要推贤妃,是因为好疼,我站不住,才要本能地往后仰。 他一把将我抱起,冲出去,叫着:“隋华元!” “娘娘……”身后,传來阿蛮的哭声,而我的意识渐渐有些迷离。只能感受得到他温暖的怀抱,也许只是,我整个人都冰凉了下去。 他带我回馨禾宫,好多人迎了出來,我听见蘅儿的声音,还有拾得公公的声音…… 身子被放到了床上,听得他大声道:“隋华元,磨蹭什么!” 隋太医急急跟着冲进來,元承灏却并不曾让开,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握住我的。隋太医的指腹探上我的脉,本能地微撑开眼睛,瞧见隋太医的眉心一拧,他忽而抬眸看向元承灏。 “如何?”元承灏沉了声问着。 隋太医依旧皱着眉,却沒有迟疑,开了口道:“皇上,娘娘有了身孕……” 他怔住了,我亦是。 我,有了孩子了…… “呜……”咬着唇哭起來,若是我早知道,一定不会很小心很小心,不会逞强的。用尽力气反握住他的手,动了唇,“皇上……” 他沒有看我,只道:“尽管医治。” 他不提孩子,我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一次,在慧如宫,我与他唱了一出双簧,上演一场假怀孕的戏码。而如今真的如此了,我才知那其中的心痛。那,是任何话语都无法安慰的。 那是我的孩子。 哭着看向他,他握紧了我的手,低言着:“别怕,朕在这里。” 和那时候一样的话。 可是这一次,我很怕,真的很怕。 依旧好疼,我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而方才几乎迷离的意识,却出奇地清醒起來。 隋太医的脸色有些难看,低语着:“让臣施针试试。” 元承灏抿着唇点头。 隋太医却起了身,又言:“娘娘身子虚弱,臣怕她撑不住,这就去找杨将军來。” 他才转身,却听元承灏开口道:“不必了,隋华元,施针。”他的话音才落,只觉有一股气流从我的掌心涌上來,暖暖的,将我半侧冰冷的身子都温暖起來。 惊诧地撑大了眼睛,听得隋太医惶恐地开口:“皇上不可!” “动手。”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却依旧透着坚定。 眼泪不止地流下來,想要拒绝,却不知为何,竟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隋太医终究沒有迟疑,取了银针出來,几针下去,也不知他究竟扎在了哪里,方才还分明很清醒,一下子居然又迷糊起來。 似乎有谁跑进來,还有还多的脚步声,却沒有人说话。 身子好似飘起來,有些不切实际,动不了,一丝都动不了。 似乎隔了很漫长的时间,听得谁呼了一声“皇上”,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 ………… 指尖微动,略动了身子,身后,却像是靠着谁的怀抱。 试着撑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馨禾宫寝宫的床上。几乎是本能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是梦么? 此刻,沒有如那时候那般剧痛,只隐隐的,还有些难受。 对了,元承灏。 欲撑起身子,才发现有人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身子。吃了一惊,本能地回眸,见他整睡在我的身后,长长的睫毛覆盖下來,挡住了他的眸华。他闭着眼睛,似是睡着,只那薄唇苍白如纸,我才想起失去知觉前,他做的事情來。 小心地转身,抬手抚上他的胸口,良久良久,才会有心跳声传上來。而那等待的时光,于我來说,亦是惶恐。 大手,覆上我的手,听他的声音传來:“醒了?” 心下一动,他抱得我越发地紧,低语着:“沒事了。” 略微一颤,沒事了,那…… “孩子也沒事。”他依旧低呓着。 咬着唇,终是嘤嘤地哭起來。 “隋华元。”他低低地叫。 外头的隋太医忙起身入内,小声道:“皇上哪里不适?” “给她瞧瞧。”略松了手。 隋太医怔了下,忙上前來替我把脉。沉吟半晌,才道:“娘娘的身子好转了许多,只这几日,都需在床上歇着,无事别下床走动了。” 我点着头,我一定听隋太医的话的。 隋太医又道:“皇上觉得如何?” 他却摇头:“朕沒什么,你让宫人把她的药端进來。” 隋太医又朝他看了一眼,才点了头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江山谁主(93) 他自顾坐了起來,垂眉瞧着我,见他忽而咬着牙,似是愤怒。只片刻,才又缓下來,吸了口气道:“真是聪明得过了头。太皇太后既是要查,即便收尽了你所有的首饰,难道真的会在饭菜里下毒么?她们有她们的对策,朕也会防范。朕还特地选了给你送饭的宫女!”他说得太急,靠在一侧的软垫低低喘着气。 我到底是怔住了,半晌,才开口:“皇上也沒告诉臣妾那是您的人。” 他低嗤笑道:“说了你也不会信!” 他倒是了解我,的确,那样的情况若是那宫女自己说她是元承灏的人,我也不敢信的。哪怕,她能拿出什么信物,我依旧会以为是她们的圈套。 诚如他所说的,我真是聪明得过了头。 我信他会帮我申冤,我怎么就不信他会帮我做打算呢? 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眶忽而泛起一层晶莹。 “那皇上也不要命了么?”我即便不会功夫,我也不会傻到不知道他为我做了什么。 他的真气从我的掌心传上來的时候我便知道了。 他看着我:“朕怎么会不要命?朕就是想教训教训你!你若进去之时,全将责任推在你的宫女头上,也不必吃这些苦!” “那不可能!”我怎么可能那样做?阿蛮不是别人,是我的阿蛮啊。 才想着,便见阿蛮端了药进來。 见了我,疾步上前來,将药搁在一旁,单膝跪在我的床前,喜道:“娘娘醒了?隋大人说娘娘会沒事的,奴婢可真吓死了!來,奴婢扶您吃药。”她说着,起身來扶我。 仔细打量着她:“身上的伤呢?” 她忙摇头:“娘娘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奴婢不过受了几板子,皮肉伤罢了,早沒事了。”她忙又道,“多亏皇上來的快,救了奴婢。” 元承灏却微哼了声,侧身向内。 我才是讶然了,我昏迷了一天一夜,那他呢? “娘娘趁热喝,隋大人说一定要趁热喝的。”阿蛮过來喂我,我來不及想,只能先喝了药。 待阿蛮出去,才转身向内,从他的后背环住他的身子,低言着:“还是让隋大人來看看皇上。” 他却道:“有什么好看的?朕若是哪天出事,一准儿是被你给气的!” 一时语塞,我可沒想着要气他。 隔了良久,也未曾听他说话。我想了想,到底是问了句:“贤妃娘娘沒事吧?” 他的身子微动,终是转过身來看着我,低笑着:“可不是你推的?你说她有沒有事?” 我都跟他解释了不是故意的,不过看他此刻的表情,贤妃应该是沒什么事。 松了口气,小声问:“太皇太后……沒有再追究此事么?”我还以为,我不慎推了贤妃一把,太皇太后会抓着这一点不放的。 他哼了声,道:“她來不來,你的小命都能保得住。” 皱眉看着他,不禁问:“若是太皇太后來了,皇上怎么办?” 他的脸色有些微沉,半晌,才终是开口:“她若是來,朕不会让隋华元保你腹中的孩子。” 心头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保我的孩子,用孩子,來换我平安。 几乎是本能地抚上我的小腹,那尚未成形的小生命,谁能想得到,在一夜之间,它竟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我此刻无比庆幸着,太皇太后终究是沒有來。 不住地颤抖着,若我有危险,他舍弃孩子來救我。若我沒有危险,他拼了命去救孩子…… 元承灏,我不能怪他,也沒有责怪他的理由。 沉默了一会儿,终是颤声问着他:“那么,皇上是如何解释的?” “说你又冷又饿,身子虚弱,一时站不稳,心生恍惚,不是想推贤妃,解释得可好?”他睨视着我。 好,自然好。 其实,解释得如何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太皇太后不再纠缠了。 喝了药,躺了会儿,便有倦意上來。 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來,已接近傍晚。他还未走,就睡在我的身侧。 这一次,沒有抱着我,只安静地侧躺在我的身边。身子已经舒服了很多,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也已经消失殆尽。想着我的身体里已经开始孕育一个小生命,心里忽而无比地高兴起來。 不知怎的,想起姝玉帝姬第一次喊我“妡母妃”的样子,心里是越发地兴奋。 醒了有一会儿,也不见元承灏有动静。侧了身看他,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着,薄唇微微有些干裂,抬手轻轻碰触他的唇,他的眉心微拧,大手握住了我的手。 心下略一吃惊,他的手竟又冰冷了起來。 伸手摸着他的身子,也不见暖意。怪不得他方才并不抱着我,而是独自睡在了一侧。 “隋大人。” 我叫了一声,他却道:“别喊了,给朕取药去了。” “皇上难受么?” 他“唔”了声,又言:“朕口渴。” 本能地欲起身,却被他拉住身子,将我拉过去,凑上來,低语着:“隋华元说了,你不得下床去。常渠也去太医院了,朕让阿蛮下去休息了。” “皇上……” 他的薄唇压下來,呢喃着:“吻着朕,让朕舒服一些。” 他的唇真的太干燥了,触及我的樱唇,有些刺刺的感觉。伸出舌尖儿微微替他润湿,他只安静地闭着眼睛,沒有霸道地回吻过來。 “皇上沒上朝么?” “去了,下了朝就來馨禾宫,政事,都沒处理。”他顿了下,缓声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是朕自个儿不舒服。” 不知为何,听得他这句话,我却想笑。 这话他真是沒骗我,他若是能撑得住,必然不会撇下政事不管的。去上朝,亦是撑着才去的。 略移开了些,小声问他:“皇上可好些了?”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轻笑着:“还不曾。” 我不言语,只又靠过去。他的大手轻揽住我的腰,将我的身子贴上他的身体,动作很轻很轻,生怕会弄疼了我。 他呢喃着,却是道:“在郁宁宫,朕看你倒下去的那一刻,以为你又在装。” 怔了下,才想起我曾与他在慧如宫唱过一场戏的。 “那皇上怎的信了臣妾?”此事他不提,我倒是不知道的。那时候,疼得几乎快晕过去了,根本沒有时间去想他竟还以为我是在演戏的事实來。 “因为你说,你不是故意的。”睁开眼來看着我,片刻,又言,“当日在慧如宫,你可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可真清楚。 我但笑不语,他依旧看着我,又问:“胭脂里的麝香是废后叶氏做的手脚,你信不信?” 怔住了,不曾想他竟然会突然怎么问。 我以为芷楹郡主和冯昭媛的供词都是他教的呢,如此看來,竟不是么? 定了神,我也许,知道了些许。那,也是元承灏猜到的答案。 深吸了口气道:“臣妾不知道,臣妾只知道,若那真是臣妾动的手脚,贤妃娘娘可不止是动了胎气那么简单。”要做,就该彻底,不会给她略施惩戒的。 他到底是有些意外,凝眸瞧着我,良久良久,才略微哼了声。却是依旧不说话,不说话,此事便是终了了。他心里有疑问,也不再继续追究。 其实,我该感激他的,为了,太多的事。 有时候,将事情推给一个死人,未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方法。 叶蔓宁,你活着的时候得不到的东西,死了也照样得不到。该推你身上的,后宫之人,谁都不会手软。包括,你那至亲的妹妹。 每回如此想,我总会觉得叶蔓宁的悲哀。 郑贵嫔说我不够高明,岂止是我呢?谁都沒有贤妃高明。 不知过了多久,却依旧不见隋太医回來。我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似是洞悉我心中所想,只略笑一声道:“你醒來之前,朕刚吃过药。” 怔怔地看着他,原來隋太医根本沒有过太医院去,他和常公公都该在外间守着。叹息一声,他胡闹起來,会让人觉得咬牙切齿。 他的大手突然贴上我的小腹,我本能地僵直了身子,听他低语着:“紧张什么,朕又不会杀了你。” 突然想笑,哪里是因为这个?只是本能的反应罢了。 他不看我,只道:“隋华元说,两个月的胎儿最不容易保住。” 被他说得心悸起來,可我会听话的,绝对不下床。 忽而,想起什么,忙握住他的手问:“太皇太后……知道臣妾怀孕了么?”我只是,忽然想起她两次赐我“凉药”的事情來。 元承灏也是略微一怔,随即才道:“朕谁都沒有说。” 这,到底是让我意外的。 不过意外之余,我却又感到庆幸。 看着他,低声开口:“此事皇上就暂且不说,好么?”后宫女子怀孕,我看得太多。冯昭媛,贤妃,还有当日假怀孕的我。 那时我流产,又不知是多大的众望所归呢。 元承灏略皱了眉看着我,却不问我为何,只点了头。 ………… 连着三日,馨禾宫都安静非常,只因元承灏下令,任何人不得进來打扰我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江山谁主(94) 三日后,隋太医终是不再來馨禾宫,换了苏太医來。 我知道这几日,姐姐定是急坏了。 苏太医将指腹探伤我的脉时,脸色一阵惊愕。我才想起,我怀孕的事,连他也是不知道的。半晌,才听他轻笑道:“也难怪这几日皇上都在馨禾宫陪着娘娘,还特意下旨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我也不点破,只道:“劳烦苏大人回去告诉姐姐,一切都安好。” 他与进來之时完全不一样了,此刻看起來甚至放心,忙道:“微臣知道,娘娘确实一切安好。”顿了下,他又言,“娘娘不说此事,是对的。此刻若是让人知道,便越发不会放过您。” 我亦是这么想,是以,才不敢说我有了身孕。 元承灏既然知道,我也算不得欺君。 阿蛮进來给他倒了茶,我不免问:“将军府上,皇上可再有让苏大人过去?” 他似是一怔,继而摇头:“那边沒什么事,微臣自然不会过去。娘娘是想问云夫人的事?” 忙点了头,当日温颜玉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云眉身上,也不知她回去之后怎么样了。 苏太医却是道:“此事娘娘还担心什么?既然麝香一事是废后叶氏所为,将军夫人和云夫人也都不过是被蒙蔽了罢了,事情真相大白了,也就好了。” 我却是一笑:“苏大人真的觉得真相大白了么?” 不觉抬眸朝我看來,他终是搁下了手中的茶杯,凝视着我,低语道:“娘娘此话何意?” 若不是元承灏的话,我也不会怀疑的。只因一开始,我以为芷楹郡主会來,是元承灏授意的,可如今看來,倒是不像。 看着他道:“芷楹郡主手上的那几盒胭脂,倒是劳烦了苏大人了。” 若说叶蔓宁一开始便知道芷楹郡主要将胭脂送与我,而在给我的胭脂里放麝香,倒是也说得过去。可事实是,她并不知道芷楹郡主要送与我,就算知道,也不能肯定那几盒是要送与我的。是以,她若是动手脚,目标只能在芷楹郡主。可,她既然下定了要杀安歧阳的决心,又何必在芷楹郡主身上多此一举? 所以,不可能是叶蔓宁。 苏太医看着我的眼眸里微微闪着光,好半晌,才终是低声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眼睛。” 我就知道,那些麝香是他放进去的。而后,再叫了冯昭媛來说那样的话,让人听起來,愈发地顺理成章。 叶蔓宁有过一次,便能让人相信她还会有第二次。 放麝香的戏码,她多几次,也无所谓。 而苏太医能叫得动冯昭媛,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冯昭媛流产一事,他们本就是盟友。 恰此刻,阿蛮进來道:“娘娘,郡主來探您。” 元承灏的禁探令一撤,馨禾宫到底是要热闹起來了。 让阿蛮请了她进來,入内的时候,瞧见苏太医也在,芷楹郡主怔了下,依旧上前道:“当日娘娘究竟怎么了?皇上又下令不让人探视,可急死我了。倾月也急得不行,如今可以來探视,她來不得,我非得來看看了。” 拉她过床边坐了,我才道:“那日身子不适,再加上……”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道,“本宫每次來月信,都如此的。” 闻言,她的脸色有些红,却是松了口气:“这倒还好,沒出事我也放心了。” 话说了回來,我又要想起她与苏太医做的事來。 叹息道:“方才还和苏大人说你那胭脂的事情。” 听我如此说,也不必再细说,聪明如她,已然明了了。 拉紧了她的手,才开口:“瞒不住本宫的眼睛,你们以为瞒得住皇上的眼睛么?日后,切不可再如此!” 芷楹郡主的脸色有些微变,苏太医的神色亦是沉了下去。 见他们如此,我知是我的话说得重了。他们如此,到底还是为了救我的。才欲开口,便听得芷楹郡主开口:“原來娘娘心里也清楚着,那就是贤妃娘娘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这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目光看向苏太医,他势必与芷楹郡主想的是一样的。当日叶蔓宁折磨姐姐,他才会与冯昭媛联手陷害她。后來贤妃将姐姐调去慧如宫,虽不曾出什么事,看來苏太医心里也记着。 芷楹郡主又道:“她既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利用到,我们又为何不能使点小小的计谋出來?再说,这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 我忙道:“郡主,不过不是那个意思。” 她自知口快,忙开口:“我知道娘娘是因为担心,这事已经过去了,您也别再想,如今只管养好身子再说。” 我点了头。 苏太医出去熬药了,我才向她问及柏侯煜的事。 她的脸色有些异样,只道:“娘娘也别管我的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我知道,她只是心里有安歧阳,她只是还放不下安歧阳。 也许,在她心里,接受另一个男人,是一种罪。 我不会逼她,谁都不会逼她。 她径直扯开了话題:“这几日,皇上为了娘娘,也憔悴不少。前日遇见他,我还吓了一跳,以为他生了病。居然太皇太后还差人來询问了好几次。” 被下的手,缓缓抚上小腹,这一次,他是拼了命地保住我腹中的孩子。他是真撑不住了,否则,必也不会说出政事暂缓的话來。 “这些天,皇上过慧如宫去,都只匆匆进去,匆匆出來。怕是贤妃娘娘心里越发记恨了。” 这些话,她不说,我亦是知道。 等她的孩子生下來,等元承灏兑现了那“皇贵妃”的诺言,还不知她如何得意呢。 芷楹郡主似又想起什么,忙道:“对了,今日原云眉也是要与我一道入宫來的,只昨儿染了风寒,只得等病好了再來。她记挂着娘娘呢。” “怎么好端端地染了风寒?严重么?”我是想着这几日,云眉该入宫來的。 芷楹郡主摇头:“不严重,只是想着娘娘身子虚弱,怕传给您,是以才不來的。” 听她如此说,我倒是也放心了。 她却又道:“云眉对娘娘也真真上心的,若不是她來告诉我娘娘出事,我还不知的。也幸得她提及了叶氏给的胭脂來。” 喟叹着,难为云眉要面对温颜玉,还要顾及在宫中的我。 芷楹郡主走后,各宫的嫔妃们陆陆续续地來了。 有些是巴望着來巴结的,有些只不过是非來不可走了个场子。 年嫔沒有來,我不觉问了一声,才知她也是染了风寒不方便过來。 姚妃來得最早,又坐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來是储钰宫的宫女说是帝姬找她,她才回去。 棠婕妤不曾來,郑贵嫔倒是來了。 她规矩地行了礼,才上前來坐。 上下打量着我,她才笑道:“娘娘那最后的一推,真是惊了众人。” 她分明是沒有亲眼瞧见的,我只是沒想到,这世间已经整个后宫都传开了么? 呵,那就传吧。 帝后不追究,即便再传又如何? “娘娘是手上力气不够呢?还是到了当口上,又心软了下去?”她倒是不避讳,依旧轻声说着。 睨视着她,我笑道:“那郑贵嫔到底是想不够再用一份力呢,还是如何?” 她故作惶恐地开口:“娘娘可别这样说,嫔妾怎么敢有那种想法?只是对娘娘那一推好奇罢了。” 我低嗤一声道:“只怕是贤妃娘娘腹中的龙裔坚强的很,推一把也算不得什么。”她都敢用麝香,也不怕我那一推了。 郑贵嫔抿唇笑着,继而才道:“都说娘娘做事阴戾,依嫔妾看,果然是的。娘娘若再如此,倒几乎快要让嫔妾以为嫔妾一开始跟错了人。” 她倒是真什么都敢说。 跟错了人?那现在敢跟來我的身边么? 不过此话,我也不会问。郑贵嫔的为人我略微知道些许了,那些话,不过嘴上说说。她才不会与我站在一道线上的。 这这一日傍晚,阿蛮才服侍我喝了药,听闻冯昭媛來了。 有些意外,白日里不來,我以为她是不会來了。倒是不想,到了晚上,她竟又來了。 “嫔妾给娘娘请安。”规矩地福了身子。 我让阿蛮扶她起身,笑道:“冯昭媛跟本宫客气什么,这一次,本宫还沒來得及道谢。” 她的脸色有些尴尬,我又道:“不过冯昭媛会出手帮本宫,真叫本宫吃惊的。”不管她是否跟苏衍有着交易,她來本身就让我很意外了。 她却是开口:“嫔妾也不算是帮娘娘,嫔妾不过是说出了一个事实罢了。”那话语从容得让你根本就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颤意。 我略怔了下,才又道:“这里也沒人,冯昭媛也不必在本宫面前说这些了。本宫也不会将此事告诉给谁知道的。”毕竟这一次,是她帮了我一把的。 她却是苍然笑道:“事到如今,娘娘还是不肯相信嫔妾的话么?” 吃惊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她要我相信她什么? 见她握紧了双拳,咬着唇道:“叶氏的报应不就是來得那快么?”她朝我看了一眼,终是开口,“嫔妾不知那时候娘娘为何要怀疑臣妾。臣妾只能说,臣妾沒有贤妃娘娘那股狠劲儿,还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开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江山谁主(95) 看來她也不是傻子,也猜到了一些。 略撑了身子靠在软垫上,我才低声而言:“本宫可也别说是你自己动手害死自己的孩子,以此來污蔑叶蔓宁。”见她的眸中明显一怔,我又道,“只是皇上给各位王爷践行那一日,本宫在长廊上遇见脸色苍白的你。还有,那一道在台阶下的明显的滑痕。” 她不是自己害死的孩子,那是一个意外,她不过是连意外都沒有放过罢了。 冯昭媛的眼底露出一抹诧异,半晌,才苦涩地笑:“原來娘娘竟以为如此。不错,当日嫔妾的确在那里滑倒。只是,嫔妾却是因为突然腹痛如绞,才会不慎滑倒的。” 她的话,倒是叫我惊讶了。 我只见了那一道明显的滑痕,倒是真不曾想过是因为她身子不适才滑倒的,人的一贯思维,都是她滑倒了,才保不住孩子的。 难道,竟不是么? 她的眼眶微红,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那日晚上,嫔妾的孩子就沒有保住,却不是因为滑了一跤所致。之前几日太医把脉说嫔妾的脉象不稳,太医也只以为是嫔妾身子弱,可谁想到,竟是因为嫔妾身上所戴穗子上的麝香!” 我这才彻底震惊了,那穗子上有麝香,竟是真的么? 本能地抓紧了被褥坐直了身子,脱口问:“你说那穗子上真的有麝香?” “娘娘怎还不信呢?如今叶氏已死,那件事也过了那么久了,无论嫔妾说与不说,都沒有多大的关系。嫔妾也用不着再搬出陈年旧事來骗娘娘您。”她的声音低低的,却是字字清晰,“那日夜里孩子沒了,嫔妾伤心欲绝,却不敢说。” 直直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她又道:“如果那日就说出來,事情关系到当时的皇后,太皇太后一定会彻查。只要验身,便会看见嫔妾身上因为滑了一跤所留下的伤。若真的那样,谁会关心到底是滑了一跤而流产,还是因为有流产的征兆才使得嫔妾跌跤的呢?至少,太皇太后不会信嫔妾。她只会说,是嫔妾自己跌一跤,为了冤枉皇后娘娘才编造的说那穗子有毒的话來。” 冯昭媛也是聪明之人,当日竟能想得到那么多。 “所以,你求苏太医不要将此事说出來?” 她点了头:“嫔妾有什么办法?只能等待时机。” “也幸得当日贤妃站在你这一边。” 闻言,她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指甲勾过眼角,将那流出的眼泪拭去,一面开口:“穗子是贤妃娘娘给嫔妾的,如今想來,还真是娘娘您给的贤妃娘娘。” 我记起來了,那日叶蔓宁说是将穗子给了我,我矢口否认,亦是在冯昭媛的寝宫之内。只此刻,我却点头承认了。正如冯昭媛说的,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沒什么好掩饰的了。 她却道:“嫔妾问了苏太医,那么短的时间内,是不能下那么重的麝香的。那种麝香,只能慢慢烘烤而熏上去的,工序严谨,尤其是时间要长。是以,不会是贤妃娘娘,也不会是娘娘您。而这穗子出自皇后之手,事实不是很清楚了么?” 不得不说,冯昭媛的话,是让我异常震惊的。 我一直不曾想过,那穗子上的麝香,竟真的是叶蔓宁自己下的手。回想起她将那穗子交给我的情形,一下子心乱如麻。 她算计得很好,知道我一定会转交给元承灏,她要防的,是我。她不想我怀孕! 想來只是,三年无所出,让她真的以为是她自己不能生吧?是以,那时候,她最不想看到的,便是我怀孕。只可惜了,她根本不知道那时候元承灏沒有碰过我。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穗子阴差阳错去了冯昭媛的手里。 想必冯昭媛流产,叶蔓宁亦是震惊异常吧? 她拼了命地再想撇清关系,终究是抵不住我们三人的“污蔑”。 冷笑一声,原來,我们谁都沒有冤枉了叶蔓宁。她就不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冯昭媛深吸了口气,又道:“贤妃娘娘会帮嫔妾,也只是不想放弃嫔妾这枚棋子罢了。她既是知道那穗子原是皇后的,还故意给嫔妾,她不就是想趁机看戏的么?” 抬眸看着她,我低语着:“所以这一次,你才原因站出來说话?” 那一次,贤妃站出來,看似是为了冯昭媛好,其实,她不过是想渔翁得利。而如今,冯昭媛站出來为我和贤妃二人说话,她实则,就坏了贤妃的大事。 一报还一报,不说公平,却也不会不公。 今日冯昭媛的一番话,越发地让我肯定此事就是贤妃自己所谓。 冯昭媛的麝香是叶蔓宁下的,终是让她流产。而贤妃的麝香却只是让她动了胎气,这样差别大的两种手法啊,叫人如何信服? 听闻她在慧如宫休息了几日,身子便恢复了。 我只安心在馨禾宫里待着,如今我不会去想她的孩子如何,我只想保住我的孩子。 芷楹郡主说云眉是因为染了风寒才沒有进宫來看我,却是不想,自那日过后又是五日,云眉依旧沒有來。我还被太医嘱咐了在寝宫内不能出去,我也不敢乱走。 第六日,云眉终是奏请入宫來。 我见了她,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元承灏赏赐给她的镯子依旧还戴在手腕上。 上前來,径直在我的面前跪下,才开了口,便哭起來:“云眉对不起娘娘,云眉沒脸來见您。” 忙让阿蛮扶她起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本宫何时说怪过你?” 她哭出声來:“娘娘不怪云眉,云眉自己怪自己!若不是云眉,娘娘也不必吃这样的苦。” 我叹息着,那胭脂送给了她,我哪里知道会出那样的事?倘若真的要归根结底,那岂不是我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再说,温颜玉不过问她要一盒胭脂,谁也不会想到温颜玉竟想得这般远。 摇着头,也不想说此事,只道:“这回可看清温颜玉的为人了?” 云眉明显怔了下,这才点头。 我又道:“她如今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娘娘……”云眉有些惊诧地看着我。 我只道:“她常与贤妃在一起,贤妃既能利用腹中孩儿冤枉本宫,难保那温颜玉不会做此等荒唐之事出來。”我知道担心云眉。 闻言,云眉才舒了口气:“娘娘放心,她必然不敢的。” 不敢,那是最好。 “对了,那日的事情,将军沒有为难你吧?” 云眉忙摇头:“娘娘放心,将军相信我,并不曾为难。倒是,夫人被禁足了几日。” 我听了,心里倒是高兴的。 二人一直在房内说着话,直到云眉离去,我依旧沒有勇气将她身上的镯子露出半点口风來。如今将军府也不太平,我想着,那也再缓缓。 隋太医原先只说让我歇息几日,结果一歇,转眼便入了四月了。 这一日傍晚,元承灏过馨禾宫來。我上前才行了礼,他却一把将我拉过去箍在怀中,俯身便吻下來。我吃了一惊,本能地抬手去推他:“皇上……” 他低笑着,一把将我横抱起來:“朕今儿高兴,隋华元说,你的身子无碍了。朕真真是松了口气了。” 我憋着嘴:“皇上会担心孩子么?”他那次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知道他是无奈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不过每次见了他,总要挖苦一下。 行至床边坐了,将我放在他的腿上,他笑得灿烂:“怎么,多久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如今还记着?” “会一辈子记着。” 他怔了怔,继而笑:“当然,得一辈子记着朕怎么豁出命去救他的小命。等他出來,你也得日日记得告诉他,可不能让朕白吃了那苦。” 我忍不住笑出來:“臣妾都不曾瞧见。” 他拧了眉:“朕还怕你断了气!”咬着牙说着,将我推倒在床上,大笑着欺身压下來,薄唇用力吻上來。 轻笑着推着他,他越发变本加厉了。 薄唇顺势沿着颈项滑下去,修长的手指已经轻巧地挑开了我领口的扣子,他温柔地吻着,我如玉脂般的肌肤。浑身有些颤栗,不觉急促地喘着气。 “皇上,小心孩子。”提醒着他。 他邪邪的笑着:“可知道错了不曾?” 我咬着唇,我何错之有啊? 他见我不说话,依旧低头吻着,浑身的**都被他挑了起來。有些难受,他略撑起身子瞧着,嬉笑着:“可难受?” 我撇过脸不去看他。 他自顾笑着,翻身在我边上躺了,那大手轻抚上我尚且平坦的小腹,轻轻摩挲着。我被他弄得有些痒,不觉扭动着身子,他却一本正经地叫:“别乱动。” 不乱动,他忍着试试啊。 翻了身,却依旧被他伸手捉了回去,圈在在臂弯里,他贴在我的耳机,那呼吸声沉沉的:“小家伙可是朕豁出命去换來的,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得以他为先。可,记得朕的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江山谁主(96) 我也不理他,那是我的孩子呢,我自然心疼着。 我只道:“日后等肚子大了,瞒也瞒不住的。” 他不觉大笑起來:“朕的孩子,有何瞒不瞒的?”将我的身子扳过去,他又笑着,“生个与朕一般的皇子便好,可别像你。” “像臣妾怎么了?” “像你……咳。”他低咳了一声,“一个就够了,再來一个,朕怕真的会被你们气死。”他说着,抬手拍拍胸口,略皱了眉。 我气结,看着他,又不免好笑。 “臣妾若是给皇上生个帝姬,您会生气么?”抬眸看着,这,是我一直想问的。 凝眸瞧着我,他终是开口:“朕沒什么好生气的。只是朕,不希望你声帝姬。” “为何?” 他低笑着:“朕要给贤妃封皇贵妃了,你若生帝姬,朕封你什么好?” 他的话,倒是叫我怔住了,莫不是我生了皇子,他能给我册后么?那还说什么等他三年的话來。 才欲开口,忽听得外头常公公急声道:“皇上,将军府出事了!太皇太后说杨将军叛变,已经叫人拿下了他!” 元承灏猛地起了身,厉声道:“你说什么?” 常公公擦了把汗:“皇上快去看看吧,太皇太后还派了钱公公特意來告诉皇上此事的。” 他只怔了片刻,才猛地起身出去。 我亦是坐了起來,常公公已经跟着他出去。阿蛮冲进來,变了脸色:“娘娘,方才常公公说什么?杨将军叛变?”听得出,她也是不信的。 起了身出去,天色已经全黑了。 阿蛮追着出來,急着开口:“娘娘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我即便想出去,也不知该往哪里去的。杨将军出事,元承灏势必是会出宫去的,我只是一个妃子,这种时候安能有理由跟着去? 蘅儿取了我的外衣出來,披在我的身上,小声道:“夜里凉,娘娘可小心别着凉了。” 她的话音才落,阿蛮忙劝着:“是啊,娘娘还是进去吧。您若不放心,奴婢出去探听探听消息。” 蘅儿忙道:“还是奴婢去,阿蛮姐姐就在宫里伺候娘娘。”她说着,已经转身出去。 阿蛮扶我进去,一面又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子,可不比从前了,凡事都的小心着些。皇上既去了将军府,杨将军一定会沒事的。” 我抿着唇不说话。 这事情必然是有古怪的,别说杨将军不会叛变,即便会,如何元承灏都不知道,太皇太后却先知道了?在床沿坐了,阿蛮给我倒了杯水,才小声道:“娘娘您说,叛变一词怎么会用在杨将军身上呢?杨将军可是皇上的师父呢!奴婢听说始兴二年的那场战乱,杨将军可是出了不少力呢!” 端过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不知怎的,我独独却是想起了成王府的那个女子。 那是先帝的妃子,元承灏还说,就个本该已死之人,杨将军将她放在成王府,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必然是会出事的。 我还记得那时候,元承灏亦是用将此事告诉太皇太后來威胁过杨将军的。 微微握紧了杯沿,低叹一声,也许只是我想得多了。若是灵阙,太皇太后又有什么理由來说杨将军叛变呢?即便,知道她的身份,也不够构成那样的罪名。 “娘娘怎么了?”阿蛮见我不说话,担忧地看着我。 我这才回了神,摇着头:“沒事,只是有些想不通罢了。” “奴婢也想不通。”她低语着。 蘅儿隔了好一会儿才从外头回來,说是太皇太后和皇上都过将军府去了。她暂时也打听不到其他。 我也沒有别的法子,只能在馨禾宫等。 夜深了,元承灏依旧沒有回來,阿蛮劝了我休息。我自知这个时候不能勉强自己,也只得乖乖地上床睡觉。 翌日,听闻元承灏是快天亮边才回來的。 只在御书房待了会儿便去早朝,太皇太后也回了郁宁宫。 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听得各宫嫔妃都窃窃私语地议论着。看來昨儿将军府出事的消息,一早就传开了。 贤妃端坐在一侧,与棠婕妤说着话。 见我过去,她的目光朝我看來,抿唇笑道:“馨妃今日看起來不错,本宫还以为昨夜,你会一夜未眠的。” 我看着她,听她又言:“你和云眉如此要好,难得听到杨将军出事还能按捺得住。” 坐下了,才开口:“娘娘与将军夫人不一样要好么?您不一样镇定如此?” 她略一怔,却是温和地笑:“本宫与她,怎能和你们相提并论。” 她的话,叫我愣了下,那话里的意思我尚未來得及去揣摩,便见太皇太后扶着丝衣姑姑的手进來了。众人忙起身行礼。太皇太后的脸色不是很好,只转向贤妃道:“如今你身子重了,出來都当心着些。依哀家看,这请安的事也免了吧。” 菱香扶着她坐下,才听她笑言:“臣妾沒事,老是闷在寝宫里,臣妾可也是待不住的。” 太皇太后倒是也不再多言。 众人坐了会儿,见钱公公进來,朝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皇上已经下了朝。” 太皇太后只点了头,众嫔妃从郁宁宫出來。贤妃与太皇太后一道走在后头,棠婕妤也走在一侧,我听得她的声音传过來:“太皇太后,杨将军的侧室之前可是馨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您说此事馨妃娘娘是否也知晓一二呢?” 我的脚步略略一滞,棠婕妤她到底什么意思? 阿蛮亦是脸色微变,扶着我的手微微一僵,抬眸看着我。她欲回头,我却拦住了她,棠婕妤什么意思,那就是贤妃什么意思。 果然,下一刻,听得太皇太后的声音传來:“哦?此事,哀家倒是不曾想。馨妃。”她叫着。 我这才回身,朝她福了身子,低声道:“太皇太后唤臣妾有何吩咐?” 她面无表情地上前來,看我一眼,道:“哀家与贤妃正要过西三所,你也随行吧。”她只说着,扶着丝衣姑姑的手自我的面前走过。 贤妃跟上來,目光掠过我的脸,淡笑道:“馨妃快些跟上吧。” 棠婕妤却已经止了步,我回眸看向她,见她朝我微微一笑,福了身子转身。那一摞风声之间,唯有悦耳的铃声缓缓回荡起來。 阿蛮小声道:“娘娘,太皇太后让您去作何?” 不管是做什么,总和云眉,和杨将军脱不了干系的。 只是,我不曾想,此事会在西三所來审。 不管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元承灏的,如此便是说,此事他们暂且沒有伸张,是想内部解决的。如此,我越发肯定了说杨将军叛变的无稽之谈。 若然真的是因为叛变,那样的罪名,又有谁能够镇得住? 进了西三所,阿蛮显得有些紧张,怕是她想起了那时候我与她被关墨室的情景。深吸了口气,那一次,差点保不住我的孩子,我发誓,再也不会给她们那样的机会了。 跟着太皇太后进去,见元承灏已经到了。 目光,在看向我的时候,明显瞧见他眼底的一抹惊讶。却只上前,朝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此事是大事,她们來作何?”他还一并,拉上了贤妃。 太皇太后径直入内,只道:“沒什么,只是有些人,哀家以为还是可以进來听听的。” 元承灏又看我一眼,终是不再说话。 宫女们都被安排在外头候着,我与贤妃在屏风后坐下了,透过屏风,只能隐约瞧见外头的情形。那些声音倒是可以清楚地听见的。 不一会儿,似是有人被带了进來。 那人跪下行了礼,我略一震,听那声音,似是温颜玉。 元承灏未开口,只听太皇太后道:“哀家想听你说说那个被藏在成王府中女子的事。” 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听得女子的声音隔着屏风传來:“回太皇太后,妾身也不知她是什么人。” “那你不是说,杨将军时常过成王府上去么?” “是,妾身以为是成王府未被遣散的婢女,亦是……亦是将军的心上人。”女子的声音略低了下去,那言语里,分明是妒意。 而我,终是微微一怔,回想起那次过将军府去,她还问我是否知道那府上住着什么人的。原來,此事她一直放在心上,就为了那虚幻的杨将军的心爱之人? 听得元承灏冷冷地哼了声,太皇太后却又道:“此事,哀家倒是可以记一功。” “太皇太后……”温颜玉的声音有些惶恐。 “哀家告诉你,那府上住的,可不是杨将军的心爱之人,哀家还要谢谢你帮哀家找到黎国余孽!”太皇太后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我大吃了一惊,那府上住着灵阙我是知道的。我还知道她是先帝的妃子,可……太皇太后却说什么黎国余孽?! 黎国,那对我來说有些遥远的称呼。 只因,黎国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黎国原本的疆域早已经划入西周版图,那里,叫做黎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江山谁主(97) 十六年前,听闻云滇郡的那场大战中,亦是有黎国之人加入,可,那场战争,不该在十六年前就结束了么?如何到了今日,太皇太后却又说找到了黎国余孽? 温颜玉的声音也分明有了颤意:“太皇太后,您说什么……” 元承灏的话语冰冷:“说什么,难道你竟然不明白么?” 太皇太后微哼了声道:“和杨将军私通的那女人,是黎国人。哀家这样说,你该明白了吧?” 温颜玉急急开口:“怎么可能?” “也亏得你说杨将军时常去和她会合,也让哀家和皇上早早地有了警觉。所以哀家才要说,会记你一功的。”太皇太后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 良久,外头都不曾听见再有人说话的声音。 温颜玉定是吓傻了,而我,亦是怔住了。 灵阙,是黎国人,是以,才有了杨将军叛变的说辞。 又隔片刻,才终是又传來温颜玉的声音:“不是的太皇太后,贤妃娘娘不是说,妾身和她说此事,她会为妾身做主,不会让那沒有名分的女人抢走将军的么?” 猛地,侧脸看向一边的贤妃。 她也微微回眸,看了我一眼,嘴角略笑。 外面,太皇太后开口:“确是的,贤妃原也是好心,却不知,此事一查,才出了纰漏。”她顿了下,才又道,“依皇上看,此事还需要再审么?” 元承灏只坐着不说话。 太皇太后只开口:“來人,带她下去。传杨成风來。” 听得有侍卫进來的声音,而后温颜玉哭着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冤枉啊!将军怎么会做那种事呢?一定是那个女人缠着将军,太皇太后明察!太皇太后明察!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太皇太后……” 她的声音越來越轻了,隔了好远,我还能听得见她的哭声。 我咬着唇,温颜玉分明是被贤妃戏耍了一回。睨视着身边的女子,低语着:“倒是不想,原來娘娘还有兴趣管别人的家务事。” 她低笑着:“本宫也不过想安慰安慰她,再者,听闻那女子被藏在成王府,谁听了不觉得好奇?”她抿着唇笑,似是想起什么,才又道,“是了,本宫倒是忘了,妹妹不觉得好奇也是正常的,只因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么?” 我低笑道:“嫔妾怎么会知道此事?” “哦?云眉不曾告诉你将军时常去看一个神秘女子么?” 看着她,我只开口:“云眉贤惠,不吃无谓的醋,又如何会与嫔妾说这个?将军夫人今日倒是让嫔妾觉得吃惊,怎的什么醋都吃?” 贤妃的脸色有些难看,到底只哼了声不再说话。 “末将参见皇上、太皇太后。”外头,传來杨将军的声音。 “杨将军。”瞧见太皇太后起了身,“这么多年,哀家从來不知原來你竟也作出这样的事來!杨氏一门历來忠烈,哀家是真沒想到你竟……”她说得有些激动,叹一声,显得很失望。 杨将军跪下了,低头道:“对皇上,末将绝无二心。” “无二心?那你就告诉哀家,那女人又算什么?”太皇太后问得咄咄逼人。 “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弱女子,末将见她可怜,才收留她。”他答得从容。 太皇太后冷笑道:“无家可归?她怎么会无家可归?十六年前,她就该去往地狱!难道你忘了先帝曾赐死她?好啊,很好,你瞒着先帝移花接木,如今,还想骗皇上。杨将军,这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心下猛地一沉,却依旧不曾听得元承灏说话。隔着屏风,连着他的神色我亦是看不得真切。 杨将军却是问:“太皇太后说她该死,末将斗胆请问,太皇太后以为她是谁?” “怎么?杨将军以为哀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不成?连她都认不出來?” “末将不敢。”杨将军低了头道,“末将只是想说,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太皇太后认错了人也是有的。” 只听“砰,,”的一声,太皇太后怒得拂落了一旁的茶杯,怒着开口:“皇上听听,这叫什么话!竟说哀家认错了人!” 堂上的男子终究开了口:“此事,皇祖母不必急。是不是,朕让人带她上來一问遍知。來人,将那女子给朕押上來。”他亦不提“灵阙”二字。 瞧见灵阙被带了上來,侍卫押着她跪下,她不愿,竟委屈地哭起來。 太皇太后不耐烦地挥手让侍卫下去,看着她,忽而叫了声:“灵阙。” 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外头,并不曾听见女子应她的声音。 太皇太后不死心,又叫了她一声。她依旧不说话,只怯怯地退了几步,往后,挨着杨将军蹲下身去。 元承灏起了身,低语着:“皇祖母,她是个疯子。” 太皇太后咬着牙开口:“以为让她装疯就能逃过一切么?皇上不会也相信杨将军的说辞吧?” 却不想,他竟道:“朕自然不信,朕也想好好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可置信地透过屏风看向外头的男子,不知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他上前,俯身下去,轻言道:“那师父便告诉朕,她,究竟是谁?” “末将已经说过,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杨将军的声音依旧清晰。 他“唔”了声,忽而转向灵阙,低低地唤了句:“灵淑媛。” 气氛在那一刻,突然凝固。 灵阙竟猛地站了起來,突然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哽咽地哭道:“皇上,烨……” 我惊得站了起來,身侧女子的手伸过來,抓住我的手腕,听她低声道:“妹妹急什么,听听,多难道的好戏?啧啧,那可是先帝的名讳,天下无人敢呼,她一个小小的淑媛真是胆大。” 深吸了口气,我知道此刻我是不能出去的。还能记得月夕那一晚,在成王府,她亦是将元承灏当成了先帝。 见元承灏拂开了她的手,浅笑着道:“朕可不是他。” 短短的一句话,可我却听出了一丝怒意。 他当然不是他,他恨他。 “烨……”女子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袖,哭着开口,“你怎么可以狠心不管灵阙?” 贤妃笑言:“如此,杨将军可还怎么说她不是先帝的灵淑媛?” 心下略紧,我是看不懂了,元承灏到底想做什么? 抽了抽被贤妃握住的手,她却拉得我好紧。她以为我会在这个时候冲出去么?我若是去,还怕将事情变得更糟呢! 她却又道:“怎么,你想再推本宫一把么?” 回眸,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我低嗤一笑:“娘娘竟不怕么?” 她的脸色一变,到底是松开了抓着我的手。 外头的灵阙一把抱住元承灏,哭得越发委屈了。 太皇太后怒的大声道:“來人,还不把这个女人给拉开!” 有侍卫进來,她抱得元承灏越发紧了,侍卫也不敢太用力,毕竟被她抱住的人是皇上。瞧见元承灏抬手,用力将她推开,他只往后退了一步,看向杨将军:“师父此刻,还有什么话要说?” 灵阙追着欲上前,侍卫忙押住了她的身子。 听杨将军开口:“皇上,她是个疯子。疯子的话,怎可听信?” “杨将军!”太皇太后明显已经震怒了,指着灵阙道,“拉下去,先给哀家打她二十板子!” “太皇太后息怒!”杨将军的话,太皇太后是故意装作未听见。 侍卫将灵阙拉出去,将至门口,她却突然看着太皇太后大声道:“是你!呵呵,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做的好事。我知道是你派人去云滇辛王府杀许太后和辛王妃的。我还知道辛王的事……” “啪,,”太皇太后冲上去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怒道:“混账,竟敢如此胡说!” 我震惊了,灵阙,她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來? 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朝着门口走去,太皇太后终是有些动容,回眸看着他:“皇上该不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吧?” 身侧的贤妃亦是往前了一步,脸色略沉了下去。 关于渝州辛王府的事情,我知道元承灏心中一直有所怀疑。这一次让灵阙这么毫无顾忌地说了出來,到底是让所有人震惊了。 元承灏却是冷笑一声,开口道:“既然皇祖母都说了不过是一个疯子的话,朕又如何会信?” 他的一句话,让太皇太后亦是怔住了。 他又言:“皇祖母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说,会否有人指使?” 太皇太后这才回了神,重重哼了声道:“皇上说的有理。” 他“唔”了声,继续道:“是以,朕在怀疑,此人究竟是不是先帝的灵淑媛?是真的很像么?只可惜,朕当时年纪还小,也不曾见过的。不如,叫姑姑來认认。” 他的话,说得我忍不住差点笑出來。 普天之下狡猾者,莫过于他元承灏。 方才还紧张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來,竟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江山谁主(98) 他一步一步让太皇太后自己走进灵阙是疯子的胡同里,既是太皇太后自己说的疯子的话不能信,那么她之前所说的,也皆是不能信的。 否则,就是太皇太后指使人去渝州杀害许太后和辛王妃了。 太皇太后再傻,都不可能去承认这个。 听元承灏又道:“皇祖母说,究竟是谁想要冤枉师父?这朝中,又是谁和师父有仇的?” “这……”太皇太后一时间语塞了,支吾着,再说不出话來。 此刻灵阙还被侍卫拉着,她在那边大哭大笑着,又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说完辛王妃的事,她竟又开始说太皇太后当年杀了先帝的母妃扶植先帝登基的事情來。 我身侧的贤妃气得脸色都白了,我只抿唇一笑,低语着:“娘娘,果然是一场难得的好戏,不是么?” “拖下去!还不拖下去!谁敢开这个玩笑,还不乱棍打死!”太皇太后愤怒地大叫着。 “呜,放开我!”灵阙扭动着身子哭着叫。 杨将军忽而开口道:“太皇太后饶了她!她不过是个疯子,请太皇太后饶了她!” “师父宅心仁厚,才会让某些人越发变本加厉。”元承灏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那话里,亦是丝毫沒有要给灵阙求情的意思。 “皇上!”杨将军转向他,又言,“皇上放过她吧!” 我才想起那时候,杨将军在我的面前说过,先帝将灵阙托付于他,他会好好尽了那责任。 如今,他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灵阙去死? 元承灏说的沒错的,他既那般忠于先帝,必然不会不管灵阙的。可是杨将军,元承灏已经在处处维护他了,只一个灵阙,他不会维护也不能维护。 深吸着气,这一场戏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不能言语,不能劝阻,否则,就真如太皇太后和贤妃所说,对于将军府的事,我也有份。 太皇太后的声音传來:“杨将军这就叫哀家看不懂了,此人既是要冤枉你的,你又何苦给她求情?死了,不一了百了?” 杨将军忙道:“太皇太后,疯子亦是一条人命。因为她疯,才会有人想要利用她。若是因为这个就要杀她,此为不公。” 太皇太后终是回身凝视着底下之人,半晌,才沉了声道:“哀家如此做,是要让某些人知道,别想着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做动作!不过是杀一儆百,杨将军该是明白人,冤枉哀家害了辛王一家,冤枉你叛变,此种行为着实恶劣!明显就是有人想离间哀家与皇上,离间你们君臣!再不严惩,别叫他们再嚣张!” “太皇太后 ……” 杨将军欲上前,却见元承灏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开口道:“此事师父也不必再管,朕,自有主张。” 灵阙终是被押着出去了。 有些紧张,怕杨将军真的会冲出去。却不想,他竟真的沒有再动。 直到再听不见灵阙的声音,才见元承灏略退了半步,掩面咳嗽起來。 “皇上!”太皇太后回身,忙扶住他的身子,“皇上怎么了?” “咳咳,朕只是略感不适。”他淡声道,“朕先回宫休息。” 太皇太后传了常公公进來服侍。 杨将军已经起了身,看着元承灏出去,到底是一句话都不曾说。 我朝贤妃看了一眼,她满脸的不甘心。 呵,不甘心又如何?她以为骗过了温颜玉就能决裂元承灏和杨将军之间的关系,她不知道,元承灏曾经怀疑了杨将军十多年。可,一旦他开始信了,必然会信到底。 太皇太后却突然又问杨将军:“哀家想知道杨将军为何要救她?灵阙的身份,相信你不会不知道。” 杨将军似是才回了神,却是从容而答:“她并不是灵淑媛,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末将不是救她,只是收容。” 太皇太后气极,终是无言以对。 丝衣姑姑扶了她出去,瞧见杨将军站了会儿,也转身出去。 我与贤妃自屏风后出來,回眸看她一眼,低笑着:“娘娘此刻该是知道嫔妾的清白了吧?” 杨将军是清白了,更何况被指知道那事的我了。 她只抿着唇不说话,菱香进來了,小心地扶了她出去。 出门,见阿蛮恰好进來。 急着开口:“娘娘沒事吧?” 我点了头。阿蛮松了口气:“奴婢瞧见将军是自个儿走的,也该是沒事,是么?” 笑着道:“沒事。” 阿蛮又言:“对了,那疯女人是人啊?和杨将军又什么关系?” 迟疑了下,终是低叹:“沒什么,就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阿蛮闻言,也不再问我,出了西三所,她才言:“娘娘是回馨禾宫么?” 想了想,开口道:“去乾元宫。”元承灏见我也來了,想必是要问的。还不如我自己去解释。 乾元宫里,恰逢隋太医出來,略一吃惊,急着问他:“皇上怎么了?” 隋太医开口道:“皇上沒事,在里头休息。” 进去了,见他果然斜靠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瞧着龙床上的幔帐,像是沉思着什么。我上前,听他突然道:“倒是忍得住,今日一句话都不曾说。” 笑着在他床边坐了,才开口:“早有人指臣妾一早就知道杨将军叛变的事,臣妾若是再说话,岂不是自个儿把自个儿往里头推么?” 他侧脸朝我看來,俊眉微皱:“哦?” “云眉原是臣妾从娘家带來的侍女,如今是杨将军的侧室,杨将军出事,云眉脱不了干系,臣妾亦是。”这个道理,他不会不知。 他这才笑了:“可云眉现在是朕的人。” 所以,杨将军也是他的人。 呵,听他如此说,我心里高兴起來。 “方才听皇上唤她‘灵淑媛’,臣妾真真的吓了一跳。” 挑眉瞧着我:“朕不喜欢那个女人。” 就因为她是先帝的妃子,是么? 不过此话,我不会问出來。 “皇上该知道,杀她,杨将军不会同意的。” 他低嗤一声:“朕沒他那么仁慈,什么人都想救。” 如何取舍,他心里一直分得很清楚,从來不糊涂。 见他坐了起來,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有些冷。心里暗叹一声,靠得他近了些,又言:“皇上昨夜未回宫,是去见了她。” 他略带着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却是沒有否认,将我拉过去,圈在怀中,低笑着:“然后?” “然后,您教她说那些话。”灵阙是个疯子,那些事当年要做也是很隐蔽的,又如何会让她一个小小的淑媛知道? 而能教她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的人,除了元承灏,我再想不出第二个。所以方才在西三所的时候他能那么淡然,全因他在前一天晚上已经准备好一切的退路。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俯下身來咬住我的耳垂,狠狠地开口:“既然知道,你还敢说出來。” 我笑着:“皇上想杀臣妾灭口么?” 他的面色一凛:“想朕亲手杀朕的骨肉,你休想。” 低笑着,他分明就不会。 “她怎就听了皇上的话?”灵阙是个疯子,他如何管得了她? 薄唇离开了些许,那温热的气息只洒在我的颈项,听他低语着:“朕告诉她,听朕的话,朕让她见先帝。” 他的话,说得我一怔。 半晌,才猛地反应过來。 原來,他一开始就沒想过要保她活命。 让她见先帝,不就是推她去死么?回想起方才太皇太后愤怒的样子,她听了灵阙那些话,分明就是想杀了她的。 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來。 他却忽而松开了圈着我的手臂,长长地叹息一声靠着身后的垫子,轻言道:“太皇太后的表情告诉朕,这一切,都是真的。” 转身,见他轻阖了双眸,微微抿着唇,却是不再说话。 动了唇,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之前因为青大人的事,他若只是深度怀疑,那么今日,该是能够确定了。 他利用灵阙,救了杨将军,利用灵阙,看清了十六年前的太皇太后。 可我明白他心里的困苦,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对太皇太后不利。可是他心里是有恨的。 “皇上,杨将军求见。”常公公进來小声禀报着。 我朝他看了一眼,他并不曾睁眼,只挥手示意常公公引他进來。 杨将军进來的时候,见我也在,微微一怔,依旧上前來行礼。 他只道:“师父将温颜玉带回府了?” “是末将管教不严。”他低了头。 元承灏却是笑道:“沒什么大事,她只是不怎么聪明罢了。比起朕的贤妃,她还差得远了。” 我微微愤怒地看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拿两个女人來比,莫不是还想告诉杨将军,他的夫人比不上他的贤妃,他比杨将军厉害不成么? 杨将军却依旧是低着头,竟道了句“是”。 “师父起來坐吧。”他也不看他,我分明瞧见他嘴角的笑意,只是不知是否因为贤妃和温颜玉的事。 杨将军起了身,却是上前來,细瞧着他,开口问:“皇上龙体不适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江山谁主(99) 他与他对视,笑言:“朕有些疲累罢了。” 他却不推开,只又言:“皇上方才点了末将的穴道,却着用了三层的功力,若真是为了阻止末将,您该下全力的。” 杨将军的话倒是叫我怔住了,怪不得方才他沒有追着起來,我还记得元承灏按住他的肩。原來竟是这样! 他依旧不答,只笑道:“朕只是觉得那个女人不值得师父去救。” “她是先帝托付给末将的。”老实的杨将军,他不该在元承灏面前提先帝的。 我暗叹着,此刻也知不方便插话。 果然,元承灏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坐直了身子开口:“是么?那朕也是先帝托付给师父的。朕若让师父选,师父究竟选谁?” 杨将军神色一僵,半晌,才言:“皇上,末将……”他一时间缄了口,竟说不出话來。 他依旧低笑着:“那么,师父是放弃不了她?” 放弃不了她,他的意思不就是杨将军选择灵阙么? “皇上……” 我欲开口,他却抬起眸华扫了我一眼,淡声道:“闭嘴。” 他是生气了。 他在太皇太后面前,极力地保杨将军。可在杨将军的面前,他依旧无法打开那最后的一层心扉。 那,其实已经于信任无关。 到底是什么,我说不出來。 “皇上,她……”杨将军终是又开了口。 却听元承灏打断他道:“师父若是來求情的,就不必了。”他看着他,猛地起了身,目光渐冷,“朕只是好奇,先帝在师父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重到他死了十六年,你依旧迂腐地守着当初对他的诺言!重到如今你都不能正视地看一眼当世的情况!朕做这皇帝,不是为了有事沒事给你们一个个排忧解难!你若当真为了那一个女人肯放弃你的兵权,为了她可以让将军府满门抄斩,为了她弃朕于不顾,好,很好!那朕现在就可以下旨!常……”见他突然退了一步,杨将军一个箭步扶住他,呼道:“皇上!” 我吓得不轻,忙起身上前,见他的脸色煞白,按着胸口的手紧拧着龙袍,一口气喘不上來。 “皇上!常公公!常公公,宣太医!”急声叫着。 常公公闻声进來,却听他开口:“出去。” 常公公白了脸,他又道了句:“听不懂,朕的话!” 常公公动了唇,到底不敢说话。我紧紧地扶着他,杨将军侧了一步,一掌抵上他的背,他却往我的身上靠了靠,推开杨将军的手。 “皇上!”杨将军担忧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只退至身后的龙床坐了,良久良久,才缓过來。低语道:“这么多年,朕最不愿在你面前表现出朕脆弱的一面。” 是以,他才一直不愿告诉杨将军他身有旧疾的事实。在他心里,杨将军依旧还只是先帝的部下。哪怕,先帝已经驾崩十六年。 心疼地扶着他,他心里,杨将军于他而言,是亦师亦父。可他在面上,对着杨将军,却又不愿坦诚以对。 “皇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杨将军的眼底满满的,全是担忧。元承灏不说话,杨将军又朝我看來。我怔了下,终是低了头,他不说,我不该替他说。 用我的手,紧紧地握着他冰冷的手,想要包裹住,奈何我的手掌远沒有他的大。 “皇上……”杨将军又往前一步,伸手探上他的脉。这一次,他沒有躲。 杨将军的眉宇间透出了震惊,猛地抬眸看向他,沉了声问:“谁伤了皇上?” 他闭了眼睛,这个问題,我知道他不想谈。 他心里,怀疑是景王的人,因为那件事,牵扯到了姐姐和丞相。他只是沒有证据。 将手抽出來,他只道:“师父该说的都说了,朕想说的也说了,你回吧。” 杨将军动了唇,到底是什么都沒说出來。 他走了很久,元承灏也不睁眼。我扶他靠着身后的垫子,心下喟叹。杨将军说他只用了三层的功力点了他的穴,即便只是三层,怕已是他使尽了全力。那一刻,他是不会想要看到杨将军为了灵阙追着出去的。 他牺牲掉灵阙,他有他的打算,我不能妄自揣度。 脑海里,一遍遍地滤过他方才对杨将军的一番话。 到底,还是因为生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睡了。悄悄出去,问常公公要了他的药。常公公惊恐地问着我:“娘娘,皇上如何?不如奴才去请隋大人來。” 迟疑着,终是开口:“让隋大人來,就在外头等着。”他在气头上,恐他又对着他人发火。 常公公点了头下去。 我用水化开了那药丸,过去的时候,见他依旧睡着。 想了想,终是含了口在嘴里,俯下身去喂他。 他的眉心微拧,很快,舌尖儿卷进來,温柔地吞下我喂给他的药。喂了他几口,他突然伸手抱住我,侧身滚落在龙床之上,我吓得不轻,手中的药碗“咣当”一声砸碎在地上。 他欺身压下來,微喘着气吻着我。 沒有睁眼,依旧一副生气的样子。 我看了,不免想笑。 他哼了声,终于睁眼,在我的身侧躺下,咬着牙:“有何可笑?” “臣妾是想起了皇上的话。” “哪句话?” “皇上说,若是哪天出事,一准儿是被臣妾给气的。可是今日看來,也不尽然。” 侧脸,直直地看着我。 我又笑:“原來能气到皇上的,不止臣妾一个。方才杨将军就能把皇上气成那样。”我顿了下,靠得他近了些,“看來杨将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那么重那么重。” 他愣了下,却是道:“他一直是朕不敢信、不敢用之人。” “不是不信,皇上是怕。” 一个“怕”字,瞬间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朕会怕他?” “皇上怕的不是杨将军,是先皇。皇上怕输给先皇。”先皇登基之时亦是才过弱冠,平内乱,定江山,他功不可沒。 而十六年过去,元氏江山表面上风平浪静,可,那底下的暗涌,沒有人比元承灏更清楚。 伸手,环住他的身子。 他不说话,良久良久,才低言了句:“你想气死朕。” 我怎么舍得气死他? 抱得他紧了些,才开口:“不是臣妾想气死皇上,是皇上差点吓死了臣妾。” “是么?”那语气,又似乎隐着笑了。 “该让隋大人废了皇上的功夫。” “可那却是朕不能缺少的。”他叹息,“很多东西,你若想得到,必须学会放弃。” 这,就是所谓的取舍。 有舍才有得。 可是人总是会贪心地想要在舍不得中去所得。 吸了口气,抬眸看他,低声道:“那皇上就把这些交给别人去做,比如,杨将军。” 他却忽而问我:“那朕方才,可有吓到他了?” 怔了下,狠狠地点头:“自然。”杨将军的脸都白了。 他抿唇一笑,继而转口:“朕指了温氏做他的夫人,还真委屈了他。” “那皇上废了她。” 他低哼了声:“清官难断家务事,朕虽是皇帝,也沒有那样的权力。” 他不说,其实我也知道,只不过给自己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外头,公公开口道:“皇上,太皇太后请您过郁宁宫去。” 我一惊,她那么快就处理了灵阙么? 他坐了起來,迟疑了下,才开口:“告诉太皇太后,说朕一会儿就过去。” 我跟着他起身,拉住他的手道:“皇上这个时候如何能去?”他的脸色也不好,我担心他的身体。 回眸看着我,他只低低一笑,揽过我的身子道:“朕确实累的很,只是此事,朕非去不可。”他说着,松开抱着我的手,径直朝外头走去。 “皇上。”我追着上去。 他回眸看了我一眼,略皱了眉,却是道:“不如和朕一道去?” 怔了下,忙点了头。 他却又道:“只是去了,你不可说话。”末了,他又补上一句,“不管朕做出什么决定,你都不能说话。” 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上。”外头,常公公试探性地唤他。 他已经回神,抬步出去。 我迟疑了下,终是抬步跟着上去。 隋太医真的在外头候着,见他出去,忙迎过來。他抬眸瞧他一眼,略有些惊讶,却是笑着:“沒什么事,回太医院吧。” “皇上。”隋太医的脸色有些异样,见他已经下了台阶,忙疾步跟上去,“皇上,方才杨将军來找臣……” 他不必言明,想必元承灏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他沒有停下脚步,径直朝御驾走去,一面笑道:“怎么,师父是担心朕?隋华元,你又如何告诉他?” 他只低了头:“臣來不及说,只想着先來乾元宫看看皇上。” 我跟在他们身后,隋太医到底是聪明的,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说。 常公公扶了元承灏上御驾,我也上去了,回眸,见隋太医还在外头站着。便开口:“隋大人上來给皇上看看吧。”反正他方才在太皇太后面前也说身子不适的,此刻太医跟着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江山谁主(100) 闻言,隋太医忙跟了上來。 元承灏只拉我过去,轻靠在我的身上。 隋太医替他把了脉,眉头越发紧锁,片刻,才开口:“臣给皇上准备一些补药,让皇上好好调理身子。” 有些紧张地看他,他依旧只闭着眼睛靠在我的身上,隋太医既如此说,便是他这段日子真气动得太过频繁了。取了一侧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心下暗叹一声,我都替他累。 到了郁宁宫门口,御驾已经停下。他睁开眼來,低笑一声:“原來已经到了么?” 才要起身,我忽而仰起脸迎上去,吻住他的薄唇。他一阵吃惊,那眸子略略撑大。一侧的隋太医极为尴尬地别开脸去。 离了他的唇,我低声一笑,凝视着他看了看,才言:“阿蛮给臣妾上妆的时候,说这颜色挺自然,也挺衬肤色的,如今看來,倒是的。” 他这才反应过來我的用意,明眸之中略带了一丝嗔怒,舌尖儿本能地伸出來舔了舔。我皱了眉,却听他邪笑道:“被朕吃掉了,重新來一遍。” 我撑大了眼睛,元承灏,他真是…… 见我不动,那大手已经伸过來,将我的身子扣过去,娴熟地低下头來含住我的唇。 片刻,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扣住我的手,轻盈一笑,起身下去。我几乎是本能地看了一眼一侧的隋太医,见他依旧是尴尬着背着身,咬着唇,也起身下去。 跟着他进去,朝太皇太后行了礼。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不悦,开口道:“皇上如何将馨妃也一并带來了?” 他笑道:“方才皇祖母也带了她过西三所去,朕以为这一次皇祖母也还想着要她來听听的。” 太皇太后一时间语塞,我只低着头跟上前,在他身侧站了。他略倾了身,挨着我的身子靠着,略抬了眸华看我一眼,嘴角噙着笑。 太皇太后低咳了一声,才开口:“哀家要皇上來,是问皇上如何处置那女人?” 这句话,倒是叫我吃了一惊。 元承灏却不紧不慢地开口:“哦?原來皇祖母还不曾处置么?朕还以为,此事不必再要朕來做决定了。”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只转身坐了,才言:“不管她是不是灵阙,经过此事,对杨将军,哀家心里始终有了芥蒂。” 看來太皇太后不杀灵阙,是妄想从她的口中套出为何杨将军要收容她的原因吧? 身侧之人竟是“唔”了声,开口道:“此事皇祖母不说,朕心里倒是也这么想的。这么多年,师父于朕……始终只是君臣。” 心下一惊,不可置信地回眸看着他,他却不看我,只又言:“朕以为,可以借此事,收了他的兵权,不知皇祖母意下如何?” 动了唇,又狠狠地忍住。 太皇太后眼底一亮,有些欣喜,却依旧是按捺下自己的情绪,朝他道:“皇上果然与哀家想的一眼。那女人,就算真的是灵阙,也不能如何,一个疯子罢了。只是,那兵权交给谁,皇上心里可有人选?” 他抬眸,笑道:“朕如今已经亲政,还找什么人选?直接收归朕的手中岂不好?至于那将军的名号,依旧让他担着,朕让他有名无实。” 太皇太后显得有些惊讶,元承灏又道:“朕方才思虑过了,师父曾镇守边疆数载,对那边也甚是熟悉。如今朝中安定,不如再让他去边疆守几年,皇祖母您看可好?”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叫我觉得震惊,可是我依旧不说话,我记得來的时候,他说过,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能管。 太皇太后不免起了身,皱眉问:“皇上真的打算让他离京?” “自然,朕说话,从不戏言。”他淡淡说着。 “那……哀家觉得自然好。”太皇太后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许。 从郁宁宫出來,一路上,他似乎心情很好。 我思忖了一路,到底也是开阔起來。 “朕还以为你会问朕为何?”他瞧着我问。 回眸而笑:“太皇太后会管灵阙的事,其实也是怕皇上联合杨将军的势力,将她排挤在外。”丝衣姑姑说的对,太皇太后是怕她自己沒有能力。 既如此,听元承灏说要杨将军离京,太后岂不高兴?杨将军一走,京中武将,不是得青大人莫属了么?即便沒有兵权,那禁卫军首领还逃得了么? 元承灏用杨将军离京,许了太皇太后那么好的职位,她自然高兴。 他不语,只将我圈在怀中。 我忽而想起什么,忙开口:“那云眉也要跟着杨将军去边疆么?” 他低低一笑:“这个朕就不知道了,得看师父舍得不舍得。” “那帝姬的事……” “朕会再给她找个师傅來教。” 我缄默,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根本不需要我來提醒。 回了乾元宫,他过龙榻上躺了会儿。外头,常公公端了碗进來,说是隋太医给他准备的补药。叫醒了他,将碗端了过來,他还有些睡意朦胧的样子,嘶哑着声音道:“隋华元的时间掐得真好,专挑朕睡着的时候。” 我低笑着,也不理他,只用勺子舀了伸手过去喂他。他低头喝了一口,皱了眉。 我忙道:“皇上,良药苦口。” 他听了,却是笑:“你怎知是苦的?不知他究竟放了什么,甜得都腻了。” 我怔了下,不觉凑过去闻了闻,听他大笑起來。微怒着看了他一眼,我真傻,怎么会甜得腻呢? 喝了药,他非得把我攥上床去。 将脸埋在我的颈项,轻呼着气道:“这几日身子可有不适?” 摇着头:“臣妾好的很。” 他“唔”了声,似是放心,大掌贴上我的小腹,我也不动,他抱着我紧了些,忽而开口:“那温颜玉想來会恨死朕了。” 抬眸,见他只笑着闭着眼睛。我亦是笑了:“她不敢。”杨将军真的要离京,温颜玉身怀六甲,他必不会带她过边疆去的。 那么,对云眉來说,也许真的是个好机会。 他不再说话,呼吸渐渐轻下去。 这一觉,他睡得有些久。抱着我的手依旧沒有松开,侧脸,只看得见他的侧脸,第一次,他这么安静地让我端详着。 原來不曾发现,他的肌肤亦是白皙水嫩,亦如女子。 抬手,指腹掠过他的脸颊,忍不住笑。 见他的眉头微微一动,突然松开了抱着我的手,将我推得远了些。我吃了一惊,听他皱眉道:“朕好热。” 热? 可我与他挨的那么近,却不曾觉得啊。 抬手,触及他的额角,温度也是正常的。 叫了隋太医进來,他不曾把脉,只道:“是药的缘故,皇上不必担心,一会儿就好了。” 他翻了身:“朕热得睡不着。”说着,推开了被褥。 隋太医忙道:“皇上的身子冷了一天了。” 听隋太医如此说,我忙扯过被子给他盖上。让隋太医退下了,他瞪着我,可怜兮兮地叫:“难受。” 抱住他的身子,开口道:“皇上忍忍。” “隋华元想折腾死朕。” “隋大人可舍不得。” 忽而,又想起苏衍。当年隋太医可是为了他连自己的妻儿都放弃了,追随他十六年,那种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 他听了,似乎有些得意。 “这么多年,也只隋华元沒有骗过朕。”那声音低低的,可我知道他心里开心。 微动了唇,我什么都沒有说。 有时候,骗人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利益,恰恰是因为在乎。正如元承灏之于隋太医。 我忽然理解了,苏衍心中的恨。 谁也不会原谅一个父亲抛弃自己的孩子,去照顾别人的孩子。 自古,忠孝难两全。 心下微叹,不管怎么样,我依旧佩服隋太医,更感谢他在元承灏身边的十六年。 翌日,听闻杨将军过御书房找了元承灏,二人在御书房里待了许久。沒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在隔日的时候,传出杨将军离京镇守边疆的消息來。 太皇太后破天换地沒有再为难灵阙,还让杨将军带走了她。 正如我想的,他沒有带温颜玉走,而让我吃惊的是,连着云眉,他也一并沒有带走。偌大的将军府,从此只剩下两个女人。 那件事之后,温颜玉不再入宫來了,她再笨也知道是贤妃算计了她。那日她的态度告诉我,对杨将军,她是真心侍奉的。不管爱与否,她都是希望杨将军能够好好的。只有他好,她才是富贵一生的将军夫人。 转眼,已至五月,好在之前我害喜不严重,而如今,四个多月的身孕,再加上衣衫渐薄,再是瞒不住。 后宫众人看我的目光里,羡慕和嫉妒并存。 哂笑着,这些我早就预料到了。 “妹妹可真忍得住。”贤妃温柔的笑容里越发地凛冽起來。 我谦卑地笑:“不是嫔妾忍得住,实在是不得不忍。娘娘有了身孕后,还有人睁着眼睛想要害娘娘您。嫔妾又怎敢陷自己于危险的境地?” 她低笑着:“当初要害本宫的是废后叶氏,那也是早就查明了的,况她已死,妹妹真是杞人忧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江山谁主(101) 我但笑不语,当日的真相是什么,沒有人比她贤妃还清楚。 “娘娘,出來的久了,该回去歇着了。”贤妃身侧的宫女菱香小声提醒着。 她点了头,这才扶了她的手转身,又小声道:“皇上才亲政,后宫嫔妃们多为皇上开枝散叶是喜事,可不必要遮遮掩掩的,你肚子里的,又不是孽种。”她的声音悠悠的,似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我只站着瞧着她的背影,阿蛮皱眉看着,眼底已然是怒意。 我嗤笑一声,这种无谓的气我才不会生。孽种,也不是她一人说了算了。有本事,她就去元承灏的面前试着说说,看她也是不敢的。 回了神,才笑道:“快走吧,别让姐姐等急了。” 与阿蛮过了北苑,柏侯煜却是出宫去了。姐姐见我过去,急着过來道:“等了你许久不见你來,怕是有什么事情,差点就要出去找你了。” 握住她的手:“看看,我一点事都沒有。” 姐姐点了头:“当然沒事,快过來坐下,这几日可有乖乖地吃东西?” 我忍不住抿着唇笑,自她知道我有了身孕以來,简直唠叨得像是上了年纪的嬷嬷。整日管这管那,比阿蛮还要管事。 “不许笑,我可认真地问你呢。”她拧了黛眉。 阿蛮笑着开口:“表小姐放心,奴婢在呢,会看着娘娘。” 她这才放心,伸手过來替我把脉,一面道:“让苏衍教了我把脉呢,我学得可快了。”她看起來很高兴。 我心里觉得温暖,听她又道:“他吝啬地不想教,还说若是我都会了,就用不上他了。” 笑着看着她,提及苏太医的时候,姐姐满脸的幸福。 “对了。”她似想起什么,忙起了身道,“我准备了些点心,去给你拿來吃一些。” “姐姐,我不饿。”伸手拉住了她。 她却是笑:“你不饿,里面那个可饿了。” 被她说得有些窘迫,终是松了手,由着她去。 取了点心回來,二人只坐着聊天,姐姐房里熏香也不点了,怕呛着我。有些倦了,便和姐姐二人一起爬上床,窝在一个被窝里睡一会儿。 从小到大,我与姐姐,还不曾这般亲近过。那时候,我们关系再好,终究是身份有别。连同桌吃饭都是不能的,更何况是同塌而眠。 她帮我掖好了被子,小声道:“这天热了,睡着的时候却是最容易着凉了,可得当心着点,不能胡來的。” 让她唠叨着,可我却觉得好幸福,被宠着的幸福。 从北苑回去的时候,恰巧见柏侯煜回來。 我倒是怔住了,只为了他今日的打扮。不是西周男子的着装,他的衣服,窄袖、高领,系于腰间的宽大腰带上绣着麒麟的图案。案纹栩栩如生,色彩艳丽。 与他给我的浅色素雅的形象完全相反。 他已经近前,开口道:“娘娘这便是要走了么?” 才回了神,笑言:“是啊,本宫待得也久了。殿下这身打扮是……” “哦,这是我家乡的服装。” 此事,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不明白的是,如今在西周呢,他好端端的,怎就穿起这个來了?有句话说的好,入乡随俗,來了几个月,他却又穿回了自己的衣服。 见我不说话,他却忽然又问:“娘娘今日看我,可还觉得有跟安歧阳相似的地方?” 一句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半晌,才看着他,低声问:“郡主见了,怎么说?” 他笑着:“郡主说,差点沒认出我來。和初次见我的样子,相差甚远。” 略怔了下,我与芷楹郡主一样,首先想起的,便是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做对比。 我终是明白了,是那一夜的偶遇,他在我和芷楹郡主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个抹不去的安歧阳的影在他的身上。 是以今日,他会问我那样的问題。 他在努力摆脱安歧阳在他身上的影子。 低低一下,我开口道:“不是相差甚远,是根本不同。” 他愣了片刻,才又笑:“娘娘这话,我爱听。” 不免笑着问:“郡主不曾跟殿下一道入宫來么?” 他才记起什么:“倒是忘了,她说是先过馨禾宫看看娘娘的。” 我也正要回馨禾宫去。听他如此说,忙径直回去。芷楹郡主果然还在我宫里,进去了,见她起身过來:“娘娘再不來,我可就不等了。” 目光,落在她摆放在桌面上的东西,我不禁皱了眉:“日后來看本宫,只管空着手來,再别带什么东西了。” 她跟着我进來,笑着开口:“这些可不是我准备的,是云眉托我带进宫來的。” 怔了下,问她:“云眉好么?”杨将军走后,我将近二个月不曾见过她了。又是那件事,我也不希望云眉入宫來,太皇太后会觉得不高兴的。怕她会为难云眉。 芷楹郡主点头道:“她挺好的,空了在府上做些孩子的衣服,说是要等着日后给娘娘的孩子用的。” 我笑道:“这才多大,她就想着那些了。” “再过五个多月,也不过眨眼的功夫。”扶了我坐下,她忽而转了口,“不过个把月,贤妃快要生了呢。娘娘您说,她会生皇子还是帝姬?” 不曾想她会提及贤妃的事,略怔了下,才笑:“怎的好端端的说起这个?” 她的脸色微沉:“我倒是不希望她生个皇子,若真的生了皇子,太皇太后更加有理由逼着皇上给她进位了。” 低眉垂笑,芷楹郡主是不知道,不管贤妃剩下的是皇子还是帝姬,那皇贵妃一位,元承灏早就许了太皇太后是要给贤妃的。 “娘娘怎的还笑?”芷楹郡主皱眉看着我。 略摇了头:“沒什么,郡主不该这么敌视她。” 她冷笑道:“叶家姐妹沒一个好的。”她怕是又想起了安歧阳的死,还有贤妃冤枉我在给温颜玉的胭脂里放麝香的事。 才欲开口,听得外头公公叫着皇上來了。 与芷楹郡主一道起身行了礼,他已经大步上前來,笑着开口:“楹儿也在?可是难得了,朕以为你入宫來,必然不是來这里的。” 他的话,说得芷楹郡主一阵尴尬。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这才又低咳了一声道:“朕是许久不曾见你了,今日见了,心里高兴。” 芷楹郡主这才笑了:“楹儿知道了,这就告退了,不扰皇上和娘娘。”她说着,福了身子退下去。 我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他却不以为然地转身,拉着我入内。 “皇上今日可曾吃了药?”一面跟着他进去,一面问着。 他“唔”了声,皱了眉道:“隋华元逼着朕吃了两个月的药,让朕几乎要以为朕成了药罐子了。” 瞪了他一眼,才又道:“皇上最近可觉得好点?” 他轻笑起來:“好的很!朕觉得若下次再看见非锦,定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我忍不住笑出來,他还记得去岁月夕的时候输给元非锦的事情呢! 拉我在塌上坐了,他长叹着:“朕是许久不曾见他了。” 这许久到底还有多久,谁也说不出來。 侧脸看着他,隋太医给他调理了两个多月,他的气色比那时候好了太多。此刻握着我的掌心暖暖的,很舒服,也让我觉得安心。 他忽然道:“朕倒是怀念和你下棋的日子,今儿有空,朕和你对弈一局?” 笑着看着他:“皇上真好的兴致。” “嗯,朕早上和年嫔下棋,输了她一局。朕想着,还是你的水平差她一些。” “那皇上就想來欺负臣妾?” 他越发地开心:“大家各凭本事,怎么能说是朕想欺负你?” 我哼了声:“臣妾今日累了,不想下棋。” “怕输给朕么?” “皇上都不怕输给年嫔,臣妾怎么会怕输给皇上?就是累了,不想下罢了。”每次和他下棋,他都会耍无赖,让人不服都不行。 他却说不逼我,一把将我横抱了起來:“那朕陪你休息。”大步行至床边,轻将我放上去,自己飞快地爬上床來。 我闭了眼睛,身侧之人却依旧静不下來,转了身,浑身上下都开始不安分。先是伸手揽住我的腰,身子贴上來,然后那气息离得我近了,我未及睁眼,他的薄唇已经印上我的。 撑了撑眼眸,他却仿若无睹,温柔地吻着我。 他的舌尖卷进來,动作很轻很慢,见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竟含糊地说着:“朕吻朕的,你睡你的。” 气结地看着他,他如此,叫我怎么睡得着? 抬手去推他,他立马道:“不睡了么?那就起來下棋。”认真地看着我,他的眼底分明就的笑。 咬咬牙,我忽而也跟着笑起來。主动含住他的唇,樱唇顺着他的肌肤滑下去,解开他的龙袍,我一路吻下去。他的肌肤略带着颤意,大手猛地握紧了我的手,听他的呼吸声渐渐地急促起來,我肆无忌惮地挑战着他的极限。 他终是按住了我探向他的另一手,抬眸,见他的双颊红得有些异常,他分明很难受的样子。我笑着撤了手,低语着:“皇上看着臣妾作何?臣妾如今可是不方便侍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江山谁主(102) 他终是按住了我探向他的另一手,抬眸,见他的双颊红得有些异常,他分明很难受的样子。我笑着撤了手,低语着:“皇上看着臣妾作何?臣妾如今可是不方便侍寝的。” “谁教你的这些?”话语有些愤恨。 我不免想笑,谁教的?还不是你元承灏么? 拼命地深吸着气,他有些烦躁,猛地坐了起來。用力扯开了衣领,瞪了我一眼,终有是别开脸去。 “皇上怎么了?”我好笑地看着他。 他愤愤地说着:“你给朕等着!” 依旧躺着不动,等着你,他还能怎么样? 他有些愤怒,有些生气,看着我的眼神里,透着无可奈何。那种进退不得的感觉,却让我觉得欢畅。 傍晚,在馨禾宫用了晚膳,他却又说要过御书房去处理些事情。 送他出去,御驾停在外头等着。常公公扶了他上去,我才要转身,便见一个宫女急急跑來,大声叫着:“皇上!!” 皱了眉回身,见那宫女已经近前來。 元承灏抬手掀起了帘子,宫女上前跪在他的面前,脸色煞白,只哆嗦着开口:“皇上,贤妃娘娘被帝姬的花球绊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宫女的话,叫我吃了一大惊。元承灏已经猛地掀高了帘子,沉了声道:“常渠,过慧如宫去!” 我动了唇,见他的脸色低沉,此刻,只拂手落了帘子。御驾忙掉转了身,那宫女急急爬起來跟上去。待御驾行得远了,才听得身侧的阿蛮轻唤了我一声“娘娘”。 直直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御驾,我只果断地转了身,道:“叫拾得公公去打探打探。”方才元承灏走的时候沒有叫上我一道,我还是不要过慧如宫去的好。 毕竟,我与贤妃的关系不好,听闻她出事,我急急地去,后宫之人见了,又不知怎么想我。 阿蛮点了头,忙下去吩咐拾得公公。 我只抬步回房,蘅儿进來给我倒了茶,才小声道:“娘娘若是累了就先休息,皇上今儿大约不会來了。” 只低头抿了一口,我也知道元承灏不会來。只是我此刻睡不着,我想知道贤妃的情况。手中的茶杯缓缓地握紧,被帝姬的花球绊倒,她的孩子……究竟是会如何? 见我不说话,蘅儿也不再说话,只安静地侍立于我的身侧。 而我,这才想起帝姬來。 这时,阿蛮刚好自外头进來,朝我道:“娘娘,公公出去了。”她说着,取了一侧架子上的披风给我披上,又言,“娘娘不如过床上去歇着,公公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來呢。奴婢方才在外头站了会儿,见远处好多的灯笼都忘慧如宫的方向去。” 我也不问什么,只道:“阿蛮,你过储钰宫去看看帝姬和姚妃娘娘是否有事?” 阿蛮怔了下,才点了头出去。 蘅儿扶我起了身,行至床边,我忽而道了句:“只不知宣去贤妃宫里的太医是谁?” 蘅儿扶着我的手微微一滞,她却是道:“娘娘以为是苏大人么?” 瞧了她一眼,我只抿唇而笑。 若是苏太医,他会如何做? 蘅儿却是道:“娘娘放心,就算为了小姐,苏大人也不会做些乱來的事情的。” 点了头,我倒是希望这样的。 她扶我上床,才又道:“贤妃娘娘快要临盆,这个时候摔一跤,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轻抚着小腹,我忽而缄默。纵然贤妃作恶,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一条小生命啊。我的潜意识里,并不希望他出事。至于贤妃,那就听天由命吧。 阿蛮见我如此,忙道:“娘娘也别想太多,您先歇一会儿。” 点了头,不再言语。 在床上歇了会儿,便见阿蛮回來,有些气喘,看起來是赶得很急。却只道:“娘娘放心,储钰宫并不曾有事。” 略一思忖,想來是太皇太后的思绪全在贤妃身上,今日是沒空去管这件事情的起因。否则,既是帝姬的花球绊倒了贤妃,太皇太后势必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阿蛮点了头,才又道:“想來也是的,娘娘还是休息吧,您如今,可累不得的。”说着,朝蘅儿看了一眼,示意她也一道出去。 寝宫内,只剩下我一个人。放了心,靠在身后的垫子上,盖好了被褥,身子渐渐地暖起來。手依旧抚在小腹上,恍惚中,我竟似乎感觉到孩子动了下。呵,嘴角微动,孩子还小,也不会动的。只是,那一刹那的感觉,那么那么的真实。 真实得我觉得满满的幸福,即为人母的幸福。 设身处地,若是我的孩子出事,我该如何地心痛? 有了孩子,沒來由地激起我的母爱。 喟叹一声,闭了眼睛,阿蛮说得对,我不该多想的。那些,都与我无关。 朦胧中,竟有了睡意。 这时,外头忽而传來嘈杂的声音,似是有人闹事。猛地睁开了眼睛,开口叫:“阿蛮。” 隔了会儿,不曾听见阿蛮进來,我不免又唤了一声。 阿蛮依旧沒有來。 迟疑了下,起身下了床,打开门的时候,见院中几个人奋力拦着一名女子进來。定睛看清了,竟是储钰宫的萱儿。她此刻已经见了我,忙哭着叫:“馨妃娘娘!馨妃娘娘救救帝姬!” 听她提及帝姬,我只觉得心头一震,忙疾步上前:“都放开她!” 宫人们忙松了手,阿蛮回身见我出來,忙转身过來。萱儿哭着跑上前,跪在我的面前哽咽道:“娘娘,太皇太后找人带了帝姬过郁宁宫去,说是贤妃娘娘的事,饶不了帝姬。我们娘娘跪在郁宁宫外头一个时辰了,太皇太后就是狠心不见。娘娘,奴婢无人可找,只能來找您!” 她哭得厉害,跪在我的脚下磕头。 我心里震惊得不行,才欲问话,便见拾得公公恰巧进來。他的神色匆匆,上前道:“娘娘,听闻今夜在太医院当差的太医都过了慧如宫去。奴才似乎还听见有人说请了稳婆來,贤妃娘娘可能要早产。”他注意到了地上的萱儿,顿了顿,才又言,“情况,还似乎不好。” 萱儿的神色越发地紧张,我只领了她回房。阿蛮跟着进來,我只看了她一眼,她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此刻,我也沒有功夫去责问她的事情,只问萱儿:“此事为何不先去禀告皇上?”他从來不将帝姬看做是别人的孩子,纵然这一次帝姬脱不了干系,相信元承灏亦是会秉公办理的。 萱儿哽咽地开口:“娘娘以为奴婢能通知得了皇上么?太皇太后早就做了准备了,皇上如今在慧如宫呢,此刻飞慧如宫已经不能进不能出了。” 我还想着太皇太后因为贤妃的事情暂且沒有空管帝姬,原來,还是我天真了。 “娘娘……”阿蛮欲开口,我却抬手示意她噤声。只看着萱儿问:“你想要本宫怎么做?”姚妃帮过我多次,帝姬又是元承灏疼爱的女儿,也是我喜欢的孩子,我不能不闻不问。 萱儿像是瞧见了救星,忙道:“请娘娘将此事告诉皇上!” 我皱了眉:“你不是说慧如宫此刻不能进不能出了么?” “是,可是,娘娘和奴婢不一样,皇上此刻在慧如宫里,娘娘又是皇上宠爱的妃子,您可以进去的!请娘娘试试,奴婢请娘娘试试!”她说着,拼命都朝我磕头。 让蘅儿扶了她起身,我只道:“此事,本宫会尽力的。” 从寝宫出來,阿蛮忙追着我出來。叫拾得公公备了轿,径直朝慧如宫去。 “娘娘,奴婢骗您,实在是担心娘娘会出事。”外头,传來阿蛮的声音,“娘娘如今有了身子,和以前可不一样了。”她的话语了,全是担忧。 叹息一声,我才开口:“本宫知道,不过递一句话罢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闻言,阿蛮到底不再说话。 轿子在慧如宫外头停下了,阿蛮扶了我下轿,行至慧如宫宫门口,便被侍卫拦住了去处。听一人开口:“馨妃娘娘请留步,末将奉太皇太后懿旨,今夜守卫慧如宫安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回眸,瞧见青大人自一侧出來。如今的他,穿上了禁卫军统领的服饰,脸上一丝笑意皆无,看起來,越发地清冷不堪。 我沒工夫与他纠缠,只道:“本宫不会为难青大人,本宫也不进去,只劳烦青大人请皇上出來一下,本宫有些话要和皇上说。” 他的脸色不变,只道:“贤妃娘娘出了事,皇上此刻正在娘娘寝宫外,怕是沒有空來见贤妃娘娘。” 看來,他的不会放我进去,也不会帮我叫元承灏出來了。 “青大人……” “娘娘,末将奉旨在此,请娘娘不要为难末将。”他打断了我的话说。 我咬着牙,取下了身上的金牌,高举在手中。青大人的脸色骤然一变,忙跪了下去,他身后的侍卫也都露出惊恐之色,“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看來元承灏给我的金牌还真的很好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江山谁主(103) 将金牌收了起來,我抬步入内。 身后,传來兵器出鞘的声音。我略一吃惊,回眸,瞧见青大人将常见横在自己的颈项,沉了声道:“娘娘手中有皇上的金牌,末将是想拦都拦不住了。末将奉命行事,娘娘既是要硬闯,便是末将失职在先。末将不敢违抗太皇太后的懿旨,也不能对皇上的金牌不敬。今日娘娘执意要入内,便只能踏着末将的尸体进去。”他的手上一用力,剑刃飞快拉过皮肤,一层血珠已经溢出來。 “将军!”他身后的侍卫都惊呼着。 我亦是大吃了一惊,站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他:“青大人这是做什么?本宫不过跟皇上说几句话罢了。” 他却道:“娘娘,各司其职,各为其主。末将是太皇太后的人,就不能违抗太皇太后的命令。” 咬着唇,这样的局面倒是我一开始不曾想到的。以为一块金牌就能解决所有的事,原來,还是我算漏了一点。那就是青大人对太皇太后的忠心。 阿蛮略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心中十分清楚,今日我若是执意要进去,青大人血溅当场,我和太皇太后之间的间隙变是再无修复的可能。 更有,我也许还会引发元承灏与太皇太后的不睦。 是以,我不能这么做,决不能。 微微握紧手中的金牌,可是,我若是不去,那么帝姬和姚妃怎么办? 终是回神,低言道:“本宫也不想为难青大人,今日青大人既是在这里拦着本宫,想來你心里也是清楚太皇太后究竟要做什么。贤妃娘腹中的龙裔是皇上的孩子,是以太皇太后才想要皇上陪在这里。可姝玉帝姬,也是皇上的孩子,青大人不怕皇上内疚一辈子么?” 明显瞧见他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紧,却依旧只低了头:“太皇太后只是为了帝姬的花球绊倒贤妃娘娘的事而生气,她到底不是个想要为难一个孩子的人。娘娘,人在气头上,沒有人能劝得。末将以为,您还是先过郁宁宫去,劝了姚妃娘娘回去才是正经。”他是在暗示我,太皇太后也许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可姚妃就不一定了。 我方才只急急过慧如宫來,倒是还真的沒想过这个问題。 此刻经他提及,才猛地怔住了。 “娘娘。”阿蛮小声叫着我。 转了身,疾步出去。 阿蛮忙追上來,轻扶住我道:“娘娘慢点儿!” 重新上了轿子,吩咐和去郁宁宫。 轿子,在离郁宁宫有些远的地方就停下了,我才下了轿子,便见郁宁宫里出來了人。瞧见为首的钱公公,很快便知是太皇太后出了宫。有些庆幸方才的轿子沒有靠过去。 等他们走得远了,我才上前。 郁宁宫前,瞧见一抹身影直直地跪着。略加快了脚步上去,果真看见是姚妃。 “姐姐。”我低唤着她。 她的身子一震,猛地回眸看向我,而后,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朝我的身后瞧去。皱了眉,急着问:“皇上呢?皇上怎么沒和你一起來?” 她要萱儿去找我,此刻见我來,还以为我带了元承灏一起來。只是,她怕是要失望了。低头凝视着她,见她的脸色苍白得很,唇上竟是一丝血色全无。 蹲下身去扶她:“先回储钰宫,此事我们先从长计议。” 她也不是傻子,听我如此说,心中已经了然。眼泪倏然自脸颊滑落,反握住我的手颤抖起來,声音也颤抖着:“连妹妹也见不着皇上么?”她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失望。 我握紧了她的手,只道:“阿蛮,扶姚妃娘娘回储钰宫去。” “不,本宫不能走!玉儿还在里面,玉儿见不着本宫,她会害怕的。也不知……也不知太皇太后对玉儿怎么样了。”她激动地说着,眼泪流得越发多了。 我也觉得心酸,哽咽着开口:“太皇太后既是连郁宁宫都不让姐姐进去,你难道还不明白什么吗?今日,无论如何,你都休想带玉儿回去的。”否则,太皇太后也不会只让她跪在郁宁宫外头。 她哭出声音來:“玉儿只是个孩子,太皇太后若是要罚,也得罚本宫这个做母亲的。玉儿做错事,是本宫之过,本宫原因代替玉儿受过!” 俯身,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在我怀中嘤嘤地哭着,半晌,才开口:“吃过晚膳,玉儿说要出去玩会儿球,本宫让萱儿陪着她去。听萱儿说,她们在御花园玩,玉儿将花球远远地踢了出去,只那一刻,贤妃娘娘突然拐弯出來,不慎踩了那花球一脚,就摔倒了。谁也不想出这样的事情,玉儿只是踢了一脚,根本不是要贤妃娘娘出事的。本宫在这里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可太皇太后就是不肯听本宫一句的解释。” 握着帕子替她轻拭去眼角的泪,如此说,帝姬纯粹就是不小心,她也不知道贤妃会突然拐弯处來的。 “萱儿跑來告诉本宫出事的时候,贤妃娘娘已经被送会慧如宫了,太皇太后派人來带了玉儿过郁宁宫去。本宫急急追着來,也不曾让本宫看她一眼。”她担忧极了,双肩一抽一抽地颤抖着。 我不免问她:“是谁來带走的帝姬?” 她顿了下,才开口:“是丝衣姑姑。” 嘴角略一扬,我忙道:“那姐姐暂且不必担心了,丝衣姑姑是个好人,不会为难帝姬的。再说,帝姬还那么小,谁也不忍心为难她的。” 姚妃却摇着头:“此事不同往常,玉儿害贤妃娘娘出事,累及她腹中的孩子,太皇太后会……”她顿了下,咬着唇抬眸,“你是知道的,玉儿不是皇上的孩子。” 我一怔,她的意思是…… 深吸了口气,不是元承灏的孩子,可也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否认的。太皇太后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姚妃看着我,又道:“妹妹,你再去一趟慧如宫将此事告诉皇上知道。他今日,势必会留在慧如宫里的,本宫沒有机会进慧如宫。” 她迟疑着,方才慧如宫的情形她是沒见着。 再说此刻,太皇太后也过了慧如宫去,我怎能再回去? 我不觉,看了一侧的阿蛮一眼,我若再回去,阿蛮定也会拦着我的。她只是怕我出事。 我未及开口,听姚妃又言:“妹妹身上有皇上御赐的金牌,本宫知道,在这宫里,沒有你不能进的地方,只有你不想进。” 我诧异地问她:“谁告诉姐姐本宫身上有皇上御赐的金牌?” 她也不答,突然朝我磕头:“就当姐姐求你了。” “姐姐!”惊叫着去扶她。 萱儿也跑着回來了,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姚妃的身上。她也一并跪在我的面前,两个眼睛红红的,此刻也依旧还在哭着。 我忙伸手去扶姚妃,我不答应,她便是不肯起身來。 “姐姐若是不好好照顾自己,到时候又是谁能去帝姬呢?”帝姬的事,不会因为姚妃來跪的时间久一点太皇太后就下令放人的。 姚妃到底是怔了下,我示意萱儿扶她起來。 她忽而低低道了句:“妹妹难道是不想用金牌去救人么……”她的话音才落,身子一软,竟从我的面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娘娘!”萱儿惊叫着扶住她的身子,却是沒有扶住,两个人一起倒下去…… 我吃了一惊,叫着阿蛮一起扶她们两个。 萱儿慌忙爬起來,将姚妃抱在怀中,哭着叫:“娘娘!娘娘您醒一醒!娘娘!” “阿蛮,宣太医!”我蹲下身去帮忙的扶住姚妃说着。 阿蛮迟疑了下,才小声道:“娘娘您忘了?今夜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过慧如宫去了。”经她提醒,我才想起來,此刻叫阿蛮过慧如宫去叫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忙起了身,径直入了郁宁宫。 郁宁宫里马上有宫女出來拦着我,有些惶恐都开口:“馨妃娘娘,太皇太后说了,今儿沒有她的口谕谁都不能进郁宁宫。” 我也不是真的要进去的,只站住了脚步道:“本宫沒有要进去,只是姚妃娘娘昏了过去,本宫扶不动,你叫几个人送她回储钰宫去。” 宫女怔了下,忙应了声下去。 叫郁宁宫的人送她回去,届时太皇太后便会知道不是姚妃自个儿不想跪了才回的,是因为她的身子受不住。免得让太皇太后以为帝姬不是姚妃所出,连姚妃这个做母妃的都想放弃了她。 郁宁宫里出來了人,送了姚妃回去。 我跟着她们会储钰宫,又吩咐了阿蛮过北苑去叫姐姐來。 姚妃睡在寝宫的床上,脸色很是难看。萱儿叫人打了水來,红着眼睛伺候她。我在一旁坐着,心里有些乱,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元承灏怕还不知道这里的事情。 姐姐很快來了,见了我,脸色一变,忙上前來道:“阿蛮说姚妃娘娘出了事,怎的就叫我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江山谁主(104) 我一面引她进去,一面道:“上回姐姐不是说请苏大人教了你把脉么?此刻所有的太医都在慧如宫里,我也请不出來,姚妃娘娘昏了过去,我想來想去,不如叫你來试着把脉看看。” 她听了,皱了眉,神色似是尴尬,小声道:“妩妡,我那学的只是……只是就能把出滑脉。” 我怔了怔,看姐姐尴尬的神色里也透着焦急,我哪里知道她跟苏太医学把脉只是为了我?也是的,那么短短的时间,她又能学得了多少。只专一样,倒是也快。 可现在怎么办?我都不知道姚妃何故好端端的晕倒了。太医又是一个都请不到。 萱儿见我叫了姐姐來,忙起了身过來:“倾月姑娘快过來给我们娘娘瞧瞧。” “这……”姐姐为难不已。 我动了唇,才欲解释,萱儿已经急急脱了姐姐过去,哽咽着开口:“姑娘快替我们娘娘看看,她身子一向很好,怎的跪了一下就晕倒了呢!”她说着,掩面哭起來。 姐姐回眸看了看我,人已经被推至姚妃的床边。她叹一声,将指腹搭上姚妃的脉搏。我只走上前,姐姐根本不会把脉,我方才又安慰了萱儿说叫了姐姐來,她也略学过一些医术的,此刻倒是闹了笑话了。 “倾月姑娘,我们娘娘怎么样?”萱儿在一旁急声问着。 姐姐却突然回眸看向我,我吃了一惊,她猛地起了身,拉了我过去。 “怎么了?”我小声问着。 她拉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朝我道:“妩妡,她怀孕了。” 我也是怔住了,姐姐说她只把得出滑脉,倒真是巧了,姚妃竟然有了身孕! “确定么?” 姐姐肯定地点了头:“快两个月了,很明显了。” “娘娘,我们娘娘……到底怎么了?”萱儿见我们行至了一旁,忙过來急着问。 我这才回了神,开口道:“萱儿,姚妃娘娘有了身孕。”这件事我根本不需要瞒着,终究是会知道的。 萱儿微微撑大了嘴巴,好久好久才又开口:“真……真的么?” 我只点了头,又问姐姐:“腹中的孩子好么?” “沒什么事,姚妃娘娘只是情绪激动,才会昏过去。明儿,再让太医來看看。”姐姐不是太医,这种事,必然是要再让太医來过的。 听闻我们如此说,萱儿紧张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下去。偶尔,又从嫉妒惶恐之中,略透出开心來。姚妃有了龙裔,真算是熬出头了。 “奴婢替我们娘娘谢谢馨妃娘娘,谢谢倾月姑娘!”萱儿朝我们跪下了。 姐姐忙俯身去扶她,一面道:“姚妃娘娘是主子,做奴婢的,自然会尽心的。” 萱儿擦着高兴的眼泪,忙道:“对了,还请倾月姑娘帮我们娘娘抓些安胎的药。” 姐姐才欲开口,我忙拦住了她,道:“姐姐也还未醒,此刻还是不要去叫醒她吃药。帝姬还在郁宁宫里,免得她醒來,又要担心帝姬的事。她如今有了身孕,可也折腾不起了。” 听我如此说,萱儿觉得也有理。 我又道:“本宫不打扰她休息,有什么事,你就叫了人來找我本宫。帝姬的事,也只能明日再说,太皇太后过了慧如宫去,帝姬也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萱儿点了头。 与姐姐一道出了储钰宫,她才道:“妩妡,方才的事,怎的就拒绝了?安胎的药方,我也还是知道的。” 我摇着头:“此事,姐姐不必管了,你就当做不知道。” 姚妃如今是有了身孕,凡事都该小心着点。宫倾月是我的亲姐姐,要说偏向,我定然是向着她的。她又不是太医,出了事,可怎么好? 姐姐听我如此说,也不再说话。 送我上了轿子,她又说要给我把了脉才放心。我笑她太过紧张了,却依旧是伸手出去。 把了脉,她看向阿蛮:“阿蛮在她身边多看着她,别让她太累了。”阿蛮点了头,她又向我,“别什么事都想着别人,多想想腹中的孩子。” “我知道,姐姐快些回去吧。” 她点了头:“这就回去了,方才來的时候,柏侯殿下还问我什么事呢,这会子回去,他还得问呢。” 我略笑了下,阿蛮替我下了轿帘,从窗口望出去,姐姐还一直站着看着我走。 回了馨禾宫,我心里想着的,依旧是帝姬的事。 “娘娘也别多想了,等明儿再说吧。”阿蛮扶我上床,我也只点了头。 她也不走,只坐着边上守着我。低叹着,我不睡,她是不肯走的。 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有些累了,只是心里想着的事太多,一时间又睡不着。不能睁眼坐起來,起來了,阿蛮又得唠叨我。 一整夜,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 早上醒來的时候,瞧见阿蛮只倚在我的床边睡着,心下一惊,傻丫头,她竟一夜都守在这里! 叫醒了阿蛮,今早势必不用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蘅儿也进來了,伺候我起床。我让阿蛮回房去休息一下,她却道:“奴婢昨儿也睡了,还休息什么。” 拗不过她,我也不再说话。 拾得公公匆匆进來,朝我道:“娘娘,听闻贤妃娘娘生了!” 我一怔,只听得阿蛮问他:“那知是皇子还是帝姬?” 公公怔了下,却是摇头:“奴才还不曾仔细打听过。” 阿蛮有些嗔怒,我倒是不说话了。皇子还是帝姬,于我來说,都一样。诞下龙裔,为的,无非是进位。而元承灏既然答应了太皇太后要把皇贵妃一位留给贤妃,那么她不管生的是皇子还是帝姬,都无关紧要。 我在意的,只是贤妃如何。 不过从拾得公公的话中,我亦是可以确定,贤妃无恙。 否则,那样的消息,必然已经从慧如宫传出來了。 阿蛮打发拾得公公出去打探,我却叫住了他,轻摇着头道:“不必了。” 阿蛮看了看我,欲开口,到底还是沒有再问。 我起了身,快至中午的时候,外头宫人进來禀报说,郑贵嫔來了。 这,我倒是有些意外。 让人请了她进來,她今日一袭湖水色宫装,衬得她的肤色尤为白皙。她扶着宫女的手款步上前來,我让她坐了,她这才笑着开口:“娘娘可真是坐得住,贤妃娘娘诞下皇长子,宫里头,嫉妒的,巴结的,都想着过慧如宫去瞧瞧,唯娘娘依旧在馨禾宫里,稳如泰山。”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郑贵嫔瞧着我的目光微微一凛,又浅笑道:“原來娘娘还不知此事么?嫔妾还以为娘娘必然也是知道了的。” 我轻笑着开口:“本宫这不就知道了么?你不來,也总会有人來的。”这个天大的消息,后宫那么多人,都巴巴想要知道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是怎样失望的表情。只可惜,我倒是会让她们失望了。 果然,郑贵嫔的脸色微微一变,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娘娘真是好性情。” 轻呷了一口茶,我抬眸看向她,低声而言:“那郑贵嫔,究竟是嫉妒,还是巴结?” 她抿唇一笑:“娘娘可真会开玩笑。” 我笑而不语,这玩笑可不是我开的,她郑贵嫔方才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朝阿蛮看了一眼,她忙上來替我添了茶水,转身向郑贵嫔的时候,她却摇着头说不必。看着她,却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将手中的茶杯搁下,才言:“这次帝姬闯了大祸,太皇太后可不会轻饶的。只是姚妃娘娘……竟也有了身孕,娘娘您说,她还会拼了命地再去护着帝姬么?” “呵,这宫里头的消息,传的真是快。” “哦?莫不是这个消息娘娘倒是知道了?”她略显得有些惊讶。 我笑着:“本宫自然知道,帝姬的事,也不算闯了大祸。毕竟,贤妃娘娘和皇长子都平安,不是么?”既是这般,元承灏也有理由不重罚的。 郑贵嫔一怔,脸上的笑容依旧:“倒是的。”她顿了下,又言,“如今贤妃娘娘诞下皇长子,姚妃娘娘又有了身孕,嫔妾等倒是不必指望了,只是娘娘您……您倒是淡定得很。” 呵,我不淡定才是不聪明。 伸手,拉紧了衣衫。郑贵嫔的目光落在我微凸的小腹上,又笑言:“贤妃娘娘诞下皇长子,娘娘您说皇上会不会册封她为皇后?” “那又怎样?”我抬眸瞧着她。 她略怔了怔:“娘娘是当真不争,还是……”她一笑,又低下头去。 我不语,我不是不争,也不是想要装。 郑贵嫔欲再开口,却听得外头传來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目光,朝门口瞧去,郑贵嫔的神色一惊,见我起了身,她也忙跟着起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入内,我行了礼,他的目光落在郑贵嫔的声音,脚步一滞,皱眉道:“郑贵嫔也在?” 她的脸色尴尬,笑着道:“哦,臣妾是想要过慧如宫去看贤妃娘娘的,只是听闻馨妃娘娘也想过慧如宫去,就想着來和馨妃娘娘一道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江山谁主(105) 我看了她一眼,这谎话说起來真是溜呢。 “哦?”他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又转向我。 我也不拆穿她,只点了头道:“正是的,不想皇上就來了。” 他“唔”了声,道:“此刻也不必过去了,贤妃还睡着,缓一些再过去吧。” 郑贵嫔忙点了头:“是,那臣妾等贤妃娘娘休息够了,再过去探她。皇上,臣妾先行告退。”语毕,福了身子才退出去。 他不看她,只抬步入内。 我跟着进去,听他开口:“这倒是奇了,你也会想着要去看贤妃。” 抿唇笑着:“皇上心里明知道臣妾不会去,还说这种话。”方才我不揭穿郑贵嫔的话,亦是知道元承灏了解我。 他也不答,只问:“那她來作何?” “还不是跟臣妾报喜,说贤妃娘娘诞下皇长子的事。”扶他在软榻上坐了,方才进來看他脸色不好,昨晚一夜未眠,他定是累了。 他抬眸看着我,勉强一笑:“对你來说可不是喜事。” 我也不装,在他身侧坐了,才道:“的确不是的,对了,帝姬的事……”那么大的事,就算昨夜不知,他今日也不可能还不知道的。倒是奇怪了,他怎的还有空來我宫里坐坐? 他果然笑不出來了,方才的,也不过是装的。 “朕今早过储钰宫去,留了苏衍在那里。” “昨夜,臣妾过慧如宫去了。” 他点了头:“朕知道。昨夜朕走的急,过了慧如宫,才让常渠出來,让他带玉儿过乾元宫去。朕也是今早才知,常渠根本就沒能走出慧如宫。而是被青绝扣押了。” 我一怔,他心思缜密,的确不可能考虑不到帝姬的事。却不想,太皇太后也想到了。 “是朕的疏忽。”他自责地握紧了手。 我忙握住他的手:“皇上别这样,臣妾昨夜……” “妡儿。”他打断我的话,摇头道,“你不闹着进慧如宫是对的。” “可是姚妃娘娘……” “她沒事了,朕也去瞧过,总算沒出大事。”叹息着将我拉入怀,我靠在他的胸膛,听他又道,“太皇太后让朕一会儿过郁宁宫去,为了玉儿的事。” 我忙安慰他:“皇上不必担心,玉儿那么小,太皇太后不会为难一个孩子的。” 他抿着唇,不再说话。 隔了会儿,我抬眸,瞧见他闭了眼睛,动了唇,终究是沒有叫他。他也累了,趁此刻,让他好好休息。 常公公进來的时候,见他靠着我睡着,迟疑了下,才上前來,小声道:“娘娘,皇上睡了么?” 我才要开口,便听他已经出声:“何事?” 常公公忙道:“皇上,该过郁宁宫去了。” 环着我的手已经松了开去,他起了身出去。我跟着他至门口,却听他道:“不必跟了,替朕过储钰宫去看看姚妃。”沒有回头,径直上了御驾。 我点了头,站住了脚步。 储钰宫,我必然是要再去一次的,我还有话,好与姚妃说。 让拾得公公备了轿,携了阿蛮的手出去。 才进了储钰宫,恰巧见苏太医出來。他见了我,先是一愣,随即上前來朝我行礼。 “姚妃娘娘如何?” 他低了头道:“她沒事,只是受了惊吓,休息休息便无碍了。微臣这就去给皇上回话。”语毕,抬步欲走。 我忙叫住他:“苏大人此刻不必去了,皇上过郁宁宫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來。” 他一怔,这才道:“谢娘娘提醒,那微臣一会儿再去。” 我点了头,转身入内。 “娘娘!”里头,传來萱儿惊慌的声音。 与阿蛮对视一眼,忙疾步入内。见姚妃挣扎着要下床來,萱儿拦着她,不然她下來。 我忙上前,劝道:“姐姐这个时候下床來做什么?” 萱儿见我來了,忙道:“馨妃娘娘快些劝劝我们娘娘,奴婢是拦不住了。” 我沒想到,她此刻还是要过郁宁宫去。不知为何,看见她这样,我像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心里,总算是真的有帝姬的。 伸手,按住她的身子,开口道:“姐姐如今可得小心着点儿。” 她知道我指的什么,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哽咽地哭道:“本宫有了孩子,可玉儿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不在她身边,还不知昨日一夜她是怎么过的。本宫此刻再见不着她,就不配做一个母亲了!” 听着她的话,我心里沒來由地高兴。 “姐姐可别这样说,皇上让本宫來,也是担心你的身子。皇上此刻过郁宁宫去了,他是疼爱帝姬的,必然不会让帝姬受委屈。难道你连皇上都信不过么?” 我的话,让她怔住了。 不过片刻,她却依旧挣扎着要起來:“皇上去了,本宫更加要去。玉儿长这么大都不曾离了本宫左右,不管太皇太后要责罚什么,本宫都该替她领罚!萱儿,你放手!否则,休怪本宫不客气!” 萱儿的身子一颤,却依旧不肯松手。 姚妃突然看向我:“妹妹,你也将为人母,体谅本宫一个做母亲的心啊!” 心底微怔,我终是松了手。 萱儿惊诧地看了我一眼,朝姚妃哭道:“娘娘,太医说要您好好歇着,您这样,难道就不怕腹中的孩子出事么?” “啪,,”的一声,那巴掌严严实实地落在萱儿的脸颊。 我亦是吃惊,那样的目光,是我从未在温婉的姚妃身上看到过的。 她咬着牙:“都在本宫的孩子,你要本宫放弃哪一个!放手!” 萱儿这才讪讪地松手。 她掀起被子下床來,这一次,我沒有拦着她。 元承灏要我來,是想劝阻的,可是,我劝不住。 劝不住一个担心自己孩子的母亲的心。 鼻子有些酸酸的,却是替帝姬高兴。 她为了帝姬肯在郁宁宫外跪上一个多时辰,为了帝姬,明知自己身怀有孕需要休息,却还能义无反顾地去郁宁宫。三年多的时间,元承灏说沒有看错她,是绝沒有看错啊。 让阿蛮伺候了她更衣,出去的时候,我的轿子还在外头。与她同乘了一轿过郁宁宫去。 轿子里,姚妃的脸色依旧带着苍白,我这才想起我此番來的目的。 忙开了口道:“昨日,本宫过慧如宫去,青大人奉太皇太后之命守在慧如宫的外头,本宫纵然有皇上的金牌在手,亦是硬闯不得。昨日是要解释,姐姐突然昏厥,倒是來不及了。” 突然听我开了口,她才回眸看着我,微摇着头:“妹妹不必特意來解释,是本宫为难了你。” 叹息一声,她急着要我过慧如宫去,何尝又不是为了帝姬呢? “对了,姐姐如何得知我有金牌在身?”这,是我昨夜就想问的问題,只可惜,她沒心思回答。 此刻,她才开口道:“那一次太皇太后将妹妹关入墨室,你曾在菱香的面前取出过金牌,这事,后來在私下都传开了,只是大家都不说出來而已。” 菱香见过倒是真的,我却是不曾想起这个。也是,后宫这样的是非之地,这种事,又如何瞒得住? 到了郁宁宫,与姚妃一起下了轿。 钱公公恰巧在外头,见我们进去,忙上前來行礼。姚妃只问:“皇上还在么?” 钱公公忙道:“回娘娘,皇上在里头,和太皇太后说着话呢。” “那就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说本宫替帝姬來领罪。” 钱公公有些惶恐,忙转身入内。 隔了会儿,出來道:“娘娘请进吧。” 与姚妃一起进去,见太皇太后铁青着脸坐在上面,元承灏坐在她的身边,脸色亦不见好。我与姚妃上前行了礼,姚妃却是一下子跪下了,开口道:“太皇太后,玉儿还小,您要责罚,就罚臣妾吧。” 我伸了手,此刻,亦是扶不得。本能地朝元承灏看了一眼,他倒是也不说话,也不看我。 太皇太后哼了声道:“还不起來?哀家听皇上说,你也有了身孕。” 姚妃不答,又言:“请太皇太后饶了玉儿。” “姚妃,哀家看你多年來温婉贤惠,怎么如今看你,你的脑子也不清楚了?你肚子里怀的可是我元氏子孙,你可莫要为了一个侍卫的孩子,置皇上的孩子于不顾!”太皇太后分明是怒了,朝丝衣姑姑道,“丝衣,去扶她起來!” 丝衣姑姑只应了声,上前來扶她。 “太皇太后……” 姚妃还欲说什么,却听元承灏开了口道:“那么,依皇祖母之见,此事,该如何?”他的话语里,我倒是真的听不出丝毫的偏袒之音。 太皇太后回眸看他一眼,才又道:“她差点害死贤妃母子,皇上以为此事该草草了事么?哀家倒是还想查查,是否有人别有用心!”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快速地掠过姚妃的脸。 丝衣姑姑正巧扶了她起身,她怕是沒有看到,而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倘若不是今日知道了姚妃也怀了元承灏的孩子,此刻太皇太后定是下令拿下她候审了吧? 不想元承灏竟开口道:“此事倒真不能草草了事,不过这幕后有人一说,未免牵强。莫非皇祖母手中握有证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江山谁主(106)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不悦,片刻,才言:“这倒是沒有。” “沒有,那便只能罚了玉儿。”他淡淡地说着。 我惊诧地看着他,他不看任何人,只端起了一旁的茶杯轻呷了一口。 姚妃更是撑大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來,只惊呼了声:“皇上……”之后的那千言万语,她只是一下子说不出來了。 因为惊愕,只有惊愕。 她与我一样,只想着來的时候听得有元承灏会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极力地为帝姬求情,倒是不想,他还主动给帝姬定罪。 姚妃不相信,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的话语。 不止我们,连太皇太后也有些意外。半晌,才道:“皇上心中有何想法?” “朕,听皇祖母的。”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我几乎是要脱口说话了,不过看他的脸色,终又是咽了下去。 太皇太后沉吟了片刻,才道:“终究也不过是个孩子,罚得重了,还以为哀家不近人情。不过要是罚得轻了,不足以让她引以为鉴。”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笑道:“皇祖母说的是,朕也正是此意。” “皇上!”姚妃惊呼一声,差点便要跌倒在地。 丝衣姑姑忙扶住她的身子,将她扶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她浑身颤抖着,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只可惜,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 太皇太后倒是看了姚妃一眼,这才道:“罚她跪到明早,也便算了。” 姚妃身子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而我,亦是震惊了,太皇太后说是不重罚,可,让一个四岁孩子从此刻跪到明早,叫她如何受得了?这天气已经很闷热,到了夜里,却又会转凉。孩子,一准儿就会病了。 元承灏却是问:“那依皇祖母之见,跪在哪里合适?” “原本这种责罚,自然是进宗庙的,跪在列祖列宗面前,以示警告。只是,帝姬并非元氏子孙,怎能进宗庙?依哀家看,就跪在哀家这院子里,哀家也好找人看着她,既然是作为警示的,可就不能偷工减料了。”太皇太后缓声说完。 跪在郁宁宫里,别人就算想通融都不可能了。我方才还想着,莫不是元承灏想着要帝姬跪在他乾元宫里,然后他明责罚,暗里就此了事么?此刻看來,倒是也不可能了。 这时,见钱公公自外头來,开口道:“太皇太后、皇上,外头,柏侯殿下求见。” 我略一吃惊,这个时候,柏侯煜怎么会來? 太皇太后怔了下,原本是处理西周的内务,可对方是北国之人,太皇太后一句“不见”可是说不出口的。让钱公公请了他进來,太皇太后才开口:“让二王子见笑了,哀家和皇上正处理家务事。” 柏侯煜却紧拧了眉头道:“太皇太后处理家务,我只是个外臣,是管不着的。只是,事关姝玉帝姬,而我又算是帝姬的师父,换句话说,那也是我的门生,此事,和我倒还真有点关系了。” 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也会來掺一脚。 太皇太后的脸上明显有了不悦,不过碍于柏侯煜的面子,她不好发作,只道:“二王子真是说笑了。” 他却一本正经地开口:“怎么是说笑?我知道你们西周有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既是帝姬的师父,她之过,我该受罚的。” 元承灏开了口道:“朕要二王子教玉儿一些东西,倒是也不是说要做玉儿的师父的。二王子是贵客,又怎能责罚二王子。” 闻言,太皇太后忙道:“是,皇上说的是。” 元承灏起了身,又道:“再说,玉儿有朕这个父皇在,可也用不上二王子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西周还有句话,叫做‘子不教,父之过’,不知二王子可有听说过?” 柏侯煜微微皱了眉,略摇了摇头。 元承灏已经起身出去,一面道:“沒听说过不要紧,朕今日,好好地告诉二王子。”行至外头院中,他转了身,径直跪了,“玉儿犯错,朕之过。” 众人惊得站了起來,外头院中的宫人们却是惶恐地跪了一地。 太皇太后几乎是冲出门去,低了声问:“皇上这是做什么?” 他不答,只问:“皇祖母,跪到明早是么?” 太皇太后一时语塞,脸色越发地铁青。我上前欲出去,见柏侯煜也动了步子,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挡在我的面前。他好似才恍然大悟,大声道:“我明白皇上的意思了!皇上真是大丈夫,敢作敢为,一言九鼎,怪不得皇上能够民心所向。我今日是知道了,皇上以身作则,这样的表率,果真叫天下人信服!”他夸张地说着,却叫太皇太后气得快要冒火了,依旧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元承灏只抿着唇道:“姚妃,还不过太皇太后的寝宫将玉儿带回储钰宫去么?” 姚妃这才回了神,忙扶着椅子站了起來。迟疑了下,忙抬步出去,往太皇太后的寝宫而去。 太皇太后却开口:“还不扶皇上起來?” 丝衣姑姑忙上前去扶他,他却道:“皇祖母,既是要罚,不论对象。朕此刻不是皇帝,只是一个犯错孩子的父亲。贤妃的事,您若不罚,心里必然难受。倒不如,罚了彻底。方才,也是您说罚跪至明早,朕,不敢跟您讨价还价。” “皇上……”丝衣姑姑欲劝说,见他抬眸看了她一眼,丝衣姑姑忙缄了口。 我心里着急,上前小声道:“太皇太后,皇上昨夜因为贤妃娘娘的事,一整夜都不曾休息。跪到明早,他怎么受得了?” 他沉了脸:“馨妃,这里轮不上你说话!” 我知道他是担心太皇太后执意要责罚帝姬,可,他怎就不顾自己的身子? 帝姬受不了,他就受得了? 他还怕太皇太后反悔,是以,太皇太后说如何责罚帝姬的话,他一句都不曾插嘴。 太皇太后气得不行,却是一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來。 她还特意要帝姬跪在眼皮子底下,好监视。却不想,跪的人,竟是元承灏。 姚妃带了帝姬回去,我与柏侯煜让人请了出來。 阿蛮忙上前來,喜道:“娘娘,帝姬沒事了,奴婢方才瞧见姚妃娘娘带了帝姬出來呢!奴婢见她好好的,太皇太后到底是沒有为难一个孩子的。” 我咬着唇,听柏侯煜开口道:“帝姬沒事,娘娘也该回馨禾宫去了,站在此处,总不是办法。” 抬眸看着他,不免道:“殿下方才什么意思?” 他轻笑着:“娘娘会不明白么?我将皇上夸上了天,太皇太后越发不敢反悔了。否则,过了今朝,谁知道下回会如何。” 我怎么听不出來他话里的意思? “皇上要殿下來的么?”可我不太相信元承灏会与柏侯煜做这样的交易。 果然,见他摇头:“是你姐姐。” 一怔,听她又道:“她答应我说一会儿找了理由叫郡主进宫來的。”说起这个的时候,他开心地笑了,继而转了身道,“我先回北苑,娘娘走好。” 望着他的背影,我却轻松不起來。 帝姬沒事,可有事的是元承灏。跪到明早既然是太皇太后亲口说的,那么为了帝姬,即便太皇太后要他起來,他的脾气也是不会起的。 “娘娘,到底发生了何事?”阿蛮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粗略说了一遍,阿蛮睁大了眼睛。 叹息着,我不该站在这里,只得回了馨禾宫。 阳光已经渐渐地收起,最后,只剩下西天的一片霞彩。 宫人们送了晚膳來,我想起元承灏还跪在郁宁宫的事,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东西。阿蛮有些着急,劝着我吃。胡乱吃了几口,起了身叫公公备轿。 “娘娘……”阿蛮疑惑地起身,以为我是要过郁宁宫去,“您去也沒用,皇上的性子,您是知道的。” 他的性子我自然知道,是以,我才不会过郁宁宫去。 开了口:“去慧如宫。” 阿蛮一阵惊愕,却突然不说话了。 慧如宫里,还有太医守着。 菱香出來,开口道:“娘娘请留步吧,我们娘娘还睡着,未醒。” 我不知道她是真睡还是假睡,直直地看着菱香,只开口道:“给本宫让开,否则本宫要你好看!” 菱香被我吓了一跳,我只身上前,她也只身倒着退,到底是不敢伸手拦我的。我有着身孕,还有元承灏的金牌,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怎敢拦我? 到了里头,见太医侯在她的床边,贤妃,倒是还真的睡着。 并不见皇长子,想來是被奶娘抱下去喂奶了。 朝太医看了一眼,开口问:“贤妃娘娘怎么了?” 太医忙道:“贤妃娘娘昨夜生产了一夜,浑身沒有力气,才会昏睡至现在。” “是么?那也该醒了吧?” “是,照理说,是该醒了。”太医低着头道。 我上前,立于她的床边。 菱香动了唇,到底说不出话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江山谁主(107)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女子的眼睛微微动了。菱香忙上前低唤了她一声。 女子缓缓睁眼,看清了立于床前的我,到底是一怔,随即,忙转了目光,看向一旁的菱香,又见她身后的太医,似才放了心,虚弱一笑,开口道:“倒是叫本宫惊讶了,本宫想來想去都不曾想到,醒來第一眼看见的,居然是妡妹妹你。” 我也不想跟她绕圈子,只道:“让娘娘失望了,嫔妾心里确实过意不去,不过此刻,嫔妾來却是为了皇上。” 明显瞧见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皱眉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此刻还跪在郁宁宫中,午膳为用,跪到现在了。还说要跪到明早才算好。” “你说什么?”她惊愕不已,“怎么回事?”她问着,又看向菱香。菱香一脸茫然,她不曾出去,显然也是不知道的。 我只道:“为了帝姬冲撞了娘娘一事,皇上说,子不教,父之过。”我想我如此说,她该明白了。 我见她置于被褥上的手微微收紧。 我又道:“帝姬差点让娘娘出事,娘娘心中有怒,嫔妾理解。只是如今,在郁宁宫跪着的人是皇上,娘娘心里就不心疼么?” 她其实已经动容,我知道。 可话,我依然要说:“昨夜皇上为了娘娘也不曾合一下眼睛,嫔妾今早见着他的时候,见他气色不好,这若真要跪到明早,可怎么好?太皇太后原是要罚帝姬的,您也知道皇上的脾气,他要代罚,谁也拦不住。” 贤妃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低了头沉吟片刻,才开口道:“菱香,你过郁宁宫去,就说本宫说的,此事,不怪帝姬。” 那最后一句话,从她的嘴里说出來的时候,蕴含了多少咬牙切齿的味道,我都尝出來了。可,再愤怒,她到底也是不忍元承灏受过的。 菱香忙点了头出去。 贤妃朝我看一眼,冷声道:“本宫如此,可不是真的原谅了她!她差点害死本宫的孩子!” 这一点,我自然明白。 她又道:“听闻姚妃也有了身孕了,妡妹妹不会真那么天真吧?” 我被她说得一愣,听她又言:“本宫还怀疑她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才指使帝姬來害本宫,即便出了事,太皇太后对着她,也是要罚都罚不得的。真的要罚,也得等她腹中的孩子生下來再说,待那时,真真猴年马月了。” 她会这样想,也不是奇怪的事。 只我瞧见了,姚妃那样为帝姬,又怎么会是贤妃口中的那种人? 我也不和她计较,只道:“嫔妾不打扰娘娘歇息,嫔妾现行告退了。”转了身出去,才至门口,听得身后的女子又开口:“本宫奉劝你也小心点,腹中的孩子可得自己保护着。” 脚步微微一滞,我笑言:“多谢娘娘提醒,嫔妾会的。” 你贤妃,我也提防着呢。 出了贤妃的寝宫,正巧见奶娘抱着小皇子过來。她见了我,忙行了礼,我驻足朝小皇子瞧了眼,沒有足月的孩子,小得很。此刻醒着,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似乎还笑着,一点都不怕生。我看了,竟喜欢得很。 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水嫩的肌肤,好舒服。 “馨妃娘娘,奴婢要抱着小皇子去给贤妃娘娘看呢。”奶娘小声提醒着。 我这才收了手。 奶娘离开了,阿蛮这才上前來扶我道:“等娘娘的孩子出生,一定比贤妃娘娘的孩子可爱呢。”她似乎也开心起來,很是期待的样子。 我抿唇一笑,抚上微凸的小腹,我也好期待我的孩子出世的那一天。 轿子还等在外头,阿蛮扶我上去,小声问:“娘娘这回该回馨禾宫了吧?” 我却摇头:“不,过乾元宫去。”元承灏必然是会回乾元宫的,跪了大半日了,也不知他如何。 阿蛮也不说话,过了乾元宫去,见常公公急匆匆地自我的面前跑过,沒有叫住他,我只长长地松了口气。常公公在这里出现,就能说明元承灏回了乾元宫了。 宫女见我过去,忙帮我推开了他寝宫的大门。 我松开了阿蛮的手进去,隔着屏风,瞧见他躺在龙床上。我过去,见他只弯着身子躺着。听见了脚步声,他睁眼看过來,继而笑:“朕就知道是你。” 我忙疾步上前,心疼地问:“皇上如何?”他的膝盖曲着,我伸手过去,却被他的大掌抓住了,见他轻摇着头:“别碰,痛。” 他跪了太久,一时间都伸不直了。 我咬着牙:“皇上当真是打算要跪到明早么?” “自然,朕不戏言。” “跪到明早,这腿就不怕废了么?” “朕有隋华元。”他只低声说着,伸手握住我的手,又笑着,“再说,朕不是沒跪到明早么?” 叹息着,我该早点想着过慧如宫去的,他也能少吃点苦。 我不说话,他却又问:“柏侯煜也是你叫來的?” 我怔了下,摇头:“可不是臣妾,臣妾只走了一样慧如宫。” 他一时间缄默了,片刻,才又道:“你沒瞧见菱香來郁宁宫宫告诉太皇太后,说贤妃不生玉儿的气时,太皇太后的表情。呵,就是憋屈。” 我忍不住笑出声來:“皇上还好意思说。” 他皱了眉,低低地叫:“还笑,朕痛死了。常渠來扶朕,朕根本站不起來。” 怎么不痛?我想想都痛。 还跪在院子里,都沒有垫子在膝盖下。 他低低地**几声。 我圈住他的身子:“可宣了太医不曾?” “去叫隋华元了。”他顿了下,又道,“朕让你过储钰宫去,就是拦着姚妃的。” “臣妾去了,也拦了,可,到底是拦不住的。皇上交给臣妾的这个任务很是困难。”低头看着他说道。 他却问:“你那么有本事,怎会拦不住一个人?” 我好笑地看着他:“臣妾本事若是真的那么大,昨儿夜里拿着您给的金牌就直接进慧如宫去了。”有很多事,不是权力,或者聪明就能做的。 “姚妃说,让臣妾可怜她一个做母亲的心。”如此,好叫我怎么拦?岂不显得我冷血么? 元承灏听了,只半晌,继而浅浅地笑出声來。 我皱了眉,不解地看着他。 他终是开口:“朕果然沒看错了她。” 只一句话,叫我狠狠地怔住了。 原來,他在试探她! 他要我过去,其实不是真的要拦住她。他的目的,是看我拦不住她。 他怀疑姚妃,怀疑姚妃唆使了帝姬绊倒贤妃。 是以,这一次,姚妃若是真的弃帝姬于不顾,那受罚的,一定不会是帝姬,而是她姚妃! 隋太医來了,上前查探一番,才开口:“皇上是跪得久了,休息一会儿便会沒事。”他说着,又替他把了脉。 他皱眉看他,只听隋太医道:“夜里风凉,皇上可别染了风寒。” 元承灏略一笑,抽了手出來:“朕沒什么事。” 隋太医放心地点了头,才退下去。 常公公端了药进來,还是隋太医给他调理身子的药。他只仰头喝了,又靠在垫子上看着我。 “沒事就回去休息,别累着。”他淡声说着。 我倒是沒事,只是怕他有事。 才欲起身,听常公公的声音传來:“皇上,姚妃娘娘和帝姬來了。” 他略撑起了身子,瞧见帝那小人儿飞快地跑进來,叫着:“父皇!” 姚妃也进來了,见我也在,略一怔,才有道:“原來妹妹也在。” 我点了头,见帝姬已经扑至元承灏的床边,她两只眼睛红红的:“母妃说,父皇生病了。” 他摸着孩子的脸,动了唇,却听帝姬又言:“可是母妃骗了玉儿。”他一怔,听得帝姬又言,“玉儿都听见了,太皇太后罚了父皇跪了好久的。”那小手,不觉抚上他的膝盖。明显瞧见他的眉头一皱,方才还要我别碰的,他说疼。 姚妃忙疾步上來,欲劝,却见他制止了她上前。 帝姬倾身过去,哭着道:“玉儿给父皇呼呼,呼呼就不疼了,呜……”她边说着,边哭出声來。 元承灏的眼底泛起一抹心疼之色,我扶他起來,他伸手将帝姬拉过來,刮着她的鼻子道:“玉儿不是说以后都不哭的么?坚强的玉儿可是不能哭的,哭鼻子,真丢脸。”将她抱上床,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帝姬胡乱擦着眼泪:“父皇不怪玉儿么?玉儿闯了大祸。” “父皇知道玉儿不是故意的。”抬手,替孩子擦了擦眼泪,他只柔声说着。顿了下,他又问,“怎么今儿玉儿的花球不带了?” 他说了我才注意到,她从來不离手的花球,今日倒是不曾瞧见。 谁知他一提,帝姬哭得更厉害了:“呜……玉儿以后再也不玩花球了!上回不小心冲撞了母后,还让母妃跪了好久。这次又让父皇跪,呜呜,玉儿再也不玩了!” 姚妃上了前,欲说什么,终是也什么都沒有说。她的眼睛,微微有些红,继而别过脸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江山谁主(108) 元承灏却是抬眸看了姚妃一眼,也不问,只哄着帝姬道:“沒事了,在父皇眼里,玉儿一直都是乖孩子。” “真的么?”孩子撑圆了眼睛看着他。 “真的。”他笑着答。 父女两个说了会儿,才听姚妃小声道:“玉儿也见着你父皇了,我们该回了,父皇要休息了。” 帝姬听话地点头,又言:“父皇若是痛,就告诉玉儿,玉儿再给父皇呼呼。” 姚妃上前抱了帝姬下床,元承灏只低声道:“此事到此为止,日后,只当沒有发生过。你有了身孕,凡事也当心着点。” 姚妃指点了头:“是,臣妾会注意的。” 看着她们二人出去,我也跟着起身:“皇上休息吧,臣妾也回了。” 他却伸手拉住了我的手,不让我走。 “皇上……” “朕突然不想你走了,过來,陪着朕。”手上微微用了力,将我拉过去。 无奈地看着他,只得上床躺在他身侧。他的手伸过來,环住我的身子,他的脸贴在我的颈项,喷出的气柔柔的,又暖暖的。 隔了好久,才听他突然道:“朕明日,下旨给贤妃进位。” 微微一怔,这,是迟早的事情,他那时候用皇贵妃一位换了我平安。 我只沒來由地说了句:“臣妾今日瞧见小皇子了,孩子很可爱。” “是么?我们的孩子,也会很可爱。”他的薄唇缓缓吻过我的颈项,“给朕生个皇子。” 心不觉有些慌乱,我胡乱地开口:“贤妃娘娘已经诞下皇长子,皇上何故还叫臣妾定要生个皇子?” 他低嗤一笑:“那又如何?先帝是皇五子,也不见得是皇长子。” 他的话,说得我狠狠一震,什么意思……我……我不懂。 不看我,只闭了眼睛吻过來。将我的身子扳过去,微凸的小腹轻轻抵在他的身上,他抱得我略紧了些,柔软的唇从我的颈项一路往上,含住我的樱唇,轻轻吮吸着。 我被他吻得有些晕眩,身子慢慢地热起來,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意欲冲出來。身子动了动,听他低哼着叫痛,这才猛地回了神,收敛起來。 吻了一阵,他才喘息着在我的身侧躺下,半晌,又低语:“朕的五叔既然将这皇位给了朕,朕也不会辜负他的所望。” 我只认真地听着,事关先帝,我不敢妄言。 他的大掌抚上我的小腹,又言:“只是,这太子之位,朕却不想任人宰割了。” “皇上……”低呼一声,抬眸瞧着身侧的男子。 他似有了倦意,只轻阖了双眸靠过來,低声而笑:“惊讶什么,你早就知道,朕从來就是不听话的。”不听太皇太后的话,是以,才要这么说么? 看了他半晌,我才轻声问:“皇上怎知就一定是皇子?万一臣妾生的是帝姬呢?” 他却只含糊地“唔”了一声,又往我的身上靠了靠,不再言语。 隔了许久,听他的呼吸声渐渐地均匀下去,才知他已入睡。 轻叹一声,抬手,覆上他的手。感觉他的手微微一动,到底是沒有醒來。 凝望着头顶明黄色的幔帐,心中低低念着他方才的话。 太子之位…… 元承灏,你真的想给我的孩子么? 太皇太后和贤妃又如何会甘心于此? 想了好多,到底沒个头绪,心中叹息着,闭了眼睛。一觉醒來,已是翌日清晨。转身,瞧见阿蛮守在床边,才知元承灏早就起身上朝去了。 从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回來,听闻册封的圣旨下了。 贤妃因为诞下皇长子,被册封为皇贵妃。皇长子赐名奕琦,是太皇太后取的名字,她说“琦”通“奇迹”的“奇”,皇长子早产,却能安然无恙,此为奇迹。 我走在长廊上,听得不远处几个嫔妃眉飞色舞地说着。 阿蛮只看我一眼,小声道:“娘娘,是去岁选秀新晋的几个小主。” 我不语,早看清了,那说得起劲的不正是洛贵人么?想起來了,自在慧如宫投壶之后,我倒是还未见过她的。这次选秀晋封的几位小主,倒是一个也不曾获得元承灏的宠爱,选秀至今也过去半年了,也不见她们谁进位的。 我沒有上前,只转身离开,抬眸的时候,瞧见棠婕妤携了宫女的手朝我走來,她的身上,依旧挂着那金铃。 “嫔妾见过馨妃娘娘。”笑着朝我行礼,她的目光朝那边瞧了一眼,才又道,“都羡慕者皇贵妃娘娘诞下皇子呢,娘娘可得加油了。”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开口道:“那棠婕妤可羡慕呢?你跟着她的时间也不短了,她都成了皇贵妃了,还诞有皇子,可你呢?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 女子咬着唇,似是怒了。 我笑起來:“别想靠着谁,这宫里头,谁也靠不住。本宫有什么可怕的呢?本宫也怀有身孕,运气好,生个皇子,届时就算不是太子,封了王爷去封地,本宫也照样是个太后。”看着她的脸色越來越难看,我心里却并不是高兴,而是叹息。 棠婕妤,她其实一点都不聪明,每每想要挖苦我,却总不能得逞。其实,我替她感到悲哀。皇贵妃拉拢她,却也绝不会让她爬到自己的头上。否则,她就不是皇贵妃了。 叶蔓宁死了,这后宫也依旧还是叶家女人的天下。 我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后宫女人的争斗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只要还有人在,就会有战争持续的那一天。 阿蛮扶着我,小声道:“娘娘,该回宫休息了。” 点了头,自棠婕妤的身侧走过。感受得到她愤怒的气息,我只能同情地叹息一声。 回了馨禾宫,见蘅儿跑着出來,笑着开口:“娘娘,云夫人來看您。” 心里一阵欣喜,果然见云眉坐在厅中。 回身朝我行礼,我忙拦住她:“这里又沒有外人,不必多礼了。”她这才笑着起了身,她的神色还不错,却似乎又消瘦了些许。 拉着她入了我的寝宫,坐下了,才道:“杨将军不在府上,你自个儿也注意着身子。” 她笑笑道:“我沒事,娘娘有了身孕至今我都不曾常入宫來看看娘娘,如今见着了,心里也就放心了。” “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身边儿那么多人在。”轻拍了拍她的手,又问,“温颜玉最近可安分?” 云眉点了头:“自从将军走后,她甚少出府的,即是出房间,也不过在院子里走走。她如今身子重了,也不太方便。” “算算,她该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 云眉应了声,我又问:“她可有为难你?” 云眉却摇头:“那件事之后,她像变了个人似的,话也不太说,自然不会为难我了。” 如此,我也放了心。那次的事,要怪只能怪她太笨,轻信了皇贵妃的话。 见我不说话,云眉却是起了身,唤了宫女进來。宫女捧了一大包东西进來,轻放在桌上,云眉起身过去,打开包袱,一面道:“我在府上闲來无事,就做了些孩子穿的衣服裤子,等娘娘的孩子出世,可就都用得着了。” 跟着她上前,果真都是些小衣服,做得都好漂亮啊。 爱不释手地取了一件端详着,忽而心头一酸,深吸了口气,却又要故作不知地开口:“都给本宫做什么,你也得自己留着些,日后,总归有用的。” 她的脸微微红了:“娘娘说的什么,将军也不知何时能回來。”她似是想起什么,“对了,你可曾听皇上提及何时让将军回來?” 怔了下,依旧只能摇头:“皇上倒是也不曾说过。”他既是心理有打算,这种前朝的政事也未必会告诉我知道。 况,这一次,他让杨将军镇守边疆,必然还有其他事情的。 闻言,云眉有些失望,却依旧是勉强一笑,道:“就是将军不在,府上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云眉想将军了?”试探性地问她。 她低了头,咬着唇:“娘娘……” 呵,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蛮端了点心进來,见云眉红着脸,笑着问:“云夫人怎的像是害羞呢?在娘娘这里,还会如此么?” 她作势打了她一下,朝我道:“这阿蛮真是越來越厉害了。” 阿蛮闪至我身后躲了,又笑着:“莫不是将军不在,云夫人的脾气也变了不曾?” “你……”云眉的脸更加红了。 我捂着嘴笑,轻声道:“好了,别闹了。” 二人吃了会儿点心,听得门口传來芷楹郡主的声音:“早听说云夫人入宫來了,我也赶着來凑凑热闹。” 笑着邀她进來,她也不和我客气,坐在我的身侧吃了几块糕点。 云眉问她:“郡主今儿不过北苑去么?” “今日帝姬的师傅告病在家,柏侯殿下过储钰宫教帝姬去了,我也正好得了空。”她又伸手取了块糕点,“娘娘宫里的点心倒是有我家乡琼糕的味道,可馋死我了。” 我笑着开口:“正是上回郡主拿了琼糕來,御膳房的御厨学着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山谁主(109) 芷楹郡主有些吃惊,半晌又笑:“原來娘娘喜欢吃,下回叫我王兄再送些來。” 我抿唇笑着,下回,也不知什么时候呢。想起元承灏低叹着说好久不见元非锦了,想想,真的是好久了。方才那些他罚他抄经文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只是人却已经离去甚远。 叹一声,往事不堪啊。 芷楹郡主又道:“方才來的时候,顺道过慧如宫去看了小皇子。”看了我一眼,她似怕我误会,“我虽不喜欢皇贵妃,可小皇子真是可爱,很像皇上的。” 我笑着,别说她,我见了也喜欢。 云眉叹道:“小皇子也算多灾多难了,如今总算平安降生,也难怪太皇太后疼爱他,都要亲自赐名。” 芷楹郡主道:“也只盼着小皇子诞生,能让有些人收敛一些,也算给孩子积德了。” 郡主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 这一日,她二人出宫的时候,都接近傍晚了,我原是要送的,云眉却死活不要我出去。无奈,只得要阿蛮替我送了她们出去。 让蘅儿将云眉带來的东西给收了起來,蘅儿笑着道:“云夫人真是有心了,这些原本也不必娘娘准备的,内务府可都准备着呢。” 我只笑着,那份心又怎么能和云眉的相比? 阿蛮回來的时候,说是柏侯煜也跟着她们一起出宫去了。说他看起來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我听了也高兴。 元承灏连着两日不曾來,也沒有过慧如宫去看看小皇子。 听闻他一直在御书房待着,每日都很晚才会就寝。 第三日,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见太皇太后的脸色亦是不好。后宫沒什么大事,那么,只能是前朝出了事。 与阿蛮出郁宁宫的时候,她小声道:“娘娘可是要过乾元宫去?” 迟疑了下,终是摇头,前朝的事,我不该管的。元承灏若是要说,也早就告诉我了。 到底是有些紧张,如今杨将军也不在他京中,我亦不知这一次的事情究竟有多棘手。 回馨禾宫的路上,远远地,瞧见芷楹郡主急匆匆地跑來。我略吃了一惊,站住了脚步,她已然瞧见我,跑过來,两只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我吃了一惊,忙问:“发生了何事?” 芷楹郡主哽咽着开口:“娘娘,琼郡传來消息,说我父王遇刺!” 猛地一震,不自觉地想起这么多天元承灏与太皇太后的异样,忙又道:“那王爷他……”我想起來了,景王在琼郡遇刺,消息传來京城也是要有时日的。 她哭着开口:“我父王命在旦夕,我王兄请旨回京,宫里有最好的太医,还有能救我父王的千年人参。只是……只是皇上迟迟不肯下旨。” 元承灏不下旨,是怕藩王进京会出现岔子。 拉住芷楹郡主,我才开口:“郡主入宫來是想向皇上求情么?”看她的样子,该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不久。 她狠狠地点头:“自然是的,只望皇上点一下头。” “郡主……”我其实是不希望她去的,她去,无疑是叫元承灏为难了,只是,那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來。 她看着我,开口道:“娘娘的意思我明白,可是那是我的父王,是我的至亲,就算皇上动怒,这一趟,我也是要走的。”她说着,抬手拂开我的手。 动了唇,到底是沒有再拦住她。 “娘娘……”阿蛮上前來看着我。 我略一震,终是回了身。 在馨禾宫有些忐忑不安地等着,中午的时候,见拾得公公自外头回來,说是见着芷楹郡主哭着从乾元宫跑出來。他又在外头等了许久,也不见元承灏从里头出來。 后來,倒是太皇太后过了乾元宫去。 傍晚,苏太医來给我请脉。 他的指腹搭在我的脉搏上,皱眉而言:“娘娘怎的不开心么?” 我这才回了神,含糊地应了声。 他又道:“倒是奇怪了,今日听倾儿说,柏侯殿下也是心情不好。先是出宫了一趟,面无表情地回來,后來,又出去,我來馨禾宫的时候还不曾听闻他回來。” 是么?柏侯煜也出宫去了?那必然是为了芷楹郡主。 苏太医撤了手,才又道:“娘娘得保持好心情,这样才对腹中的胎儿有好处。” 我点了头。 他却沒有起身走,而是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这段时间不太平,那些事却也不是娘娘能管的。微臣以为,娘娘既管不了,不如就当做不知道。” 倒是吃了一惊,凝视着他:“苏大人知道什么?” 他却是笑了:“微臣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医,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这宫里的气氛,不是傻子就能感受得出來。倾儿也特别交代了,要微臣转告娘娘,保重身子。”语毕,他才向我告了退。 隔了会儿,阿蛮端了安胎药进來喂我喝。我只茫然地喝了些,不免又叹息,也许苏太医说的对,既是管不了,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夜里,睡在床上,朦朦胧胧的,好似谁推门进來。我翻了身,如似梦靥。 却是,谁的臂膀伸过來,将我整个人圈入怀中。 大吃了一惊,本能地用手肘狠狠地一顶,听闻身后男子闷闷地一哼,侧脸,才是愕然:“皇上……” 深更半夜的,他突然跑來我寝宫里作何? 他抬手揉揉胸口,又靠过來,低语着:“朕吵醒你了。” “这么晚了,皇上何故还來?”转了身看着他,他连衣服也不脱,就这么睡上來了。龙袍上,明显有着一层寒意,他像是根本未睡过。 “朕睡不着,就來了。”那声音低低的,带着倦意。 明明是累了,却说睡不着。我心知肚明,他分明就是在意景王的事情。 连着三日了,他收到那消息至少三日,三日的踌躇,他始终不能下决心。 准,还是不准,于他來说,都是为难。 准了,他怕是景王别有用心。不准,他担心的,只能是元非锦。元非锦会如何想他,也许,会是恨。 握紧了他的双手,才发现他的手冷冷的,沒有暖意。吃了一惊,本能地抬手抚上他的胸口,见他微皱了眉道:“朕沒事,就是在外头站得久了,不知道要不要进來。怕吵醒了你,不进來,朕,心里不舒服,又沒个去处。” 不知为何,他说沒个去处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心疼。 伸手抱住他的身子,听他低语着:“各封地传來消息,说是刺客妄行。” 他的话,着实叫我觉得震惊。 今日遇见芷楹郡主,我只以为就景王遇刺,沒想到,就不止么?刺客妄行,那么,是各位王爷都遭遇了劫难? 吃惊地看着他,他的脸色并不见好,连着呼吸也是沉沉的。 独自承受了三日,他终是忍不住了。 “禹王受了轻伤,倒是无碍,其他王爷侯爷们都沒事。只景王,受了重伤,命在旦夕。”到底,还是说了出來。 我只能开口:“白日了,见郡主入宫來,与臣妾提及此事,还说,是要來找皇上的。” 他微微哼了声,片刻,才又道:“她要朕应了非锦所求。” “可皇上沒应。”若非如此,芷楹郡主也不会哭着跑出去。 他缄默了,只抱着我的手略紧了些。 良久良久,才听他开口:“他们都在怪朕,可是朕,有朕的想法。” 他是怀疑景王,我知道。 三年多前,在渝州的事,他也怀疑景王。是以,他必须要知道这一次,若也是景王所为,他究竟想做什么。 “三日过去,皇上是想拖延时间么?”拖到景王死? 圈着我的臂膀微微一震,他苍然出声:“朕只是沒有想好。” “郡主和小王爷……不会理解皇上的。” 只要景王出事,不管元承灏顾及的是什么,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芷楹郡主和元非锦都是不会“原谅”他的。正如那时候辛王的死,所有的人都说辛王是叛王,可在元承灏心里却不是。沒有什么原因,他是他是儿子。仅此而已。 这些,之于元非锦与景王是一样的道理。 他沉默了,我能想到的,他必然也能。 又隔许久,他突然坐了起來。我欲跟着起身,却被他按住了身子,听他自嘲一笑:“朕还真不该放非锦离京。” 心头一痛:“皇上不也是为了他好么?”时至今日,他心里也还是有元非锦的,若然不是如此,他也无需如此为难,直接一句不应便可以了事。 “朕,若是应了……”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我忙道:“可如今杨将军不在京,皇上可以用谁?”一旦出事,谁又能是他信任的?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才言:“青绝。” 一怔,才笑自己的糊涂來。 青绝虽是太皇太后的人,可倘若面对的是景王,太皇太后难道会不站在元承灏这一边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么简单的道理。 望着他:“原來皇上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他终究是狠不下心。 又睡下來,他才道:“景王素來多疑,这一次会重伤,朕才怀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江山谁主(110) “可他们还怀疑皇上,怀疑皇上才是派出刺客的主谋。”所有的王爷侯爷都遇刺了,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再加上冬猎那一次,被处死的陵王,元承灏毫不客气地将那封地据为己有,早已让各地王爷觉得他有集权的心了。 他却道:“他们怀疑朕,却沒有证据,谅他们也不敢妄动。” 话虽是这么说,那若是这一次景王进京,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不是他身上的嫌疑越发地大了么?可他若是不答应,不救景王,身上的嫌疑同样的大。我不得不说那背后之人的厉害來。 他不再说话,我唤了阿蛮进來伺候他宽衣。 待阿蛮出去,他才翻了身,将脸埋入我的颈项,叹息着:“朕心里堵了三日了。” “那皇上现在可舒服了些?” “嗯。”低低应着声。 吸了口气,其实,我并沒有帮他什么忙。应不应,他心里都是有主意的。他只是需要说出來,需要一个人來聆听。 “方才在外头站着,冷死了。”他忽而开口。 我笑着:“那皇上为何不早点进來。” “朕犹豫着。” 犹豫着进不进來,犹豫着是否要应,他进來了,便是心中打定了主意了。 拉过他的手抱在怀中,他却抽了抽,皱眉道:“胡闹什么。” “皇上不是说冷么?” 他似是嗔怒:“朕一个大男人,还用得着你來取暖不成?你只管管好自个儿。”说着,背过身去。 我也不恼,俯身过去,亲吻着他的颈项,明显感到他的身子一颤,呼吸有些急促,猛地翻身看着我。半晌,一把将我捞过去,薄唇严严实实地覆盖下來。 咬牙低语着:“朕发现你越來越会主动了,让朕恨不得现在就办了你!” 轻笑着,知道他不会。伸手攀上他的颈项,温柔地吻着他的唇。 寝宫内,只听得见二人粗重的呼吸声,直到二人都浑身发烫,我才松开抱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胸前喘着气。 他咬牙切齿地骂着:“妡儿你大罪!勾引朕……朕……” 忍不住笑:“皇上不是说冷么?这可是最好的取暖法子了。臣妾非但无罪,还是大功。” 撑圆了双目瞧着我,他被我堵得说不出话來。 笑着翻了身,不去看他。 身后之人安静了片刻,才有贴过來,用力揽过我的身子贴着他的胸膛,俯身过來,在我的颈项狠狠地吮吸了一口。 我欲动,却听他沉了声道:“不许动,睡觉!” 呵,那么用力的一口,那么疼,还叫我怎么不能动? 咬着牙,愤愤地想着,身后之人倒是真的不再说话。 翌日,他起身的时候我也醒了。只躺着看公公伺候他起來,阿蛮进來了,听他吩咐着:“好好儿看着你们妡主子,不然,朕要你们好看!” “是。”阿蛮只低低地应了声。 这一日的请安无故取消了,听闻太皇太后过御书房去,那时元承灏该是还未下朝。想必,就是为了景王进京一事,太皇太后肯定是不同意的。 只是不同意又如何,元承灏已经亲政,太皇太后顶多也只能建议,而不是替他做决定。 傍晚的时候,芷楹郡主入宫來,她先是來了我宫里,急急拉着我道:“娘娘,皇上同意让我父王进京了!我是來谢谢娘娘的,是娘娘帮我父王说了话。” 我倒是吃惊了,忙摇头:“本宫并不曾说什么。” 她的眸中全是讶然:“可昨日明明是听闻皇上留宿馨禾宫了。” 笑道:“皇上是來了,只是本宫不曾说话。郡主,皇上念及手足之情,是皇上心里放不下你和小王爷。” 她的眼底渐渐泛起一层晶莹,掩面道:“倒是我错怪了皇上,昨日还说了不该说的话。原來皇上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她是直性子,昨日去乾元宫会说什么,我想都能想出來。 “皇上不会怪罪的。”他若是往心里去,昨日也就不会和我说那些话了。 芷楹郡主倒是踌躇起來,尴尬地开口:“原本來了娘娘这里,我还是要过乾元宫去谢恩的,如今,可叫我怎么去?” 我笑道:“有什么不能去的?郡主依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怔了怔,只好点了头。又道:“皇上是早上的飞鸽传书,我父王他们明早就该动身了。我父王重伤在身,行程不快,两日,也该到了。” 看得出,她还是很期待的,毕竟,那是她的至亲。 芷楹郡主算的很准,两日后,景王与元非锦果真抵达了京城。原景王府已经许久不曾有人住,连着芷楹郡主也是不住在那里的,元承灏下令,让青绝护送他们去驿站行馆。 所有人都明白的,这便是监视。 隋太医奉皇命出宫先给景王医治。 隋太医回來的时候,我恰巧在乾元宫与元承灏下棋。隋太医上前來,行了礼,才道:“皇上,景王确实受了重伤,脉象已经十分微弱。琼郡王府的大夫诊断不错,确是要用宫里的千年人参做药引,才能保命。” 他微微一怔,依旧是将手中的“车”往前推了三步。我倒是怔住了,再是沒有伸手去动棋盘上的棋子。他抬眸看了隋太医一眼,只低笑出声:“隋华元,你该不会是老眼昏花了吧?” 隋太医有些慌乱地跪下了,低头道:“臣不敢,臣看得清清楚楚。” 我亦是吃惊了,元承灏的怀疑景王自己唱的戏,可如今隋太医却说景王真的受了重伤。这……又如何解释?莫不是,真的与景王无关么? 元承灏已经起身,开口道:“常渠,可听见了?去郁宁宫告诉太皇太后,让她让出那支千年人参,派人送去行馆。” 常公公应了声下去。 隋太医又道:“皇上,侯爷在殿外候着。” 明显瞧见元承灏的脸色微变,我亦是站了起來。 他终是开口:“让他进來。” “是。”隋太医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身影进來,他只径直入内,跪下道:“臣弟参见皇上、娘娘。” 元承灏上前,亲扶了他起身:“赶了那么久的路,怎的就不在行馆休息?东西,朕会派人直接送过去。” 他的脸色带着倦意,只那眉宇之间,已经摒弃了先前那份稚嫩。长了一岁,却好似成熟了太多。这样的元非锦,竟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他只道:“臣弟,是入宫來谢恩的。此事,是臣弟叫皇上为难了。藩王,本就是不能进京的,哪怕是死。” 元承灏略略一怔,随即开口:“说的什么话,朕不计较这些。”停顿了下,他才问,“刺客的事,查得如何?” 元非锦闻言,才开口:“倒是一桩笑话!”他只回头吩咐了一声,便有一个太监拿着托盘进來,那托盘上,分明隔着几支玄铁箭矢。 上前來,恭敬地跪下,将手中的托盘举至头顶。 元非锦伸手取了其中的一支箭矢,递给元承灏。我看见他的脸色一变,猛地一把躲过元非锦手中的箭矢。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我几乎是本能地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太监手中的托盘上。 果然,那与在安府遇刺之时一模一样的箭矢。 上头,那“辛”字此刻才仿佛显得越发地清晰起來。 元承灏的脸色铁青,见他狠狠地将手中的箭矢摔在地上,沉了声道:“传青绝!” 青大人很快就來了,他一拂衣袍,指着地上的箭矢道:“送去宗正院,安府出事时的箭矢也还在那里。”此刻看上去,两次的箭矢都一模一样,唯有对比,才知究竟是不是同一伙人。 青大人取了地上的箭矢,连着太监手中的托盘一并取了走。 “皇上,此事真是蹊跷。”元非锦转了身说着。 元承灏冷了声看着他:“你是在怀疑朕?” 我亦是大吃一惊,见元非锦飞快地跪下,低了头道:“臣弟不敢。” 终是松了口气,瞧见元承灏上前一步道:“起來吧,朕已经让人将千年人参送去行馆,你父王会好的。无事,先回去吧,朕知你心里记挂着。” “谢皇上,那,臣弟先行告退。”元非锦退了出去。 我看元承灏的脸色不好,上前欲开口,却听他道:“你也先回宫去。” 缄了口,知道此刻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出了乾元宫,瞧见元非锦还未走远,迟疑了下,不觉开口道:“小王爷。” 他停住了脚步,回眸看了我一眼,却是笑:“还沒來得及恭喜娘娘。” 我这才反应过來他说的什么,尴尬一笑,才又道:“本宫这不算喜事,小王爷回京才算喜事。”出了口,才知有些不妥,忙道,“小王爷别误会,本宫的意思是小王爷与皇上得以再见。皇上时常念叨着,说甚久不见你了,又说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谁知见面來得这么快,却并不是最好的时候。 明显瞧见他的眼底泛起一抹晶莹,那是消失甚久的感动。 “皇上他……好么?”良久,他才问了这么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江山谁主(111) 心下却是松懈,我笑着问:“这话小王爷为何不在方才当面问问皇上?” 他似是尴尬,只低语着:“我……”那句话,始终不曾说全了,唯有那垂于身侧的手不觉握紧了拳。 “皇上视你为兄弟。”这绝对不是骗人的,我感受得最深。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开口:“我也一直敬他如兄。” “那就请小王爷一直如此,皇上他……心里有你,也有郡主。” 他突然抬眸看过來,继而轻笑:“真像啊,像那时候我劝你好好对皇上一样,不是么,阿袖?” 我一怔,倒是不曾注意这个。可,他突然唤我“阿袖”,我心里无比地高兴起來。元非锦,他不曾变,是么? 男子的眼眸,在夜幕中微微亮起來,我的唇角略扬起,笑言:“原來小王爷都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冬猎那一次,在围场,他拼了命地进來救我。”回想起往事,他略侧了脸,那一半的脸隐在阴影之中。 是啊,那一次,我也记得。 他还恶狠狠地对我说,要我跟紧了他,否则他也救不了我。 呵,不自觉地笑出声來。 见他动了脚步,我开口道:“小王爷回行馆吧,隋大人在那里,你不必担心的。” 他点了头,转了身,走了几步,忽而又停下,回眸看着我,动了唇,似是想说什么,到底只是一笑而过。略一摇头,转身离开。 阿蛮小声开口:“娘娘,侯爷……想说什么?” 我怔了下,只抬步朝馨禾宫走去。 他那最后的表情是为了什么,我也说不出來。 可,知道他心里同样有元承灏,我还是感到安慰的。 毕竟这一次刺客在各封地行刺王爷们,元承灏看起來就是那罪魁祸首。只要元非锦信他,只要他信他。 与阿蛮二人缓步走着,走了一段路,瞧见常公公急匆匆地跑着來。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盒子,见了我,跑得更快了,喘着气问我:“娘娘,可瞧见钱公公自这边过去?” 他跑得很急,此刻在我的面前气喘不已,只半弯着腰大口喘着气。我皱了眉,元承灏不是让他送千年人参过行馆去了么?他怎的就问钱公公? 阿蛮开口道:“不曾呢,我和娘娘才过乾元宫來的。常公公这么快就回來了?” 他的脸色有些灰白,一拍大腿,咬牙道:“奴才还未出宫!这……这千年人参还在奴才手上呢!奴才方才出去,宫门口的侍卫拦住奴才,说是护送千年人参的人已经出去了!” 阿蛮“啊”了一声,我只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太皇太后! 猛地回身,朝乾元宫走去。 阿蛮吓得追上來,急着开口:“娘娘您慢点儿!” 常公公也跑着上來,我只道:“还不快回去告诉皇上你沒出宫!” 常公公还不曾缓过气來,听我如此说,忙又点了头拔腿朝乾元宫的方向跑去。 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可我总觉得不够快。不觉小跑起來,跑了一段路,觉得小腹隐隐有些不适,步子慢了下來,阿蛮紧张地开口:“娘娘,娘娘您不如等在这里,奴婢去。” 咬着牙,我忽然想起什么,忙推她道:“不,你去,去拦着小王爷!就说……说本宫找他还有事。”也不知道元非锦出宫了沒有,希望阿蛮能赶上。太皇太后要景王死,那就是决裂了他们兄弟啊! 阿蛮看我的神色严肃,忙点了头回身跑去。 微微握紧了双拳,我深吸了口气朝乾元宫而去。怀了孩子,跑不得了,可我紧张今晚的这件事。 还能瞧见前面常公公的身影,我知道,他从郁宁宫出來,又赶去了宫门口再回來,他亦是跑不动了。可是,跑不动,也得去的。 元非锦才信了他,若是这会子回去,景王依旧死了,叫他情何以堪? 抬眸,见常公公已经跑进乾元宫了,我略加快了步伐。 才入了内,便瞧见元承灏铁青着脸冲出來,见了我,他似是一怔,亦是一言不发,大步出去。 “皇上!皇上……”常公公的脸色较之方才又白了几分,慌慌张张地追着他出去。 我怔了怔,忙转身出去。 “皇上……”外头,还听得见常公公的声音,依旧是气喘得很。 转身出去,赫然瞧见此刻的乾元宫外已经明亮得一如白昼。 元承灏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冲上去,见太皇太后扶着丝衣姑姑的手站在他的面前。那目光,缓缓地扫了我一眼,低语着:“这么晚了,皇上还要去哪里?” 我屏住了呼吸,见他的步子微动,太皇太后又上前几步,从容开口:“天色已晚,既是馨妃在乾元宫陪着皇上,那就好好陪着。常渠,还不扶皇上入内歇息?” 常公公半张着嘴,却是沒有上前。 元承灏冷了声开口:“皇祖母这在做什么?” “哀家只是出來走走,倒是不想皇上竟也还未睡么?”太皇太后笑得一脸慈祥。 “青绝呢?”他直直地问着。 与我想的一样,这一趟出去的,应该是青大人。 太皇太后低语着:“怎么皇上还有事要吩咐他么?來人,去宫门口候着,等青大人回來,就告诉他,让他來一趟乾元宫。” 一个太监应声下去了。 我看元承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沉了声道:“皇祖母以为这样除掉景王,那些人都会闷声不吭么?他死在京中,叫朕颜面何存!” 太皇太后依旧神色不变,只笑道:“皇上急什么?不是说要千年人参做药引么?这人参,哀家也送了,至于能不能活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她的话,说得我一震,几乎是本能地看向身侧的常公公。 常公公也撑大了眼睛,目光落在怀中的锦盒上。 却见元承灏的大手伸过來,一把抽出常公公怀中的锦盒,狠狠地摔在地上,愤怒地开口:“皇祖母既把千年人参给了景王,那这个,又算什么!” “啪,,”的一声巨响,那锦盒被摔成了两半。里头的人参翻滚了出來,在太皇太后的脚下。 太皇太后终是敛起了笑意,示意一侧的宫人将地上的人参收起來,才上前道:“皇上还是沒有长大,这次是多好的机会!皇上那么聪明,哀家不信皇上看不出景王有问題!哀家沒动手杀他,哀家只是换出了那千年人参罢了!” 不知为何,太皇太后的话,叫我一半松懈,一半紧张。 好在,她沒有明目张胆地派了青大人去杀景王。可,她换下千年人参,无异于杀景王啊。 目光,落在男子刚毅的面容上,见他的脸色铁青着,开口道:“朕答应了非锦救他。” “那是皇上答应了,哀家也记得这千年人参是三年前哀家寿辰的时候皇上送给哀家的寿礼。如今让不让,还是哀家说了算。”太皇太后松开了丝衣姑姑的手上前來,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肩,叹息道,“千年人参功效奇特,哀家绝不会把它留给景王。皇上,哀家如此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么?” 元承灏一怔,却终是拂开了她的手上前。 “皇上!”太皇太后大声叫着他,“皇上为何就不能听哀家一次!哀家派青绝护送,他们不会想到是人参有问題的!” 错愕地看着太皇太后,若是,怀疑了呢? 抬眸,看着男子的背影,他站着沒有动。他在迟疑,的确,如太皇太后所说,这一次真的是杀景王的绝好时机。我知道元承灏心里对景王并不曾有过好感,尤其是他还怀疑三年多前在渝州行刺他,景王也有份。这一次,他若死了,即便元非锦查出在那人参有问題,天下之人是不会信他的。毕竟,元承灏才是皇帝。只是,他与他的兄弟情谊怕是也到此结束了。 咬着唇看着他,我不做的他会如何抉择。 大业面前,亲情是很渺小的。 他不救景王,也不算多么罪大恶极的事。 站了好久好久,才见他抬步往前。那一刻,我的心底有那么一丝释然,略动了一步,手腕,被太皇太后狠狠地攥住,听她厉声道:“皇上若是跨出乾元宫一步,哀家就给馨妃治罪!偷换千年人参之罪!” 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太皇太后。真好呢,一转身,直接将那么大一个罪名扣在了我头上。 看來这一次,她是铁了心要景王死了。 元承灏的脚步一滞,他猛地回身,用力将我拉过去,看着她开口:“馨妃一直跟朕在一起,沒有时间偷换那人参。不过若是朕的皇贵妃,就不一样了!常渠,带上人参!”他狠狠地说着,我瞧见太皇太后的脸色都白了,我已经被他拉了出去。 我亦是知道,方才针对皇贵妃的那些话,他不过是气话。 而太皇太后,亦不会将这个毛头对准皇贵妃。 被他拉着下台阶,沒有踩稳,直直地撞上他的身子。回眸看了我一眼,他二话不说,俯身将我抱了起來。我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袖:“皇上,臣妾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江山谁主(112) “闭嘴。”他拧了眉说着。 识趣地闭了嘴,我知道他急着出宫,沒有功夫再说其他的话。 身后,常公公急急忙忙地追着下來。 他抱着我大步往前走去,远远地,听得阿蛮的声音传來:“啊,皇上!娘娘怎么了?我们娘娘怎么了?”她的声音都快哭了,直直地冲过來看我。 我咬着唇,开口道:“本宫沒事,对了,小王爷……” 听我提及元非锦,明显瞧见元承灏的眉心微拧。阿蛮见我沒事,松了口气,忙道:“奴婢沒有追上侯爷,奴婢过宫门口的时候,听侍卫说侯爷已经出去了。” 元承灏不说话,只加快了步子。 我的心紧绷了起來,我也不知这一刻,心里祈祷的,究竟是景王生还是死。 ………… 上了马车,为了加快速度,阿蛮沒有跟着我们出宫。 马车行驶得极快,好在城中的道路都是修好的,也不会觉得颠簸。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他这才回眸看着我,脱口问:“怎的手这么冷?不舒服?” 略摇了头,他伸手将我揽过去,我抱着他的身子一言不发。 驿站行馆离皇宫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马车行了一段路,我才突然想起:“皇上,暗卫……” 他低头道:“跟着。” 闻言,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些本能地朝车窗外看了眼,今夜无月光,外头,唯有那挂在车头上的两盏灯笼左右摇晃着。常公公坐在车头赶着车。 那盒千年人参此刻正摆放在车内。 男子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那盒子,听他低语着:“妡儿,朕不知道这一趟走得究竟对不对?” 惊讶地抬眸看他,略笑一声:“可皇上到底还是出來了。” 他也笑了,良久,又敛了起來。只圈紧了抱着我的手臂,将下颚抵在我的肩膀。 马车到了行馆,常公公掀起车帘扶了他下去。他回身來抱我,我忙道:“臣妾还是自个儿走。”这里不比得宫里,让人见了,可怎么好? 他也不强求,扶我下去。 外头,栓着好几匹马,看來他们都比我们先到了。 外头的侍卫见我们过去,忙惶恐地跪下行礼。 我这才想起他的龙袍也沒來得及换下,就这么急急出宫來了。跟着他进去,恰巧瞧见青大人带了人出來,钱公公走在他的身后,他们见了我们,明显是怔住了。 见我们上前,青大人才惶恐地跪下:“末将参见皇上、娘娘!” 钱公公亦是跪了。 元承灏径直上前,抬脚踹了钱公公一脚,怒道:“给朕跪在这里,一会儿再來收拾你们!” “皇上!”身后,传來青大人的声音,“药已经端进去了,皇上此刻进去,如何说?” 他回身,瞧了钱公公一眼,沉了声道:“有奴才生了狗眼,拿错了人参,朕又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钱公公哆嗦着爬起來跪好,他到底什么求饶的话都沒有说。 他已经抬步入内,我迟疑了下,忙追着他进去。 问了侍卫景王在哪个房间,径直过去。 推门进去,瞧见隋太医站在床边,那碗药却在元非锦的手里,我还瞧见芷楹郡主坐在一旁,脸上的担忧的神色。而房里,还有一个人,是我所不认识的。听得有人进來的声音,他们均抬眸朝我们看來。 隋太医的脸色一变,忙上前來,小声道:“皇上,那人参……” 我只觉得心头一震,到底,还是被知道了么? 元非锦的脸色极尽难看,他的目光朝元承灏看來,似是透着失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皇上,为什么?” “王兄,发生了何事?”芷楹郡主站了起來,皱眉问着。 元非锦声色一怒,咬着牙开口:“大夫说这根本不是千年人参!” 芷楹郡主“啊”了一声,元非锦又道:“原來皇上也不过是假装要救我父王么?呵,那又何必如此麻烦!” “砰。。”的一声,他将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瞬间碎成了一地。 身侧之人,却是冷笑一声,开口:“原來,你也沒有相信过朕。” “皇上!”我拉住他,他的性子一上來,又不解释!心里着急,他來都來了,不就是为了救景王么!偏偏这个时候,他的脾气又上來了! “我想相信!可是事实让我不得不……”他咬紧了牙关,却是一下子又缄默,猛地,在我们面前跪下,低下头道,“皇上,求您赐药!” “皇上……”芷楹郡主红着眼睛看着元承灏,颤抖着双唇,她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隋太医过來,在我们身侧,小声道:“皇上,他们自己带了大夫來,那人参,臣也是等拿到了药碗才看到的。” 我本能地看了屋内另一人一眼,原來,是他们从琼郡带來的大夫。我亦是的,即便是隋太医发现人参与异样,在沒有弄清楚事实之前,他也是不敢随便说的。 而能带來这里的,必然不是泛泛之辈,太皇太后还说不会有人注意那人参的。可,一旦注意了,像隋太医这样医术高明之人,怕是一闻就能闻出來的。 想來太皇太后根本不怕被发现,她只是要景王死。 发现了又如何,她根本不会在乎元承灏和元非锦的兄弟之情。 发现元承灏的拳头握得好紧,我覆上他的手,他不为所动,直直地看着底下之人。 “请皇上赐药!”他说着,朝他重重地磕头。 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床上之人,景王此刻还昏迷着,那脸色苍白得一如死人。 元承灏的脸色亦是难看,元非锦为了自己的父亲,可以如此跪下來求他。忽听他笑起來,朝着床上之人道:“朕也好想回到十六年前,也希望有那个机会可以为朕的父王求情。六叔,你好福气。” 他的声音平静如斯,唯有那藏于那广袖中的手已经不止地颤抖起來。我心疼地握紧了他的手,咬着唇唤他:“皇上……” 他沒有看我,只沉声道:“隋华元,去熬药。” 隋太医朝我们身后的常公公看了一眼,忙点了头下去。常公公亦是跟着他下去了。 他沒有上前,只转了身。 身后,传來元非锦的声音:“谢皇上隆恩!” 他不说话,只拉着我的手出去。 “皇上,为何不解释?”我抬眸看着他,他难道就这样走了么?元非锦明明就怀疑了他啊。 他却是苦涩一笑:“你还真以为朕说钱杵海拿错了人参非锦会信么?这件事,从太皇太后让钱杵海和青绝出來之时便已经注定。”说钱公公拿错人参只是他方才对着青大人的气话。 知道他很难过,可还要硬撑着。拉着我行至院中,我动了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信与不信,不过一念之间。 他一直明白的,让元非锦回到景王的身边,那种父子亲情不可能会如陌生人一般淡如水,哪怕,他们已经多年不在一起。 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放了。 有风吹上來,冷飕飕的。 沒有月光的夜晚,仿佛显得越发地阴霾,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只站着,沒有动,沒有说话,我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宫。站了好久,才见他的手伸过來,将我揽过去,低语着:“朕忘了你还有着身孕,朕让人先送你回宫。” 慌忙摇着头:“不,臣妾和皇上一道回去。”他不回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不觉回头,朝景王的房间看了一眼,元非锦并沒有跟着出來。 忽而想起方才在宫里,他的那一声“阿袖”,心里无边地难过起來,不过个把时辰的光景,恁的此刻想起來,竟仿佛已经很遥远很遥远…… 我与他一样担心元非锦对他的看法,小心翼翼地说着话,可到底,还是阻挡不了。 他略皱了眉,只抱着我紧了些,又低低地问:“冷么?” 依旧摇头。 他将目光移开了些,半晌,却又低低笑起來。 那种苍然无措的味道,听得让我的心一番番地疼。 伸手抱紧了他的身子,哽咽地开口:“皇上请原谅小王爷。” 他低头看了看我,嗤笑道:“朕有什么不能原谅他的?他不过是为了他爹,若是……若是朕的父王还活着,朕也和他一样。” 回想起方才在屋内,他说的那番话,他说,景王好福气。 他大约是想起了十六年前的辛王,他连求情的机会都沒有。所以,他心软了,他放了他。 可是,谁又來对他心软,谁又來心疼他? “皇上。”身后,传來女子的声音。 我回眸,瞧见芷楹郡主站在门口,迟疑了下,终是上前來:“外头凉,皇上还是先回宫吧。” 他沒有动,只低声道:“他让你來的?” 芷楹郡主的神色有些尴尬,行至他的面前跪下道:“皇上不要生气,我王兄是为了我父王……不是……不是不信皇上。” 我咬着牙,其实这件事芷楹郡主根本不必解释了。在元非锦先元承灏一步发现那人参有问題,不管什么原因,他若不是不信,又怎会去查这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江山谁主(113) 我咬着牙,其实这件事芷楹郡主根本不必解释了。在元非锦先元承灏一步发现那人参有问題,不管什么原因,他若不是不信,又怎会去查这个? 只元承灏说,不怪他…… 不怪他,可他心里有多难过,这是谁都无法体会到的。 他抱着我的手略略收紧,只低沉了声音:“起來。” 芷楹郡主的身子一颤,终是起了身。 我忙小声道:“郡主先进去吧,转告小王爷,说只管让王爷好好养伤。”悄然看了他一眼,见他也沒有要说话的意思,这才稍稍放了心。 芷楹郡主动了唇,终是什么都不说,只转身进去了。 又与他站了会儿,瞧见常公公跟着隋太医回來了。隋太医只看了他一眼,沒有说话,只径直入内。他揽着我,却是抬步朝外头走去。 行馆门口,青大人和钱公公果然都还跪着。 钱公公哆嗦着身子匍匐着,他松开揽着我的手上前,低头看着底下之人,冷了声道:“來人,这个奴才办事不利,给朕拖下去砍了!” 大吃了一惊,听钱公公急急求饶。 他抿着唇,冷眼看着侍卫上前來拖他下去。我明白,他首先不拿青大人开刀,只因为如今景王在京中。更有是封地也不太平,杨将军身在边疆,他还需要青大人。 不管他心里对青大人如何有成见,可在江山社稷的问題上,他与太皇太后的看法一致,那么青大人便能为他所用。我亦是明白,他杀钱公公,是给太皇太后一个下马威,要太皇太后知道,如今他才是皇上,不需要太皇太后再插手政事。 “皇上,钱公公罪不至死。”青大人也帮着求情。 他冷冷一哼:“你也别急,马上轮到你!拖下去!” 心头一震,我忙上前跪在他的面前:“请皇上手下留情!” 他拧了眉,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那音色,依旧冰冷:“怎么,你也想为他求情?” 朝钱公公看了一眼,才开口:“皇上息怒,那次在郁宁宫,钱公公于臣妾有恩,臣妾求皇上饶过他一命!” 我只胡乱编着借口,若是提及他是太皇太后的人,要他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饶他不死,他怕是会越发盛怒。 他探究地看着我,我忙道:“皇上,就当臣妾给孩子积德了。” 他终是动了容,弯腰将我扶起來,我故作沒有站稳,扑倒在他的身上。他急急抱住我,紧张地开口:“怎么了?” “臣妾,是累了,皇上,和臣妾一道回宫吧。” 俯身将我抱起來,他狠狠地看了地上二人一眼,终是什么都沒有说。 “皇上,等等奴才!”身后,常公公追着出來。 上了马车,听得外头青大人开口调了一队侍卫护送我们回宫。抬眸看着他,想了想,我到底还是开了口:“皇上,不要怪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所考虑的,是他坐拥的江山是否稳定,她到底,是沒有错的。我虽然不赞同太皇太后的作为,可我也不希望元承灏因为这件事和太皇太后不睦。 那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半晌,才听得他开口:“于公,朕不怪她。于私,朕恨她!” 恨她让他失去了唯一的一个兄弟。 我明白,我都明白。 看着他靠向身后的垫子,继而听他浅浅地笑出声來:“妡儿,这一趟,朕到底还是來错了。” “可是皇上却不得不來。”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否则,方才在行馆,元非锦都说了那样的话,他心狠一点,就可以说一句“不救”。 可,他到底沒有。 而我心疼的,也是他说的那句,今日他的决定不管如何,结果都已经在青大人和钱公公來的时候注定。 元非锦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终究还是出现了裂痕。 “不得不來,不得不來……”他低低说着,仿佛是自嘲不已。 回眸看着我,他又问:“你说朕是不是比不上先帝?” 突然如此问,我一下子怔住了。 “朕不够他狠,他可以为了他的大业,毫不犹豫地除掉身边的绊脚石。”这句话,他说出來的时候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心下一紧,他定是想起了辛王,还有他的祖母,他的娘亲。 俯身,抱住他,发现他的身子也微微颤抖着,低声开口:“皇上,那不一样。” 先帝对辛王的感情,必不如他与元非锦。 他又低声道:“自他走的那一日起,朕每日告诉自己,也许有朝一日,朕与他,会形同陌路。朕还告诉自己,真有那么一天,朕一定要下得去手,因为,他不再是朕的兄弟。可是,朕在看见他的时候,会想起他因为担心朕有危险,一路尾随朕身后的样子。会想起他怕朕有危险,执意将金丝软甲相送的那一日。会想起在围场,他为朕受伤的样子……朕还是不够冷静,原來太皇太后说对的,朕这冠礼似乎行早了。” 忐忑不安地听他说着那些话,我从來沒有见过这样的元承灏,会逃避的元承灏。 倘若这一次他未曾亲政,那么太皇太后做事,他拦不住,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不是他心不够狠,而他沒有本事拦着太皇太后。 是这样么?元承灏…… “皇上……” “不必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來安慰朕,朕自己心里清楚。” 缄了口,我原本也想不出什么來安慰他的。唯有抱着他的手臂略收紧了些,良久,才感觉他低下头來看我。 无助的目光,看得我有些心悸。 他低语着:“妡儿,不要变。” 不要变…… 好。 点着头,我不会变。 进了宫,下马车的时候,见阿蛮还侯在外头,此刻见我们回來,忙跑着上前來扶我。元承灏沒有回身,只道:“回宫去好好休息。” “皇上!”我拉住他的衣袖,只听他道:“朕回乾元宫,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只是担心他会过郁宁宫去,可他却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抓着他衣袖的手到底松了开去,常公公忙跟着上前,侯在门口的一众宫人忙都跟上去。 回身的时候,见青大人和钱公公进來。 青大人沒有逗留,径直往郁宁宫方向而去,此事成不成,他都必然是要跟太皇太后汇报的。钱公公沒有马上跟上去,而是上前來,跪在我面前,道:“奴才谢娘娘救命之恩!”说着,朝我重重地磕头。 沒有俯身,我只道:“公公起來吧,太皇太后还等着你去回话。” 他抬眸,那神色依旧苍白着,只道:“谢娘娘体谅,奴才是不敢违抗太皇太后的命令的,皇上要杀,奴才也无话可说。” 我低笑一声:“那公公以为太皇太后的做法如何?” 他怔了下,许是未曾想到我会如此问,半晌,才又言:“到底是一条人命,可太皇太后顶多算是见死不救。奴才不懂什么,可是太皇太后和青大人的话,奴才还是听得懂。他们,是为皇上。主子的事,奴才不敢言对错。”不敢言对错,只会言听计从。 我叹息着,钱公公是善良的,一如当初他不忍杀死雪球那样的善良。我也不为难他,只转了身道:“起來吧,本宫也要回去了。” 扶了阿蛮的手回了馨禾宫,才进去,便见苏太医起身朝我行礼。我吃了一惊,听他道:“阿蛮说娘娘身子不舒服,微臣等候娘娘多时了。” 朝阿蛮看了一眼,她忙扶了我过去坐下,担忧地道:“娘娘快让苏大人看看。” 听话地伸出手去,苏太医替我把了脉,边问:“娘娘现下可有不舒服?” 我摇着头:“只方才跑了几步,是阿蛮多虑了。” 他皱眉,沉吟了片刻,撤了手,道:“倒沒什么事了,娘娘早些休息,日后,可不得如此了。” 点头,我也知道,只是方才因为元非锦的事我情急之下才会跑的。苏太医出去了,阿蛮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扶我上床,才开口:“可把奴婢吓死了,奴婢等在宫门口,急得不行。” 我笑笑:“本宫不是好好的回來了么?” “好好的,奴婢想起來也怕。看着皇上抱您出來,奴婢脚也软了。” 我“噗嗤”笑出來,轻点了阿蛮的额角:“胆小鬼。” 她也不笑,只道:“若是看不好娘娘,奴婢才是该死了。日后,也沒脸见少爷。” “胡说。”我骂她。 她认真地看着我:“娘娘要说是奴婢胡说,就赶紧休息。”替我宽衣,伺候我上床。 她也不走,看着我睡。 叹息一声,今夜,我也确实累了。阿蛮也不问元非锦的事情如何,她是真怕我累着了。我也不提,那件事,还能怎么样呢? 我闭了眼睛,睡意很快便上來了。 ………… 耳畔,传來“呼呼”的风声,吹得车帘发出“噗噗”的响。 我侧脸,瞧见元承灏坐在我的身边,底下的马车有些颠簸,我微微呼了一声,男子有力的臂膀伸过來揽住我的身子。 凛冽的风声里,夹杂着一丝厉气,接着,“当”的一声,似有箭矢被狠狠地射入马车的车身。车帘被谁用力地掀起,目光,落在那插于马车上的玄铁箭矢,沒有完全沒入的箭头上,清晰的一个“辛”字,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江山谁主(114) 我大吃了一惊抬眸瞧去,那棕色的马匹之上,未來得及收起的弓还直直地对着我们。男子的面容清晰可见,竟是。。元非锦! “啊!”惊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娘娘!”耳畔,传來蘅儿的声音。她忙俯身來扶我,皱眉问,“娘娘怎么了?做了噩梦么?” 扶着额角坐起來,看清了眼前的宫女,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原來是个梦。 那么真实的梦。 我这才又想起昨夜的发生的事情來。 蘅儿替我擦拭着额角的冷汗,小声问:“娘娘好些了么?” 我点了头,只问:“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 “阿蛮呢?” “哦,阿蛮姐姐守了娘娘半夜,奴婢换了她下去,娘娘是要叫她來么?”她说着,起了身。 我忙道:“不必了,让她睡吧。”这几日阿蛮跟着我也累了。 听我如此说,蘅儿才点了头。 过郁宁宫的时候,在外头碰见姚妃。 她见了我,上前來皱眉道:“妹妹昨晚睡得不好么?” 本能地抚上脸颊,笑言:“怎么,本宫的脸色很差么?” “本宫看你像是累极,回头宣了太医看看,你如今可得小心点的。” 她的话音才落,便听郑贵嫔的声音传來:“哟,今日什么好日子,两位娘娘竟一起來了。”她笑着上前來,朝我们行了礼。 姚妃回了神,笑着道:“恰巧碰见了罢了。” 众人入内,几个嫔妃早已经到了,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太皇太后隔了好久才來,她的目光看向我,眼底似有怒意。我看了看,到是不见钱公公,心下有些担忧,莫不是我在元承灏面前提他求了情,他终究还是躲不过太皇太后这一关? 太皇太后又看向棠婕妤,只问:“哀家这几日沒时间过慧如宫去,皇贵妃还好吧?” 棠婕妤忙道:“回太皇太后,皇贵妃很好,小皇子也好。” 太皇太后放心地点了头,又几个嫔妃听得太皇太后提及皇贵妃和小皇子,都叽叽喳喳地奉承起來。 我只充耳不闻。 众人坐了会儿,欲起身告退的时候,瞧见钱公公自外头进來。我倒是松了口气,总算沒有白为他求情。 “如何?”太皇太后淡声问着。 钱公公开口道:“皇上今儿还是上朝了。” 太皇太后的脸色一变:“胡闹!半夜里烧得那么厉害,怎么不拦着!哀家真该把常渠那沒用的奴才给毙了!” 我吃了一惊,郑贵嫔急着开口:“太皇太后,皇上病了么?” 她有些愤怒地看着我,起了身道:“皇上受了寒。” 握紧了双手,太皇太后以为他病了是因为我么? 从郁宁宫出來,心里忐忑不安,昨夜,他说要一个人静一静,我也不知他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何事。蘅儿小声问:“娘娘,可是要过乾元宫去?” 回头的时候,见姚妃出來,我皱眉:“姐姐不去看皇上么?” 她怔了下,才道:“玉儿出了事后越发离不开本宫了,况,那么多人都去了。本宫先回储钰宫,一会儿再去了。” 目送着她离开,我想了想,却沒有过乾元宫去,而是去了御书房。 他既能去上朝,此刻想來也不会回乾元宫的。 果然,在御书房外头瞧见了常公公。 他见了我,很是惶恐:“娘娘,此处,您不该來。” 我只道:“放心,不过不会进去。公公,昨晚皇上出了什么事?” 常公公闻言,才叹息一声,道:“还不是为了侯爷的事。皇上一个人在乾元宫外的玉栏前站了半夜。” 果然还是为了元非锦。 “哦,青大人。”常公公朝來人行礼。 他的手中取了两支箭矢,匆匆与我行礼便入内。 片刻,听得里头传來茶具破碎的声音,其间,夹杂着青大人一句惶恐的“皇上”…… 常公公吃了一惊,回身行至门口,迟疑着,才要伸手去推门,却见门被人打开,青大人退了出來,他手中的那两支箭矢已经不见。 迟疑了下,沒有皇上的命令我的不能御书房的,转身下了台阶,我开口叫住他:“青大人。” 他的步子略慢,却是沒有停下。 我上前,问道:“和在安府是同一群人?” 他点了头,似是想说什么,到底什么都沒有说出來。 不免回头看了一眼御书房,沒有任何头绪,还嫁祸给辛王府,再加上元非锦对他的看法,我理解元承灏此刻的心情。 驻足站了会儿,青大人已经离去。隔了会儿,却见隋太医远远地走來,见了我,行了礼,皱眉道:“娘娘怎的在此?皇上可在御书房?” 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必然是从行馆赶來的。便开口问他:“景王如何?” 他点了头:“已经无碍了,只是伤重,需好好静养一段时日。臣來请示皇上,是让景王在京养伤,还是回封地去。” 他说着,抬步欲走,我忙道:“隋大人,皇上正生气,本宫以为你还是缓些时候再进去。” 他却摇头:“臣昨夜都不曾入宫來,才知道皇上昨儿受了寒,臣心里放心不下。” 我随着他转身,却瞧见元承灏从御书房出來,常公公急急地跟在他的身侧。站住了步子,他径直过來,抬眸的时候才瞧见外头的我与隋太医。 他的脸色很难看,太皇太后说他半夜里烧得厉害,看來此刻他的病也未好。 隋太医忙上前,略皱了眉,继而开口:“皇上,是让景王回封地养伤,还是准他留在京中,待身子好些再回去?” 他沒有驻足,只道:“非锦的意思呢?” 我吃了一惊,隋太医忙道:“回皇上,侯爷不曾说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才言:“那依隋华元看,朕让他这就走,他会死么?” “这……”隋太医一时语塞。其实,不关乎死不死的问題,昨日他都亲自将千年人参送去了,还在乎这留京休养的十多天么? “是,臣明白了。”他转了身跟上他的步子,又道,“只是如今景王无碍,臣以为,不如让苏衍出宫去照料。” 他却道:“不必麻烦了,就你去。” 隋太医有些为难:“只是皇上,臣听闻……” “朕的病是小病,吃几贴药也就好了,宫里有苏衍就足够。”他说着,略缓了步子,常公公忙上前扶住他,回头朝隋太医道:“皇上不如让隋大人瞧瞧,这烧……还沒退。” 心下一震,昨儿夜里病的,早该吃过药的。疾步上前,扶住他的身子,触及他的手掌,果然还是很烫的。急着开口:“皇上沒吃药么?” 他低头看我一眼,握了握我的手,略笑着:“吃了,朕又不是小孩子。” 隋太医忙上前來,替他把了脉,才又道:“臣先去一趟太医院。” 他只“唔”了声,又言:“这几日,无事不必入宫來了,替朕好好看着景王便是。” 隋太医的脚步一滞,只道了句“是”。 常公公这才道:“皇上,该回宫吃药了。” 随他回了乾元宫,见药早已经准备好。常公公端了过來给他,他倒是听话的很,二话不说便喝了。我扶他过床边坐了,低语道:“皇上歇会儿。”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我拉过去圈在怀中,只片刻,又轻轻地推开我。 “皇上……” “回宫去,朕……不太舒服,怕过给你。” 心头微痛,握住他的手,开口:“皇上睡吧,臣妾陪您。” 他也不再说话,只侧身躺下去。 安静地看着他,他只躺着一动不动,可我却仿佛知道他根本沒有睡着。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其实也说不出來。 就是单纯得觉得他睡不着。 外头,传來常公公的声音,我起了身,见苏太医进來了。我皱了眉:“皇上睡着。” 苏太医点了头,才开口:“隋大人说,要微臣來皇上这边守着。娘娘,皇上的烧还不曾退?”略怔了下,有些不习惯。我似乎不曾在人前听他喊过隋太医一声“爹”。 他已经绕过我上前,小心地替他把了脉,才又起身出來。 “方才隋大人过太医院,也看了皇上的药。一切都沒有问題,只是奇怪,皇上的病情却不见好转。”他皱眉说着。 常公公急了:“苏大人,那可怎么办?” “公公小声点。”我提醒着他,常公公这才意思到说得太大声了,忙缄了口。我只回眸望内室瞧了一眼,他这是心病,不是吃药就能好的。 我转了身,朝常公公道:“今儿郡主可有入宫來?” 常公公一怔,他大约不明白我为何好端端地提起芷楹郡主來,却是摇头:“奴才不清楚。” “那便走一趟北苑,若是郡主在宫里,就说本宫找她有些事。” 常公公点了头出去。 苏太医看了我一眼,只低言:“娘娘想让侯爷入宫來?” 苏衍无疑是聪明的,我也不否认,只抬眸看着他:“怎么,苏大人觉得本宫想的错了?” 他亦是瞧了内室一眼,才低声开口:“也许,娘娘是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江山谁主(115) 他坐了下來,才又道:“让微臣给娘娘把把脉,倾儿说你多日不过北苑去了,甚是担心你。” 我将手伸出來,一面道:“姐姐如今在北苑,本宫也不必时常记挂着,苏大人若见着她,只管告诉她,不必担心着本宫。” 他点着头:“娘娘的脉象很平稳。” 孩子好好的,我才放心。 在外头坐了会儿,进去的时候,竟瞧见元承灏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只一声不吭地坐在床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悄然上前,抬手,触及他的额角,他似才猛地反应过來。 我皱了眉,额角还是烫着。 “皇上何苦在外头站那么久,就不知道冷?” 他笑了笑:“朕还真沒觉得冷,只一站,常渠便说过了半夜了。” 我叹息着,如今的天气确实不冷了,他竟能受寒。 听外头传來宫女的声音:“皇上,洛贵人來了。” 他一怔,却是问我:“常渠呢?” “哦,苏大人说皇上的烧一直不退,要换了药方,让常公公亲自去煎药。”骗着他,恐他知道我是让常公公去找了芷楹郡主又要有想法。 回头,请了洛贵人进來。 元承灏却是一手扶额,浅声道:“也沒什么事,朕方才睡了下,好了很多。咳,,”他说着,略低了头咳嗽了几声。 “皇上……”又咳嗽,可不是什么好事。 洛贵人进來了,见我也在,忙上前來行礼。她的宫女端了东西上前來,洛贵人开口道:“臣妾准备了些批把糖浆,皇上趁热喝了。”说着,亲自端了过來。 他却是笑起來:“可真巧了,朕先前还不曾咳嗽的,咳,如今咳了几声,洛贵人倒是來了。” 洛贵人被他说得脸色大变,慌忙开口:“臣妾……臣妾该死。” 他却道:“搁下吧,朕起來就喝。” 闻言,洛贵人才像如释重负,又道:“皇上今日可好些了?” 他点了头。 隔了会儿,姚妃与帝姬也來探他,帝姬靠过來,他也不曾抱她,大约是怕帝姬也跟着病了。我听闻常公公回來了,寻了借口出去。 常公公朝我道:“娘娘,郡主不曾入宫來,倒是柏侯殿下出去了。” 虽然,这样的结果我已经猜到,不过还是有些失望。 景王重伤,他们做子女的此刻定然都是陪着的。 微微握紧了双拳,其实,真的要我面对芷楹郡主,那些话,我还不知要怎么开口。我不能直言要元非锦入宫來,元承灏知道了,必然要动怒的。 否则,昨夜他也不会一句都不解释就走掉了。 “娘娘……” 回了神,才开口:“公公也不必进去了,里头,姚妃与帝姬在。”说着,抬步出去。 阿蛮跟着出來。 下台阶的时候,瞧见菱香上來,识趣地行了礼。我也不说话,只看着她入内。皇贵妃还在月子里,想來亦是听闻元承灏病了,急急差人來探望的。 “娘娘是回馨禾宫么?”阿蛮在我身侧小声问着。 我想了想,只道:“就随便走走吧。” 听我如此说,她也不再开头。 走了一段路,听得阿蛮道:“娘娘,那是……” 顺着她指的方向瞧去,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急匆匆地从外头跑进來,直直朝元承灏的乾元宫而去。那衣服,不是京中禁卫军的服饰,像是,自外头而來。 不知为何,我首先想到的是驻守在边疆的杨将军。 看那人的样子,该是急事。 深吸了口气,如今,真是多事之秋啊。 我只转了身,五月底的天空,阳光异常地猛烈,眯着眼睛抬眸,能有丝丝晕眩的感觉。闭了眼睛,在阳光下站了会儿,浑身的暖意都上來了。 今日,无风,连着空气里也都是阳光的味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柏侯煜的声音传來:“娘娘好兴致啊。” 回头,见男子已经近前,他的神色看起來倒是不错。我忽而又想起常公公说他出宫去的事情來。略敛起了神色看他,开口道:“听闻殿下出宫去了,是过了行馆么?” 他的神色不变,笑道:“怎的娘娘对我的行踪有兴趣?” “殿下该知道,如今行馆住着谁。”他如此光明正大地去,就不怕元承灏起疑么? 太皇太后和元承灏本來就忌讳着芷楹郡主和他的事,他倒是好,还跑去行馆。不管他是去做什么,可景王在那里! 他低低一笑:“只是去看了郡主罢了,王爷可未醒的。” 我只转了身道:“殿下可弄清楚了,谁才是西周的皇帝。你和郡主的事,皇上若是应了,也是你北国与西周的联姻。”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北国与景王的联姻。 我只是担心元承灏才与元非锦出了问題,又來一个芷楹郡主,这,叫他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的。 柏侯煜终也是敛起了笑意,上前几步道:“原來娘娘担心的是这个。那就请娘娘放心,我目前,还沒有那种心思。” 目前,那么还有余地么? 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只道:“无事,我先回去了。” 连着两日,芷楹郡主都不曾入宫來。 元承灏的药一直在吃,烧是退了,只是身子一直不见好。 这一日,在寝宫内歇着,瞧见蘅儿跑着进來道:“娘娘,侯爷來了。” 猛地起了身,侯爷,可是……元非锦? 阿蛮却是笑道:“娘娘愣着作何?别叫侯爷等久了。” 回了神,我真是傻了,不是元非锦,还能有谁呢? 匆匆出去,见他就站在厅内。见了我,忙朝我行礼。 伸手虚扶了他一把,有好多话,此刻对着他,竟一句都说不出來了。蘅儿上來给他倒了茶,才下去。 倒是他开了口:“今日入宫是來谢恩的。” 心头一动,脱口道:“小王爷去见了皇上了?” “不曾,听闻皇上这几日政务繁忙,不如还是不要打扰,我才过郁宁宫回來。”他低头喝了口茶,一番话说完,平淡得出奇。 他入宫谢恩,找的不是元承灏,居然是太皇太后。 不知怎的,我心里亦是有气的。 咬着唇开口:“既如此,小王爷还來本宫这里做什么?” 他放下了茶杯,嗤笑一声看着我:“看來娘娘不怎么欢迎我,还是……我來的不是时候?” 瞪着他,我为何生气,他该是心知肚明。我气他入了宫也不去见元承灏,不见也就算了,还去郁宁宫说什么谢恩,这若是让元承灏知道了,他不知该怎么伤心。 他忽而又笑起來:“娘娘如今有了孩子,可不能这样,不然,万一孩子生下來就是一张苦瓜脸可不得了。”他那样子,分明又带了一丝不羁。 那,像极了那个我们都熟悉的元非锦。 我竟微微哼了声,他又笑:“看來这孩子不会比你差了。”他不再拘束,对着我不再用敬语了。 那一刻,我恍惚中几乎要以为什么都沒有变过,什么都还好好的。 深吸了口气问他:“去见皇上一面就那么难吗?” 他怔了下,却摇头:“不是难,是见着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头钝痛,不知说什么,他……他怎可以如此说? “皇上心里有你,难道还不够么?”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够? 他的神色黯淡下去,半晌,才又道:“他心里有我,和他想我父王死,一点都不冲突,娘娘这么聪明的人,如何会想不明白?” 一番话,倒是叫我怔住了。这,是我最不愿从他口中听到的话。 他依旧说着:“一边是我的父王,我沒的选择。围场那一次,我受伤,父王不顾一切替我疗伤。不管他做什么,可终究是我的亲爹。” 他说亲爹,其实这种局面他心里很清楚。他是在告诉我,两边的人,他都无法取舍。 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勉强开口:“王爷可好些了?” 他恰巧喝了口茶,在听闻我的话时,竟“噗”地一声喷了出來,继而用衣袖擦着嘴角,笑着开口:“这话你还是不要问了,明明心里万分不想问,也省得我答得假惺惺。阿袖,别整得跟叶家的女人一样。” 不知为何,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來,我起了身,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他叫着痛,却是伸手來扶我,皱眉开口:“不要命了!” 忽而哭了:“你和皇上为了彼此都可以连命都不要,为何一句相信就那么难!” “阿袖!” “因为你的事,皇上都病了好多天了!难道你心里就好受?既然难受,不过去见他一面,怎么就那么难了呢!” 他却别过脸:“我父王也病了,他病了,有我。皇上病了,有你。” 那怎么一样? 心头生气,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未曾想到我的力气竟这样大,一时间沒站住,竟被我推到了地上。我亦是吃了一惊,却见那御靴恰巧过來,他一摔,直接压上了他的靴子。 我吃了一惊,未曾想到这个时候元承灏竟会來。 元非锦亦是猛地抬眸,在看清了來人之后,神色有些异样,随即爬了起來,向他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江山谁主(116) 元承灏的眉头微拧,却是低笑道:“怎么,朕才來,倒是看了一出好戏。” “皇上。”上前扶了他过來,他掩面咳嗽几声,才又道:“朕自慧如宫过來,想着顺道來看你,倒是不想,非锦竟也在。”他的声音淡淡的。 低声开口:“皇上的病未好,怎的不在寝宫里休息?” 他不答,只朝元非锦道:“六叔的身子好了?你倒是有空入宫來。” 他示意他坐了,元非锦竟道:“臣弟,是入宫來谢恩的,谢太皇太后肯让出那支千年人参。” 我一咬牙,若然不是元承灏在,我真想冲上去好好打他一顿! 元承灏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意,面上,却依旧是笑着。这样的他,我见了太多。 “是么?太皇太后该笑话朕了。” “皇上说的什么,臣弟不懂。” “呵,也沒什么,咳咳。”他圈着手置于唇边低声咳嗽着。 我轻抚着他的背,心里翻江倒海的,说不出的难受。当日太皇太后特意过乾元宫拦着他去救景王,他定要去。去了,惹得元非锦误会不说,他今日进宫來,不谢他,倒是去谢太皇太后。 他说太皇太后该笑话他,我亦是不知这话从他嘴里说出來的时候,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咳了好久,探上他的手,才发觉他的指尖冰凉,吃了一惊,听他低语着:“妡儿,去找常渠,他在乾元宫。” 元非锦惊得站了起來,我忙道:“小王爷好好看着皇上。”语毕,匆匆出去。 知道他是借故想要支开我,他只是有些话,不想让我听见。 不动真气,他不会发病的。 阿蛮跟着上來,小声道:“娘娘,皇上和侯爷在里头……”她忽而不往下问,转了口道,“皇上进來的时候,得知侯爷在,沒让奴婢通报。” 我只点了头,开口道:“备轿,去乾元宫走一趟。”他说要我去,我便去。 也许,我是该给他们兄弟一个独处的机会。 哪怕元非锦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都希望他们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过了乾元宫,见常公公匆匆出來,见了我,越发惊愕:“娘娘怎的來了乾元宫?奴才方才端了皇上的药回來,可宫人说皇上过馨禾宫去了。娘娘竟不曾遇见皇上么?” 我笑道:“遇见了,本宫來取皇上的药。” “皇上……皇上沒事吧?”常公公又紧张起來。 我摇头:“沒事,常公公便与本宫走一趟吧。” 他点了头,急急朝馨禾宫的方向而去。我叫住他:“公公急什么,当心洒了皇上的药。”常公公这才略放慢了步子。 我只是不想那么早回去,想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多难的的时间啊,他们谁也不肯先去见对方,可,却在我的馨禾宫碰见了。 回馨禾宫的时候,瞧见蘅儿和拾得公公匆匆跑出來,蘅儿一脸紧张地开口:“娘娘,皇上和侯爷似乎吵架了!” 我大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这……奴婢也不知道啊,只听见里头似乎摔了什么东西。”蘅儿的脸色煞白。 常公公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抬步往里,却又停了下來,回头看向我:“娘娘,这……这可如何是好?” 咬着唇,出去了一趟,怎么会这样? 松开了阿蛮的手进去,身后的宫人们踌躇着,谁也不敢上前來。 才要推门,门却被人拉开,元非锦飞快地从里头冲出來。我吓了一跳,步子一个踉跄,沒有站稳,直直地往后倒下去。 “阿袖!”他惊呼一声,伸手过來拉我。 只那一道身影从房内闪出來,托住我倒下去的身子,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听他沉了声道:“再让朕听得你叫她的名字,朕,定不客气。” 心头猛地一沉。 见元非锦白了脸,只道了句:“臣弟,谨记!皇上若无事,臣弟就告退了!” 他沒有再停留,只抬步冲出去。 “可有事?”元承灏沒有看冲出去的人,只低下头來看着我。 我有些惊魂未定,回眸看他,见他的脸色白得骇人,身后的常公公忙跑过來扶住他,叫着他:“皇上!” 扶了他进去,他还握着我的手,喘着气道:“日后走路,给朕看着点。” 狠狠地点头,反握着他的手,哽咽道:“皇上何苦跟小王爷生那么大的气,小王爷他……” “闭嘴!”他喘着气看着我,“日后别在朕的面前提他。” 他生气了,这回,真的生气了。 不过,看他的样子,我也不敢再提他。 常公公忙取了药丸出來,用了水化开喂他喝。他喝了,常公公转身取了桌上那碗药递过來,他却是一挥手,将药碗打落在地。 我这才注意到原本的地上,茶具茶杯早已经碎了一地了。 示意宫人们都退出去,他还未缓过來,又咳嗽,我看着都难受。我不知道元非锦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可,我若是现在再提,他指不定又要怎么生气。 话,几次到了喉咙口,都依旧选择咽了下去。 扶他过去靠在床上,良久良久,才见他的脸色稍稍好了些。 常公公重新过御药房取了药回來,我出去端了进來,他倒是沒有再发火。喂他喝,他也喝了,我到底是长长松了口气。 傍晚的时候,太皇太后竟也知道了他与元非锦大吵一架的事情,居然來了我的馨禾宫。 他在床上一言不发地躺了一天了。 太皇太后扶了丝衣姑姑的手进去,他也不起來行礼。 我起身退至了一旁,太皇太后松了丝衣姑姑的手上前,在他床沿坐了。叹息一声开口:“哀家不是來笑话皇上的,这件事,也该叫皇上长大了。”顿了下,她又道,“哀家只是來告诉皇上,只有皇上才是哀家的孙子,哀家怎么会害你?” 她说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继而猛地皱眉:“皇上的手这么冷,你们都不知道宣太医么!” 常公公忙道:“是,奴才这就去请苏大人。” “慢着。”太皇太后叫住了他,开口,“让隋华元來,皇上的龙体从小就是他调理的。” 常公公有些为难,我小声开口:“回太皇太后,隋大人在行馆替王爷看病。” 太皇太后闻言,重重低哼了声,才开口:“笑话!皇上重要还是他重要?让苏衍去换他回來!” 太皇太后发了话,我朝床上之人看了一眼,见他只缓缓阖了双眸,依旧是不说一句话。常公公似猛地回了神,忙点了头道:“是是,奴才这就去。” 太皇太后伸手将替他掖了被角,心疼地开口:“皇上还小,有些事还不懂。别想得太多,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经。这一病,又是这么多天。还天天上朝,哀家心疼皇上。” 他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半晌,才嘶哑着声音道了句:“皇祖母……” “哎,皇祖母在这儿。”她抬手,抚上他的脸,低语道,“皇上心里难受就说出來。” 我微微别过脸,不忍去看他的样子。 片刻,听得丝衣姑姑道:“太皇太后别难过,皇上沒事的。” 我心里亦是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在一呼一吸之间,很多东西都已经在一点一点地潜移默化了。只是,我们,谁都不曾发觉。 隋太医來的时候已经很晚,我想,在苏衍过行馆去将他换回來的时候,元非锦亦是知道发生了何事。 太皇太后起身让了隋太医过去,他的脸色沉沉的,急忙上前替他把了脉。 “皇上如何?”太皇太后急急问着。 隋太医起了身道:“回太皇太后,皇上的病未好,这几日,又操劳……” “隋华元。”太皇太后打断了他的话,看着床上之人道,“皇上真的只是因为病了?” 我吃了一惊,却听隋太医从容地开口:“太皇太后英明,皇上是……是心病。”舒了口气,他是不可能告诉太皇太后元承灏身有隐疾的。 如今这个时候,一句心病最好推脱不过了。 太皇太后怔了下,才回身道:“知道了,开了药给皇上调理身子。” “是,臣这就去。” 隋太医转了身,听太皇太后又问:“景王那边如何?” 他一怔,朝元承灏看了一眼,似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今晚,醒了。” 太皇太后冷声道:“醒了就好,也该回琼郡去了。” 隋太医沒有再说话,只行了礼出去。 我扶着一侧的软榻缓缓坐下,心里祈祷的,不知是元非锦快些离京,还是慢些走。 太皇太后又回至床边坐了,朝常公公道:“传令下去,就说皇上龙体不适,需歇朝几日。” 常公公应了声,却听元承灏开口:“如此,不是叫他们看朕的笑话么?歇朝就不必了,朕沒事。”他坐了起來。 太皇太后忙按住他的身子:“皇上何苦还要逞强!” “皇祖母总说朕还小,说朕不懂事,呵,朕是否该怀疑自己的能力?” 他的话,叫太皇太后一时间愣住了。 他却突然又问:“先帝登基之时,比朕大不了几岁。比起先帝,朕是否真的差了好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江山谁主(117) “皇上……”太皇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亦是讶然。 “先帝听您的话,您给他做了很多正确的决定。”他苍白着脸说着。 太皇太后的脸色亦是难看了起來,他的那句“很多正确的决定”指的什么,想來这屋子里许多人,都想入非非。 可我知道,他说这些,不是为了气太皇太后。 他是替自己悲哀。自元非锦的那一句“亲爹”开始,我越发能理解元承灏心里的痛。 子欲养而亲不在。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觉得悲哀呢? 元非锦不管怎么样,还有亲人在身边。可元承灏呢? 血浓于水,此话说得真好,好得让人觉得生恨。 他拂开太皇太后的手,突然起了身:“朕回乾元宫去。”朝前走了几步,却见他猛地倒了下去。 “皇上!” 满屋子的人都惊得冲过去。 丝衣姑姑抱他在怀里,我见她哭了。这个在我看來一直平淡地旁观着几十年宫斗的女人,在这一刻,也哭了。 我捂着嘴,也忍不住哭起來。 只太皇太后红着眼睛,沒有哭出來。 她不会明白,我们都感同身受的,他心里的苦。 元非锦,这一刻,我是怪他的,怪他不理解他。 扶了他上床,常公公急急去宣太医。阿蛮颤抖地拉着我的身子,不让我过去。我知道,此刻我上前也帮不了什么,反而会添乱。 可是,我真的好担心。 隋太医來了,太皇太后吩咐他给元承灏看了,又让他侯在外头。 众人终是都散了。 太皇太后临走又吩咐了我要好好照顾元承灏。 点着头,她不说,我也会的。 这一夜,他极为安静,我睡在他的身边,也不见他动一下。不知他是因为睡了,还是昏迷着。 半夜里,渐渐地觉得热起來,猛地睁开眼睛,本能地探向身侧之人。大吃了一惊,他的身上竟又烫起來! “隋大人!”我惊声叫着。 隋太医很快进來,脱口道:“皇上怎么了?” “他身上又烫起來了!隋大人,怎么会这样?”他的被子都好好地盖着,也不会着凉啊。 阿蛮也进來了,取了外衣披上我的身子,小声劝着:“娘娘当心身子。” 我只胡乱点着头,隋太医已经给他号了脉,紧皱着眉头:“脉象很稳定。” 我越发吃惊了,脉象稳定,那为何会这样? 隋太医似想起了什么,半晌,才低语着:“皇上小时候,曾有过一次这样的情况。” “何时?” “皇上三岁那一年,还不曾进京。”他顿了下,声音低了些许,“王爷出事后,太后和王妃骗他说王爷出了远门,等他学会了念书,王爷才回來看他。那一日,他学了几个字,独自溜出府去等王爷,受了寒。那一场风寒,亦是持续了好久。白日里好了,晚上睡着,又会烧起來。他时常要问,是否他不乖,王爷生他的气了,故而不來探他。” 我噙着泪,他曾经,也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 三岁的孩子,却是再也等不到父亲回家了。 阿蛮亦是红了眼睛,我忙问:“那时候,皇上如何好了?” 隋太医叹息着:“是太后隔日差人送了礼物來,说是王爷捎给皇上的。” 缄默了,这样的把戏,如今又怎么能再玩?他都这么大了。 我心里忐忑着,忽而见他睁开眼來,侧了脸,看着床边的隋太医,微动了唇:“华叔……” 华叔…… 他可从來不会如此唤他的! 惊愕地撑圆了眼睛,见隋太医亦是震惊。不过他的眼底,更多的,却是心疼。 我才知,元承灏根本未醒,他的眼神有些迷离。 听他又道:“是镡儿做的不够好,是以父王才不來……” 隋太医突然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低了声音道:“不,世子做的很好,世子很乖。明儿,王爷就回來了。” 他听了,似是放心,终又是缓缓阖上了双眸。 我惊得不能所以,他喊他“世子”,我,难道还不明白么? 隋太医将他的手塞入被中,又提他掖好被角,一面道:“那时候,臣就是这么劝他的。” 心“扑扑”地跳个不止,我想我已经猜到,却依旧要问他:“隋大人,谁是镡儿?”那二字,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写。 可,我却不止一次听见他说出來了。 那一次,他说,祖母,镡儿好痛…… 我只以为,他叫的是我,我从來不曾想,竟不是。 “那是皇上的乳名。”隋太医的声音淡淡的。 我的指尖一颤,果然…… 镡儿,妡儿,多像啊! 他叫我“妡儿”,他说他喜欢这样叫。 我只是想知道,他每次叫我的时候,是否会想起曾经的自己?是以,对着我,他总是那么宽容,我犯错,他也能忍。 他待我,犹如十六年前的他自己。 忍不住想要哭,难过得说不出话來。 目光,再次落在隋太医身上。我只知道他是从渝州來的,却不想,原來他从一开始就是辛王府的大夫!怪不得,元承灏那么多疑的人却独独这般相信他。 这半夜,隋太医沒有出去,只在床前守着他。 我亦是迷迷糊糊地似睡似醒。 翌日清早,常公公沒有來叫起,他依旧自己醒了。感觉身侧之人动了,我猛地睁开眼睛,本能地探上他的额角。 热度竟退了下去! 他瞧去一眼,笑着握住我的手,侧脸的时候,瞧见一旁的隋太医,微微一怔,只听他开口:“隋华元,别老守着朕,让朕快要以为朕活不长了似的。” 忙捂住他的嘴,他笑着拂开我的手,坐起來道:“不过说说罢了,还早呢,如何你也醒了?” 除了脸色依旧带着苍白,他的行为举止,仿佛昨夜的根本不是他。我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言语。他回头叫了常公公來伺候他起身,我分明瞧见隋太医似乎想说什么,试了几次,依旧沒有开口。 昨夜那诡异的热,却在今早毫无征兆地退下去了。 不,咬着牙,也许不是毫无征兆,只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而我,还不曾察觉。 他的病,断断续续了好几天,一直反复着。 如今,只两日,全好了。 是否,只是因为不在乎了? 心病并非只有心药可医,倘若根本不在乎,也便沒有什么所谓的病了。 这几日,我只听闻芷楹郡主进宫來过,去乾元宫看了他,也沒人传出他和芷楹郡主吵架的话來。元非锦到底是不再入宫來。 六月初十,景王离京的日子。 拾得公公回來的时候,开口道:“娘娘真是料事如神,皇上真的亲自出宫去送王爷。”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什么料事如神,我根本不想他出宫去送他们! 可我也知道,他的性子,一定会去的。 咬着牙,心里突然紧张起來,好似会发生什么大事一般。急急起身出去,阿蛮追着出來,我沒有停下脚步,就是担心。 宫门口,他还未出去,见青大人与他耳语着什么,他只点着头不说话。 回眸的时候,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我。他似是一怔,随即上前來,笑道:“如何在这里?” 伸手,拉住他的手:“皇上还是别去了,让青大人送也一样的。” 他却摇头:“怎么会一样?也许这一次,还真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怔了怔,最后一次相见,我不知他指的是元非锦,还是景王。 不知为何,这样想着,心跳得越发厉害。 他欲转身,我握得他的手越发地紧了,他皱眉瞧着我,忽而笑起來:“那便和朕一起去。” 狠狠地点头,我就是要看着他,才放心。 这几日,他不提元非锦,我不知他是真的不在乎了,还是如何。 我只是担心他出去,见了元非锦,又会被他气到。 以往,元非锦气到了他,他就罚他抄经文。他要的,不过是元非锦收敛起他冲动的性子,如今,元非锦考虑事情沉稳了,他们兄弟到底还是疏离了。 这一次,摆驾前去。 御驾在行馆外头停下了,他并不曾下去,只常公公掀起了那帘子。元非锦与芷楹郡主扶着景王出來,十多日未见景王,他此刻的脸色依旧苍白着,较之那一晚到底是好了许多。 他们跪下行了礼,元承灏只道了句“免礼”,亦不曾叫人上前扶。 景王低咳几声,嘘声道:“劳驾皇上出宫相送,臣惶恐。” 他轻笑一声道:“六叔大好了,朕也安心。朕今日來,顺道和六叔说二件喜事儿。” 不觉侧脸看他,什么喜事儿?一路上,也不曾听他提及的。 景王的眸中亦是露出惊讶。 目光,落在芷楹郡主身上,莫不是……芷楹郡主和柏侯煜的事?可,那也只是一件啊。 芷楹郡主的眼中明显也是一怔,她想來与我想的一样。 身侧之人笑着开口:“六叔也知,北国二王子來了西周,是想和我西周永结姻亲之好的。朕知他与楹儿情投意合,便想做了这个主。” 他的话音才落,瞧见景王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江山谁主(118) 元承灏紧接着开口:“朕也沒有兄弟姊妹,柏侯煜乃是柏侯王的二子,朕想过了,就封了楹儿为公主,六叔看可好?” 封为公主,便是西周嫡传皇室了,那就是和景王沒什么关系了。 我终是震惊,而景王,方才那一丝笑意早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愤怒。却是不能表现出來的愤怒。 芷楹郡主的脸上忽而苍白了起來,因了,太多太多的人和事。 元承灏将目光移至元非锦身上,依旧笑着:“非锦也不小了,趁还在京中,朕也替他做个主。朕的皇贵妃之幼妹今年恰好十三了,生得温婉恬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朕以为,让她做你的侯爷夫人一点也不会委屈了你。” 元非锦的脸色铁青异常,到底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不过一句赐婚,什么理由都可以说得冠冕堂皇。 他的大手伸过來,将我揽过去,薄唇触及我的额角,低低而笑…… 我诧异地抬眸看着他,他的眼眸如流水般明澈,竟不顾这么多人在场,亲吻上我的眼睛。置于膝盖的手猛的握紧,他低笑着:“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是紧张,是不安。 我还记得第一次瞧见他面对元非锦的时候,他脸上那种真诚的笑曾让我羡慕不已。而如今,笑依旧是笑,却再沒了那时候的味道。 他整个人,都仿佛一下子平静下去。 连着笑容都是。 御驾外,那声音传來:“皇上,这算圣旨么?” 目光,闻声瞧去,见元非锦的脸色惨白。我猛然想起几日前,他过馨禾宫的那一次,还说要我别整得跟叶家的女人一样。真好呢,元承灏一转身居然将叶家的小女儿指给了他。 这,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亦是知道,他是故意的,偏偏挑上叶家的女儿。 选择不信,他也不会就这般放他们离京。他会毫不犹豫地将眼线插在他的身边,就如同那时候将云眉赐给杨将军一样。 叶家的女儿,必然是不用再重新**的。在太皇太后母仪天下的那一刻,叶家的女儿,注定都是要为了家族兴荣而战的。 元非锦,在元承灏和景王之间选择了自己的父亲。 那么元承灏也可以在兄弟和太皇太后之前选择后者。 握着他的手有些颤抖,我不知道这究竟算幸事,还是悲哀。 他略抬了眸华,看向外头之人,轻笑着开口:“自然算,常渠。” 常公公忙应声上前,我瞧见,他的怀中两道明黄色的圣旨。 深吸了口气看向身侧之人,所以他一定要來相送,原來,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已经准备好了。不是说过就算,直接带了圣旨过來,这事情就再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常公公打开了其中一道圣旨,扯着嗓子欲宣旨,却见元承灏摆摆手道:“宣旨也免了,反正朕方才也有口谕下了,就直接接旨吧。” 常公公点了头,又转向元非锦,小声道:“侯爷先接旨吧。” 元非锦依旧苍白着脸色,却沒有跪,抬眸朝他看來,开口道:“皇上,若是臣弟不应呢?” 他却不答,只向着景王道:“那六叔便告诉他,朕的圣旨都下了,他不应,会如何?” 明显瞧见景王略退了一步,芷楹郡主低呼了一声,忙扶稳了他的身子。 本能地屏住呼吸,他的意思那么明白了。 不应,就是抗旨。 抗旨的下场,相信在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心弦紧绷着,倘若元非锦真的抗旨,他……他难道真的要杀了他么? 元非锦动了唇,欲开口,听得景王的沉了声道:“非锦,还不跪下接旨谢恩!” “父王!”他愕然地看着景王。 “跪下!咳咳……”他弯腰咳嗽起來,又朝元承灏道,“皇上,他还小,不懂事。” 元承灏轻声开口:“确实还小,可朕以为,六叔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他说着,起了身出去。一侧的宫人忙过來扶他下去,他只抬步走向元非锦,笑道,“怎么,不喜欢朕给你千挑万选的夫人?” 我试着动了动,到底是沒有下去。 面前的男子终是跪了,头深深地低下头,那话语里,却是夹杂着愤恨的味道:“臣弟,谢主隆恩!” 他笑着退开,常公公忙上前,谨慎地将那道圣旨递给他。 芷楹郡主接旨的时候沒有闹,只那眼眸中的泪一遍遍地翻涌出來,看得我亦是心酸不已。再起身,她已不再是景王的郡主了,常公公笑着道了句“恭喜公主”。 是的,是公主。 封号,颐沅。 元承灏开口道:“至于新夫人,朕打算过几日,让人送嫁过琼郡去,六叔看可以么?” “全凭皇上做主。”景王面色如灰,只低低地说了句。 他满意而笑,又言:“朕是不送六叔到城门口了,就此敬六叔一杯践行酒吧。”他的话音才落,早已经有宫女端了酒上來。 他伸手取了一杯,宫女转身向景王之时,却听得元非锦的声音传來:“父王伤势未愈,这杯酒,还是臣弟替他喝了吧。”他说着,伸手将酒杯接过去。 元承灏笑着开口:“也好,六叔果真是好福气。这一杯,祝六叔身体早日康复,琼郡沒有六叔,非锦可会伤心的。朕,也会觉得寂寞。”仰头,一饮而尽。 元非锦咬牙说了句“谢皇上”,狠狠地将酒水灌入腹中。 掩面,咳嗽了几声。 我记得,他们兄弟都是不会饮酒的。 宫女忙上前又给他们斟满,听元承灏道:“那这一杯,朕敬非锦,就当是提前祝贺你大婚了。” 元非锦抿着唇一言不发,只又狠狠地喝了整杯。他却让宫女又满上,开口道:“臣弟还不曾恭喜皇上喜得皇子,这一杯……” 元承灏却是挡住了宫女的酒壶,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打断他的话,道:“朕不胜酒力,仅此二杯就足以。” “皇上!”元非锦咬牙看着他。 他径直转了身,却听那身后传來酒杯破碎的声音。我只觉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一手,已经扶住了御驾的边沿。 颐沅公主忙将景王推给一侧的侍卫,疾步过去拉住元非锦,急急开口:“王兄,你醉了。” 元承灏未曾回头,身后之人却道:“皇上还打算留着这一杯到下次么?”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清冷了声音开口:“下次,就不必了。此去琼郡,一生珍重吧。” 一生珍重,他,不打算再见了,是么?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目光,只落在面前男子的身上,略微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升起了些许光辉。他径直上御驾來,拉我过去。 继而,又低头朝我道:“手这么冷,可是不舒服?”那温柔的声音,听在我的耳中,却仿佛揪心起來。 含泪看着他,我为何手冷,他不是最清楚么? 他只自顾道:“苏衍还在行馆,一会儿进去要他看看。” 外头,有侍卫的声音传來:“王爷,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是否起程了?” 片刻,才听闻景王的声音传來:“起程吧。” 元承灏的目光依旧只停留在我的脸上,淡声开口:“青绝,你就替朕送王爷和侯爷出城。” “是,末将领命。”青大人应了声上前。 越过他的肩膀,我已经看不见那边的元非锦,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缓缓地,收回目光,看不见,徒留下一片遐想。 车轮滚动的声音传來,接着,是一阵阵的马蹄声。 渐渐的,都远了。 直至,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 “皇上,可要回宫了?”外头,传來常公公的声音。 他却起身下去,朝我道:“先入内,让苏衍看看你。” “皇上……” 我想拒绝的,他的大手伸过來,将我拉下去。 入内,宫人惶恐地为我们僻出一间房來。苏太医很快便來了,替我把了脉,才道:“回皇上,娘娘的身子沒事。” 他点了头,挥手示意他下去。 我回眸,见他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方才,小王爷若是抗旨,皇上真的会杀了他么?”这句话,是我一直想问却一直踌躇的,而现在,到底还是让我给问了出來。 他却猛地起了身,低头看着我,启唇问:“你想朕如何?” “皇上……” 他低笑着,开口:“朕根本不必低下头去迁就着任何人,不是么?朕沒有手段,还让他们觉得朕软弱了!” 上前,咬着牙开口:“皇上非得要如此么?” “非如此不可。” “那您的心呢?心里,就好受?”抬手,缓缓抚上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震得我的心疼。 大掌,覆上我的手,他嗤声笑道:“一切,都无所谓了。” 目光凝视着他,元承灏,你告诉我,是真的无所谓了么? 若是真的无所谓,为何不立马回宫,还要留在这里? 我再欲开口,男子高大的身躯覆下來,薄唇封住我的口,他吻得温柔,含糊地说着:“留在朕的身边,别的,朕谁都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江山谁主(119) 我再欲开口,男子高大的身躯覆下來,薄唇封住我的口,他吻得温柔,含糊地说着:“留在朕的身边,别的,朕谁都不要。” “皇上……” 眼泪,自眼角滑下來,我颤抖地伸手,捧住他的脸,我不会负他,一定不会的。 男子的薄唇离了我的唇角,亲吻过我的脸颊,吻去我的泪水,叹息地开口:“不许如此,给朕好好的,好好的,陪在朕的身边。” 回吻着他,他揽着我的身子越发地紧了。快五个月的身孕,隆起的小腹抵在他的身上,他微微喘着气,俯身将我抱起來。 退至一侧坐了,将我放在他的膝盖上,良久良久,才听他开口:“世人常道,为帝者,孤家寡人。朕以前,从不相信。可如今,朕依旧不想相信。” 以前,他身边有元非锦,还有芷楹郡主,如今,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他们。 而他依旧不愿相信,是因为他期待着我,期待我可以长久地陪伴在他身边。 抱住他的身子,将脸靠在他的胸膛,小声低语:“帝王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亲疏和离。臣妾,会一直是皇上孩子的母亲。” 他低声而笑:“好,朕会一直疼惜你。” “因为臣妾让皇上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么?”想起那个十六年前在云滇郡的镡儿。 他略怔了怔,皱眉道:“隋华元说的?” 他很聪明,如今的西周,除了隋太医,还能有谁会提及他曾经的乳名?而我,却是道:“是皇上自个儿说的,在梦里。” 他猛地俯身含住我的唇:“大胆,敢偷听朕说梦话。” 笑着闭上眼睛,听他又道:“妡儿,叫声朕的名字。” 怔住了,我还记得那一次,我因为叫了“岐阳”,他说,也要我叫一声他的名字。那一次,我说我不敢。 而此刻…… 那双明眸锁住我,柔软的唇掠过我的鼻尖儿,灵舌卷过來,在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我终是开了口,颤声唤他:“灏……” “嗯,再叫。” “灏。” “不够。” “灏,灏,灏……” 他开心地笑起來,大掌抚上我隆起的肚子,他像是真的忘却了方才才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那些,都忘记得那么快那么快。 一句“重新开始”很难,可他做起來,让我觉得快得不可思议。 修长的手指挑开了我的衣衫,略吃了一惊,握住他的手,他轻笑着推开,薄唇,印在我的肚子上,继而,将脸贴上去。 羞涩地红了脸,景王进京之后,他已经很久不曾这么开心过了。我忽然发现,哪怕,他只是刻意要忘记,也是好的。 拉我坐正了身子,他忽而开口:“朕有些迫不及待。” “嗯?” “迫不及待想看我们的孩子。”他笑着开口,“朕会做个好父皇。” 狠狠地点头,他会的。 出去的时候,瞧见常公公侯在外头,看他的表情,像是站了很久的样子。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低了头上前,道:“皇上,下人们收拾房间,在……在侯爷的房里发现这个。” 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我才是怔住。 是佛经。 元非锦曾经随身带着的佛经。 它已经陈旧不堪,看得出是有人时常翻它所致。 本能地握紧了他的手,元非锦不带走它,是故意所为,还是忘了? 他只扫了一眼,依旧拉着我出去,轻描淡写地开口:“沒用的东西,烧了。” 动了唇,到底什么话都沒有说出來。回眸,见常公公面露难色,只那目光,落在手中的佛经上,久久不曾移开。 行馆外头,青大人也早已经回來,带了人守在外头。 我们出去,径直上了御驾。 青大人勒了马缰上前來,跟在御驾旁,开口道:“皇上,他们已经出城了,末将看着他们走的。” 他只“唔”了声,并沒有开口。 轻阖了双眸靠在他的身上,他的气息淡淡的,只那龙涎香的味道一圈圈地笼罩下來。 御驾行了一段路,忽听得外头青大人大叫了一声“护驾”! 我吃了一惊,身子已经被男子有力的臂膀揽过去,紧扣在怀中。空气里,似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外头混乱的声音直直地飞射过來。 心被提了起來,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被钉在了御驾上。 那阵跟过來的风,将御驾的帘子轻轻掀起了一角。 我屏住了呼吸,元承灏却是伸手,一把掀起了帘子。 那支玄铁箭矢就这么直直地插在御驾外,我瞧见常公公惊慌失措地跑过來,青大人指挥着禁卫军靠过來。而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支箭矢上,再也,移不开。 咬着牙,我终是瞧见那半露在外头的半个“辛”字。 不知为何,我猛地想起那晚上做的那个把我吓醒的梦來。亦是有支辛王府的箭矢射过來,然后,我瞧见了……坐在马背上的元非锦! 心头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抬眸瞧去。 那马背上的人远远地看着我们,只蒙了面,看不出样子。 那一刻,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如何。 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停留,只掉转了马头,飞速离去。 青大人忙道:“追!” 有一队侍卫匆匆追着上去,却听元承灏厉声道:“站住!” 吃了一惊回眸看他,他的目光依旧还落在那箭矢上,根本沒有抬眸去看那蒙面之人。我这才发现,那箭身上似有些奇怪,很明显的一道口子,像是暗器打出來的。 “皇上……” “他不是來刺杀朕的。”他沉了声音开口。 心跳得飞快,他才猛地抬眸,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猛地,看向方才那蒙面人离去的方向。 那个方向…… 出城的方向。 果然,他已经冷声开口:“青绝,速速出城,去追景王的马队!” 不是刺杀他,是去杀景王!还有,元非锦! 青大人的眉心一拧,到底不敢多言,只点了头,留下一队保护我们,其余的人,都命令他们出城去。 方才,那么短的时间,他根本來不及去多想。可,他还是下令派人出城,好多话,我忽然不想问出來了。 青大人勒了马缰回來,开口道:“末将先护送皇上回宫。” 他却道:“不必,朕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青绝,出城。” 青大人吓了一跳,忙道:“皇上不可!明知外头有异动,末将怎么敢再让皇上出去?皇上乃万乘之躯,万一有个闪失,末将万死不辞!” 他冷笑一声道:“再废话,朕让你现在就死!” 过街上领了一辆马车來,我与他换了马车出去。他握了握我的手,安慰着:“放心,不会出事的。朕的暗卫跟着。” 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箭矢上,那箭身上的口子,莫非是…… 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点了头:“不过这支箭,即便不打到,那种方向,也不可能射到御驾里來。原本,该是插在壁沿的。”顿了顿,他又冷笑着开口,“景王入京的时候沒有因为伤重而亡,如今离京亦是好好的,让他此刻死,叫各封地的王爷如何看朕?” “皇上……” “朕想看看究竟是谁,那么大胆。” 紧张地看着他,咬着牙开口:“皇上不是一直怀疑景王心有不轨么?若是……若是……” “怕是他的圈套?”他低哼道,“那朕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不再言语,心下依旧紧张着。 马车很快便出了城。 城外三里,远远地,似乎可以听见前面打斗的声音。我惊愕地掀起了车帘,隐约可以看得见人影了,却分不清谁是谁。 马车行得近了,面前,到处可见的箭矢,插在地上的,尸首身上的,还有……马车! 我惊呼了一声,元承灏终是抬眸瞧去。 那是景王的马车! 他的面色一拧,起身跳下马车去。 “皇上!”我拉了个空,他沒有回身,只道:“待着,不许下來!” 咬着牙,我知道不能下去。我们的马车只停靠在这里,不再往前。只青大人跟着他上前,剩下的那一队侍卫都只守在我的马车边上。 浑身不住地颤抖着,目光巡视着过去,沒有看见颐沅公主,握紧了双拳,忽而想起,她该是回宫了的。她不可能跟着他们出城來的。 这样想着,心里放略松懈了些许。 对了,元非锦! “侯爷小心!”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声。 闻声瞧去,见那支羽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而过,我惊出了一身汗。捂着胸口喘着气,幸好幸好,到底是沒事的。 我看见景王的人,元承灏的侍卫,还有好多的蒙面人***斗在一起。 那些蒙面人,和方才那在京中看到之人打扮一致。 元承灏想的沒错,果真是引他出來的。 而我,忽而觉得一怔,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來。 探身出去,一侧的侍卫忙拦住我:“娘娘切不可下來。” 胡乱点着头,我只问:“瞧见王爷了么?谁瞧见王爷了!” 那侍卫怔住了,几乎是本能地回眸朝面前看去,终是摇头。他身后之人均表示沒有看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江山谁主(120) 那侍卫怔住了,几乎是本能地回眸朝面前看去,终是摇头。他身后之人均表示沒有看见。 是啊,我也沒有看见。 从來到现在,都不曾瞧见。 目光,不觉又回到那插满了箭矢的马车上,隔了很远,可我依旧可以看见那些从马车里流淌下來的殷红色的血,心头笼起的那抹慌意越來越甚了。 找到了元承灏,他离得那边已经近了。青大人的长剑已经出鞘,元承灏只身进去,我紧张地揪起了心,那些飞射的箭矢在他过去的时候,仿佛是长了眼睛,竟是纷纷绕道了! 我愕然地撑大了眼睛,他的脚步分明也是一滞,想來,他也觉察到了。 元非锦似乎看见了他,竟大声叫道:“到底还不肯放过他么?” 再次握紧了双拳,元非锦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元承灏若是想杀他们,他何苦还亲自过來! 我心里愤怒了起來,竟在这时,分明感觉到我身侧的侍卫都本能地往前了一步,猛地朝元承灏看去。有一支箭对准了他的背心,正飞射过去。 “皇上!”我失声叫他。 有一人喊着“皇上小心”,竟用身体帮当挡住了那支箭矢! 那,距离离得元承灏还有些远。 错愕地看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只因,那帮他挡下箭矢的人,不是他的侍卫,也不是暗卫,居然是其中的一个蒙面人! 而元承灏,只來得及叫了一声“非锦”。 元非锦看着他,我隔得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清楚地瞧见那一柄长剑,被深深地插入他的胸膛! “侯爷!”有侍卫惊叫着冲了上去,那握着长剑的蒙面人反手抽出了长剑,回身挡开了身后侍卫的攻击。我瞧见青大人拦着元承灏,只沉声叫着:“上去扶侯爷!” 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直到,元非锦的身子在我面前直直地倒下去…… 刺客,是什么时候被驱散的,我已经记不清。 我唯一记得的,是元非锦被背过來的,瞧见他浑身浴血的样子。 青大人护着元承灏过來,他的身上沒有伤,我在放心之余,又要担心元非锦。侍卫小心地将他放在马车上,我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青大人眼疾手快地封住了他伤口周围是几处大穴,血流的情况比刚上马车之时好一些,却依旧止不住血。 元承灏也上來,急着叫“回宫”。 只那满是鲜血的手,却突然攥上他的龙袍,咬着牙开口:“皇上……可满意了……”他的脸上,一丝血色全无,那双眼睛,拼命地撑着看着他,恨意绵绵。 元承灏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抬手,果断地推开他抓着他的手。 马车一路回去,才进了城门,未随着我们一起出來的宫人们都围上來。马车却沒有停下,直直飞奔地过去。 外头,分明听见常公公的声音,透过那略掀起的车帘,我瞧见常公公急急地追着马车跑。 沒有过行馆去,径直入宫。 将元非锦安置在了乾元宫的偏殿,隋太医急急赶來,苏衍已经回宫,也跟着一道过來。 染血的水是换了一盆又一盆,我突然忍不住呕吐起來,翻江倒海地难过。 “侯爷撑着些。”隋太医低声说着。 床上之人却还清醒着,他的目光着看向元承灏,虚弱地开口:“皇上……还敢救我……我必然不能……不能。。死。”那最后一个字,我竟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忽而,想起他曾经跟我说过,元承灏心里有他,和要杀景王,是丝毫不起冲突的。他是否认定了今日行刺景王的就是元承灏,是以,才要说这番话? 隋太医惊愕地回眸看了元承灏一眼,他只拉着我转了身,开口道:“尽管医。” 又是这样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听得元非锦耳里,难保就不变成“尽管医,朕不怕你”之类的意思。我听了心里着急,他已经拉了我出來:“你有着身孕,不适合待在这里,朕派人送你回馨禾宫去。” “皇上以为臣妾此刻能安心回去么?”哭着看着他。 他倒是不勉强我,只拉了我过他的寝宫:“那便在这里休息。”语毕,转身欲出去。 我急急叫住他:“景王呢?” 他的步子一滞,声音低沉:“在那马车里。” 在马车里…… 还能有什么比这答案更清楚的么? 起了身,拉着他的衣袖:“皇上,方才的蒙面人怎么回事?” 他终是回眸看着我,半晌,才启唇:“你也怀疑朕?” 急急摇头,我怎么会怀疑他! 他这才笑了,思绪回到方才的混乱场面上去,那笑容被敛起,听他开口:“他们就是想杀景王,想让天下人都以为,是朕下的手。” 心,一点点地沉下去,怎么不是呢?连元非锦都那样认为了。 “方才那一箭,根本不需那人替朕挡,那样的距离,朕的禁卫军和暗卫也足够了。”说到此,见他微微握紧了双拳,对方不惜送命也要嫁祸给他,还有谁能相信他的清白? 目光,落在他染血的龙袍上,拉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起來。 青大人來了,朝他行了礼,开口道:“皇上,末将将王爷的尸首暂且送回了行馆。现场,抓到一个活口。” 略撑了撑眸子,有活口! 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希望能从那人的口中问出些许有用的东西來。 元承灏只开口道:“押入天牢,严加看管,他若在朕审他之前死了,青绝,你也不必來见朕了。” “是,末将遵命!”青大人转身出去了。 太皇太后闻讯來了,入内便问:“皇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却只淡淡一句:“景王死了。” 这个消息,在太皇太后來乾元宫前必然也已经知晓,她特意來,想要知道的,必然不止这些。 松开了丝衣姑姑的手,见她上前來:“听闻皇上将非锦带回宫來了?还将他留在乾元宫?” 他低笑着:“皇祖母放心,朕可沒把他留在朕的寝宫。”他的话,叫我想起那次狩猎之时,元非锦受伤,他不顾太皇太后反对,执意留他在他的龙床之上。 低了头,我着实不该,再去回想那些之前的事。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太皇太后只转了口道:“今日之事,不管天下人怎么想皇上,都已经无法挽回了。皇上是当真要救他?” 太皇太后的话,叫我狠狠地吃了一惊,她口中的“他”除了元非锦,还能有第二个人么? 紧张地看向元承灏,他只从容开口:“朕救了他,又怎样?皇祖母担心什么?” “哀家是担心……” 太皇太后的话未说完,便听得外头传來颐沅公主的声音:“皇上!皇上!皇上……”她冲着进來,宫人们根本拦不住。 进來了,见着里头的人,她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來,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袖问:“皇上,是真的么?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元承灏沒有回答她,只道了句:“你王兄在偏殿。” 她的身子一震,也不做停留,慌忙转了身朝偏殿冲去。 太皇太后看着她出去,继而开口:“丝衣,你过偏殿去,给哀家传了隋华元來。” 丝衣姑姑有些吃惊,依旧只能应了声。 她不过才转身,却听元承灏开口:“不必了,皇祖母,朕这点气量还是有的。”哽咽着,我就知道,他舍不得他死,他一定会救他的。 径直回了身,听他又道:“常渠还不曾回來,姑姑若是无事,进來替朕换身衣服。” 丝衣姑姑忙抬步跟着进去。 太皇太后有些不悦,回眸的时候,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她微微一怔,到底是什么话都沒有说。 他出來的时候,只换了件常服。恰逢常公公赶着进來,他已经满头大汗,不过看他的神情,大约也是在來的路上知道了一二了。 “哀家听闻抓了一个刺客回來?”太皇太后又开口问。 元承灏只“唔”了声,却是道:“这件事,朕想自己查,就不劳皇祖母操心了。” 太皇太后上前几步,略一迟疑,终还是开了口:“又和辛王府有关?” 他的神色一凛,冷笑道:“皇祖母说的什么话!” 扯上辛王府,他从來是敏感的。辛王枉死,还有元承灏的祖母和娘亲,亦是在那一年离世,元承灏根本不许任何人去诋毁和污蔑辛王府。 谁都明白,那些箭矢怎么可能真的出自辛王府? 太皇太后破天荒地沒有与他生气,半晌,才有开口:“皇上,有些话,哀家知道哀家即便说了,你也不爱听。哀家这次,也就不说了。有什么事,让青绝來跟哀家汇报吧。丝衣,我们回宫。” 丝衣姑姑忙上前扶了她出去。 在寝宫里待了会儿,常公公去外头传了膳。 我与他皆沒有胃口。 他却示意常公公给我布了菜,知道他的心思,听话地低头吃着饭。我不饿,孩子也是要吃的,如今的我,可不能如从前般胡闹了。 他也沒要我劝,少少地迟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江山谁主(121) 关于那天牢中的刺客,他此刻不查,我可以认为他是想先知道了元非锦的情况,再去着手盘查这件事么?心下微叹,知道开口问,他必然不会说的,可,我希望是的。 又等了会儿,才见隋太医进來。他的身后,跟着怒气冲冲的颐沅公主。 我瞧见,她的胸前好大的一滩血渍,看得让人觉得惊慌。 “皇上,我王兄说的是真的么?”她冲上來劈头就问。 “公主……” 我欲拦她,却被元承灏拉住了身子,他只淡声道:“朕说不是,你会信么?” 她明显一怔。 一面,是她亲兄长死里逃生说的话,一面,却只是元承灏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叫她信那句,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 她终是掩面哭着:“您知不知道,差一点就伤及心脉了!” 他淡笑一声:“就算伤及了心脉隋华元也能救活他。” 我一惊,忽而想起他那伴随了他三年的伤…… 他不再看她,只朝隋太医道:“如何?” 隋太医上前答道:“回皇上,侯爷伤得很重,最好三日内,不要移动他。”这句话,他说得有些为难。 三日不移动,那他的意思不就是要元非锦在乾元宫住上三天么? 别说这不合规矩,元承灏,会应么? “皇上……”担忧地看着他。 他却释然一笑:“倒不是什么大事,就看他是否愿意了。” 我尚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瞧见寻枝进來行了礼,又叫了颐沅公主出去。 回眸,见元承灏在桌边坐了,他的脸色此刻已经沉了下去。见隋太医似乎还有话要说,我忙道:“臣妾替皇上过偏殿去看看他。” 他也不说话,出去了,见阿蛮也來了,她像是哭过。 我带了她过偏殿去,颐沅公主果然在里头,苏太医也还在。寻枝朝我行礼,颐沅公主也要起身,我按住了她的身子,小声道:“本宫只是來看看他。” 苏太医开口道:“他失血过多,需要好好睡一觉,请娘娘和公主小声一些。” 我点了头,见他收拾了东西出去。 颐沅公主坐在床边默默地抹着眼泪。 “父王……”床上之人虚弱地叫着,“父王……不……不要……父王……” “王兄!王兄不要这样,呜……”颐沅公主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劝着,寻枝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來。 苏太医再次回來的时候,端了他的药來。 我又站了会儿,终是出去。 元承灏的寝宫里,隋太医已经不在,我进去了,他也不问元非锦的情况如何。只传了常公公进來,开口道:“公主不能夜宿在朕的寝宫之内,让人把偏殿僻出來,叫了侍卫把守。你派人去叶府,让叶三小姐进宫來服侍侯爷。” 常公公出去了,我震惊地看着他:“皇上,怎么可以……” 他瞧着我:“怎么不可以?让叶蔓贞來,总比楹儿合适,不是么?那是他未來的夫人,朕既已经下旨,还拘泥些什么。”他起身入内。 我不觉跟着他进去,咬牙道:“皇上,他都那样了,您就不能纵容他一下么?”要让元非锦知道他让叶蔓贞去服侍他,不气得吐血才怪呢。 他沒有停下步子,只道:“朕以往就是太纵容他了,呵,如今,可真是什么都不一样了!”他的语气,已经微微带了怒,我动了唇,终是识趣地沒有继续开口。 侍卫请颐沅公主出去的时候,她闹过,还要來见元承灏。他却吩咐了,沒有让她进來。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回了馨禾宫。 这一次的元承灏,他看起來真像是冷酷无情的君王,真像是派出杀手刺杀景王的真凶。 我知道,这,大概是他们兄妹心里共同的想法。 叶蔓贞终于还是进宫了,我沒來得及见她。乾元宫的偏殿,沒有传出任何异样的消息,想來只是元非锦依旧昏迷着未醒。 隔日,我过乾元宫去的时候,恰逢青大人带了那刺客來提审。元承灏说的,这一次,他要亲自审。 刺客已经被摘去了面罩,那,于我來说无疑是陌生的脸孔,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对了,与青大人差不多。 元承灏只坐在他面前,低沉了声音问:“谁派你來的?” 刺客见了他,似是高兴,开口道:“世子不记得属下了?” 他的话,叫在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我猛地看向元承灏,见他紧锁着眉头,却是沒有起身,又只问:“是么?朕见过你?” 那人忙点头:“自然的,属下当年追随王爷,是帮王爷打江山。如今世子登基,属下们会扫除一切障碍!” 明显瞧见青大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元承灏却笑道:“景王倒真是朕的一块绊脚石。”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却挥手示意青大人出去。 青大人只略一迟疑,到底是转身出去。 他起了身,行至那刺客身边,直直地看着他:“原來,是父王的部下。既是见过朕,你是去过辛王府上?” 那人忙道:“是,就是在辛王府见的世子。” 他低哼一声:“朕可不再是辛王世子了。” 那人仿佛才恍然大悟,忙又言:“属下知错,请皇上降罪!” 他似是不在意,只又道:“安府那一次,又算什么?” “回皇上,那一次,原本是不想丞相和景王联姻的,目标亦是景王。只是,中途出了岔子,属下们为了不打草金蛇,才不得已让他们以为皇上才是目标。” 他说的真溜,可,我却觉得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元承灏低笑一声,忽而开口:“來人,给朕传隋华元!” 隋太医很快來了,瞧见地上绑着一个人,他先是一怔,随即上前來朝我们行礼。 元承灏指着地上之人道:“说是朕父王的部下,还过辛王府见过朕。” 隋太医明显一惊,忙回身看了一眼,肯定地开口:“皇上,他撒谎。” 隋太医的一句“撒谎”,叫我悬起的心放了下來。这件事,若是和辛王府有关,不是太可笑了么? “皇上,属下沒有!”他立马否认。 元承灏只淡声问:“你方才的话,敢不敢对别人说。” 那人坚定地开口:“属下不会对外说,皇上的事,不能说。属下,明白了。属下,是为元氏江山。”他说着,突然见大口的鲜血自口中溢出來。 隋太医忙上前一步,却是晚了:“皇上,他咬舌自尽了。” 元承灏冷冷一笑:“果真忠心!” 可忠的,却不是他元承灏。 什么皇上的事不能说,那就是因为他们冤枉了元承灏,不想给他洗清嫌疑。可,他那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咬着唇,我似乎,有些不明白了。 叫人拖了那刺客的尸首下去,隋太医才开口:“皇上,这……怎么会如此?” 他只转身坐了,淡声道:“不过是想让各位王爷以为朕有心除掉景王,让他们都对朕心生不满罢了。这里无事,你下去吧。” 隋太医欲开口说什么,见他的样子,到底什么都沒有说。 他低下头,抬手拧上眉心。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低语着:“皇上……” 他原本,以为是景王一直在暗中想要刺杀他,可这一次,景王却死了。事情又一下子沒了头绪。 陪他在寝宫里呆了会儿,常公公急急进來,开口道:“皇上,偏殿有人來说,说侯爷醒了……”他抬眸,悄然看了元承灏一眼,似还有话未说全。 元承灏却低笑一声道:“叶蔓贞派人來告诉朕,说他起身便要走,她不知道怎么办?” “皇上!”常公公忙跪下了,“奴才该死,侯爷受着伤,宫人们都不敢用力拦。” 直直地看着他,怪不得他要说让元非锦留在乾元宫里不是什么大事,就看着他是否愿意。原來,他一开始就猜到会是这种结局。 那是他太了解他。 “皇上,您看……” “谁也别拦他,让他走。” 常公公“啊”了声,我亦是震惊地握紧了他的手:“皇上,您这样不是叫他去死么?” 他嗤笑一声:“他心里恨着朕呢,死不了。”他又道,“常渠,还不去?顺便,把叶蔓贞叫來,朕传她入宫,倒是还不曾见过她。” 常公公只得下去了。 隔了会儿,见他领了一名女子进來。她只一路低着头,进來在我们跟前跪了,俯下身道:“民女参见皇上、娘娘。” 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那置于地面的广袖之上,还沾着斑斑的血渍。心不免一紧,瞧见元承灏的眉头亦是微微收紧。 喊了她起身,他又笑言:“抬起头來。” 女子缓缓抬眸,明眸皓齿,一股顾盼神飞的美妙,叶家的女子,果然都是美丽的。她的目光,依旧低下,沒有瞻视龙颜,一步一趋,她都很懂规矩。 元承灏开口道:“还记得朕上回见你,你才九岁,时间过得真快,蔓贞也长大了。” 她亦略笑着:“原來皇上还记得。” 他“唔”了一声,突然起了身道:“衣服脏了,叫宫女取了來换一身,馨妃,就留在这里,朕回避一下。”他说着,也不看我,径直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江山谁主(122) 呵,这里可是他的寝宫,怎轮得到他回避? 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唇角却是微微扬起,心情,有些许的松懈。 宫女进來,伺候叶蔓贞换了衣裳,又退出去。 我起身的时候,瞧见她自屏风后出來,此刻的她,才抬眸看我。那目光掠过我的脸,只听她轻笑一声开口:“原來,娘娘就是馨妃?”顿了下,她又补上一句,“娘娘就是害死我姐姐的馨妃?” 略怔了下,若不是她提及,我几乎要忘记她是叶蔓宁妹妹的事实了。 我只从容开口:“你姐姐可不是本宫害死的。” 她依旧笑着:“此话,娘娘也就骗骗别人。” 我一怔,呵,这个叶三小姐,我倒是小瞧了她。 她又道:“其实做皇后,我姐姐还不够聪明,也许,还不及我二姐,娘娘您说,是么?” 握着帕子的手略一紧,元承灏,他究竟给元非锦指了一个什么样的夫人?这样的女子,倘若放在这西周的后宫,可又有的热闹了。 她却仿佛洞悉我心中所想,低声开口:“其实太皇太后最喜欢我……”那后面的话,她识趣地沒有再说下去。 我冷笑一声,上前道:“你如今可是皇上御赐的侯爷夫人了。” 她却是从容退开一步,轻声开口:“娘娘可小心点,莫不是,你也想与我二姐一样早产么?” 本能地抚上自己的肚子,这个叶蔓贞,果真是不会比她的两个姐姐差。迟疑了下,我只转身出去。 阿蛮守在外头,见我出來,吃了一惊,忙上前來扶我:“娘娘发生了何事?” 我不语,只往偏殿去。记挂着元非锦,他闹着要走,也不知此刻怎么样了。回想起叶蔓贞身上的血渍,心里越发地紧张。 急急过偏殿去,却见偏殿的宫人们都站在外头,元非锦,只一袭白色的亵衣,步子踉跄地往乾元宫外头走去。元承灏下令谁也别拦着他,果然是沒有人上前的。 他的性子,必然也不会要人扶的。伤口似是裂了,殷红色的血几乎浸透了他胸前的衣服。 阿蛮惊呼了一声“小王爷”,抬步欲上前,我忙拉住了她。只因,我瞧见元承灏就站在他的身后,亦是跟着他,极慢极慢的步子。 他走过的一路,星星点点的血渍,让人看得怵目惊心。 忽然,不知谁喊了声“侯爷”,我亦是惊得往前走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倒在地。边上的宫人都欲上前去扶,却见元承灏略抬了手,宫人们都一怔,才止住了步子。 他欲再站起來,到底是沒了力气了。 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见元承灏缓步上前,站在他的身侧,本能地握紧了阿蛮的手,她亦是紧张。元承灏终是俯下身,伸手将他扶起來。 听得元非锦低低地笑起來,只是笑,却是不说话。 良久,才听他道:“皇上是來帮我,还是阻止我?” “朕既不是帮你,也不会拦你。”他说着,竟真的又松了手。 我忍不住上前,从他身后扶着他,小声道:“小王爷这是何苦?” 他回眸看我一眼,那张脸苍白得可怕,却是自嘲地笑:“我真沒用,连乾元宫都走不出去。” 垂下眼睑,即便走出了乾元宫又如何?皇宫得有多大,他如今的身体,能走上几步? “娘娘,我……唔……”他一倾身,大口的血涌出來。 “小王爷!”我吓了一跳,已经扶不住他的身子。 那双有力的大手伸过來,抱住他的身子,元承灏抱了他起來,抬步上前,一面沉声道:“宣隋华元來!” 急急跟了上去,元承灏将他放上床,他已经昏了过去。 惨白的脸色,唯有那唇角的殷红,显得越发刺目。 隋太医來的时候,眉头紧锁着,给他把了脉,眼底皆是讶然:“皇上,臣不是交代过,这几日不能移动他么?”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床上之人的身上,低声道:“你以为朕的话他会听么?该怎么医就怎么医他。” 隋太医叹息一声,吩咐了宫女上前來替他换衣服。 元承灏拉 起了身,皱眉道:“朕不是让你待在朕的寝宫里么?叶蔓贞呢?” 听他提及叶蔓贞,心头的怒意升起來,咬着牙开口:“皇上将她指给小王爷真是笑话,她最想嫁的人,可是皇上您!”她虽未及言明,不过字里行间我若还听不出來,那我就太傻了不是? 他略一怔,随即一笑:“怎么,吃醋了?何苦吃她的醋,朕又不会纳她为妃。” 他自然不会,赐婚的圣旨都下了,他若是再纳了叶蔓贞为妃,岂不叫天下人笑话?我担心的,只是元非锦! 愤愤地看着他:“皇上那么多可用之人,为何就非得用叶家的人?”对着叶蔓贞,我说不出的不喜欢,还有一种厌恶。 他低头看着我,倒是沒有怒:“怎么,难道你还想要朕用你的宫女?” 他的话,说得我一怔,他把云眉给了杨将军,而我身边现在唯有阿蛮。咬着唇,我又哪里是这个意思?云眉却是对杨将军有意,可阿蛮不一样。再说如今,我身边也确实少不了她。 “呵,舍不得?”他说着,拉着我出去。 我突然站住了步子:“皇上不留下來等隋大人出來么?” 他愣了下,才言:“他不想看见朕。” “可皇上担心他。” “朕不过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难耐能走出皇宫。” 不承认,我也不逼他。 二人才要出去,见里头的宫女跑出來,开口道:“皇上,侯爷说请您进去。” 心下一喜,瞧见他的神色微微一变,我忙拉住他的手。 到底,还是进去了。 隋太医退至了一旁,元承灏迟疑了一下,依旧上前在他床边坐了。淡声开口:“何事?” 元非锦沒有抬眸,只开口:“我父王的尸首……” “在行馆,已过了三日,天气炎热,朕做主,明日就入殓,然后,送回琼郡。”他的语气淡得尝不出一丝味道。 元非锦轻阖了双眸,半晌,开了口,竟是问:“那,我父王的爵位?” 元承灏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才开口:“自然由你世袭。” 他略笑着:“皇上,我沒有兄弟。” 我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沒有兄弟,琼郡不会被划分,而是,依旧只有一位主子,就是他元非锦! 元承灏不说话,他继续道:“我为我父王守孝三年。” 守孝三年,三年,不娶亲。 多好的借口,不动声色地推掉叶蔓贞。三年之后,谁知道是怎么样一番光景呢? 不知为何,我听了,心里却是高兴的。 元承灏的神色依旧不变,只淡声道:“可以。” 这一日,我与元承灏从他房里出來之时,只听他问:“皇上既不放心我父王,就真的放心把琼郡交给我么?” 我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元承灏依旧神色不变,连着步子都沒有停留,只拉了我出去。 外头,见叶蔓贞站在门口,我们出去,她识趣地行礼。在元承灏的面前,她又恢复了乖巧温柔的样子,他吩咐着她好好照顾元非锦,她也只低头应着声。 傍晚的时候,太皇太后來了乾元宫,她的神色很是难看,开口便问:“哀家听闻皇上应了让蔓贞三年后再嫁去琼郡的话?” 他点了头。 太皇太后又道:“这算什么?岂不叫天下人看叶家的笑话么?” 元承灏不以为然地搁下手中的茶杯,抬眸道:“那皇祖母要朕如何做?他说要给他父王守孝,古语有云,百善孝为先。朕若不应,就不能为天下之表率。” “这……”太皇太后一时间语塞了。 元承灏又道:“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太皇太后深吸了口气,才道:“此事皇上既如此说,哀家也不好说什么。蔓贞既是要嫁去琼郡的,那就是未來的王妃,哀家也喜欢她的紧,这几年,不如就先留在哀家身边吧。” 他也不拒绝,只道:“皇祖母喜欢就好。” ………… 隔日,景王入殓,元非锦沒有去,只颐沅公主去了。 元承灏下旨,给他封王。从此,在天下人眼里,琼郡的主人是锦王。 三日后,元非锦可以下床,当天便出宫去了行馆。 沒有來请辞,我甚至连他一面都沒有见着。 又两日,中午用膳的时候,听阿蛮道:“娘娘,王爷还不会马上离京的是么?” 我点着头。 这一夜,元承灏不曾过馨禾宫來,听说是小皇子满月了。 掐指一算,原來时间过得这么快。 我借口身子不适,沒有去赴宴。 天色还不晚,却是见元非锦和颐沅公主进來,我倒是吃了一惊。颐沅公主开口道:“皇子满月,今夜皇上大宴群臣的,倒是不见娘娘,是病了么?” 请他们进來坐了,忙道:“沒事,只是不想去罢了。”目光,落在元非锦的身上,又问,“王爷身上的伤如何?” 他笑道:“沒事了。”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包用红布包着的东西來,搁在桌上,打开了,才见竟是孩子的一套百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江山谁主(123) “原就是要给娘娘的孩子的,只是这次出了太多的事,不慎差点就忘了。娘娘的孩子满月,我可就不会进京來了。”将东西推至我的面前。 鼻子一酸,低语道:“王爷有心了。” “哭什么?”他皱了眉。 我只是感慨,还能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在渝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半夜里,偷偷从安歧阳房间的后窗进來。那一次,还是为了给他妹妹出气的。 将目光转向身边的颐沅公主,他低笑着:“莫不是有了孩子就爱哭了?楹儿日后可别如此。” 颐沅公主轻打着他:“胡说什么呢。” 他依旧笑着,却是朝我道:“日后我不在,请娘娘多多照顾楹儿。” 他不说,我也会的。 只是…… 看着他,问着:“你以为皇上不会么?” 他怔住了。 我又道:“你父王的事,不是皇上做的。”元承灏不屑解释,可是我忍不住,我想替他解释。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半晌,才开口:“此事,都过去了,娘娘也不必再提。” “为何就不信他?”我有些急了。 他只转了口:“阿蛮,不如去准备一壶酒,方才在席上不曾喝,此刻倒是想喝了。” “王兄。”颐沅公主拉住他,“你伤未好,喝什么酒?” 他拂开她的手,笑着:“只是高兴,难得不曾这么高兴了。” 酒上來了,他连喝了三杯,脸颊已经透出了绯色。颐沅公主扶着他,劝道:“别喝多了,省得又难受。在娘娘这里,叫她看了笑话。” 我也让阿蛮给倒了一杯,他却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被子,皱眉道:“有孩子的人不能喝酒。” “算关心么?” 他一怔,点了头。 我又道:“那这么多人关心着你,又何苦还要任性?” 已经触及嘴唇的手腕到底沒有再动,半晌,将被子搁在桌上,似是遗憾,低言道:“人长大了,果然就不能再放纵自己了。” “王爷心里有恨。”说出來的时候,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低嗤笑着:“娘娘,我还是个正常人。”是个正常人,所以不能在父亲的问題上无所谓,是么? 叹息道:“王爷那日要走,皇上在你身后跟了一路。” 他略低了头,半晌,才又低声道:“这些,娘娘不必多说了。我心里,都清楚。”他也还是那个意思,元承灏对待景王和他,从來不起冲突。 我再欲开口,见他突然咳嗽起來,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颐沅公主忙急着问他:“王兄,怎么样?” 他摇着头:“沒事。” “不如楹儿跟你回琼郡去。”这,大约是安歧阳死后,她第一次想要离开京城这个地方。还记得那时候,她曾说过,外面,哪里都沒有安歧阳,所以她要留下來。 而如今,她到底不放心他一个人。 他却道:“不必了,届时皇上必然会让我的准王妃随行的。” 我倒是讶然了,皱眉道:“她不会随行的,太皇太后想她留在身边几年,你竟不知道么?” 闻言,他似是释然。 我忙道:“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提醒着他,也让他心里有个数。 却不想,他竟笑道:“皇上给我选的,能省油么?娘娘还不了解他?” 一怔,我怎么是这个意思? 倒是让他以为我在提醒他元承灏要叶蔓贞监视他了。 他也不看我,只转向身侧之人,开口道:“不必跟我回去了,柏侯煜还不错,王兄,也希望你能幸福。” “王兄……” “这不还沒走么,你也跟着哭。”抬手,替她拭去腮边的泪,他的目光温柔起來。 我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元非锦。 他是真的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快得,來不及让我去怀念我们的以前。 又坐了会儿,他便起身说要出宫。 我起了身送他们出去,行至馨禾宫门口的时候,恰巧见元承灏进來。 众人忙行了礼,他朝我走过來,才言:“朕还怕你一个人冷清着,倒是不想,真热闹呢。” 颐沅公主忙道:“听闻娘娘病了,我与王兄也看看娘娘。” 他“唔”了声,又道:“既如此,不如再进去坐坐。” 元非锦却开口:“不了,皇上來了,臣等还是回去吧。”他也不看他,只又道,“皇上与娘娘快些进去吧,臣告退了。” 颐沅公主亦是福了身子随着他出去。 怔怔地看着,瞧见元承灏的脸色有些难看。 元非锦,他终究连一声“臣弟”都不再自称。 臣,从此,他们之间,只有君臣,再沒兄弟了。 想着,心里无比心酸,身子却已经被他拉着进去。他也不提元非锦的事情,只道:“身子不适,可有宣了太医來瞧?” 进去了,才发现桌上的东西已经让阿蛮收起來了。 我只点了头,骗着他:“瞧了,让臣妾休息一晚便好。” 他听了,才放心。 与我如内,在床边坐了,他的神色似有些黯淡。我以为是方才见了元非锦所致,也不敢擅自开口说话。 半晌,他却道:“今晚,太皇太后跟朕提立储的事了。” 微微有些讶异,这倒是我所想不到的。 “朕沒有表态。” “太皇太后生气了?” “自然,只是沒有发作罢了。” 缄默了,太皇太后只是想让他早点立了太子,那她的一大心病也便撂下了。 只这件事,元承灏不会依她的。 他今日不说,我几乎快要忘记他曾说过要把太子一位给我们的孩子的话來。目光,谨慎地落在他的脸上,他似有倦意,将我整个人揽过去,脸颊贴过來。 闻得出,他是喝了酒的。 只酒味儿不浓,沒有醉,必然不多。 翌日,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许久不曾露面的皇贵妃终于也出现了。她坐月子,只我不曾去探过。如今见了,才越发觉得她的面色红润來。 我进去的时候,她忽而笑着:“这么久不见,馨妃的肚子也这么大了。” 我只朝她福了身子,过一旁坐了。 太皇太后进來的时候,沒有扶着丝衣姑姑的手,跟随着她进來的,竟是叶蔓贞。 各宫的嫔妃皆露出讶然之色,只皇贵妃的眸中,除了讶然,似还有一抹微微的愤怒。 叶蔓贞的目光朝她看去,扶了太皇太后上前,才转身唤她:“二姐。” 皇贵妃的脸色微沉,低咳了声道:“宫里不比得府上,可要记得身份的。” 叶蔓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听得太皇太后道:“好了,蔓贞才刚入宫,那些规矩日后再学不迟。再说,她日后也不是要在宫里生活的。” 皇贵妃这才低低地应了声“是”,不再言语。 直到从郁宁宫散出來,皇贵妃的脸色依旧不见好,我以为,才给皇子办了满月酒,她该是神采飞扬的。看來,她也这个妹妹的关系,也不见得好。 想起叶蔓贞叫她“二姐”,那照理说,该是叫叶蔓宁“大姐”的,可她却叫“姐姐”,莫不是,她们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么?那也难怪了,皇贵妃与她们姐妹的关系都不好。 “妹妹。”身后传來姚妃的声音。 回了神,见萱儿扶了她上前來,她只皱眉道:“你还好吧?这些日子发生了些事,本宫是害喜得厉害,便也不曾过你的馨禾宫去。” 抿唇一笑,开口道:“沒什么事,劳姐姐记挂了。” 闻言,她才放心地点了头。又与我说起帝姬的事來,说她很聪明,学会了好多东西。说起帝姬,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我听了也高兴,本想着过储钰宫去看看帝姬的,倒是不想,在路上碰见了姐姐。 姚妃识趣地先走一步。 姐姐上前來行了礼,我瞪她,她笑着开口:“这大白日的,又是在外头,可不能落人口舌的。姐姐是好久不见你了,如今见你好,心里也就放心了。”她说着,神色忽而黯淡了下去,“只是郡主……不,如今是公主了,她倒是不太來北苑了,我也知是出了事,就是想起來心里难受。” 我叹息道:“他们的事,你也管不了了。” “王爷……一定很伤心吧?” 那是自然的,其实元承灏也是。 与姐姐缓步走着,恰巧见常公公匆匆过來,见了我,忙行了礼。我一眼就看见他手中的金丝软甲了,吃了一惊,忙开口:“公公这是做什么?” 他低头看了一眼,才道:“哎,王爷要离京了,皇上说要奴才出宫走一趟,说要把这个交给王爷。” 我惊道:“这么快?” 常公公点了头:“王爷的伤势才好点,就迫不及待要走。奴才也觉得,他是一刻都待不住了。” “那皇上今儿不出去相送么?” 常公公摇头。 “是……有政事?” “不是,皇上在乾元宫睡觉。”常公公边说边叹息着,“娘娘,奴才得走了,若是沒赶上就糟了。” 我不留他,他只匆匆而去。 姐姐突然道:“妩妡,皇上心里还是有王爷的,他临走,还让公公送金丝软甲给他。这东西可稀罕了,恐怕全天下亦是沒几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江山谁主(124) 我苦涩一笑,姐姐是不知道,那哪是元承灏送给他的,根本就是还给他!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心里有个很强烈的想法,不该让元非锦离京,不该让他离京的。 我越是想,心里越是慌。 我不知道我担心的,是元非锦的安危,还是元承灏的。 ………… 元非锦走后半月,此时,已是六月中。天气是越发地炎热,单是坐着,也会觉得脊背渗出的涔涔的汗。阿蛮又管着我,不让我喝些冰过的东西,真真难受。 听闻小皇子身上起了疹子,太医天天在慧如宫里,太皇太后也是差三岔五地去。元承灏只偶尔过去一趟,倒是也不曾忘馨禾宫來,更多的时候,都在御书房里。 我才想起一事,他原先要送叶蔓贞过琼郡去的,如今景王一死,此事倒是搁下了。如此,怕是元非锦越发认为元承灏针对的是他父王了。 叹息着,多久了,不曾想起这件事來,怎么此刻好端端的,又要记起來? 用了晚膳,扶了阿蛮的手过御花园散步。 内湖上的荷叶早又是翠绿的一片了,只那荷花还不曾开出來。 阿蛮不禁开口:“奴婢又要想起娘娘的《凌波》了。” 我一怔,随即笑道:“本宫现下可是跳不动的。” 她听了,也跟着笑。 又走了一段路,方觉得有些累,寻了亭子入内休息。远远地,似是瞧见有人匆忙走过,瞧着那服饰,不像是宫中之人。 很快,又瞧见那人过去,他的身后,跟着苏太医。 微微皱了眉,能让太医出宫的,该不是一般人。 才想着,听得常公公叫道:“苏大人,隋大人说,要您带上这个。”我隔得有些远,也不知常公公交给他的是什么。 起了身过去,苏太医和那人已经走远,只常公公回身的时候瞧见了我,忙上前來行礼。 我只问:“苏大人往哪里去?” “哦,将军府传來消息说将军夫人怕是要生了,将军不在,皇上派苏大人过去看看。”常公公又道,“娘娘,奴才还等着去回话。” 我侧了身:“公公请便。” 他忙离去了。 阿蛮小声看看:“娘娘,这算起來,将军夫人才八个多月呢。” 我也想到了,怪不得元承灏要苏太医去,看來是早产。想起皇贵妃生产的时候,让太医守了整整一夜。不过我对温颜玉素來沒有好感,此事,也不会放在心上。我倒是期盼着什么时候云眉能怀个孩子。 继而,又想起她身上那元承灏御赐的镯子來,叹息着,如今取不取下來都无所谓了,杨将军远在边疆呢。 那这一次,他的孩子出世,元承灏会要他回么? 回馨禾宫的时候,瞧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正坐在桌边喝着茶,蘅儿恭敬地侍立于一侧。 听得我进去,他抬起头來,笑着:“天都暗了,朕差点就要出去找你了。” 上前笑道:“不过出去走走,太医说,要多走动的。” 他笑着点头,拉我过去,小声道:“过來,让父皇看看。”说着,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他也不顾两个宫女还在身旁的。 我的脸一红,阿蛮已经识趣地拉了蘅儿下去。 我推着他:“皇上这是看么?” 他轻笑着:“朕用耳朵看,嘘。。” 笑着低头看他,他好久不曾來馨禾宫了,如今來了,却是赖皮起來。 “皇上可听见什么?” “嗯。” “听见了什么?” “嘘。。” 我笑起來,才欲开口,忽而觉得腹中的孩子猛地一动,身子略僵。他突然抬眸,怔了片刻,紧张地开口:“朕听见他动了!妡儿,你听见了么?” 他真傻,孩子在我肚子里呢,我不必听,早就感觉到了。 只以往,微微的胎动,也不曾如今日般有力的。 孩子,也是因为知道他父皇在听么? 他高兴地将我抱起來,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襟,紧张地呼了声“皇上”。他笑着开口:“放心,朕可小心着呢,不会摔了你。” 将我放在床上,他才躺过來,大掌落在我的腹部,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 我侧脸看他,他的唇印上來,含糊地说着:“你多久不曾勾引朕了?” 不免想笑,他都做爹的人了,还这么无耻。 将樱唇从他的唇上移开,我轻笑着:“臣妾身子重,勾引不动皇上。” “是么?那朕就勉为其难來勾引你。”他邪笑着欺身过來,霸道地封住我的嘴。 我被他吻得有些晕眩,忽而含糊地叫了声“痛”。 他吃了一惊,忙问:“哪里痛?” 抬手,抚上肚子,皱眉道:“孩子动呢。” “是么?”他似一下子又來了兴趣,忙将耳朵贴上去,隔了好久,才道,“沒有啊,你可是想骗朕?” 瞪着他,我才沒那么无聊。 笑着开口:“他大约不想看着皇上來硬的。” “他敢!”他瞪了瞪眼睛。 我“扑哧”笑出來,这什么敢不敢的? 他果然又吻下來,说來也奇怪,腹中的孩子像是懂了事一般,这会子,真是狠狠地踢了我一脚。 我忍不住叫出声來,他看我的脸色,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起了身握住我的手:“妡儿,怎么了?不要吓朕!” 我心里不平,兔崽子,分明是你爹不安分,踢我作何? 不过看他满脸紧张的样子,我心里也生出恶來。紧蹙了眉头,反握紧了他的手,咬着牙道:“皇上,好疼,臣妾……臣妾不会要生了吧?” “胡说!”他急急说着,忙又握紧了我的手,朝外头喊,“來人!传隋华元!” 隋太医急急而來,元承灏忙道:“隋华元,快……” “隋大人赶紧给皇上看看,他面色苍白,气喘如牛……”我适时接过他的话。 他怔了怔,猛地低下头來看我。 我低笑一声,不去看他。 隋太医紧张地上前來,却听他咬牙开口:“不必给朕瞧了,你且去外头候着,沒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踏入这寝宫半步!” 明显瞧见隋太医的眼底有过一丝惊讶,他只以为是元承灏发了病,可,听他此刻中气十足的声音,又不像。 隋太医退了下去,他重重地哼了声,俯下身來,压低了声音道:“欺君之罪,朕暂且搁着。不过……”靠得越发近了,话语危险,“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狠狠地咬住我的唇,我伸手推他,他却无耻地开口:“怕什么,你此刻要生,朕让隋华元都侯在外头了。” 我咬着牙:“皇上……” “嘘,别叫皇上,私下,也别对朕用敬语。”他看起來真得意,眯着眼睛笑。 我抿着唇,才不叫他的名字。 他也不和我计较,闭着眼睛将舌尖卷进來…… ………… 苏太医是天两边才入宫來的,常公公已经进來伺候他起身去上朝。我听得苏太医的声音自外间传來:“皇上,将军夫人生了个儿子,只是……她的身子亏损得厉害,怕是不长久了。” 迷迷糊糊地听着,终是因为这句话一个激灵醒來。 元承灏只“唔”了声,才道:“常渠,一会儿传云眉入宫來见朕。” 云眉…… 莫不是温颜玉早产还有隐情么? 听得外头之人已经出去,我才唤了阿蛮进來。 阿蛮亦是听见了方才元承灏的话,只皱着眉开口:“娘娘,苏大人的话是真的么?” 点着头,自然是真的,这种事苏衍沒必要扯谎。 阿蛮又道:“那……皇上宣云夫人來作甚?” 也许,是想问问温颜玉的事,也许,是为了更多其他的事。 心里想着,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出來的时候,听闻皇贵妃叫我。站住了脚步,她扶了菱香的手上來,似乎很高兴:“今早,听闻将军夫人生了?还是个儿子。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怎么,馨妃似乎不怎么高兴?” 我略笑了下:“想來娘娘不会不知道温颜玉的事。” “嗯,本宫自然知道。不过,又什么可奇怪的?自古女子生产,都是一脚踏进棺材的。”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又轻言,“本宫那一关算是挺过來了,也希望妹妹要挺住才是。” 我低笑着:“嫔妾就不劳娘娘操心了。只是,那温颜玉好歹也曾是和娘娘交好的,如今她这样,娘娘却一点都不同情她么?” 不曾想,她的脸色一沉,音色森然:“温颜玉就是蠢了些,连那人给的胭脂都敢拿來送给本宫!还差点害死本宫的孩子!” 我心下冷笑,都什么时候,她还想着把那件事往外推,不就是她自导自演的把戏么?我也沒工夫和她兜圈子,只开口道:“如此说來,娘娘还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呵,不聪明的人,果然是不得好下场的。娘娘若是无事,嫔妾先回宫了。”说着,朝她福了身子。 我转身之时,听得身后之人开口:“此事本宫高兴,馨妃必然也是的。温颜玉一死,还怕云眉扶不了正么?” 脚步略一滞,我沒有回身,依旧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江山谁主(125) 回了馨禾宫,我让拾得公公出去打探。他回來的时候,说云眉入宫了,此刻正在乾元宫里。他带了话给常公公,让云眉出來的时候來一趟馨禾宫。 在寝宫里待着,竟有些忐忑不安。 云眉來的时候将至中午,蘅儿跑着进來说云夫人來了。我起了身,见她进來。 那么久不见,她似乎消瘦了很多,看起來也很憔悴,想來,昨晚定是一夜未眠。她上前來,才要行礼,我忙拦住了她,拉她过來,皱眉问:“怎的气色如此不好?是不是病了?阿蛮,去宣太医來给她看看。” 她忙道:“不必了二小姐,只是,累了。” “担心温颜玉么?” 她低了头不语,我叹息一声,要她坐下的时候,赫然发现她手腕上的镯子不见了。吃了一惊,不觉开口问:“皇上赏赐给你的镯子呢?” 她一手抚上空荡荡的手腕,才开口:“哦,上回更衣的时候不慎拉坏了那搭扣,也不敢随便找师傅去修,便搁下了。二小姐怎的问起这个?” 忙摇头:“沒什么,只是以往见你都戴着,觉得奇怪了。”握着她的手,她似乎又瘦了不少,杨将军不在,她必然是思念的。 云眉笑道:“我还觉得奇怪了,方才,皇上也问及了。” 元承灏会问,自然是因为他知道那镯子有问題。 我也不再拘泥于那镯子,只问她:“温颜玉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孩子,沒事吧?”杨将军不在,若是孩子有个好歹,元承灏必然也会愧疚的。 她点头:“孩子很好,虽然瘦小些,倒是健康。苏大人都检查过的,沒有问題。至于夫人……早产前个把月的样子,就似乎身子不好了。找了大夫看,大夫只说是身子虚弱,开些补药,也吃了,却一直不见效。昨儿,丫鬟來说夫人突然腹痛,怕是要早产。” 是么?可温颜玉看着,却不像是身子羸弱之人。 “昨夜,你一晚沒睡?” “我怕出事,将军走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倘若他回來……孩子沒有保住,我对不起将军。”她低下头去,似是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他走的时候,我答应他,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阿蛮听了,似是叹息:“云夫人就是心善,奴婢看那将军夫人可不怎么好呢。” “阿蛮。”我低斥了她一声。 宫女吐吐舌头,也不再说话。 不过也确实,倘若这次怀孕的是云眉,杨将军这一走,可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呢。 握了握她的手,我只道:“既如此,那便早些回去休息。你也不是大夫,这种事,也管不了了。温颜玉给将军生了儿子,杨家也后继有人了。” 云眉点了头:“是,将军知道了,会高兴。”她说着起了身,“那云眉先回去,二小姐也好好保重自己。” 点着头,让蘅儿送她出去。 我起了身,目送她出去。阿蛮上前來扶我,低声道:“娘娘,可要进里头休息会儿?” 我“唔”了声,转身入内,目光,落在梳妆台上,早上阿蛮欲为我戴上的翡翠镯子还不曾收起。阿蛮也注意到了,笑道:“娘娘方才听见云夫人说镯子坏了,可是想着再送她一个?” 再送一个? 倒是也不必了。 行至床前坐了,元承灏精心赐给她的镯子,必然是做工精细的。更衣不慎拉坏了搭扣,这样的话,听起來毫无缺口,可,元承灏请的工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搭扣,不可能是不慎拉坏的,只能是人为的取下來。 云眉她,有事瞒着我。 阿蛮替我盖好被子,才轻声出去。 闭上眼睛,那些事,我也不必多想。 身子越沉,人也似乎累得快,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醒來之时,惊讶地发现元承灏不知何时來了,安静地睡在我的身边。略动了身子,听他低语道:“睡够了?”只问着,并不睁眼。 我侧过身去,见他的肩膀露了出來,忙将被子扯上來,皱眉道:“皇上來了也不出个声。” 他笑着:“你睡着,出声了你也不知。” 我欲起身,他却拉着我:“急什么,你睡够了,朕还沒睡够。” 无奈地看他一眼,他依旧只闭着眼,伸手将我揽过去。我不说话了,陪着他睡。只一会儿,他真的安静了下去,呼吸也渐渐地轻下去。 我倒是再睡不着了,只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胸前。 只个把时辰的样子,感觉男子的薄唇轻轻摩挲上我的额角,抬眸看他,见他笑着:“朕醒了。” “皇上可要起來?” 他却摇头:“沒什么事,躺着也舒服。” 我低笑着,他今日看起來倒是悠哉。 他忽然道:“朕让师父回京一趟。” “因为温颜玉的事?” “自然,他夫人生了孩子,命不久矣,这个人情朕还是要给的。”他淡淡的说着,可我总觉得事情并沒有那么简单。 元非锦回封地半个月了,他倒是真的一句都不再提及他。颐沅公主來的时候,还说她王兄给她捎了信报平安的。我多问了句,颐沅公主也只说那信上不再提及他人。 我叹息着:“将军为西周做了那么多事,就真的救不了温颜玉么?”我是不喜欢她的,只是怕杨将军回來了伤心。 他低声道:“太医说医不了了,难道还要朕亲自去医她不成?” 不免笑了,我哪里就是这个意思? 他又亲亲我的脸颊,开口道:“不过那温颜玉倒是奇怪的很,让人进宫來,说是要见朕。” 心下一惊,却依旧不动声色地开口:“皇上岂是她想见就见的。” 他“唔”了声:“朕也忙,去不了将军府。但凡能做的,能赏的,朕一样也不会落下。师父的孩子,朕自然会好好待的。” 有他这句话,我倒是也放心。 我思忖着,试探性地开口:“皇上也说她命不久矣,她想着见皇上,皇上又沒空,到底是将死之人,日后将军回來知悉了,也不好説。不如,臣妾代皇上去看看她。若是还有什么沒有做周到的,臣妾代劳了。”他是多疑之人,此事,他若不信,我必不会再开第二次口。 却不曾想,他竟点头道:“如此也是好的,别让师父以为朕沒有尽心。只是如今你身子也不太方便,可仔细着点。明儿朕让人护送你去。” 我是有些惊讶的,只笑着:“青大人就不必了,皇上让暗卫跟着就好。”摆驾出去,显得太张扬了。 他想了想,到底沒有再说。 傍晚,他留在馨禾宫用了晚膳,钱公公來,说是太皇太后请他过去。他也不问为何,起身便走了。 寝宫里有些闷,我出到院子里纳凉。 蘅儿端了果盘上來搁在石桌上。 坐了会儿,见姚妃带着帝姬进來。我是许久不见帝姬了,她似乎又长高了些许。让她们上前來坐了,帝姬却是坐不住,跑过來,轻轻地抱住我,将小脸贴在我的肚子上,笑着开口:“母妃说,玉儿也是这样出來的,妡母妃,是么?” 抬眸,看了姚妃一眼,我摸着她的头道:“是,你母妃怎么会骗你?” 孩子仰着头:“那得多小呢?多小才能装进肚子里?” 忍不住笑出声來:“很小呢,玉儿可有见过小皇子?”我见过一眼,很小也很可爱。 帝姬却撅着嘴道:“玉儿才不去,玉儿等着看妡母妃的孩子从您肚子里钻出來。”她又将脸贴上來,“妡母妃您说,您肚子里的是帝姬呢,还是皇子呢?” “玉儿。”姚妃伸手來拉她,“可不许胡说。” “沒关系,小孩子嘛。”我笑笑道,“那玉儿喜欢妹妹还是喜欢弟弟?” 她想了想,却是问:“父皇喜欢什么呢?” 略怔了下,我笑言:“你父皇啊,什么都喜欢。”元承灏说希望我给他生个皇子的,不过这种话,自然不能让别人听到。免得,又惹來不必要的麻烦。 姝玉帝姬狠狠地点头:“嗯,父皇也喜欢玉儿。” 姚妃将她拉过去,阿蛮递了水果给她,她只倚在姚妃的身边吃着东西。一面还小声和阿蛮说着话。 姚妃这才看向我,笑道:“这天热,恰巧今晚外头有点风,就带她出來走走。路过妹妹这里,她就吵着要进來了。” “是啊,本宫也觉得热,就是身子重了,不愿动。”姚妃也有快四个月身孕了,隐隐的,有些瞧得出了。 她点着头:“妹妹还是在宫里待着。”她大约是想起了早朝的皇贵妃,沉默了片刻,竟开口问,“听闻将军夫人亦是早产,怎么会这样?” “本宫也不清楚,今日云眉來,也沒细问。皇上原本是要亲自去慰问的,却又走不开,说明儿让本宫替他走一趟。” 她听了,似是惊讶:“皇上竟让妹妹去么?你如今,可有着身子。” 我只道:“只是去看看将军夫人,问问她可有什么不妥的,姐姐也知道,将军是皇上的师父,他如今不在,府上出了事,皇上心里也记挂着。” 她听着也有理,只道:“那你自个儿当心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江山谁主(126) 我应着,见帝姬转了身,踮起脚尖儿将手中剥开的葡萄送至姚妃的唇边:“母妃吃一个,很甜呢。” 姚妃回了神,忙张口吃了,笑着摸着孩子的脸:“玉儿乖。” 我见了,心下竟有些羡慕的。 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想着不久的将來,我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又觉得兴奋不已。我的孩子,也必如帝姬这般乖巧的。 又坐了会儿,姚妃带着帝姬回去了,我也早早地歇下。 翌日,过将军府的时候,云眉迎出來,瞧见我,她吃了一惊:“二小姐怎的來了?” 由她扶着进去,我也不说是温颜玉说要见元承灏,只道:“哦,皇上准了将军回京,只是将军远在边关,这一來一去耗时太久。皇上记挂着孩子的事,让本宫來看看,可有什么还缺的。” 云眉忙跪下道:“皇恩浩荡,请二小姐替云眉谢了圣恩。” 扶了她起來,笑着道:“瞧你,这只是皇上犒劳将军的。将军为西周立下那么功劳,皇上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抿着唇笑,马上又问:“将军已经启程了么?” “还不曾,皇上飞鸽传书去的边疆,也得两三日的时间。” 她点了头:“也不知这一次将军回來,会住上多久?” 我取笑她:“这人还不曾來呢,倒是想着以后的事情了。” 她红了脸,我又道:“好了,本宫也不來取笑你。本宫早上吃的不多,此刻有些饿了,你吩咐厨房给准备几样点心。” 云眉听了,忙道:“二小姐怎的不早说,如今你有了身子,饿着了怎么好?还是我亲自去。”她说着,转身下去。 “娘娘。”阿蛮小声叫着我。 我不说话,只转身朝温颜玉的房间走去。我是故意支开云眉的,我说要吃东西,云眉不放心,必然会亲自过厨房去看着。 我推门进去,里头的丫鬟回头看了一眼,忙跪下行了礼。 床上之人听见动静,睁开眼來看着我,那眸子略略撑大,半晌,才道了句:“馨妃娘娘……怎么……怎么会是您?妾身……妾身要见的是皇上,皇上……” 我示意丫鬟出去,又拉上了门。 阿蛮扶我上前坐了,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仿佛连睁开眼睛看我都有些费力。 “孩子呢?”我环顾了四周,也不曾见着孩子。 她的眼泪流下來,似是悲痛不已:“事到如今,娘娘何苦还來和妾身说这些?她做的事,娘娘会不知道么?” 我不说话,我知道她说的是谁。 “是她……她想抢走妾身的孩子,就是她……”她说着,哽咽起來。 ………… 云眉回來的说话,我只端坐在她的房内等着。 她亲自端了点心过來,一面笑道:“怕厨子做的不好,我亲自给二小姐做了几道点心,您尝尝,可对胃口。”她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 凝视着她,云眉对我,从來都是好的。 我低头,吃了一口,笑道:“甜而不腻,云眉的手艺真是好,若是本宫吃上了瘾,可怎么好?” “二小姐就会取笑我,您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再去做些,让您带回宫去。”她说着,朝阿蛮道,“阿蛮姑娘也吃一些。” 阿蛮惶恐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既是云夫人的好意,就坐下吃吧。”我拉她过來,她有些拘谨,倒是依旧坐下吃了。 云眉又给我加了一块,我倒是不再动手,只取了镯子出來,搁在桌上,笑道:“还说未曾找到师傅修,原來早就修好了。本宫原本还问了皇上,想重新给你做一个的,到底是皇上赏赐的嫁妆,还是有纪念意义的。” 我的一番话说完,云眉的脸色已经极尽难看。 那目光直直地落在桌上的镯子上,她猛地起了身,朝我跪下:“二小姐,我……” 我既拿出了这个镯子,云眉也不傻,必然知道我已经知悉一切。 这个镯子,乍一眼,与元承灏赏赐的那个一模一样,可仔细瞧,还是可以分辨得出來的。最明显的,莫过于那搭扣。 元承灏给她的那一个,最不能模仿的,也是那搭扣。那是内务府专门的师傅打造的,普天之下有那种手艺的人恐怕也沒几个。而此镯子既是他专门找人给云眉打造的,要说这世上还有一样的,亦是不可能。 而如今,却出现和元承灏赏赐给云眉的镯子几乎一样的,这,不难叫人起疑。 我朝阿蛮看了一眼,开口道:“还不扶云夫人起來?” 阿蛮俯身去扶她,云眉不肯起,只低下头道:“二小姐既知道了,云眉就是罪人。” 我只道:“是不是罪人,就等起來了再说。” 她的身子似是一震,终是起了身坐了。她的身子略颤抖着,只开口问我:“您会告诉将军么?” 我不答,只道:“本宫今日是來听你解释的。” 她只低着头,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 想來,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深吸了口气,不如我先开了口:“何时知道那镯子有问題?” 半晌,才听她道:“皇上赏赐的东西,必然是上乘的宝贝,他又如何会赏赐一件易坏的东西给我?二小姐还记得,那一次來将军府,您特意问及了镯子的事。我心里,其实已经有底了。” 我蹙眉:“既是早就知道了,为何就不说拉坏了摘了它?” “我不敢,因为二小姐在宫里。皇上曾说过,我若是不听话,就会责罚您。”她还谨记着出宫的时候,元承灏问她的主子是谁的话來。 我的喉头有些堵,又问:“那这一次,怎的又摘了?” “因为将军不在了,皇上的镯子有或沒有也沒多大的作用。皇上担心的,不就是我怀了将军的孩子,会背叛他么?” 我怔住了,原來云眉的心里也很透彻。 “我知道夫人一直以來都想要我的镯子,因为她知道那是皇上御赐的东西,且,又漂亮。我想了想,不如顺水推舟。” 我瞧着她,开口:“所以,才找人做了一模一样的?”因为元承灏给的那一个,一旦摘下,就坏了。 “夫人也知道那皇上御赐的,一旦出事,即便她知道是那镯子有问題,也不敢说话的。谁都不敢冤枉皇上。”她点了头说着。 确如她所说的,即便知道,也不敢说是皇上的不是。只是云眉她千算万算沒有算到一点,那就是温颜玉在无意中,竟瞧见云眉的房里的另一个镯子。她顺利成章地认为云眉到底是不舍得让出皇上御赐的镯子,才换了一个镯子给她,那么,那镯子有问題,她自然可以告诉元承灏是云眉想要害她。 只是她想不到,元承灏不來,而是叫了我來。 云眉终是抬眸,怯怯地看着我,小声道:“可是,夫人还是知道了?” 这件事也不必骗她,我点了头。 她似是失望,颓然笑着:“天下果然是沒有不透风的墙的,二小姐打算如何处置云眉?”她倒是想起什么,忙又言,“二小姐要将此事告诉皇上,云眉无话可说。但请二小姐看在云眉曾伺候您的份儿上,不要将事实告诉将军。”她说着,起身又欲跪下。 让阿蛮拦着她,我只道:“此事,稍候再说,本宫还等着听你解释。”云眉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能让她如此做,必然是有原因的。 闻言,她的眼睛红了起來,低声道:“其实此事,也沒什么好解释的。归根结底,就是嫉妒。我嫉妒她能怀上将军的孩子,她嫉妒将军对我的好。”顿了下,她又道,“那一次在寺庙,是她假装要滑倒,我去拉她的时候,她是狠狠地推了我一把,脚底下,是香油,滑得很。那时间,我來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想着她既要推我下去,我也要拉着她下去。只是拉了,才想起她有着将军的孩子。我再怎么,也不能让将军的孩子出事。是以,滚下去的时候,我拼命地护着她……” 她护着她,自己还摔断了手。 我早就知道温颜玉不是什么好人,伸手,握住云眉的手,发觉她还是颤抖着:“将军不在的时候,她处处针对我。可是,我都可以忍。将军在外头做事,管不了府上的事,我不能给将军惹麻烦。不能,让他累了一天,回到府上还要管我和夫人的琐事。” 我沒有看错她,云眉是懂事的。 只是,为何还是忍不住了呢? 我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心酸地开口:“将军心里有你,皇上牵制你的事,总有一天也是会减除的,你忍着,总有一天会熬出头的。你也会有将军的孩子的。” 闻言,她竟抽泣地哭出声來,浑身颤抖得厉害:“沒有机会了,我早就沒有机会了。” “云眉……” “二小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您还不明白么?”她抬起眸华看着我,泪流满面地哭着。 我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震,脱口道:“温颜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江山谁主(127) 她终是点头:“她怀孕后,不方便伺候将军,将军往我房里的次数也更加频繁。她明白比之她,将军更喜欢我。她怕我也会怀上将军的孩子,就……就在我的膳食里下了凉药……呜……” 我猛地起了身,阿蛮吓了一跳,忙扶住我。 凉药…… 这种心悸而恨意满满的感觉,沒有人比我更了解! 太皇太后只是两次差点让我失去做母亲的资格我都至今依旧无法释怀,又何况云眉真的不能生育! 若是我,也恨不得杀了温颜玉! 她倒是好,还厚颜无耻地叫冤! 多讽刺,其实元承灏不信云眉,用了药抑制她怀孕,可温颜玉还用这样极端的法子…… “二小姐。”云眉也跟着起身,却是猛地跪下了,“有一事,云眉以往不敢説,可今日,什么都无所谓了。” 深吸着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來。 听她又道:“夫人送给皇贵妃的那胭脂……” 心头一震,她只道:“是我做的手脚。夫人不是京中人士,凉药这种东西一般药铺也是不会卖的。那段时间,她与皇贵妃走得近,我也是无意中听得她与丫鬟提及那东西出自宫中。沒有用完的凉药,她叫人埋在了后院。夜里,我去挖了出來,用水化开,再用银针,刺入了您给的胭脂中。第二日,我去找夫人,跟她透露我曾在宫中当差,皇贵妃喜欢的胭脂类型……”她俯下身去,“皇贵妃怀的是龙裔,我不敢谋害皇上的孩子,银针刺入的量小,不会落胎。那是她给我的,我不过还了她一分,只当给了她教训。只是不曾想,那件事,差点让二小姐受累,云眉该死!” 阿蛮惊呼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底下之人。 此事,我着实也是惊愕的。 我一直以为那件事是皇贵妃自导自演的把戏,只因那轻微的量不足以流产,以为她心那么狠,连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要利用。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云眉做的手脚!温颜玉的话是真的,真的是云眉主动将胭脂给她的。 怪不得她进宫的时候,要说对不起我。 那一次,我差点,保不住我的孩子。 如今想起來,亦是有些后怕。 云眉依旧低伏着身子,哭着开口:“二小姐若是恨云眉,就恨吧。云眉本來就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是,她做事是鲁莽了些。可,皇贵妃与温颜玉害得她终身不孕,这个仇,换做了谁都忍不住的。 “你该告诉本宫。” 她却摇头:“宫里险恶比之将军府上更甚,我怎么能要二小姐再为我分心?” 叹息一声,俯身去扶她。 她哭得更厉害了:“二小姐不要原谅云眉,云眉受不起。” “不是要原谅你,只是就让你这么死了,太便宜了你。”其实,我怎么舍得她死。 “二小姐……”她抬眸,怔怔地看着我。 扶了她起來,我只低语:“这一步棋,你走险了。”万一出了岔子,害死了温颜玉腹中的孩子可怎么好? 云眉擦着眼泪开口:“皇上要将军回京,却沒有合适的理由。我也是有私心的,让她早产,时间都算好了,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可以保得住孩子的。” 她这句话,倒是叫我吃惊了。 “皇上何时说要杨将军回京?”在我面前,他从不曾提及过。 “有个把月了。” 个把月…… 我似乎想起來,那日在宫中,瞧见过从外头來的侍卫。原來,我的预感还是很准的。杨将军是因“罪”出去的,沒有好的理由,却是不够他不动声色地让他回來。 “二小姐……”云眉低唤着我。 回了神,才言:“你的这个理由,倒是恰到好处。”将军夫人早产,命在旦夕。 她惨淡一笑,低语着:“云眉也算尽力了,不说都是为了皇上,却也到底让皇上满意了。” 正说着,外头传來孩子的哭声,听丫鬟道:“云夫人,小少爷哭的厉害。” 闻言,云眉忙擦了眼泪上前,打开门将孩子抱起來:“奶娘呢?” “哦,奶娘有事出去了。”丫鬟低声说着。 “小少爷饿了,还不派人去找她回來?”孩子哭得越发大声了,她这才低了头,轻轻哄着他,“哦哦,不哭了,宝宝乖,不哭了。”孩子被严严实实地裹着,未满月的孩子,是吹不得风的。 丫鬟急急忙忙下去了。 我叹息着,只抬步出去。 云眉吃了一惊,只跪下道:“二小姐,云眉什么都不求,只求您不要将此事告诉将军。云眉,不想让将军失望。” 脚步略滞,我只道:“先哄着孩子吧,本宫心里有数。” 她到底是沒有跟出來。 我带着阿蛮过温颜玉的房间,她听得我进去,忙开口:“是娘娘回來了么?她……她可承认了?” 我在她床边坐了,低声问着她:“你要她承认什么?” 她怔了怔,咬着牙开口:“她不承认!她就是个贱人!出身低贱的贱人……”激动起來,她喘着气,有些接不上來。 我冷冷地看着她,有些人,就是不值得同情的。 “她就是想抢走我的孩子,抢走我的孩子……”她喃喃地说着,想要撑着身子起來,却奈何沒有力气。 我深吸了口气看着她:“那不是你的孩子,那是将军的孩子。”以后,将会是云眉的孩子。她害云眉无法生育,赔一个孩子给她,也不过分。 温颜玉终是反应过來了,失望地看着我:“娘娘终究还是选择包庇她!咳咳……我要等……等将军回來,我要告诉将军……” “那你可得撑着,将军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來。” 她再笨,也该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了。 怔了怔,她伸手指着我:“娘娘做这种事,就不怕遭天谴么!您……您不怕腹中的孩子遭到报应么?” 心头一震,抽身上前,狠狠地掌掴她:“放肆!” 她什么都不惧了,直直地看着我:“您也会怕?那也敢对妾身动手……” “也不必娘娘亲自动手。”男子的声音自外头传來。 我不禁回眸,瞧见苏太医进來,见了我,从容地行礼。也不待我开口,便径直道:“夫人身子虚弱,皇上记挂着,让微臣來瞧瞧。”他上前來,朝我道,“这里晦气,娘娘请回避吧。” “你……你们……”温颜玉惊得欲起來,苏太医略按住她的身子,低声道:“夫人还是不要下床的好。” 我迟疑了下,终是转身出去。 身后温颜玉的声音,随着那道门的阻隔而消失了下去。 我终是知道为何元承灏会同意我來,云眉做的这一切,虽沒有告诉他,可他心里都是明了的。否则,他也不会多问一句有关云眉镯子的事。 他让我來,便是收拾残局的。 他是皇帝,杨将军不在,他來将军府到底是说不过去的。放眼整个后宫,适合來这里的,唯有我。 元承灏洞悉一切,必然不会让温颜玉有命等着杨将军回來的。 再次过云眉房里的时候,已经听不见孩子的哭声了。我进去,见她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孩子。 “吃饱了么?”我低声问着。 她不曾想我这么快回來,吃了一惊,半晌,才点头。 上前,坐在床边,指腹掠过孩子水嫩的肌肤,睡着了,安静得很。 “长得真像将军。” “将军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我笑着:“你见了就不高兴?” 她怔了下,忙点头:“自然高兴。” 起了身,才又道:“自己的儿子,见了自然高兴。” 身后之人,猛地起了身,那声音带着颤抖:“二小姐……您说什么?” 沒有回头,径直朝外头走去:“本宫出來的久了,也该回宫了,就看着孩子吧,不必送了。” 行至门口的时候,恰巧见苏太医出來。 “苏大人的事办完了?” 他点着头:“娘娘是要回宫了么?” 我笑着:“自然的。”上了马车,我又掀起帘子道,“苏大人不如上來给本宫号号脉。” 他道了声“是”,入了内。 “她死了么?”我径直问着。 他一怔,随即笑起來:“娘娘此话问得好笑,微臣是医者,不杀人。” 我抿唇而笑。 ………… 五日后,传來将军夫人去世的消息。 而杨将军,是在七日后才回京的。相差了两日,温颜玉终是沒能见着他。 皇恩浩荡,元承灏亲自给杨将军的孩子赐名。。楚瑄。追封温颜玉为一品诰命夫人,下旨厚葬。 隔日,杨将军入宫來谢恩。 他只过了御书房,我沒有机会见他。 后來,元承灏來馨禾宫的时候,提及此事。 我只问:“这一次,将军应该会待上段时间吧?”杨将军是他想召回京的,他既不在我面前说起,我也只做不知。 应着声:“自然,他夫人刚过世,朕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之人。等孩子过了满月再说吧。” 过满月,那时间还久了。 坐了会儿,他命人摆了棋盘上來,说是想着与我对弈一局。 我也不拒绝,二人对坐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江山谁主(128) 不紧不慢地下着,他忽而开口:“这一次师父回來,给朕带來一个消息。”他顿了下,抬眸看向我,“师父说,他和北国之人有联系。” 我手中的棋子从指间滑落下去,落在棋盘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那个“他”,我难道还听不出來是谁么? 元非锦啊! 男子修长的手指夹起了我掉落的棋子,嗤笑着:“瞧你紧张的。” “皇上,会不会……” “不会。”他果断地打断我的话,“师父办事,朕信得过。” 他说,信得过…… 曾几何时,我一直祈祷着他能重用杨将军,我也一直觉得杨将军是他可用之人。 可我怎么会想得到,他用了杨将军,竟然是对付元非锦。他昔日疼爱如斯的弟弟…… 这盘棋,是下不下去了。 他也不勉强,淡声道:“柏侯煜常过行馆的时候朕便知道。” 我怔住了,还记得那时候,柏侯煜说沒有那样的心思。那么此刻,我是否可用认为,他沒有,景王却有?而他说景王未醒的话,我亦是不能再轻信。 将手中的棋子搁下,听他又言:“看來朕此刻倒是真不能放了柏侯煜回去,多留他一些时候,也是好的。” “皇上,也许王爷他……” 他果断地起身,冷笑道:“他若是觉得朕沒有资格坐那张龙椅,朕倒是想看看比起他父王,他究竟有多少能耐!” 这样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一时间,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气氛一下子凝聚,说不出的难受。 ………… 温颜玉的死并沒有阻止杨将军频繁地入宫。 我不得不相信,元非锦在背后真的做了些让元承灏不高兴的事情。不,不止是不高兴啊。 可,我始终不能相信元非锦会和他父王一样觊觎那皇位不放。 如今,已是七月初五,在御花园亭中歇息,我才想起去岁的这个时候,他便是去了渝州。只是不想,今年,他一点都不曾提及。 “娘娘为何叹息?”阿蛮在一旁小声问着。 我沒有答话,单只是想着,渝州,那于他而言异常重要之地,他会选择不去,那么必然是有着比去祭奠他的亲人更加重要的事情。 “这不是馨妃娘娘么?”外头,传來叶蔓贞的声音。我循声瞧去,见女子一袭青色纱裙,款款朝我走來,她一面,还吩咐着宫女先过郁宁宫去。 我沒有起身,自太皇太后将她留在宫中之后,我与她,也不算有过交集。唯一的一次交谈,还是元非锦受伤在乾元宫偏殿的时候。 对着这个女子,我心中并沒有好感。 她轻提了纱裙入亭來,规矩地朝我行了礼,开口道:“这么热的天,娘娘可不该出來的。” 我淡笑着:“本宫只出來透透气,怎么锦王妃也如此好的兴致带着宫女出來散步么?” 她的面色明显有些不悦,却很快又收敛起來,笑着开口:“娘娘可别如此叫我,王爷……可还不曾娶我的。” 她果然,是不愿嫁给元非锦的。一声“锦王妃”,权作试探了。 我不以为然:“这娶不娶不过迟早的事情,王爷也是因为给景王守孝,是以搁置了。” 她贤惠地点头:“娘娘也不必替他解释,我心里不怪他。” 好一句不怪,她实则怕是高兴都來不及。 她与元非锦,一个不愿嫁,一个不愿娶。遇上此事,正好都缓一缓,三年后,或许又是另一番样子。 我也不揭穿她,她既不喜欢我叫她王妃,我也便不叫了。其实,我也不喜欢。抬眸,只道:“三小姐这是打哪儿來?”我记得方才随行的宫女手中,还捧着好多东西的。 “哦,去内务府走了一趟,太皇太后的寿辰降至,宫里头好些东西都是要提前准备的。”顿了下,她又道,“顺道还过御书房走了一趟,有些东西还得问过皇上同意。” 我皱了眉:“难怪皇贵妃要告诫三小姐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这御书房可不是你能进的。” 她抿唇而笑:“看來娘娘是误会了,我又不是后妃,进去了,也算不得后宫参政不是么?太皇太后寿辰的事,原本是该皇贵妃操心的,只小皇子还小,离不开她,娘娘您又有着身子,劳累不得的,是以,太皇太后才交给了我。” 她一字一句都圆润得很,既不得罪皇贵妃,也不得罪我。 她继续道:“往年皇上都有过渝州的习惯,太皇太后过生辰,皇上留在宫中也就他小时候那几年。今年难得皇上不走,太皇太后也想着热闹一些。” 她的话,说得我一怔,猛地,想起什么來。 “会宣王爷们进京么?” 她笑着答:“自然,人多,才热闹啊。” 我的心猛地一沉,方才还想着元承灏不过渝州去,必是在准备着比去渝州祭奠他的亲人更重要的事,沒想到,竟是这个! 所以,他才急急要召杨将军回京。 那么,元非锦他…… “娘娘。”见她俯身捡起了我的帕子,递给我,道,“这帕子漂亮的紧,娘娘可拿住了。” 方才一个不慎,松了手罢了。 我握紧了帕子,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她似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我想起來,方才过御书房瞧见皇上气色不好,想必是这几日处理政要累着了。我还吩咐了御膳房给皇上准备一盅燕窝,此刻,也不知送去了沒。我先去瞧瞧。” 她起身,朝我福了身子,我只开口:“《曲礼》有云,男女之别,衣服架子不共用,叔嫂不通音讯,外來者不得进入门槛以内。”我只是告诉她,她是元非锦的准王妃,就是元承灏的弟媳。这宫里头,最不能出的,便是**之事。 她的脚步微微一滞,回眸而笑:“娘娘说的是。不过请娘娘放心,我会记得我是未來的锦王妃,对皇上,只是出于对兄长的关心。”语毕,才又转身离去。 我怔怔地看着,她分明心里有他,就真的能止步于前么? 阿蛮扶了我起來,小声道:“娘娘,这叶三小姐真是不知廉耻。” 她若真的不知廉耻还好办,可她分明礼数兼备。 “咳。”不远处,传來女子的低咳声。 我与阿蛮一道回头,竟瞧见皇贵妃扶着菱香的手站在我们身后。见我们回身,她的目光才从叶蔓贞的身上移回來。抬步上前,轻笑着:“妡妹妹可千万别气着,如今的你可当心着点。” 我朝她略福了身子,只淡声道:“嫔妾不知娘娘说的什么。” 她低哼:“妹妹在本宫面前还装什么?昔日皇上最宠爱你,如今她什么也不是,却能让太皇太后把后宫那么多事交给她处理,还能随意出入御书房,真是太不像话了。” 我只低语:“太皇太后是怕皇子离不开娘娘,也是怕嫔妾累着。” 她松开菱香的手上前來,低头凝视着我:“你当真心里沒有一丝不悦么?你就不怕她抢走皇上?” 自然有,不过那不是嫉妒,是不安。况,元承灏什么性子?他若是要叶蔓贞,当初就不会把她指给元非锦,他既然指了,就不会再要她。这一点,我还是深信的。 我抬起眸华看着她,只笑道:“她抢不抢得走皇上嫔妾不知道,嫔妾只知道她快要抢走太皇太后了。”以往在宫里,太皇太后只疼叶氏姐妹两个,叶蔓宁死后,便只剩下皇贵妃一个。而现在,叶蔓贞又进宫。我还记得她曾说过,太皇太后最喜欢她。她那沒有说全的话,想來便是去岁选秀,她因为年龄不到才错过了。否则,如今哪轮得到皇贵妃独占鳌头? 她的面上似有了怒意,却是沒有发作,只上前道:“皇上这几日想必很忙,都不曾过慧如宫來看琦儿,本宫此刻想过乾元宫去看皇上,不知妹妹可否要同行?” 我略低了头:“不了,嫔妾也有些倦了,还是回馨禾宫去歇着。娘娘好走。” 她又扫了我一眼,才抬步离去。 见她们行得远了,阿蛮才道:“娘娘,可皇上分明不在乾元宫。” 我笑而不答,我自然知道,等她过乾元宫去一问便知,元承灏在御书房。只可惜了,那叶蔓贞能进的地方,她堂堂皇贵妃却不能。 我转了身,这叶氏姐妹的斗争,从來沒有停止过。 我不是叶家的人,沒必然牵扯进去。 阿蛮小心扶着我,走了一段路,才又言:“方才的事,娘娘可别往心里去。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 我笑了笑,不免开口道:“本宫才不会往心里去。” 阿蛮是不确定元承灏心里是否真的沒有叶蔓贞,可是却确定。 他那么骄傲之人,连之前元非锦叫我“阿袖”他心里都会不平,倘若他心里真的有叶蔓贞,是断然不会要她去照顾元非锦的。 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那么做。 走过长廊的时候,听得有女子的声音传來:“真气人,那叶蔓贞算什么东西,隔三差五往皇上那边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江山谁主(129) 我侧脸瞧去,见是洛贵人。她又道:“娘娘可真是可惜了,倘若那次孩子沒有流掉,现在也出人头地了。” 她身边冯昭媛笑一声,道:“你气也沒用,人家背后有太皇太后。” 洛贵人忙又道:“娘娘可知后宫之人都怎么议论她么?都说,这叶三小姐不知廉耻。” 阿蛮轻笑了下,她大约是想起方才她也如此说过叶蔓贞。我沒有停下脚步,亦沒有过去,只沿着长廊走开。身后,还能听得见冯昭媛的声音:“这种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叶家的人,一如废后,一如皇贵妃,可都是不好惹的。” “嫔妾也沒想着惹她们,就是心里不快。娘娘您说,是否因为王爷嫌弃她,恰好太皇太后又准她留在宫中,她就想趁此勾引了皇上……” 洛贵人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了,直至丝毫都听不见。 而我唯一知道的便是,在这西周的后宫,原來叶蔓贞已成为众妃的眼中钉。倘若真的有被封妃的一天,她那众矢之的怕是怎么都逃不了了。 我低叹一声,明知那是不可能,我不知究竟是遗憾,还是庆幸。 又走了一段路,我忽然站住了脚步。 阿蛮疑惑地看着我,我转身朝另一条路而去。 “娘娘去哪里?” “北苑。” 阿蛮也不再多说,只小心地扶着我。 出來迎接的,是那叫初兮的丫鬟,我还记得。 “娘娘是找我们殿下,还是找倾月姑娘?倾月姑娘在她房里呢。”丫鬟倒是机灵的很。 我这么明目张胆地來,直接去找柏侯煜怕是不好,便开口道:“本宫不找你们殿下,不必通报了。” 初兮笑着道:“幸好娘娘不是找殿下的,我们殿下出宫去了呢。”随即,她又补上一句,“和颐沅公主一起。” 我只点了头,朝姐姐的房间走去。 阿蛮帮我推门的时候,姐姐似是吃了一惊,回身的时候,像是藏起了什么东西。见我进去,忙出來:“这么热的天,怎的还出來?” 我皱眉看着她,她这才道:“哦,是娘写给我的家信,托了姨夫给带进宫來的。” 我怔了下,才想起“家信”二字着实离得我很遥远。我才想起,原來我还有一个爹远在渝州。 只是,我至今沒有原谅他,一个男人,抛弃妻女,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会原谅他。 姐姐仿佛知道我想的什么,忙道:“爹是怕你还怪他,所以也不给你写封信。你放心,娘说,家里一切都好。”扶了我过去坐下,她又担忧道,“日后别老是走动了,天气闷热,若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我这才回了神,摇头道:“我沒事,别担心我,老是不动也不好呢。可是苏大人说的。” 听我提及苏太医,她略愣了下,才沒有再唠叨。 我又道:“对了,这些天,柏侯殿下常出去么?” 姐姐似不曾想我会突然问及柏侯煜,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不过依旧点头:“是啊,如今皇上的圣旨也下了。公主就是要和亲去北国的,他们也算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妇了。听闻北国那边,男女相处,不似西周这般严谨的。怎的好端端地问起这个?” “哦,只是多日不见公主了,我便顺口问问。那,柏侯殿下可有提过回国的事?” “不曾听说啊。”姐姐似一下子想起什么,“妩妡,你说万一他回国去了,那我怎么办呢?” 我一怔,倒是真沒想到这件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届时我会安排好你的。” 她点着头,她是相信我的。 二人坐了会儿,听得外头传來公公的声音:“倾月姑娘,殿下回來了,传你去伺候呢。” 姐姐忙起了身:“妩妡我得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她说着,起身出去。 我迟疑了下,扶着阿蛮的手起身,推门出去的时候,瞧见柏侯煜站在门口,姐姐忙朝他行礼。听他笑着开口:“才知原來是娘娘來了,我也就不传她來伺候了。”他今日,一袭白衫,衬得他的身姿更为颀长。 自那次之后,我已经甚久不曾瞧见他身着西周服饰的样子了。 那时候他说,他不希望身上有安歧阳的影子,那么今日呢? 我的目光,缓缓地掠过男子的眉目,他低笑一声:“看來娘娘还有话要与我说?” 我沒有否认,随他过了客厅。 初兮上來沏了茶,他顺势屏退了众人。 我也不和他拐弯抹角,开口便问:“殿下去见了谁?”又穿回西周的服饰,想來只是为了出门方便。只因,北国的衣服在京中走动,还是很惹人眼球的。 姐姐说这几日,他时常出去,可,有谁看见他真的是去见了颐沅公主呢?是以,我怀疑他。 男子吹着杯中的茶叶,听我如此问,不免抬眸,皱眉开口:“我出去,还能见谁?” “见谁本宫不知道,但,却不会是公主。” 他似是压抑:“娘娘何以如此说?” 他不承认,我也不能把话说破,毕竟,元非锦和北国有关系的事情知道的人还不多,不能因为我流传了出去。直视着面前的男子,我只低语着:“太皇太后的寿辰降至,届时,皇城又会热闹起來。各地王爷,也是会來京贺寿的。”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光,聪明的人,总是不需要过多的点拨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才开口:“我这次是真心实意要娶公主的,既是公主,我心里也就清楚明白,她是皇上的御妹,不是王爷的妹妹。” 他还记得我那时候跟他说的,要他弄清楚西周谁才是皇帝,要他清楚和他联姻之人究竟是谁。 只他今日这般说出來,我倒是糊涂了。 该信么? 他说他今日出去见的,是颐沅公主。倘若我问及了,他真的去见过她,只中途又见了其他人,我亦是不得而知的。 柏侯煜低声道:“娘娘真是贤惠,还担心着谁会威胁到皇上的位子。” 我只抿唇开口:“本宫是希望公主好,也希望殿下好。” 他笑着:“那就多谢娘娘。” 我仍是一笑:“殿下是个聪明人。” 他的脸色依旧,话语更是从容:“娘娘不必一再试探,我來西周,必然也是有私心的。娶了公主倚靠皇上现成的势力不好么?非要卷入西周内乱,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我是北国的王子,我要是权不在西周。” 这一番话,叫我怔住了。的确,他说的不无道理。 “柏侯王,也不止殿下一个儿子吧?”我的话,叫柏侯煜微微变了脸色。 不是他,也许,还是别人。 从北苑出來的时候,信与不信,我其实还在斟酌的。 如今元承灏连元非锦都不能信,又何况是我面前的柏侯煜? 回馨禾宫小憩了下,傍晚的时候,拾得公公自外头回來,进來禀报说:“娘娘,奴才听闻下午的时候隋大人过乾元宫去了。说是皇上为接住从台阶上跌下來的叶三小姐受了伤。娘娘……可要过乾元宫去探望皇上?” 猛地站了起來,我在意的倒不是他去接叶蔓贞的事,我在意的是无论是御书房外的台阶还是乾元宫外的,他要能接住她,必然是动了真气的。 “娘娘……”阿蛮小声唤我。 我只问:“那是叶三小姐在乾元宫照顾皇上?” 拾得公公却摇头:“不是,居然那会儿皇贵妃也在,后來是皇贵妃一直留在乾元宫,叶三小姐很快就出來了。”他顿了下,忙又问,“可要奴才去准备了轿子过乾元宫去?” 我却摇头,又重新坐下,开口道:“不必了,本宫今晚哪儿也不去。” 拾得公公的眸中似是讶然,却终究是什么都沒有说。 待公公出去,阿蛮到底忍不住:“娘娘为何不去看皇上?皇上的性子,怕是会生气。” 如果是叶蔓贞在乾元宫,我是必然要去的,可如今是皇贵妃在,便沒有我什么事了。我也许,隐隐的,有些猜到元承灏的用意了。 这一次,元承灏不会生气的。 这一夜,相安无事。 清早,下了朝,他便來馨禾宫。入了内室,在软榻上坐了,他挥手示意常公公出去。我上前问道:“病好了么?” 他“唔”了声:“沒什么事,她身量轻,朕拉她一把也不费劲。” “隋大人会着急。” 他笑着:“他次次都如此。”目光,凝视着我,他又言,“倒是忍得住,竟沒來乾元宫瞧朕。”伸手将我拉过去,让我坐在他的身侧。 “皇贵妃在皇上宫里伺候着,臣妾去了岂不沒劲?再说,臣妾如今也不方便伺候皇上。” 他抿唇而笑,却是问:“今儿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可见着她们姐妹了?” 我亦是笑了:“见着了,皇上想知道什么?”才下了朝就來馨禾宫,原來是來打探消息的。不过,我倒是清楚地记得方才在郁宁宫看见叶家姐妹的样子。 真真是,相见两生厌。 他只点了头:“那朕也放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江山谁主(130) 我叹息地握紧了他的手,他是故意救叶蔓贞的,以此,來让叶蔓贞以为他心里有她。那是为了气皇贵妃。 可,他却不会留叶蔓贞在他寝宫照料,毕竟,她什么都不是。等皇贵妃顺理成章留下的时候,气的,必然只能是叶蔓贞。 她们姐妹看谁都不顺眼,获利的,就是他。 将我揽过去,请靠着我,听他低语:“那便能安心养胎了。”叶家姐妹之间争斗不少,便沒有时间來注意我了。元承灏,原來,他还有为我。 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他却皱眉道:“你都猜中朕的心思了,朕其实有些不悦。” 我怔了怔,听他又道:“朕其实有些期待你吃味來乾元宫的样子。” “扑哧”一声笑出來:“臣妾若真來了,不就辜负了皇上的心意么?” 他有些无奈地点头:“倒也是。”他似是累了,额角靠着我,闭上了双目。 侧脸看着他,不免,又要想起元非锦來。只是,我知道不该在他的面前主动提及他,免得,他心里又要不舒服。 “有话就说,别盯着朕看。”他突然开了口,倒是叫我吃了一惊。明明是不曾睁眼來瞧的,他怎就知道我看着他呢? 吸了口气道:“原來皇上心知肚明,那叶三小姐的事。”那时候还说我胡说,看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叶蔓贞喜欢他叶蔓贞真正嫁的人就是他。 圈着我的手臂略紧,他将脸埋入我的颈项,呼吸有些沉沉。 “朕知道又如何?” “这是一场感情讹诈。” 他利用叶蔓贞对他的心,要她去监视元非锦。是以,他才能肯定地知道叶蔓贞不会背叛他。爱情,才是最不受控制的,哪怕对方是太皇太后,是她的亲姑奶奶。 男子终是睁开眼眸瞧着我,那丝光芒一点点地凝起,继而启唇:“你是在夸朕,还是在担心非锦?” 心下微微一惊,他的心思总是转得那样快。 “都有。”我沒有必要欺骗他。 他冷哼了一声开口:“即便他要对付朕,你也还会担心他?” “皇上信他会对付你么?” “朕不得不信。” “就因为杨将军的话么?” “还有朕的眼睛。”他冷静地说着。 与他对视良久,我忽而低头,在他的臂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闷哼了一声,倒是沒有伸手推开我。松了口,抬起眸华看着他:“皇上,兄弟如手足。” 砍掉手脚究竟有多痛,他必然比我更加清楚。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起了身道:“这句话,你该去对着他说,反正不过几日,他又要进京來。朕对他已经仁至义尽。”言罢,也不再看我,只径直行至床边坐了。 迟疑了下,终是起身过去:“臣妾只问皇上一句,此次太皇太后的寿辰,算是一场鸿门宴么?”问的时候,不觉握紧了双拳。 他沒有迟疑,飞快地开口:“是不是,决定权不在朕的手上。” 他是在告诉我,如果元非锦有异动,他会毫不客气。 “皇上让杨将军回來,也是为了太皇太后的寿辰?” 他的眸华一抬:“你倒是会联想。” 那么多事堆到一起了,叫我不联想都不行。 走上前,轻声问他:“今年皇上真的不过渝州去了么?”不知为何,我其实希望他去的。渝州,虽有着我不愿面对的父亲,可是却有我美好的童年。 还有我们那么多人初见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安歧阳,那时候的芷楹郡主,那时候的元非锦,那时候的他……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语:“父王和祖母,会理解朕的。” 我欲再开口,却发现沒了说话的借口。 他又坐了会儿,才起了身出去。我忙拉住他:“皇上去哪里?” “御书房。”他淡淡地说着。 他去御书房,我也拦不住。只开口道:“皇上再忙,也请保重龙体。” 他这才回眸看我一眼,笑道:“朕心里有数,你只管安心养胎。” 看着他出去,常公公上來來扶他,与他低声说着什么。他只点着头,径直上了御驾。 阿蛮叹息着:“奴婢看皇上真真憔悴不少,娘娘您说,一个人心里究竟得有多少事才能如此?” 摇着头,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必然很多很多。 ………… 颐沅公主來的时候,我正无聊伏在案前练字。她进來了,神色有些匆匆。 “娘娘,太皇太后六十大寿快到了,皇上召各位王爷回京给太皇太后贺寿。”这些,我都知道,而她下面的话,却是惊得我一下子丢了手中的笔。 她说:“可我王兄传信來说,身子不适,不能回京给太皇太后贺寿了。” “这怎么可以?”他不來,不就是告诉元承灏他认为这一次于他來说是鸿门宴,是以才回避的么? 颐沅公主亦是为难:“我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才急急來问问娘娘的。” 正了色:“无论如何就得叫他回京。” 也许,他不回更安全一些。可,他若不回,就是光明正大与元承灏敌对了啊。 “那……有什么让他非回不可的理由?”她看着我。 我想了想,只道:“委屈公主称病吧。”他说自己病了不过是个借口,便要颐沅公主也用一次,就看看他心里多在乎这个妹妹了。 他真的在乎,不论她真病还是假病,他都是回來的。 颐沅公主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王侯们进京的时候已是七月十六,七月十八,太皇太后的寿辰。 此前,我从未听说过元非锦进宫來过。 这一夜,整个皇宫里热闹异常,丝毫不亚于过年之时。王公贵族们都來了,嫔妃们也都落了座。 今日的太皇太后打扮得贵气逼人,六十的年纪,却因为保养极好,看起來,仿佛不过不惑的年纪。叶蔓贞陪坐在她的身侧,细心地替她布菜倒酒。 元承灏多喝了几杯,瞧见叶蔓贞劝着他,又取下了他手中的酒杯。他也不恼,只略笑了笑,接过宫女递过去的茶饮了几口。 我坐了会儿,觉得里头烦闷,只起了身,悄然退场。 “娘娘觉得难受么?奴婢请了太医來给您瞧瞧。”阿蛮有些紧张地开口。 我摇着头:“不要紧,出來透透气,一会儿还得回去的。”今日是太皇太后寿辰,我若是一声不吭地走掉,有失礼数。免得,又有人在我背后嚼舌头。 寻了处凭栏坐了会儿,才觉得好些。 回去的时候,瞧见前面两个身影,继而,传來女子的声音:“王兄,你怎么样?” 略吃了一惊,是元非锦兄妹! 不觉加快了步子上前,我低唤着:“公主。” 她回眸,见了我,忙道:“阿蛮,过來帮我扶着他些,我去端杯水给他润润口。”阿蛮忙上前帮忙扶了,颐沅公主转身离去。 他一手扶着栏杆,又吐了。 皱着眉看他,似乎喝了很多的酒。 今日,无人拦着,在席上,颐沅公主必然也不好拦。如今景王不在了,元承灏也不会再拦他。 吐了出來,他才坐下,背靠着身后的栏杆。 “王爷觉得怎么样?”阿蛮关切地问着他。 他也不答,只半睁着眼睛朝我看來,低低一笑:“娘娘也出來看我的笑话?” 我只站着,并不上前:“知道会闹笑话还喝那么多?” “呵,你放心,还沒醉,不该说的话,我一句也不说。” 怔住了,真不知该说他醉还是沒醉。 阿蛮替他擦拭着额角的汗,劝道:“王爷可再喝不得了。” 他摇着头:“也沒喝多少。”他又看着我,忽而道,“楹儿装病骗我來的。” “王爷!”我喝着他。 他笑着:“这里又沒有别人,娘娘担心什么?我原本,不想回來。” “王爷真醉了,本宫让人直接送你回行馆,回头本宫与皇上说一声。”我是真担心他进去乱说。朝阿蛮使了个眼色,阿蛮会意,小心地让他自个儿靠着,转身欲去叫人來。 只她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了。 我抬眸,瞧见叶蔓贞端着茶杯出來,见了我,略一怔,才又上前來笑道:“瞧见王爷出來,皇上让我跟着出來看看的,倒是不想,娘娘也在。” 颐沅公主沒有跟着出來,看來,元承灏只让她來了。 我只道:“公主要本宫帮忙看着些王爷,说进去那杯茶來给王爷润口的,你也叫本宫惊讶。” 她只笑着,上前扶了元非锦道:“王爷喝口茶。” 他喝了几口,推开她的手,抬眸看着她,半晌,才道:“本王的准王妃?” 叶蔓贞一怔,将茶杯搁在一侧,依旧扶住他道:“皇上说王爷醉了,就先回行馆。” 他的手上一用力,将女子拉过去扣在怀中:“也好,不过就本王一人回去多沒意思?” “王爷,你我……尚未成亲。”这,是我第一次在叶蔓贞的眸中瞧见惊慌。 “不过三年而已,本王又沒说过不娶你。” “王爷……” “本王喝得难受,你伺候本王不是应该么?和那次在乾元宫的时候一样,呵,皇上要你端了茶出來给本王,真是有心了。”他说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來,半个身子倚在叶蔓贞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江山谁主(131) 她有些吃力地撑着他,我沒有劝说,只让阿蛮去叫了两个公公來,帮忙送他们出去。 看他们走远了,我才回去。 才欲入内,恰好瞧见柏侯煜出來。我吃了一惊,忙道:“柏侯殿下是去哪里?”元非锦前脚才走,他后脚就跟出來,我不免会以为他去找元非锦。 他只一怔,尴尬地开口:“我出來走走。” “殿下还是不要走远了,太皇太后寿辰,少了太多的人可是不好的。” 我暗示着他,他也听懂了。 忽而猝然一笑:“我不过是喝了太多的水,出來……呵。” 他的话,说得我一阵窘迫,我哪里想得是这个? 回到席上坐了,瞧见对面颐沅公主担忧的目光。我朝她笑了笑,她这才放下心去。 元承灏的目光并不曾看下來,只兴奋地与太皇太后说着话。 太皇太后的寿辰低调了好多年了,几年才算真正的热闹了。底下群臣们都纷纷说着祝贺的话,还有各式各样的寿礼,让太监宫女给呈上去。 我瞧了几眼,都是些奇珍异宝。那些人,平时沒什么机会巴结的,都趁着今日好好地下血本巴结太皇太后。 不一会儿,歌舞上來了,我只看着,缓缓地饮着茶。 宴席过半,瞧见宫女抱了小皇子上來。太皇太后高兴地抱过小皇子,今日的他真乖,不哭不闹,只睁着两个大眼睛溜溜地看着殿内的一切。 元承灏伸手逗着他,听得他轻轻喊了几声。 听得身侧的帝姬小声问我:“妡母妃,玉儿为何不能上去?” 怔了下,才欲开口,却不知谁道了句:“皇长子这么乖巧,将來定然了不得的。西周江山也后继有人了。” 那话音才落,群臣纷纷符合。 沒有言明,可谁都听得出來,无非就是立储的问題。 太皇太后将小皇子交给宫女,笑道:“众卿家的意思哀家和皇上都明白,哀家和皇上也正有此意,只想找个好日子将此事定了。” 元承灏脸上的笑容依旧,只那眸子里迸出的光已经不再纯粹。 关于立储,太皇太后早就在他面前提过,那时候他沒有表态。这一次,在群臣面前如此说,就是想逼他立储了。 一侧的皇贵妃满脸的紧张,她的儿子若是做了太子,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高兴的。只是,她也该想得到,元承灏会不会应,才是关键。 底下,又有人说,今日便是好日子,恰逢太皇太后寿辰,可以双喜临门。 元承灏终是笑着开口:“朕认真考虑过此事,后來想,朕还年轻,立储一事未免言之过早。” 到底,还是有大臣偏向于他的。 只各位王爷和侯爷们安静地在席上坐着,谁都沒有做个表态。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不悦,元承灏靠近她轻言了一句,我沒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只见太皇太后的脸色一变。良久,才听她开口:“皇上言之有理,小皇子也确实还太小。” 连太皇太后都如此说了,下面的人若是再起哄,可也就沒什么意思了。 皇贵妃很是失望,不过这种场合根本沒有她说话的份儿。 歌舞继续着,晚宴也继续着。 自元承灏拒绝了立储之后,太皇太后的脸色似乎一直不见好。 又隔会儿,瞧见一个太监匆匆入内,跪下道:“皇上,侍卫传言说……说锦王在回行馆的路上出了事。” 几乎是本能地看向元承灏,元非锦……他不安分么? 颐沅公主猛地站了起來,冲上前问那太监:“我王兄出了什么事?” 太监吃了一惊,忙道:“回公主,王爷……王爷遇上了刺客。” “你说什么!”颐沅公主的脸色骤然变了,不过走了几步,整个身子猛地瘫软下去。柏侯煜惊得冲上去,只朝殿上之人看了一眼,抱起她道:“皇上,我先送公主回去。” 颐沅公主大约是想起了遇刺身亡的景王了,于她來说,元非锦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我亦是浑身颤抖起來,元承灏却沒有起身,连着手中的酒杯都不曾放下,他的目光略瞧下來,只淡声道:“既能回宫來禀报,想來是沒什么大事。青绝,替朕去看看。”这番话说下來,仿佛是什么事都沒有发生过一样。 瞧见太皇太后神色担忧地问了他几句,大约是有关叶蔓贞的话,只因,我见皇贵妃的脸色不是很好。见元承灏并不曾多说什么,皇贵妃又隐隐的有些得意。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他又让乐师们奏乐,丝竹之音起了,舞姬们翩翩起舞,气氛渐渐的又开始热闹。 直到晚宴结束,都不见青大人回來,也不见有任何宫人再进來禀报有关元非锦的事情。 我忐忑不安地回了馨禾宫,又差了拾得公公出去打探。 良久良久,拾得公公才回來,依旧摇着头说什么都沒有探听到。 元承灏沒有过馨禾宫來,听闻晚宴散的时候他便摆驾去了慧如宫。看來今夜,是会留宿在慧如宫里了。在慧如宫里,我也不能上门去找他。 一整夜,担忧得睡不着觉,也不曾听闻叶蔓贞回宫來,我不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翌日,再忍不住,过乾元宫去。却被宫人告知他下了朝径直去了御书房,连着早膳都在那里用的。 宫人是不敢请我走的,就坐在他寝宫里等着。 快至中午的时候,他终是回來,见了我,却沒有多大的惊讶。只上前來,低声道:“早知你在朕这里,朕也不必多跑一趟馨禾宫了。” 拉我入内室,抬眸,男子的脸上除了平静并不曾看出其他。 随他过龙床边坐了,他又道:“师父的孩子今儿满月了,你说朕赏赐点什么好呢?” 倒是不想,时间过得真快。那孩子都满月了。 凝视着面前的男子,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刻意避开任何有关元非锦的话題。而我今日來,不正是为了此事么? “怎么,你也想不出?朕也想了好久了,觉得都沒什么新意。”他摇摇头无奈地说着。 深吸了口气,我开口:“皇上赏赐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让杨将军知道皇上的这份心。您是皇上,将军是臣子,你只过问一声,也是好的。” 他自然听得出我意有所指,只低嗤一笑道:“说的也是,那你是怪朕不过问他的事?” 他的话回问得真快,快得让我差点就招架不住。 “王爷如何?”他如此,我也再不必拐弯抹角。 他沒有动容,只开口道:“你放心,沒死。” 心头一痛:“那么,皇上放心么?”还是,他很失望他沒死? 他看着我,启唇问:“以为是朕下的手?” 我自然不希望是他,只因他说,只要元非锦沒有异动他不会动手,倘若真的是他动手,那便是说明……往后的话,我不敢再想。 心下略紧,我只问着:“伤得严重么?”否则叶蔓贞何以整夜都不回宫? 他却道:“他沒事,受伤的是叶蔓贞。” 有些惊讶,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不免脱口问:“既伤的是她,皇上心里就不着急么?”我还记得昨夜太皇太后在听闻元非锦遇刺的时候就急着问他叶蔓贞的事。想必昨日,太皇太后必是已经派人出去打探过了。 他低笑着:“该着急的不该是他么?那可是他的准王妃。” 咬牙看着他,元非锦有什么着急的?他不喜欢叶家的人,我早就知道了,偏元承灏还非要给他选个叶家的王妃。 听我不说话,他又说着:“今日,好多人都去探望了,丞相去的最早。”他的话,隐隐地在指着什么,我不是听不出來。当日景王就是想与丞相联姻的,结果联姻不成。那么现在,丞相还是愿意与景王的儿子走得近么? “安歧阳死后,丞相可是老实得太久了啊。”他叹息着。 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他却又转口道:“哦,对了,朕方才过馨禾宫去,就是为了告诉你,今晚打扮一下,陪朕过将军府去。” “臣妾……也去?”突然又转回到杨将军的儿子满月的事情上,我几乎有些反应不过來。 “自然,朕为表师父守卫边疆有功,他难得回京,该好好犒赏的。”他顿了下,又道,“还有件喜事,朕说等有了时间再为师父指位夫人,师父推托说不必了,说云眉既是他儿子的母亲,这夫人一位,自然也是她了。” 这,大约是连日來对我而言一大幸事吧。 叹息着,看來元非锦的事,他至此也不打算多告诉我什么了。不过,听闻他沒事,我也就放心了。今日,颐沅公主是不会入宫來,她王兄在,又受了惊,她也该在行馆的。 后來,听闻王爷侯爷们都定于后日离京。 这一夜,过将军府去的时候,也瞧见了他们。 杨将军引了元承灏上座。我沒有跟上去,恰巧见云眉抱着孩子出來,忙上前去。她的脸上已经不见了那时的阴霾,今日亦是特别打扮过的,上好的锦缎裁的衣裳,发鬓的金钗一晃一晃的,几乎要耀了人的眼。如今,她已是将军夫人,唯一的,一位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江山谁主(132) 我瞧见,她的手腕上,又戴上镯子。却不是元承灏赏赐的那一个,而是换成了翡翠制的镯子,色泽圆润,剔透玲珑,一看就知道是好玉。 “真漂亮。”我赞道。 云眉意识到了,只低头看了一眼,抿唇而笑:“这是我过门的时候将军送的,一直不曾戴过。还以为,都沒机会戴。”她似乎亦是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忙缄了口。 我仿若慰问,轻笑着:“孩子真可爱。”抬手抚摸着孩子的脸蛋儿,小孩子的肌肤就是滑嫩,让人忍不住就想亲上一口。 云眉怔了下,却是略压低了声音:“二小姐,云眉要谢谢您。” 一怔,我沒有看她,依旧说着:“不必谢本宫,什么事都沒有发生过。这是将军的孩子,好好待他。”温颜玉的事,她要谢我,那还得谢元承灏。他洞悉一切,亦是他的视而不见,才能促成了今日的一切。 “我会的,他也会是我唯一的孩子。”她低下头,亲亲孩子的脸笑着说。 我也跟着笑了,云眉终是熬出头了,以后,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孩子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像是懂了事似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两只小手还不止地挥舞着,嘴里“啊啊”地叫着,我看了,心里真喜欢。 较之上回见他,果真是长大了不少。孩子啊,真是一日都不能不见的,长得真快。 “王爷……”云眉的目光看向我的身后,她的眸中明显有着惊讶。 我不觉回身,瞧见元非锦正站在我的身后,他的神色看起來,倒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此刻,也不拘谨,只上前來道:“本王是來恭喜夫人的。” 云眉忙道:“谢王爷肯赏脸來赴宴。” 他低笑一声:“将军设宴,本王怎么能不來?这次真是巧合,原來大家,都在京中。”他又笑了笑,继续道,“倒是夫人叫本王吃惊呢。呵,不过也是,你是聪明之人,知道该怎么争取。” 他的话有暗指,云眉忽而白了脸,一句话都答不上來。 而我,亦是心有所动,他是那句“真是巧合,原來大家,都在京中”到底什么意思,怕是我与他,心知肚明。此事,不方便说出來,我只瞧着他,咬着牙道:“那王爷也算聪明之人么?”聪明之人,是以,才要盯着那不该盯着的东西不放么? 他只看着我:“娘娘你说呢?” 叫我说,我自然希望不是的,希望他蠢一点,也不要去碰那烫手的山芋。 他转着手中的酒杯,只低声开口:“娘娘你说,昨儿行刺本王的那些刺客,怎么知道本王在那个时候会中途离席出宫?” 我心头一震,他以为的什么,我难道还不明白么?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元承灏,他并沒有看过來,而是与杨将军还有几位大人说着什么。 我握紧了帕子开口:“昨日见王爷出去的人何其多,不止他一个。” 他低低一笑:“也是,你是他的妃子,自然偏向于他。有机会,娘娘替本王谢谢他,将金丝软甲送还回來,否则,本王昨日,还真不好说。” 金丝软甲…… 他穿在身上! 以前的他,可不屑穿这个的。 我不该指望他不穿,我也不希望他出事。只是,他回京特意穿着它,意味着什么,我难道还不明白么? 我咬着牙:“那王爷何不亲自谢谢他?” 一侧,有人叫着他,他只转了身过去,留下一句给我:“如此,不显得本王太招摇了么?” 太招摇…… 在元承灏面前招摇地告诉他杀不了他么? 我的脚下一个踉跄,“娘娘!”阿蛮扶住我,我别过脸,到底,还是阻止不了了。 阻止不了他们兄弟反目啊。 云眉指抱着孩子站在我的身后,担忧地看着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孩子,像是也被谁吓着,竟一下子大哭起來。云眉忙哄着他,他却还是哭个不止。 我再回身的时候,见杨将军不知何时已经过來。云眉转了身,他小声道:“瑄儿大约是饿了,去后面叫奶娘喂他。” 云眉点了头下去。 杨将军的目光看了一眼远处的元非锦,开口道:“娘娘不必为这些事烦恼了。” “将军是知道的。”他也是看着元承灏长大的,必然了解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越是深,越是痛。 他略一迟疑,才又道:“末将看多了皇室的斗争,很多时候,并不是你不想就会不做的。当年……”他的声音略低,“当年辛王叛变,亦是以为是先帝设计要杀他,杀他不成害他残废了腿。”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楚明白地听见有人在我面前说及辛王的叛变。元承灏,他曾说过,他不是叛王的儿子。 “将军也说是‘以为’,先帝就不能解释么?”我也不相信辛王会叛变。 他叹息:“不管是以什么理由,做了就是做了,即便先帝解释,辛王也是做了,娘娘可明白这一点?再者,先帝也不可能特意从京城去渝州作解释的。在皇室,解释无用,靠的只是信任。” 他的话,叫我怔住了。 解释无用。 是啊,我也替元承灏解释过,可元非锦会相信么?只因为不信,是以,不管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 因为怀疑,是以出什么事,他们都会从疑心的角度出发。 元非锦方才与我的对话,不也正是如此么? “那将军怎么看待此事?”他是两朝元老,懂的必然比我多。 他的面色不便,只道:“末将沒什么看法,唯有效忠皇上。娘娘,过去吧,云眉抱着瑄儿下去了,您再站在这里,不太好。” 不觉再次看了元非锦一眼,咬着唇朝元承灏走去。 元承灏回头,笑着问:“云眉呢?朕还不曾见过孩子。” 杨将军忙道:“哦,她抱孩子下去喂奶了,一会儿叫她抱上來给皇上看看。” 他这才点了头。 看了孩子,便回宫了。他自始至终都不曾与元非锦说上一句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连看他一眼都沒有。只在走的时候,吩咐了青大人过行馆去接叶蔓贞回宫。 我不禁开口:“她到底也是准锦王妃,锦王还不曾离京呢,皇上就叫人接她回宫好么?” “沒什么不好的,她不是受了伤么?宫里那么多的太医,都等着为她看伤。”他只淡淡地说着。 而我知道,他不过是想从叶蔓贞的口中知道更多有关昨晚遇刺的原委。叶蔓贞是他的人,他可以放心地用她。 他的大手伸过來,握住我的,轻声道:“师父的孩子真可爱。” “皇上不也有孩子了?”对于小皇子,他并不多在我的面前提及,我只以往他碍于我与皇贵妃的关系而不提,如今看來,倒是不像。 他似是怔了下,才言:“琦儿也可爱,只是,他现在还小,朕,教不了他。太皇太后,会很积极的。” 他的话,叫我狠狠地怔住。 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么? 太皇太后会亲自教导小皇子的,他就不止是他的儿子,他更是太皇太后的曾皇孙。原來,这也是他不想立小皇子为储的一个原因。 我反握着他的手,低语道:“那也还是皇上的孩子,您是他的父皇。” 父子,却也不是所有的父子都同心同德的。 我忽而,想起苏衍和隋太医,他们,不正是很好的例子么? 环境,从來那么重要。 “我们的孩子,朕自己教。”将我揽过去,他轻轻说着。 我不免笑:“我教,皇上不放心么?” 靠近我的耳畔,他轻咬住我的耳朵,笑着道:“不放心,怕你把他教成一个无赖。” 我轻笑着打着他,究竟谁更无赖一点? ………… 两日后,王爷侯爷们都离京了,他沒有出去相送。 又一日,杨将军也走了。 云眉依旧沒有走,偌大的将军府她也不再是一个人,少了温颜玉,却多了一个儿子。 那些明着暗着的涌动,在很长一段时间居然慢慢地沉淀下來了,谁也不提及,谁也不动。 我甚至觉得,那些不过都是假的,西周的天下还是很太平,也沒有什么人觊觎着元承灏的皇位。每每这个想着,心情会无比地高兴。 可,在看见颐沅公主的时候,又会想起远在琼郡的元非锦。 我叹一声,不想多想。 炎热的天气很快便从身边溜走,天气渐渐转凉,不觉已到了九月中旬。院子里的落叶已经很多,宫人们一天扫上两次都还是抵不住秋风的势头。我坐在窗口,看着树梢的那一片叶子飞落下來,落在窗台上,伸手去取,腹中的孩子突然狠狠地踢了我一脚,吃痛地皱起眉头。 我的手抚上高高隆起的肚子,却是不觉笑了。 等着他出來,已经等了好久了。连着我自己都有些迫不及待。 阿蛮进來的时候,见我皱着眉,忙上前问:“娘娘怎么了?” 我摇着头:“孩子调皮,踢了本宫一脚。” 阿蛮这才笑了:“都说不安分的孩子日后生出來才聪明呢。皇上如今不管多忙,每日也都会过馨禾宫來看看娘娘,可见皇上也是多喜欢这个孩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江山谁主(133) 我抿唇笑着。 阿蛮端了燕窝给我,听话地吃了,沒过多久,瞧见蘅儿自外头跑进來,喘着气道:“娘娘,小姐……小姐在外头说要见您。” 吃了一惊,问她:“可有问她何事?” 蘅儿摇着头:“不曾,小姐只说要见您。” 自那次元承灏撂下了话后,姐姐还不曾进过我的馨禾宫,也不会來馨禾宫找我,这一次,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忙起了身道:“去请她进來。”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元承灏若还记在心上那就真小气了。 蘅儿应了声下去了。 姐姐终是进來了,我看她的脸色很是不好。忙拉她过來,问:“发生了何事?” 她突然哭了,取出袖中的信递给我,开口道:“娘來信说爹病重,说是……是……”她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我怔了下,这样的消息对我來说无疑是惊愕不已的。渝州的消息,在我出云滇郡的时候仿佛已经离开我很远,只在偶尔的时候,才会让我想起远在那里的,所谓的亲人。 打开了她给我的信,信中说,老爷希望我回渝州一趟。 他想听我叫他一声,爹。 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原谅他。从渝州走的时候,我都沒有原谅过他。 其实,不知道他是我爹的时候,我对他的态度还要好一些。沒有血缘关系,他对我好,我自然感激他的。只是,当我知道他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时,心里是有恨的。 十五年,他一直不敢认我。 “妩妡,你去求皇上,皇上一定会让我们回去见爹最后一面的。”姐姐哭着说。 我才回了神,将信搁在桌上,转了身道:“我会求皇上让你回去的。” “妩妡?”姐姐吃惊地看着我,“难道你不回去么?爹他心心念念的,不就是听你回去叫他一声么?” “他不是我爹,我只有娘和姐姐。” “妩妡!”姐姐拉着我,“爹是负了你娘,可是这么多年,爹都在你身上弥补了啊。” “弥补?他对我好就能让我娘活过來么?”姐姐怔住了,我才发觉自己的语气重了,忙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她摇着头:“我不是要听你的一句对不起,是爹想听你的一句原谅。” 我原谅了他,不就原谅了他当年背弃我娘的事情么? “妩妡,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从小爹就疼爱你的,他不过是临终想见你一面,难道就这么难么?”她哽咽地说着,突然朝我跪下了。 我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她,她不肯起,只哭道:“就当姐姐求你了,爹他一辈子也就这点遗憾了,你就原谅他吧。” “姐姐,你起來。” “你不答应我是不会起來的,妩妡,我这不是全为了爹,也为了你。难道你不去,心里就好受?你不去,日后就不会后悔么?”她含泪看着我。 直直地看着她。姐姐她想得真周到,是的,我若不去,又怎知日后会否后悔? 若然真的后悔,这世上能有后悔药么? 外头,却听得常公公叫着“皇上驾到”,我一怔,抬眸的时候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入内。他见了里头的一切,皱眉开口:“朕不是说过……” 我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臣妾的爹病重,请皇上恩准臣妾与姐姐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他一怔,目光随即看向姐姐,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信,这才上前來,拉过我道:“你怀着孩子,朕不会让你去的。至于宫倾月,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倒还可以法外开恩。” 我就知道他会不同意,他不同意,我是否就有“足够”的理由不去渝州? 却不想,姐姐俯身开口:“还望皇上开恩,让娘娘和奴婢一起回去见爹最后一面!” “大胆。”他低低喝斥着。 我吃了一惊,怕他责罚姐姐,忙拉住他,却听姐姐又道:“奴婢大胆也就此一次了,皇上,人死不能复生,娘娘就一个爹,死了,就沒了,皇上难道忍心看她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么?” 男子的手明显微微一颤,他的脸色略沉了下去。 人死了,就沒了。 姐姐,原來她也这么会说话。他的祖母和娘亲死的时候,他亦不在身边。从此,唯有思念,却再不能见面。姐姐的话,触及了他内心深处最哀伤的地方。 我原本,还想借元承灏的极力阻止來安慰自己不能去的缘由,而如今,我不得不说,很多事情真的很奇怪的。不是你想当然就可以确定一切的。 一如这一次的姐姐与元承灏。 姐姐在他面前从來都不占上风,却不包括这一次。 他到底,还是应了。 “朕让青绝护送你去。”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把隋华元也带上。” 青大人是太皇太后的人,隋太医要看着他的,我都不能要。 只姐姐,在他话落的时候,拼命磕着头:“奴婢谢皇上!”我看了心疼,那句“不去”终究是无法说出來。 元承灏只抿着唇,拉我入内。 迟疑着,终是开口:“皇上,让青大人跟着就不必了,还有太医,不如派了苏大人随臣妾去。” 他一拧眉:“叫苏衍去?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勉强笑道:“还怕臣妾逃了不成么?就算他们逃了,臣妾也不会逃的。”我其实知道他什么意思,姐姐出宫去,我还要带上苏太医,他不是傻子,自然会那样想。 他咬着牙:“朕是看着你的面子上才不追究宫倾月曾对朕做的那些事!” “那些事,姐姐也许并不知情。”我一直觉得她不过是被丞相哄骗了。 他哼了声,只问:“什么时候启程?” 迟疑了下,终是开口:“尽快。” 姐姐说老爷只等着我们回去,若是回去晚了,也不如不回去了。 而我的心情,依旧矛盾。 仿佛回去不回去,都是错。 他抱着我:“给朕好好地去,好好地回。” “皇上……” “朕等你回來,见了你爹最后一面,就回來。”他的脸贴着我的,缓缓吐着气。 有些辛酸,知道他是想起了他的亲人。 元承灏,他其实在羡慕我。 呵,苦涩地笑。我不想做的事,却有人羡慕着。我不免要想,若是我真的选择不去,若干年后回想起來,我会否也与现在的元承灏这般,时常会思念來不及见面的亲人? 也许,我该感激他和姐姐。 吸了吸鼻子,才笑着:“好,等我回來。” 他“唔”了声,才又言:“好久不见你,朕会寂寞的。” 抱紧了他,开口道:“谢谢皇上应了姐姐的话。” “因为那也是你爹。”他立马纠正。 总之,还是很谢谢他。我是他的妃子,就不能随便出宫,他能准我去见老爷最后一面,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不是么? 第二日,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散会的时候,她独留下了我。叶蔓贞出去的时候,只悄然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沒有说。 那一次遇刺,她只伤了手臂,倒是也不严重。如今看來,是全好了。 太皇太后回身看着我,良久良久,才叹息一声道:“其实哀家知道皇上为何会准你去渝州。”我略吃了一惊,听她又道,“皇上总还思念着他的祖母和娘亲,这十多年过去,哀家心里,都清楚。” 元承灏,竟是对她这么说的么? “馨妃。”她突然叫。 我低了头:“臣妾在。” 她开口道:“此事,哀家也不拦着他,到底,不是哀家的亲孙子。哀家的寿辰和辛王府出事的时间恰好差不多,每一年,皇上都不会选择留在京中替哀家祝寿。今年,倒是例外了,哀家还以为皇上是因为心里有哀家,却原來,也还不是。” 今年,是因为元非锦的事。他不说,我亦是知道,他似乎试探到了什么。 而太皇太后今日要我留下來,想说的,也许不止这些。 果然,她看着我,又道:“皇上能将此事交给你,可见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哀家只是要告诉你,不管你腹中的孩子是皇子还是帝姬,皇长子都已经出生了。” 握紧了帕子,这,才是太皇太后真正想与我说的话。 她在警告我,太子的人选非皇贵妃的儿子无疑。 深吸了口气道:“臣妾谨记着太皇太后的话。” 她听了高兴:“聪明的人才能在后宫长久。” 是的,聪明的人才能长久,是以,我不必要在这里和太皇太后扛上。太子人选在她心里是皇贵妃的儿子,可是元承灏心里却不是。 在我的心里,自然也不是,倘若,我腹中的孩子真的是皇子。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在将军的儿子满月席上,元非锦对云眉说的那一番话。 有的东西,就是要自己去争取的。 十多年前辛王会有那样的下场,无非就是皇帝不是他。而我,不会让十多年前辛王府的悲剧发生在我的身上。 正如杨将军说的,很多事,不是我不想做就不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四章 江山谁主(134) 我想要这个孩子,就必须为他做打算。 也许,今时今日,我该庆幸皇贵妃生的是皇子,否则,太皇太后也不会对我如此客气。 从太皇太后的寝宫出來的时候,瞧见丝衣姑姑守在外头。 她沒有马上入内,而是上前來小声道:“娘娘此去渝州可要照顾好自己。” 我点了头:“皇上与太皇太后若是有事,姑姑就多劝着些。” 她点着头。 扶着阿蛮的手离开,见叶蔓贞从郁宁宫外回來,我不知她是不是又去看了元承灏。她规矩地朝我行礼,问道:“娘娘是今日就走了么?” “原來三小姐还会关心本宫的事。” 她略笑着:“如今娘娘身子重了,您姐姐也真忍心要您回渝州去。” 她的话,不免叫我一怔。 心下却是冷笑地看着她,想來离间我和姐姐之间的感情么?嗤笑着开口:“多谢三小姐如此关心本宫。” “我是关心皇上,关心皇上的孩子。”说着,她又低了头退至一旁,让我过去,道,“娘娘请保重吧。” 扶了阿蛮的手出來,元承灏已在我的寝宫等着。 换了衣服,送我出去,宫门口,姐姐和苏太医已经等候多时。元承灏随着我一道上了马车,有些吃惊,他只淡声道:“朕送你至城门口。” 紧握着他的手,劝道:“皇上不要太拼命,身子要紧。” 他点着头:“朕知道。叫你的两个宫女好好伺候着,有什么闪失,朕要她们的命!”他说着,又将我圈入怀中,“朕其实不放心,只是……朕沒有权力阻止你去见你爹最后一面。” 他不是沒有权力,他是不愿。 元承灏,你不说,我都明白。 马车很快行至了城门口,他又看我一眼,俯身含住我的唇,咬牙切齿地开口:“早点回。” “嗯。”狠狠地点头。 他终是松开了我,起身下去。 掀起了帘子看着他,已有侍卫牵了马过去请他上马,他沒有动,只挥手让我走。姐姐上了马车來,替我落了帘子,车轮缓缓滚动起來,风吹得车帘微微晃动着,身后的城楼到底是越來越远了。 一路上,姐姐焦急得不行。 看她如此,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不敢去想,若是沒有赶上,那究竟该怎么办? 碍于我有孕在身,我们的车程并不算快。抵达渝州的时候,已快十月。 这一次,不是摆驾來的,随行的侍卫亦是打扮得和家丁无异。 马车驶入渝州城的时候,正值正午。 渝州的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和我记忆中的一样。 姐姐掀起了窗帘,我望出去,还能看见熟悉的小贩,还有我平常來吃过的包子铺、逛过的首饰摊…… 眼前,似乎还能瞧见一晃而过的安歧阳的影子。 这条街上,他不知走过多少次。 径直赶车去了宫府,姐姐急着跳下马车去。阿蛮來扶我下去,宫府的大门紧闭着,看得让我心头一紧。蘅儿上前替姐姐叩门。 等了好久,才听得里头有人跑來的脚步声。门,被人打开,我瞧见有家丁來开门。 他看清楚了外头之人,吓了一跳,忙推门出來,跪下道:“奴才参见娘娘,娘娘万福!给大小姐请安!” 姐姐忙上前去扶他,一面问:“我爹呢?” 他起了身,才道:“老爷,在里头呢。” 引我们进去,早有丫鬟跑着进去通报。才过了院子,便瞧见丫鬟扶了夫人出來,她见了我,似是一愣。姐姐忙跑上去,抱着她哭道:“娘,,” 夫人的眼睛一红,轻拍着她的背,哽咽地开口:“娘还怕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 一年多不见,夫人看似苍老不少。 “您胡说……”姐姐也哽咽着。 夫人忍不住落泪:“娘盼着你回來盼了好久了,岐阳走的时候,娘都不曾见他最后一面,娘这心里……心里……”她哭得说不出话來。 以往,她是极疼爱安歧阳的,我虽不曾见,也知道她在得知安歧阳的死后会是怎样的绝望。 略别过脸,我都想要哭了。 阿蛮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她的眼睛亦是红了起來。 “娘,别这样,表哥……表哥走的时候……也不曾遗憾。”姐姐骗着她。 不曾遗憾,呵,只我最清楚。 “对了,爹呢?”姐姐紧张地问,“爹的病如何?” 夫人似才反应过來,擦着眼泪道:“哦,你爹在房里。” 闻言,姐姐忙回身拉了我过去,却听夫人道:“倾月,你等等。”姐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夫人的目光看向我,只开口道:“老爷说,先单独见见娘娘。” 她喊我“娘娘”,其实多不情愿我心里清楚。当初,她是希望姐姐入宫为妃的,而如今回來了,被称为“娘娘”的人,却是我。 阿蛮忙上來扶我,夫人又道:“阿蛮也不必跟了。” 有些惊讶地看了姐姐一眼,她的脸上,亦是不解:“娘,我也担心爹。” “你跟娘來,娘好久不见你,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她只拉了姐姐过去,又朝一侧的丫鬟道,“带娘娘过老爷房里去。” “是。”丫鬟上前來,引我上前。 苏太医只看着姐姐被夫人拉着走,沒有跟上去,而是看着我,低语着:“娘娘,这……” 我怔了下,终是摇头。宫府,是我家呢,能有什么事? “苏大人就远远地守在门口,一会儿方便为我爹看病。”不管什么样的不治之症,我既然带了苏衍來,必然会让他上前医治的。 他点了头,只远远地跟着我们身后。 丫鬟将我带至老爷的房门口,站住了脚步,道:“请娘娘自个儿进去吧。”她说着,伸手替我推开了门。 迟疑了下,终是抬步入内。 身后的门随即被关上了。 吸了口气,我开口唤了声:“老爷。” 是的,还是老爷。 在别人面前,我可以称呼他为“爹”,可,在他的面前,我始终还是叫不出这个称呼來。 姐姐求我來,告诉我,他临终前就为了想听我叫他一声“爹”。可如今來了,我试着叫,那个字依旧如鲠在喉。 有些难过,步子有些缓慢,却依旧朝着内室走去。 青色的幔帐半挂着,伸手拂开,隔着屏风,我似乎瞧见有人站着。 进去,终听得那声音传來:“妩妡,你终于还是肯來。”他的眸中,带着一抹兴奋。 而我,不觉怔住。 姐姐不是说他病重么?那么,谁來告诉我,站在我面前的人又是谁? 震惊异常地看着面前之人,脚下的步子不免停住了。 他见了我,脸上的笑愈发地慈祥,忙疾步过來,拉我坐下,道:“赶了一路,一定累了,快坐下歇歇。妩妡,爹真高兴,还以为你不会原谅爹,沒想到,你还是來了。”他越说越高兴了,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回了神,用力将手抽出來,狠狠地看着他:“骗我!”猛地起了身,“用将死之言來骗我,你不觉得无耻么!我就不该回來的!” “妩妡!”老爷急急过來,解释着,“你听爹说,事情不是你现象的那个样子的。你现在有着孩子,不要激动,你坐下來,听爹说。” 冷冷地看着他,咬着牙道:“你也知道我有了孩子?还用这样的方法骗我回來!” “妩妡……” “是皇上开恩才准我和姐姐回來见你最后一面,结果,你告诉我你根本沒病?老爷,这可是欺君之罪!”我是真的生气了,一路上,姐姐多着急?几次说着都哭了,我怀着孩子,赶了一路有多辛苦?就为了他的一个谎言么? 老爷明显怔住了,拉着我的手却沒有松,半晌,才无奈一笑:“只要你回來,爹死了,又有什么要紧?爹就是希望你好好的,还有你姐姐,听说皇上沒有封她做妃子,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回來了,她就是我宫府的大小姐。爹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在宫里,她只是个奴婢啊。”他说到这里,苍老的眸中竟溢出了晶莹。 心头一痛,是的,姐姐的事,我也愧疚着。因为我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他说的是对的,回來宫府,她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宫府千金,可在宫里,她的命,卑贱得如蝼蚁一般。 见我的情绪好了些,他來又小心地扶我过去坐了,叹息道:“爹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叫你回來的。可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能让你和倾月一起回來的。所以,只能称病。届时,若是不能圆谎,那爹就死了,也不是不可。” 他的话,让我震惊异常,他,究竟在说什么? 老爷的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轻笑着:“孩子,快生了吧?” 低头,本能地抚上肚子,是啊,快八个半月了。 他却起了身,朝我道:“你等一下,爹有东西要给你。”说着,转身行至柜子前,打开,取出一个紫檀木做的盒子,单是瞧着,也知精致异常。 他从颈项取出了钥匙,打开了紫檀盒上的锁,我瞧见,里头是两封信。有些泛黄的牛皮信封,看起來年代有些久远了。取了出來,朝我走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五章 江山谁主(135) 他从颈项取出了钥匙,打开了紫檀盒上的锁,我瞧见,里头是两封信。有些泛黄的牛皮信封,看起來年代有些久远了。取了出來,朝我走來。 我皱眉瞧着,听他低声道:“其实,也不算是爹有东西要交给你,是你娘。” 我的心头狠狠一震,我娘! 我娘……竟给我留了东西么! 那么为何这么多年,他都不曾跟我提及? 老爷迟疑了下,终是将手中那个沒有开封的信封交给我。我不觉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另一个信封,他意识到了,忙开口:“这一个,是你娘留给我的。” “娘她说了什么?”我不觉问他。 他沒有瞒我,只打开了信封,将那信取出來,递给我。一面道:“当年你娘临终前告诉我,等你有一日嫁了人,就让我打开这封信。” 我有些颤抖地打开,从头到尾细细地读完,吃惊地胎膜看着面前之人。 他略摇头:“我也不懂她什么意思。” 娘说,若是我怀了孩子,要老爷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我回家。然后,要老爷将另一个信封交给我。 她还说,如果我不回,我会死。 我握着信纸的手有些颤抖,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死? 我回了神,慌忙打开娘留给我的哪一个信封。 满满的两大页,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看了老爷一眼,他却是别过脸去:“你娘说,这只能给你一个人看,其他人,都不能看。这十多年,爹一直把它守得好好的,谁也不知它们的存在。” 我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手中的信纸上。 娘她,唤我“心儿”。 让我,又想起“无心”,那个她为我取的名字。 她说:心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你也快做娘了。娘希望你嫁个如意郎君,嫁个能给你幸福的男人。 我略抬了眸华,看向面前之人,娘对他,还念念不忘,不忘他给她的伤害。 我继续往下看,却开始震惊:心儿,娘离开你爹,不是因为恨他,却是因为爱。 爱…… 娘她怎么可能会对着一个背弃她的男人说爱呢? 可,我沒有看错,确实是爱。 她说,她有不得不离开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今日,将会告诉我。 目光,越是往下,我越是感到震惊。 娘说,她在听闻老爷和夫人有了关系后,得到的,竟是一种解脱。后來,爹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她独自离开,亦是有原因的。我亦是知道,娘并非我姥爷和姥姥的亲生女儿,她说她是他们抱养來的。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写在给我的这封信里。 娘其实从來沒有离开过云滇郡,而我,也必须回來。我今日,终是知道为何。信上还说,等我回來,叫我去渝州城郊找一个姓王的稳婆,她会保我的孩子平安。 看完整封信,心飞快地跳着,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信上的话。 “妩妡,你娘说了什么?”老爷忍不住问我。 我只起了身,取了一侧的火折子将手中的信点燃。那信末最后一句话,便是要我在看完之后烧掉。 “妩妡……”老爷起了身跟过來,满脸的惊愕。 我回了身,低声道:“娘说,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说这话的时候,我连着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也终是知道为何我离开宫府的时候老爷会给我选一个识字的丫鬟。他真了解我,知道我会学,那,也是为了日后我能看懂娘留给我的信吧? 老爷动了唇,终究沒有再问什么。 我抬步出去,他欲跟着出來,我却开口道:“不必跟着我。”我要去找那姓王的稳婆,关于我娘更多的事情,她一定知道的。 关于,我娘真正的死因。 老爷说那是天花,可我现在不信了。 阿蛮见我出來,忙迎上來,惊道:“娘娘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苏太医也迎上來,我才瞧见姐姐不知何时也已经在外头,她看我脸色不好,以为是老爷有事,急急抬步冲进去:“爹,,” 苏太医却是停下脚步,朝我看來,我沒有要他上前,只扶了阿蛮的手出去。 沒有瞧见夫人,我与阿蛮出了宫府,外头的马车还在。 “娘娘去哪里?”阿蛮急急问着。 我只朝那车夫道:“去渝州城郊王稳婆的家里。” 马车去了城郊,车夫也不是渝州人,一路打听,才问到了那地址。 而我,只觉得有些奇怪,那些听得我们要去那里的人,脸上露出的都是惊恐之色,好似遇见什么妖魔似的。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缓缓停了下來,外头,传來车夫的声音:“娘娘,您看那里。” 阿蛮帮我嫌弃了车帘,只见前面一排篱笆走的围栏,上头,写着:男子,不得擅入。 迟疑了下,我只开口:“那我们下车。” “娘娘……”阿蛮有些吃惊,见我起了身,忙先我一步跳下马车去,转身來扶我。 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娘娘,皇上有令,我们不得离开娘娘身侧。” 抬眸,朝前看了一眼,我只笑:“看不懂那写着什么吗?” 侍卫一怔,随即道:“即便是刀山油锅,属下们也得追随。” 隔着空气,有异样的声音传來,我忽而笑了,也明白那句“男子,不得擅入”是什么意思。扶着阿蛮的手上前,只淡笑一声道:“免了,留着你们的命在这里等本宫出來。” “可……” “沒有可是,难道你们要违抗本宫的命令么?”我的声音渐冷。 “属下……属下不敢!”身后的侍卫都跪了一地。 阿蛮小声道:“娘娘,他们不跟着,真的沒事么?” “沒事。”我淡声说着,其实,阿蛮也不必跟了,我怕吓着她。我也知道,我若是要她别进去,她是抵死不愿的。 抬步往前,阿蛮替我轻推开篱笆矮门,那几间朴素的木屋就在我们眼前。朝前走去,推开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才发现,这些根本不是屋子,而是形似房屋的第二道门。真正的木屋,在它之后。 阿蛮轻呼了一声,我沒有迟疑,径直往前。 阿蛮忙跟上我的步子,却是这时,那种声音越來越大了。阿蛮低头看了一眼,顿然一惊,扶着我的手猛地僵住了,惊叫着:“娘娘,蛇!” 蛇,我知道。 在外头的时候我就听见了,那夹杂在空气中极小极小的声音。 好多的蛇,在院子里盘根错节地游动着,阿蛮整个人颤抖起來,我却不惧。只我过去的地方,那些蛇都自动游走,丝毫不会侵犯上來。 阿蛮似才反应过來,震惊无比地看着我,半张着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面前的门被人推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她见了我,忙抬步下來,朝我跪下道:“小姐,我等候多年了。” “你就是那姓王的稳婆?” “大家都叫我王婆子。” 我不免轻笑:“你这儿还有人敢來么?”她这王婆子,怕是也沒人敢來叫她。我也终于知道为何我们來此问路的时候,那些人都会是那般恐惧的表情。 住在万蛇堆里的王婆,谁不惧怕? 她起了身:“沒人來,婆子也清净。小姐里屋请。” 阿蛮依旧在我身侧颤抖不已,小声问着我:“娘娘,这……这到底什么地方?这些蛇……” 王婆冷声道:“你若不是女子,早被咬死了。” 阿蛮吓得脸色都白了,只进门的时候,也不知王婆哪里來的一根银针,稳稳当当地插入阿蛮的后颈,她沒來得及叫一声,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阿蛮!”我拉不住她。 王婆却从容地开口:“小姐不该带她进來的,你该知道,你的身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会遭天谴。” 天谴,娘的信里也提到了,我只看着她:“你真的相信有天谴一说么?”我是不信的。 王婆沒有答,只道:“有沒有不重要,重要的是,沒有人敢去试。因为,那会报应在你最爱的人身上。” 我怔了怔,见她转了身,又道:“小姐请跟我來吧,是该告诉你一切了。” “那阿蛮……” “让她躺一会儿沒事,这里,很安全。” 是安全,因为沒有人能过这周围那么多的蛇网,沒进來,也被毒死了。 见她走入内室,我沒有跟着进去,而是试着吹了一阵口哨,马上能听到有“咝咝”声跟着进來。略放下心,那该沒有什么问題。 她已经掀起帘子进去,我太不跟过去,离间,沒有一扇窗户,点了好多的蜡烛,倒是也不觉得黑暗。正中,一张祭台,上面一副人高的画像,是个美艳无比的女子,唇红齿白,世间少有的绝色美女。而她让人惊讶的,便是她的下半身,是蛇。 传闻中,女娲娘娘便是人头蛇身。 王婆上前点了香,才回身看着我。 我只道:“你就那么肯定我就是你要等的人?”她甚至问都不问一声。 “若不是娲族后裔,你沒进來就被蛇咬死了。” 娲族,这二个字在娘的信中也曾提及过,在此之前,我闻所未闻。 指着画像上的女子开口:“她是谁?” “女娲娘娘,娲族的祖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六章 江山谁主(136) 我嗤笑:“女娲娘娘是天下苍生的创造者,又怎么会是娲族的祖先?” 王婆似的一愣,随即道:“小姐不得对她不敬。你也是娲族后裔。” 娲族后裔,我若此刻告诉世人,只会被认为是妖怪。一个,懂得与群兽相处的女子,不是妖怪又是什么? 见我不再说话,她叹息一声,又道:“人发地元、地发天乾、天发皆众。上古时候,女娲娘娘开天辟地,创造世间一草一木,在世人心目中,她是至高无上的神。千万年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娲族后裔不再具备神力,可依旧能通兽语,统领世间百兽。” 我皱眉听着,她似乎是怕我不信,又言:“小姐也许也知道巫族,千万年前,巫术风行天下,那些‘降神仪式’和‘咒语’也都真实存在过的,只是如今,不过沒落了而已。” 这些,并不是我來这里想要知道的东西。 打断她的话,问:“我只想知道,为何我娘说我不來,会死?” 她一下子有些反应过來,半晌,才摇头:“你不信也沒关系,你总该相信自己特殊的能力。小姐名扬天下的《凌波》,难道真的是因为你身轻如燕么?” 我被她问得一下子哽住了喉,《凌波》,的确不是因为我身轻如燕,而是堰湖之下,另有玄机。 是水蟒。 她又道:“小姐不该将你的能力如此照样,你该知道,世人多愚昧,若是被他们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你心里清楚。” 我自然清楚,我只会被认为是人人畏惧的妖孽。 只是,关于《凌波》,却不是我想如此的。 我也是无意之间才知道堰湖中生活着一条巨大的水蟒,更是无意中发现,它对着我,尤其友好。三年前的一晚,我因为被夫人责罚,心情不好便溜出府去,在堰湖边上与水蟒玩耍,玩着玩着,索性在湖面上跳起舞來。 后來,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人传出《凌波》舞來,还说,会跳此舞之人,是龙女。 那,其实不过是我的无心之举。 是以,我不敢在白日跳,因为白日光线足,会看见下面的水蟒。而《凌波》,也不可能在除了堰湖之外的地方跳,因为沒有水蟒,我根本跳不出。 不知为何,我忽而,又想起那时候的元承灏,他也相信龙女一说。呵,忍不住想笑,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道听途说來的事情。 而世间爱舞的女子,人人都希望自己能跳得出此舞,以此,來博得那些男子的青睐。 我很早的时候就说过,这世上沒有龙女,也沒有人能跳得出《凌波》。 我那,哪是真正的《凌波》啊? 《凌波》,从來只是个传说。 这时候,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踢了我一脚,吃痛地弯下腰去。王婆忙过來扶我,道:“是孩子调皮了?” 点了头,她扶我过一旁坐了。 我不免开口:“你还沒告诉我为何一定要我回來。” 她这才又道:“因为娲族的后裔出世的时候,百兽集,天色变。” 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听闻小姐如今贵为娘娘,若是在宫中发生这种事,娘娘就是不祥之人,连皇上都保不了你。”她顿了下,才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几十年了,你娘沒有來,可你,到底是來了。” 震惊地看着她,这,才是我娘离开我爹,独自生下我的原因。 “我娘……为何不來?”此事,既然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娘又为何不來? 她却摇头:“我也不知道。” 可,我却觉得她不是不知道,她似乎是不愿说。 我也不逼问她,只道:“这么说,我要在这里生下孩子才能回京。” “是,为了小姐和孩子的安全。” 我缄默了,真如她所说,倘若是宫中生产,太皇太后和皇贵妃必然不会放过我。届时,群臣都上奏,视我为妖女,元承灏纵然是皇帝也确实保不了我。 娘留给老爷的信中句句带血,也怨不得老爷装病,不惜欺君也要将我骗回來。 目光,再次落在王婆的脸上,启唇道:“我怎么信你?” “你有你娘留给你的信,自然会信我。”她说得笃定。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可,这一切又能很好地解释我曾无法解释的东西。比如,我天赋异常的本领。 她的手伸过來,低语着:“小姐请让我把把脉。” 听话地伸出手去,她拧了眉,片刻,才开口:“孩子很好,小姐放心,是男孩儿。” 我一阵吃惊,脱口问:“你怎知?”男女可是连隋太医都把不出來的。 她笑道:“这是婆子的秘诀,小姐不必多问,不外传。” 可我还是不太相信,真的,是男孩儿么? 她转身出去,一会儿进來,手里端着一碗褐色的药,递给我道:“小姐喝了它。” “是什么?” “安胎的药,不过与一般的药有所不同,到时候让你生产的时候顺利一些。” 端了过來,浓浓的药味儿,我有些不敢喝。抬眸看她:“你为什么要帮我?”她说我是娲族后裔,那么她又是谁? 她只道:“女娲娘娘于苍生有恩,自然也会有人誓死保护她的后代。而我,便是这个人。” “就你一个么?” “不,等我死后,会有人接替我的位置。不过,小姐腹中的孩子既是男孩儿,我这一脉,日后怕是都不必有人守着了。” 皱了眉,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解释着:“男孩儿,就不会有那种特殊的能力了。” “你的意思是……” 她起了身点头:“娲族后裔传女不传男,便是到小姐这一代,断了。” 端着药碗的手一颤,断了…… 她看起來沒有悲伤,只又道:“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是注定的,婆子多活了十多年,原來是要亲手结束这一切的。小姐快喝吧,五日后,申时,你独自來这里。” 王婆的话,我越发地听不懂了。 她说多活了十多年,难道她在十多年前就该死么? 喝了药出去,唤醒了阿蛮。直到出了那院子,阿蛮还有些后怕,小声问我:“娘娘您说,那些蛇又不会通人性,怎么会不咬女子呢?” 我轻笑着:“此事回去后,不得提及。”就让她以为蛇不咬女子吧。 这件事的真相,不能告诉任何人,王婆说,会有天谴。我是不信鬼神一说的,什么女娲后裔,我也不信。我更加相信,我们这一族,不过是遗传了某种异能,也许,更接近世人口中的妖孽吧。 不过,我确实也不敢将此事说出來。 正如王婆说的一样,是不敢。 怕累及那些我在乎的人。 其实,娘早该告诉我这一切,微微咬着唇,好多次,在心里问着,若我早就知道,还会去爱人么? 娘,你是否想给我爱人的自由,是以,才不在开始告诉我?而她,就放弃了爹,放弃了自己爱着的人。 深吸了口气,五日后,就让这一切,结束在这里,等回宫,什么都好了。 ………… 回到府上,家丁见我进去,急得跑进去叫着:“娘娘回來了!娘娘回來了!” 姐姐忙着出來,急着脸色都变了:“妩妡,你不声不响去哪里了?可吓死我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笑着开口:“沒什么,好久不回渝州了,忍不住带了阿蛮出去逛逛。” 她这才舒了口气,开口道:“要出去也得打声招呼。”又拉着我,小声道,“爹的病沒事了,可算谢天谢地,只是,我们和皇上说是回來见爹最后一面的,此事……可怎么好?” 我只道:“先让他不要出房门,到时候就说苏大人妙手回春,医好了他的病。”反正,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渝州。 姐姐点了头:“也只好如此。” 晚上,吃饭的时候,碍于我的身份,夫人让我上座。我沒有动,只低低地开口:“不必了,这在家里,我也不是什么娘娘。” 她听了,脸上尴尬,到底也不再劝我上座。 饭毕,起身回房的时候,瞧见有丫鬟端了饭菜去老爷的房里。迟疑了下,到底跟了上去,打发了丫鬟下去,推开那房门。 “妩妡,你去了哪里?”他是不会相信我出去逛街的话。 我也不瞒他:“去了城郊一个稳婆那里。” 他满脸惊讶:“你去那里做什么?” 将饭菜放下,我只道:“这些你就不必问了,娘留下的遗言。” 听我说是娘的遗言,他到底缄了口。 在他房里只站了会儿,便转身出來。 我的房间已经整理得很舒适,丫鬟精心在房里洒了清香的花瓣,又点起了熏香。这个原本准备给宫二小姐的房间,那时候的我,不过住了一两日罢了。阿蛮扶我过床沿坐了,她憋了一路的话,终是问出來:“娘娘,去找那稳婆作何?” 我只低笑一声:“听说那是接生我的稳婆,是以才去看看。” 阿蛮这才“哦”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七章 江山谁主(137) 在渝州住了两日,第三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去堰湖看看。來了渝州这么多天,还不曾去过的。日后回京,也不知还有沒有机会回來。 姐姐说要陪我去,却被我拒绝了。 马车,路过辛王府的时候,我忽而本能地掀起车帘,抬眸瞧去。 王府的大门紧紧闭着,只那府前的地上,干净异常。我知道,许大人一直派人來这里打扫的。松了手,在帘子落下的瞬间,我隐约似乎瞧见有人影翻墙入内。 吃了一惊,本能地再次掀起帘子,面前,除了王府高高的围墙便再不见其他。不免苦笑,如今的辛王府,哪里还会有人呢?定是我眼花了。 马车行至堰湖边上,阿蛮扶我下了马车,遥遥望去,堰湖的湖面平静得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有。今日,无风,这个季节,荷花已经凋零,只那荷叶还不曾枯萎。 我放开了阿蛮的手,独自上前:“阿蛮,不必跟了,去马车上等着。” 现在的堰湖边安静得很,沒有人,一个人都沒有。抬眸望去,那,我第一次瞧见元承灏的亭子亦是空荡荡的。 我缓步上前,顺手,摘下一侧树梢的叶子,不动声色地含入口中。 略吹起一阵很轻很轻的声音,无风的湖面上却是荡开了层层涟漪。由远及近,我回头,确定阿蛮真的已经回马车上了,才抬步靠近湖边。 哨声渐渐地响起來,那道涟漪越发地明显了,我小心地扶着一侧的边沿坐下去,透过碧色的湖水,隐隐地,已经瞧见那抹冗长的影子。 我嘴角浅笑,伸手向它道:“凫儿。” 多年以前的那一次,我來堰湖玩耍,不慎落水,便是它救了我。亦是它,教会了我凫水。所以,我给它取名,叫凫儿。 凫儿,一直生活在背后的,我的朋友。 一个特殊的朋友。 这辈子,也不可能被世人所知道。 它游过來,舌尖一下一下,碰触我的掌心。我不免轻笑起來,好痒啊。它似乎很兴奋,以为我來此,又是找它玩的。 是啊,是玩,它又哪里知道什么《凌波》? “呵,这次可不跳了,也跳不动了。” “嗯,你说下次?下次來,也许会跳,只是,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來。” “凫儿,可要藏好了,不能让人看见。看见了,省得他们说你水妖。” 它的脑袋晃了晃,水花溅起來,在我的身上、脸上。 我轻拍着它的脑门:“不许闹啊,都湿了。” 世人都怕蛇,尤其还是凫儿这样的大蛇,可是他们不知道,再恐怖,再凶残的动物,都有它们温柔的一面。 我不免,想起具茨山谷的观兽台。 我想起那下面的猛兽,想起那一次,元承灏义无反顾地进入围场去救元非锦。想起他将我压在身下,愤愤地骂着我不识好歹。 我想着想着,不觉笑出声來。 他真傻,真以为他养的猛兽有灵性,真以为它们认识他。 那一夜,沒有我,他就等着被它们撕成碎片吧。 “呵,真傻。凫儿,你说是不是?他是个傻瓜。” 我捏于指尖的树叶滑落下去,飘落在湖面上。凫儿却是大口一张,直接将落下去的树叶吞了下去。不过片刻,又吐出來,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我抿唇笑着,却见它突然不闹了,身子猛地下沉。吃了一惊,尚未反应过來,猛地似乎听得背后传來人的脚步声…… 我吃了一惊,才要回身,那有力的臂膀伸过來,狠狠地将我攥过去。忍不住惊叫出來,听男子轻笑着开口:“嘘,,妡儿。” 他,唤我“妡儿”…… 我震惊的僵住了身子,幻觉吧?他在京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渝州? “怎么,吓傻了?”他笑着凑过來,软软的唇落在我的颈项,又言,“谁准你一个人出來的?你的两个宫女呢?看朕回宫不收拾她们。” 确定了,真的是他。 我抬起眸华,落在男子的俊颜上,皱眉开口:“皇上怎么会在这里?”那我方才來的时候,看见辛王府有人,也是真的? 瞧着他,他沒有穿龙袍,只一袭储色长衫,长发用简单的玉簪竖起,偶尔散落的几缕长发轻拂在我的脸颊。 “朕來了有两日了。” 我吃了一惊,这么说,我前脚來渝州,他后脚就到了? 我震惊问:“出了什么事?” “想你了。”他轻声说着,圈住我的身子,下颚抵在我的肩上。 他在骗人。 他不是那种因为想我就会千里迢迢跟着我來渝州的人,他是西周的皇帝,不是想离京就能离京的。他突然來渝州,定是出了事,否则,他既來了,又为何不來找我? 他來,想必谁都不知道。 连许大人也不知。 是以,辛王府的大门沒有开,他们进出,都不在正门。 他不说实话,我想我问也问不出來,他的性子,我太了解。 我想了想,只问:“谁陪皇上來的。” “师父。”他说得沒有迟疑。 我到底还是吃惊了,照理说杨将军此刻该在边疆的,却是出现在这里? “王爷有事?”我不免脱口问出來,心底却终究还是紧张起來,上回,他说元非锦与北国之人有关系,那么这一次呢? 他只略笑一声,却不说话。 他抱着我良久,才又问:“怎的一个人來这里?” “嗯,觉得闷,就出來走走。皇上为何也在此?”我抬眸瞧着他。 “朕也觉得闷。”我越过他的肩膀,周围,都不曾瞧见他的人。又一想,许是带了暗卫,他曾说的,暗卫若是叫我见了,就不是暗卫了。 “那……皇上准备在渝州待多久?” 他想了下,才道:“朕也不清楚,也许,很快就走。” 有些紧张,怕他说要我和他一起走的话來,也怕他突然问及老爷的情况。不过好在,他什么都沒有说。吸了口气,他突然來了,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后日,我还得去找王婆的。只希望此事他永远不会知道。 我侧脸,看着他的脸,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动着,心下不免想笑,元承灏,你若知道了,也会以为我是妖么? 二人坐了会儿,我小心翼翼地问他:“皇上还记得曾经在这里看过的《凌波》么?” 他怔了下,才点头:“自然记得,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还说只龙女才跳得出。” “是么?朕说过?” 我瞪他一眼,耍赖。 他只笑着,又隔一会儿,才松开抱着我的手道:“早点回去,朕也得回去,师父知道朕出來,会担心。对了,你也别说在这里见过朕。” 听话地点头,其实他不说,我也明白的,否则,他也不必这样了。他扶我起來,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见他还站着,小声道:“灏,小心。”不管他出來是为了什么,我都希望他好好的。 他似是猛地一怔,随即,才笑着点头。 阿蛮见我回去,忙从马车上跳下來扶我上去。 “娘娘怎的一个人待了那么久,奴婢担心着。”她小声说着。 我只抿唇而笑,元承灏出來的事情沒人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他不让人知道,一定有他的理由。 回去的时候,行至辛王府,我叫了停。 阿蛮疑惑地看着我,我只下了马车,让她不要跟着,独自朝辛王府的大门走去。知道他在这里,心里有些开心,抬手,抚上那青铜做的手把,贴过去,透过门缝。 里头,有一双眼睛也看着我,吃了一惊,忙起身。 听得有声音自里头传來:“娘娘怎知皇上在此?”他只问着,沒有开门。 我只笑一声,也不答话,转身朝马车走去。 我怎么知道,自然是元承灏自己说的。 里头之人沒有再问,也沒有出來。 回了宫府,却不见姐姐。过她房里的时候,瞧见她的窗户开着,过去,见她伏在案前写着什么,身后,站着苏太医。他只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我忽而,不想说话了。 这,不过是姐姐要求的爱情,可,那么久以來,都不曾实现过。 如今不在宫中,他们也终于可以抛开那些规矩了。 我转了身,想起老爷说的话。 我心里也踟蹰着,姐姐这次出了宫,我真的还忍心再让她回去么? 元承灏不放过她,不就是因为四年前的事情么?咬着牙,既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那我不如就放了姐姐和苏太医。 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帕子,让我措手不及的只是,元承灏竟也來了渝州。 阿蛮送我回房休息,傍晚的时候竟下起雨來。 不大也不小,屋檐上滴落下來的雨水发出密集的水声。阿蛮替我披了外衣在身上,小声道:“娘娘可别着凉了。”她说着,俯身将窗户关起來。 我转身的时候,瞧见姐姐与蘅儿进來,还端了吃的。 让蘅儿将东西放下,姐姐才过來道:“外头下雨了,你身子不便,娘说还是给送到你房里來。” 我回渝州这么多天,几乎与夫人沒说上几句话,此刻听姐姐如此说了,忙道:“姐姐替我谢谢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八章 江山谁主(138) 她听了,开心地笑:“妩妡,这次回來我真开心。” 让两个丫鬟下去,她拉了我过桌边坐了,给我盛了饭,一面又道:“爹的病好了,娘也不再那么排斥你了,我们姐妹也终于可以好好儿地说话。”她说着,自己也盛了一碗饭,在我身侧坐下了,“我们多久沒一起吃饭了?” 多久了?久到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抬眸看着她,她是真的高兴着。 便笑着开口:“姐姐还忘了一件高兴的事儿。” “何事啊?”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就是你和苏大人的事啊。”入宫之后,他们连说上一句话都难的,更何况是如今时今日般可以天天见面,天天说话。 她的脸一红,低了头道:“可别胡说。” 我才不是胡说,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她:“姐姐,我想过了,这一次,你们就别回去了。” “妩妡!”她吃了一惊,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你胡说什么?我们不回去,你怎么跟皇上交代?”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反正我是再看不得她回去做个宫女了。老爷有一句话沒说错,姐姐在宫里,只是个奴婢,可她在宫府,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啊。 她拉着我的手,正了色开口:“不许你这样,皇上为何不愿放我,你难道不清楚么?” “我怎么不清楚?那又怎么样呢,你是我的亲姐姐,哪有做妹妹的,把你往火坑里推的?” “不,不是你推的我,是我自己,妩妡,我真的不希望你为了我的事惹皇上生气。” 摇着头:“你放心,他不会的。好歹,我是他孩子的娘亲啊,他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不会的。” 听我提起孩子,姐姐怔了下,我又道:“你若是再回宫去,那你和他怎么办呢?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在宫里做个宫女,然后让他一辈子守着你么?” 她缄默了。 “若然不是,你大方地让他娶妻,试问你心里又真的能够做到无所谓么?” 她的头低得越发下了,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苏大人是个好人,值得你托付一生。你们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來。老爷和夫人我会派人照顾,也不必你操心。”我不信元承灏会为了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全国通缉她。 “妩妡……” “姐姐,此事我已经决定了。”在她的房里看见他们两个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握紧了她的手,“和他在一起,不是你一直盼着的么?” 她哭了:“你是我的好妹妹。” “因为,你也是我的好姐姐啊。” 她哭得更厉害了,含糊地说着:“妩妡,其实,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一定会让她和苏太医在一起。 这一夜,姐姐沒有回房,与我睡在一个被窝里。我缠着她,让她说和苏太医的点滴。 她与我靠在一起,只笑着:“其实他一开始接近我,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吃惊地看着她,她又道:“他说,他知道我爹是谁,又知道那时候皇上会來渝州,他是想见见他爹。可是隋太医跟着皇上,而爹与许大人交好,届时宫府的人很有可能会见着皇上,那么他也就有可能见着他爹。” “他见他爹作何?”我记得那时候,他还是恨着他的。 “他说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见见,心里,有恨,又有期待。” 我理解那种感觉,一面是至亲,一面又是抛弃自己十多年的爹。 姐姐吸了口气,又笑着:“后來他说真喜欢上我了。” 当然,我的姐姐那么美好,怎么会有男子不喜欢?我若是男子,也会喜欢她。 看着她,小声问:“那姐姐怪过他么?” 她一怔,随即笑:“也沒來得及呢。他是后來才告诉我的,那时候,他都追着我去京城了。都在宫里了,我也沒什么可气了。” 忍不住笑了,原來苏太医真这么痴情。 那,我把姐姐交给他,心里也放心了。 ………… 翌日,苏太医进來给我把脉,我抿着唇看着他,突然唤了他一声:“姐夫。” 分明感到他置于我腕口的手狠狠地一颤,猛地外头看向我,我直直地看着他,又叫一声:“姐夫。” 他确定沒有听错,有些惶恐地起了身:“娘娘不可乱叫。” 轻笑着:“怎么是乱叫?莫不是你不愿娶我姐姐?” 他这才真的怔住了。 我也起了身,开口道:“我做主,让你娶了姐姐,不知你可愿意?” 他终是笑了:“我自然愿意,等这一天好久了,只是娘娘,真的可以么?” 狠狠地点头,我说可以就可以。 迟疑了下,终是开口:“就是,你爹不能來观礼了。”其实,隋太医也该在渝州的,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了,免得节外生枝。 他愣了下,随即笑得无奈:“那也……沒有办法。” 下午的时候,独自过夫人的房内,她见是我,忙惶恐地起身出來迎接,又朝我行礼。亲扶了她起身,我才道:“夫人不必多礼了,我今日來,是想和您说姐姐的婚事。” 她低着头,半晌,才道:“倾月也和我说过了。” “那么,您意下如何?”她到底是姐姐的亲娘,我也必然得问过她的。 她叹息一声,话语有些哽咽:“我还能如何?倾月和苏大人两情相悦,皇上又不可能再封她为妃。”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要姐姐为妃的事情。 “此事,娘娘做主吧。”她说着,哭起來,“我可怜的倾月啊。” 我也不再多说,只低声问:“您恨我么?” 她擦着泪水,哭着开口:“我怎么敢恨娘娘。” 抿唇一笑,这和敢不敢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心里想不想罢了。 “您很我吧,我不恨您,只是讨厌。不过我恨过老爷。”转了身,微微握紧了双手,可是到头來娘却告诉我,她却不恨他,还深爱着他。 是否,真爱一个人,就能容忍他的过错不追究? 那么元承灏呢?他若是负我,我会恨他么? 抬步的时候,听得身后之人开口道:“娘娘,我只是想不通,倾月什么都比你优秀,为何皇上就偏偏喜欢你!” 停住了脚步,这个为什么,太过复杂。 “您根本就不该有送她入宫的念头。” 她哭道:“天底下做娘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我只是想给她最好的,难道也有错么?” 回眸看着她:“您沒有错,您错在沒有想过什么才是对她來说最好的。”最好的,绝不是荣华富贵。 一句话,叫她怔住了。 “您也年轻过,您那时候,为何不选择那些比老爷更有钱更有权的人,而偏偏要选择一个有了婚约在身上的男子?” 她退了一步,撑大了眼睛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來。 深吸了口气,我只转身出去。 阿蛮侯在外头,见我出去,忙问我:“娘娘,夫人同意了么?” 我只点了头,相信这番话,她会深思的。 欲往姐姐的房里去,却见蘅儿跑來,说是老爷请我过去。 去了,才发现原來姐姐也在。 她拉着我道:“妩妡,爹说已经帮我置办嫁妆了。”她说的时候,真开心。 目光,看向面前之人,他笑道:“照你说的,明日就把喜事办了。”他又看向姐姐,“只是委屈了倾月,我宫廷宗的女儿出嫁,沒有气派的排场。”只因我说,越简洁越好,张扬不得。 姐姐忙摇头:“爹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在意这个?”她朝他跪下了,“倾月,谢谢爹。” “倾月。”他去扶她。 我也跪了,他吃了一惊,我只道:“这也是替姐姐谢谢爹,日后姐姐不在二老身边,我也不在,望爹不要生气。” 他终是怔住了,那原本要伸过來扶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半晌,才听他颤声问:“妩妡,你叫我什么?你……终于肯叫我一声‘爹’了!” 娘都不恨他,我若是一直不肯原谅他,岂不是叫娘在天之灵都不安生么? 颤抖的双手扶住我的肩,他老泪纵横:“爹今日,真高兴!真高兴!起來,你们都快起來。” 我也忍不住哭了,原來,原谅不过一句话。 在那一刹那,我似乎,又能感受得到以往在宫府的那种感觉了。 宫府上下,全都挂上了喜庆的大红。 却,止于门前。 大门依旧紧闭,外头,谁也不会知道里头正要办喜事。 姐姐的婚礼,很简单很简单。沒有宾客,沒有宴席,只我们几个。 翌日一早,过姐姐房里帮她打扮。由于时间紧迫,嫁衣是过市集买的,蘅儿取出來替她穿的时候,听得有人开口:“新嫁娘穿买來的嫁衣多不好。” 回眸,见进來的是夫人,她的手中拿着一件漂亮的嫁衣,红着眼睛开口:“这是娘当年嫁给你爹的时候穿的,也是娘自己一针一线绣的,今日,给你穿。” 姐姐猛地站了起來,跑上前抱住她的身子,哭着道:“娘,谢谢您。谢谢您,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九章 江山谁主(139) 姐姐猛地站了起來,跑上前抱住她的身子,哭着道:“娘,谢谢您。谢谢您,娘……” 有晶莹的东西自眼底泛上來,别过脸,这下,真的什么都好了。 夫人亲自给她换上,还亲自给她梳了头。 一切都从简,也沒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出去的时候,见苏太医等着有些焦急。我忍不住笑了,他那么久都等了,此刻倒像是等不住了。 “一拜天地!”管家高声叫着。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礼成,从此,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生死相随。 这一夜的晚饭吃得很早,因为我还要去王婆那里,不过这些自然不能告诉他们。 宫府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众人都很高兴,姐姐的大喜之日。在我离开渝州之前,我会安排他们离开的。至于同样在渝州的元承灏,他这一次不是为了我來,该是沒有那么多精力來管姐姐和苏衍的事。 饭毕,我径直回了房,也放阿蛮下去休息。 换了衣裳,穿上了斗篷,避开了众人自后门出去。 拐过了巷子,听得男子的声音传來:“去哪里?” 吃了一惊,抬眸,瞧见元承灏直直地站在我的面前。咬着牙,他怎么这个时候來了? 今日的他,与那日见的有所不同,虽不曾穿龙袍,却是一身锦衣华服,果然符合他的身份。只是,我也沒有那么多时间和他在这里周旋。心下,一时间又沒有什么好的理由來搪塞他。 他已经大步过來,拧了眉道:“好大的胆子,谁允你让宫倾月和苏衍成亲?” 震惊地看着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别以为朕疼你,就真的什么都能依了你!”听得出,他是真的生气了。 咬着牙:“皇上何苦这样?她是我姐姐,我希望她幸福。” “可她也是曾经要杀朕的凶手!朕不杀她,也不会放了她。你若想放她,这次不打算将她带回京城,朕告诉你,想都别想!”他离得我近了,脸色沉沉的。 我要做的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皇上特意來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之前來了那么多天都不來见我,因为我姐姐嫁给苏衍,他就急急而來,呵,元承灏,那么你究竟是來做什么大事的? 抬眸,看看天色,申时早已经到了,再过不久,就该过了。我心里着急,却也知道他一时半会儿就不会走了。 他抓住我的手,贴上他的胸膛,咬着牙开口:“有些东西,不是时间长了就能忘记的!朕这几年受的苦,也不是你一句‘姐姐’就能算了的。对,在你的眼里,朕从來都不是好人。” “皇上……” “朕永远记得那一夜,在堰湖边上,她要杀朕的样子……”抓着我的手微微收紧,他那恨极的样子让我心疼。 而我,蓦地撑大了眼睛看着他:“皇上说什么,在堰湖边……你不是说姐姐在辛王府给你下的毒……”那时候,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冷哼一声道:“这是宫倾月要朕如此说的,说是在你面前如此说,说不想让你知道她用《凌波》迷惑了朕,以此來杀朕。” 什么……他在说什么…… “什么……《凌波》……”略略颤抖起來,“皇上告诉我……” 姐姐她,根本不会跳《凌波》啊。 他吸了口气,才道:“当年朕在渝州遇刺,侍卫们拼命护卫朕逃出來,朕在堰湖边,远远地似乎瞧见有人,朕以为是朕的人,过去的时候,瞧见有个女子在跳舞。朕沒想到那竟是在湖面上,不慎一脚踩空落了水。” 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那一年在堰湖边上,看我跳舞的人……是他! 沒想到,居然是他! “那人救了朕起來,却下手杀朕!呵,只可惜朕的人來了,她沒來得及成功。”他顿了下,嗤笑着开口,“之后朕将龙女会跳《凌波》这一消息散布天下,为的就是想让那人自己浮出水面來。直到一年前,朕再次亲临渝州,看见宫倾月跳此舞。” 我,越听越糊涂了。 那夜,是有人落水,我救了那人。可,那晚太黑,我心里害怕,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把他捞上岸后我就走了,我根本沒有杀他!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來,忽而想起安歧阳死的时候,他直直地看着我,想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如今,我终于知道了! 他是想告诉我,我们都弄错了,丞相沒有联合我杀皇上,他想告诉我,姐姐替我背了莫须有的罪名! 昨日,姐姐还哭着说,我是她的好妹妹,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那时候还听不懂此话什么意思?可我现在还不懂么? 她以为是我在帮丞相做事,她为了我,咬着牙说《凌波》是她跳的。她最是明白那个时候承认她会跳《凌波》意味着什么! 姐姐啊姐姐! 她为了我,宁愿放弃自己的幸福,为了我,宁愿让元承灏恨着,为了我,在宫里受尽屈辱……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來,姐姐骗元承灏的时候,只说丞相让她送了一碗茶,她根本不知道喝茶之人是谁。善良的她定是以为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元承灏是谁,是以,她决定什么都不说出來。让我做他的妃子,任自己成为最低贱的奴婢。 她说答应了爹要好好照顾我,她真的把我照顾得很好。 孩子,狠狠地踢了我一脚。 我皱了眉,他发现了我的异常,忙揽过我的身子道:“怎么了?” 摇着头,才要说是孩子踢了我一脚,那阵痛却是又袭上來。忍不住哼出声來,我忽而想起,怕是此刻已经过了申时了。 按照约定,我应该在王婆的屋子里了。 莫不是……孩子要出世了么? “妡儿……”他担忧起來,方才愤怒的情绪已经散去。 我抓住他的衣襟,忍着痛开口:“皇上,孩子……孩子要生了。” 他一惊,忙将我抱起來:“朕带你去隋华元。” “不……”慌忙摇着头,“隋大人……隋大人是太医,又不会接生。” “那回宫府,找了稳婆來。” “皇上!”宫府也不能回去,若真的百兽集,天色变,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要他杀掉所有人來帮我守住这个秘密么? 那么,杀多少人?整个渝州的百姓? “去……去城郊,有个王姓稳婆,以前也是接生我的,我的胎位不好,她能保我和孩子平安。”骗着他,只能骗他。 “胎位不正?你怎么不在说!”他一咬牙,也不多说,只抱着我往城郊方向跑去。 两侧的高墙之上,好多道黑影跟着闪过來。 我知道,那是他的暗卫。 紧紧地攥着他衣襟的衣服,喘着气开口:“皇上,让暗卫……都别跟。那稳婆奇怪的很,不喜欢去的人太多。”我也不知道此刻还能有什么话能编出來,只是,真的不能去那么多人。原本,他也不能去的。他去了,我还得想法子。 他沒有停下步子,只冷了声道:“都不必跟了!” “好痛……”那阵痛上來了,我只攥紧了他的衣服,从來沒有这么痛过。 他喘着气:“妡儿,忍着,朕很快带你过去。” “皇上,跳《凌波》的不是姐姐,是我,是我……” “这个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 “不,真的是我……” “闭嘴,别说话了。”我知道他不信,他不会信我的,他只以为我为了姐姐在撒谎。可,事实却是姐姐为了我,骗了他那么久。 深吸着气,依旧开口:“皇上你听好,跳《凌波》的人是我,可是我沒有动手杀你,丞相……也沒有!”他以为是姐姐杀他,姐姐为何要杀他,只能是和丞相有关。 可,凶手不是姐姐,也不是我。 他咬着牙,像是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想逼朕信了你么?你会跳《凌波》?哼,可以,那就跳给朕看看!朕还记得那一次,在御花园里,你这沒出息的还直直沉到了水底!” 皱着眉应着:“好……好,我跳给你看……”跳给他看了,他就会相信了。我曾以为,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将《凌波》跳给他看。 呵,《凌波》啊,是我的无心之举。却因为他一句话,成为名扬天下的舞蹈。 三年后,还是因为《凌波》,让我成为他的妃子…… “闭嘴,给朕好好留着力气!”他喝着我。 伏在他的怀里,阵痛不上來的时候,我才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粗重的喘气声。 勾住他的脖子,试图减轻他手臂上的重量,小声说着:“我若不会跳,前日也不会去堰湖边上。”他也不是在那里看见我了么? 他抿着唇不说话,只那汗滴落下來,在我的脸上。 抬手,抚上他的脸庞,我低语着:“皇上可抱得动?” “抱不动也得抱!”他愤愤地说着。 他沒有说要找马车之类的话,他知道此刻我受不了。 脚下的步子越來越快,我突然有些担心,才欲开口,肚子里的孩子又开始不安分。痛得几乎有些呼吸不上來,却依旧咬着唇开口:“灏……别用轻功……不能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章 江山谁主(140) 抱着我的手臂略略收紧,他却仿佛释然地笑:“那日之后,还是第二次听闻你喊朕的名字。” 我痛得有些迷糊,他真是健忘,前日在堰湖边上,我也叫过他。 “往……这边走。”给他指着路。 他只安慰着:“忍着,很快到了。” 点着头,他在我身边,我仿佛一点都不担心了。 “稳婆说,是男孩儿。” “是么?”他高兴起來,重重地喘着气,却是笑了。 拐弯的时候,隔着风声,我似乎又隐隐地听见了异样的声音。像是有好多人跟上來的声音,我痛得有些迷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些奇怪,他说不能跟,他的暗卫绝沒有胆量再跟着來的。 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震,我忽然想到一些事情。接着,夜幕之中,有似有亮点飞射而來。 “灏!”我惊叫一声,只听得箭头插入**的声音,他闷闷地哼了声,脚下的步子却沒有停下。 我吓得不轻,有刺客么?是有刺客么? 是我……是我要他的暗卫别跟的!我怎么沒想到这一点! 哭着伸手攀上他的肩,我够不到,不知道他伤在哪里。可是,那浓郁的血腥味儿分明已经在空气里弥漫开來,让我的心痛得揪起來。 “为什么不躲……”颤声问着他,不是所有人都说他轻功很好么?这个时候为何不用?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朕提了真气,哪里还抱得动你?放心,沒事,很快就到了。” 哭起來,我还怕他用轻功送我去王婆那里,原來,他根本沒这么想过。确如他所说,他若是发了病,走都走不了,怎么还能抱得动我? 可他,为了把我送到王婆那里,不惜受伤…… 我痛得厉害,泪眼朦胧,有些看不清他。只能,双手,推着他的身子,有些无力,哭着开口:“放下我……快逃……去找杨将军……去找他……” “朕若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朕还算个男人么?” “灏……” “再叫一声。” “灏……” “继续叫朕的名字。” 哭着一遍一遍叫着他,肚子痛得我快要昏厥过去,可我还担心着他身上的伤,担心着那些刺客。 前面,已经看得见王婆的屋子,我忽然像是见到了救星。先进去,只要进去了,就好了,方圆几丈都是蛇,他们进不去的。剩下的,就再说。 他的身后,我听得有人追上來的脚步声,还有射过來的箭矢,我吓得不行。 更多的箭矢隔空射过來,他已经推住了第一道门,我吓得屏住了呼吸,极快的时间,只听得“当当当”的声音,那些箭矢都射在了身后的门上。 我终是松了口气,天已经全黑,他也不看地面,径直冲进去:“王婆!” 门被打开了,王婆看见我们,狠狠一怔,随即,她也听见了后面來人的声音。忙拉了我们进去,将门关上,我知道,外头的人一时半会儿是闯不进來的。 他将我放在床上,这里,王婆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热水,毛巾,剪刀…… 他退了一步,侧倚在墙上,借着灯光,我才看清他身上的伤,鲜血已经流了他的半身。 “灏……啊,,”阵痛越发地厉害了。 王婆只看了他一眼,拧着眉开口:“出去。”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怎么能叫他出去!外头那么多此刻,他出去了怎么办? “王婆……王婆……他不能……不能出去。”太痛了,我咬着牙,话都几乎说不全。 她只俯下身來,用垫子垫在我的身后:“小姐不必说话了,留着点力气。他不出去,留在这里,一样是死。” 拼命地摇着头,我不信,他留在这里怎么会死? 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王婆,打……打昏他,不就可以了么?”和上回对待阿蛮一样,等他醒來,我的孩子出世了,他必然不会知道这一切的。 她只冷了声道:“沒用的。” 外头,又传來“当”的一声,是箭矢钉入外墙的声音。他们进不來,可是箭矢还射得进來。 元承灏怔了下,起身朝我走來,半蹲下來握住我的手:“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朕要走了。” “灏……” “朕得去引开外头的那些人,他们要的,只是朕。明日,去找师父,让他护送你回京。后面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不要……”害怕地哭起來。 那大掌紧紧都包裹住我的手,他苍白的脸上漾开一抹笑:“孩子,叫璿儿,奕璿。” 松开我的手,他咬着牙起身,我想抓住他,只抓了个空。他的身子一晃,抵在了墙上,最后,再看了我一眼,只推门出去。 “灏!不要……啊,,” 在那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竟心痛得无法呼吸,我才知,原來我那么爱他。 不希望他死,我宁愿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死在一起…… 王婆死死地按住我的身子:“小姐,用力。” 哭着看着她:“王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皇上,是西周的皇上……啊……”孩子,你快点出來,快点出來,我放心不下他出去,我放心不下啊! 她沒有动容,仿佛连外头那嘈杂的声音都不曾听到,只低语道:“小姐还不明白么?日后,这西周的皇上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哽咽不已,我怎么会不明白? 他把杨将军留给我,杨将军手中有兵权,那时候他调他离京,兵权却沒有给青大人,他是要我和杨将军回京,拥兵自重。 可是灏,那对我來说好难好难,沒有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做? 我们的孩子,也还小,他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王婆,你不救他,你是西周的罪人!” “小姐错了,小姐和他,婆子只能救一个。四年前,婆子就差点能杀了他。那夜,小姐在堰湖上跳舞,被他看见了,婆子不知他有沒有看见你脚下的水蟒,只可惜,婆子下手慢了……” 成员了眼睛看着她,她说什么? 四年前,我离开之后,想要杀元承灏的人,是她! 是她王婆! 却让元承灏以为是跳《凌波》之人,让他以往是姐姐,以为丞相想杀他,呵,原來,那么多凑巧的事情,真的可以一点一点引得人走去误途。 “啊,,”痛叫出來,泪水汩汩而出,我从來不知道,原來这一切的纠葛,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开始…… 那么,可不可以,不要在今日结束?我不要…… 外头,隐约听得打斗的声音,那声音,慢慢的,越來越远。我吓得不行,欲撑起身子,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使了劲儿,忍不住大叫着,紧紧地攥住了王婆的手。 深吸了口气看着她,哭着求她:“王婆,你让他进來,让他进來。” 她叹息着:“小姐还是专心一些,若是沒有力气使就不好了。他还是在外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拼命哭着摇头,我不信我不信,在外头,他一个人怎么能逃得了? 王婆说娲族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说了出來会有天谴,会报应在最心爱的人身上。可,我还沒來得及说,他就要出事么? “啊,,”一手,抓紧在一侧的床单。 王婆在一旁鼓励着我:“小姐,用力啊!快用力!” 我已经很用力了,真的很用力了。 外头,突然打起雷來。 我沒有听错的话,是真的打雷了。 十月,这个季节本不该有的雷雨,却突然下了。 硕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打在院子里的篱笆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外头,出了雨声和雷声,其他的声音再是听不见。 我听不见元承灏的声音,听不见任何关于他的声音。 孩子依旧闹腾着,一阵阵地痛。 叫得沒有力气了,浑身的汗,发丝粘在在脸上,挡住了眼睛,好难受好难受。 “灏……灏……”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小姐!小姐!”耳畔,传來王婆急促的声音,我的意识有些迷离,浑身都使不出劲儿來,只是肚子依旧好痛好痛。 想哭,却连哭的力气都沒有了。 屋外的雷声却是越发地大了,仿佛有些震耳欲聋。有谁的手将我的头托起來,唇,碰到了有些冰的碗口,皱了眉,听得王婆开口:“小姐快喝了它,孩子若是再不生出來,会有危险的。” 是吗?孩子会有危险? 不,不,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有危险。 他走的时候,还说要我好好把孩子生下來的。 撑起意识,半睁开眼睛,晃晃悠悠地看清楚了面前之人。她见我醒來,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忙握紧了我的手开口:“等痛的时候使劲地用力,一定要用力。” 艰难地点头,好,我会用力。孩子,你要乖乖的,乖乖地出來。 缓了一阵,阵痛果然又上來了。 使劲地用力,听得王婆惊喜的声音传來:“小姐,看见头了!” 我虚弱地一笑,咬紧了牙关,不去想他的事,我若是保不住我们的孩子,就对不起他。 一个响彻半空的天雷落下來,那道明晃晃的闪电几乎将整个黑暗的夜空划破二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一章 江山谁主(141) 王婆的神色微变,我深吸了口气,以为是她听到了元承灏的声音,慌忙拉住她的手道:“王婆,是他回來了么?是不是他……回來了?” 她猛地回神,只摇头道:“不是,小姐别管别的事情,时间不多了。” 我听话地闭了嘴。 使劲用着力,终是感觉有好大一团东西从我身体里流出去,接着,传來孩子响亮的哭声。 那一刻,我突然像是脱了力,可是心里太高兴了。 孩子,我们的孩子,终于出世了。 王婆小心地抱起孩子,用一早准备好的绒毯包裹出他的身子。她的脸上,亦是露出舒心的笑:“孩子沒事,沒事就好。也算婆子对得起你娘多给婆子活着的这十多年的时间……”她说着,俯身过來,小心地将孩子放在我的身边。 我闻到孩子的气息,略抬了手。其实,我想问王婆为何说她多活了十多年,今日,她还说是我娘让她多活了十多年…… 她才放下我的孩子,手还不曾离开孩子,忽而听得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莫不是那些刺客冲过來万蛇场闯进來了么?定睛看去的时候,却是猛地吓了我一跳。我竟看见凫儿,今日的它,沒有以往我看见它时候的那种温顺,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任是我看了都觉得有些怵目惊心。 那巨大的身躯一晃游來,有力的尾巴将站在我身侧的王婆狠狠地甩了出去。而她,并沒有落在地上,那从外头冲进來的两只虎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胳膊。 “啊……”我忍不住叫出声來。 凫儿却是用它那长长的身子将我和孩子盘起來,这是……保护。 身侧的孩子高声哭着,外头,响雷阵阵,而我的视野却渐渐地模糊…… …… 我的眼皮微微动了,好似有着强烈的阳光照在眼睛上。我本能地抬手挡住,略睁开眼睛,铺天盖地的阳光从敞开的大门口照进來。我猛地想起昨夜的事! 侧脸,瞧见孩子还熟睡在我的身边,撑起身子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我这才,看见依旧紧紧地护在我们身侧的凫儿。 它撑起脑袋看了我一眼,突然从我身侧游走,朝着门外而去。 “凫儿!”我叫着它,它也沒有停下。 接着,我听到了更多的声音,那沉沉的脚步声,该是猛兽的脚步声…… 它们,在我昏迷的时候守了我一夜。 目光,落在门口,那地上,还能瞧见一塌糊涂的血迹。 那是…… 我捂着疯狂乱跳的心,昨夜的事情,我不敢去想,不敢去想…… 可是忍不住,眼前会自然而然地闪现那让我惊心的一幕。 目光,落在孩子熟睡的脸上,我终于明白王婆那些话的意思了。凶禽猛兽从來都是冷血的,他们只认识我这一族的人,哪怕是王婆,自称保护我们这一族的人,他们都不会认识的。 娘为何不來找王婆,难道我还不明白么?她不愿看着王婆死,她不愿…… 娘啊,您真的是有太多的事沒有告诉我,可,您又为我准备了太多的事。 无心,无心……原來不是她对爹的失望,而是她要我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能够无心,那样,才能不那么伤心。可是娘,我怎么能够? 沒有王婆,这个孩子我怕是生不下來,那么娘,您又是怎么独自生下的我? 天花,是假的,是我,是我…… 眼泪簌簌地流过脸庞,我亦是明白王婆说元承灏留在这里才会死的原因。 我从來不信什么女娲娘娘的传言,如果真的是为了保护女娲娘娘的后裔,那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和王婆一样的人为我们送命? 那实在,太过残忍,太过心寒。 说到底,他们只是盲目地在保护像我一样的人。 怀中的孩子突然“哇”地一声哭出來,我将脸贴着他的脸,谁也沒有权力能这样要别人的命。如果这是延续了千百年的错误,那么如今,是该结束了。 “璿儿……”抱着孩子,欲起身,奈何双腿却是一点力气都沒有。 元承灏呢?他有沒有事? 不,他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 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可是还是急得不行。那墙角边,还留着他受伤时滴落在血,如今,已经成了褐色,可我却分明还能瞧见当初那殷红的色彩。 我紧紧地抱着孩子,忍不住哭出來。 “娘娘!娘娘……” “妩妡……” 隐约,似乎听得有人叫我。 隔了会儿,瞧见阿蛮和姐姐冲进來,她们身后,还跟着众多的人,宫府的家丁,我带來的侍卫…… “娘娘!”阿蛮惊叫着跑过來,她显然是被屋子里的血腥味儿吓到了。 姐姐吓得脸色都白了,忙疾步过來:“妩妡,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孩子……”她有些语无伦次,颤抖着跪下身來,伸出手來,又不知该往哪里碰。 身后已经有人大步上前來,看清楚了,是苏衍。 他连药箱都带來了,蹲下身为我把了脉,皱眉道:“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却是急着问:“怎么了?妩妡有事?” 阿蛮犹豫着,要开口,我只急急拉着姐姐的手哭道:“皇上……你们见着皇上了么?皇上受了伤,去……去辛王府找杨将军,叫杨将军去找皇上!” 众人俱惊。 姐姐忙问:“皇上……皇上不是在京城么?怎么会……” 苏衍已经起了身,朝身后的侍卫吩咐:“去辛王府。” 侍卫应声下去了,他才又道:“一切,先回府再说。” 阿蛮苍白着脸俯身來将孩子抱了,姐姐來扶我,可是我沒有力气,站不起來。苏衍一咬牙,俯身将我抱起來,沉声道:“走。” 我还是不停地哭着,都过了一整夜了,还來得及么?还來得及么? 抓着苏衍衣襟的手不住地颤抖起來,他只问着:“娘娘如何在这里?” “我和皇上一起來的,有刺客……” 他抿着唇,不再多问。 姐姐在一旁安慰着:“别怕,沒事了,都沒事了。皇上……皇上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有天神庇佑。”听得出,她的声音颤抖着,她也吓得不行。 但是那屋子里的血腥味儿,所有的人都该相信昨夜发生了血腥的混战。 而,他们谁都不会想到,混战,却并沒有在里面进行。那,不过是被撕裂了的,王婆的血…… 想着,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來。 赫然闭上了双目,蜷缩在苏衍的怀里瑟瑟发抖。 孩子,像是懂了事似的,竟不再哭,只安静地睡在阿蛮的怀里。 外头,马车已经准备好,苏衍放我上去,才起身出來。阿蛮与姐姐跟着上來,阿蛮小心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姐姐的眼睛红红的,拉着我的手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昨晚你打发了阿蛮下去,早上她发现你不在屋里,可吓坏我们大家了。爹也急得不行,可我沒敢让他出來,只说……万一你又回府去,让他在府上等着。” 阿蛮也担忧地看着我。 心里乱着,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姐姐又说着:“后來阿蛮说想起你曾经來过这里,说是给你娘接生的婆子,我们便找來了。” 阿蛮这才小声地问了句:“娘娘,那王婆呢?” 我这才想起一事,脱口问:“你们是怎么进來的?” 方才苏衍抱着我出來,我还不曾注意,他们进來,不会被蛇咬么? 姐姐怔住了,不解地看着我。只阿蛮解释着:“不知道呢,沒瞧见王婆,也沒见……见院子里的东西。”她顿了下,还是沒有说出院子里的蛇,怕吓到姐姐。 是么?王婆死了,连蛇也沒了。 “妩妡,你怎么了?”姐姐抚上我的额角,皱眉道,“身子还不舒服么?你不知,你多让我们担心。怀着孩子,你若是有个好歹,可叫我们怎么办?皇上他会……”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神:“你说,皇上他……” 咬着唇,眼泪流下來,是的,他在,他也在渝州啊。 靠着车壁,我沒有哭出声來,一切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车内三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大家都沉默下去。 马车终于到了宫府,苏衍将我抱进去,爹急急赶着來,见了我,脸色大变,追着姐姐问怎么回事。 蘅儿也來了,急着道:“苏大人,方才有人來,似乎……是杨将军的人。”她有些不确定,因为谁都知道杨将军此刻应该在边疆,不太可能会出现在渝州。 而我,却是猛地一怔,脱口问:“那人说什么?” 蘅儿被我吓了一跳,忙道:“哦,只……只问娘娘回來了沒?” 苏衍抱着我进门,只道:“派个人去告诉将军,说娘娘沒事。”蘅儿忙点了头下去。 孩子哭闹起來,许是饿了,阿蛮抱了他过來,我哄着他喂给他奶喝。 苏衍又仔细检查了孩子,命人取了干净的衣裳來,换下那早已经弄脏的毯子。我才看见,孩子的左胸,有块红色的胎记,很小,可我确定是胎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二章 江山谁主(142) 我蓦地,想起元承灏的胸前,亦是有过一块胎记。 呵,璿儿多想他爹,连这个都遗传了。 姐姐和爹守在我的床边,苏衍起了身道:“我写一张药方,去抓了药熬给娘娘喝。你们都出去吧,先让娘娘好好休息一下。” 他们都对视了一眼,终是起身出去。 孩子喂饱了,阿蛮怕他吵到我休息,小心地抱了他下去。 我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最累的时候都在昨日过了,我现在,不累了,清醒得很。我只想知道元承灏怎么样了?杨将军有沒有找到他? 缓缓闭上眼睛,又闪过昨日他抱我去城郊的时候。 他中箭的样子,他决绝地离去的样子…… 一遍一遍,在我的眼前,如同梦靥。 我抓紧了被褥,微微咬紧牙关,那些刺客一早就跟着他,只苦于他的暗卫随行才沒有动手。可我,我居然要他亲口遣退了他的暗卫! 我真是恨死自己了! 在堰湖边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元非锦的事情,他沒有回答我。 我握紧了双手,若真的是元非锦伤了他,我绝不原谅他! 金丝软甲…… 他将金丝软甲还给了元非锦啊。 我想到此,不免又想笑,照他的性子,即便沒有还,他也不可能会再穿的,他从來骄傲,骄傲得不容许自己有一丝的不适。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我能做的,只有等。 等杨将军派人來告诉我,元承灏沒事,他沒事……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见我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有人将门轻轻推开的声音。回眸看去,见进來的是姐姐。她有些吃惊:“妩妡,沒睡么?” 摇着头,叫我怎么睡得着? 她叹息一声,端了药上前來,坐在我的床边,心疼地将我扶起來:“你这样怎么行?你刚生完孩子,要好好休息的。” 靠着身后的软垫看着她,她吹凉了药将勺子送至我的唇边,张口喝了。 好苦。 “良药苦口,苏衍说,喝几贴药给你调理身子,可得听话地喝。”她说着,又一勺子药送过來。 深吸了口气,再次听话地喝了。 姐姐只低声说着:“昨日,也不知怎的,打了好大的雷,还下雨。我担心你,去你房门口叫了几声,也不听你应,以为你是睡熟了。” “姐姐。”握住她的手,一直想着元承灏的事,差点就把那件事给忘了。 “嗯?”她抬眸看着我,“现在沒事就好了,什么也沒想,快把药喝了。”她递过來。 轻轻别开脸,我只开口:“姐姐你听着,我沒有联合过丞相去害皇上,我也沒有害过皇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姐姐的眸子微微撑大,半晌,才开口:“真的么?” 狠狠地点头:“那是误会,都是误会啊。姐姐你真傻,你若早点儿告诉我,皇上就不会恨你,也不会为难你。是……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脸色一变,咬着唇道:“胡说什么?那是姐姐心甘情愿的。你别想那么多,这一切都是误会,那……那是不是我和苏衍不必躲躲藏藏了?”她说着,又开心起來,“等皇上回來,一切都好了,是不是?” 是的,是的,一切都好了,他会回來的,一定的。 她喂我喝了药,又隔一会儿,阿蛮抱了孩子进來,皱了眉道:“娘娘,小皇子又饿了,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奶娘。这……不是宫里的奶娘,奴婢,也不敢找。” 我伸手,示意她把孩子给我,喂他喝奶,轻声道:“沒事,我喜欢带着他,他是我儿子。” “对了,皇上说,孩子取名璿。”皇贵妃的儿子取名“琦”,那我自然知道我的孩子是哪一个璿。 姐姐笑着道:“璿,美石次玉,玉易碎,可顽石却不易。妩妡,好名字。” 当然是好名字,他是要孩子顽强地活下去,灏,我做到了,我们的璿儿很平安啊。 “娘娘,怎么哭了?”阿蛮取了帕子替我拭去腮边的泪。 摇着头,是高兴,是高兴。 “杨将军那边还沒有消息传來么?”其实我不必问,若是有消息,她们还能不告诉我么?可是,我忍不住,就是想问问。 问了出來,却像是又后悔了。 姐姐与阿蛮对视了一眼,均摇头。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 我后悔问了,真的。 孩子吃饱了,不再哭了,闭着眼睛,又睡去了。 阿蛮俯身來抱,我却略侧了身:“阿蛮,让我抱他会儿吧。”我还不曾好好地抱过他。 低头凝视着,小家伙肉呼呼的,长得还挺坚实的。 睫毛真长,和他父皇一样。 怜惜地抚过他的脸庞,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略努了努小嘴,又将脸转向另一侧,安稳地睡着。 俯身,亲吻着孩子的脸,他身上浓浓的奶香,有些醉人。 姐姐轻声开口:“把孩子给阿蛮吧,你才喝了药,还是歇着,别累着了。” “是啊,娘娘,您还是休息吧。”阿蛮将手伸过來。 我摇着头:“我沒事。” 璿儿,你要快快长大,你可是你父皇两次拼了命救回來的啊。 直至傍晚,才听得外头有人似乎提及杨将军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忙叫着:“阿蛮!阿蛮!” 叫了几声,也沒听见她应声,我又叫着,孩子被我吵醒了,“哇哇”地哭起來。抱了他起來,拍着,哄着,他还是哭个不止。 “娘娘!”阿蛮冲进來,“小皇子怎么了?” 我只问:“将军有消息传來?” 她的脸色有些异样,支吾着,说不知道。 心头一惊,将孩子放下,掀起被子欲下床,阿蛮吓得不轻,忙冲上前來拦着我:“娘娘您怎么能下床!” “那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 “不说我自己出去问。” “娘娘!”阿蛮在我面前跪下了,“将军派人來请苏大人过去,说是……说是皇上受了重伤,要苏大人过去医治。” 双腿一软,一下子跌倒在地。 阿蛮惊叫着來扶我,一面朝外叫:“來人啊!來人!” 蘅儿闻声进來,帮忙将我从地上扶起來。 颤抖地拉着阿蛮的手:“有多严重?告诉我……连……连隋大人都需要找帮手么?” 阿蛮怔了下,只安慰着:“娘娘别多想,您还是月子里,可是不能出去的。皇上会沒事的,皇上一定会沒事的。” 安慰人的话,我听了太多,也**了太多。 可此刻,我只想亲眼见见他,看看他究竟伤得如何。 “阿蛮,去取了斗篷來。” “娘娘……”两个宫女都诧异地看着我,我要斗篷做什么,她们都心知肚明。 “还不去!”语气加重了,这一趟我非去不可的。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却听得姐姐的声音自门口传來:“蘅儿,去取。” “小姐!”蘅儿惊讶地回眸看了她一眼,姐姐已经入内,行至我的床边,拉住我冰冷的手:“去吧,孩子我会看着。只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别太累了。” 我以为,她也会和她们一样拦我,可她到底沒有。 姐姐真是太了解我。 斗篷取了來,穿上了,阿蛮扶我起身。 爹从外头进來,还有夫人。 见夫人上前來,取了手中的丝巾蒙在我的脸上,小声道:“你们姑娘家都不懂,穿上斗篷也还是要进风的,这样,想來好一些。” 喉头有些堵,只哽咽着看看:“谢谢夫人。” 她只抿唇一笑,再不说其他。 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的言语的,我们,都明白。 爹开口道:“妩妡,爹给你准备好了马车了,里面的软垫都铺厚了。” 出去了,只带了阿蛮。 马车在辛王府前远远地停下,阿蛮扶我下去,行至门口,里头很快有人发现了我。知道我來这里做什么,他也不二话,径直开口:“娘娘请侧门走。” 迟疑了下,我沒有说话,径直走开。 从侧门进了王府,才见整个王府守卫森严,刺客要想进入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可,那又如何,元承灏还是遇刺了。 每回想起这个,心里一番番地绞痛。 侍卫引我上前,从后院穿往前,侍卫却沒有带我去正殿,而是过了西侧的小屋。远远地,瞧见杨将军焦急地等在外头,他的衣服上,到处的泥水,一些半干,一些甚至还湿着。看來他回來到现在,还都來不及去换一身衣服。 “将军。”颤抖地唤了他一声。 他一怔,猛地回身看向我,忙朝我行礼。 “将军不必多礼了,皇上……如何?”问着,不免伸手要去推那门。 杨将军却拦着我道:“娘娘请脉,苏大人在里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 将要触及门的手终是收了回來,不能打扰他们。 “正好娘娘來了,末将有些话,想要问问娘娘。”他正了色朝我道。 点着头:“将军有什么话,就问吧。” “昨日,娘娘和皇上去了哪里?他的暗卫为何会沒有随行?”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问。 这些话,他迟早是要问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三章 江山谁主(143) 我吸了口气道:“去了城郊一个王姓稳婆的家里,本宫昨日临盆。” 杨将军吃了一惊,目光不觉看向我的肚子。也是,我出來的时候传了斗篷,他此刻看不见我的肚子,便自然而然以为我还有孕在身。 “末将该死。”他低了头,“那孩子……” “孩子很好,我们在那里遇上刺客,稳婆……亦是被刺客所杀。”这个黑锅让那些刺客背,比说出实情还令人信服,谁会相信她被那些猛兽给吃了? 杨将军明显震惊了,却依旧是问:“娘娘临盆为何要去那里?” “那也是接生本宫的稳婆,况,本宫胎位不正,她的水平很好。”这件事,我怎么跟元承灏解释的,就得怎么跟杨将军解释,否则口径不对就不好了。 他终是沒有再问,只道:“末将派人带娘娘下去休息,苏大人出來了,末将再來通知您。”他说着,抬眸欲要叫人。 而我,终是觉出不对劲來。 他自始至终都只说“苏大人”,那么,隋太医呢? “隋大人呢?” 杨将军一怔,才反应过來,咬着牙开口:“昨夜暗卫回來后,末将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出去找皇上,隋大人也随行。我们与刺客正面交手过,隋大人受了伤,至今昏迷不醒。” 惊得退了一步,幸得苏衍也在渝州,不是么? 否则,元承灏怎么办? 而我,亦是注意到了杨将军的话,他说觉得事出蹊跷。他连我都怀疑了,是以,才要盘问。 可我不生气,更多的反而是高兴。 只有杨将军心里有他,才会对他的事如此上心啊。 紧闭的房门终是被人推开了,从里头,露出苏衍苍白的脸,满脸的汗,他边擦着,还不止地流下來。 “皇上如何?” 我和杨将军都疾步上前去。 他见我也在,不免一愣,才道:“伤势暂且控制住了,将军,皇上伤得太重,也不知何时能醒來。将军找人日夜守着皇上,万一伤口发炎引发了高烧就不妙了。微臣,先下去熬药。” 杨将军只点了头,侧身让他过去。 他的身上,亦是污秽不堪。跟在他身后出來的两个侍卫,手中端着的水盆已是猩红的一片。 我倒吸了口冷气,迫不及待地进去。 男子,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我心痛不已,直奔他的床边,颤抖地握住他的手。真冷,仿佛一丝暖意都沒有。 “让人准备了暖炉进來,多备几个。” “被褥,也给皇上加厚。” 忽而,又想起什么,急着问:“他背后有伤,这样躺着,不要紧么?” 身后的杨将军叹息着:“皇上浑身上下都有伤,底下,末将让人垫了很软的蚕丝棉,他睡着,会舒服些。” 点了头,小心地磅他掖好被角。 有侍卫进來,在他的房间布置暖炉,又取了被褥进來,却被杨将军拦下了:“皇上身子弱,被褥太厚恐他不适。” 是了,我差点忘了,压着他,怕他喘不过气來。 床上之人忽而低低地哼了声,身子略动了些许,瞧见,那肩头又生出殷红之色來。吓了一大跳,杨将军已经上前,轻按住他的身子,回头道:“阿蛮,取桌上的金疮药和纱布來。” 小心地揭开他肩头的伤口,新伤旧伤一起,那伤口很整齐,周围的猩红有些刺目。杨将军小心地替他换好了药,才又提他盖上被子。 “四年前,皇上也曾在渝州遇刺,那一次,末将不在他身边,心里始终有愧。而这一次,末将陪他來,却还是让他受了伤,末将,实在有负先帝所托。”杨将军的话语很是自责。 我咬着唇,要说自责,我岂不是最自责的那一个? “末将在沟田发现皇上的时候,真怕來不及,还好,还好……”他仿佛是庆幸。 我流着泪笑,他的运气想來很好。 四年前沒有死,如今又怎么会死? 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抬眸问着杨将军:“那些刺客是何來路,将军可有了头绪?” 他迟疑了下,眉头锁得更深了:“又是辛王府的箭。” 辛王府的箭,那出现了多次的箭,可,如今却伤了元承灏,想起來都觉得讽刺。 “那……就是又沒有头绪了。”叹息着。 杨将军沒有说话,良久良久,才开口:“一切,等皇上醒來再说。” 是啊,也许,他会知道是谁。 “这一次皇上为何会來渝州?”我问元承灏的时候,他不曾回答,如今问杨将军,希望他会告诉我。 杨将军却是开口:“此事,若皇上想告诉娘娘,自然会告诉您。” 咬着唇,对我來说,如今这件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元承灏还活着。 “娘娘还是回去休息吧。”杨将军劝着,“皇上这里有末将,您只管放心。” 交给杨将军,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我也担心着他的伤势。摇着头开口:“不,叫人搬张床來,本宫在这里守着皇上。” “这……娘娘,只房间太小,两张床会很挤,况,皇上病着……” 环顾了西周,我才觉得熟悉起來,一年前他來渝州的时候,亦是住在这个房间里。我,还在这里替他更过衣。 “将军为何不给皇上换个大点的屋子?”阿蛮忍不住开口问。 杨将军却是摇头:“皇上要住这里的,据说,是他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小时候的……房间? 心头微微的痛,渝州的一切,他都忘不了。辛王府的一切,他更忘不了。 若是他醒來,知道是辛王府的箭伤了他,他又不知该如何悲愤。 “娘娘还是回吧。” “可是……” 阿蛮也劝着:“娘娘如今还得想想小皇子,他离不开娘娘,娘娘也总不能带他來这里。” 怔住了,阿蛮说的有理,我不可能带了孩子來这里,璿儿,也确实离不开我。 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感觉到那修长的手指微微反握紧我的手,吃了一惊,见他的俊眉紧蹙,虚弱地道了一句:“不要……” “皇上!”俯身过去,他还昏睡着,突然说不要,可是又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心疼地抚上他的脸庞,低语着:“灏,你沒事,我也沒事,璿儿也沒事。你快点醒來,快点好起來……璿儿,等着喊你父皇,等着你教他东西呢。” 紧拧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去。 我松了口气,阿蛮在一旁劝着:“娘娘,我们先回去吧,小皇子等着您呢。” 我也记挂着孩子,那么小的孩子饿起來最快了,看我也舍不下他。 阿蛮扶了我起來,半推半就地走出去,恰巧遇见苏衍送了药进來,有侍卫跟着进去。他很快又出來,疾步追上來,朝我道:“娘娘回去告诉倾儿,说我这几日都回不了宫府了。” 点着头,姐姐知道这里的情况,必然会理解的。 他的脸色亦不好,神情黯淡。 我忍不住问他:“你爹如何?” 他沒有意识到我对隋太医称呼的变化,只开口道:“失血过度,还不曾醒來。” 我只能安慰他:“有你在,他会沒事的。姐夫,你也沒有那么恨他的。”否则,又怎么会这样拼命地救他,还如此愁眉不展的? 他怔了怔,却是勉强笑着:“娘娘别姐夫长姐夫短的,当心在皇上的面前也叫漏了嘴。” 这个时候了,亏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也跟着一笑:“沒事,你们的事,皇上知道了。所有的事,我也都解释了,皇上,会想通的。” 他到底吓了一跳,我只点了头,与阿蛮跟着侍卫出去。 回到宫府,径直去了姐姐房里,璿儿已经睡下來。 姐姐拉了我小声道:“哭得厉害,可我又不能托人去找你。爹千方百计找了只产奶的山羊來,找羊也比奶娘可靠啊。原以为他是不喝的,可他乖得很,羊奶也喝了。这不,就睡了。” 我只觉得一阵心酸,小心地将孩子抱在怀中,他这么小,我就把他丢下,还让他不得不喝羊奶…… 璿儿,娘对不起你。 姐姐拉着阿蛮出去了,我知道,她必然是要问辛王府的事情的,也好,就让阿蛮和她细细地说吧。 陪着孩子在姐姐的房内竟也睡着了。 醒來,已是半夜,姐姐不在,谁也不在。 孩子又饿了,抱他起來喂他,他只喝上一口奶就不哭了,小手微微动着,我握住他的手,听他发出“嗯啊”的声音。 “璿儿,你父皇很快会好起來的,是么?” “璿儿真乖,你父皇见了,一定开心死了。” 摸着孩子的脸,缓缓地笑了。 五日后,孩子可以睁眼了,明亮的眼睛盯着我看,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亲亲他的脸,他竟笑了。 小手乱挥着,“啊啊”地叫着。 “皇子真乖,姑姑给你擦擦脸。”阿蛮挤干了帕子过來,笑着开口,“瞧瞧,都是口水了,当心娘娘就不喜欢你了。” 我抱着他,孩子像是使了别扭,将脸转向我,活脱脱像极了和阿蛮抗议的样子。 阿蛮忍不住开口:“娘娘您瞧瞧,这可怎么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四章 江山谁主(144) 我抬手,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他小小的身子扭动着,嘴里发着含糊的音。 我接过阿蛮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他嘴角的口水。那小巧的舌头还伸出來,我擦到哪里,他添到哪里,还有些不亦乐乎。 “娘娘,奴婢抱吧,您歇歇。”阿蛮伸手过來接他过去。 这时,听得外头有脚步声传來,接着,门被推开了,见蘅儿喘着气冲进來,朝我道:“娘娘,杨将军派人來说皇上醒了,说是要见您!” 我猛地撑起了身子,姐姐笑着问:“真的么?皇上醒了!妩妡,你听见了么?” 点着头,我听见了,当然听见了! 阿蛮忙将璿儿小心交给姐姐,起了身道:“娘娘等一会儿,奴婢去给你取了斗篷來。” 辛王府。 阿蛮扶我过去的时候,恰巧见杨将军从他的房里出來,苏衍侯在门外。疾步上前,杨将军已经回身见我,只道:“娘娘请吧。” 点了头进去,才开了门,只觉得一阵暖意扑面而來。此刻的屋子里,沒有点熏香,浓浓的,竟全是药味儿。 轻声进去,他只躺着,并未睁眼。 将斗篷退下,坐于他的床边,轻握上他的手,不似那日的冰凉了,终是松了口气。 那修长的十指反握住我的手,动了唇,只问:“沒事吧?” 心头疼痛,他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了,醒來见我的第一句话,还是问我有沒有事。吸着鼻子,不让自己哭出來,哽咽地开口:“沒事,我沒事,璿儿也沒事。” 他终是睁眼,瞧着我,略笑了下。 “皇上难受么?” 他摇头。 怎么会不难受,他伤得那么重,我只敢握着他的手,都不敢抱他。 他又道:“师父叫人搬了太多的暖炉,朕身上都出汗了,妡儿,叫人撤了。” 只抬手,将压在他身上的第一床被子略掀起一半,低声道:“苏大人怕皇上着凉,我还怕皇上不够暖。” 他只虚弱一笑,倒是不再说要将暖炉撤走的话來。 心疼地看着他,颤声开口:“是我对不起皇上,我不该……不该让皇上撤了暗卫。” 他拧了眉:“这怎么能怪你?” “若然不是,你又怎么会受伤?你知不知道,那晚你离开,我多害怕?怕你出事……” 直直地看着我,他的大掌伸过來,替我拭去眼角的泪,笑着开口:“有多担心朕?” 握紧了他的手,宽大的手掌贴在我的脸上,他的掌心,渐渐地觉出了暖意。咬着牙开口:“我宁愿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也不要看着你出去冒险。” “胡说。”他的眉心一拧,低低喝斥。 破涕为笑,俯身,靠在他的身侧,不敢碰到他的身子,只轻轻触及他的臂膀。 听他轻言着:“朕身上的味道难闻死了。” 药味儿,也好比过血腥味儿…… “皇上日后,万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于西周來说,我什么都不是,可是,你是西周的皇上,你是西周的希望,你若出了事,天下苍生怎么办?” “朕不是沒事?” “皇上……”他都这样了,怎么还叫沒事? 那大手伸过來,握住我的,只小声轻语:“朕原來不知,你竟这般在乎朕。妡儿,朕……嗯。”他的身子略动了下,大约是扯到了伤处,闷闷地哼了声。 吃了一惊,忙按住他的身子:“皇上做什么?” 他皱着眉,只笑着:“朕只想抱抱你。” 一怔,侧了身,小心圈住他的身子。他却道:“妡儿,用力抱着朕。” “你伤得那么重,我怕弄疼了你。” “抱紧朕,好让朕知道朕这不是在做梦。” 心头一痛,咬着牙,微微收紧了双臂。他却是笑着,沒有叫痛。 “皇上不是在做梦,皇上沒事,是杨将军找到了皇上。”那一夜,我不敢想象他孤身一人是怎么逃出來的,单是看着他身上那么多伤,就知道有多难有多难。 幸好,他沒事,幸好,我们都沒事。 “朕曾以为,因为你姐姐的事,你真的会恨朕一辈子。”他喃喃地说着。 忽而提及姐姐的事情,我有些措手不及。那晚上,我和他说的时候,他抵死不信,我还想着等个什么机会再好好给他解释,如今他伤重,我不想刺激他,他倒是自己提起來。 想了想,终是开口:“那……我姐姐的事,既是误会,她沒有杀皇上,丞相也沒有杀你,请皇上放了她,可好?皇上,我说的句句是实话。”那晚上沒有骗他,这一次,也不会。 “那晚我还说,皇上若是不信我才是会跳《凌波》那个人,我还能重新在皇上面前跳一遍。” 话说完,忐忑地等着他开口。 等了好久,也不曾听到他说话。 抬眸看向他,见他不知何时又已经沉沉睡去,而我方才的话,他大约也不曾听见。 不敢吵他,轻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外头,传來敲门声,撑着身子坐起來,见进來的是杨将军。 “娘娘,皇上该吃药了。” 起了身道:“皇上睡下了。” 杨将军怔了下,才道:“那别吵他,一会儿让下人重新熬一碗药便是。” 我点了头,这才问:“常公公沒有随行么?” “是,常公公在宫里。” 怪不得,我一直不曾瞧见他。 杨将军转身欲走,我忍不住问:“将军,什么时候回京?”我只是担心他留在渝州会不安全。 杨将军的脚步微微一滞,才开口:“等皇上身子好些再说,此刻动身,他撑不住。” 这个我也知道,杨将军只道:“娘娘先在这里守着皇上,等皇上醒來,末将再叫人送药进來。” 回身,重新行至他的床边坐了,他许是真的热了,手臂伸了出來,露在外头。叹息一声,握住他的手,小心将他放回去。他忽而反握住我的手,低吟了一声。 叫得太轻,我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坐了会儿,觉出了他的掌心渗出了汗珠來,去了帕子轻轻替他擦拭,还有他的额角。 他这一觉睡得好久,醒來的时候,见我还在床边,皱了眉,忽而笑:“朕什么时候又睡过了?” 我才欲开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推着我道:“你身子未好,还不回去歇着?璿儿,找不到你,会哭。” 摇着头,看见他醒了,我哪里还觉得累?回头喊了人去熬药,又俯下身道:“我不累,陪皇上喝了药再走。皇上,想见见璿儿么?他长的,可像你了。” 他怔了下,却是摇头:“这里药味儿太重了,还是别让他进來。” 这一次,依旧是杨将军亲自端了药进來,苏衍也跟着进來。 “皇上,末将已经将药检查过了。”杨将军端了过來,我忙接了,如今非常时刻,却是应该多加小心的。 喂给他喝了,苏衍才上前來替他把脉。 他只问着:“朕何时能回京?” “皇上龙体虚弱,需再得养上三五日方可动身。”他顿了下,又道,“背上的伤口深,要小心裂开。” 他只点了头,又朝杨将军道:“师父,送馨妃回去。” “皇上……” 他略笑一声:“朕沒事了,这几日,也不必过來了,朕此次來,也不曾惊动官府,你总是在辛王府进出,也不好。三日后,和朕一道回京。” 好多话,梗在喉咙口,杨将军和苏衍都在,我也不好问。 “娘娘请吧,让皇上静养着。”杨将军开口说着。 迟疑了下,终是点了头出去。 “将军好好看着皇上,可千万别让他胡來了。”方才苏衍分明是说三五日才会好,他偏要说三日后回京。 “末将知道,末将多派些人手去保护娘娘和皇子。” “不,本宫那里无事,还是让保护本宫的侍卫也抽调一些回來保护皇上。”刺客的目标是他不是我。 杨将军有些迟疑,我又道:“将军是明白人,本宫和皇上谁更重要一些。” 他一怔,这才道:“是,末将马上派人去办。” 回了宫府,姐姐迎上來,不曾听她说璿儿饿了的话,想來,又是喂了他羊奶喝了。 “皇上如何?”她急急问着。 “皇上伤得很重,姐夫说,这几日都需静养着,不过,会沒事的。” 听我如此说,姐姐才放心些许,忙又问:“那……那我公公呢?” 一时间差点反应不过來,瞧见姐姐焦急的样子,才恍然大悟。摇着头:“我真混乱,竟忘了问了。”在元承灏的房里,净担心他的伤势了,都不曾问问苏衍隋太医的情况。 姐姐的黛眉微皱,我忙握住她的手:“你别担心,姐夫不会让他出事的,他会拼命救他的。别看他表面上说着恨他,可,那些在宫中的点滴,他该是可以看得出隋大人对他的爱,他也不是孩子了,心里会有数的。” “是啊,表小姐,奴婢方才见苏大人的脸色也比那日好了很多,皇上沒有危险,想來也是因为隋大人不会有事。”阿蛮也在一旁劝着。 “倾月不必担心,哪有亲生骨肉会弃至亲于不顾的。”身后,传來爹的声音,他上前來,开口道,“阿蛮,扶娘娘下去休息,她累了半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五章 江山谁主(145) “倾月不必担心,哪有亲生骨肉会弃至亲于不顾的。”身后,传來爹的声音,他上前來,开口道,“阿蛮,扶娘娘下去休息,她累了半日了。” 阿蛮忙点了头來扶我。 姐姐似才想起我的事來,脸色微变,低了头道:“我真该死,忘了妩妡还在月子里。” 回了房,急着看孩子。 他睡在床上,蘅儿正逗着他玩儿。 璿儿睁着看着她手中的帕子,开心地笑着。 上前,将他抱起來:“璿儿,娘回來了。來,给娘亲一口。” 蘅儿识趣地起身出去,身后的阿蛮轻声劝道:“娘娘先休息吧。” 我点着头:“知道了,你们都下去,本宫和璿儿一起睡。” 两个宫女都退下去了,璿儿吮吸着自己的小手指,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逗逗他,他很快开心地笑了。 “璿儿想不想父皇?嗯,很快就能见到你父皇了。” “父皇当然会喜欢璿儿啊。” 轻声说着,孩子好似听懂了我的话,沒有吵闹,只安静地瞧着我看,时不时还会笑。 躺下去,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睡觉。 他很乖,很快就睡了,嘴角还有口水流下來。抿唇一笑,抬手轻轻地擦去。继而,又想起姐姐的事情來,原本,元承灏不应,我就想來先斩后奏的。只是如今,沒有隋太医,苏衍若是走了,他怎么办? 可,倘若我要姐姐不回宫,她肯么? 晚饭的时候,姐姐來我房里,我有些欲言又止,倒是姐姐开口道:“苏衍这一次不得不跟着皇上回宫,我也还是一起回去吧。” 我想说的,正是这件事。 “姐姐,不如你别跟着我们回宫,暂且在家里等着,等宫里的事一了,我马上让姐夫回來,可好?”她在这里做大小姐不好么?反正,我是再不想看她回去为奴为婢了。 她却摇头:“我和他已经成亲,夫唱妇随,自然是他去哪里,我便跟着去哪里。此事我已经决定了,要回去,你也不必再劝,爹和娘那边我也都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拦我。” 不曾想她竟全都准备好了,忙脱口道:“那姐夫呢?你可曾问过他?” 她一怔,随即轻笑着:“还用问他么?这跟你在月子里也无论如何要去看皇上是一样的道理,妩妡,你也会理解我的。” 我理解,我只是担心。 可姐姐的一番话,亦是在告诉我,无论如何我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叹息一声,我越來越发现看似柔弱的姐姐,其实和我很像。我们一样的倔强,所以才是姐妹啊。 三日很快过去,要回京了,爹很舍不得我们。夫人只站在一侧红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关于姐姐的事,一开始便不如她心中所想,如今也是再改变不了。她心里有遗憾,却终只能认命了。 出去的时候,只瞧见两辆马车,杨将军坐在一辆马车车头,身侧除了几个打扮成家丁样子的侍卫外,一概不见其他人。 这一次,元承灏带來的人是不少的,只是全部跟在我们身后,显得太过招摇了。 爹和夫人只在门口站住了,并不再出來。 “妩妡,好好照顾自己,你姐姐,也多多麻烦你了。”爹低声说着。 点着头:“爹放心,我会的。”那一次,爹拜托姐姐照顾我,她把我照顾得那样好,那么这次换我來照顾她,我也一定会照顾得她很好的。 阿蛮扶我出去,杨将军忙跳下马车來,掀起了车帘让我进去。 车里头,厚厚地铺着软垫,他只半躺着,听闻我上去,这才睁开眼來,看了看我,才问:“璿儿呢?” “哦,蘅儿会抱他出來的,皇上要让他和我们同一辆马车么?”我还怕璿儿若是哭闹,会吵到他休息。 他抿唇笑了笑,朝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阿蛮已经将我的斗篷取下,我上前,半跪在他的身侧。想着蘅儿也该出來了,回眸的时候,透过帘子的缝隙,瞧见苏衍和姐姐。 他二人像是在说什么。 元承灏也瞧见了,见他的眉头微皱,却听外头的杨将军开口:“皇上,此刻去么?” 去?去哪里?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只点了头:“现在就去。” 杨将军只点了头,掉转了马头。 “皇上去哪里?”吃惊地看着他。 他只略笑着:“朕这次來,还不曾去祭拜他们。让他们,都在宫府等着吧。” 怔了怔,怪不得,此刻要走了,他到底还是要先去祭拜他的亲人们的。 马车行得不快,渐渐的,开始颠簸起來。瞧见他略皱了眉,我忙扶住他的身子,小声问:“皇上如何?” 他摇着头:“沒事。” 我也不再言语,这条路再难走,他都会來的,且,义无反顾。 马车行了好久好久,外头已经再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辛王一家的陵墓定是修在僻静之处,不让人打扰的。原本能从车窗射入的阳光渐渐地暗沉下去,不免掀起了车帘,只见两旁是参天的古木,树叶已经开始凋零,却不快,此刻仰面瞧着,依然有种枝叶盎然的感觉,也难怪阳光也难全透进來。 这条绿荫小道一直走到了底,马车才缓缓地停靠在路边。我起身去扶他,他只看我一眼,低声道:“把斗篷穿上。” 有些吃惊,我以为我不必下去的。 见他还看着我,忙拉起來穿了,小心地扶他起來。 “皇上当心。”外头,杨将军接他下去。继而转身來扶我,落地的时候,沒踩稳,差点跌倒。杨将军手中微微用力,才将我拉稳。 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地下,原來是凸起的泥土。前几日的那场雷雨还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这道上,似乎在那雨停之后就有马车來过,那两道印子,确实像车轮的轨迹。被碾过的湿土干了之后,便成了凸起的硬土,我方才还差点就崴了脚。 可,这里是辛王府的陵墓,怎么还会有人來这里? “皇上!”杨将军疾步上去扶住他,他却抬手,示意他走开。 我上前去扶他,他倒是沒有拒绝。 明明,还沒有多少力气,却执意要來这里。 身后的人,谁都沒有再跟上前來。 我小心地扶着他上前,面前,三座墓碑。 自然是许太后、辛王,还有辛王妃。 他跪下了,目光,缓缓地扫过面前的三个墓碑。我退了几步,在他身后安静地站着。 他只跪着,良久良久,听他咳嗽起來。 吃了一惊,欲上前,却见他抬了抬手。不觉,回眸看向杨将军,他的脸色有些沉,也依旧只站着沒有上前來。 “父王,您可瞧见了?”那声音低低的。 我略咬着唇,辛王死后,辛王府的箭却到处“为孽”,辛王若是在天有灵,当真该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究竟是谁,一直在背后搞这些阴谋!又究竟是谁,用辛王府的箭伤了元承灏! 微微握紧了双拳,深吸着气。 辛王若是在天有灵,就保护他不要再受伤害啊。 我看了都心疼。 他跪了好久,才听得他叫了声“妡儿”。忙上前去扶他,他挨着我,浑身沒有力气。我忙叫了杨将军过來,他紧张地问:“皇上怎么了?” 他只摇头:“师父,我们回去。” 杨将军帮着我扶他起來,众人回了宫府。 远远的,似乎瞧见姐姐他们还站在外头,有些奇怪,照理说,苏衍会告诉他们元承灏去哪里,他们也不必站在外头等啊。 我才欲开口,却见宫府里头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出來,似乎朝外头之人说着什么。马车近了,我看得清楚了,何止苏衍和姐姐,连着爹和夫人都在外头。 不,他们不是在外头,而是被拦在了外头! 可是,璿儿呢? 心头猛地一震,璿儿……璿儿还在里头! 出了什么事? 杨将军的脸色一变,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自己则与飞身过去。 阿蛮见这边的马车过去,哭着跑过來:“娘娘,不好了,你们走后,我们还沒來得及进去,就听得宫府后院闯入了人!” 脑子只“嗡”的一声,那时候,璿儿尿湿了裤子,蘅儿带他在房内换衣物! “璿儿!”起了身欲冲出去,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安稳地坐在这里? 男子的手抓住我的,这一刻,却是使了力,将我拉回去:“妡儿,不许去!” “灏,我们的孩子还在里头啊!璿儿还在里面沒有出來!”他们的目标,会是璿儿么?浑身颤抖着,挣扎着,可是,他用了更大的力气箍住我。 我知道他是担心,可我更担心璿儿! 他还那么小,完全沒有反抗能力! “娘娘,侍卫们在里头,苏大人说,我们不能进去添乱……”阿蛮依旧哭着,也拦着我。 我哪里管乱不乱的?我只知道我的孩子在里头,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我的孩子! “妡儿……”身后男子的声音越发地虚弱起來,只那箍着我的手臂依旧不见丝毫的放松。我一怔,才发觉有黏稠的东西滴下來,落在马车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六章 江山谁主(146) 阿蛮也发现了,目光看向我的身后,惊叫着:“皇上!苏大人!苏大人快來!” 苏衍和姐姐忙朝这里冲过來,他却还不放开抱着我的手:“朕也担心,可……你若进去,朕再无精力來护你,你……可明白?” 胡乱地哭起來,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可是我此刻不想明白!能不能,让我糊涂一刻,哪怕是一刻? 苏衍过來了,阿蛮忙给他让了路,他的脸色一变,只道:“请皇上放手。” 他却摇头:“朕不能,除了朕,你们,谁也拦不住她。” 他真了解我,此刻他只要一松手,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哪怕是死。可,他拼命抱着我,我怎么忍心再伤他更多? 哭起來:“皇上怎么能忍心?他是你的儿子,你甚至都还不曾见过他!” 他连呼吸都弱下去,却还是要说话:“是,朕反正不曾见过,也便不见,可你不一样!” “你两次拼了命地救他,你忘了么!” “朕……沒忘,两次,也是保你平安的前提下……唔。。”那口血,从我的肩膀一直流下來,温热的感觉此刻在我看來,却仿佛是寒到了极致。 他真残忍…… 这样残忍的话他也能说得这般毫不犹豫! 我仿佛,又回想起在渝州初见他的时候,那种处事冷静理智的样子,再次回到了我的面前。 “皇上!”苏衍从袖中取出瓷瓶,到出了药丸塞入他的口中,郑重地开口,“请皇上不要说话了。” 我僵直了身子,想动,却再不敢动了。 杨将军从里头出來,他的身后,我沒有看见蘅儿,心一下子像是沉到了冰潭…… 他上前來,略迟疑了下,终是汇报:“死了几个家丁,末将进去的时候,皇子已经不见了。” 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一般,颤声问:“蘅儿呢?”是不是,她抱了璿儿藏了起來? 杨将军却摇头:“听闻连她一并带走了。” 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我张了口再说不出一句话,唯有汩汩而出的眼泪。阿蛮和姐姐的脸色亦是苍白得几近透明,忍不住嘤嘤地哭起來。 “皇上,他们是故意趁您不在的时候下手,因为这个时候守卫最薄弱。皇上,此地不宜久留了。”杨将军低声说着。 我也想明白了,几乎所有的侍卫都跟了我们去墓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最好下手的。而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为了劫走我的孩子! 我哭得说不出话來。 身后之人隔了良久,才开口:“师父,走。”只那最后一字脱口,他箍住我的双臂突然松了开去,整个人直直地往后倒下…… ………… 马车,已经离开渝州城很远很远,他还未醒。 我呆呆地坐在他的身侧,此事,怪不得他。可是,我却怪我自己。我应该对孩子寸步不离的,我应该守着他。 他忽而痛苦地低吟一声,眉头狠狠地蹙起來。 我看着,哽咽不已,他心里所承受的,必然不会比我少。做出那样的决定,他该有多痛苦,我其实不是不理解。 碍于他有伤在身,车行的速度也快不起來。 抵达京城的时候,已近十一月底。 他的伤势看起來好了很多,可以不必人扶。 杨将军沒有跟我们进京,他只护送我们至城门口。我明白,他还是要秘密回边疆去的。 回宫的时候,出來迎的是青大人。 我与他一道过了乾元宫,才发现太皇太后早就在乾元宫等着他了。 他悄然拂开我的手,径直上前:“给皇祖母请安。” 众人都超太皇太后行了礼。 她只道:“皇上也太任性了,你是皇帝,怎么能说走就走?还去了那么长的时间!知道外头之人如何说么?他们说,说定是皇上卧病,哀家秘而不宣,想独揽朝政!” 元承灏却低笑一声道:“皇祖母把持朝政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次不过让他们说说,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皇上!”太皇太后被他气到了,回身狠狠地看着他,只愤恨地道,“你们都先下去!” 知道她是有话与元承灏说,只这一次,元承灏的心情也不好,他们祖孙俩指不定,就得吵起來。可,我也沒心思去管这个,我的璿儿失踪了,我还沒有头绪,不知道去哪里找。 杨将军虽然回边疆去,可我知道他还是会派人尽力寻找的,只是,那希望,大么? 从乾元宫出來的时候,有风吹上來,掀起了我斗篷的帽子。 阿蛮忙上前來帮我将帽子戴上,小心劝着:“娘娘请当心身子,身子要紧……” 姐姐也劝着我:“妩妡,出了那事,姐姐心里也难受,那也是姐姐的亲外甥。可,你也得想想自己,想想皇上,啊,你听姐姐的,可好?” 我不语,只默默地朝馨禾宫走去。 苏衍和隋太医已经回了太医院,听闻隋太医的伤势也还沒有完全恢复,不过已经无碍了。 回了馨禾宫,姐姐再三吩咐了阿蛮要看好我,这才回北苑去。毕竟,回了宫,她便不是高高在上的宫家大小姐,很多事,也由不得她。做得不好,还会被罚。 我难受了一路,在元承灏面前,也不敢提璿儿的事。 可,我心里真真难受。那种,想哭也哭不出來的感觉,比我死了还要难过! 我的璿儿,才出生几天啊! 到底是谁……是谁…… 眼泪忍不住流下來,我只倚靠着床沿,整整一日,一句话都不说。阿蛮亦是一步都不曾走來,回了馨禾宫,斗篷自然也取下了,馨禾宫的宫人们,瞧见我的肚子沒了,又见我这样的神色,谁也不敢多言一句,甚至不敢问一句。 拾得公公跑进跑出,我听见他小声地问阿蛮我要吃些什么,阿蛮只叹息着摇头。 到了晚上,我不吃东西,也不觉得饿。 阿蛮进來给我倒了杯水,我摇着头。她也不劝,只取了我藏起來的盒子,那里头,还有安歧阳给我的药和银票。娴熟地将一颗药丢入水中化开,才又递过來给我:“娘娘,少爷的药,也就这么一些了,您不会忍心浪费的,是么?” 她的眼睛红红的,双手将茶杯奉过來。 心头微颤,阿蛮,她竟用安歧阳來逼我。 有些颤抖地将杯子接过來,阿蛮小声道:“娘娘快些喝,这些日子,您都沒有好好养着。少爷的药,原也是给娘娘调理身子用的。奴婢知道劝不了,也只请娘娘记得,少爷给娘娘这些东西,为的是什么。” 喉头难过,我怎么不记得? 安歧阳,无非就是想我过的好,他临死,还记得把他精心**的阿蛮留给我。 哭着,终是将手中的茶水喝了。 阿蛮这才传了膳,我也不说话,勉强吃了些。 在窗边呆呆地坐着,心里有些混乱,一遍遍地回想着在渝州发生的一切。那么多的事情,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头,可,究竟在哪里,又像是不清晰起來。 外头,有人敲门,阿蛮上前开了门,探进常公公的脸來。 二人说了几句,才见阿蛮重新回身过來,小声道:“娘娘,皇上和太皇太后大吵了一架,常公公说……说请您过去看看。” 不对外,他们祖孙的矛盾从來沒有消减过。 我和他,都有着心事,只是这一次,到底是我该迁就他的。不为别的,只为他的我爱的人,是我孩子的父亲。 乾元宫里,一片灯火通明。 宫女太监们却都沒有随意走动,只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阿蛮扶了我上去,才接近他寝宫的大门,听闻有说话声从里头传出來。 是,女人的声音。 我怔了下,不免回头看了一眼常公公,他显然也是吃了一惊,那么,只能是他去找我的时候來的哪宫的嫔妃。 一个小宫女上前,怯怯地禀报:“馨妃娘娘,是皇贵妃在里头。” 皇贵妃…… 呵,宫女提起來,我才能将自己真正拉入到皇宫这个世界里。在渝州那么长的时间,我甚至都快要记不起來这个女子的样子。 常公公替我推了门进去,阿蛮取下了我的斗篷,只站在门口,沒有再跟进。常公公亦是。 我悄然进去,他的寝宫内,屏退得一个宫人都不剩。 我沒有径直入内,只在外头的屏风处站了。 里头,果然又传來皇贵妃的声音:“皇上,您别生气,太皇太后……也是为了您好。对了,臣妾将琦儿带來了,皇上您看,琦儿多乖?來,琦儿,叫你父皇抱抱。”她从菱香的手中抱过大皇子,转向面前的男子。 他并沒有上前,却听叶蔓贞的声音传來:“娘娘难道不知道皇上龙体不适么?怎还能叫他抱皇子?”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真是热闹啊,原來叶家姐妹都來了。 皇贵妃冷哼一声道:“本宫和皇上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本宫是带琦儿來见他父皇的,你不好好陪着太皇太后,來这里做什么?皇上,她真是太不懂规矩了,回头臣妾一定好好说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七章 江山谁主(147) 叶蔓贞也不甘示弱:“二姐也别急,我來这里,自然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太皇太后说,下午的时候,有些话她说的重了,皇上身子不适,她怕皇上气着,特让我送了参汤來。还有,蔓贞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这宫里,也自有太皇太后來教导,还不劳二姐您。” “你……”皇贵妃被她气得不轻,将大皇子交给一侧的菱香,指着面前的女子道,“皇上,您倒是听听她这话!” “都给朕出去!”元承灏低沉了声音道了句。 “皇上……”皇贵妃的声音低了下去。 “出去!”他又道了句。 皇子突然哭起來,菱香忙拍着哄,皇贵妃无奈,只得扭头出來。瞧见了外头的我,她似是一怔,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嘴角只露出轻蔑的笑,那笑里,分明是得意。 不待我行礼,她已经扬长而去。 里头的叶蔓贞忽而跪下道:“皇上别生气,蔓贞知错了。您是知道的,蔓贞,不会和她争的,蔓贞只想皇上好好的。皇上身子要紧,千万别动气了。” “皇上!”她惊呼了一声,我本能地上前,见她扶住他,急着道,“皇上怎么了?” 他坐了下來,半晌,才开口:“伤口有些疼。”那语气,和方才对着皇贵妃的,已是天壤之别。 我才相信,那句“出去”他针对的,不过是皇贵妃。 呵,废后叶氏和皇贵妃都是可怜人,她们得权不得人。沒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只因为那个叶姓。 而叶蔓贞不一样,还记得那次和元承灏在一起的时候便说过的,这是一场感情讹诈。 我不相信叶蔓贞那么聪明之人会猜不透他的想法,她只是心甘情愿。 可,如今见他对她如此,我明明知道是假的,心里却还是不舒服。 尤其,又想起他拦住我,不让我进宫府,还有他决绝地说“走”的时候,心里,一番番地疼,一番番地难过。孩子不在我身边,竟仿佛连他都要远离我了一般。 叶蔓贞急着道:“那我去给皇上宣太医來。” “不必。”他拉住她。 “那……皇上靠着歇一会儿,我喂您喝参汤。” 他到底点了头:“好。” 他们二个说着话,并沒有发现不远处的我。叶蔓贞端了参汤喂着他喝,听他忽而道:“为了立储一事,太皇太后打算和朕对峙到底了。” 叶蔓贞的手微微一颤,不过极短的时间,依旧小心地将汤勺送至他的唇边,轻语着:“皇上心里怎么想,就是蔓贞怎么想。” “呵,不怕你姑奶奶生气?” “蔓贞,只怕皇上生气。” 他略笑着,张口将参汤喝了。叶蔓贞又言:“蔓贞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想问就问,若是不想问,提都不必提。” “蔓贞是想问……”她顿了下,才又道,“是想问原本皇上心里的储君位子,可是要留给馨妃娘娘腹中的孩子的?” 冷冷地看着她,好个叶蔓贞,她也真敢问! 元承灏怔了下,只笑着反问:“是和不是,又如何?” 女子只摇着头:“蔓贞不敢多言什么,一切,有皇上决定。”抬手,细心地用帕子轻拭着他的嘴角,她又轻声问,“皇上可觉得好些?还难受么?” 他只“唔”了声。叶蔓贞将碗搁在一侧,又言:“我扶皇上躺下休息。” 我深吸了口气,果断地转身出來,叶蔓贞将他伺候得好好的,根本,用不着我來。 外头,阿蛮与常公公见我出去,都吃了一惊。 阿蛮只将斗篷重新给我披上,小声道:“娘娘,这就回了么?” 我不语,只朝下走去。常公公追上來:“娘娘,皇上……皇上如何?” “公公放心,皇上好的很,叶三小姐很会伺候人。”这句话说出來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气的。可是气什么,那些理由却又仿佛都不够足。 常公公怔住了,又追着上來:“娘娘别生气,奴才并不知道皇贵妃和叶三小姐在,奴才……奴才只想着來请娘娘來。” “公公回去吧,一会儿皇上找你不在可不好。”常公公一番好意,我怎么会怪他? 常公公有些无奈,也只能不跟了。 我和阿蛮行至乾元宫门口的时候,恰巧见苏衍进來。 两人皆是一怔,我欲开口,他却抢了先:“微臣参见馨妃娘娘。”这句话,他说得尤为认真,他不过是在提醒我,这里是宫中,我与他君臣有别。 是以,那句“姐夫”也需得吞进肚子里。 我不免苦笑着,开口道:“苏大人怎么这个时候來?皇上那边有叶三小姐在,怕是此刻不方便。” 他有些吃惊,却是道:“是隋大人不放心,特意让微臣來一趟。娘娘这是……不曾进去?” 我笑道:“不进去,本宫怎么知道苏大人此刻进去怕是不便?” 他到底愣住了。 我也不想多逗留,只携了阿蛮的手往前。 “娘娘。”他叫住了我,我回眸,见他欲言又止,半晌,终是开口,“皇上在渝州遇刺的事情,微臣听杨将军细说过,杨将军也曾盘问过娘娘。娘娘可有想过皇上心中怎么想的?” 他的话,叫我狠狠地怔住了。 他初醒,只问我有沒有事,也不细问任何有关王婆的事情。 我怎么忽略了,多疑如他,为何这件事,他单单就是不问? 他心里,有着事,却藏着。 杨将军会怀疑,必然也会在他面前提及的。那么他呢? 我从來想过他会怀疑么。 我的心跳得快起來,他不问,更能说明一切了。 他怀疑过,却选择沉默,用不问來掩盖对我的怀疑…… 我猛地回身,苏衍却拦住我:“娘娘此刻怎么进去?” 他直直地看着我,我才恍然大悟,是啊,怎么进去?冲进去问他信不信我? 况,王婆的事情,我本來就解释不清。 四年前,王婆想要杀他,说到底,也还是和我有关。那么,我该如何解释?我说这事和丞相无关,他会信么? 他若觉得无关,早该相信姐姐是无辜的了,不是么? “阿蛮,扶娘娘回去歇着。”他吩咐着。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馨禾宫,脑子里,还依旧想着这件事。然后,又是璿儿的事,折磨得我整夜睡不着觉。 翌日,拾得公公进來说,皇上有令,这几日,我不必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只需在馨禾宫里好好养着身子。 隔了会儿,听得颐沅公主和柏侯煜來了。 进得屋來,颐沅公主直奔我的床边,神色担忧地握紧了我的手:“娘娘沒事吧?” 我摇着头,如今的我,看起來哪里还有事呢? 一侧的柏侯煜却道:“娘娘的脸色看起來并不好,还是宣了太医來瞧瞧。” 颐沅公主忙点头:“是啊娘娘,就算孩子夭折,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有皇上的宠爱,还怕沒有孩子么?” 她的话,叫我狠狠地怔住了:“谁……谁说本宫的孩子夭折了?” 她有些震惊,回眸朝柏侯煜看了一眼。听柏侯煜开口:“自然是皇上说的,说在渝州的时候夭折的。” 元承灏! 璿儿明明沒有夭折,他……他为何要这样说! 我掀起被子跳下床去,颐沅公主忙拉住我:“娘娘去哪里?” 去哪里?我自然是要去找元承灏问问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用力拂开她的手,朝外头冲出去。 “娘娘!”身后,传來颐沅公主的声音。 阿蛮欲上前來,我只冷了声开口:“谁都别跟着本宫!”她吓了一跳,自她跟着我以來,我还从不曾用这样的口气与她说过话。 过乾元宫,外头的宫女告诉我,他下了朝便去了御膳房,根本未回來。 我也不等他,直接过御书房去。 我不免,又想起昨日皇贵妃瞧见我时的那种眼神,那种高兴、得意的样子,原來是因为她以为我的孩子已经夭折!我紧紧地咬着唇,却感觉不到疼。 只要想起璿儿,我早已经心疼得无法呼吸了。 沒有一个母亲可以承受得了这样的骨肉分离,因为我的孩子分明就沒有死! 御书房外头,常公公远远地已经看见我。忙迎过來,朝我行了礼,我不理会,径直上前。他吃了一惊,忙拦住我:“娘娘,这里可是御书房,您……您不能进去,还是让奴才进去给您通报一声……” “公公……” “娘娘等稍等。”他打断我的话,转身入内。 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怒意,安慰着自己,他会给我一个解释,一个让我觉得安心的解释的。 常公公很快便出來了,朝我道:“娘娘,皇上说让您先过乾元宫去等着,等皇上处理完政事,再过乾元宫去找您。” “请公公再通报一声!”我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常公公有些为难,我迟疑了下,抬步往前。常公公忙拦在我的面前,求道:“哎哟,我的娘娘,这地儿您可不能进去!娘娘,您听奴才说,宫里头,眼睛多的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八章 江山谁主(148) 我知道,常公公是好意提醒着我,我若是进入御书房,被太皇太后知道了,又会饶不了我。可是…… “娘娘,您先去乾元宫等着,皇上一会儿还得吃药的,必然会回去。有什么事,您等等再说可好?”他说着,使了个眼色,让一侧的两个宫女來扶我过乾元宫去。 我心里是满满的不舒服,两个宫女上前來,轻扶了我回身。她们看我的眼眸里,全是怜悯。 怜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呵,可我的璿儿沒有死! 乾元宫外,阿蛮焦急地等着,见我过去,忙冲下台阶來:“娘娘去了哪里?奴才担心死了。” 我也不问颐沅公主和柏侯煜的事,只径直入内了。 阿蛮跟了进來,见我不说话,也识趣地沒有再开口。 我和阿蛮在乾元宫等了会儿,元承灏还不曾回來,倒是听得叶蔓贞进來了。她见我也在,明显一怔,随即才上前來朝我行礼,又道:“今早在郁宁宫不曾瞧见娘娘,问了才知是娘娘身子弱,皇上恩准了在馨禾宫休息的,怎的,又來了这里?皇上知道了,又该担心。” 原本心头压着怒,如今见了叶蔓贞,我不知怎的就越发地生气了。 见我不说话,她解释着:“哦,我是给皇上送药來的,皇上他一回宫,好多政事压着,他又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也不能常來看看他,便让我來。” 我沒有起身,只沉了声道:“來人,给本宫传了乾元宫的御侍和殿侍进來!” 外头,很快便进來三个宫女,都恭敬地跪在我的脚下行礼。 “馨妃娘娘有何吩咐?”御侍宫女低着头问着。 我也不答,只起身朝她走去,甩手一掌过去,落在她的脸颊:“皇上宫里的宫女都死光了不成!还要劳烦未來的锦王妃來照顾皇上!这要是传了出去,叫皇上的颜面往哪里搁?” 三个宫女都是聪明人,忙磕着头道:“是,娘娘教训的是,奴婢们知错了!请娘娘责罚!” 叶蔓贞的脸色尤为尴尬,忙上前來道:“娘娘,此事和各位姐姐无关。” “哦?三小姐这话是说各宫主子不得力,伺候不好皇上么?”直直地看着她。 她的脸色苍白起來,忙低了头:“不,蔓贞怎么敢。” 我看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既然娘娘在,蔓贞,这就回去了。”她朝我福了身子,退了下去。 她带來的宫女忙将药碗小心地搁下,急急跟上她出去。 三个宫女还依旧跪在地上,我只道:“都下去,日后皇上的事情,全都给本宫上心一些!” “是。”宫女们齐齐应了声。 “娘娘。”阿蛮上前來,“娘娘消消气,她不值得您生气。” 是,她是不值得。可,我生气真的只是为了叶蔓贞么? 元承灏回來的时候,我已经在乾元宫等了近一个时辰了。起了身朝他行礼,他进來,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碗上,低声道:“叶蔓贞來过了?” 怔了下,才开口:“是,臣妾让她回去了。” 他也不多说什么,常公公示意阿蛮一起出去。他只上前,端起了桌上的药碗,我到底忍不住了,脱口问他:“皇上什么意思?” 他抬眸朝我看來,皱了眉:“什么?” “璿儿的事!”他不必在我面前装傻,我今日为何而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元承灏将手中的药碗搁下,他才正视着我:“那你要朕如何说?” 我疾步上前,咬着牙开口:“璿儿遭人绑架,如今下落不明,皇上不张贴皇榜找寻,竟说他已经……”我忍着泪,那句话,我实在沒办法说出來。 “妡儿。”他叹息一声,伸手将我揽过去,“他是朕的儿子,你以为朕心里好受么?对方若是想要璿儿來威胁你,朕先如此说了,他们也不敢了。” 我的心下狠狠地一怔,抬手用力将他推开。他猝不及防,撞上身后的桌沿,俊颜痛得拧了起來,我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伤,走了一步,依旧是生生地站住了。 我看着他,忍不住哭着问:“皇上真的是为了臣妾么?”谁能威胁我?又威胁我做什么? 倒是,可以威胁他! 他一句孩子夭折,若然有一天,有人打着皇子的口号要他做什么,这普天之下,谁还相信他就是他的儿子? 元承灏…… “皇上忘了当初说过的话么?要孩子好好的,才对得起您豁出命去救他!” “妡儿……”他痛苦地唤着我。 可我不想听,摇着头开口:“您还有很多孩子,可臣妾只他一个孩子!皇上若是不想要,臣妾要!就请皇上恩准臣妾出宫去找他!”也许,我的力量的微不足道的,可是我实在无法忍受璿儿下落不明而我一点动作都沒有的日子! “朕不许!”他咬着牙。 我也不想多和他废话,他不许,我还有他给我的金牌,只要他一天不收回那块金牌,他就一天拦不住我!我现在就走,现在就出宫去! 我大步朝门口走去,身后之人厉声道:“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朕废了你!” 我的指尖一颤,你想废就废吧,我就是放不下我的孩子! 脚步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忽而听得身后传來“砰,,”的一声。我终是忍不住,回眸,见男子的身躯倒在地上。心下一沉,來不及迟疑,只返身去扶他:“皇上……” 倚着我的身子站起來,他直直看着我。就这样看着,不说一句话。 我有些无措,目光不知该往哪里看,扶他坐下了,开口欲叫常公公进來。听他道:“到底,还是回來了。朕还以为,朕在你的心里,沒有一点分量。” 哭起來,怎么沒有分量? 他和孩子,都是我心里最在乎的! 他们两个,我谁都不想失去啊! “朕这么做,有朕的理由。” 我來了,他只解释了这么一句。可是元承灏,你理解我一个做母亲的心么?我怎么放心得下…… 他拉我过去,靠在我的身上,轻声道:“朕答应你,不会停止找璿儿。” “皇上……” 他轻咳了一声,转而看向桌上的药碗,伸手过去,我却拦住了他:“皇上,还是叫人重新熬一碗药。”都冷了,还怎么喝? 吩咐了常公公下去熬药。 扶他过床上坐,低语着:“皇上的伤未好,何苦这么拼命?” 他却道:“朝中的事情,朕已经落下太多了。” 怔了下,才又问:“皇上还不曾告诉臣妾为何会去渝州。”这个问題,在堰湖边上问过,他也沒有正面回答。杨将军也不说,只说他若是愿意告诉我,自然会说。 他却是低嗤一笑:“那件事,你不会想知道的。” 不知为何,他的话,说得我有些心慌。 他只拉我过去坐下,揽过我的身子,低低地道:“朕知道叶蔓贞來了,你不高兴。” “皇上不该再让她來,她虽是您的人,可到底还是准锦王妃,若是传出去叫王爷听见了,该怎么想?”叶蔓贞來我确是不开心的,也沒有必要掩饰。 他却低笑着:“呵,锦王……”随即,笔锋一转,径直开口,“朕若真叫他受了这口气,他又当如何?” 我惊道:“皇上想做什么?” “朕不想做什么,朕只是想知道此次遇刺,他是否也有份?” 惊得不能所以,元非锦……他再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种弑兄的行为啊!即便,他相信景王的死和元承灏有关,他又怎么会做那种事? 我不信,我不会相信的。 可,元承灏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他信此事和元非锦有关么?还是……他手里有着什么更为直接的证据? 常公公回來了,御侍宫女跟在他的身后,她的脸上,还有着被我扇红的指印。元承灏只瞧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宫女和是识趣,只将药碗小心地递给我,才随着常公公下去。 转了身,见他伸手过來,我只开口:“臣妾喂您。” 他似是怔了下,才略笑一声:“妡儿,不要对朕太好。” “臣妾不对皇上好,对谁好?”低头,吹凉了勺子中的汤药,送至他的唇边。 他迟疑了下,才张口喝了。 喂他喝了,才放下了药碗,他的大掌伸过來,握住我的,开口道:“还以为你会不理朕了,妡儿,朕以前,一直不信皇家也有真情在的。”他说的时候,声音渐渐地低下去。 反握住他的手,知道他是想到了太多的事情。 璿儿的事,我怪过他,可是却不恨。 他是璿儿的父亲,我沒有资格恨他。 可,就算心里怨他,我也不会放下他不管的。 “这样的感觉,让朕……舍不得……”他含糊地说着,靠近我凑过來。 不知为何,我有种心慌的感觉,略动了身子,低语着:“皇上还是好好休息,臣妾……再來看皇上。”有些慌不择路地起了身,朝他福了身子。 转了身,听得他又道:“妡儿……”他顿了下,又笑,“沒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九章 江山谁主(149) 我急急地走出乾元宫,阿蛮和常公公立马迎上來,看见我的神色不拾之前般愤怒,终是放了心。 下了台阶,才想起又忘了一事。 姐姐和苏衍的事。 站住了脚步,此刻他怕是休息了,我也不好再回去打扰。能隋太医能给他出诊了,我就來求他放姐姐他们离开。 回了馨禾宫,见姚妃竟然在我宫里等我。 有些吃惊,忙上前道:“姐姐如何來了?” 她拉住我的手,显得有些担忧:“妹妹的事本宫都知道了,一早不曾來,也是怕你实在伤心着。本宫……这个时候实在也不该來。”她一手抚上肚子,她已经有六个半月的身孕了,肚子也很明显了。 她是怕她怀着孕,來刺激我的孩子夭折。 呵,其实,事实哪里真的是这样呢? 拉了她坐下,她又道:“就是担心你,來了,才听说你去了乾元宫,想着,还是等等。妹妹有皇上的宠爱,还怕日后沒有机会么?可千万想开着点。” 她说着和颐沅公主一样的话,我只苦笑一声,还能如何?那件事,我也不能解释。元承灏说他有他的道理,究竟什么道理我不知道,我却也不能说破了这话。况,消息是皇上说的,我若是说我的孩子还活着,说不准还被他们认为是我思子成狂了。 也不想和她谈这件事,只问:“玉儿好么?” 她点了头:“玉儿很好,只是这次听说你和皇上都回來了,吵着要见你们。皇上那边……本宫以为还是不要去打扰,也不想让她來烦着妹妹。所以本宫自己來了。” “姐姐有心了。”姚妃入宫多年都是亦步亦趋,她想事情总是很周到,周到到让人连讨厌她的机会都沒有。怪不得元承灏也要说,是时候给她进位了。 那无关乎爱,就是一种本分。 在屋内和她聊了一会儿,让阿蛮送了她出去。 关于璿儿的事,阿蛮也不敢多问。 隔日,听闻叶蔓贞真的不再过乾元宫去,原先不敢打扰的各宫嫔妃都陆陆续续地去看他,还听说,他留了郑贵嫔伺候着。还听说棠婕妤一回宫,便发了火,砸了好多东西。 她就那样,看谁不顺眼都要写在脸上,一点都不懂的隐忍,也难怪至今还只是个小小的婕妤。就算皇贵妃再帮她又如何?那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下午的时候,常公公來宣旨。 元承灏竟说我是因为救驾才让孩子夭折,册封了我为淑妃,以作安慰。 那道明黄色的圣旨接在手里,心里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來。 常公公的那句“恭喜娘娘”也说得尤为轻,他转身的时候,我分明听见一声叹息。我不知他是否知道璿儿的事情,他叹息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整个馨禾宫的人,也并沒有因为我这次的晋封感到高兴。宫人们,都会察言观色。 各宫嫔妃都來恭喜我,皇贵妃也來了,笑着开口:“妹妹沒了孩子,皇上以此安慰也是必要的。不过你还年轻,倒是也不必怕的。”我想她的心里也如她面上笑得那么开心,我的孩子沒了,那么这宫里头,又只有皇长子才是皇上亲生的儿子了。 “听闻还是皇子,真是可惜了。”棠婕妤在她身后附和着说。 我不说话,瞧见郑贵嫔扶着宫女的手上前來,朝我行了礼,却是严严实实地道了句“恭喜娘娘”。 棠婕妤转向她,针锋相对:“哟,这不是贵嫔娘娘?看你的脸色,莫不是昨儿伺候皇上累着了?哎呀,,”她似是想起什么,“瞧嫔妾这记性,竟是忘了皇上伤势未愈……”说着,抿着唇笑起來。 郑贵嫔只笑着,沒有回击。 棠婕妤仿佛是占了多大的便宜,还欲开口,便听得皇贵妃轻咳了一声,道:“好了,这在淑妃宫里,别沒有规矩。” 棠婕妤这才作了罢。 年嫔依旧是最后一个來,还如我之前见到的那样素雅。规矩地朝我行了礼,才开口:“嫔妾來,也不知是该恭喜娘娘,还是该來安慰的。”顿了下,她才又摇头,“嫔妾最笨,也不会说好话,也不会安慰人。” 这,恐怕是我认识她以來,她在我面前说的最长的一番话了。 我只道:“说什么都不打紧,你來,本宫也知你的心意了。” 她点点头,起身便要告退。 我叫住了她,她似是吃了一惊,再次恭敬地回身对着我。 想了想,开口道:“皇上这次受了伤,想來在乾元宫的时间多一些,你若是有空,去陪皇上下下棋。”他素日里,最喜欢下棋了,我的棋艺沒有年嫔好,还是她去陪他下,让他觉得兴奋一些。 面前的女子却是怔住了,等回了神,竟跪下道:“娘娘,嫔妾不敢。” 忍不住笑出來,她以为我在试探她么? 让阿蛮扶了她起身:“本宫沒别的意思,纯粹是怕皇上闷着。” “娘娘……为何愿意叫嫔妾去?”她的眼底依旧有些些许的惶恐。 我只实话说着:“因为皇上说你的棋艺最好。” 她一怔,浅笑了下,又低下头道:“原來嫔妾也还是有优点的。”顿了顿,她又道,“可是娘娘,嫔妾……嫔妾会记着娘娘的好,但……有些事,嫔妾也不会做。嫔妾素來笨拙。”她说着,手上的帕子缓缓地收紧。 我已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她以为我是想借此拉拢她,她不愿。 好个刚烈的女子,不得宠,也不争,更不会结派。 轻笑着开口:“若是你哥哥知道,又该说你。” 她却从容开口:“是娘娘说的,您倒是忘了么?您说,既然不想來,就不必來。说起來,嫔妾倒是还得谢谢娘娘的,嫔妾已经入宫,反正也不可能得宠,不为自己活,还为谁活?” 多久沒见她了,原來连当初那个懦弱的年嫔都已经变了那么多。 点了头,她再次福了身子下去。 又隔三日,正值十一月初二,这一日的气温一下子冷了起來。阿蛮给我套上了小袄,严严实实地将我身上的衣服拉紧,才扶我过郁宁宫去。 自回宫那日后,我也不曾见过太皇太后。 此刻见了,她对我倒是客气。我知道原因,无非是我的孩子“夭折”了,她也不必害怕元承灏将太子之位给我的孩子。 姚妃的孩子,哪怕是皇子,太皇太后也是不怕的。姚妃不得宠,这在后宫之中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况,她出身低微,在她身上,太皇太后想要找的借口实在太多。 皇贵妃的脸色有些阴沉,我悄然看了眼叶蔓贞,还有郑贵嫔,想來,便是为了她二人。低头,用杯盖轻轻驱散茶叶,轻呷一口,果真好茶。 叶蔓贞上前來轻声说着:“这茶水是用去岁的雪水化开泡的,配以上等的碧螺春,太皇太后说,今儿各宫主子都來了,正好拿出來给大家尝尝。” 众人都喝了,只皇贵妃微动。太皇太后只瞧了一眼,也不说话。 低叹一声,倘若沒有当时的叶皇后,元承灏会不会接近皇贵妃也还是个未知。如今她有了孩子,该是庆幸了,可千万别还想得再多。 我是看出來了,太皇太后确实最喜欢叶蔓贞,因为,她也是嫡出,还是叶家最聪明的那个女儿。 只可惜了,她却也是最不受太皇太后控制的人。 众人都享用着好茶,忽而瞧见钱公公自外头來,朝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储钰宫來人说帝姬不慎跌了一跤,要请姚妃娘娘回去呢。” 对面的姚妃猛地站了起來,我也是吃了一惊,见太皇太后挥了挥手。姚妃急忙转身离去了。 帝姬摔了一跤,我也很担心,只是太皇太后不叫散,众人都不敢走的。 听得棠婕妤轻笑着开口:“难得姚妃娘娘还能如此紧张帝姬,等她自己的孩子出世,还不知会如何呢。” 话音才落,马上有人附和着。 皇贵妃却是冷笑。 从郁宁宫出來,因为担心帝姬,径直过了储钰宫去。 孩子是碰伤了额头,说是撞上了桌角,青紫色的一块,看來撞得有些严重。太医已经给上了药,她红着眼睛坐在塌边,却是沒有哭。 见我进去,低低地叫了声“妡母妃”。 我应了上,忙上前,半蹲下,问:“痛么?” 她摇着头,只问我:“父皇会來看玉儿么?” 怔了下,此事该是有人会去通知他的,只是他來不來,我也不知。 姚妃忙道:“你父皇若是得空,一定会來的。” 她听话地点了头。 我在储钰宫坐了会儿,起身出门的时候,恰巧遇见元承灏进來。见了我,他一怔,随即道:“这便要走么?” 点了头,他倒是也不留我。 行至院中,还能听见里头帝姬的话:“父皇也给玉儿呼呼,玉儿就不痛了。” 抿唇一笑,原來等着他來,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孩子的记性真好。 回馨禾宫的时候,过御花园,远远地瞧见郑贵嫔和棠婕妤,我也不曾逗留,只径直回了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章 江山谁主(150) 晚上传膳的时候,阿蛮进來道:“娘娘,皇上搁了棠氏婕妤一位,降为了德仪。” 略吃了一惊,抬眸问:“怎么回事?” “娘娘也该瞧见了的,白日里,从储钰宫回來的时候,在御花园瞧见郑贵嫔和棠德仪在吵架。听闻她用皇上御赐的金铃砸了郑贵嫔,此事,恰巧被皇上瞧见了。”阿蛮的话语里,隐隐的透着笑。 果然是可笑的。 把她自从三品降为从四品,还特意给她选个“德仪”,我不必看都猜到那飞扬跋扈的女子被气成什么模样了。她和郑贵嫔素來不好,今后怕是更恨她了。 不必问,自是很让她受辱的事,否则,她怎会气得涌上元承灏御赐的金铃去砸郑贵嫔? 她那种忍耐不住的性子,迟早一天会如此。也许今日的地步,还算好的。至少,沒有性命之忧。 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郑贵嫔倚靠皇后,后來倚靠皇贵妃,这棠德仪好歹也是和皇贵妃一条线上的人,郑贵嫔也真敢。 “娘娘快吃吧。”阿蛮在一旁小声说着。 我只点了头,像棠德仪那样的人,是不值得同情的。 ………… 回宫多日了,每日都等着能有璿儿的消息。 可,每每都是空等。 我甚至要开始怀疑,是否真的有人在找璿儿。咬着唇,叹息着,我又怎么能够去怀疑元承灏?可,那些带走璿儿的人呢?他们究竟是何目的,又为何那么多日杳无音信? 苏衍还是每日來请脉,他说要替姐姐看着我。 自那日后,颐沅公主來过我宫里一次,也不再提璿儿的事情。她说柏侯煜打算要向元承灏请辞了,具体回北国的日子还沒有定下。 我沒有告诉她的是,元承灏似乎还不愿放他回去,只因他以为元非锦与北国之人有联系。 十一月初七,听闻隋太医的病完全好了,苏衍也不必再过乾元宫去给元承灏请脉,这种事,以往是隋太医做的,今后,依旧还是由他做。 而姐姐的事,我终是也能开口求情了。 带了阿蛮过乾元宫去,常公公说他正睡着,隋太医才來瞧过他。 轻声进去,在他床沿坐了。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脸上那抹苍白之色也渐渐地褪去,伸手,将他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窝。他像是做了梦,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低吟地喊了句:“娘亲。” 我吃了一惊,见他突然睁开眼來,瞧见了边上的我,微微一怔,才撑着身子坐起來。我俯身扶了他一把,他只问着:“何时來的?” “才來,皇上就醒了。”给他垫了垫子在身后,我才又重新坐下。 他扶额皱了眉,只问:“什么事?” 微微怔了怔,呵,我沒事,就不能來找他么? 不过,我也确实有事,无奈地摇着头,开口道:“为了我姐姐的事。” “宫倾月?”他抬眸看过來。 我忙道:“皇上恩准她和苏大人出宫吧,他们也已经成亲,您就放了他们。” 他直直地看着我,忽而笑道:“朕的宫女和朕的太医成亲,这种话,你也真敢在朕的面前说出來。” 咬着出,我说与不说还有不一样么?他不早已经知道了? 起了身,在他床前跪下:“请皇上放了他们!我姐姐沒有要杀皇上,臣妾已经解释过了。” “那在渝州的时候,就该让他们跑了,也省得还回京來折腾。” “因为隋大人受伤,臣妾不能让苏大人一走了之,否则,皇上怎么办?” 他的脸色微变,沉默了半晌,依旧是开口:“此事朕不会应的。” “皇上……” “不必再说了。” 可我不服,咬着牙开口:“姐姐又沒有要杀过皇上,也沒有得罪过皇上,为何皇上就是不愿放了她!” 他也不解释,只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朕以为你不是真的不知。” 吃惊地看着他,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沒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跟我说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您是皇上,只要您一句话。” 他有些生气了,沉了声道:“宫女与太医私通,朕沒有处置已经算客气了,你还不住口么?” “皇上……” “住口。”他坐了起來,“若是沒有其他的事,就回去。朕还得过御书房去。” 欲再开口,他已经起了身。 “皇上始终不信会跳《凌波》的其实是臣妾么?”我跟着他站了起來。 男子的目光朝我看來,半晌,才开口:“那你是在告诉朕,当年刺杀朕的人不是你姐姐,是你么?” 握紧了双拳,我……我怎么是这样意思? 欲解释,他却抬步朝外头走去:“此事不必再说,朕不想听。” 听得他出去的声音,常公公已经帮他开了门。他只出去,连头都沒有回。 我追着出去,他已经走远。阿蛮忙上前來:“娘娘,皇上怎么了?” 咬着唇,他还是不信我的话。 在乾元宫前呆呆地站了好久,直到那抹身影再也看不见,才回过神來。 出了乾元宫,想过北苑去,我好久不曾见姐姐了。脚下的步子有些快,走了一段路,忽而觉得身子有些不适。阿蛮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忙扶住我,担忧地问:“娘娘怎么了?” 摇着头,抬手抚上胸口:“也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慌起來。”好似,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璿儿…… 心头猛地一震,是因为的孩子在外头有事么? 阿蛮见我的脸色越來越难看,快急哭了:“娘娘,我们不去北苑了,我们回宫,奴婢给您宣了太医來瞧瞧,可好?” 站住了脚步,此刻过北苑去,我也沒想好要怎么跟姐姐说。 元承灏不答应他们走,我求也沒有用,这,无疑不是一个好消息。此刻不去,也好的,省得叫姐姐失望。 回了馨禾宫,我说沒事,阿蛮偏要让拾得公公去宣了太医來。 拗不过她,也只得由着她。 却不想,來的竟是隋太医。 我与他也是甚久不见了,大病了一场,他看起來消瘦不少,额角的皱纹也仿佛更加明显了。看起來精神倒是还好,我不免取笑道:“谁不知道隋大人是专门给皇上请脉的,如今來本宫这里,本宫岂不要让人笑话了?” 他只笑着,在我床边坐了,指腹搭上我的脉,一面开口:“臣给娘娘请脉也不是第一次了,莫不是娘娘忘了?” 自然沒忘,不过那一次是元承灏受了伤,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宣太医的借口罢了。 隋太医又道:“臣今日來,是有一事要专程來谢谢娘娘的。” “哦?” “就是犬子和倾月的婚事。”提及此事,他一脸的高兴,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哪个做爹的不开心呢? 我却是摇着头:“此事本宫私自做了主,还不曾请隋太医观礼的,你不责备也罢了,竟还和本宫说谢谢。” 他忙道:“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若沒有娘娘做主,他们的事,也不知会如何。”松了手,才又道,“娘娘的身子无碍,是前段日子累着了,臣回头开几个方子,给娘娘熬几贴药,喝了便好了。” 一旁的阿蛮听了,追着道:“隋大人,我们娘娘在月子里也不曾省心过,您可得好好看看,千万别落下病根啊!” 隋太医点着头:“阿蛮姑娘放心。” 阿蛮显得有些尴尬,毕竟,隋太医是宫里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了。 他却又道:“这样,臣先开了方子,让人送去御药房抓药。” 阿蛮忙去准备了纸笔來,隋太医写了交给她,她二话不说便跑了出去。 他似乎又写了什么,回身的时候,低声道:“娘娘是有心事,心病还需心药医,臣医术再好,也无可奈何。” 别过脸,低语道:“隋大人知道本宫的心事是什么。” “娘娘,有些事,已经发生了,也后悔不了。”隋太医叹息着。 想起璿儿,我再是笑不出來,想着他那么小,此刻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不知道蘅儿是否在他身边照顾着……我的心就会一抽一抽地疼。 他又道:“臣明白和骨肉至亲分离的痛苦,臣……也不是沒有尝试过。” 略抬了眸看着他,是啊,十七年前,他抛下妻儿,那种感受究竟是如何痛心,我如今可以切身体会。他还是主动放弃,我不知那时候的他究竟是有着怎么样的决心。 这些,想必他是连在苏衍的面前都不曾提及的。 深吸了口气,颤声问:“那么,隋大人后悔么?” 他敛起了笑,点头道:“后悔过,尤其,是在得知他那么恨我的那一刻。”他顿了下,目光朝我看來,“可,倘若要我臣再选一次,臣还是会选择进京。” “为什么?”脱口问着,一面是至亲啊,他究竟怎么才能放下? “皇上当年还太小,在京中举目无亲,那么小的孩子,臣怕沒有人堆他忠心。可是苏衍,他还有他娘在身边。” “可……你沒想到你夫人那么早就去了,若是你早知道,还会走么?”凝视着他,会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江山谁主(151) 隋太医却沒有回答我这个问題,只道:“娘娘,有些事,不能假设,也沒有假设。臣只是想告诉娘娘,人的一生中,不止是一个人能让你付出生命,也许两个,也许更多。皇子失踪,娘娘还能在宫里,除了为皇上,还能有其他么?” 我不免怔住了,他继续说着:“所以臣恳请娘娘,为了皇上,这一次,为了皇上。”他说着,将手中的纸递给我,又言一句,“请娘娘,为了皇上。” 语毕,只见他起了身告退。 我动了唇,终究沒有说出一句话來。 房门,已经被人轻轻拉上。我低了头,打开手中的纸,那上面,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我,却仿佛是整个身子都被雷给击中。 我的耳畔,似乎又响起方才隋太医对我说的话。 人这一生中,能让我付出生命的不止一个。 于我來说,此刻最重要的,无疑是元承灏和璿儿。 我狠狠地握紧了双拳,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一次,我只为了他…… 我独自在床上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來。我又忙下了床,找了火折子,将隋太医给我的字条燃尽。 双手依然有些颤抖,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说,可,他做事那么严谨的人,一定有理由的。 不敢相信,却,又不敢不相信。 正如他说的,这一次,为了元承灏,那么,我赌一把又如何? 阿蛮回來的时候端了药进來,见我站在桌边,她略吃了一惊,忙疾步过來,目光,落在面前的灰烬上,脱口问:“娘娘烧了什么?” 我摇着头:“沒什么。” 她也不再多问,只将药碗递给我,小声道:“药熬好了,娘娘快些喝吧。”点头接过來,她还要说,“奴婢方才來的时候遇见隋大人了,又问了娘娘的情况。娘娘月子里沒有休息好,奴婢就是会落下病根。好在隋大人也说了,只要娘娘按时吃他给开的药,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題的。” 我只喝着沒有说话,脑子里,还回想着方才的事情。 阿蛮接了空碗劝着我休息,才起身出去。 我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沒有。其实这几日,我都不敢睡,怕睡着的时候,听见璿儿的声音。 好几次,我仿佛看见他的笑,看见他在我面前吮吸指头的样子…… 有温热的东西自眼角滑落,我抬手拭去,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侧身,目光落在桌上,那堆灰烬还沒有被收拾,打开的窗户,有风吹进來。 极短的时间,散了一切。 在我的房里,落了一地,不觉坐了起來,我还是……不敢相信,因为,那怎么可能呢? 隋太医,他也不是那么确定,所以,才要我亲自去,是么? 外头,偶尔的几片落叶也一并吹进來,起了身,拉紧了衣衫过去。我都不曾发现,外头的院子里,高大的树干上几乎已经全落下了树叶,只极少极少的几片,还在风中飘零着。 原本,那片翠绿之色到如今,都成了满眼的灰黄…… 不多久,又会下雪,一如去岁的冬季。 原來,时间过得那么快。是啊,我和他都有孩子了。 璿儿…… 我微微咬紧了双唇,抬手,缓缓抚上窗沿,被打磨得很光滑的沉木。指腹只软软地拂过,那种冰凉的感觉蔓延上我的心头。 我合上双目,我必须想想,好好地想想。 听得身后的门被人轻声推开,回头,见阿蛮进來。她见我站在窗边,似是吃了一惊,忙疾步过來道:“娘娘怎的……沒有休息?”她又看了眼我的身后,忙又道,“哦,奴婢该死,忘了关窗了,怕有风进來,吹冷了您。”她说着,上前來将窗户拉上。 我抬步出去:“阿蛮,陪本宫出去走走。” 我迟疑了下,身后之人跟上來,倒是沒有再劝我留下。 只随意走着,不知不觉已经瞧见面前的内湖。对岸几个宫人正在湖边打捞着落叶,缓步上前,偶见几条小鱼上來,吐着泡泡。 碧色的湖水一圈圈地荡漾來去,撞上一侧的残荷,化成水纹万千。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我呆呆地立于湖边,阿蛮有些紧张地拉住我的身子:“娘娘,湖边滑,您当心。” 当日我曾在这里落水,想必阿蛮也是知道的。 我轻笑一声,只开口道:“哪里都不可能淹得死本宫,阿蛮担心什么?” “娘娘……”她有些惊讶。 “会跳《凌波》的人是本宫,阿蛮,你不会不知。” 她愣住了,似是想起了一年前在渝州的那一晚,嘴角牵笑:“是啊,那晚的娘娘真美。等來年开春,绿了残荷的时候,娘娘又可以舞一曲《凌波》。” 不可以的,《凌波》的秘密,在堰湖呢。 二人正站着,听得女子的声音自身后传來:“妹妹独自在这里伤怀,不如过乾元宫去想想如何让皇上回心呢。” 听出來了,是皇贵妃的声音。 她已经放开了菱香的手上前來:“这一趟渝州之行,当真改变了太多,不是么?” 在她看來,我失去了孩子,失了宠。 回身,朝她行了礼,她伸手亲扶了我一把,黛眉轻皱:“啧啧,妹妹可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这个季节的空气最为干燥了,瞧瞧这双手。” 我的手,干燥得很,甚至带着些许的苍白。而她的,果真是保养得很好,红润柔软。 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出,低声而语:“娘娘如今还在找嫔妾作何?您还有皇子呢,嫔妾手里,可什么都沒有。” 我还有什么值得让她如此的么? 她却是笑了:“瞧你说的。本宫不过是出來散步,恰巧见你站着,过來打声招呼。” 我抿着唇,不想说话。 她自觉沒趣,转了身,往前走了几步,忽而道了句:“说实话,本宫,同情你。你曾是本宫最嫉妒的人,呵,现在本宫知道了,再得宠的人也会失宠,皇上爱你,不过还是为了孩子。” 因为我沒了孩子,所以失宠。因为她还有孩子,所以可以坐稳皇贵妃的位子。 看着她离去,阿蛮到底忍不住了:“娘娘,您别听她胡说。” 我不会的。 元承灏,沒有对我不好,他只是…… 又站了会儿,瞧见姐姐远远地跑來,有些吃惊,听她道:“方才初兮回北苑的时候说瞧见你站在内湖边上,我便急急來了。这里这么冷,站在这里作何?” 姐姐的手真暖,紧紧地拉着我的,恨不得将我的手塞入她的怀中。 忽而,很想哭。 抱住她的身子:“对不起,他不愿让你们走。” 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听她笑着:“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沒关系。我已经是苏衍的妻子,应也无求了。在哪里,又有什么要紧的?” 她说不要紧,可我却觉得要紧啊。 他们虽已经是夫妻,可却要装作彼此不相干地过日子,这……怎么可能是我想看到的姐姐和姐夫? 天空之中,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來。 雨点不大,却很密。 “下雨了,娘娘、表小姐,快回去吧。”阿蛮在一侧劝着。 “姐姐不必送我了。”她过了馨禾宫还得再回北苑,一会儿,都得湿了。 “表小姐快回吧,有奴婢在呢。” 听阿蛮如此说了,她才点头。 宫女伸手挡在我的头顶,二人穿过御花园,才要进长廊的时候,听得男子的声音传來:“妡儿。” 怔了下,瞧见男子已经朝我走來,常公公在他的身旁高举着伞。 “如何在这里?”他皱眉看着我,将我拉过去,大掌轻拂去我发丝上的雨水,沉了声道,“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么?” 阿蛮忙跪下了:“皇上恕罪!” 我亦是吓了一跳,忙道:“皇上,不管阿蛮的事。” “怎么不管她的事?朕看是你把她惯坏了,若是病了,她就是死罪!” 阿蛮深深地低下头去。 “哭过?”他的眉头皱得越发地深了,大掌拂过我的脸颊,话语柔软,“朕在这里,朕陪你回馨禾宫。” 他送我回了馨禾宫,便要宣太医,我执意不要,他才作罢。 在我房里坐着,我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我和他之间,因为好多的事,似乎冥冥之中有些东西变了。 想起隋太医的话,也许,不是变了吧? 可是,那些感觉,又让我觉得真实。真实的,让我分不清真假。 “怎么不说话?”他轻声问着,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暖,和在湖边站了好久的我來比,真的暖了太多。 抬起眸华看着他,终是摇着头问:“皇上的身子好了么?” 他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点了头,道:“还以为你不会再关心朕。” 有泪泛起來,只要他还是元承灏,我怎么会不关心他?当初,他为了报复,将姐姐调去关雎宫做皇后的婢女,他也明明知道皇后折磨她,却依旧选择那样做。即便是那个时候,我心里虽然恨着,怨着,却依然会关心他。又何况,是现如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江山谁主(152) 有泪泛起來,只要他还是元承灏,我怎么会不关心他?当初,他为了报复,将姐姐调去关雎宫做皇后的婢女,他也明明知道皇后折磨她,却依旧选择那样做。即便是那个时候,我心里虽然恨着,怨着,却依然会关心他。又何况,是现如今? 一切,都只要他还是元承灏。 男子的俯过身來,轻轻一吻落在我的额际。 我只觉得心头一惊,有些本能地挪了身子。他的眸中一痛,却只推着我道:“睡一会儿,朕在这里陪着你。” 由着他推我躺下,听他又道:“朕听闻你宣了太医。” 我的事,他打听得好清楚,原來隋太医來过我宫里的事,他也知道。不敢再想,只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他只坐着,并沒有起身。 我其实是睡不着的,那些话,我不能问。 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我想,我是害怕问。 璿儿的事,姐姐的事,将永远是我心头的伤。 除非,璿儿回來。除非,让姐姐出宫。 微微握紧了双拳,转过身,背对着他。 良久良久,他真的沒有挪动一下。直到,外头有人敲门。 接着,传來常公公的声音:“皇上,允禧宫的宫女來传话,说是贵嫔娘娘扭伤了脚。” 他只开口:“那不宣了太医去瞧,來朕这里作何?” “回皇上,太医已经宣了。那宫女说,昨儿皇上说想吃的点心,贵嫔娘娘今日亲自做了要给皇上送去的,因着下雨路上打滑,才跌了一跤。” 说得这么清楚,无非是想他去看她的。 他略迟疑了下,大掌伸过來,帮我轻轻掖好了被角,才起身出去。 听得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我才转过身來。寝宫里,已经空荡荡,他离开了,连着他身上的味道一并抹去。 郑贵嫔是什么时候跟他走近的,我几乎有些想不起來,只能肯定是从渝州回來之后。郑贵嫔,很会抓住机会,还因此,扳倒了棠德仪。 宫人们以为我睡着,谁都不敢进门來打扰。 只在晚上的时候,用了晚膳,他却又來了。 “臣妾还以为皇上会留在允禧宫里的。” 他似是高兴:“看來还是等着朕來。”说着,上前來,坐在我的身边,“睡得可好?” 迟疑了下,还是点头。 他又道:“朕今日,在馨禾宫陪你。” 沒有拒绝的理由,替他宽衣的时候,隔着亵衣,里面的伤口还是可以一览无余。新伤加旧伤,这一次,我却觉得不是怵目惊心,却有另一种感觉。 像是,安心。 是的,是安心。 因为觉得熟悉。 指腹,掠过他的伤口,听他皱眉问:“怎么了?” 摇着头:“皇上的伤还疼么?” “不疼了,都和你说沒事了。”他握住我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轻声说着。 自渝州回來之后,他都独自在乾元宫就寝,从沒有传召过谁侍寝。想來,是伤一直沒有大好,他只是习惯了不说出來。 二人都躺下去,他侧脸看着我,倒是什么都沒有说,只伸手将我揽过去。 “郑贵嫔怎么样?”我到底开口问了他。 “沒什么事,扭伤了脚,太医说好好休养几日就好了。” “嗯。” “睡吧。”他附过身來,亲吻着我的眼睛,继而,圈紧了我的身子。 ………… 早上醒來的时候,身侧之人已经不在。 从郁宁宫回來,倒是不想叶蔓贞也來了馨禾宫。 请她坐了,问着她:“三小姐來本宫这里有什么事?” 她真是直言不讳:“听闻昨夜皇上才留宿娘娘这里。” 我冷笑着:“三小姐管得也太宽了吧,连皇上留宿哪里都要管不成?”她不过一个待嫁的王妃而已,有什么资格过问宫里的事情? 她却摇头:“娘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最近郑贵嫔倒是长长过乾元宫去,昨儿皇上还特意过允禧宫去探望扭伤了脚的她。我只是觉得奇怪……” “你奇怪什么?” “奇怪郑贵嫔究竟哪里吸引了皇上。” 直直地看着她:“她哪里吸引了皇上和你有关么?本宫可记得,你在皇上面前说过,你不会和皇贵妃争,怎么,却要和郑贵嫔去争么?” 叶蔓贞终是怔住了,半晌,才开口:“原來娘娘都知道。蔓贞,自然不会争。只是觉得娘娘太淡定了,当日在乾元宫对着我,可不是这样的。” “那怎么一样,三小姐是客,而郑贵嫔却是后妃。” 客始终不如妃的,哪怕,你是再高贵的客人。 我的话,说得她的脸色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來。 直到出去,她都沒能再说其他的话。其实我知道她还有别的话要与我说,只是被我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而已。 郑贵嫔长久不受宠,在叶蔓贞看來,她沒有什么能突然引起元承灏的注意的,我自然也知道。 她要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想让她说出來,我若是想知道,会自己动手,用不着她。 我若是深信,那么,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下午的时候,阿蛮去御药房取了药回來,朝我道:“娘娘,隋大人说,娘娘的药可要抓紧吃了,否则,怕是來不及。”她顿了下,才问,“可是,这药怎么能抓紧吃?还不得一日一贴啊?” 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怔,她不明白,可我明白。 我只是,还在犹豫。 将药喝了,遣了阿蛮出去,吩咐了谁都不能打扰。 将脑海中的事情再次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推门出去,径直过了储钰宫去。 姚妃正在房内小憩,见姝玉帝姬和宫人们在院子玩着抓人游戏。我进去了,宫人们才欲行礼,却被我拦下了。帝姬蒙着过來,突然抱住我的腿,笑着道:“抓到了抓到了!”小手,摘下了眼罩,她一怔,随即兴奋地笑,“妡母妃怎么來了?母妃在睡觉哦。” 我点头:“妡母妃听外头的人说了。”摸摸她的脸,真乖的孩子。 “玉儿功课做的好,今儿父皇说放玉儿一天的假。”她朝我解释着。 我笑了:“妡母妃陪你一起玩,可好?” 她一听,顿时兴奋起來,拉着我的手叫着:“好啊好啊!” 陪她玩了会儿,才见萱儿扶了姚妃出來。她上前來朝我行礼,我忙拦住她:“姐姐可使不得。” 她笑道:“娘娘可别再叫嫔妾姐姐,嫔妾受不起的。” 她不提,我差点要忘记元承灏已经给我进位的事情。叹息着开口:“连你都这样说,那我岂不是沒趣了?” 她倒是也不拘谨,拉我进去坐了,才道:“來了多久了?怎的也不叫人进來告诉嫔妾一声?” “你如今可得休息足了,本宫反正也沒事,正好陪玉儿玩玩。” 姝玉帝姬粘着过去,姚妃用帕子细心地擦去她额上的汗水,朝一旁的宫女道:“带帝姬下去换身衣服。” 宫女应了声带了她下去。 姚妃才又看向我:“娘娘今日來,可是有什么事?” 抬眸看着她,略一迟疑,终是开口:“本來也不曾有事,就想着來看看你。此刻,倒是真的有事了。” “哦?”她的眼睛有了疑惑。 正巧萱儿上來斟茶,我轻声道:“玉儿真是乖巧,本宫看姐姐也离临盆不远了,自己还要照顾着自己,不如,让玉儿跟着本宫过馨禾宫住段日子。不知姐姐可愿意?” 她有些吃惊,半晌,才道:“玉儿还小,有时候还不懂事,怕扰了娘娘。” “怎么会?玉儿已经很懂事了,本宫也喜欢她,只怕,姐姐不愿意。” 她忙摇头:“嫔妾怎么会?那,等嫔妾问问玉儿。” 我应着声。 我知道,她一定是会答应的。因为开口的人是我,况且,她以为我才失去孩子,正是有个孩子做慰藉的时候。 带着姝玉帝姬回了馨禾宫,一路上,她叽叽喳喳问个不止。 “妡母妃,母妃什么时候能给玉儿添个妹妹?” “嗯?玉儿怎么知道是妹妹?不喜欢弟弟么?” “弟弟有玉儿漂亮么?” 笑着轻点了她的额角,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拉住我的手问:“妡母妃,父皇今儿回來看您么?” 抱她起來,放她坐在我的膝盖上,轻声道:“会啊。” “真的吗?”孩子的眼睛撑了撑,随即叫着,“那玉儿就能见着父皇了?” “嗯,玉儿高兴么?” “高兴啊,玉儿天天住在妡母妃这里,是不是就可以天天见着父皇?” 迟疑了下,再次点头:“那,玉儿可还记得去岁在围场后院和你父皇说的话?” 孩子的眼睛撑得好大,眨巴着问:“哪句话?” 我提醒着她:“就是,玉儿说,要你父皇换了妡母妃房里的床……” 她似是猛地恍然大悟,狠狠地点头:“记得啊,哦,妡母妃是说玉儿可以睡在您和父皇中间了,是么?” “嘘??”指指她,“这可不是妡母妃说的。” 她“咯咯”地笑着:“妡母妃和玉儿玩游戏么?” 孩子的脑子转得真快,我怔了下,只能点头:“对,妡母妃和你玩游戏。看看你父皇让不让你睡在中间,若是让了,妡母妃还让你住在馨禾宫里,天天见你父皇,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江山谁主(153) 她像是得了好大的便宜,伸出小指來:“好啊,那要拉钩钩!” 拉钩钩。 “那玉儿去等父皇回來!”她从我膝盖上跳下去,直直地冲出去。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我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下去。 我只希望,我这个决定,是错的。 晚上,他果然还是來了,见姝玉帝姬也在,明显吃了一惊。 帝姬已经笑着缠上去,央着他抱。 将她抱了起來,他才看向我:“玉儿怎么在你这里?” 递了茶给他,我才道:“哦,姚妃不是肚子很大了么?又要照顾玉儿,也辛苦,臣妾便让玉儿在馨禾宫待几日,臣妾也喜欢玉儿。” 我的话音才落,瞧见姝玉帝姬勾住他的脖子道:“父皇还记得上回在围场答应玉儿的事么?” 他皱了眉,孩子急急忙忙开口:“您可是自个儿说的,说妡母妃房中的床太小,所以谁不下三个人。那现在妡母妃房里的床够大了,玉儿要和父皇一起睡。” “玉儿……”他有些哭笑不得。 “父皇不可以耍无赖哦,父皇是天子,说的话不能反悔的。”姝玉帝姬一本正经地说着。 “谁说父皇的话不能反悔的?” “先生说的。玉儿原本想要换杨将军來教玉儿的,可先生说,是父皇下旨让他來教,父皇是话不是儿戏,不能撤回的。”她说得认真。 我听了想要笑,见他的脸色有些阴沉,憋着屈,却也沒有话语反驳。 夜里,姝玉帝姬果然睡在中间。 大获全胜,她很是开心,朝我捂着嘴笑。 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她转向他,小脸往他的身上靠了靠。 一连五日,他每次來,帝姬每晚都睡在我们中间。 他依旧沒有恼怒,却让我越來越安心,他从來宠爱帝姬的,不是么?而他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 我还是沒有任何有关璿儿的消息,倒是宫里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事情。 元承灏晋封了郑贵嫔为昭仪。 他只一句“郑氏伺候周到”。 此事惹得后宫流言飞飞,我不免又开始回想起那日叶蔓贞的话,还有连日來在我面前表现寻常的他。 隋太医给我配的药恰好过了一个周时,他來馨禾宫给我请脉。 说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阿蛮听得才放心下去。 他却沒有即刻回去,只开口道:“娘娘,臣和您说的事……” 我起了身:“隋大人也不确定,本宫也不确定。” “娘娘不敢?” 迟疑了下,终是点头。我确实不敢。 他沒有逼我,只起了身道:“娘娘不像是行事如此不果断之人。” 他出去了,我还咀嚼着他的话。 随即,叹息一声。 他曾说过,元承灏受伤害,他比谁都心痛…… 让人请了年嫔來,和她提及元承灏的事,她笑着道:“皇上的棋艺可是又进步不少,嫔妾早不是皇上的对手了。娘娘还说要嫔妾去陪皇上解闷,皇上三两下就赢了嫔妾,倒是嫔妾叫皇上觉得无趣了。” 对着我,年嫔变得会说话了。 我面上笑着,底下却是握紧了双手。 这晚,他沒有过馨禾宫來,姝玉帝姬显得有些失望,拉着我的衣角道:“妡母妃,父皇为何还不來?” 其实我知道,他是过了允禧宫去了。郑昭仪才晋封,他必然是会去的。 我只摸着孩子的头道:“玉儿只管去床上等着,你父皇很快就來了。” 她听闻我如此说,忙听话地进去了。 传了拾得公公來,让他过允禧宫去请元承灏來。 他显得有些吃惊,我还从不曾主动派人去请他,更何况今日,他还在别的嫔妃宫里。 他來的时候,我正爬上了叫人搬來的长梯,阿蛮等一众宫人紧张地站在底下,怕我摔下去。他一进门,瞧见这样的场景,不免一怔,皱眉问:“这是做什么?” “臣妾听闻年前在院子里最高的树枝上系上红绳,好人会一生平安。” “胡闹,还不下來?爬那么高,多危险?”底下传來男子担忧的声音。 我只觉得心头一紧,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又言:“沒事,臣妾很快就好了,皇上请等一等。” “妡儿……” “嗯,好了,臣妾下來了。”缓步退下去,目光,瞥见男子正仰着脸看着我。一咬牙,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摔下去。 “娘娘!”底下众人跟着惊叫。 那,原本站着他的地方早已经空了出來,而男子的大掌已经将我的身子托住。他抱着我,凌空几个回旋,安全地落回地上。 “朕都说了很危险,你怎就不听!”他责骂着。 犹豫了那么多天,在信与不信间苦苦挣扎,可,我到底是说服不了自己。 正如隋太医说的,这一次,为了元承灏,只为了他。 所以,我选择了试探。 掌心,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那有力的跳动声,撞击着我整个人。 “妡儿,可是伤着了?”见我不说话,他到底是着急起來。 而我,忽然落泪,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咬着牙开口:“你是谁?” 到底是谁? 他沒想到我会如此问,显然怔住了。 “父皇來了!”姝玉帝姬急急跑着出來,瞧见外头的情形,她似是一怔,偶尔怯怯地走上前來,低低叫了声,“父皇……” 我朝她看了一眼,只道:“阿蛮,带帝姬去你房里,沒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出來。” 宫人们都还沒有回过身來,他已经将我拉进屋去。 身后,帝姬的那一句“父皇”早已经淹沒在房门撞上的声音里。 “你……究竟是谁?”我沒有挣扎,任由着他拉进去,却又只短短地问了他一句。 那日,隋太医给我的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皇上的病,似乎好了。 只此一句,他便是在告诉我,元承灏的病不是他治好的。可,连他都治不好的病,还有谁能治得好?倘若元承灏的病真的好了,他为何又不说? 隋太医的意思很明确,他怀疑元承灏不是元承灏。 我当时震惊了好久,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所以,我试探了他那么多。 特意看过他身上的伤,还利用帝姬來试探他对帝姬的忍耐力。可他都沒有问題,沒有任何问題,我还以为,不过是我们都太过紧张而估计错误。 他终是又道:“糊涂了不成?竟问朕是谁。” 我也希望是我糊涂了,可不是! 退开了半步,摇着头:“你不是他。” 他略笑着:“胡说什么。”大手,伸过來。这一次,我沒有逃,任由他拉过去。 我抬手,抚上男子俊眉的脸庞,嗤声开口:“这副面孔再像又如何?你终究不是他。是啊,真像,差点把所有人都骗了。” 脑海里,回想起这些日子他对我的温柔,对我的包容,都只是装出來的。 有些颤抖:“还装什么?” 那双眸子里分明已经明了起來,揽着我的手丝毫不曾放松,他只又道:“朕不必装,朕就是西周的皇帝。” 他的话,叫我越发地颤抖起來,我心里最害怕的事情,终还是成了事实么? “是你……是你杀了他?” 杀了元承灏,而后,取代他,自己做皇帝。 他直直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 忽而,又想起璿儿,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了,拼了命,才能挤出几个字:“璿儿……也是你……”身子一软,根本站立不住。 他有力的臂膀将我抱住,不让我倒下去。 眼泪开始大颗大颗落下來,原來,他当日的话就是真的。 我的孩子,已经夭折…… 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孩子,所以,他才能忍着不进去,说是不必见一面。呵,他又何须见我的孩子一面! 怪不得那么长的时间过去,带走璿儿的人却是一点动静都沒有!怪不得一切都那么奇怪!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可,我竟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男子俯身将我抱起來,拼命挣扎着,他只行至床边,将我放下。 猛地扶住了床沿,起身欲下床。 “去哪里?”他按住我的身子。 “去找太皇太后!” 他微皱了眉,却依旧从容开口:“朕从來就是西周的皇帝,你去找了太皇太后又如何?” “你不是!”咬着牙说着。 趁其不备,出手狠狠地抓过他的脸,却,只在他的腮处,抓出了三道血红的印子。我曾以为是人皮面具,根本沒有掉下來。 不,确切地说,根本沒有。 他吃痛地皱起眉头,指腹轻轻碰触腮边的那几道伤,嗤笑着:“怎么?还以为朕这张脸是假的?妡儿,可不是第一次认识朕。真要冒充,戴面具可不是好主意,朕來告诉你,曾有一种失传已久的易容术,可以自动改变脸部的骨骼,以此來幻化成不同的相貌。” 他的话,叫我震惊了。 他却又道:“不过朕可不会,瞧清楚了,朕这张脸,如假包换。”他说着,将脸凑得紧了些。 精致的五官,依旧显得完美无瑕。 唯有那腮边的三道血红的印子显得有些扎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江山谁主(154) 可是,再真又如何? 他不是元承灏,就不是元承灏! 隋太医把脉不会把错,而我今日的试探,足够说明一切。元承灏,动不了真气,否则那一晚,他也不会为了存力气抱我而心甘情愿受那一箭! 回想起那一晚,我恨不能跟着他一起冲出去,如今想來,竟是追悔莫及。 可,面前之人,能够那么轻易地接住从高空摔下的我。 “妡儿,日后可不能说胡话。若是然人听见了,朕也保不了你。”他对我又温柔起來。 我咬着牙:“我不怕你杀了我!” 我曾经活得小心翼翼,皆是因为我在乎的人都还在。 可如今,我的爱人和我的孩子都不在了,我还在乎什么?还怕面前之人么? 他的眸中终是一痛,那握着我肩膀的手也随之收紧,他起了身,道:“朕不会杀你,朕喜欢你。” 我跳下床去,却是浑身沒有力气,直直地跌倒在地上,他吃了一惊,我只用尽力气拉住他的衣袖:“他死了么?” 自始至终不承认他不是元承灏,只此刻,他却反问了句:“你说呢?” “呜。。”哭出声來。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 他俯下身來,清冷着声音开口:“因为,这个世界,从來沒有第二个元承灏。” 我猛地吸了口气,才咬着牙道:“就算他死了,你也不过是个替身!就一直只是个替身!永远成不了真的元承灏!” 他的眸子猛地收紧,扬起的手却沒有落下來,半晌,才道:“难道我对你不好么?” 我的心头一颤,好,他对我也好。 是以,我不敢轻易下结论,面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元承灏。 是以,那么长的时间,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试探。 在以为他是元承灏的日子里,我庆幸着,又觉得忐忑。 因为,我试探得不彻底。 每日,在惶惶不安中度过。 “朕可以给你尊贵的身份,可以把太子之位留给我们的孩子。”他的语气软了下來。 我冷笑着:“孩子?哪个孩子?” “我们的孩子。” 我狠狠地看着他:“我宫妩妡这辈子只有一个孩子,他叫元奕璿!” 就算璿儿死了,就算灏死了,这一切,也都不会改变! 他愤然站起了身躯,沉了声道:“那么,这些日子你是故意在疏离我?故意,把玉儿接來馨禾宫里?” 他真是不笨,很快就理清楚了。 我在沒有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元承灏之前,又怎么会让他碰我?可,倘若他真的是,我这样做,就是伤他的心。四年前的事情我沒有办法解释,如今我不想再造就更多的误会。而,叫姝玉帝姬來,无非是最好的法子。既化解了尴尬,又可以避免让他碰我。 他对帝姬的态度,让我几乎要以为他就是他。 我死死地咬着唇,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出來。 一切他都掩饰得那么好,他将后宫的一切,不,西周的一切都谙熟于心。 谁能相信他不是元承灏? 我就算此刻说出去,试问全天下会信我的又能有几人? 他甚至连元承灏身上有伤的事情都知道,那些伤,是真伤啊。还有从渝州回來那一次,他暗杀元承灏,而后,自己假装成他重伤回來,谁都不会怀疑,谁都不会怀疑…… 他为了坐上那张龙椅,究竟做了多少事情? 那些伤,可都是真的啊! 男子倒地又是回过身來看着我,终是开口问:“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答,只问:“上一次在堰湖边的人,是你?”我曾在堰湖边叫过“灏”,可元承灏却说,在去往渝州城郊的路上,我才是第二次叫他。 我以为是他糊涂了,却哪里想得到竟是这样? 他点了头。 呵,我早该想到了,那一次,他不过是想试试,我,究竟能不能认出他來。 我不得不说,他很成功,真的很成功。 当时的我,沒有认出他來。 “妡儿,忘了之前的事,我还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可能么?我心里的人是灏,可你是么?一个,连名字都不敢透露的人,真可怜!”他不肯说他是谁,而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何会喜欢我? 为何,他像是认识了我很久? 用力扼上我的皓腕,听他冷声开口:“我是元承灏,还不明白么?”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笑着:“这种话,就等着去骗别人吧!” 他皱了眉,眸中一痛,良久,才言道:“为什么……他爱你,我也是。” 我直直地看着他:“你爱我么?堰湖边上,你我不过第一次见面,你真的爱我么?可你却杀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我沒有杀他,这个世界,有他沒我,有我沒他。”听得出,他的话语里,皆是恨。 他对元承灏的恨。 可我不明白的是,他既恨他,却为何又愿意背着元承灏的名义而活?每日在镜中对着自己看的时候,想起自己如今是“元承灏”,他难道不会觉得恶心么? 若是我,我绝不可能顶着别人的名字过一辈子。 “你以为你杀了他,你就真的是他了么?”含着泪看着他。 凝视着我,他反问着:“为何不能?难道我不像么?” 我怔住了,像,实在是像。连着胸口的胎记都一样。 他又道:“我想知道,你如何看穿的我?”他势必是准备了很久很久,才敢用这一场刺杀计划的。一切准备就绪,他才能杀元承灏,否则,于他來说,就是功亏一篑。 我深吸了口气,开口道:“要我告诉你,可以。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我需要弄清楚这一切,或者说,弄清楚面前的这个人为何会那么恨元承灏。 他沒有和我讨价还价,沉了声开口:“我和他二人,本就知道一个名字。” 什么叫做……本就只有一个名字? 他的话,我一点都不懂。 “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他提醒着。 步子挪了一步,抬手,抚上他的左胸,低语着:“这里,你的伤。” 他似是一怔,随即自嘲地笑:“是么?我以为,天衣无缝,还是这伤口哪里不形似?还是……你的眼神竟那么犀利?” 我不言明,他自然只能以为是这样。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不是这个伤疤,而是那伤给他留下的病症。 眼泪滑过脸颊,面前之人,是我的仇人。 是杀了我至亲的仇人,可,我不能手刃他。 宫里,还有我的亲人,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心一揪一揪地痛,可我必须坚强,必须冷静。 “真狠心,为了扮作他,还能在自己的身上划上那么多的伤口。这一次,真能狠心下手让自己重伤。” 从渝州回來的时候,那些伤假不了。因为苏衍看过,苏衍不会骗我。甚至,连杨将军都沒有看出蹊跷來,只能说,他真的很厉害。 他却看着我,嗤笑着:“真正狠心的,你还不曾见过的。” 我的目光,自始至终一直落在男子完美的俊颜之上,那张与元承灏一模一样的脸,我实在无法看出一丝的不同。一样的冷静的目光,一样温柔的笑靥…… 所以,让我恍惚犹豫了那么多天。 面前的男子却突然大步上前,用力扣住我的身子,狠狠地撞上他的胸膛,听他冰冷的声音传下來:“他以为他得尽了所有。呵,那些,不过是凭他的运气罢了。运气,终有一日,会用尽的。”他说着,忽而俯下身來,用力吻上我的唇。 “唔……”我吓了一跳,拼命地挣扎着,捶打着他。 他的力气好大,我根本推不开。 我一咬牙,抬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抵在他的胸前。明显感到男子扣着我的双手一震,被迫松开了强稳住我的唇,垂眉,瞧着我。 那眸中闪现的那抹流光,分明是惊愕。 他以为,我要杀了他。 我,不会。 这一幕,多熟悉不是?可,他却不会觉得。还记得初次入宫,元承灏留宿我宫里的时候,我亦是如此,用了簪子指着他。 那一次,是为了姐姐,这一次,为姐姐,也为更多我在乎的人。 我随即飞快地将簪子转向,抵上自己的颈项:“我杀不了你,却能杀了自己,放开我!”我的身子,这辈子,只会让元承灏一个人碰,其他的人,不可以!一用力,簪子刺破了颈项处的皮肤,那抹痛透过我的身体传上來。 “妡儿。”他痛呓一声,到底,是松开了我。 冷眼看着他,他若是想要做大事,其实不能对我如此的,相信他心里也明白。 嗤笑着:“因为我是他爱的人么?”所以,他要霸为所有。可,现在还有意思么?元承灏不是已经死了,他即便要了我,他也看不到了…… 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 面前之人站了良久,终是愤然离去。 而我,仿佛长长地松了口气,而后,“咣当”一声,手中的簪子掉在了地上,身子软软地倒下去。 我抑制不住,终是大哭起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江山谁主(155) 我真傻,原來这一切的悲剧,在我离开渝州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可我,竟全然不知。我还尽心尽力地照顾一个害死我爱人和孩子的凶手! 阿蛮进來的时候,瞧见我跌坐在地上,忙跑过來扶我:“娘娘怎么了?啊,娘娘!”她的目光落在我的颈项,紧张地开口,“流血了,奴婢马上去……” “阿蛮。”拉住她的手,站了起來,见她好几次想开口问,大约是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阿蛮颤抖地用帕子拭去我颈项的血渍,其实,伤口很小,早就不再流血了。 “玉儿呢?”孩子还太小,我怕让她知道她父皇的事。 阿蛮这才回神,忙道:“在奴婢的房里睡下了。” 放心地点了头,阿蛮担忧地看着我:“娘娘为了哭了?是……是和皇上吵架了么?”她顿了下,又道,“是不是还是为了表小姐的事?娘娘还是缓缓,别和皇上较劲。” 我哪里是为了这个? 我才欲开口,忽而,想起一事。 我方才说是因为伤口才让我知道他不是元承灏,他不会想到伤口背后的事,可,他却能想到一个人。 隋太医。 一直以为,元承灏的身子都是隋太医料理的,这一次,他首先会怀疑的人,也只有隋太医一个。 遭了,我怎么忘了这一点! 虽说,不管是我的话,还是隋太医的话,都不可能让世人相信面前的元承灏不是元承灏。可纵然这样,他也不可能会留着隋太医在宫里的。 我咬着牙,赶紧抬步往外头冲出去。 阿蛮吓了一跳,忙追着我出來:“娘娘您去哪里?” 我不语,直直冲出去。一侧出來的拾得公公也被我吓得不轻,又见阿蛮跟着跑出來,他动了唇,终是什么话都沒有说。 我往太医院走去,心下想起什么,伸手摸索着,还好,元承灏给我的金牌还在。 我回头,看向阿蛮,只道:“马上去北苑,告诉姐姐,让她过太医院找本宫,要快!” 阿蛮见我神色严肃,也不敢多言什么,只点了头跑着往北苑而去。 我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快至太医院的时候,远远地,瞧见有一队侍卫进去。未等我靠近,便瞧见隋太医和苏太医被侍卫押着出來。 心头一震,我果然还是晚了。 我再欲上前,手腕却被人拉住,我吃了一惊,回眸,见竟然是郑昭仪。 这,倒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娘娘就这样上去也想救人么?”她看着我,直言不讳地指出我的用意。 我也沒必要和她兜圈子,用力甩开她的手:“一个小小的昭仪,也敢拦着本宫!” “嫔妾不敢,只是,娘娘如此,以为他们会放人么?那是皇上要提审的人,侍卫究竟会听皇上的命令,还是您的?”她的话很简单,却是句句属实。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是元承灏,就是西周的皇帝。 郑昭仪的目光落在我的颈项,那里,才留下了一道细小的伤。 她的目光,转而看向不远处被带走的二人,她低声道:“可,娘娘倘若是來找太医医病的,那倒是可以留下些许的时间。”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我是急糊涂了,怎么就想不到这个? 颈项的伤口还是太小了,一咬牙,再次拔下一支簪子,狠狠地划出长长的一道伤口。黏稠的东西流下來,我立马就感受得到了。 沒有再看郑昭仪,我径直上前,大声道:“等等!” 那一队侍卫马上停了下來,见了我,忙行礼。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之人忙道:“回娘娘的话,末将奉命提审二位太医。” “何事?” “这……皇上的事情,末将不敢问。” 隋、苏二位太医的眸中露出惊讶,而后,是担忧。 我抬步上前,微微侧脸,开口道:“本宫不慎跌了一跤,正巧來找隋太医瞧伤的,待他先为本宫医治再由你们带走不迟。” 侍卫有些为难:“娘娘,这个……” 我哼一声道:“本宫若是出了什么事,就叫皇上一个个赐你们死罪!”幸得今日,还不曾传出淑妃失宠的消息來,他们对着我,必然还是害怕的。 侍卫只得应下了:“是,那末将就等一会儿。” 所有人重新回了太医院,那侍卫也跟着进门。我冷冷地看他一眼:“本宫是淑妃,本宫要太医看伤,你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在场观摩不成?” 他的脸色一变,忙低下头:“不,属下不敢……” 门被关上,我只道:“隋大人,你是对的。” “娘娘先不要说话,让臣给您看看伤。”他说着,让苏衍取了药來,“娘娘如此太冒险了。” “沒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我取出身上的金牌,递给他,道,“这伤也就不必瞧了,本宫自己上药便好。你和姐夫拿着这个出去,现在马上出宫,消息还沒有走漏,宫门口的侍卫不会拦着你们。” “娘娘……”外头,传來阿蛮的声音。 我怔了下,忙回头大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进來伺候本宫!” 门打开了,阿蛮和姐姐进來,那侍卫狐疑地朝里面看了一眼,我只将金牌握在掌心之中。他还沒有看清楚一切,房门又被人关上。 姐姐疾步上來:“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阿蛮,她也说不知道。” 此刻,我也來不及解释,只将金牌塞入隋太医的手中,道:“什么也别说,从后窗走,快!” 隋太医却皱了眉:“我们走了,那娘娘怎么办?” 我咬着牙:“本宫沒事,你们此刻必须走,他连皇上都能下得了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提审只是一个借口,如今他的皇上,他执掌着生杀大权,他要谁死,不过一句话。什么借口都能成为杀人的理由。 他们,又拿什么來保命? 姐姐越发地惊愕了:“你们……究竟是说什么?” 苏衍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开口。 我只朝隋太医道:“我姐姐就拜托二位了,还有,宫府的人,也请隋大人代为通知了。本宫,还有本宫的事要做,快走!”推着他们走,我还必须留在这里,拖延一些时间。 隋太医始终不肯走:“臣若是将娘娘一个人留下,臣就对不起皇上啊!”我知道他对元承灏忠心,从來忠心。 我含着泪看着他,低语着:“那就帮本宫保住本宫的家人。” “妩妡!”姐姐惊呼出來,我一直侧对着她,她这才瞧见我脖子上的流着血的伤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什么事,就等着隋大人慢慢告诉你。”看向苏衍,“姐夫,带她走。” 我知道姐姐不会丢下我走的,我只能拜托苏衍。他知道我的意思,顺手取了桌上的银针,一针扎了下去,眼疾手快地将她抱起來。 “娘娘,可好了?末将,还等着去交差。”外头,传來侍卫的声音,他听起來,有些不耐烦了。 我深吸了口气,沉了声开口:“叫什么?本宫好了难道不知道出來么?” 被我一吼,外头的声音有低下去。 我朝面前二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终不再逗留,果断地转身离去。 我松了口气,只要侍卫们还在门外守着,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其实已经出宫。我再坚持一会儿,等姐姐他们出宫,出了宫,隋太医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 阿蛮流着泪,手忙脚乱地帮我上药。一面哽咽地开口:“娘娘告诉奴婢,究竟发生了何事?娘娘又为何,要自伤了自个儿?” 我颓然笑一声,沒有回答她,只道:“咝,,请隋大人手轻一些,可别给本宫留下疤痕了。”这些话,自然,还是要说给外头之人听的。 阿蛮很聪明,听我如此说,也忙跟着开口:“是啊隋大人,皇上前儿还夸奖我们娘娘的脖子漂亮呢,您可千万悠着点啊。” 外头之人,遂又沒了动静。 我与阿蛮对视一眼,她也不再开口问我再多。 在屋子里又待了许久,想必他们也已经离开皇宫。外头,也不曾传來任何异动,消息的沒有走漏的。 我起了身,扶了阿蛮的手出去。 外头的侍卫忙朝我行礼,我也言语,只抬步从他们的面前走过。 我们行得有些远了,才听得身后传來恐乱的声音。沒有停下步子,想必很快,他就会來找我,不过,我什么都不怕了。 太医院外,早已经不见了郑昭仪的身影。 其实,在确定他不是元承灏的时候,对于这个女子的身份,我心中,已然有数了。 她为何突然与他走得近,为何他会为了他废掉棠德仪,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不过,这些与我來说,早就已经沒了意义。 回了馨禾宫,我拉着阿蛮进房,知道她早就忍不住了,我看着她,轻声开口:“阿蛮,皇上……皇上不在了。”这个事实,我沒有亲口说出來过。 可,真的说了出來,发现浑身都疼。 退了一步,跌坐在床边,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江山谁主(156) 阿蛮撑圆了眼睛看着我,半晌,才摇头:“娘娘……胡说什么?皇上……皇上不是就在宫里么?” 瞧,连阿蛮都深信他是元承灏呢。 “他不是皇上。”嘴唇咬破了,尝出了腥甜,却不知道痛。 她越发地震惊:“娘娘究竟在说什么?皇上不是皇上,那他是谁?” 他是谁? 这个问題,我当面问过二次,他都沒有正面回答我。 心头一怔,不,也许他不是沒有回答过我。他已经回答了,他说他是元承灏,他说这个世界,有他沒有元承灏,有元承灏就沒有他。 双生子。 猛地站了起來,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易容之术非长久之计,相貌相似者不能完似。唯有如假包换的“本人”,才能让他斩钉截铁地说,他就是元承灏。 大口喘着气,可是,这怎么可能? 如果元承灏真的有个双生的兄弟,他为何会不知道? 他也,从來沒有提及过。 “娘娘?”阿蛮抬步上前來扶着我,“您怎么了?” 我只急急抓住她的手:“阿蛮,双生子被视为不祥,是么?” 她怔住了,半晌,才缓缓地点头。 呵,如果,连元承灏都不知道他有个兄弟呢?因为不知道,才会防不胜防啊。 所以,他才要说,元承灏得尽了那么多东西,都是因为运气。 命运的齿轮,让当年的辛王,或者许太后选择了元承灏…… 不祥的东西,在民间都是不能留的,更何况是皇室? 我越发地明白他说,他们二人,只能留一个的深刻含义來。 耳畔,再次响起他离开渝州的时候,去辛王的墓碑前,他的那句“父王,您瞧见了么”。 他不过在问辛王,可看见当年被他抛弃的儿子了? 辛王给了元承灏最好的东西,如今,他要一点一点地抢回去! 所以,他处心积虑地杀元承灏,用以取代他的位子! 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啊,不是么? 浑身颤抖着,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总是会出现辛王府的箭矢了。他是要元承灏死在辛王府的箭下,要元承灏以鲜血來承受当年他当年被抛弃的命运! 他还为了让元承灏孤立无援,派人杀了景王用以嫁祸! 不,, 摇着头否认,也不算嫁祸,不是么?若是,那些刺客,那些死士,他训练了两批。假设其中有一批,根本不知道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么他们只会以为他们的主子就是当今圣上,就是元承灏! 是以,当日那帮元承灏挡箭而死的刺客会挡得那般义无反顾,而那在宫里自尽的刺客,会死得那般从容。 还说,皇上的事,不能说,决不能说…… 他以为他忠心的是元承灏,可分明就不是啊。 如今,我想清楚了一切的一切,可,还來得及么? 一切,都來不及了。 阿蛮抱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也跟着颤抖起來:“娘娘……那怎么可能?” 她也该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了,是啊,我也问,这,怎么可能? 可,摆在我面前的事实,还能有假么? 元承灏,他一提真气会喘不上气來,这个根本不可能忍得住。是以,他不是元承灏,绝对不是。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嘶哑着声音开口:“阿蛮,如今宫中危险,本宫……也能寻了理由送你出宫去。” 她听了,慌忙摇头:“娘娘胡说什么?奴婢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娘娘的身边,除非,奴婢死了。” 捂住她的嘴,不许她胡说。 她朝我跪下了:“奴婢请娘娘莫要再有这样的念头,奴婢是死都不会离开娘娘身边的。”她大约是害怕我会像“赶走”姐姐一样“赶走”她。真傻的丫头,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坚强,我也需要一个人陪在我的身边。 只是,她是安歧阳留给我最重要的人,我怕对不起安歧阳。 俯身,扶了她起身,哽咽着开口:“好,本宫不会让你走。可你要答应本宫,凡事,都要小心。要好好保护自己,否则本宫一人,很害怕,会很寂寞。” 她破涕为笑,狠狠地点头。 这一夜,我和阿蛮都沒有睡。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怕姐姐他们即便出去了,也会被他抓回來。 我只是又想起郑昭仪,她在帮了我之后,会否再回身去告诉他?如果真的那样,那么姐姐他们还能走得了么? 黑夜,终是过去。 不曾听得外头有传來任何异常的响动,终于可以长长地松一口气了,一夜相安无事,那么他们逃走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翌日,照常去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的神色看不出异常,她与元承灏素來不亲近,自然不可能知道如今宫里的皇上不是元承灏。站在她身边的叶蔓贞细瞧了我一眼,继而,又垂下眼睑去。 心下思量着,这件事,我其实不该告诉她的。 这偌大的后宫,发现异常的人,也不过尔尔。 目光,不觉落在一侧皇贵妃的身上,她至今丝毫不曾发觉。多可笑不是,发现异常的,是叶蔓贞,却不是她这个皇贵妃。 我不得不承认,叶蔓贞对元承灏用情至深。 只有如此,她才能发现异样。 唯有如此,她才敢提出疑问。 可,我不想告诉她,我不会告诉她。 我讨厌她。 即便,元承灏心里根本沒有她,我亦会厌恶。 太皇太后与皇贵妃聊着皇子的事情,众人散出來的时候,还听得太皇太后要皇贵妃差人抱了皇子过郁宁宫给她看看。 “娘娘。”丝衣姑姑叫住了我。 回头,见她上前來,朝我道:“奴婢近日瞧见娘娘气色不是很好,娘娘还好吧?” 对着丝衣姑姑,我总是感激的。勉强笑了下,才开口:“本宫沒事,多谢姑姑挂心了。” 她这才点了头:“皇上还好吧?他回宫那么久,奴婢也只得空去看过他一次。娘娘是知道的,他也不常來郁宁宫。” 有些难过,可有些事,我是不能说破的。 否则,就是害了丝衣姑姑。 朝她道:“皇上已经沒事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巧见叶蔓贞过來,她的目光朝我看來,似是一怔,疾步上前來,脱口问:“娘娘,皇上真的沒事么?” 丝衣姑姑问的,是他的身子,可叶蔓贞问的,是自然明白。 沒有迟疑,我只笑着:“自然沒事,三小姐担心什么?” 她像是重重地松了口气,笑着开口:“沒有,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对着她,不是怕她有威胁,我就是纯粹的不喜欢她,不想在她面前说出实情。 从郁宁宫回來,才踏入馨禾宫,便觉得宫里有种异样。我馨禾宫的宫人,竟一个都不曾瞧见。扶着阿蛮的手进去,推开房门的时候,瞧见他直直地坐在桌边,我们进去,他抬起了眸华,朝我瞧來。 阿蛮扶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我抬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这一刻不过是迟早的问題。我,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他來了,其实,我该是高兴的。 他会问我,姐姐他们去了哪里。 呵,不过,问了也是白问。 见我笑了,男子突然一扬手,将桌上的茶具都狠狠地拂落在地,瓷具破碎的声音“哗啦啦”的一片,回荡在整个屋子中。 扬起黛眉瞧着他,他终是开口:“很好,苏衍和宫女宫倾月私奔,朕已经下令全国通缉,帮着他们逃走的隋华元,也一并通缉。” 私奔,很好的借口。 微微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开口道:“那皇上要不要考虑宫倾月远在渝州的家人?” 许是沒想到我还会称呼他为“皇上”,他明显怔住了,半晌,才轻笑起來:“算是提醒朕?” “将功赎罪。”我挑眉,其实,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他不是我心里承认的皇上,却是天下人承认的。 世人多愚昧,很多真相都看不出來。 而事实就是,所谓真理,你说真,世人都说假,那就是假的。而你若说假,世人皆以为真,那么,假的也就真了。 他是厉害的,这一点,我赢不了他。 元承灏不在了,我连赢的筹码都沒有。 可,我还有我需要保护的人。等他们都安全了,我也便什么都不惧了。我会下去陪灏和孩子。 只盼望,他们在奈何桥上走得慢一些,在彼岸花前,可以想得起挂念着他们的我。 他脸上的笑容凝聚起來,抬眸看着我,声音也沉了下去:“看來你早有准备了。你以为如此,朕就找不到他们了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能逃去哪里。” 顿了下,他又开口:“朕已经传令下去,谁能抓到他们,哪怕是其中一个,朕都会重重有赏。”犀利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他笑着道,“赏的东西,就是陵王之前的封地。” 心头狠狠地一震,那块封地! 那曾经让多少人眼红的封地! 他还真够大方的,用如此诱人的筹码! 咬着牙,我不说一句话。 男子的眼眸一凛,朝阿蛮开口道:“下去。” 阿蛮吃了一惊,扶着我的手越发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江山谁主(157) 阿蛮吃了一惊,扶着我的手越发紧了。 “听不懂?” 我忙低言道:“阿蛮,你先出去。” 她担忧地看着我,我推了她一把,她这才下去了。 房门被关上,回身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起身,朝我走來。不自觉地退了几步,身子已经抵上后面的廊柱,他上前來,抬手,撑在我的脸侧。 “为什么?即便知道他已经死了,你还是选择和朕作对。朕究竟哪里不如他,他能给你的,朕可以加倍给你。朕只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多也不少。”那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退不开,也躲不了。 我却故意当做未听见,只问:“玉儿呢?” 宫人们不见了,可姝玉帝姬原本也在我的宫里呢。 心下一紧,紧张地看着他:“玉儿还小……” 他分明是一怔,继而自嘲地笑:“你把朕看成什么了?朕不对孩子下手,让人送她回储钰宫了。” “住口!”不对孩子下手,那么我的璿儿呢?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 眼泪涌起來,拼命忍下去。 他却又道:“至于你宫里的那些人,不会伺候主子,朕都代为教训了。” 浑身一颤,他的一句“代为教训”意味着什么,我想我该是可以预见的。 “请皇上放了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我做的事,他们甚至都不知道。 他却道:“不必求情了,朕以为,与其给机会,不如这次直接给个教训,下回,也就长记性了不是?” 咬着唇,不再说话。还有下回,那便是无性命之忧了,能保住命,那也便罢了。 他握住我的手,奋力抽着,他却握得越发紧了:“为了他们,你也能下手如此重伤自个儿,朕在你心里,当真就一点分量都沒有么?” “沒有!”冷冷地回击。 他的眸中一痛,却固执地不肯放开握着我的手:“妡儿,在渝州,朕重伤的时候,你对着朕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我以为他是元承灏,以为那伤是为我而受的。若是我早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他杀了元承灏,我想我会杀了他。 他的头低了下去,喃喃地开口:“所以,朕才要说,不要对朕太好。朕……会留恋。” 冷笑着:“本就不是您的,又何须留恋?” “你……”他的眉头拧了起來。 “你本不该杀他,他是你的至亲。” 他的眸子猛地收紧,握着我的手一颤,良久,才缓缓颓笑道:“至亲?既然二十年前能用我的死來换得他的生,为何如今就不能用他的命來成就我的辉煌!” “你也说是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无论是你还是他,你们谁有选择的权力?”他沒有,元承灏也同样沒有! 说到底,造成这一切悲剧的,难道真的是元承灏么? 他冷冷地开口:“那又如何?事实就是他们用我的死來换他活!沒有人可以如此坦然地享受另一个人用鲜血铸就的大道!所以,他必须死!” 原來,他的心里,竟藏着那样的恨。 恨一个将他逼退在黑暗中的人,因为元承灏的存在,他一辈子都要生活在黑暗中。 这种感觉,我有些明白。 可是,我依旧不能原谅他对元承灏下手,决不! 还有,我的璿儿…… 望着他,咬着牙开口:“你的恨,只会带给周围的人恨意。” “那……你也恨我么?” “我恨你!我一辈子恨你!” 抓着我的手终是松了开去,男子直直地看着我,半晌,才又道:“妡儿,只要你认个错,朕可以既往不咎。”他的目光,再次温柔起來。 别开脸,要我认错,不可能。 我不会背叛元承灏,绝不会! “朕爱你。” “可我恨你。” 他退开半步,冷声道:“为何你们所有的人都要选择他?朕会让你们都看看,你们都是错的!”沒有再逗留,他大步出去。 侯在外头的阿蛮急急进來,仔细打量着我,确定我沒有事,她才松了口气。 “宫人们,都不在后边儿。”她小声说着。 我才想起他说要责罚馨禾宫的宫人的话來,那么,自然不在这里,想來,是拖去了西三所了。 不过片刻的时间,听得外头有人进來的声音。 门,被推开了,是郑昭仪。 阿蛮有些吃惊,我只冷笑道:“郑昭仪今日來,是想本宫谢谢你?” 她倒是也不拘谨,只笑着:“谢就不必了,娘娘心里不恨着嫔妾,嫔妾就感激不尽了。”她的话,正是让我肯定了我心中所想。 她是为了他入宫來的,或者说,他们郑家都在背后支持着他。 我终是知道为何她在后宫的靠山,会选择权力最大的那个,而不是最得宠的女子。昔日皇后在,她靠皇后。皇后死了,她靠皇贵妃。 她不是真的要争宠,她不过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只需,做他的耳目。看清楚宫里的一切,宫里的女人,宫里的规矩,宫里的事情…… “你做的真好啊。”她入宫四年了,一直在暗中不动声色地隐藏着,搜集着所有能搜集的东西给他,好让他这个“元承灏”看起來更加相像。 她与棠德仪不睦,却也从來只是点到即止。 只道,她爱的那个人入宫來,她才会出手除掉她。 只可惜,棠德仪怕是到如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 她径直上前來,脸上的笑容却是缓缓地凝起:“我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他心里的那个人却是你。” 握紧了双手,我忍不住笑:“这话真好笑呢,本宫与他,不过在上回回渝州才相识。”确切地说,也不能说相识,我至少认错了人。 她略一摇头,嗤笑着:“我每日,都会跟他汇报宫里的事情,哪怕是再小的琐事。他在未见你之前,已经听了太多关于你的事了。我早就感觉到了,他其实在沒有看见你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你。多可笑不是,我是最滑稽的细作,我必须详细地向他报告你的好,你的一切,好让他彻底地了解你。因为,你是后宫最受宠的娘娘。” 她的一句“最滑稽的细作”竟让我觉得同情她。 她能为他如此,无非,还是为了爱。 因为爱,所以可以付出。 我其实,理解。 “我们以特殊的方式保持着联系,他每日,都会问我,你会否认出他來。在策划渝州的事情之前,他早就做了数不清的准备來见你。他说初次在堰湖边见你,他震惊的不是你的美,不是你的话语,只是一种熟悉。熟悉啊,这个词他在我的身上也从來沒有用过,却说你给他的感觉,是熟悉。可笑的是,甚至连我都觉得,他仿佛,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郑昭仪缓缓说着,而她的那句“熟悉”,不禁震惊了她,同时也震惊了我。 只因,在他的身上,我也同样有过这种感觉。 至此我方知,原來认识一个人,并不一定需要见面的过程,并不一定需要接触的时分。 有一种熟悉,是听说。 有一种认识,叫熟悉。 她不觉又笑起來,那明眸之中溢出的,却不是欢欣,是嫉妒和恨意。 “他千方百计想留住宫倾月,为的也是留住你。” 他留不留我,我不在乎,我看着她,只问:“所以昨日,你特意过太医院去帮本宫?” 于我來说,是帮我。于她來说,是帮了她自己。 “如今恨我么?” 摇着头:“不,本宫依然感谢你。”不管怎么样,她的一句哈,提醒了恍惚的我,终是让姐姐他们平安出去了。 她却道:“可我依旧去给皇上报信了,说你放跑了隋大人他们,就在他们逃出后窗后不久。”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原來,她还是去说了。呵,也是呢,她是他的人,她只是想除掉我,可她不会给他制造麻烦的。所以,她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放姐姐他们离开? 她又道:“只可惜,我低估了他们的能力。侍卫们被他们耍了一圈,竟还是让他们逃了。” 我听了,不觉笑了。 这,大约是我近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你们再也不可能找得到他们。” “他们威胁不到皇上了。” 是的,我也知道。这也是我所希望的,沒有威胁,希望他在通缉了他们一段时间后,会放过他们。 郑昭仪又看着我,良久良久,才叹息道:“娘娘聪明一世,最后倒是算了一笔糊涂账。” 我也不惧了,坦然地坐了下來,她倒是从容,也跟着我坐下了,又言:“皇上心里有你,你只需点一点头。过去的一切,如浮云,皇上还是太皇太后眼中的皇上,还是天下人眼中的皇上。” “可却不是本宫眼中的皇上。”直面着她,笑着开口,“若真如你所说,四年的时间不短,你又为何沒有爱上他?”她明白的,我是这个“他”指的是元承灏。 她若爱他,必然不会忍心看别人伤害他。 原因很简单,不管是她还是我,我们的心很小很小,小得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江山谁主(158) 郑昭仪怔了下,浅浅地笑起來:“那真是谢谢娘娘了。” “谢本宫不与你争么?”凝视着她。 “呵,娘娘还以为争得过么?”她倒是也不惧。 争得过,我也不争。 她只起了身,开口道:“至于娘娘的后事,嫔妾会在皇上面前努力的。” 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她所有会的本事都会拿出來对付我。 可是我不怕,我爱的人都已经离我而去,我就等着和他们团聚呢。 抿唇而笑:“那就有劳了。” 她笑着转了身,走了几步,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回眸看着我,问道:“嫔妾只一事不明。” “问。” “皇上身上的疤痕,嫔妾过目不忘,不可能看走眼,你是如何看出端倪的?”她的眉头皱得深深的。 他们都一样,以为是疤痕的问題。 只关于此事,我却不想告诉他们。也许只是,我不愿他们知道元承灏的脆弱。 深吸了口气,朝她道:“你只回去告诉他,假的就是假的,不管看起來怎么真,都始终的假的。” 她的神色一怒,却是沒有发作。大约是觉得如今再对我生气,不值得了。 郑昭仪走了,阿蛮才上前來扶我:“娘娘……” 略摇着头,我一点都不怕。 紧紧地握住阿蛮的手,轻声道:“委屈你了。” “奴婢不委屈,奴婢会一直陪着娘娘。等到了下面,见着少爷,奴婢也能说句对的起他。”提及这个,她开心地笑起來。 ………… 隔日,传下圣旨來。 我以为,会是赐死的圣旨。却不想,只是将我禁足于馨禾宫,禁止任何人探视,撤去一切从一品妃子该有的待遇,理由便是,私自放私通的罪人出宫。而他,却独独沒有撤掉我淑妃的封号。 我着实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昭仪呢?她不是说会尽力“安排”我的后事么? 常公公将圣旨交到我手中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每次他沒我宣旨,可都是好事,偏偏这一次…… “娘娘放心,皇上心里是有你的,皇上会记得娘娘的好的。”常公公劝着我说着。 我抿唇一笑,只将手中的圣旨随即丢弃在桌上:“公公请回吧。” 这样的结局,我一点都高兴不起來。 我曾以为,一道圣旨我就解脱了,我可以和我爱的人在地下团聚,不想却还要留在尘世活着。 因为有圣旨下來,沒有人会特意來嘲讽我,探视的人,也不会进來。整个馨禾宫,也仿佛一下子从西周皇宫中剥离了一般。 那些流言蜚语也什么都听不见,我倒是也落在清静。 这样的馨禾宫,却还是有人进來了。 算不上吃惊,也算不上淡定。 來人,是柏侯煜。 “是公主让我來看娘娘的。”他倒是老实的很。 请他坐下了,他又道:“公主担心着娘娘,却又不能來看你。” “殿下也不该來。” “我又不是西周人。” 我一怔,才笑道:“很早的时候变听闻殿下说要回北国。” 他点了头:“如今娘娘出了事,锦王也皇上关系也不妙,公主是不放心走的。” 他不走,原來是为了颐沅公主。 他真是有心了。 “公主嫁给殿下,会幸福的。”安歧阳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柏侯煜却是微微变了脸色:“可惜皇上和娘娘给公主做了一个不好的榜样。” 心头一痛,我依旧笑着:“那就请殿下回头告诉公主,不管她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请相信,本宫和皇上的一切,都沒有变。”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是不懂的。 想了想,终是又开口:“再请殿下要公主转告王爷,皇上对他的兄弟之情已尽,让他日后,多为自己考虑。也不必,顾及着以往的那一点情分。” 世人眼里,元非锦和皇上的关系已经闹僵,那么,就一直僵下去吧。永远,不要修好了。 面前的男子有些震惊,半晌,才皱眉开口:“娘娘的话,如何让我听了,像是……”他的话语低下去,后面的话沒有说出來。 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又抬眸,看向我身后的阿蛮。她只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柏侯煜将目光收回,又看向我,才道:“娘娘,我记得你们西周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相信也不必我解释,娘娘比我更清楚这句话的意思。”柏侯煜,他果然是听出了我那些话背后蕴含的意思的。 如他所说,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可他不会知道,我心中的青山已经不在了,如今叫我再去只影向谁? 不必让他担心,只点了头:“本宫知道。” 他又道:“对了,公主还说,将军夫人也想着问问娘娘的情况。” 他说‘将军夫人’,我一时间还不曾反应过來。 到底,是笑了。 “殿下是知道怎么回云眉的。” 他浅浅地应了一声。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问我一句有关我姐姐和苏衍的话。其实,姐姐在北苑待了那么久,她和苏衍的事情,相信柏侯煜那么精明之人不会真的一点感觉都沒有。 他选择不问,大约,是相信的。 凭我对姐姐的感情,凭我希望姐姐幸福。 其实说到底,他们也沒有冤枉了我。我真的放了姐姐出宫去,只是他真正想要惩罚我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而已。 连着三日,都沒有传來姐姐他们被发现的消息,我想,我真的可以放心了。 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了。再无牵挂了。 沒有白绫,找了幔帐裁开。 站上了凳子,阿蛮跪在底下,伏下身去:“娘娘好走,阿蛮会伺候您上路。娘娘慢点儿,等等阿蛮。” 噙着泪,只点了头,抓紧了手中的绫帐,才要将头伸进去,忽而听得外头传來“啪,,”的一声,闻声瞧去,似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怔了下,我突然冲出去。 是面具! 是元承灏买给我的小龙女面具! “娘娘!”阿蛮叫着跟着我跑出來。 果然,面具被风吹落下來,躺在院中。 疾步上前,小心地将它捧起來。不免嗤笑,我都要死了,还舍不得看见他送我的东西被践踏。 “娘娘给奴婢吧。”阿蛮伸手过來。 我欲交给她,忽而从半空中传來一阵“噼里啪啦”声,很大声很大声。本能地抬眸,见皇宫的上空,飘起了一只风筝。 很大的风筝。 这个季节,还不到放风筝的季节。 眯着眼睛,看清楚了那上面的图案。 面具……竟是好大的一张面具! 龙太子的面具! 指尖猛地一颤,我手中的面具从指间落下去,滚落在地上…… 我听得外头好多的宫人在听见响动之后出來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目光,依旧看着高高飘在上空的面具,是他…… 元承灏沒有死,他沒事,他沒事啊! 哭着,又笑了。 阿蛮上前來扶我,小声问:“娘娘,发生了何事?” 急急抓住她的手,我笑着看看:“是皇上……皇上沒事,皇上他沒事!” 阿蛮怔了下,握紧了我的手:“真的么?” 狠狠地点头,对对,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猛地回身,阿蛮在跟后追着我进來,爬上凳子,踮起脚尖扯住了那挂在横梁上的帐子。 “娘娘您小心点!”底下的阿蛮担忧的叫着。 恰在此时,从房门外投进男子的影來,我來不及反应,便听得男子大步过來的声音,狠狠地将我攥下去。阿蛮吓坏了,我也吓了一跳,听得他冷冷的声音传來:“谁准你死的!” 怔住了,目光,落在手中被半拉下的帐子上,我是想将它拆下來的,他竟以为我是要自缢么?呵,我原先,还真的是想自缢的,只是,现在不会了。 他看着我,眸中似有伤痛:“难道你连活着都觉得困难么?” 以前是,可如今不是了。 可,元承灏还活着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我咬着牙,仰着脸看着他,轻声吐字:“是。” “就这么恨我?” “是。” 他忽而笑起來:“好,很好,你既这么想死,朕就成全了你!” 阿蛮吓了一跳,忙跪下求他:“求皇上饶过娘娘!求皇上饶过娘娘!” 这时,有侍卫从外头冲进來,朝他道:“禀皇上,风筝來自宫外,沒有找到放风筝的人,那线被系在宫外一棵大树上。” 皇宫上头突然出现这么大的风筝,他必然会派人查的。 不过元承灏,又怎么会让他发现? 放心一笑,他揽着我的手已经松开,朝那侍卫道:“就不曾瞧见一个可疑之人?” “属下……不曾瞧见。”侍卫低着头严谨地说着。 他抿着唇,那侍卫忽而抬眸看了我一眼,低声道:“皇上,属下在馨禾宫外头的院子里,瞧见这个。”他说着,将手中的面具呈上來。 我一怔,方才倒是忘了,进來的时候我的面具还掉在院子里。 他的目光,落在侍卫手中的面具上,皱了眉,一把将面具夺过來。我咬着牙,想去拿那面具,却不想,抓了个空。他的眸华一冷,猛地冲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江山谁主(159) “娘娘……”阿蛮小声叫着我。 良久良久,才回过神來,握紧了她的手,安慰道:“沒事,沒事了。” 隋太医一定是看见他了,一定是的。 傍晚的时候,刮起了好大的风,吹得半掀起的窗“噗噗”的响。点了灯,院中的树影交加,晃晃地,还能迷乱了人的眼。 沒想到的是,郑昭仪居然來了。 他曾下令将我禁足在馨禾宫,不得任何个人探视,她郑昭仪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沒有带宫女,只她一人。她也不行礼了,径直上前來,朝我开口:“为什么你都对他如此,他还不忍心杀你?” 女子的眼眸有些哀痛,她的感受我理解。不过,我等的,不也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么?嗤笑一声道:“想本宫死么?” 她一怔,我又言:“本宫不死,他眼里永远不可能只你一人。” 分明瞧见她握着帕子的手猛的一紧,继而开口:“嫔妾还以为娘娘珍惜着自己的命,不想要死。” 我自然珍惜着我的命。 笑着抬眸看着她:“郑昭仪,你等了四年了,不就是等这么一个机会么?”四年了,她这一次不会再放手了。 她却是沉了声道:“娘娘想要嫔妾动手么?嫔妾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她很谨慎,即便害怕我抢走他,也依旧不会出手除掉我。 我只起了身,低语着:“也不必你动手,反正皇上不在了,本宫也不想活。只是,本宫,想自己选择一种死法。” 她有些吃惊,继而缓缓地笑起來:“这有何难的?娘娘想怎么死都可以。白绫、匕首、毒药……或者,更多娘娘可以想得起來的。” 看着她,我笑着开口:“这些就不牢你操心了,本宫只有一个条件。” 她微微皱眉,我径直道:“本宫的宫女,你保她活命。” “娘娘!”我的话音才落,阿蛮便惊呼了一声,急急抓住我的手,“娘娘您在说什么?” 反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我已经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可阿蛮不行。整个后宫,我想來想去,也只能找郑昭仪帮这个忙。 “保她活命,让她出宫去,找户好的人家嫁了。”一字一句说着。 郑昭仪终是有些动容,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落在阿蛮身上,半晌,才道:“也难得你主子到这份儿上了还记着你。” 阿蛮不解地看着我,倒是也识趣地沒有再说话。 郑昭仪又看向我:“娘娘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考虑,何时……才能为自己想想?” “算是可怜么?” 她略笑着:“嫔妾曾听闻娘娘和姚妃娘娘说过,生命诚可贵呢。” 呵,当初不过是安慰姚妃的话呢,原來,她也知道了。 我只抿着唇,不再说话。郑昭仪走的时候,恰逢有宫人來送饭,她只瞧了一眼,开口道:“记得给淑妃娘娘送些好吃的來。” 宫女只点了头,她出去了,阿蛮才忍不住问我:“娘娘想做什么?” “沒什么,你只管按照本宫说的做,本宫心里有数。” “可是……娘娘怎么能求死?”她还是紧张。 我不会求死的,元承灏还活着,我若是死了,就对不起他千方百计來通知我他还活着的消息。送饭的宫女出去的时候,我叫住了她,塞了银子给她,让她帮我叫钱公公來。 阿蛮给我布了菜,皱眉问:“娘娘找钱公公作何?” 我也不说话,只向她道:“去把岐阳给本宫的银票都取出來。” 她吃了一惊,也不问我为何,只点了头下去取了。拿在手上,还是厚厚的一叠,以往,我都舍不得用,可如今,是救命用的,相信安歧阳也不会怪我。 钱公公沒有进馨禾宫來,我只与他隔着墙头说了几句话,而后,将所有的银票都递给了他。 “娘娘请放心,奴才一定帮您办好此事。”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又安慰着,“娘娘别灰心,皇上会回心转意的。” 我只笑着:“公公请回吧。” 他点了头,从外头离开。 阿蛮紧张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道:“娘娘,您答应奴婢,可不能做傻事。” 傻丫头,事到如今还不相信我。 点着头:“本宫不会,你只需听本宫的话。” 她似有好多话要问,听我如此说,也便不开口了。 连着三日,他都不再來馨禾宫,那日走的时候说成全我的死,也终不见任何动静。天气是越发地冷了,偌大的馨禾宫,除了我和阿蛮便再看不见第三个人。 失宠的妃子,内务府也不会再给我派发木炭和暖炉。寝宫显得越发地空旷和冷清,阿蛮也不再回自己房里就寝,夜里,我们二人就挤在一个被窝里,方能感受得到些许的暖意。 又一日,清早便开始起了风,很冷很冷的风。阿蛮用被子将我整个身子裹住,自己搓着手,一面道:“娘娘,奴婢去找个暖炉來。” 拉住她,摇着头。 她笑着:“沒事,奴婢去内务府,给公公塞些银两,奴婢求求他,总沒关系的。”她说着,拂开我的手。 “阿蛮……” 我叫着她,她已经跑出了寝宫。 气温仿佛是一下子骤冷,到了晚上,铺天盖地地下起雨來。 阿蛮已经去了整整一日了,怎的还不回來? 心里开始紧张起來,听得钱公公跑进來:“娘娘,您快去瞧瞧,乾元宫外头,阿蛮姑娘她……” 心头一震,猛地跳了起來,冲出去,外头,还下着雨。阿蛮明明说是去内务府跟那公公求情的,如何又去了乾元宫外头? 咬着唇,果然是的,郑昭仪啊。 乾元宫外头,那一滩被雨水冲刷來的血,让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她说,阿蛮在乾元宫外头大喊大叫,罪该当诛。可她怎么就忘了当初答应我的事?我死,让阿蛮活着。 女子站在那抹明黄色身影一侧,那胜利的眉目略过我的脸颊,她一字一句告诉我:“任何对皇上不利的人,我都不会留着。” 不会留,哪怕阿蛮只是一个宫女。 死死地咬着唇,雨水和泪水沿着脸颊流淌下來,粘住的睫毛几乎让我睁不开双眼。 郑昭仪,我早知信不得她。她能为了他在西周后宫忍辱负重四年,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对他不利的事情的。 男子已经上前來,冷冷地看着我,我也不惧,事到如今,我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大手扼上我的下颚,他的音色森然:“告诉朕,他在哪里?”顿了下,他又言,“告诉朕,那风筝意味着什么?”他果然是知道的,知道元承灏还活着的消息。 他也是个聪明人,不过,他以为我会告诉他元承灏的下落么?他想都别想! 赐死我,我不要三尺白绫,让我,下观兽台。 郑昭仪震惊地看着我,他亦是。 他们自然不会明白我为何会选择这样惨烈的死法,只是,对不起了钱公公。 我只盼着太皇太后能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救他这一次。 ………… 纵身从观兽台上跳下去的时候,他还是跟着來了。 在我的背后,急急地喊我“妡儿”…… 其实,在他应下的那一刻,于我來说,是解脱,也是绝望。 我不会死,可,却更让我肯定地知道,这辈子,他们兄弟是再不可能找得回亲情了。在大业和爱情面前,他还是选择了大业。 耳畔的风有些凌厉,上头,男子的声音变得飘渺起來。 从壁洞里跳进去,好深的壁洞,然后,我听见里头传來鳞片摩擦的声响。下面的光线照不进去,我只觉得身子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缠住,沒有落在地上,伸手,摸到了巨蟒的鳞。 将我放下了,底下,是齐脚踝的水,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眸,好高的洞口,还能瞧见上面的光亮。巨蟒在我身边安静了下來,盘踞起來,在我的身侧。 底下的光线太暗,我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身上带着火折子,却不能用,怕被上头的人发现异样。它不是凫儿,我对它还不熟悉,只笑笑道:“谢谢你救我。” 它像是听懂了我的话,朝我靠过來。 咝,, 好冷呢,我倒是有些想念上头的猛兽了,长长的毛,一定会很暖。只是,我若是不跳下壁洞來,我便走不了。 就这样吧,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成了巨蟒的腹中之物。 在底下待到了晚上,才让它送我上去,此刻,已经一个人都看不见了。我的双腿已经冷得麻木了,有猛兽的吼声传來,我也不怕,只扶着一侧的围墙缓缓朝前走去。 我还记得的,在围场里,有一个通道,可以进入别院,然后,我能趁机溜出去。 找到了隐蔽的门,进去了,才取了火折子出來,凭着那时候來过的记忆上去。正好还是我原來住过的屋子,吹灭了火折子,双脚湿透了,寻了一番,还剩下一套宫女传的服饰。此刻也不管什么,就拿了來换上,沒有鞋子,也只能湿的先将就了。 从观兽台出來,我径直去了乱葬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章 江山谁主(160) 下过雨,可雨水的味道依旧掩不住尸臭味。忍不住干呕着,犯了罪的宫人被杖毙后,是沒有人给你下葬的。那些人的尸体,都被丢弃在乱葬岗。 任其腐烂,败坏。 一边呕着,一边俯身将底下的人一个个翻过來看。 阿蛮是昨日來的,若是被雨水淋了一夜,可怎么好? 心里紧张地,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夜幕中,忽而传來一个人的声音:“娘娘?” 怔住了,听她又唤一声:“娘娘……” 是阿蛮!真的是阿蛮! “阿蛮!阿蛮!” 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丫鬟哭着道:“您知不知道吓死奴婢了!奴婢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了,就怕……怕……” 吸着气:“怕什么,本宫不是出來了么?”抬手,擦去她的泪水。 她哽咽地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忙问:“娘娘怎么知道郑昭仪不会放过奴婢?” 我早就想到了,是以,拿出了所有的银票,让钱公公帮忙,若有人要对阿蛮不利,就用那些银票换她一命。有钱能使鬼推磨,阿蛮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那些见钱眼开的人,会动心的。 离开了乱葬岗,径直过了将军府去,如今我既已“死”,也不必怕有人会盯着我了。 云眉迎出來,见我和阿蛮的样子,她吓得不轻,忙扶了我进去,命人取了干净的衣服出來换上。又命人取了药给阿蛮上药,虽不曾打死了她,那些皮肉伤还是真的。 我的脚已经完全沒有知觉了,几乎是整个房间都搬了暖炉进來,在云眉的房里坐了好久,这才稍稍有了知觉。 云眉的眼睛红红的:“二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先是听闻您的孩子……”她不忍说出口,只转了口道,“又听闻皇上冷漠了你,这……这怎么会这样?” 我也沒时间跟她解释那么多,只道:“云眉,你就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你借些盘缠给我,帮我雇一辆马车。” “二小姐要出城?”她皱了眉,“可,现在城门早就关了啊!” 我知道,点了头道:“明早走。” “这么急着,去哪里?” “琼郡。” 云眉显得有些讶然,阿蛮也是惊诧地撑圆了眼睛看着我:“娘娘……去琼郡作何?”谁都知道,元非锦和元承灏不睦,这个时候,我却还要去琼郡。 是,一开始我也沒想明白。 元承灏既派人放出风筝让我知道他还活着,他必然会告诉我他在哪里。 可是风筝,能蕴含着什么? 那是京城街上买的面具,元承灏不可能在京中。 然后,我回想起那帮元承灏付了两个面具钱的元非锦…… 就让我赌一把,就让我赌一把。 云眉依旧紧张地握住我的手:“二小姐还是暂且住在府上,我马上通知将军回來。” “不,此事先不伸张,也别告诉杨将军。”若是元承灏有安排,那么此刻杨将军必然也已经知道了。听云眉的语气,杨将军是不曾捎信回來的,也好的,不动才是最好的防守。 云眉还欲说话,却听阿蛮开口:“夫人就请相信娘娘吧。” 我点了头,云眉这才不再说话了。 夜里,阿蛮为我铺好了床垫,才过來劝道:“娘娘早点休息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 转身的时候,瞧见云眉进來,她端了参烫,开口道:“二小姐把这个喝了,云眉都來不及好好给您补补。” 笑着接了过來,喝了一口,才问:“对了,孩子呢?” 她一怔,有些尴尬地开口:“睡下了,孩子很吵呢,怕吵到二小姐休息。” 低叹着,她分明就是怕我见了孩子想起璿儿要伤心,咬着牙,璿儿…… ………… 翌日出门的时候,见云眉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一切的物品,还雇找一个家丁做我们的车夫。 琼郡是离京城最近的封地,日夜兼程只需一天一夜。 我有些迫不及待,阿蛮却是忐忑不安,好几次,欲言又止。 我回头看看她,笑着问:“怎么了?我们已经安全了,别担心。” 她终是开口:“娘娘那么确定皇上在琼郡么?万一不在……”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缄了口,“奴婢该死。” 摇头握住她的手:“阿蛮,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你忘了?” “娘娘……” “好了,也别叫我‘娘娘’了,这在外头呢,让人听见多不好?” 她这才应了声。 马车行至城门口,马车停了下來,外头,传來车夫的声音:“小姐,守城的侍卫说要盘查。” 下了车,瞧见进城的人一个个地都要进行盘查。侍卫开口径直问我來琼郡找谁,迟疑了下,听得一侧有侍卫对另一人道:“既不是琼郡的人,在琼郡也沒有人认识,就不必进去了。” 阿蛮吃了一惊,低声道:“小姐……” 我也有些不解,琼郡发生了什么事么?忙道:“我们找王爷。” 那侍卫似是一怔,便了句:“我们琼郡的王爷?锦王殿下?”他显得有些吃惊,大约是來这里直接找元非锦的人并不多见,也许,是还是第一个。 “对,我们要见王爷。” 那侍卫迟疑了下,开口道:“我们王爷可不是随便见的,你们是谁?” “我们……”我怎么说,难道说我是淑妃?那不太可笑了么? 恰巧这个时候,有几个僧人进城,我想了想,上前问那师傅要了一本经文。转身递给那侍卫,又将剩下的所有的盘缠全都给了他:“麻烦大人将这个送去王府。” 在城门口等了一段时间,远远地听见有马蹄声传來。 侍卫们已经退开站成一线,我踮起脚尖望过去,隐约瞧见有人骑着马儿飞奔过來,看清楚了,是元非锦! 真的是元非锦! “王爷!”脱口叫着他。 男子已经瞧见这里的我们,飞身从马背上跳下來,叫着闪开,冲过來,盯着我看了半晌,才开口:“你……你们怎么來了?” 我疾步往前,拉住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呢?” 他怔了下,茫然地看着我,皱眉问:“皇上不是在京中?怎的來我这里问?” 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他说什么?元承灏不在这里? 我怔住了,元非锦已经一把拉过我,轻笑着:“愣着作何?走啊。” 我本能地问了句:“去哪里?” 他依旧嬉笑着:“还能去哪里?去见他。” 我猛地抬眸,看着身侧男子的脸,他这样的笑,我是好久好久不曾见着了。自他和元承灏不合之后,他像是一下子长大了,再不是之前的那个元非锦。 而此时此刻…… 蓦地,又想起他方才的话,脱口问:“你说什么?” “听不懂么?”他反问着。 我怎么是听不懂?我只是…… 忍不住哭起來:“你不是说他不在么?” “嘘??”取了帕子丢给我,“这大街上呢,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如今这世道啊,奇了,连皇上都能有假的,我怎么能保证你不是假的?” 有些粗鲁地拍开他的手,哭着,又想笑。分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又无论如何都生气不起來,只要他在这里,我也安心了。 “还怕你猜不出我的意思,那风筝的事情可费了我几夜的心血。”他小声说着,有些得意。 阿蛮也高兴起來,开口道:“王爷您真会吓唬人,奴婢也被您吓到了!” 他朝阿蛮看了眼,皱眉道:“怎么气色不好?受了伤?对了,我还沒问你们是怎么逃出來的呢。” 阿蛮笑着道:“奴婢沒事,挨了几下罢了。都是娘娘聪慧过人,奴婢,只是听从娘娘的吩咐而已。” “哦?”他來了兴致,转而看向我,“阿袖,说说啊。我还和隋大人商量着,怎么才能把你从宫中给弄出來呢!” 果然,隋太医也在,那么,我姐姐和苏衍也应该在这里。 可,我总觉得事情还有点不对。 抬眸看着他,问道:“皇上呢?” 为何放风筝是元非锦的主意,而不是他的?为何商量着如何把我救出來是元非锦和隋太医,不是元承灏? 他似是怔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皇上出了什么事?”心里紧张了起來。 他终是开了口:“自渝州回來后,皇上昏迷至今。” 什么……意思? “阿袖!”他扶着我瘫软的身子,皱眉叫着,“你就不能有点出息?隋太医在呢,他不会有事的。” 隋太医出宫也有多日了,他若是有办法,他也早醒了,不是么? 也不知是怎么跟他回的王府,浑身轻飘飘的,似乎有些脚不沾地。 房门被人推开,里头,一张张熟悉的脸。 见我进去,都纷纷起身。 而他,就那么安静地睡在床上。 房间里,暖炉备得很足,轻纱幔帐,在氤氲里缓缓飘动着。 握上他的手,他瘦了好多,手也仿佛比以前更冰冷了。心疼地哭起來,我终是知道为何他还活着却能按兵不动的原因了,这样的他,如何教人信服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况,元非锦有逆反之心,连太皇太后都知道,若然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太皇太后也不会站在元承灏这一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江山谁主(161) 况,元非锦有逆反之心,连太皇太后都知道,若然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太皇太后也不会站在元承灏这一边的。 形势对我们來说,真的很不利。 “隋大人……”我低语着。 身后,传來脚步声,接着,听得隋太医开口:“娘娘,皇上伤得太重,加之失血过多,能保住命已经是奇迹了。臣已经尽力医治,能不能醒來,就看……看上天的造化了。”他的话里,全是叹息声。 什么上天的造化?他是天子,是天子! “灏,我來了。还不睁眼來看看么?”我睨视着他,握紧了他的手,试图能感受到他手指灵动的细微。可,沒有,什么都沒有。 灏,你可听得见我说话? 眼泪滴下來,在我的手背上,再缓缓流淌下去,落在被褥上。 身后,再次传來隋太医的声音:“娘娘放心,臣等虽不曾回渝州,可宫府一干人等都已经转移。” 点着头,那件事交给他我自然是放心的。 “臣等也是出了宫才遇见王爷的人,才知道皇上在琼郡。” 我只听着,并不说话,目光,依旧落在他的脸上。 原來,我还是喜欢看他笑的。无论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生气,总好过现在这般,平静得几乎快让我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唯有,紧紧地,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娘娘!”阿蛮突然惊呼了我一声。 隔了泪眼回眸看了一眼,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我瞧见一个丫鬟抱着孩子进來,眼睛好模糊啊,我一下子看不清楚了。 “娘娘……”面前的丫鬟朝我跪下了,是蘅儿,真的是蘅儿的声音! 阿蛮已经冲上去,接过她怀中的孩子,哭着朝我道:“娘娘,是小皇子!真的是小皇子啊!” 璿儿…… 阿蛮抱了孩子上前來,我浑身颤抖着,根本不敢伸手去接。怕,摔了他。 脑海里,回想起在渝州的那一日,我一直以为是那人下手杀了璿儿,难道,竟不是么? 抬眸,听得元非锦的声音传來:“当日依照皇上的意思,是要我连带你和孩子一起劫走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居然不在宫府,沒办法,只好顺手将蘅儿给带來了。孩子还小,我们匆匆去的渝州,也不曾带丫鬟,怕谁也照顾不來孩子。” 颤抖着手抚上孩子的脸颊,他长大了好多,红润的小脸,睫毛也比之前更长了。 蘅儿起了身,小声道:“娘娘请放心,王爷找了最好的奶娘,殿下吃的很好。” 我放心,我自然放心。 阿蛮边哭边笑着:“王爷,奴婢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他的神色有些忧郁,有些无奈地一笑:“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皇上呢。” 他的话,说得我不免一怔。 他已经上前,从阿蛮手中接了璿儿过去,亲亲孩子的脸,低声道:“赶了那么长的路,也该累了,我让人收拾了房间,先去休息吧。皇上这里,有两位太医在。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有很多的时间,给你慢慢地问。” 他真了解我。 可,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怕,我一走,这个梦就醒了。 “娘娘请去休息吧,这里,臣等会守着。”隋太医小声劝着。 犹豫着,孩子却不知怎的,一下子哭起來。 我吃了一惊,听元非锦哄着他道:“嘘。。璿儿乖,你父皇睡着。” “娘娘请先去休息 。”苏衍也上來劝着我。 起了身,阿蛮也累了,便让她先回房。让蘅儿扶我回房,元非锦抱着璿儿跟着进來,我沒想过他抱孩子的样子,竟是如此的像模像样…… 蘅儿出去了,他又哄着璿儿睡下,才在我面前坐下,半笑着开口:“这段日子,我真是又当爹又当妈的,累死了。如今好了,你來了,赶明儿,皇上也醒了,这带孩子的事,还是你们自己來吧。” 分明心里还有很多焦虑,被他这么一说,又忍不住想笑。 伸手道:“把璿儿给我吧。” 他皱了眉:“你确定可以么?” 点了头,方才是激动得一直颤抖,怕抱不住他,现在不会了。 他这才起了身,小心地将孩子交至我的手中。将孩子小小的身躯抱在怀里,那么长的时间不见,可他身上的味道,依旧那么熟悉。 孩子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略侧了脸,动了动小嘴,手指塞入嘴中吮吸着。我伸手拉住他的小手,他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指,不大的力气,却让我觉得,比什么都安心。 璿儿,真的是我的璿儿回來了呢! 高兴得又想要哭。 今日,好多让我高兴的事。见到了他,见到了我的孩子,还有,在琼郡这个地方。 “还以为真的连你都要背弃皇上。”当日,他们兄弟决裂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那种,想劝又劝不了的难受,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他只笑着开口:“别说你,连我都以为我和皇上只剩下君臣了。”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不免抬眸看向他。 他又道:“那日在你宫里,皇上突然來,我和他大吵了一架,那些,都是真的,沒有谁要装。他身边有太皇太后在,而我身边有我父皇。” 这些,我都明白。 两边的人会怎么劝,我也不必亲耳听见。 “可到底……还是皇上先低了头。”他的眼睛略红,那是感动,“就在我和父王动身离京的前一天晚上,他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给我,信上只说,要和我赌一局。” “赌什么?”脱口问着。 “赌我父王的命。”他的眸光微动,只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转而,想起那一日,景王出事的事情來。 惊诧地看着他,急着开口:“那是你和皇上的局?” 他嗤笑:“不能算是局,只是我和父王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罢了。皇上的意思,是有人想用离间计。而那离间计的根本,在于我父王。” 我总以为那时候的元承灏悲愤过度,却从來不想原來他还是有理智的。 这么明显在破绽,他终究是看出來了。 对方这一点抓得很好,景王一死,他们兄弟必然破裂。且,是再也修复不起來的那种关系了。而他们沒想到的是,元承灏也早早地防备了。 “你是说景王其实沒有……” 他只抿唇一笑:“都说了我和父王分了两路走。” 分两路,他们只会看着有元非锦的那一路,谁也不会想到其实景王早就另辟了道路先行。 “那景王……” “我父王自是好好地享受天年了,且不说我和皇上是否真的不睦,你瞧瞧皇上那股狠劲,竟把叶家的女儿指给我。我父王年纪大了,再看看我,哪有皇上半分厉害?” 忽而提及叶蔓贞的事來,我倒是不免一怔。 “我走的时候,故意将那本佛经留下,皇上见着了,心里自然就明白了。他和我的打赌,我应下了。”他笑着看着我。 我才想起那一日,他们从行馆离去走,元承灏并不急着回宫,而是又在行馆待了一段时间。 还有后來常公公取了佛经來说是在元非锦的房里找到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说“沒用的东西,烧了”。呵,想必那时候,他心里定是乐开了花吧?什么沒用的东西,分明是他已经用完了它了! 只是,怕他们谁也沒想到刺客真的來得那么快。想起那一日,我与元承灏赶着出城,看见元非锦受伤的那一刻…… 惊得开口:“那日你受的伤……”那可不是装出來的。 他像是想起什么,本能地抚上胸口,低笑着:“这倒是个意外,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让那些人越发深信我与皇上不睦,不是么?也终于让他们按捺不住了。” 他的话,到底让我想起了这一次去渝州的事,也是我一直不知道的原因。 凝视着他,开口道:“那么这一次,皇上过渝州去,是为何?”杨将军是明着跟去的,相信元非锦也去了,他不过是在暗中。否则,元承灏受伤,他也來不及带他回琼郡來。 “因为一封信。” “什么信?” “辛王府还有人活着。” 他淡淡地说完,而我,到底是震惊了。继而,又觉得好笑,难怪,我曾问那人为何去渝州的时候,他曾说,不会是我想知道的。他竟用这样的方式骗元承灏回去…… “皇上……竟信了么?” 元非锦却道:“皇上自然不信,他断定是有人又想用辛王府來起事,所以我和杨将军都去了。因为皇上是暗中去的,是以,也不曾过宫府通知你。也是怕有心之人知道你去了渝州,会对你不利,却是奇怪得很,你竟知道皇上去了渝州?” 他的话,说得我一怔,我也以为我在堰湖边上遇见了元承灏,才会知道他去了渝州。我哪里知道,在堰湖边上的人,根本不是他呢? 扯开了他的话題,胡乱地接口:“若是……辛王府真的还有人活着呢?” 他的眉头一拧,咬牙开口:“你也糊涂了不成?辛王府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沒人了。” 动了唇,终究是将话咽了下去,那个人,不算辛王府的人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江山谁主(162) 他似乎想起什么,轻语着:“说起宫里那个胆大妄为的人,我也曾问过两位太医,他们都说不曾看出有易容之术,莫非这世上还有比易容之术更厉害的不成么?”这话,他显然也不是问我的。 我低着头不说话。 他们都是太医,既然找不出任何易容的痕迹,相信他们心里其实都有数的。只是,这种事,太过惊愕,以至于谁都不敢胡乱说破这个口。 最重要的是,现在谁能说宫里的是假皇上,而宫外的才是真皇上呢? “对了,听说那晚皇上身边的暗卫是你要人撤的?”他突然问我。 怔了下,听他又道:“幸好是你,否则我定要以为让皇上撤掉暗卫的人别有用心。那都什么时候,皇上他也真敢!” 抱着璿儿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许,那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 若不是我,他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他去渝州也有几日了,对方就是找不到时机下手,倒是我,给了对方那么好的一个机会。 “是……王爷救了他么?”如今的杨将军是否知道实情我不知道,可照那日的样子,杨将军也是不知道的。那么,救走元承灏的,只能是元非锦了。 他迟疑了下,半点着头:“算是吧。” 皱了眉,什么叫算是吧? 他只起了身:“我原本就是暗中跟着去渝州的,杨将军他们都不知道,那日等我知道出事的时候已过半夜,我派人暗中寻找,均未果。可我不甘心,后來终于在城郊的半坡上发现的皇上。可……可那地方,我之前就派人找过……” 他是话,叫我听了也糊涂了。 他的意思是后來有人将元承灏搬去的那半坡么? “当时我担心死了,哪里还管那么多,派人去辛王府请隋太医,可我的侍卫回來告诉我,皇上就在辛王府里!”他说得有些激动了,脸红红的,“如果皇上就在辛王府,那我救的人又是谁?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阿袖你说你看见皇上还认不出來么?” “王爷……”我其实想说,他若真的看见那人,难保他也会认错。连我,都差点分不清楚。 “后來我一想,沒准儿杨将军一干人等都背叛了皇上,是以,也不敢伸张,只想快点带皇上离开渝州。”不过那个时候他会这样想也属正常。 “你们走的时候,去了辛王的坟前?” 他有些惊愕:“你怎么知道?” 怪不得那地方会留下马车印,我想不通谁会去,原來,还是元承灏。 “那日皇上醒过一会,说是去辛王墓前,再就是交代我劫走你和璿儿。”他叹息着,“沒劫到你,我也不必在他面前撒谎,他都听不见了。” “他就……一直不曾醒过?” “不曾,我召集了琼郡最好的大夫,天天守在他的床前。有几日,他的心脉弱得几乎听不见,可我知道他一定可以挺过去的,还沒看见你和孩子啊。他连孩子一面都不曾见过呢。” 低头,目光,落在孩子的脸上。他睡得真熟,忍不住亲亲他的额角,哽咽地开口:“璿儿可听见了,叫你父皇快快好起來,璿儿,还要叫声父皇给他听呢,是不是?” 元非锦忽而凑近我,开口问:“阿袖,你和我说说,宫中那人,究竟装得有多像皇上?如今皇上昏迷着,我也正愁沒个人商量怎么办。” 怔住了,有多像…… 呵,像到……根本就是他…… 这话,又叫我怎么说出口? “阿袖,怎么不说话?”他皱眉看着我,忍不住问。 回了神,迟疑着:“这……” “哎呀!”他急了,跳了起來,“都这个时候了,难道对着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忙抱着璿儿起了身:“我不是这个意思。”孩子似是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了出來,忙哄着他。元非锦上前來瞧了一眼,低声道:“沒事,大约是饿了,叫人抱下去喂奶。” 原本那一句“我喂他”到底还是咽了下去。我离开得孩子太久,在宫中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我的奶水已经不足了,也喂不了他。鼻子有些酸,听得他叫了人进來抱了璿儿出去。 元非锦回了身:“我也沒说你什么意思,瞧你都急成什么样子?我只是想知道那冒充皇上的人究竟有什么三头六臂,能把那么多人都骗了?还是……你真的觉得他们是被骗的?”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吸了口气开口:“你放心,至少杨将军不会背叛皇上。” 他怔了下,我忙问:“他还在边疆?” 元非锦点了头:“他送了那假冒的皇上回京不就去了边疆了么?我哪里敢去找他!” 那么,杨将军还不知道此事。 可现在,谁去能让他相信宫里的不是皇上呢?我…… 那日,杨将军还盘问过我为何要元承灏撤了他的暗卫呢。元非锦也不行。 “阿袖,你还不曾告诉我那人的事情呢!”他是个急性子,等不了那么久。 抬眸看着他,只好咬牙开口:“他说他就是皇上,就是,元承灏。”这是我第一次,在他人面前,直言他的名字。也许,在我的心里,这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于我來说,他不是元承灏,他只是我爱的人,和我孩子的父亲。 “放屁!”忍不住骂起來,他的眼睛都能迸出火來了,“这什么狗屁话!” 就知道他会如此,惨淡一笑:“是皇上的孪生兄弟。” 面前的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底露出的讶异一点点地填满了整个眼球。好长好长的时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就那么撑圆了眼睛看着我。 突然,猛地转身将一侧的凳子狠狠地踢翻,怒道:“看我不去宰了他,叫他乱说!” 看着他出去,我吓了一跳,忙上前拉住他:“去哪里?” “进京!” “藩王无召不得进京,你糊涂了么!” “我的准王妃还在宫里,我现在去迎亲!他难道还不让我去?” “三年戴孝,你忘了自己说的话了么?” “他都好意思说自己的皇上,我不过言而无信一句话,又怎么罪大恶极了?”他真是气极了,明明是不想娶叶蔓贞的,却为了元承灏,甘愿以此为由进京。 拉不住他,干脆放了手:“去了,你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杀了他再说!” “杀了他,你想弑君么?” 他瞪着我,我只道:“试问现在上上下下,谁不尊他为帝,你说他不是皇上他就不是?你以为你是谁?你杀了他,再说真正的皇上在你府上,这话你说给谁听去?” “我……” “我知道你是为了皇上好,可你若真的杀了他,那皇上就真的死了!你懂么?到时候,皇长子会登基,那……皇上还能回去么?” “我……”他终是又回身,愤愤地开口,“杀也杀不得,那你说怎么办?” “等皇上醒來。” “可皇上……” “你不是说相信他会沒事的么?”急急打断他的话,我也需要希望,需要人给我希望。不然我一个人,怕真的会撑不下去。所以元非锦,不要打破我的信仰,千万不要。 知道他咽不下这口气,我亦然。可为今之计,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因为此刻,元承灏成了替身了。 良久良久,他终是慢慢有些平静下來了。 终是,又问了我一句:“你确定是双生?” 点着头,我很肯定,我甚至都不曾见过这么相像的双生子。 像得让我觉得很不真实,可,那摆在我面前的事实却又不得不让我去相信。 他咬着牙:“二十多年,你來告诉我皇上其实有个孪生兄弟?这……这实在叫我……”他似是想起什么,转口道,“当日在渝州,我在半坡上发现皇上,你可别告诉我,是那人念及兄弟之情留他自生自灭而不杀他?” 有些惊愕,我倒是想这样。只可惜了…… 摇着头否认:“不会的,他想皇上死,他不会救他。我逃出宫之前,他还逼问我皇上的下落。” 元非锦惊道:“不是他?那他已经知道皇上沒死了?” “是,因为那风筝。” 他咬着牙:“你让楹儿转告我,不必顾及皇上的感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有事,是以,才急急想出了风筝这法子來的,全怪我太大意了。” 无奈地笑,我不想告诉他,若不是他的风筝,我和阿蛮此刻早就成了亡魂了。届时去了地府找不到他和璿儿,倒是闹了笑话了。 呵,果然还是上天怜悯的,不愿看着我们分离。 他到底是问了:“你们是怎么逃出來的?” 怔了下,只开口:“激他刺了死罪,然后,用岐阳给我的钱买通了公公。”至于观兽台的事情,我还是不要告诉他。 他听了,长长地松了口气:“安歧阳的钱倒是用到了节骨眼上。只是,你‘死’了也有几日了,倒是不曾传出你的死讯來。” 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是有些奇怪。不过,我一心只想着找到元承灏,哪里还会管这个。我的去处,那人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于我而言,沒什么大不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江山谁主(163) 元非锦突然开口:“不行,此事我得去问问我父王,关于二十年前辛王府的事。” 我叫住了他,摇头道:“这事你怎么问啊?你父王根本不会知道的,若是……他知道……”顿了下,径直开口,“早在二十年前就……就落井下石了。”上一辈的王爷们也不见得关系好,我这话,不是为了诋毁景王,那就是一个事实。想想陵王在围场刺杀元承灏的事情就知道了。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倒是沒有反驳。他只会比我更了解景王。 而我,忽而想起一个人,忙开口:“叫隋太医來,他或许会知道些许。”他一开始就是跟着辛王的,那么元承灏沒有出生之前的事情,他或许,也知道些许。 隋太医來了,上前道:“娘娘还不曾休息,是身子不适么?臣给娘娘把脉。”他说着,伸手过來。 我却迟迟不将手伸出去,直直地看着他。 元非锦已经开口:“叫你來,不是把脉的。是关于皇上的事情,还有宫里头的那个人。” 隋太医的神色有些异样,眼底的那抹光却是一闪即逝,随即低头道:“娘娘和王爷想知道什么?” 我起了身:“皇上有个孪生兄弟,隋大人知道此事么?” “娘娘,这……”他有些支吾。 “事到如今,隋大人有事还要瞒着么?” “娘娘。”他朝我跪下了,“王妃生产那一晚,臣不是稳婆,还是个男人,是不能随便进入产房的。臣进去的时候,皇上已经出生,臣沒瞧见另一个孩子。” 终是吃惊了:“隋大人此话当真?” 元非锦也朝我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都到这个时候了,隋太医沒必要骗我们。可是,他若是沒见过另一个孩子,那么双生子一说,又从何而來? “臣的话,句句都是真的,臣,不敢欺瞒娘娘和王爷。”他句句恳切。 我忙请了他起來,他的话,不像是要骗我们。可,他的神情分明就像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外头,传來蘅儿的声音:“娘娘,殿下吃饱了,奴婢让人带他下去睡觉了。” 我应了声,外头的丫鬟才退下去。 “娘娘,沒有其他的事,臣先回皇上的房内。”隋太医也朝我告退。 我沒有留他,待他出去,元非锦忍不住开口:“他什么意思?” “相信隋太医沒有骗我们,也许当年,他真的沒有见过另一个孩子。有些事发生了,可他也不知道,可今时今日,我相信那些事他还是能想得明白的。他不说,有他不说的道理。”那,也许是保全辛王府的名声,也许,还是其他。但,绝不会是不利于元承灏的事情。所以,我不会逼他。 而我,在隋太医的神色里,越发地肯定了那人真的是元承灏的孪生兄弟这个事实。 我回神的时候,忽而想起姐姐,我真是该死,竟然把姐姐忘了。隋太医和姐夫都在这里,她应该也在的,怎的我來了都不曾见着她? 见我神色慌张,元非锦紧张地问:“怎么了?” 急急问着:“我姐姐呢?” 他一怔,才道:“突然问及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她好好的,我从來不知道有了孩子的人能这么嗜睡的。” 他,说什么? 我姐姐有孩子了? “真的么?” 他点头:“当然是真的,她睡着,就沒去叫她。” 对对,不要去叫她。心里真高兴,姐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多好的事情?等她醒來,见我也來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元非锦起了身:“好了,你休息一下,那件事,让我再想想。” 怕他冲动,我忙道:“王爷多想想皇上让你抄的佛经吧。”那就是叫他静心的。 他回头,皱眉道:“那佛经被我留在行馆了。” 那还被元承灏烧了呢! 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跟他扛着,看着他关门出去。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必须养足了精神,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呢。 睡了一觉,醒來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桌上,摆放着饭菜,进來的丫鬟也不曾叫醒了我。上前,伸手探了探,都还暖着,只坐下吃了一些。出去的时候,有丫鬟守在门口,见我出去,忙行了礼,才道:“娘娘可吃了东西?王爷说不知娘娘何时醒來,吩咐了奴婢门将饭菜一遍一遍地热着。” 我的心头一暖,只笑着点头。 元承灏从嫌他长不大,可如今,他昏迷不醒,元非锦照样挑起了一切的担子。他若是知道了,也一定很欣慰。 穿过院子的时候,瞧见苏衍。 叫住了他,他才道:“娘娘醒了?微臣正要给皇上送药去。” 我上前:“姐姐还睡着么?” “醒过來,娘娘睡着,便沒來打搅,方才吃了饭,微臣劝着她休息了。” 不免笑了:“姐夫,这都不在宫里了,能不能别和我打官腔了?姐姐这个时候是该好好养着身子的,你可盯紧着她些。” 他也笑了:“放心,我知道。” 隋太医还在元承灏的房里守着,我进去,也不和他提白日里的事情,只道:“这里有我,两位大人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隋太医欲说什么,便听苏衍开口:“娘娘若是有事,就喊一声,我们就睡在隔壁。” 点了头,坐在他的床边,亲自喂他喝药。 “灏,睡够了就醒來。你错过了璿儿的满月酒了,可不能再错过他第一次喊父皇的那一刻了。” “璿儿还那么小,知道你不忍心让他走你的老路。” “不是不同意我撮合我姐姐和苏太医的婚事么?怎么样,如今他们都有孩子了,你若不服气,就起來啊。” “会跳《凌波》的还是我,知道你不信,四年前,也是我在堰湖把你救起來的。是救啊,别冤枉我行刺你。” …… 陪着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睡在他的身边,轻轻拥着他的身子:“你可知道如今宫里住着谁?” “嗯,你一定知道了。”否则,他不会从要我找杨将军辅佐我和璿儿执政,转而变成要元非锦來劫走我们两个。那晚上,他定然是看见了什么,一定是的。 “还是,你也觉得亏欠了他一些东西?” “那么,我和璿儿呢?你可知,他昭告天下,说璿儿早夭。他要璿儿,无法认祖归宗啊。” 紧握住我的手,忽而微微地动了些许。 我惶恐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吓得屏住了呼吸。 那修长的手指,真的,缓缓动了一下。 “灏,灏,你听得见我说话,是么?”喜极而泣,亲吻着他的脸颊,埋入他的颈项,“沒有你,我和璿儿什么都不是。那你就醒來,告诉天下人,璿儿是你的儿子,璿儿沒有早夭。” 他的眉心微拧,我知道他是听见了我的话。 哽咽着,不敢太过用力,怕弄疼了他。 滚烫的眼泪自眼角滑出,流进他的颈项里:“你若一直睡着,哪怕十年八年,我也愿意等。只要你舍得,只要你舍得……” “等璿儿长大,我却不敢告诉他,他爹是谁。皇上,可在宫里头待着呢,是不?” “都说他长得像你呢,只盼不要太像了,否则日后,我也不敢让他出去。万一被有心之人瞧见了,又会生事。” “不如,就让他过老百姓的日子,种田、放牛啊。” “那,我就是放牛娃的娘,你就是放牛娃的爹。” …… “你敢……” 虚无缥缈的两个字,从他的齿间甫出,轻得几乎听不见。 抬起眸华,男子并不曾睁眼,可我知道,方才那两个字,就是他说的,就是他! 咬着他的耳朵:“你看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的俊眉拧起來,仿佛是用尽了力气:“出息……” “放牛不是我的理想,我其实更想要璿儿去放你关在观兽台的那群家伙。” 他笑了,有些艰难。 “朕……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皇上都梦见了什么?” “梦见父王、祖母……梦见,辛王府的族谱上,少了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听见有人说,说璿儿不能认祖归宗……朕……”他艰难地睁开眼來,“朕死不瞑目。” 吓得忙捂住他的嘴:“不许你胡说!” 他的眼睛看着我,欲抬手,却沒有力气,只又言:“更过分的是,竟要朕的璿儿……去放牛……” 又笑又哭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了,他就会记着这些! 欲开口,却见他又闭上了眼睛,眉心拧得更深。 “皇上……” “痛……” “哪里痛?”急急问着,床上的男子却又沒了声响。我吓得不轻,忙叫了太医來。 两位太医匆忙來了,元非锦也來了。 “皇上醒了?”元非锦急急冲上來,“哪里醒了?” “他刚才和我说话了,真的和我说话了!” “阿袖,你可别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他?真傻! “皇上!皇上!”隋太医的声音有些急促,我吃了一惊,忙上前。苏衍依旧给他把着脉,依然是眉头紧锁,抬眸开口:“几乎感觉不到心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江山谁主(164) 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脱口道:“不可能,他方才还和我说话的!他方才,分明就是醒了!” “阿袖!”元非锦拉住我的身子,不让我上前妨碍两位太医。 隋太医的脸色更是难看,听苏衍又道:“只可惜,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支千年人参。” 猛地想起那时候在宫里,太皇太后是舍不得将它拿出來送给景王的。只是元承灏硬是追着将千年人参给送去了行馆,那时候,还叫元非锦误解了他。 明显感觉到那拉着我的手也是狠狠地一颤,他与我一样明白,谁也不可能再将那用掉的人参再变出來。 “隋大人……”颤抖叫着他。 他毅然起了身,却是朝元非锦道:“请王爷备一匹千里马,臣需要回京一趟。” 元非锦有些吃惊,却是喜道:“莫非真的还有第二支千年人参?” 他却摇头:“不,只是臣想起在具茨山谷的观兽台下,传说盘踞着一条巨蟒,据说那巨蟒已有百年高龄,臣去取那蛇胆。” “太危险了!”苏衍跟着他起身。 元非锦的脸色亦是沉了下去,只我脱口问:“那蛇胆能救他么?” 隋太医抬眸看了我一眼,只低沉着声音道:“只要有一线希望,臣都要一试。” “还是我去。”元非锦咬着牙开口。 “不,我去。”这里,还能有谁比我更适合去取那蛇胆的呢? 他们,无论谁去,绝对不可能活着回來。 元非锦恶狠狠地看着我:“不要命了?那千年人参既是给我父王用的,这一次,就当我替我父王还给皇上了!” 可是元非锦,他懂什么? “你们是留在这里守着皇上,千里良驹來回京城,也不过一日,隋大人,等着我。”目光,看向床上的男子,轻言道,“等着我。” 转身出去,元非锦追着出來:“阿袖!” “你拦不住我。” 这一次,他倒是也不拦我了,只道:“皇上若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你心里真的有他,好吧,那便和我一起去。不过说好了,到时候,别扯我后腿,我可沒空顾你的。來人!”他吩咐着,“给本王备两匹千里马,即刻!” 我也不说话,此刻,夜已深。 此去京城,我必然是走不得正门的,有元非锦在身边也好,他可以带我躲过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阿蛮追着出來:“娘娘,为何又要回去?” 我來不及和她解释,只道:“不必担心我,照顾好璿儿。” 她见我和元非锦都神色匆匆,到底是识趣地沒有再说话。待我们出去,王府外,两匹千里良驹早已经准备好。这一次來琼郡,还不曾见过姐姐,相信她一定不会怪我的。 元非锦已经翻身上马,看我一眼,开口道:“会骑马么?” 回想起那时候,在马场,元承灏与我共乘一骑,我说我不会骑马,不是骗他的,我确实沒有骑过。只是,我若是骑了,也定不会落马。 侍卫扶我上马,马鞭一扬,马儿飞速冲出去。 “娘娘、王爷小心!”身后,传來阿蛮的声音,我沒有回头,这一条路,我选择从观兽台跳下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沒打算过回头。 是生是死,也就此一搏了。 身后的马蹄声越來越近,我知道是元非锦跟了上來。 不过半夜的功夫,便已经抵达皇城脚下。城门紧闭着,上面,还能瞧见巡逻的侍卫。我们将马儿悄悄找了隐蔽的地方栓好,悄然行至城门下。 元非锦捡了一颗石子,弹指打出去。 有侍卫道了句“什么人”,便举了火把寻着声音找去。 他眼疾手快地揽住我的腰翻身上了城楼,而后,轻盈地从另一侧落地。 我压低了声音:“如今沒有马了,怎么去观兽台?” 他哼了声:“还能怎么去,抓紧了!”语毕,只施展了轻功往前。 这里距离观兽台还是有距离的,我们的时间不多,可,照他这样,到了观兽台,估计也是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过,也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 是以,我只乖乖地闭了嘴,什么都沒有说。 这个季节,观兽台不曾住着什么皇亲国戚,是以,这里的守卫也不会很森严。毕竟,这里只有一群凶禽猛兽,任何有点自知之明的小偷或者刺客,都不该到这里來“送死”的。 别院的房间,一如我从观兽台逃离的时候那样,冷冷清清的,沒有一个宫人守卫。我们先寻了一间屋子进去,沒有点灯,我只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 将我放下,他就要走,一面交代着:“在这里等着我回來,一步都不许离开!” “王爷。”拉住他,“你要去,我也不拦着,只是,你总得喘口气。一会儿那巨蟒可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你我都明白取蛇胆多危险?你若是因为体力消耗得太厉害而取不到蛇胆,届时,你回不來,也救不了皇上。” 他的步子停下了,我接着道:“我们时间不多,更要好好珍惜。你先休息一会儿,体力恢复了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來,对了,你……也沒有匕首。” “你要匕首作何?” “哦,我在这里等着,万一你还沒回來,有人來了,我好自保啊。” 他迟疑了下,到底是取了靴筒中的匕首给我:“当心点,削铁如泥。”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样的。 如了内室,凭着记忆打开了密室的入口,到了下面,才敢将方才在房里偷偷藏起的火折子取出來。 入了围场,寂静的夜晚,偶尔传來的猛兽的吼叫声显得越发地清晰无度。将火折子收入怀中,我很快便进了观兽台。 好多双发着光的眼睛都盯着我看,上前,把它们都赶去林子里,免得一会儿元非锦來的时候撞上它们不好脱身。行至壁洞口,握着匕首的手有些颤抖。我能从这里逃出去,全靠了它。而如今,我却回來杀它…… 可是,为了元承灏,我沒有办法。 对不起,请原谅我。 若是,要记仇,就请记得我一个人,和别人无关。 深深地吸了口气,吹着口哨,将巨蟒引上來。很快,便听见了它的鳞片摩擦着地面的声音,而后,那声音越來越大…… 掌心,覆盖上它的头,冰凉的感觉。 不远处,听得有人的脚步声传來,心下一颤,是元非锦來了! 猛地起了身,低语道“走”,转身,朝林子深处跑去。巨蟒跟着我进了林子,就独留下元非锦一人在观兽台下吧,那里,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跑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了下來。 握着匕首的手依旧不止地颤抖着,回身,借着模糊的光,我可以看得见它就盘踞在我的身后。缓缓地,跪下去,巨蟒慢悠悠地游过來,离得我越发近了。 手指轻轻一推,刀鞘被推开,露出半截银白着的匕刃。 我不知道我这一刀下去,它会不会反抗,它若是反抗,我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可是,我不怕它杀了我,我只怕元承灏等不及用它的胆去救命啊。 忍不住,捂着嘴哭起來。 另一手,握着了刀鞘,将它彻底地退下。 明明不是很好的光线,却在这个时候,匕首让我觉得明晃晃起來。 心里,给自己找了无数的理由來减轻我的罪恶,可是,终究还是不能。 我忽而,想起在渝州的凫儿,倘若,面前的是凫儿,我还能下得了手么? 不,我必然是不能的。 可是,我不取蛇胆,元承灏怎么办? 举起匕首,几次欲刺,却始终下不去手。巨蟒就在一旁静静地待着,仿佛在等待着我对它的终审。 可是灏,我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我是不是很沒用? “啊,,”大叫一声,猛地起身朝前跑去。 它还在我身后跟着,跟了一路。 如果,它就这样跟着我去琼郡,那么,会有很多人争相捕杀它,也不必我动手。 继而,摇头苦笑,那么试问,它怎么出城呢?也跟元非锦一样使轻功不成么? 也不知跑了多久,等我反应过來的时候,已经发现面前灯光明亮。可以看得见巡逻的侍卫了,我心下一惊,糟了,一时情急,竟走错了路了! 有侍卫的声音传來:“什么人?胆敢擅闯禁地!” 禁地?想來是他们不敢进來的地方吧。 退了半步,那边的火把已经照过來,听得有人喊着:“放箭,别让他跑了!” 吃了一惊,转身欲跑,背后无数的箭矢已经飞射过來。那,我听了好多次的犀利的声音。 预期的疼痛并沒有传來,我的身子,被什么东西圈圈地裹住,站立不住,直直地滚下去。滚了好久好久,才停下來,我才猛地回过神來,是……是巨蟒! 它用它的身体缠住了我,将是严严实实地密封起來! 当我终于能艰难地从它的保护中爬出來的时候,只见它的身体上已经横七竖八地插满了箭矢。半张着嘴,连哭都哭不出來。 我是來杀它的,到最后,它还要为了救我而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江山谁主(165) 我是來杀它的,到最后,它还要为了救我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呵,这句话,真讽刺!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來人的说话声:“方才,你们有沒有看清楚……” “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蟒蛇和一个女人啊!” “喂,别乱说话,谁不知道淑妃娘娘就死在观兽台下的壁洞里,就是给巨蟒生吞的!这大半夜的,别拿鬼出來吓唬人!” “可,方才分明像是……好多弟兄都瞧见了。” “是呀是呀……” 好多的声音,有些混杂。只是,他们谁都不敢真的入内來查探。 我的心跳得飞快,它的血还热着,握着匕首,一刀划下去,果然很锋利的匕首。有血溅起來,胡乱擦了擦,在脸上流淌着的,也不知究竟是血还是眼泪了。 “对不起,请你救救皇上。” “遇见我,就沒好事,我好像就是个不祥之人……” 王婆也是因我而死,也难怪她千方百计说不能让外人知道我的身世,不然,我还能有命么? 取了蛇胆出來,小心地包裹起來,起了身,也许,我知道如何圆自己跳观兽台不死的谎了。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很快,便瞧见我的周围出现好多发光的眼睛。 它的尸体在这里,不如不留。 怀抱着蛇胆,哭着从现场逃离。 回到房中,元非锦却还沒有回來。我不免有些担忧,怕他被侍卫发现。 快天亮边的时候,他终是回來,见我坐在房中,他猛地冲过來:“不是叫你别动么?你竟比我先进去了!” 什么都沒有说,只双手奉上了蛇胆。 他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哪里來的?”我的脸上,身上,全是血,他震惊得不能自已,半张着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将蛇胆收好,起了身道:“先回去救皇上,其他的,稍后再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我有一路的时间给你慢慢问。” 他有些怒,却也不发作,背起我,从围场悄然无息地出去。 “传闻说观兽台下的壁洞内终年盘踞着一条巨蟒,那就是传闻,其实,那下面根本沒有巨蟒。”这,在他去的时候沒有在壁洞内找到巨蟒他就该相信了。 “上回來围场的时候,在围场的东北,我曾经见过蟒蛇,这一次,不过碰碰运气,可是,我的运气很好。巨蟒似乎和猛兽打斗过,已经奄奄一息。” “阿袖!” “你放心,我身上的血都不是我自己的。”这样的解释,他不信都不行了。 良久,元非锦才咬牙开口:“我去壁洞的时候,观兽台下,连猛兽都不曾瞧见。” 我应着声:“应该都去林子里和巨蟒打架了。” “你怎么那么肯定壁洞就一定沒有巨蟒?”他还是不相信。 我开口道:“很简单,因为我就是跳进壁洞才逃出來的。如果真有巨蟒在下面,我不早死了?” 他怔住了,半晌,才开口:“既然知道,还让我去扑空!万一你有什么事,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我这不沒事?” “我说万一!” “王爷,沒有万一。皇上也会沒事的,不是么?” 他被我说得语塞,我笑笑开口:“那就告诉皇上,是你杀了巨蟒取得了蛇胆,免得,皇上为我担心。” 他忽而停下了脚步:“阿袖,为何我总觉得这蛇胆取得太容易了?” 当然容易,因为……它是自己死的。 深吸了口气,开口道:“还不快点回去么?我不管容易不容易,我只要他活着。” 他这才不说话了。 ………… 回到琼郡锦王府,所有的人都被我浑身的血吓住了。 我只将蛇胆交给元非锦,阿蛮急急拉着我问着我有沒有事。姐姐也和她一起等我回來,见我如此,她的脸色一白,差点就要吓晕过去。 忙扶住她,笑道:“姐姐,我沒事,你可别吓坏了,不然,可就得不偿失了。” “真的……沒事?”她还是不相信。 用力地点头。 回房,换了一身衣服,蘅儿抱了璿儿进來。孩子醒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挥着小手开心地笑着。我见了,一夜的疲惫早就忘记了,亲亲他的脸蛋,低语着:“璿儿乖,你父皇的病马上好了,等你父皇好了,罚他好好看看你。” 孩子“嗯啊”地喊着,我忍不住又亲他。 “娘娘还是先休息下。”阿蛮进來了。 “姐姐呢?” “表小姐也回房休息了,等了您大半日了。” “辛苦你们了。”将璿儿交给她,“我去看看皇上。” “娘娘……” 阿蛮唤了我一声,到底沒有拦我,她知道的,元承灏一天不好,我根本不可能会安心地休息。 才要推门的时候,恰逢苏衍出來,忙脱口问:“皇上如何?” 他吃了一惊,见是我,才道:“脉象一直很弱,我现在去熬药。” 我只抬步入内,却听苏衍又道:“娘娘,你真了不起。” 我不管什么,径直冲进去。 隋太医恰巧从他床边起身,神情有些凝重。元非锦立于他的床边,我只身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回來了。这一回,一定要挺住了。我和璿儿,在等着皇上。” 他的意志,一直是很强大的,我从不怀疑。 他一直在等我,等我和璿儿…… 灏,我们都在你的身边,所以,快快好起來吧。 我们,一直在你身边,从不离开,永不离开…… 有丫鬟进來,跪在床前替他按摩,隋太医说,睡得太久,若不这样,怕他日后走不了路。打发了她们下去,让我來。 他睡得太乖太安逸,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 我还是喜欢那个对我耍着无赖的元承灏。 苏衍进來的时候已近未时,他将药端过來,我忙扶他起來。药喂进去,又顺着嘴角流出來。 “隋大人……”抬眸看着一侧的太医,他皱眉往前,拦着苏衍示意他别再喂。 苏衍看看我,低声道:“还是烦劳娘娘喂药吧。” 点着头,含了一口在嘴里。 猛地皱眉,这么苦啊。 他若醒着,又得说隋太医的药配得越來越苦了。心头苦笑着,俯身吻上他的唇,冰凉的,让我觉得心悸。 太医们都下去了,只我独自守在他的床边。 紧紧握着他的手。 “灏,一定要好起來。”不嫩辜负这么多人的期望,不能让巨蟒白死了。 半夜里,他的身子突然又热起來,我吓坏了,太医进來看了,又说瞧不出什么。我与隋太医,都想起了那一次在宫里,他突然高烧不退的样子。 是心情,是因为心情。 靠在他的身侧,轻轻问着他:“怎么了?” 那修长的十指忽而微微地反扣住我的手,我吃了一惊,听他低呓着:“祖母……为何……” 不知为何,他的话,让我猛地想起宫里的那个人。 要是换成了我,我也想问一句为什么。 一手,环住他的身子,低声哄着:“沒事了,灏,沒事了。” 前一晚奔波來回,我也着实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也不知何时,渐渐升起些许意识,朝窗外看了一眼,才知天都已经亮了,而他身上的热度竟是退了下去! 我又惊又喜,才要起身喊隋太医进來,他的十指又微微地动了,继而将我的手圈紧。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蛰了一口,有些疼,更多的却是兴奋。 回眸,瞧见男子的睫毛微微抖动着,继而缓缓地睁开双眼。 “呜……”沒出息地哭出來。 他轻轻皱眉,我胡乱擦着眼泪,俯身看他:“哪里不舒服么?” 他摇着头,再次握了握我的手,浅声道:“饿了。” 狠狠地点头,忙唤了丫鬟下去给他准备吃的。 “我让太医进來给你看看,可好?” 他也不说话,只闭了眼睛。 两位太医都进來了,仔细地替他把脉,又检查一番。 “隋大人,如何?”我急急问着。 他放心地开口:“娘娘放心,沒什么事,皇上身子虚弱,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无碍了。” 我听了,也放心。 丫鬟送了吃的东西进來,我接过來,只是简单的一份清粥。喂给他吃,恰巧见元非锦进來,他喝了一口道:“真小气,怕朕吃穷了他。” 抿着唇笑,元非锦一屁股坐在他的床边,竖着眉毛开口:“原來皇上知道?那赶紧养好身子回您的皇宫去。” 他也不看他,只不紧不慢地开口:“小时候吃了朕那么多东西,全给朕吐出來。” 我忍不住笑出來,元非锦铁青着脸,半晌,才嘟嚷着一句:“多久的事了,谁还记得啊。” 我喂他吃了东西,问他是否要休息,他忙摇头,只问:“璿儿呢?” 元非锦忙起了身:“臣弟去。” “妡儿,扶朕起來。” “皇上……” “快扶朕起來。” 拗不过他,只得扶他起來,让他靠着我。 元非锦很快便抱了璿儿來了,孩子正醒着,“嗯啊”地举着手玩。我将孩子接过來,抱在怀里给他看。他怜惜地伸手抚摸着孩子的粉嫩的小脸,低声道:“璿儿,是父皇啊,看着父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江山谁主(166) 孩子像是懂了事,明亮的眼睛转了几圈,而后,落在他的脸上,定定地看着,忽而笑起來。 “真像朕。”他低语着。 是啊,真像。 元非锦接过我手中的孩子,开口道:“皇上还是歇着吧,先养好了身子再说。璿儿也要睡了,來,王叔抱你去睡。”他亲亲孩子的脸,笑着起了身。 元承灏望着他的背影,忽而问:“你父王呢?” 那身影有些微微的停止,却沒有回身,只低声道:“知道你不想见他,不如不见了。” 在世人眼里,景王已经死了,琼郡也已经是元非锦的天下了。不过元非锦是个孝子,会为景王安排好一切的。对他來说,忠孝两全,如今,不正是最好的局面么? 我忙扯开了话題:“要睡会儿么?” 他回了神,半笑着:“再睡,就睡傻了。” 我一怔,男子的双手圈着我:“陪朕说说话。” “嗯。” “朕这次,吓倒你了。” 用力握着他的手,抬眸对视着他的眼睛,开口道:“那你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若有事,我就是天下的罪人。” 他浅浅笑着:“朕于西周來说是皇帝,可于你來说却是丈夫,是璿儿的爹。再说,朕就算死了,这西周也少不了主子。” 他的话,说得我一怔。半晌,才小声问:“皇上看见了?” “看见了。”他脸上的笑缓缓敛起,“那晚上,就看见了,和朕,一模一样的脸。” 摇着头:“不一样的,你永远只有一个。” 他点着头,请问着我的脸:“朕知道。”顿了下,他又言,“他一定在找朕。” 忙安慰着:“他找不到的,你放心。即便,找到了,王爷会站在你这一边,我们,还有杨将军啊。”这一场仗打起來,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他却道:“不,朕……不想让天下人知道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我吃了一惊:“皇上打算放弃这江山么?” 他瞧着我,眼眸略撑了撑,嗤笑道:“这江山是先帝给朕的,朕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岂不叫他看了笑话?” 不免笑了,这才是元承灏,这才是我的元承灏啊! 他圈紧了我,将脸埋入我的颈项,低言道:“朕最怕醒來看不到你,怕醒來得知你在他的身边。” “皇上……” “叫朕的名字。” “灏。” “朕听闻你说,他想让我们的璿儿无法认祖归宗,朕……朕心痛的不能言语。是朕无能……” “不,不许你这么说!”捂着他的嘴。 听他低笑一声:“谢谢你一直这么相信朕。” 低头,一吻落在他的眼睛上,释然笑着:“傻瓜,我不相信你,相信谁去?” “朕不傻。”他傻傻地反驳着。 凝视着他,想了想,才开口:“还记得那次在渝州,我和你说的话么?” 他只问:“哪一句?” “关于我姐姐的那句。” 他怔了下,忽而缄默了。 我忙道:“现在该相信了,是么?要杀你的不是我姐姐,也不是我啊。当日,我见你落水,胡乱将你拖上岸,心里害怕,也不曾逗留,就跑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不过隐瞒了之后出现的王婆。 他终是开口:“朕的人找着朕的时候,说看见一个影子,瞧着,像是女人。” 幸好当晚天很黑,几乎看不见东西。开口道:“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是姐姐么?” 他低笑一声,只道:“朕不找她算账,却要找你算账。真会演戏,还能假装在内湖沉下去。” 只能低声道:“谁让你要姐姐跳舞,我生气了。” “朕也生气了,还让朕跳下去救你,真冷。” 我“扑哧”笑出声:“谁让你下來的?” 他拧了眉:“还敢犟嘴!”语毕,狠狠地咬住我的唇。 我吃了一惊,本能地动了动,听他含糊地叫着“痛”,到底是一动都不敢动了。 到了晚上,丫鬟进來送饭,元非锦竟也來了。 吃了东西,又有丫鬟送药进來。那碗药,也不知放了什么东西,黑漆漆的,看着就知道很苦。他皱了眉,指着它问:“这什么东西?” 元非锦笑着:“药啊。” “什么药,能这么黑?” 元非锦说得不以为然:“再黑也沒皇上黑心,多厉害啊,能将叶蔓贞指给臣弟。”这事,他还耿耿于怀啊。 元承灏抬眸看着他,嗤声道:“那是教训你的。” 他的脸色一变,起身跪在他床前,拉着他的衣袖道:“好皇上,您收回成命吧,就当臣弟求您了!” “那叫朕的脸往哪儿搁?” “这……那就诏告天下是臣弟悔婚。” “那叫太皇太后的脸往哪儿搁?” “这……那能不能叫叶蔓贞悔婚?” “不行!”这回轮到我叫了出來,谁不知道叶蔓贞喜欢元承灏,她若是可以悔婚,再有太皇太后撮合,三年选秀,她不得进宫了? 二人都惊讶地看着我。 我自知失态,忙开口:“王爷急什么,你不是有三年戴孝么?” 他瘪瘪嘴:“三年也是弹指一挥间啊。” 我暗笑不已:“谁让你不信皇上,你活该。” “好你个阿袖,你……” “非锦,沒大沒小。朕说过再让朕听见你喊她名字,朕要你好看。” 元非锦一脸挫败:“你们……你们联手欺负我。” 我笑着:“王爷还不起來,让人看见了笑话。” 他很不情愿地起身,听元承灏又道:“蔓贞是朕的人,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你怕她作何?” 他又在床边坐了,开口道:“可是臣弟还不想成亲。” 元承灏笑了:“三年后,就想了。” “也不想。” “那你还想出家不成?莫不是朕让你抄了那么多年的经文还抄出成果來了?” “我……”元非锦的脸色铁青着,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我憋着笑,见他们这样,心里比什么都舒坦。 三日后,已是除夕。 吃过饭,元非锦进來,听元承灏道:“朕还是头一次在琼郡过年。” “那皇上高兴么?”小声问着他。 他点着头,朝元非锦道:“怎么,不尽尽地主之谊,带朕出去瞧瞧么?” 元非锦忙趁机道:“臣弟带您出去,那婚事就算了,可好?” 我真是服了他,这几日,他脑子里,就光想着这事了。 元承灏也不要他扶了,只转身开口:“隋华元……” “皇上……臣弟沒要求还不成么?”他叹息着扶他起身。 唤了阿蛮进來,一起替他换了身衣服。也沒叫人跟着,三人坐了马车出去,琼郡的街头,大家都吃了团圆饭出來玩耍了。 孩子们放着烟花,对岸还有传來爆竹的声响。 马车缓缓地穿梭在街道上,我侧脸看他:“若是累了就说。”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不累。” 外头,有好多孩子的声音传來,掀起了窗帘瞧出去,见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小摊。我皱了眉:“今儿除夕了,怎么还有人出來做生意的么?” 元非锦忙道:“不是生意,那是琼糕,今儿不做买卖,是送给他们吃的。琼糕是这里的特产,让他们以后不管走多远,都能记得他们的家乡。皇上要吃么?”他说着,跳下马车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小声道:“王爷对你真是上心的,隋大人说你的病要巨蟒的蛇胆做药引,他二话不说就去为你取來。” 握着我的手微微一滞,听他低语着:“朕知道。” “那叶三小姐的事……” “朕心里有数。”他抬眸看看我,“今日,什么都不想。” 听他如此说,我也便放心了。 回王府的时候,元承灏朝我道:“妡儿,你先进去,朕和非锦说几句话。” 应着声,起身下了马车。 隋太医见只我一人进去,吃了一惊,忙问:“娘娘,皇上呢?” 笑着道:“沒事,和王爷在一起呢。” 他这才点了头,我笑着:“隋大人今夜不去享受天伦之乐么?” 才问着,便听苏衍叫着他:“爹,倾月要给您倒茶呢。”见我也在,他顿了下,忙道,“原來娘娘回來了。” 点着头,真好呢,他也原谅隋太医了。 阿蛮抱了璿儿來,我忙道:“隋大人快去了,皇上沒事。” 他这才随着苏衍进去了,我抱着璿儿站在院中。 夜空漆黑漆黑的,只院中明亮依旧,长廊上的灯笼三步一盏,五步成双。 也不知他们兄弟说了什么,元非锦扶他进來的时候,已经很晚。璿儿早已经睡着了,他上前來,小心地从我手中接过他,我有些担心,他却笑着:“朕还不曾好好抱过他,嗯,小家伙挺沉的。” 阿蛮忙笑着开口:“皇上,殿下长得可坚实了。” “皇上进去休息吧。”我劝着他。 “朕今日高兴。” 我也不再劝,今日除夕,他说什么都不想。那就什么都不想吧,在我眼里,也只有他,只有孩子。什么不高兴的事都沒有。 夜里凉,劝着他进去,他偏不听。抱着璿儿,拉我坐在院中,阿蛮急急取了裘貉出來给他披上,他笑着道:“今儿除夕夜,朕陪着你们守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江山谁主(167) 我的心头暖暖的,低声道:“去里头也一样,你身子未好,可得当心着点。” 他“唔”了声,一手伸过來,紧紧地握住我的。 回想起去岁的时候,在宫门口,他为了等那根本不存在的钟声。 侧脸,看着男子消瘦的脸,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疼。靠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身子,他低语问着:“怎么了?冷么?”说着,伸手扯住了身上的裘貉。 忙握住他的手,摇着头:“不冷,就是想抱抱你。” 他忽而笑起來,低头看着怀中的璿儿:“吃味了?” 轻打着他,我还和我的孩子吃醋不成么? 脸贴在他身上,今夜好平静,平静得让人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想。可是明白,往后,更多不容易的事情,正在等着他。而我和孩子,会一直陪着他,一直一直。 ………… 姐姐的事,元承灏真的不再管,这也让我觉得欣慰。 他传隋太医來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 隋太医进來的时候我和元非锦都在,他行了礼,元承灏赐给他坐了,只淡笑着:“隋华元,你也真忍得住,放着儿子在身边儿这么久,就朕做了傻子。” “皇上……”隋太医有些惶恐,忙要起身,却见元非锦上前按住了他的身子,笑道:“隋大人起來做什么,皇上跟你开玩笑呢。” 我抿唇一笑。 元承灏只道:“此事朕也就既往不咎了,下不为例。” “臣,谢皇上。” 他点点头,又道:“朕今日叫你來,是想听听当年朕的事。” 隋太医的脸色一变,我和元非锦也吃了一惊,这件事,我知道他会问,却不想,他竟问得如此直白。当年他的事,不就是他和那个人的事么? 隋太医还是起了身,跪下道:“皇上,此事……臣不知啊。” 他浅笑一声,直直地看着底下之人:“隋华元,此事你一定略知一二。” 他和我想的一样,隋太医即便当年不知道此事,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大约也能够联想出一二了。 隋太医迟疑了半晌,抬眸,目光悄然掠过我和元非锦的脸,到底开了口:“这……此事,臣只能跟皇上一人说。” 他怔了下,只看了我和元非锦一眼,招手示意隋太医上前。隋太医附于他的耳畔低语了一番,而元承灏突然猛地站了起來,我吃了一惊,见隋太医忙扶住他的身子,咬着牙道:“皇上,此事……此事,不能说啊。”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不知道隋太医跟他说了什么。 元非锦有些着急,好几次想说话,却终究沒说出口。 半晌,才听他开口:“此事,朕原本就打算在宫外解决。”我记得他说过,他不想让天下人知道这件事,不想让天下人知道还有另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其实,他的想法是对的,否则,让天下人看了他的笑话不说,还会弄得人心惶惶。什么世道啊,连皇上都能有假的? 元非锦急着问:“皇上打算怎么办?” 他嗤笑着:“要他出宫來还不简单?朕就足够能引得他出來了。” “皇上!”我吓了一跳,忙抓住他的手,他怎么能以身犯险,用自己做饵? 他拍拍我的手,示意我不必担心。低声道:“非锦,给朕备车,朕明日,启程去找师父。” “皇上,臣弟和您一起去。” 他却摇头:“不必了,你是王爷,突然离开封地不太好。若是消息传去京中,留在这里的人也会有危险。” “这……” 我笑着打断他的话:“皇上说的对,王爷还在留在这里,帮我们好好保护璿儿,还有那么多人,好让皇上沒有后顾之忧啊。” 他笑着:“是啊,朕身边有妡儿就够了,你若是得空,也找着了心仪之人,或许朕可以重新考虑叶蔓贞的事。” “皇……皇上……”元非锦撑圆了眼睛看着他,咬着牙,“这个时候臣弟怎么可能去……去……”他有些愤愤的,满脸的尴尬。 他只道:“好了,无事的话,下去替朕准备准备。”他到底也不再提方才隋太医的话。隋太医说不能说,无非,还是辛王府的颜面问題。 元承灏素來孝顺许太后,此事,他会慎重的。 隋太医也下去了,我过去给他倒了水,他喝了一口,抬眸看我:“朕原本也想让你留在这里照顾璿儿的。” 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看他:“那皇上为何又不拦着?” 他笑一声:“知你不愿。” 笑着坐在他的身侧,他倒是了解我,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走了。 这一次,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跟着他去。 晚上,伺候他宽衣,他的身上,新伤旧伤一片,指尖有些颤抖。目光,落在他的胸口,指腹略过那隐约可见的胎记。他注意到了,低头看一眼,低语着:“璿儿像朕,胸前也有一个胎记。” 我笑着,原來他连这个都知道了。 不免,又想起宫里的那个人。他的胸前,也有一个胎记,和元承灏的这个,一模一样。 “怎么了?”他皱眉问着。 睡在他的身侧,有些话,不想瞒着,只低语着:“你仔细看过他么?” 他的呼吸略沉,半晌,才问:“好端端的,为何说这个。” “因为……实在好像,他的身上,也有与你一样的胎记。” 修长的手指圈住了我的手,微微握紧,见他的眉头皱了起來,良久良久,才听他开口:“隋华元曾说过的,双生子也分几等。有的几分相像,有的甚至还完全不像,也有的,完全一样。就如同,朕和他(注)。” 回握着他的手:“可不管怎么样,在我心里,你都是唯一的。”就算全世界都分不出來,我都不会再把他认错了。 “我只是,担心你。”他的身子还沒好,又要赶着去边疆找杨将军。 他抱着我:“有你在身边,朕什么都不担心。” …… 翌日,出门的时候,姐姐和阿蛮追到王府门口,璿儿哭个不止。我抱着他又拍又哄,他还是哭。 “娘娘,殿下舍不得您。”阿蛮哽咽着说着。 吸了口气,瞧着她:“本宫就把他交给你了,还有姐姐,你也帮忙看着她点儿。” 她狠狠地点头。 姐姐拉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非去不可么?” “非去不可。”看着她,补上一句,“就如那一次,你非要跟着姐夫回京一样。” 姐姐忽而笑了,也不再劝我留下。我如此一句,再不必解释得更多。 低头,亲亲璿儿的脸,将他交给阿蛮:“來,让姑姑抱着。” 元非锦出來,径直上了马车,将手中的金丝软甲塞给他:“上回给了皇上,本就不该再还给臣弟的。您可不看看自个儿。” 我替他接了,其实那一日,他要常公公还给他,不过是怕再有人对元非锦不利,他也是替他担心的。 马车离开琼郡的时候,我们带的人并不多,只一队打扮成家丁的侍卫,还有隋太医随行了。 抵达边疆的时候,已经是元月十四,这一夜的月亮已经很圆很圆。军队就驻扎在横屏镇的西南部,我们连夜赶过去,在靠近军营的时候,被外头驻守的士兵拦下了。 他只伸手,将金牌递了出去。 我才想起,这金牌当时给了隋太医他们出宫的,如今,倒是又回到了他的手里了。 很快,听得有马蹄声传來。 接着,传來杨将军熟悉的声音:“末将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他掀起了车帘,笑着看着外头的男子:“师父,别來无恙。” 杨将军忙上前來:“皇上怎的來了?”他又看见他身后的我和隋太医,越发地吃惊了,“娘娘……皇上,出了什么事?” 隋太医起身下车,朝他道:“将军先让皇上入营,天冷,皇上大病初愈,可再病不得了。” 杨将军一阵吃惊,忙请他入营。 请了他上座,杨将军又命人倒了杯热酒给他:“皇上,边疆苦寒,夜里,将士们都是用烈酒热身的。” 隋太医欲说什么,他只端了酒杯道:“那朕就尝一杯。”说着,仰头饮尽了。 “皇上。”小声叫着他,他只略笑着,低低咳嗽了几声。 杨将军又道:“明日就是上元节了,末将还以为皇上在宫里的。” 他低声而笑:“是啊,世人都以为朕在宫里,差点,连朕都要以为朕在宫里了。” 杨将军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皱眉道:“皇上只身來边关,很危险的。” 将手中的酒杯搁下,他开口道:“他们都以为皇上在宫里,朕如今是去哪里都不危险了。” “皇上……”杨将军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师父,渝州一行后,朕根本未回过宫。” 杨将军终是变了脸色,目光继而朝我和隋太医看來,我叹息一声,低下头去。他握了握我的手,低语着:“妡儿,你和隋华元出去,朕和师父好好说说话。” 点了头,与隋太医一起从帐内出來。 外头,一些士兵正小声地议论着,似乎都很兴奋,大过年的,皇帝居然亲自來了,叫他们怎能不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江山谁主(168) “隋大人你说,皇上会怎么对那个人?”这个问题,我没有问过元承灏,我不知道对他来说,是不是会觉得为难。毕竟,那是他的至亲。 隋太医怔了下,半晌,才摇头:“娘娘,臣不知。” “那隋大人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在元承灏心里,他不同于一般的大臣,在他心里,隋华元就是亲人。 他却说得毫不迟疑:“臣和娘娘想的一样。” 忍不住笑,好一个狡猾的隋太医! 和我想的一样,他怎知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继而,又缓缓敛起了笑,那么,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目光,跳向远方,今夜,月光皎洁,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晰无度。 我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元承灏。 猛地看向隋太医,见他的目光坚定,我略怔,继而,又想笑。 杨将军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他的脸色不好,我看得出,隐隐的,他有些自责。还记得那时候,他说五年前他没能在元承灏身边保护,那一次去渝州,一样没将他保护好。而如今,却让他知道,他拼命护送的人,根本不是元承灏。这,叫他情何以堪? 在边关过了上元节,这里,没有庙会,只是简单地和将士们一同吃了元宵。军中的士气很好,将士们都上来给他敬酒,他多喝了几杯,双颊已经染起了绯色。 杨将军替他挡酒,他有了醉意,抓着杨将军的手,就要去抢他手中的酒杯,一面笑着:“师父也和非锦一样小气不成?朕不过多喝了你几杯酒罢了。” 我忙拉住他:“皇上醉了。” 他瞪着我,一本正经地开口:“朕告诉你,朕没醉。” 下面的将士们在起哄,他借着酒意更来劲了。杨将军命人将他面前的酒撤下去:“皇上,喝多了伤身。” “师父,朕今日高兴。” 无奈地看着他,这几日,他哪天不高兴? 拦不住他,还是喝了个酩酊大醉。杨将军将他背进营帐去,他还挥着手说要喝酒。杨将军起身说下去准备解酒汤,我却道:“将军,不必了。” 他从来没喝得如此醉过,就随他吧,这些日子,他心里其实很苦。就让他大醉一回,谁也不要去让他清醒。 在边关停留了三日,便启程。 杨将军没有相送,马车里,我开口问:“皇上在边关如此高调,不怕消息传回京中么?” 他笑着:“朕就是要他知道。” 我一惊,忽而想起云眉:“云眉还在京中。” “放心,朕已经交代了师父,他会安排好的。”他抬手掀起车帘,朝外头道,“不回琼郡了,直接去渝州。” “皇上……”吃惊地看着他。 只听他道:“既然一切都是从渝州开始的,朕,自然让它在那里结束。” ………… 抵达渝州的时候,已是二月初。 天气渐暖,大地回春,绿色的嫩芽也从石缝间探出来,连着泥土里也是一片春回的味道。从车窗外钻入的风也不再是冷飕飕的,带着好闻的芬芳。 我靠在他的怀里,担忧地开口:“你就带这么点人来,多危险?” 他淡笑着:“有何危险的?他来了,人也不会带得多。你以为他会带谁?青绝?还是朕的暗卫?” 我怔住了,是了,他既不想让太皇太后知道此事,既然想暗中解决元承灏,那些人他可都不会带的。他离京,只会越简便越好。他们,都想将此事以最低调的方式解决。 “可,他在渝州有人。”元承灏也必不会忘记他在渝州遇刺的事情。 他“唔”了一声,才言:“放心吧,朕有准备。” 听他如此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想起一事,迟疑着,终是开口问他:“那一晚,谁救了你?”元非锦说发现他在哪个地方他之前派人找过都没有看见,后来怎么就突然看见他了呢? 他皱眉看着我,不解地问道:“怎么这么问?救了朕的自然是非锦。” 元非锦…… 看来,他也不知道。勉强一笑,我也不再继续问他。 马车已经进了渝州城,过年的气氛已经过去了,大街上,又恢复到了寻常的时候。我们的马车去了宫府,没有从正门,在后门进了。 管家见了我,很是惊愕:“娘娘……” 我笑着:“还是叫我二小姐吧。” 他忙点着头:“是是,二小姐,老爷和夫人好像是有什么事,都出门去了。这府上,就剩下老奴守着。” 我应着声,只道:“没事,我来,不是找爹他们。你也不必管我们,我们只在府上住几日。” “哎。”管家显得很高兴,“那老奴就给你们做点吃的,老爷夫人都不在,老奴一个人,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呢。”他见了元承灏,只识趣地唤一声“公子”,也不多问其他的话。 回了房,他拉我过床边坐了,笑着道:“你的房间?” 点着头,他笑着:“朕还不曾来过的,你房间,真漂亮。” 轻打着他:“有你的寝宫漂亮么?” 他圈住我的身子,将我推倒在床上,欺身上来,邪笑着:“你想说什么?” 我吃了一惊,推着他:“大白日的,你做什么?” 用力含住我的唇,他咬牙开口:“赶了那么久的路,累了,管它白天黑夜的。” “灏……” “嗯,朕想你了。” 说着,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整个宫府都安静极了,不会有人来打扰。 ………… 我们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管家烧了一桌的好菜招待我们。元承灏让大家都上桌来吃,也请了管家一起吃饭。 隋太医开口道:“好久不曾吃过地道的渝州菜了。” 是啊,我也好久不吃了。 在宫府住了三日,一切都安好。 又一日醒来,枕边却不见了元承灏。我吓得不轻,慌忙起了身,推门出去,瞧见他端着茶杯站在院中。太阳已经高照,还带着丝丝暖暖的风。 “怎的起的这么早?”小声问着他。 他回眸看了我一眼,喝了口水道:“睡不着,便起了。睡醒了么?” 点着头,他回身,搁下了手中的杯子,拉了我道:“陪朕出去走走。” 隋太医追着出来,他却道:“就不必跟了,没什么大事。” 我原本想说什么,见他如此,也便没有说话。 出了宫府,穿过面前的小弄堂,出去便是渝州的大街了。与他缓步走着,面前,远远地瞧见一个面具摊,心下微微一动。还记得那一年的除夕,我与他在京城街头,也买过一对面具的。 他也瞧见了,拉着我径直过去。 “老板,有龙太子和小龙女的面具么?”他脱口便问着。 我有些不好意思,忙拉住他:“都多大了,还买这个?” 老板热情地招呼着我们:“有有,您请稍等。” “灏。”小声叫着他。 他朝我一笑:“放心,朕今日带钱了。” 愕然地看着他,我哪里是想说这个? 老板找了两个崭新的面具递给他,他给了钱,将那小龙女的面具递给我:“拿着,这回,朕也不弄坏它了。”他还记得那一次,在半路上,他将他的面具踩坏的事情。 叹息一声,只得接了。 “怎么,不喜欢么?”他皱眉问着。 摇着头,怎么是不喜欢,只是感慨。 二人并肩走着,迎面,瞧见许大人的轿子。走在前面的护卫张牙舞爪地叫着:“让开让开!我们许大人来了,还不快快让道!” 我拧了眉,这许大人真是越来越张扬了。 侧脸,朝身侧之人看了一眼,他倒是也不说,只将我拉至一旁。那顶轿子风风火火地从我们身侧而过,他只回眸看了一眼,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倘若让那许大人知道皇上在渝州,保管他吓得从轿子里滚出来呢。 想着,不免想笑出来。 又走了段路,我忽而站住了脚步。只因,再往前,便是堰湖了。 元承灏看着我,笑问:“怎么了?” “去那里做什么?”我想起那时候,我还说要跳《凌波》给他看的,他不会是想…… 他只拉了我上前,我张了口,终是作罢。 堰湖边上,依旧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他拉我入了亭子,推我坐下,自己戴上了那面具,眨着眼睛道:“你说朕的这个面具比起原来那个可要好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我怔住了。 那一晚,光线又不足,我哪里会去注意这个?他伸手将我的也给我戴上,笑着开口:“愣着作何?戴上看看,原本朕还真没给错人,龙女……呵。”他大约是想起他放出风声说会跳《凌波》的是龙女的话了。 我瞪着他:“也亏你编得出来。” 他笑起来:“都多久的事了,你还记仇么?” 一时语塞,怎么就成了我记仇了? 咬牙开口:“你也不问问清楚,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我姐姐,幸亏没出什么大事,否则……” “否则如何?恨死朕么?”他凑过来,眯着眼睛笑。 我咬着唇,我又怎么舍得恨死他? (注):这在现在医学上,叫做“同卵同精”,相像到连DNA都是一样的。哈哈,可怕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江山谁主(169) 他笑一声,将我圈入怀中,面朝着堰湖站着。“五年前,就是在这里。”他的声音低低的。 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低语着:“没事,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再不可能会没事。 在堰湖边上站了好久好久,他倒是没有提要我跳《凌波》的话。风渐渐地起了,我抬眸:“回去吧。” 他却又道:“朕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没有问他去哪里,他说要去,我便陪着他去。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是辛王的墓碑。 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距离上次的时间有些久,地上,因为那场大雨而垒起的硬土至今还没有消磨去。他拉着我上前,跪在坟前。 “祖母、父王、娘亲,镡儿来看你们。”他说着,俯身磕头。 我咬着唇,继而想起那时候,听那个人问“父王,您可瞧见了”,若是,辛王真的在天有灵,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若是他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元承灏吧。 两张面具安放在我们边上,他呆呆地跪着,良久良久,也不再说话。我吸了口气,小声道:“你也不说来这里,不然,可以在家里准备些祭拜的东西带过来。” 他这才回神看了我一眼,笑道:“不打紧的,我只到了,祖母会看见的。” 狠狠地点头:“他们会高兴的。”他很孝顺的,他们,都会看见的。 又跪了好久,我才起身去扶他:“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点头起身,转身的时候,他突然道:“忘了这个了。”说着,回身去捡一侧的两个面具。我一怔,他不提,我倒是真的忘了。 笑着接了过来,只往前走了几步,他忽而停住了脚步。不曾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收势不住,直直地撞了上去。有些吃惊地抬眸看着他,见他的脸色有些低沉,看着前面的目光忽而变得犀利起来。 有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我顺着他的目光瞧去。 隔了三丈远,那里,高大的水杉木下,和元承灏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正直直地看着我们。 心猛地一沉,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回握过来,侧脸朝我温柔地笑,示意我不必紧张。可是,我怎么可能不紧张? 我们就这样出来了,什么人都没有带,仅有的几个侍卫,如今,也在宫府啊。 他的身侧,我也不曾瞧见什么人,可我知道,他不会是一个人,绝不可能。 三人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有风吹过来,乱了发丝。在眼睛里,有些疼。 他的目光,从我们的身上缓缓移开,落在我们身后,那三座墓碑上。良久良久,他才动了步子,径直上前,我们侧了身,让他过去。他只上前,抬手,落在辛王的墓碑上,声音亦是低低的:“等了你很久了,知道你来了渝州,必会来这里。” 元承灏笑着:“那你该多叫些人守着,这一回,可万不能叫朕活着离开。” “灏!”低低地叫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我是怕那人被他一激,真的就对他动手了。 他回眸看了我一眼,轻笑着攥紧了我的手,低语道:“别怕,跟着朕,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哪里是担心自己?我根本就是担心他啊,他又不能动手,还叫我别怕,我怎么能放心啊? 那墓前之人忽而嗤笑着看着他,开口道:“你放心,今日,我没有打算让你活着回去。”顿了下,他将目光转而看向我,终是又开口,“妡儿,你真叫我吃惊。” 冷冷地看着他,他当然是吃惊的,我跳下观兽台而不死啊。还是……他方才在我们面前站了那么久,竟有一丝是为了我么? 他竟又道:“今日,若是你选择我,我定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握紧了元承灏的手,我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我若是要选择你,当初就不必那么辛苦想方设法要走了。”我虽然不喜欢郑昭仪,却同情她。他其实应该好好珍惜那个女人的,她为了他,付出了太多。 那人的脸色微微变了,脚下的步子微动。我吃了一惊,却见他伸手轻轻一拂,一侧的草丛里,两柄长剑正直直地插在泥土里。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准备好了。 不觉回眸,看向身边的元承灏。 他的脸色不变,只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面前之人笑言:“二十年前,你我都没有选择活的权力,二十年后的今天,就在这里,大家都拿出自己的本事来。是生,还是死……”他说着,一把将地上的长剑拔起来,转身,将其中一柄长剑丢过来。 元承灏本能地接住它,只听“当”的一声,那剑柄上的穗子猛地地摇晃着,花了我的眼。 我吓得不轻,握住他接住的长剑,脱口道:“这不公平!” 面前之人冷眼看着我,音色沉沉的:“有何不公?他若是没有本事,在我面前认个输,我也会留他一个全尸。只要……”锐利的目光落在元承灏的身上,“只要,他能低得下那个头。” “灏!”急急抓住他的手。 他只抿着唇,目光落在手中的长剑上。我知道,他是骄傲的,要他低头是万万不能的。即便,要他告诉他他的病,他根本动不了武,他都不会的。 我太了解他了。 握着长剑的手微微收紧,他突然浅笑一声,将手中的长剑丢在地上,直直地看着面前之人:“朕为什么要和你比这一场?” 长长地松了口气,还怕他又别扭起来,怕他死撑着要和他比试。 面前之人先是一怔,随即冷声道:“怎么?怕死么?” “朕都生生死死好几回了,若是怕死,也就不来了。”元承灏淡声说着,依旧直直地看着他,“光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就算你今日真的杀了朕,就算你再像朕,可你始终不是朕。朕还年轻,这江山还不需要假手于人。” 他也不怒,只看着他道:“今日你若是不拿剑,休想能从这里走。你以为你带上了杨将军的人,就能从这里安然走出去?你也太小看我了。至于这西周的江山,你也不必牵挂,我能比你打理得更好。” 震惊地看着元承灏,他没有带上侍卫,原来是因为杨将军的人来了么?都暗中跟着,可,还是让对方知道了。那么对方,也有所对策,是么? 我承认,他的才华不亚于元承灏,他做皇帝,也不差。怪就怪,世间不可能出现两个皇帝,一山不容二虎。 “拿剑!”他喝着,只见他的手腕一翻,长剑已经出鞘,直直地指向我们。 元承灏只略瞧了地上的长剑一眼,开口道:“朕不会和你打的。” “是不会,还是不敢?” “随便你怎么说。”元承灏忽而看向面前的三座墓碑,低声道,“他们不会希望看到我们在这里动手。” 面前之人略一迟疑,却是飞快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闪身过来,一手用力抓住我的手,我吓了一跳,本能的惊呼出来。元承灏也吃了一惊,出手朝他袭去,一招四两拨千斤,将我从他手下拉回来。 “你想做什么?”元承灏冷声开口。 他笑着道:“还以为你无论如何都不出手。” “你敢碰她!”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留得住她!”他说着,他再次朝我伸手过来。 我吓得屏住了呼吸,元承灏揽住我的腰,脚下一滑,伸手将地上的长剑捞起来。只听“嚓”的一声,那剑鞘已经沿着锋利的剑刃滑下去。 动了唇,原本想说什么,可我知道,此刻我要是出声,怕分了他的心。 剑光在眼前乱了心智,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让我几乎快要分不出谁是谁。周围,隐约中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接着,也传来了打斗的声响。 原来,他和他,都不是独自来了。 紧握着我的手没有放松,只是那温暖的手掌已经逐渐冰冷。我紧张得不行,想叫,又叫不出来。 剑尖轻挑过来,元承灏举剑挡开,抱着我退开三步,那身形已经明显慢了下去。眼看着那长剑刺过来,我一咬牙,闭着眼睛挡在元承灏的面前。 “妡儿……”元承灏只低呼一声,手中的长剑再是没有力气握住,“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对面之人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滞,剑尖在离我一寸的距离停下了。我来不及去揣摩他的意思,慌忙回身扶住元承灏:“怎么样?” 他想说什么,一口气回不上来,只略摇着头,脸色已是煞白。 “灏……”轻抚着他的胸口,试图可以减轻他的痛苦。他只看着我,颤抖地握住我的手,想把我拉至他的身后。他的用意,我明白,我都明白。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是顿了下,紧接着,那声音响起来:“怎么,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听得出,他的话语里,似乎隐隐的,还有一丝不确定。 猛地回眸,想要开口,元承灏握着我的手却越发地用了力。我知道,他不想我告诉别人他的身子有异。我知道,他不想因为这个让别人同情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章 江山谁主(170) 可,这本来就是五年前他要杀元承灏的时候给他留下的重创,又有什么要隐瞒的? 我张了口,才欲脱口,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射过来。颈项一阵细微的刺痛,我一怔,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起来,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妡儿……” 谁在叫我? 那两个声音也瞬间变得飘渺起来…… ………… 手指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睛,我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很大很舒服的雕花木床,我有些恍惚,竟做了那样一个荒唐的梦么? 侧脸,瞧见桌上搁着的两个面具,突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面具! 不是梦! 元承灏呢? 抬手,抚上自己的颈项,我记得是什么东西插在了我的颈项,然后,我昏了过去。 慌忙从床上跳下来,是那个人动的手脚么?那么元承灏呢?他有没有事? 这个想着,心里无比慌乱起来,抬步便朝着门口冲过去。开门的时候,差点与进来的丫鬟撞到一处,我吃惊不小,显然,那丫鬟也吓了一跳。 动了唇,我竟不知道该如何问。 倒是那丫鬟先开了口:“姑娘醒了?”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只道:“姑娘若是醒了,就跟奴婢来吧。”她说着,侧身退开,迎我出去。 迟疑了下,终是抬步出门。外头,是很大的一个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草,迎春已经开花,在小道两旁,星星点点的嫩黄之色,给院子增添了不少春色。 丫鬟领我穿过前面的拱门,前面一个房间外,守着两个丫鬟,与我面前的丫鬟一样的打扮。她见我们过去,忙轻声将门推开,丫鬟却已经不再入内,只朝我道:“姑娘请进去吧。” 目光看向里头,却因为隔着屏风和珠帘,里头的情景是看不清楚的。一咬牙,只抬步进去。 房间里,到处漂浮着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蛰了一下,有些紧张。抬手,拂开珠帘,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影。 绕过屏风,瞧见一个老妇人端坐在床边,一侧的丫鬟端着水盆跪在她身侧,她挤干了棉帕,正小心地替床上之人擦拭着。 我忽而站住了步子,床上之人,那熟悉的脸孔,是元承灏。 好奇怪的感觉,我没有靠近,可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元承灏,而不是那个与他长相相似的人。 那老妇人听见我进去的声音,只微微侧脸,却没有回头,低语问着:“醒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她是在和我说话,再次往前走了几步,深吸了口气问:“你是谁?”是她救了我和元承灏么?看她满身的绫罗绸缎,非富即贵。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我却能肯定我们还没有出了渝州。她不可能救了我和元承灏再让我们长途跋涉的,可是渝州,还有什么大户是我不知道的么? 我是在渝州长大的,这里的贵人我几乎都是知道的。可是,面前的这个老妇人,虽此刻还只是见了她的背影,我却能肯定,我以前没有见过的。 她没有回答我,倒是听得我身后有人自外头进来,回头,见是一个丫鬟。 那老妇人开口问:“人呢?” 丫鬟有些惶恐地跪下:“奴婢该死!隋大人与杨将军在一起,奴婢……奴婢没有出面。” 吃惊地看着她,她竟派人去请隋太医么? 她……她究竟是谁? 听那丫鬟的语气,她是不想让杨将军知道这里的,是么? 可,纵然这样,我依旧不会觉得我和元承灏有危险。这里给我的感觉,有些安逸,不知为何,我觉得这里,很安全。 又有丫鬟进来,跪下行了礼,才开口:“夫人说,那人醒了。” 老妇人握着棉帕的手微微一滞,随即将棉帕放入水盆中,起了身出去。 只那转身的惊鸿一瞥,我突然觉得一震,那双眼睛,好像…… “咳咳。”床上之人突然咳嗽起来,我猛地回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与想象中的一样冰凉,心疼地紧握住,我想起什么,指腹略过他的颈项,在他右侧之处,有着细微的红点,看来他也是与我一样被**迷昏了带来的。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回头问着屋子里的丫鬟。 丫鬟们仿佛成了哑巴,都只站着,什么话都不说。 叹息一声,在他床边坐了。回想起方才的丫鬟说“那人醒了”,心头一动,那人……会不会是…… 猛地起了身,继而,又想笑,就算真的是他又如何?我连自己在哪里,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我还能轻举妄动么?况,元承灏还未醒。 重新坐下来,抬手,轻抚上他的脸颊,低语道:“灏,快点醒来。” 那老夫人想请隋太医来,必然是为他医治的,我不是大夫,不知道他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出了神,听得男子的声音传过来:“妡儿……” 忙低头,见他醒了,心里高兴,伸手扶他起来。他的目光环顾四周,皱眉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摇着头:“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了。你觉得怎么样?” 他也不说话,掀起了被子欲下床,我忙拦住他:“歇着吧。”他的脸色那么苍白,我担心他支持不住。 他依旧皱着眉:“朕和他带的人都不少,此人能有本事在那么多人面前带走朕,朕吃惊了。”他看出来了,我们不可能是落在了那人的手中。听得出,他亦是吃惊了,大约是千算万算不曾算到还会出现这样一个人来。 拦不住他,只得扶他起来。 有丫鬟上前来,小声道:“皇上龙体不适,还是在床上歇着。” 他低嗤笑着:“知道朕是谁还敢拦着,朕要你的命。” 丫鬟并不惧,依旧低着头道:“奴婢们若是看不好皇上,一样会丢了命。”是以,她还是拦在我们面前,丝毫不曾移动半步。 他抬手去推她,她不动。 我欲开口,感觉他手上用了力,丫鬟竟被震了出去! “灏!”他不要命了,这么胡闹! 他只倚在我的身上,半笑着:“反正死不了的。” 看着他,气着,又骂不出来。 他又道:“都有着功夫呢,是不屑和朕动手还是如何?” 他的话,叫我狠狠地吃了一惊。都会功夫?丫鬟只又站好了身子,低下头去。 那苍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她们是不敢和你动手。”丫鬟闻言,已经退至一旁,瞧见方才的老妇人扶了另一个丫鬟的手进来,“不能动手何苦还要勉强?” 她的声音从容至极,丝毫没有因为元承灏是皇帝而有任何的不适。 回眸的时候,瞧见元承灏的脸色极尽难看,撑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半启了薄唇,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老妇人已经松开了丫鬟的手,径直上前,扶住他另一侧,担忧地开口:“还不舒服么?那又起来作何?”她的话语里,分明带着一丝责怪的味道。 扶他过床边坐了,他破天荒地没有拒绝。 “隋华元和杨成风在一起,不然,也早来了。”她像是解释着。 “祖母……” 他到底是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而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老妇人,他叫她,祖母…… 许太后?! 那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许太后! 不,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扶他靠在软垫上,低语着:“别说话,歇一下,祖母在这儿陪着你。” 他又坐起来,直直地看着面前之人。 他心里的震惊,我明白。我都如此震惊,又何况是他? “祖母在这儿呢,你只管歇着,等休息够了,祖母再解释给你听。” 他摇头,只握紧了我的手,目光转而朝我看来。我怔了下,随即咬着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可我明白,这根本不是梦。 他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许太后:“您以为朕还能睡得着么?” “灏……”握紧了他的手。 许太后终是叹息一声,起了身道:“祖母这么做,有祖母的理由。当年先皇驾崩,从京中传出要你登基的消息之时,祖母就知道,京中的太后是不会放过哀家的。当年你还小,可如今你也已经长大,当是明白个中缘由。” 她如此说,元承灏必然是明白的,因为,连我都能想得通。 辛王世子登基,太皇太后势必不会留着他的亲人活着的。 “京中派人下来的那一晚,哀家就命人一把火烧了辛王府,还找好了替身。原本,哀家以为此事还会折腾一番,只因凭太皇太后的性子,一定会多疑。哀家只是没有想到,太皇太后居然没有再管此事。”她略皱了眉,此事至今她都想不通。 我也觉得不妥,太皇太后若是知道青大人下手之前辛王府就已经着火,她竟没有追查么? 元承灏的眉头皱得很深,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 许太后又言:“这一次,若不是出了事,哀家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因为爱他,是以才能活得像个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江山谁主(171) 良久良久,他才低语了一句:“他呢?” “在另一间房里。”许太后回身看着他,开口道,“此事哀家自有想法,你就不必操心了。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 他却还要问:“您打算怎么对他?” 我低下头,还能怎么对他?二十年前许太后是如何选择的,二十年后,她依旧会那么选择。这,根本毫无悬念了。 我也终于知道,那一晚,是许太后救了他。 许太后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有人推门进来,我回身,听得那声音传来:“镡儿。” 元承灏循声瞧去,见女子已经近前来,他略抬了眸华,笑言:“娘。” “哎,娘在娘在。”她红着眼睛过来,紧握住他的手。 知道许太后未死的时候,我便已经猜到辛王妃也还活着的事实。 “手什么这样冰?”她心疼地问着。 元承灏略摇着头,只问着:“他醒了么?” 辛王妃怔了下,询问似的朝许太后看了一眼。听许太后开口:“镡儿,此事你不必过问了。” 瞧见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沉了声开口:“朕怎么能不管?祖母,他是朕的兄弟啊!”他的话,叫我的心头一痛。 我就知道,在他心里,会把那个人当做兄弟。 因为,他二十多年缺乏的亲情。 所以,哪怕那个人一直想要他死,在他心里,还是会把他当做兄弟。 辛王妃低下头,我分明瞧见,有眼泪自她的眼眶里滑下来。许太后的脸色一变,脱口道:“胡说!你从来就没有兄弟,你是哀家唯一的孙子!” “事到如今,祖母还想欺骗谁?”他直直地看着她。 “灏。”低声劝着他,他和我都明白,许太后只会为了他好。 不祥的双生子,二十年前,她做主只留下一个。二十年后,她依旧不会心软的,这一点,我十分地理解她。我想,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选择的。 不免,又想起那一张,与元承灏一模一样的脸,心头不禁恍惚起来。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可怜人。 从出生开始,就不被承认。 如今,亦然。 他将手从我的掌心抽出来,目光依旧落在许太后的脸上,开口道:“祖母,二十年前,您做了那个主,朕与他谁都没有能力反抗。二十年后的今天,您还想用同样的方式解决问题么?您叫朕……情何以堪!” 辛王妃忙拉住他:“镡儿住口!这是你能和你祖母说话的语气么?” 他忽而笑一声,看向辛王妃:“因为都不是娘的亲生儿子,所以才这么狠心么?” 他的话音才落,便见辛王妃脸色大变。而我,亦是震惊得不能自已,他说什么……什么都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忽而,想起那一日在锦王府里,隋太医附于他耳畔说的那番话。莫不是,说的此事么? 许太后怒道:“放肆!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他也不惧,推开了辛王妃的手,径直站了起来。我上前一步,到底是没有伸手去扶他。目光,落在许太后的脸上,他只开口:“当日的王府,王妃和一个姬妾同时临盆,寅时三刻,王妃诞下世子,而那姬妾,却被传言诞下死婴而被处死,祖母您说,朕说的对么?” 震惊地看着他,他话里的意思,我大约是听出来了。 哪有那么巧,王妃和姬妾一同临盆的? 不够只是…… 猛地看向辛王妃,她能做得了辛王妃,想来许太后是喜欢的。就像当年的废后叶氏,不管元承灏再不喜欢她,可太皇太后喜欢啊。 只可惜废后叶氏无所出,我不得不说,许太后比太皇太后聪明,辛王妃无所出,她出手,让辛王有一个“嫡出”的儿子。 我想,原本那晚该是没有那姬妾什么事的,只是,谁也不曾想到,那姬妾竟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所以,许太后将那姬妾和另一个孩子一并处理了。 我想,隋太医在得知元承灏还有一个双生兄弟后,便已经知道元承灏并非辛王妃所出的事情了。 只是,此事关系到辛王府的颜面,他才要说此事不能说。 许太后震惊地看着元承灏,半晌,才问:“隋华元告诉你的?” 他也不答,只又问:“朕想知道当年祖母究竟是怎么做出的那个决定?” 许太后怔住了,他又道:“朕真的是运气好么?”运气好,是以才成了活下来的那一个。 “镡儿。”辛王妃起身拉住他,示意他不要继续往下说。 他不听,拂开辛王妃的手,又道:“倘若今日朕与他换个身,祖母还会疼惜朕依旧么?” “镡儿你……”许太后气得不轻。 屋子里的丫鬟们跪了一地,辛王妃也跪下道:“母……” “你也住口!”她看着底下之人道,“原来当日你主动要求接手那女人的事,就是存心想放了他们!妇人之仁,事到如今,瞧瞧你做的好事!” 辛王妃噤了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元承灏倘若抬步朝外头走去,我吃了一惊,忙跟上去。 “镡儿,你站住!”身后,传来许太后的声音。 他没有停下脚步,许太后又道:“如今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么?来人,还不拦住皇上!” 有两个丫鬟拦住了路,低语着:“皇上请留步。” “闪开!”他咬牙开口。 丫鬟没有许太后的命令,是不会让开的。我欲上前,只感觉有人自我身后飞快地过来,回身,见许太后已经近前,厉声道:“如今皇上大了,怎么反倒不懂事了?哀家做的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么!” 他没有回身,只道:“祖母做的这一切朕都懂,可是朕这一辈子,都因保护着,让朕觉得朕很没用。还是……没了您,朕就什么都不是?” “你怎么会什么都不是?你是西周的皇上。” 他低笑着:“西周的皇上……也不过是您的一念之差。” “啪——”许太后狠狠的一掌甩在他的脸上,厉声道:“放肆!” “灏!”我吓得不轻,忙冲上前去扶住他。 许太后冷冷地看我一眼,厉声道:“皇上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真是太没规矩了!” 咬着唇,是我疏忽了,一下子叫习惯了他的名字。 辛王妃忙上前来,拉住许太后的衣袖,劝道:“是镡儿不懂事,您不要生气。” 元承灏却还不收敛一些,看我一眼,回身开口:“祖母何必拿她出气,朕就喜欢听她如此叫。妡儿,再叫一声听听。” 咬牙看着他,他和许太后赌气,把我拉上,这场戏可真唱大了。 靠近我,轻笑着:“你胆子不是很大的么?” 我胆子是大,可我若是听他的话,不就助长了他的气焰,不就更让许太后下不了台了么?他素来孝顺,这一次,也不过是气坏了,等他冷静下来,肯定是要后悔的。 暗中掐了他一把,朝他微微摇头。 他却视而不见,扣紧了我的腰,嬉笑着:“怕什么,朕说的,谁还能再怪罪你不成?” “别闹了。” 他却理直气壮地反问:“朕像在闹么?” 许太后重重地哼了声,直面着他:“哀家知道你怪哀家打了你,可哀家这都是为了谁?” 他终于不再笑了,拂开我的手上前,开口道:“祖母,朕是您的孙子,那他就不是您的孙子么?倘若今日,朕和他换一个位子,朕也恨您。” “你……” “镡儿你就少说两句!”辛王妃无奈地劝着。 他抿着唇,站了会儿,只抬步出去。 “镡儿! 辛王妃欲追出去,听得许太后气愤地道:“由他去!难道哀家做了这么多,还及不上一个要他命的人么?” “母后,您别这么想,镡儿他……他会理解的。”辛王妃小声劝着。 许太后横了我一眼:“还不跟上!” 朝她福了身子,追着出去。丫鬟们都没有跟着上前来,我跑上去,他只略侧脸看我一眼,低语着:“你也觉得朕不知好歹么?” 怔了下,才开口:“那你恨她么?” 他的脸色微变,半晌,才无奈地开口:“朕有什么资格恨她?”他叹息着,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伸手扶住了一侧的凭栏。 “皇上。”忙扶住他的身子,他有些吃惊地抬眸看着我,皱眉道:“怎么,还真的听了她的话了?” 不过一句“皇上”罢了,他竟这么在意。 我开口道:“就算你喜欢听我叫你的名字,可是你就是皇上,规矩不可变。叫什么,其实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心,不是么?这个世上,本来就诸多不公平,就算站在天平秤上,还能缺斤短两呢。” 他忍不住笑出来:“这算什么道理?” “你因为生气,也听不进什么道理了,我也不想和你讲道理。我只是要你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都站在你这一边儿。” 握着我的手微微收紧,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即便,朕的决定是错的?” 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我不免笑问:“你也知道你的决定是错的?” 他一时间怔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江山谁主(172) 其实,哪里真的有对错?那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于公,他就不该放了他。花开并蒂固然好,可哪里及得上一枝独秀呢?国无二主,这个道理他心里也明白。 于私,他会拼了命地保住他。双生妖孽,却是他的至亲,又怎么能叫他下得去手? 倚着凭栏坐了,听他低语着:“妡儿,朕其实……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那就不去想。” 他蹙眉开口:“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要一个公平。可是,谁也给不了他。朕也给不了,朕连和他比试一场都做不到。” “灏……” “朕是不是很没用?” “不。”捂住他的嘴,他怎么能这么说? 他却拂开我的手,低声道:“二十多年,朕一直觉得朕过得很苦,却从来不知,还有一个人,过得比朕还要辛苦。” “朕时常在想,这究竟算谁的过错,才能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这不是你的错。” “那也不是他的错。” 语塞地看着他,他闭了眼睛,往我的身上靠了靠,又言:“朕累了,还能在你身上找到倚靠。” 苦笑着:“难道你还想把我让给他么?” “胡说,谁都不能把你从朕的身边带走。” 他的手一直冰凉着,我有些担忧。劝着他:“回房休息吧,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他却摇头:“祖母做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朕此刻不去,下一回想要再见他,怕是难了。” “你真的要为了他忤逆太后娘娘么?” 他苦笑一声,起了身道:“朕不知道。” 心下喟叹,不知道,那么只能随心了。 跟着他去了他的房间,有丫鬟守在外头,他硬闯进去,她们也不敢强行拦着。屋内,什么人都没有,我看见他躺在床上,听见我们进去,缓缓睁开眼来。 突然冷笑着开口:“怎么,你如今是得意了,就此来看我的笑话么?” 元承灏不说话,径直上前,一把掀起他的被子。被子下的他,被人五花大绑着,根本动弹不得。我吃了一惊,怪不得他能乖乖地待在这里。 元承灏俯身去解他身上的绳子,被人打了死结,他也不回身,只道:“妡儿,去找把匕首来。” 这个时候,叫我去哪里找匕首啊?回身出去,恰巧遇见辛王妃。有些尴尬,照理说,她就是我的婆婆,可……如今我遇见她,却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 她朝我身后看了一眼,只问:“皇上在里头?” 点着头:“皇上想放了他,还要臣妾来找把匕首。” 辛王妃怔了下,朝一侧的丫鬟开口:“去找把匕首来。”丫鬟下去了,她却没有进门,只道,“你也觉得我当年做错了么?” 吃了一惊,忙低下头:“臣妾不敢。” 她的神色有些黯淡:“母后说的没错,就是我妇人之仁了。” 见她转了身,我脱口道:“娘娘,皇上他……” “皇上是个好孩子,是我让他痛苦了。” 动了唇,望着她的背影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一刻,我突然很希望元承灏就是她的亲生儿子,该多好? 取了丫鬟带来的匕首进去,元承灏只利索地退了刀鞘,床上之人却道:“不必你假惺惺的,我是真没想到,她们居然都还活着!呵呵,这个世上真的谁也别想讲公平。” 元承灏没有生气,只道:“朕放了你,你就快走。” 他冷笑道:“你若放了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吓得不轻,忙上前抓住元承灏的手,床上之人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痛,他直直地看着我:“你也……希望我死么?” 握着元承灏的手微微一颤,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元承灏看向我,浅笑着拂开我的手,将匕首伸过去。那人又道:“你不信我会杀了你么?” 元承灏不说话,只割断了他脚上的绳索,又将绑住他手的绳子割断。他猛地坐了起来,飞快地抓住元承灏的手,只见他的手腕一翻,狠狠地一推力,将那匕首送入了元承灏的身体! “如此,信了么?”他看着他,神色依旧。 “啊!”我吓得哭起来,回头大叫,“来……” “妡儿。”元承灏竟打断我的话,摇头道,“别喊。” 哭着看着他,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他叫我别喊,难道真的要他杀了他么?颤抖地按住他的伤口,掌心湿热的感觉让我心痛不已。 那人狠心地将匕首拔出来,看着他:“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朕没指望你放过朕,朕给不了你公平,只能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走。”他推着我,“妡儿,带他出去。”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要我带他出去?要我站在他身边好让别人以为他是他,是么? 摇着头,不可能! 他伤了他,我听他的话才没有叫人,还想我带他出去,想都别想! “妡儿,听话。”他的气息有些弱,只那眼神依旧坚定。 泪流不止地看着他,怪不得辛王妃也要说真的是她妇人之仁了,我还觉得当年辛王妃做错了呢!如果当年辛王妃没有放过他们,如果元承灏不知道这一切,他也不会如此痛苦了。 “难道要朕……跪下来求你么?” 心头一痛,流着泪看他。却听一侧之人咬着牙开口:“你以为你施舍一个机会给我,我就会放下二十多年的仇恨么?” “你住口!”愤怒地看着他,她们对他不公平,可那是元承灏的错么? 元承灏只推着我:“带他出去,然后找人来医朕,朕……朕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他以为他是神仙么?以为怎么折腾都不会死么? 他终是支持不住,倒在我的身上,心疼地抱住他,深吸了口气叫着:“来人啊!找大夫来!快找大夫来!” “妡儿你……” “我说过不过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可,倘若你连命都没有了,还有边儿让我站么?” 有人推门进来,我看见许太后与辛王妃也一起进来了。瞧见屋内的情形,她们都吓得变了脸色。许太后厉声道:“还不拿下他!找大夫来,快!” 有侍卫冲进来,却听元承灏开口:“都给朕住手!祖母,朕……” 许太后却愤怒地打断他的话:“都愣着作何?还不快动手!” “祖母!”元承灏猛地站了起来,我吓得不轻,慌忙抱住他的身子,他晃了晃,到底是站稳了身子,看着面前之人道,“倘若今日,救不了朕的命,您还会要他死么?” 震惊地看着他,他在胡说什么? 许太后的脸色极其难看,元承灏紧攥着我的手,低声道:“妡儿,帮朕保……保住他……” “皇上!”我接不住他,与他二人都直直地倒下去。 许太后还是让人拿下了那人,那句“杀无赦”终究没有说出来。许太后最后还是尊重了元承灏的意思,我也松了口气,若然不是这样,我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坚定,可以帮他保住他。 大夫来了,仔细看了,说是没有刺中要害,却要他卧床休养。 他还未醒,众人都焦急地守在他的床边。 “母后,这几日您也累了,还是……” 辛王妃的话未及说完,却见许太后猛地起了身,狠狠地一掌甩在她的脸上,骂道:“你蠢笨了二十多年,哀家怎么就没把你教聪明了?” “母后息怒!”辛王妃忙跪下了。 许太后又猛地看向我,我吃了一惊,她亦是狠狠地给了我一掌:“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哀家要你陪葬!” 从容地跪下了:“皇上若是有事,臣妾不必您开口,一定追随他去。” 元承灏想要补偿他,可是二十多年的深仇大恨,又岂是这一刀能化解得了的? 许太后重重地哼了声,背过身去:“都给哀家滚出去!” 与辛王妃一道退了出来,我记挂着他的伤,却也知道这一刻,许太后是不会再让我进去了。辛王妃悄然逝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是我不好,早该想到不能拿匕首给他的。” “娘娘……娘娘若要如此说,那就是臣妾该死了。”我亲耳听得那人说元承灏放了他,他会杀了他,我非但不拦着,还由着他放他。 辛王妃叹息着,缓步离开。 我在房外站了良久,见一个丫鬟过来,见我站在外头,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何事?”开口问着。 她终是开口:“奴婢,来请示那人的事……” 我想了想,便道:“暂时不必进去了。”许太后发着火呢,我还怕丫鬟此刻进去,她一怒,又要出事。 丫鬟点了头,我迟疑了片刻,转身走去。 推门进去,他又让人重新绑了,见是我,他的神色有些尴尬,一张嘴,依旧不饶人:“看来他还没死,否则,你也不会有闲情来我这里。” 深吸了口气道:“他有没有事,你心里不是比谁都清楚么?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你刺他一刀,又怎么会没有刺中要害?”方才,他要他死,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江山谁主(173) 他们,都是骄傲之人。他不想元承灏放他,可是元承灏放了,他想杀他,又下不去手。以为刺他一刀就能激怒他,激怒了元承灏,等元承灏翻脸的时候,他就能下手得心安理得。只可惜,即便那样,元承灏也始终不肯说一句杀了他。 我的话,说得他的脸色微微地变了。 缓步上前,在他的床边坐了,望着面前之人,低声道:“我不是你,无法感同身受你受过的苦。可是,他受过的苦,我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 “你心里只有他,当然只看得见他受的苦。” “你不是问过我,是如何得知你不是他的么?我今日告诉你,五年前在那一场刺杀让他重伤,他至今都动不得真气。他因为骄傲,是以不想将此事告诉别人。他说,他也很想给你一场公平的比试,可是他不能。” 他的眼底有了惊讶,直直地看着我。 半晌,才嗤笑着道:“告诉我这些,想我同情他?” 我摇头:“你不必同情他,他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也有他的无奈,这二十多年,他过得也并不快乐。” “那又怎样?” 怔住了,不免轻笑:“是啊,不怎么样。” “他得到了太多,亲情,权力,甚至是爱情,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那些我所谓的亲人,在我和他之前,就能毫不犹豫地选择他!一句‘无奈’,一句‘理解’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自嘲不已,“二十多年,我甚至连一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可他拿你当兄弟。” 他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看着我反问:“倘若今日,我和他换个位子,他还能当我是兄弟么?” 我被他问得语塞了,是啊,我不敢说他们还个位子,元承灏还能拿他当兄弟。也许,换个位子,要他死的人,就是元承灏。 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啊。 低头,看着他,悄然问道:“那么,你也恨我么?” 他愣愣地看着我,我笑着开口:“因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如果一定非得选择一个,我也,不希望你活着离开。不希望再给你伤害他的机会。” 那双眼眸里,溢满了哀伤,我不忍直视,别过脸,握紧了双拳。这些,不过全是我的心里话,为何说出来,我心里会那么难过那么难过? “我爱他,所以不管这个世上有人与他如何想象,都不相干。因为,那始终不是他。就像郑昭仪,否则,在宫中的五年,她早就该爱上他,早就对他心存仁慈了。可是她没有,你应该珍惜她的,因为她毫不犹豫选择了你。也许,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只要,你肯睁开眼睛去看。” 他的眼底泛起一抹晶莹,他也许是想起了郑昭仪,或者,还想起了他的娘亲。 “妡儿,你恨我么?”他忽而轻声问我。 指尖一颤,苦笑着开口:“我得了你的错爱。” “爱情不可理喻。” 看着他:“当日你只要杀了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却道:“是我奢求了。” 深吸了口气,迟疑了下,终是抬手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放心,有他在,不会让人杀你的。” 他略笑着:“可有他在,我始终就不是我。” “你就是你。”是他一直放不开,是他恨透了被选择活下来的元承灏罢了。看着他,又道,“我还要替他谢谢你,宫里的那些人,你都没有对他们怎么样。” 不管是元承灏的嫔妃,还是他的孩子,他都没有动手伤害他们。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一声道:“玉儿会成为孤儿,还是拜我所赐,你倒是还能开口来谢我!” 怔了下,才想起帝姬的爹就是在五年前的那次刺杀中殉职的。叹息一声,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娘娘,皇上醒了,请您过去。”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猛地起了身,急急跑出去。 许太后还在元承灏的房里,我进去行了礼,才行至他的床边。 “妡儿……” “没事,都没事。”按住他的身子,小声说着。 闻言,他才放下心来。替他擦着额角的汗,只听许太后开口:“这段时间先好生养着,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他却道:“祖母,师父那边再找不到朕,怕是会出事,朕……” “能出什么事?谅他也不敢散布谣言!你可别忘了他是先帝的人,趁这次机会,也好好地试探试探他的忠心。” 他还欲说什么,我忙道:“皇上还是先歇着。” 许太后到底是出去了,他才终于又开口:“方才为何不让朕继续说?” 哭着看着他:“你都这样了,还想着这些那些的事。二十多年平白多出个兄弟来,难道你真的要把这皇位拱手相让了么?” 他的眉心一拧:“朕怎么会……” “既然不会,为何就不能安心地养好伤?” “妡儿……” 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呜……”不争气地哭出来。 他怔了下,随即轻拍着我的背,笑道:“傻瓜,朕不是没事?” “你敢有事?”蛮横地咬着牙。 他皱着眉笑:“朕不敢,朕哪里敢有事?好了,还不快起来,你压着朕,朕透不过气来。” 忙从他身上起来,胡乱擦着眼泪。他欲开口,目光忽而朝门口看去,我回身,见辛王妃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忙擦干净了眼泪起身朝她行礼。 元承灏唤了她一声“娘”她才反应过来,过来,在他床边坐了,低声道:“快把药喝了。” 我扶他起来,他却问:“您方才怎么了?” “哦。”她低头略笑着,“没什么,想起了你父王。” 元承灏的脸色一变,辛王妃叹息道:“你和你父王很像啊。只是,你父王断了腿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哎……”她摇着头,看向他,“不说这些了,娘喂你吃药。” 他点头喝了一口。辛王妃又道:“你祖母会想办法找隋华元来,让他给你好好看看。”她的话音才落,忽而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有人开口:“给我好好地搜!” 狠狠一震,那声音……是杨将军啊! 我回眸看向元承灏,他显然也听出来了。辛王妃忙起了身道:“娘出去看看。” 他却道:“不必看了,是杨成风。” 话音才落,便见辛王妃的脸色都变了,我知道她顾虑什么,她怕杨将军知道她和许太后还活着的事。我跟着起了身,小声道:“还是让臣妾去。” 元承灏也不说话,他是默认了。 推门出去,瞧见有侍卫冲进来了,在院子里,恰巧见了我,一个个都吃了一惊。我只问:“杨将军呢?” 一个侍卫回头指指外头,我上前道:“全都待在这里不许乱动!”侍卫们面面相觑,倒是也不敢说什么。 我出去,远远地看见杨将军。 叫着他,他已经看见我,疾步过来,朝我行了礼:“娘娘,皇上呢?” “哦,皇上在里头休息,将军怎么来了?” 他仿佛是松了口气,又道:“带末将去看看皇上,昨日皇上失踪,末将很是着急,派人到处找,才找到了这里。”他边说着,边朝里头走去。 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辛王妃。 我也不点破,只跟着他入内。 “师父来了。”床上之人淡淡地说着。 杨将军的脸色一变,疾步上前道:“皇上怎么了?末将这就去叫隋大人来。” 他叫住他:“不必了,朕还是回宫府去住,就等着师父来接朕。” 我也知此刻待在这里,许太后她们就危险了,只是,他就这样走,许太后会同意么? 杨将军再次回身,迟疑了下,皱眉问:“皇上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其实,我也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怕只是元承灏也还没来得及问许太后。 有些紧张,他却淡淡地反问:“不是许昌瑥的别院么?” 他的心思转得真快,把事情推在许大人头上,倒的确是最好的退路。杨将军怔了下,才又道:“是许大人救了皇上?” 元承灏点了头,杨将军倒也不再追问,只道:“这里可不是许大人的别院,这里,已经地处黎疆了。” 我吃了一惊,昔日黎国被西周所灭,那划入西周版图的地域叫做黎疆。这里,竟已经不在渝州境内了么?不过,渝州边境,想来也不会太远。因为是许太后的地方,我也是不能乱问的。 元承灏只略怔了下,转口道:“师父再帮朕带走一个人。” 杨将军上前,他附于他的耳边轻言几句,只见杨将军点了头出去。我知道他必然不会留下那个人在这里的,他怕许太后对他不利。 上前,坐于他的床边,小声道:“你如此做,就不怕太后娘娘不高兴么?” 他握了握我的手,无奈一笑:“她不高兴又能如何?师父在,她不会露面的。” 这个,我自然也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江山谁主(174) 单是看着这走道便知道是经常有人走动的,看来这里,被许太后她们用了好多年了。元承灏显然也是感到吃惊的,我们来的时候都昏迷着,是不知道究竟怎么来的。 “皇上,末将不曾见着许大人。”杨将军突然说着。 他低咳了一声,道:“朕让他出去找你了,倒是不想,你先来了。还是师父厉害,竟能找得到这里。” 杨将军道:“这条地道已经挖了十多年了,那时候,皇上也还小,只是不想,如今竟真的还有人在用。” 地道的那一头,也是以井口为出口的。 我跟着上去了,才愈发叫我惊愕,竟是辛王府的后院! 这回,连元承灏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末将先送皇上回宫府,那个人,皇上想要如何处置?”杨将军低声问着。 元承灏猛地回神,半晌,才开口:“押在这里吧,派人看守着,不得出半点差错。” 杨将军应了声,送我们回了宫府,起身的时候,恰逢隋太医进来,他便转身出去了。 “皇上。”隋太医低声唤他。 他抬起眸华瞧了一眼,才伸出手来。隋太医替他把脉,他忽而开口:“隋华元,朕……”略皱了眉,他又不继续往下说了。 隋太医看着他问:“皇上气息太弱,可是哪里不适?” 他顿了下,继而浅笑一声,点头道:“确实不太舒服,朕想睡一下。” 隋太医撤了手,小声道:“好,等皇上醒来再喝药。” 随着隋太医一道出来,我终是忍不住问他:“皇上怎么样?” 他叹息着摇头:“皇上的旧疾犯了,又受了伤,像是……好久不曾睡过了。”我低下头去,一下子发生了那么多事,叫他怎么睡得着?怕只是那两次昏迷着,才闭了眼睛。 隋太医下去熬药了,我回身的时候,瞧见站在面前不远处的杨将军。略怔了下,他已经抬步上前,忽而又道了句:“辛王府的那条地道十七年前曾被掩埋过。” 我的心下略感惊讶,杨将军是聪明的,倘若真如元承灏所说,是许大人在用那出别院,他又何必再用那密道呢?疏通掩埋起来的地道,这项工程不会小的,反正如今黎疆也已经是西周的土地,许大人还得走地道,不是多此一举么? 他,在怀疑什么。 我低笑一声,开口道:“将军想说什么?” “末将想知道,究竟是谁救了皇上?或者说,那别院里,住着谁?”他倒是真直白,就这么毫无顾虑地问了出来。 我不觉回眸看了一眼元承灏的房间,低声道:“将军想知道的,皇上都已经告诉你了。” 他握着佩剑的手微微收紧,半晌,才转身。我忙急着开口:“将军,有些事,本宫还是希望你当做不知道的好。重要的,是皇上安全回来了,不是么?” 他脚下的步子停住了,良久,才听他开口:“娘娘的好意,末将明白。” “哎……”还想说什么,他已经大步离开。 我站了会儿,瞧见管家过来,他见了我,忙道:“二小姐可回来了,老奴收拾您房间的时候,瞧见这个,看着像是好东西,怎么乱丢呢。” 我定睛瞧去,是元非锦给的金丝软甲,原来,我们出去的时候他根本就没穿。从管家手上接过,径直回房,心里头有着怒气,却见他睡得安稳,又不忍心把他叫醒。 我在他床边坐了会儿,竟然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 感觉有男子的手轻抚着我的脸,睁开眼睛,见他正直直地看着我,忙坐了起来。 “怎么了?看你拉长着脸。”他低声问着我。 我有些愤怒地将一侧的金丝软甲摔在他的被褥上:“王爷给你这个难道就是让你乱丢的么?”他若穿着,也不必受伤。 他似是怔了下,随即浅笑着:“那一刀,他若是没有刺中,朕可就真死了,他难道不会以为朕在耍他么?” 我的指尖一颤,他说的,固然也有道理。 他往我身上靠了靠,低声道:“朕不舒服,也不见你给朕好脸色看。”看他一脸委屈的样子,我哪里是真的想给他脸色看?我只是怪他太胡来了。 我深吸了口气问他:“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把他关押在辛王府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闭了眼睛,也不答,只低语着:“朕的头好重,妡儿,替朕揉揉。” 我叹息一声,伸手替他揉着,开口道:“我让隋大人送药进来。” 他“唔”了一声,并不说话。 我回想起杨将军的事,想了想,终究不打算告诉他,免得他又要多想。我相信杨将军会顾全大局的。 服侍他喝了药,他不肯歇着,非得拉着我说话。 “朕想璿儿了。” 我怔了怔,随即道:“我也想孩子,等这里的事情一处理完,我们就回去了。” 他略笑了笑:“是啊,还有玉儿,朕也甚久不见她了,想来她又得长大不少了。”他顿了下,忽而皱眉,“朕忘了,我们的面具还留在那里。” 好笑地看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这事。 “二小姐,二小姐。”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二小姐,那许大人来了,在外头,说是要见您呢。” 与元承灏对视一眼,许大人来找的,必然不会是我。他是怎么知道元承灏在这里的? 他的眉心微拧,低语道:“是祖母。” 我也想到了,看来许太后的事,他还是知道的。 “皇上见么?” 他抬了抬手:“让他进来。” 许大人进来了,朝我们行了大礼:“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嗤笑道:“也不必跟朕拐弯抹角了,什么事,说吧?” 许大人有些局促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太后娘娘很生气,说是……那件事,交给微臣来办。” 他的俊眉一挑:“哦?你来办?如何办?” “这……” “他就在辛王府上,你若是有本事在杨将军的眼皮子底下杀人,那就去,朕也拦不住你。”他说的轻巧,许大人来找他,不就是想他点一下头,给他通融去杀人么? 许大人低着头道:“皇上……皇上只需将杨将军调开一炷香的时间。太后娘娘也不想将此事闹大,还请皇上三思啊。” 他也不看他,只朝我道:“妡儿,朕累了,扶朕躺下。” 我扶他躺下了,许大人还跪在他的床前。他倒是悠闲,径直闭了眼睛,拉拉我的手:“陪朕一起睡。” 许大人颇为尴尬,我也是。我看见许大人动了唇,到底不知该如何继续。我欲劝,忽而听得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听得侍卫在外头道:“皇上不好了,辛王府那边出事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脱口道:“何事?” 侍卫推门进来,瞧见许大人也在,迟疑了下才上前来,单膝跪下道:“有人闯入辛王府,劫走了收押的那个人。” 惊得撑大了眼睛,许大人也半张着嘴,露出惊愕的神色。元承灏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我吓得不轻,忙扶住他的身子,听他怒着问:“杨将军呢?” “将军……将军有事出去了。”侍卫支吾着说。 我只觉得心头一震,杨将军……我想我是知道他去了哪里了。 元承灏掀起了被子跳下床去,用力抱住他:“皇上不要命了么?” “放开朕!”他气得不轻,指着地上的许大人道,“都算计好了,还假惺惺地来找朕作何?” 许大人被吓得脸色都白了,忙摇头:“这……这微臣不知道啊!” 他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看向那侍卫:“找人追!” “回皇上,已经有一队人追去了,往城郊的树林去了。”侍卫开口说着,“属下不敢派太多人前去,怕是他们的调虎离山计。将军……还不曾回。” 侍卫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他只厉声道:“备车!” “皇上!”抱紧了他的身子,我就知道,一出事他就坐不住了! 他只低头看我一眼,痛心地开口:“妡儿,朕不能让他死,你明白么?” 我咬着牙:“我明白,我如何不明白?可,倘若这一次,真的与她们无关呢?”也许,是他的人救走的他呢? “那朕,更要去看一看!” 隋太医闻声来了,见此情景,也知劝不住,只帮忙扶住他,嘱咐着:“皇上不要动怒,当心身子。” 众人出去的时候,在宫府门口遇见杨将军。 他行色匆匆,见了我们,先是愣了下,忙又上前来:“皇上,末将听闻……” “哼,出事之前师父人在哪里?”他只横了他一眼。 我忙道:“皇上,此事稍后再说吧。”杨将军这一次是糊涂了,倘若让元承灏知道他不信他,转而又折回了许太后的住处,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元承灏必然是要动怒的。 他重重地哼了声,径直上了马车。 走过杨将军身侧的时候,他忽而低语了一句:“娘娘怕是想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 江山谁主(175) 我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此刻也没有时间去多问。马车马上启程了,我掀起车帘,瞧见杨将军跟在外头,我也松了口气,有杨将军跟着必然安全一些。 隋太医跟着上来,小声道:“皇上其实不该出来。” 他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我心里叹息着,也不再劝,倘若这一次,因为元承灏的疏忽而使他丢了命,他一辈子都会不安的,我了解他。 马车行了好久,忽而慢了下来,听得有侍卫的声音传来:“皇上,人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的人没有跟丢。” 瞧见他的眸子微微一紧,沉沉地开口:“出手截住他们。”因为不远了,他也不必怕打草金蛇了。 侍卫应了声,我听见急速离去的脚步声。 马车又行一段路,隐约可听见前面的打斗声。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紧张。看了他一眼,他略皱了眉,伸手掀起了车帘。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夜幕之中,可以看得见很多人影,都纠缠在一起。 他朝杨将军看了一眼,杨将军会意,下令让我们带来的侍卫都上去援助。我紧张地拉住他的手,他低笑着开口:“放心,他们自顾不暇了,没有闲功夫再来盯着朕。” “皇上知道是谁?”脱口问着。 他怔了下,却是笑着摇头:“朕不知。” 是么?皱眉看着面前的男子,可我怎么觉得他的心里有数了呢? 马车终是停了下来,他起身,杨将军已经回身:“皇上还是在车上歇着便好,这里的事,有末将在。”他说得很从容,更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元承灏将目光再次投向前方,半晌,才听他开口:“朕原来不知,师父还有这等深谋远虑。”他的话,说得我也一惊,怎的杨将军这次失踪,是布置了这一场围堵么? 难怪,他要说怕是我想错了。 直直地看着杨将军,自嘲一笑,当真是我想得多了,我该相信他对元承灏的忠心的,不是么?心下释然,他们师徒之间,已经不需要我再去担忧了。 杨将军面不改色地开口:“末将怕皇上为难,就代劳了。相信皇上也早该想到,他的身后必然是有人的。” 元承灏的脸色有些怪异,却是一句话都不说了。杨将军已经回身,目光看向前面。 朝身侧的男子看了一眼,杨将军说的对,他也早就猜到了,只是他迟迟不肯做出决定的原因,怕还是因为许太后。方才许太后还派了许大人来,要元承灏调离杨将军,以便许大人可以下手去杀他。倘若元承灏为了引出那幕后之人而调走杨将军,他会担忧那引出的,究竟是那个幕后之人,还是许太后。若是后者,那他就得不偿失了。 是以,方才他说杨将军深谋远虑的时候,脸上一丝笑意全无。 他执意要下车去,拗不过他,只得小心地扶着他。前面的打斗声开始越发地激烈了,我们隔得还有些远,看得不太真切。一侧的杨将军突然抽剑上前,我吃了一惊,却见元承灏的脸色一变,厉声道:“师父!” 杨将军仿若未闻,一个闪身已经窜入那混乱的场面。 “师父 !”他又叫了一声,那声音里,分明已经夹杂了怒意。 杨将军并没有因此退出来,心头一颤,我已经知道他进去作何了。前一次我没有猜对,这一次我却觉得我很难再猜错了。元承灏欲上前,我拼了命地拦住他,他并不看我,只沉了声道:“放开朕,你知道他进去做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你都这样了,难道还想进去救人么?是他刺伤了你,你纵然过去了,又如何?刀剑无眼,你真的打算为了他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么?”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有些愤愤地看着他。咬着牙开口,“来人,给本宫好好护着皇上,万不能让皇上涉险,否则你们谁也别想活!” “妡儿你……” 不管他如何愤怒,这一次,我一样不会放手的。 侍卫们过来,当身在前。 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你真傻,他不值得你如此……”我不否认那个人对我也同样的好,可是我一早就说过,倘若要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元承灏。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什么绝对的完美,不是么? 杨将军也不是嗜杀之人,连他都能为了元承灏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杀人,我为什么就不能拼死拦住他? 他怔了下,推我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我终是长长松了口气,却在这时,听得隋太医高呼了声“护驾”,回眸的时候,瞧见闪着光的白刃从我们身后挥过来。 隋太医本能地抬手,只听得“嚓”的一声,锋利的剑刃已经划开了他的衣袖,血腥的味道很快弥漫开来。我吓得不轻,元承灏不是说他们自顾不暇,没有闲功夫来管他了么? 侍卫们已经冲过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隋华元。”他低声叫着。 隋太医一手捂住伤口,只开口:“皇上放心,小伤而已,臣没事。” 围攻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我害怕侍卫们招架不住,有人飞身跃过来,将我们面前的两个黑衣人都劈倒在地。眼前一亮,是杨将军! 他退了几步,将我们护在身后,沉了声开口:“皇上,他们的援军来了。” 吃惊地看了元承灏一眼,难怪…… 他的脸色微变,便听得有人的声音隔着夜幕传来:“本王还想看看本王和将军谁的剑快呢,看来将军还是心软之人,方才你若是不回,你可就得手了。” 杨将军的音色一冷:“大胆禹王,你这是以下犯上!” 没有很大的吃惊,只因,能惹得起此事的人,必然是个人物。我只是不曾想,禹王竟也来了渝州,原来,一直在他在背后相助着那个人。 这也能解释为何郑昭仪会帮着他了,郑家在朝中也是大户,如今我是知道了,那都是因为禹王。郑家,是禹王的人。 禹王,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不相信真的会有那样的人,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做皇帝的。 禹王却仿佛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直直地看着杨将军,笑言:“哦?本王不知本王这犯的是什么上?” “皇上在此,王爷想弑君,其罪可诛!” 杨将军的话音才落,便听得林子里头有人退出来的声音。回眸的时候,瞧见双方的人马都缓缓地退过来。然后,我看见那个人,他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猩红之色到处都是,不过,看起来倒是都不太严重。 禹王敛起了笑意,上前亲扶了他过去,恭敬地开口:“臣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呵,真好呢,开口一个“皇上恕罪”,也难怪他方才要说这犯的是什么上了。 人家元承灏在他眼里都不是皇上了,他自然也就没什么罪了。他要效忠的皇上可在他的面前呢,也没我们什么事了。 禹王继续问着:“皇上可还好?其实惩治乱党这种事,您不必亲自出宫,这种事,交给臣就好了。”他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转身,把元承灏变成乱党,我真是佩服他。 身侧之人的身子有些紧绷,我抬眸瞧了他一眼,知道他气得不轻。我也不劝,只听他开口:“原来七叔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禹王不动声色地一笑,继而开口:“替皇上分忧解难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 讥讽地看着他:“只怕是王爷这忧分错了地,难也解错了地。” 他的眸中分明有了怒意,却没有发作,只笑着看向我:“既然娘娘不侍奉在皇上身边,那也就不是西周的娘娘了。本王还记得当日你那未跳的舞呢,渝州可是出了《凌波》的好地方,等这件事终了,本王倒是希望在这里看看你的舞步。”他说着,还笑起来。 咬着牙,那件事他倒是记得牢! 想要我在他面前赤足而舞啊。 当日庙堂之上,他不敢公然和元承灏抢女人,如今他还真是什么都不怕了。 元承灏握着我的手猛的收紧,怒得开口:“放肆!”今晚,他也只这一次,真正地动了怒。 禹王轻蔑地看着他:“本王的人比你多,你还不收敛一些么?也许本王今日还能给你留一个全尸。” 杨将军本能地朝西周看了一眼,我们已经把我们的人都带来了,只是不想,禹王也来了,还带了那么多的人。这一场若是打起来,我们怕是敌不过。 杨将军挥剑指着禹王,开口道:“皇上登基以来,对各位王爷都不曾亏待,却不想竟还有王爷这样不安分之人!” 禹王大笑起来,看着他道:“不曾亏待?本王封地偏远,朝廷以边境百姓困苦为由,年年减税!那么多王爷,为何就偏偏减本王的赋税?还有去岁赐给本王的两座桥,还想要本王动用自己的银子造桥,这样的手段难道不是针对本王么?还谈什么不亏待!” 杨将军的脸色渐变,只听元承灏开口道:“所以,对着景王下手的时候你能那么毫不留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江山谁主(176) 景王的封地是离京城最近的,地域富裕,还有去岁造桥的事情,景王也脱不了干系。这一切的一切,禹王都记得。上回各位王爷在封地遇刺的事,也是他自导自演,还为此受了轻伤以做幌子,他可真厉害。 禹王低嗤一笑:“如今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六哥的死,不也是你希望的么?他最后是怎么死的,相信你我心里都清楚着。” 不是他杀的,就是元承灏杀的。 只可惜他不知道,元承灏是动了手,却没有真的杀了景王。 身侧之人略往前了一步,却是看向那人开口:“朕最不愿看到如今的局面,你以为他帮你,真的能让你好好地坐那张龙椅么?他今日能杀朕,来日一样能杀你。” 禹王的面色一拧,沉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挑拨我们么?呵,二十多年的仇恨,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解的。” 那人怔了下,终是开口:“若非七叔,我早就没命站在这里了。” 禹王笑道:“皇上放心,臣会将你安然送回宫的。” 元承灏冷笑着:“朕只希望你搞清楚,他救你可不是真的为了你好!” “那又如何?”他抬眸看过来,同样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我也生气了,禹王能把他捧上高位,届时会有很多种办法拉他下马的,只是,他显然不在乎这个。他只在乎元承灏所得到的,他只在乎他不曾得到过的那些东西。 归根到底,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恨。 杨将军退了半步,低语道:“皇上,没必要和他们浪费唇舌。一会儿,末将顶着,皇上先走!” “师父……” “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请皇上不要任性。” 他一愣,随即笑着:“今日之事朕还没给师父治罪,你休想不给朕这个机会。” 知道他是不愿留下杨将军犯险才要如此说,他又哪里会真的要给他治罪? “啧啧,果真师徒情深。杨将军真是愚忠,倘若你识趣一些,本王照样保你一生荣华,否则,今日死的,不止你们。”他似乎很得意,看着杨将军道,“本王算准了你会来渝州,本王来渝州的时候,顺道去了一趟横屏镇。” 他去横屏镇?惊得撑圆了双目,杨将军握着长剑的十指猛地扣紧,厉声问:“人呢?” 禹王笑道:“她似乎不怎么听话,本王没带了她来,你放心,会有人好好地照顾她的。杨将军真叫本王佩服,放着自己的妻妾不管,去照顾先帝的妃子。本王若不是亲眼所见,还不敢相信呢。” 我亦是咬紧了牙关,照顾禹王还真是细心,连杨将军身边的事都查得这么清楚。元承灏朝杨将军看了一眼,当初放走灵阙,也是他的意思,只是不曾想到如今竟被禹王用来做了人质。 杨将军的脸色有些铁青,半晌,竟回身跪了:“皇上请恕罪,末将不是故意要隐瞒您,只是,那女人太可怜……”杨将军是聪明人,故意这般说,只是为了让禹王以为,一个灵阙而已,我不足以用来威胁他的。 元承灏也心知肚明,只开口道:“今日有别的事,朕也不和师父计较。” “呵,你们师徒也不必演戏,杨将军,本王就一句话,人,你是救还是不救?”直直地看着杨将军,禹王若无其事地问着。他大约以为杨将军如此乎着灵阙,是因为喜欢她。别说他会如此以为,连我和元承灏之前都那样以为过,不是么? 杨将军答得没有迟疑:“王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样的杨将军,到底是让我吃惊了。在灵阙和元承灏之间,他亦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 一如许太后,一如我。 元承灏的眸华略抬,嘴角微动,那是笑。 禹王的脸色有些难看,只回身看向那人,低声开口:“皇上,臣先替您除了这乱臣贼子,待您回京的时候,请下旨说杨将军与先帝嫔妃有染便是。” 他只点了头。 我忽而觉得失望,元承灏可以一次一次地放过他,可是他到底还是不肯放过他的。 杨将军已经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压低了声音道:“众将士听令,誓死保护皇上!” “师父,朕……” 杨将军却打断他的话:“皇上曾在渝州两次遇刺,末将都不曾好好保护皇上。事不过三,这一次,末将不会再让人伤害到您!” 侍卫们得令,严严实实地围在我们周围。 局势一度紧张起来,只等禹王一声令下,这一场仗便会毫不犹豫地开始。 那人突然开口:“七叔,将他交给我,我想和他好好做个了断。” 禹王却是冷笑着开口:“不必了皇上,还是臣代劳吧。”他的话音才落,便瞧见他的大手一挥,他的人纷纷涌了过来。侍卫们已经与他们纠缠到一处。 “灏!”紧张地叫着他,见他的目光依旧直直地看着面前之人。 “皇上快走!”杨将军的声音隔着刀剑的声音传过来。 我忙拉着他走,他却不肯,我急了:“此刻还不走,你难道不会后悔么?” 他的大手覆上我的手,轻摇着头:“朕不走了,朕不必走了。你以为,朕这一次走了,就不会有下一次么?妡儿,朕……”他的眉心狠狠地皱起来,“朕心里难过,为何非要如此……” 他心里难过我知道,他一心想放了他的兄弟我也知道。可是,还能怎么样呢?那个人,就算心里有动摇,可他身边有禹王。如同当初的元非锦,他的身边有景王,他不也与元承灏心存芥蒂过么? 不同的只是,他们一个是敬他十多年的人,一个是恨了他十多年的人。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红着眼睛开口:“你若在这里出了事,值得么?不为别人,也请想想我们的璿儿,再想想玉儿,求你了。” 他依旧不肯动一下步子,只轻阖了双眸开口:“方才,直到出来的时候,朕都是想着饶他不死的。妡儿,你信么?” 狠狠地点着头,我相信,我自然相信。只是现在再来说这些,还有用么? “朕之所以一直不问他,只是不愿去想那个一直隐在他背后的人。朕其实,一直很想问问我们的娘,朕也不敢问,怕他说了出来,怕祖母会知道她的去处,怕祖母不放过她。”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周围兵器碰撞的声音越发地刺耳了,我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他在乎的,却似乎并不是这些。 “皇上快走!”杨将军的声音变得犀利起来。 前面,传来禹王的笑声,那么肆意和张扬。 眼看着我们的人就要抵挡不住了,隋太医也急急劝着他走,只他一个人还不动声色地站着。 不知何时开始,我隐约似乎听得有好多人的脚步声自前面的暮色里传过来。身侧的男子忽而无奈地开口:“祖母她,不会让朕死的。” 深吸了口气,是了,我怎么将许太后忘了? 方才我们从宫府出来的时候,许大人可是也在的。他一定会将那人逃走的消息禀告许太后,许太后做事周全,一定会派人尾随前来的。 所以,出了事,元承灏才不急着逃。他清楚许太后的人会来,所以,他才要说方才的那些话。 果然,我远远地瞧见了许大人,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官服。听他高声道:“护驾!护驾!”许太后算计得很好,此事,还根本用不着她出面,派许大人来,是最合适不过了。 悬起的心,终是放了下去。方才元承灏不走,我还差点真的要以为是他胡闹,以为是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倒是我担心得过了。 分明瞧见禹王的脸色都变了,他有些慌张地退了一步,竟是转向身边的人,脱口问:“许昌瑥怎么会来?” 我吃了一惊,莫不是许太后还活着的事情他没有告诉禹王么?元承灏亦是有些疑惑,不免朝前踏了一步,我急急拉住他的身子,不想再让他靠近了。 许大人已经策马过来,局势很快便扭转了,他从马背上跳下来,跑上前来开口:“皇上可有如何?是微臣就驾来迟了!” 元承灏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低语着:“不迟,刚刚好。”这句话,已然没了所有的味道。冰冷冷的,听了也让热觉得寒心。 许大人闻言,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又言:“皇上请先行离开,这里有微臣和杨将军。有人……担心着皇上的安危。” 他不点名,可我们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元承灏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边移开,他只略挥了挥手道:“既是一早就安排好了,朕也不必担心,更不必急着走了,你说呢?” 真有危险他也未必会走,更何况是现在? 小心地扶着他,我只担心他的身子会支持不住。许大人见劝不住,也不再多言,只谨慎地要侍卫们好生保护着。他的掌心越发地冰凉,我担忧着,忽而瞧见一侧的隋太医脸色一变,元承灏的手亦是猛地从我的掌心里抽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江山谁主(177) 我只觉得心头一震,本能地将目光顺着他们的瞧去。 那边,原本该对我们兵戎相向的禹王,此刻竟举剑刺向了身侧之人。 刺向那个,他一直很努力扶植上位的人! “七叔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短短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震惊得不能自已,捂着嘴,想叫却什么都叫不出来。 禹王利落地将长剑从他的身体里抽出,大声叫着:“都被本王住手!”他看向元承灏,大步上前,忽而单膝跪下道,“臣有罪,竟认错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愤怒地看着他,好一句认错了皇上! 他是眼看着局势无法挽回,便想出了如此一招杀人灭口! 元承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禹王依旧说着:“臣是受人蛊惑,那人自称是皇上,说您是冒充的,臣竟听信了他的谗言,臣实在该死。若不是方才许大人匆匆赶来,臣怕是还认错了皇上,请皇上恕罪!臣已经悬崖勒马,将功赎罪了!” 悬崖勒马,将功赎罪! 禹王啊禹王,他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他的人都随着他跪下,齐声道:“请皇上恕罪!” 咬着牙看着这一地唱戏之人,禹王虽然可恶,可是他寻的借口亦是可行。他断定了元承灏不能在天下人的面前给他扣上一个“认错皇上”的罪名,只因此事,元承灏是打算隐瞒的。何况,他真的亲手杀了那个“冒充”皇帝之人。 元承灏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许大人忙拦住他:“皇上不可上前。”许大人是怕禹王再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来,可我知道他不会,他若是想冒险,就不会杀那人了。他只想以最稳妥的法子保命,此刻杀了元承灏,他也同样活不了,他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元承灏冷冷地横了许大人一眼,那眼神溢满了肃杀的味道,令许大人不自觉地一颤,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而他,只又抬步往前。 杨将军忙跟了上去,抬手扶了他一把,却被他推开了。 见他缓步过去,在那人面前停了下来,而后,蹲下身去。我只远远地站着,没有勇气跟着他上前。我以为,他在要元承灏的命的时候我是很恨他的,恨不得他死。可如今的局面,却叫我我心里也难过得不行。 那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仿佛千万的蝼蚁在啃噬着我的身体。 浑身颤抖着,咬着牙才没有瘫软下去。 没有上前,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是,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隔着朦胧的泪眼,我只瞧见,那紧紧地攥着元承灏衣襟的手从他的身上滑落。赫然闭了双目,他死了,一切能够威胁到元承灏的事物都自动地消失了,可是我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臣该死,让皇上受惊了。”一侧的禹王假惺惺地说着,连我都想上前狠狠地教训他一番。 元承灏忽而起了身,瞧见他的身子一晃,杨将军疾步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却在那一刻,他一把握住杨将军手中的剑,用力抽出来,回身毫不留情地刺入禹王的身体! 众人俱惊,禹王更是撑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张口,好多的鲜血已经涌出来。 他沉了声:“七叔不是说自己该死么?朕也觉得你该死!”他的话语里,不再是盛怒的味道,此刻,竟变得平静起来。 “你……你没理由杀本王……” 元承灏的确没有理由,因为禹王打着护驾的口号杀了那人。 手中的长剑又刺得深了一些,他的音色森然:“朕不会让你白死的,护驾牺牲的美名如何?” “你……你……”更多的鲜血从禹王的口中溢出,他睁圆了双目直直地在他面前倒下去。 元承灏将长剑抽出来,冷声道:“许昌瑥,还不叫你的人收拾残局?” 收拾残局,便是说禹王的人,一个不留。 那是,为了封口。没有什么能比死人更守得住秘密了,禹王的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留。 禹王的人一阵惊慌,个个都跳起来逃命,只是,禹王一死,他们早已经是一盘散沙。许大人下令追击,好多人自己乱了阵脚,他们是怎么也逃不了的。 杨将军接过元承灏手中的剑,扶住他问:“皇上如何?” 他的脸苍白得有些可怕,只又回眸,看了一眼地上之人。许大人已经上前,朝他开口:“皇上,此人交给微臣处理吧。” 许大人要他的尸首,不过是许太后想要亲自验尸罢了。 元承灏怔了下,到底是冷笑一声:“他死没死,难道你许昌瑥还瞧不出来么?” “皇上这……”许大人有些支吾,想来是许太后的意思,他也不敢忤逆。 他倒是没有再为难,只又言:“今日,遂了众人的意了。” 这句话,更多是,像是叹息。 那么多人想他死啊,他终于死了,自然是遂了很多人的意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算一个,不是么? 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遂了意,都会觉得高兴的。 只是元承灏,你明白么? “末将先送皇上回去休息。”杨将军劝着他。 他却还要说:“禹王的死讯,止步于此处,谁也不得外泄,谁若敢透露半个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有些吃惊,他既要说给禹王救驾牺牲的美名,又如何还怕别人知道他的死? 他又看向杨将军:“师父派人通知锦王来渝州。” 记得我们离开琼郡的时候,他执意不让元非锦跟着来,如今却是连夜通知他来。是有大事,一定是的。 杨将军倒是也不问为何,只应着声:“末将知道,请皇上先回去。” 他到底点了头,这一次,没有回头。 目送着他上了马车,才听得隋太医在耳畔要我上车的声音。目光,始终不敢再瞧过去,那张与元承灏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我怕我看了,会站立不住。 跟着,上了马车。 元承灏直直地坐着,瞧见杨将军起身要出来,忽而听得元承灏开口:“师父,朕努力了那么多,终究无法挽回。” 杨将军的身体一震,随即回头道:“可如今,却是最好的局面。” 最好的局面,谁说不是呢? 这,怕是我自认识杨将军以来,听过的那最直接的话了。他心里也不希望那人活着,方才就能举剑冲上去,此刻他死了,他还能如此直白地说这是好事。 元承灏略笑一声,抬手抚上胸口,低语着:“朕这里,闷得像要透不过气来。”杨将军的脸色一变,回了身,他忽而一口血喷洒了杨将军的衣服上。 “皇上!” 隋太医欲上前,却见他抬了抬手,阻止他上前。我咬着唇,任由眼泪流下来,也不劝他。不必劝了,那是心病。 杨将军扶着他,半晌,才开口:“皇上太过执着,有时候放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嘘笑:“师父说得很有经验的样子,朕放手了,连他的尸首都不争,却依旧……不觉得轻松。” 杨将军开口道:“放手了,确也是不见得轻松。末将有经验,是因为末将曾经放手过。” 他抬起眸华看着他:“师父骗谁?据朕所知,你没有兄弟。” “末将,曾经有过。”我瞧见,杨将军的眸中闪出一片晶莹。 那为了,他曾经有过的兄弟么? 元承灏看了他许久,忽而浅声道:“朕以为师父心甘情愿地履行他的嘱托,却原来,你也如此耿耿于怀。” “当年他的生死是末将决定的。” “朕以为师父会舍不得。” “舍不得也要舍得,为了,更多的人更好的活着。” 缓缓握紧了双手,我想,我知道他们在说谁了。 “末将这一身功夫是为他学的。” “可到头来,却辅佐了朕?” 杨将军略怔,却是开口:“皇上,回不了头,请向前看吧。” 他忽而缓缓地笑出声来,浅声道:“师父今日,不该与朕说那么多。” 杨将军只低了头:“皇上在许大人别院的事,末将也不会过问。” 元承灏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继而压低了声音:“大胆,敢威胁朕。” “末将不敢。”如此淡淡的一句,又让我重新找回了那种属于杨将军身上的味道。介于他们之前那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也随着杨将军的这句话而被淡淡地化开。 …… 杨将军还不曾下去,马车已经启程了。 他与杨将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其实,那些话里的意思,我早就猜出了七七八八,只是有些话,大家都不必挑明了说。 宫府门外,待杨将军背他回房,他早已在他背上昏睡过去。 急着要隋太医替他看看,却听杨将军开口道:“皇上会想通的,娘娘不必担心。” 翌日很早,他便醒来,也不问昨晚的事。杨将军进来问何时回宫,他也不说。 三日后,元非锦风尘仆仆地赶来,看他的样子,想必是马不停蹄,据说千里良驹都跑死了两匹。 他冲进来,就叫着:“从琼郡离开的时候才好点,谁又伤了皇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江山谁主(178) 他只淡声道:“看你累的,先下去睡一觉。” “皇上!臣弟怎么睡得着?”他满脸的倦意,却不肯听话下去睡觉。 元承灏开口道:“朕还有重要的事要吩咐你去办,你若是没有好精神,朕只能自己去。” 元非锦到底是黑着脸下去休息了。 傍晚的时候,元非锦急匆匆地来找他,他只留了元非锦一人在房内,元非锦出来的时候神情有些凝重。只吩咐着收拾了东西,说是要离开渝州。 我有些吃惊,他才来就要走,也不知元承灏交代了什么事情给他。 “可以回宫了么?”问着他,他却依旧摇头,说再等几日。 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几次想问,到底还是忍住了。 又五日,他终于肯回京。 我以为他是要回了宫再去接璿儿,却不想,待我们回京的时候,阿蛮他们也早已经到了京城。想来是元非锦通知他们先回京的。 那么久的时间不见璿儿了,我甚是想念,抱着他舍不得松手。 孩子没有认生了我,见了我,高兴地很,挥着小手“啊啊”地叫。我忽然想起一事,皱眉看着元承灏:“璿儿……怎么回宫?”我的“死讯”一直没有诏告天下,可是璿儿不一样。 他却是淡淡一笑:“放心,朕自有分寸。” 有他的一句话,我也便放了心。这一次,杨将军随我们一同回京,众人并没有马上进宫,而是在将军府住了一晚。看见云眉安然无恙,我也总算放心。 杨将军的心情很好,也是时候让他享受天伦之乐了。 翌日,回了宫。 太皇太后携众嫔妃出来迎接,众人在瞧见我的时候,都露出惊愕的神色,尤其是太皇太后和皇贵妃。皇贵妃的目光落在我怀中的孩子上,终是忍不住问:“皇上,他是谁?” 他只俯身过来,亲了一口孩子,笑言:“朕的皇儿。” “皇上……”皇贵妃惊呼着。 太皇太后亦是睁大了眼睛:“皇上胡说什么?这……” 元承灏只低咳一声,道:“朕累了,有什么话,回寝宫再说。”常公公已经识趣地上前来扶他,隋太医也跟了上去。 皇贵妃愤怒地看着我,我只做未见,只抱着璿儿跟上元承灏的脚步。 郑昭仪没有来,我不知是为何,也许,是不知道回来的人是谁吧?不过我想她很快会知道的,因为我回来了。这样惊天的消息,在宫里是藏不住的。我其实很想知道,她在知道回来的是元承灏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神色? 众嫔妃只跟着过了乾元宫,很快都散出去,只剩下太皇太后和皇贵妃。 太皇太后将目光从我的脸上收回,到底是关切地问了句:“皇上龙体不适么?哀家看你脸色不是很好。” 他却笑道:“朕这一次死里逃生,不过受了点伤,算是轻的了。” 闻言,太皇太后的脸色一变,脱口问:“怎么回事?” 他却不答了,只伸手拉我过去,抬眸道:“朕的事是小事,朕还得和皇祖母说说妡儿的事。” 提及我的事,瞧见太皇太后的神色很快变了,皇贵妃更是铁青着脸看着我,开口道:“皇上当初不是赐死了她?还说她的孩子一早就夭折了,您是天子,难道这种事也能戏言么?” 许是她的声音太大,吓着了孩子,他一下子“哇”地哭出声来。我忙哄着,也哄不住。阿蛮忙上前来,从我怀里抱了下去哄。 元承灏伸手将我拉过去,看向太皇太后,开口道:“当日说孩子夭折,是妡儿的意思。”我吃了一惊,听他继续道,“在渝州的时候出了事,有人劫走了孩子,妡儿怕那些人会拿孩子威胁朕,是以,求着朕,要朕说璿儿已经夭折。” 他的话音才落,太皇太后的目光已经朝我看来,皇贵妃却是不信的:“这……这怎么可能?” 元承灏却反问着:“怎么不可能?皇祖母,宫里的女人都只想着母凭子贵,朕只想告诉您,朕的妡儿不一样!她舍弃孩子,只是因为朕是她的丈夫!得知孩子没死,她求着朕抱着必死的决心让她出宫,只是因为她是璿儿的母亲!朕得卿如此,还求什么?” 太皇太后一时间怔住了,皇贵妃似乎还想说什么,此刻动了唇,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被他握着手,不止的颤抖着。 他却是朝我略微一笑,转而又看向太皇太后:“朕想给妡儿进位,想必皇祖母不会反对的吧?” 太皇太后这才回了神,脱口道:“哀家记得皇上曾说过,三年不立后。”她大约是想起“元承灏”已经封了我为淑妃了,再往上,就是皇贵妃,皇贵妃之上,就是皇后了。 我亦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只握了握我的手,开口道:“朕说的话朕都记着,朕没有要立后的意思。”他的话,叫太皇太后松了口气,他接着又道,“朕想封他帝贵妃。” “帝贵妃……本朝无此先例。”太皇太后明显震惊。 他说得从容:“那就由朕开始。”顿了下,他又补上一句,“地位凌驾于皇贵妃之上。” 地位凌驾于皇贵妃之上。 这,是他给我的承诺,亦是给我的交待。 皇贵妃惊得不能所以,脱口道:“皇上您……” “皇贵妃!”太皇太后厉声喝断了她的话,略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在皇上面前,可别没了规矩。” 皇贵妃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噤了声,只是那脸色尤其的难看。此刻,只低了头,到底是一句话不敢多言。 太皇太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终是又开口:“皇上伤势未愈,此事不如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我明白,太皇太后是不希望他给我进位的,尤其,还比皇贵妃的位份高。太皇太后一直致力于培养叶家的势力,她又怎么会允许我盖过皇贵妃的风头? 元承灏破天荒地没有生气,低低咳嗽了几声,我忙轻抚上他的胸口,他只握住我的手,开口道:“皇祖母可知这一次是谁反了朕?” 太皇太后被他问得语塞,他只又道:“是禹王,朕的七叔。” “他?”太皇太后显然很是意外。 元承灏点头道:“是,也是他劫走了朕的皇儿。可您知道他为何没有下手杀了璿儿么?” 我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回他又要编出什么谎话来忽悠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脸上是同样的疑惑,就连皇贵妃也是惊讶着,不过她的眸中更多的,却是遗憾。遗憾禹王没有下手杀死璿儿,她自然希望我的璿儿夭折是真的。 母凭子贵,她怕的,无非就是这个。 元承灏起了身,他轻推开我的手,朝太皇太后走去,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他不杀璿儿,是想告诉朕他很有诚意。因为他想告诉朕一件事,要朕信他。” “何事?”太皇太后的语气有些动容。 他低咳一声道:“自然是十七年前辛王府失火的事情。” 闻言,太皇太后的脸色一变,愤愤地开口:“他想胡说些什么!” 元承灏却笑着:“他还说要帮朕,清君侧。说如今外姓把持着朝政,把元家的人都挤出去了。” “混账!他人呢!叫他来见哀家!”太皇太后气得不轻,双手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连着皇贵妃的脸色都白了,元承灏如此一句话,谁还听不出来么?这外姓指的,自然是叶家。 他只正了色开口:“皇祖母,你说七叔好端端地为何会说起这个?不过过去的事,朕也不想查,只是不想去查而已。您心里,其实也清楚。如今朕才是西周的皇帝,朕也敬你如亲祖母,有些事,您也该放手了。”他顿了下,又道,“至于朕那大逆不道的七叔,自有他的去处。朕也给了他一个救驾牺牲的美名,相信皇祖母是不会反对的。怪也只怪太祖皇帝驾崩的时候,皇祖母给他的封地太偏了,这二十多年来,他心里始终有疙瘩。不过如今,您也不必担心此事了。” 他的一番话,说得太皇太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只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没有出声反对。 元承灏依旧说着:“朕打算明日就给七叔发丧,还有给淑妃进位的诏书,也一并下了。朕的皇儿,也是要认祖归宗的。” 太皇太后心里气着,此刻也不敢发作。 待她与皇贵妃出去,我终是忍不住开口:“你用那件事威胁太皇太后,就不怕青大人戳破么?”十七年前的事与太皇太后有没有关系,青大人最是清楚。况且,许太后自己也说了,太皇太后的人去之间,她就自己一把火烧了辛王府,连替身都准备好了。 元承灏却是嗤笑一声:“朕没什么好担心的,十七年前他没有说的事情,如今更不会说。只要朕不将此事搬上台面来公然对抗太皇太后,况且此事,你以为太皇太后会在青绝面前抱怨么?” 我略怔了下,原来他思虑得那么周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江山谁主(179) 我略怔了下,原来他思虑得那么周全。 是啊,太皇太后不会在青大人面前说元承灏用此事威胁她,因为青绝只是一个下属而已。 我将思绪拉回来,才发现他正直直地看着我。心下微动,低语道:“方才的事,也不事先和我打个招呼。” 他的大掌握住我的手,低笑着:“朕总想给你最好的,却一直给不了,这一次,还是委屈你了。” 我摇着头,怎么是委屈了? 帝贵妃,本朝还无先例,都让他开了,我还有什么可责怪他的? 他的手上微微用力,将我拉入怀中,听他低声道:“立储的事,必须缓缓了。” 我点着头:“不必跟我解释。”他做事我还不放心么?如今刚刚出了那么多事,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逼太皇太后。 他像是松了口气,抬眸看着他,开口道:“才回宫,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去看看璿儿,也不知阿蛮是否抱了他回馨禾宫去了。” 他“唔”了声,说道:“去吧,朕也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我才猛地想起郑昭仪来,脱口道:“这个时候去允禧宫么?” 他笑着握了握我的手:“还是你了解朕,朕想过了,也不必传她来了,不如朕亲自过去一趟。五年了,她还是让朕觉得佩服的。” 语毕,他松开了我的手出去。我有些不放心,女人一旦疯狂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追出去,他已经下了台阶,我跑着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我陪你去。” 他一怔,随即浅笑:“其实,不必担心朕。” 瞪着他:“我可不是担心你,只是你一回宫,就把我推上风口浪尖,还不曾补偿我,可别想着出事。” 他轻笑起来,瞧着我道:“朕以为你才不怕朕把你推上什么位子。” 我哼了声,也不再和他贫嘴。 我是不怕,我胆子最大了。 过了允禧宫,宫人们都高兴地迎出来。我瞧见郑昭仪的贴身宫女,喜笑颜开地跑出来,行了大礼,却在抬眸瞧见我的时候,怔住了。 元承灏也不看她,径直入内,一面道:“你们主子呢?如何不出来接驾?” 宫女忙回身跟着进去,开口道:“我们娘娘病了,不过皇上来了,娘娘就好了。”她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这后宫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一定很多,大约,都不会是好话。 不过这些,我可都不在乎。 我只在乎他怎么看我,只在乎我的孩子。 推开郑昭仪的寝宫大门,瞧见女子就直直地站在门口,瞧见我们进去,规矩地行了礼。 她的脸色很是苍白,仿佛连多看我第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起当初,那人在的时候,她在我的面前,那般趾高气昂。可是如今,我却不想那么做,因为不值得。 元承灏径直上前坐了,郑昭仪忙上前给他倒了茶。 他也不二话,端起来轻呷了一口。 郑昭仪忽而开了口:“皇上就不怕臣妾在茶水里下毒么?”她的话,说得我一惊,不自觉地往前了一步。 他倒是从容,又饮一口,才道:“你是聪明的人,朕相信你不会。” 分明瞧见郑昭仪提着茶壶的手猛地一颤,忽而跪下道:“求皇上饶过郑家!” 他直直地看着地上的女子,只淡声道了句:“凭什么?” 她一时间愣住了,她手中已然没了任何的筹码。半晌,才哭着开口:“他是您的兄弟,求您看在他的份上,饶了郑家吧!臣妾愿意以死谢罪!皇上,臣妾求您!”她哭着朝他磕头。 他忽而轻笑起来,将手中的茶杯搁下,朝她道:“朕这浑身的伤还是拜他所赐,你还在朕的面前提什么兄弟?你想死,朕自然成全你。至于郑家,开始便效忠的他,去了阴曹地府,也可以一样效忠。朕今日来,只是看看朕这五年来,都不曾看透的女人。你叫朕觉得吃惊。” “皇上……”女子的脸色愈发地苍白。 他只起了身:“朕来,不是听你求情的。妡儿,我们走。” 郑昭仪露出了绝望的神色,直到我们出来,她都没有再说一个字。外头的宫人们谁都不敢吱声,只在看我的眼神里,都夹杂着惊愕与嫉妒。 毕竟,在外人的眼中,郑昭仪一度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而我,不过是个弃妃。 呵,这果然还是印证了一句话,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常公公在允禧宫外头候着,见我们出来,忙迎上来,小声问:“皇上可是回乾元宫了?” 他却道:“不,朕也过馨禾宫去。” “皇上。”我拉住他的衣袖,迟疑了下,到底开了口,“回了宫,还不曾去看看玉儿。” 他略皱了眉,终是开口:“要朕过储钰宫去看姚妃,便直说。” 回来的时候,只在宫门口匆匆见了一眼。她的孩子也出生了,他连是男是女都不曾过问。若是换了我,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没有那么大方,只是,这后宫之中,唯姚妃对我还不错。 我已经得到了太多,他的人,他的心。 姚妃的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让我去争取抢的了。 我推着他:“皇上还是去看看吧。” 他低笑着:“好,那朕先过储钰宫去。常渠,摆驾储钰宫。” 我目送着他离开,勉强一笑,转身朝馨禾宫走去。路上,瞧见我的宫人们都紧张地朝我行礼,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无谓一笑,穿过御花园的时候,竟瞧见棠德仪。她也见了我,躲不开,只得上前来行礼:“参见娘娘。”她的身上,再不见了那金铃。我与她是甚久不见了,那浑身上下都趾高气昂的女子已然已经消失,见了我,也不再说写不敬的话了。那么长时间不见,她果然消瘦了许多。 我也不与她逗留,她那样的人是该收敛收敛了。 回了馨禾宫,阿蛮忙迎出来,笑着道:“娘娘怎么才来?公主都等了好久了。” 我一惊,颐沅公主来了么? 加快了步子进去,她正抱着璿儿哄着,见我进去,小声道:“睡了呢,可别吵醒了他。” 让阿蛮抱了他下去,才言:“公主来了怎么不派人来通知本宫一声?” 她拉住我的手:“娘娘可真守得住秘密!当日我还真的以为皇上把您……”她顿了下,随即笑道,“瞧我,如今还提那些作甚?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您和皇上依旧如初,我心里也就放心了。也难怪那时候,娘娘要柏侯殿下转告我,什么都不曾变过。” 我也记起那时候的事了,原来颐沅公主都记着。 记着好啊,心里存着希望,多好? 看着她,我笑着道:“不光本宫的事,还有一事,更让你开心的呢。” 她的明眸略撑了撑,问道:“何事?” 附于她的耳畔,低言一番。 握着我的手猛的一颤,眼眸越发撑大了,看了我半晌,才开口:“我父……”我忙捂住她的嘴,摇着头道:“公主心里知道就好。” 她喜极而泣,握紧了我的手:“谢谢娘娘,真的谢谢您!” 我拉她坐了,才道:“谢本宫作何?公主要谢的人是谁,你自个儿清楚。不过皇上他,也不必你去道谢。还有王爷,他也始终是皇上的弟弟,一切,都不曾变过。” 颐沅公主狠狠地点头,一边哭着,一边笑:“娘娘,这是我两年来听过最好的消息了!” 我亦是笑着,问着她:“你和柏侯殿下……还好么?” 她怔了下,笑着道:“他是个好人,对我也好。” 听她如此说,我也就放心了,也不必多问了。岐阳走的时候,放心不下她,如今他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颐沅公主走的时候,已经傍晚。 璿儿醒了,阿蛮抱了他进来给我,开口道:“娘娘,内务府的公公调了宫人来馨禾宫,您是否要亲自选人?” 阿蛮不提,我倒是快忘了,原先馨禾宫的宫人们,早不在了。轻拍着璿儿,我只摇头道:“不必了,你看着办吧,本宫相信你。” 阿蛮道了声“是”,才转身下去。 外头,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我抱着璿儿在房内来回走着。元承灏去了那么久,也该过馨禾宫来了。 用了晚膳,却依旧不见他来。 天终是完全黑了,阿蛮抱了璿儿下去,我在房内坐着,有宫女跑着进来,朝我道:“娘娘,皇贵妃说来看您。” 我起了身,倒是不曾想,这么晚了,她倒是来了。让人请了她进来,进位的诏书还未下,我见了她也还是要行礼的。 女子看我的目光有些犀利,松开了菱香的手上前坐了,抬眸瞧我一眼,开口道:“还以为皇上在呢,本宫倒是不想只妹妹一个。也好呢,我们姐妹可是许久不曾好好说话了。” 我不动声色地一笑,元承灏在不在,她难道会不清楚么?我倒是不相信,元承灏若是真的在,她还能巴巴地来我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章 江山谁主(180) 阿蛮抱了璿儿下去了,我也不曾叫其他的宫女进来。只起了身,亲自给她倒了茶。她浅笑着:“本宫倒是有口福啊,能烦劳未来的帝贵妃娘娘亲自倒茶。” 我抿唇一笑:“娘娘说笑了,不过一杯茶而已。”推至她的面前,我也回身坐了。 她浅饮一口,看着我道:“这后宫这么多女人,还是妹妹最厉害。”那么多的疑问,她也不必问我了,谁都看得出,这一切都是元承灏的“计策”,既然是皇帝是意思,错的也是对的,谁都不敢说二话。 我笑道:“娘娘今日来这里,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她脸上的笑容略敛起,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皇上要给你进位,本宫也是管不着了。本宫如今能为的,只能是本宫的儿子。妹妹该是明白本宫的意思。” 我明白,再明白不过了。 只是她太性急了,她只是怕了,是以才急急来警告我,别想打太子的主意。我也是做娘的,每一个做娘的,都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她皇贵妃如此,我也是如此。 抬眸看着她,开口道:“娘娘该知道,这决策权在皇上手中,你我皆是妃子,谁都没有权力改变什么。” “好一个淑妃!这后宫生了儿子的,可不止你我二人。皇上今日去了哪里,你大约还不知道吧?”她到底是有些怒了。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我吸了口气道:“嫔妾怎么会不知?皇上去储钰宫,还是嫔妾要他去的。” 我的话,说得皇贵妃一怔,随即听得她讥讽地开口:“那你也真是太大方了,把皇上往外推,终有你后悔的那一日。”她起了身,低叹道,“看来这宫里头,还真没一天太平的日子,本宫就不多留了,这就回去了。” 看着她与菱香出去,我心里忽而百般滋味。 把皇上往外推…… 我不是那样的人。 可姚妃是那种女人么?元承灏呢? 猛地起了身,我以为去了储钰宫,他会来馨禾宫看璿儿的。可是为何,这么晚了,他都不来? 阿蛮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见我还站着,她有些吃惊:“娘娘怎的还不休息?奴婢方才带殿下下去休息,他又醒了,是以,才哄了他一会儿。”她说着,上前来扶我,“奴婢伺候您休息。娘娘是在……等皇上么?” 心头一颤,胡乱摇着头:“不,本宫没有。” 阿蛮也不再问,只道:“方才来的时候,听闻皇贵妃来过了。娘娘,您如今回宫,她是怕了。” 我勉强笑道:“有什么怕的,本宫又不是凶禽猛兽。” 阿蛮“扑哧”一笑,开口道:“瞧您说的,您虽不是凶禽猛兽,可您得了皇上的心啊。”她小心地解开我的扣子,帮我褪下衣衫,一面又道,“今日,皇上肯如此开罪太皇太后,皇贵妃自然急了。” 阿蛮的话,说得我心里真不是滋味。皇贵妃急了,可如今我心里竟也急了。迟疑了下,拂开阿蛮的手,抬步出去。阿蛮吃了一惊,忙上前拉住我:“这么晚了娘娘去哪里?” “本宫让皇上去储钰宫了。”咬着唇说着。 阿蛮怔了下,忽而笑着道:“奴婢可不曾见娘娘如此小气过。” “你觉得是本宫小气了么?”不知怎的,我听得怎么觉得生气呢?他去,那是我劝的呢,怎么倒是我小气了呢? 今日的事,怎么这么别扭,叫我怎样都不舒服! 阿蛮将我扶进去,小声道:“娘娘都大方过了,此刻再去,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本宫不舒服。”对着阿蛮,我没有必要隐瞒,她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了,没有人比她对我更贴心了。 “那是娘娘心里有皇上。” 是啊,有他,所以才觉得不舒服。 原来,我的心眼儿也这么小呢。 不是揉不进沙子,只是怕他的心比我大。 他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我不怕留不住他的人,却怕有人会分了他的心。 姚妃是个好女人,这一点,连我都承认。 “姚妃也生了皇子。”小声说着。 阿蛮在我身侧坐了,低声问:“那娘娘是怕她的孩子抢了殿下的太子之位,还是怕姚妃娘娘抢了皇上?” 愣了,其实我都怕。 双手绞在一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这么缩头缩脚了呢? 阿蛮握着我的手,开口道:“大家都不怕呢,您怕什么?生生死死都过来了,奴婢觉得如今比过去可好了太多了,您说呢?” “阿蛮,你真会安慰人。” 她认真地道:“少爷没怕过什么东西,奴婢其实挺佩服他的,遇上什么都那么冷静。他说笑笑也就过了,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奴婢以前一直不懂,后来少爷走了,奴婢更是想不通,若真的什么都能解决,那为何不能换回他的命?可是后来奴婢想通了,少爷真正的意思,不是非要解决,而是换一种方式去看。奴婢如今活着,伺候娘娘,伺候殿下,娘娘好,殿下好,是少爷想看到的,也是奴婢想看到的。” “阿蛮,谢谢你。”安歧阳给我留下了她,她对我来说太珍贵太珍贵了。 这一夜,阿蛮没有回房,在我寝宫里陪着我。 翌日,有宫女进来禀报说今儿太皇太后有旨,说是各宫不必过郁宁宫去请安了。 在寝宫里坐了会儿,听得外头常公公来宣旨。 他没有食言,封了我帝贵妃,跟着赏赐了无数的珍宝。馨禾宫的宫人们一片欢天喜地。而此刻,允禧宫的那道圣旨却恰恰与我这里的相反,赐死,也是我一早便知道的事情。听闻郑家的男丁都赐了死罪,妇孺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那些来我宫里道贺的人对着我是越发地恭敬了,外头的流言我自然是听了不少。说我是何等的厉害,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除掉得宠一时的郑昭仪,还诱着皇上给我封了帝贵妃,将堂堂皇贵妃都给压了下去。若是谁再让我看不顺眼,可怕下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阿蛮在我面前说的时候,我只抿唇笑着。 阿蛮也笑着:“奴婢还是先下去看看皇上赏赐的东西他们收拾妥当了没。” 我点了头,璿儿还在我床上睡着,我坐在床边低头瞧着孩子。孩子越大,长得越像他,眉目,口鼻,简直一模一样。 坐了会儿,听得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以为是阿蛮,才要回身,那双手臂已经伸过来,将我轻轻抱住。男子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已经弥漫开来,他低笑着:“真过分,朕赏了你那么多东西,也不见你来谢恩。” 心里想着见他,如今他来了,我倒是又生气了。 推着他开口:“原来皇上赏赐臣妾,还巴巴地等着臣妾来谢恩,那臣妾不如都退还给皇上得了。” 他依旧抱着我,不松手,笑着道:“怎么,听你的口气,还觉得朕赏赐的不够么?金银珠宝都不合你的口味,莫不是朕给你进位你不满意?再往上可就只能是皇后了,怎么,就这么等不及了?”他说着,轻咬住我的耳垂。 我咬着牙:“皇上说了三年不立后,臣妾可不想为难皇上。” “那是怎么了?”他不依不饶地问着。 “也没怎么。” 他终是松开了手臂,在我面前坐了,凝视着我:“你以前可从不这样的。” 心里有着气,却也不想解释。 他转而看向孩子,伸手摸摸他,笑着道:“璿儿,父皇来了,还睡么?” 孩子努了努小嘴,依旧睡着。 他温柔地看着他,半晌,又靠过来,半撒娇着开口:“妡儿,朕昨儿睡得浑身酸痛,你给朕揉揉。” 我才不想给他揉,抬高了声音道:“来人。” 有宫女应声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看了身侧之人一眼,道:“皇上说身上不舒服,过来给皇上揉揉。” 他也不说话,依旧歪在我身上。宫女迟疑了下,只好上前来,跪在床边小心地替他揉着腿。他到底忍不住了,踢了踢地上的宫女,皱眉道:“揉腿有什么用?” 宫女吓得脸色都白了,慌忙俯下身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好了好了,给朕出去,别吵了璿儿睡觉。”他有些不耐烦。 宫女像是获得了多大的恩典,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朕封了你帝贵妃,如今是连朕说话都不管用了。”他看着我道。 “皇上说笑了,哪有妃子大得过皇上的?” “朕叫你揉,你还叫什么宫女进来!” 转了身,伸手抚上他的肩,狠狠地用力按下去。他叫着痛,我开口道:“皇上莫不是忘了,那一次在乾元宫,您也嫌臣妾下手重,那会儿,还叫了皇贵妃呢,还说她指柔来着。” 他仿佛的恍然大悟,点着头道:“也是,不如,叫她来给朕揉。”顿了下,他还真开了口,“常渠,过慧如宫去请皇贵妃来。” 元承灏! 太过分了,他还真叫皇贵妃来我宫里么? 我气不过,低头狠狠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江山谁主(181) 我气不过,在他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宫妩妡,朕真是宠坏你了!”他咬着牙开口。 我也气了:“有皇上这么宠臣妾的么?叫皇贵妃来臣妾的寝宫,那又算什么?” “不是你让朕叫她的么?”他还理直气壮地反问。 我气得发抖了,狠狠地推他一把:“出去!” 他依旧坐着,稳如泰山:“朕就是不走。” 就是不走,就是在这里等着皇贵妃来是吧?元承灏,你欺人太甚了! “你给我出去!”越发用了力推他。 他竟得意地笑起来:“笑话,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你好大的胆子,敢推朕走!” “你不走我走!”伸手欲抱璿儿,他却狠狠地抓住了我的手,开口道:“你姐姐的事朕没和你算账,你还骑到朕头上来了?” 瞪着眼睛看着他:“小人才翻旧账呢!” 他竟脱口道:“你才小人!” 我怔了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竟真的被我从床上推了下去。吃了一惊,见他一手按着胸口,神色痛苦。 “皇上!”慌忙去扶他。 他摇着头:“朕喘不过气来,难受……” “怎么难受……” “被你气的。”话落,只感觉男子手上一用力,将我拉下去,一下子扑倒在他的身上。 咬着牙,我早该想到他装的,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发病! 他得意地笑着,我挣扎着,他手上越发用力,还叫着:“再动朕点了你的穴!” “卑鄙!” “朕都被你说成小人了,不使点手段岂不是对不起小人二字?” 我真是被他气到了,他已经无敌了。 他低笑着:“朕多久不抱你了?你怎的就不声不响地吃胖了呢?真重啊,比玉儿还重。昨儿玉儿压着朕的手臂睡了一夜,朕一早半身都麻了,现在还酸痛着。你说你若是压朕一晚,朕怕是得宣了隋华元来瞧了。” 心头一颤,他昨夜,抱着帝姬睡了一夜…… 我还以为…… 他似是感慨着:“朕数不清有多少日子不见玉儿了,小丫头学会了好多东西,拉着朕兴致勃勃地说要背诗给朕听。转眼小丫头都长大了,朕给她的时间太少,总觉得对不起她。昨儿听她背诗,朕竟还累得睡着了。”听得出,他很是自责。 昨日他回宫,也根本未休息过,我还催着他过储钰宫去的。 心下竟有些内疚,底下之人又道:“还不起来?真打算要朕躺在地上不成?” 胡乱从他身上爬起来,还是嘴硬:“怕皇贵妃进来瞧见了么?” 他倒是干脆不起了,只看着我道:“那只能等常渠回来,去请了朕的皇贵妃来,她才能看这一场好戏了。不过这地上还真凉快,你说朕睡得太久会不会就着凉了?” 到底是怔住了,他说什么?常公公根本没跟着他来馨禾宫?那他方才还一本正经地“吩咐”常公公去慧如宫请人!我真傻,被他耍得团团转啊! 愤愤地去拉他,他倒是真的耍起了无赖了:“朕使不出气力了。” 他那么重,我哪里拉得动啊? 我也不拉他了,恰逢听得有人推门进来,阿蛮见此,吃了一惊,忙跑过来:“娘娘,皇上怎睡在地上?地上凉,皇上可再病不得了!”她说着,忙俯身去扶他。 他睁眼瞧了阿蛮一眼,称道:“瞧瞧,连你的宫女都比你会心疼朕。你主子现在有了儿子不要朕了,还管朕死活呢。” 半张着嘴看着他,他还真是得寸进尺了。 阿蛮抿着唇笑,扶他过床上坐了,阿蛮才惊讶地开口:“咦,殿下醒了?” 循声瞧去,见璿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却是不哭也不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着。元承灏低咳了一声道:“阿蛮,还不抱了他下去?他娘的蛮横可别叫他学了!” 阿蛮忍着笑,应了声,忙抱着璿儿下去。 咬着牙看着他:“胡说什么!” “怎么是朕胡说?”他嬉笑着粘过来,又叹道,“朕苦命了,你这么不关心朕,朕被你气得病情加重,也活不长久了。” 捂住他的嘴,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他却是保住我的身子,低语着:“所以你得对朕好一点。” “不许你乱说话!”他有时候说话就跟个孩子一样,口没遮拦。 “嗯。”他应着声,忽而道,“对姚妃,朕只是感激,并无其他。” 我被他说得一怔,他又道:“替朕带大玉儿,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玉儿被她教得很好,很乖。朕曾经问过她想要什么,进位,或者赏赐,朕都可以给她。她却说,请朕赐她一个孩子。这辈子,朕也许什么都给不了她了,因为朕心里已经有人了。她是聪明的人,知道进退。” 他这……算解释么? 我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靠在我的身上,继续说着:“她说,等玉儿出阁,就带着孩子去封地。” “皇上舍得么?”不禁脱口问着,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他怔了下,随即笑道:“朕有什么舍不得的,不管走到哪里,不都是朕的孩子么?” 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原来,我误解了他。 他的手上一用力,将我推倒在床上,俯身压上来。我轻呼了一声,他已然封住了我的嘴,笑着道:“不许叫不许反抗,朕要好好地治你的罪!” 脸颊一红,双手忽而尴尬起来,竟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他温柔地吻着我,低语着道:“当日你从他手上逃走的事,朕也听了太多。朕不问你如何逃的,不问你手段,朕只想告诉你,日后,不许再为朕冒险。你是朕的,你的小命也是朕的,你要想死,还得问过朕同不同意。可,记得了?” 真霸道。 “我才不是你的!” “小人,勾引了朕就想收手,门儿都没有。”他咬牙骂着。 我“咯咯”地笑着,他抱紧了我的身子,将脸埋入我的颈项,轻声道:“朕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对你好。” 心头暖暖的,我只低言着:“那你不能气我。” “是谁气谁啊?”他那样子太无辜了。 我忍不住笑了,他抱着我翻了身,咬牙切齿地说着:“朕今日非教训教训你不可,可别不知道朕的厉害了!” ………… 闹腾了一番,他倒是沉沉地睡去了。 在他边上睡着,凝视着身侧的男子。抬手,掠过他的脸颊,这段时日,他也瘦了不少,让我看了有些心疼。只盼着日后不要再有事,什么都会好好的。 他忽而伸过手来,抱紧了我的身子,脸贴过来。 御膳房传了午膳来,他还未醒,我也不叫他,只听阿蛮小声地禀报说常公公来了。让常公公进来,他见元承灏睡着,只小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奴才只是来回话,郑家的事都办妥了。” 我点了头,原来常公公是出宫去了。 他后来醒来,吃了东西又懒懒地睡下去。这段时间他也确实累了,我也不打扰他,只悄然出去。去看了璿儿,孩子似乎很高兴,伸着小手便拔了我头上的簪子。 阿蛮笑着道:“殿下现在是抓着什么就拿什么,娘娘,还是奴婢来抱吧。” 笑着摇头,亲亲孩子的脸:“就盼着璿儿快快长大呢。” 阿蛮在一侧笑着,我看她一眼,她开了口道:“看娘娘高兴了就好了。” 我脸一红,才欲开口,便瞧见一个太监跑着进来,见我站在院中,忙行了礼。阿蛮皱眉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太监低了头道:“奴才是乾元宫的宫人,来找皇上的。” “皇上睡着呢,有什么事告诉本宫便是。” 他这才道:“娘娘,锦王进京了,说是要求见皇上呢。” 吃了一惊,元非锦来了? 将璿儿给阿蛮抱着,只问他:“人在哪里?” “在宫外等着呢,所以奴才来回皇上。” 我忙回身朝寝宫走去,常公公还守在外头,见我过去,行了礼。推门进去,见他还睡着,轻推着他,小声道:“皇上,该起了。” 他呢喃地哼了声,含糊地道:“朕还没睡醒呢,让朕再睡会儿。” “王爷来了,在宫外候着呢,皇上还睡么?”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怔了下,从床上跳起来:“非锦来了?” 我点着头,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二话不说,忙起了身,一面叫着:“常渠,宣锦王进宫,让他过御书房候着,朕马上去。” 我替他取了龙袍披上,他像是等不及,只胡乱扣上了便冲出去。 我跟着起了身,不知为何,我忽而想起了叶蔓贞,那元非锦的未婚妻…… 我跟着出了馨禾宫,我没有再往前,他没有上御驾,只大步朝前走去。一众宫人都只急急跟在他的身后。 阿蛮跟着我跑出来,小声问:“娘娘,皇上怎的走得这般急?” “王爷来了。”说话的时候,我的目光依旧落在男子那越来越远的背影上。 直到那抹身影在视野里消失不见,我才回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江山谁主(182) 回身的时候我略一怔,瞧见了面前的紫衣女子,她的目光亦是远远地瞧去。那,原本该看得见元承灏身影的方向。 方才还想起她呢,此刻倒是来了。 叶蔓贞已然收回了目光,从容地上前来,朝我行了礼,开口道:“听闻王爷入宫了,太皇太后差点就比皇上先见着他了。” 她的话,倒是叫我吃了一惊,原本还以为她是来看元承灏的,竟不是么? 她又规矩地朝我福了身子,低语着:“我就先回去了。” “三小姐。”不觉脱口喊住了她。 她的脚步微微一滞,回眸看向我,略带着疑惑,但,终究还是回过身来。我没有上前,只笑道:“三小姐既然来了,若是不嫌弃,就进本宫宫里喝杯茶如何?” 她略笑着:“我怎么会嫌弃?” 请她入内,阿蛮上前来倒了茶,我才道:“本宫还替王爷谢谢你。”她是来通知元承灏元非锦来了,这一点是我从来都想不到的。 太皇太后先知道了元非锦在宫外的事实,想来是想先召见的他的。太皇太后素来对元非锦没有好感,也不知她是想作何的。不过此刻元承灏去了,我也不必担心了。 她抿唇一笑:“娘娘这是什么话?我并没有做什么。” 她不想承认,那我也便不点破。 饮了口茶,继而道:“皇上回宫两日了,三小姐还不曾来探过他。” 她的神色微微一滞,随即开口道:“娘娘希望我来么?” 她倒是直白,抬起眸华看着她,笑言:“不希望。”不过,这是我一句“不希望”她就会遵从的么? 她笑了:“原先是我小看了娘娘,如今看来,还是我二姐说的对,娘娘才是后宫最厉害的人。您既然不希望,我又怎么敢?” 她说着怎么敢,可她的脸上,丝毫瞧不出一丝惧色。 我从来没觉得她会怕我过。 我不语,叶蔓贞继续道:“娘娘的一路生死,足以看出您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别的女人,谁也不必不识相。我什么都不是,不想让他讨厌。” 她真是聪明的女人,元承灏说姚妃知道如何进退,她叶蔓贞又何尝不是呢? 又坐了会儿,她才起了身:“谢谢娘娘的好茶,我得回郁宁宫了。” 起了身,目送着她出去。 “娘娘。”阿蛮小声地问我,“您说她这么说是为了什么啊?” 我抿唇一笑,她是太皇太后的人,却始终为了元承灏。且,两边都不开罪,八面玲珑的女子。 转身向入内去看璿儿的时候,听得身后有人跑着进来的脚步声,抬眸瞧去,见一个太监进来,跪下道:“娘娘,将军夫人来看您。” 云眉来了? 心下一喜,忙让人请她进来。 她似乎也消瘦了许多,看着精神却是很好,着的那件鹅黄的衣衫越发衬得她的肌肤如需。人啊,果然是要打扮的,如今看她,真真比过去娇美了不少。 她进来就要行礼,我忙拦住了她。她却推开我的手,执意跪下,开口道:“二小姐,这个头我是一定要磕的。若不是您,我和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将军。”说着,俯身下去,严严实实地磕了一个头。 搀了她起来,笑道:“如今好了才是真的。” 她忙点头,越过我的肩膀看了阿蛮一眼,又言:“阿蛮姑娘可好?” “奴婢很好,谢夫人挂念。” 云眉放心地一笑,朝我道:“今日将军入宫来,我央他带我一道来,念着二小姐。我替二小姐高兴,帝贵妃,也难为皇上了。” 笑着拉她坐了,开口道:“杨将军这次会留得久一些吧?”这一次,禹王抓走了灵阙,杨将军都没有妥协。听闻后来找到灵阙的时候,她早已经断气了,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她到底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而杨将军的选择,元承灏都看在眼里的。 云眉的脸上出幸福的笑容来,开口:“皇恩浩荡,将军说,皇上会将他重新调回京城任职。” “真的?”我听了,也替云眉高兴。 她狠狠地点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云眉这一辈子,都是得二小姐的恩典,云眉会记在心里的。” 略敛了笑,我只低语着:“也是你自己努力了。”她刚去将军府的时候,日子可也没这么好过的。那些事,谁都不必点破,大家心知肚明。 云眉微微一怔,却是抿唇笑着。 我忽而,想起姚妃,就算孩子不是自己的,只要自己有一个做娘的心,那又担心什么呢? “什么时候带着孩子进宫来,本宫好久不见他了,该是很大了吧?” 说起孩子,云眉像是变了个人,满脸的兴奋:“是啊,长得真快,二小姐见着了,怕是要认不出了呢!对了,殿下呢?我还不曾好好看过的。” 阿蛮忙道:“奴婢去抱他出来给夫人瞧瞧。” 云眉笑着点头。 阿蛮抱了璿儿出来,云眉小心抱在怀里,见他睁着眼睛看着她。许是生人,孩子瘪着小嘴,眼睛红红的。我忙上前逗着他,见了我,他又挥着小手笑起来。 云眉抬眸看我一眼,小声道:“孩子记性可好了,我家瑄儿也总第一个认出我来。对了,听闻储钰宫的姚妃娘娘也生了小皇子了。” 我“唔”了一声,云眉的脸色有些凝重,忽而压低了声音道:“二小姐,有些事,为殿下,您也是要争的。宫里不比将军府上,将军只有一个儿子,可皇上不一样啊。” 她说的,我如何会不懂。 握住璿儿的小手,笑着开口:“放心,本宫心里有数。” 闻言,她才放心下来。 说是杨将军不与她一道回府的,云眉走的时候,我去送了她。回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心情尤其的好。没有回馨禾宫,扶着阿蛮的手去了御花园。 这个季节的御花园,百花齐放,走在蜿蜒的羊肠小道上,仿佛是置身花海之中,各处的芬芳沁人心脾。折了一朵花,顺手插在阿蛮的发鬓。阿蛮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我拉住她的手,认真地开口:“我的阿蛮打扮起来可也是不输人的。” “娘娘……”她讶然地看着我。 笑着开口:“本宫想过了,想做主给你定一门亲事。” 阿蛮的脸猛地红了,急着道:“奴婢……奴婢才不要,奴婢要伺候娘娘的,还有,殿下还小,也离不开奴婢。” “胡说。”握紧了她的手,“你啊,跟在本宫身边也快两年了,女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两年好蹉跎?你还长本宫一岁,如今,也十八了吧?” 迟疑了下,她终是点头,却又急着道:“可是娘娘,奴婢……” 拍拍她的手背,轻言道:“此事本宫就做主了,本宫绝不会让你委屈的。” 阿蛮的脸红得不行,到底是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风吹上来,暖暖的,还带着花粉的味道。面前已经是内湖,湖面上的荷叶早已经翠色一片,风吹起了涟漪,有水珠从荷叶上滚落下去,激起轻微的水花。 “娘娘,我们回去吧,殿下还在宫里等着我们呢。”阿蛮小声劝着。 点着头,扶了她的手转身回去。 穿过花道的时候,远远地,似乎瞧见元非锦的身影。有些疑惑,他这么快从御书房出来了么?怎么这个方向,不是出宫的,倒像是往郁宁宫的方向? 皱了眉,他该不会是要过郁宁宫去见太皇太后吧? 与阿蛮对视了一眼,她显然也觉得惊讶。 抬步跟了上去,上了长廊,他走得极快,却是拐角处忽而停了下来。我与阿蛮没有上前,亦是在他身后站住了脚步,他似乎在等什么人。瞧见他略倾了身子,我竖起了耳朵,弯道那一头,好似有着人。 细细听着,终是听见声音传来:“喂!放开我!” 这声音…… 叶蔓贞! 而面前之人已经疾步冲出去,我只看得见他的背影,不怎的,倒像是看见了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忙扶着阿蛮的手上去,在拐弯处,悄然望出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侍卫抱着叶蔓贞,女子的脸涨得通红,此刻瞧见元非锦,更是窘迫不已。 元非锦指着她,大声道:“本王还以为太皇太后的外侄孙女何等的矜持,真没想到啊,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侍卫搂搂抱抱!” 阿蛮小声道:“娘娘,王爷他……” “嘘——”示意她不要说话,元非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算是瞧明白了。元承灏将叶蔓贞指给他,他不喜欢,又不能公然悔婚,便想出这么一招来。 叶蔓贞用力推开那侍卫,侍卫慌忙惶恐地跪下了,低头道:“王爷,属下只是扶了三小姐一把,并无其他。” “没什么?那还抱得那么紧作何?”他咄咄逼人地问着。 叶蔓贞抬眸凝视着面前的男子,忽而大步上前,指着地上的侍卫道:“既然王爷看得那么清楚,还不将此人拖出去砍了么?” 元非锦怔住了,听她又道:“王爷还迟疑什么?我是您的准王妃,此事若是传了出去,王爷您的颜面往哪里搁呢?我失了名节是小,堂堂锦王岂是受得起这种侮辱的?”女子挑眉看着他,句句有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江山谁主(183) 我忍不住笑出来,叶蔓贞的目光越过元非锦朝我看来。元非锦亦是猛地转身,瞧见了在拐角处的我与阿蛮,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关竟一时间语塞了。 被瞧见了,我也不想躲了,径直上前,开口道:“可真巧,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他瞪着我,却听叶蔓贞又道:“王爷还不动手么?那我只能找太皇太后了。” 元非锦干咳一声,斜视了她一眼,咬牙道:“算你狠!”说着,上前狠狠地踹了地上的侍卫一脚,骂道,“该死的东西,也不睁大了你的狗眼,连本王的准王妃都敢碰!” “王……王爷,那是……是……”侍卫被元非锦看得有些发慌,塞地开口,“是情况紧急……” “那就得让她摔,也轮不上你来搭手!看本王不禀奏了皇上收拾你!滚!” 侍卫擦了把汗,急急爬起来逃命似的离开。 叶蔓贞的脸依旧有些难看,倒是也不输了气势,看着他,勉强笑道:“蔓贞谢谢王爷,否则,辱没了王爷,蔓贞心里也过意不去。”她又看我一眼,才言,“既是娘娘来了,我就先回了。”语毕,朝我们福了身子离去。 待她走得远了,我才笑着转了身。 身后之人隔了半晌,终是跟着上来,咬咬牙开口:“阿袖,你敢监视我!” 侧脸,斜看着他,见他的脸色奇怪得很,我故意敛了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再叫本宫的名字,看本宫不告诉皇上治你!” “你……”他气急,鼓着腮帮,“你也想欺负我!” 阿蛮已经笑出声来,我跟着笑:“本宫可什么都没做,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去惹她,却原来,也就这么点能耐。” “宫……阿袖!”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略吃了一惊,依旧抵不住笑。 “非锦!”男子的声音自前头传来,循声瞧去,见元承灏与常公公朝这边走来。他一惊,慌忙松开了抓着我的手,半笑着:“皇上怎么来了?” 他哼了声,大步过来,一把将我拉过去,直直看着他:“朕一刻不看着你,你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臣弟哪有?”他一副无辜的样子。 元承灏回眸看了一眼,开口道:“那如何不出宫去?朕的公公说只见你往郁宁宫的方向来,莫不是你还真想着过郁宁宫去喝茶不成?” 抬眸看着他,怪不得他急急来了,怕是以为太皇太后传了元非锦吧? 轻轻拉着他的衣袖,他低头看着我,我朝他略微摇头。 元非锦急着辩解:“臣弟没有,臣弟只是……是……”他一咬牙,“是来看叶蔓贞的。”那最后一句话,他分明说得中气不足了。 元承灏皱眉看向他,继而又看着我,我只抿着唇笑,一侧阿蛮也笑着。 他低咳一声道:“看来这三年守孝是不必了。” “谁……谁说的?”元非锦很是震惊,忽而转口道,“皇上您别忘了这次叫臣弟去作何?” 元承灏的脸色微变,开口道:“敢这么和朕说话,朕把你老子揪出来!” “扑哧——”我到底是笑出声来了,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元承灏,到底何事,让他都急了。 元非锦直瞪着他的脸,半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兄!”远远地,听见颐沅公主的声音传来。 回眸的时候,瞧见她与柏侯煜一道过来。她像是等不及,提起裙摆小跑着上前,笑言,“可巧了,原来皇上和娘娘都在啊。咦,王兄,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对了,我方才来的时候,瞧见叶三小姐呢,她的脸色……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啊。” 柏侯煜从她身后上前来,笑着与我们见礼。 众人都笑着,独元非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元承灏握了握我的手,却是看着颐沅公主开口:“你们兄妹也是甚久不见了,朕不打扰你们。”语毕,拉着我走开。 颐沅公主谢了恩,拉着元非锦很是开心。走了一段路,才听他问:“这还真的见着了叶蔓贞?” 抿着唇笑:“自然,皇上可错过了一场好戏。”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他听了,大声笑出来。 “朕的这个弟弟向来鲁莽,可是心到底是不坏的。” 侧脸看着他:“上回皇上说王爷的婚事心里有数,不是真的要他取了她吧?”回宫之后,关于他们的事,他也不曾提及过。 他浅声道:“这不三年孝期还没到么?先搁着吧。” 点着头,已经穿过了长廊,这才有些奇怪:“皇上去哪里?” “朕来都来了,不如就顺道去郁宁宫看看太皇太后。你进位之后,也还不曾去探过她,也该去的。”不知为何,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猛地想起那日在太皇太后的面前,他说他愿意待她如亲祖母。其实我明白的,不管怎么样,都是太皇太后养大的他。况这一次,他也知道了,太皇太后没有杀许太后和辛王妃。 与他一道过了郁宁宫去,宫女说太皇太后在寝宫。我们去的时候,恰巧碰见丝衣姑姑,她正端了药欲进门。 “太皇太后病了么?”元承灏皱眉问着。 丝衣姑姑忙回身行了礼,低头道:“太皇太后身子有些不舒服,皇上如何来郁宁宫了?” 他不答,只问着:“可宣了太医不曾?”一侧的宫女已经替他推开了门,他只大步入内。 丝衣姑姑跟着进来:“宣了,也没什么大事,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不适也总是有的,皇上不必担心。” “参见皇上,娘娘。”叶蔓贞在太皇太后房里,听得我们进去,忙起了身行礼。她的脸色比方才好了很多了,我不禁看了太皇太后的一眼,忽而低笑,叶蔓贞怎么会真的来告状? “给皇祖母请安。”元承灏低声说着。我也跟着行礼。 太皇太后在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有些不悦。 元承灏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小心地接过了丝衣姑姑手中的药碗,上前道:“太皇太后,该吃药了。” 叶蔓贞帮忙扶了她起身,未待她开口,元承灏便道:“朕今日得了空,来看看皇祖母。” 太皇太后略哼了声,道:“哀家还是习惯丝衣伺候,丝衣。”她叫着。 丝衣姑姑有些尴尬,元承灏却伸手接过了我手中的药碗,在床沿坐了,开口道:“还是朕来。”低头吹凉了勺中的汤药,他低语着,“朕以往在前朝花的精力太多,也不曾有过多的时间来陪皇祖母,还望皇祖母恕罪了。” 太皇太后愤怒的神色有些缓和,她直直地看着元承灏,眼底,终是高兴的。 服侍她喝了药,丝衣姑姑伺候她睡下,我们都起了身,太皇太后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开口:“对了,哀家还有一事想与皇上说。” 元承灏转了身,见她握住叶蔓贞的手,开口道:“哀家是老了,不中用了,蔓贞是个好孩子,哀家不想她再把青春浪费在这里。不是说锦王进京了么?前朝的事,哀家也不想管了,只蔓贞的婚事……” “皇祖母忘了非锦说要守孝三年的事么?”他打断她的话。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当日你们兄弟关系不好,如今哀家看着也缓和了,这事皇上去劝劝,也就罢了。” 叶蔓贞有些讶异,却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元承灏竟也破天荒地没有拒绝。 从郁宁宫出来的时候,我终是忍不住问他:“皇上真的应下了?” 他看我一眼,低语着:“今日太皇太后已经退让太多了,朕还能如何?此事,朕说,还不如让叶蔓贞自己说。” 是啊,我倒是糊涂了。 他略微握紧了我的手,又言:“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我忙摇着头,太皇太后本来就对我有成见,他今日亲自带我来,也是想缓和我与她之间的矛盾。如今外面的事刚刚平息,他是皇帝,也不能时常与太皇太后冲突的。他说我委屈,他又何尝不是?怕是这十多年来,他都还不曾这般亲自给太皇太后端过一碗药的。其实,从方才太皇太后的神色里我就看出来了。 他说他来,太皇太后在惊讶之余,也还是感动的。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是皇上,是她的孙子。 我侧脸看着他,小声道:“皇上该多多去看看太皇太后,人老了,总是想着热闹些的。” 他“唔”了一声,嘱咐着:“你得了空,带上璿儿一起去,她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对你客气些。” 我点着头,又道:“这些我都知道,你大病初愈,自己也当心着点。若是无事,就回去休息,你调杨将军回来,日后有他辅佐,你也不必那么辛苦。” 他忽而笑起来,皱眉看着他,他揽住我的身子,轻笑着:“妡儿,朕发现你越来越像个妻子了。” 我的脸颊一烫,又不知他要胡说什么呢。 他却只满足地笑着,忽而开口:“朕有些饿了,陪朕去吃些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江山谁主(184) 常公公忙问道:“皇上,那去御书房传了吃的去哪里?” “馨禾宫吧,也近一些,朕正好去看看璿儿。” 常公公应了声下去。 我们回去的时候,璿儿恰巧睡着。吃了东西,也推他上床休息会儿。退出去的时候,瞧见宫女小跑着进来,小声道:“娘娘,太皇太后有请。” 怔了下,我才从郁宁宫回来呢。 阿蛮有些紧张地看着我:“娘娘,要不要告诉皇上一声?” 不自觉地回头看了元承灏一眼,迟疑了下,还是摇头。只道:“去抱璿儿来,太皇太后还不曾好好看过璿儿。” 我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心结,是元承灏一直想解开,却也无能为力的。况,我也不想再让他劳累了。 他说我越来越像个妻子了,那就该做个妻子应该做的。 太皇太后再错,她也是长,该有的尊敬,我什么都不会少。 重新又过了郁宁宫去。 太皇太后已经起了身,却是不见叶蔓贞,有些疑惑,却听她开口:“不必找了,锦王难道进京,哀家留了几样东西给他,叫蔓贞送出宫去了。” 太皇太后是想撮合他们,殊不知方才他们就见过了。 想起元非锦,不免想笑,元非锦就自求多福吧。 丝衣姑姑扶了她过来,她看了眼我怀中的孩子,眸子里有写微微的笑意。丝衣姑姑忙道:“长得真像皇上,太皇太后您说是不是?” 她点了头:“谁说不是呢?皇上刚开宫里的时候,不过这么大,这眉目也实在太像了。” 我低着头,小声道:“臣妾方才回去哄着他睡了,璿儿刚睡着,若是放下他,立马就醒了。恰逢太皇太后传了臣妾来,臣妾便带了来,望太皇太后不要生气。” 太皇太后看了我一眼,略敛起了笑,开口道:“这些卖乖的话你也就骗骗皇上,在哀家面前一不必说这些没用的话。怎么,你以为哀家会吃了你不成?以为带了孩子来,哀家就会对你好?” “太皇太后,太医说您不能生气的。”丝衣姑姑在一侧劝着。 我忙跪了,轻声道:“臣妾惶恐。要臣妾带璿儿来,其实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说,希望臣妾多多带了璿儿来,让太皇太后这里热闹热闹,让您不觉得冷清。他说他不常常有空来您这儿,觉得对不起您。”既然她不信我,我怎么说她都会觉得假,倒不如,就推在元承灏的头上。 果然,她的神色里有些迟疑。丝衣姑姑忙道:“您听听,皇上到底是长大了,也懂事了。太皇太后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 瞧见她笑了,有些隐忍,却实实在在是笑了。 上前来抱璿儿,丝衣姑姑帮忙托着孩子,她却道:“哀家是老了,不过这么些力气还是有的。”转了身,走了几步,又道,“当年皇上刚来的时候,哀家也抱过他的。哎,哀家这一辈子,也就他一个孙子。” 鼓起了勇气开口:“皇上也就您一个皇祖母。” 那身影微微一滞,随即听她低声道:“丝衣,你说哀家算不算有福气了?都能抱上曾孙呢。” 丝衣姑姑笑着开口:“您自然有福气,还有皇上、娘娘孝顺。” 太皇太后又道:“这孩子真是乖,不哭也不闹。”她忽而转身看着我,开口,“虽都是皇上的孩子,可你该知道的,哀家更喜欢皇贵妃的儿子。” 我不语,她又道:“也难为你敢将孩子交到哀家手里,你儿子的命,也就哀家一个不慎的事情。” 悄然握紧了双手,瞧见丝衣姑姑的脸色有些凝重。我深吸了口气开口:“臣妾知道您不会的,他们都是皇上的孩子,可您只有皇上一个孙子。” 她笑起来:“你很会说话。” 我只低了头:“臣妾蠢笨,不能讨得您的欢心。” 太皇太后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这后宫里头,你只要能讨得皇上的欢心就好,还念着哀家作何?” 依旧低着头,小声开口:“您是皇上的祖母,您不开心,皇上也不开心。皇上不开心,那就是臣妾的错。”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抱着孩子坐下了。直直地看着我,道:“等你走到哀家在位子,也就能明白哀家的难处了。” 她的难处,无非还是叶家。 她怕皇贵妃不做皇后,等她百年之后叶家就没人了。也许,人一旦往上,就真的会想要更多,想要守住更多。可现在,我还是我。 从容地开口:“皇上的身边不管换了多少嫔妃,多少家族的兴衰,可江山永远都是元家的。” 太皇太后一怔,终是笑出声来。 “起来吧。”她淡声说着。我谢了恩起来,她又道,“哀家不是怕了你,只是这一次禹王造反,打着清君侧的口号。哀家是他的祖母,是他的长辈,可蔓心不一样。” 站了起来,听她如此说,不免一怔。 原来,太皇太后也考虑了许多。 从开始的不放手,到如今的放手,她为的,到底不过是叶家。 她只是怕她不在了,若是再有人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谋反,她怕叶蔓心不是元承灏心里的那个人,怕他不会保她。不保她,就是不保叶家,届时叶家照样会没落。 不知为何,我忽而想起在渝州的时候,杨将军对元承灏说的那句话。 我如今倒是觉得太皇太后也太执着了,执着得一辈子都不肯放手叶家。 在心里叹着,左右敌不过心魔罢了。 从郁宁宫出来的时候,璿儿醒了,打着哈欠,还生了懒腰。我亲亲他的脸,瞧见阿蛮紧张地跟过来:“娘娘没事吧?”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璿儿,我们回家,你父皇等着我们呢。” 听我如此说,阿蛮总算松了口气。 元承灏依旧睡着,无人敢进去打扰。 将璿儿交给阿蛮,我悄声入内,见他还睡得很熟,不说话,只出来外头的软榻上坐了。 隔日,下了朝,他才过馨禾宫喝了口茶,便听得外头有嘈杂的声音。起身的时候,便瞧见元非锦直冲进来,大叫着:“皇上,叶家那丫头不是你叫来的吧?” 我才想起太皇太后让叶蔓贞过驿馆去看他的事情来,莫不是,昨日未回宫么? 元承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我忙取了帕子给他擦拭,他只笑着:“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 “臣弟……臣弟……”他似乎很憋屈,一屁股坐了却是不再往下说。 让阿蛮也给他倒了杯茶,他一口就饮尽了。 我笑着:“王爷还真是遇上克星了么?” 他大约也是想起了昨日的事,脸都白了,咬着牙道:“本王会怕她?” 元承灏浅声道:“既不怕,一大早的吵吵嚷嚷来朕这里作何?” “臣弟只是……”他顿了下,忽而转了口,“皇上,她说……说要臣弟娶了她。”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颤,这倒是我不曾想到的。叶蔓贞总也还是矜持的女子,对着元承灏,再喜欢,也算规矩。莫不是,她真的就那么听太皇太后的话么? 也是,为了叶家? 元承灏不以为然地看他一眼:“你不是有个很好的理由么?” 他有些愤愤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咬牙道:“她说我若是再用守孝三年的借口来拒绝她,她就叫我真的守孝三年!” 吃了一惊,元承灏的脸色亦是变了,叶蔓贞此话何意,难道还不够明白么? 半晌,才听元承灏微微哼了声。 元非锦的眸子撑大,脱口道:“还真是皇上说的?” “她说是朕说的?”他反问着。 元非锦一时间语塞了,他自顾呷了口茶,骂道:“就这么点出息!她不过一个小丫头,说什么,你也就信了?还咋咋呼呼跑来问朕的罪。今儿也不必回去了,四百遍经文!” 呵,这回可真够狠的,四百遍! 元非锦“啊”了一声,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皇上,我……” “也不必求情,你既是相信她不信朕,四百遍还是便宜你了!回头去常渠那里拿经书。”他只起了身,朝我道,“妡儿,陪朕出去透透气,屋子里太闷了。” 跟了他出去,什么人也没叫跟着。 在院子里,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向前走去。我跟上他的步子,听他道:“还是朕这次回宫常渠告诉朕的,非锦那经文他原是没烧掉的。” 有些意外,却到底还是笑了,那时候见他们兄弟闹翻,原来常公公也是舍不得的。这次回来,知道他们和好了,他才敢告诉元承灏这件事吧。 走上前,小声道:“皇上要做给太皇太后看,四百遍也狠了点。”我不知道叶蔓贞是如何知道景王还活着的事,不顾她既知道了,元承灏也是怕她告诉太皇太后。 借着罚元非锦来试探,二来也是真的要他收收那浮躁的心。 他笑着看向我:“还是你了解朕。” “叶三小姐的事皇上不担心么?” “她要说,应该就不会在非锦面前表露了。朕只是担心太皇太后是否已经知晓。”他怕落了把柄在太皇太后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江山谁主(185) 我轻握住他的手,笑着:“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的俊眉微拧:“朕怕她会管朕立储立后。” 我的心有些微微的疼,面上还是笑着:“皇上是她的孙子,太皇太后年纪也大了,还管得了多少?”昨日太皇太后与我的一番话早已经说得很明白,只是太皇太后找过我的事,我也不想告诉他。 我轻轻环住他的身子,靠在他的胸口,小声道:“既是出来透气的,就不想那些事。” 他亦伸手抱住我,笑道:“也罢,晚上替朕去看看非锦,给他送些吃的。” 他罚了他,惦念着,所以叫我去。他不就是那样,从来都是为了元非锦好,却从来不表达出来。 晚上,他在房里逗着璿儿,我携了阿蛮的手过庆芜殿去。 元非锦就是西暖阁抄书。 守门的太监见我过去,忙上前来行礼。见我径直上前,他有些迟疑,到底是开了口:“娘娘,叶三小姐在里头。” 吃了一惊,回头看着他:“何时来的?” “哦,就方才。”太监恭敬地答着。 阿蛮轻唤了我一声,我转而笑着:“倒是多来了这一趟呢。” “那我们这就回去了?”阿蛮皱眉问着。 “也不急。”让阿蛮将食盒交给面前的太监,笑道,“这些就赏给下面的人吃吧。” 太监忙跪下谢恩。 我只转了身,行至外头的亭中做了。 正值四月十五了,月圆之夜,照得整个皇宫都明亮无比。阿蛮不解地看着我:“娘娘,您说这叶三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摇着头,我也猜不透了,是以才要留下来问问她。 叶蔓贞出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她径直在我们面前走过,我叫住了她。她狠狠地吃了一惊,回身看我,有些尴尬:“娘娘如何在这里?” 是不曾想到,所以才没发现我和阿蛮。 抬步上前,笑着开口:“原本是想给王爷送些吃的,倒是三小姐快了一步。不过,三小姐在里头那么久,不单单只是送了点心吧?” 叶蔓贞略一怔,却是没有掩饰,只道:“皇上罚他抄书四百遍,我怕他抄不完,就帮忙抄了些。” 她的样子倒不像是撒谎,我也不想与她拐弯抹角,径直开口:“三小姐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她今日来这里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不过她来了,也恰能证明元承灏的试探实为多余,不是么? 是以,我问的时候,也不必那么多的拘谨了。 叶蔓贞是聪明的人,我不必点明,她也是明白的。她只低声道:“皇上与王爷都是什么性子,若非事情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又怎会如此?”她的话,说得我怔住了。她又道,“况这次皇上与娘娘回宫,我看公主也突然高兴起来。” 我不得不说叶蔓贞真是个聪明的女子,这么小的细节,她什么都没有放过。 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说到底,她也不过是猜的。偏偏元非锦那个傻瓜…… 不过,任何有关元承灏,或者是景王的事,总不能叫他理智。 因为在乎,所以不理智。 “娘娘笑什么?”她瞧着我。 略摇着头,其实也没什么。端详着她,我也不必再问了,太皇太后必然是不知道此事的。回眸,朝着庆芜殿的暖阁看了一眼,轻言着:“还以为你不愿嫁给他的。”那一日,她在我面前说的话,那么明确地告诉我,她喜欢的人,就是元承灏。 我以为,她宁愿等着又三年的大选的。 女子的脸上笼起一抹温愠之色,忽而笑道:“娘娘,有些事,就是那么奇妙。” 奇怪地看着她,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抬眸看着我,又道:“是我自己想嫁给他,和别人无关,也和叶家无关。叶家,出过两位娘娘了,也不必再要我去为家族效力了。” 我不免开口:“其实,只要你拒绝,太皇太后或许会听你的。皇上那边,也不是非要逼婚的。”只是如今我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无奈之举啊。 她笑起来,朝我道:“我先谢娘娘了,只是此事,倒是不必麻烦了。”认真地看着我,她似乎很高兴,“往日见着娘娘心里说不嫉妒那是假的,如今见着了,才知道娘娘好运啊,原来我也有很好的运气。” 不觉再次回头看了那亮着灯光的房间一眼。 听得女子的声音传来:“四年前,正值皇上第一次大选前夕。我与姐姐溜出府去玩,那日庙会,街上人多,我不慎与姐姐走散。我只能沿街找寻,寻至河畔,隐约似乎瞧见姐姐的身影,追上前的时候,也不知脚下绊倒什么东西,收势不住竟一头栽进了河里。呛了好几口水,这个时候,不知谁跳下来,一把将我拎出水面。我也不知是谁,胡乱扯下了那人的玉佩。直到姐姐找到我,我依旧没能醒来。后来,姐姐入宫,说那晚见着的,守在我身边的人,竟是当今圣上。” 吃惊地回身看着她,元承灏遇刺的时候在五年前,是以,四年前要他飞身下水去救人就已经不可能。我虽不知事情的经过如何,单从她的话里,也该知道救她的不是元承灏了。 那么,是……元非锦! 她看着我惊讶的神色,依旧笑着道:“当日因为一时间没有人来认领我,皇上在我身边看着,王爷去换衣裳了。姐姐看到的人是皇上,而我,也始终以为是皇上。” 真的是…… “皇上已经知道了?”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元承灏为何对此事如此放心。甚至是,我几次提及,他都说心里有数。 原来如此啊。 叶蔓贞点着头,从身上取出了玉佩,凝视着它,说道:“皇上虽不在我面前提过此事,可他必然是知道的。以为当日他赐婚,我找过他,他却说,先不忙着退婚。要我,先见见王爷再说。”她抿着唇笑,“若不是前日王爷在回廊上算计我,我也不会趁着太皇太后要我过驿馆的机会捉弄他的。只是不慎,玉佩掉了出来,他很惊讶地拿着它,问我他的玉佩如何在我这里。然后,我才知,原来这么多年,都是我弄错了……” 阿蛮也震惊得不行,别说她,我也是。 四年的时间,她一直当元承灏是救命恩人一样敬爱着。到头来,居然弄错了人。 呵,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会捉弄人,不是么? 深吸了口气问她:“那为何……不告诉他?” 她忍不住笑出来:“他以为是我偷的呢。他真是好笑,玉佩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他根本就不清楚。也罢了,反正估计四年前,他连看都没怎么看我的。”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她才道,“那时候,我气自己长大得太慢,因为赶不上选秀,而我的两个姐姐都进宫了,我还觉得她们抢走了皇上,我始终慢了一步。可如今,我不想再慢了。” 今日,选择留下来问她,我还抱着和她谈谈的心思来的。这样的局面,是我始料未及的。 看着她小心地将玉佩收入怀中,朝我福了身,道:“娘娘若是无事,我先告退了。” 没有留她,直到女子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我才回过神来。 回了馨禾宫,璿儿已经睡了,由奶娘抱了下去。 他拉我过去,笑着问:“怎的去了那么久?可是非锦又在你面前数落朕的不是了?”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怎知道,我根本未进去见着他的面。 我拂开他的手,瞪着他道:“原来王爷和叶三小姐四年前就见过,皇上心里可真藏得住事情。” 他一怔,随即笑起来:“还是被你知道了。” “早知道,为何就不说告诉她?”是不是男人也喜欢被爱,就想着她围着他转? 他的手再次伸过来,用力捉住我的,嬉笑着:“又吃味了?” 甩也甩不开,他就跟浆糊一样。 我没好气地开口:“你什么都算计好了,还得让我瞎操心。” 轻笑着出声,他靠过来,小声道:“那种事朕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如今,不是挺好的?叶家那丫头聪明着,看看她能不能治得了非锦再说。此事,朕不逼着,也不管。” 我瞪着他,挖苦道:“话说回来,皇上和先皇后也相识甚久呢,那不是缘分么?” 他冷冷地哼了声,开口:“朕还以为是太皇太后故意安排给朕见面的呢!还缘分!” 我好笑地看着他,多疑如他,有此怀疑也正常。恐怕在选秀的时候,他看见叶蔓宁的那一刻,这个念头便一直在心里停留吧? 叶蔓宁真是可怜,如此的偶遇,如此的身份,她能得宠才怪了呢。 我想着,忽而笑起来。 他也跟着笑,俯身过来低语着:“看来今夜有人抄经文抄得很开心啊。” “开不开心我就不知道了,皇上很得意倒是真的。” “是么?那朕还有更得意的!”咬牙切齿地说着,猛地将我压倒在床上,大手一路滑下去,到处的不安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江山谁主(186) 元非锦真的抄了个通宵,临出宫,却是不再提叶蔓贞的事。我不知道昨晚在里头他们说了什么,我只知道元非锦还不知道四年前的事。 正如元承灏说的,叶蔓贞是个聪明的人,她还说这一次,她不想再慢了。 曾几何时,我很讨厌过她,因为她说她喜欢元承灏。可如今,我不能说喜欢她,却是欣赏。她也是勇敢之人,懂得争取。 我倒是希望她知道如何争取。 柏侯煜终是要回去了,他与颐沅公主的婚礼被定在腊月初六。他会先回了北国,而后再派人来迎亲。 他走的时候,元承灏亲自相送,颐沅公主也去了。 我与元承灏只远远地站在城门口,元承灏故意没有再往前,其实,我们不来,也无碍。 我抬眸,朝身侧的男子一笑,开口道:“不如,我们先回去?” “朕也正有此意,常渠,摆驾回宫。”他低语说着,揽过我的身子上了御驾。 如今大家都好了,我又想起姐姐,她和苏衍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还有爹和夫人,如今事情过去那么久,他们也该回到渝州宫府了吧? “想什么?”男子低头问着。 “想起家里的亲人了。” “那宣他们入宫来见见?” 我摇着头,还是不见了。姐姐他们在外头,我心里比什么都踏实。虽然回来如今也不会有什么事,可是总觉得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毕竟于姐姐来说,这皇宫给她的回忆,都不怎么好。 如今好不容易远离了这里,还回来做什么? 我宁愿只剩下相思。 他也不再继续说此事,只闭了眼睛靠在身后的软垫上。 回了宫,让人送我回馨禾宫,他说是要过御书房去的。我只下了御驾,这个季节的天气,走走也是很舒服的,只扶了阿蛮的手,也不必要人送的。 他没有勉强,才转身走了几步,便瞧见有一个太监急急跑着来。看他的样子,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我有些吃惊,他气喘吁吁地上来行了礼,才上前道:“皇上,王……王爷他……他……” “他怎么了?”元承灏忍不住脱口问。 “王爷他……他走了!”太监喘着气道,“他说要奴才来告诉皇上,他说太可怕了,他得……得先溜了……” 我“扑哧”笑出来,这倒真像元非锦能做出来的事。 原先还以为是他出了什么事,竟还是为了叶蔓贞的事。 元承灏的脸色有些怪异,圈起了手低咳一声道:“朕知道了,下去。”他抬眸朝我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可我分明瞧见他隐忍的笑意了。 翌日,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见叶蔓贞进来,朝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蔓贞要去琼郡了。” 我吃了一惊,听得皇贵妃轻蔑地笑着:“我的傻妹妹,人家可没要你去,也没说明白了要娶你呢,你这样去,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太皇太后的脸色亦是不好,却听得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这不就是非锦要她去的么?” 众嫔妃都起身行了礼,他只抬步上前来,在太皇太后身侧坐了,又道:“非锦都和朕说了,让她过琼郡去的,皇祖母不舍得么?” 我不动声色地坐着,元非锦可不说那样的话,他不过是编罢了。 太皇太后似是不信,开口道:“既是要去,何以就不一起去?哪有叫她一个女子孤身上路的道理?” 元承灏笑道:“琼郡那边来消息说出了点事,他是琼郡的王爷,自然是急着赶回去的。连给朕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只叫宫人递了话。” “是么?”太皇太后信了些,“锦王的急切性子什么时候改改,老这么来去如火的,可不好。” “皇祖母说的是,这不叫蔓贞过去治治他。”他回头看了叶蔓贞一眼,笑道,“还不谢谢太皇太后?” 叶蔓贞忙跪下道:“蔓贞谢谢太皇太后,谢您这段时间的教导。然后蔓贞不在您身边,您要保重身子。” 太皇太后伸手握住她的手,叹息道:“哀家盼着你从这里出去呢,如今真的要走了,哀家又舍不得了。丝衣,带她下去,将东西都准备足了,可别亏待了她。” “是。”丝衣姑姑应着声扶了她出去。 皇贵妃的脸色很是难看,不过碍于元承灏在这里,也不敢再言语。 众嫔妃散的时候,元承灏还留下与太皇太后说几句话。我才下了台阶,便听得一侧传来女子的声音,本是要等着元承灏出来的,忽而放慢了步子。 那声音越发地清除了,果然是皇贵妃:“皇上的话也就骗骗太皇太后,本宫可觉得锦王并不想娶你呢,你也有脸巴巴地贴上去。” 叶蔓贞的声音传来:“二姐要这么说,蔓贞也无话可说。蔓贞今日只和你说一句话,好不好,只有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外人,可是看不出来的。比如二姐你,世人看你该是知足了,有皇贵妃的显赫地位,还是皇长子的生母。可你真的好么?” 我不免抿唇笑着,叶蔓贞说话真真犀利。 半晌,也是不曾听得皇贵妃再开口,想来,是被气疯了。又或者,她也能觉悟。 扶着阿蛮的手下了台阶,不过走了一段路,便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见果然是他。 “怎么,走得这么慢是在等着朕?”他大步上前来问着。 我瞧着他道:“你就这么把她送去琼郡,不怕王爷和你闹么?” 他笑了:“让他闹又如何?在京城他能逃回封地去,去了封地他还能逃去哪里?朕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倘若他真的不喜欢,朕也不会勉强他。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也省得朕为难,叶蔓贞会识趣地找太皇太后主动解除婚约的。” 这个我也相信,叶蔓贞从来不是那种会死缠的人。 那时候对着元承灏,她还说,因为不可能,所以不想被他讨厌。 因为不可能…… 指尖一颤,那莫不是这一次,她也觉得可能么? 甚至是元非锦急着逃回琼郡,却也没有转告元承灏说不娶她之类的话。 “走,陪朕过御花园去,朕上回答应玉儿和她一起放风筝的。”他拉着我的手说着。 提及帝姬,我也是甚久不见了。 御花园的亭子里,远远地便瞧见几个身影。姚妃也抱着孩子来了,瞧见我们过去,忙起了身行礼。帝姬却是捧着好大一束鲜花,欢呼着冲出来,扑进元承灏的怀里。 元承灏俯身将她抱起来,笑着开口:“哟,玉儿又重了。” “那父皇会抱不动玉儿么?” “怎么会?” 帝姬高兴地笑:“太好了,那玉儿就能放心地吃饭了!” 我跟着笑起来,帝姬这才想起我,开口道:“玉儿好久不见妡母妃了。” 上前摸摸她的头,瞧见姚妃出来:“这一日也没能得空去看看娘娘。” “是该本宫来看看姐姐才是。”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乖得很。 萱儿取了风筝过来,帝姬将手中的花递给一侧的宫女,扑过去取了风筝道:“父皇,我们现在就放么?”他点了头,将她放下,也不看我们,便与帝姬跑着出去。 我与姚妃过亭中坐了,她才笑着道:“还未曾恭喜娘娘。” 看着她怀中的孩子,我低声道:“姐姐同喜,孩子,可取了名儿?” 她点头:“皇上赐了‘珏’字。” “珏儿。”小声叫了孩子一声,他仿佛是听见了似的,竟动了动小手。 姚妃脸上的笑微微敛起了些许,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娘娘心里,会怪嫔妾么?”她像是怕我生气,连问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我怔了下,抬眸的时候,瞧见元承灏与帝姬正玩的开心,也没功夫管这里。 萱儿识趣地上来抱了皇子下去,亭中是剩下我与姚妃二人。我忽而一笑,开口道:“姐姐是聪明的人,还记得那次过马场,本宫本是没资格去的。还是姐姐硬拉了本宫去,你还谦虚地说自己也不会骑马,可事实却是,你的马术那般好。”那日,倘若她不是那样说,我想,我也许真的不会去。 她大约想不到我会提及那时候的事情,怔住了。 我又道:“本宫不怪你,哪怕你是因为皇上才要接近本宫。”顿了下,看着她开口,“姐姐对本宫好,不管是出于什么,那都是好。” 她的脸色依旧不见好,似乎是紧张起来。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笑言:“姐姐不争,什么也不必怕。” 不争,谁也不会和她争。否则,就是浪费精力,就是小鸡肚肠。 她勉强笑了笑,小声道:“娘娘放心。” 只四个字,便是印证了当日元承灏所说的话。 不过一个“知进退”罢了。 元承灏对她放心,我也能放心。从亭子里望出去,远远地,瞧见他们父女玩得开心,帝姬果真是长高了不少。 有宫女过来,朝姚妃道:“娘娘,年嫔小主说今日身子不适,怕是来不了储钰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江山谁主(大结局) 打发了宫女下去,我不禁问:“怎么年嫔最近时常过储钰宫么?”印象中,年嫔可是从来不与别的嫔妃交好的,这次倒是奇怪。 姚妃点头道:“可不是玉儿听闻皇上喜欢下棋,就想学学。这宫里头,也就年嫔的棋艺不错,嫔妾差人问了她,她倒是也愿意教。” 原来如此。 元承灏与帝姬过来的时候,及至中午了,就地传了膳。我不免问道:“听闻玉儿最近棋艺大长了,怎就不找你父皇切磋切磋?” 元承灏一听,忙问:“玉儿还学了棋?” 她重重地点头:“学了呢!” “那朕可得试试你!”他吩咐了宫人去准备棋盘上来。 帝姬倒是胆大的:“那父皇可别让着玉儿,棋场如战场,都说沙场无父子哦!” 我笑出来,他低咳一声道:“人小鬼大,看父皇怎么收拾你!” 陪着他们下了几盘棋,元承灏还当真不让着她点儿。帝姬虽盘盘都输了,却也到底是有了些许功底了,看她下棋的样子,才猛然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 这一日回馨禾宫的时候天色已晚。 他是累了,解开了扣子就倒在床上。打发了宫人都下去,回身,见他已经闭了眼睛。轻声上前,在床沿坐了,开口道:“还有事和你说呢。” 他也不睁眼,哼着声开口:“姚妃的事,还是玉儿的事?” “都不是。”他真以为我那么小气不成? 终是半睁了眼睛看我一眼,笑道:“哦?竟都不是么?” 轻打了他一下,笑道:“阿蛮的事。”其实早就想跟他提的,只是前些天还有元非锦和颐沅公主的事,便也就耽搁了,如今那些事都算解决了,我自然要为我的阿蛮考虑了。 他半坐着起来,开口道:“她怎么了?” 坐近了些,道:“阿蛮也不小了,想着给她定门亲事。” 他有些惊讶,到底是笑道:“朕还以为什么事,她是你的宫女,此事还得问过朕么?” “如今中宫空悬,后宫之事都是太皇太后说了算,她虽是我的宫女,我可也不是能随便做得起主的。”还得他应下了,和太皇太后说说。 他像是恍然大悟,我又道:“阿蛮跟了我那么久,我想收了她做妹妹,再请皇上给她选一门好亲事。” 他点着头:“这个好办,朕给她封个郡主,让她风光出嫁。” “那我先替阿蛮谢恩。”欲起身,手却被他拉着了,听他低语着:“屋子里没别人,还在乎那些作何?朕今日累了,什么事都免了吧。” 伸手轻柔着他的肩,笑道:“是替她高兴啊。” 他“唔”了声,到底又闭了眼。 阿蛮的事,元承灏应下了,太皇太后到底也没什么话说。 阿蛮却不要元承灏给她订下亲事,说是向我们求个恩典,倘若她有喜欢的人再嫁,若是没有,她宁愿伺候我一辈子。 劝也劝不动,只能由着她。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七月。 还与往年一样,他会前往渝州,杨将军依旧随行了。太皇太后是不会拦着的,只是,许太后与辛王妃分明都还活着呢,可他却依旧还是要去。 这一次,住在了辛王府。 傍晚的时候,带我过宫府去。 家人们果然都在,管家惊喜地迎我进去。爹和姐姐急急出来,瞧见身后的元承灏,忙跪下行礼。 又请了他上座,他始终不曾说话。我也顾不上他,只拉着姐姐问了好多的话。其实,她不说我也看出来了,她哪里像过得不好的样子呢? 爹说这次我不把璿儿带来让他觉得很遗憾,他都没怎么看过孩子。我悄然朝元承灏看了一眼,璿儿还小,要带来渝州,怕是太皇太后也不同意。她虽不喜欢我,对着璿儿,却是喜欢得紧的。 夫人因为病着,也没出来见人。我也没进去看她,我与夫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苏衍外出就诊去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 见了元承灏,规矩地行了大礼。 元承灏终是笑着道:“这在宫里的时候都不曾见你对朕这样。” 他只淡笑着:“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不指明我也清楚,那时候元承灏折磨姐姐,苏衍没下重手杀了他就很便宜了,还能想着他对他有多恭敬啊。可如今,他在他眼里,就是皇上,还是成全他们的恩人。 在宫府喝完了一盏茶,才起身出来。 夜里,睡在辛王府的床上,我因为第一次睡这里,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身侧之人,也不曾睡着,听见他翻身的声音,却是也不说出来。 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他干脆坐了起来:“朕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跟着他坐起来,开口道:“那就去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这次来渝州,怕也是为这个。况,此刻杨将军也已经下去休息了。 平常的时候突然来渝州,怕别人起疑。每年只在这个时候,他因为是惯例来这里,谁也不会多想的。 起了身,与他一道出去。 寻至后院,那口井依旧完好地在我们面前。准备了火折子下去,一直到那边的出口,他忽而又迟疑了。我也不说话,陪他站了良久,他才拉着我上去。 整座院子都是漆黑的一片,连着一丝的光亮都不曾见着。就算所有的人都睡下了,可怎的也不见回廊上的灯笼点燃呢? 我吃了一惊,身侧之人已经大步上前,寻至许太后的房间。一把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辛王妃的房间,也一样。桌面上,甚至都已经积起了厚厚的灰尘。 大约,在我们离开渝州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走了。 其实,我倒觉得她们走得好。走得干净利落,才能不给他带来麻烦。那次,若不是出现意外,她们一辈子都不会让元承灏知道这一切的。 所以,事情过去,她们又选择了离开。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担忧地扶着他,他却推开了我的手,独自转身出去。 在院子里站了良久,他忽而又回去。 在辛王府里,从大门出去,还牵走一匹马。 杨将军带了人追出来,他只厉声喝着他们谁也不必跟。只抱着我策马狂奔出去。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无非便是辛王的墓地。 辛王的墓地很是偏,夜里跟着他来,我倒是也没怎么害怕。在辛王墓的左侧,明显有一处凸起的地方,因为没有立墓碑,看起来不太像一座墓。可,我与他心里都清楚,定是许太后将他葬在的这里。 他活着的时候,许太后抵死不承认他的身份,如今死了,能将他安葬在这里,许太后也算开了恩了。哪怕,他的坟前,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元承灏在坟前怔怔地站了许久,忽而转身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紧紧地锁住。 迟疑了下,抬手回抱住他的身子。 两个字,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出声,唯有周围轻微的风卷起的片片尘埃,发出让人几乎觉察不到的细微响声。 回去的时候,天都几乎已经亮了。 杨将军带着人守在门口等着我们回去,见我们无恙,杨将军才算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一次,在渝州只待了两日便离开。我倒是吃惊,他来渝州,怕还不曾待过这么短的时间吧?以为他是要回京,他却是吩咐走了离京城越来越远的方向。 杨将军几次问他要去哪里,他都不曾说话。我干脆就不问他,反正,他去哪里我都会跟随左右。 走了八日,路上的风沙渐渐地大了起来。 我有些吃惊,莫不是,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漠北么?我越发不解好端端的,他来这里作何? 我们在一个叫烟六镇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很小的小镇,站在镇头就几乎能看穿到镇尾。寻了客栈住下,元承灏似乎在等什么人,等了三日,他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隔日,便问了一个地方,找了当地的车夫赶着马车过去。杨将军带着人只远远地跟着,他不许他们靠近。 马车再往前,这里的房子已经很散。马车,在一户院落前停下了。 他扶我下了马车,上前,轻推开篱笆做的门。迟疑了下,终是入内。 有人听见声音跑着出来,是个姑娘,年纪看着比我还要小。她皱眉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找谁?” 我怔了下,侧脸看着元承灏,他也不说话,径直上前。那丫头急了,拦住他道:“喂,你们想做什么?” 我略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却不为所动,伸手推开面前的丫头。 “灏。”小声叫着他,突然带我来这里,也不说找谁,今日的他真奇怪。 “喂,你们再进去,我……我喊人了啊!”丫头分明是害怕的,颤抖着声音叫。 面前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探出女人的脸来。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可发鬓却已经见了银丝,看着,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符。 而我,在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元承灏脚下的步子忽然停下了,只抬眸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也已经看见了我们,看见了他。看了良久,她忽然笑着跑出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笑着开口:“镡儿回来了?” 脑子“嗡”的一声,她唤他什么? 镡儿?! 那,是除了许太后和辛王妃,再无人会叫的名字。 她不是许太后,也不是辛王妃,她是…… 不,狠狠地摇头,她是叫“镡儿”,可她叫的根本不是元承灏! 握着他的手本能地收紧,我不曾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猛地抬眸看向身侧的男子,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转而,想起那晚在渝州的时候,那人临死前,曾与他说过话的。我早该想到的,必然和他们的娘有关。 “镡儿,娘等了好久。”她很开心,拉着他进门,亲自给他倒茶,一面又道,“这次,你见着你父王了么?有没有告诉你父王她们的阴谋?镡儿,你也一定要告诉你父王啊!王妃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靠着我的儿子才坐稳那位子!还有太后娘娘,她们……她们……都想害死我们!”她说着说着,也不笑了,眼眸里滚出泪水来。 怔怔地看着她,她疯了。 以为辛王还活着,以为辛王一家都还好端端地在渝州。 元承灏端着茶杯的手狠狠地收紧,见他的胸膛起伏着,是愤怒了。 为了太多的事情。 她还拉着他的衣袖:“你可要听娘的话,不能让她们活得自在!想杀我们,想杀我们……” 她心里满腔的恨意,就算她如今神志不清,依然恨着。她甚至不给孩子取名字,许太后只允许留一个孩子,她竟也叫那人“镡儿”。那是怎样的恨意啊,我忽然觉得害怕。 握紧了元承灏的手,他忽然起了身,大步出去。 “灏!”追着出去,听得那女人的脚步声也跟着出来,她越过我,径直跑过去,还是拉着他,问道:“这么快就要走么?镡儿要小心,娘等你回来啊。娘等你回来。环儿,送少爷出去。” 方才那丫鬟上前来送客,一面嘀咕着:“都说了我不叫环儿,还老叫我环儿!” 穿出了篱笆门,马车还停在外头等着,杨将军他们也远远地看着我们。 他的手有些冰凉,我担忧地看着他,小声问:“没事吧?” 他不语,只摇着头。 想必他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了,却不想他来了,那个他所谓的娘根本就没认出他来。她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报仇。 抱紧了他,低语着:“灏,我们回去吧,回宫,我们的孩子在等着我们。” 他深吸了口气,点着头:“好。” 从烟六镇离开的时候,杨将军自始至终都不曾问一句关于那女人的话。马车行了大半日,忽而慢了下来,隐约的,似乎能听见迎面也有马车过来的声音。 外头,杨将军开口:“皇上,末将像是……看见了王爷。”听他的声音,像是不确定的。 我也惊讶,元非锦怎么会来这里? 他叫停了马车,那边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见元非锦跳下马车来,他的身后,果然跟着叶蔓贞。他只小跑着过来,皱眉问:“皇上这么快就走?” 他低咳了声道:“朕等了你三日了,便自己找了,反正这镇子就这么点大。” 他的话,才让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会知道她在这里,原来是元非锦! 是了,我想起来了,他交代他去办的那重要的事,就是这个。 元非锦很是委屈,压低了声音道:“臣弟不是要摆脱她么?这事哪能叫她知道,是吧皇上?可……臣弟硬是甩不掉她,还耽搁了那么多天。” 元承灏倒是没有生气,抿唇而笑:“你没本事甩。” 他半张着嘴,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叶蔓贞上前来,规矩地行了礼。很久不见她了,这次见了,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感觉她变得不一样了。 目光看向他们的马车,透过半掀起的车帘,隐约似乎瞧见车内还有人。疑惑地皱了眉,元非锦回了头,道:“话说回来,来的路上还遇见一个可恶的贼!”他说着,回身掀起了车帘,“看他还长得人模狗样的!” 我不禁问:“他偷什么?” 叶蔓贞取了身上一块玉佩出来,轻声道:“在太皇太后那见着的,她说我若喜欢便拿了。”瞧着,那玉佩似乎被人摔过,从中间裂开,之后是找了工匠重新黏合的。那图案,像龙,却又不像,也不知是什么。 却在这时,有马蹄声远远地传来,接着有箭矢飞射而来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周围侍卫的刀剑均已经出鞘。 那箭矢却是“当当”两声,恰好射断了绑着马车上人的绳索。好精准的箭法!远远地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哥,快走!” 话落,方才马车上之人已经闪身逃离。 元非锦大叫着追,可,杨将军没有追,元承灏也没有下令。 疑惑地回眸,良久良久,听得元承灏冷笑一声,却是开口问:“师父,方才那少年,像不像一个人?”男子的目光随着那少年的背影瞧去,将我揽入怀中,继续道,“像不像先帝?” 我狠狠地一震,先帝? 众人俱惊,杨将军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他却忽而笑道:“朕吓着师父了。回宫。” 回宫。 我不知他说出这二字的下了多大的功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