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帝缠爱:独宠祸国妖妃》
第1章初临异世
盛夏正午,内蒙古的高原坝子上,《盛世宠后》剧组正在拍一场骑马追逐的重头戏。
当红女星萧青蕤望了望头顶上的烈日,对着手机道:“妈,我知道了,我已经戴上了。”
今天是她二十四周岁的生日,也就是所谓的“本命年”,妈妈已经打来了好几个电话,再三叮嘱她戴上祖上所传可辟邪的凤血珮。
就在这时,助理催促的声音传来:“青蕤,快上马,轮到你的戏了。”
听到助理的催促声,萧青蕤应了一声,匆匆挂了电话后,便翻身上马。
她饰演的是一位原本以美貌宠冠后宫的妃子,只是性格刁蛮霸道,又不懂低下身段哄皇帝开心,所以时间一久,皇帝便对她有些不耐烦。
而女主饰演的温柔善良的皇贵妃一入宫,她就彻底失宠了。
今天这一幕戏发生在木兰围场,皇帝带着妃嫔、文武大臣狩猎,她苦苦哀求已经被册封为皇后的女主才得到了随行的资格。
为了再见皇帝一面,她孤注一掷,穿着繁复华丽的宫装,堵在皇帝必经的道上。
可谁也没想到,拍摄过程中,萧青蕤骑着的马突然失控了!
马儿凄厉的嘶叫着,发狂般的飞奔。
它的速度太快了,很快将摄影师和其他的工作人员甩在了后面。
……
发狂的马身上,萧青蕤紧紧的勒着缰绳,伏在马背上。
上戏之前,剧组培训过骑马,她知道这当口要是被甩下马背,她就必死无疑了。
只是这马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疯狂飞奔中,竟然不顾前面是山崖,径直俯冲了下去。
摔下山崖的一瞬间,萧青蕤面孔煞白,裹着风,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不要死,她还这么年轻,她才刚刚红,她不要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
然而,不管她再怎么在心里呐喊,身体还是重重的砸在粗粝的石头上。
好疼……锥心刺骨的疼,骨肉尽碎的疼……
而她本来挂在胸口的凤血珮,此刻也震散了红色绳子的扣结,顺着胸口一路滚到了脐下三寸丹田处。
萧青蕤俯躺着,小腹正好插在一块锋利的竖长石尖上,血水汩汩流出,而凤血珮顺势滚入血泊。
此时正是夏至之日的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日的最盛之时。
突然,吸足了鲜血的凤血珮发出耀眼的红光,继而彻底没进萧青蕤的丹田里。
接下来的这一幕,则是让人瞠目结舌。
只见原本垂死的萧青蕤,外伤竟快速愈合,眨眼的功夫,血不流了,伤口处的皮肤也完好如初,而她煞白的面孔也恢复了红润,胸口有了跳动,眼见又有了生机。
萧青蕤如坠梦中,眼皮跳了跳,却在她要睁眼的当口,一股耀目的红光裹挟着她的身体旋转起来。
那速度越转越快,直到转成了一个血红的漩涡,将她的身体拽进了漩涡深处。
午时三刻的最后一秒,红光停止,石头上除了一滩暗褐色的血迹,空空荡荡,一片平静。
……
萧青蕤摔下山崖,剧组马上报了警,可赶来的警察将山崖下搜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
而第二天,近些日子声名鹊起的年轻演员萧青蕤坠崖失踪的消息传遍全国。
……
大楚朝,建昭五年五月十五日,夏至。
路边,一行顶着毒日头脚步匆匆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中间的大轿落地,下来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他跟着报信之人走到草丛掩映之处,细细审视一遍昏倒在地上的女子。
而后,他翘着兰花指,尖声说:“杂家奉长公主之命,遴选绝色美貌的歌舞姬,累断了腿,才选到了四个,偏昨儿又死了一个,只剩下三个,杂家正忧心如何交差。可巧了,遇到了这位可人儿,瞧瞧这脸蛋生的,白生生、嫩汪汪的招人疼,你们两个小心着把她抬到那顶空出来的轿子上,带回去。”
……
萧青蕤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碎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股深入骨髓的疼慢慢的减轻,退散,她的神智也渐渐回笼。
而半清醒半昏迷中,她记起自己好像骑着那匹疯马坠了山崖。
“我这是死了吗?”萧青蕤像被魇进了噩梦里,用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昏昏黑黑之际,萧青蕤突觉脑海中红光翻腾,如烟花绽放,接着一个个带着金光的篆体字,出现在她面前。
她从来没有学过篆体字,可这一刻,她忽然就领悟了这些篆体字的意思。
“吾乃九天**,遗下凤血珮,灌入吾后人鲜血,则开启吾之天魔魅,此乃双修之法。然黄帝与蚩尤之战,扰乱凡间气脉,清气日衰,此法几不可修行。汝之大劫,本是死关,然汝既启动凤血珮,吾不忍汝枉死,故以凤血珮遗下之一缕神念,带汝至此。汝必深记,若要维持生机,断不可不习天魔魅。然凡间清气已断,惟有天命之子的真龙之气,可助汝修行。汝切记切记!”
闷闷的哼了一声,萧青蕤悠悠醒转,茫然的转了转眼珠,想到坠崖和梦中之事,她霍然坐起身子,惊骇欲绝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她出事时是中午,可现在室内一片漆黑。
跌跌撞撞的下了床,萧青蕤跑到窗边,可一触到木质窗框,她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她抖着手摸索着推开窗子,一轮圆月安谧的挂在夜空中,皎洁的月色照亮了房间,一水儿的古色古香。
萧青蕤顿觉全身冰寒,然后开始不死心的想要翻找出熟悉的事物。
撞歪了柜子,掀翻了床铺,但她整个人却越看越绝望。
没有,她熟悉的一切都没有!
而因寂静的夜里,她翻箱倒柜的声音很大,所以不久后,便有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响,来人越来越近。
屋门猛然被撞开,先进来四五个粗壮的中年妇人,人人手里都提着大灯笼,把房间照的明明亮亮。
然后,后面的人这才冷哼一声,慢慢踱了进来。
萧青蕤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看着走到她面前的人,只见他头上戴着冠帽,身上穿着大红绸衫,衫子上的手工刺绣繁复华丽。
以她接拍过的古装剧的行情来看,单这刺绣,就得个百八十万。
她的心更凉了。
“哟,瞧这屋子给糟蹋的,怎么着,进了公主府还不老实,闹什么呢?”
这人的嗓音尖细刺耳,带着说不出的怪异,又见他面白无须,还说什么公主府,萧青蕤手一抖,这人莫不是……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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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命悬一线
“杂家最喜欢调理烈性子的野猫了。”来人坐在椅子上,翘着兰花指,一双眼阴阴的盯着她。
不对,他说得根本不是普通话,声韵平仄更多,更快,可她能听得懂,。
萧青蕤双手发抖,紧紧拧着衣摆,眼中惊惧交加。
不是梦,是真的,她真的死而复生了。
此时她顾不得思考为什么到了这个境地,她敏锐的感觉到危险逼近,眼前的这个人妖来者不善。
深深吸了一口气,亏得她是北艺影视系的高材生,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面上到底平静了下来。
“大人,小女不知道这里是公主府,心里害怕,才弄乱了这里,小女不是故意的。”一开口,说出的全是陌生的语言。
萧青蕤又是一惊,饶是全力克制,声音还是颤颤的发飘。
来人以为她知道怕了,眼神也没那么阴鸷了。
哼笑了两声,抬手让人将她扶起来,满意的看着这张噙着泪越发艳美无双的脸,道:“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才得了这么一张脸,可别白白辜负了它。”
“杂家告诉你,这里是安宁长公主的别院,咱们长公主可是当今陛下嫡亲的姐姐,荣宠非常。你是杂家带回来的,老实听杂家的话,杂家保你一飞冲天,飞进宫里成了金凤凰,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也享不尽。”
这人深谙调理人的道道,先把人吓破了胆子,再许个好处,恩威并施之下,由不得她不听话。
“长公主,陛下,皇宫,天命之子,龙气,双修,生机。”瞬间功夫,萧青蕤脑子里全是这些字眼。
生死一线间,求生欲无比的强烈,她想爸爸妈妈弟弟,她要活着。
可要活着,只能练那个什么天魔魅。
“小女子萧青蕤叩谢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生存欲强烈的迸发,眼里焕发出惊人的神采,萧青蕤依照古装剧的姿势,深深拜谢下去。
“好,好,这才乖。不过杂家可不是什么劳什子大人,杂家是长公主府的中使司司正,底下的崽子们都叫杂家谭爷。”
萧青蕤并不知道中使司司正是什么官,囫囵把它理解成了公主府的管事之类。
当然后来她知道了两者的区别,管事只是公主府里的职位,没有品阶,而中使司司正则比照亲王府的承奉司承奉正的品阶,都是正六品。
而且,依照大楚朝的规矩,并不是每位公主都能设置中使司,只有备受宠爱的公主,才能比同亲王,开府设司。
换言之,眼前这个她眼里的人妖,是不折不扣的正六品内臣,是安宁长公主最信赖的属下。
九天**让她昏倒在这人的面前,是经过精心选择的,经由这个人,她有更大的可能见到皇帝,大大提高了她的生存概率。
萧青蕤听话的唤了声:“谭爷。”
谭司正笑眯眯的扶起她,越看这张脸越满意,“萧青蕤,是个好名字,杂家就不给你改名字了,就用这个。”
萧青蕤柔顺的低头。
这一低头看,她心口便突突跳了起来。
之前屋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身上的衣裳,而现在她才发现,她身上的衣裳不是她的戏服。
谁给她换的衣裳?
虽然她的戏服是古装,可她里面穿的贴身衣物不是啊,要是被发现了,她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
这些人会不会当她是妖孽,喊打喊杀?
这么一想,萧青蕤出了一身冷汗。
她正担忧,却听到一声呵欠响起,谭司正带着倦意说:“等明儿我挑几个嬷嬷、婢女过来给你使唤,眼下都过了三更了,先睡了吧。”
萧青蕤一听,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的说:“都是我不懂事,闹得您睡不好。”
谭司正摆了摆手,哼笑着说不追究了。
“谭爷,不知道是谁给我换了衣裳?”萧青蕤扭着衣带,害羞的问。
谭司正盯着她看了片刻,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长公主金尊玉贵的人,可不敢让人冲撞了。你昏倒在草丛里,沾了一身尘土,又脏又破,进府之前就使人换了新的,换下来的旧的,一把火烧了,怎么着,里面有金贵东西不成?”
虽然有些不舍,但烧了最保险,萧青蕤连忙摇头。
“记住了,不管你为什么昏倒在那儿,杂家既然敢把你带回来,自然有万分的把握。你最好忘了之前的身份,进了公主府,你便只是公主的人。”
萧青蕤忙应了下来。
谭司正这才带着人离开。
送走了谭司正,阖上房门,萧青蕤脱力的滑到地上,用力掐了一记大腿,疼得她掉泪,果然不是做梦呢。
最初的惊惧过后,梦里的事情越发明晰,闭上眼甚至能看到那些篆字留下的金光。
“我摔下那么高的山崖,不可能没有受伤。”萧青蕤站起来,褪下衣物,就着留下的两盏灯笼的光,仔细查看。
“怎么会,我右膝盖上明明有个疤,是去年演一场打戏时摔伤留下的,怎么会没了?”
这一看,她才发现身体的异样,不仅以前磕碰留下的疤痕、瘢痕全都没了,连身上的几个痣也没了。
摸着手感好到爆的皮肤,萧青蕤恍恍惚惚,虽然她以前就是圈里出名的皮肤好,可总有些小小瑕疵。
而现在,是真真正正的色若凝脂,质如美玉,触感如丝绸,她自己摸着都舍不得放手。
突然想到了什么,萧青蕤心神骇然,跑到妆台前,抖着手翻出一面铜镜。
光滑明亮的铜镜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庞,只是更美艳更勾人了。
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是她的脸。
确认了这具身体还是她本人的,萧青蕤松了一口气,记得梦里说她是九天**的血脉后裔,才能大难不死,捡了这条命。
虽然以后续命只能靠真龙之气修行天魔魅,但她毕竟还是活着的,看着窗外的圆月,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但愿人长久,千年共婵娟,爸爸妈妈弟弟我好想你们,我还活着,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
哭了一场,情绪稳定了些,萧青蕤不由又忆起那些篆体字,启唇无声的复述,最后一个字说完,她眼睛一闭,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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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所谓美人
这次她的神智是清醒的,她清晰的听到那个充满神秘魔魅的声音,一句一句传授天魔魅。
传完最后一句,她看到一朵朵小小的金色莲花飘到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上。
一朵一朵的金莲化作一道道金光没入她的穴位,每消失一朵金莲,那处对应的穴位名称便印入她的脑海。
一共三百六十一朵金莲,没入她体内三百六十一个经内穴位。
最后一朵金莲消失,她身体上突然出现十二道金光连成的光线。
那是十二道经脉的运行线路,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阴经,足三阳经,通过这十二道经脉的阴阳表里的联接周而复始的运行,她看懂了气血在人体内的运行线路。
仿佛能察觉到她的心思,知道她看懂了,十二道金色光线倏然汇聚在一起,凝成了水滴状,没进她的丹田穴。
金色水滴一进入了丹田穴,她就觉得小腹那里隐隐发热,然后她突然明白了那些深奥字句的含义,脸颊爆红。
看着经过精心改造之后的身体,萧青蕤羞得浑身冒烟。
原来,九天**用残留的最后一点神念改造她的身体,不是为了更好的练功,只是为了让她的身体更完美、更魅惑、更能承宠!
这一切都是为了更能得到天命之子的垂青,继而得到双修的机会。
“此方帝王英姿盖世,神武无双,且正值盛年,其龙气浩荡充沛,汝之福也。”
不知为何,萧青蕤总觉得这波澜不惊的话里隐着浓浓的调笑和暧昧,让她好不尴尬。
……
建昭五年五月十八日,萧青蕤来到大楚朝的第四日。
天色未明,她满面羞红的惊醒,手掌按在了麻酥酥的小腹上,两条腿紧紧并在一起。
她竟然做了那么个羞人的梦,坚实有力的臂膀,火热的胸膛,梦中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但缭绕他周身的龙气,彰显着他的身份。
中指按在丹田穴上,这里是她命脉所在,她的身体在警告她,再得不到龙气滋养,性命可危!
听到她的动静,守在外面的婢女轻轻唤了声,得到她的允许,便走进来服侍她起床。
萧青蕤忍着不适,让婢女侍候她穿衣洗漱。
这些私人的事情她本来不愿意让外人插手,可前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清楚的明白这里不是她熟悉的世界,而是尊卑贵贱阶级分明的大楚朝。
那日谭司正派来的嬷嬷,面上扬着笑说单凭姑娘喜好,转脸将那两个被她拒绝的婢女赶了出去,接着另外两位婢女直接端着水盆、捧着衣裙跪在了地上,求她允许她们服侍。
“她们会受罚吗?”嬷嬷离开后,萧青蕤问给她插戴步摇的婢女。
这两个婢女确定她没有恶意后,跪地哭道:“姑娘,谭爷一早吩咐了,若是服侍不周到,直接打二十棍,拉出去发落到庄子里配小子。”
夏日暖阳透窗而入,萧青蕤却周身发寒,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
“姑娘,您瞧瞧可都妥帖?”婢女恭敬询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萧青蕤抬眼看了眼镜中妆容精致,满头珠翠的女子,有些疑惑,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再看到后面婢女捧着的锦绣华服,萧青蕤终于凝了眉。
前几日为了方便练习,穿戴的都很素朴,今日如此盛装丽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吗?
“姑娘,因今日要拜见公主殿下,为避免失了礼仪,谭爷特意吩咐,早上只垫几块点心就好。”
萧青蕤微微一惊,公主终于要见她们了。
随便吃了两三块点心,又用茶漱了口,婢女打起帘子,她才走到门口,就见两个粗壮的仆妇抬着一顶竹轿过来。
竹轿精致小巧,仅容一人坐,两面的轿帘是碧色薄纱所制,挂在帘钩上,清风徐来,一路穿花拂柳,渡溪过桥。
这是她第一次出了那个院落,见到公主府的景致,一直走了近半个时辰,轿子才落地。
跟着引领婢女,萧青蕤和另外三个女子安静的走在后面,到了廊下,打帘的婢女摇了摇手,示意她们等着,便进去通报。
“姑娘们请进。”婢女打起帘子,萧青蕤走在最后面,四人鱼贯而入。
甫一进去,便觉室内比外面凉爽了许多,一股甜甜的香味冲面而来,再一看,地上放置了许多冰盆,案上放着一个大大的三层莲花式样的三足香炉,袅袅的散着香雾,整个房间绮丽奢华,富贵逼人。
“过来,我瞧瞧。”懒洋洋的女声,带着深入骨髓的颐指气使。
萧青蕤四人走到一道浅红色纱幔前,低眉敛眸,姿态温顺。
纱幔拉开,萧青蕤眼角余光看到有一着大红薄纱裙的贵妇,枕着玉枕,慵懒的半躺在美人榻上。
身旁的人突然矮了半截,萧青蕤怔了怔,也缓缓的跪了下去,收回了眼光。
“谭瑞,这就是你挑出来的美人儿?”她说的漫不经心,似乎不甚满意。
“老奴终日侍奉公主,见惯了公主的天人之姿,再看外面的女子,便都如歪瓜裂枣一般不堪入目了,这四个女子不过勉强能入眼罢了,在公主面前,当不得美人儿。”谭瑞站在安宁长公主身后,带着笑回话。
“你这老刁奴。”安宁长公主笑骂着把手上的帕子扔到他脸上,直起身扬声吩咐,“起来吧,走近点,让我好好瞧瞧。”
腿上一麻,险些摔倒,萧青蕤连忙稳住身子,向前走了几步。
萧青蕤是不怕被人看的,虽然她还没来得及大红大紫就不幸掉了山崖,但她也出席过发布会,走过颁奖典礼的红毯,经历过长枪短炮,万人围观的大阵仗,面对安宁长公主的审视,她并没多大压力。
但有人顶不住,萧青蕤听到左手边挨着她的人牙齿抖的格格响。
“这般没用,快带下去。”安宁长公主嫌弃的挥手,侍候的嬷嬷们马上将那个受惊过度的女子拖了下去。
如此,四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把手伸出来。”安宁长公主显然懂得挑选美人,看了脸还不够,还要看手。
一双手要细嫩、润白,才算得上上等的美人。
她点了点头,还算满意,笑了笑。
“模样还算齐整,就是不知道机灵不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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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入宫培训
谭瑞很快领会了安宁长公主的意思,目光闪了下,一一点着她们,沉声吩咐,“你给殿下捶腿,你捏肩,你......上茶。”
分派给萧青蕤的是上茶。
萧青蕤跟着侍女走到外间茶水处,长公主要喝的茶,自然不可能让她动手。
专门的煎茶侍女冲泡好了茶水,萧青蕤端着紫檀茶盘,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端到公主面前。
她刚走近,还没来得及递上茶盅,安宁长公主突然柳眉倒竖,斥骂:“笨手笨脚的死丫头,使这么大的劲,本宫的腿不是木头。”
捶腿的美人吓瘫在地上,不住口的求饶,另一个捏肩的美人也吓得脸色煞白,抖如寒风中的落叶。
安宁长公主扫到她们的模样,更生气了,目光越发的凌厉。
谭瑞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萧青蕤看到了,她忍者强烈的不适,跪在地上,托举着手里的茶盘,脆声说:“请公主用茶。”
安宁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接过茶盅,茶水刚一入口,她就吐了出来,抬手砸了茶杯,茶水和碎瓷片溅了萧青蕤一身。
“你想烫死本宫吗?”安宁长公主大发雷霆。
这下不止那两个美人面如土色,连谭瑞都变了脸色。
正处风暴眼里的萧青蕤,却没有被吓到,反而大胆的打量着安宁长公主。
只见她年约三十许,身材略丰腴,容貌艳丽逼人,眉眼间虽带着凌厉,却并无太多戾气,反而带着隐不去的焦灼。
萧青蕤自认并不算是聪明人,但两年多的演员做下来,她不肯屈从于潜规则,又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却也在那个美女如云的圈子里崭露头角,除了本身资质过人,还有她为了揣摩角色特意练出的察言观色。
结合那日谭司正说的话,以及这几日受到的精心教导,萧青蕤知道安宁长公主寻美人是为了送给皇帝,已经拉下去一个,就剩她们三个,应该不会全罚了。
“请公主恕罪,奴婢虽然笨手笨脚,但奴婢既入了公主府,便一心仰赖公主,绝不敢故意伤了公主。”萧青蕤跪在地上,一番话说得不慌不忙,委婉诚恳。
谭瑞见安宁长公主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嘴角边也挂上了笑。
“好一副伶牙俐齿,在我面前也敢强词夺理,你胆子倒是大。”安宁长公主哼笑了一声,话里却不复之前的盛怒。
萧青蕤又跪了一盏茶的功夫,安宁长公主才轻飘飘的说了声:“起来吧,娇滴滴的人儿跪坏了,我也心疼,且饶你一遭。”
说完,她又歪倒在美人榻上,懒懒的挥了挥手,“谭瑞,打发人下去吧。”
萧青蕤三人行了礼,走了出去。
一出了房间,萧青蕤长出了口气,心头浮现淡淡的忧虑。
一个长公主已然如此难缠,那位九五之尊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以前她是纯粹的喜爱表演才入了演艺圈,从不愿走那些豪门公子、富商巨贾的捷径,惹得好友笑着打趣她白长了一张美人脸,拿捏男人的手段却是个渣。
可现在,她无助的垂下眼睫,她不仅要主动勾男人,还一勾,就选的是地狱模式,那九天**口中神武无双的帝王,岂是好相与的!
“你果然不错,杂家没有看错人,回去后好好洗漱一番,明儿就是你得造化的大日子。”不知何时谭司正走到她身边,笑盈盈的说道。
明日里就要见那位帝王了?萧青蕤心头狂跳。
严重缺失龙气滋养的丹田骤然火热,她急忙双手交握,覆在小腹上,掩饰这尴尬的异样,和谭司正说了几句,表达了她不忘他提携之恩,才拖着发软的双腿,上了竹轿,回了小院。
……
“她的来历查清了吗?”谭瑞回去复命,安宁长公主问道。
“周边查了一遍,都没找到相符之人,但老奴瞧着她虽然养出了一身细皮嫩肉,但并不像出身豪贵之家,她人也算懂规矩,知道进退,纵进了宫,也惹不出大篓子,公主大可放心。”谭瑞从婢女手里拿过扇子,一边给长公主打扇,一边分说。
“嗯,模样儿真是出挑,胆子也不小,见了陛下想来不至于畏缩惧怕。”
五年前江皇后难产薨逝,痛失发妻,建昭帝伤痛欲绝,雷霆震怒之下,坤宁宫里血流成河。
之后,建昭帝虽然于朝政上依然英明神武,但于后宫女色上,性子越发纵肆不羁阴晴难测。
安宁长公主作为他的姐姐,也越来越看不懂他的喜好,前前后后送进宫数十个美人,也就一个徐婕妤得了圣心,偏去年冬月里又一病没了。
她是个不爱操心的,对朝政没兴趣,要讨好皇帝弟弟,能想出的唯一法子就是送美人,但这美人也要送的合他心意才有用。
尤其是眼下她还有事要求皇帝弟弟。
安宁长公主思忖片刻,突然想起,“找了嬷嬷验身了吗?是完璧之身吗?”
“这种天大的事,老奴可不敢疏忽,进府第二日,老奴就安排了嬷嬷验身,都是处子。”谭瑞急忙说,这种事儿可不敢出错,欺君之罪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这条命还没活够呢。
安宁长公主点了点头,“如此,你给她安排一个清白身份,务必要天衣无缝,不能让人查出她来历不明。”
谭瑞连声应了下来。
安宁长公主又说道:“宫里的消息已做准了,明儿陛下要去骁骑营,骁骑营距离我这处别院不太远,等陛下巡营完毕,正好能将他请来,献上歌舞美人。”
“不过,侍候陛下的女人必须是处子,可这处子到底没经过事,不如熟谙风月的女人,知道怎么取悦男人。你马上安排嬷嬷,教教她房中术,明儿一定要把陛下侍候舒服了。”安宁长公主双目灼灼,疾声吩咐。
谭瑞拍了拍额头,他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连忙下去安排。
黄昏时分,萧青蕤终于送走了那两位不速之客,赶走了婢女,无法直视摊了一桌的春宫图,她近乎崩溃的倒在了床上。
她都死而复生,从现代到了这大楚朝了,让她崩溃的当然不是这些春宫图和那两个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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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铁血帝王
虽然她因为心里认定了那个清风朗月的人,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到了二十四岁,还是处儿,但是,这些春宫图再精美再描画的纤毫毕现,也比不上现代的小黄片,来得刺激直接。
逼得她崩溃的是,这些春宫图就像是个引线,引爆了她得到的天魔魅传承!
仿佛意识到她在这些方面毫无实战经验,天魔魅突然在她脑海里演示起来,还是三维立体有声有色的真人肉搏战,男子面容仍像梦里那般朦朦胧胧,可那动情娇喘的女子,分明就是她。
什么龙飞势,什么虎步势,什么......萧青蕤抱头哀嚎,她明明是个良家女子,为什么要学这些?
哭了一场,萧青蕤擦了擦脸,理了理头发,她知道为了活着,这些事她必须去做,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矫情,她要回家,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她愿意付出一切。
……
建昭五年五月十九日,萧青蕤来到大楚朝的第五日。
今日亦是凤血珮留存的神念护她的最后一日,若她不能得到龙气,修习天魔魅,她被修补完好的五脏六腑,将再无法得到滋养,彻底破裂。
戌时三刻,安宁长公主别院里,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燃着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长公主亲自在门外迎接。
听到马蹄响,安宁长公主堆了一脸的笑,殷切的迎了上去。
当先的一匹骏马,周身乌黑油亮,只四只马蹄雪白,神骏异常,这是建昭帝杨衍的坐骑白蹄乌。
安宁长公主弯膝行了福礼,笑盈盈的说道:“朝思夜想,可算盼到了六郎。”
建昭帝行六,安宁长公主不称呼陛下,反而唤他六郎,带着家人的亲昵。
杨衍翻身下马,高大矫健的身子,带起一阵风,他虚虚托了一下,“阿姐相邀,朕怎能不来?”
安宁长公主欢喜的笑出了声,跟在杨衍身后走了几步,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罩甲,腰上悬着宝剑,龙行虎步中夹带着凛冽之气。
她心一紧,这位皇弟可是十二岁就上战场,十六岁踏破北狄都城,十八岁登基为帝,二十岁手刃摄政叔王,从此乾坤在握,大权独揽的铁血帝王,希望那女子争气点,能入了他的眼。
先在大厅里摆了饭菜,山珍海味,整整九十九道菜,杨衍只夹了几筷子,少少吃了几口,却喝了三大坛惠泉酒。
安宁长公主看出他心情不佳,连忙笑着邀他去了花厅。
“我那花厅四面都是游廊曲栏,盖在池中水上,听曲赏舞再好不过了,还请六郎赏光。”
杨衍端着酒杯,深邃的眼瞳看不到底,“阿姐府上的歌舞冠绝京城,可惜朕却没看过,如此便请阿姐安排。”
杨衍不耐烦坐轿子,这别院又建的玲珑曲折,不适合骑马,他便走着去了花厅,安宁长公主跟在他左手边,后面呼啦啦带了一堆人。
梳了飞仙髻,穿了仙琚飘飘的舞衣,萧青蕤和一众歌舞姬,守在花厅后面的抱厦里,听到闹哄哄的脚步声,她不由呼了口气。
杨衍大马金刀的坐在紫檀椅上,手里仍擎着酒杯,微微阖目听着隔着水声传来的甜润的曲声,对下面袅袅娜娜的舞姿,并没多大兴趣的样子。
安宁长公主一直暗暗察看着他的脸色,心里不由发急,怎么六郎对这些曼妙的歌舞不感兴趣了?
明明去年十一月掖庭宫里的一位宫人梅林下一支翘袖折腰舞,入了他的眼,当日就封为七品御女,之后更是圣宠不衰,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美人了。
有此珠玉在前,她便精心布置,于月色烛光下,让萧青蕤惊艳出场,可六郎的口味变得也太快了,这才开场便没了兴致,那萧青蕤可要怎么出场?
“阿姐府上的酒不错,这歌舞倒一般,绵绵软软,没半分力气。”饮尽杯中酒,掷去杯子,杨衍抽出宝剑,雪亮的刃映着他剑眉星目,俊美又霸气,底下的侍女心口颤悠悠的红了脸。
安宁长公主忽然福至心灵,招手将谭瑞唤来,轻声吩咐:“六郎刚从骁骑营过来,看不上这些,你马上去安排,让她舞一曲剑舞。”
抱厦里,萧青蕤听了这话,眉头打结,她是演艺学院毕业的,可不是舞蹈学院,那点底子勉强能跳一跳软舞,现在让她跳剑舞,天知道她拿剑的姿势对不对。
“谭爷快点,公主催了。”一个小厮跑得脸红涨涨的,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谭瑞心下一沉,阴阴威胁:“赶紧着,别让陛下失了耐心,否则没人救得了你。”
萧青蕤又急又怕,性命紧要关头,她再顾不得别的了,皇帝不就是嫌软舞不够刺激,她是不会跳剑舞,可有个舞蹈比剑舞刺激多了。
计意已定,萧青蕤边抬手拔下头上的钗环,边对谭瑞说:“我会跳西域的一种舞蹈,舞姿奔放,不下于剑舞,但这舞衣和伴曲要改一改了。”
谭瑞听她说完,急忙召了人,按她所说布置了。
一刻钟后,花厅里众舞姬躬身退下,厅里密如火龙般的蜡烛也撤下去了些,接着水面上的乐声突然一转,一扫之前的婉转悠扬,转而妖娆魅惑,杨衍手指点着剑,嘴角擒上一抹兴味的笑,有些意思。
萧青蕤极爱表演,对歌舞并没有太大兴趣,但演艺人才要多才多艺,大学时必须要修一门舞蹈,她选来选去,选了起源于阿拉伯宫廷的肚皮舞。
之所以没有选华尔兹、伦巴、探戈之类,而选了感觉格调低了些的肚皮舞,是因为萧青蕤知道自己性格比较内敛,而她要做演员,将来要演绎各种角色,和她个人性格相像的还好,如果是和她性格迥异的,比如那些热情妩媚的角色,怕是有些吃力。
她是个有规划的人,为了提前准备,她选了非常女性、妩媚娇柔的肚皮舞。
现在,萧青蕤极庆幸当初学了这个舞蹈。
神秘的鼓点声中,一个穿着火红纱衣的女子,赤足滑进了花厅。
随着音乐的节奏,她投足、扭腰、摆臀,像燃烧的火焰那样舞动着,诱人而挑逗。
杨衍唇角的笑更大了,眼眸暗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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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妖娆魅惑
她是个有规划的人,为了提前准备,她选了非常女性、妩媚娇柔的肚皮舞。
现在,萧青蕤极庆幸当初学了这个舞蹈。
神秘的鼓点声中,一个穿着火红纱衣的女子,赤足滑进了花厅。
随着音乐的节奏,她投足、扭腰、摆臀,像燃烧的火焰那样舞动着,诱人而挑逗。
杨衍唇角的笑更大了,眼眸暗沉沉。
刚舞进来的时候,她看不清前面的人,随着越舞越近,她心跳越来越快。
那懒懒而坐的帝王,气势太逼人,被他沉渊似的眼眸盯着,萧青蕤越来越慌。
她觉得自己像是闯到万兽之王面前的羔羊,危险的颤栗,本能的想逃。
“不要怕,不能逃,要活着,你还要回家。”萧青蕤努力安抚心头的惊慌,阖了眼,“忘了你是以前的萧青蕤,从现在开始,你的角色是取悦帝王的女子,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得到他的龙气。”
睫毛颤了颤,当萧青蕤再睁眼时,挣扎、痛苦都被藏进了眼瞳最深处,顶着年轻帝王迫人的视线,她眉眼带上笑。
鼓点节奏更快了,萧青蕤随着这节奏,快速的舞动臀部、胸部,面上蒙着薄纱,整个身子如波浪起伏般,急速摆荡。
妖娆妩媚,诱人挑逗。
“真是惑人。”一舞终了,杨衍看着跪在地上急促喘息的女子,轻轻吐出四个字。
安宁长公主这才呼出一口气,喜上眉梢,“能入六郎的眼,是她的天大福分。”
杨衍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更有压迫力,他弹了下剑刃,噌的一声,入了鞘。
“阿姐府上美酒香醇,朕竟有些醉了,这身罩甲颇有些束缚,来人,侍候更衣。”杨衍临走时,淡淡瞥了眼地上的女子。
萧青蕤垂着头没看到,巨大的紧张刺激下,她手脚有些软。
“姑娘大喜。”杨衍一离开,谭瑞急忙走到萧青蕤身边,一面指挥着婢女扶起她,一面眉开眼笑的贺喜,“香汤已经准备好了,姑娘快去沐浴,陛下还等着姑娘侍候更衣呢。”
谭瑞果然准备的妥帖,又有七八个人服侍着,大约一刻钟,萧青蕤就洗好了澡,换好了新衣,重新绾了发髻。
“姑娘记着你的身份,长公主安排妥当了,你是京师附近东安府人。此去大喜,千万不要忘了。”萧青蕤出去之前,谭瑞低声说,她点了点头,这既是嘱咐更是威胁,她忘不了。
萧青蕤走到正堂门前,看着守门的两排侍卫,个个都带着彪悍之气,她心里打鼓,待传话的婢女回来躬身给她打起帘子,她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参见陛下。”没想到皇帝就站在不远处,萧青蕤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连忙跪下行礼。
杨衍已脱下罩甲,露出里面的玄色窄袖骑装,越发显得身形高大,宽肩窄腰,侵略感十足。
“起身。”
杨衍淡声叫了起,见她换了身衣裳,剑眉有些不悦的蹙起。
下巴突然被一股大力捏着,萧青蕤惊的睁大了眼眸,如受惊的小鹿撞入那双沉暗如海的眸子。
见她不复刚才的魅惑妖娆,杨衍更不悦了,手指毫不留恋的放开,挥了挥手,就要赶她出去。
一个激灵,萧青蕤清醒了,她赶在他开口之前,扑到他身前,手放在他腰间玉带上,“陛下,奴婢侍候您更衣。”
杨衍挑了挑眉,一低头看到她白如初雪的颈项,便咽下了扔她出去的话。
萧青蕤摸来摸去,解了半天都找不到玉带的扣扭,急得鼻尖都沁了汗珠。
被她一双手在他身上抚摸,杨衍一身火气都点燃了,他拽住她的双手,掐住她的腰,轻松的把她举了起来,扔到了榻上。
萧青蕤一声惊呼噎在嗓子里,还没来得及回头,背上已覆上了一具硬如铁石的躯体。
“脱了。”
萧青蕤迟疑了片刻,背后那人话里便带上了森森寒意。
她再不敢反抗,听话的褪去衣衫,夏季本来穿的就薄,褪下桃粉色襦裙,里面就是薄薄的小衣。
似乎等的不耐烦,嘶拉一声,她的小衣碎成了两半,曲线玲珑的身子,尽露了出来。
杨衍喉头动了一下,在骁骑营里撩起的热血,又喝了三四坛酒,激情来得又急又烈。
“跪下,趴好。”
萧青蕤只听到一声脆响,玉带砸落在地的声音,接着她就被身后人毫不怜惜的压着跪在榻上。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对今夜要发生的事情,她早有准备,可她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她双膝跪在榻上,双肘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她再没经验,也知道这种姿势太......屈辱。
见她周身白玉一般,高高翘起的臀,如熟透的蜜桃,诱人极了,杨衍身上的火烧得越来越旺,情不自禁的一掌拍在她的臀上。
萧青蕤闭上了眼。
杨衍俯压在她背上,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来到她的小腹下方,烈酒燃起的兴奋太强烈,他也不在乎身下女子的感受,修长的手指直接抵到最深处。
萧青蕤蹙紧了眉头。
太紧了,杨衍等不及她做好准备,扶着紧绷到发疼的那处冲了进去。
剧烈的刺痛仿佛将身子撕裂成了两半,萧青蕤白了脸。
**蚀骨的紧致,杨衍满意的眯了眼,毫不留情地肆虐、占有、享受。
疼,太疼了。
萧青蕤眼泪扑簌簌的落在杏子红绫纱被上。
原来不被人温柔以待的第一次这么疼,火烧火燎的痛楚,她手指紧紧扣着纱被,脸色煞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疼得麻木了。
喷洒在她颈间的呼吸越发的灼热,肩头被他死死扣住,听到他低沉的哼了一声,压在她背上颤抖,同时一股热流涌进了疼痛难忍的那处。
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她丹田处突然热了起来,像有一股充满生气的气体产生,接着这股热热的气体向全身扩散,她紧绷的身体突然松弛,意识朦胧。
“这就是龙气吗?”
背上一松,压着她的人毫不留恋的抽身离开,萧青蕤想要回头看一眼,却眼皮沉沉的睁不开,又痛又累,意识越来越涣散,直到坠入一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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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受宠受辱
大楚的开国高祖皇帝,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哪怕坐稳了江山,依然带军冲锋陷阵,直到暮年再上不得马,才不得不坐在深宫。
因为开国高祖的剽悍血脉,大楚的皇子皇孙都弓马娴熟,除了天生身子弱的,满了十八岁,都得进军营历练几年,连太子都不例外。
但,自开国高祖到杨衍,大楚传了四代,近百年时间里,也只有杨衍一人,十二岁进军营,进的还是最危险的前锋营,跃马杀敌,用无尽的鲜血和无数的人头,铺就了他的帝王之路。
十二岁进军营,十八岁登基为帝,中间的六年,杨衍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漠北的疆场度过,这段时光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和习惯。
挥手斥退公主府的婢女,杨衍自己动手清洗身体,铁血杀伐时,难免受伤,而他那时,处境凶险,受伤的事情绝不能传出去,这些贴身的事情,自然都是自己动手。
他是天生的帝王,强大无匹,虽然他也会受伤,也有虚弱之时,但这些,他只在一人面前展露,那人……亡后,普天之下,所有的人,都只是他的臣民。
从此,他掩藏所有的虚弱。
低头看到发泄后偃旗息鼓的那处,沾染着鲜血,杨衍皱了皱眉,眼里带上了嫌恶,舀了一瓢水,冲洗干净。
洗完澡,杨衍换上干净的袍服走出去,冷声吩咐:“回宫。”
安宁长公主得了消息,急急上前挽留,“六郎,更深夜重,不如在这儿住一晚。”
杨衍摇了摇头,袍子随着他的大步,发出猎猎声响。
他心意已决,安宁长公主不敢再劝,只得将他送到大门外,看着他翻身上马,白蹄乌兴奋的长嘶一声,和它的主人一道没入沉沉夜色。
安宁长公主这才直起身,柳眉拧着,质问谭瑞,“怎么回事?六郎看着并不高兴,那女子怎么服侍的?”
回想着刚刚得到的消息,谭瑞眼皮乱跳,皇帝一离开,他就安排了嬷嬷去查看萧青蕤的情况。
“流了一床的血,人都昏过去了,谭爷,奴婢们这点手段不够用,您看要不要安排大夫来瞧瞧?”
他安排的那两个嬷嬷,经过见过的事不少了,说起萧青蕤的情况,都一脸的惊慌,谭瑞倒抽了口凉气。
眼下长公主还不满意,若再问个罪,怕那女子都活不成了,谭瑞叹了口气,他倒不是心软,就怕再去物色美人,如果连这个美人皇上都看不上,他可再寻不出来了。
如此一想,他便开口安抚:“公主,自从江皇后过世,陛下那日不是冷冰冰的,老奴觉得,再等等,兴许萧姑娘真是个有福气的。”
横竖皇帝都走了,安宁长公主也急不来,谭瑞见她态度缓了下来,才慢声禀报:“就是刚刚嬷嬷们回报,萧姑娘是个不经折腾的,晕了过去,怕是要传个大夫。”
“去,去,这点子事你都处置不了了。”安宁长公主不耐烦的斥责,“熬了大半宿,我也累了,余下的事情,交给你处理了。”
恭送了安宁长公主,谭瑞松了口气,忙忙的着人去后罩房请王医女,不管怎么说,萧姑娘也是受了圣宠的,该避讳的都得避讳。
……
萧青蕤是疼醒的。
那里本来已是肿胀不堪,火辣辣的疼,有人还要碰她,翻转带来的牵扯,生生的让她疼醒过来。
眼前有许多模糊的人影,还有嘈杂的声音,萧青蕤痛苦的喘了口气,猛然想起她不着寸缕,她咬了咬牙,强撑着支起身,“别……碰我。”
嗓音沙哑无力。
“姑娘别怕,我是医女,上了药就不疼了。”
萧青蕤勉力睁开眼睛,看到了弯腰对着她的女子,应该不年轻了,眼角额头都有了皱纹,面容温和。
萧青蕤抬臂盖上了眼睛,她现在这么狼狈,这么难堪,怎么能让人看到?
“我想洗澡。”
声音里带着哭腔,王医女轻轻吁了口气,她怜惜的劝说:“姑娘,现在洗澡对身体不好,要不先擦一擦,等上了药,伤口好些了,再舒舒服服泡个澡,好不好?”
萧青蕤咬着唇,忍者疼痛和屈辱,点了点头。
王医女吩咐下去,很快,婢女提来了刚烧开的滚水,正要兑冷水,她连忙阻止,“把滚水倒在大铜盆里,不要倒冷水,等它稍稍凉了,投两条松江棉布巾,递给我。”
“姑娘,再等一下,烧滚了的沸水才好用,不能再用冷水兑进去,否则就没用了,还是等它慢慢凉了,才好。”王医女声音又缓又稳,很能让人安心。
有她坐阵指挥,公主府的婢女们不再瞎忙瞎撞,领了差事,有条不紊的做起事来。
“让她们都出去,你一个人留下。”萧青蕤不愿将她的狼狈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手盖在眼上,沙哑着声音吩咐。
王医女看了看,见一应东西都备好了,便点了点头,示意那些婢女们出去。
萧青蕤咬唇掀开盖在身上的绫纱被,饶是她有准备,看到皮肤上密密的红斑和腰上一条条青青紫紫的淤痕,还是抽了口冷气。
此时,见王医女拿了条热腾腾的棉布巾过来,萧青蕤心里屈辱,侧转了头,一张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王医女知道她难为情,也不好说话,只手上动作利落轻柔,洁白的棉布巾很快染成了红色。
她心头跳了跳,皇帝竟如此暴虐了!
自江皇后薨逝,已经五年了,皇帝还不能释怀吗?
心口像是坠了大石,沉的她喘不过气,恩师是太医院院使,不幸牵连进这桩血案,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但还是被流放到了辽东,他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在那苦寒之地熬了五年,还能再熬多久?
王医女满腹酸涩,江皇后早产前一日,她恰好奉命出宫,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事情,等她隔天回宫就听出江皇后产下一个皇子,眼睛都没睁开就没了,江皇后也大出血,熬了半天也薨了。
皇帝当时不在宫里,等三天后回宫,见了没气了的江皇后母子,血洗后宫。
负责江皇后生产的太医院和内药堂首当其冲,从院使、院判、御医到医女,许多人受了牵连。
她也进了宫正司的刑房,不过,那日她的确在宫外,查来查去,折腾了半条命,终于脱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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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动情动心
但,皇帝雷霆之怒下,将所有当值的御医、医女都赶出了皇宫。
王医女并不留恋那最富贵也最残酷的地方,可她最敬爱的恩师,时任太医院院使的李瑭,被皇帝流放辽东,永世不得离开。
恩师是位仁心无双的大国医,他一生光明磊落,救世济民,她不能看着他到了晚年身败名裂,受此苦楚。
可江皇后母子双亡,皇帝痛怒欲狂,她求遍了朝臣,没有一人能救恩师,她欲哭无泪,求告无门,不得已之下,进了皇帝宠信的姐姐——安宁长公主的府邸。
安宁长公主年过三旬,极度爱美,为了留住年轻貌美的容貌,不惜一切代价。
而她跟从恩师学了一身医术,又专精妇人科,为了求长公主在皇帝面前为恩师求情,她打叠起全部精力,专研美容养颜事宜,整整五年,终于得了长公主欢心。
可是,王医女眼里闪过一抹愤怒,安宁长公主太精明现实,她只会讨好皇帝,绝不会触怒皇帝,指望她,这辈子都救不出恩师。
王医女等了太久,萧青蕤的出现,是她绝望里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安宁长公主精心准备的美人,一个受了圣宠的美人,万一这个美人得了皇帝的宠爱,她是不是能求她救救恩师?
这一点点微渺到几近于无的希望,点亮了王医女昏暗的天空。
萧青蕤忍羞含耻的任她擦拭上药,一遍遍的默念她是医生,才忍了下来。
不过,这不知道什么药真的挺有效果的,凉凉的,润润的,一抹上去,火烧火燎的痛,便减轻了许多。
“这是我亲手调配的玉容胶,姑娘放心,一定不会留下疤痕。”上好了药,王医女取过一旁的薄纱小衣,想要亲手给她穿上。
萧青蕤急忙摇手,上药那是逼不得已,这贴身衣物她受不了让人服侍,“我自己来。”
王医女也不勉强,松了手,将衣物给了她。
“姑娘得了圣宠,是天大的好事,陛下.......可许了姑娘位份?”王医女看着面前憔悴苍白仍美得惊人的脸庞,笃定了皇帝不会一夕即忘。
萧青蕤睁大了眼睛,仿似兜头浇下了一桶冰水。
是了,汲取龙气是个漫长的过程,一次怎么够,她必须要进宫。
可,这一次就疼得她差点去了半条命,第二次、第三次......以致后面的无数次,要怎么忍?
一天,两天,自那夜过后,已经到了第三天,宫里还没有人来。
萧青蕤泡在浴桶里,暗赞王医女的药膏真的好用,她的伤口好了八成了,掬了一捧水,轻轻吹着手心的花瓣,和公主府燥急的气氛比起来,她轻松随意多了。
赤足踏出浴桶,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随着她的走动,扑簌簌的滚落下来,等她擦拭的时候,发现身上残留的水迹很少。
萧青蕤有些出神,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看到一则香艳的野史,说汉成帝的宠妃赵合德皮肤细滑如凝脂,出浴后滴水不沾,她一直不信的,现在看着自己的皮肤,她有些信了。
赵合德天生媚人,汉成帝极度宠爱她,甚至说出宁愿醉死在她的温柔乡,最后应了誓言,真的死在她身上。
萧青蕤漫无心绪的想着野史的香艳,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身子,直到擦到小腹处,一股熟悉的空虚与阴冷升起。
她呆滞了片刻,手里的布巾覆在小腹上,贝齿咬着唇瓣,才三天而已,她的身体又需要龙气了吗?
性命攸关,萧青蕤也急躁了起来,再不能日夜悠然待在屋内,不得不找人打听情况。
一直暗中审视的王医女舒了口气,有争强好胜的心就好,心强了才能上进,她可真怕这位主儿是那种温吞水的性子。
她在宫里待了近三十年,见多了明媚鲜妍的美人,容貌都是上等姿色,却有人得宠,有人失宠,归根结底,能在美人窝里出头,走到最后,除了美貌,更多得还得靠心性。
萧青蕤午睡醒来,婢女进来报说王医女来了,她连忙让请进来,一面下了竹榻,理了理鬓发。
王医女温和有礼,医术又好,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有好感,萧青蕤自然不讨厌她。
王医女进来,欠身行礼问好,听得萧青蕤说一切都好,才随着她坐在窗前杌子上。
盛夏五月,萧青蕤受不了大热天包的严严实实的,领口、袖口等处扯开了好些,她习惯了吊带热裤,根本不觉得稍稍露下锁骨、手臂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看到了这些,王医女目光闪了闪。
萧青蕤生得美,身段又好,自然是个上上等的美人。
只是,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再说再美的美人,日日看、年年看,总有看腻的时候,以这三天的细心审度,这位萧姑娘,最打动人心的还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自然流露毫不矫揉造作的魅惑。
瞧瞧,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露出半条嫩藕似的胳膊,领口大开着,微微一动,波澜起伏的白腻,晃得人眼晕。
都这么招人了,可她的眼神偏偏澄澈干净。
王医女默默念了声佛,这样的人,值得她赌上全部的希望。
王医女计意一定,便含笑说起了家常,她嗓音缓和,不紧不慢的,萧青蕤很快就听了进去。
刚开始还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后来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她以前的身份上,说到了皇宫里的生活。
她有分寸,并不说今上,只说先帝时的事,说那时候宫里只宫女就四五千人,又时不时从民间采选美貌宫人,掖庭宫都险些住不下,这么多美貌宫人里,也只有寥寥几人有造化,封妃封嫔。
之后,她便细说那几位嫔妃都怎么得宠的,又是怎么圣宠不衰的,这些事都是她亲身见闻的,知道根底,细节详实,说起来自然生动真实。
萧青蕤听呆了。
她虽然因为心口存了一段无望的心思,连场恋爱都没谈过,可她自小一路美到大,从来不缺追求者,她真的没有抢男人的经验啊。
坐得太久,她动了动腿,牵扯到了那里,针刺般的疼痛掠来,这疼瞬来瞬去,可她还是想起了三日前的那夜,那个高大冷漠的帝王,以及他粗暴野蛮的动作。
萧青蕤吸了口气,睫毛扇了扇,她不是自恋的人,那一夜,那帝王对待她的方式,再三的表明,他没看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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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受封更衣
以她原本的性子,别说没感情,纵然她动了心,也受不了被人如此轻贱。
君既无心我便休!
可现在她不能,她要活着,她要回家,为了这些,她愿意付出一切。
“那王姑姑知道当今陛下喜好......哪种类型的美人吗?”
萧青蕤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王医女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脸上带上了笑容,先安慰她,“姑娘天生丽质,连后宫的娘娘们都比下去了。”
夸完,见萧青蕤表情淡淡,并未露出得意之情,暗暗点了点头。
“只是,当今陛下和先皇不同,不是温和多情的性子。”王医女顿了顿,起身推开了窗,有人来了也能看见,怕让人听见,她只稍稍说了这一句,不敢再评论皇帝本人,说起了后宫的事情。
“如今后宫里四妃九嫔的位置,竟空了一半。”王医女笑着说,“而且,虽然其中几位颇得宠爱,但并没有能独霸后宫的宠妃。”
“贵、淑、德、贤四妃里,刘贵妃是太后的族侄女,但一向不大得宠,杨德妃性子宽厚,林贤妃年前又没了,四妃里只剩下二妃。至于九嫔,倒有几位挺得宠的,不过,我猜着她们眼睛都盯着空下来的两个妃位,倒未必会和低阶的宫嫔斗气。”
在王医女喝水歇口气的功夫,萧青蕤数了数皇帝后宫的女人数目,强忍着嫌恶,问道:“你刚才并没有说淑妃,是因为什么?”
她才说了个淑字,王医女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咳了个头冒金星,急忙摇着手,磕磕绊绊的说:“姑娘,在宫里可不能提......淑字,当今皇帝这一朝里,也断不会封淑妃。”
萧青蕤微拧了眉头,好奇的问她原因,王医女咳了一阵,好了后,正要细细讲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嚷。
“大喜,大喜。”谭瑞掀起帘子,进了屋子,弯了弯腰,竟对萧青蕤行了个礼。
“萧姑娘大喜,刚宫里内宫监礼仪房里来了人,奉了陛下的口谕,封姑娘为更衣,即刻进宫。”萧青蕤看向王医女,轻声问:“更衣是什么?”
谭瑞一下子黑了脸,幸好没让宫里的人跟进来。
“后宫封号,正九品。”王医女低声回道。
萧青蕤还待再问,谭瑞哎呦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好姑娘,这些进了宫自有人告诉您。现在宫里的人等着呢,您赶紧的梳洗打扮,就要进宫了。”
说完,拍了拍手,候在外面的婢女嬷嬷们鱼贯而入。
虽然她一定要入宫,可这一刻突然来临,萧青蕤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慌乱。
“姑娘,这是好事,别害怕,我在宫里还有几个旧识,姑娘若是不嫌弃,我给她们托个信,给姑娘分点忧烦。”王医女凑到萧青蕤耳边,悄悄的说。
谭瑞不敢让宫里的人久等,待萧青蕤盛装打扮妥当,递了个大荷包给她,交待了几句,便领着她出了二门,宫里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当晚,赶在宫门落锁之前,一行人终于赶了回来,马车从北门玄武门进宫,到了掖庭宫地界,马车停了下来。
“过了这道门,就是掖庭宫,车轿不得前行,还请小主儿下车。”
马车很是颠簸,坐了大半天,萧青蕤腿脚都麻了,而且一路上她一直透过帘子的缝隙,悄悄的记着路线,真是神困体乏。
所以,听得到了地儿,她便一把掀起帘子,先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又动了动发麻的脚,提起盖住脚面的长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马车并不高,萧青蕤也没多想。
结果,她一落地,就对上两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再顺着那两双眼睛,看到地上的脚踏,她心里咯噔一声。
萧青蕤笑了笑,微微垂了头,放开裙摆,抚了抚裙子上的褶子,看在那两个礼仪房的太监眼里,又是一位守礼娇柔的美人儿,两人不由眨了眨眼睛。
趁这功夫,萧青蕤已从腕上褪下两个镯子,一人一个递了过去,笑着说:“一路上辛苦二位公公了,天气热,好歹打些酒喝。”
那两位太监眉开眼笑的接了过来,“多谢小主儿了。您放心,您是安宁长公主府上的,掖庭宫里的管事不敢为难您,您且安心在掖庭宫里待几天,等敬事房里添上您的牌子,就能见龙颜了。”
萧青蕤垂下了头,默默的跟着他们进了掖庭宫。
此时,天已擦黑,虽然宫道两边点着灯笼,习惯了以前的明亮,萧青蕤还是有些不适应。
一路上不时见到穿着朴素的小宫女、小太监,迎头碰上,对方都赶紧的避到了一旁,偌大的宫殿,竟静悄悄的。
走到走廊上,廊角突然转出一个人,笑着迎上来,“哟,我说一大早的就听到喜鹊叫,一定有好事儿,瞧瞧,可不迎来了您二位?”
走在前面的太监呵呵笑,指着迎上来的人说:“小主儿,这位就是掖庭宫总管张公公。”
那张公公早就把萧青蕤打量了一遍,面上的笑容更大了,“这位是新入宫的小主儿?”
“可不是,陛下亲口封了更衣。”打头的太监故意压下声音,“是安宁长公主送给陛下的,又是这么个模样,在掖庭宫里待不了多久,你好生侍候着。”
张公公连忙道了声谢,又到萧青蕤面前弯腰行礼,“小主儿,前面请。”
那两位太监将人交给了张公公,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待两人走远,张公公低声说:“萧更衣,奴才是谭瑞的干弟弟,您尽管放心。”
萧青蕤跟着他进了一座小院,烛光下,院子里干净整洁,张公公掏出钥匙开了内室的锁,推开门,房间里一应摆设俱全,连茶水都备上了,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多谢你了。”萧青蕤摸了摸手腕,发现镯子已经送出去了,便从手指上褪下戒指,递给了张公公。
张公公垂着眼皮看,并没伸手接,“奴才若没看错,这颗戒指是上好的碧玺,奴才托赖说一句,萧更衣别见怪,这么好的戒指宫里位份低的宫嫔,若不得宠,都未必能有呢。这么大的厚赏,奴才实在不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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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一次夺宠
萧青蕤拿着戒指并没收回来,平静的说:“张公公既是谭司正的干弟弟,我在宫里少不了承你帮忙,这颗戒指并不是打赏你,初次见面,权当见礼了,还请你笑纳。”
张公公看了看她面色,这才行了礼,双手接了过去,“奴才贱名张富,不敢在萧更衣面前称公公。”
“您且坐下喝口茶,奴才去传人上热水。今儿内宫监并没有拨下侍候的宫女,委屈您了。”
萧青蕤摇了摇手,表示不介意,张富才放心的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抬着热水进来,倒满了浴桶,低着头退了出去,萧青蕤见一应洗漱之物和换洗衣物都整整齐齐的放在屏风后,便关上了门,插上了门闩,泡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洗完澡,坐在床上,萧青蕤拿出临走前谭瑞塞给她的大荷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
原来里面有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并些金银锞子,还有些散碎银子。
她想了想,又把洗澡前褪下的钗环步摇之类的首饰拿来,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萧青蕤撑着下巴,她对这里的物价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但思及之前得了她镯子的那两个太监的反应,以及刚才张富说的,看来长公主给她的这些首饰都是值钱的,以后出手不能那么豪放了。
又默默算了一遍,萧青蕤将东西收起来,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间,终于睡着了。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萧青蕤就起床了,出了屋,院门关着,小院里只有她一个人,静悄悄的。
昨天颠簸半天,浑身酸疼,她面朝东,闭眼深深吸气,再缓缓吐气,几个来回后,吐出了浊气,心神定了,拉开架势,按照九天**的教诲,练了一遍十段锦。
这套养生功夫分室内和室外两套,之前在安宁长公主府上,身边跟着一堆人,她只能晚上练室内的,这还是第一次练室外的。
大概用了两刻钟,才练完全套,出了一身汗,但筋骨都拉伸开了,萧青蕤望着才跳跃而出的朝阳,拿帕子擦了额头的汗珠,眼里漾了笑。
张富领着人敲门进来时,正好看到这抹笑,比朝霞都绚丽,他愣了愣,暗暗思忖,安宁长公主这次选的人,果然是个好胚子!
张富行了礼,说内宫监还没派下宫女侍候,只得让小太监服侍她洗漱,语气里仿佛萧青蕤受了很大的委屈。
萧青蕤拒绝了他的提议,这些事情她都会,并不需要人服侍,更何况还是小太监,她不歧视太监,但还是不能接受让他们贴身侍候。
因为出了汗,萧青蕤想洗个澡,她刚一说,张富马上让人去抬水,洗漱后,萧青蕤自己绾了发髻,她不喜欢插得满头都是珠翠,只挑了一支碧玉蝴蝶钗戴上。
外间,张富已着人布好了早膳,见她打扮的素净,微微皱了眉,并没说什么,殷勤的服侍她用餐。
吃过早饭,上来三个小太监收拾了膳桌,等他们走了,萧青蕤忍不住问道:“宫里杂事都是太监做吗?”
张富笑着回:“萧更衣可能不清楚,掖庭宫处于皇宫最北面,是最偏僻的地方,名义上也是后宫一部分,其实有了名号的嫔妃都搬到了前面的东西宫里。刚进宫的宫女、小太监,一般都先进掖庭宫,交给嬷嬷们调理几年,懂事了才拨到前面供贵人们使唤。宫里已经五年没有采选宫女了,掖庭宫里除了几个粗苯的宫女,就只剩下了小太监了。”
“那......我?”
张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连忙解释:“除了刚入宫的宫女、太监,王公大臣进上的美人,也都先安排在掖庭宫,等得了宠幸,有了位分,再赐住在东西宫里。”
他好像突然发现自个说话不得体了,告了声罪:“奴才失言了,萧更衣您和她们不一样,您有封号,等敬事房呈上您的牌子,陛下见到了,自然会另赐宫室。”
这都第四天了,丹田处越来越冷,谁知道敬事房什么时候弄好,再说了,敬事房即便添了她的牌子,皇帝什么时候能想到她,她可没那么多的时间浪费。
“这么说这两天我还见不到陛下了?”
张富瞧了瞧她,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急躁,看行事挺有章法的,不是那等糊涂人啊。
“萧更衣,宫里人事复杂着呢,奴才等人也要打通内宫监、敬事房等处的关系,虽然您要等几日,但这样最稳妥。”张富开口劝道。
萧青蕤无奈的笑了笑,如果性命无忧,她巴不得不见那位皇帝,可为了活命,她不得不拼。
“实不相瞒,我进宫时公主另有交待,要尽早......得宠。”萧青蕤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她不知道安宁长公主送人的目的,但那日召见时,长公主眉宇间的焦灼,她一直记得。
“这......”张富搓了搓手,安宁长公主可不是个好性子的人,他皱眉思索了片刻,“奴才去打听打听情况,萧更衣若是闷了,西间里有琴棋笔墨,可以打发时间,您初来乍到,千万别出这院子。”
萧青蕤当然不会出去乱逛,她演了那么多古装剧,又看了些史书,后宫险恶,除了活命,别无所求,最好不要卷入后宫风波中。
用了午饭,萧青蕤又睡了片刻,醒来后百无聊懒,寻了棋盘,下了几盘五子棋,听到张富求见的声音,她推了棋盘。
行了礼,张富开口:“奴才打听到了,明儿陛下去西苑太液池泛舟,这消息并不严密,后宫里稍有点头脸的,都能打听到,想来明儿太液池那边会很热闹。”
萧青蕤懂了他的意思,“你能带我去太液池?”
张富说了声是,又说:“萧更衣,咱们这位万岁爷,最是英明神武的,御前侍候的人,第一紧要就是嘴严,平日里乾清宫里铁桶一般,万岁爷不想让人知道的消息,没人敢说。现在合宫里都知道万岁爷明儿去太液池,这一定是得了万岁爷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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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别出心裁
停了停,他又说:“去年冬天,御花园梅林的红梅花开得漂亮,恰又下了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白雪红梅,美得像画儿一般,宫里也是前一天传出万岁爷要去赏梅。结果到了那日,梅林里许多美人和万岁爷偶遇。吟诗的、吹笛的、唱曲的等等,花样多了去了,一看就是御前消息泄露了,可万岁爷非但没恼,还龙颜大悦的赏了乾清宫总管太监。所以,奴才瞧着,这消息怕是万岁爷故意透出去的。萧更衣明日尽管露脸,不碍的。”
“那去年梅林里可有人被看上?”萧青蕤问。
张富转了转眼珠,“去年那些吟诗作赋、吹笛唱曲的,万岁爷一个都没看上。反而是掖庭宫的一位宫女,穿一身薄薄的桃红纱舞衣,顶着飘飞的雪花,梅林下跳了一支舞,一下子入了万岁爷的眼,当夜就侍了寝,之后更是恩宠不衰,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美人了。”
“这么说皇帝喜欢会跳舞的人?”
张富笑着回:“倒也未必,柳美人得宠后,宫里也有效仿她的,不过,却是东施效颦,惹人笑话。依奴才冷眼看着,咱们万岁爷喜欢新鲜。”
萧青蕤暗暗骂了一声,这皇帝这么无所顾忌的,也不怕落下个昏君的骂名。
但骂归骂,她还要想法子讨他的喜欢。
“刺激、新鲜。”张富走后,萧青蕤取了眉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停下来凝视片刻,又涂了重画,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才画好了。
舒了口气,萧青蕤看了看一手的黑墨,拿布巾擦了擦,便要找张富,如她所料,院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得了她的话,答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去了。
不多久,张富赶了过来,萧青蕤把画纸展开,指着上面的图问:“张公公,能照着这个款式做一套衣裙吗?”
张富眯眼看了片刻,“这式样真新鲜,只是明儿就要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奴才倒是能求到针工局的绣女,可这料子,却拿不到啊。”
“针工局里没有料子吗?”萧青蕤习惯了种类齐全的百货商场,还真不清楚宫里的管理制度。
“宫里一应缎匹都是内织染局管着,针工局只管奉命裁衣,所用的缎匹都是按照数量领取的,最多剩下些尺头,整块的料子是没有的。”张富解释。
“这......,张公公我那里还有些银两,你看看能不能买些?”再严格的管理都有漏洞,更何况是这家大业大的宫里,张富既然能和针工局的人联系,难道就不能和内织染局的人买料子?
张富苦笑:“萧更衣,这真不是银子的事。咱们这位万岁爷英明着呢,虽说后宫宫务交给了德妃娘娘,可万岁爷早立下了规矩,四司、八局、十二监,内宫二十四衙门的职责,划定的清清楚楚,出了事,一查就查出来是谁的差错,万岁爷使得又是雷霆手段,早前的几桩案子,胆子小得吓都吓死了。为了点银子,没人敢冒风险。”
萧青蕤有些吃惊,以前看史书,好些生在深宫的皇帝,根本都不懂物价,吃个鸡蛋,手底下侍候的人敢报一两银子一个,更不用说其他的了。
听王医女说,本朝开国都近百年了,这位建昭帝竟这么难糊弄。
“奴才之所以敢求针工局的绣女,是因为针工局不惹眼,也不管钱物进项,盯着的人少。可内织染局是个要紧衙门,不仅管着宫内应用缎匹,还掌着染造御用衣料。掌印太监是正四品的内臣,现在的掌印马太监,是乾清宫御前出身,除了陛下,连德妃娘娘都不大管他的。”
宫里的形式这么复杂,人家是正四品的掌印太监,当然不会在乎她这么个九品的不得宠的更衣了,萧青蕤叹了口气,走了几步。
事情是难办,但总要想到法子,萧青蕤转了一圈,看了看身上青碧色的长裙,有了办法,“可以拿我这件长裙改一下,张公公,你去找针工局的人,按照我画的样子,把这件裙子改了。至于上面的短衫,倒好办,只要是白色的就行,料子好坏无所谓,你找针工局的秀女要件白色的中衣,照着画样子改。”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出了法子,还立时下了决断,张富看她的眼神多了丝敬重,“这倒是是个好办法。”
萧青蕤进了内室,脱下了长裙,只是宫规深严,她进宫时只有身上穿的一套衣裙,安宁长公主府准备的那些锦衣华服都带不进来。
幸好还有一套长衣长袖的中衣,裹得严严的,只要不出门,萧青蕤觉得也无所谓,不算衣衫不整。
换下来的长裙,萧青蕤叠好放在了帘子旁边的凳子上。
显然,张富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拿包袱包住裙子后,又放下了另一个包袱,“萧更衣,这是一套宫女的衣衫,您别嫌弃。”
等他离开,萧青蕤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是一套襦裙,只是质料、做工和她身上的差远了。
第二日,天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张富就已经小心翼翼的托着个包袱进了小院。
“您瞧瞧可还行?”
萧青蕤打开包袱,里面一件乳白色的小衫,短短的,窄窄的,领口是按照她画得样子,改成了大敞领,只看一眼,她就点了头。
又拿出长裙,果然改成了她要的样子。
张富见她满意,面上也堆了笑,“从掖庭宫到太液池要大半个时辰,您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好了小轿,误不了您的大事。”
萧青蕤笑着道了声谢,张富连说不敢,但心里很受用,他是个机灵的,知道她要换衣梳洗,便行礼退了下去。
先换上那件小衫,然后用一块宽大的棉巾罩上,再淡扫娥眉,慢慢化妆。
胭脂水粉、眉黛口脂,萧青蕤对这些化妆用的物品不甚满意,将就着画了个清透的淡妆,又将一头浓厚的长发绾了个极简单的云髻,只斜斜插上那支碧玉蝴蝶钗,对着铜镜来回看了看,虽然不甚完美,但也达到了她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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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深情无情
解下罩巾,脱下中裤,贴身穿上那件改动过的“长裙”,轻盈的转了个圈,萧青蕤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整个气质、神情都大为不同,一扫她本人的清冷,眉梢眼角里浮动着丝丝缕缕的媚。
等她出去时,朝阳已跃出云海,一室明亮。
张富一直等在廊檐下,听到竹帘响动,抬眼一看,瞪着眼愣在了原处。
“倾城之姿。”他脑子里都是这四个字。
“走吧。”萧青蕤轻声说。
张富一个激灵回了神,搓了搓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萧更衣的声音也突然变柔了,少了那股冷意。
太液池位于皇宫西苑,名为池,实际是个占地极广阔的湖,里面种着密密的荷,此时正值五月中旬,绿玉似的荷叶一碧连天,偶有几个性急的荷花,亭亭的绽放。
萧青蕤下了小轿,闻着清香的荷香,看着眼前的美景,满眼的惊艳,真美,皇帝就是会享受。
“萧更衣,龙船附近有侍卫守着,且在水面上,无法靠近。奴才早前曾经在西苑当差,知道前面有个荷香榭,正好建在水里,附近栽植的又是荷中名品大紫玉,花开得又早,历年来陛下都要去看的。奴才想着,您先在荷香榭里等着龙船到来更好。”
萧青蕤笑看着他说:“这宫里你比我熟,张公公你尽管安排,我都听你的。”
走过一座竹桥,沿着建在水中的长廊,来到了荷香榭。
四面环水,东面的荷花开得灼灼似云霞,美不胜收,张富果然寻了个好地方。
不过,好地方也招人,除了她,里面或坐或站了一堆人,俱都盛装打扮,花团锦簇的。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萧青蕤一直站着,看着站姿慵懒风情,其实她肩背颈项没一处垮塌的,暗中一直拿着劲儿的,否则就不是风情万种而是没精打采了。
龙船上,杨衍穿了常服,带着诸葛冠,手里摇着一柄羽扇,他这一身逸士装扮,更显俊美,遮去了些帝王威仪,看着更可亲了些。
陪侍在一旁的柳美人,盈盈杏眼里柔**滴,满眼爱慕。
恰此时,一曲群舞结束,教坊司乐师弹起了《绿腰》的旋律,一位身着轻纱舞衣的舞女翩然舞了上来,看了两眼,杨衍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对坐在身边的柳美人说:“体态轻盈,不错,有些你那日梅林下的风姿。”
拿一个卑贱的舞女和她相提并论,柳美人的笑僵在了脸上。
她一朝受宠,由宫女爬上正四品美人的高位,最恨的就是被人提起出身卑微。
“噗嗤”有人笑出了声,柳美人面颊上染上薄怒,恨恨的看去,见韦丽嫔笑得灿烂,谢安嫔斜着眼一脸傲慢,胡顺嫔拿帕子掩着嘴装模作样。
她们都在看她的笑话!
柳美人气得握紧了拳头,却又发泄不了怒气,她们都是嫔位,品级比她高,出身比她好,嫉妒她受宠,明里暗里的找她的麻烦。
她唯一能依仗的只有陛下的宠爱。
“万岁爷......”
“陛下,今日清风拂面,荷香怡人,佳辰美景,不若让柳妹妹也舞上一曲,既给陛下作兴,又让臣妾等开开眼,见识一下柳妹妹后宫第一倾城舞姿的风采。”
柳美人刚叫声万岁爷,话音便被韦丽嫔的声音盖了下去。
韦丽嫔素来盛气逼人,言语又爽利,柳美人气势落了一大截,听到竟然让她在一众嫔妃面前起舞娱兴,这是拿她当舞姬取乐呢,不由羞怒交加,委屈的唤了声:“陛下。”
“丽嫔的主意不错。也不用再等,柳美人你就舞这曲《绿腰》,让朕瞧瞧你们孰胜孰负。”对柳美人的满腹委屈,杨衍似乎毫无所觉,竟让她和下面的舞女同舞《绿腰》。
韦丽嫔笑得更得意了,对着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柳美人挑了挑眉,“柳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刚刚还娇娇俏俏的,一下子就病了不成,哎呀,陛下这么开心,柳妹妹可别扫兴啊。”
柳美人满腹恨怒,顶着一众嫔妃各种意味的目光,下了决断,这个舞她不能跳,就因为出身低,她受了多少委屈,宫里的人最是势力,狗眼看人低,她用了多少心血,才拿起了主子的款。
如果今天她和一个舞女同舞,还当着一众嫔妃,以后她岂不是被她们踩在脚底。
“陛下,臣妾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助兴了。”柳美人眼角滴下一滴泪,软软怯怯的求着皇帝。
“柳妹妹真的病了,这么巧。”韦丽嫔惊呼一声,一脸惊讶,就差直说她装病了。
柳美人怨恨的盯了她一眼,双手抱腹,摔倒在地,面色惨白,容颜憔悴,她带来的宫女跪在地上哭得凄惨,倒真像是得了大病的样子。
韦丽嫔冷哼一声,暗骂不要脸的小蹄子。
杨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扫来的目光,虽然轻飘飘的,韦丽嫔却后背一冷,立刻闭了嘴,安分的坐了下来。
“你真不跳?”杨衍淡声问。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怒气,但入宫三年,一直有宠的韦丽嫔,手心里沁出冷汗。
她脾气不算好,却从未真正惹怒过皇帝,原因便是她了解皇帝的脾气,分得清什么时候他发怒,就像现在如果是她,她就是真病了,撑着命也得跳。
可惜,柳美人被宠昏了头,忘了自个的身份了。
“请陛下恕罪。”柳美人带着哭声回答。
“汪锦带她下去。”
柳美人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不敢相信一向宠爱她的皇帝会如此狠心,竟要把她赶下龙船。
“陛下,臣妾是真的......”
汪锦觑着皇帝发冷的眼神,连忙着人架上柳美人,飞速拉了出去。
柳美人力气小,挣不过这些有功夫在身的乾清宫太监,眨眼的功夫,人就被拖到了船舱外,反映过来,杏眼圆睁,指着架着她的太监就骂。
汪锦冷笑一声,“劝你消停些,这些污言秽语传到万岁爷耳朵里,杂家最多吃顿挂落,柳美人你若是被厌弃了,宫里失宠的嫔妃从来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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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得宠失宠
柳美人打了个哆嗦,汪锦是乾清宫管事太监,一向得皇帝信任,她再张狂,也不敢对他斥骂,凄婉的唤了声陛下,拿帕子盖着眼,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汪锦看了她一眼,对底下的太监吩咐:“让下面侍候的人驾条小船过来,送柳美人回宫。”
说完,把柳美人晾在了船尾,不再管她,迈步进了船舱。
且说韦丽嫔见杨衍打发了柳美人,心里爽快,便故意撒娇做痴的引杨衍发笑,将气氛转圜了过来,汪锦进来时,见里面歌声舞影,一派祥乐,仿佛柳美人一事没发生似的。
“到了哪处?”杨衍斜靠着椅背,懒懒发问。
汪锦弯腰回道:“回万岁爷,前面就是荷香榭,那边种着大紫玉,花期早,都盛放了。”
“嗯,就靠在那里,朕下去走走。”
汪锦腰弯的更低了:“万岁爷,荷香榭里有些闲杂人,奴才先带人去清一清。”
杨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用,人多了才热闹。”
汪锦应了声,倒退下去,按着皇帝的意思安排了。
韦丽嫔几人暗暗咬了银牙,都想起了去年梅林的事。
柳美人那个小贱人就是那时候得宠的,一个宫女忽然间飞上了枝头,麻雀一下子成了凤凰,搅乱了后宫的人心,不知道多少人也想撞此大运呢。
龙船速度很快,没多久就能看到荷香榭了,珠帘都卷了起来,韦丽嫔透过窗子,看到榭里许多穿红着绿,花枝招展的女人,撇了嘴。
“龙船到了。”荷香榭里的不知道哪个人喊了一嗓子,等了许久的女子全都激动起来,照镜理妆,殷殷期盼。
萧青蕤凝目望去,见一艘高大巍峨的龙船乘风破浪而来。
再看一众双眼发亮的女子,她突然感到一阵荒谬,唇角上弯出了抹嘲讽的笑,笑自己竟沦落到了这地步。
有人看到她的笑,本能的觉得刺眼,狠狠剜了她几眼。
萧青蕤惊醒,掐着掌心,到了这地步,谁又比谁高贵,她要再露出这种表情,怕就离死不远了,这不是在片场,拍戏时入戏,下了戏还是她自己。
这场戏没有尽头,直到回去或死去,她必须时时刻刻入戏,忘了她真实的身份。
龙船上,杨衍出了船舱,站在船头。
湖面上风大,他宽袍的广袖迎风而舞,身姿高大,挺拔如松。
他举着羽扇,看着荷香榭里珠围翠绕的一堆女子,嫌弃的皱了眉。
“看着就不清爽。”
汪锦习惯了万岁爷的挑剔了,可惜的望了眼荷香榭,好容易等到这个机缘,却抓不住,下次怕再没了。
杨衍的目光放在了怒放的大紫玉上,龙船的速度并未减缓,似乎要绕开荷香榭,萧青蕤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挤到栽植着大紫玉的那边,扶着栏杆踩上了踏板,面朝湖面,风姿绰约的站着。
“今年荷花开得不错,赏西苑的管事太监。”大紫玉开得好,杨衍看了喜欢,便赏了下去。
“奴才谢主隆恩。”西苑管事太监没资格随身侍候,杨衍到了船头,他才有机会侯在后面,突然得了赏,大喜过望,噗通就跪下了,大声谢恩。
这番唱作俱佳的谢恩,颇为滑稽,杨衍转脸指着他大笑。
电光火石间,眼角余光掠过一道倩影,杨衍马上定睛看了过去。
只见荷香榭栏杆踏板上,立着一位白衫绿裙的女子,白衫紧小,绿裙修长,鱼尾似的铺开,俏生生、水盈盈,将水榭里一众盛装女子,比作了庸脂俗粉。
“把她带过来。”杨衍眼前一亮,羽扇指向了萧青蕤。
一艘小船,将萧青蕤载到了龙船。
以此时的道德标准看,萧青蕤的衣着称得上大胆放荡,韦丽嫔等人挑剔的审视着,上衫又紧又小,胸口开得极大,到了肚脐处,打了个结,欲遮还露,下面的长裙,不知道怎么弄的,从胯骨下开始越来越紧,紧的曲线毕露,偏到了小腿处又成鱼尾形铺开。
狐媚子!
韦丽嫔等人越看眼中嫉火越盛,恨不得扒光了她的衣裳,远远的赶走。
“臣妾参见陛下。”萧青蕤无视了扫在身上带着火气的视线,对着杨衍盈盈的拜了下去。
宫里只有有正式封号的嫔妃能自称臣妾,听了她的称呼,杨衍有些茫然,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子。
萧青蕤猜着眼前这多情帝王估计忘了她,善解人意的加了一句,“妾身更衣萧氏。”
自己亲口封的九品更衣,杨衍还是记得的,只是模样变化有些大。
那天夜里,烛光下,她一袭红裙,舞姿妖魅,入了他的眼,要了她,回了宫封了她为更衣,只是宫里长得美的女人太多了,他转眼便丢在了脑后。
没想到这个女人不止有张能看的脸,也有几分脑子,竟再出现在他眼前。
模样也和那夜不同,简单的白衫绿裙,乌压压的头发上只簪了支蝴蝶玉钗,虽然衣裙样式惹眼,但不损她一身清爽。
那夜她的妖魅外浮,现在收拢进了骨子里,却比之前更撩动人心。
“抬脸让朕好好看看。”
萧青蕤以最美的侧脸角度抬了头,蝶翼般的睫毛轻颤,仿若不盛娇羞的水莲。
“起来,坐这里。”杨衍指的地方,正是之前柳美人的位置。
萧青蕤并不知道先前之事,听话的坐了过去。
“朕记得你善舞,这里乐师俱全,你便舞一曲吧。”
萧青蕤敏锐的察觉到皇帝说完这句话,船舱里的气氛凝滞了,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变了,有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感觉。
她摸不着头绪,但看皇帝的神情,她不能拒绝,否者一定会发生她不能承受的后果。
“臣妾遵命。”萧青蕤满腹狐疑,但面上依然带着盈盈的笑,起身走到中间空地上,很快,笙箫响起,曲声婉转缠绵。
不是奔放的旋律,萧青蕤轻轻皱了眉,这种伴奏下跳肚皮舞,有点难为人,可君命难违,她只能拼一把了。
双手合拢举过头顶,妖娆的腰肢轻轻扭动,萧青蕤刚刚摆出姿势,上头坐着的帝王突然吼了一嗓子。
“停下。”杨衍站了起来,乌沉沉的眸子里燃着火,“奏的是《绿腰》,你跳的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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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绝子
“啊?”萧青蕤吓到了,微张着嘴,茫然极了。
“身为舞姬,你竟不知道《绿腰》?”杨衍走到萧青蕤身边,轩眉一挑,哂笑的问。
萧青蕤觉得她好像犯了大错,但她真不知道啊,便咬了咬唇,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说:“臣妾笨嘛,只会这一种舞蹈,陛下不要嫌弃。”
杨衍见她眼波如水,唇若红菱,妩媚极了,那夜的**滋味突然涌上心头,身子便热了起来,“不会跳《绿腰》便不跳,不过,你的舞只能跳给朕一人看。”
他话里带笑,边说边牵着萧青蕤走回座位,让一众想看好戏的嫔妃暗恨不已。
韦丽嫔唇角噙着冷笑,对着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
船尾处,任太监如何劝哄,柳美人撒泼使气就是不愿意上小舟。
“哎呦,娘娘,这是万岁爷的旨意,您甭冲奴才们发火啊。”
柳美人顾忌汪锦,可不怕这些人,“你们敢动手,我要告诉陛下。”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你们一个个皮痒了。”来人先斥骂了一通众太监,才对着柳美人弯了弯腰,“眼下万岁爷正开心,柳娘娘别再触了霉头,快上船吧。”
柳美人认得来人,也是乾清宫的执事太监,品级比汪锦低,在陛下面前也有些脸面,便擦了擦眼泪,哀哀哭道:“劳烦公公通报一声,我身子好了些,能为陛下助兴了。”
“嗨。”他先叹了口气,同情的看着柳美人:“就晚了一点啊,娘娘您还不知道吧,刚刚新来了位萧更衣,也善舞,她一来,刚一摆姿势,万岁爷连教坊司的人都遣下去了。”
柳美人怒声问:“一个九品更衣,她敢。”
“何苦诳您呢。不过,依奴才看,她的舞姿绝对比不上娘娘,给您说个笑话,教坊司奏的曲子是《绿腰》,她摆的姿势却怪里怪气的,倒像是西域那边的舞,连曲子都听错了,您说可笑不可笑?”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柳美人却笑不出来,她咬牙问:“跳错了,陛下就没罚她?”
“那倒没有,陛下还挺高兴的,拉着她坐在了身边。”想到了什么,急忙捂住嘴。
“陛下身边,是我的位置!”柳美人眼内喷火,恨上了那个萧更衣。
“我要见陛下。”
来人急忙挡在前面,苦口婆心的劝说:“柳娘娘您可不能进去,咱们万岁爷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吗?再者,那萧更衣现在正得宠呢,您犯不着啊。”
好说歹说,终于将柳美人送上了小舟,也将柳美人一腔愤恨、怒怨全都转到了萧青蕤身上。
办好了事,来人悄悄的回去,和韦丽嫔的贴身宫女对上眼时,轻轻的点了点头。
萧青蕤紧挨着皇帝而坐,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丹田处越来越浓重的空虚阴冷,漩涡般的吞噬着她的理智。
眼媚欲滴,红唇如火,杨衍身上更热了,他眼眸暗沉,重重掐了一记那纤细如柳的腰身,吩咐:“到前面的南湖岛停船。”
太液池里建有三座小岛,南湖岛,北湖岛,东湖岛,比喻海上三座仙山,蓬莱、方丈、瀛洲,每座小岛上都建有一座宫殿,作避暑之用。
汪锦从小服侍皇帝,看了眼新封的萧更衣,心里有数,应声下去安排了一番,又回来侍候。
很快,便到了南湖岛,龙船停了下来,杨衍大步流星的下了船,萧青蕤裙子紧窄,落在了后面。
汪锦安排两个宫女扶着她,对她说:“萧更衣好好服侍万岁爷。”
萧青蕤听懂了,耳边燃起红霞,轻声道了声谢,便由宫女扶着,下了船。
南湖岛上的宫殿叫做玉澜宫,正殿便是玉澜堂,乾清宫的人手脚利落,短短时间内便收拾得干净清爽。
萧青蕤被人先带到西配殿,香汤沐浴后,才进了玉澜堂。
这座宫殿建在湖中,虽然是白天,依然凉风阵阵,很是清凉,萧青蕤躺在玉竹榻上,嗅着风里幽幽荷香,噗通噗通的心跳缓了下来。
珠帘响动,杨衍走了过来,萧青蕤忙起身行礼。
炙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腰,轻松的把她平放在了竹榻上,萧青蕤眸子瞪得圆圆的,见皇帝脱了外袍,只穿赭黄色中衣,身材高大结实,肩臂处微微隆起,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练出的好身段。
带着对龙气的浓浓渴望,天魔魅自丹田处运行,萧青蕤身子不由自主的发热发软。
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当肌肤刺痛袭来时,想到那夜的伤,萧青蕤不愿坐以待毙。
杨衍发现榻下的女子在迎合他。
紧贴着他的身躯像是一团火焰,热情紧致,他征伐时,她配合的拱起腰肢,他深入时,她的手指缠上他的脊背,无论他的动作多么狂野,她都试图跟上他的节奏。
竹榻吱呀吱呀声里,她颤抖着,红润的唇瓣在混乱中张合,清脆的声线发出细碎的低喃。
当重重的一下撞击后,丹田被填满,萧青蕤修长白皙的脖子,高高扬起,起伏有致的身体水波样颤动,而后无力的软倒在竹榻上。
酣畅淋漓的发泄后,杨衍的感觉好极了,对这个知情识趣的女子也多了一分好感。
沐浴后,杨衍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吩咐:“赐萧更衣住咸福宫。”
汪锦小心的看着万岁爷的脸色,应了下来,招手对下面的太监轻声耳语了一阵,“去内宫监通传一声,赶紧着打扫出咸福宫的西配殿,再给敬事房说一声,马上添上萧更衣的牌子。”
皇帝兴致好,底下侍候的人也高兴,等了有一会儿的御膳房的太监,瞧准时机,跪地禀报。
“陛下,午膳备好了。”
杨衍点了点头,腹内有些饥饿了,去了摆膳的东殿。
“这道樱桃肉和酸笋鸭汤,给萧更衣送去。”
汪锦惊了下,没想到连午膳万岁爷都能想到萧更衣,忙指了两个宫女端了盘碗,送了过去。
用过午膳,杨衍清茶漱口后,淡声说了一句,“命人送碗芜子汤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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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惹祸
汪锦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刚又是赐宫室,又是赏御膳,他以为这位萧更衣撞了天大的福运了,没想到霎那间风云突变,万岁爷要给她芜子汤,不许她育下龙种。
后宫嫔妃,若是不能生子,再大的恩宠也踏实不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汪锦不敢再揣测万岁爷的想法。
杨衍面色淡淡,他赏赐是真,不许她生子也是真,原因不过是那女子只是榻上愉悦了他的身子,入不了他的心罢了。
苦,太苦了,萧青蕤活这么大没喝过这么苦的东西,屏住呼吸,终于把那碗褐色的药汁灌了下去,眼角不受控制的流下两行泪水,苦出来的。
翻了碗底,示意里面没有药汁了,萧青蕤一面急急吐气,一面问:“有蜜饯吗?嘴里的味太苦了。”
端来芜子汤的太监是汪锦的干儿子,陛下没让瞒着,他端药过来时,直说了这是绝龙种的药汤,皇命不可违,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萧更衣没哭没闹,端起碗,一咕噜的灌了下去。
见她苍白着脸滚泪,轻声细语的要蜜饯压味,他有些可怜同情她,可这儿是湖心岛,一时半刻的拿不到蜜饯,只能摇了摇头,接过碗,回去交差了。
半边身子木木的疼,嘴里又尽是苦汤药味,萧青蕤瞧了眼皇帝赏下来的两道肉菜,油腻腻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拿着筷子翻搅,一口都没吃。
皇帝再没有过来。
萧青蕤垂着眼睫,两次了,他们话都没说过几句,他一番粗暴的折腾,便毫不留恋的离开。
身体做过最亲密的事,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皇帝。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在他眼里,她卑微低贱,连孩子都不配生。
萧青蕤眼睫急剧颤抖,满心都是憋闷羞辱,他瞧不上她,她还不愿意给他生孩子呢。
十五岁情窦初开,她心里一直只有那一个人,置身光怪陆离的娱乐圈,她依然守身如玉,即便他不愿接受她,她也要为他守身守心。
命运弄人,为了活着,为了回去,她的身再干净不了了。
可她的心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萧青蕤闷闷的想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一阵脚步响,声音很大,渐渐的小了下去。
过了片刻,有人对她说,陛下御驾回乾清宫了,请萧更衣移步,乘船回咸福宫。
萧青蕤借着扇风,拿帕子擦去泪痕,脸上带着笑,忍者下面刺痛,走出玉澜堂,走到岸边,登上小船。
下了船,走过一段长廊,踏上了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上,宽阔的长街,横平竖直,两侧高高的红墙,不仅遮挡了视线,甚至连天空都切割成一条一条的,巍峨的宫殿上,金黄色的琉璃瓦在烈阳下,发出耀眼的光。
威严,霸道,压抑,萧青蕤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扎入金丝笼的小鸟,脆弱而无奈。
“萧更衣,咸福宫到了。”
萧青蕤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过影壁,还没来得及打量她的住处,一道蓝影直冲面门,她惊叫一声,急忙用双手捂住脸。
利爪划过她的手,鲜血横流,萧青蕤大痛,又惊又怒,手握成拳,在它再次过来时,一拳打了过去。
“呀呀,坏东西,坏东西。”那东西吃痛,扑棱着翅膀,竟讲起了人话。
萧青蕤拿帕子捂住伤口,这才看清楚,袭击她的是只蓝毛鹦鹉。
“娇娇!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的宫里伤娇娇。”来人蹬蹬跑了过来,手指着她大骂,声音尖利,一听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萧青蕤忍着气,见来人穿着宝蓝色绣牡丹褙子,衣料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料子很是华贵,就是有些厚了,春秋天里穿合适,这么大热天里穿却不适合。
“见过薛宝林。”领着萧青蕤的太监打了个千,对着来人请安。
“这位是萧更衣,陛下吩咐安置在咸福宫。”这是对薛宝林说的。
“萧更衣,快给薛宝林请安。”这是对萧青蕤说的。
“好大的脾气,人还没进来,就对我的娇娇喊打喊杀的,我还当多了不得的人,不过是个更衣。”薛宝林画的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语气刻薄。
萧青蕤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从头到脚的看了她一遍,目光在她不合时宜的衣裳上顿了顿,而后,轻轻的行了个福礼,“见过薛宝林。”
她面色淡淡,挑不出任何毛病,可薛宝林手掌掐着衣袖,面孔涨得通红,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得,“萧更衣,你给我等着。”
临走前,恶狠狠的看了眼萧青蕤。
东配殿的门咣当一声关上,里面传来摔打的声音,还有一声声极难听的咒骂。
似乎司空见惯,领着她来的人面色如常,指着侯在墙根处的一男一女道:“还不快过来。”
两人连忙走了过来。
“萧更衣,这是内宫监送来服侍你的人,一个宫女,一个小太监。西配殿已经安置好了,每月的份例,差遣他们到各处领取就行了。”说完,指着两人道:“给你们的主子磕个头。”
两人依言跪了下来。
“奴才这就回去交差了,告辞了。”
他口中说着要走,却不迈脚,萧青蕤明白这是在等赏银,不由暗暗着急,她的银子全在掖庭宫里,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而且为了配合清淡妆容,除了那根碧玉蝴蝶钗和耳坠,全身再无配饰。
“辛苦公公走这趟,天热,您拿着吃碗冰碗子。”萧青蕤正在焦急,一直低眉顺眼的宫女,忽的递过去个荷包。
那个太监笑着道声谢,踹着荷包,晃悠悠的走了。
白花花的日影下,便只剩下他们主仆三人。
安安静静弯腰站着的两人,年纪都不大,手脚细细瘦瘦的,有着少年人独有的纤细,至多十五六,萧青蕤叹了口气,她有自己的坚持,即便对着皇帝下跪,她也不认为自己比他低贱,她绝不会认任何人为主子,自然也不会做别人的主子。
这话她纵然永远不会说出来,心里自有坚持。
在她心里,这两人是她的员工,如今,她这个老板还没有发工资,反而让员工先替她垫钱,萧青蕤很不好意思的道了声谢。
宫女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摇着手,低声说:“奴婢不敢。”
“天怪热的,进屋吧。”萧青蕤也不矫情,走向西配殿。
小太监也是个伶俐人,应了声,小跑着先到了门边,打起竹帘,方便萧青蕤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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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臂膀还是掣肘?
宫女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摇着手,低声说:“奴婢不敢。”
“天怪热的,进屋吧。”萧青蕤也不矫情,走向西配殿。
小太监也是个伶俐人,应了声,小跑着先到了门边,打起竹帘,方便萧青蕤进屋。
西配殿面阔三间,一明两暗,中间的明间做客厅,用隔扇门隔出了东间做卧室,里面有一张雕花架子床,用落地罩隔出了西间做书房,里面放着两架书橱。
萧青蕤看了一遍,想到这三间屋子以后就是她的地方了,总算有个暂时的落脚之地,吁了口气。
“主儿,奴才打了桶水,您洗洗手。”小太监打了帘子,便跑到井亭那边打了一桶沁凉的井水,提了过来。
“主儿,您坐。”宫女眼明手快,把窗下的一把椅子擦了一遍,请萧青蕤坐了上去。
这两个人都是机灵的,萧青蕤又喜又忧,喜的是手下员工越聪明就越能干,忧的是不知道这两人根底,万一是卧底,越聪明越难对付。
“主儿的手伤着了,要赶紧抹药,万一留了疤就不好了。”宫女浸湿一条干净的帕子,半跪下给萧青蕤擦手,小心的避开伤口。
伤口处倒不怎么疼了,只是红褐褐的一条蜈蚣一样爬在手背上,特别难看。
“能请个太医来吗?”萧青蕤问道。
宫女抿了抿唇,轻声解释:“主儿,高祖爷时立下了规矩,后宫只有才人以上的嫔妃,病了才能请太医,其他的都是以症取药,不得请太医。”
萧青蕤第一次知道原来看病也要看等级,“才人是几品?”
“五品。”
萧青蕤算了算,她是九品,距离自己能看病,中间隔了四个等级。
“主儿,奴婢可以去内药堂取药。”宫女说道。
内药堂,萧青蕤觉得她好像听谁说起过,想了想,她轻轻啊了一声,王医女出宫前就是在内药堂。
“你们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手下员工叫什么,萧青蕤问道。
“奴婢半夏。”
“奴才谭小满。”
“这是掖庭宫时起的名字,主儿要是觉得不顺口,可以另赐名字。”宫女半夏轻声说道。
“挺好的,不用改了。”萧青蕤摇了摇头。
“半夏你去取药吧。”想到身无分文,萧青蕤无奈的笑了笑,“先用你的钱垫上,回头我补给你。”
半夏应了声,掀帘出去了。
萧青蕤看了看外头亮堂堂的天色,猜不准现在到底什么时辰了,便问道:“从这里到掖庭宫要多长时间?”
谭小满看了眼几案上的水刻漏,回答:“掖庭宫在最北边,去一个来回要两个多时辰,现在申正三刻了,宫里到了戌初就要落锁下钥了,主儿,今天赶不及了。”
他说着,萧青蕤暗中换算着时间,大楚的计时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小时,申时,就是她熟悉的下午三点到五点,申初是三点到四点,申正是四点到五点,每个时辰有八个刻钟,一刻钟就是十五分钟。
所以,现在是申正三刻,就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钟,戌初是下午七点,距离关宫门还有两个小时十五分钟。
看来今天是来不及到掖庭宫张富那里拿钱了。
“那就明天吧。”
萧青蕤说完,站了起来,走到几案前,看着造型古怪的计时工具——水刻漏,好奇的问:“有没有轻便的容易携带的计时工具?”
谭小满歪头想了想,不算大的眼睛里迸出了亮光,“先帝爷时,外藩的胡人来进贡,有会打铃的自鸣钟,听说,到了时辰点,里面跳出了小人,咣咣咣的敲铃呢。”
萧青蕤精神一震,她一直不清楚这大楚朝到底是历史上的哪一段,语言全然不同,可所写的字却又是繁体字,连蒙带猜的,她又能看得懂。
她不敢要史书之类的看,只能旁敲侧击。
谭小满说的外藩胡人进贡的自鸣钟,她记得以前历史书上学过明朝时西洋的传教士,给皇帝进献过机械钟,看来这大楚朝的时候,应该对应着以前的明朝前后。
“那自鸣钟是不是有半人高,里面有个铜锤坠着?”
谭小满涨红了脸,挠着头讪讪的,“主儿,奴才都是听说的,那自鸣钟金贵着呢,奴才身份卑微,没见过。”
颇有些说了大话被拆穿的窘迫,萧青蕤笑了笑,不甚在意,也没再追问。
谭小满松了口气,“不过,奴才见过谭爷爷带的金表,核桃大小,能揣在怀里,看一看,就知道哪时哪刻了。”
萧青蕤轻轻哦了一声,“你谭爷爷是?”
谭小满掀帘子望了一望,确定外面没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主儿,安宁长公主府的司正谭瑞,是奴才干爷爷。奴才之前一直在御马监里当差,您进宫了,干爷爷才使人把奴才调了出来,给主儿您办差。”
原来如此。
她就觉得,安宁长公主那么费力的把她送进宫,不可能就放任不管了,果然,掖庭宫里张富是谭瑞的干弟弟,现在分到她身边的小太监是谭瑞的干孙子,那么半夏呢,也是谭瑞安排的人吗?
半夏取药回来,觉得气氛有些异样,来回看了看谭小满和萧更衣,看不出哪里不对,便含笑说道:“主儿,奴婢取来药了。”
“鹦鹉的爪子不干净,奴婢先煎煮些花椒盐水,给您擦擦伤口,再上药。”半夏把取来的东西放在桌案上,笑着对萧青蕤解释。
谭小满很机灵,听了马上去生了炉子,半夏利索的把拿来的花椒和竹盐放进小银盆里煮,等水开了,打湿了帕子,擦拭萧青蕤的伤口。
花椒盐水沾到破皮的伤口处,蜇剌剌的疼,萧青蕤知道这时候没有酒精,大约是用这个来消毒的。
自那日摔下山崖,萧青蕤经历了粉身碎骨的疼,她的身子经过改造,五感六识都敏感了许多,对痛觉更是敏锐,这点痛比起建昭帝带来的,也不算什么,她完全可以忍耐。
看着半夏聚精会神的给她擦拭伤口,手法娴熟,萧青蕤嘴角翘了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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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欺到头上
用花椒盐水擦了一遍伤口,稍稍晾了一晾,半夏到桌案边拿过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用银勺子挖了一勺,里面的药膏是淡青色的半透明膏体,像是果冻一样,抹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的,涂好了,萧青蕤举起手背闻了闻,有股辛辣味,不难闻,闻久了,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草药香。
“主儿,快到晚饭时间了,奴才去尚膳监领饭。”谭小满说道。
原来宫里只有嫔以上的一宫主位,才能在自个宫里设个小厨房,其他的宫嫔的膳食,都要到尚膳监领取。
谭小满走后,半夏解释了一通宫里的规矩,萧青蕤更清楚的了解到自己的处境。
九品更衣,后宫嫔妃里最低的等级。
“这么说东面的那个薛宝林的品级是六品,咸福宫里就我们两个人吗?”萧青蕤让半夏坐着,两个人慢慢说。
半夏恪守规矩,本不敢坐,又怕拂了她的好意,便搬了个脚踏,挨着边沿坐了。
“咱们咸福宫的主位原本是林贤妃,去年秋天一病没了,陛下很是哀痛,追封为敦贤皇贵妃。然后,封锁了咸福宫前殿的主殿和整个后殿。”半夏压低声音说:“东殿的薛宝林是林贤妃的表妹。”
萧青蕤轻轻哦了一声。
半夏悄声说:“主儿,虽然陛下素来不喜薛宝林,但据奴婢以往所见所闻,林贤妃在世时很得陛下信重,她虽然薨逝了,保不得陛下心里怀念,薛宝林是她的表妹,又是正六品的宝林,您可千万沉住气。”
“我明白。”萧青蕤叹了口气,她只是想要点龙气活命回家,不要权不要宠,也这么难。
“半夏,我瞧着你很通医术,人又极聪明,竟然明珠蒙尘,分到了我身边,让我拣了个大便宜。”这话,萧青蕤是笑盈盈说的。
半夏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却也不害怕,仰着头回答:“主儿,奴婢是罪臣之后,三岁时就被籍没到了掖庭宫。七岁时内药堂在掖庭宫选人,幸而奴婢学字上快一点,被选进了内药堂。”说到这里,她眼里露出怀念之色。
“在内药堂里,奴婢投了一位姑姑的缘,对奴婢很照顾,教授读书识字,背诵医书,辨识草药。那几年奴婢过得很快乐,一心想着学好医术,孝顺姑姑。只是没想到,江皇后难产,母子全没了,陛下暴怒,一场血雨腥风席卷了太医院连着内药堂。姑姑也卷了进去,被赶出了宫。”
“没了姑姑庇佑,奴婢也被赶出了内药堂。当时奴婢十二岁,年岁小,也办不了什么差,便被遣到了南苑皇庄里侍候果木花卉。”
伸出手,露出粗糙的手掌,颇有些羞涩的笑:“主儿,奴婢手糙,做不了针线,您别嫌笨。”
“你今年几岁了?”她一笑,清秀的面庞上,还有婴儿肥,萧青蕤有些怜惜。
“奴婢十七岁了。”半夏回答。
萧青蕤还以为她才十四五岁,没想到十七岁了。
“那个姑姑现在在哪里?”
半夏眼中浮起笑,颇为可爱,“主儿您见过,就是安宁长公主府的王姑姑。”
萧青蕤也不觉笑了,意料之中的事情,“你是长公主的人。”
半夏认真的反驳:“萧更衣,奴婢是承了长公主府的力量,才能到主儿身边,但奴婢不是长公主的人,奴婢只听主儿的。”
萧青蕤微微笑,在长公主府时,王医女就颇照顾她。她不是天真的少女,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尤其是这深宫之中,王医女如此待她,应该有所求。
只是,她自己都命悬一线,前途未卜,如何负担别人的期望。
“我也不装傻,你们做这么多,要我做什么?”
“萧更衣,奴婢不敢瞒您,姑姑求您的事儿事关重大,现在不敢劳烦您。等您圣宠优渥,位高权重时,再求您。”
人家现在还看不上她,不过是放长线吊大鱼,萧青蕤笑着说:“你们也不怕蚀了本。”
半夏突然跪在了地上,“奴婢跟了您,便只认您为主子。奴婢人笨,但有一腔忠心,您放心,奴婢绝无二心。”
萧青蕤扶起她,正色说道:“王医女在公主府里的照顾,我很感激。我的出身她也清楚,安宁长公主献上的舞姬,即便封了为更衣,地位低,在这宫里也是无依无靠的。更何况,我刚进咸福宫,就得罪了薛宝林,以后的日子不定怎么样呢。半夏,你跟着我未必能过上好日子。”
半夏只说:“奴婢不怕,您心慈,跟着您,奴婢心里有着落。”
不过认识一两个时辰,这丫头就认准了她心慈,萧青蕤哭笑不得。
“快起来,别跪着了,小心膝盖疼。半夏,这深宫重重,你我都不容易,以后,咱们彼此扶持吧。”
萧青蕤笑得深,露出了颊边的一个小小的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身边的人即便有些别的小心思,只要不害她,她便好好待他们。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里面夹杂着谭小满的声音,半夏望向萧更衣,得到她的许可,掀帘子走了出去。
“你们太欺负人了,这是萧更衣的晚饭,你们还给我。”谭小满哭喊着,想要护住手里的膳盒,可他人小力弱,抢不过那两个个子比他高一头的太监,一人扭住他的胳膊,一人掰开他的手,夺走了膳盒。
谭小满急得满脸通红,扑上去要抢回来,扭着他胳膊的那太监骂了一声,一脚踹在他腿窝子上,他一头栽在地上。
“谭小满,你怎么样?”半夏急忙跑过去,看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谭小满,又看看那两个夺了膳盒,一脸跋扈的太监,怒声道:“青天白日的就敢打人,还抢后宫主儿的份例,你们好大胆,当宫规是摆设吗?别忘了宫正司的人每天都要巡逻一遍。”
宫正司掌管后宫戒令责罚,手段残酷阴毒,据说里面有七十二种酷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宫正司的种种传闻,那两个太监互相望了一眼,都有些害怕。
“小蹄子嘴巴倒厉害,敢搬出宫正司压人。”薛宝林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劈手打了半夏一个耳光。
“我处理自己宫里的事情,就是闹到宫正司那里,我也有理。”薛宝林声音很高,骂的是半夏,眼睛却看着西配殿的门。
“刚才你们嚷什么,萧更衣的份例,呸,一个低贱的舞姬也敢在我面前充主儿,好大的脸。”薛宝林咬着牙高声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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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应对
又命那两个太监掀开膳盒,薛宝林一样样的查看,看到里面竟然有西瓜盅和鲜菱角做的冰碗子,眼里浮现嫉恨之色,尚膳监那些天杀的狗奴才,表姐贤妃没了,就敢克扣她的衣食,她三日才能领到一次的冰碗子,这狐媚不要脸的萧更衣竟然有。
拣出西瓜盅和冰碗子,命宫女拿进屋里,薛宝林又挑拣一番,见膳盒里再没有她想吃的,便冷哼一声,手一挥,将膳盒打翻在地,里面的饭菜撒了一地。
“哟,手酸了,掉在地上了。扒拉扒拉拿回去给你们的萧更衣吃吧。”薛宝林咯咯笑,瞧着西配殿纹丝不动的门帘,以为那萧更衣怕了她,连面都不敢露,大为得意,终于出了那口讥嘲她夏穿秋装的恶气,抬脚从膳盒上跨过去,摇着团扇,大摇大摆的回了东配殿。
半夏扶起谭小满,看着洒了一地的饭菜,抿紧了嘴角,捡拾干净,提着回了西配殿,掀竹帘前顿了一下,把膳盒放在了门廊边,空手进了屋子。
“主儿,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没用。”谭小满重重跪在地上,膝盖和地面撞击,发出沉重的声音,垂着脑袋,一脸的沮丧。
萧青蕤坐在窗前圈椅上,外面发生的事情她都看见了,轻轻叹了口气,她站起来看着两人说:“那边人多势众,难为你们两个了,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她没有责骂呵斥,一开口先问他们两个的伤势,谭小满吃惊的抬起头,他七岁净身进宫,挨得打骂多了,这点磕伤,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刚刚闹那么凶,这位主儿都没露面,他拿不准她的脾气,怕她是那种对外没胆子争只会拿身边侍候的人撒气的主,才抢先跪下认错,想着少受些罪。现在看来,他好像想错了。
半夏相信王姑姑不会看错人,没有谭小满想得多,她偏了偏左脸,笑着说:“没大碍的,看着严重,其实不疼的。”
“估计今天咱们犯了冲,都挂了彩,那药膏还有些,半夏、小满你们先去看看伤口,抹些药,身体要紧,收拾妥帖了,再说其他的。”萧青蕤的话说得两人都笑了,依言下去抹了药,又洗了手脸,整了衣衫,再回来时,面上的沮丧不知不觉散去了,瞧着精神了好些。
“这里面的馒头揭了皮掰一掰还能吃。”
没想到萧青蕤把膳盒拿了进来,半夏急忙上前接了过来,“主儿,这上面沾满了汤汁,奴婢来吧,别弄脏了您的手。”
萧青蕤也不和她争,闻言松了手。
半夏从膳盒里掏出馒头,揭了染了脏东西的外皮,放在盘子里,凹凸不平的,看着很不好看。
萧青蕤眉头都没皱一下,拿起一个馒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掰着吃,“没人的时候我这里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你们两个也吃吧,味道还行。”
半夏两人到底不敢,等她吃完了半个馒头,把吃不下的半个放下时,两人才在她的再三催促下,一人拿一个馒头嚼着吃。
几个馒头便是他们主仆三人的晚饭了。
吃完馒头,萧青蕤慢慢踱着步子,以便消耗热量,没办法,她是个演员,为了维持屏幕上的完美身材,对体形要求严苛。现在虽然不用担心上镜不好看,但几年的习惯深入骨髓,一时半刻也改不了。
“小满,你是什么时候遇到薛宝林的人?他们什么时候对你动手的?你想一想,从头到尾说一遍。”
谭小满还以为她要咽下这个哑巴亏,息事宁人呢,听到她发问精神一震。
说也奇怪,刚受欺负时,他还怕萧更衣不管不顾的闹起来,结果她连面都没露,他又怕她不顶事,是个立不起来的。
但是,这段时间,萧更衣不急不躁,面色淡淡的,还让他们擦了药,吃了馒头,谭小满觉得自家主儿是个靠得住的,悬着的心突然安稳下来。
谭小满仔细回想一遍,从出了咸福宫没多久,薛宝林那边的太监便跟上了他,一路到了尚膳监,他想着都是取晚饭,而且那边的人也没使坏,便放了心,取了膳盒,就赶回来了,没想到,一进咸福宫,薛宝林的人便夺他手里的膳盒。
“这么说在外面他们没动手?”
“是啊,奴才瞧着他们也有顾虑。”
萧青蕤唇角有淡淡的讽笑,“半夏,你注意到薛宝林的衣裳了吗?认得出是什么料子吗?”
半夏并没太在意薛宝林的衣裳,被她一问,才想了起来:“早先穿的那件宝蓝色褙子,料子是浮光锦,里面织有金线,绚丽璀璨,是极贵重的料子。”
“只是那料子有些厚重,都是做春秋装,并不适合做夏装。”半夏似乎明白了。
“刚才她换了的那件碧蓝色褙子呢?”
“那件倒是夏装,不过,料子只是普通的府纱,算不上好料子。”半夏说道。
“两件褙子的颜色相似,她估计以为我看不出区别,想唬弄过去呢。”
萧青蕤微微笑,不到一个下午,两次冲突,薛宝林的装扮和举止,已多多少少透露出了她的性格,虚荣势力,刁横霸道。
这样坏在明处的人,比躲在暗处玩阴的要好防备。
“小满,这些盘碗膳盒是不是要还回尚膳监?少了或者碎了是谁的责任?”萧青蕤问。
谭小满擦了擦脑门沁出的汗珠,将尚膳监的规矩说了一通。
“宫里规矩极严格,后宫一应份例都是按照各位娘娘们的品级发放,包括使用的盘、碗、盅、盒,主儿您看,这些碗上的图案都是白底红牡丹、三彩龙凤两种,这是九品的份例。奴才领膳盒的时候,里面有一个大碗两个小碗,一个盛放西瓜盅的大盘,都一一核对了,在尚膳监那里签了押,若是少了或者碎了,要罚奴才赔的。”
“怎么赔?”
“大碗十两银子,小碗六两银子,大盘九两银子。”谭小满苦着脸说:“奴才一个月的月例才一两银子。”
萧青蕤笑了笑,“你和尚膳监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熟人?也不要做什么,就是把罚银宽延一两天。”
谭小满说有。
萧青蕤点了点头,说:“等会你去东边取那两个盘碗,无论他们怎么说,都不要吵闹,取来后,寻一个僻静处,摔碎了。瞧着薛宝林那边的人什么时候还膳盒,你跟在后面,等到了尚膳监,也不要多说什么,罚多少银子,就认多少。明儿一早你去掖庭宫寻张富,说取我的荷包,他一听就知道了,里面有银子,足够赔尚膳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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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德妃
萧青蕤点了点头,说:“等会你去东边取那两个盘碗,无论他们怎么说,都不要吵闹,取来后,寻一个僻静处,摔碎了。瞧着薛宝林那边的人什么时候还膳盒,你跟在后面,等到了尚膳监,也不要多说什么,罚多少银子,就认多少。明儿一早你去掖庭宫寻张富,说取我的荷包,他一听就知道了,里面有银子,足够赔尚膳监的。”
谭小满应声记下下来,转身就要出去,又听见萧更衣清清淡淡的说:“在外面有人的地方,薛宝林的人越是张扬跋扈,你越是要退让。还要记住,机灵些,该跑就跑,不要再挨打了。去吧。”
谭小满提起嗓音应了。
到了戌初,宫门落钥的鼓声敲响了,谭小满还没回来,萧青蕤有些着急,半夏赶紧解释:“主儿,侍候后宫嫔妃的太监晚上不得留宿,西北所那边有值房,他们晚上在那边,到了早上,宫门开了才到各自当值处侍候。”
萧青蕤这才知道,晚上能陪着后宫宫妃的只有宫女。
九道鼓声落定,宫里重重大门闭合,门轴转动的吱噶声,清晰的传到耳中。
萧青蕤记得沿着后宫长街,一路行来,大大小小的宫门无数。
只咸福宫就有左右中三个门,现在一一上锁。
戌正,晚上七点,即便现在是夏日,天也黑了。
宫门落锁的动静渐渐小了,萧青蕤走出房间,站在门廊上,看着天上稀落的星星,再看高高的宫墙,闭合的宫门,突然觉得一阵幽幽的冷意浸入骨髓。
宫闱深深,寂寂无欢。
萧青蕤真的不喜欢这深宫,她想尽快练好天魔魅,想早点回家,如此,便不得不费心争宠。
“宫门都关了,如果陛下要到后宫来怎么办?”
“晚膳前,敬事房呈上各宫嫔妃的牌子,陛下点了哪个,敬事房的人便到相应的宫里通知那位娘娘沐浴梳妆,而后坐肩舆到乾清宫后寝殿两侧的厢房。除了皇后的坤宁宫,陛下并不在后宫过夜。自江皇后薨逝后,五年里,陛下再没在后宫里宿过。”半夏轻声回道。
“回房吧。”在这如牢笼一样的宫殿,她一个小小的更衣,想要见到皇帝,并不容易,萧青蕤进屋坐了下来,示意半夏开了窗子,卷了竹帘,“把门窗开了,咱们说会儿话。”
没多久,薛宝林那边果然有宫女探头探脑的,见她们门窗都敞着,对了个眼儿后,讪讪的走远了。
屋子里点着灯盏,淡黄烛光下,萧青蕤坐在椅子上,看似慵懒,实则肩不垮腰不塌,有种难以形容的美,半夏看着心里佩服。
她是自小进宫,在大宫女、嬷嬷们的严格管教下,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再不敢犯错的,可萧更衣不一样,更衣的位分虽然在嫔妃里最低的,但依然是主儿。
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萧更衣还保持这种姿势,半夏觉得就凭这种心性,她一定能出头。
“宫里到处都有规矩,那么多,你们都怎么记得呢。”
半夏收回心神,认真回答:“本朝高祖建国时,吸取前朝后宫乱政以致亡国的教训,严格管理后宫,又经太宗朝,制定森严的规矩。等陛下登基,江皇后管理六宫,将众多繁杂的规矩整理成册,陛下赞叹同意,盖了御宝,制定《钦定后宫则例》,命六宫妃嫔、宫女、太监都要记诵。那时奴婢还因为背得又快又好,得了赏呢。”
“只是,五年前,江皇后薨逝,陛下伤心下得了场大病,太后娘娘管理宫务,怕陛下触物伤情,特意下了一道谕旨,除了掖庭管教嬷嬷和宫正司两处保留《钦定后宫则例》,其他的都收回去了。”
江皇后一死,太后就收了她定下的则例,历来婆媳都难相处,太后、皇后听着高不可攀,但说到底也是一对婆媳,萧青蕤来了精神,“江皇后在世时,和太后的关系好吗?”
半夏摇摇头,她那时侯还小,哪里懂这些?
“不过,奴婢记得陛下病好后没多久,刘贵妃就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太后也不管宫务了,闭了寿康宫的宫门,连陛下都不见。”半夏只是个小宫女,这些事情的内幕一点不知道,知道的只是一些宫女之间隐隐相传的东西。
“宫里不是有位刘贵妃吗?”萧青蕤奇怪了,宫里现在位分最高的就是刘贵妃,管六宫宫务的是杨德妃,白天在龙舟上见到的估计是几位嫔,难不成这位刘贵妃还进过冷宫?
“不是,这是又封的,也是太后的侄女,不过听说不是亲的,只是族里的侄女。”半夏想起宫里传言,这位新贵妃,既不得陛下待见,又不为太后所喜,宫务又在杨德妃那里,她插不进去,渐渐得,脾气就有些古怪了。
“奴婢之前一直在南苑里当差,知道的这些都是宫女们私下里乱嚼的,娘娘们的面,奴婢一个都没见过,主儿,您随便听听。”
萧青蕤摇摇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要在宫里长久的待下去,最紧要的就是知道上面有多少人,都是什么脾气,别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无缘无故就要欺压她的薛宝林,已经够了。
“德妃娘娘是个宽厚人,太后闭居寿康宫后,陛下亲自管了一段时间宫务,几乎将内宫清理了一遍,奴婢还记得那时候每当上值,许多宫女、太监都先跪下磕头祷告后才敢出去,就怕一不小心就进了宫正司。
后来德妃娘娘接手了宫务,虽然还是依照着陛下订的规矩,但德妃娘娘宽厚,并不一味的责罚,宫女、太监们都感激她。”半夏也是个宫女,对行事仁厚的德妃有着天然的好感。
“而且,这么些年,奴婢从来没听说过德妃娘娘故意搓磨其他嫔妃的事情,无论得宠不得宠,她都一样看待,很多位分低的嫔妃,还都得过她的照顾呢。”
在半夏口里,杨德妃几乎是贤良的代名词,见萧更衣似乎不信,半夏有些不服:“都说日久见人心,这么些年了,德妃娘娘一直是这样,其他人想挑刺都挑不出来,奴婢想着,即便有些不真心,可让阖宫的人都敬服,那也是德妃娘娘的本事。”
这话有道理,萧青蕤点头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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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妖孽与放火
半夏又说了些各处听来的闲言,其中甚至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但萧青蕤并不在意,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再没有可说的了,才停了下来。
时间也不早了,主仆两人准备梳洗睡下,萧青蕤位分低,当然没有人专门送热水,只得用炉子上烧得水兑了冷水,凑合擦了身子。
放下帐子,萧青蕤躺着睡不着,进了咸福宫才发现,后宫深深,想要见皇帝并不比之前容易,那个劳什子功吸一次龙气,只能保她五天,想要长久的活着,必须要想个能长久得宠的法子。
要如何成为宠妃呢?
萧青蕤睡意全无,半坐起身,大脑高速运转,她演过那么多古装剧,对历史上留名的宠妃有些印象,除了审美奇葩的个别皇帝,作为一代宠妃必须要美,这点她满足。
但是,想到那两次侍寝的经历,萧青蕤沮丧的叹了口气,显然,单凭这一点,皇帝并没有对她另眼相看。
握了握拳,萧青蕤拿出背剧本练出的记忆力,将她亲眼所见和听旁人说来的点点滴滴,所有关于皇帝的细节巨细靡遗的在脑海里回想一遍,努力筛选出他的喜好。
得宠的嫔妃中,杨德妃贤良,柳美人娇柔,而她亲眼所见,皇帝气势逼人,是个强硬的人,估计喜欢妩媚温柔的女子。
而且,皇帝还是个爱新鲜的人,萧青蕤沉思着,弯月般的眉毛蹙起,自家人知自家事,无论在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舞上,她这个现代人都没有优势,要想长久得宠,必须在符合皇帝审美的前提下剑走偏锋。
王医女、半夏都是因为江皇后突然薨逝而改变了命运,她们口中皇帝对逝去的江皇后情深意重,为她清洗后宫,为她废黜贵妃,为她后位空悬。
萧青蕤无声的喟叹,她不知道皇帝和江皇后之间的感情,但皇帝现在的冷酷无情,她体会到了。
皇帝不在乎她,在他眼里,她无足轻重,可萧青蕤想要活下去,想要他的宠爱,她只有用这个法子了。
翌日,天色还黑着,隐隐传来五更天的梆子声,萧青蕤睡不安稳,半梦半醒里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悚然一惊。
一阵闷窒袭来,她捂着跳个不停的胸口,撩开帐子,穿上鞋子,就着昏暗的星月之光,想要点亮蜡烛。
不想,一失手弄倒了烛台,砸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睡在外间的半夏听到动静,急忙赶了过来,先行了礼,又找到火镰,三两下点着了烛台。
“萧更衣,您怎么样?是魇着了吗?”见她脸色发白,额头滚着汗珠,半夏担忧的问。
萧青蕤拧着眉,摇了摇头,“我恍惚听到外面有声音,很轻很轻,形容不出来,一直有沙沙沙的响动,我听到了。”
半夏不是个胆小的人,但听了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汗毛都竖了起来,“奴婢什么都没听到,您是不是听错了?”
五更天,天色还没亮,宫里阴气又重,半夏饶是胆大,还是越想越怕。
“拿盏灯笼,出去看看。”萧青蕤敢肯定她一定听到了声音。
半夏劝不住,只得挑了盏灯笼,蹑手蹑脚的走在前面,轻轻的开了房门,生怕惊动了什么。
虽是夏天,这时候吹来的风还是凉的,半夏缩了缩脖子,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便小声的劝:“您看没东西,许是听岔了。”
萧青蕤蹙着眉,知道半夏害怕,从她手里接过灯笼,走在前面。
半夏跺了跺脚,连忙跟上去。
“半夏,你听,窗纸上什么声音?”
站定在窗前,萧青蕤真切的听到了沙沙沙的声响。
半夏侧耳仔细听,圆圆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急忙捂住嘴,将惊呼压了下去,“真的有声音!”
想到了什么,半夏腿都软了。
萧青蕤冷嗤:“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她走近两步,高高举起灯笼,正对着窗子,光亮下,她看到窗纸上有一团团黑黑的东西在涌动。
“是蚂蚁。”半夏忍着惧怕,凑了过来,看着密密麻麻的蚂蚁,恶心的一阵阵翻涌。
萧青蕤也看了出来,的确是蚂蚁,可是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蚂蚁爬到她的窗上?
又看了看,她眉头皱的更深,这些蚂蚁不是随意乱爬,竟像是沿着固定的轨迹。
“半夏你退远些看,这些蚂蚁是不是摆出了字或者其他图形?”萧青蕤演过那么多古装戏,浓浓的不祥感充满心头。
半夏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原来不是鬼神,是有人要害萧更衣。
“主儿,真的是个字,虽然还没摆全,也差不多了。”半夏看了看静悄悄的东配殿,走到萧青蕤身边,轻声回道:“是个妖字。”
“妖!”萧青蕤眼神发冷,后宫嫔妃窗纸上出了这个字,还是由蚂蚁摆出来的,她还有活路吗?
“薛宝林好毒的手段,好狠的心肠。”咸福宫里除了自家主儿,只有薛宝林,一定是她使的毒计,要害萧更衣,半夏气得浑身打颤。
萧青蕤瞥了眼东配殿,五更天,大约是三点到五点,正是人最困的时候,东配殿里没有一点亮光,估计都睡得沉沉。
“去拿火夹子插根蜡烛过来,烧了这个祸根。”萧青蕤冷静吩咐。
她沉得住气,这份稳得住的定力,让半夏找到了主心骨,于惊惧不安中稳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能干。
烧过之后,雪白的窗纸上留下一块焦黑的痕迹,十分显眼,半夏焦急的想要拿抹布擦。
萧青蕤阻止了她,蚂蚁毕竟是活物,不管之前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被火烧着的时候,还是到处乱窜,当然不会再老老实实的摆出妖字,所以,现在这块焦黑,和妖字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擦是擦不干净的,索性留着这块痕迹,是谁做的,等天亮了,她会自己跳出来的。”
“咱们回屋,别惊动了东边的人。”
半夏轻声应了,收拾了东西,主仆两人一道回了屋子,虽然熄了灯,两人却也都没了睡意,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天色还没大亮,咸福宫的大门便开了,萧青蕤坐直身子,于一片混杂里听到了薛宝林尖利高亢的声音,里面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外面的房门被拍的山响,萧青蕤听到半夏隔着门呵斥对方,她拢了拢头发,穿好衣裳,缓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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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迷惑陛下的妖孽
外面的房门被拍的山响,萧青蕤听到半夏隔着门呵斥对方,她拢了拢头发,穿好衣裳,缓步走了过去。
门外,薛宝林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众健硕的婆子,气势汹汹,见了她出来,细细的眉毛一挑,尖声高喊:“就是她!昨儿我一见,心口就发寒,妖里妖气的,果然连老天都看不过眼来显灵了。这就是个妖孽。”
“给薛宝林请安。”萧青蕤直视着薛宝林,不退反进,走到她面前,行了个曼妙的万福礼。
薛宝林没想到她那么大胆,被她看得发毛,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妖孽。”薛宝林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瞪大了眼,厉声一喊,身后的婆子就摩拳擦掌的窜了过去。
萧青蕤冷哼一声,甩开拉她的婆子,“薛宝林请慎言,嫔妾虽然身份没您高,也是安宁长公主殿下亲自举荐的清白之身,虽然位份没您高,却也是陛下亲口封的嫔妃,妖孽这个罪名,嫔妾还当不得。”
婆子们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小小的更衣是安宁长公主献上来的,互相看了看,手上的力道松了。
薛宝林阴阴一笑,“还敢威胁我,萧妖孽,我今儿就让你死得明白。”
“烧死妖孽,烧死妖孽。”唤作娇娇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在萧青蕤身边飞来飞去。
“带她过来。”薛宝林趾高气扬的向着后面的窗子走去。
“瞧瞧,窗子上的字是什么,妖!这是上天的警示。”今儿天色本就不好,时间又早,昏蒙蒙的,薛宝林远远瞧见一团黑色,就以为是蚂蚁排好的妖字,胜券在握,满脸得色。
“都是聋子吗?还不捉住这妖孽,别让她跑了。”
“这不是字,是火灰,有人在宫里纵火,陛下早有旨意,在宫中纵火,杀无赦,同宫之人不举发,连坐。”半夏抢在婆子们动手之前,飞奔到窗前,伸手抹了一把,举着黑乎乎的手心,大声背诵着宫规。
“有人要焚烧宫殿,要烧死萧更衣,奴婢要上报宫正司。”半夏拳打脚踢着要捉拿她的婆子,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她太紧张了,嗓子都嘶哑了。
“薛宝林,你看我不顺眼,要打要骂都随你,可你不能设此毒计污蔑我的清白。”萧青蕤突然一改之前的强硬,扑到薛宝林身上,紧紧抱着她的胳膊,眼泪滚滚而下,可怜极了。
薛宝林尖叫一声,要甩她出去,可萧青蕤抱得太紧,她甩不脱,夏装本就单薄,不一会儿,就觉得皮肤上黏糊糊的,恶心透了,气急之下,破口大骂。
宫正司陈司正一进咸福宫,入眼便是薛宝林拉着人又打又骂,状如泼妇,深深的皱紧眉头,又听清她口里的污言秽语,嘴角紧紧一抿,“都是死的吗?快把人拉开!”
宫正司的人急忙上前,薛宝林被人拉住,萧青蕤适时的跌坐在地上,拿帕子掩面,肩膀一下一下颤动。
“司正,那是新封的萧更衣。”
陈司正得了下属的信,眉头皱的更深了,多年宫中生活,她已预感到风雨将来。
“我要杀了萧贱人,狗奴才你敢碰我,来人,剁了她的手。”薛宝林理智全无,疯子般的喊叫,劈手给了拉着她的宫正司的人几个耳光。
陈司正看看嚣张的薛宝林,又看看无声饮泣的萧更衣,眉心嘴角的皱纹更深了。
“把所有的奴才都捆起来,带回宫正司。”
劈头打下一个惊雷,宫正司凶名赫赫,是宫里噩梦一般的存在,薛宝林一口气哽在喉头,闭上了嘴,她带来的人都吓傻了,进了宫正司不死也要脱层皮,扑通通跪了一地。
“陈司正,她是妖孽,上天都示警了,不能让她再蛊惑陛下。”薛宝林一激灵脑子也好使了,对陈司正客客气气的解释。
“怎么回事?”陈司正握紧了拳头,宫里最忌讳的就是鬼神之事,不管有没有证据,薛宝林讲出了这话,她又听了,这事就无法善了。
“萧贱......更衣的窗子上有妖秽之物。”
“不是的,司正大人,是有人放火。”半夏披头散发的冲了出来,跪在陈司正面前哭喊。
妖孽,放火,任何一项都是能捅破天的大罪,陈司正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命令:“侍候薛宝林和萧更衣的宫女给我带到宫正司。”处置了闹事的两位身边的人,看着地上的一群婆子,声音更寒:“至于你们,不好好在南苑当差,跑到后宫嫔妃住处闹事,触犯宫规,先打二十板子,发往浣衣局。”
婆子们再磕头求饶也无济于事,宫正司行刑之人堵了她们的嘴,拉到墙根下,开始打板子。
凄厉的哭喊声充满了咸福宫,萧青蕤哪里见过这种惨景,脸色惨白惨白。
始作俑者薛宝林也慌了,她倒不是舍不得这些婆子,在她眼里,这些低贱之人和物件没什么区别,死了就死了,她怕的是事情超出她的掌控了,和吩咐她如此行事的人说的不一样了。
当宫正司的人要带走她身边的宫女时,薛宝林慌乱极了,拦在前面,“欺软怕硬的东西,表姐一走你们就欺负我,我要见陛下。”
听薛宝林搬出了死了的林贤妃,陈司正顿了顿,林贤妃生前一向得陛下信重,江皇后薨逝后,连嫡长公主都交给她抚养了一阵,如今她死了,对薛宝林这个表妹,难保陛下不会动了念旧之情?
“薛宝林慎言,本司履行职责,请宝林配合,来人,将两位身边的宫女各带走一人查问。”权衡之后,陈司正选了稳妥的法子,一边带走一人,可根据品级,薛宝林有二名宫女侍候,萧青蕤身边只有半夏一人,如此处置,看似公允其实不公平。
“主儿,您别怕,奴婢一口咬死那是有人纵火,决不让人害您,谭小满是个机灵的,他又是内监,行事方便,一定能给长公主传信的。”半夏将将说完,就被带走了。
陈司正一走,薛宝林急忙吩咐身边剩下的宫女去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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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先委屈妹妹了
“薛宝林的丫头去了柳美人宫里?”韦丽嫔舀了一勺燕窝粥,慢慢啜着,问道。“是啊,娘娘,急匆匆的,看着着急的很呢。”大宫女红茶笑着回道。
“看来是成了,你再仔细盯着,这次我要柳美人和那个新来的狐媚子都不得好。”韦丽嫔说着,眼里迸出一丝狠色。
柳美人宫里。
“蠢货!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萧贱人怎么能点火,谁给她的机会?一个个睡得死猪一样,晚上怎么不看好她!”柳美人咒骂着,柔美的五官都变形得狰狞了。
“柳娘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宝林,救救奴婢们,宫正司的陈司正已经发话了,除了奴婢,其他侍候宝林的人,全部都被带到宫正司了,您要是不救救我们,奴婢们只有死路一条了。”薛宝林派来求救的宫女,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又惊又怕,瘫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柳美人看着恶心,狠狠的踢了一脚,骂了声薛宝林,“蠢货,连点小事都办不好,死了算了。”
那宫女浑身一僵,哭的更大声了。
“闭嘴,再哭缝了你的嘴巴。”柳美人真想弄死这对没用的主仆,好把自己摘出去,但她知道宫正司已经插手,她不敢这当口动手。
“回去告诉你主子,让她一口咬定亲眼看到了萧贱人窗子上出现了妖字,萧贱人为了掩人耳目,放火烧宫,罪加一等。”柳美人又阴狠狠的加了一句:“关于本宫,一个字都不许说,不然,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不要怨本宫。”
眼见那宫女快要吓死了,柳美人又一笑,“放心,本宫不会不管你们,听本宫的话,本宫自会救你们,保管你们没事。”
咸福宫里,宫正司的人离开后,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贱人”薛宝林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恨不能打烂眼前女子的芙蓉面。
萧青蕤抬手抓住,冷冷的望住她说:“你我无怨无仇,昨日一见,你就处处针对我,现在更是要我的命,可惜了,这宫里你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宫正司素来公平,查出来是你在背后装神弄鬼,放火烧宫,没命的就是你!”
薛宝林脸色发青,不过她养尊处优惯了,力气比不过萧青蕤。
“娇娇咬她!”
“噶”鹦鹉惨嘶一声,羽毛零落。
“仗势欺人的扁毛畜生,真以为我怕了你了!”萧青蕤对着纱布落地而露出的伤口,淡淡的吹了口气。
“娇娇,你敢伤它,我杀了你。”薛宝林惨叫着捧起坠地不起的鹦鹉。
萧青蕤转了转手腕,看都没看薛宝林,径直回了房间。
竟然被个刚进宫的更衣蔑视了,薛宝林差点要沤出血。
“宫正司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咸福宫。”
去向柳美人求救的宫女,胆战心惊的看着把守在宫门口的宫正司差役,结结巴巴的:“奴婢……侍候薛宝林……”
“进去吧,不过,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午饭是尚膳监送到宫门前,宫正司的人寒着脸扔到萧青蕤面前的。
这个时候,萧青蕤才知道她被变相囚禁了,叹了口气,此时她没钱没权,只能等待。
尚膳监。
小太监谭小满堆了一脸的笑,把一个荷包递给尚膳监的主管,“蔡哥哥,这是赔的昨儿打碎的盘盏的银子,你收着。”
掂了掂分量,明显要重,蔡公公满意的笑了,“小满子,不错嘛,跟了个有钱的主儿。”
脸一垮,谭小满咧了嘴,“我的哥哥,你老可是有名的灵通,咸福宫闹得事哪能瞒过你,就是可怜了小弟我,好不容易跟了个和善的主儿,却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薛宝林,一照面就又是吃耳刮子,又是砸饭菜,现在连命都快保不住了。”
“啧,主子们斗法,管你什么事,大不了再换个,铁打的太监流水的美人,多大点事儿啊。”见多了后宫沉浮,蔡太监满不在乎的说道。
“好哥哥,这次事闹大了,我心里怕啊,还得哥哥你伸手帮帮我。”谭小满凑近低声说了几句。
蔡太监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定有重谢!”
蔡太监这才点了头。
转眼已到黄昏,咸福宫这边却迟迟等不到晚饭。
“你们干什么?放手!”
薛宝林的声音,萧青蕤心一沉,房门被人踹开,“萧更衣和奴才到宫正司走一趟,有些事需要交代。”
虽然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萧青蕤并不反抗,乖巧的跟着来人走了出去。
薛宝林就没这么好待遇了,头发散了,衣服乱了,匆匆瞥了一眼,脸颊竟然肿了,萧青蕤心更沉了。
宫正司办事,宫里的人避之唯恐不及,一路上萧青蕤竟然没见到什么人。
“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惊动了陛下,委屈两位主儿先在宫正司待几天。”萧青蕤听得陈司正说了几句,就被人带走了。
“娘娘,夜已深了,安歇了吧。”长安宫里,杨德妃站在庭院里,望着坤宁宫的方向,一动不动。
“陛下又去了坤宁宫?”良久,杨德妃幽幽的叹了口气。
“娘娘......”
“今天这个日子,陛下又要伤心了,九年前,先皇后就是这一日嫁给了陛下,当时陛下还没有做皇帝,只是个王爷。陛下对先皇后情深意重,自从先皇后没了,每到这个日子,他都要在坤宁宫里怀念她。”杨德妃目中担忧之色越来越重,“只是陛下也要顾惜身子,每次都喝得大醉,太伤身了。”
宫女低了头,小声回:“刚刚有人来报,陛下喝了六坛酒了,在先皇后的画像前舞剑,不小心割伤了手指,又不许奴才们上前侍候,娘娘......”
“陛下......难道这后宫里就再找不出一个人让您舒心么?”一行清泪顺着杨德妃的脸颊划落。
“娘娘,宫正司的人求见。”
杨德妃擦了擦泪水,轻声说:“咸福宫闹出的事,传到了陛下耳里,偏又赶在今日,凡是涉及到先皇后,陛下的脾气,唉,只有先委屈了两位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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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谁要她的命?
“啊,疼啊!”
惨厉的哭喊,一声声传入耳里,萧青蕤几乎将嘴唇咬出血。
“奴婢......不知道什么妖孽,奴婢只知道有人放火烧萧更衣的宫室,啊!”半夏的声音越来越低。
一进入宫正司,她和薛宝林就被分别关在两间小屋里,屋子四壁没有窗子,门一关,白日里都黑昏昏的,更不用说现在到了半夜时分,没有灯烛,整个房间都黑漆漆的。
偏隔音效果又极差,外面审问咸福宫奴婢的动静,清晰的传到屋子里,让人毛骨悚然。
“我的手,娘啊!”十根针顺着指甲齐刷刷的插进手指,侍候薛宝林的宫女再受不住,“我说,我说,是......宝林要奴婢在萧更衣的窗子上涂上糖水,她说萧更衣是妖孽,上天会示警的,啊,不要啊。”
“封上嘴,拉下去,下一个,我倒要看看,她们的嘴有多硬!”陈司正淡淡的说,仍然是那幅不喜不怒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
“死奴才,你敢诬陷主子,陈司正,你别信她的胡话。”隔壁薛宝林气怒攻心,她的奴才竟然背叛了她。
嘴唇咬出了血,听着半夏一声声惨叫,却咬死了不认,萧青蕤咽下一口血沫子,喃喃的唤:“半夏,半夏。”
“宝林,您的奴婢已经招了,凡是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本司已着人去取东西了,是真是假,一会儿就知道了。”陈司正带着人进了薛宝林的房间。
“我没有,是萧贱人放的火,故意嫁祸给我。”薛宝林身子发抖,声音尖利。
“本司为皇上办差,自会查明真相。”
果然很快就有人回来了,对着陈司正一阵耳语。
“把东西呈上来。”
薛宝林看着带来的东西,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宝林,这是在你宫里找到的蜜罐,奇怪的是,里面蜜糖不多了,却有很多的蚂蚁,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怎么知道,自从贤妃表姐没了,谁都欺负我,分给我的份例都是差的,蜜里面都混进蚂蚁了,呜呜,表姐,没了你,妹妹都让人欺负死了。”薛宝林哭天抹泪的哭起了林贤妃,她知道陛下对表姐的死心里有愧,她哭一哭,陛下知道了,一定不用再责罚她的。
可薛宝林没注意到,这次一听到她提林贤妃,陈司正的眉头就蹙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也瞬间冰寒。
“宝林伤心过度,本司待会儿再来。”陈司正带着人走出屋子,临走前,突然听到薛宝林的鹦鹉叫了起来,“陛下,你好狠呀!”。
薛宝林也吓了一跳,“娇娇,你乱叫什么?”
陈司正定定的看着鹦鹉,“宝林的鹦鹉真是伶俐!”
鹦鹉本能的觉得危险,扑棱棱的飞到薛宝林肩膀上,不停的叫着。
薛宝林连忙安抚,“娇娇,娇娇你怎么了?”
陈司正扫了一眼这一人一鸟,走了出去。
“司正,她晕过去了。”
“萧更衣的这个奴婢嘴倒是硬,什么都还没说呢,谁许她晕了?泼盐水!”
这些人太狠了,萧青蕤再忍不住:“陈司正,我们本来就是受害人,半夏她什么都没说,是因为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萧更衣的意思是妖孽和放火两件事都是薛宝林做的?”陈司正呵呵一笑,果然,话音一落,那边薛宝林的骂声便响了起来。
“看来薛宝林并不认同萧更衣的说法,这样吧,既然奴才审不出来,两位主儿就自己辩一辩吧,来人,给萧更衣换个地方,带她去薛宝林的房间。”
萧青蕤呼吸一窒,她感觉到陈司正的态度不对,明明早上她去咸福宫时,无论是对薛宝林还是对她,态度都有几分客气,可现在,为什么她感觉到陈司正对她们带有浓浓的恶意?
“是你这个贱人自己放的火。”萧青蕤刚一进去,就重重的挨了薛宝林一脚,接着头发被扯住,她甚至能感觉到薛宝林的鼻息喷在脸颊上。
忍着疼,摸到薛宝林的手腕,顺着摸到胳膊肘,使劲弹了下麻穴,薛宝林整条胳膊又麻又疼,不得不放开萧青蕤。
顺势退到一处角落,萧青蕤放轻呼吸,借着黑暗,远离了薛宝林。
整整一夜,萧青蕤都没有合眼,既担心半夏,又要防备着薛宝林。
天亮了,她们这间屋子却依然昏暗,薛宝林闹了一夜,也消停了些,外面也没有人了,静悄悄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饿又渴,却依然没有人过来。
萧青蕤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直等到肠胃抽痛,还是没人来送饭。
“来人,你们要饿死我吗?我可是陛下的宝林,陈舟你不要命了?”又饿又渴之下,薛宝林大骂陈司正。
白日过去了,房间里又一片漆黑。
又饿又困,萧青蕤靠着墙壁微微闭着眼睛,正恍恍惚惚时,突然听到声音。
“两位主儿对不住了,今儿宫里事多,差点忘了给你们送饭。”陈司正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提着盏灯笼,开了房门。
“陈舟,陛下知不知道你把我关在这里?快放我出去。”在这牢笼里待了两天,薛宝林快要疯了。
“宝林,没有陛下的命令,我又怎么敢将你们二位主儿请进宫正司呢。”陈司正揭开饭盒,将饭菜一一摆好。
“不会的,陛下答应过表姐要照顾我的,不会的。”林贤妃死后,薛宝林之所以还敢嚣张跋扈,就是因为林贤妃临死前求皇帝照顾她,所以,她虽然不受宠,家世也不显赫,依然活得张扬。
“贤妃娘娘生前是得陛下的眷爱,可是,和先皇后比起来,却算不了什么。薛宝林,你入宫也有两三年了,这几日是什么日子,莫不是忘了?陛下现在心情十分不好,你们又在咸福宫闹出那么大的事,本司也很是为难呢。”
萧青蕤静静的听着,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两人吃完,陈司正等了片刻,两人果然都晕了过去。
“嘎”鹦鹉叫了一声。
陈司正手一扬捉住鹦鹉,拧断了它的脖子,“怪只怪你这小东西说了不该说的。”
“回去告诉主子,事情办妥了,明日一早,薛宝林和萧更衣就会染上疫病,不出两日,就会病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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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拼却一身休,尽君今日欢(一)
明明身上滚烫,可心里却冷得哆嗦,萧青蕤痛楚的哼了一声,眼皮沉甸甸的睁不开,“难道我得了重感冒?”
牙齿咯咯作响,重感冒在现代不算什么,可在古代却十分凶险,萧青蕤记得古代致死率最高的病是伤寒,而感冒正是伤寒的一种,好几个著名的才子就是死于伤寒。
“给我……点热水……”
没有人理会她。
越来越冷,萧青蕤难受的蜷成一团。
“怎么样了?”陈司正并不进屋,这病症凶狠,她怕染上。
“薛宝林已经不成了,出气多进气少,那个萧更衣看样子还能再撑些时候,要不要?”说着,比了个动作。
陈司正摇了摇头,“主子要的是薛宝林的命,萧更衣倒霉遇上了,就让她再活点时间吧。”
“司正,薛宝林犯了什么忌讳,主子要除掉她?”这人是陈司正的心腹,问这话倒也不避讳。
陈司正瞥了他一眼,“宫里最不缺的是聪明人,死的最快的也是聪明人,薛宝林愚钝不堪,反而是她的福气,谁知道她偏不要这福气,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让主子心烦了。”
“林贤妃死都死了,还不让人省心,薛宝林既然口口声声思念表姐,那就下去陪她吧。”
问话的人吸了口气,不敢再问了,牵涉到了林贤妃的死,他最好闭紧嘴巴。
且说这边萧青蕤苦苦挣命,宫外,安宁长公主接到宫里送出的信后,骂了几句,就坐着马车,飞速入宫。
“娘娘,安宁长公主来了。”
长安宫里,德妃一身家常衣裳,正坐在窗前,教三公主数数呢。
“姐姐,您来了,快请坐。”
“哟,咱们三公主都会数数了呢,来让姑姑瞧瞧,真是聪明又漂亮。”安宁长公主一向心高气傲,她呼风唤雨时,德妃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做毛丫头呢,可形势比人强,眼下后位空虚,德妃掌管六宫,她要救萧青蕤,只得主动求德妃。
“谢谢姑姑。”三公主还不到两岁,白嫩可爱,安宁长公主摸了两把,倒真有点喜爱了。
“眼看着穗穗都要两岁了,总不能再三公主的叫,陛下可说了什么时候给咱们穗穗加封号?”安宁长公主身为先帝的嫡长公主,一出生就万人追捧,自然知道宫里的弯弯道道,别看都是皇帝的女儿,有封号的才是正经公主,没封号的,大家伙叫个二公主、三公主,不过是客气。
眼下建隆帝膝下只有三个女儿,皇长女是先皇后所出,乃是建隆帝的掌上明珠,一登基就封为长乐公主,那时候她才三四个月大,皇二女不过是个卑贱宫人所出,交给王恭嫔养着,每人在乎她,皇三女是德妃生的,小名唤作穗穗。
按说德妃掌管六宫,皇帝一向又看重她,皇三女的待遇不会差的,可是,事实却是,皇帝将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了长乐公主身上,对皇二女、皇三女都冷冷淡淡的,不要说加封号,连入玉碟的名字都没取,不得不唤着乳名。
“穗穗还小,这事儿不急。”德妃很是淡然,也看得开,安宁长公主竟然没看出她有一点不平。
“樱桃,带公主去吃点乳羹。”德妃唤人将三公主带下去,和安宁长公主聊起了其他的闲话。
“六郎醉了两天了?唉,我这皇帝弟弟真真是痴情种子。”安宁长公主长叹一声。
德妃面上尽是忧虑之色,“纵然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种折腾法,我真担心陛下。”
“姐姐,宫里月月都进新人,怎么就找不到一个让陛下开心的人呢。”
对德妃的贤惠,安宁长公主也佩服,旁人想着独占圣宠,偏她只要皇帝开心,她就知足了。
“我也发愁啊。”安宁长公主是真愁,她送进宫那么多美人,就没有一个十分和六郎心意的,好不容易得了个萧青蕤,又不明不白的进了宫正司。
“不过,前几日我府上的一位舞姬得了六郎的青眼,封了更衣,我瞧着她倒是一位伶俐人,估计能给六郎解解趣。”安宁长公主说着挑了眉,“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进了宫正司。”
德妃坐直了身子,按了按额头,“姐姐,宫里人多,心思也多,一个宝林和她不知道起了什么纷争,闹出了妖孽、放火的事儿,又赶上了那个日子,陛下心烦,两人都吃了挂落。等过几日,事情平息了,我去陛下那里求一求,尽量把人带出来。”
安宁长公主露出了笑模样,“得亏得你能干,把这宫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可你也不能总想着别人,不顾自己,连咱们三公主都跟着委屈,你放心,等明儿我一定在六郎面前说道说道。”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安宁长公主说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辞,德妃亲自将她送出宫。
“娘娘,宫正司那边回话,薛宝林和萧更衣染上了疫病,一病不起了。”樱桃低声禀报。
“好端端的人,怎么进了宫正司两天就得了病,陈舟怎么管的?传我的话,陛下还没发话呢,她们还是正经的嫔妃,着内药房的人去诊治。”德妃声音里都带着气。
樱桃急忙传令下去。
不一刻,就传回了话,“薛宝林病重,人已经昏厥过去了,萧更衣喝了药,熬过了今夜,就没有大碍了。”
德妃扔掉撕成两半的手帕,吩咐道:“明儿若是萧更衣病好了,送她去乾清宫,陛下心绪烦乱,后宫嫔妃当为君分忧。”
樱桃嘴角一挑,这当口去乾清宫,怕萧更衣有命去,没命回。
恍惚中有人灌了苦涩的药汁,萧青蕤求生意志强烈,又一日晨光熹微,她终于醒了过来。
“萧更衣可算醒了,阿弥陀佛。”萧青蕤并不认识眼前的人,但见她满面笑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
“奴婢是德妃娘娘宫里的,奉命在这儿照顾您。”
说着,端来了一碗温热的粥。
萧青蕤的恢复速度,连她自己都吃惊,到了傍晚,她竟已好了大半,只面上有些憔悴,可这薄薄的憔悴,在她丽质天成的容颜上,反而多了股让人心疼的楚楚风姿。
“我的宫女半夏怎么样了?”萧青蕤又一次询问。
“还在宫正司的刑房。”
萧青蕤急得咳了起来,“不是查清楚了吗?”
“萧更衣,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德妃娘娘有心袒护,可陛下......薛宝林......中午刚没了.......”
萧青蕤身子一僵,“你是说,只有求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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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拼却一身休,尽君今日欢(二)
萧青蕤的恢复速度,连她自己都吃惊,到了傍晚,她竟已好了大半,只面上有些憔悴,可这薄薄的憔悴,在她丽质天成的容颜上,反而多了股让人心疼的楚楚风姿。
“我的宫女半夏怎么样了?”萧青蕤又一次询问。
“还在宫正司的刑房。”
萧青蕤急得咳了起来,“不是查清楚了吗?”
“萧更衣,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德妃娘娘有心袒护,可陛下......薛宝林......中午刚没了.......”
萧青蕤身子一僵,“你是说,只有求陛下......”
偌大的乾清宫,自门廊到殿内,死一般寂静。
领路的小太监将萧青蕤引到偏殿,悄没声息的退了下去。
“萧更衣,这边请。”乾清宫总管太监汪锦,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带着萧青蕤走向后寝宫。
一步步走着,氛围越加紧绷,萧青蕤觉得她是向着黄泉路走去,屋子里面的帝王就是死神。
“萧更衣请进吧。”汪锦停在门口,示意萧青蕤独自进去。
浓重的酒味,透过门窗,传入鼻间,此时里面的情况不难想像。
可出乎汪锦的预料,这位萧更衣一点犹豫都没有,坚定的走了进去,仿佛这是她期盼多时的夙愿。
“难不成是个傻的?”
萧青蕤自然不知道汪锦的揣测,即便知道,她也只会笑笑,短短几日,多次历经生死一线,她不想死,她要龙气,她要回家,那么只有一种办法。
酒味儿越来越浓重,揉了揉鼻子,她有些不适应这种味道。
“谁?”
随着一声暴喝,一道冷洌的雪光直冲面门,萧青蕤失声叫了一声,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她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
但,利剑突然停止了,停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的皮肤能感觉到剑刃的锋寒。
一缕缕黑发,如枯萎的叶般,落了一地。
只是被剑气扫了一下,就这样了,如果他不停止,她应该已经死了!
“陛下。”清亮的桃花眼里蕴着一汪泪,萧青蕤柔柔的唤着,纵使害怕的颤抖,可那声音神态里的眷恋缠绵,依然直击人心。
冷血的帝王有一瞬间的迷惑。
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哭泣着求饶吗?
杨衍弯腰饶有兴趣的打量面前的女子,他有点印象,是个能在榻上愉悦他的人。
浓烈的酒味夹杂着男人的鼻息,混合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使人心尖发颤的味道,铺天盖地的包围了她。
萧青蕤面颊上覆上一层粉色,“臣妾参见陛下。”
哐啷,宝剑坠地。
杨衍手指摸上那层动人的粉色,触感细腻温热,“你胆子真不小。”
睫毛上仍挂着一滴泪,萧青蕤绽开一个笑颜,“臣妾想见陛下。”
说着,纤细的脖颈低垂,粉色一路蔓延至领口。
“你不怕?”
杨衍冷冷一笑,多年的习惯养成,警戒已深入骨髓,他喝再多酒,都不曾真的醉过,他的妻子死去了,这世上唯一能让他放下戒备,安稳的醉一次的人没了,他连醉梦一场,都成了奢望。
“臣妾怕......”萧青蕤眼睫微眨,“但臣妾更想见见陛下,臣妾想您......”
“想朕,呵。”杨衍手指突然用力,迫使她抬头,这宫里想他的女人多了去了,为的求的无非是权势荣宠,他心情好时,逗逗玩玩,心情不好时,一脚踢开。
“陛下,疼。”下巴像是被铁钳夹住,火辣辣的疼,萧青蕤忍不住呼疼。
“这点痛都受不了,你也敢进来。”杨衍笑得冷酷,看着萧青蕤,就像看一个玩物。
“插这么多,累赘!”杨衍粗鲁的将她发间的金簪玉钗全拔了,手一扬,扔得远远的。
柔顺的长发如水滑的丝绸,披了一肩。
接着,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衣裙碎了一地。
萧青蕤眨了眨眼,短短一瞬间,她就衣不蔽体了,而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却还穿得整整齐齐。
“陛下。”身上的帝王眼神阴鸷,看着她就像看着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可萧青蕤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她抬起手臂,轻轻抚在他的背上,娇娇的唤。
虽然没有彻底的醉,但毕竟喝了那么多的酒,杨衍眼眸染上一层猩红,心里的猛兽吠叫着出笼。
“这么迫不及待。”
杨衍眸子里的轻视,刺痛了萧青蕤的心,她颤了颤,但想到回家,便用血肉包裹住了这点疼,扬起一个更灿烂的笑,两条嫩藕似的手臂,圈上了他的脖子。
仿佛利剑劈开了身体,萧青蕤痛得闷闷哼着,身上的这个男子就是个魔鬼,他对她一点儿怜惜都没有,她的身体就是任他发泄的疆土,他毫不留情,她痛不欲生。
又一次重重的撞击,萧青蕤喉咙里溢出痛吟,眼前一阵阵发黑。
“还想朕吗?”
杨衍嘲弄的问着身下面孔苍白的女人。
萧青蕤费力的睁开眼,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自作聪明的女人。”杨衍突然没了兴致,毫不留恋的抽离。
身上一轻,萧青蕤大急,她不能让他这么离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双腿用力一夹,缠住用离开的男人,“陛下,别不要臣妾。”
杨衍垂目看她,原本苍白的面色染上酡红,漆黑的瞳仁里全是他的影子,本也没有尽兴,昂扬的某处更加胀痛,他停下欲走的脚步,大掌覆上雪白柔软的那处,拧着那抹樱红,“朕喜欢活色生香的女人,别再摆出那幅要死的模样。”
身子随着他的动作颤抖,再疼萧青蕤都忍着,终于在她快要意识迷离的时候,小腹里一阵火热,天魔魅吸了龙气,一点点修复她受到重创的身体。
而经过这番酣畅淋漓的发泄,杨衍心中的郁气消了大半,看了一眼似乎晕了过去的女人,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来人,朕要沐浴!”
再睁开眼睛时,一地狼藉已然被收拾好了,连她身上都穿上了轻纱宽袍。
“萧更衣醒了。”一旁候着的宫女见她醒了,松了口气,连忙将手里的衣裙套到了她身上。
“萧更衣,软轿已经备好了,奴婢扶着您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浑身上下都疼,疼到了骨子里,萧青蕤任她扶着,走出去坐上软轿,连这些人要带她去哪儿都没力气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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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用她的身体暖他心里的冰寒
温泉水滑洗凝脂。
这顶软轿将萧青蕤带到了温泉宫,“萧更衣,请下轿,海棠汤到了。”
泡在温泉里,一身的伤痛都得到了抚慰,萧青蕤轻轻的叹了口气。
“都流血了,萧更衣,奴婢去请医女过来。”
在医女处置伤口时,萧青蕤闭了眼睛,最私密的地方,又以这么狼狈的方式,暴露在人前,真的是难堪耻辱,可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回家,她只能抛去尊严,去取悦那位阴晴难测的君王。
处理毕,她已痛得唇色发白。
“萧更衣,陛下吩咐喝了这碗药。”
只闻着这苦涩的味儿,萧青蕤就知道这是芜子汤,眉眼平静的端起,一饮而尽。
又到了晚上。
和昨晚的昏暗不同,今夜的乾清宫后寝殿,烛火辉煌,汪锦一见了萧青蕤,脸上就挂了笑,“萧更衣,请这边来。”
“陛下在前殿处理奏折,您先在这儿歇歇。”汪锦打量着灯下艳美的面孔,面上的笑更大了,不能生子又怎么了,只要这位主能把陛下服侍舒服了,让陛下顺了气,他们这些在陛下身边侍候的人,自然就少担惊受怕,他就念着她的好。
“端上来。”
汪锦一个个打开匣子,烛光下,金玉宝石泛出璀璨的珠光宝气。
“这是金雀钗,这是金钏,这是金步摇,这是猫儿眼......”汪锦一个个报着名儿,“都是陛下赏给您的。”
萧青蕤扫了一眼,一水儿的黄澄澄,她随手拿起一个厚厚的金镯子套在手腕上,这造型特别土豪,让她不由想起以前饭局上见过的煤老板,没忍住不由笑出了声。
......
“陛下,萧更衣喜欢着呢,拿着那个金镯子,都笑咧了嘴了。”汪锦敷衍完萧青蕤,回到前殿给皇帝说道。
轻蔑一笑,杨衍批奏折的朱砂笔重重一顿,“不过如此。”
蜡烛燃了一半,杨衍将堆积了两日的奏折批完,指着挑出的几份,淡声道:“这些发回内阁,告诉徐致平,朕不看这些卖弄文采,空洞无物的东西!”
汪锦腰弯的更低了,徐致平是内阁首辅,更是历经先帝、废帝的三朝老臣,一向谨慎持重,陛下对他也多有担待,没想到今儿竟这么不客气。
汪锦有些同情徐首辅了,在这位厉害的君上手里当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甭看陛下在后宫里时不时闹出些荒唐事,可对朝堂上的事,那可是明察秋毫呢,前两天醉得一塌糊涂,今夜熬夜将奏折全看了,看来那些觉得能浑水摸鱼的家伙,要倒霉了。
“唤萧更衣侍候。”
处理完正事,杨衍压在心底的火又嘶嘶而起,那个女子既然能带来暂时的安慰,纵然她虚荣轻浮又如何,不过是个物件罢了。
萧青蕤颤抖如风中落叶,今夜的帝王更让人难以招架,终于当他压在她身上抖动着释放后,神情餍足如饱食后的兽,她才安心的昏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黑暗里一道声音响起,“你服侍的不错,明儿朕再赏你些金子。”
萧青蕤一激灵醒了过来,“谢陛下。”
杨衍披衣而起。
“陛下。”萧青蕤一急,脚下绊了一下,裸着翻下了床。
杨衍重重的哼了一声。
“陛下,臣妾的宫女还在宫正司,若是陈司正查清了争相,能不能把她放出来?”萧青蕤低声相求。
杨衍愣了下,他还以为这女子不识好歹,要拉住他呢,没想到是要求情。
淡淡的嗯了一声,杨衍大步离开。
萧青蕤揉着磕疼的膝盖,不知道皇帝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第二日,德妃宫里。
“咸福宫装神弄鬼和放火烧宫的事都查清了,薛宝林的宫女招了,因嫉妒萧更衣,薛宝林指使宫女买通了南苑的婆子,挖掘了很多蚁穴,用袋子装着蚂蚁,偷偷送到了咸福宫。再先用蜂蜜在萧更衣的窗子上写了个‘妖’字,然后放了蚂蚁,蚂蚁嗜甜,涌动之下,便摆出了‘妖’字。”陈司正一板一眼的回禀。
“这么精巧的局,不像薛宝林的行事,她的性子想不出来。”德妃手握成拳,咳了几声。
“娘娘,该喝药了。”樱桃捧上温热的药汤。
“不过是着了凉,没什么大碍,你先下去。”德妃摇了摇头,并不接樱桃手里的汤药,接着问陈司正:“那些宫女还说了什么?”
“那宫女还说,自林贤妃过世,薛宝林便日日抱怨份例不够,尚衣监送的衣衫不够华美,尚膳监送的饭菜不够可口,诸多不满。”
德妃叹气道:“她可真是......当初贤妃是她表姐,疼着她,尽着自己的份例给她用,她一个宝林穿的、戴的、吃的,都是正一品妃的待遇,贤妃没了,给她的都是宝林的份例,她反而受不了了。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前两个月,柳美人突然和薛宝林热络了起来,经常送些衣料、首饰之类的给薛宝林。”陈司正接着说:“薛宝林便认了柳美人做姐姐。”
“这个薛宝林,柳美人比她入宫还晚,她竟叫她姐姐!”德妃很为林贤妃不值,费劲巴拉的从娘家将薛宝林弄进宫,又一心一意的待她,她行事竟这样没规矩。
“那日,柳美人在龙舟上受了责罚,便把萧更衣恨上了,可巧萧更衣又住进了咸福宫,薛宝林便在柳美人的授意下,先是欺辱萧更衣,又设了这么个局。”陈舟一气说完,“至于放火烧宫,薛宝林的宫女抵死不认,说是萧更衣自己烧的,萧更衣的宫女也是个嘴硬的,一口咬定是薛宝林要烧死萧更衣。怕是要再加点刑,才能让她们吐出真话。”
“已经没了个薛宝林,大致的事情也查出来了,其他的放了吧。萧更衣的宫女还给她,薛宝林的宫女贬往浣衣局。至于柳美人,心术不正,禁足一个月,写一遍的《心经》赎罪。”德妃有些疲累。
“娘娘,这会不会太轻了?”陈司正愕然的问。
“照我说的办,后宫不是朝堂,这是陛下的家,宜安不宜乱,这事儿到此为止,不要再牵连下去。”
“写个扎子,说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交给乾清宫的人,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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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对陛下动了心
萧青蕤在乾清宫待了三天,后宫几乎炸了锅。
“德妃那个老女人,真不要脸,自己人老珠黄了,开始和安宁长公主学了,给陛下送女人,我呸!”刘贵妃阴着一张脸蛋,掰断了一根竹条。
刘贵妃闺名刘粉香,这名字一听就不像大家闺秀,而她也最恨这个名字,当然宫里除了太后,也没人叫她的名字。
“太后姑姑也不管管,德妃都要在宫里一手遮天了。”刘贵妃气咻咻的抱怨。
可她也只能抱怨,谁让她只是太后的族侄女,不是嫡亲的侄女呢。
“那个什么萧更衣还在乾清宫吗?”
“回娘娘,不在了,今儿回咸福宫了。”
“我倒也想见见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咸福宫。
再踏进这里,萧青蕤恍然如梦。
“主儿,呜呜。”不过三天,谭小满瘦了一大圈,趴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半夏虚弱的靠在椅背上,泪珠子叭嗒嗒的砸在地上。
“小满,半夏,我们没事了。”历经生死,萧青蕤也不由流了泪。
三人真真是执手相看泪眼。
“主儿,奴婢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在宫正司受尽酷刑,半夏真以为她要死在那里了,没想到萧青蕤竟然将她救了出来。
“半夏,你受苦了。”半夏的手指上仍然缠着一圈厚厚的白纱,萧青蕤心疼的摸了摸。
“主儿您没事儿,奴婢们就有主心骨了。”半夏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包着泪笑了。
“是啊,主儿,您一回来,奴才才觉得自己个活过来了。”谭小满虽然躲过了宫正司,可这三天也不好过,心里煎熬着,连个觉都没敢睡。
“对,否极泰来,过了这一劫,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萧青蕤坚定的说道。
“主儿,奴才带了些艾草,点一点,去去晦气。”谭小满说着,从靴页里掏出一包干艾草。
“嗯,走,一块过去。”
从咸福宫的大门开始,谭小满一路点到萧青蕤住的东配殿。
“西配殿也封了吗?”看着西配殿上的封条,萧青蕤百味陈杂,若说不恨薛宝林,那是假的,可一个活生生的人眨眼就没了,物在人已非,这感觉很不好。
“主儿。”
这咸福宫本来可是个好地方,是东西六宫里距离乾清宫最近的宫殿,当年林贤妃还在的时候,也是十分风光的,可不到一年的时间,林贤妃、薛宝林这对表姐妹先后没了,宫里的人一向信风水运势,现在可再没人说咸福宫是福地了。
“没事儿,我们无愧于心。”
熏了艾草,去了晦气,萧青蕤回了东配殿。
“半夏,过来,幸好上回的药膏还有,我给你上药。”
“谢主儿。”
任萧青蕤怎么说,半夏都不肯做,伸出双手,恭敬的站着,她的手还是肿的,扯动之下,针扎似的疼。
半夏默默忍着,不肯喊疼,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的目光放在了萧青蕤的手上,萧主儿的手长得真好看,阳光下泛出玉般的光泽,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好了。”最后将白纱打了个蝴蝶结,萧青蕤才满意。
“主儿,您手上的伤口都好了,连疤都没落下,太好了。”半夏开心的说道。
萧青蕤眼眸动了动,的确,她手上被鹦鹉抓伤的伤口好的太快了,其实何止是手上,她身上其他的伤口好得也快,而且也是不落疤的,天魔魅......
“主儿,有人来了。”
谭小满先听到开门的声音,急忙出去看,“德妃娘娘宫里的人。”
“见过萧更衣。”樱桃先喜盈盈的行礼。
虽然还没有见过德妃,可萧青蕤心里对她还是感激的,毕竟在宫正司濒死之际,是德妃救了她。
“快起来。”没想到德妃身边的人这么懂规矩,萧青蕤对德妃更好奇了。
“娘娘说前些日子更衣在宫正司受委屈了,好在事情查明了,和更衣没关系,便命奴婢送些东西,给更衣压压惊。”樱桃说完,命人将德妃送的东西摆了上来。
“嫔妾谢德妃娘娘。”萧青蕤屈膝行了礼。
樱桃看着她流畅的姿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遍。
萧青蕤被她看得不自在,眉头皱了皱。
樱桃忙收回视线,转了转头,又说:“宫正司的人也太粗心了,薛宝林的事儿已经过去了,西配殿贴着封条也不好看,德妃娘娘命奴婢带人将西配殿里的东西清扫归置了,直接锁上就是了。”
这样当然比贴着封条好看,萧青蕤道了谢。
直弄到天色擦黑,樱桃才带着人离开咸福宫。
萧青蕤本以为接下来就清静了,可没想到,先是尚膳监主动送来晚膳,接着韦丽嫔,胡顺嫔,王恭嫔等人分别遣人过来送东西。
“半夏,小满,先把东西整理一下。”萧青蕤揉着额头,预感到以后的日子,麻烦会越来越多。
......
长安宫里,听完樱桃的话,德妃蹙起了额头,“你说她身子骨看着很是康健,弯腰行礼一点都看不出异样?”
“是啊,娘娘,奴婢仔细看了,真的和以前去服侍陛下的人不......一样。”樱桃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有个才人不过服侍了一夜,就人不人鬼不鬼的,病了一两个月,之后一听到要侍寝,就要死要活的,最后宁肯失宠,都不敢再侍寝。
可这位萧更衣可是服侍了三天啊,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怎么会呢?”德妃眉头越皱越紧,“明明说是让她喝了芜子汤的啊。”
“后天的赏花宴上加上她,我也想见见,她哪里不同了。”
德妃又问:“今晚陛下点人侍寝了吗?”
“还是萧更衣。”
德妃按着眉间的疙瘩,突然觉得头疼了。
......
半夜,萧青蕤从乾清宫回来,整个人虚脱一般,“半夏,扶我进浴桶。”
白茫茫的水汽,掩不住她身上的红红紫紫。
“主儿,这都是陛下......”
“半夏,不许哭,这是陛下的恩宠。”
半夏愣愣的看着自家主儿,苍白的一张脸上,眼波如水,温柔缠绵。
“主儿,您......”半夏没敢说下去,心里却叫苦不迭,她家主儿对陛下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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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一眼交错,孽缘已生
六月栀子花开。
德妃的赏花宴摆在了堆雪宫,这里的种满了栀子花。
“萧更衣到。”
早早到来的低位嫔妃,瞬间打起了精神,都想看看这魅惑君主的萧更衣,到底是什么绝色佳人。
“半夏,幸好穿的严实,不然我真怕被她们剜出洞。”为了掩饰身上的伤痕,即便天气很热,萧青蕤还是穿得严严实实。
“萧更衣这边请坐。”
萧青蕤左右看了一下,竟然没有人上前挑衅,她不解的看向半夏。
“主儿,德妃娘娘办的宴会,得宠的和位份高的都来的晚。”
懂了,难缠的还都没来了。
果然,半个时辰后,韦丽嫔、德妃、刘贵妃纷纷到来,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萧妹妹,过来这儿坐。”韦丽嫔笑着招手。
萧青蕤又成了人群里的焦点。
“见过丽嫔娘娘。”
“萧妹妹出落的更美了,我看了都欢喜。”韦丽嫔大笑,携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主位前,“两位娘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萧妹妹吧,瞧瞧长得多漂亮,这皮肤嫩得都掐出水了,把我们全都比下去了。”
德妃微微笑,刘贵妃的目光如刀子一样的从头看到脚,最后盯着萧青蕤粉润的脸颊,“果然是妖媚入骨,难怪能让陛下专宠!”
轻轻扫了眼刘贵妃,萧青蕤回想着长公主府里王医女说的话,这位刘贵妃年纪看着比德妃小多了,看坐姿、气势,的确不像是大家闺秀。
“丽嫔带萧更衣回去,今儿赏花,不是赏人。”德妃发了话,刘贵妃不情愿的闭上了嘴。
栀子花的香味极好闻,很像她最喜欢的一款香水味,萧青蕤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干坐着赏花多无趣呀,嫔妾想了个好法子,咱们一块乐一乐。”韦丽嫔性子最活泼,拈着一朵栀子花,笑着说:“前些日子南边送来了新酿好的青梅酒,咱们就以此为彩头,行个酒令,谁接不下去,就罚酒一杯,娘娘您说可好?”
德妃笑着点头。
“可惜安嫔身子抱恙,没有来,不然让她做个督官,是最好的。”德妃有些遗憾,谢安嫔是宫里一等一的才女,诗词书画,无所不精的,这种场合最需要她。
“哎呦,安嫔妹妹要是在,哪里还轮到嫔妾们露脸啊,今儿她没来,咱们才有希望。”韦丽嫔说得下面的嫔妃都笑了。
“好,先从我这儿开始。”
德妃先掷了骰子,恰好指到了萧青蕤。
“萧妹妹,好运道啊,我瞧瞧,哦,是朵梅花,妹妹做首和梅花有关的诗吧。”
萧青蕤懵了,现代人有几个会作诗的?
“萧妹妹?”
“我认罚。”萧青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韦丽嫔笑着拍手,“萧妹妹爽快。”
......
一杯一杯又一杯,那骰子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直转到她面前,萧青蕤记不清她喝了多少杯酒,饶是这青梅酒是果酒,她也快受不住了。
“原来是个绣花枕头,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
“嘘,一个舞姬出身的,自个名儿会不会写都不一定,还作诗,这不是难为人吗?”
“出身下贱!”
以恰好让她听到的声音窃窃私语,一句句恶毒的话传入耳内,萧青蕤明白了,这场宴会就是冲着她来的。
找到她的痛点,一脚脚的狠踩,打碎她的自尊,让她从心里上崩溃。
唇角弯了弯,若她真是出身低微、目不识丁的舞姬,她们就成功了,她一定会如她们如愿的自卑、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可惜,她不是。
韦丽嫔呷了口酒,惬意的欣赏着面前的美景,当初柳美人得宠时,何等得意,结果还不是被她们压下了气势,出身微贱,飞上了枝头,也坐不稳主子的位子。
“主儿。”半夏脸颊涨得通红,**辣的,这些挤兑人的话太伤人了。
“这酒......不能喝了。”心脏噗通噗通,跳的越来越快,萧青蕤起身想走。
“萧妹妹可是生姐姐们的气了,姐姐罚一杯,妹妹别气了。”韦丽嫔使了个眼色,坐在萧青蕤两边的人,嬉笑着按住她的胳膊,让她想走都走不了。
又被灌下了十多杯酒,真的要醉了,萧青蕤奋力推开拦着她的人,踉跄着来到德妃面前,“娘娘......嫔妾想去......”
“萧更衣可是一首诗都没做出呢,这时候离开,可就坐实了草包之名了。”刘贵妃解气极了,幸灾乐祸的说道。
德妃面露不忍,警告的看了眼韦丽嫔,“照顾好你家主子。”
半夏连声应了,扶着萧青蕤急忙向外走,一气儿出了堆雪宫,萧青蕤捂着砰砰作响的胸口,“半夏,你去找些凉水,我洗洗脸。”
“主儿,您一个人......”
“没事儿,我在这儿等你,你快去。”
半夏四下看了看,这儿是一片竹林,平时少有人来,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事,便提着裙子去井亭了。
......
青梅酒后劲极大,又吹了风,萧青蕤双腿发软,眼皮发酥,寻了块大石头,躺在上面,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六月的风,带着温热,竹林又遮住了艳阳,此时,走在这片竹林下,满眼浓绿,清清爽爽,想要享有这种美好的,并不仅只有萧青蕤。
一眼交错,孽缘已生。
一片竹叶落在脸上,痒痒的,萧青蕤摇了摇头,还是痒,不得不张开眼睛,手指夹上那片惹祸的竹叶,眼角却看到一袭白衫。
“岳哥哥......”白衫下,有少年微笑,清风朗月。
“尊师,尊师。”
少年黑如墨染的瞳孔微微一凝,修长手指一点,萧青蕤又沉沉睡去。
他本该立刻离去的,尤其是在看清她的衣饰后,更不该再停留的,可有些事超出理智。
“尊师,您在哪儿啊,陛下还在等您。”小道士急得跺脚高声喊。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手指夹起她发髻上的栀子花,走出了竹林。
“尊师,可找到您了,陛下在重华宫等着您。”
......
重华宫里,皇帝杨衍又闻了闻,确认了香味的来源,诧异极了:“冷岳,你熏香了?”
卓冷岳拈了下袖子里的栀子花,摇了摇头:“没有。”
“可朕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莫不是女儿香?”杨衍打趣的笑。
卓冷岳竟然没有否认。
“当真?”杨衍剑眉一挑。
“凡心一动罢了。”卓冷岳捏着栀子花的手力道一大,娇柔的花瓣便落了。
“没劲。”见他年纪轻轻便波澜不惊,杨衍不再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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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发生了什么要朕做主?
重华宫里,皇帝杨衍又闻了闻,确认了香味的来源,诧异极了:“冷岳,你熏香了?”
卓冷岳拈了下袖子里的栀子花,摇了摇头:“没有。”
“可朕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莫不是女儿香?”杨衍打趣的笑。
卓冷岳竟然没有否认。
“当真?”杨衍剑眉一挑。
“凡心一动罢了。”卓冷岳捏着栀子花的手力道一大,娇柔的花瓣便落了。
“没劲。”见他年纪轻轻便波澜不惊,杨衍不再打趣。
“陛下急匆匆召我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天下间敢和杨衍说话时你你我我的没有几个,而卓冷岳却敢。
一则从血缘上,卓冷岳的母亲是杨衍的姑母升平大长公主,他是杨衍的表弟,二则卓冷岳虽然是公主亲子,侯府世子,却天生一副出尘的性情,因幼时多病,拜在正一教张天师门下,等到年长,性子越发清冷,竟大有远离红尘,投入道门之志。
若不是大长公主在,杨衍觉得他这位表弟,真会出家做道士。
面对这么个人,杨衍在他面前不想摆帝王的架子。
“福慧又不怎么吃饭了,小脸都瘦了一圈了,朕着急啊。”杨衍忧心忡忡,福慧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女儿,真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她不愿意吃饭,他这个当爹的也吃不下去了。
“陛下,上次给福慧吃的丹丸,治标不治本,而且福慧身子骨本就弱,那丹丸不能再吃了。”
闻言,杨衍下颚一紧,“御膳房里一堆酒囊饭袋,做出来的东西,福慧一口都不吃,太医院的太医挨个号脉,没有一个找出原因,一个比一个没用。”
“陛下。”眼见皇帝脾气暴躁起来,卓冷岳开口劝道:“有时候小孩子不想吃东西,不一定是饭菜不合口或者身体不舒服,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
“会是什么?”
卓冷岳微微一笑,给杨衍讲了个故事,“曾有一对夫妇去道观求医,他们的儿子三岁多了还不会讲话,十分着急,看了很多大夫,都说不是天生哑儿,可那孩子就是不张口。最后没有办法,这对夫妇求到了张天师面前,想要看看是不是妖邪作祟,张天师问了几个问题,将那孩子留在了道观,结果第二天那孩子就张口了。”
“哦,真有什么妖邪?”杨衍关心则乱,他铁血杀伐惯了,难不成真有什么妨碍到了福慧?
“世人愚昧,哪里有妖邪,那对夫妇年近半百才得了个儿子,宝贝疙瘩似的,奶娘、丫头天天围着,要什么眼睛扫一眼,就有人送到身边,哪里需要讲话,张天师将孩子留在道观,没了一堆人围着,那孩子要什么只得张口。”
“好你个卓冷岳,你这是编排朕呢。”杨衍回过味了,气笑了。
卓冷岳微笑不语了。
“朕......有些明白了。”
“陪朕下盘棋。”
两人连下三局,三局皆平,杨衍掷子而笑,“痛快。”
“冷岳,朕又收到升平姑母的信了,求朕给你指婚,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到底怎么想的?满京城的闺秀,你就没瞧中一个?”杨衍笑着打趣。
“臣想求陛下一件事。”
杨衍抬眼,卓冷岳极少自称臣,而他每次称臣,都要让他头疼一阵子。
“说吧。”
“臣想去游历一番。”
果然,杨衍按了按额头,“朕若是许了,升平姑母一定哭着进宫,朕可受不了。”
“陛下,请答应臣。”卓冷岳拱手弯腰行礼,恳求的看着杨衍,袖子里的栀子花虽然碎了,可那股香气依然幽幽的飘着,似乎要飘到他心里。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好吧,朕应了。”
......
离开宫门时,卓冷岳脚步停了下,在迈步时,一片片碎花落在地上。
……
另一边,半夏端了一盆水回来,却吓了一跳,“主儿,您这是怎么了?”
萧青蕤满面泪痕,她刚刚做了个梦,梦里见到了那个再不可能见到的人,梦醒来,格外残忍。
“没事。”用冷水洗了脸,平复了翻腾的思绪,萧青蕤又打起了精神。
“回去吧。”
重回到堆雪宫,韦丽嫔等人看着她红红的眼角,挑眉笑了,原来是找地儿哭去了,没出息,上不得台面。
“这天可真热,还要雕琢诗句,我这头有点疼。萧更衣,你不用作诗,过来,给本宫捶捶。”刘贵妃颐指气使的说。
萧青蕤坐着不动。
“萧更衣,你聋了吗?”刘贵妃觉得丢了面子,厉声吼。
萧青蕤额头突突直跳,酒气加上伤心,她的情绪已在失控的边缘。
“娘娘,这一局又轮到嫔妾了吗?”萧青蕤直视着德妃。
“酒且拿下。”萧青蕤十指交握,一字一字低吟:“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这些嫔妃大都出身高贵,自诩精通翰墨,萧青蕤做出的这首咏梅词,水平之高,她们自然都懂得。
有这首词做对比,她们刚才作的诗词,简直就是笑话。
萧青蕤这是扇了刚刚嘲笑她的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韦丽嫔冷冷的说:“萧妹妹好大的口气,姐姐们竟不知如何自处了!”
这首词无论气魄还是境界,她们都无话可说,可有些字眼单独挑出来,却刺耳的很。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德妃念了两遍,这才温和的说:“萧更衣放心,有陛下在,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萧青蕤后背冒出一股冷汗,刚刚一时意气,那想到惹火烧身,“文字狱”三个大字,压在了头上。
“德妃娘娘,萧妹妹不知道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竟要零落成泥香如故了,可嫔妾们却担不起这群芳妒的恶名?”韦丽嫔率先发难。
“今儿萧妹妹不好好解释解释,嫔妾只有求陛下做主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将萧青蕤团团围住。
一张张红唇不住的开合,一双双手臂挥舞,萧青蕤突然被人拉扯住,腿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发生了什么要朕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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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你不是无主的
卓冷岳走了后,杨衍还是担心福慧,便命人去宣德妃,却听说德妃在堆雪宫办赏花宴,还要行令作诗,而萧更衣也在,他便鬼使神差的到了这里。
“有什么要朕做主?”
杨衍穿过跪了一地的嫔妃,走到还倒在地上的萧青蕤面前,“这首词是你作的?”
萧青蕤手肘撑地,使劲站了起来,先行了礼,才回道:“是臣妾偶尔看到的,觉得很好,今天就背了出来。”
“陛下,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萧更衣词里这两句,把臣妾们都比做什么了?难不成臣妾们都是辣手摧花的恶毒之人?”
杨衍一进来,韦丽嫔就退了几步,不着痕迹的站在了后面,现在激动的冲在最前面的变成了刘贵妃。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杨衍一边吟诵,一边拿扇子挑着她的下巴,“你可不是无主的!”
“一首词而已,也值得你们上纲上线,唯恐天下不乱!”
这话说的重了,德妃马上跪下认错。
“跟着朕走。”
杨衍轻描淡写解决了这事,牵着萧青蕤的手,离开了。
......
乾清宫后寝殿。
“把那首词写下来。”
为难的看着摆好的笔墨纸砚,萧青蕤咬了咬唇,拿起毛笔,看清她握笔姿势,杨衍眼瞳一缩,虚拳直腕,指齐掌空,竟是标准的握法。
没想到阿姐府里的一个舞姬,竟深藏不露。
萧青蕤握着毛笔,写了很久,直到杨衍不耐烦的咳了一声,她才眼一闭,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
“这是你写的?”杨衍看了看纸上的字,再看看了她握笔的手,忍不住大笑出声。
“虚张声势,朕险些都要被你骗过去了。”
萧青蕤羞恼的红了脸,她那年代几个人能写好毛笔字,她也是因为要拍古装剧,为了上镜好看,才练了优美的握笔姿势,外面能唬人,其实写出来的字......
“字大如斗,歪歪斜斜,朕五六岁初初习字时,写的都比你好!”杨衍指着丑丑的字,十分的不客气。
“竟然还有许多白字,你到底识不识字?”看清她写的诸多错字,杨衍点着纸,几乎不能忍。
“白字?”萧青蕤想起来了,她写的是简体字,而现代的简体字也并不是凭空生造的,很多都是沿用古代的白字,这时候所谓的白字,就是民间一些识字不多的人,为了方便书写,造出来的简化字,这种字在这时代是上不得台面的。
“我识字的!”好歹是大学毕业,被人嘲笑为文盲,萧青蕤心里不是不委屈的。
她今日喝了酒,情绪几起几落,此时委屈的瞪着眼,眼圈、鼻尖都红红的,杨衍心头一动。
“过来,朕教你写。”
荒凉中,人总会不自觉的向往温暖。
此时,他的表情太温柔,笑容太暖煦,萧青蕤不自觉的走了过来。
他的大掌包着她的小手,充满了力量,笔尖在纸上滑动,沙沙的很好听,一个一个饱满锋利的字,落在纸上。
“字体真漂亮。”萧青蕤眼睛亮亮的,她是写不好毛笔字,可她会欣赏呀,杨衍的字,是她生平亲眼所见的,写得最好的。
“陛下,可以送给我吗?”她的喜欢是那么的直接,杨衍竟也被她感染了,连她的自称用错了,都不想计较。
“赏你了。”
“谢陛下。”墨迹还没有干透,萧青蕤忍不住鼓唇吹气,想要墨水干的快一点。
一缕墨痕印在她脸颊,在她如玉的肌肤上,特别明显,也特别能激起莫些......邪念。
杨衍突然走了上去。
萧青蕤不防一头撞在他的胸膛上,鼻子酸酸的,眼角也挂上了泪花。
脸颊上温温的,杨衍在抚摸她,突然想起过往的某些回忆,萧青蕤抖了抖,这种时候,她不想。
“陛下。”
她的这点抗拒,撼动不了杨衍的兴致。
衣衫飘落了一地。
白日里,一切都那么清晰的呈现在人前,萧青蕤羞赧难当,双手负在胸前,企图在他灼热的眼神里遮掩些。
“趴在那张榻上。”
杨衍的手覆在她的脊背上,流连忘返。
那是正好位于窗下的贵妃榻,有阳光穿透窗棂照进来,“陛下,可不可换个地方?”
她羞窘难当。
捏着她红透了的耳垂,杨衍大笑:“你以为朕要做什么,白日宣淫吗?”
萧青蕤没敢反驳,可整个神态都在说难道不是吗?
“朕要在你身上打个烙印,告诉你......你不是无主的......”
乖乖的趴在榻上,露出雪白柔嫩的背部,阳光下美得无懈可击。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萧青蕤终究有些羞,把头埋在枕头里,闭着眼睛逃避。
蓦然间感觉背上一凉,萧青蕤惊问道:“陛下,这是什么,爬到我背上了。”
只觉得一只丝滑的虫子在背上游动,似乎带着水迹,像模像样地婉转迂回,有点痒痒,又有点刺激。
“你这玉体,宛如无暇玉器,朕得做点雕工润色。”
白嫩的皮肤写满墨书,黑白相映,冷暖交加,别有一番情趣。
杨衍看得很是满意。
“起来去那边照照镜子。”
杨衍推开一道门,露出里面一人高的玻璃镜,这还是萧青蕤第一次见到这时代的镜子,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她此时的容貌。
“侧过身,看你背后。”
转了一下身,萧青蕤看清了她背上的墨书。
“陛下,这是?”
杨衍指尖点着墨书,低沉的嗓音响起:“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吓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你这一身雪肤,可都是朕的,朕怎么会让你寂寞开无主呢!”
耳尖上都热烫烫的,“陛下,臣妾真的是背的别人的诗,没有想那么多。”
“朕想你也写不出来。”见了她的字,杨衍也不认为她能写出那首词。
“不过服侍朕,不需要会写诗作词,你自有你的好处。”
天色将晚,萧青蕤腰酸背疼的被人搀起,又饮下一碗芜子汤,坐着软轿回了咸福宫。
结果,她前脚刚到,后脚杨衍就打发人送了她一缸睡莲,里面养着两条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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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嫔妃献祭
天气越来越热,大太阳炙烤着地面,蒸笼一般。
“多久没有下雨了?”萧青蕤使劲的摇着扇子,还是觉得热。
“快两个月了。”半夏把冰盆里的水倒掉,重新换上冰,多亏自家主儿得宠,才能领到这么些冰,不然以九品更衣的份例,根本不够用的。
“这么久了。”透过卷起的竹帘,看着外面晒得蔫蔫的植物,萧青蕤心里泛起一股隐忧,这年代,以农为天,若是再干旱下去,地里的庄稼估计要缺水了。
为了让自己的宠妃之路持续发展,萧青蕤下足了功夫,不仅在那方面全心全意的配合,还常常换位思考,想杨衍之所想,急杨衍之所急。
“是啊,再不下去,不仅人受不了,这些花花草草也受不了了,对了,主儿,奴婢打水的时候,发现井里的水面下降了。”半夏进宫的早,对民间疾苦没有什么了解,倒没想到干旱影响粮食的事情。
“难怪陛下已经四天没有......”
扇的风也是热风,这么热她也不想午睡,看书又静不下心,“出去走走。”
时值正午,日头明晃晃的挂在头上,没走多久,半夏已经出了一身汗了,这个天气,这个点,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
“走,去前面的假山那里,我记得那有一架凌霄花,我们去看看。”
呼,呼。
走了近两刻钟,饶是萧青蕤不怎么出汗,发根也湿透了,不过,看着一片浓碧里,开着深红的凌霄花,赏心悦目极了,还是值得的。
这株凌霄长得极茂密,遮得密密实实的,坐在浓荫下的石凳上,清风徐来,萧青蕤舒服的叹了口气。
“偷得浮生半日闲。”摘了两片叶子盖在眼睛上,整个心神都放松了,萧青蕤悠悠的吟了一句。
不成想,半夏忽觉肚子一阵绞痛,按着腹部,“主儿,奴婢肚子疼......”
萧青蕤睁开眼睛,连忙摆手让她去了。
又在凌霄花架了待了一阵,突然想起后面的假山上有个洞,好奇心一起,萧青蕤便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洞口掩在绿叶下,只有半人高,萧青蕤将裙子打了个结,弯腰走了进去。
走了十多步,转了一道,本来窄窄的小道突然豁然开朗,萧青蕤一喜,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抬脚正要过去,忽然听到有声音,萧青蕤连忙站住了,侧耳仔细听。
“一个......”
声音断了。
“一个......”
声音又断了。
萧青蕤好奇极了,探头向前看去,却见到一个小小的女童,脚踢一下,弯腰捡起,又踢一下,又弯腰捡起。
稚嫩的嗓音一直重复着:“一个。”
“一个。”
看了片刻,原来小女孩在踢毽子啊。
萧青蕤又等了许久,这么长时间内,小女孩一直一次只能踢一个,可是,这么久,她却也不急不躁,累了就蹲下休息一下,很快又接着踢了。
不知不觉中,绽放了笑容,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萧青蕤反而有些替她着急,在她又一次踢了一个,毽子的势头极好,很有希望踢到第二个,“两个。”
毽子稳稳的落在脚上,小女孩果然踢了两个,可她却没有再接着踢下去,小身子飞速的转了一圈,看向萧青蕤所在的方位。
懊恼的捂着嘴,没想到刚才喊出了声,萧青蕤怕吓到小女孩,小心翼翼的走出来,笑得亲和:“小姑娘,你好啊。”
近看,小女孩长得极好,白肤白白嫩嫩,眼睛大大的,估计是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到了,睁得圆圆的。
“别怕,我不是坏人。”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很粗糙,估计是在哪儿当差的小宫女,萧青蕤心里怜惜,更怕吓到她了,慢慢蹲下,声音放的柔柔的。
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萧青蕤的衣裳首饰,偏了偏头,笑了起来,“刚才我踢到两个了,你看到了吗?”
见她没害怕,萧青蕤放了心,点了点头,“看到了,你真棒。”
小女孩笑容更大了,露出右边脸颊处深深的酒窝,“我练了很久,终于能踢两个了,这样她们也能陪我玩了。”
萧青蕤以为小女孩的玩伴嫌弃她笨拙,不愿意和她一块玩,更是怜惜,眼前这孩子看着小小的,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本来正该享受童年,却进了宫当差。
“平时她们都不和你玩吗?”
小姑娘的眼神暗了下去,摇了摇头。
“那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眼她的穿着,疑惑的重复:“姐姐?”
萧青蕤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好像装嫩被嫌弃了,“阿......姨姨陪你玩。”
“你会踢毽子吗?”
萧青蕤扬起大大的笑,确认裙子系好了,活动了下脚踝,从小女孩手里接过毽子,先试踢了一个,找回感觉。
接着,只见毽子仿佛长在了她脚上一样,上下翻飞,连续踢了三五十个,萧青蕤见小姑娘面上惊喜赞叹,更来了精神,盘踢,磕踢,拐踢,绷踢,里接,外落,各种花样都来了一遍。
缠绕,静止,跳跃,到了最后,简直像是一支舞蹈一般,充满了韵律。
一个回旋踢,萧青蕤接住毽子,鼻尖沁着汗珠,脸上的笑容明媚如朝阳,“怎么样?好看吗?”
小姑娘使劲的点头,满是渴望的说:“我也想踢得这么好。”
童稚的声音,软萌软萌的,萧青蕤心都要化了,捏了捏小姑娘的丫髻,“我教你啊,等你学会了,踢的比我还要好。”
“真的?”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
萧青蕤用力点头。
“你的姿势和准头都对,就是力气太小了。”萧青蕤摸了摸小姑娘的手腕,瘦瘦的,又摸了摸脚踝,也是瘦瘦的。
“我抱抱你。”轻飘飘的,和想象中的重量差远了。
拧了眉,“怎么这么瘦呀。”
小姑娘不习惯被人抱,挣扎了一下,听到她含着心疼的话,才乖了。
“是不是......没有饭吃?”
小姑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萧青蕤以为她不敢说,轻声哄:“那每天都几碗饭?”
“半碗。”
“这么少,怎么能吃饱?唉,这么瘦。”
小姑娘又不说话了。
“你在哪个宫当差?”
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犹豫了下,还是没说,“你再教我踢毽子吧。”
又踢了会,萧青蕤见她呼吸急促,便喊了停,“你休息下再踢,不然要累坏了。”
小姑娘听话的停了下来,等呼吸平稳了,拿着毽子对萧青蕤说:“我要走了,你不要对别人说见过我,好不好?”
“你以后还来吗?”萧青蕤有些舍不得。
“不知道,她们看得很严,我很难溜出来。”小姑娘看到萧青蕤面上失落,突然很高兴,这个人是真的喜欢她呢,“我想办法出来,你也要过来呀。”
和小姑娘拉了钩,约好了下次见面,萧青蕤心里暖暖的,没想到宫里还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主儿,奴婢到处找不到您差点急死了。”半夏脸晒的通红,她回来后,怎么都找不到萧青蕤快急哭了。
“怎么了?”
“奴婢刚才听到消息,说钦天监今早上奏,要陛下离宫祈雨,还要宫里嫔妃献祭!”
“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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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嫔妃献祭
天气越来越热,大太阳炙烤着地面,蒸笼一般。
“多久没有下雨了?”萧青蕤使劲的摇着扇子,还是觉得热。
“快两个月了。”半夏把冰盆里的水倒掉,重新换上冰,多亏自家主儿得宠,才能领到这么些冰,不然以九品更衣的份例,根本不够用的。
“这么久了。”透过卷起的竹帘,看着外面晒得蔫蔫的植物,萧青蕤心里泛起一股隐忧,这年代,以农为天,若是再干旱下去,地里的庄稼估计要缺水了。
为了让自己的宠妃之路持续发展,萧青蕤下足了功夫,不仅在那方面全心全意的配合,还常常换位思考,想杨衍之所想,急杨衍之所急。
“是啊,再不下去,不仅人受不了,这些花花草草也受不了了,对了,主儿,奴婢打水的时候,发现井里的水面下降了。”半夏进宫的早,对民间疾苦没有什么了解,倒没想到干旱影响粮食的事情。
“难怪陛下已经四天没有......”
扇的风也是热风,这么热她也不想午睡,看书又静不下心,“出去走走。”
时值正午,日头明晃晃的挂在头上,没走多久,半夏已经出了一身汗了,这个天气,这个点,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
“走,去前面的假山那里,我记得那有一架凌霄花,我们去看看。”
呼,呼。
走了近两刻钟,饶是萧青蕤不怎么出汗,发根也湿透了,不过,看着一片浓碧里,开着深红的凌霄花,赏心悦目极了,还是值得的。
这株凌霄长得极茂密,遮得密密实实的,坐在浓荫下的石凳上,清风徐来,萧青蕤舒服的叹了口气。
“偷得浮生半日闲。”摘了两片叶子盖在眼睛上,整个心神都放松了,萧青蕤悠悠的吟了一句。
不成想,半夏忽觉肚子一阵绞痛,按着腹部,“主儿,奴婢肚子疼......”
萧青蕤睁开眼睛,连忙摆手让她去了。
又在凌霄花架了待了一阵,突然想起后面的假山上有个洞,好奇心一起,萧青蕤便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洞口掩在绿叶下,只有半人高,萧青蕤将裙子打了个结,弯腰走了进去。
走了十多步,转了一道,本来窄窄的小道突然豁然开朗,萧青蕤一喜,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抬脚正要过去,忽然听到有声音,萧青蕤连忙站住了,侧耳仔细听。
“一个......”
声音断了。
“一个......”
声音又断了。
萧青蕤好奇极了,探头向前看去,却见到一个小小的女童,脚踢一下,弯腰捡起,又踢一下,又弯腰捡起。
稚嫩的嗓音一直重复着:“一个。”
“一个。”
看了片刻,原来小女孩在踢毽子啊。
萧青蕤又等了许久,这么长时间内,小女孩一直一次只能踢一个,可是,这么久,她却也不急不躁,累了就蹲下休息一下,很快又接着踢了。
不知不觉中,绽放了笑容,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萧青蕤反而有些替她着急,在她又一次踢了一个,毽子的势头极好,很有希望踢到第二个,“两个。”
毽子稳稳的落在脚上,小女孩果然踢了两个,可她却没有再接着踢下去,小身子飞速的转了一圈,看向萧青蕤所在的方位。
懊恼的捂着嘴,没想到刚才喊出了声,萧青蕤怕吓到小女孩,小心翼翼的走出来,笑得亲和:“小姑娘,你好啊。”
近看,小女孩长得极好,白肤白白嫩嫩,眼睛大大的,估计是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到了,睁得圆圆的。
“别怕,我不是坏人。”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很粗糙,估计是在哪儿当差的小宫女,萧青蕤心里怜惜,更怕吓到她了,慢慢蹲下,声音放的柔柔的。
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萧青蕤的衣裳首饰,偏了偏头,笑了起来,“刚才我踢到两个了,你看到了吗?”
见她没害怕,萧青蕤放了心,点了点头,“看到了,你真棒。”
小女孩笑容更大了,露出右边脸颊处深深的酒窝,“我练了很久,终于能踢两个了,这样她们也能陪我玩了。”
萧青蕤以为小女孩的玩伴嫌弃她笨拙,不愿意和她一块玩,更是怜惜,眼前这孩子看着小小的,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本来正该享受童年,却进了宫当差。
“平时她们都不和你玩吗?”
小姑娘的眼神暗了下去,摇了摇头。
“那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眼她的穿着,疑惑的重复:“姐姐?”
萧青蕤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好像装嫩被嫌弃了,“阿......姨姨陪你玩。”
“你会踢毽子吗?”
萧青蕤扬起大大的笑,确认裙子系好了,活动了下脚踝,从小女孩手里接过毽子,先试踢了一个,找回感觉。
接着,只见毽子仿佛长在了她脚上一样,上下翻飞,连续踢了三五十个,萧青蕤见小姑娘面上惊喜赞叹,更来了精神,盘踢,磕踢,拐踢,绷踢,里接,外落,各种花样都来了一遍。
缠绕,静止,跳跃,到了最后,简直像是一支舞蹈一般,充满了韵律。
一个回旋踢,萧青蕤接住毽子,鼻尖沁着汗珠,脸上的笑容明媚如朝阳,“怎么样?好看吗?”
小姑娘使劲的点头,满是渴望的说:“我也想踢得这么好。”
童稚的声音,软萌软萌的,萧青蕤心都要化了,捏了捏小姑娘的丫髻,“我教你啊,等你学会了,踢的比我还要好。”
“真的?”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
萧青蕤用力点头。
“你的姿势和准头都对,就是力气太小了。”萧青蕤摸了摸小姑娘的手腕,瘦瘦的,又摸了摸脚踝,也是瘦瘦的。
“我抱抱你。”轻飘飘的,和想象中的重量差远了。
拧了眉,“怎么这么瘦呀。”
小姑娘不习惯被人抱,挣扎了一下,听到她含着心疼的话,才乖了。
“是不是......没有饭吃?”
小姑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萧青蕤以为她不敢说,轻声哄:“那每天都几碗饭?”
“半碗。”
“这么少,怎么能吃饱?唉,这么瘦。”
小姑娘又不说话了。
“你在哪个宫当差?”
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犹豫了下,还是没说,“你再教我踢毽子吧。”
又踢了会,萧青蕤见她呼吸急促,便喊了停,“你休息下再踢,不然要累坏了。”
小姑娘听话的停了下来,等呼吸平稳了,拿着毽子对萧青蕤说:“我要走了,你不要对别人说见过我,好不好?”
“你以后还来吗?”萧青蕤有些舍不得。
“不知道,她们看得很严,我很难溜出来。”小姑娘看到萧青蕤面上失落,突然很高兴,这个人是真的喜欢她呢,“我想办法出来,你也要过来呀。”
和小姑娘拉了钩,约好了下次见面,萧青蕤心里暖暖的,没想到宫里还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主儿,奴婢到处找不到您差点急死了。”半夏脸晒的通红,她回来后,怎么都找不到萧青蕤快急哭了。
“怎么了?”
“奴婢刚才听到消息,说钦天监今早上奏,要陛下离宫祈雨,还要宫里嫔妃献祭!”
“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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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他亲手划开她的手腕
“山东、河南两地三个多月滴雨未下,田地里一片焦土,再不下雨,百姓们连喝的水都要没了。”
“请陛下祈雨。”
......
乾清宫,杨衍看着堪舆图,神情端凝。
他十二岁上战场,历经生死,对神鬼之事,并不相信,可身为皇帝,身为天下外民跪拜的“天子”,有些事又不得不做。
“陛下,所谓乾天坤地,帝王是君父,皇后是国母,祈雨本应......”
“皇后......宫里没有皇后......”
钦天监监正擦了把汗,他也不想提起先皇后的,只是这次祈雨,没有皇后,就得从后宫嫔妃里选一个了,只是嫔妃地位低,比不得皇后,皇后只要陪陛下一起跪坐祈雨,嫔妃则要......
“陛下,为表诚心,于癸日择东方造祈雨坛,取土造青龙,请后宫娘娘以血饲青龙......”
钦天监监正禀报完,胆战心惊的走出了乾清宫。
“传朕旨意,命后宫嫔妃齐聚在长安宫。”
德妃已经听说了要后宫嫔妃献祭的事儿,得了杨衍的命令,立马让人将后宫所有有位份的嫔妃都宣进了长安宫。
萧青蕤位份最低,站在最后面。
“陛下到。”
杨衍一袭青袍,上面的九爪云龙,威风凛凛,当他走进来时,长安宫一片寂静,和往日争相表现不同,今日这些嫔妃个个都低眉顺眼的垂着脑袋,眼睛盯着地面,一个比一个低调。
嘲讽一笑,杨衍大步流星的坐到主位上。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今日有一事,需要你们为朕解忧了。癸日,朕将祈雨,需你们......中的一位,血祭青龙。朕想着,心诚则灵,不愿勉强,你们中可有主动个为朕解忧的?”
杨衍的眼神慢慢划过最前面的刘贵妃、德妃,韦丽嫔、谢安嫔......
“贵妃,你位份最高,可愿为朕解忧啊。”
刘贵妃身子颤抖,脸都白了,她听说过这个法子,那么大一条青龙,要多少血才能够用,这是一条死路啊。
“陛......陛下,臣妾.....臣妾......”刘贵妃牙齿咯咯作响,连话都说不利落了,眼泪鼻涕横流。
杨衍浓眉一皱,嫌恶的一摆手,“带她下去。”
看了德妃一眼,想起皇三女,杨衍的目光在韦丽嫔、谢安嫔中徘徊一下,又滑开......
腰部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一股大力推在背上,萧青蕤短促的哼了一声,就被人推了出去。
在这寂静的氛围里,她这一哼一出,立马成了众人的焦点。
“萧更衣。”
“萧妹妹。”
其他嫔妃终于逮到了替死鬼,无比热切的喊了起来。
萧青蕤揉着磕疼的膝盖,有些迷茫的抬头,一眼撞进了杨衍幽深似海的黑瞳。
“萧更衣自愿为朕解忧么,甚好。”
一股幽幽的冷意窜上背脊,她不想死啊。
“不......有人推......”
杨衍走到她身边,冷漠的眼神止住了她的话,他倾身,在她耳边冷冷的问:“为了朕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做,当日你说的话都是欺君不成?”
萧青蕤愣愣的看着他,他口中的这点小事,能要了她的命啊。
“不愿意?”
他眼中的风暴如云雷聚集。
心头一片苦涩,难道在他眼里,她说倾慕他也有错,她说自愿陛下安好,臣妾死不足惜,他就要她真的去死。
好狠的人,好狠的心。
“妾愿为陛下分忧。”
杨衍满意的笑了,负手走出了长安宫。
他走后,长安宫凝滞而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散了,众嫔妃都活泛了起来。
“萧妹妹,真是善解人意啊,姐姐佩服。”原先被禁足抄写《心经》的柳美人,因为这次事情太重大,德妃暂时解了她的禁,也让她来了长安宫,此时幸灾乐祸的嗤笑的就是她。
萧青蕤定定的看着她,“是你。”
“是我又如何?你也活不过三天了。”柳美人以只有她们两人听到的音量,咬牙切齿的说:“小贱人,宫里比的不止是得宠,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柳美人,你在说什么?别忘了你还在禁足。”德妃温温的声音响起。
柳美人娇娇一笑,“娘娘,嫔妾这就告退,多抄几本佛经,给萧妹妹祈福。”
“都回去吧。”
嫔妃们听了德妃的话,都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种找死的事儿,她们好不容易摆脱了,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去去晦气。
很快,就只剩下萧青蕤一人。
“娘娘,嫔妾也告退了。”
“萧更衣......你是个懂事的,不要心存怨气。”
萧青蕤能说什么?鼻间发酸的点头离开。
“传本宫的令,这几天萧更衣一应份例,都依本宫的例。不要上报尚宫局,直接从本宫这里拿过去。”
死刑犯临死前都要吃一顿大餐,看来这几天她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了。
......
三天后,癸日,钦天监算好的良辰吉日。
坐着马车,从宫里赶到东郊外的祈雨坛,萧青蕤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这还是她自从来了这里后,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打量这个世界,蓝天黄土,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她......
“请青龙。”
钟鼓、祈雨舞,种种声乐,萧青蕤都没怎么在意,直到钦天监喊出这一声,她睁大眼睛,双臂环抱。
“萧娘娘,请随下臣到祈雨坛。”
萧青蕤不知道怎么走过去的,等她看清眼前景象时,祈雨坛里只有杨衍和她两人。
杨衍穿着玄色龙袍,带着冠冕,跪坐在竹席上,他身前几案上供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青龙旁的盘子里,放着一把雪亮的宝刀。
“过来。”
头顶烈日无情的照射着,萧青蕤咬牙,嘴里溢满血腥味。
“放血祀青龙。”
手一直在抖,冰冷的刃落在皮肤上,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她下不去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抽走她手里的刀,萧青蕤只觉皮肤一凉,刀刃已划开手腕,殷红的血,淌在白皙的肌肤上,汩汩的流。
大滴大滴的泪,滚下。
杨衍的脸隐藏在冕毓下,萧青蕤看不到他划开她手腕时的表情,是冷眼看着她去死,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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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陛下,您的唇真暖
“放血祀青龙。”
手一直在抖,冰冷的刃落在皮肤上,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她下不去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抽走她手里的刀,萧青蕤只觉皮肤一凉,刀刃已划开手腕,殷红的血,淌在白皙的肌肤上,汩汩的流。
大滴大滴的泪,滚下。
杨衍的脸隐藏在冕毓下,萧青蕤看不到他划开她手腕时的表情,是冷眼看着她去死,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忍......
六月盛夏,毒日高照,萧青蕤却冷得要死,失血过多,这股冷意从骨头里渗出,带走她的生命。
眼前发黑,一阵一阵晕眩,萧青蕤执着的望向杨衍,她要看到他的样子,如果一定要死,她也要看着他去死。
“陛下......”
杨衍的手指动了动。
“陛下,让我看看你。”
冷得打颤,萧青蕤以为下一秒都要晕过去了,可小腹处突然有一股热气腾起,这股气逐渐向着四肢百骸散去,挽救了她濒死的生命。
这是天魔魅在救她。
但天魔魅一动,杨衍在她眼里就不仅是个人了,他更是救她命的“炉鼎”。
“哗啦啦。”
冕毓上垂坠的宝石被人触碰,发出声响。
凉透了的指尖,撩开宝石,轻轻触碰上他的脸。
杨衍看着扑到身前的萧青蕤,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不知为什么,竟然没有推开她,反而默认了她这大胆的行为。
是因为她就要死了,所以心存愧疚吗?
菲薄的唇扯出了个淡漠的笑,这个女人不过是他豢养的玩物,可她竟敢毫不掩饰对他的情意,她的话,成功的挑起了他的恶念,不是声称爱慕他吗?
那就为他去死吧!
因为她不配。
“陛下,我就要死了,可......可我告诉你,我不是为了什么黎民百姓去死的,我也不是为了感动天神降雨而死的,我是为了你......我只为你......只是你。”
萧青蕤喘着气说,她的生命不久了,说这些话太累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出个笑容,她苍白的唇印了上去。
脊背绷紧,杨衍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在这个地点,这种时候,做出这么大胆的事。
“陛下,您的唇真暖。”
辗转厮磨,仿佛汲取了最渴望的那点暖,她嘴角挂着笑,闭紧了眼睛。
杨衍心神巨震。
没想到,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对他最后的感情,竟然不是恨。
手掌不知何时,抱紧了软倒在他怀里的女人。
“御医!”
低沉的嗓音里,带上了急躁,杨衍抱起她,突然不想让她死了。
......
好冷啊。
榻上的人儿闭着眼睛喃喃两声,蜷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取暖了。
扔下手里的伞,带着一身水汽,杨衍站在榻前,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眼里不由带上了点笑意。
晕黄烛光下,看到榻上之人左腕上厚厚的白纱,目光一凝,忍不住伸手触碰,“难道真是你感动了天地,朕本来要祈雨三日,没想到今夜就下了这么大的雨。”
恰巧,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接着一道霹雳惊雷炸响。
“啊?”
榻上的人突然受到惊吓,不安的动着身子,眼皮剧烈的动了几下,缓缓的张开。
昏睡乍醒,不知今夕何夕。
萧青蕤晕乎乎的东张西望,反而没看到在她正前方的杨衍,“这是阎罗殿吗?”
杨衍失笑。
“陛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颤抖,里面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慌。
“你没死。”杨衍摇头一笑。
喜悦瞬间盈满她的双眸,杨衍看着看着,指尖痒痒的。
抚上她还苍白着的唇,他轻声问:“高兴吗?”
萧青蕤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手掌里,拼命的点头。
原来她的脸这么小,他一只手就能全覆盖,杨衍讶异的挑眉,放任了她的撒娇,又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披在背上的长发。
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雨。
屋内,红烛罗账,温柔缱绻。
“你好生歇着,朕让御医在外面守着,哪儿不舒服了,喊人来侍候,朕先走了。”这种当口,虽然有些意动,杨衍也不会再折腾她,毕竟差点去了一条命。
可萧青蕤不能放他走啊。
天魔魅还等着吸龙气呢。
“陛下,臣妾冷,您不要走,好不好?”说着,双手搂上了杨衍的腰,还蹭了蹭,“陛下身上好热。”
杨衍微微眯了眼,星眸里带上了火,喉间滚动了下,按住萧青蕤的肩头,“留下朕,你能行?”
萧青蕤没说话,但她贴的更紧了,紧得她的软和他的硬几乎无缝对接。
浑身发紧,杨衍的呼吸急促了。
因为大旱之事,他本就有几日没进过后宫,又为了祈雨沐浴斋戒三天,这身子本就素的久了,偏这女人又妖精似的撩动他,一身火燎原似的,烧得难受。
很快,地上落了一件件的衣裳。
罗账上悬挂的流苏,颤动的越来越厉害。
夹杂在轰鸣雷声里的,还有一声声娇啼和低喘。
“嘶,你敢咬朕!”
结束了最后的又深又狠的一击,杨衍满足的享受着,肩膀上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龙气源源不断的进入体内,流失的生命力逐渐的回复,萧青蕤终于放了心。
萧青蕤趴在他肩头,带着报复后的愉悦,得意的笑了。
他差点让她血尽而亡,她只是让他流这么一点点血,“陛下,这笔账我先记下了。”
“还不张嘴!”
自从离开军营,杨衍还从来没有流过血,更不要说在这种时候流血!
“陛下,太勇猛了......臣妾情难自禁。”萧青蕤娇羞的辩解。
她苍白的唇上带着点点殷红的血,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杨衍捏着她的下巴,舌尖舔去她唇上的血,“敢喝朕的血,你是第一个,这一次,朕不和你计较。”
......
榻外,红烛突然爆出一个灯花,账内染血的两人,在橙黄的烛光下,竟然看着面容柔和了起来。
“陛下,陛下。”
汪锦在门外低声叫喊。
杨衍披衣而起。
门开了又阖上。
萧青蕤双手抱膝,静静的看着手腕的白纱,“杨衍,你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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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南瓜,南瓜
“陛下,陛下。”
汪锦在门外低声叫喊。
杨衍披衣而起。
门开了又阖上。
萧青蕤双手抱膝,静静的看着手腕的白纱,“杨衍,你真狠。”
门外,汪锦小声禀报,“陛下,这场雨下的地域极大,北直隶、山东、河南的报喜文书都到了,都下雨了,真是天降甘霖。徐首辅领着内阁众位阁老和六部尚书,都在外面候着,求见陛下。”
杨衍点了点头,不妨又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
“萧更衣祈雨有功,晋封为......美人。”
......
立秋。
养了二十多天的伤,萧青蕤腕上的刀口,恢复的极好,只留下一层极浅淡的疤痕,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
“娘娘,陛下着人送东西来了。”
半夏喜盈盈的进来,如今自家主儿是正四品的美人了,虽然咸福宫前殿的主殿和整个后殿,还因为逝去的林贤妃而封着,但早先薛宝林住的东配殿,已经收拾出来,作为萧青蕤的小厨房。
“抬进来。”
晋封为美人后,侍候的人也多了,现在咸福宫的人员配置是四个宫女,四个太监,萧青蕤观察过半夏和谭小满后,将新分来的宫女、太监,交给了他们两个管理,贴身侍候的活,她还是只要半夏做。
两个大大的竹筐,里面装着黄瓜、茄子、南瓜等等很普通的蔬果,就是特别的水灵,黄瓜还是顶花带刺的,一看就是刚摘下不久的。
“娘娘,这是陛下亲自摘的,让人从丰泽园里送过来的,说着立秋日,吃些鲜嫩的蔬果最好。”
赏了送蔬果的人,半夏洗了几根黄瓜,萧青蕤咬了一口,满嘴清香,十分爽口。
“这个南瓜很可爱啊。”
的确,这个南瓜小小的,萧青蕤一只手都可以托起来,金灿灿的,外形很是讨巧。
“半夏,我让你送去的东西有人取吗?”
萧青蕤一直记挂着假山洞里的那个小女孩,但是这些天,她又是受伤,又是越级晋封,闹得风风雨雨,后宫里盯着她的眼睛不知凡几,她怕牵累了那个小女孩,只是让半夏偷偷的送些食物,放进假山洞里。
只是,那些食物,却从来没有少过。
萧青蕤早先还以为是小女孩没有再去过,可前几日半夏惊奇的拿了五六个羽毛斑斓,十分精美的毽子回来,萧青蕤确定那个孩子去过,还留下了毽子。
约定好的事情,她却爽约了,萧青蕤心里愧疚。
所以,昨天她让半夏带了张纸笺过去,上面画了幅画,说她要今天过去。
现在看着这个小巧可爱的南瓜,她有了个好主意。
“半夏,去小厨房,我要做个南瓜盅。”
切掉小南瓜的顶部,用勺子挖去南瓜芯,把小米、腊肉、腊肠、青葱末混合,搅拌均匀后放入南瓜盅里。
而后盖上南瓜盖子,用牙签固定好,放入蒸锅内。
很快,腾起的蒸汽里,袅袅着南瓜的甜味。
放进一个精致的藤编小蓝里,萧青蕤摇了摇手,没让半夏跟着,“我自己去。”
萧青蕤一路避着人,小心的走到假山这边,进去后,看到里面果然坐着个小小的身影,她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
“嗨,我来了。”
背对着她坐着的小身子,晃了晃,结果小姑娘非但没有转过身,还拿手捂上脸,就是不看她。
萧青蕤失笑,小姑娘生气了,在和她闹别扭呢。
坐在小姑娘身后,她揭开盖子,香气飘了出来。
“哎呀呀,小南瓜呀小南瓜,有个可爱的小姑娘,不要我看,你说我要怎么办呢?”萧青蕤故意用童音,托着长长的声调,一人饰两角,既问又扮作小南瓜回答。
小女孩渐渐的绷不住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忍笑忍的辛苦。
“给你看。”
见小女孩终于转了头,萧青蕤挨着她坐下,轻声问:“生气啦?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没办法过来,你看,我一好,就过来了。”
小女孩看了看她头上的饰物和身上的衣裳,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问:“你是妃子吗?”
其实在这个女孩面前,萧青蕤不想承认那个身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孩子让她觉得安心,可以暂时遗忘她身处宫廷,以色侍人,仿佛可以感受到以前的那种单纯的快乐,只是她更不愿意欺骗她,便点了点头。
小女孩看了她片刻,脸上绽出真实的喜悦,“这是送给我的吗?”
“是啊。”
“好漂亮。”
“更好吃呢。”
萧青蕤觉得小姑娘比之前还要瘦,轻轻摸了一把,果然硌手。
“能吃吗?”
萧青蕤拿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尝一下。”
半信半疑的张口嘴,慢慢的嚼了一下,南瓜的清甜里又有腊肉的鲜香,而且这些食材都没怎么深加工,保留了原有的滋味,小女孩眼睛亮了亮,咀嚼的力道大了起来。
最后,吃掉了大半个小南瓜。
“来,我给你揉揉肚子。”小女孩很久没吃过这么多东西了,萧青蕤怕她积食。
小女孩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抵抗住,僵着小身子,任萧青蕤把她拉到怀里,轻轻的柔柔的拍着她。
这种温暖,对小女孩来说,是陌生而遥远的,却又是真实渴望的。
这种温馨时刻,时间总是分外的快。
“我要走了。”小女孩不舍的站起来。
“你明天还能来吗?”
萧青蕤为难了,她不能经常过来,这对小女孩也不安全。
“还像今天这样,什么时候我能来了,就画一幅画,好吗?”
俏皮一笑,“我会写字。”
萧青蕤倒不好意思了,她的字......她想起了杨衍的话,“朕五六岁初学写字,都比你写的规整。”
......
乾清宫。
“陛下,今儿重华宫要了一筐南瓜,说长乐公主想吃南瓜,御膳房得了这信,蒸南瓜、煮南瓜、炸南瓜、烤南瓜、南瓜饼、南瓜糕......”
“福慧吃的多吗?”打断来人的滔滔不绝,杨衍最关心的当然是宝贝女儿有没有吃。
“公主每样吃了一小口。”眼见杨衍皱眉,又赶紧说:“多喝了碗牛乳。”
杨衍眉间舒展了些,“赏御膳房。”
“明天朕去重华宫用膳,让御膳房想办法,用南瓜多做些精致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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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这女人是来耀武扬威的
“娘娘,这两日长乐公主食量渐长,皇上很是欣慰,接连赏赐御膳房。”德妃宫里,樱桃一边轻柔的梳着头发,一边小声回道。
德妃看着尚寝局奉上的彤史,幽幽叹了口气:“萧更衣......现在该叫萧美人了,真真是......,这彤史上写的都是她的名字。”
樱桃不敢吭声。
谁能想到,血祭青龙后还能活命,且还能后宫独宠,几乎独霸帝王呢,这萧美人也真是个人物。
“一枝独秀不是春,满园繁花才好看。”
“娘娘,柳美人的禁足期也到了......”
德妃淡淡一笑,“差点忘了她......去柳美人宫里传本宫的令,解了她的禁.....”
咸福宫。
这几天再没见到小姑娘,萧青蕤有些恹恹的。
因昨日着了凉,半夏边煮了杯热姜水送进去,新来的宫女夏云不错眼珠的盯着看。
“你看什么呢?”
夏云惊的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没看什么,就是觉得半夏姐姐真了不起,萧美人这么信任她。”
另一个宫女嗤笑了两声,又损了她几句,才转身回去做自己的事。
屋子里,半夏正在禀事:“主儿,八日后是太后生辰,每年的圣寿节,陛下都要在南苑庆贺,后宫五品以上的嫔妃,都要敬献寿礼。”
“太后......我进宫这么些日子,从来没有见过太后。”
半夏凑近些,说悄悄话似的:“太后避居在寿康宫,除了每月十五,其他时间连陛下都不见,更不要说后宫嫔妃了。我找人打听了,每年太后的圣寿节,她老人家也都不出席的。”
看来皇帝和太后关系失和到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据说是因为先皇后......陛下废了当时的贵妃,太后的亲侄女,而后贵妃的父亲,陛下的亲舅舅,忽然暴毙......”
这些一丝半爪的陈年旧事,听得人心头发寒。
“太后的寿宴,往年旁人都是怎么送礼的?咱们也照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萧青蕤定了基调:“让小满想法子去置办,钱不是问题,匣子里那些金首饰,尽管换钱。”
半夏抿嘴笑,这时候才发现陛下赏赐给主儿的金镯子什么的,平时不能带,关键时刻能当钱用呢。
......
傍晚,梳洗打扮好,萧青蕤特意换上一身广袖襦裙,却不想等到了深夜,都没见到乾清宫里来人。
“主儿,睡了吧。”
夜已深,夜露已沾湿裙角。
“回屋吧。”
翌日一大早,咸福宫迎来不速之客。
满面娇艳的柳美人,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风摆杨柳似的走了进来。
“萧妹妹,昨夜......可是没睡好,瞧这乌青的眼眶,咱们女人娇弱如花,可要爱惜自己,不然这花朵般的容颜,也要枯萎的。”
柳美人今日特意穿了大敞口的衣裳,雪白颈子上的红痕,看得清清楚楚。
萧青蕤移开眼睛,这女人是来耀武扬威的。
“大清早的,柳姐姐光临咸福宫,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指教,妹妹洗耳恭听。”
柳美人娇滴滴的笑,“若是没事,怎么敢打扰妹妹呢,谁不知道这些日子妹妹可是独霸后宫呢。我来,可是为陛下传话呢,陛下说妹妹善舞,我正发愁呢,有了妹妹,真是好极了。”
萧青蕤淡淡的听着,并不问,只静静的看着她。
“八日后是太后娘娘的圣寿,奉陛下的令,教坊司排了一出新舞,为了表孝心,领舞便由后宫嫔妃跳,只是这出舞领舞是两人,我真发愁呢,陛下便说了妹妹善舞,让妹妹和我一块领舞呢。”
满意的看到萧青蕤变了脸色。
柳美人愉悦的笑出了声,扶着人娇娇弱弱的说:“妹妹用过了早膳,便和姐姐一块去教坊司吧,毕竟......时间不多了。”
“杨衍!”
手上用力,一筷子夹碎了个豌豆酥,萧青蕤面无表情的咀嚼下咽。
......
因天热,教坊司排练歌舞的地方选在了四面环水的畅音阁。
琴音袅袅,舞姿飘飘,时而凉风送爽,岸边垂柳下,有人惬意的眯了眼。
“教坊司什么时候进了这么个佳人?”
叶其琛凝目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拿折扇敲了敲身后的小太监,又指了指那位他嘴里的佳人。
小太监急得东张西望,他可真命苦,为什么是他给这位叶大人领路,这位可是个敢在皇上面前喝醉的狂人,现在又指着后宫嫔妃夸赞,他能不能当做没听到?
“大人,这里临近后宫,您快跟小的走吧。”
叶其琛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摸出纸笔,铺在地上,一边看,一边竟然做起了画,小太监差点厥过去。
畅音阁。
伴着婉转的乐声,柳美人舞姿欢快,越是难度大的动作,她越做的开心,她知道这些动作萧青蕤做不到。
舞了一遍,柳美人对着一直站在栏杆外的萧青蕤挑衅:“萧美人,别总是站在外面,你也来跳一跳,好歹也是公主府出身的舞姬,别丢了长公主的人。”
萧青蕤心里一叹,若是以前,这种对柔韧性要求极高的舞蹈,她还真跳不了,可现在,日日修习天魔魅,又坚持练九段锦,她的身体早已今非昔比,这舞她真能跳。
“怎么,还不过来?你要是跳不了,就早点说,我好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别等到了正日子,少不得要问你个欺君之罪。”柳美人得意的欺进,她就是笃定萧青蕤跳不了,就是要她在陛下面前承认,她只是个粗劣的赝品。
“柳美人,你确定要我跳?”萧青蕤慢慢张口。
“还装,待会儿我看你怎么丢人现眼。”
“恐怕不会如你如愿。”
萧青蕤走入阁内,示意乐师奏乐,天魔魅日日滋养,她的六感越来越敏锐,远超常人,比如这曲子,她对节拍的掌握,就比柳美人强了太多。
而更重要的是,所谓魅,必用情。
这首曲子,这段舞蹈,是为了太后的寿辰而做,里面蕴藏的感情必是母子之情,柳美人一味追求身段妖娆,舞姿动人,却忽视了这里的感情。
好的舞蹈,是用肢体传达感情。
当萧青蕤一舞结束,畅音阁内骤然一静,众人的眼睛都看向了柳美人。
高下立判。
在最擅长的领域,被人打脸,其中的屈辱,只看柳美人阵红阵白的脸色就知道了。
“献丑了。”
萧青蕤淡声说完,又走回了原先待的地方。
嫉恨的火烧遍全身,柳美人紧追过去,狠狠一推:“贱人,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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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她的精神倒是好
在最擅长的领域,被人打脸,其中的屈辱,只看柳美人阵红阵白的脸色就知道了。
“献丑了。”
萧青蕤淡声说完,又走回了原先待的地方。
嫉恨的火烧遍全身,柳美人紧追过去,狠狠一推:“贱人,去死吧。”
“叶大人,你要去哪里?”
小太监急着去拉,连片衣角都没抓到,叶其琛已不见了影踪。
萧青蕤在湖水里载浮载沉,她本来是会游泳的,可身上穿的舞衣,浸了水,铁似的沉,长长短短的飘带,更是四处缠绕,她使不出力气。
水浸入鼻腔,窒息感越来越重。
“啊,哪里来的男人,来人啊,有贼人。”柳美人自认和萧青蕤结成了死仇,禁足的日子里,每听一句萧青蕤的盛宠,她心里的惧怕就多一分,她怕萧青蕤报复她,后宫失势嫔妃的惨状,她见的多了。
所以,她要萧青蕤去死。
又人拉住了她的手,萧青蕤精神一震,接着这股力道,浮出水面。
却在看清了来人的容貌后,心口一跳,以她现在的身份,最好不要搅进桃色绯闻里,“用这些带子,拉我出去。”
叶其琛大觉有趣,这女子快要溺水了,还在乎这些俗礼,可看她面色,并无羞愤和惧怕,却是镇定从容,一副不想多惹麻烦的样子。
“果然是个妙人。”
......
“你是谁?你不是宫里的太监,竟敢私闯后宫,还玷污后宫嫔妃......清白,来人啊,快把这对不知羞耻的男女抓起来。”
萧青蕤刚抓着栏杆,还没上岸,就听到柳美人的尖叫,眼眸里的怒气再也压不住。
使劲一抓,翻身跃进阁内,不顾衣衫尽湿,直直走向柳美人,对方被她气势吓到,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你要干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请柳美人也尝尝我受的滋味儿。”
“救命啊,我怕水,快来人救我。”
叶其琛不小心瞥到了萧青蕤眼里的森寒,牙疼似的啧了声,“美人有刺啊。”
......
德妃头疼的转来转去,若只是柳、萧二人落水,她现在就能处理了,可叶其琛也牵涉其中,还涉嫌玷污萧美人清白,这事她可做不了主。
叶其琛这个人,出身显贵,又才华横溢,十八岁就殿试得了头名,只因容貌俊美,先帝激赏,脱口而出:“如此好儿郎,当做探花郎。”
这才失了状元,得了探花。
先帝逝后,遗下众位皇子都年幼,由叔王摄政,看上了叶其琛容貌俊朗,想要招为女婿,可叶其琛拼的断了五指,都不肯应下,为了不得罪天下士子,叔王只得放他归隐。
而后叶其琛不见影踪。
直到杨衍横空出世,踏着一众兄弟的尸骨,登上皇位,叶其琛才飘然而来。
随着杨衍手刃叔王,坐稳帝王宝座,叶其琛风留狂肆之名也传遍大江南北。
他敢在恩荣宴上,醉酒狂歌。
偏偏,他做出的诗文,气势如排山倒海,惊风雨、泣鬼神,杨衍激赏,让众人无话可说。
德妃和柳美人不同,她出身大族,眼光着眼的不仅是后宫,还有朝堂。
叶其琛虽然职位不高,只是翰林院学士,具体政务上,也并没有出类拔萃之处,可德妃知道,满朝文武中,最得杨衍信任的就是他。
此事涉及到叶其琛,她......顾虑重重。
“唉,看来只有去乾清宫了。”
......
远远的就看到乾清宫庑廊下,柳美人和萧美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跪着,走近看,德妃见两人面白唇青,摇摇欲坠的。
“娘娘,请留步,未经通报,任何人不得进乾清宫。”
德妃含笑点头。
不想,去通报的小太监久久没有回来。
“嘶,陛下,这一下要是砸实了,臣这脑袋可就得成开瓢的西瓜了。”叶其琛不可置信的看着砸在地上的砚台,连地上铺的金砖都砸出了个坑,这可是照着他的脑袋来的。
“男女授受不亲,那是后宫嫔妃,谁要你去救?”心头一股暗火在烧,黑眸沉沉的看着叶其琛的双手,就是这双手触摸了她。
叶其琛可惜的看着溅了一身墨汁的袍子,这可是捣鼓了两个多月,才配出来的银灰色,在阳光下好看极了,可惜就是太不好得了,堪堪做了这件袍子,还没穿两天,这就毁了。
只顾着可惜袍子,叶其琛没注意到杨衍的眼神,不上心的说:“陛下什么时候这些迂腐了,连圣人都说,嫂溺,叔援手。臣不愿见到好好一个佳人,做了水中冤魂,才好心救她一命的。哪想到,臣一番好心,竟然被有心之人说成玷污清白,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么说,朕还要感谢你了!”
叶其琛还没听出话里浓浓的威胁,不客气的一挥手:“陛下客气了,臣不过是举手之劳。”
“叶其琛。”
这声爆喝,终于唤回了叶探花的神智,来回打量了杨衍的神情,瞪大了眼睛,陛下这表情,看着不像是恼怒后宫嫔妃不体面的争斗,倒像是冲着他来的。
可他没做什么啊。
等等......
陛下脸上的恼怒,怎么那么像护食的......咳咳陛下恕罪,被人动了独食呢。
“陛下,臣哪里做的不对?”
叶其琛委屈的看着杨衍。
杨衍憋得内伤,让他怎么说,说你动了朕的嫔妃,朕恼了,这话他说不出口。
“陛下,臣还穿着湿衣服呢,还沾满了墨汁。”叶其琛还是心疼他的袍子。
“陛下。”汪锦战战兢兢进来,常年近身侍候,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杨衍的情绪,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狂怒。
一眼横过去,“说。”
“柳美人晕过去了。”
杨衍压着的火仿佛找到了出口,“没朕的允许,谁准她晕的?”
领会了圣意,汪锦倒退着走出去。
“萧美人呢。”
对着叶其琛说不出的话,怒意只能指向另一位主角。
“萧美人还跪着。”
“她的精神倒是好。”
不知为何,这句话,汪锦听出了股阴森森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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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朕活剐了你
赶走了叶其琛,杨衍宣了德妃进来。
“臣妾参见陛下。”
半跪在地上的德妃,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发髻简单的挽着,通身素淡,并没有带什么贵重首饰。
“陛下。”
德妃眼眶有些酸,多少年了,她在他眼里只是德妃,不是他的女人,多久了,他没有这般的看过她了。
杨衍拧眉,为她无端表露的委屈。
“起来吧,朕将后宫交给你打理,可最近接连出事,朕很不满意。”
德妃是他的第一个妾,当初他还是郡王时,她是抬入王府的第一个孺人,三个月后,他大婚,迎娶他的发妻江令姝。
令姝,只是念着亡妻的名字,就痛到不能忍受。
深吸口气,看着德妃,令姝在时,宽厚慈仁,对下面的妾妃之流,都宽容以待,彼时,德妃恭敬谨慎。
后来,令姝没了……
杨衍克制着心里巨大的悲痛,当他不眠不休的从北疆赶回来,却只能看到妻子冰冷的尸体,他痛到绝望。
他血洗后宫,当时的嫔妃稍有差错牵连,都在他雷霆手段下,或死或废。
只有德妃,当日为令姝祈福,在坤宁宫的佛堂行跪叩之礼,额头血肉模糊,一双腿差点废了。
更因为当时令姝的心腹,复述他离宫那段日子里,宫里诸人的表现,提到德妃一如既往的恭谨,宁肯受太后责罚,也日日到坤宁宫请安。
为此,事变后,德妃成了后宫唯一仅存的高位嫔妃。
这几年他冷眼看着,德妃虽有些私心,但大事上还拎得清,她又一心要博个贤良名声,他便给她,可最近这些事,德妃过了。
立于下首的德妃,恍若受到当头一棒,陛下为了萧美人来责问她。
“陛下……”德妃想问他知不知道她受的委屈,她的女儿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太后虽然闭居在寿康宫,可每月都遣嬷嬷来训斥她,她是为了他才得罪太后的啊。
“臣妾……知错了。”
这些苦,陛下不想听,她就咽下去,这么多年了,她忍的住。
“下去吧。”
走出大殿,刺眼的日光照着,德妃眼睛刺痛,脚步踉跄了一下。
“娘娘,柳美人晕过去了,泼了凉水也没醒,陛下让您把她带走。”
咬了下唇,德妃转头看向大殿,陛下这是在敲打她吗?
“抬回去。”
德妃面色很快恢复,经过跪着的萧青蕤身边时,深深的看了一眼。
“陛下,这等俗艳之人,怎配得你的宠爱。”
萧青蕤并不知道德妃心里想什么,她头昏眼花,口干舌燥的,很想像柳美人那样干脆的晕过去,可没等到杨衍召见,她不敢晕,这个地方,大夏天还都裹得粽子似的,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按照这标准,她这事还真可大可小,虽然她机智的扯着飘带上了岸,可到底被外男拉了手。
“来人,将萧美人带到温泉宫,好好洗刷干净。”
......
夜已过半,半夏揉着红肿的眼睛,又哭又笑的迎回了萧青蕤。
“主儿,下次您去哪儿,奴婢都跟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太难受了。
“半夏,把药递给我。”
“主儿,奴婢给您上药。”
帐子里,萧青蕤满面潮红,一只手伸出帐子,“药给我,我自己来。”
垂眸,看到雪白的胸上,一道清晰的牙印,抹药时萧青蕤痛得抽冷气,恨恨的咒骂:“天杀的杨衍,属狼的吗?”
一想到温泉宫里,他衣冠整齐的站着,看着她一丝不挂的泡在池子里,被人来回洗刷,几乎搓掉了一层皮,他才满意。
萧青蕤手指按在牙印上,恨恼极了,“男人天生性贱,自己后宫三千,还敢说别人脏,呵呵。”
......
翌日,萧青蕤睡到了将近中午,才拖着沉重的腰身起床,可怜她昨天跪了半天,又被杨衍压榨了一番,睡了一夜,腰腿越发的酸软无力。
“主儿,柳美人被贬为柳更衣了,以后她见了您,可都得跪着了。”
萧青蕤愣了下,“那教坊司的那出舞呢,贬了柳美人,谁来跳?”
“奴婢刚打听到,昨儿您落水的事儿,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寿康宫,太后遣人到教坊司狠狠发作一番,今儿一早陛下就命教坊司取消了这出舞。”半夏低声说。
“如此最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母子随便闹,咱们离远点。”
“主儿,还有件事......”
见不得半夏吞吞吐吐,萧青蕤凝眉:“什么事?”
“陛下着人送来了本《烈女传》,要您仔细研读。”
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萧青蕤满心就一个字——憋屈。
“主儿,咱不能和陛下对着干啊。”半夏急忙拍着她的背,生怕她咳出个好歹。
手心向上,手指轻轻抵着手腕,努力的吸气平复,等缓了下来,萧青蕤任命的叹了口气,她选的路,再憋屈也要走下去。
“从今天起,让小厨房照着我列的单子准备着原料,我亲自动手做点心,送到乾清宫。”
......
经过了柳美人之事,宫里平静了下来,连太后的圣寿节都有惊无险。
平静无事的后宫,日子忽忽的就流走了。
“陛下,长乐公主来了。”
杨衍放下手里的奏折,满面欢喜:“福慧来了,快到父皇这里。”
一个娇小的女孩,爬上了杨衍膝头,熟稔的揭开桌案上的漆盒,拿起里面的点心,吃得心满意足。
她吃的欢,杨衍看得开心。
漆盒里的点心精致极了,但量也少,只几块,小女孩很快就吃完了。
“怎么这么点,让萧美人多做点。”杨衍不满的吩咐。
福慧不赞同的摇头,杨衍急忙改口,“好,好,父皇不说。”
吃完了点心,福慧从杨衍腿上下来,抬脚就走。
“这丫头,吃完了就走,我这个父皇还不上几块点心,她要真喜欢吃萧美人做的东西,直接让萧美人去重华宫侍候,偏她又不许我说,真真是朕的小天魔星。”杨衍又爱又怜。
汪锦在旁陪着笑,陛下对长乐公主的疼爱,真是宠到了天上。
哪里想到,不到半个时辰,重华宫里报信的人连滚带爬的进来:“皇上,公主突然腹疼,晕厥过去了,怕是......中毒了!”
桌椅轰然倒地,杨衍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陛下。”刚刚走到殿外的萧青蕤,差点被撞到,惊讶的喊道。
“娘娘!”
天旋地转,杨衍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上,声音冰冷如霜:“福慧若有一点差池,朕活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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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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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剖开看看,你有没有心肝
“主儿,你怎么了?”
半夏哭着去扶倒在地上的萧青蕤,摸了一手的血。
杨衍戎马倥偬多年,他的全力一脚,萧青蕤哪里受得住?
……
咸福宫,谭小满的包子脸板着,手里握着根长鞭,绕着站成一排的小宫女、小太监走来走去,“自你们分到咸福宫当差那日起,到今天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些日子咱们主子可骂过、打过你们一次?”
“可你们是如何报答主子呢,嘿。”长鞭啪的抽在地上,“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本册子,记录了你们进出咸福宫的时间和次数。你们可得好好解释解释?”
谭小满手上的册子抖得哗哗响,传到夏云耳朵里,仿似催命符似的,她紧咬着嘴唇,手握成拳又松开,双腿直打颤。
那日。
“萧美人那里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来人是个长相极为普通的宫女,夏云虽说见过她几次,却总觉得记不住她的相貌。
夏云也不知道她是谁的人,但来人每次出手都很阔绰,哪怕她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两天夏云正缺钱,当下将咸福宫的大小事说了一遍,“……奴婢注意到,萧美人就没换洗过,还旁敲侧击的问过半夏,至少两个月了。”
来人很看重这个消息,再三确认:“你看仔细了,萧美人确实没来癸水?”
“奴婢确定。姐姐,还有一件事,萧美人经常独自一人出宫,每次都带着个小篮子,装着她亲手做的食物。等她回来时,篮子里却空空的。”
来人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沉沉的荷包:“里面是五十两碎银子,你收好,回去吧。”
夏云欢天喜地的接了,连声道谢:“还是姐姐想的周到,奴婢要是拿了大块的银子,还不敢用呢,这些碎银子倒是方便。”
夏云不知道,她透露的消息,几乎将萧青蕤陷入死路。
“有孕?她怎么可能有孕?”
“世上的事总有些不可揣测,可她绝不能诞下皇子。宫里只有三位公主,陛下年近而立,却没有皇子。朝堂上、内阁里都急红了眼,她又……得陛下宠爱,她若是诞下皇子,我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
……
暗箭难防。
萧青蕤追着杨衍的脚步走到,挣扎着走到重华宫。
重华宫外,韦丽嫔气势汹汹的拦住了她。
“大胆,害了长乐公主,还敢过来?”
萧青蕤吐出一口血,刚刚杨衍那一脚,踢得太狠,往日的韦丽嫔未语先带三分笑,可现在恶狠狠的,说出的话又这么毒。
“丽嫔娘娘慎言,我家主儿都没有见过长乐公主,又怎么去害她?”半夏大急。
“贱婢,掌嘴。”
韦丽嫔带来的人,按住半夏,就要动手。
“住手。”
韦丽嫔欺近萧青蕤,冷冷的说:“长乐公主才八岁,那么招人疼的孩子,我们疼爱都来不及,你这狠毒之人,竟然害她,真想剖开看看,你有没有心肝!”
涂着大红丹寇的手指,狠狠的戳在她的胸口上。
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韦丽嫔已将谋害长乐公主的罪名,牢牢的按在她头上,其心何其毒。
“丽嫔姐姐,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萧青蕤拨开她的手,“让我过去。”
“长乐公主正是因为吃了你送的点心,才出了事。”想到了长乐公主是在乾清宫吃的点心,丽嫔大惊失色,一把掐住她的手腕,“那点心是送给陛下,你要害的是陛下?”
“来人啊,将这个蛇蝎毒妇带到宫正司。”
“放开我,我要见陛下。”
韦丽嫔拿住了这个把柄,心中得意,一脚踩在萧青蕤背上,居高临下:“我劝你省点力气,长乐公主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你害了她,陛下杀了你都不解气,别再扯着嗓子嚎了。”
萧青蕤趴着地,手指死死扣进去,可这样也抵不住拖着她的人力气大,十个指甲尽数断裂,十道血痕,划在青石板上。
“陛下,臣妾没有下毒,求您让臣妾进去。”萧青蕤感觉不到疼了,或者疼到麻木了,她不能让丽嫔得逞,进了宫正司,她绝对活不了......她忘不了就是在宫正司,薛宝林一夜就病没了,那么泼辣健康的一个人,一夜就死了。
她不要死。
“使点劲,没吃饭吗?别惊扰了陛下!”韦丽嫔唇角噙笑,抬脚踩在萧青蕤的手上。
十指连心,痛到心脏抽搐。
“陛下......臣妾死了事小,耽搁了长乐公主的病情要紧。”眼泪涌泉般淌到地上,萧青蕤声嘶力竭:“陛下,臣妾没有下毒,可公主却中了毒,要是臣妾这时候就死了,岂不是便宜了躲在暗处的凶手?岂不是白白放过真正谋害公主的人?”
“贱人,还敢挑拨离间。”韦丽嫔脚下用力,拿脚碾着她的手指。
“啊,陛下,陛下。”痛入骨髓,萧青蕤放声大喊。
“陛下,你不能让长乐公主死不瞑目!”
再怎么用力,双手还是离地面越来越远,绝望之下,萧青蕤放手一搏。
“不能让长乐公主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
韦丽嫔身子发颤,指使人堵上萧青蕤的嘴,可是,已经晚了。
重华宫里,所有侍候的人,都跪在了地上,恨不能藏进地下,死不瞑目,这个女人疯了吗?敢咒长乐公主去死。
死,这个字,他们想都不敢想,若是长乐公主真的......陛下一定会发疯。
没人敢抬头看此刻陛下的面容。
“太吵了,汪锦。”
杨衍并没有暴怒,甚至声音比之前还要平静了些,但汪锦却更害怕了。
“把她带进来。”
汪锦知道这个她,就是萧美人。
“陛下.....”萧青蕤快要奄奄一息了,拉住杨衍衣角,“臣妾没有下毒,没有。”
“带御医。”
御医腿软的跪在地上,抖的说不出话。
“陛下,太医院院使、院判到了。”
太医院离重华宫有一段距离,除了值守御医守在重华宫外,太医院院使、院判拼了老命,也才赶到。
“福慧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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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去黄泉陪她
“公主殿下不是中毒......”
太医院院使、院判行了礼,就去给长乐公主诊脉了。
“不是中毒。”
萧青蕤泪眼朦胧,松了口大气。
“朕知道不是中毒,朕问的是她怎么了?”
不可置信的看着杨衍,“陛下你知道,你知道我是冤枉的,为什么......?”为什么任韦丽嫔如此欺凌我?
察觉到她的视线,杨衍冷寒的回看她,“刚刚你说谁死不瞑目?”
“我.....臣妾逼不得已......”萧青蕤举起双手让他看,看她的血泪斑驳,明明他一句话就可以救了她,可他不管她。
“陛下,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想不明白,长乐公主的病情和她没有关系,为什么杨衍要这么对她?
“陛下。”
太医院院使表情惊恐,一把花白的胡子抖成一团,“臣怕公主......得了天花。”
“天花。”
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响在凝滞的重华宫。
杨衍鼻息突然加重,黑眸上染上猩红,“敢胡说八道,朕杀了你。”
“臣......不敢。”
“陛下......”
天花,这是死神的催命符,染上了这个病,十不存一,长乐公主怕是......要夭折了。
粗重的喘着气,杨衍手里的刀刃,掠过了院使的发顶,落了一地的断发,仅存的理智逼他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杨衍举着刀,表情空白,巨大的恐慌和悲痛包裹了他,他茫然四顾,看到了萧青蕤眼里的同情和惋惜。
“是你害的。”刀刃紧贴着皮肤,只要持刀之人使一点力气,就能割破她的动脉。
萧青蕤想不明白,杨衍凭什么如此执着的认为是她害了他的宝贝女儿?
“陛下,臣妾都没有见过长乐公主,怎么能害她?”
“你敢说不认识她?”杨衍眸中猩红愈来愈浓重。
“啊。”
杨衍提起她,一路提到长乐的房间,将她摔到长乐床前,“张大你的眼睛,告诉朕,你认不认识她?”
眼冒金星,萧青蕤晃了晃头,可床上的人,还是模糊的一团。
等终于看清了,她心口一抽,“小姑娘。”
“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认识的小姑娘,乖巧可爱,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寂寞,那样子的孩子,怎么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乐公主?
光秃秃还在流着血的手指,颤抖着摸向床上安静的沉睡的女孩的脸颊,“小姑娘。”
“啪。”
杨衍拍开她的手。
“她是长乐公主?”
杨衍怜爱的看着床上沉睡的女童,再看向她时,却是满眼的嫌恶。
被拖拽着出了房间,萧青蕤痛到麻木,却又隐隐的明白了什么,她的小姑娘就是长乐公主,她以为没人发现的山洞,在杨衍眼里,或许一切都不是秘密。
“朕一直都知道,宫里的女人,心思太重,朕不许她们接近福慧一步。可,朕小看了你,等朕发觉时,福慧竟然那么在意你,朕怕她伤心,只能忍着。”杨衍克制着汹涌的杀意,掐着萧青蕤的脖子:“她喜欢你,连带着喜欢你做的点心,可她天天跑到乾清宫来吃点心,也不许朕将她送到重华宫,她怕你不喜欢她了。可你做了什么?你害了她。”
“天花!朕将她护得那么好,她身边侍候的人,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的,只有你,只有你擅自接触了她,是你带来的。”
原来是这样。
“陛下,公主醒了。”
......
“父皇,好冷好痛。”
杨衍眸中含泪,抱了抱女儿,发现她浑身滚烫,可她却说冷.....
“福慧不怕,父皇在,你一定没事。”
“父皇,我不想睡。”
年幼丧母,在这寂寞宫廷里寂寞的长大,福慧没有因为杨衍的宠爱骄纵跋扈,相反她比一般的孩子更敏感,更能体察旁人隐在暗处的情绪。
杨衍以为他掩饰的好,可福慧感觉到她如山岳般的父皇在害怕。
“父皇陪着你,不睡。”
福慧觉得越来越冷,她拉着父皇的手,喃喃的呓语:“我还要踢毽子呢,萧姨教的花样,我还没学会......”
“福慧。”
“陛下,公主睡着了。”
杨衍给女儿掖了掖被角,“无论你想什么法子,都给朕治好公主,好了,朕赏你。”
太医院院使重重的磕头。
“听着,福慧现在还信你,朕先暂且留着你的命,好好的陪着她。”杨衍低沉的语气里,满是萧杀。
......
重华宫外,不止韦丽嫔在,其他的嫔妃也都赶了过来,平时她们为了避嫌,都远远避着重华宫,可现在长乐公主出了事,她们又不敢不来,怕陛下以为她们不关心长乐公主。
韦丽嫔紧挨着德妃,眉间焦灼:“娘娘,萧美人竟敢毒害公主,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宫里可不敢留。”
德妃轻轻摇头,“一切以长乐公主为重,先放过萧美人,也是为长乐祈福。”
“诸位娘娘请回吧,陛下有令,重华宫三丈以内不得踏入。”
韦丽嫔眼珠飞速转动,瞧着德妃的脸色,悄悄的退了回去。
“如此,妹妹们随本宫去佛堂,跪经为长乐祈福。”
德妃竟然没有坚持进去,韦丽嫔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以德妃行事,这当口她就是祈福也要在重华宫外祈福,这样才能让陛下看见啊。
到了晚上,闹腾的太大,重华宫亮如白昼,长乐公主染了天花的消息,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宫廷。
佛堂里,众嫔妃压抑的低呼,每个人眼底都是深深的惧怕。
德妃手里的念珠突然断了线,檀木佛珠滚了一地。
寿康宫紧闭了多年的大门,第一次打开,一顶威严赫赫的轿子,自大门里抬出。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
汪锦守在门外,听见里面母子二人的争执声越来越大,最后传来桌椅砸在地上的声音。
“哀家知道你恨我,可我到底是你的亲娘,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天花,福慧得的是天花,你没有得过天花,你不能守着她,万一你有个好歹,还让我怎么活。”太后哀哀的哭。
母子隔阂多年,杨衍并不理会太后。
“好,你不听,我就一头撞死,让天下子民都知道你是个不孝的皇帝。”太后说到做到,一头就撞了柱子。
杨衍没拦住,见她一头一脸的血,眼底到底露了情绪。
太后生平最擅长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有着母亲这个最大的利器,杨衍不能真看着她寻死,不得不暂时离开重华宫。
“福慧在,你在,福慧......若是出事,你下去陪她。”
这是杨衍离开前,对萧青蕤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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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她闻到了青竹的味道
重华宫成了禁地。
“陛下,请为江山社稷考虑,请为天下苍生考虑,您不能再进重华宫了啊。”徐致平领着一众大臣,跪在杨衍面前,苦苦谏言。
外有大臣以命相谏,内有太后死命相拦。
杨衍在坤宁宫待了一夜,出来时,不再坚持亲自去重华宫照顾福慧,“令姝,朕真的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谕令各郡县,举荐神医。”
重华宫里。
萧青蕤十指缠着厚厚的白纱,亲自给福慧喂药,早先侍候福慧的宫女心中恐惧,怕染上天花,近身侍候时,都含泪祈祷。
怕她们耽误了福慧的病,萧青蕤日夜守在床边,一应事情都亲力亲为。
“出疹子了。”
萧青蕤第一时间发现了福慧脸上、手臂、腿上,长出了红色的痘点。
太医院院使等人确认了公主发出了疹子,压在胸口的大石松了些,天花病人最怕的是发不出疹子,很多人就是因为这样死去的。
“萧姨,我见到母后了。”
福慧时昏时醒,在她醒着的时候,萧青蕤都陪在她身边,陪她说话。
“好久好久没见她了,我好想她,我欢喜的跑过去,她不要我了,她推开了我,萧姨,母后是不是生气了?气我忘了她的样子。”
福慧一张小脸瘦的还没巴掌大,萧青蕤心酸难耐,轻轻抱着她,连连摇头。
“萧姨,你不要离开我。”
“不会,我陪着你。”
......
几天内,福慧全身都出满了疹子,然后,疹子开始肿胀,变成水疱,接着变成脓疱。
福慧忍受着剧痛,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可这疼让她昏迷时都在抽搐。
好几次,萧青蕤都以为她要抗不住了,可这孩子每次都搏出了命。
杨衍流水似的往重华宫里送医送药。
等到浓疱结痂,福慧整个人都肿胀了一圈,也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萧青蕤本就带着伤,又日夜煎熬,整个人如一张拉到了极限的弓,只要再使一点点力气,就要崩断了。
这日,在给福慧擦拭了一遍药浴后,刚出了门,眼前一黑,脚绊在门蹬上,最后关头,只来得及护住头,眼看就要摔在坚硬的金砖上。
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她倒在一片柔软的衣袍内,还闻到了青竹的味道。
疲累到极点,反应有些慢,这些日子她问到的味道只有药味,苦的、涩的,怎么会有青竹的味道,这么清爽、甘冽。
摔倒的瞬间,人会本能闭眼,虽然没有预料的疼痛,可萧青蕤眼睛还是紧闭着的,
她深深嗅了一下,脸颊蹭了蹭。
她以为自己摔晕过去了,这是在做梦。
她没看到,抱着她的人,脸颊上渐渐腾起热雾。
卓冷岳本在云雾山清修,听说了杨衍为长乐公主遍寻神医,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他幼时出过天花,便直入重华宫而来。
没想到,还没看到福慧,却先见到了当日的那个女子,而此时,他还抱着她。
“姑......娘......”
知道了她的身份,卓冷岳却不想那么称呼她,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唤出声。
青竹的味道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真实的实在不像是个梦。
手上、脸颊上温暖的触感更提醒着她,这不是虚幻的,萧青蕤心头一跳,睁开了眼睛,一抬眸,整个人都失了神。
吹皱他心湖的那股风,又来了。
卓冷岳困惑的皱了皱眉。
“事急从权,在下若有唐突之处,还望海涵。”卓冷岳边说边松开了手,脚下后退一步,拉开了和萧青蕤的距离。
青竹的气息淡了,萧青蕤一怔,回了神,眼前的男子,穿着深青色的道袍,清风朗月般的容貌,虽然面貌似极了她前世心系之人,可神态气质完全不一样,她认错人了。
“我要向你道谢,若不是你,我一定摔在地上了。”萧青蕤行了个谢礼。
“冷岳公子。”太医院院使见到来人,眼中迸出喜色,连熬了多日,枯黄的面色都红润了起来。
“萧娘娘。”院使拉住卓冷岳袖角欲走时,才看到萧青蕤,急忙喊了声,又说:“这位是冷岳公子,也是正一教张天师门下高徒,正一教道医师从医圣孙思邈,极为高深,如今冷岳公子来了,公主的病情更有希望了。”
卓冷岳点了点头,算是和她打了个招呼,随着院使走了几步,回头对她说:“你的脸色很不好,先去好好休息一下,福慧这里有我。”
青竹的味道逐渐散去,萧青蕤怔怔的看着前面的人影彻底消失,鼻翼一酸,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她脸色不好,嘱咐她好好休息的,原来在疲累绝望的境地,她是如此的向往着被人温柔以待。
虽然是第一次见,可无来由的,萧青蕤信任他,她相信有他在,福慧那里她可以暂时脱开身。
沉酣一梦。
萧青蕤睡了这么多天里最沉的一觉,等她醒来,已是第二日早上,坐起身,久违了的充裕精神又回来了。
穿衣洗漱,外间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打开,里面有白粥和各色小菜,碗碟都半浸在热水里,还是热的。
不自禁的笑了。
睡了好觉,吃了早餐,萧青蕤精神奕奕的去了福慧那里。
殿内,太医院院使、院判等人,围成一团,低声的讨论着什么,萧青蕤只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中间的那人,气定神闲,天生就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卓冷岳微微偏首,目光正对上她,陌生的感觉又来了,他不喜欢这脱离他掌控的感觉,生硬的收回了视线。
“这事情......还是听听萧娘娘的意见吧。”
太医院院使捻断了无数根胡须,也下不了决断,将问题推到了萧青蕤这里。
“公主的痘疹都发出来,可在痘疹结痂的过程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轻则落下满脸麻子,重则失明毁容。”
“不行,福慧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她一定要好利索,不能落下这些......”
萧青蕤心都揪紧了,福慧才八岁,怎么能毁容残疾,不行。
“萧娘娘,在宫里,臣等无能为力。刚才冷岳公子提议,将公主送到正一教祖庭西山,借助西山之灵气,教门之福荫,庇护公主,求公主痊愈。”
“我遣人去告诉陛下,等陛下的令......”
卓冷岳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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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你那是什么眼神!
“时间来不及了,我已经在福慧周身经脉穴位上扎上了针,要么一个时辰内赶到西山道观,在静室内用道医之法诊治,要么,在一刻钟内拔下针,还用原来的方法诊治,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在宫里诊治,福慧的性命无忧,可有很大几率落下疤痕,甚至毁容。去西山道观,福慧可以完全康复,可是路上万一出了意外,责任只能她来担,杨衍不会放过她。
“萧娘娘,天花凶猛,凡是得了的人,十不存一,即便保下性命,也都会留下各种......前朝的平帝幼年得了天花,愈后,留下满脸麻子,这都是无可奈何之事啊。”太医院院使经过一番权衡,觉得长乐公主还是留在宫里为好,再怎么落下疤痕,公主的命都保住了啊,皇上即便不满,可得了天花,能保下命,已经是天幸了,皇上断不可能要他们的命。
可去西山道观,万一......长乐公主没了,他们一家老小的脑袋可就没了。
太医院诸人都符合着院使的话,他们都不想冒险。
萧青蕤心里剧烈挣扎,他们顾虑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她比他们更怕,毕竟要做最终决定的人是她,要承担最大的责任的人也是她。
心慌到极点,抬眸望向卓冷岳,他安静从容的站在那里,一双平湖静潭似的眼眸,清清凉凉的看着她,有种镇静人心的力量。
“去西山,我相信冷岳公子。”
一粒石子落入深潭,卓冷岳眼中漾开一抹笑,轻轻的对她颔首。
“着人备车马,点药材,带人手......”
......
“陛下。”
马车里,萧青蕤心口一跳,杨衍来了,自那一日挨了他一记窝心脚,困居重华宫,她有多少天没见过他了?
“叩叩。”
修长的手指敲击着车壁,萧青蕤回过神,隔着车帘,隐隐约约见一人立在车外,高大挺拔,随意一站,就渊渟岳峙般,充满了压迫感。
等不到回话,剑眉一蹙,指节加重了力量,一阵风起,卷起来人衣摆,衣摆上的九爪飞龙,威严凛冽。
又敲了几下,里面还是安安静静的,杨衍薄唇一抿,逆光下,消瘦了的脸庞更显深邃,陷在深深的眼窝里的双眸,盛满了焦躁与急怒。
“萧美人,是朕。”
以为萧青蕤不知道是他在外面,杨衍先开了口。
低沉的嗓音,熟悉又陌生,萧青蕤靠在车壁上,静静的听着,她就是故意不开口的,她是人,不是物件,受了伤了也会疼,当日杨衍不分青红皂白的伤了她,她不是不恨的。
“福慧,朕交给你了。”
“等福慧好了,朕重重赏你。”
后面这句话,杨衍说得很轻,说的时候还揉了揉鼻子,他敲的这么大声,不信萧青蕤听不到,可她不说话,他寻思着这个女人估计在闹小性子,便说了要赏她的话。
他是皇帝,说出这话其实已经在承认那日冤枉了她,这已经在变相的道歉补偿了,可里面还是静寂。
吸了口气,可被这个女人激起的火气还是压不下去,侧面线条紧绷着,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了车帘上。
“陛下,不可。”
见杨衍动了真火,卓冷岳走过来,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福慧不可见风,车帘掀不得。”
大手一松,留下车帘上的一道抓痕,杨衍望了眼车厢,拍了拍卓冷岳的肩头:“走吧,朕信你。”
马车飞驰着,萧青蕤揉了下眼睛,手指湿漉漉的,暗暗骂了声矫情,狠狠擦去了泪花。
......
这已是到西山道观的第六日,福慧的病情在慢慢好转,经过这几日的细心观察,卓冷岳告诉她,福慧不会落下任何残疾,好好养护,皮肤上也不会留下疤痕。
萧青蕤彻底放了心。
没想到,心神一松,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一散,她却病倒了,且病势汹汹,人虚弱的站都站不起,只能躺着。
“估计是吓到他了。”
喝完养心汤,萧青蕤不好意思的按了按额头,她发病时,恰好只有卓冷岳在,恍惚记得一头栽下时,眼里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难掩惊慌的面孔。
“冷岳公子,平时多么波澜不兴的人物啊,我当时一定很可怕。”
难怪连道谢都找不到人?
萧青蕤叹了口气,她喝的养心汤,也是卓冷岳开的方子,让人熬好送来的,她本想去道谢,小道士却告诉她,卓师尊特意留话,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娘娘安心养身子就好。
卓冷岳,不止是容貌,甚至连名字都相似,都有一个岳字,这么像那人,萧青蕤有些失神的想着,她当然知道两人绝不可能有什么瓜葛,可不管是那个人,都给过她温暖。
想得太专注,连门外的动静她都没听到。
杨衍带着一身风尘走进来,站了片刻,而床上的女人将他忽视的彻底,他想训斥,张了张口却出不了声,床上的人裹在一袭淡青色软纱里,单单薄薄的,垂首的剪影,竟有弱不胜衣之态。
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不过是只瓷碗,有什么值得看这么久的?
不满一直被忽略,杨衍放重脚步,走到床前。
突觉光线一暗,萧青蕤茫然的偏过脸,一张......胡子拉杂的脸,她大惊:“你是什么人?”
俊脸一黑,杨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以为他听错了。
“谁准你闯进来的?出去。”
萧青蕤手指点着来人,厉声责问。
却见来人不仅不走,脸上还浮现出古怪的神色,两步欺上来,压在被子上,带着恼意的声音从络腮胡子里传出:“敢让朕出去?萧美人你胆子大了?”
“陛下?”
萧青蕤真的惊到了,眼前这个胡子茂密,满身风尘的莽汉,是杨衍!
可是......不管杨衍脾气性情都么恶劣,可他长得可是一表人才,俊美不凡的,连九天**那什么的时候......都说他龙章凤姿。
“你这是什么眼神?”
杨衍恼怒的低吼,她眼神里的嫌弃明明白白的,还从来没有一个后宫嫔妃敢这么看他的。
可是,看着她漆黑瞳仁里自个的形象,杨衍恼中带羞,的确是邋遢了些。
“还看什么?服侍朕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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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到了那里,随他恣意
杨衍洗了头发,刮了胡子,整个人一下子清清爽爽了。
“给朕更衣。”
萧青蕤心里恨得磨牙,可看着杨衍理所当然的模样,只得给他宽衣解带,最后一件衣服落地,高大伟岸的身子尽收在她眼底,麦色的皮肤下是结实的肌肉,宽肩窄臀,双腿笔直,走动间,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充满了力量感。
萧青蕤急忙别开眼睛,那一处硕大竟然抬头了......
“给朕擦背。”
坐入浴桶,却见她低头发呆,杨衍不满的低喊。
萧青蕤想转身就走的,她一条命差点毁在他手上,却连一声道歉都得不到,可她抚上小腹,下丹田处腾起一股火热,在催促提醒着她。
咬着唇,指甲掐在掌心,萧青蕤端起放置着沐浴用品的托盘走了过去。
柔软的手心抚上肌肉贲张的肩头,萧青蕤一呆,或许是阳气盛的缘故,杨衍的体温一向比她高,手指被烫了似的颤了颤。
萧青蕤心慌意乱,没留意到手下的肌肉也越来越紧绷。
浸湿澡巾,抹上澡豆,一手按在肩头,稳住身子,一手握着澡巾,从脖颈开始擦起,手下的肌肉太硬了,萧青蕤累得气喘,额头、鼻尖都沁出了汗珠。
“陛下,擦好了,臣妾去给您准备换洗的衣......物。”
哗啦。
杨衍转了个身,正面对着她,眼神放肆的盯着她:“哪里好了?这里、这里都没擦?”
看清了他指的地方,就像是在干柴堆上点了一把火,萧青蕤丹田内乍然腾起空虚感,天魔魅疯狂的叫嚣着。
像是擦了一层最娇艳的胭脂,薄面酡红。
杨衍愉悦的笑出了声,刚刚还敢嫌弃他邋遢,“过来,给朕擦洗。”
两人正面相对,鼻尖几乎相触,她的手指一路下滑,锁骨、胸肌、腹肌,直到下丹田,一滴汗从她额头滑落,砸进浴桶。
杨衍的呼吸声逐渐急促,身子越来越烫,神色危险,自福慧出事以来,他心神交瘁,素了这么些日子,身子里早积了一团火。
现在确认了福慧无事,心神放松下,他只想发泄。
盯着红菱似的唇瓣,喉头干涸,杨衍长臂一伸,将人带到身前,拨开落在她脸颊的一缕发,手指抚摸着娇嫩的唇瓣,眼瞳幽深。
萧青蕤骤觉唇上一热,接着他的舌头在她唇上一推一让,轻松的叩开齿关,吸吮着她的舌头,火热的吻着。
这样的姿势,他和她靠得很近,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吻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舌头都麻了,呼吸声越来越重,杨衍的手从肩头落到臀部,双臂一箍,将她抱进了浴桶。
轻薄的纱衣,浸湿了水,像第二次皮肤似的贴在身上,曲线毕露,无限魅惑。
杨衍手下用力,她身上的衣服,碎成了一条条。
萧青蕤心里并不愿意,可她的身体却摆成了最迎合的姿势......
“陛下。”
紧要关头,房门被敲响,接着汪锦的声音传来:“陛下,卓师尊来了,在外面候着。”
卓冷岳,不知道为什么,萧青蕤眼前飘过他那如平湖静潭般的眼眸,情不自禁的环臂抱住自己。
一团火在烧,杨衍深深吸了口气,在她身上狠蹭了一下,才踏出浴桶,披上宽大的袍子,杨衍大步走了出去。
浴桶里,萧青蕤无力的倒在桶沿上,右手死死按着小腹。
“天魔魅!”
......
室内,卓冷岳正端着茶杯轻啜,看到杨衍的模样,头发还是湿的,衣袍刚刚换过,眼神一凝,心口飘过一丝极为陌生的情绪。
“冷岳,朕就知道瞒不过你。”
杨衍是微服而来,只带着汪锦,一个侍卫都没带,没想到卓冷岳这么快就猜到了。
端着茶杯的手一紧,是小道士告诉他萧娘娘院子里来了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他听到了,便立刻赶了过来。
没想到果然是皇上。
大马金刀的坐下,杨衍端起茶杯,扬脖喝了大半,他是真的渴了,“朕过会儿就走,别让人知道了,麻烦。”
“冷岳,你怎么......越发的没人气了。”久久等不到回应,杨衍看着卓冷岳越发的清冷淡漠,摇着头叹气。
“朕说,你赶紧的娶几房妻妾,享受享受红尘俗世的欢乐,你啊,还是个童男子吧。”杨衍斜靠着椅背,含笑着大量他。
“你自幼就入了道门,小小年纪修的就是清心寡欲,这样不好,你从未入过红尘,怎知红尘中如许欢乐,又怎知你真不爱这红尘?若是你历经繁华,阅遍脂粉佳丽,还是坚持要入这道门,那时,朕绝不拦你。”
“脂粉佳丽?”卓冷岳淡淡开口。
杨衍精神一震,挑眉邪肆而笑:“有些滋味你没尝过,等你尝了就知道了其中美妙不足于人道之处。要不要朕送你几个美人儿?”
“陛下舍得?”话一出口,卓冷岳自己都愣了,他怎会,说出这种话?
怔愣了一下,杨衍抚掌大笑,“只要冷岳你开口,天下美人随你挑选。”
卓冷岳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他真的越来越不正常了,这一瞬间他脑子里竟闪过青竹林里那个睡着的身影。
“包括陛下的美人?”
杨衍还在笑,听了这话,打量了他片刻,见他面上带着薄怒,以为他被打趣恼了,竟也不生气,“只要你要,朕都给。”
他是玩笑般的说着,可卓冷岳却沉下了脸,胸口憋了一口闷气,为他口里的轻慢,那个人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的。
可他为什么要为这种事生气?
他到底哪里不对了?
“陛下,臣想起还有药要配,告退了。”
清冷飘逸的身影,离开时,竟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杨衍又一阵大笑,冷岳啊冷岳,你也有这种狼狈的样子。
“汪锦,带萧美人一道,去别宫。”
心怀大畅下,杨衍自不肯再委屈自己,只是这里是正一教的祖庭,他还是收敛了些,反正别宫也在西山山脉上,到了那里,随他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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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他踹她下床
别宫。
杨衍的眼神很可怕,饿了多日的狼似的,暗幽幽的盯着她,要将她拆骨入腹。
萧青蕤玉体横陈在桃红色的绫纱被上,凝脂般的白,衬在桃花红上,杨衍的喘声越来越急促。
身上一沉,萧青蕤一颤,不知是承受不了他的重量还是灼热。
她偏了头,蝶翼般的睫毛盖住了双瞳。
骨节分明的大掌分开她乌黑浓密的发,让那张精致的面孔全部露出来,不得不说,掌下的这张脸,色相极美,黑的乌黑,白的粉白,红的润红,全是最美的颜色,全是最能挑起他欲念的颜色。
唇上湿漉漉的,萧青蕤偏了偏头,似是躲闪。
杨衍手上一使劲,箍住她的脖颈,他被坚硬的那处,在她腿窝处辗转厮磨,却就是不长驱直入。
“睁开眼睛。”
带着浓浓欲念的嗓音,蛊惑极了。
萧青蕤被他折磨的浑身发热,难受极了,可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喘笑了两声。
杨衍手指向下,摸了下,“春潮带雨,可是羞了?”
他手指上亮晶晶的。
萧青蕤忍不住低哼一声,身子都颤了。
“睁开眼睛,看着朕。”
杨衍忍的也很辛苦,额角青筋都迸出来了,可他就是要她睁开眼睛,看着他征服她。
萧青蕤只得睁眼看他。
撑在她身上的男人,露出得意的笑,这一瞬间,这个完全真实的笑容晃了她的眼, 却在下一个瞬间,他挺身,狠狠贯穿了她。
他高高在上,脸上是征服的愉悦。
她躺在下面,臣服于他,承受着他。
他们的关系如此的不对等。
萧青蕤有些悲哀的想着。
下一秒,连胡思乱想的权利,杨衍都不给她,动作越来越凶猛,她只能无力的攀附着他。
......
不知过了多久,架子床停止了晃动,账内萦绕着欢爱后的气息,绫纱被凌乱不堪的堆着,面色潮红的女子,带着被疼爱过度的疲累,大口大口的喘着,白嫩如玉的肌肤上,红红紫紫的斑痕,随着她呼吸,越发的显眼。
积攒了多日的火,在一次又一次的发泄中,逐渐散去。
杨衍喘匀了,呼吸越来越平稳,眼神也越来越薄凉。
骨头都要散架了,萧青蕤累得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睛困得酸疼,她侧了头,很快就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萧青蕤唇上带笑,脸颊还在枕头上蹭了蹭,下一瞬,她脸上全是惊恐,她梦到身子一轻,突然坠入悬崖......
“好疼......”
突然失重的状态太可怕,萧青蕤惊喘着睁开眼睛,还没弄明白是梦还是现实,从臀部传来的尖锐的疼,让她脸色一白,这里怎么会这么疼?
吸着气,摸着痛处,手却一下子按在了坚硬的地面上,这不是床。
身下是冷硬的触感,她不是在床上吗?怎么到了地上?
接受到她迷惑的眼神,杨衍冷哼一声,眼眸冷冷的睨着她。
脚上还保持着将她踹下床的姿势。
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脚,萧青蕤羞恼的唤:“陛下,为什么?”
为什么将她踹下床?
杨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不久前还**缠绵的眼睛,此时如覆冰雪,一片冰寒,“你忘了规矩。”
“侍寝后,谁准你睡在朕床上?”
血色一点点从脸上褪去,萧青蕤环抱住自己不着一缕的身体,护住她千疮百孔的自尊。
“出去。”他喝她出去,声音如淬冰雪。
杨衍不悦的蹙眉,他不喜欢她此时看他的眼神,仿若他做错了什么,宫里的规矩,侍寝的嫔妃,事毕,都要离开。
能和他同床共枕共寝到天明的只有他的......。
想到那个人,杨衍心头一痛,看着地上的萧青蕤,眼神更残酷不善了,“出去!”
弃若敝屣。
在他眼里,她果然就是个物件,用过了,就毫不可惜的丢弃。
萧青蕤急促的呼吸着,心头一直在滴血,眼瞳里染上血色,可却一滴泪都没掉,在他面前,她的泪不值钱,哭了只会惹他厌烦,她不哭。
手掌撑地,坐起又跌倒,摔了几次,她终于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拿过一条纱被,裹在身上,她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
“师尊,按理说,喝了您的药,萧娘娘的病应该全好了啊,可这两天,怎么越来越严重了?”小道士取回药碗,实在想不通。
卓冷岳放下手中医书,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都有什么症状?”
小道士掰着手指说了一通。
“记得这么清楚,比你记诵经文都认真了。”卓冷岳淡淡的说。
小道士揉着脑袋,傻笑了一下,企图装傻蒙混过去,他还不到十岁呢,那些《道德经》、《南华经》之类的书籍,真是天书一般,他念两句就困了。
可平时师尊不是说,他现在不理解,是机缘不到,机缘到了,自然就懂了,从来不因为他记不住经文说他的呀,怎么突然教训起他了?
“师尊,萧娘娘是个好人,小徒觉得好人不应该总是得病,病了多难受啊。”小道士鼓着脸颊为自己辩解。
“你又知道了?”清清淡淡的嗓音。
小道士悄悄吐了吐舌,师尊的心情好了,他可是能从师尊声音里分辨他心情好坏的,跟着师尊他也不容易,师尊总是平静淡漠的表情,他只能练这项本事了。
“真的,萧娘娘知道我喜欢吃糖,每次见了我,都要给我糖吃,那糖可甜可香了。还有一次我不小心带翻了碗,热水洒了她一身,萧娘娘都没骂我,还问我是不是烫到了。萧娘娘是好人,她和其他夫人小姐不一样,她们有两张面孔,对着师尊是一张,对着我又是一张,萧娘娘不是的。”
卓冷岳眼眸柔和,“我问了一句,你说一大篇,去吧。”
“师尊,萧娘娘病得挺厉害的,要不......您去瞧瞧她吧?您医术这么厉害,一定能治好她的。”
卓冷岳指尖一动,动作停了一拍,平静的眼眸里有丝丝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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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她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卓冷岳眼眸柔和,“我问了一句,你说一大篇,去吧。”
“师尊,萧娘娘病得挺厉害的,要不......您去瞧瞧她吧?您医术这么厉害,一定能治好她的。”
卓冷岳指尖一动,动作停了一拍,平静的眼眸里有丝丝波动。
小道士一喜,却见他摇了摇头,“多事,去吧。”
小道士垂着脑袋正要走出门,身后又传来一句,“外面柜子里有松子糖,你吃了别人那么多糖,要懂得礼尚往来,别让人说我的徒儿不懂事。”
“哎。”
脆生生的应下,小道士捧着松子糖笑得合不拢嘴,师尊做的松子糖最好吃了,可惜师尊很少做,平日里他只有生病吃药时,师尊才给他两三颗,他现在就给萧娘娘送过去,萧娘娘喝了那么多药,嘴里一定很苦,吃了师尊做的松子糖,就不苦了。
小道士一跳一跳的走远了,室内又恢复了静寂。
卓冷岳蹙眉,他心里像是塞了一团线,乱糟糟的又找不到头绪。
片刻,宽大的袍袖一挥,划过一道线,既然心绪不稳,那便去静修吧。
......
病势缠绵,太医院院使每每诊脉,都找不出病因,只能看着萧青蕤憔悴下去。
整整在房间里待了两天,第三天萧青蕤听到门外鸟儿脆鸣,起身推开了门,听着鸟叫,闻着花香,她苦苦笑了一下,恐怕她死在里面,都不会有人关心吧,只能自己爱自己,又何必自苦。
“萧娘娘,您出来了?”
小道士骑在围墙外的树枝上,兴奋的叫着。
“萧娘娘,您吃糖,师尊亲手做的。”
这几天萧娘娘谁也不见,他抱着师尊的松子糖,愁眉苦脸,幸好,今天萧娘娘出来了。
小道士是个活泼泼的性子,一进来嘴巴就没停过,萧青蕤含笑听着,她这里太空太静了,有个声音填满这里也不错。
她的神情鼓励了小道士,叽叽喳喳的说的越来越杂,最后扯到了他最爱的甜食上。
“萧娘娘,再过三天就是中秋节了,到了那天,就能吃到月饼了。”小道士说着还神往的咽了口口水。
“中秋节?”
萧青蕤呢喃了一遍,这么快啊,原来这里也有中秋节,那家里是不是也快到中秋节了,可今年少了她,再难团圆了。
“你们......要回家和父母一块过节吗?”
萧青蕤有些哽咽。
小道士先是一愣,情绪便有些低落,“我的家就是道观啊,我是个孤儿,自小儿就长在道观的,我都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
“对不起。”萧青蕤道歉。
“没事的,萧娘娘,等我再大点,我去攀求天梯,去求三清圣人让我看看他们长什么样,我就满足了。”
“求天梯?”
“萧娘娘,真的可灵了......”
......
八月十四,月明星稀,夜半时分,萧青蕤提着一盏羊角灯,就着灯光、月光,分辨着方向,前两天她特意打听了,正一教祖庭的求天梯,真的极灵验,以前的皇帝都攀登过。
只是,正一教忒小气,这求天梯竟不是人人都能攀登的,必须要经过张天师认可之人,才可攀爬,她一个小小的美人,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能求到张天师同意,可她必须要爬,要求上天。
所以,她趁着黑夜,按照踩过点的方位,脚步又轻又快的走向求天梯。
求天梯,欲求天,哪里能容易?
萧青蕤弯腰扶着膝盖,喘着气,恢复了体力,又接着爬,“求天梯是祖天师道陵真人开辟的,合着九九阴阳,有八千一百阶台阶,要爬上去也怪不容易的,我要再长几年,师尊才让我爬呢。”
越爬越陡峭,萧青蕤呼吸的也越来越困难,喉咙里火辣辣的疼,还有浓重的血腥味儿。
“哐啷。”
她踉跄一下,险些摔下去,堪堪趴下扶住台阶,才稳住了身子,可羊角灯却滚了下去。
擦了汗,脱力的倒下,又咬牙站起,接着爬。
“天师,为何不拦下擅爬天梯之人?”
蒲团上仙风道骨的老人轻轻摇头,“机缘所在,不需阻拦。”
“是。”
萧青蕤并不知道她之所以有攀爬天梯的机会,是经过了张天师首肯,否者,她根本没机会爬到现在的位置。
当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萧青蕤快要力竭了,手脚并用的撑着,一阶一阶的爬。
她的手本就受过伤,还没有全部养好,指甲缝里很快渗出血液,可她没停下,仍然在爬......
当一轮红日跃出云海,她终于爬完了最后一阶台阶,无力的倒在山顶......
云雾缭绕,金光照顶。
萧青蕤仰躺着,痴痴的看着,这一刻,她放任了自己的情绪,无遮无拦,眼里的寂寞浓到哀伤。
她以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终于敢坦白全部的心思。
可,她没看到,她上面的石头上,有人在清修。
卓冷岳盘膝坐在圆石上,一袭霜白道袍,山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袂,飘飘若仙。
自那日察觉心中烦扰,他就在这里静坐清修。
云雾、山风,吹去乱他心绪的忧烦,他终于心绪平和,可这时候,抬眸看着下面女子眼中的寂寞哀伤,他打坐的呼吸,乱了节奏。
卓冷岳手指颤了颤,又忍住,闭目默诵清心诀。
萧青蕤躺了许久,终于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跪在金光照顶之处,“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沉重,她在杨衍身边受尽委屈,就是为了能回家,能再见到父母。
她边说边叩头,“三清在上,小女子只想回家,求求您,让我回家吧。”
“想父母了吗?”
她念的是《诗经蓼莪》,卓冷岳不解的想,她是怎么沦落到公主府成为舞姬的呢,她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等他回神,眉心已蹙成川,在念清心诀的时候失神,静潭似的眼眸,闪过失望,又闭眸,重头再念清心诀。
一个诚心诚意的哀求,一个努力聚神的清心静神,谁都没第一时间察觉天色突变。
直到乌云压顶,整个世界乍然间漆黑如墨,萧青蕤惊叫了一声,想寻个能避雨的地方,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踩在了碎石上。
“啊。”她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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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他心里的闸门轰然洞开
脚底刺骨的疼,走都走不了。
倾盆大雨泼洒着,密集的雨点砸在身上,顷刻间,浑身湿透。
白茫茫雨帘里,那女子蹲着环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无助的瑟瑟的抖。
霜白道袍滴着水,卓冷岳身上也湿透了,看着石下那女子的模样,心似被揪了一把,眼眸再难平静,清心决是再念不下去了。
看着脚下渗出的血水,萧青蕤咬紧牙根,忍着痛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着走着,她要尽快寻到避雨的地方。
一阵刺痛袭来,腿一软,身子踉跄着摔了下去......
“小心。”
霜白道袍一闪,堪堪在她摔倒之前感到。
手上一紧,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漫天大雨里,她望进了一双担忧的眼眸,“你脚受伤了,要马上包扎,前面有间草庐,我带你过去。”
“冷......卓师尊。”萧青蕤讷讷的开口,她以为山顶只有她一个人,怎么他也在这里?他来多久了?刚刚她的样子......他看到了吗?
她还没从他的突然出现回神,突然身子腾空而起,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你的脚.....不能再走路了,我带你过去。”
“谢谢。”
萧青蕤小声的道谢,她不敢大声说话,怕发颤的声音泄露她此刻的心情。
他的背已经湿透,她趴在上面,却觉得无比的温暖,久违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她偏了偏头,眼里凝聚着碎星似的亮。
......
草庐露出了一角,卓冷岳悄悄吐出一口气,手背上迸出了几道青筋,这条短短的路,狂风刮着,大雨打着,他竟出了一身汗......
原来她的身子这么软,趴在他背上绵绵软软的,他的手都不敢使力,可明明这么轻,却让他走的这么辛苦。
幸好下着雨,她感觉不出来。
进了草庐,风风雨雨都拦在了外面,竟像是两个世界。
从卓冷岳背上下来,萧青蕤轻舒了口气,她虽然体重保持的好,可也有百十斤,让他背了这么长时间,估计累坏了。
“萧......”
卓冷岳顿住,抿住唇,不知道为什么娘娘两个字他不愿意说出口。
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这小小的空间缭绕。
萧青蕤尴尬的笑了笑,急忙开口,“我的名字是萧青蕤,因为我出生在夏天,那是草木最繁盛的季节,偏偏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木。爸爸......父亲希望我能像草木一般顽强坚韧,所以给我取名青蕤。”
“草木何青青的青,兰叶春葳蕤的蕤吗?”
卓冷岳的声音就像他的人,清冷明澈,可念到她的名字时,却又抹格外的温柔。
萧青蕤眼眸有些慌乱,重重的点头。
卓冷岳笑了,他淡漠惯了,这一笑便如云破月出。
“你身上都湿透了,先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别染了风寒,你的病还没好呢。”卓冷岳带着她转到草帘后面换衣裳。
放下手里的衣裳,卓冷岳走了出去,还细心的拉上草帘。
脱下湿透的衣裳,拿起干净的道袍,萧青蕤顿了顿,飞速的穿上了身,她身高不算矮,可套在这件袍子里,却宽宽大大,衣摆拖在地上,领口敞开。
萧青蕤挽了袖子,系了衣摆,提了提领口,她走了两步,又不自在的停下,她里面......这件袍子贴着她的皮肤,随着她走动,在她皮肤上滑来滑去,她甚至觉得闻到了青竹的味道,估计是袍子上的......
事急从权,萧青蕤你不要矫情了,小心亵渎了人家神仙似的人物......
可不是吗?
冷岳公子,可不就是个神仙人物。
一咬牙,萧青蕤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见她出来,卓冷岳眼神淡淡的,萧青蕤见了,一下子安了心,果然她想多了。
“我升了火,青......你烤一下。”
萧青蕤这才注意到卓冷岳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他身旁还升着篝火,地上放了几竿竹子,想到自己换下来的湿衣裳,她自然明白了这几竿竹子的用途。
正要张口道谢,却见卓冷岳披上蓑衣,微微一颔首,便走了出去。
萧青蕤坐在火旁,一边烤着自己的衣裳,一边赞叹卓冷岳真真是君子如玉。
君子如玉。
橙红的火光跳跃在她面庞上,她的思绪跳跃到玉上,好像这时代对男子最高的赞赏便是君子如玉,所以整个社会极其推崇玉饰,几乎人人都会佩戴玉石,仿佛佩戴的越多,越珍贵,便品格越高洁一般。
可不多的几次见面,她没发现卓冷岳带玉,他每次都是一袭简简单单的道袍,再无其他装饰。
不像......杨衍,突然想到他,萧青蕤情绪起伏,牙齿不自禁的咬在一起,杨衍身上的玉佩、玉玦、玉环等等,多的让人眼花缭乱,可他的品行......呵,那个喜怒无常的帝王,有品行可言吗?
......
轻薄的小衣烤干了,萧青蕤换上,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眉头蹙紧,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又过了许久,萧青蕤走来走去,都要出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门帘一动,卓冷岳回来了。
解下蓑衣,萧青蕤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一个背篓,篓沿上露出一抹青色。
“你的脚伤到了,草庐里没有药,我去采了些草药。”
卓冷岳淡淡的说,他的声音很平淡,就像这是件微小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萧青蕤怔怔的看着他。
卓冷岳手指紧了紧,再开口,还是很淡,“你先坐下,我去捣药。”
......
一块尖锐的碎石正好扎进她脚底,萧青蕤在卓冷岳捣药的时候,将脚丫子洗了又洗,可现在,当她的脚被他握在掌心,被他的眼眸认真的注视着,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赶紧仰了仰上身,怕她的心跳太大,惊动了他,那就太丢人了。
她没注意到,握着她脚的手颤了颤,卓冷岳撩起眼皮,克制着内心的排山倒海,力持镇静,“医者眼里没有男女,青.......不要介意。”
萧青蕤尴尬一笑,是啊,她又不是本地姑娘,在现代别说脚了,露胳膊、露腿的那在话下,她在意什么啊。
“我......疼的,太疼了,所以我才动了。”
她随意找的借口,借此打破这尴尬。
卓冷岳以为真的弄疼她了,眼里懊恼之色一闪而过,看着掌心里小巧纤细嫩白的脚,颜色偏浅淡的唇抿紧,这一刻他仿佛听到心里那道摇摇欲坠的闸门,轰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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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不要背叛朕
“哎呦,我的娘娘,您还在看什么?陛下一早就命杂家来接您回宫,您可好,不声不响的一个人都不带,去爬求天梯,杂家等到了半下午,陛下打发了三拨人来催,快跟杂家回宫吧,天王菩萨保佑,陛下可别等急了。”
汪锦急得头上冒烟,恨不能指着萧美人骂一通,可现如今她得宠,他也得顾忌着。
萧青蕤看了一圈,也都没找到那个人影,耳听着汪锦话里话外的陛下,她恍若从梦里惊醒。
从藤轿上下来,她谢过了将她从山上抬下来的几位道士,走上了汪锦从宫里带来的华丽的轿子。
“娘娘,您的胆子也太大了,黑灯瞎火的爬求天梯,一个不小心......这事儿杂家兜不住,陛下那里您好好解释吧。”
攥紧手心里的帕子,萧青蕤吸了口气,幸好,幸好冷岳公子及时传出了信,幸好道士们及时将她抬下了山。
幸好,他和她划清了界限......
心中隐隐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却又觉得这是必然的结果,反而来不及难受。
......
天色已黑,一轮圆月高高悬在天空,御花园里点着无数灯烛,杨衍命人在御花园里摆了酒席,却一个嫔妃都没叫,自个坐在主位上,自斟自酌,底下歌舞飘飘,他看都没看一下,周围侍候的人都噤若寒蝉,大气儿都不敢喘。
“陛下,长乐公主的车驾已到静宜园,张天师亲口说公主殿下已痊愈,过了这一劫,以后必平安康顺。”
原来,今日一早,杨衍派的人,一则将长乐公主福慧送到静宜园,二则接萧美人回宫,如今长乐已经安顿好了,汪锦是怎么办事的?
杨衍目中露出几分不耐。
“陛下,萧美人回宫了。”
汪锦带着萧青蕤一路疾奔,进了宫又一路小跑,紧赶慢赶,终于赶了回来。
“臣妾参见陛下。”
杨衍瞥了她一眼,手一抬,便有人将她带到了下手的座位上,再不看她。
萧青蕤摸不着头脑,千催万赶的赶回来,他这是唱的哪一出?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座位?其他的嫔妃呢?
“开始吧。”
杨衍酒杯掷地,幽深黑瞳里的杀气再不掩饰,他要趁着福慧还没回宫,将宫里清理一遍,他的心肝宝贝受的罪,他要她们千百倍的偿还。
“半夏,小满......”
萧青蕤又惊又恐的看着被压上来的人群里,她最熟悉的两张面孔,她几欲起身,直到看清跪在最前面的人里有宫正司的陈司正。
惊骇的望向杨衍,他要做什么?难道要审案吗?
可今天是中秋节?
他要挑在今天大开杀戒吗?
“小满?”
萧青蕤一直提着心,直到谭小满说完叩头,呈上了一本册子。
汪锦接过了,翻看了一番。
杨衍一点头,下面跪着的人中,一个面目肿胀到看不清本来面貌的女子,被人推了出来,萧青蕤一惊,她认出了这个女子也是她宫里的宫女,叫做夏云。
“陛下,这是招供的记录。”
杨衍摆了摆手,鹰隼似的眼眸看向陈司正,“陈舟,朕要的东西,你一次报上来。”
陈司正再不似之前的严肃威严,萧青蕤看到她在抖。
“陛下,咸福宫的奴才们经过轮番拷问,各人所说,和记录上所写一致,何人何时离宫,离宫多久,去了何处,有何人为证,都查问清楚了,宫女夏云确实向外人泄露咸福宫事务,包括萧美人......近两个月未来癸水......”
癸水?
萧青蕤身子一僵,接着两道刀子似的目光剜了过来,她看去,但见杨衍嗜血的目光冷冷的盯着她。
直到杨衍转了视线,她才抬手擦了额头的冷汗。
而这时,陈司正已经说到了,那段时间内,玄武门守门何人,何时换班,出宫几人,去了哪里,有无对质......
陈舟终于说完了,颤抖着磕头,“臣有失职守,有负圣恩,臣该死。”
咣,咣,咣。
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声音脆响。
“你是该死。”杨衍森冷的说。
陈舟呆滞住,心神大骇,重重的磕头。
“但朕先留着你这条命。”
“谢陛下隆恩。”
陈舟磕头如捣蒜。
“把刚刚念到名字的奴才拉过去,乱棍打死。”
钝器敲击在**上的声音,如死神的镰刀,一声声凌迟着牵涉进去的人。
“陛下,有人招了,是柳美人......不,柳更衣的贴身宫女,她招认柳更衣一直打听咸福宫的事,对萧美人恨之入骨,得知了萧美人癸水未至,以为萧美人怀有龙胎,便心生恶念,想要除了萧美人。可宫里对药材管束极严,她寻不到机会,又听到萧美人经常去见......长乐公主,便想出了那恶毒至极的法子......”
“陛下,尚膳监的太监招了,奴才搜到了这个。”
汪锦接过来,竟是一支精美的鸾凤钗,他不敢怠慢,急忙呈上去。
“这是朕赏给柳氏的。”
“陛下,他受了柳更衣的厚礼,便在早上出宫取玉泉山水时,在水桶里为柳更衣偷偷夹带东西,包括那件......天花患儿穿过的衣裳......”
......
“柳氏。”
杨衍森森的低吼。
“陛下,有人不禁打,死了。”
“接着打。”
萧青蕤捂着眼睛,不敢再看,凡是牵扯到福慧得天花一事的人,都生生被打死,满地血红,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蒙上了层血浆子......
可眼睛闭上了,耳朵里还听得到声音,鼻间还闻得到血腥味,萧青蕤再也忍不住,趴在案上,撕心裂肺的干呕。
“带柳氏!”
萧青蕤捂着嘴,忍着反胃,看向这场血腥屠杀的罪魁祸首。
眼前这个蓬头乱发,形容枯槁的女人,和之前那艳丽张狂的柳美人,是一个人吗?
萧青蕤几乎认不出了,柳美人本已死气沉沉,却在看到了她的时候,眼中闪过入骨的仇恨,奋力挣脱压着她的人,淬毒似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
“陛下,臣妾不是想害公主......”
杨衍不给她这个机会说完,“割舌,挑断手筋、脚筋,扔进冷宫。”
柳美人剧烈的挣扎,在舌头落地前,含着满嘴血沫的诅咒:“萧贱人,你这妖孽......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很快,她再说不出一个字。
满地修罗场。
萧青蕤呕得死去活来,她从未见过这等残忍的场面。
“知道朕为什么要你看吗?”
萧青蕤惨然的摇头。
杨衍慢慢的弯腰,和她平视,近到她能看清他瞳仁上的血色,他伸手,点在她太阳穴上,轻轻的摩挲。
“不要背叛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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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不要得寸进尺
“不要背叛朕!”
男人森冷的盯着他,寒厉的眼眸里都是嗜血的杀气,萧青蕤哀哀的发抖,眼睁睁的看着一柄寒光烁烁的宝剑,穿透她的身体......
“不要!”
“不要杀我!”
“主儿,快醒醒,是梦,是噩梦,都是假的,假的。”半夏一咕噜的爬起来,熟练的撩开帐子,一边轻轻的拍着萧青蕤的背,一边低声的安抚。
“半夏......我又做梦了......”
萧青蕤出了一身的汗,手指冰凉,握着半夏的手,梦里的场景那么真实,剑锋刺透身体带来的濒死的感觉,仿佛还留在身上。
“太可怕了。”
“主儿,别怕,梦里的事都是反着来的,梦里都是假的。”半夏说着用力的点头,一定要她相信。
萧青蕤揪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都六七天了,那日血腥的场景,依然深深的刺激着她,一闭眼就是漫天血雾,噩梦连连......
尤其是那句话---“不要背叛朕。”
就像是句魔咒一样,让她寝食难安。
那日她没出息的晕了过去,在杨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当她再醒来,就是在咸福宫了,半夏和小满都在身边侍候着。
她以为自己没事了,可......想到这几日两次拂袖而去的杨衍,她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到底种下了心魔,她竟然在那种时候拒绝了......还是两次。
喝了碗安神汤,萧青蕤堪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看着镜子里眼圈发黑,无精打采的样子,她揉着突突跳着的额头,“多擦些粉盖一下,今日一定要精神些。”
“是啊,主儿,今日陛下晋封您为婕妤呢,是位比列侯的正三品呢,这可是咱们宫里的好日子,奴婢一定将您打扮的漂漂亮亮。”半夏眉眼弯弯,一张小圆脸笑起来更可爱了。
床上闹的不愉快,除了她和杨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萧青蕤实在没办法像半夏这么开心。
“主儿,丽嫔来了。”
萧青蕤刚刚梳妆妥当,谭小满大声禀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韦丽嫔,想到这个名字,十个指头就一跳一跳的疼,十指连心,当日的痛,已刻在了心里。
“请丽嫔在厅里小坐片刻,我马上到。”
将杨衍暂时放下, 萧青蕤揉了揉指头,带着半夏去了明间厅里。
“萧妹妹。”
香风一吹,萧青蕤还没回过神,一个盛装丽人已飘到了她面前,手上一软,韦丽嫔已握住她的双手,唤她的语气亲热的好似两人是亲姐妹一般。
“看到妹妹安好,姐姐也放心了。”
韦丽嫔热切的很,将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又是夸又是赞的,热情逼人。
萧青蕤反而不自在极了,她可从不记得和韦丽嫔有这么好的交情,而且她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肢体接触,手向外抽去。
“萧妹妹,还在怨姐姐吗?”
察觉到她的疏离,韦丽嫔一副难过的表情,颤着声音,好似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那日确实是姐姐的错,不该听了长乐公主出事就乱了方寸,以致做下糊涂事,差点冤枉了妹妹。”韦丽嫔看着她,后悔的自责。
萧青蕤淡淡的看着她,不言不语。
可韦丽嫔一点儿都不尴尬,总是带着几分媚色的眼睛,轻轻一转,里面浮上了水色,手上更是用力,牢牢抓住萧青蕤的手,让她挣不脱。
“妹妹,千错万错都是姐姐的错,一想到那日害得妹妹伤了,姐姐心里就针扎似的难受。”韦丽嫔哽咽出声,“姐姐一直想来给妹妹道歉,可是姐姐一直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盼到妹妹回宫了,却又听到妹妹病了,宫门也整日闭着,姐姐几次都走到了咸福宫门口,又怕扰了妹妹,加重了病情,只得怏怏的回去。”
说着,滴下几点泪。
“妹妹,今儿姐姐来负荆请罪,不求妹妹原谅我,只要妹妹能出口气,姐姐就满足了。”
韦丽嫔终于舍得放开萧青蕤的手了,手一抬,解下脖子上的系带,脱下绣着百蝶穿花的披风,转了个身,背对着萧青蕤。
“嘶。”
有抽气声响起。
萧青蕤惊的睁大了眼睛,韦丽嫔竟然真的背着荆条......
“妹妹,姐姐错了,给你请罪。”
萧青蕤愣愣的看着泪中含笑,满目期待的韦丽嫔,这一刻,她真想翘起大拇指,衷心的为她的演技点赞。
“主儿。”
半夏焦急的唤,急的直跺脚,可自家主儿好似听不到,直勾勾的盯着韦丽嫔,手里还被塞了根荆条。
萧青蕤本职是演员,对演技有着天然的向往,她此时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研究韦丽嫔浑然天成的演技上了,对外部的事情浑然不觉。
“妹妹,只要能让你消气,姐姐任打任罚。”
韦丽嫔说着撩起裙摆,竟真跪在了地上。
鼻子上突然一阵瘙痒,萧青蕤抬起手,想揉一揉鼻子,她根本没意识到手里竟有一根荆条。
“够了,你还真要动手。”
一股大力打来,手上一痛,萧青蕤茫然四顾,却见杨衍立在她面前,她一激灵回了神,手上吃痛一松,荆条砸在脚上。
“陛下。”
“陛下,您别怪萧妹妹,当日的确是臣妾错了,不该听风就是雨,冤枉了妹妹,今日臣妾是特意请罪的。臣妾自己不辨黑白,把好人当做了恶人,是臣妾糊涂,活该挨打。”
韦丽嫔话说得又急又快,萧青蕤竟插不了话。
韦丽嫔越说,杨衍的脸色越难看,毕竟当日冤枉萧青蕤的可不止韦丽嫔,萧青蕤记恨着韦丽嫔,那么是不是也同样恼着他,所以,才抗拒他的宠幸?
“你是入宫多年的老人,位份又比她高,跪在她面前算什么样子?”杨衍喝斥。
韦丽嫔急忙起身,却在起来的时候,身子歪歪斜斜,眉头痛苦的皱着,看着像是跪了太久,腿脚发麻的样子。
萧青蕤真的服了,韦丽嫔真是敬业,不放过一点细节,她可不记得韦丽嫔跪了这么久,竟能腿脚发麻,她的身子还真柔弱。
杨衍盯着萧青蕤的眼神越加深沉,韦丽嫔下跪请罪,都不能让她有一丝动容,真是记仇。
“萧美人,不要得寸进尺。”
杨衍伸手扶住摇摇晃晃差点摔倒的韦丽嫔,不客气的警告她。
韦丽嫔依偎在杨衍身上,眼泛泪光,柔弱中带伤,“陛下,萧妹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恼恨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胸口塞了团棉花似的,憋屈的难受,萧青蕤冷冷的看着紧挨着的两人,一大早上的给她演这一出,她看着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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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她喝醉了
“丽嫔......韦姐姐,你放心,妹妹绝不敢恼你。”不就是拼演技吗?萧青蕤咽下这口闷气,勾起唇角,言笑晏晏的走到韦丽嫔身边,“妹妹什么都没做,姐姐就哭了,妹妹心里惶恐的不行,哪里还敢恼姐姐?再惹了姐姐哭......”
故意停了下,秋水似的明眸横了眼负手而立的杨衍,失落的垂下头。
身姿昂扬的男子,逆光而站,深邃的面容,俊美而冷酷,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韦丽嫔痴痴的看着,又恍然惊醒,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要适可而止,不可太过了。
“萧妹妹原谅姐姐了。”
韦丽嫔笑着抹泪,亲亲热热的凑近,“一早就知道妹妹心善,果然如此。哎,今儿是妹妹得封婕妤的日子,是妹妹的好日子,陛下,臣妾先带着妹妹去德妃娘娘宫里了。”
......
“丽嫔,要看戏的人不在,别在做戏了,放手。”萧青蕤冷冷的看着她讥嘲。
韦丽嫔咯咯笑出了声,解下背上的荆条,披上宫女递来的披风,擦干睫毛上挂着的泪水,一扫之前的柔弱悲伤,又是往日那个爽利明媚的丽嫔。
“萧妹妹,你比柳美人运气好,也聪明,姐姐真的不希望和妹妹你为敌。”
萧青蕤揉了揉手指,也淡淡的笑:“韦姐姐说笑了,咱们都是陛下的嫔妃,姐妹相称,怎么能是敌呢?韦姐姐的话若是传出去,传到陛下耳朵里,咱们都成了什么了?”
韦丽嫔笑容一僵,脸上添上了凝重之色。
萧青蕤不愿再和她虚与委蛇,走在了前面。
......
“主儿,慢点。”
半夏搀扶着萧青蕤从长安宫里出来,扶着她坐上了软轿,今天主儿喝了不少酒,希望不要再喊头痛。
咸福宫。
“奴婢参见陛下。”
没想到皇上竟然还在,半夏等人急忙跪下行礼。
“娘娘,请下轿。”
半夏悄声催着,可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被皇上冷冷扫了一眼,半夏魂都吓飞了一半,虽然自跟了萧主儿,见过皇上多次,甚至他发怒的时候,她也经历过不少,可是,那些时候,都是萧主儿顶在前面。
现在,她冲在最前面,直面皇上的怒火,心都要跳出来了,“娘娘,回到宫里了。”
半夏抖抖索索的正要掀开轿帘,听到一声愠怒的冷哼,吓得手停在了轿帘上,不敢再动。
暗黑双眸里涌动着风暴,可那顶小小的软轿,就在这风暴里安安静静的立着,里面依然是一片平静。
又过了许久,依然在僵持着,这下,不仅半夏等咸福宫的人吓得要晕过去,连汪锦都垂下了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嘶拉。”
轿帘被大力扯下,破败的落在地上。
半夏到底护主心切,抬起头望向轿内,只见她家主儿倚着轿壁睡着了,她无声哀号了一声,任命的跪着。
杨衍怔了怔,他想了很多种可能,真没想到她竟然是睡着了。
探身进去,能闻到里面浓郁的酒味,杨衍剑眉一拧,这是喝了多少酒,他挥手,想一巴掌把这个女人打醒。
手掌将要落到她脸上的一瞬间,轿里的人嘴角动了动,仿佛说了什么,甜甜一笑,他顿住,原本要大力剐下的劲道,柔和了下来,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杨衍眉头皱的更紧了,手里的触感很好,柔滑如丝绸,他心里带着火,只想将这丝绸弄皱。
萧青蕤觉得脸颊热热的,很舒服,便蹭了蹭脸颊,想贴的更近。
杨衍眼眸暗沉。
手心里的温度,柔滑又温暖,他暂时不想弄皱这匹丝绸了,他倾身靠得更近,弯腰抱起轿子里的人。
“陛下,奴才们来吧。”汪锦急步上前,平时扛抬嫔妃这种活,自有尚寝局的人来做,什么时候需要陛下亲自动手了。
“让开。”杨衍怒声。
汪锦急忙退下,和半夏等人一道目送皇上抱着萧美人......现在是萧婕妤了,进了卧室。
“娘娘,娘娘醉了啊,怎么......”半夏结结巴巴的,娘娘都睡着了,要怎么侍候陛下啊。
汪锦夹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连侍候是什么意思都不一定懂,白替她主子操什么心。
“还在这儿看什么,该去干嘛干嘛。”汪锦压着嗓子。
卧室内,杨衍将人放在床上,自己却皱眉坐在了椅子上,拿起几上冷透的一杯茶,喝了几口。
“水,半夏......水。”萧青蕤喝多了酒,口中干渴,呓语似的呼唤。
杨衍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睛望向了帐子里,哂笑一下,继续喝了口茶。
可床上的人也很执着,一直在唤着水,显然是渴极了,不知道是受不了魔音穿脑,杨衍重新倒上一杯茶,端着走到了床前。
萧青蕤渴极了,嘴唇一碰到杯沿,就捧着水杯咕嘟咕嘟的咽了几口,这时候,她仍然是紧闭着眼的,她喝得太凶猛,杨衍又没做过给人喂水的活,手上一个不注意,杯沿压得太低,茶水一倾,顺着萧青蕤弧度优美的下巴流了下去......
杨衍随意从茶壶里倒的茶,和他喝的那杯一样,都是冷透了的,萧青蕤本是喝了热酒,身上燥的难受,喝冷水正好降燥,可当这冷水顺着下巴、脖子,一直流进衣领深处,这一股冷意一冲,她冷的抖着身子张开了眼睛。
“还喝吗?”
杨衍挑眉看定她,手里的茶杯,压在她花瓣似的唇瓣上,低沉的嗓音比往日更暗哑了。
萧青蕤真的醉了,眼里迷迷蒙蒙的,冷的杯沿撞在唇上,并不是太舒服,她皱着眉,“你弄疼我了,拿开。”
杨衍的眼神更危险了,手上的力气不仅没松,还更大了,甚至压在她唇瓣上的茶杯,慢慢的向下滑动,顺着刚才那股水流的方向,向下。
萧青蕤不舒服极了,她拿手去挡,嘴里喃喃的念:“走开,我要睡觉。”
杨衍扔了茶杯,重重的压在她身上,“朕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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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他眼里浓重的痛苦
“你好沉,压得难受,我不要在下面。”
被重重一推,身子歪在一边,杨衍有些愣怔,这一刻他真的相信她醉了。
据说平日越是压抑的人,酒醉后越是张狂而无所顾忌,就像是为了发泄一般,萧青蕤自遇到了杨衍,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而她本性是个倔强要强的人,这么一醉,本性毕露。
双手用力一撑,窈窕泛着珍珠光泽的身子,翻转过来,压在了麦色的健壮上。
杨衍瞪着坐在他身上的女人,眼眸危险的眯起,从来没有女人敢将他压在身下!
红唇开合,酒香混着体香,凝成极诱人的魅惑,杨衍身子绷紧,喉头上下滑动,手掌不由自主的改推为抱。
萧青蕤闭着眼,黛眉微颦,小腹处升起的巨大空虚感,很难受,只有紧挨着身下的人,才能有片刻缓解。
红唇里溢出的细细低吟,引爆了杨衍最后的克制,他就着这种姿势,双膝强势的分开她的腿,让她跨坐在他身上.....
被翻红浪,**翻覆。
半夏端着水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哭声、吼声,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想到之前每次侍寝回来,主儿都一身青紫瘢痕,像是受过虐待,现在听着里面主儿哭得声音都沙哑了,半夏绞着手,担忧的望着门帘,这次主儿会不会伤太重?
可是热水都冷了,天色都暗了下来,里面还是没叫水,半夏急的转起了圈。
芙蓉帐里。
酣畅淋漓的发泄后,杨衍重重的喘息着,闭眸平复着,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
身体里累积的余韵渐渐消散,杨衍睁开眼,看着紧紧偎在他怀里的人,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他微微一笑,眼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原来酒醉后,别有一番风味。
萧青蕤觉得累极了,骨头都酥软了,她不想睁眼,可又觉得浑身黏腻腻的难受,这个梦做得好累。
“陛......陛下。”
萧青蕤难以置信的看着霸占了她的大半床的男人,这里明明是她的咸福宫,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突然她脸色一黑,继而爆红,那不是梦,她的迎合、她的主动、她的......身体上的巨大的愉悦,都是真的......
尴尬,难堪,萧青蕤深深的垂着头,明明什么都发生了,她却羞愧的想死,她怎么能在这个男人,这个轻贱她的男人的身上,体会到快乐......
帐子里响起一阵闷闷的笑。
萧青蕤酒醒了,心里乱糟糟的,看都不敢看杨衍,听了他的笑声,脸色一白,急忙下了床,在满地衣物间,随手乱摸了一件,披在了身上。
笑声随着她的动作停下了。
看到她这么懂规矩,杨衍胸口却一堵,撩开帐子,高大昂藏的身子坐在床沿,不悦的盯着她。
萧青蕤顶着他的目光,慢慢后退,直到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挤出一抹笑,“臣妾......去外间榻上,陛下有什么吩咐,唤臣妾一声就好。”
杨衍眼中的不悦之色更浓重了,他总觉得这女人避他唯恐不及......
萧青蕤顶着他的目光,一点点挪着。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声音,在这夜里极为刺耳。
萧青蕤愣在了原地,这声音,像是有人在砸她的宫门。
“陛下,走水了!”汪锦抖着嗓子喊着。
“走水?”萧青蕤一惊,宫里最怕的就是着火,毕竟这整个宫殿,都是木质结构,宫里的房子又多,一旦火势蔓延,后果严重。
杨衍却一点都不惊讶,萧青蕤甚至觉得他唇上还勾起了一抹笑,笑得森冷。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咸福宫的宫门倒在地上,太后急怒交加的冲了进来,“皇帝,快下旨,救火!”
“太后娘娘,陛下和萧婕妤在里面,请留步。”汪锦挡在门口,张开双臂拦下了想要冲进去的太后。
刘太后看了一圈,侍候的人都跪在外面,里面只有皇帝和那什么萧婕妤,里面会做什么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皇帝,你出来,给我砍了林政的脑袋!”她的侄女深陷火海,里面的狐媚子竟缠着皇帝作乐,刘太后重重跺脚,气得不轻。
“母后,林政做错了什么,你要砍他的脑袋?”
杨衍不紧不慢的披上外袍,淡淡的问。
瞥见手忙脚乱的套着衣裳的萧青蕤,他还轻哂了一下,显然心情愉悦。
“救火,皇帝,赶紧下令,让宫里所有的侍卫、太监,都去救火!”
远处的火光大盛,太后瞧见了,急红了眼,命人撞开汪锦。
“母后,不过是小小走水,烧不到寿康宫,何必这么着急?”
汪锦摔在地下,眼见太后就要冲进去,帘子一动,杨衍披着外袍,走了出来。
长发披着,大半胸膛露着,一脸漫不经心,刘太后眼珠子都急红了,“我是你娘,林政那个混犊子,拦着我的人不许救火,他是要造反吗?”
“汪锦,扶太后去歇息,这点小事也惊动太后,朕要你们何用?”杨衍不理会太后的燥怒,薄唇轻启。
刘太后气得身子发颤,一头撞上杨衍,恨恨的咒骂:“皇帝,我是你亲娘,你要气死我吗?”
火光越来越大,刘太后再等不了,“你再不命人救火,哀家死在你面前。”
“母后,你操心的太多了。”
“汪锦!”
刘太后震惊的看着他,她的亲生儿子,竟然如此对她,“我知道你恨柔儿,可她是你的亲表妹啊,要不是.......她就是你的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这么狠心,要看着她活活烧死,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刘太后便哭便骂,手指狠戳在杨衍身上,“快救火,我可怜的柔儿还在火里。”
杨衍冷冷的听着,夜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而响,萧青蕤不小心望见他此时的眼神,心尖一颤,这个嗜血的帝王,眼里竟然也有这么浓重的痛苦?
“你的柔儿在火里,那母后知道好端端的为何冷宫突然着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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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流着刘家血的皇子
刘太后惊惧的看着他,额头、脸颊上皱纹深深,再多的脂粉也盖不去年华逝去的老态。
“皇帝,你什么意思?”
薄唇微勾,杨衍并不理会刘太后,反而冲着萧青蕤勾了勾手指,“给朕拿件披风,朕冷了。”
萧青蕤本来躲的好好的,杨衍话一落地,她就再躲不下去了,刘太后剜了她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
刚刚系上披风的带子,还没来得及躲回去,那边刘太后凄厉的叫着什么,听着很是瘆人。
“柔儿!”
“哀家的柔儿没了。”
刘太后仇恨的目光,跳过杨衍,锁在了萧青蕤身上。
“啪。”
萧青蕤脸颊被这股力道带得一偏,接着火辣辣的痛袭来,眼角瞧见一道暗影,急忙捂着脸,躲过第二下。
“没羞没臊的小贱妇,哀家扒了你的皮。”侄女被活生生烧死在冷宫里,刘太后心中悲愤,又不能打皇帝出气,便将这一腔怨气撒在了萧青蕤身上。
“够了。”
杨衍捉住刘太后的手,暗沉沉的眼眸,没有一丝温度,“母后,五年前朕就说过,刘娉柔的命朕可以留着,但朕要她生不如死的活着,谁敢违抗朕的命令......朕要她立刻死!”
“你知道,你是故意的?”刘太后死死盯着他,身子打着摆子,“不对。这根本就是你设的局,关着柔儿的冷宫,五年来都紧紧锁着,哀家想看她一眼都不能。可你突然将那柳氏也扔了进去,还不让她立刻就死,着太医诊治着她,你故意给哀家机会见到柔儿。”
刘太后将前后事件串在一起,原来她和柔儿都落进了他的局里!
“这场火这么大,哀家救都救不下来......也是你,你的目的就是烧死柔儿,皇帝,你好深的心机,好狠的心肠!我是你亲娘啊。”
刘太后瘫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骂:“哀家命苦啊,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这么狠心绝情,先帝啊,哀家还活着做什么?哀家要下去陪你。”
萧青蕤终于能趁着刘太后大哭先帝,顾不上她的空隙,悄悄的躲开了这母子两人的战场。
......
“半夏,把外间的榻铺一下,我今晚上睡这里。”终于恭送了皇帝和太后两尊大神,萧青蕤看着一片狼藉的咸福宫,只觉身心俱疲,只想睡一觉,天塌了也明天再说吧。
寿康宫。
刘太后双目红肿,若不是身旁嬷嬷拼死相拦,她一定要去看一眼柔儿的最后一面。
“太后,柔贵妃在天之灵也不想您去看她,她那么爱美,一定不想您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嬷嬷是看着刘娉柔长大的,感情极深,老泪横流。
“柔儿,柔儿。”
“是哀家害了你啊,哀家本来想着借着一场火,将你救出冷宫,没想到真害死了你啊。”
太后拍着胸口,哭得快要晕厥,“哀家生的是个狼崽子,狠心绝情,一刀刀的都割在哀家的心尖子上。”
“翡翠,你说说,哀家是他亲娘,十月怀胎,生下了他,他身上流着的是哀家的血!当年哀家身份低微,为了护着他,哀家吃了多少苦,才把他拉扯大!可是为了一个江令姝,他对哀家这么狠!”
刘太后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江令姝,自从她出现,她的儿子就被勾走了魂。
更可恨的是,这女人死了也不让人安心,她的亲弟弟,她的柔儿,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被她的儿子逼死!
“太后,柔贵妃......去了,您请节哀,还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嬷嬷给刘太后揉着背顺气,哭得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哀家不能死!”
刘太后拍着桌子,歇斯底里的吼:“哀家若是死了,以哀家生下的孽障的性子,哀家身死之日,就是刘家覆灭之时。”
“哀家生的这不是儿子,这是索命的阎王啊。”刘太后毫不怀疑她的推测,毕竟当日江令姝之死......刘家......
“翡翠,哀家已经搭进去一个弟弟一个侄女了,不能再失去一个亲人了,可哀家不能长命百岁,哀家到底要怎么能保住刘家。”
刘太后对娘家感情极深,只要一想到她死了,杨衍的屠刀就会挥向刘家,就寝食难安。
“哀家避居寿康宫多年,都不能让他有一点动容,他还是要了柔儿的命,哀家是他的亲娘,在他心里,比不上一个死了的女人!”
“太后,以皇上的性子,要保住侯府,只有一个办法。”嬷嬷擦着泪说。
“什么办法?”
“生下一位流着刘家血的皇子!”
刘太后戚戚的摇头,“哀家剩下的侄女,虽然有几个长得好,可进不了宫,皇帝不会给她们位份的。”
“太后,宫里就有位现成的人儿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说到这份上,刘太后当然想得到是谁,“刘粉香?”
“她不行!”刘太后厌恶的挥手,“她不是哀家的亲侄女,更何况她祖父和哀家父亲有仇怨,当初皇帝让她进宫,就是来恶心哀家的。哀家的柔儿前脚被贬如冷宫,后脚她就占了柔儿的贵妃位,哀家不想看到她!”
“太后,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刘家的人,她生下的皇子,身上也流着刘家的血,这个孩子,定能保住刘家。”
刘太后沉默了片刻,母以子贵,再没有人能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先帝朝,她以美貌选入宫,可出身太低,只是个卖油郎的女儿,先帝宠了她一段时间,便腻味了。
幸好她生了个儿子,虽然那时候先帝有十多个儿子,这个儿子没那么珍贵,可她到底也凭着育下皇子,得了个才人的位份,在宫里慢慢熬着。
原想着儿子长大封王,将她接进王府享福就知足了,哪里想到先帝暴毙,机缘巧合下,她的儿子登基做了皇帝。
母以子贵,儿子成了皇帝,她自然成了太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你说的对,宫里必须有流着刘家血脉的皇子。”
刘太后缓缓的点头,下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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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什么没有朕的
“纱被、褥子、枕头等等,都扔了!”
这些沾染上杨衍味道的东西,她不想再碰,萧青蕤把床上的东西全扔了,还不解气,又指使着半夏把整个房间清扫了一遍。
“主儿,昨夜冷宫的大火烧得真厉害,今儿早上奴婢听说整座宜阳宫都烧毁了,柳氏和刘贵妃......废妃刘氏,都烧焦了......”
半夏打了个寒颤,皇上太狠了,暗暗祈祷自家主儿长宠不衰,千万不要惹怒了皇上。
昨夜刘太后闹那么一出,萧青蕤猜到了些,“能让杨衍这样冷心寡情的人,情有独钟,念念不忘,江皇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女子?”
萧青蕤想着笑了,自嘲的想着,管她什么样子,反正和她没关系。
哪知道到了下午,德妃打发了人来。
“给萧婕妤请安,太后娘娘突然卧床不起,病势严重,为了宽慰太后娘娘,陛下吩咐宫里三品以上嫔妃,轮流去寿康宫侍疾,德妃娘娘已排了日子,婕妤您在后日。”
“这......”
半夏送走了德妃宫里的人,回来小声说:“主儿,奴婢和她打听了,今儿太后去了冷宫那边,远远的瞧了一眼,哭喊了一声,人就厥过去了。醒后,不吃不喝,哭着要去陪先帝,陛下......去了寿康宫,被太后骂不孝,接着就传出了要三品以上嫔妃去侍疾的消息。”
萧青蕤冷笑一声:“好大方的陛下,他得罪死了亲娘,送我们去做炮灰。”
可该来的躲不过。
寿康宫。
萧青蕤特意穿了颜色素雅的淡黄色衣衫,头上也只简单的插了根步摇,素着一张脸,不施脂粉,低垂着眉眼,看着甚是乖巧懂事。
“嫔妾萧氏参见太后。”
刘太后躺在榻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嘴唇翕动了下:“起来吧。”
萧青蕤料到刘太后不会待见她,也不在意,屈膝行了礼,便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既不上前献殷勤,也没露出惶恐无助的样子,她这番安之若素的模样,倒是让寿康宫的嬷嬷们,高看了几眼。
幸好刘太后也没怎么折腾她,没打没骂,只是晾着她,没人理会她,让她在寿康宫足足站了一日,便放过了她。
“站了一日,腿脚都酸麻了。”离开寿康宫,萧青蕤踢了踢脚,特意走在路沿上,咯着脚,反而舒服些。
“主儿,前面有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奴婢扶您过去吧。”
主仆两人便避开大道,走了过去。
走在鹅卵石上,腿脚果然好些了,远离了寿康宫,萧青蕤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甜甜的,半夏你闻到了吗?”
一缕似有似无的清甜香气,沁入肺腑,萧青蕤举目四顾,却也没看到什么。
半夏也深深嗅了一口,眼睛一亮,“主儿,是桂花香。奴婢想起来了,这附近有个桂园,里面有几十株上了年岁的桂树,现在正是桂花的花期,这香味儿都飘到了这里。”
“桂花?”
萧青蕤虽然生长在北方,可妈妈却是江南女子,做得一手精致的江南点心,其中的桂花糯米藕,她尤其爱吃。
可妈妈却总遗憾,北方极少有桂树,只能用干桂花,“蕤蕤,用鲜桂花做的更好吃,可惜你太忙了,不能去妈妈的家乡,享受那桂花满城飘香的美好。”
“半夏,去桂园,我们采摘些桂花,做好吃的。”
......
越走近,桂花香味越浓,萧青蕤闻着甜甜的香味,心中烦闷一扫而尽。
桂花香味是种很神奇的味道,很浓烈,却绝不刺鼻,很甜,却又不腻,而且每当闻到这种花香,总让人食指大动,萧青蕤伸手掰下一枝桂花,叶子油绿,一簇簇,一团团的娇黄桂花,好闻又好看。
一阵风吹过,花落如雨。
萧青蕤欢喜极了,铺开帕子,挑着半开的花朵,摘了满满一手帕,“半夏,拿着。”
把摘好的桂花交给半夏,萧青蕤又掰了几支花骨朵满满的桂枝,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才恋恋不舍的带着半夏回了咸福宫。
翌日,萧青蕤早早的就起床了。
在小厨房里,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整个厨房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满意的尝了口味道,萧青蕤幸福的眯了眼睛,“妈妈说的对,果然鲜桂花的味道更好。”
“食材还有好些,夏鱼你多做些,让大家伙儿都尝尝。”
夏鱼是后来补进来的宫女,话不多,做得一手的好饭菜,萧青蕤便将她安排进了小厨房。
“奴婢谢娘娘了。”夏鱼最贪嘴了,闻言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看着她的样子,萧青蕤也不由笑了。
“半夏,去库房把那套紫竹做的小篮子、小盘子、小碟子取来,随我去重华宫。”
......
走到重华宫门口,萧青蕤目光扫过地上青石板,回想起当日种种,百感交集。
“萧娘娘,您来了,快进来。”
重华宫里的嬷嬷、宫女们,对萧青蕤都极感激的,若不是萧娘娘,长乐公主能不能闯过天花那道鬼门关都不一定,以皇上的脾气,长乐公主若是不好了,她们都得殉主,得亏萧娘娘在,她们才捡了这条命。
“公主殿下一直盼着您来了,昨儿还非要去咸福宫寻您呢,还是奴婢说了娘娘您去寿康宫侍疾了,殿下才没去,但一天都没精神。”
萧青蕤听着近身侍候福慧的嬷嬷不停的说,脚下走进了重华宫,她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宫殿,想着杨衍百般不情愿,却又拗不过福慧,只得重新修整了重华宫,依着福慧,还让她住进了重华宫。
“朕都选好了地方,比重华宫还好还宽敞,可福慧就是不要,只要住重华宫,朕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她就是不松口,朕真是没办法。”那日杨衍一脸苦恼的对她抱怨,束手无策的模样,实在不似她熟悉的那个薄情帝王。
“萧姨,你终于来了。”
福慧得了报,一路小跑着来迎萧青蕤。
女孩脆嫩的声音,如出谷黄鹂般娇嫩,萧青蕤绽开笑颜,抱住了福慧。
福慧挽上萧青蕤的胳膊,“我一个人在宫里很孤单,萧姨,你以后多来陪陪我,好不好?”
小女孩的撒娇,她最吃不消了,萧青蕤连声应下,“福慧,萧姨做了些点心,要趁热吃哦。”
福慧早就看到萧青蕤提着的食盒了,“萧姨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进了客厅,萧青蕤揭开食盒盖子,取出精致小巧的小篮子、小盘子、小碟子,里面分别装着桂花糕、桂花糯米藕和桂花布丁。
“哇,好漂亮,好香。”
小女孩对这些精致的摆件以及里面盛放着的香软的甜食,最没有抵抗力了,福慧目光停在了桂花布丁上,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香甜软嫩的口感,让她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好吃。”
“萧姨亲自做的啊。”
福慧一口气吃完了一碗,才意犹未尽的放下勺子,“萧姨,还有吗?”
萧青蕤惊讶的挑了眉,福慧的食量她最清楚了,所以每样只准备了一点,没想到福慧竟然没吃饱,“明天再给你做啊。”
福慧撑着脸颊,古灵精怪的笑,“父皇那里一定还有,我先吃了他的这份,明天的再补给他。”
早前萧姨送到乾清宫的点心,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福慧笑得狡黠。
萧青蕤干干笑了两声,“福慧啊,萧姨就做了两碗,你一碗,我一碗......”
“没有父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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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一场迷梦,醒来道心已乱
青竹林里,软榻上的女子安然而卧,薄薄纱衣,掩不住凝脂般白嫩的肌肤,于森森竹叶下,显出玉般的质地。
突然她翻了个身,随着她的动作,纱衣飘起,纤细的手臂、袅袅的腰肢、圆润的大腿,绰绰约约的,露出无比美妙的曲线。
一袭霜白道袍的男子,风姿清举,却情不自禁的走到榻边,修长手指,轻轻的落下,落在如绸的乌发上,他的动作带着怜惜。
“冷岳......”
榻上女子喃喃的呼唤,对他绽开明媚的笑。
男子呼吸急促起来,手掌从发上抚过,轻而坚定的捧起她的脸,久久的凝视。
女子身子轻轻的颤抖,“冷吗?”男子双臂一紧,将她抱在怀里,肌肤相触,他的火热温暖着她。
可为何他越来越热,男子清朗的面容上有着痛苦之色,额头竟滚下汗珠。
霜白道袍合着纱衣坠地。
......
“呃......”
卓冷岳张开眼睛,皎然若月的面庞,染上微红,平素点尘不惊的眼眸,此时茫然中带着浓浓的自我厌弃。
双腿间凉湿一片,第二次了,自那日求天梯遇上萧青蕤,他这是第二次了,一场迷梦,醒来一片狼藉。
起身去了浴房,清洗后换上干净的袍子,头发松散的束于脑后,踏着木屐,推开房门,卓冷岳走出房间。
此时,夜还深沉,满天繁星,闪闪烁烁,卓冷岳独自走在道观里,如一只迷路的鹤。
“冷岳?”一道温和中带着沧桑的声音响起。
“师傅,您也在。”卓冷岳一怔,顺着声音望去,见张天师站在栏杆前温和的看着他。
原来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观星楼前。
“既然来了,过来帮为师一把。”
卓冷岳登上观星楼,见张天师身旁放着纸笔,纸上记录着星月之相,便熟练的接过笔。
“冷岳,这些日子为师见你神思不属,可是出了什么事?”
卓冷岳笔尖一顿,一团墨色氤氲在宣纸上,“师傅,徒儿心中生了欲念。”
张天师捋了下皓白长髯,慈和的看着最有悟性的徒儿,挥了下手中拂尘,“我们正一教传承自南华真人,你说说,南华真人的道是什么?。”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卓冷岳不假思索的回答,这种跳脱三界的自在遨游,也是他追求的。
张天师颔首,“我道门自南华真人一脉相传,修的是万法自然,逍遥自在的道,七情六欲也是自然天性。所谓断情绝欲,苦修忍欲,那是佛家的修行,我道门不讲究这个。”
“你心中生了欲念,便是红尘中有了牵绊,去了结了就是,待结了此欲,再来清修便是。”张天师并不觉得徒儿心中有了欲念是何种了不得的事,他们正一教,历代大真人、大天师,有的是历经红尘翻覆,再入了道门修行有成的,冷岳这个徒儿,他寄予厚望,他信他自能破了孽障。
“纸笔还给为师,别弄皱了。”张天师记录完星象,也不再多说,一手夹着纸笔,一手执着拂尘,飘然而去。
卓冷岳又站了许久,直到眉头渐渐松开。
......
翌日,升平公主迎来了多日不见的儿子,一腔慈母心,禁不住泪湿双颊。
“冷岳,这是娘亲手做的衣裳,你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一身烟尘,快换上。”看着卓冷岳身上的道袍,升平大长公主十分不情愿,又开口要他换下衣衫。
“好。”卓冷岳点头应下。
“啊?”升平大长公主长大了眼眸,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这个儿子意志坚定,以往除了过年祭祖的时候,肯换上侯府华服,平日里任她再哭骂,都不愿换下道袍的。
“母亲。”
卓冷岳接过升平大长公主手里的衣衫,走进里面,自己动手换下。
本就俊美出尘的男子,换下道袍,着上华贵金衣,眉间的淡漠没有那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恍然就是浊世翩翩佳公子。
“岳儿!”升平大长公主欣喜的滴下了泪珠。
......
“陛下,升平大长公主进上的折子。”
乾清宫,杨衍打开折子,看到一半,抚掌大笑,“冷岳啊冷岳,你终于破了童子身了!”
汪锦惊的眼珠子都出来了,那位浑身都是仙气儿的卓师尊,破了......童子身!
杨衍瞧见了,踹了他一脚,“瞧你这样子!把嘴巴闭上!”
但这事......想到升平姑母折上写的东西,杨衍又一阵大笑,“朕就说有些滋味没尝过不懂,尝过了他就舍不得了,如此喜事,朕得亲自庆贺一番。”
“汪锦,着人在流杯亭摆宴,朕要办一场曲水流觞。”
翌日,秋高云淡,杨衍一身赭黄常服,坐在流杯亭里笑声爽朗。
“今日朕与爱卿们只谈诗词风月,不讲君臣之道,你们不要拘礼,随便坐。”
这种宴会,杨衍当然不会请诸如徐致平徐首辅这种方正大臣,请的都是年轻不羁之流。
“清爽甘冽,入喉绵柔,真是好酒。”叶其琛已率先从溪水里取出酒觞,喝了一口,惬意的赞叹道。
“叶卿家,朕的酒可不是随便喝的,一觞赋诗一首!”
杨衍话一落地,汪锦便着人端了纸笔到了叶其琛身边。
叶其琛以才名冠绝京师,当下去了纸笔,饱沾浓墨,下笔如有神。
待叶其琛停下笔,汪锦得了令,捧着纸张,朗声念完,溪边众人一片叫好。
杨衍也颔首微笑,只是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左边望去。
“陛下,卓师尊......奴才该死......卓世子来了。”
杨衍轩眉一扬,俊朗的面容上浮上趣味的笑,“让朕好等,快带过来。”
“臣参见陛下。”
带着玉冠,一袭锦衣的俊美男子,风姿清朗,一进来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坐朕身边。”
卓冷岳闻言坐在了杨衍左手旁。
“陛下为何如此看着臣?”
杨衍的目光里满是调笑,绕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卓冷岳启唇,清冷的问道。
“怎么样?朕说的不错吧,此间滋味妙不可言吧。看来升平姑母的心愿要达成了。”
他的话配着露骨的表情,卓冷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凤眸微敛,“臣母......陛下竟连此事都知道了?”
“哈哈,冷岳,升平姑母也是抱孙心切,你莫要怪她。”
卓冷岳轻咳一声,并未反驳,那日他换下道袍,穿上华服,升平大长公主喜不可抑,待到第二日见他还是穿着华服,她在欢喜的同时又有了新的期盼,竟在晚间精心挑选了几位美人儿,送到了卓冷岳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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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萧娘娘,陛下欺负师尊
那晚,卓冷岳刚洗了澡,披着一头湿发,一进房间,入眼便是一群衣着清凉的莺莺燕燕。
“都出去。”
他极少发怒,但他性子太冷,饶是不说话,也让人不敢冒犯,所以,当他话一出口,众女子纵委屈、不舍,也不敢多话,只得磨磨蹭蹭的走出去。
“你留下。”卓冷岳偶然一瞥下,却见里面一着淡绿纱衣的女子,侧颜恍似那人,眼眸一凝,开口将人留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地上的女子,心中涌起被命运垂青的巨大欢喜,颤颤的说:“奴婢绿芜见过世子。”
“绿芜?”卓冷岳淡淡的唤着,心口却在无声的念,“青蕤。”
这个名唤绿芜的女子有五六分似她。
“世子爷,奴婢......给您擦擦头发吧。”
卓冷岳只问了声她的名字,便不再说话,绿芜心里揣了头小鹿似的,砰砰直跳,可世子爷的目光却似穿过她的身体,在怀念着什么,她怕失了这个机会,便大着胆子开口。
沉默。
绿芜便大着胆子拿了毛巾覆上了他的湿发。
卓冷岳本想将她斥退,可他又想证明什么。
“世子爷,奴婢会些按摩手法,能消除疲累,您累了一天,奴婢给您按按。”
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绿芜一张脸已是透红,待到擦干了头发,她娇羞着开口,手指已从发上滑到肩头。
卓冷岳肩头一紧,身后女子的丰软,时不时蹭在他的背上,他眉头深深皱起,心头有浓浓的不耐。
低头看着依然偃旗息鼓的某处,他忍耐着。
直到绿芜的手将他的外袍脱到腰间,将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投入他的怀抱,娇怯怯的唤:“世子爷。”
没有想象中的轻怜蜜爱,身子一疼,人已摔在了地上,“世子爷。”
“出去。”果然不行,他的欲难道只为那一人而起?
冷如冰雪的声音,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绿芜从地上爬起来,披了衣裳,钗环散乱,步履踉跄的走了出去。
没想到,一直候在院外的嬷嬷,见了绿芜这副模样,喜上眉梢,抢着去给升平大长公主报喜。
“世子爷......呜呜......奴婢......侍候的不好......”绿芜拿帕子捂着眼睛,含含糊糊断断续续的字句,更是让升平大长公主深信不疑。
“公主,世子屋里已熄了灯,要不要奴婢带人去清理下?”有老成的嬷嬷问。
“岳儿那孩子性子冷,脸皮也薄,这种事我们知道就行,不要去问他。”
升平大长公主说着笑了,“岳儿终于懂事了,我要亲自挑选个顶尖的贵女,我的岳儿值得天下最好的女子。待岳儿成了婚,我就能抱上孙子了,我这多年的心愿可就要实现了。”
升平长公主的美好畅想,卓冷岳还不知道,翌日清晨,当他一进主院,听到母亲身边的嬷嬷们一叠声的恭喜,他蹙了眉,但为了减少麻烦,便也未说什么。
......
卓冷岳没对升平大长公主解释,更不会对杨衍说什么,如此,杨衍更是信了十成。
恰好此时,一觞酒流到了卓冷岳手边,杨衍拍掌道:“诸位爱卿都是才子,随意赋诗,太过容易,今日便以......”
杨衍本想说桃花,隐喻男女情事,再没有比桃花更适合的了,但此时是仲秋,时令不对,待一眼扫到一株百年老桂,便转口道:“桂花为题。”
毕竟,桂花有蟾宫折桂之意,而这金榜题名时,又和洞房花烛夜合称人间至美,就看座下的臣子哪个能猜到他的心思了。
如此,倒比桃花的直白,更有意趣。
卓冷岳手持酒觞,凤眸淡淡看了杨衍,仰头喝光了一觞酒。
杨衍拐了这么多道弯的心思,旁人可都猜不出来,“这首诗,差了些意思,冷岳陪饮一觞。”
“......冷岳饮一觞。”
“冷岳......”
卓冷岳自然知道杨衍的打趣,便也来者不拒,一口气饮下了十几觞。
站在他身后的小道童惊呆了,“师尊,你喝了这么多酒,醉了怎么办?”
卓冷岳按了按太阳穴,他素日里极少饮酒,现在是有些头晕,抬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换下了道袍,他常常佩戴着的葫芦也换成了荷包,可他的醒神丹都在葫芦里。
“带了醒神丹吗?”
小道童手忙脚乱的摸了一遍,苦着脸,“师尊,进来的时候,和我身上的木剑一道让侍卫搜走了。”
“你悄悄的过去,寻他们要回来。”
小道童应了声,悄悄的退出了流杯亭。
可小道童转来转去,也没找到搜走他东西的那个侍卫,等他又转了一通,不仅没找到人,连流杯亭都回不去了。
他迷路了。
“呜呜,宫里的树怎么都长的一个样,连路都这么像,师尊,我回不去了。”
小道童自幼在道观里长大,道门崇尚自然,所有的树木都依着本性长,每棵树都长得不一样,平日里他都是依着树木花草的模样来分辨方位的,可宫里树木都长得规规矩矩的,园子又太大,他转了一身汗,还是没找到回去的路。
“有人在哭,半夏,你去看看。”
桂花的花期并不长,为了多储存了桂花,萧青蕤又带着半夏在采摘桂花,这里极偏僻,这几日除了她们主仆,并没有见过旁人,这时却听到了哭声,她便遣了半夏去看情况。
“娘娘,是个小太监。”
“我不是小太监......我是道士!”小道童急了,他才不是小太监,哭着打着嗝反驳。
“宫里哪里有道士?你这样的,只能是小太监。”半夏上下打量着小道童,不相信他的话。
“你......”小道童急得跳脚,却在看清后面女子的面容时,破涕为笑,“萧娘娘!”
“是你啊,你怎么进宫了?”萧青蕤也认不出了小道童,笑着问道,“怎么还哭了?受欺负了吗?”
小道童走到她身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萧娘娘,皇上欺负师尊,灌了师尊很多酒,师尊要醉了,我又找不到醒神丹了。”
“萧娘娘,师尊喝醉了要难受的,你有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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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被陛下狠狠疼爱的滋味
“陛下,萧婕妤来了,在外面候着。”
汪锦得了信,小声的禀报。
杨衍一愣,“她来做什么?”
汪锦摸了摸袖口里的掐丝珐琅鼻烟壶,暗道这位萧婕妤真是个大方的人,送得也是他的心头好,便很为她说了好话,“萧婕妤说怕陛下酒喝多了头疼,她亲手做了山楂桂花茶送来,为陛下解酒。”
“多事。”杨衍含笑骂了一句,但语气里却没有责怪之意,还催着汪锦,“还不呈上来!”
两人的话隐隐有几句飘了出去,卓冷岳觉得脑仁更疼了,索性了闭了眼睛,拿指节按在了太阳穴上。
“一桶?”
杨衍吃惊的看着抬上来的大桶,薄唇抿了抿,萧氏行事竟如此不精致。
“陛下,萧婕妤熬的多了些,想必是将众位大人的份一块熬了,也是好意。”汪锦也傻了眼,萧婕妤糊涂,单给陛下做一壶精致的山楂桂花茶就好了,其他的人哪里要她操心了?
果然,陛下的脸色不好看了。
一股闷气直上胸口,杨衍越看那个大桶越不顺眼,他的性子向来霸道,属于他的东西只能是他的,他绝不会和旁人分享。
“给朕倒了!”
“陛下,臣不胜酒力,有些头晕,这醒酒茶......给臣一碗吧。”卓冷岳手持一碗,起身走到木桶边,阻止住想要倒掉茶水的小太监,旁若无人的揭开桶盖,舀了一碗。
“酸甜可口,正可醒酒开胃,御茶房的手艺不错。”
杨衍脸色一黑,心口憋了火,又不能说这不是御茶房送来的,是他的萧婕妤送来的。
“呵,看来朕还要赏了!”
因卓冷岳的阻拦,这桶山楂桂花茶保了下来,只是杨衍却一口没喝,也没有分送下去,只有卓冷岳一人悠悠然的喝了一碗又一碗。
小道童走进来,悄悄的站在自家师尊身后,正要吁一口气,后脖子里却一凉,他一扭头,差点吓哭,皇上这一眼好可怕。
“师......师尊,皇上瞪我了。”
卓冷岳唇角轻扬,“你看错了,没事。”
“哦,可能我眼花了,不过皇上好吓人啊。”小道童缩了缩脖子,凑近了点,还是自家师尊脾气好。
“醒酒丹拿到了吗?”
挠了挠头,小道童小小声说:“我没找到那个侍卫,不过,师尊,我遇到萧娘娘了,告诉了她师尊你喝多了头疼,萧娘娘说她想办法。”
卓冷岳看着地上的木桶,眼眸一柔,原来是为他特意准备的吗?
“回去给你一包松子糖吃。”
......
杨衍不知不觉喝多了酒,曲水流觞结束的时候,双眸有些迷蒙,赭黄衣袖盖在额头上,嗓音低沉,“冷岳,朕答应过赐你美人的,这次曲水流觞就是朕为你办得。”
又对着汪锦吩咐:“把人带上交给卓世子。”
卓冷岳见他确是带了几分醉意,便拱手行礼退下。
将要走到东华门前,小道童扯了扯他的衣袖,“师尊,等一下。”
说完,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再回来时,手上抱着一个精致的甜白瓷坛子。
“师尊,这是萧娘娘亲手做的桂花糖。”
“拿过来。”
小道童双手紧抱着,“萧娘娘送给我的,嘿嘿。”
“太沉了,小心打碎,为师替你拿着。”
“哦,那师尊你也小心点啊。”
......
杨衍喝多了酒,身上有些燥热,便不耐烦做御撵,缓步走着回乾清宫。
“臣妾给陛下请安。”
等候了多时的刘贵妃,欣喜的望着杨衍,精心修饰的脸上带着羞红,“这是臣妾亲手做的酸汤,能解酒去乏,请陛下用一些。”
杨衍嗤笑一声,负手从她身旁走过,淡淡的抛下一句,“东施效颦,下回要讨好朕,想些新鲜的花样。”
刘贵妃面孔涨红,又羞又臊,待杨衍进了殿,她咬着唇,提着裙摆讪讪的离开了乾清宫。
走远了些,刘贵妃狠狠跺脚,对着提着食盒的宫女扇了一巴掌,“小蹄子,都是你撺掇的,要本宫学那萧贱人,害本宫丢人,本宫不得好,你得意了吧。”
宫女扑通跪下,“娘娘,奴婢不敢,奴婢一心为娘娘着想,求娘娘恕罪。”
刘贵妃还不解气,狠踹了一脚,踢翻了食盒,砸了里面
的汤碗,才气咻咻的带着人回了宫。
刘贵妃宫里的嬷嬷,见着她满脸怒容,跟去的宫女一脸泪痕,便猜着了些,刚要板着脸劝诫,可一想到近些日子太后那边态度的转变,便放柔了声音劝道:“娘娘,银珠笨手笨脚的,可是哪里侍候不周了?”
“哼,这贱蹄子让本宫出了丑,去,到角落站着,掌嘴二十下。”刘贵妃这火还没消下去。
嬷嬷脸僵了下,又劝:“娘娘,纵使银珠错了,回到宫里随便打骂,可在宫外娘娘还是要忍耐些,不然吵吵打打、哭哭啼啼的,让外人瞧见了不好看。”
“你是教训本宫吗?”刘贵妃柳眉倒竖,霍然起身,指着嬷嬷厉声问。
她因为入宫原因尴尬,既不得皇上宠幸,又不得太后欢心,出身学识又比不上杨德妃,在宫里地位尴尬,甚至连下面的几位嫔,都敢给她甩脸子。
更憋屈的是,连她宫里这些老嬷嬷,因为是太后指派来的,她都得奉承着,不敢得罪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想着那日她到寿康宫侍疾,太后的心腹翠嬷嬷说的话,刘贵妃陡然有了依仗,她可是宫里位份最高的贵妃,是太后的侄女,这些奴才们休想再磋磨她。
“老奴不敢。”
“你是太后姑母指派给本宫的,本宫往日都担待着你们,倒纵得你们在本宫面前拿大,一个个的,不是乱出馊主意坑害本宫,就是教训本宫,倒忘了本宫是主子,你们是奴才了。”
刘贵妃声色俱厉,目露狠毒之色,手中举起杌子,砸在了嬷嬷背上。
那嬷嬷吃痛,面露恐惧之色,她在刘贵妃身边多年,知道刘贵妃的癖性,或许是出身不同,她喜欢亲自动手打人,甚至能打到血肉模糊。
“娘娘,老奴不敢。”说着匍匐上前抱着刘贵妃的腿,急声说:“老奴伺候娘娘多年,想娘娘所想,急娘娘所急,老奴实是为了娘娘好。娘娘进宫多年,皇上却一次都没进过娘娘宫里,老奴也为娘娘急啊。”
被踩到了痛脚,刘贵妃咬牙切齿,“老刁奴,你嘲笑我。”
“不,不,老奴和娘娘一条心,老奴细心瞧着,娘娘就是吃亏在脾气太耿直上了。反而让那些惯会伏低做小的小贱人们出了头。”
见刘贵妃听进去了些,一鼓作气的接着说:“远的且不说,只说咸福宫的萧婕妤,刚入宫时不过是个更衣,却凭着在陛下面前装乖做妖,得了圣宠,眨眼间,就爬上了三品婕妤的位置。”
“萧氏那个小贱人,一副狐媚样子,见了男人就挪不动腿,呸。”刘贵妃深深嫉恨,她见过几次萧氏承宠后的样子,双目带水,面似红霞,双腿软得连路都走不动,那幅样子她真想撕碎。
不知道被陛下狠狠疼爱是种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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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朕饿了
一想到进宫这些年,陛下连碰都没碰过她,刘贵妃酸楚得眼眶子都红了。
“眼下太后娘娘终于看到娘娘的好了,娘娘的好日子就快来了,等娘娘生下皇子,这满宫嫔妃都得讨好娘娘。”嬷嬷觑着她的脸色说。
“生皇子?得陛下先宠幸了我,我才能......生皇子。”刘贵妃想到陛下矫健的身姿,有力的臂膀,脸先羞红了,扭捏着说。
“所以,娘娘要先得了陛下的欢心啊。”
“说起这个,本宫就是一肚子的气,银珠那个蹄子,撺掇着本宫学萧氏,给陛下送醒酒汤,害得本宫让陛下奚落。”刘贵妃咬牙。
“娘娘,老奴冷眼瞧着,萧婕妤真真会勾人,自得了她,其他宫的娘娘见陛下的面都少了,更不用说侍寝了。所以,娘娘,萧婕妤身上还是有可学之处的。”
......
乾清宫这边,赶走了刘贵妃,杨衍还是不顺气,“咸福宫有人来吗?”
汪锦小声说了声没瞧见。
杨衍冷哼了声,面容紧绷,负手来回踱步。
“陛下,下午长乐公主来了,您不在,公主留下一张笺纸。”
“呈上来。”
杨衍拿到手上,展开一看,福慧清秀的字迹映在眼帘,“父皇大人在上......”
看着看着,紧绷的面孔柔和了下来,唇角带上了笑,“福慧这孩子,埋怨朕陪着她的时间少了。”
杨衍喝了几杯浓浓的茶水,将嘴里的酒味压下去了些,“去重华宫。”
重华宫里,嬷嬷宫女们围着长乐公主,目不转睛,紧张的大气不敢喘一下。
福慧踢了一下毽子,拎着裙角去追第二下时,脚下滑了一下,那些围着她的嬷嬷宫女,一哄而上,抱着的抱、扑到地上的扑到地上,生怕她摔了。
“我不是瓷娃娃,摔一下就碎,你们这个样子,我玩着有什么意思?”福慧的兴致一下子没了。
“公主殿下,这踢毽子太危险了,而且踢久了脚疼,不如下会儿围棋?”
福慧摇头。
“那看会儿书?”
福慧依然摇头,“我不踢了,你们下去吧,不用担心了。”
赶走了一众人,小女孩坐在窗前,托腮看着窗外发呆,脸上带着和年龄不符的落寞。
“公主,吃点东西吧。”侍候她的大宫女,心里也酸酸的,平心而论,长乐公主不难伺候,甚至她的性子比宫里的嫔妃都要好,极少发怒,更不曾打骂宫女,但是,她是皇上最钟爱的女儿,是一举一动都不能有闪失的嫡长公主。
重华宫每年的宫女都要换几批,因为皇上不能接受公主受一点儿伤,哪怕磕了油皮都不行。
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为了保命,只能求着公主不要多动,只做一些安全的事情,比如看书下棋抚琴。
“我不饿。”
“公主,是咸福宫萧婕妤着人送来的,桂花布丁。”
福慧这才转回目光,“把这碗布丁留下,其他的撤了,给你们分了吃。”
“公主,皇上来了。”
杨衍大步走进来,抬手止住女儿行礼的动作,“福慧,小心噎着。”
福慧咽下口中的食物,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杨衍无奈的笑,坐在她旁边,看着桌子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她手里的一碗蛋羹,“御膳房就送了碗蛋羹?”
宫女急忙跪下。
“父皇,我不饿,都让她们撤下去了。”福慧扯着他的袍袖解释。
“这不是蛋羹,这是萧......娘娘送来的桂花布丁,比蛋羹好吃多了。”福慧只在私下里唤萧姨,她直觉觉得父皇不喜欢她这么称呼,所以,改口唤萧娘娘。
剑眉一挑,杨衍心里的那口气又窜了上来,“萧氏经常给你送东西?”
福慧仔细打量父皇面色,怕他想多了,摇着他的手说:“是我说喜欢萧娘娘做的东西,她才送到我宫里的,父皇不要怪她。”
杨衍无奈的揉了揉女儿的头顶,“在你眼里,父皇就那么不讲道理。”
福慧笑了,舀了一勺布丁,“父皇你吃,可好吃了。”宝贝女儿递过来的东西,杨衍张口吃下,口感果然爽滑,带着桂花的甜香,咽进胃里暖暖软软的,很是舒服。
只是,这么和他胃口的东西,萧氏为什么没有送进乾清宫?
“父皇,萧娘娘和旁人不一样,她对我的好,不是用来讨好你的,你不要担心。”
福慧自幼丧母,虽然有杨衍的万千宠爱,但杨衍毕竟是皇帝是父亲,对养育一个小女孩,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后来,随着福慧年纪渐长,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指了林贤妃抚育福慧。
可谁知......后来林贤妃一病薨逝,福慧独自居住在重华宫,他有了心结,不许宫里嫔妃到重华宫,怕她们别有心思,伤到了福慧。
没想到福慧还是认识了萧氏,他冷眼瞧了这么久,萧氏也是真心疼爱福慧。
只是,现在听到萧氏并不想讨好他,不仅没有欣慰,心口的这股气越发的憋闷。
“福慧给父皇送来的信笺,父皇看了,可是在宫里闷了?”杨衍转移了话题,有些话,并不适合和女儿讲。
跪在地上的重华宫宫女,都压低了脑袋。
福慧瞧见了,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她又不会告状,她们怎么这么怕?
“父皇,女儿前几天看了本游记,里面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好多好多山山水水,福慧都没看过,心向往之。”
杨衍爱怜的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等福慧长大了,就能看到了。”
见女儿沮丧的垂了头,他又哈哈一笑:“不过,今年父皇秋狩,带着福慧去,怎么样?”
“真的吗?儿臣谢过父皇。”福慧眼睛亮晶晶的,长这么大,她还没有去过秋狩,父皇怕她受不了那种场景,往年都不肯带她过去。
“真的。”
“拉钩。”福慧学着萧青蕤的样子,和杨衍拉了勾盖了章。
“天色不早了,福慧你早点睡,父皇回去了。”
“恭送父皇。”
杨衍出了重华宫,冷风一激,浓茶压下的酒意又涌了上来。
“宣萧婕妤侍寝。”
......
萧青蕤走进乾清宫后寝殿,却见杨衍一身整整齐齐的衣袍,正坐在御案后批奏折。
她静静的等着,一晃眼,两刻钟过了,皇帝还在批奏折,像是没看到她似的。
“臣妾给陛下请安。”萧青蕤等得心头发慌。
杨衍头都没抬,手上仍然笔走龙蛇,萧青蕤以为他不想理她,默默盘算着,不知道他又哪里不痛快了,要找她发泄。
“朕饿了。”
“啊?”萧青蕤以为听错了。
“朕......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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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娘娘此病不利子嗣
“朕饿了。”
萧青蕤小心的觑着杨衍,陪着笑问:“那臣妾着人去催催御膳房。”
“啪。”
手里的笔差点折断了,杨衍冷眼看着她装傻。
“汪公公,陛下饿了,着御膳房上点茶点。”萧青蕤对守在殿外的汪锦说。
汪锦迷惑了,“陛下向来不在戌正后进食,娘娘是不是听错了?”
“我亲耳听到陛下说的,不会听错的。”萧青蕤肯定的说。
不一会儿,御膳房送来了十几道热气腾腾的点心,香味扑鼻,果然专门侍候皇帝的御膳房效率就是快,不是伺候她们的尚膳监能比的。
“陛下,臣妾给您布菜。”
杨衍暗沉沉的看着萧青蕤忙活着,心头的火越窜越高。
“朕的话你真的没听懂吗?”
“陛下不是饿了吗?”萧青蕤温婉浅笑着回。
“陛下,吃个虾饺吧。”说着,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虾饺放在了杨衍面前的碟子上。
哗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一块碎瓷溅到手背上,一道细细的血线,在白皙的手背上绽开,萧青蕤垂眸看着,淡定的拿手指按上。
“可是这些点心不和陛下的胃口,臣妾这就让他们撤下重做。”小腹处一抽一抽的痛,心烦意乱的厉害,萧青蕤觉得她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了,杨衍到底在发什么疯?
看着那条血线,杨衍眼眸一缩,心头盛怒,他都如此明示了,萧氏还在和他装傻,他对女人的耐心向来有限,最厌恶嫔妃恃宠而骄!
殿外候着的汪锦,听着里面摔杯打盘的声音,眼皮一颤一颤的,他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当初皇上还是不得宠的皇子时,他就跟着侍候了,自认对皇上的脾气了解几分。
萧婕妤怎么又犯了糊涂?
他们这位万岁爷,性子最是霸道强硬,从来只有旁人察言观色,小心翼翼,投其所好的份,哪里容得下旁人对他使性子?
就连逝去的江皇后,汪锦叹了口气,江皇后的命......真是不好,跟着万岁爷吃尽了苦头,为了陛下的龙椅,江家满门男丁几乎都死在了漠北,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陛下坐稳了江山,却又带着皇子一道去了黄泉。
汪锦忍不住唏嘘了两声,却又讪笑自己,“再怎么红颜薄命,江皇后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没根之人叹息!”
更何况,江皇后虽然逝去了,也将陛下的心带走了大半,宫里后位空悬,连和她的名字谐音的“淑妃”都空置着,江皇后也算是值了。
里面又一阵动静,汪锦正掐算着合适的时间进去,还没想好,耳边突然响起萧婕妤的声音:“汪公公,里面瓷片碎了一地,着人清理干净,别......伤到陛下。”
“娘娘哎,万岁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又......?”汪锦对萧婕妤印象挺好,便小声提点着:“你看阖宫嫔妃,不管在自个宫里什么脾气,在陛下面前有几个敢使小性子的,使了的,都冷宫待着呢。”
他见萧婕妤站着不说话,急声又说:“娘娘,你和长乐公主交好,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当初先皇后在时,陛下对她是何等恩宠,后宫嫔妃们就是个摆设,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可是先皇后可从不曾侍宠生骄,贤良淑德的名声,连外朝都钦佩的。她在陛下面前,更不曾拗着性子,从来都是春风化雨。”
“如今的德妃娘娘倒是有几分先皇后的气度。”
小腹又一阵绞痛,伴着这阵绞痛的更是窜遍全身的冰寒,萧青蕤晃了晃,指甲掐着掌心勉力忍住,“公公的好意我心领了,或许是我愚钝,实在不知道陛下为何发怒。”
“娘娘真是不知道?”汪锦叹气,“娘娘先是使人送了一大桶的山楂桂花茶,陛下一口都没喝。接着陛下去了重华宫,见着了娘娘送给长乐公主的精致点心,可是乾清宫这边却没有收到。在长乐公主出天花之前,娘娘可都是先送到乾清宫的,如今......娘娘还要说不知道吗?”
萧青蕤恍然大悟,原来杨衍是和她置气吗?
“可是当初我送到乾清宫的东西,陛下几乎不动一下......”
“娘娘!陛下要不要和娘娘送不送这是两码事!”
萧青蕤苦笑,好霸道的性子。
里面传来一声爆喝,汪锦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娘娘有今日的地位,不容易,可要好自为之。”
萧青蕤看着还在打着旋的明黄色帘子,想要听汪锦的提点,进去请罪,可是小腹处的剧痛,让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萧婕妤,随奴才走吧,陛下宣了韦丽嫔。”
长长的巷道上,两顶软轿不期而遇,韦丽嫔挑起车帘,露出一张容光焕发的俏脸,对着萧青蕤含笑颔首。
......
咸福宫门口。
“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凉!”半夏惊呼一声。
萧青蕤面色白的纸一样,捂着小腹,身子痛得半弯着,“半夏,取我的印,去宣太医。”
半夏急忙吩咐人拿着令牌、宝印等物去宣值守的太医,待将自家主儿扶到床上,直盖了两床被子,主儿还在喊着冷。
“娘娘,奴婢已经着人烧热水了,先喝口热茶暖暖身。”
小腹的坠痛,痛遍全身,喝下一杯热水,只觉那里一股热流涌出,萧青蕤向下摸了一把,“血。”
半夏先是惊惶的叫,突然醒悟过来,“主儿,您来癸水了!”
半夏这才想起,她都服侍主儿四个多月了,主儿从来没有来过癸水,她之前也没在意,现在想一想,这太不正常了。
“半夏,再倒杯热水,好冷。”小腹处的冰寒,冷到了骨子里,仿似将血液都凝成了冰,萧青蕤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她以前明明没有这个毛病的,只是偶尔的酸疼,什么都不影响的,这次怎么这么疼,这么冷。
“主儿,太医来了。”
萧青蕤昏昏沉沉的躺着,隔着帐子,伸出手腕,手腕上垫了帕子,太医三指诊脉。
“太医,怎么样?”半夏焦声问。
诊脉的太医,脸色越来越凝重,“娘娘这是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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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陛下如此狠心,要绝您的子嗣
出身杏林世家的太医,祖辈多有在宫里任职的长辈,多年耳闻目睹,他对宫里嫔妃们的争斗知道的清楚,其中阴私狠毒之处,常人想都想不到。
“娘娘是宫寒,微臣若是没有诊错,娘娘癸水应该有段日子没来了。”
遍体生寒,小腹处的痛就像一把冰刀在肚子里翻绞,“太痛了,太医,给我开些止疼的药......”
萧青蕤下唇都咬出血了,面色纸一样的白,这种疼她一刻都忍受不了了。
“娘娘,宫寒之症非一时一刻引起的,都是长时间累积,寒毒一点点浸体,浸入血脉里,才会这么严重。”这位太医虽然听过见过很多宫里的阴私,但骨子里还有着医者的慈仁和执着,此时只将她当做病人。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此症需要慢慢调养,才能有所好转。”
又一阵绞痛,萧青蕤咬牙忍耐着,“精调细养。”这四个字于她何等奢侈。
“半夏,把螺钿柜子最后一层的药渣取来,请太医过目。”
半夏踌躇了一下,蹲身行礼:“奴婢敢问大人贵姓?”太医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什么,面上虽未露出,心里却有些不痛快了,罢,罢,后宫阴私场,他虽是大夫,能治病却不能救人,这事儿是他管多了,有些事情他不应该掺和进去的。
“奴婢造次了,还请大人海涵,实不相瞒,奴婢曾进过内药房,有幸聆听过太医院太医们的教习,所以才斗胆问大人这个问题。”半夏行了福礼,轻声解释着。
太医面色缓了下来,“你既进过内药房,可会背汤头歌,学没学过《药性赋》?”
半夏回答是,太医又考校了她一下,发现她都能答出来,面上便多了几分和蔼,还说了他姓孙。
半夏暗中将他的信息和以前王医女讲给她的事情合计一番,便开了螺钿柜子,将锁在最下面一层的檀木盒拿了出来,递给了孙太医。
“有劳孙大人了。”
孙太医细细嗅了一遍,脸色乍变,“茵陈、升麻......这都是药性极寒的药物,除非迫不得已,不会开次虎狼之药,娘娘这是哪位......?”
帐子里,萧青蕤冷得一阵阵发抖,她缩成一团,脸若白纸,“若是常常服用这种药,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孙太医捻起药渣,又看了一遍,面色突然变幻不定,“这是给女子服用的,轻则伤身,重则不利......”
“这正是我所服用的汤药,每月都要好多次,孙大人,你说,我这宫寒和这药有关系吗?”萧青蕤问的平静,那药渣是她每次承宠后服下的芜子汤的药渣,她还是费了很大功夫,才从乾清宫弄到了这些药渣,本来是想着让谭小满寻机会送到宫外,请个大夫检查一下。
现在,既然遇到了孙大夫,她又痛得厉害,便顾不得了,让半夏将药渣交给孙大夫分辨。
“娘娘为何每月服用这种药,快快停下,否者伤到了根本,会不利子嗣的。”孙太医急声说。
“这么说,我的宫寒就是这药引起的。”这句话,萧青蕤说的无比确定。
孙太医默默点头。
“请孙大人为我配些减缓疼痛的药。”萧青蕤真的疼的受不住了。
“娘娘,臣这里有幅方子,短时间内就能止疼,可是娘娘这种情况,臣建议娘娘先端了那种药,再慢慢的精心养着,虽然疼痛短时间内缓不了,可有利于娘娘的身体,毕竟这伤得是孕育龙裔的所在,臣请娘娘三思。”
“主儿。”半夏唤了一声,她懂得医理,更清楚孙太医话里的暗藏的话,她也希望自家主儿好好调理下身子,为孕育龙种做准备。
“半夏,请孙太医开止痛方子,方子开好了,你马上去取药,熬了给我喝。”
......
幸好萧青蕤被赶出乾清宫的事情尚未传出,宫里各处还将她当做宠妃对待,半夏去御药房取药很是顺利。
暗褐色的药汁,飘着苦涩的味道,“主儿,要不再忍忍?这药真的会伤身。”半夏想着孙太医的叹息声,手上一紧,紧紧抓出药碗。
萧青蕤叹了口气,“半夏,放手。就算我今天忍着疼挨过去了,也没用的,芜子汤我一直在喝,宫寒之症只会越来越严重,哪里能精调细养?”
半夏手一松,萧青蕤接过了碗,一仰头,将又苦又涩的药汤,喝的干干净净。
“主儿......”半夏哭成了泪人,这药一喝,差不多意味着她家主儿再难有子嗣了,“陛下怎么能这么狠心,要绝您的子嗣。”
“我想睡一觉,半夏,你带人守着外间就好,去吧。”萧青蕤翻了个身,拿被子蒙在了头上,声音闷闷的。
......
乾清宫,韦丽嫔带着一身春意,娇媚的依偎在杨衍怀里,雪白的手臂,圈在他腰间,丰满的胸脯伴随着急剧的呼吸,一起一伏。
“陛下,臣妾差点受不住了。”
韦丽嫔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曼声开口,“陛下,今年秋狩能带臣妾去吗?”
满目期盼的看着杨衍,去年秋狩她没去成,被谢安嫔那个故作清高的女人酸了好些天,今年她一定要出了这口气。
“陛下,好不好嘛。”韦丽嫔撒娇做痴的求着他,杨衍淡淡笑了一下,这才是他要的人,知情识趣,不似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面上柔顺,骨子里却长着反骨。
“好,朕带你去。”
韦丽嫔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呆了一下,才惊喜的谢恩。
侍寝毕,韦丽嫔坐着软轿离开乾清宫,路上贴身宫女禀报,“娘娘,萧婕妤回了咸福宫就传了太医,依奴婢看,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做给皇上看,装可怜,给娘娘堵心。”
韦丽嫔慵懒的坐着,声音里带着甜腻,“回去收拾几件东西,明儿去咸福宫探病,哦,把山西进贡上来的几坛子醋送去一坛。”
“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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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雷霆万钧的手段
秋意渐浓,早晚间也越来越冷。
“尚膳监这群狗眼看人的,踩高捧低,这饭菜都是冷的,天杀的。”去领饭菜的谭小满,气得咒骂。
“小点声,主儿还在养病。”半夏接过食盒,小声嘱咐谭小满,“让夏雨用热水烫一下。”
“事情有些不对,我总觉得是有人在暗地里使坏。”谭小满握着拳头,“先是断了我们小厨房的食材,接着尚膳监送来的都是冷饭,今儿连木柴都扣减了,咱们小厨房里就剩一捆木柴了,等用完了,连热水都没法子烧了。半夏,这一步步的,我怎么觉得是精心布置的,将我们逼到绝境呢。”
半夏也觉得不对劲了,“待会儿你拿些银子出去打听打听,是哪路神鬼要对付咱们咸福宫。”
谭小满点了点头,拿了银子去寻了自个交好之人,等回来时,却是垂头丧气的。
“我打听了一圈,没人敢说是谁,但看那表情,咱们遇到了大麻烦了。”谭小满苦着脸掏出银子,他散了一圈,竟没有人敢收他的银子。
半夏收起银子,认真嘱咐:“先别让主儿知道,养病期间,不能心烦。”
谭小满唉声叹气,“我就怕瞒不了多久了。过几日陛下要去承德秋狩,听说德妃娘娘、丽嫔、安嫔她们都要随行,各宫里为了收拾主子们的东西,忙得热火朝天的,就咱们咸福宫静悄悄的。”
“能瞒一天是一天。”
谭小满搓着手讨好的看着半夏,“半夏姐姐,要不你去劝劝主儿,给皇上赔个罪,别让咱们咸福宫成了冷宫了。”
半夏冷哼一声,“主儿的事要你多嘴。”
“我这不也着急吗?”谭小满咕哝一声,想着安宁长公主府里传来的消息,心里闷上一块大石头似的,更烦闷了。
咸福宫的情况如同预料那般,急转直下。
蔬菜、柴火、米面等等渐渐告罄,谭小满拿再多的银子都买不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咸福宫的小厨房形同虚设。
“半夏,这药怎么是凉的?”
直到咸福宫连药都熬不了了,只能去内药房取熬好的药,回到咸福宫,药都凉了,这时候萧青蕤才知道了咸福宫的窘境。
“主儿,奴婢让谭小满去打听了,看看到底是谁在后面作妖!”
萧青蕤蹙眉喝下冷药,“让谭小满回来,不用打听了,我知道是谁。”
“主儿,是谁?韦丽嫔还是刘贵妃?”
摇了摇头,萧青蕤眉目间冰寒一片,这种雷霆万钧的手段,直接掐断咸福宫的供给,哪里是韦丽嫔等人的挑衅能比的?
满宫里,能如此轻松的做到这个程度的,只有一个人,皇帝。
......
御道上,六十四抬的龙撵慢慢的行走着。
福慧趴在窗口,卷起帘子,好奇的看向外面,外面的很多东西她都好奇,一直叽叽喳喳的缠着杨衍问东问西,“父皇,你快看那里,那个人在做什么?”
杨衍扯了扯箭袖,他本来是骑马走在外面,可福慧不愿意一个人带在龙撵上,为了陪她,杨衍不得不坐在龙撵上。
看了一眼福慧指的地方,原来是个农夫在田地里耕地,福慧从未见过,难怪好奇了,便讲解了一番。
“父皇,那你认识麦苗吗?”福慧眼睛亮闪闪的,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差点将杨衍砸晕。
杨衍举手投降,他幼年时虽然作为不得宠的皇子,在宫里度过一段不得意的日子,后来十二岁上战场,没少挨饿受冻,九死一生才登上了皇位,这些经历他没少吃苦头,可种地这种事,他除了行亲耕礼时,扶了两下锄头,可没再做过其他的,至于麦子如何长成麦穗这种事情,他可真是答不出来。
“父皇,我认识。”
杨衍挑眉,表示不信。
“父皇,在西山道观养病的时候,萧娘娘怕我无聊,给我讲了好些故事呢,我不爱听那些神仙才子的,就爱听民间故事,萧娘娘就专门给我讲了老百姓如何过日子的,其中就有种麦子的,她还特意带了麦秆给我看呢。”
福慧不知道萧娘娘怎么忤逆了父皇,被关在了咸福宫,还不许她去探望,所以,此时故意提起了萧青蕤,希望父皇不要生气了。
“福慧想知道农事啊,父皇宣户部尚书过来给你讲解好不好?”杨衍知道女儿的小心思,也不点破,唇角微翘的说道。
福慧撅了嘴,没了看风景的心思,父皇好讨厌,他是故意的,谁要听户部尚书那个老头摇头晃脑的讲些乏味的东西,她要听萧娘娘讲的。
可是,看着父皇冷峻的侧颜,福慧压下了嘴边的不满,父皇是疼她,可父皇对萧娘娘......,算了,她不要给萧娘娘惹麻烦了。
一路上,福慧再没提萧青蕤,直到到了承德围场。
到了围场,杨衍不能再整日陪着福慧,也不好将她带在身边,虽然德妃、丽嫔等人在,可他不放心将福慧交给她们,正发愁间,卓冷岳来了。
“臣参见陛下。”
卓冷岳穿着一身蓝色箭袖,越发显得俊美出尘,杨衍打量了一番,轻笑,“朕早说过你箭术高超,武将中甚少有人能及,朕等着冷岳你满载而归,让那些老头子都看看,他们家里可都有女儿。”
自卓冷岳终于幡然悔悟,脱下道袍换上锦衣,升平大长公主便兴头头的为他挑选贵女,一时间眼睛都挑花了,却没瞧中一个满意的。
为了选一个才貌、仪态、品行皆能和儿子匹配的女子,升平大长公主真是操碎了心,一场接一场的办宴会,借此相看贵女,她闹得动静,连坐在深宫里的杨衍都听说了。
“臣不参加狩猎。”卓冷岳摇头。
“怎么,你还要守不杀生的戒律?”
杨衍见他坚持,也不再劝。
“臣听说陛下为福慧无人照顾忧心,不如由臣代为照顾吧。”
杨衍眉头一挑,还没说话,汪锦小步趋上前,“陛下,太后娘娘来了,恰好和长乐公主撞上,两人都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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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陛下不来就我,我便去就陛下
杨衍霍然起身,动作太快太猛,带翻了椅子,一阵砰砰咣当的声音响起。
看着皇帝满眼的提防,刘太后眼眶酸涩,这就是她生的好儿子,满心满眼里只有江令姝那个女人,她死了,留下的女儿又成了他的心尖子。
“里面乱糟糟的,摔桌子砸椅子,这么不稳重,你们怎么侍候皇帝的?”刘太后横眉怒目的训斥汪锦等人。
福慧小脸沉了沉,圆圆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太后祖母从来都不喜欢她,可是又碍着父皇,不会明白的表露出来,只是每次都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她听着着实难受。
“手这么凉,汪锦,带公主进去。”杨衍安抚的抱了下女儿,很多时候,他倒希望把福慧宠的刁蛮任性,可是,福慧性子像极了令姝,温婉克制,更让他心疼。
福慧懂事的给刘太后和杨衍行了礼,才跟着杨衍进了帐篷。
“卓表叔。”
见到卓冷岳,福慧很开心,绷着的小脸一下子笑了,虽然卓表叔经常让她吃药丸、喝药汤,话也很少,人又冷冷的,但是,福慧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她感到自在。
卓冷岳也很怜惜这个自幼丧母又乖巧的女孩子,伸手接下荷包,递给了她。
福慧皱了皱鼻子,“卓表叔,我现在身体可好了,不要吃药丸。”
“不苦,吃起来还甜甜的,试一试。”卓冷岳捻起一颗圆圆的黄豆大小的丸子,放在福慧手心。
将信将疑的含在嘴里,果然是甜的,“这个药丸好吃。”
一缕淡笑浮在面上,小孩子果然是要哄的,哪怕里面是同样的药材,外面裹上层糖衣,改善口感,小孩子就喜欢了。
这是那个女子曾经说过的话。
“喜甜怕苦,世人本就如此,尤其是孩子,她们还不懂不得已的苦衷,本能的不喜欢苦的,这也不能怪她们。”
当日她说这话的表情太飘渺,他印象深刻,后来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着如何改善药丸的口感,想了就动手,竟真做成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有这必要,但看着福慧这么容易的就接受了,和以前她苦着一张几乎能拧出苦汁的脸对比,他觉得那女子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卓表叔,你有治肚子疼的药吗?”
“怎么,福慧肚子疼了,哪里疼?”
福慧凑近卓冷岳,一手捂在嘴边,小小声说:“不是我,是萧姨,嬷嬷说萧姨肚子疼,不让我去看她,这次秋狩她也来不了了,我担心她。”
呼吸缓了一下,卓冷岳克制着情绪,淡淡问:“什么时候的事?”
福慧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又不解的问:“嬷嬷总不让我去看萧姨,说萧姨的病不能见我,可是萧姨不就是肚子疼吗?怎么就不能让我见到呢?卓表叔,是不是萧姨病的很严重,嬷嬷在骗我?”
卓冷岳大致猜到了什么情况,俊脸红了红,对着福慧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尴尬的咳了一声。
送走了刘太后,杨衍走了进来,不解的问:“大眼瞪小眼的,你们在说什么呢?”
抢在福慧开口之前,卓冷岳摇了摇手。
见他们神神秘秘的,杨衍一笑也不追究,笑着问:“福慧要不要去骑马?”
福慧摇了摇头,“父皇,我想和卓表叔一块儿。”
杨衍无奈,只得应允了,“福慧,等着父皇给你打些野物加餐。”
......
接下来的几天,杨衍果然将打来的野物尽数分给了福慧和卓冷岳,惹得旁人心中暗恨。
这一日,杨衍又满载而归,韦丽嫔堆着笑走上前,抽出帕子给他拭汗,水盈盈的看着他娇声相求,“陛下,臣妾每日待在帐篷里,怪闷的,求陛下让臣妾也去骑骑马,好不好?”
正午骄阳照在他俊朗深邃的面容上,腰间佩剑反射着光,华丽又冰冷,恍若杀神临世。
“朕今日猎的鹿不错,今晚办一场烤鹿宴,在后面扯一道帘子,你们坐在后面。”
喜上眉梢,韦丽嫔娇媚的谢恩。
承德围场上欢声笑语,咸福宫里却气氛凝滞。
“奴婢无能。”看着床上恹恹的主儿,半夏红了眼睛,现在整个十二监都在挤兑咸福宫,饭菜是冰冷发馊的,柴炭米面全都扣发,连去内药房取药都受阻拦。
一想到谭小满好容易到了内药房,报了孙太医的名字,取了药,却在回宫的路上,被四五个粗壮的太监拦住,药全都洒在了地上,半夏又气又急。
双手按在小腹上,萧青蕤无力的睁开眼睛,“半夏,倒杯水。”
半夏翻来翻去的也倒不出一杯热水,柴炭煤块都没了,根本没办法烧热水,寻摸了半天,半夏只能端了一杯冷水。
嘴唇干燥的几乎要裂了,萧青蕤喝了大半杯冷水,甫一下肚,小腹里剧痛,断肠似的痛。
接着一股热流涌出。
“主儿,这都十多天了,癸水还在,这可怎么办?”
半夏抹着泪,她家主儿平时的肤色极好,白嫩粉润,可此时却脸儿黄黄的,憔悴极了,就像被风吹掉的花儿般委顿。
下唇咬出了血,萧青蕤忍着这阵穿肠剧痛,“半夏,把匣子里的银子都拿出来,让谭小满去给安宁长公主报信,请她进宫一趟。”
半夏应声去办事了,萧青蕤颤抖着手指擦掉额头冷汗,这两三日她的血越流越多,身体越来越冷,她感觉到了危险。
“主儿成了,奴才通过掖庭宫张富把信传了出去,长公主府很快就能得信。”
萧青蕤看了看空空的匣子,笑了一下,她还是要感谢杨衍赏给了她那么多金首饰,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
安宁长公主很快就进了宫,因太后、德妃都去了承德,虽然十二监的总管都知道萧青蕤失了圣心,但她三品婕妤的位份仍在,安宁长公主又一向得皇帝看重,所以,她要进咸福宫,倒也顺利。
“蠢货!本宫原想着你还有几分机灵,没想到你这么蠢,竟和六郎怄气,还敢使小性子,真真的蠢!”安宁长公主多多少少听到了些东西,一见了萧青蕤,气怒交加,指着她的鼻子喝骂。
安宁长公主裹在一袭绯红衣裙里,略丰满的身子,因生气五官飞扬。
“公主,我要去承德,请你帮我。”
萧青蕤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身,人瘦了一圈,越发显得眼睛大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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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碰了我,你会有麻烦
天色渐渐熹微,围场上莺声燕语,气氛热烈。
一道珠帘后,众嫔妃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表情各异。
“还是丽嫔有脸面,能求得陛下允许我们坐在这里,我们都是沾了丽嫔的光了,来,丽嫔,我敬你一杯。”刘贵妃盛装打扮,戴了一整套的祖母绿头饰、耳饰,晃得人眼睛疼。
丽嫔的目光停留在她头上雀卵般大小的祖母绿簪子上,刘贵妃得意的挺了挺胸膛,韦丽嫔急忙收回目光,端起酒杯,隔空举了下,便一饮而尽。
“娘娘,外面万岁爷听歌赏舞的好不开心,嫔妾们枯坐着无聊,不如行些文令,姐妹们也乐一乐。”开口的谢安嫔,宫里首屈一指的才女,和刘贵妃的珠围翠绕不同,她穿的极为淡雅,一袭水烟色的长裙,上面飘着浓浓淡淡的墨云,颇有水墨江南的意蕴。
听了她的话,刘贵妃冷笑,谢氏这个假清高的,仗着多读了两本书,多识得几个字,就处处显摆,不就是昨儿个皇上夸了她诗做的好,今儿就故意提这个建议,踩着她们出头。
“安嫔你可是大才女,这文令我们这些口拙心笨的可不在行,比不得你,诗词歌赋样样来的。”刘贵妃撇着嘴角,十分不满。
韦丽嫔握着拳头笑出了声。
“丽嫔,你笑什么?”刘贵妃怒声问。
韦丽嫔便摇着帕子笑,水媚的眼睛瞄着谢安嫔,“我想到了那日堆雪宫,萧更......现在是萧婕妤了,萧妹妹输了多轮,酒都喝撑了,最后竟然逼出了急智,做出了那首词,虽然刻薄了些,但连陛下都说好呢,可惜安嫔不在,不然一定能做出更好的呢。”
她话还没说完,刘贵妃笑得开心,“是了,可惜了那日安嫔不在,等那日安嫔和那萧婕妤比一比。”
谢安嫔俏脸一沉,目露厌恶,竟拿她和那舞姬出身的卑贱之人比较,这两个蠢婢着实可恶。
“穗穗有些不舒服,我先离开一步,妹妹们慢慢玩。”德妃得了樱桃一番耳语,面露焦色,起身离开。
德妃一走,座上便以刘贵妃为尊,她满面骄色的倚着靠背,斜睨着下面的人,只是韦丽嫔、谢安嫔等人并不看重她,没人主动弯腰,她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都给本宫等着,等本宫生下皇子,看怎么收拾你们。”
......
“娘娘,奴婢一直盯着太后那边,果然见有人鬼头鬼脑的进了膳房,换了一坛梨花白,那是给陛下准备的御酒。”樱桃挑着灯,德妃慢悠悠的走在后面。
“前段时间柳氏害长乐公主得天花一事,陛下怪我,嫌弃我没有打理好宫务,我心里惶恐,正好太后娘娘出了寿康宫,又有刘贵妃相助,本宫可算找到主心骨了。”德妃唇角浮起薄笑,“这段日子少不得热闹,本宫只要守好我的穗穗,其他的多看少管,明白吗?”
“娘娘您就放心吧,奴婢已吩咐了咱们长安宫里的人,都放机灵点。”
德妃回到帐篷,先洗了手,又暖了暖,才抱起穗穗,亲了又亲。
“娘娘,安宁长公主打发人送来的。”
德妃微带不满的接过,安宁长公主此人太过势力,用人时面上一团火,用过了甩手就不理,“皇姐又想起本宫了,倒真是难得。”
待看清里面的字,面色凝重了起来,“高昌、荣寿......这是.......封号?”
“母妃,香香。”皇三女穗穗露出一口小乳牙,一口亲在德妃脸颊上。
“母妃的小公主。”德妃喜得抱紧了穗穗,“穗穗这么聪明漂亮,母妃不会委屈你的。”
“樱桃,拿本宫的手令,抬顶轿子去接个人,安宁皇姐往日没少送人进宫,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上心,萧婕妤是个有福气的,投了他们姐弟俩的眼缘。”
“娘娘,萧婕妤短短几个月,从更衣到婕妤,眼下她出了错处,您还要帮她......”樱桃不解。
“无妨。”德妃摇了摇手,咸福宫萧婕妤癸水不止的消息,早传到了她耳里,这种病......她放心。
“就是不知道她这副样子要怎么侍候陛下?”
......
穿着厚厚的斗篷,帽子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孔,萧青蕤跟着谭瑞进了围场,她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谭瑞和守卫交谈的声音,心口砰砰之跳,她终归还是低估了天魔魅。
苦涩的笑了笑,一贴猛药止了癸水,更损了身子的根基,这一切都是为了......回家。
“到了,萧婕妤,请下轿。”轿子停在一处僻静处,谭瑞轻声说。
撩开轿帘,萧青蕤四下看了看,漆黑一片,“谭司正,这里是哪里?”
谭瑞笑着指着前面的帐篷,“这是陛下为长公主留的帐篷,长公主有事缠身,暂时不来围场,萧婕妤你先在这儿待着,等长公主来了,再寻机会到陛下身边。”
“劳烦谭司正了。”
谭瑞面上笑成了一朵花,“说句托大的话,婕妤娘娘你还是杂家带回来的,杂家早说过你会一飞冲天的,如今看来果然是没错。”
萧青蕤垂眸淡淡的笑。
谭瑞带着人走了,为了减少目标,她一个人混进来的,连半夏都没带,而这个帐篷里因为安宁长公主人不在,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
好在一应东西俱全,萧青蕤脱下斗篷,散了长发,洗漱了后,换了寝衣,裹在了被子里。
深夜,她突然惊醒,耳边响起粗重的喘息声,沉重的躯体压在被子上。
“谁?”她心神俱裂的喝问。
一双灼烫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稍稍一用力,就能拧断她纤细的脖子,而那人也正是蓄势待发,却在听了她的声音后,呼吸一窒,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位......壮士,这个金镯子你拿着,你可以......拿着它去外面寻个侍女,我......碰了我,你会有麻烦的。”萧青蕤尽量不激怒他,将沉甸甸的金镯子塞到他手里。
黑漆漆一片里,她什么都看不清,她的手不小心碰到那人的手,滚烫滚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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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来人的呼吸更急促了,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他身上的反应,切切实实的传到她的身上。
萧青蕤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来人放开了手,从她脖子上滑落,萧青蕤轻轻松了口气,头上一沉,她喉间逸出一声尖叫,却还没喊出,就被隔着被子捂住了嘴。
被兜头蒙在了被子里,身上压着一具沉重滚烫的身体,萧青蕤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刺激到了来人。
过了片刻,适应了被子里的闷热黑暗,这人只是将她裹成了蚕蛹,却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萧青蕤的心这才定了些。
蓦然被子上一松,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萧青蕤睁大眼睛,手掌紧了又松,还是没敢探出头。
很快,那人又回来了,拿着绳子将卷成一团的被子捆扎结实,萧青蕤这下子真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闷窄的被子里,空气窒息,萧青蕤难受的哼了几声。
来人离去的脚步一顿,艰难的回身,因为克制汹涌的欲念,身子打着颤,掀开闷在萧青蕤脸上的被子。
终于能呼吸到空气了,萧青蕤脸都憋红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寂静的夜里,两道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响亮而暧昧。
萧青蕤喘过了气,便极力放缓了呼吸,不想再刺激到这人。
可已经晚了。
热热的手掌贴上了她的脸颊,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她唇畔,萧青蕤绝望的睁大眼睛,入目是漆黑一片,她只能看清这人朦胧的轮廓。
手指摸到一片湿漉漉,来人叹息一声,拿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黯哑的嗓音响起,“我被人下了药,机缘巧合到了这里,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嗓音似乎故意变幻过,萧青蕤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只要这人不伤害她,她不会追究下去,“你放心,我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
来人像是笑了一下,收回手在身上摸了一下,手指间捏着东西送进了萧青蕤嘴里。
圆圆的药丸一入口,一股涩麻味直冲脑门,萧青蕤脸都皱在了一起,嘴里越来越麻,直到舌头渐渐失去知觉,发不出声音。
药味极冲,萧青蕤眼泪流得更凶了。
来人俯下头,温热的舌尖舔去她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这药只是让你暂时不出声,药效只有两三个时辰,别怕。”
说完,来人便离开了,步履极快。
渐渐适应了嘴里的麻涩味,萧青蕤试着张了张嘴,果然发不出声音,不过,听了来人的话,她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黑暗里,眼睛看不见,听觉便极敏锐。
她听到哗哗的水声,以及夹杂中其中的隐忍的闷哼声,这种声音......她早不是纯情少女,自然听得懂,隐在黑暗里的面孔涨红,牙关紧了又松,放缓了所有的动作和呼吸,生怕在这种时刻,刺激到那人。
煎熬中时间过得极慢,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回到她床前,默默的看了片刻,俯身解开了绳结。
萧青蕤连呼吸都放缓了,不小心触碰到那人的手指时,只觉冰凉一片。
“你......多加小心!”
撂下这句话,来人带着一身水汽,离开了。
直到再听不到动静,萧青蕤翻身坐起,吸了口气,下床点了蜡烛,手腕上竟然没有预想中的淤青,她怔了怔,又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一点儿伤都没有,她吁了口气,提着灯笼看了遍帐篷,木桶和水渍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回到床上,萧青蕤抿紧唇,如果不是她嘴巴里还是麻的,这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
躺着躺着,困意袭来,眼皮发酥,连累带吓的,萧青蕤双手环抱在胸前,睡着了。
......
“贵妃娘娘,请留步。”
御帐前,汪锦拦住了刘贵妃,皇上早就有令,除了宣召,任何人不得擅闯御帐,这刘贵妃前些日子都老老实实的,今儿这是怎么了,一直在御帐前转悠。
紧了紧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刘贵妃不急不恼,反而冲汪锦笑了笑,“汪公公,本宫奉太后娘娘之命,给陛下送碗热粥,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汪锦不着痕迹的收回打量了几个来回的眼神,刘贵妃莫不是忘了当日乾清宫前的事,又送了东西过来?
见汪锦站着不动,刘贵妃冷哼一声,“这可是太后娘娘的一片慈母之心,粥若冷了,伤了太后的心,公公可担待的起?”
汪锦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伸手欲接过她手里的食盒,“贵妃言重了,杂家这就将粥送进去。”
原以为刘贵妃要借着送粥见陛下,定不肯轻易放手,没想到他一伸手,刘贵妃就把食盒给了他,“辛苦公公了。”
汪锦抬眼看到刘贵妃眼里的笃定和得意,心里疑惑,眼光在食盒在转了又转,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怎么像是只要他将食盒送进去,陛下就见她似的?
一阵风吹来,深秋的风带上了凉意,刘贵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随着她的动作,披风下摆飘了起来,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
汪锦蹑手蹑脚的进去,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本想悄悄的退出去,没想到还是惊醒了皇上。
“何事?”
杨衍嗓音低沉,他一手搁在脖子下,一手揉着太阳穴,酒喝多了,头有些疼,乍然听到动静,更加不舒服。
“陛下,太后娘娘着贵妃送来了热粥。”
汪锦急忙回禀。
杨衍眼皮都没睁开,“放下,出去。”
汪锦应了声,小碎步的急趋出去。
“怎么样,陛下宣本宫进去了吧。”刘贵妃得意的扬起下巴,就要走进去。
汪锦摇了摇手,“贵妃娘娘止步,陛下已经歇了。”
“歇了?不可能。”刘贵妃细长的眉毛一挑,喊出了声,“一定是你没去通报,让我进去。”
汪锦拦住了她,“贵妃小声点,惊扰了陛下,奴才担待不起,您也担不起。”
边说边使眼色让人拦住刘贵妃。
可刘贵妃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使劲力气也要闯进去,留的长长的指甲,狠狠的划在汪锦脸上。
“哎呦。”
汪锦吃痛,手上力气一松,刘贵妃趁机闯了进去。
“陛下。”
床榻上杨衍面部泛红,呼吸间带着浓浓的酒气,眼睛闭着,掩去了白日里的锐利冷酷,刘贵妃看呆了,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陛下。
解下披风,随着披风落地,刘贵妃里面只穿一套薄薄的小衣,肌肤透衣而出。
刘贵妃扯开上衣衣襟,露出鼓鼓的胸脯,从背后靠了上去,“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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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这么饥不可耐,朕就成全你
“谁?”
忍着炸裂般的头疼,额头一跳一跳的疼,杨衍断声喝问。
“陛下,是臣妾。”
刘贵妃满心以为她换了的那坛梨花白,是杨衍喝的,又摸到他热烫的体温,满面娇羞的抱住了他的腰。
她从未和男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手下的触感如此不同,又闻到淡淡的龙涎香,刘贵妃脸泛潮红,手指捏了捏紧实的肌肤,打着圈的挑逗。
杨衍本就喝了很多的酒,身上又被摸来摸去,浑身血液奔涌,呼吸急促了起来。
刘贵妃大喜,以为大功告成,陛下今夜一定会留下她。
可下一瞬间,她身子腾空而起,被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高大矫健的男子,带着浓浓的压迫感,凛冽的眼睛嫌弃的看着她,“刘氏,谁许你进来的?”
外面噗通一声,汪锦跪在了地上,皇上发怒了!
刘贵妃从未直面过杨衍的怒火,被他泛红的眼睛盯着,她吓得抖做一团,连被摔下来的疼痛都顾不上了,“陛......下,臣妾奉太后娘娘的令,给您送粥。”
脑子飞速旋转,刘贵妃将事情一股脑的推到了太后身上。
杨衍冷笑了一声,满眼轻蔑,这种女人也想来勾引他,他看着就倒胃口。
“刘氏,这么饥不可耐,朕就成全你。”杨衍薄唇浮上一抹冷酷的笑,当初刘氏为何被封为贵妃,她应该清楚,认不清自己位置的女人,就该受到惩罚。
“汪锦,挑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阴冷的眼神刮在刘贵妃裸露在白纱外的肌肤上,“带刘氏过去。”
脑子里一片空白,刘贵妃傻愣愣的听着,片刻的茫然后,终于懂了杨衍的意思,尖叫一声,眼泪糊了一脸,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饶命啊。”
外面汪锦也傻了,找侍卫给刘贵妃,陛下这是闹得哪一出,刘贵妃再不受待见,也是他的妃子啊,这种事再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干啊。
胆子都唬破了女人,披头散发,涕泗横流,瘫软在地上,一点美感都没有,看着碍眼极了。
杨衍嫌恶的收回眼睛,满心躁狂,眼前不由浮现另一张脸,看似柔顺眼里却始终带着倔强,她以为掩饰的好,冷冷哼了一声,手指一用力,关节处噼里啪啦一阵响,却忘了收起身上的刺。
刘贵妃更害怕了,抱着头不住的求饶。
“拖出去,别弄脏了朕的地方。”刘贵妃以为要将她拖到侍卫那里,抱着杨衍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老远的就听到哭声震天,皇帝,这是怎么了?贵妃她犯了什么错,要喊打喊杀的!”太后一直使人紧紧盯着御帐这边动静,得了报,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太后,救救侄女。”刘贵妃嚎啕大哭。
“皇帝,这是怎么说?”太后打眼瞧见刘贵妃的模样,眼中划过一抹失望,赶紧使人拿衣裳给她穿上,将她护在了身后。
“汪锦,人带来了吗?”
一直缩着身子躲在后面的汪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和地面接触的脆响,清清楚楚。
刘太后狐疑的看了看,不解的问:“什么人?”
抢在杨衍开口之前,刘贵妃哭着拉住刘太后的手,“不要,不要,太后救救我,我没有饥不可耐,以后我再不敢了。”
隐约猜到了什么,刘太后脸色阵红阵白,颤抖着手指,“皇帝,她是你的贵妃,她伺候你天经地义,什么叫做饥不可耐,你要怎么惩罚她?”
刘太后是真的气到了,话说得又急又快,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咳个不停,有时候她都害怕这个她生出来的儿子,他喜欢的能宠上天,他不喜欢的能踢下深渊。
“陛下,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饶了臣妾吧。”刘贵妃额头都磕出血了,看着实在凄惨。
脑仁里一阵阵钻心的疼,杨衍皱了眉,一撩袍子坐在了椅子上,厌恶的看着刘贵妃,他倒也不是非要将她丢给侍卫。
“都瞎眼了吗?来人,扶贵妃出去。”刘太后对着翡翠使了个眼色。
“母后,朕的御帐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杨衍话音落地,再没人敢动一下。
刘太后急眉赤眼,拿帕子抹了下便哭便嗔怪,“皇帝你非要逼死她吗?她是姓刘,可她进宫是皇帝你下的旨,贵妃是你封的,你恨的是哀家,拿她撒什么气。”
杨衍揉着越来越疼的太阳穴,望着的是刘贵妃额头上流的血,眼前浮现的却是江令姝冰冷惨白的脸。
“哀家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是哀家害了江令姝,让她们母子双亡,可是皇帝......六郎,哀家是不喜欢她,可是她腹中的是哀家的亲孙儿,哀家再厌她,又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孙儿?”刘太后老泪横流。
杨衍脸色铁青,五年了,他心里的伤口一直流血不止,刘太后的话再次戳到那里,痛彻肺腑。
“哀家承认是没有看顾好她,可是她的性子六郎你也清楚,面上不显,心思极重,她临盆前一个多年,寝食难安,夜夜难寐,哀家当时着人探问过,她是想起江家满门男丁......死在沙场,伤心过度。”刘太后越说越委屈,当时她的亲侄女刘娉柔是贵妃,她的亲弟弟管着内务府,她又和江令姝不和,一心想着立自己的亲侄女为皇后,可是她真没有要害死她啊。
结果,江令姝难产,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母子双亡,杨衍从北疆赶回来,血洗后宫,不知怎么查到江令姝的催产药里被加了一味王不留行,以致血崩而亡。
这成了她的亲弟弟的罪证,杨衍为此逼死了自己的亲舅舅,可是刘太后不信那味药能要了江令姝的命,是她自己福薄命浅,担不起皇后的福分,才死了的。
“江家满门男丁死在沙场!”杨衍捂着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是为了他的江山皇位,江家男丁才会尽数惨死,如果令姝是伤心太过,动了胎气,才没了的......那是不是他害了她,他不能接受这种原因,可内心深处又一直有声音叫嚣。
刘太后见他神色怔忪,显然是听进去了,悄悄掐了刘贵妃一记,示意她慢慢的挪出御帐。
御帐里安静了下来,杨衍枯坐了一夜。
......
翌日,天色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萧青蕤身子一歪,惊醒了过来,怔怔的发了下呆,她急忙张开嘴,啊了一声,嘴里没了那股涩麻的味儿,舌头也能发出声音了,她拍了拍胸口,放心了。
不知道昨夜那人是如何中了那种药,后来又怎么样了?
萧青蕤想了又想,可她现在躲在安宁长公主这里,身边又没人,想打听也无从着手。
“昨夜看情形那人不像是坏人,希望他平安。”
萧青蕤默默念了一句。
不过,到了下午,萧青蕤再没心情替旁人操心了,她捂着抽痛的胃,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粒米都没吃到,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人给她送饭,她一直饿着,饿到胃疼。
空空的胃里灼烧的疼,萧青蕤抽着冷气,再等不下去了,换了身颜色不显眼的衣裳,头发梳成侍女的双鬟髻,脸上画丑了些,她要出去找些吃的。
安宁长公主的这处帐篷位置偏僻,萧青蕤又刻意的躲避,一路走到溪水处。
深秋的草原上,仔细搜寻,还是能找到果腹的东西的。
拔出了几棵薯蓣,萧青蕤欢喜的放在布袋里,又拿水囊灌了水,迈着轻松的脚步回了帐篷。
幸好帐篷里有火炉子,生了火,烧了水,将清洗干净的薯蓣煮熟,剥开皮,露出雪白的肉,热热的吃在嘴里,胃里也暖洋洋的舒服了。
天色又彻底的暗了下来,萧青蕤毫无睡意,坐在帐篷外,看着满天繁星,草原上的星星格外的亮,也格外的清,连成一片,星河一般璀璨华美。
她这边宁静安好,却不知御帐那边已闹翻了天。
“高热不退,陛下这是染了风寒。”
白日里,杨衍骑着白蹄乌,一马当先的冲在前头,弯弓射箭,一直冲到了围场深处,他骑得白蹄乌是一匹神骏,侍卫们的马极少能追得上,等他用尽了弓箭,放缓了速度,林政才带人赶了过去。
杨衍出了一身汗,踏着夜色回去的路上,又受了风,两下里一激,便得了风寒。
杨衍坐在垫褥上,冷峻的看着那碗黑呼呼的泛着怪味的药汁,手指一动不动。
“陛下,要喝药了。”
汪锦苦着脸劝,这已经是第二碗了,再放凉了,又要再熬,可陛下的病不能拖啊。
随行的太医院院使胡子都捻断了十几根,良药苦口,这药哪有不苦的,陛下不能因为不好喝而不吃药啊。
“先放着。”
杨衍一点儿要喝的意思都没有。
果然,这碗凉透的药又要倒了,汪锦端出来倒掉,对同样苦着脸的太医说:“多放点蜂蜜,陛下不爱吃苦的。”
“咳,汪公公,这药里加了蜂蜜,味道更古怪。”
汪锦沉默了,皇上身子一向康健,极少生病,但一旦生病,往往来势汹汹,这次的风寒便是如此。
“去请卓世子的人回来了吗?”
汪锦寄希望于卓冷岳,希望他能开出不苦的药方子。
“卓世子也得了风寒,在床上躺了一天了,奴才去的时候,刚来赶上太医给他诊脉。”
汪锦哎呦一声,“怎么这么不凑巧?”
只得又熬了药端了进去。
幸好,这次杨衍恨恨的瞪了片刻,终于端起了碗一饮而尽。
“蜜饯!”
汪锦急忙将盛着桂花糖的托盘呈上,“陛下,这次没带甜食房,没有上好的蜜饯,这是长乐公主刚刚送来的桂花糖,您压压药味。”
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一颗,酥甜里带着桂花的清香,“是甜食房特意给福慧做的,不错。”
汪锦面上堆了笑,想起长乐公主特意让人带来的话,“是咸福宫萧婕妤做的。”
杨衍默了一瞬,上下牙齿一碰,咔嚓一声,桂花糖断成了无数截。
“宫里有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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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他的宠,她的命
汪锦眉眼低垂,宫里留守的各监总管每日都会传来消息,咸福宫萧婕妤的情况十分不好,据说已经卧床不起好几天了,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会香消玉殒了。
可陛下的态度他又捉摸不透,对萧婕妤到底是宠还是不待见,他也看不清了,为了稳妥,汪锦认真的回了宫里各项事务,关于萧婕妤只轻描淡写的略提了两句。
嘴里的桂花糖甜得有些发苦,杨衍皱眉拿起茶杯,喝了一杯滚烫的浓茶,鼻息间呼出的气体越加的热烫,不舒服极了。
“杵在这里做什么?出去!”
汪锦无奈的揉了揉鼻子,只得出去,“汪公公,各位主儿听说了陛下生病的消息,都来探问,奴才快要拦不住了。”
“瞧你这点出息,在皇上身边伺候,最要紧的是放亮这双招子,懂得识人,除了德妃娘娘,其他的都拦回去。”汪锦边戳着小太监的额头边教导。
“丽嫔和安嫔也拦回去?”小太监不敢躲,捂着额头委屈的问。
“拦住,拦住!”
汪锦没好气的说,往日陛下身体康健,自然喜欢活泼娇媚的丽嫔,也耐烦哄着清高孤傲的安嫔,可现在陛下病着,当然是贤良的德妃娘娘侍候的最好。
“陛下,德妃来了。”
德妃进了御帐,担忧的看着脸颊泛着酡红的杨衍,端出一碗熬了两三个时辰的鸡丝粥,“陛下,喝点粥吧。”
舀了一勺,俊眸一眯,掷了勺子,杨衍歪在了靠枕上,显然是没胃口。
“陛下,多少吃一点吧,您正病着,再不进食,可要怎么办呢。”德妃来时尝过味道,鸡汤鲜美,米粒入口即化,味道不可说不好,又是适合病人吃的粥,陛下没道理不喜欢吃啊。
“朕不想吃。”
杨衍难受的闭上了眼,耳朵里嗡嗡的响,挥手打断德妃的话,“让朕静一静,你下去吧。”
德妃的温言款语戛然而止,只得忍着满腹心酸,行礼告退。
翻来覆去的变幻姿势,却哪种都不舒坦,过了片刻,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响声,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他饿了。
吩咐了汪锦一声,又难受的躺在了床上。
很快,各色各样的粥、汤,摆了一桌子,杨衍每样动了一下,铁青着脸放下了筷子,“倒了!”
这么多的东西,竟然没有一样合乎陛下的胃口,汪锦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病了的陛下更难伺候。
能跟着来围场的御厨,都是精挑细选的,往日里对陛下的喜好都有研究,此时看着几乎没动过的食物,嘴里就像嚼了黄连,这些菜明明陛下爱吃的,怎么今日就不喜欢了呢。
一番折腾,人仰马翻的,可呈上去的食物又被原封不动的端了回来,御厨们的脸比草原上的草都青。
御帐里的气压越来越低,汪锦觑着陛下手里抛来抛去的匕首,认出那是南疆进贡的宝刀,外鞘上镶着的宝石随意撬下一颗,就够吃个大半辈子了,可这匕首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刃口锋利,吹发可断。
“陛下,安宁长公主求见。”
杨衍嗯了一声,汪锦急忙亲自打起帘子,将安宁长公主迎了进来。
安宁长公主上身穿着橙红色上襦,腰上系着杏黄色留仙裙,整个人富丽堂皇的,一进来,便带进了一股暖香之气。
“阿姐何时来的,府里的事儿都料理好了?”杨衍对这位嫡姐颇有情分,又见她为了他的病,深夜赶到承德,颇为辛苦,心里倒有些感动。
“六郎,怎么样?吃药了吗?有没有好点?”安宁大长公主连珠炮似的问了许多。
“不吃东西怎么行?”得知了御厨做的食物杨衍不愿吃,安宁大长公主皱了眉,接着眼珠一转,“六郎,不如让我那边的人试一试,或许做出来的东西对了胃口呢。”
杨衍不置可否的点了头。
......
萧青蕤吃了几块薯蓣,勉勉强强入睡,还没睡熟,就被人强行拖出了被窝。
“萧婕妤,快点跟着咱家走。”
谭瑞火急火燎的带着萧青蕤进了膳房,“陛下染了伤害,吃东西挑剔的厉害,公主殿下特意将府里最好的厨子都带来了,一会儿煮好了东西,你捧着进去。”
嘱咐了又嘱咐,谭瑞才放心的离开膳房。
萧青蕤走到里面,果然闻到浓香扑鼻,她本就没吃饱,又被这香味儿一勾,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
“别再叫了,马上找东西来填饱你。”
喃喃的安抚着轰鸣的肚子,萧青蕤挑了些材料,寻了一口空着的灶台,给自己煮了一碗喷香的阳春面。
面条刚刚煮好,盛在青花瓷碗里,她刚来得及喝下一口汤,还没顾得上吃面呢,谭瑞卷着一阵风的进来,“萧婕妤,快去御帐。”
遗憾的叹了口气,为了还能吃上这碗面,萧青蕤特意盖上了碗盖,将它放在了里面的托盘上。
谭瑞着急上火的拉她出去,又团团转了一圈,提了个檀木雕漆捧盒塞到她手里。
御帐里,安宁长公主已经离开了,杨衍眉头深深锁着,似乎在极力忍受着痛苦。
“萧婕妤?”汪锦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萧青蕤指了指手上的捧盒,轻声问:“陛下睡了吗?”
稍稍一想,汪锦便明白了,萧婕妤本就出自安宁长公主的府邸,安宁长公主这是帮她复宠呢。
“进去吧。”
汪锦脑子转了又转,最后决定放萧青蕤进去,这位萧婕妤不知道是傻人有傻福,还是怎么着,她总能在激怒皇上后,还能全身而退,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些年,可还没见过第二个这么有福气的。
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砰砰的心跳,惶急的仿佛要跳出胸膛,萧青蕤脑子里飞速的组织见了杨衍要说什么话,要怎么服软,以什么样的神态。
咸福宫里缠绵病榻多日,缺了龙气的滋养,她的身体渐渐失了生机,她不想死,如此,她就不能失宠于杨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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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这个女人终于知道如何讨好他了
杨衍手托着腮侧倚在赭黄色绣着飞龙在天图案的大迎枕上,龙袍下伟岸俊挺的身姿微微蜷着,闭着眼睛,眉宇深锁,脸颊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等了片刻,萧青蕤听得杨衍的呼吸声越加浊重,轻轻放下手中的捧盒,走到床前,她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床上的人却毫无反应,像是完全不知道多了一个人。
伸出手指,放在杨衍鼻子前,果然温度极高,萧青蕤踌躇了一下,手掌放在了他的额头上,掌心的温度让她一怔,很烫。
想起之前在膳房里听到的话,杨衍不愿吃药,胃口又不好,萧青蕤咬了咬牙,走了出去,寻着汪锦,“汪公公,我要一盆冷水和几块吸水的帕子,陛下又发热了。”
汪锦听了,忙着人去端水,水和帕子拿到了,又交到萧青蕤手里,“萧婕妤,劳烦你自己端进去。”
端着铜盆小心的转进去,萧青蕤抬眼看到醒了的杨衍和他手里的青花瓷碗,心口一咯噔,“陛下。”
杨衍半垂着眼帘睨了她一眼,低头喝了口面汤,接着飞快的舞动着筷子,几筷子下去,大半碗面就下了肚,他的动作风卷残云般的快,却又优雅的紧。
萧青蕤看呆了,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捧盒里不是公主府大厨做的佳肴,而是她的阳春面,那边杨衍喝下最后一口面汤,喟叹一声放下了碗。
“陛下,您吃完了?”肚子小声的咕噜着,萧青蕤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面全数进了杨衍的口。
温热的食物下了腹,杨衍心情好了许多,见到本该困守在咸福宫,却出现在了这里的萧青蕤,也没有追究,“这碗面不错,赏。”
萧青蕤干笑了一下,这碗面是她下给自己吃的,又赶着时间,用的是最简单的食材,并没有用高汤烹煮,也没有用干贝瑶柱之类提鲜的食物,杨衍的挑剔差点逼疯了御膳房,她的这碗面怎么就对了他的胃口?
门口,谭瑞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深秋的冷夜里,额头直冒汗,手心里勒着提盒,天杀的蠢材,竟然放错了东西。
汪锦听了谭瑞的话,脸色也变了。
这边厢,杨衍刚说了要赏,汪锦急匆匆的提着食盒进来,“陛下。”
“什么事?”杨衍拧眉问道。
汪锦举着食盒,张了张口,“陛下......”才张了口,一眼瞄到空空的青花瓷碗,他话卡在喉咙里,这是什么个情况?
“究竟什么事?”杨衍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萧青蕤瞬间明白了,她上前一步,走到汪锦面前,笑着说:“汪公公,可是膳房又送来了东西。”边说边暗中使了个眼色。
又转头问杨衍:“陛下,可要再用些?”
汪锦本来是要将食盒调换过来,眼下得了萧婕妤的暗示,便顺着她的话,想要揭开盒盖,将里面的东西摆在桌案上。
“不用了。”杨衍摆了摆手,“那碗面还不错,你去看看是哪个厨子做的,赏。”
“那不是萧婕妤做的吗?”汪锦从谭瑞那里得知了拿错捧盒的事情,脱口而出。
深邃如海的目光盯在萧青蕤身上,杨衍唇边露出抹高深莫测的笑,看来这几天的小惩罚,让这个女人想通了,知道如何来讨好他了。
看着杨衍得意的样子,萧青蕤张了张口,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个误会还是不要说开了。
“你退下吧。”
挥手赶走汪锦,杨衍惬意的靠在大迎枕上,摊开长手长脚,整个人成大字型,“朕手脚窝的不舒服,过来给朕捶捶。”
萧青蕤走上前,任命的给他捏肩捶背,“力道小了,没吃饭吗?”
肩上的力道蓦然加大,杨衍笑着夸奖,“不错,就是要这样。”
萧青蕤真想回他一句她真没吃饭,可是面对这位喜怒无常、唯我顿尊的帝王,她默默的忍了。
好容易捏完了手臂,萧青蕤累的喘气,抖着手指休息的时候,才发现杨衍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估计睡得还是不舒服,他眉头皱着,薄唇抿成一条线,但脸颊上带着潮红,冷酷凌厉的面容中带着股脆弱,身体不设防的对她摊开,似乎带着无限依赖,萧青蕤心口突然一阵急跳。
深深吸了口气,压下那股异常,萧青蕤轻手轻脚的端来水盆,浸湿了手帕,覆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萧青蕤困极了就爬在床沿眯一会儿,惊醒了继续换帕子,直到九盏烛台上的蜡烛,滴下了厚厚的烛泪,杨衍额头上的温度终于没有那么烫了。
揉着惺忪的眼睛,萧青蕤取下他额头上的帕子,手腕突然被抓紧,萧青蕤挣了一下,箍在她手腕上的手指更用力了,挣脱不开,只能任他握着。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腕,带到身前,萧青蕤看着紧闭着眼睛仿佛还在熟睡的杨衍,将她的手心覆上他的脸颊。
掌心的皮肤意外的柔软,和外表的冷厉截然不同,还蹭了又蹭,萧青蕤不自觉的笑了,她觉得此时的杨衍,就像餍足后酣眠的大猫,危险优雅中透着几分憨萌。
“姝姝,是你回来了吗?我想你啊!”低沉嗓音里,带着极致的沉痛挚念。
萧青蕤面上的笑僵住了,片刻后,她自失一笑,她怎么忘了,病睡时再憨萌的大猫,一旦醒来,嗜血的利齿随时能咬断她的喉咙。
梦中的杨衍眉目罕见的舒展了,即使眼睛仍然闭着,也有股飞扬的神采。
江令姝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能让杨衍这般念念不忘?不知为什么,萧青蕤对已逝的江皇后突然多了股好奇,对那桩造成无数人命运逆转的陈年往事也有了探究的冲动。
待杨衍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萧青蕤用力挣出手腕,端着东西走了出去。
外面,汪锦穿着厚厚的大毛褂子,见她出来,看了看还黑蒙蒙的天色,对她打了个招呼,“萧婕妤。”
“汪公公,陛下的烧退了,我去膳房看看。”萧青蕤点了点头,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提着羊角灯,向膳房走去。
......
萧青蕤又做了碗面并几样小菜,里面点着醋和麻油,都是鲜香爽口的,虽然杨衍没说,但看他挑剔膳房的样子,他虽然病了,却不爱喝粥,更不爱吃淡而无味的东西忌口,而他毕竟病了,滋补油腻的食物又克化不了,所以,她的那碗面才意外的合了他的胃口。
做好了,正要提着食盒回御帐,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和人吵嚷了起来,“我家师尊也病了,我借用下膳房的炉灶给师尊煮碗面,怎么就不行了?”
急步走了出去,果然看到一群彪悍的侍卫围着一个瘦小的少年,吵嚷的侍卫见她走了出来,忙垂头退后了,留下小少年一人。
“萧娘娘。”
“小道童......你刚才说什么,冷岳公子也来了吗?”
原来这个小少年就是跟着卓冷岳的小道童,卓冷岳换下了道袍,穿上了侯府世子的锦衣华服,他便打扮成书童的模样,继续跟在卓冷岳身边。
“萧娘娘,是我,师尊给我取了俗家名字,唤作允墨。”小道童接着说:“我家师尊那天不知道怎么着凉了,生了场重风寒,他又不给自己开药,拖得更厉害了,又不愿意吃东西,我看着着急,想着到膳房里给师尊煮碗面,结果他们不让我进来。”说着,委屈的看着萧青蕤。
卓冷岳也病了?
萧青蕤有些着急,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个样子,病了不肯好好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给,这是我刚煮的面,你拿回去给冷岳公子。”
小道童先是一喜,又有些担心,“萧娘娘,这是给谁煮的呀?我拿走没问题吗?”
想到杨衍,萧青蕤心口沉了沉,但卓冷岳都饿了一夜了,“没事儿,你快拿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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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来到这里,怎么做还要朕教你?
“放下吧。”
卓冷岳披着寝衣,坐在床沿上,手里捏着几样药草,时不时嗅一下。
“师尊,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吃点面吧,你闻闻,很香的。”小道童允墨将冒着白色热气的面放在他面前,热腾腾的香气很快散溢开来。
“这是萧娘娘做的呢,真的好吃。”
霍然抬头,一抹流光在他眼中闪过,“你刚说什么?”
允墨啊了一声,有点惊讶,“面真的好吃。”
“前面那句。”卓冷岳呼吸有些不稳,一贯清冷的嗓音里带了急躁。
“这是萧娘娘做的。”
“在哪里做的?给谁......做的?”
小道童允墨摸了摸头,“师尊,这碗面萧娘娘应该是给皇上煮的,给我端了回来,皇上那么小气的人,会不会骂萧娘娘啊?”宫里那次宴会,让小道童认定了皇帝是个小气可怕的人。
心口突然不舒服,淡然无波的眼睛里有嫉色闪过,明知不该期待,却在它落空时这么难受。卓冷岳白皙的指骨捏紧药草,他心情很不好,“那坛梨花白查清了是从哪儿来的了吗?”
允墨将手上的碗递到他手上,这才回话,“师尊,我让他们去查问了,那坛梨花白本来是御酒,是献给皇上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宴会上给了师尊。”
“皇上?”卓冷岳稍稍一想,脸上一哂,“看来我是代他受罪了。”
“师尊怎么了?那酒不对吗?”允墨瞪大眼睛焦急的问。
卓冷岳身子一僵,那日他饮了梨花白后,身子燥热,体内的欲念似汹涌的海水,几乎将他淹没,他怕中了旁人的圈套,去了偏僻之处,原本想着寻一处无人的地方,压下那股欲念,没想到......
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沾染了她泪水的感觉还残留在他指尖,若不是她眼里的绝望唤醒了他,让他悬崖勒马,他差点铸下大错。
抬眸看了眼尚带着童稚的小道童,卓冷岳清朗如月的面容上,浮现一抹难堪,“没什么,查清楚那酒曾经过何人的手,你先出去吧。”
小道童应了声,走了出去。
卓冷岳凝眸看向碗里,拿筷子挑起面条,优雅的吃完了面,他停了下,下床的时候,脸上多了抹笑容,走到书桌前,提笔开了一副药,又亲自抓了药,亲自熬了药汤,一口喝了下去。
待药力起作用,出了一身汗,浑身一轻,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裳,走出了帐篷。
......
今日阳光极好,饱满的光线透过卷起的珠帘照进御帐,杨衍精神好了很多,双手叠在脑后,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女人,皮肤白的透明,唇瓣粉润似花瓣,身子一紧。
“陛下,吃颗草莓吧。”
萧青蕤端着一盘洗过的草莓走到床前,缠丝白玛瑙盘里,一颗颗红嫩的草莓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只是看着就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葱白似的手指拿起一颗草莓,递到杨衍面前,萧青蕤等了片刻,却不见杨衍伸手接过,她正要缩手,指尖上忽然传来湿热的触感,就见杨衍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红色的汁水溅开,沾在她白嫩的手指上,杨衍眸色一深,舔了上去。
“很甜。”杨衍舔掉唇角的残汁,黑眸盯着她,邪气的说。
“那陛下再吃一颗......”萧青蕤眼睫颤了颤,他眼里的欲念不容错认,她急忙又拈了颗草莓。
握住她的手腕,杨衍肆意的笑,“你费劲来到这里,要怎么做还要朕教你?”
想来咸福宫的惩戒已经让她明白,在他面前,那些小性子、小手段都统统收了,他喜欢温顺懂事的,现在他要什么,她伺候了他这么多次,还能不明白,他等着看她的表现。
萧青蕤眼里有一瞬的慌乱,被他握着的手腕很热,她不小心撞进他戏谑、得意的眼睛,难堪的情绪水草般蔓延在胸口,他看透了她的目的,还将它晾晒在阳光下,就像将她的自尊一层层剥开,残忍而冷酷。
清澈的杏眼里泛起一层水光,萧青蕤想要抽出手腕,可小腹处腾起的热切,却让她气息不稳。
杨衍幽深似海的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箍着她手腕的手指,恶意的抚触她的皮肤,像拨弄琴弦似的,轻拢慢捻抹复挑。
天魔魅的妖力和回家的渴望冲破了她的自尊,萧青蕤压下抗拒的本我,眨掉眼里的水光,忍着手腕上一阵阵的酥麻,颤声道了声陛下。
杨衍手指沿着她的手腕向上,捏着她指尖的草莓,含在嘴里,另一只手掌按在她的后脑上,用力的将她按到身前,“真甜,你也尝尝。”
他含着草莓吻上了她,火热的唇舌里,清甜的汁水充溢在两人嘴里,萧青蕤承受着他狂风骤雨般的吻,气喘吁吁,直到她快喘不上气了,杨衍才放开她,摸着她红润饱满的唇瓣,“怎么样?甜不甜?”
萧青蕤急促的呼吸,顾不上回话,随着她的呼吸,饱满的胸上下起伏,杨衍眸中涌起风暴,他本就是嗜欲之人,自来承德,多日不曾纾解,此时哪里还愿再忍,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
当肌肤相贴,杨衍喟叹一声,冲进了她的身体......
双手攀上他的脖颈,萧青蕤随着他凶猛的动作,如海浪中的一叶小舟,载浮载沉,她紧紧闭着眼睛,死死咬着嘴唇,实在受不了时,鼻腔里溢出急促的声响,好似那日咸福宫之后,杨衍就极少在她身上施虐,反而用另一种方式折磨她。
身体里有巨大的愉悦堆积,在最后那一刻,轰然炸开,如烟花绽放似的,流窜在她四肢百骸上。
杏黄色的帐子里,暧昧的气息充满整个空间,萧青蕤手背覆在眼上,窈窕有致的身体剧烈的起伏,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泛起一层粉红,美得娇艳欲滴,杨衍尚未尽兴的身子又蠢蠢欲动,从背后又覆了上去。
萧青蕤手按在小腹上,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了,便僵了身子低声唤,“陛下。”
杨衍不耐的哼了一声,屈起膝盖想要顶开她夹紧的腿。
“陛下,你还没有痊愈,不可纵欲......”
“朕还未尽兴,闭嘴。”
......
御帐前,刘太后派来看看皇帝是否消气的嬷嬷等了小半个时辰,还被拦在帐外,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
“快,快,赶紧备好浴桶。”
终于御帐里唤了人去伺候,汪锦指使着人备水,那嬷嬷眼中了然,悄悄的走到一侧守着。
“哟,你老还在呢?陛下......没工夫见你,还是请回吧。”
“里面是哪位主子?”她掐指算了算,德妃、丽嫔、安嫔都在太后那里,其他的几位低位嫔妃,不敢在太后和贵妃吃了挂落的时候,青天白日的在这御帐里......她老脸一红,到底是哪个狐媚子?
汪锦笑得一团和气,“陛下爱宠哪位,哪有奴才们插嘴的理儿。”
嬷嬷碰了个钉子,也不恼,像是没听懂汪锦的话似的,仍然杵在那里。
毕竟是刘太后的人,汪锦也不好赶,只能晾着她。
“汪公公,药熬好了吗?”
一头乌黑浓密的发略略绾了下,披在背上,萧青蕤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萧婕妤,她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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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他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太后娘娘,萧婕妤快要晕过去了。”
刘太后挂拉着脸,声音阴冷,“再换盆冷水,继续泡。”
深秋的草原,夜间天气已极冷,刘太后见了萧青蕤,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当日火烧冷宫,她可怜的柔儿身死之日,就是这个女人缠着皇帝,现在还是她,坏了她的好事。
刘太后本想重重惩戒她一番,又怕伤痕太明显,惹来麻烦,还是得了信的刘贵妃想出了法子,剥了萧青蕤的裤子,将她的腿脚泡在冷冰冰的水里,“姑母,侄女总听医女说寒从脚起,女人又最怕寒,不如就用冷水泡着她,看她还敢不敢再和您作对。”
双脚泡在冰水里,刮骨般的疼,萧青蕤牙齿打颤,眼前阵阵发黑,气息弱得随时都要晕过去。
“不知道嫔妾哪里做错了......太后娘娘如此惩罚嫔妾......”萧青蕤断断续续的说,她出了御帐,在去膳房的路上,被刘太后的人强拉到这里,忍受这种酷刑。
“你还敢问?”刘贵妃走进来,怨毒的看着她,“本宫丢人现眼都是被你害得。”边吼边使劲拉扯她的头发,力气大得几乎扯掉萧青蕤的头皮。
“啊。”萧青蕤忍不住呼痛。
她越疼刘贵妃越解气,手上的力气越大,地上很快落了一层头发,萧青蕤疼得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可饶是这么狼狈,萧青蕤依然美得惊人,刘贵妃嫉恨的盯着她的脸,拔下头上的金簪,尖利的簪尖划在她的脸颊上。
萧青蕤打了个寒颤,无力的闭上眼睛。
......
“哀家还以为你是想起亲娘了,一腔欢喜,哪想到你是来逼哀家的?”刘太后捂着胸口,伤心欲绝的望着杨衍,“哀家总归是太后,后宫的事总能问问,一个本该留在宫里的嫔妃突然来了承德,哀家唤她来问问情况,皇帝你就这副横眉怒目的样子,哀家真是伤心。”
冷厉的目光扫了一圈,杨衍走到刘太后面前,“母后若是问这个,是朕让她来的,她人在何处,朕带她走。”
刘太后有些心虚,又怕被杨衍看出端倪,声音抬得更高,仿佛这样就有底气似的,“皇帝你什么意思?哀家还能吃了她不成?”
杨衍不言语,一双暗沉的黑眸,带着无限的压迫,刘太后竟不敢和他对视。
“陛下息怒,太后娘娘只是略略问了萧婕妤几句,德妃和丽嫔、安嫔都在,太后娘娘并未难为她。”翡翠嬷嬷跪在地上解释。
一直等候着太后召见的德妃几人,也随着宫女走了过来,给两人请了安。
刘太后赞赏的看了眼翡翠,松了口大气,“皇帝,你还有什么要说?”
“萧婕妤来了。”
刘太后先是一惊,扭脸看到心腹扶着萧婕妤走来,除了脸色白了些,没有一点伤痕,当下心头大定,起身走到萧青蕤身边,警告性的剜了她一眼,又摔手走到杨衍身边,伤心的说:“六郎你仔细瞧瞧,有没有少了胳膊少了腿,让你冲到哀家这里兴师问罪。”
自她一出来,杨衍就上下的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并无伤痕,心下安定,再听到刘太后的话,颇有些不自在。
“汪锦,先带萧婕妤回去。”
......
腿脚冻得僵透,每走一步都是莫大的折磨,可是......萧青蕤咬紧牙关,她本以为刘贵妃要划花她的脸,没想到那女人最后一刻忍住了,听到皇上来的消息,立刻让人擦干了水珠,将她带了出去。
外表上,她看似没事,内里,已寒彻骨髓。
“卓世子。”
汪锦唤了一声,有些惊讶。
卓冷岳淡淡应了一声,夜风扬起他宽大的衣袖,飘然若举,湛然若仙,“陛下不在吗?”
汪锦近前一步,“世子,陛下还在太后那里。”
点了点头,卓冷岳未再说什么,汪锦点了点头,带着人正要走,“什么声音?”
汪锦忙顿住脚,疑惑的四处打量。
卓冷岳走到软轿一侧,侧耳倾听,俊美出尘的面容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软轿里,萧青蕤抱着膝盖,隐忍着寒痛,偶尔自齿缝里逸出嘶嘶呼痛之声。
“萧婕妤,您怎么了?”
汪锦连声问,刚刚在太后那里明明一切都好,现在这是怎么了?
“没......事.......”
她虽说着没事,可说话的语气和声音,一听就很有事,汪锦脸色一变,待要吩咐人去传太医,又怕耽搁了功夫,急的团团转。
“汪公公。”
突然他眼中一亮,拉住卓冷岳的袖口,“卓世子,杂家求您件事。”
......
“汪公公,喝茶。”
小道童允墨殷勤的倒了杯茶,塞到汪锦手里,汪锦不得不喝了一口,随即苦的脸皱成一团。
“汪公公别吐,咽下去。这是正宗的苦丁茶,最是下火解燥,来,吃块糖压压苦味。”允墨剥开糖纸,塞给了汪锦一块糖。
被这么一打岔,汪锦也顾不得追问萧婕妤和卓世子两人单独在一起的事了。
里面。
手指下的手腕纤细白皙,肌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清楚楚,看着脆弱极了,卓冷岳脸上露出怜悯心疼的神色。
萧青蕤见状,心里一沉,强撑着一笑,“冷岳公子,我这身子到底......你尽管说,我能承受得住。”
卓冷岳凝眸望着她,脸色雪似的白,眉眼不复之前的鲜亮,似笼了一层纱,淡墨晕染般,唇色也是淡淡,他无来由的心疼。
“你可是前几日服用过大补的药物?”
萧青蕤点头,为了早点结束缠绵多日的癸水,她吃了药。
“今日又受了寒。”
这句话,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怎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萧青蕤蓦然红了眼眶,为他语气里的......疼惜。
“寒毒浸体,又骤然服用大补之物,热燥太过,身子承受不住,你......子嗣艰难。”
“冷岳公子,是不是我再不能孕育子嗣?”极轻极轻的问道。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卓冷岳怕她是伤心过度,“是极艰难......”
萧青蕤听着他说的各种珍贵的药材以及苛刻至极的调养,淡淡一笑,这些她根本做不到,再说她还要喝那劳什子芜子汤,养了也是白养。
“你......不在乎?”
“我只想活下去......”
这一刻,面对这样的卓冷岳,萧青蕤突然难受的喘不上气。
心头大震,卓冷岳抬起手,触摸那双倔强而又迸发着生命华彩的眼眸。
......
“参加陛下。”
皮靴踏在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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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朕今夜还有奏折要批
“冷岳公子?”
发颤的声音里,带着慌乱,覆在眼睛上的掌心柔软而温热。
卓冷岳微微笑,掩去漫到心头的那丝苦涩,“无事,肝血主睛,我看看......”
他只是随意的扯了个借口,萧青蕤立刻信了,“是了,最近这些日子我眼睛经常疼......”
迫不及待的言语,只为打消此时暧昧尴尬的气息。
皮靴踏在地上的声音,咚咚咚,越来越响,慢慢逼近,萧青蕤不安的站起身,受冻的双脚蓦然受力,钻心的疼。
卓冷岳手臂伸了下,又收了回来,他看着空空的手掌,自嘲一笑,走了出去。
大红猩猩毡帘子一动。
杨衍正踏步而进,恰和卓冷岳撞在一起,冷厉的黑眸一扬,满脸意外。
两个男子同样的高大挺拔,只是气质太不同,杨衍龙章凤姿,俊朗肆意,浑身的气势仿佛能灼伤人,卓冷岳却芝兰玉树,清风朗月,如温煦的月光,无声的寒凉。
两人对视片刻,杨衍微微撩了下眼皮,漆黑的瞳仁锁在了萧青蕤身上,“你哪里不舒服?”
卓冷岳淡淡扫了杨衍一眼,捏着毡帘的手握紧了,他和杨衍认识多年,清楚他的脾气,他问这句话,其实是给萧青蕤寻了借口,这不像是他一贯唯我独尊先行定罪的性格。
“我......”萧青蕤垂头,刘太后逼她泡冷水的事情,她没有证据,不好说。
“臣妾担忧陛下伤寒未好,故来询问卓公子。”心思电转间,萧青蕤想了个绝佳的主意。
如覆冰雪的黑眸深深凝视了她片刻,渐渐带了笑,厚重的鹿皮靴踏在地毯上,结实的手臂圈紧了她,轻而易举的将她抱了起来。
萧青蕤骤然离地,慌忙挥动了手臂,为了稳住身体,不得不圈在他的脖子上。
低沉带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倒是一心为朕,该赏。”靠的太近,温热的气体吹在耳垂上,麻麻痒痒,萧青蕤心口颤悠悠的,白嫩的耳垂红如绛珠。
杨衍抱得极轻松,气定神闲的向外走去,经过卓冷岳身边时,突然笑着开口,“这次你倒要谢过冷岳,若不是他及时遣人告诉朕太后将你带了去,朕还不知道呢。”
萧青蕤一直深深垂着头,闻言震惊的抬头望去,原来是卓冷岳救了她吗?
对上杨衍探究的眼神,卓冷岳清淡的回应:“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陛下难道想不到吗?”
杨衍愣了下,继而朗声大笑,竟然拿屈原的话来说,“冷岳啊冷岳,朕真是没想到你......”
并不认为宫里嫔妃吃醋泛酸算个大事,杨衍笑过,眼中阴霾尽散,迈开大步走出帐子时,还打趣了一句,“不知朕赐予你的那些美人儿,冷岳你是如何安置的,她们可有嫉人娥眉之时?”
说完,也不待卓冷岳回答,抱着萧青蕤坐上了御撵。
......
“师尊,御撵已经走远了,您的伤寒还没好呢,进帐篷吧。”允墨长呼了口气,皇上在的时候,他一直憋着气,生怕惹来注意。
皇上一走,他就活泛了,但是看着师尊,秋夜里静静而站,周身绕着孤寂,他没来由的觉得闷,连忙开口。
卓冷岳望了望天上极亮极清的星,走了进去。
“那坛梨花白的事查到哪里了?”
一进帐篷,卓冷岳就问了这个问题,被师尊清冷的眼神一盯,允墨站得更直了,“师尊,查到换酒的那个人了。”
“带出去,审清楚。”声音里带着冷怒。
允墨连声应下。
......
御帐里,萧青蕤一直是僵硬的,僵硬着任杨衍将她抱到御撵,再从御撵里抱到御帐。
“陛下,太医到了。”汪锦用力的睁大眼睛,他以前也没有见过陛下这么抱过嫔妃呢。
“婕妤娘娘有点气血亏虚,需要进补。”太医诊了脉说道。
锐利的黑眸瞥了他一眼,“外伤呢?”
太医背心一寒,他只诊出萧婕妤身子亏虚了些,没看到外伤啊。
杨衍冷哼一声,大掌卷起萧青蕤的裤管,以他对刘太后的了解,她必定想了法子惩罚萧青蕤了,八成是罚跪,这是宫里最好用的法子。
入目的肌肤白皙如玉,小腿纤细修长,骨肉匀停,连膝盖上的肌肤都娇嫩嫩的,哪里有想象中的淤青伤痕?
“这......”
杨衍挑了剑眉,难道母后转了性子?
大掌还在膝盖上暗了暗,“疼吗?”
萧青蕤摇了摇头,此时,她真的有苦说不出,太医的医术显然不如冷岳公子远矣,诊不出她受过冰水之苦,而她腿脚上又没有伤口,外面完好如初,她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受过那种酷刑。
贸然说出,且不说刘贵妃可以矢口否认,但是挑拨皇帝和太后母子关系这个罪名她都背不起。
大掌在光滑如绸的肌肤上滑动,黑眸里燃起一簇簇火苗,杨衍觉得这个让他越来越满意的女人生的最好的便是这一身如玉似绸的肌肤,玉骨冰肌,温香满怀。
“陛下。”萧青蕤腿脚痛得一颤,急忙握住他的手,“太医还在呢。”
“嗯。”杨衍哼了声,示意她看,御帐里侍候的人早悄没声的退出去了,包括太医。
矫健有力的身子压了下来,深邃的犹如雕刻似的五官放大在眼前,高挺的鼻尖蹭上她的鼻尖,俊挺的眉骨下,那双沉渊似的眼眸专注的盯着她,黑黑的瞳仁里满满都是她,苍白的脸,惊惶的眸。
“陛下。”双手抗拒的横在胸前,萧青蕤轻喊,嗓音干涩。
迫人的气势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杨衍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启唇衔住了她的唇瓣,先是慢条斯理的品,有着无限耐心品尝它的味道,直到淡粉的唇瓣红润起来,他的动作也重了,辗转吸吮,而后叩开齿关,勾着她的舌,追逐嬉戏。
萧青蕤被他弄得快喘不上气了,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苍白的脸颊上染了一层嫣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衍终于放开她,萧青蕤只觉唇上火辣辣的疼,她喘着气,拿手背覆住,生怕杨衍再啃上。
杨衍喉间逸出笑,他压在萧青蕤身上,这么一笑,胸口的颤动传到了她的身上。
“朕今夜还有奏折要批。”湿漉漉的唇角挑起肆意的笑,杨衍翻身而起。
......
翌日,天色刚刚露出抹鱼肚白,萧青蕤已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上了套箭袖骑马装,套上了鹿皮小靴。
“婕妤,陛下特意给你挑了匹温顺的小母马,你快骑上,陛下已在猎场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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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她一转头对上了那冷血动物,浑身汗毛竖起
“参见陛下,万福金安。”
高大神骏的白蹄乌上,杨衍着玄色罩甲,带着凤翅头盔,左肩上立着一只威猛的海东青,冰冷的鸟眼里带着天生猎者的嗜血,眼前旌旗招展,耳边鼓声喧嚣,萧青蕤行着福礼,腿脚上一阵阵刺痛。
“为何不骑马?”
一身戎装的杨衍比平日更英武,他沉声开口,萦绕周身的气势让人不自禁的臣服,迫人的帝王杀伐之气,更让女人着迷。
随侍在一旁的韦丽嫔迷恋的望着逆光下的帝王,樱红的唇瓣颤颤的动了动,却引不来一丝的关注,水媚的眼眸带上了嫉恨,盯在了那个牵引了帝王全部注意力的女人身上。
绯红色织金缎骑马装,富丽堂皇,阳光下缎子里的金丝发出耀眼的金芒,一掌宽的箭袖却是石青色,上面镶嵌着鸽卵大小的猫眼石,这件骑装料子贵重,宝石奢华,剪裁更是巧夺天工,紧窄的腰部设计衬出纤腰一束,下摆处更是用同色绣线绣出大朵大朵的芙蓉花,看似不起眼,却随着那女人的动作,摇漾生辉,不同的光线下绽放不同的形态,几如鲜花盛开。
这一定是巧工局的绣娘做的!
韦丽嫔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死死勒紧缰绳,巧工局的绣娘都是名震江南的兰心蕙质之人,所做的衣衫独步天下,是皇上当初专为江皇后所设,自江皇后殁后,极少再动用,她刚得宠时,撒娇做痴的求着杨衍,都得不到一件巧工局做的月华裙,可萧婕妤,她竟能穿着巧工局做的骑马装,愤怒的气血翻涌,这个贱婢她凭什么!
萧青蕤如芒在背,她侧头看了看,并未见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人,马背上杨衍见她不回话,剑眉一挑,乌金长鞭挑起她的下巴,“朕在问你话。”
侧眸看了眼侍卫牵着的马,俏脸一白,但脸上薄施了层脂粉,外表看不出来,骑马堕崖的噩梦已浸入骨髓,惧怕烙在了心神上,萧青蕤承认她怕骑马。
张了张口,她想问她能不能不去, 能不能不骑马?
“臣妾给陛下请安。”
韦丽嫔轻盈的下了马,笑吟吟的和萧青蕤说:“多日不曾细看,萧妹妹出落的更美了,这身骑装也就萧妹妹能衬得上了。”说完媚眼盈波的嗔了杨衍一记。
自她一走近,萧青蕤周身戒备,可她话里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狐疑的瞧了一眼身上的骑装,无非华丽了点,不知道她特意点出这句话意欲何为?
瞧见杨衍持鞭的手一顿,鞭梢悠悠一晃,下颚一紧,面容更显冷冽,极擅察言观色的韦丽嫔笑容更深了,陛下啊陛下,你动用了巧工局却不说出来,这个出身寒酸的贱婢可分辨不出来,臣妾这是好心替你点破呢。
杨衍有些不大自在,萧青蕤私自出宫,悄悄的来到承德猎场,哪里会备有骑装?昨夜,他恰好看到尚衣局送来的骑装,扫了眼都不满意,便命汪锦着人回宫从巧工局特意取来了这套唤作芙蓉醉的骑装。
可这点心思,他不愿让无关的人揣测,偏偏正主懵然不知,不该知道的人却意有所指。
瞧见韦丽嫔了然的眼神,杨衍心里一叹,深邃眼瞳瞪了萧青蕤一记,“快上马。”
有韦丽嫔在侧,萧青蕤不愿骑马的话在舌尖上滚了又滚,终于还是屈服在杨衍锐利的黑眸下,委委屈屈、颤颤巍巍的踩上马镫,拉着缰绳,小心翼翼的坐上马背。
“陛下,萧妹妹好似不擅骑马,要劳烦您看顾了,臣妾这等粗人就自个顾自个啦。”韦丽嫔半含酸半娇嗔的说。
“丽嫔,你这张利嘴。”指着丽嫔,杨衍朗声一笑。
丽嫔抛了个媚眼儿,这才盈盈施了一礼,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离开杨衍的视线,丽嫔面上的笑瞬间荡然无存,艳丽的五官在面无表情时,颇有些阴冷。
“萧婕妤......不擅骑马呢。”
......
马踏大地,烟尘滚滚,白蹄乌四蹄一扬,疾风一般的驰骋,杨衍手臂上名唤“将军”的海东青尖啸一声,雪白的翅膀展开,飞在白蹄乌上方,不远不近的跟着。
萧青蕤骑得是特意挑选的母马,性子温顺,速度不快,跑动了一段时间,距离便拉得越来越大,她紧紧的勒着缰绳,脊背半伏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马儿,又累又怕。
环绕在四周的侍卫是杨衍从御林军里挑选出的得力的侍卫,有他们护着,她纵然骑术不精,也不会陷入险境。
“噗”一声,一只受惊的兔子窜到萧青蕤马前,慌不择路下还是没能逃脱被围猎的命运,肚子上插上一支箭,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皮毛,挣扎了两下,倒在了地上。
身下的马儿似乎受到了惊吓,奔驰的速度不再那么平稳,一颠一颤,萧青蕤脚上用力的踩着马镫,心口乱跳的拉着缰绳。
“萧妹妹,没吓到你吧,姐姐一直追着这只兔子,没想到追到了妹妹你这里。”韦丽嫔一手持弓,一手勒着缰绳,慢悠悠的停在了萧青蕤面前。
她身边侍候的人眼明手快的拔了兔子身上的箭矢,将兔子收到了篓子里。
萧青蕤瞧着韦丽嫔身边的人呈扇形分布,两边的人负责将猎物赶到中间,方便韦丽嫔动手,面上也带上了笑,唇瓣扬起,“畜生而已,懂什么方向位置,谁知道受了什么惊,窜到了我的马前。倒是连累了韦姐姐,要跟着畜生的脚步。”
韦丽嫔面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浮现了恼怒之色,宫里的时候,她们便几度交锋,这个萧婕妤嘴巴越来越利了,不过,口头上的便宜且让她逞一时吧,接下来......
“萧妹妹越来越会说话了,姐姐这就告辞。”韦丽嫔微微颔首,带着人去了相反的方向。
萧青蕤蹙眉看着她走远,翻身下马,查看了一番马蹄、马镫、马鞍,没有松动的迹象,都好好的,这才重新上马。
马儿慢腾腾的走着,萧青蕤松口气,这种速度正合她意,也不介意后面的人呼啸着超越她,过了小半个时辰,再没有人来,周边只有他们一行人。
前面是一片树林,林子里的树不算稠密,但到底不如草地,一进去,随侍的人便不得不分散。
走了片刻,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萧青蕤停了下来,让侍卫去打听。
“婕妤娘娘,陛下遇到了头猛虎,林大人命我们去支援。”侍卫气喘吁吁的回来,焦声说道。
御林军和骁骑营不同,里面的侍卫都是官员之子,立身晋升靠的不是战场杀敌,而是平日里随侍帝王,侥幸投了帝王所好,便能得了平步青云的机会。
萧青蕤看着周围一张张充满渴望的脸庞,点了点头,很快她身边只留下两位侍卫,其他的都快马加鞭的向前赶去。
阳光穿不透树林,洒下一块块斑驳的光影,萧青蕤心头无端一寒,再看树林,一眼望不到头,“咱们先在这儿休整下,等等他们。”
护卫她的侍卫自是听令行事。
一条细细长长的三角形脑袋的蛇,飞快的游动着,软趴趴的身子突然挺直,嘶嘶吐着蛇信,露出尖利的毒牙。
“婕妤小心!有蛇!”
萧青蕤一转头便和那冷血动物对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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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萧婕妤失踪了
蛇身断成两截,蛇血溅在马上,又腥又湿,萧青蕤胃里一阵翻涌,拉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毕露。
突然有马儿长长嘶吼,马蹄狂乱的踏着,疯狂的颠簸,马背上的侍卫来不及反应,已摔了下来,那匹马儿疯跑了没多久,轰然砸在地上,抽搐着没了生息。
“还有蛇,怎么这么多的蛇?”
斩断蛇身的侍卫,握着手中还在滴血的刀,惊惶的大叫。
“婕妤快跑,这些是毒蛇。”
地上蠕动着多条蛇,萧青蕤汗毛炸起,闭上眼睛,一夹马腹,打马奔走。
一口气跑了很远,树林里的树木渐渐稀疏,密密丛丛的灌木越来越多,马儿速度慢了下来,萧青蕤大口喘气,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
沁凉的风吹在面上,却丝毫不能缓解萧青蕤的痛苦,眼前一阵阵发黑,踩在马镫上的脚像飘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气。
颤着手,发着飘,一手按在马背上,撑着半边身子下了马,可右脚才落地,左脚还挂在马镫上,眼前彻底黑了,身体完全脱离了意识的控制,双手徒劳的在空中划拉着,脚下保持不了平衡,摔在了地上。
马儿受惊,叫了一声,跑走了。
地上并不平坦,萧青蕤砸在地上,滚到了坡下,尖锐的刺刺入手臂,针扎似的疼,带来了一丝清醒,萧青蕤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下面的东西时,惊骇下紧紧护住了脸。
......
“公主,芋头烤好了,小心烫。”
福慧坐在绣凳上,拿帕子包住刚从炉子里取出的芋头,闻着热腾腾的焦香味儿,食欲大增,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父皇还没回来吗?”吃了半个福慧不想吃了,便放了下来。
“陛下还在猎场。”嬷嬷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有些昏暗了,便又笑着说:“想来也快了。”
“萧......娘娘回来了吗?”
福慧知道了萧婕妤来了,很是开心,嬷嬷觉得长乐公主现在盼着萧婕妤的到来估计比陛下还多。
“萧婕妤随侍狩猎,想来要随着陛下一块回来呢。”
福慧哦了一声,又拿起芋头,咬了一口,上面齿印清晰,清凌凌的大眼里带着明显的失落。
“公主,陛下派人来了。”
帐帘外的宫女惊喜的禀报,看向来人一身铠甲,剑眉星目,红了脸颊。
“林......舅舅。”福慧站起身,看着进来的林政,顿了顿,终究喊出了这声称呼,逝去的林贤妃抚养过她几年,林政虽然出身林家旁支,可是林贤妃的父亲也是林家族长,膝下只有林贤妃一女,便过继了父母双亡的林政,林贤妃还在世的时候,对林政也颇为关爱,福慧见过林政,当时在林贤妃的指点下,叫过林政舅舅。
林政年岁不过弱冠,却在骁骑营打磨过四五年,透着远超年龄的沉稳,只是话极少,当初林贤妃在的时候,有她细细碎碎的嘱咐念叨,他都极少和长乐公主说话,他年少即入军营,周围都是耐打耐摔的小子,从来没有和小女孩打过交道,这种娇娇嫩嫩的小东西,他怕大声说话都吓到她,所以,听了福慧的称呼,他只是扯了扯唇角,算是做了回应。
福慧悄悄的嘟了嘴,林舅舅还是这么难打交道。
“嗷嗷。”一声奶声奶气的低吼响起,福慧顺着声音寻去,视线落在了林政鼓鼓的胸前。
林政面无表情的低头,伸手,先揪出一根黄黑夹杂的尾巴,慢慢拽着尾巴拉出了胸前的小家伙,被提溜着的小东西嗷嗷叫着,可惜嗓音太嫩,毫无威胁力。
“老虎?”看清小东西全貌,福慧惊呼道。
“是小虎崽,这是陛下寻来送给公主的。”手一挥,倒提的虎崽到了掌心里,林政将它递给福慧。
出生不久还没断奶的小虎崽懵头懵脑的,小小的,将来的山林之王,奶声奶气的叫着,不仅没有震慑人的王霸之气,而且意外的萌化人心,小女孩抵御不了这个小东西,福慧开心的接过来。
“父皇还没回来吗?”
福慧逗了逗小虎崽,扑闪着长睫毛问道,如果父皇回来了,一定会亲自送给她,现在让林舅舅送来,就说明他还在猎场里。
“嗯,萧婕妤失踪了,陛下在寻她。”
林政随口说着,语气平淡,不惊不躁,萧婕妤失踪,陛下着急,他却不放在心上。
“什么?萧姨怎么了?”
福慧惊慌失措的问,林政微微一愣,因为林贤妃红颜薄命,他对后宫里上至太后下到嫔妃,都没有好感,对失踪的萧婕妤所知不多,只知道她入宫后极得宠,位份晋升之快,嫔妃里的头一份,以及住在他姐姐林贤妃生前所居的咸福宫......
此时见到福慧如此神态和称呼,眼神里多了分探究。
“公主您要去哪里?”
福慧抱着小虎崽就往外跑,嬷嬷急忙追上问。
“找人去,把我身边的人都派去,林舅舅,萧姨怎么会失踪了?”
......
萧青蕤是痛醒的。
滚下山坡的那一瞬间,看到下面长满了灌木丛,这种灌木叶子细小,枝干密密麻麻的长着尖刺,长而硬,褐色的刺森森的排着,如锋利的矢尖,肌肤一触,便是鲜血淋漓,若是扎到脸部,怕是要毁容。
除了死死护着的脸,身上其他的地方都难逃硬刺,躺在灌木丛里,身上绯红色的骑装,沾染了鲜血,变成了铁锈红色,萧青蕤痛得眼冒金星,颤着手勉力举起右臂,疼得大汗淋漓。
“陛下,寻到了萧婕妤骑得马,检查过了,这马应是受了惊吓,将萧婕妤摔了下去,臣已安排人在寻着马的附近搜寻。”
杨衍脸色铁青,薄冷的唇抿紧,周身笼罩着浓浓的杀意和寒气。
“陛下,萧妹妹素来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韦丽嫔满脸担忧的柔声抚慰,见杨衍无动于衷,便拿着帕子擦了眼睛,自责道:“都怪我,明明见了萧妹妹,为什么不拉着她一道?臣妾要是在她身边,萧妹妹断不会出这事。”
今日发生的事情杨衍已经询问清楚,韦丽嫔和萧青蕤相遇的那段,他自然知道,此时韦丽嫔先提了,他睨了她一眼,没理会她,而是问道:“马上可有异样?”
“回陛下,臣仔细查了一遍,没有问题。至于马为何受惊,那两个侍卫都中了蛇毒,发现时已然没了呼吸,臣想着许是见了蛇,马才受了惊......”
他话还没说完,林政大步走来,行了礼,打断了他的话,“臣查了那匹马,马身没有伤口,马鬃处沾有蛇血,马蹄上带有苍耳子等荆棘之物,马镫上的绳子有断裂,以及寻到马时,此马已力竭,右后蹄有颗苍耳子绕过蹄铁深深嵌入肉里,如此估算,臣觉得不能将人手压在寻着马的地方,而是要在东北方二三十里处细细搜寻。”
福慧在乎的人,林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查看了马上的所有细节。
杨衍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林政的意思,“那里地势地形等如何?”
“那里有一道沟壑,里面荆棘密布.....”林政负责承德猎场的护卫工作,早已将整个猎场地貌印在脑子里。
“林政你带着骁骑营的人去寻,要快。”
林政看都没看御林军副统领红成猪肝色的脸,迈步走了出去。
躲在屏风后听到谈话的韦丽嫔,紧握着拳头,眉头一时锁一时松开,终于还是放匀了呼吸,还有一点,林政没有发现,只是那匹马要处理一下了。
“林将军。”
林政催马预行,却见有一人策马而来,近前一看,竟是誉满京都的卓冷岳。
“某善解毒,和林将军一道过去。”
点了点头,两匹马风驰电掣般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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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疼,疼!”萧青蕤睁开湿漉漉的眼眸
许是失血过多,萧青蕤身上一阵阵发冷,躺在荆棘丛中,连撑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焦急的盼着能有人来救她。
......
“咳咳。”
抽出一条水灰色素帕捂在嘴上,将咳声压在胸口,卓冷岳一贯深湖般平静的眼眸里,燥急的情绪凝成风暴。
“卓世子身体还没大好,不如在这里等着,林某带人去搜寻。”林政开口建议。
“无事。”卓冷岳伤寒还未全好,听了这话却摇头拒绝,“我和林将军分别带人去寻,这样能快点寻到她。”
以往总听说卓冷岳身为侯府世子,升平大长公主嫡子,却天生冷情冷性,不愿入红尘俗世,一心只想修道断尘缘,今日一见,却这等热心肠,他这个大俗人都比不上,林政摇头一笑,传言果不可信。
“如此,就分给卓世子一队人马,自东向西搜寻,林某带人自西向东寻找。”
林政说完,点了人马,快马加鞭而去。
这边,骁骑营寻人的火把长龙一般,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御帐那边,也是点着无数大高烛,亮如白昼,杨衍负手而站,黑眸森寒的盯着跪了一地的御林军侍卫,暗夜修罗般可怕。
“朕命你们护好萧婕妤,朕的话你们没听到还是没放在心里?嗯。”杨衍声音并不高,语速也不快,却每个字都带着刺透心脏的寒凉,匕首一般,是能要命的。
“回陛......陛下,是林大人命我等离开的......协助格杀猛虎......臣等也是奉命......奉命行事......”思康伯府的旁支二少爷,结结巴巴的辩白。
这等时候,还敢信口雌黄,“拖下去,打进诏狱。”杨衍冷声开口。
眼瞧着这位出身最高的二少爷都被堵着嘴带了下去,剩下的人更是吓得缩成一团,再不敢开口辩白。
“臣知罪,臣该死。”不敢求饶,一众纨绔侍卫额头磕得红肿。
“打三十军棍,打入刑部大牢。”
一句话,要了他们半条命。
突然一声嘹亮的鹰啼,唤作“将军”的海东青,忽剌剌的扇着翅膀,飞进了御帐。
外表凶悍嗜血的“将军”,飞到杨衍身边,昂着头上上下下的盘旋,冷血的鸟眼谄媚的望着他,杨衍轻轻一颔首,右手抬起一压,海东青得了表扬,将嘴里叨着的东西摔到地上,合拢了翅膀,乖巧的停在杨衍肩头。
“蛇!陛下小心。”看清地上的东西,汪锦大惊,急步护在杨衍身前。
“陛下,这是竹叶青,此蛇剧毒,被咬之后性命难保,那两个侍卫就是死于蛇毒。”太医急忙禀报。
“竹叶青!承德竟有这种剧毒之蛇,朕真是没想到!”杨衍怒极反笑,一掌拍在桌子上,桌角碎裂。
......
“娘娘,事情办好了。”
一直心神不宁的韦丽嫔闻言长舒了口气,那林政极为难缠,她生怕萧青蕤马上沾着的药粉被林政查了出来,自御帐里一出来,便指使着心腹去冲洗了马上那药粉,听到事情办好了,才舒坦的坐了下去,捶着紧张到僵硬的腿,唇角一勾,“蛇不是本宫放的,马不是本宫惊到的,本宫就洒了点东西,现在冲洗干净了,后面随它沸反盈天,都和本宫无关了。”
“除去了满宫皆嫌碍眼的人,本宫真是要谢谢......”
......
天色黑了下来,整个大地都似笼了层黑纱,卓冷岳持着火把,细细的察看着每一处可能的地方。
一点星芒闪烁了下,卓冷岳眼神一凝,蹲在地上一寸寸的察看,直到手指触摸到一根冰凉的物体,“青金步摇。”
心口一震,这根镶嵌着青金石的步摇,他见过萧青蕤佩戴,紧握着这根步摇,卓冷岳持着火把,向着坡底走去。
“青蕤......”
蜷在荆棘丛上的女子,安安静静的躺着,无声无息的,几乎要震碎心神的惧怕攫住心脏,卓冷岳连呼吸都忘了,扔开火把,扑身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他竟找不准她的脉搏,凉凉的指尖在她手腕上滑了一圈,才摸到那薄弱的脉息,卓冷岳无意识的笑了笑,差点窒息,抱紧了怀里的人儿,弯腰猛咳了一阵。
“是萧婕妤。”
因着天黑,骁骑营里的人又是粗心的汉子,寻着了人都松了口气,也没人发现卓冷岳抱着萧婕妤有什么不对。
“萧婕妤受伤了,先搭个简易的帐子。”
行军途中吃住常常在荒野之地,骁骑营的人很快便就地取材,等搭好了简单的帐子,那边林政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林将军借酒囊一用。”
林政愕然的看着卓冷岳,他的马背上总是放着一囊烈酒,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没想到卓冷岳见了一次就注意到了。
解下酒囊递给卓冷岳,林政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头,“卓世子且慢,萧婕妤......毕竟身份不同,受得又是外伤,这有些不合适。”
卓冷岳回头看他,眼神清冷至极,林政被他这么一看,觉得自己无端多想,仿佛亵渎了他似的,有些讪讪的摸着下巴。
“有个伤口很深必须马上处理,来不及再等。”
夜风里留下这句话,卓冷岳拿着酒囊进了帐子。
林政待要进去,眼前又浮现了那记眼神,无端的心虚,暗暗咒骂一句,站在了帐子外,“去去,都站远点,打发给陛下送信的人还没回来,爬着去的吗?”
帐子里,萧青蕤静静的躺着,眼皮紧闭。
卓冷岳放下酒囊,坐了下来,将她的左腿横在膝盖上,脱下靴子,卷起裤管,白皙的小腿上,星星点点的渗着血珠,这是被硬刺所扎,而小腿肚上却还有另一道伤口,两道深深的齿痕,周围的肌肤乌青一片。
蛇毒。
深长的眉微皱,俊逸的脸庞布满端凝的神色,竹叶青的毒,若不能半个时辰的及时处置,神仙都救不了了。
可是,卓冷岳深深凝视躺着的人,昏迷着,但老天护佑她那微弱的呼吸一直都在。
“不管你依恃的是什么,这个秘密我必须替你遮掩。”旁人眼里清冷如霜雪的眼眸满是果决。
雪亮的匕首在在火上烤了,待烧红,喷上一口烈酒,卓冷岳持刀剜开蛇咬的伤口,放掉毒血......
“啊。”
剧痛下,萧青蕤睁开湿漉漉的眼眸,“疼,疼!”
声音飘到帐外,正在擦拭长剑的手一抖,哐当落地。
“呼。”林政捧着砸到的脚,痛得倒抽气,咬牙望向帐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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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名动京师的妖妃
因着一个女人,京城高门勋贵里暗流涌动。
徐首辅家里的门槛都断了两根了,烦不胜烦的徐首辅告了病假,闭门谢客。
徐首辅可以躲清静,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却躲不开,拜帖雪片似的投进来,内容大同小异,为下了刑部大牢的族人子侄鸣冤。
“皇上是明君,从不曾凭喜好处置过臣子,这次只因为萧婕妤堕马,先将十多个侍卫下狱,又迁怒整个御林军,竟挨个打了板子,可怜我那孙儿,金尊玉贵的养大,如今关在那种腌臜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好,我这心就不踏实。萧婕妤.....好个萧婕妤。”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的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哭天抢地的咒骂,“都是萧婕妤那个妖精,害了我儿。”
“迷惑君上,真真是个妖妃!”
一夜之间,萧青蕤妖妃的名声响彻京师。
咸福宫。
此时,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都包着纱布,僵僵的躺着,连翻身都不能翻,更因服了药,脸肿大了一圈,美貌大打折扣的萧青蕤,还不知道她身上已烙上了“妖妃”的名号。
那日萧青蕤痛醒来,模糊中看到卓冷岳,惶恐无助的心突然落定,在能让人发狂的痛苦中安然昏迷了。
之后昏昏迷迷中,似乎听到了杨衍的声音,似乎感受到身下的颠簸,等她终于彻底清醒,已到了咸福宫。
毕竟,她周身受创,承德那边只有太医,没有医女,杨衍连夜着人将她送回了宫,由医女按照卓冷岳的吩咐包扎上药。
“主儿,不要挠,卓公子特意嘱咐了不能碰,否则会落疤的。”半夏眼明手快的止住了萧青蕤的动作。
“又热又痒啊。”那些硬刺上带着微毒,若是一根两根的也无所谓,可她周身扎得刺猬一样,毒素就大了,饶是抹了卓冷岳调制的药膏,还是刺痒痒的难受。
“主儿,痒也要忍着。”半夏拿扇子给她扇风,希望这样能缓解下她的热痒。
萧青蕤咬牙忍了,睁着眼睛看向头顶的帐子,樱草色的帐子上绣着瓜瓞绵绵的图案,“半夏,着人换了这顶帐子。”
瓜瓞绵绵,子孙昌盛,她看着就碍眼。
“主儿,这是之前德妃娘娘特意让尚衣局送来的。”
“半夏,我这辈子都不会生孩子的,撤了。”
半夏眼圈一红,撤了这顶帐子,换上了顶清爽的水墨兰花帐子。
“宫里现在什么情况?”
半夏揉了下眼睛,“陛下还在承德,随侍的各宫娘娘也都没有回宫,如今宫里位份最高的是王恭嫔,今儿一早她打发了人送了些燕窝阿胶之类的补品,其他的倒没人来。”
“王恭嫔?”萧青蕤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这位恭嫔娘娘在宫里安分随时,不爱出头,若不是她抚养了皇二女,平日里都想不起她这个人呢。”
原来这样,“你回一份礼,替我谢谢她。”
宫里没什么要说的,承德却闹得沸沸扬扬,半夏也听闻了一二,“娘娘,倒是承德那里不太平静呢,陛下雷霆震怒,御林军上至统领下至侍卫,都受了惩罚。”
“以奴婢说他们活该,害得主儿受了这么重的伤,陛下也是真心疼宠主儿,罚了他们为主儿出口气。”半夏歪着头,语带得意。
萧青蕤却心口一寒,半夏虽然聪慧,但自幼没入掖庭,眼界见识都是后宫这片地儿,她却不同。前世她演了那么多古装剧,为了更好的揣摩角色,不止认真看剧本,正史野史都没少看,历史上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帝王有,可那些红颜大都下场凄惨,更何况,建昭帝杨衍,无论他在后宫女色上多么纵肆不羁,于朝堂上,他都是位英主。
如今他以此事发难,大肆惩罚御林军,目的绝不仅是为她出气,帝王心思莫测,她充其量是他江山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半夏,约束好咸福宫的宫人,这段时间谁都不许出格,闭了宫门,就说我病势严重,谁都不见。”
半夏听她语音严厉,虽然不懂,但听话的应了下来。
“主儿,内药房的医女来了。”谭小满在帘外禀道。
又要换药了。
很快,卧室内飘满了药味,但并不难闻,闻久了还有一丝丝淡淡的药香味,“卓公子配置的药膏,太医院的人都比不上。”医女满目钦佩。
换一次药,就重受一遍罪,萧青蕤虚脱了似的,侧躺着,沉沉的喘气。
半夏送医女离开,回来时踌躇了片刻,说:“主儿,卓公子留下了药方,以及这几日里的换药时间和剂量,他又去了承德,不知道哪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承德。
相比御帐那里的狂风暴雨,嫔妃这边却是和风细雨,萧青蕤一走,随侍的众妃再无一人独占鳌头,大家情况一样,反而彼此间平和了许多。
“来,都尝尝,这可是最富盛名的龙凤团茶。”因着那日被赶出御帐,一直羞于见人的刘贵妃,今儿却喜气盈腮,邀请众人品茶闲话。
除了德妃,因着皇三女咳疾加重,没有过来,其他的随驾嫔妃都来了,就连清高孤傲的谢安嫔也来了。
“龙凤团茶?这可是前朝的皇家贡茶,听闻前朝多位皇帝非此茶不饮。”谢安嫔博览群书,于前朝故籍中得闻此茶的盛名,曼声细说,待见了刘贵妃身边的宫女玉盘呈上了的茶,一贯笼着忧郁的脸庞舒展开来,“吾家先祖谢眺公在《燕京录》中记载,此茶只要新茶的尖尖,蒸后将已拣熟芽再剔去,只取其心一缕,用珍器贮清泉渍之,光明莹洁,若银线然,以制方寸新茶,有小龙蜿蜒其上,号龙园胜雪。”
“只是前朝覆灭......蛮夷据了燕京,这茶的制法便失传了。吾朝高祖驱逐蛮夷,匡扶神京,却遍寻不到此茶的方子和传人,今日竟得一见,真是吾等福分......”
刘贵妃面上尽是得意之色,连谢安嫔都被震住了,其他人还敢暗里嘲讽她出身不高?
待谢安嫔说完,韦丽嫔捏着手帕娇笑,“安嫔好才华,嫔妾自愧不如,先尝尝这金贵的味儿。”
汪锦奉命进来宣旨时,看到这里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诧异极了,“宣贵妃觐见。”
刘贵妃神色慌乱,得意僵在了脸上,差点失手打碎了茶盏,“汪公公,待本宫......整理下仪容......”
汪锦笑微微的看着她,说出的话极坚决,“贵妃娘娘,莫让陛下等久了。”
刘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去了内室,“快去通知太后。”
慢吞吞的换了套衣裙,在汪锦的催促下,刘贵妃僵硬的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心虚害怕,还是怎么回事,刘贵妃擦了把汗,觉得口干舌燥,身子燥热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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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她险死还生,他利用她谋算人心
“臣妾参见陛下……”
御座上的男子,如一柄出鞘的绝世宝剑,尊贵霸气而危险,刘贵妃跪地行礼,心里又爱又怕。
杨衍冷冷的看着她,萧氏遇蛇惊马一事,绝不是意外,这番布局,乍看粗糙,却查不出主事之人,整个承德,只有一个人有这种本事。
他的生身之母—刘太后,未必是她手段高明,只因为她的身份。
薄唇嘲讽的勾起,自令姝没了,他就知道这条帝王路上,只有他一人了,孤寂苍茫,万般滋味,再无人能与他分担。
生母、嫔妃、臣子,熙熙攘攘,皆为在他这里求得权势利禄,杨衍手指叩着椅子把手,黑眸沉沉一片,要从他这里求得东西,先付出让他看上眼的代价。
他自认是个慷慨的人,无论朝堂还是后宫,臣子还是嫔妃,他们付出才华或者美貌,为他治江山、充后宫,他自会给予他们应得的东西。
但是,深邃的面容勾出冷冽的曲线,若有人痴心妄想,他定不轻饶!
御极七年,将近而立,膝下只有三个皇女,没有皇子,有些人忍不住了,蠢蠢欲动。
“陛下……”
久久等不到叫起的声音,在这逼人的气势下,刘贵妃几欲窒息,不知道是不是吓得,她觉得身上也越来越热了。
颤抖的嗓音里甜腻腻的。
帝王凛冽的眼神里嫌恶愈浓,刘贵妃害怕的颤抖,那日杨衍的话浮上心头,他将要侍卫将她......经此一事,再不敢动主动招惹他的心。
可是,身份像是脱离了掌控,想要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她这是怎么了?
“刘氏,朕命你回宫照顾萧婕妤……”
杨衍话未说完,看清刘贵妃的动作,眼神一缩,爆喝:“刘氏,你做什么?”
燥热,热得皮肤都要爆炸了,刘贵妃扯开衣扣,脱下了上身的玫瑰紫窄袄,露出一痕雪白的膀子。
“陛下......”
耳朵里像是堵了层纱,杨衍暴怒的声音在刘贵妃听来,充满了无限的诱货,刘贵妃抬眸看着他,满眼都是垂涎之色。
“陛下,好热......臣妾好难受......”
刘贵妃扯掉袄儿,胡乱的抓着裙子,踉踉跄跄的冲到杨衍脚下,“住手!”
那知此时刘贵妃如饿虎扑食,力气奇大,杨衍一下竟没有甩开她,反而被她抱住了脚。
......
御帐外,汪锦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波澜不动,仿佛一点都没听到里面的动静。
他镇定如木雕,可另外那些守在御帐外的一众为自家不争气的子侄求情的勋贵武将,可没这份听而不闻的功力,一张张脸上精彩极了,刚才他们都看着刘贵妃进去的,现在里面的这种声响,这......毕竟不是靠着脸皮混的文官,没那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镇定,有些大老粗,一脸的暧昧,无声的啧啧......
一脚踹开衣衫半解的刘贵妃,杨衍脸色铁青,“刘氏,上次的教训看来你是没记住。”
刘贵妃迷蒙的眼里只看到他薄唇开开合合,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话。
“滚开。”
杨衍一掌打过去,刘贵妃右脸偏到一侧,迅速肿起,印上五个指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用手背狠狠的擦着唇,杨衍怒火中烧,他还从未受过这等事,竟被一个女人舔上了唇!
脚下再次用力,直接将刘贵妃踹翻在地上......
“贱妇!”
“太后娘娘驾到。”
远远瞧见太后的凤撵,汪锦大声通报。
“汪锦,进来。”
汪锦垂着头急步进来,一眼看到瘫在地上的一团白腻,连忙收回目光。
“着人将这贱妇丢到池子里,不要碍着朕的眼!”
“奴才遵旨。”汪锦喊了几个小太监,抬着刘贵妃出了帐子。
发鬓散乱、衣衫凌乱,御帐外又无隔断,刘贵妃这副样子尽数落在了众人眼里,刘太后的凤撵一落地,轿帘一掀,就看到了这么一副景象,她气得哆嗦,想要挖了在场众人的眼睛。
“思康伯、武威侯、赵将军还有咱们刘家的二爷,太后这......这可该如何是好?”翡翠嬷嬷越说越无措,这些人来头都不小,贵妃娘娘当着他们的面出了这么个大丑,纵然是太后也遮掩不过去啊。
“刘能,他怎么也在这里?”刘太后眼皮耷拉着,一脸盛怒。
“太后,刘家也有族人在御林军里......”
刘太后重重哼了一声,剜了眼被抬走的刘贵妃,思忖片刻,低低咒骂了一句,“你去瞧着刘粉香,不到保不住命的地步不要出手,哀家的好儿子,不可能同时允哀家两件事的。”
......
“噗通。”
水花四溅,深秋的水池,水已冰冷,允墨躲在树后,几点水花溅到手背上,冷得他一抖,看着那在池子里扑腾的人影,他都感到牙酸,“可别冻死了。”
悄悄的离开,一路回到住处。
“师尊,你算的真准,真的有人被扔到了池子里,这么冷的天,怎么受得了啊?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允墨一进来,就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等终于说完闭嘴了,才发现师尊一直没出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师尊,你的伤寒还没全好,好歹歇一歇。”
允墨觉得自家师尊瘦了,尤其是重新换上这身道袍后,从背面看,真的瘦了一圈。
脚上踩着药碾子,手上捣着药杵,卓冷岳听得小道童允墨滔滔不绝的说,清冷的眉眼里浮上笑意。
“犯了错就得受惩罚,过来,把这碾好的药粉包起来,再把那把荆芥穗递给我。”
允墨乐颠颠的跑了过去,又问:“师尊,你又换上道袍了?”
边说还边凑了上去,瞄到道袍下摆上绣的一丛翠竹,“师尊,这件道袍你不是收起来了吗?上次我要洗你都不许,怎么又穿了?还没洗呢。”
卓冷岳身子一僵,脸颊上一阵热,“多嘴。”
允墨无辜被骂,小鼻子一皱,他明明是好心提醒师尊,这件道袍明明没有洗过,怎么师尊还要骂他呢?
卓冷岳揉了揉眉心,他这一生只失控过两次,一次是他心智不坚,一次却是被人下药,下药之人他已惩戒,他已查出那坛梨花白是刘贵妃指使人调换的,里面的催情药也是她下的,阴差阳错下他喝了下去,差点铸成大错,差点伤害了她......为了控制住失控的欲念,他冲了冷水,以致染上风寒,而那刘贵妃做了这等事后,不知悔改,还对堕马受伤的萧青蕤言语刻薄,他听后更是愠怒,便小惩大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刘贵妃自己尝尝滋味......
该惩治的已惩治。
可那扰乱他心智的人,却要如何是好?
那日,她说她只想活下去。
中了竹叶青的毒,却性命无恙?
她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越来越神秘。
卓冷岳垂眸,只觉衣袖间有暗香袅袅,清澈冷清的眼眸渐渐暗沉......
她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皇帝......他的心随着江皇后一同入了黄泉,这次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若不是天赋异禀,性命不保,可皇帝呢,他借势清了御林军,将大半的勋贵武将牵扯了进去......
杨衍......他行的是帝王之侧,利用她,谋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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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圣宠难负
萧青蕤闭守咸福宫,深宫无岁月,承德的波澜起伏她毫不知情。
“主儿,这几日宫外转悠的人越来越多了。”半夏语带困惑,“还有些低阶嫔妃,之前从未来咸福宫请安,现在竟然日日过来,若不是听了您的吩咐,早早闭了宫门,看她们那架势,竟要硬闯进来。”
换了几次药,萧青蕤脸上的浮肿散去了些,只是身上已然缠满了纱带,不好翻身,“守好宫门,外面兴许发生大事了。”
咸福宫的大门能挡住嫔妃,却拦不住安宁长公主。
这日一早,天气极好,自百叶窗漏进来的阳光碎金似的洒在帐子上,萧青蕤躺得脊背酸疼,又百无聊赖,便让半夏背《药性赋》来听,正背到“诸药赋性,此类最寒。 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
谭小满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垂着脑袋禀报:“主儿,安宁长公主来了。”
半夏的声音戛然而止,束手站了起来,也垂着脑袋,一副犯了错误的样子。
萧青蕤叹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说话,帘子一挑,安宁长公主的笑声已传了进来,萧青蕤转眼看她,头上戴着八股大凤钗,上身着银红撒花袄儿,下身大红云锦百褶裙,打扮得脂光粉艳的。
“可怜见的,怎么伤得这么重?”安宁长公主走到床前,上下打量了一遍,收了笑声开口,“幸而脸上没事,不然......”
萧青蕤知道安宁长公主的性情,张扬无忌,自小没有受过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她应不是来探病,这位公主脑子里都没有这概念。
“主子们讲话,你们两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都出去。”安宁长公主坐在靠背椅上,待要说正事,瞧见半夏两人,描画的精细的眉毛一挑,手一挥将两人赶了出去。
半夏两人踌躇了下,看向萧青蕤,见她点了头,才退了出去。
这番动作自然落在了安宁长公主眼里,她哼笑了声,靠着椅背,艳丽的五官更显凌厉,“不错,甭管之前是什么出身,进了宫得了六郎的宠,这主子款还是要端起来。早先我送进宫的徐婕妤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和你一样封了婕妤,却端不出婕妤的底气,心思又重,受了什么气都憋在心里,一病没了,枉费了我疼她一场。”
她这话里有话,萧青蕤微微笑,只听着并不接话。
安宁长公主涂着大红口脂的唇一抿,套着护甲的手指交叠着,睨着她说:“还有一句话,今儿教教你,莫要侍宠生骄!除了要讨六郎的欢心,宫里宫外诸色人等也要打点好,不要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殿下说的是承德的事情?”稍一思忖,萧青蕤就想到了安宁长公主来的目的。
“因为你堕马受伤一事,陛下严惩御林军,从上到下都受了惩罚,跟着你的那些护卫更是下了大牢,御林军的人,虽说顶着护卫的名,可出身都不低,思康伯、武威侯府都是跟着高祖打天下世袭罔替的勋贵,几代人都在军里,根深叶茂,还有些跟着六郎拼杀出来的泥腿子,本宫虽瞧不上他们,但毕竟是六郎得用的人,现在因着你,一个个都在承德六郎面前求情呢。”安宁长公主微眯着眼觑着她,虽是个美人,但六郎那性子,除了江令姝,再没一个女人能让他上心,竟为了给这个萧青蕤出口气,把大半个京城折腾的鸡飞狗跳,她这个做姐姐的,心里滋味真是百味杂陈呢。
“殿下的意思是?”
“懂事点,不要仗着六郎的宠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过两天,六郎就要回宫了,见了六郎,你主动为那些护卫求情,懂不懂?”
萧青蕤笑了,眸光流转间,清艳无双,“殿下,陛下的脾气你比我清楚,他如此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和我的关系不大。”
“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六郎真是宠你,你也别和我打马虎眼,照我说的做。”安宁长公主打断她,艳丽的眉眼暧昧的看着她。
萧青蕤苦笑,原来在外人眼里,杨衍竟是宠她的,听着安宁长公主信誓旦旦的话,她甚至都觉得这些都是真的了。
见她沉默,安宁长公主当她默认了。
“你熬出了头,圣宠在身,本宫甚是欣慰。”安宁长公主的声音低了下来,她本是丰腴成熟的相貌,此刻突然露出小儿女之态,萧青蕤直觉有棘手之事要发生。
“可怜本宫孤苦伶仃,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安宁长公主一唱三叹的说着。
萧青蕤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殿下......小侯爷和县主都是孝顺懂事的孩子......”
“哼,孩子和男人能一样吗?你有六郎疼着,本宫却日日独守空闺,其中凄凉,你不懂。”安宁长公主话说得直白。
“那殿下......本朝并不禁止公主改嫁......”
“本宫岂是什么男人都要的?”安宁长公主倾身向前,挨得极近,“本宫要找的男人必须要容貌俊朗、才华横溢,挑来挑去,本宫也就瞧上了一个人。”
萧青蕤右眼皮剧烈的跳动。
“叶其琛!”
“本宫要六郎赐婚。”安宁长公主势在必得,“你去求六郎。”
......
翌日,半夏小心翼翼的蹭到屋子里,恭恭敬敬的禀道:“主儿,安宁长公主送来的医女到了,在宫外候着。”
萧青蕤头疼欲裂,安宁长公主看上了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叶其琛,那个才华冠绝京都的多情才子......
“半夏,你们不需如此,自我进宫,咱们主仆经历多少磨难,吃了多少苦,患难与共的情分,你和小满我都信得。”
半夏喉头哽咽,“主儿。”
“去洗把脸,领那医女进来。”
待半夏领着人进来,萧青蕤面上一喜,竟又是故人,“王医女?”
原来来人是她初到此地,在安宁长公主府邸,对她多有照顾的王医女,“长公主竟让你过来了?”
王医女行了礼,虽带着皱纹却笑得分外舒展,“给娘娘请安。是老奴主动请求来照顾婕妤娘娘的,长公主也怕您身上落下疤痕,老奴善药膳美容,便允了老奴的请求。”
“你来了我也放心了。”
萧青蕤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身上是不可能落疤的,这种事落入外人眼里,难保传出什么流言,还是王医女让人放心。
承德那边,两三天便送来新的药方和药膏,又有王医女精心照顾,等杨衍回宫时,萧青蕤身上的伤口已好了大半,不再狰狞恐怖,脸上更是恢复如初。
可是,即便这样,杨衍来的时候,萧青蕤也要躲在帐子里,不要他看到她的样子。
“嫔妾如今粗陋不堪,不敢面圣。”
杨衍无奈,也只得由她去。
直到御花园里的树叶落了一地,夜里降下寒霜,宫女换上薄棉袄,萧青蕤的伤终于好得七七八八,听着外面风声怒号,施粉黛、换新裙,盛装打扮。
“主儿,陛下来了。”
大风中,咸福宫的红灯笼飘来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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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朕不喜欢你太瘦了
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银香炉里燃着茵犀香,橙黄的烛光下,盈盈立着的女子,发若乌丹,眸若秋波远,肤如凝脂,朱唇皓齿,呼吸着清甜淡远的熏香,看着美人如玉,杨衍冷冽的脸庞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下来。
“臣妾参见陛下,吾皇万福。”
“免礼。”
杨衍身材高大,两人面对面的站着,萧青蕤只到他下巴处,她要微扬着头,才能看清他的眸色和表情,眼瞳幽深,让人看不到底,更不敢无端揣测他的想法。
“你瘦了。”
低沉的嗓音里辨不出情绪,萧青蕤凝眸看了片刻,无奈的放弃,杨衍是天生的帝王,当他刻意沉敛,在她面前用上帝王手段时,她是看不透他的。
玩手段、比心机,她绝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如此,她就不耍这些,剑走偏锋,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真的吗?陛下不是哄臣妾开心吧。”现代的女孩子哪个没有减过肥啊,尤其她又是个演员,为了上镜好看,追求的都是瘦成纸片人,所以,听到杨衍说她瘦了,萧青蕤笑得开心,微微一偏头,俏皮的问道。,
一缕碎发随着她的动作,落在白嫩的脸颊上,黑与白的对比惊心动魄。
杨衍低头,黑眸盯牢了她,抬臂撩起那缕发,慢慢的别在耳后,手指退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小巧圆润的耳垂,耳垂下碧玉珠荡悠悠的晃来晃去,一汪青碧更衬得耳垂近乎透明的白,幽幽黑眸泛起灼灼的光,指肚留恋的在上面逡巡。
男女之间的张力,如一张看不见的丝网,每一声呼吸,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一眼交汇,都牵扯的这张网晃动收紧,萧青蕤口干舌燥,细白的肌肤,染上了胭脂红。
“陛下?”
沉沉的笑声荡开,杨衍手指辗转滑动,“你很开心?”
萧青蕤笑着点头。
“朕却不喜欢你太瘦了。”暧昧的停顿,眼神扫在她胸口,“手感不好。”杨衍说完,手掌突然覆在那处,摸摸捏捏,发现并没有变小,才满意的收回手,“还好。”
愣愣的看着他的手来了又回,萧青蕤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被吃了豆腐,胸口上刺刺的疼,杨衍使得劲不小。
“尚膳监送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杨衍突然问道,萧青蕤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只从尚膳监领米面蔬菜,我吃的都是小厨房做的饭菜......”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萧青蕤马上闭嘴,差点咬住了舌头,好像尚膳监总管曾经来说过,陛下吩咐他们好生伺候着她来着,还将御膳房的大师傅拨到了尚膳监,她这么说,显得太不知好歹。
“臣妾口味清淡,夏鱼做的比较合我的胃口。”
出乎她的预料,杨衍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反而饶有兴味的问:“哦,就是你那个胖胖的宫女,她做的饭菜竟比朕的御厨还要好?”
“倒也不是,只是尚膳监送来的饭菜太......”萧青蕤想了想,斟酌着词语,“太繁复隆重了,却不适合吃下去。”
“繁复隆重?朕倒是第一次见到,你倒是细说说。”杨衍眼里兴味愈浓,追问道。
“臣妾也没有别的意思,不是说御厨的手艺不精。”萧青蕤先为御厨说了话,怕因为她,他们无端受了罚,“就是做的太精细,反而失了食物本身的滋味。比如有一道笋鲞,先是把笋子切成丁,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都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拌了糟油,吃得时候再拿鸡丁炒着吃,几乎吃不出笋子的味儿了。和这耗时耗力的笋鲞比,臣妾倒更喜欢吃清炒笋子,清香爽口。”
杨衍抚掌大笑,“你说得也有趣。”
“不过,你身体有亏,虽然吃的清淡,也要进补,阿胶、雪蛤、燕窝这些也不能断。”
萧青蕤有些恍惚,没想到她与杨衍竟有这种相处模式,言笑晏晏的拉着家常,这非常不对劲。
“陛下,臣妾疏忽了,竟让您站了这么久。”萧青蕤生硬的转了话题,“您坐,臣妾去端茶。”
杨衍深深看了她一眼,随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待捧着小盖盅回来,对上杨衍似带着无限深意的眼眸,因着天魔魅而越加敏锐的五感,颤抖着提醒她危险来临。
揭开茶盖,嗅了嗅茶香,清香扑鼻,韵味悠远,“白毫银针,这是云南的贡品,真正上好的只有长在九龙窠岩壁上的两棵茶树,每年最多不过产二三斤,朕嫌它太淡,并不爱喝,大都赏赐了下去。”
呷了一口,杨衍唇角勾出森冷的笑,再开口便带着图穷匕见的寒冽,“朕赏赐的寥寥几人里,并没有你,你这茶是从何处而来?”
他不再温情脉脉,萧青蕤却舒了口气,这才是她熟悉的杨衍,冷酷、强大,“安宁长公主送给臣妾的。”
茶杯里的白毫银针根根浮动,杨衍淡声道:“阿姐出手倒是大方。”
萧青蕤无言以对,这段日子,安宁长公主来她这儿特别勤,送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贵重,白毫银针只是其中不显眼的,其他诸如金贵的缭绫,一匹匹的送进来,金玉珠宝,一匣子一匣子的填进来,更有前朝大家的书画等等,咸福宫的小库房都快装满了。
“长公主殿下是大方......”
放下茶杯,杨衍大马金刀的坐着,眼光所及,竟看到了室内摆着的诸色摆设里,竟有安宁长公主等人送来的物件,大拇指上戴着的扳指重重扣在椅子上,“依朕看,大方的还不止阿姐一人。”
萧青蕤竟老实的回答:“是啊,还有德妃娘娘、恭嫔娘娘、顺嫔娘娘送来的......”
“你很得意呐。”杨衍一脸阴翳,沉沉的嗓音透着风雨欲来的阴沉。
“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萧青蕤突然跪下,膝盖磕在金砖上,杨衍眼瞳一缩,森森黑眸里有掩不住的失望......
她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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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陛下,借用下龙气
这些日子,任朝堂喧嚣,任奏折雪片似的飞进乾清宫,任勋贵武将在跪穿大殿,杨衍一直不曾松口,御林军众人已然在狱中吃牢饭,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这些人敢动了皇嗣的心,他就斩断他们越界的手!
朝堂上哭求苦谏无果,众人便将眼光透进了后宫,挑选了一番,将赌注押在了萧青蕤身上,既是此时最得宠的嫔妃,又是此事的导火索,于是,众家后院里的夫人奶奶们,一面暗地里磨牙骂着妖妃,一面又不得不打点了重礼,辗转托人送进咸福宫。
这些事,杨衍一直冷眼旁观,故意不予理睬,他在等,等着看萧青蕤的选择。
浓浓的失望溢满胸口,失望过重,竟生成了憎恨,“说!要求朕什么?”
杨衍在等,等着萧青蕤为人求情,等着这失望彻底落定。
“陛下,臣妾听说今年因直隶、河南、山东等地的干旱,京城里多了许多孤儿,乐善堂一时收养不了,臣妾......就想到了自己。”安宁长公主给萧青蕤编造的身世,便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虽然她不是,但是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父母,萧青蕤眼圈一涩,流出了泪。
“臣妾于心不忍,这些日子又收到了这么多东西,无功不受禄,臣妾心里一直不得安生。求陛下,允臣妾将这些东西换成银子,送到乐善堂,也能多抚育几个孩子......”
“萧氏,你怎么敢!”
“你说什么?”
杨衍本来笃定了萧青蕤要说什么,只待她开口,就要惩罚她,刚开了口,却听到了她说的这一番话,愣住了。
“你要把这些东西送到乐善堂?”杨衍手指着咸福宫里的一件件东西,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的。”
一片阴影自头顶罩下来,萧青蕤跪着,上身挺直,清澈的双眸直直的看着他,答得干脆利落。
“你可知他们为何送你东西?”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们要臣妾在陛下面前为御林军求情,臣妾不愿。”
黑眸里的寒渐渐消散,杨衍弯下腰,以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嗓音问:“这么多金玉珠宝,书画古玩,你都不心疼?”
“妾之荣辱,全系陛下一身,关他们底事?”
这话她说得斩钉截铁,清凌凌的大眼里,全是对杨衍的信赖。
心神重重一震,杨衍不由睁大了眼睛,深深的紧紧的看着她,似乎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可是,她的眼睛里没有躲闪,没有慌乱,始终清澈纯净。
她说得是真的。
“为什么不愿为他们求情?”杨衍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近乎叹息的说道。
“因为陛下不高兴,臣妾是陛下的嫔妃,为什么要为着他们惹陛下不高兴?”萧青蕤回答的理直气壮,理由却这么简单,却又这么让他窝心。
“你收了他们的东西,又不为他们办事,他们会恨你。”杨衍摸着她的脸颊,觉得她傻,后宫虽然不能干政,可是后宫嫔妃除了圣宠,朝堂上坚实的后盾也是她们立身的依仗,她这一下子就将勋贵武将彻底得罪了,以后若是失宠了,她的下场必将无限凄凉......
“臣妾只在乎陛下,他们与我何干?”
萧青蕤说得是实话,也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自从被杨衍逼上风头浪尖,安宁长公主和其他嫔妃流水似的来说服她,她闭得住咸福宫的门,却躲不过这个劫难,不眠不休的想了几个晚上,她决定破釜沉舟。
杨衍......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回家的希望,她当然只在乎他,至于那些大臣,只要她还得宠,他们再恨她,也只能暗中使计,至于她失宠了......呵,没了龙气的滋养,恐怕不等他们出手,她自己先死了。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这个选择与萧青蕤来说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可对杨衍却不是这么回事,在他看来,萧青蕤这是将身家性命全赌在他一人身上,断了所有的后路,此后,她就真的成为朝堂众臣嘴里的“妖妃”。
仿佛一股暖流流入覆盖着厚厚冰雪的心,杨衍笑了,一向沉寂的黑眸,竟也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眼尾飞扬,萧青蕤呆了呆,她习惯了这个男人冷冰冰的笑,被这个发自真心的笑晃了下神。
“朕竟看错了你,没想到你是这等视钱财如无物之人。”
萧青蕤摇头,“陛下又错了,臣妾爱金银财宝,喜华服美饰,但妾如蒲草,依陛下之磐石坚固,妾是缠藤,仰陛下之松柏长青,妾之所求阳光雨露,全赖君恩。”
既然已走到了这一步,为了活命,为了回家,萧青蕤绝不容许自己失宠,强忍着内心真真不适,将曾经纵使三观不正却凭着真爱无敌风靡大江南北的某部剧里的台词稍作修改,楚楚可怜的仰望着杨衍,深情的背了出来。
如水的眼波里,盈满的都是爱意,这个女人为了他,于无数人为敌。
纵使郎心似铁,也不是不感动的。
“你,很好!”
杨衍架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手劲拿捏的轻柔,一点儿都没有弄疼她。
萧青蕤腿脚尚未全好,脚一软,扑倒在杨衍怀里,额头撞上了他的鼻尖。
杨衍吃痛,鼻腔受此一撞,酸涩难言,眼眶里也泛出了泪花,“你......”
萧青蕤睁大眼眸,又急忙闭上,等着预期的疼痛,可没想到预想的摔倒没来,杨衍刚刚怒喝了一个字,就戛然而止,揽着她的手也没有松。
“陛下。”
“无事。”
拿出一方明黄色帕子试了试眼角,杨衍大度的不予追究,“额头撞疼了吗?”
杨衍何时如此温柔过,萧青蕤惊讶极了,再睁眼撞进了他深邃的眼眸,这种眼神......这种带着宠带着溺的眼神,她只在他望着福慧时见过,她不过是背了几句台词,他就如此感动了?
“你对朕的心意朕明白了,朕不会亏待你的。”
萧青蕤干干的咧了唇角,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陛下,不要说得像是我爱你爱到死心塌地一样,我只是......借你的龙气活命回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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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放松,朕不会伤到你
烛光透过薄如蝉翼的屏风,将两道缠绵在一起的身影映在上面,一室旖旎。
长袍、襦裙、中衣,一件件凌乱的丢在地上,凤钗、步摇、金簪跌落在地,浓密乌黑的长发披散了下来,杨衍弯腰抱起萧青蕤,撩开帐子,两人紧贴着倒下去。
天魔魅!
萧青蕤无力的软了身子,闭上了眼睛,感觉却更敏锐,杨衍在抚摸她,手上有薄薄的茧,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从脚踝一路向上,抚在身上有微微的刺痛,却又让人感觉熨烫般的舒服。
呼吸加快,萧青蕤忍不住轻轻的喘着。
杨衍低低的笑,萧青蕤立刻清醒过来,脖子边灼热的气息扑来。
“陛下。”萧青蕤轻轻地唤了一声,张开了眼睛。
帐子已放下,只有外面红红的烛台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嗯!”男子的身体覆在了她身上,杨衍低沉醇厚的声音有点嘶哑,“你的名字唤作什么?”
身体做着最亲密的事情,而他却不知她的名字,萧青蕤眼眸一黯,是了,自进了宫,她被唤过萧更衣、萧美人、萧婕妤,在他眼里,她的名字无足轻重。
“叫什么?”喷吐在耳蜗的气息,带着干爽温暖的雄性气息。
身子里的空虚骤然加重,受了蛊惑般的启唇,“萧青蕤。”
萧青蕤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杨衍低低的唤了一声,“青蕤......”,就含住了她的唇,辗转吸吮着,恣意的挑逗着。
黑暗中,感官变得更敏锐,酥麻感从小腹处急急地窜到四肢百骸,萧青蕤颤栗着,熟悉的欲念从心头涌起,她想要伸手推开覆在上面的身体......
“朕说过不会亏待你。”
杨衍微喘着,敏捷地伸出双手拦住了她的手,吻也从唇移到了耳珠,轻轻的含咬起来。
这个姿势让两人之间毫无缝隙,萧青蕤紧紧的贴着他,他肌肤上的热力,清晰的传到她身上。
萧青蕤想要挣开手,杨衍却更紧的箍住了她的手,含着她的耳珠狠狠的咬了一口,用力的啃咬起来。
“不要......”耳珠是萧青蕤的敏感区,欲念如遇风的火苗,迅速的燃烧起来,她难受的夹紧腿,甚至感觉到了身下的湿润,暗暗的帐子里响起了她的娇喘声。
杨衍却更加恶意的啃噬着,直到萧青蕤在他身下软成一滩水,柔软的、温顺的、依恋的躺在他身下,体内血脉贲张,肿胀难堪,逆流的血液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青蕤......”杨衍气息不稳的喘着唤她的名字。
萧青蕤难受的哆嗦了一下。
结实的大腿插进了她的双腿间,膝盖顶着分开,杨衍放开了她的手,手指探了下去,摸到湿润,才含住她的唇,进入了她的身体。
萧青蕤闷闷的哼了一声,为那硕大的异物带来的肿胀感和酥麻感。
“朕不会伤到你.....”杨衍喃喃的低语,粗重的喘息间声音浑浊,动作却越来越狂野。
萧青蕤觉得自己像是被席卷在惊涛骇浪里的小舟,找不到方向和依靠,只能无助的搂住杨衍的脖子。
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杨衍更加凶猛的冲击着,越来越深入......
他的动作太凶猛狂野,虽说了不会伤到她,可萧青蕤纵使再放松迎合,也跟不上他的频率,就在萧青蕤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的时候,杨衍激烈地喘息着倒在她的身体上抽搐起来......
等那极致的快感涟漪似的在身体里荡漾开来,慢慢消褪,杨衍翻下来,他刚才失控了......刚刚那种感觉太好,轻松的、潮湿的、温柔的,更有说不出的圆满,他竟然沉溺进去了,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萧青蕤紧紧闭着眼睛,雪白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粉,等喘匀了呼吸,睁开湿润的眼睛,正撞上了杨衍的眼神。
沉敛的黑眸此刻亮如晨星,萧青蕤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明明两人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她却无端的尴尬羞窘,他们的关系不平等,他是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帝王,她是匍匐求生的嫔妃,她忘了他踹她下床的那一脚......提醒着她,两人之间天堑似的鸿沟......不要在身体沉沦后,再丢了心......
萧青蕤翻到床沿,撑起身站了起来。
“做什么?”
杨衍眼眸一暗,看着她不着存缕的身子,随着动作,雪白的丰盈颤颤悠悠,刚刚释放了的某处又胀胀的疼了起来。
“臣妾去外间榻上。”
萧青蕤恭顺的回道,弯腰捡起披风,裹在了身上。
杨衍心情突然恶劣起来,陡然生出一种被用过就抛弃的愤怒,不过,这恼怒就是一瞬,他都来不及细想,就一闪而逝了。
“站住!”
萧青蕤听话的停了下来,柔顺的长发缎子似的披着,莹润的双眸温婉如水,“陛下,这是规矩。”
杨衍当然知道这是规矩,可此刻他不想要她守这规矩,可作为一言九鼎的帝王,他不说,只紧盯萧青蕤,要她自己读懂他的心思。
“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杨衍气恼极了,这个女人,为何总是该聪明的时候愚钝?
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薄唇抿成冷冽的弧度,杨衍不说话,萧青蕤也不敢走,站得久了,尚未好利落的腿脚承受不了,身子一歪,摇摇晃晃了起来。
“那是什么?过来,朕看看。”一处红痕映入眼底,衬在雪白娇嫩的肌肤上,破坏了无损的美丽。
萧青蕤不知道杨衍要看什么,但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
“这道伤疤......怎么去不掉?”
杨衍手指按在她腿肚上,那里有一道红红的疤痕,蜿蜒如蜈蚣,触目惊心。
萧青蕤嘶了声,疤痕被触摸上,当日被剜肉的疼痛仿佛还留在身体上,以及那清朗的嗓音,“不要说这是被蛇咬的,谁都不行,竹叶青之毒,无药可医!”
“陛下,是不是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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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盛宠(1)
“陛下,是不是很丑?”
轻轻抚着这道疤痕,凹凸不平的触感,真的很丑,杨衍沉默了片刻,说道:“朕命太医院想法子去了这块疤。”
见萧青蕤低低垂着头,垂坠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杨衍叹了一声,女子最重容貌,她是伤心了吧,可这道疤真的很丑,他无法视而不见,泛起淡淡的愧疚,杨衍原本要问这道疤的来历,怕她更伤心,也不再问了。
室内静默着,萧青蕤掩在长发下的面孔平静如水,并没有太过伤心,她知道这道疤,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消去。
她靠着修炼天魔魅活着,修炼天魔魅却必须汲取龙气,这世上有龙气的人只有眼前的帝王,可六宫佳丽无数,为了能够在这美女窝里夺宠,天魔魅时时修补着她的身体,无论受了多重的伤,留下多大的疤,天魔魅都能保住她的命,再慢慢的将她的外表修复的完美如初。
目前为止,除了宫寒,她受过那么多次的伤,都没有留下后遗症。
只是,这事情太过惊世骇俗,若是让人知道了......萧青蕤害怕的颤抖,秦皇汉武,多么的雄才大略,英名盖世,可为了求取长生,做出了多少昏聩之事......她低垂着头,眼角余光正好看到杨衍的胸口以下,健壮而又充满活力的躯体,彰显着他正处于壮年,男人最黄金的年华,这时候的他,也许对长生还不感兴趣。
但是,他难保不会觉得她是“妖孽”,人们对于不能理解的事情总是充满了惧怕,总是想着铲除而后快。
眼前仿佛真的腾起熊熊火焰,漫天大火烧灼着她,萧青蕤咬紧了嘴唇。
若不是卓冷岳为她掩饰,提醒她,她这个秘密一定守不住,难保不会性命难保。
难道他不怕吗?
不怕她真的是“妖孽”吗?
贝齿咬在红润的唇瓣上,无端的诱人。
“也不是......很丑。”
杨衍托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尽最大的努力安慰着她。
思绪被打断,萧青蕤眼里带着茫然,直到眼前的俊颜骤然放大,唇上一暖,已微微红肿的唇瓣又被杨衍含住恣意吸吮。
双腿发软,萧青蕤伸出双手按在他胸口,无力的抗拒,她现在不缺龙气......
手掌下的胸肌结实有力,萧青蕤这点力气于杨衍就像挠痒痒似的,她的抗拒,在他眼里,成了欲拒还迎。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窝里,大手掐着她的细腰,紧紧贴在他身上,剑拨弩张的某处顶着她的小腹。
......
“陛下,陛下。”
大掌托着她的臀,迫使她双脚悬空,为了保持身体平衡,萧青蕤修长的腿不得不盘在杨衍劲瘦的腰身上......杨衍刚要入内征伐,窗子上响起敲击声......
“陛下,宣府八百里急报。”
杨衍停下了动作,深深吸了几口气,稍一平复,把萧青蕤抱到床上,套上外袍,走了出去。
门外,汪锦跪在地上,呈上一封用红色火漆密封的书信,杨衍拆开看完,俊颜冷酷,“传旨,内阁成员、兵部尚书、骁骑营统领到武英殿开会。”
......
“娘娘,该上药了。”
杨衍走后,萧青蕤泡了个热水澡,王医女端着药膏进来,给她抹药。
“这药真好,娘娘身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卓公子的医术,枉奴婢浸润医道二十多年,也自愧弗如。”王医女真心实意的称赞。
萧青蕤俯趴着,嗅着淡淡的药香,听着王医女的话,身体格外的放松,被杨衍压榨过的疲累袭来,唇角绽着一抹笑,沉沉睡去......
翌日,萧青蕤刚用了早膳,尚宫局的程尚宫带着六局尚宫来了咸福宫。
“给娘娘请安。”
程尚宫一张团团脸笑得灿烂,“娘娘,奉陛下的令,今日为咸福宫铺宫。”
“铺宫?”萧青蕤疑惑的询问。
“主儿,这是大好事儿啊。”半夏激动的脸通红,她早听年长的宫女说过,本朝高祖盛宠孙贵妃,曾在孙贵妃生辰那日,将孙贵妃的寝宫装饰一新,更在宫门上悬挂各色水晶编织的珠帘,美名其曰铺宫。
孙贵妃虽然只生了位公主,可一生得尽高祖宠爱,即便到了晚年,年长色衰,高祖依然爱如珍宝,高祖后历任帝王的宠妃,无不欣羡,更想有她的福运,铺宫这一事例竟代代延续了下来。
但是,或许是因孙贵妃虽得圣宠,到底是位妃子,大肆张扬铺宫的都是嫔妃,历任皇后,无论得不得宠,都不用铺宫这种张扬肆意的形式。
而到了本朝,建昭帝杨衍独宠江皇后,江皇后在的时候,六宫嫔妃形同摆设,等江皇后没了,后宫里虽然嫔妃众多,但也没有哪位嫔妃宠冠众人之上,更没有人能得到铺宫这一殊宠。
听了半夏的讲述,萧青蕤抬头望了望天上刺眼的眼光,良久无言。
“娘娘,待会儿怕是要溅起烟尘,不如您先逛一逛,待奴婢们铺好了宫,您再回来,可好?”
萧青蕤出了咸福宫,抬眼看,长长的巷道,高高的围墙,连天空都割成一道一道的,她心里一阵怅然。
“主儿,要不去御花园逛逛?”
半夏瞧着她情绪不高,笑着建议。
“快到冬天了,夜里都下霜了,园子里的花叶都凋零了,看着难受,不去了。”
萧青蕤摇了摇头,“福慧回来了吗?”
福慧在承德不知为何受了惊吓,虽无大碍,但一直恹恹的,杨衍便将她送到了更闲适温暖的静宜园。
“长乐公主前天回宫了。”
“去重华宫。”
......
重华宫里,欢声笑语不断,萧青蕤刚踏进宫门,就听到了福慧的笑声,不由惊奇,以福慧的脾气,往日重华宫里都是静悄悄的,极少像今日这么热闹。
“公主殿下,萧娘娘来了。”
福慧喘着气放下手里的毽子,眼睛亮了起来,“锵锵,快和我一起迎接萧姨。”
萧青蕤就见福慧一手拎起裙摆,小鹿似的轻快的跑着,一只黄猫蹭着她的腿,紧紧跟着她,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萧姨。”
因跑动福慧脸颊红红的,一头撞进萧青蕤怀里,那只紧跟着她的猫儿也学着她的动作,扑上了萧青蕤的腿。
“老虎?主儿,这是头老虎。”半夏慌张的指着那攀着萧青蕤小腿的老虎,因为害怕,嗓子都尖了。
“萧姨别怕,锵锵不咬人。”
福慧摸了摸小老虎背上的毛,对着萧青蕤说道。
“真的是头老虎,福慧它叫锵锵?”
萧青蕤蹲下身,看清了它脑门上的“王”字,她将老虎当做了猫,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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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盛宠(2)
小虎很喜欢萧青蕤,虽然她将它认做了猫,但是它一直黏着她,圆滚滚的小身子在她腿上扑来扑去,憨态可掬。
“萧姨,锵锵真喜欢你,除了我,其他人它都不让摸的,连父皇和林舅舅都不行。”福慧说道。
“林舅舅?”萧青蕤疑惑的问。
“锵锵还是林舅舅送给我的呢,可是锵锵很怕他,他一来锵锵就躲到我的裙子里了。”福慧小巧玲珑的鼻子皱了皱,父皇和林舅舅也不可怕啊,为什么锵锵那么害怕他们呢,真是奇怪。
“小丫头,在背后说我什么呢?”一道清朗中透着严肃的男声响起,萧青蕤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着麒麟服的英挺男子,走了过来。
“林舅舅,你来了?”
福慧开心的迎了上去,自从林政送了虎崽过来,后面为了饲养和驯服这头虎崽,林政经常需要亲自出手,来往的频率比当初林贤妃在世时还要频繁,一来二去,福慧便和他极熟了。
“臣参见萧婕妤。”
萧青蕤想起来了,眼前这个男子便是当日和卓冷岳一块寻她的那人——林政。
“林大人有礼。”
林政行了礼,便错开几步,保持着一段距离,专注的和福慧讲话,“福慧,这虎越长越大,危险性也越来越高,放在你身边,实在不能让人放心,过几天,把它送到御兽监吧,你什么时候想看它了,让御兽监的人带着过来给你看。”
福慧不高兴了,抱紧了小老虎,小嘴撅了起来。
“锵锵是我的了,你们不能把它从我身边夺走。”小老虎仿佛感觉到了林政的来者不善,扑在福慧脚上,看上去乖巧极了。
林政无奈,本想着能亲自驯养这头老虎,有他在,一直放在福慧身边也没什么,可是,北边的鞑子突然劫掠了宣府,看这情形,他怕是要去北疆,他若是走了,虽然留下的有驯兽之人,可到底不放心,万一这虎野性未驯,伤到了福慧怎么办,只有送到御兽监才能放心。
可福慧一向是个重情的小丫头,这虎她养了,便不愿再放手。
看来,只有多留几个人了。
林政妥协了,福慧开心的笑了,眉眼弯弯,天真无邪,这笑容极富感染力,不止林政,萧青蕤也不觉笑了起来。
“林舅舅,锵锵饿了,我先带它进去吃点东西。”小老虎比福慧更急着离开,她脚才一动,已经撒开四蹄窜在了前面。
瞧着福慧进了屋子,萧青蕤突然意识到林政还在身边,欠身行了礼,便迈步向前。
“萧婕妤留步。”
林政出声唤道,几步走到萧青蕤身前,拱手一礼,“臣有一事想请娘娘帮忙。”
面前男子身姿笔挺,弯腰拱手相求,萧青蕤怔住,想不明白林政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的,毕竟林政家世才貌都是上上等,“林大人请说。”
林政眼里有一点点犹豫,但转瞬之间,便尽是坚定,“今日是家姐的生辰,臣想到咸福宫......祭奠下家姐。”
萧青蕤先是茫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便沉默的看着他。
半夏急了,扯了扯她的衣袖,“主儿,今儿是陛下铺宫之喜的大日子,林大人要到咸福宫祭奠林贤妃,这太不吉利了。”
恍然明白过来,林政口中的家姐原来是林贤妃。
半夏虽压着嗓子,但林政听力敏锐,还是听到了,眼眸不觉眯了起来,他一介外臣,本不应进后宫,但父亲思念亡女,憔悴不堪,他于心不忍,便求了皇上,想到咸福宫祭奠一番,可皇上显然忘了今天是林贤妃的生辰,选在了今日为萧婕妤铺宫。
胸口闷上了一口气,林政打听到萧婕妤在重华宫,故意来了这里,故意提出了这个请求。
“林大人,咸福宫后殿依然封着,今日的喧嚷不会惊扰到那里,林大人自可放心前往。”
出乎林政意料,萧婕妤并不介意,甚至她面上找不到一丝的勉强,爽快的应了下来。
“主儿......”
萧青蕤安抚的拍了拍半夏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林政多谢萧婕妤。”
一揖到底,林政感激的说道。
待林政离开,半夏急眉赤眼的嗔道:“主儿,奴婢知道你不讲究这些,可是这事儿太晦气了,林贤妃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她在世的时候可得陛下信重了,却福薄受不住,一病没了,偏偏还是在咸福宫里没的。偏又是今儿,这么好的日子里,他又要去祭奠林贤妃,这算个什么事,万一冲了什么......”
萧青蕤满不在乎的摇头,“半夏,你错了。今儿这事反而点醒了我,不要......迷失了本心。”
说实话,杨衍宠起人来时,真的让人动心,只是大肆铺宫,便搞得声势浩大,让她在后宫里出尽风头,受尽众人羡慕嫉恨。
若她真的是一介孤女,怕是真的会在这种恩宠下飘飘然了,可是,萧青蕤极淡的笑了笑,可惜她不是,杨衍的作为,无论是铺宫的张扬,还是送上的锦衣华服,金玉珠翠,于他都不算什么。
“半夏,你不懂。他要真的为我好,真的用心了,是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彰显他的宠爱,这是把我放在了火上烤啊。”萧青蕤轻声叹息,她无依无靠,杨衍却一下子让她成了后宫的靶子,外人看来,觉得这是了不得的盛宠,而于她却冷暖自知。
半夏迷茫的眨着眼睛,“主儿,你是不是想多了?宫里的嫔妃巴不得有这种机会呢,再说陛下即便没有这么做,其他的嫔妃,心里未必不嫉恨啊。”
萧青蕤叹笑,半夏说的也对,可是,杨衍最狠的地方,却是谋算人心上,这种独一无二的恩宠,对一个真的深爱他的女子来说,是多么大的**阵啊,得了这种待遇,那颗心还怎么守得住,早任他磋圆揉扁了。
可是,林贤妃才没了不足一年,他就忘了她的生辰,他的恩宠又能保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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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杨衍的便宜不好占
铺宫完毕,程尚宫带着人抬着凤舆到重华宫接萧青蕤回宫。
此时,华灯初上,天地间处于黑与白的暧昧交界,咸福宫大门上悬着水晶帘帐,造型精致的小巧灯笼里点着红烛,如梦似幻。
走进宫门,宫道上铺上了西域进宫的毛毯,萧青蕤下了凤舆,云头履踏在毯子上,轻软的几乎要陷进去。
宫道两旁摆满了刚从暖房里抬出的茶花,半人高的褐色大缸,缸里的茶花怒放灼灼,大红的花朵,绽放在油绿的叶片间,美不胜收。
彩帐、鲜花、彩缎、灯烛,所有的一切,美得让人窒息。
萧青蕤几乎认不出这是她住了小半年的咸福宫了,饶是早知道杨衍目的不纯,她还是狠狠的惊艳了。
这真的是极大的满足了女人的虚荣心。
“太美了。”半夏看呆了,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喃喃的赞叹。
“这就是帝王之宠,难怪啊。”王医女看透世事的眼眸,罕见的荡起涟漪,掌天下权的君王,他的宠爱能让人直上云端。
推开殿门,进入内室,萧青蕤又一次震惊了,和外面的华丽梦幻不同,内室里的摆设装饰乍一看淡雅无华,可仔细再看,无论是多宝格上的赏玩之物,还是几案上的美人瓶等瓷器,全是稀世珍品,每一件都巧夺天工。
程尚宫在她眼里看到惊叹,微微一笑,站定了,她还怕这位出身低微的娘娘,看不出这些宝物的珍贵,要一件一件的解说呢。
看来,能得陛下如此盛宠,这位娘娘必有过人之处。
“娘娘,若是哪里有不妥之处,臣能再重新布置。”程尚宫是五品女官,自有一番气度,欠身行礼问道。
“很好。”
萧青蕤颔首说道。
程尚宫冲着身后人微一点头,一排人便捧着匣子跪在了萧青蕤面前,“请娘娘开匣。”
“娘娘,这是巧工局做的百蝶穿花袍。”
“娘娘,这是西域高昌国进贡的白玉佛。”
“娘娘,这是锦州进上的芙蓉锦。”
“娘娘,这是越州进上的缭绫。”
......
每揭开一个匣子,都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盖因匣子里的衣饰太美了,美得是个女人都不能抗拒。
程尚宫环视一圈,满意的听着这片无声的赞叹,待看向正主儿时,却见萧婕妤虽然也带着笑,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不由一怔。
等所有的东西全部展示了一遍,连陛下御用的龙涎香都点上了,整个咸福宫奢华精致至极,程尚宫满意中带着淡淡的疑惑离开了。
燃着银霜炭,点着龙涎香,内室里又暖又香,半夏满眼痴迷,“主儿,这下咱们咸福宫真的是独宠六宫了。”
萧青蕤掀起大红缎子帘,冷风吹进来,有些发晕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半夏,拿盏灯笼来。”
“主儿,您要去哪里?”
提着灯笼,萧青蕤止住半夏,“我去后殿走走,谁都不要跟着。”
“主儿,这怎么行?天都黑了,后殿那里晦气。”
萧青蕤摇头叹了口气,不理会她,提着灯笼去了后殿。
后殿里黑漆漆的,殿门用大铜锁锁着,再精美的房子太久无人居住,都渗着惊心的荒凉。
萧青蕤心头有些发寒,却逼着自己走了过去,找了一圈,只在正殿门口发现了一束白色菊花,花叶新鲜,估计采下来的时间不长,白色的花瓣在寒风里楚楚可怜。
想来这花应是林政祭奠林贤妃的。
对比前殿的暖香红帐,这后殿太凄凉寂寞了,萧青蕤怔怔的站着。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来人怕吓到她,还故意放重了脚步。
“娘娘,夜里风大,仔细身子。”
“王姑姑,你怎么来了?”
王医女给她披上斗篷,接过她手里的灯笼,“半夏说娘娘来了后殿,娘娘身子尚未痊愈,莫要再着凉了。”
拢了拢斗篷,身上暖和了起来,萧青蕤轻声问道:“林贤妃在世时,极得宠吧。”
王医女微微笑,“林贤妃得宠时,奴婢已出宫了,并未亲眼见过,听宫里的姐妹相传,是极得宠的,当时长乐公主还小,天天嚷着要母亲,陛下无奈,让林贤妃抚育了长乐公主。陛下对长乐公主的看重,娘娘您是知道的,林贤妃既抚育了长乐公主,六宫的事务也都交给了她,当时德妃娘娘也要屈居在林贤妃之下。那时,林贤妃隐隐便是后宫第一人,可惜红颜薄命,一场病竟然没了......”
“陛下对于林贤妃的恩宠,也是这般......浮华吗?”浮华,王医女觉得萧婕妤用的这个词极有意思。
“除了没有铺宫这么隆重,当初林贤妃宫里所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陛下也常常赏赐珍玩宝物......”
“看来是一样的。”萧青蕤声音极低,王医女没怎么听清。
“王姑姑,江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又是如何对她的?”
王医女心惊肉跳的看向萧青蕤,她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只见侧脸轮廓柔润,看不清表情,而她的声音凉凉低低,仿佛她问的只是个随意的话题,而不是那个在后宫掀起滔天血腥,无数人命运为之飘零动荡的江皇后。
“江皇后......是个好人。”
虽然恩师因江皇后之死,举族流放辽东,但王医女还是涩声说她是个好人。
“若不是江皇后,陛下刚登基那几年,杀得人更多。”王医女张口说:“江皇后对宫里的太监、宫女也极好,早先宫女要到三十五岁才放出宫,那时都年长色衰,出了宫也无法再嫁人,若是娘家不好,被卷了钱财,再被赶出家门,只有死路一条了。江皇后为此上了中宫笺表,将出宫的年龄改到了二十八岁,并在京城郊外建了慈云庵,收留无处可归的宫女。仅此一条,救活了多少人命。”
“可惜,好人不长命,难产身亡,一尸两命。”王医女叹息,若是江皇后无事,该多好......
突然意识到这是在萧婕妤面前,王医女讷讷的说:“娘娘,我......”
萧青蕤笑了笑,“姑姑太小心了,我是那种多心的人吗?”
“至于陛下对江皇后,那时奴婢还在宫里,因江皇后不喜奢华,穿的用的都很朴素,陛下虽然搜罗了江南绣娘、塞北玉匠等等能工巧匠,专为江皇后做东西,但都没有宣扬。平日里陛下和江皇后相处的倒像是平民夫妻,陛下连宿处都从乾清宫搬到了坤宁宫,一道吃住......”
王医女差点咬了牙,她今儿是中了什么邪,净说些不该说的。
“王姑姑,我懂了。走吧。”
将那束白菊摆好,萧青蕤再次看了眼后殿,对比杨衍对待江皇后和她们的态度,她觉得林贤妃也是个可怜人,杨衍为江皇后做了那么多,外朝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还是一代贤后,林贤妃却空顶着宠妃之名,年纪轻轻的病死了。
至于她这个“妖妃”,更是不知道要招多少祸。
“主儿。”半夏眼睛一亮,停下了团团转,飞奔过去,“德妃娘娘、韦丽嫔、谢安嫔、王恭嫔、胡顺嫔还有其他的婕妤美人,都遣了人来送上贺礼,人都在宫门外了。”
“娘娘。”半夏还没讲完,谭小满跑了过来,一脑门的汗珠,“乾清宫里来人了,抬了一块匾过来。”
“什么匾?”右边皮狂跳,萧青蕤有不好的预感。
“乐善好施!奴才瞧见了这四个字。”
“乐善堂!这下坏了,我把那些银子都捐给乐善堂的事情,一天都瞒不住了。”萧青蕤咬牙,“杨衍你这是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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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熨帖到了他心里
“主儿,安宁长公主的信。”
昨夜陛下一块匾,引来满城风雨,为了自家子侄,那些勋贵武将家里先是打点了安宁长公主,再通过她把钱物送到咸福宫,结果好了,萧婕妤收了东西,转头又卖给皇上。
官场上最忌讳收了东西不办事,萧婕妤这一下,引来无数仇恨。
连安宁长公主这么跋扈嚣张的人都怕了,闭门谢客,不敢出公主府一步,没少咒骂萧青蕤,可她不能进宫,只能写信痛骂来发泄她的愤怒。
展开看了看,果然还是些辱骂的字眼,萧青蕤无奈的丢到炭盆里,安宁长公主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主儿,要不要写封信给长公主解释一下?”
“不必了,有些话只能和她亲自说,不能留下纸字,免得落入有心人手里。”
“可是长公主近段时间都不能出府,更不敢进宫......”谭小满满腹忧虑,“奴才今早听说,陛下下旨将狱中的护卫,全送到宣府,命他们以功赎罪。”
这......这些膏粱纨袴,平日里仗势欺负欺负人在行,送到宣府,对上了鞑子,只有送命的份。
萧青蕤镇定的看着炭盆里的火灰,杨衍的便宜不好占啊。
“一切都有陛下呢。”
“今儿还有人来吗?”
谭小满小声道:“没有了。各宫娘娘们怕是都很忙,毕竟京城勋贵攀枝带叶的,扒拉扒拉都有亲。”
“甚好,终于清静了。”萧青蕤满意的说道。
“娘娘,该上药了。”王医女走了过来,手里握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里面是卓冷岳使人送进来的新药,“再抹这一遍,都全好了。”
看着萧青蕤腿肚上的疤痕以可见的速度消褪,王医女啧啧称奇,“道门的医术真是神奇,竟好的这般快。”
萧青蕤自己知道其中隐情,知道卓冷岳这是在为她掩饰,他救了她这么多次,她却还没有谢过他。
待上好了药,萧青蕤坐在窗前,想着要送卓冷岳什么礼物以示感谢。
若要送卓冷岳礼物,自然不能送那些金玉之物,没得亵渎了他,最好是亲自动手,才能更好的表达她的感激,可是萧青蕤看了看她的手,拿不得针,动不得线,最寻常的荷包、扇套之类的也做不出来。
“你们过来,起了这么大的风,晾晒帕子的时候怎么不注意点?瞧瞧,全刮到了地上,沾了灰,还不知道洗不洗得掉?”半夏手里拿着一堆帕子训斥小宫女。
萧青蕤隔着窗子全看到了,突然福至心灵,她知道要送什么了。
好像每次见面,她注意到卓冷岳都会带着帕子,而他又极爱洁,她要送的东西一定适合......
“半夏,过来。”
把手里的帕子交给小宫女,半夏顾不得再教训她们,小跑着进来。
“半夏,你把那匹黎锦找出来。”
半夏很快去了小库房,取了过来,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匹洁白的布匹。
“主儿,这是南边崖州进贡的,那边土话就做吉贝布,尚宫局嫌这名儿土,改成了黎锦。可这就是一匹白白的布,连个花纹都没有,和宋锦、云锦、蜀锦没得比。也就是摸着轻软,做小衣贴身穿着合适。”半夏说道。
“浪费。”萧青蕤摸了摸,果然精细又轻软,这时代最尚丝绸,因着工具粗陋,棉麻织物都很粗糙,唯独这种黎锦,产自崖州,以木棉织造而成,是极好的棉布,只是宫中贵人习惯了丝绸的绚烂华贵,看不上这种朴素的布。
“这种布极吸水,做帕子是最合适的。”
“半夏,你把这匹布送到内织染局,染成银灰色。”
在等待染色的时间里,萧青蕤又准备做另一种东西——香皂,她以前有一段时间迷恋做手工香皂,制作步骤她记得清清楚楚,虽然有些材料这里没有,但是尚寝局送来的份例里,就有最简单的肥皂,既然尚寝局能送来成型的,制作的原料那边自然有。
幸而铺宫一事坐实了萧青蕤盛宠的名头,咸福宫萧婕妤要的东西,无论是内织染局还是尚寝局都不敢怠慢,即便不懂萧婕妤要做什么,依然在最快的时间内最好的完成。
基本的材料得到了,制作的时候,萧青蕤就不会让外界的人插手了,全由咸福宫的人动手。
萧青蕤虽不会裁剪刺绣,可她画得一手好画,卓冷岳气质清冷出尘,用的大都是素帕,若是为了和他气质相衬,水墨山水最是相宜,可是那样的帕子想来他也不缺。
她是夏至那日到了这里的,原先时光于她只是日历上的一个数字,而至来到这里,一天天的时间有了重量,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她已在这里度过了九个节气,这期间卓冷岳几次救她。
宣纸上画稿渐渐成形,她画的是一套二十四节气的拟人萌版,宣纸上的人一身霜白长袍,寥寥几笔勾勒出神貌,飘逸若仙。
“半夏,夏蝉的差事先停了,给她单独收拾间屋子,这几日让她绣帕子。”
帕子交给了夏蝉绣,萧青蕤专心制作香皂,这是极耗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好在杨衍忙着处理宣府的事情,御前会议从早上开到深夜,没工夫踏进后宫。
“娘娘,帕子绣好了。”
当萧青蕤的香皂做好了,一天后夏蝉也绣好了帕子,因为萧青蕤画的图稿并不是精细的工笔,而是以神韵取胜,她画得又好,夏蝉绣得便快多了。
二十四件帕子组成一整套,低调尊贵的银灰色,锁着精致的莲字纹边,上面宽袍大袖的小人儿,随着时令的不同,衣袍样式随之变化,动作也各有不同,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相同的则是同样的闲适、宁逸。
当这两套用紫竹藤篮装着的礼物送到卓冷岳手里,他一揭开藤篮,便怔住了,掌心下的帕子轻软而熨帖,直熨帖到了他心里。
卓冷岳在书房里待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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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乾清宫后寝殿。
萧青蕤躺在明黄色缎被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白嫩嫩的脚趾无力的蜷起,浑身的力气都被榨干了似的。
而出力气的那个,却神清气爽、精神奕奕,萧青蕤撩起眼皮看见杨衍得意的笑容,偏了头闭了眼睛。
“真小。”
杨衍起身握住了萧青蕤的脚,小巧细嫩,脚趾就像小小的贝壳,可爱的蜷缩着。
把玩了一阵,杨衍手指摸上了那道疤痕,没想到竟然淡了那么多,那次还是狰狞的红疤,现在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讶异的挑眉,“竟好的这般快?”
杨衍也没多想,他早对太医院下了诏,御药库里的药材随他们用,只要消去了萧婕妤的这块疤,他有重赏,想来是那位太医的手笔。
腿上一凉,萧青蕤睁开了眼睛,脚腕上多了一串黑色的东西,她忙探身查看,原来是一串浑圆的珍珠,这串珍珠并不大,只有黄豆粒那么大,难得的是一整串大小一样,更难得的是颜色——神秘的黑色。
“这是深海夜珠,朕特意着人寻来这一串,想着能淡去你那块疤痕。”杨衍摩挲着萧青蕤腿肚上的淡淡的疤印,“虽然疤痕淡了,你还是带着,能养身子。”
凑近了看,这串黑色珍珠脚链真的漂亮极了,浑圆莹润,夜空般的黑,衬着她雪似的肤色,美得惊心动魄。
杨衍满意的看着她眼里的惊叹,身子又燥热了起来,把她压在了缎被上,随着他的动作,黑色的珠链颤成了一道迷人的水波。
云收雨散,杨衍慵懒的抚摸着她的背,神情餍足如饱餐后的大猫,萧青蕤喘匀了气,水润润的眸子看见他脸上的笑,难得的纯粹的欢悦,心头一跳,忙翻身下了龙床。
......
坐在暖轿上,萧青蕤挑起轿帘,吹去脸上的燥热。
突然前面抬轿的太监脚一滑,摔到在地上,暖轿摇摇晃晃的向前栽去。
萧青蕤一头栽了出去,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她慌忙抓住了轿杆,才没有摔在青石板上。
“什么人?惊吓到了萧婕妤,仔细你的皮。”摔倒的太监指着突然窜出的人大声喝骂。
“狗奴才,好大的狗胆,你要谁的皮?”拐角处走出一行人,为首之人阴测测的说道。
“主儿,是刘贵妃。”半夏扶起萧青蕤,看清了来人正是避居寝宫多日不曾露面的刘贵妃。
萧青蕤打量着刘贵妃,她明显瘦了很多,之前稍显圆润的脸庞,现在瘦得一点肉都没有了,颧骨高高耸起,皮肤苍白无光泽,满眼阴郁。
“萧婕妤是你要本宫的皮吗?”刘贵妃眼神淬了毒似的剜着萧青蕤,人也逼了过来,越走越近。
“主儿,小心,来者不善。”
半夏护在萧青蕤身前,全身戒备。
刘贵妃阴冷的眼神定在了半夏身上,萧青蕤握紧了拳头,推开半夏,走到前面,屈膝行礼:“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无论刘贵妃要做什么,半夏都阻拦不了,以刘贵妃的身份随便寻个错处,都能处置了半夏,她不能让半夏顶在前面。
刘贵妃双眼冒火的看着眼前水眸盈盈、面颊红润的女人,她在这儿等了多时,才等到这个女人从乾清宫出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猜想一下,就嫉恨欲狂。
“是你害的本宫。”刘贵妃咬牙切齿的瞪着萧青蕤,她已经查到了,那日给她下药的幕后主使就是她。
“娘娘在说什么?嫔妾听不懂,嫔妾从来没有害过人。”萧青蕤挡在半夏身前,不敢后退,面对着逼上来的刘贵妃,缓慢坚定的回道,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下贱胚子,还给本宫装。”刘贵妃一手掐着她的手臂,举起另一只手对着她的脸扇了过去。
手掌带起的风吹到脸上,萧青蕤来不及格挡,急忙偏了脸,“主儿。”半夏大急,推开萧青蕤挡了上去,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的脸上。
“半夏。”刘贵妃用的力气很大,半夏挨了这一掌,嘴角溢出了血沫。
“贵妃娘娘,嫔妾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半夜三更的守在宫道上教训嫔妾。”萧青蕤握紧了拳头,一再告诫自己要忍,可半夏肿胀的脸颊和流出的血水,让她再忍不下去了。
她只是想回家,并不愿和她们过多牵扯,可是,自进了宫,一次次受辱,一次次受伤,这些女人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那么狠毒,是不是笃定了她不敢反抗,一次次挑战她的底线。
“别在本宫面前摆出这张可怜兮兮的样子,本宫不吃你这套。”刘贵妃咻咻的喘着气,眼珠子血红血红的,躁狂的大骂,“你害本宫丢人现眼,陛下再不肯要本宫,都是你这该死的贱人害的,你怎么不去死?”
刘贵妃神态疯狂,一头撞在萧青蕤身上,将她撞翻在地,饿虎一般扑了上去,拔下头上的簪子,尖利的簪尖寒光烁烁,“贱人,你就靠着这张脸勾着陛下,本宫现在就毁了你的脸!”
这个疯子!
萧青蕤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刘贵妃这个疯女人的癫狂,她真的要毁了她的脸。
惊怒之中,萧青蕤浑身的力气都涌到了手臂上,她不知道怎么挡住了这个疯子的手,只觉手上湿湿热热的,可簪子还在刘贵妃手里,她还在挣扎着,萧青蕤眼角余光瞧见那尖利的簪尖刺来,手上用尽力气,夺了簪子。
簪子刚刚到手,刘贵妃发疯似的嚎叫着又要躲,萧青蕤力气快要耗尽了,手上一躲,簪尖不知怎么刺入了肉里,发出噗呲的声响。
“主儿......”半夏撕心裂肺的大喊,可她挣不过刘贵妃带来的两个人的力气。
尖叫声划破宫里夜半的寂静,受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惶惶的飞起,杂沓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跑了过来。
萧青蕤跌坐在地上,呼吸间浓重的血腥味,睁眼看,身上滴滴答答的都是血。
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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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她扑到他怀里痛哭
“杀人了,萧婕妤杀了贵妃娘娘。”刘贵妃的贴身宫女扯着嗓子嚎叫。
拉扯着半夏的两人惊呆了,手上一松,半夏趁机甩开两人,跑到了萧青蕤面前。
“主儿……醒醒……”
摸着萧青蕤一脸的血,那血还带着温度,半夏整个人都是飘的。
萧青蕤睁开眼时,满目血红,她软着身子扶着半夏,看向倒在地上抽搐的刘贵妃。
“半夏这不是我的血。”萧青蕤虚弱的喘气,两人缠斗时,为了避开这个疯子,她用力格挡,拼着手上刺出血洞,反手推开了刘贵妃,力道反噬下,簪尖刺进了刘贵妃的胸口。
两人缠在一起,刘贵妃的血喷了她一脸,萧青蕤连只鸡都没杀过,现在伤了人,心理承受不了,才晕了过去。
“娘娘死了。”
“快去通知太后娘娘。”
刘贵妃带来的人哭声震天,哭爹喊娘的,主子死了,她们也活不成。
敬事房抬轿的太监都要吓死了,两位尊贵的娘娘不仅大打出手,还一死一伤,遇到这种事儿简直倒了血霉。
“去通知汪公公,求他老人家救救我们这条贱命。”聪明的想得多,骇得脸无血色。
“半夏,你去看看刘贵妃还有没有气?”
萧青蕤无法相信就那么巧合,簪子恰好刺中她的要害,刘贵妃就这么死了。
可是,刘贵妃宫里的人反应过来,已将她团团护住,半夏根本接近不了。
“太后,贵妃……被萧婕妤杀了。”
刘太后匆匆赶来,在得知刘贵妃带着人寻萧婕妤麻烦时,她就知道情况不妙,刘粉香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蠢货,长的脑袋就是个摆设,净做蠢事。
她原以为刘粉香欺负萧氏,没想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是刘粉香,虽然瞧不上刘粉香,可毕竟是刘家人,这些日子也没少陪伴她,刘太后还是有些感情的。
“反了天了,皇宫大内,堂堂贵妃竟被人杀死了,哀家再不管,这宫里谁还敢住?来人,给哀家拿了凶手。”
刘太后带来的婆子饿虎扑羊似的冲了过来。
萧青蕤手脚无力,只能落入她们手里。
“此等凶残之人,宫里不能再留,带出去交给宗人府处置。”
刘太后厌恶的望着萧青蕤,皇帝太宠这个女人了,让她想起当初的江令姝......挥去不愉快的回忆,刘太后哼了声,命人将她带下去。
“奴才参见皇上。”
抬轿太监们眼尖的瞧见皇帝来了,急忙跪地叩首。
“夜寒霜重,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惊动太后?伤了太后身体,朕拿你们项上人头是问。”杨衍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说不上好看,后宫妃子竟敢杀人,传出去他这个皇帝颜面何在。
皇帝话里夹枪带棒,刘太后气得发抖,指着杨衍怒喝:“皇帝瞧瞧你宠的是什么玩意儿?宫城之内,她就敢杀人,杀的还是贵妃。”
“陛下,贵妃娘娘还有气。”
在皇帝和太后说话的时候,汪锦聪明的直接领着太医去了刘贵妃那边,太医一番查探,刘贵妃还有气息。
“母后,朕倒要问问刘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早已闭宫,谁许的刘氏出宫?谁许的她带人来这里?”杨衍一句句逼问,刘太后张口结舌的竟答不上来。
“合着她就是白死了。”刘太后伤心的逼问,“就因为她姓刘,她就该死对不对?”
“母后,太医说了她还有气,没死呢。”杨衍淡淡说道。
“好,好,你这心偏的是没边了,皇帝你就是这么凭好恶治理国家的吗?哀家奈何不了你,哀家要去宗人府,要宗人令评评这个理。”
杨衍眉头微微一皱,宗人府专管皇家事务,婚丧嫁娶都由宗人府管着,宗人令一向由宗室内辈分最高、威望最重的人担任,这个事要闹到了宗人府,那帮子老家伙,指定抓着这个由头闹腾不休。
“母后,后宫之事不出宫墙。”
杨衍冷声开口,警告刘太后,今夜这事捂死了,谁也别想闹出去。
“皇帝,你不给哀家一个交代,哀家就去给先帝守陵去,这宫里哀家是不敢再待了。”
刘太后这是要挟,杨衍眼风扫到狼狈不堪的萧青蕤,颔首点头:“母后请回吧,这里污秽不堪,别冲撞了你。”
“哀家不碍你的眼了,翡翠,带着贵妃回去。”
汪锦着人守在前面,太后的人没法抬走刘贵妃,求助的望向刘太后。
“狗奴才,滚开。”
只有皇帝能让刘太后忍气吞声。
“母后,刘氏伤重,抬进寿康宫不吉利,汪锦,带着太医将刘氏抬回她的寝宫,没有朕的手令,谁都不许进。”
刘太后气的胸口疼,又抢不过杨衍,扶着翡翠直噎气。
“汪锦,今儿这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奴才遵旨。”
玄色厚底靴踏在地上,向着萧青蕤走去,明黄色的袍角是这寒夜里最明亮温暖的色彩。
半夏哆嗦着跪在了地上。
萧青蕤半跪在地上,一头一脸的血,面白唇青,实在说不上好看,“我杀了人......我杀人了......”
浓浓的恐惧撕扯着她,杀人这个事情几乎击溃了她的心防,突破了她的底线,“她不会死的,对不对,陛下。”
刚刚她好像听到了他说不会死,萧青蕤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不能杀人,不能杀人。”
杨衍蹲下身,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沉稳而坚定的说:“你没有杀人,没事。”
萧青蕤扑到他怀里,惶惶急跳的心突然找到了着陆点,紧绷的身体在他的安抚下放松了下来,身体一松,眼泪才一串串的流了下来,她哭得很大声,泪水流得汹涌,眼睛紧紧闭着,脸部皱成一团,这种哭法是宫中大忌,因为毫无美感,宫里讲究的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她这简直是嚎啕大哭。
可是,奇异的,看着这张带着血带着泪的一点都不美的脸,杨衍却没有推开她,心头反而泛起心疼,他掏出手帕,用有些笨拙的手法给她拭泪,“有朕在,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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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卓冷岳进宫
杨衍下了封口令,宫里听到动静的人,再怎么打听,都只知道那夜刘贵妃去寻了萧婕妤晦气,自个却没捞到好处,不知怎么伤到了,至于伤到哪里、什么伤、重不重这些问题,那些太医嘴比蚌壳都紧,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而另一边萧婕妤也病倒了,据说还很重。
“陛下又去了咸福宫,这病了的人身上都有病气,陛下天天过去,别沾了病气,伤了龙体。”韦丽嫔坐在德妃宫里,担忧的蹙着眉头。
“宫里也不知怎么了,贵妃和萧婕妤一个伤一个病,太后和陛下心情都不好,唉,宫里还是得娘娘主持大局,您一歇着,瞧瞧这乱七八糟的。”
德妃抱着手炉,端正的坐着,沉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丽嫔,口渴了吗?喝茶。”
韦丽嫔笑得勉强,她都喝了三杯茶了,德妃还是滴水不漏,她沉得住气,她却要喝不下去了,“娘娘,嫔妾失礼了,嫔妾去更衣。”
宫女带着韦丽嫔去如厕,德妃这才站了起来,“连着一整个月,彤史上陛下临幸之人只有萧婕妤,如此下去,陛下如何能子嗣昌盛呢。”
“把这消息传出去。”
韦丽嫔回来就看到德妃眉头锁着,手里压着本册子,她想看又怕德妃不喜,用眼角扫了又扫,“娘娘,三公主醒了,到处找您呢。”
“丽嫔你先坐着,我去瞧瞧穗穗。”
韦丽嫔趁着德妃出去,飞快的瞅了眼,待看清内容,脸色发寒,她都一个多月没侍寝了,这个萧婕妤,一个人霸着陛下,可恶。
德妃很快就回来了,“来人,给丽嫔再上杯茶,没瞧见都空了吗?”见宫女又捧上了杯茶,韦丽嫔肚子一疼,连忙寻了个借口告辞了。
“怎么样?那夜的事情打探出来了吗?”一回到宫里,韦丽嫔急急问道。
“娘娘,贵妃宫里的人全换了,听说敬事房里的太监也打发出去了好些,只能从太后和萧婕妤那里打听,萧婕妤那边的人收买不了,太后宫里的人透露了点消息,说刘贵妃伤得冤,奴婢再问,那边就什么都不说了,但是奴婢听守门的侍卫说,刘家犯事的那个护卫从漠北回来了。”
韦丽嫔长长的哦了一声,一双媚眼溜溜的转。
“萧贱人真是有本事,前朝后宫都被她闹得人心惶惶,好歹也是个贵妃,不明不白的就伤了,连个公道都讨不到。”
“备一份礼,本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寿康宫里,刘太后头疼病犯了,躺在榻上,疼得直哼哼。
“嫔妾给太后请安。”韦丽嫔嘴甜又有眼色,刘太后不讨厌她,但这时候她正疼得难受,斜了她一眼,便不理会她了。
韦丽嫔丝毫没有被无视的尴尬,她笑容满面的走到床前,轻声细语的问候了,又接过宫女的美人拳,给刘太后捶着腰腿。
她很会讲话,奉承的刘太后极是开心,一时将病痛都忘了,笑出了声,“还是你贴心,陪着哀家这个老婆子,哀家今天是真开心。”
“嫔妾能侍奉太后,才是嫔妾的福分呢。”
“哀家老了,一身的病痛,净讨人嫌。想当初皇帝还小,哀家那时位份低,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有一年的冬天,冷得很啊,滴水成冰,皇帝病了,嘴馋,想吃碗酸笋老鸭汤,哀家心疼儿子,去求了宫里的主位娘娘,在门外等了近一个时辰,她才着人去尚膳监要了一碗汤,哀家却吹风太久,落下了这头疼的毛病。”刘太后越说越委屈,只觉她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她为了皇帝做了那么多,皇帝却这么对她。
“太后,容嫔妾说句僭越的话,虽说世人重生男不重生女,但男人心里装着的东西太多,有时候反而是女儿更贴心。”韦丽嫔娇俏的说道。
“可惜哀家命不好,没能生个女儿,老了老了连个小棉袄都寻不到。”刘太后摇头叹息。
韦丽嫔又说了几个笑话才让刘太后转忧为喜,等刘太后笑闹得累了,终于睡着之后,寿康宫里的人瞧着韦丽嫔的眼神都不同了,里面的讨好实在太明显了。
“嬷嬷请留步。”韦丽嫔不让翡翠嬷嬷再送了,临走时,迈了一步又停下来,“嬷嬷,我实在是担忧太后,所谓医病先需医心,太后心思烦闷,偏偏贵妃娘娘也伤了,不能陪伴太后,嫔妾虽说会说两句话,到底不能贴了太后的心。依嫔妾看,还是得有个懂事体贴又得太后喜欢的女孩儿陪着,太后的病才能好得快。”
“太后又没公主,哪里去寻这种女孩儿?”翡翠嬷嬷叹气。
“嬷嬷,干女儿也是女儿,你说是不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太后听了一拍大腿,喜气洋洋,“哀家怎么就忘了呢,快传旨,哀家要请些公侯千金来宫里住段日子,陪陪哀家这个老婆子。”
太后寂寞了,想找些女孩儿陪着,杨衍自是不能阻拦,“寿康宫里拘束,就到南苑暖房里去吧,那里暖和,对太后的身子也好。”
没过几天,思康伯府等勋贵家都收到了太后的帖子,个个喜气盈腮,精挑细选了自家女儿,选了最出色的送进了宫。
一时之间,南苑里多了许多娇娇滴滴的小姑娘,太后的身子也好了起来。
乾清宫。
杨衍定了派往宣府的将领,不是林政,下了早朝,林政跪在乾清宫自请去北疆,杨衍被他烦的不行,抽出一份折子摔到他脚下,“你父亲一早上奏折,要你先为林家留个后再去疆场拼杀,你要去北疆,行啊,先娶妻吧。”
林政僵了。
“咳咳,噗嗤。”随后赶来的叶其琛看完了全过程,捏着鼻子也没忍住笑。
林政脸更黑了。
“还有你。”杨衍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叶其琛,“这几份奏章全是弹劾你私生活不修的,醉卧青楼,夜眠娼家,丢尽了大楚官员的脸。”
惹火烧身,叶其琛苦着脸哀叹,“那求陛下准臣去北疆吧。”他也是有苦难言啊,安宁长公主那个疯女人,竟然找人监视他,将他的红颜知己一个个找出来,又挨个教训了一顿,他现在前脚进青楼,后脚鸨母就关门歇业,直接将他轰出去,这种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陛下。”汪锦进来,小声禀报:“卓世子求见。”
“冷岳来了,宣他进来。”
“你们两个一个木头似的不开窍,一个太多情,反都不如冷岳。”杨衍对卓冷岳弃道入世极为满意。
卓冷岳进殿行了礼,才发现林政和叶其琛也在,拱手行礼,“卓道长瘦了,更显得风神清举了。”
叶其琛抬眸打量了片刻,笑着说:“莫不是陛下赐的美人儿......”后面的话不需多说,作为男人都懂。
许是性情相差太大,叶其琛和卓冷岳一直不太对盘,虽然两人之前并无太多交集,可一得了机会,叶其琛总想撩拨一下。
“陛下,咸福宫来人求救,说太后宣萧婕妤去了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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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动情而不自知
杨衍一得了信,就大步的走了出去,她正病着,怎么能受得了太后的磋磨?
林政和叶其琛离得远,没听清小太监的话,疑惑的看着皇上冲了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卓冷岳离得最近,听得清楚,面色大变,随即跟着杨衍走了出去。
“陛下,外面飘起了雪珠子,披上斗篷吧。”
杨衍脚下未停,边走边披上,“备马,朕要到南苑。”
很快,白蹄乌被牵了过来,杨衍翻身上马,一打马鞭,留下一道烟尘,天上一道暗影,嘶鸣一声也跟了上去。
卓冷岳急忙召来一个太监,命他速去御马监牵一匹马来。
御马监太监知道他的身份,不敢怠慢,牵了几匹马过来供他挑选。
“发生了什么大事?陛下和卓道长这么着急。”林政和叶其琛心中狐疑,也挑了马,跟着过去。
南苑。
萧青蕤站在刘太后身后,忍受着一道道仇恨的盯着她的眼神,这一众千金贵女,家里都有亲人在御林军,都和她有仇。
半夏警惕的四下望着,作为主儿贴身大宫女,她太没用了,一次都没能护住主儿,让主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受伤,这次她拼了命也要保护住主儿。
“娘娘。”
一个姑娘越众而出,向着萧青蕤走来。
“主儿小心!你要做什么,站住。”半夏张开双臂拦在萧青蕤面前。
“求娘娘发发慈悲,留臣女弟弟一条命,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女铭记在心,永生不忘。”姑娘跪在萧青蕤身前,一张娇美的脸蛋上,挂满了泪水和哀恳,看着可怜极了。
“这是......”半夏以为这姑娘要行凶,没想到她跪下了,如此一来,她自个挡在萧青蕤面前,也受了这姑娘的跪礼。
“娘娘,家祖母最疼我那幼弟,一听他被罚到了漠北,祖母眼睛都哭干了,可怜她近古稀的老人家,一下子去了半条命,娘娘,您要打要罚,臣女愿一力承担,只求您放了臣女幼弟,给家祖母一条生路。”有了那姑娘带头,座下聪明的姑娘,争先抢后的跪了下去,哀哀哭求。
“娘娘你最是心善,求您网开一面......”
“娘娘你一定不忍心看着骨肉分离......”
......
跪了一地,一声声的哀哀求情,响在耳边,敲在萧青蕤心上,听她们这么一求,好像杨衍下旨将那些护卫罚到宣府,都是为了给她出气一样。
萧青蕤自知她戴不起这么大顶的帽子,急忙看向太后,却见原本一直横眉怒目的太后,竟一边揩着眼泪,一边念叨着:“太可怜了,都是老诰命夫人了,本是享清福的时候,却要面对这种事,生生要剜心头肉啊。”
见萧青蕤看她,又冲着她摇头:“萧婕妤,你气性也莫要太大了,那都是小孩子家家的,一时疏忽了,哀家让他们向你请罪,任你打罚,犯了错改了就好,不能一生气就要人家的命啊。”
“太后娘娘,陛下亲自下的圣旨,嫔妾何德何能,不敢受......”
“六郎还不是听你的,为了让你消气。”
萧青蕤惊得脸都白了,跪了下去:“太后娘娘,嫔妾不敢,嫔妾死罪。”
刘太后这话是要逼死她啊,哪个嫔妃敢担上这话,她就离死不远了。
“快扶起萧婕妤,她伤还没好,可不敢在哀家面前再伤着了,不然哀家怎么给皇帝交代?”刘太后焦声的喊道,她宫里的嬷嬷立马架起了萧青蕤。
“太后娘娘,嫔妾哪儿错了,求您责罚。”
刘太后虚弱的抬手,“你怎么会有错,皇帝都不会说你有错,旁人哪个敢说你错了。哀家今儿叫你来,可不是寻你的错处的,哀家是替她们求你的,一个个哭得泪人似的,哀家于心不忍啊。”
“太后,陛下来了。”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的进来禀道。
“瞧瞧,皇帝估计以为哀家怎么着你了,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刘太后指着萧青蕤说道,声音虚弱,面容萧索,“快扶好萧婕妤,别伤了一点,不然哀家也保不了你们的小命。别忘了贵妃还在她宫里熬命呢。”
刘太后这话含义太丰富了,众女听了,心思动了无数。
“陛下驾到。”
杨衍一进暖房,解下了玄狐披风,露出了里面的紧身常服,越发显得颀长英挺,腰上系着的宝蓝色宽封腰带,衬得腰肢劲瘦有力,一路走来,气势迫人,俊美而又霸气。
跪在地上的众女,不知不觉间看痴了眼,飞红了双颊。
“母后吉祥。”
杨衍上前给刘太后行了家礼,毕竟大楚以孝治天下,他和刘太后母子间再多龌龊,也得维持着表面的母慈子孝。
“皇帝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是来寻萧婕妤的吗?你放心她好好的,哀家就是有事儿求她,才叫她过来的。”刘太后慌忙让人把萧青蕤带过来,一把握着她的手,慌慌张张的把她交到了杨衍手里。
杨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萧青蕤,见她气色还好,不像是吃了暗亏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萧青蕤使劲抽出手,对上杨衍略带不满的眼神,萧青蕤深深的蹙眉,下巴点了点周遭的情况。
杨衍是踏着鲜血登上的帝位,对人心权谋极度敏感,刚才他是关心则乱,没有留意,现在一看,立马明白了刘太后的心思。
“以退为进,示弱相逼。”
萧青蕤处境极为不妙。
“卓道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叶其琛两人落在后面,到了地方,却见卓冷岳站在窗前,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色极为凝重,叶其琛凑上去问道。
卓冷岳看都没看他,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里面,越看心口越沉,杨衍的表情和动作不对劲,他看着萧青蕤的眼神更不对劲。
那不是他一贯的漠不在意,这种眼神不该出现在他眼里,更不该出现在他看着萧青蕤的时候。
那分明是动了情而不自知的眼神,他曾经无数次在镜子里看到过。
杨衍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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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看到她站在旁的男子身旁,真是碍眼
“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寿无疆。”
嗓音清脆娇嫩,杨衍顺着声音望了过去,见一个面容娇俏的女孩子,跪着磕头请安。
“是臣女们的错,仗着太后心慈,求太后让臣女们见见萧婕妤娘娘,太后才宣了娘娘,都是臣女们的不对。”对上杨衍的眼睛,这女子依然落落大方,上半身虽跪着却挺得直直的。
“你是谁家的?”杨衍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臣女思康伯府的,姐妹里行三。”
“你是赵子元的女儿,看着倒是不像。”思康伯赵子元又矮又胖,连上马都要人扶着,不成想生出这么个花容月貌的女儿,难不成歹竹出了好笋?
“六郎,她们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家,没跪过这么久,别跪坏了身子。”刘太后见赵三姑娘讷讷不知说什么,便开口解围。
杨衍淡淡瞟了一圈,点了点头,示意众女平身,“尔等好生陪着太后,太后开心了,朕有赏。”说完收回眼神看向萧青蕤,里面带着不容人错认的关切,“母后歇着吧,朕带萧婕妤回去了。”
“你......”刘太后指着他,刚喊了一个字,袖子被人用力扯了扯,她一怔,收了音,低头看去,只见思康伯府三姑娘乖巧的跪在她脚下,冲着她小幅度的摇头。
“你就不能多陪陪哀家?”刘太后跌坐在炕上,无力的说道。
杨衍轩眉一扬,凝视着刘太后,这几年里,他们母子间的相处极少有平和的时候,刘太后突然示弱,虽知有异,但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太后,又头疼了吗?”三姑娘担忧的望着太后。
“哀家没事,歇一歇就好了。”
两人一问一答间,把萧青蕤晾在了一旁。
杨衍定睛一看,发现刘太后脸上的皱纹也深了,甚至头发里也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毕竟是生母,再多的隔阂,也无法做到不闻不问。
“母后身子不舒服,怎么没宣太医?”
刘太后疲惫的摇头,哀声的说:“贵妃生死不知,京城里又有多位老诰命犯了大病,统共几个太医,给她们救命要紧,哀家一点小痛,忍忍就过去了。”
她说的当口,三姑娘和其他一众姑娘都开始抹眼泪,可不是要哭,犯了大病的老诰命里可有她们的亲人。
“萧婕妤,你过来。”刘太后指着漠然站在一旁的萧青蕤说。
待她走到身边,刘太后唉声叹气:“承德那事是委屈了你,可怜见的,弄了一身的伤,别说六郎生气,哀家也心疼。”
“臣女愿入宫侍候娘娘,为家弟赎罪。”思康伯府三姑娘跪下哭求。
萧青蕤轻轻一笑,“姑娘伸出手让我瞧瞧?”
三姑娘睫毛上挂着泪,可怜兮兮的伸出手,萧青蕤也伸出了没受伤的左手,“你看,你的手比本宫的还要细白娇嫩,本宫哪里敢要你伺候?”
脸色一白,三姑娘凄哀的看向杨衍,“皇上,臣女会学的。求娘娘给臣女一个机会。”
“你是想伺候我还是想......伺候陛下呢。”萧青蕤笑得灿烂,望着杨衍眼波流转。
三姑娘面孔煞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青蕤说出这种话,好面子的杨衍恼怒的横了她一眼,可嘴唇却翘了翘,“口无遮拦。”
刘太后气得胸口发闷,这狐媚子,竟当着她的面和皇帝打情骂俏,恨不得当场发作,却又碍于形势,不得不忍了。
“别再惹太后生气,跪安吧。”
杨衍挥了挥手,萧青蕤忙给太后行了礼,带着半夏离开了暖房。
一出门,眼前一片雪白,天上的雪粒子已变成大片大片的雪片,斜斜的下成了一道雪帘。
“竟下了大雪。”
萧青蕤仰头望天,脸上冰冰凉凉的,虽然冷了些,却纾解了心口的郁气。
“仔细冻到了。”一柄油纸伞遮住了密密的雪片,萧青蕤顺着伞柄,看到了持伞之人,“卓公子。”
卓冷岳想扯出个笑回应她,费力的扯动嘴角,却笑不出来,握着伞柄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卓公子,奴婢撑伞吧。”半夏看着四周站着的人,硬着头皮要从卓冷岳手里接过伞。
“退下。”淡淡的一句话,让半夏僵住了,不敢再动。
卓冷岳气质冷清,情绪极少有大的波动,几乎没有发过怒,他这句话也只是淡淡而说,却似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半夏从头冷到脚,呆呆的住了手。
“卓公子?”风雪扑面而来,一片指甲盖大的雪片扑到眼上,萧青蕤伸手挡住眼,不解的问道。
沉默了片刻,卓冷岳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开口要说什么,他心里乱糟糟的,就像此刻的天地,风迷雪暗,一川乱絮,理不出个头绪。
“帕子我很喜欢。”
久久等不到卓冷岳开口,萧青蕤只觉心口越跳越快,突然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她奇异的放松了,安心了,心口缓了下来,“二十四节气组图是我自己想的,图案上的画是我自己画的,画的不好......”
“用笔不够细腻,选色不够精准.....”没想到卓冷岳真的一本正经的说出了她的缺点,萧青蕤半晌回不了神,她那是自谦,真的不是要他挑毛病呐。
“不过,气韵够生动,那些都不是问题了。”
瞧着她鼓着脸颊转怒为喜,清凌凌的眼瞳里溢满了喜悦,卓冷岳也笑了起来。
只是很快这笑容转瞬即逝,“那帕子用着可惜,我收了起来。”
这是实打实的夸奖,萧青蕤欢喜的说:“卓公子你且用着,用完了,我再送去。”
“你做了很多?”卓冷岳嗓音紧绷。
“没......没啊,我说我可以再做。”萧青蕤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结结巴巴的说。
“不用了,独一无二的才有价值。”
虽然觉得一套帕子用不着独一无二,但这是送给卓冷岳的谢礼,她便听他的,不再做就是了。
“主儿,陛下出来了。”
远远瞧见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走来,萧青蕤敛衽行了福礼,便要离开。
“这些日子你多当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卓冷岳虽然一心入道门,但他身为公主嫡子、侯府世子,对这些事情却并非一无所知,“伴君如伴虎,小心保重自己。”
萧青蕤鼻腔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对着卓冷岳重重点头。
“陛下。”杨衍脚步突然加快,撑伞的小太监赶不上,雪片落在了他玄色斗篷上,随着他的脚步上下起舞,汪锦瞪着小太监,接过伞小跑着撵了上去。
“这东西碍手碍脚的,让开。”
杨衍直冲着萧青蕤而去。
名唤将军的海东青,见主人气势汹汹,在半空了一展翅膀,飞扑向萧青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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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惩戒萧婕妤
“噌”一声,林政拔剑出鞘,他是皇宫禁军统领,深得杨衍信任,在宫里也能佩剑,眼瞧着威猛凶鸷的海东青冲着萧青蕤而去,来不及思考,已拔出了腰间宝剑。
杨衍眼瞳一紧,“将军”是他得意的猛禽,一双利爪下捕获过无数猎物,若被它全力一击,即便是壮年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萧青蕤一个女子,嘴里一声长啸,命令它立马停下动作。
卓冷岳距离最近,反应也最快。
扔掉油纸伞,解下身上的大氅,兜头罩在萧青蕤头上,手掌按在她肩头,旋转间将她抱在了怀里。
眼前一黑,后脑勺撞在硬硬的胸膛上,鼻间一股幽幽的青竹香,尖锐的鸟鸣就响在耳边,可萧青蕤却无比的安心,一点都不害怕。
“回来!否则朕剁了你。”杨衍一双星眸里燃着怒火,玄色斗篷猎猎作响,手指伸向前方。
海东青受惊的蒲扇着翅膀,维持着俯冲下去的姿势,却收回了捕猎的爪子,在萧青蕤头顶飞来飞去。
走动中,杨衍一把抢过林政手里的剑,抬手掷了过去,海东青尖叫着却不敢躲,左翅挨了一记,剑气所及,落了一地羽毛。
听到海东青的惨叫,萧青蕤抖了抖,忆起杨衍拿剑指着她的那一幕,连忙掀开大氅,从卓冷岳怀里钻了出来,“陛下。”
幽幽黑眸扫了她一眼,萧青蕤乖乖的走了过去,杨衍眸里闪过一丝满意,卓冷岳伸手欲拦,又颓然放下。
叶其琛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来来回回的看了杨衍、卓冷岳、林政三人,手指摩挲着下巴,兴味十足的自言自语:“安宁那个老女人,从哪里寻来的妖孽,几潭死水都搅起了波澜。”
“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萧婕妤,还不谢过冷岳,若不是他在场及时出手,你难逃那小畜生的利爪。”杨衍突然笑了起来,眼中浓浓的阴霾还在,却让周围一众侍候的人松了口气。
卓冷岳也直视着杨衍,毫不回避,两人视线在空中交缠,周围的温度更冷了,大雪飘飘洒洒,搓棉扯絮一般,萧青蕤受不了这种古怪的气氛,接过汪锦手里的大伞,高高举起,罩在杨衍头上。
两人身高相差太大,她要踮着脚尖,费力的举高,才能遮住杨衍,没多久手臂便发酸了。
罩在头上的大伞摇摇晃晃,雪片不时透过缝隙飘到脸上,杨衍不仅没生气,反而愉悦了些,算她有眼力价。
手上一暖,杨衍覆上萧青蕤握着伞柄的手,“朕来拿着。”
卓冷岳长长的睫毛覆下,带出一片阴影,转开了眼眸,望着纷飞大雪,眉宇间带着无穷的落寞。
“陛下,暖轿抬过来了。”
“扶萧婕妤上轿。”
看着萧青蕤上了轿,雪地上的脚印渐行渐远,杨衍看向卓冷岳,“冷岳,陪朕走走。”
这一走,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等卓冷岳前脚出宫,后脚杨衍便从掖庭宫里挑了六个美人儿,送到了升平长公主府。
夜深了,萧青蕤毫无困意,守着烛火,心头忐忑,她虽然心中无愧,行事光明磊落,但今天杨衍的表情太难看,她怕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主儿,睡了吧,这么晚了陛下怕是不会来了。”
萧青蕤由着半夏服侍更衣洗漱了,换上寝衣,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等恍恍惚惚的醒来,天色还灰蒙蒙的,她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脑子眼里乱糟糟的疼,心里一阵心慌。
“主儿,您醒了。”睡在脚踏上的半夏,睡得比她还不踏实,听到动静,马上爬了起来。
“半夏,你去冲碗安神茶。”
喝了安神茶,萧青蕤昏昏沉沉的又睡了。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今儿是大朝会的日子,杨衍戴上十二旒的冠冕,穿着绣着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的龙袍,走进太极殿,于群臣跪拜中,踏着汉白玉台阶,坐上龙椅。
大楚疆域辽阔,事务繁杂,总会有各种事情发生,而近段日子,最大的事情便是鞑子劫掠宣府了,不过,前几日杨衍已派了人过去,宣府那边局势也稳定了下来,其他也没有大事发生,这正是难得的风平浪静之时。
可是,朝堂上却风云诡谲。
三跪九叩礼毕,钦天监监正手捧玉笏出列,“陛下,臣观星象,昨夜荧惑星凌于紫微星之上,这是大不吉,于人君不利。求陛下彻查左右,远离小人。”
杨衍目光沉沉的望着下面,“荧惑乃凶星,主君王失德,你可是真看到了荧惑星?”
钦天监监正咬定了是荧惑星,其他的大臣纷纷借此做文章,一通言辞生坳的背诵后,终于有人将话题转到了风头正盛的萧婕妤头上。
“陛下,高祖传下来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萧婕妤行为失德,请陛下严惩。”
“陛下,自高祖一来,选妃选德,务必要家世清白,而萧婕妤舞女出身,身份低贱,入宫已是她的造化,却在半年左右,封为正三品婕妤,位比列侯,这不符合祖宗成例。”
被萧青蕤坑了一把的勋贵们终于沉不住气,朝堂上言辞犀利的给萧青蕤定了罪,务必要皇帝严惩她。
杨衍等他们跳出来闹够了,慵懒的坐在龙椅上,长长的冕旒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朕的家事,关卿等何事。”
跳得最欢实的思康伯,没想到杨衍说这句话,脖子像是被人掐了一起,咻咻的喘着气却说不话来。
“陛下的家事,朝臣没有置喙的权力,臣有。”一道中气十足的话声想起,一位拄着拐杖,满头花白的老人走了粗来。
十二冕旒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杨衍深深蹙眉,这位皇叔,性情刚硬,极为自负,偏又是宗人院的宗人令,皇帝的家事,还真关他的事。
“三皇叔,有何事要说?”
“陛下后宫里的萧婕妤,骄横跋扈,羞辱贵女,殴打贵妃,顶撞太后,妇人四德,她一个都没有,陛下却宠爱逾矩,冠绝后宫,为后宫安宁计,为天下孝道计,臣请陛下惩戒萧婕妤。”
“你说说要如何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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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臣妾舍不得陛下
咸福宫。
朝堂上的风波尚未传到后宫,萧青蕤夜里没休息好,眼底有淡淡青痕,用了早膳,推开门,雪已经停了,地上积着厚厚的雪,房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映着红墙黄瓦,好一个琉璃世界。
夏蝉领着重华宫的嬷嬷过来,行了礼,恭敬的递上请帖,萧青蕤接过来打开,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先就赞了一句,“福慧的字越发好了。”
“福慧这孩子有心了,我这就过去。”
这些日子因着咸福宫铺宫一事,宫里沸沸扬扬的,萧青蕤成了无数人嫉恨的对象,不是没有人在福慧面前挑拨,说萧婕妤的盛宠几乎要赶上当年的江皇后了,若是江皇后还在,这宫里哪里轮到她一个卑贱的舞女风光。
福慧听了这些话,大为生气,将嚼舌根的人罚去了浣衣局,可想到早早去了的母后,忍不住哭了几夜,精神倦怠,养了好些日子才有了精神。
昨儿得知了刘太后宣了萧婕妤,福慧心中不安,今天便抢先下了请帖,将她请到了重华宫。
“萧姨,你真漂亮。”皇家的孩子都早熟,纵然有杨衍千娇万宠着,纵然是金尊玉贵的嫡长公主,福慧这个自幼丧母的孩子,依然敏感、懂事,萧青蕤的处境她多少感觉到,原以为萧姨会憔悴些,没想到还是这么光彩照人,福慧由衷的笑了,她最喜欢萧姨这股蓬勃的精神头。
萧青蕤披着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脖子上围着一圈雪白蓬松的狐狸毛,衬得一张小脸晶莹剔透,腰上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脚上套着红香羊皮小靴,虽是一身冬装,但一点都不臃肿,依然身姿轻盈,行动间曼妙无双。
“福慧,你也很可爱。”
萧青蕤伸手揉了揉福慧帽子上的绒球,笑得开怀。
“呜呜。”小老虎锵锵已脱去了奶味儿,长高长壮了些,昂首阔步而来的,已初具百兽之王的霸气。
“这是父皇送来的驯兽嬷嬷,父皇不放心锵锵,一定要系上条链子,锵锵那么乖,父皇想多了。”福慧心疼的摸着锵锵脖子上的链子,低声嘀咕:“一定是林舅舅出的主意。”
小老虎锵锵围着萧青蕤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便放松的在两人脚边绕来绕去,时不时在雪地上打个滚,憨态可掬。
雪地上印出了一个个印子,萧青蕤笑出了声,一扫多日阴霾,“福慧,走,去堆雪人儿。”
太极殿早朝已退,杨衍脱下朝服,换上常服,站在乾清宫书房里的堪舆图前,看了许久,终是下定了主意。
“陛下,贵妃宫里传来消息,贵妃伤势已稳定了,只要仔细将养着,不会有大碍,只是......”汪锦犹豫着小声的说:“太后娘娘派人去看了贵妃,不知为何,人一走,贵妃病势急剧加重,险些就去了......”
杨衍眼神一寒,“命人守好宫门,除了太医,其他人不许踏入一步,刘氏这条命朕还要留着。”
汪锦脊背发寒,宫里的人命太不值钱了,刘太后也太狠了,瞧着刘贵妃成了废子,竟想要了她的命,毕竟刘贵妃再怎么着,也是正一品的贵妃,她若是死了,萧婕妤的罪责就更大了一等,对于刘太后来说,刘贵妃死了比活着价值更大。
“去重华宫,朕去看看福慧。”
重华宫后殿有一棵百年老梅,红色的梅花灼灼盛放,红梅白雪,淡雅的香气散溢在空中,深深吸一口带着冷香的空气,心旷神怡,萧青蕤和福慧便在这棵梅树下堆着雪人儿。
杨衍还未进去,便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迈步进去,见红梅树下,萧青蕤和福慧都穿着红色的羽缎鹤氅,在雪地上,堆出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儿。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好生美丽。
摇了摇手,没让人通报,杨衍脚步轻轻的走了过去。
“萧姨,这个是我,这个是你,我的小一些,你的大一些。”福慧指着两个雪人儿一本正经的说,萧青蕤听着她的童言稚语,很认真的点着头,手里的短竹竿,在雪人上画出五官,再用胭脂眉黛染出颜色。
“瞧瞧,像不像?”
福慧认真端详,“我的脸圆圆的,萧姨你的脸有些尖,真的很像。”
“再让半夏做出两套衣衫套上去,就更像了。”
两个人越说越兴奋,根本没注意到杨衍站在了身后。
费神的看了又看,杨衍也没在这两个雪人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相像,摸着下巴,听着福慧叽叽喳喳的说着笑,笑着说,凌厉的剑眉微微一挑,福慧和萧氏的关系这么好了?
“萧姨,再堆一下吧,堆大一点,照着父皇的样子。”福慧突然提议。
萧青蕤吓了一跳,她可不敢堆个雪人说是皇上,这年头宫里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巫蛊压胜,连皇上的生辰八字都不许随意乱写,查出来都是死罪,“萧姨陪着你不好吗?”
福慧不好意思的笑,“福慧怕黑,萧姨也怕黑,夜里让父皇保护我们。”
杨衍笑着摇头,望着两人的眼神里满是宠溺。
“你父皇是一国之君,政务繁忙,怕是没时间守着,不如换个人吧。”萧青蕤绝不可能堆这个雪人的,但原因又不能说,便想了个理由。
“是哦,父皇每天都很忙,那就堆......林舅舅吧,他也很厉害。”
堆林政,这个没问题,萧青蕤爽快的应了下来,马上着手堆了起来。
杨衍却不爽了,在她们两个后面杵个林政,怎么看怎么碍眼。
“谁说朕没时间了?打散了,重新堆。”
低沉而又充满威严的声音熟悉极了,萧青蕤手上一抖,一捧雪散了下来,她回身,果然见杨衍长身玉立的站在后面,他负手而立,唇角抿出一道不满的弧度。
福慧开心的扑了过去,萧青蕤敛衽行礼。
杨衍接住福慧,举起来掂了掂,说了声:“重了点了。”
福慧咯咯笑着,极为得意,父皇终于不再说她瘦了,父女俩亲热了片刻,放下福慧,杨衍挽起袖子,亲自堆了个大大的雪人,将两个小雪人护在身前,霸气极了。
审视了一遍,这才满意了。
闹腾了一上午,很快到了午膳时间,杨衍将御膳安排在了重华宫,用过午膳,福慧有午休的习惯,熬不住,依依不舍的去睡了。
杨衍带着萧青蕤离开重华宫,走在御道上,杨衍开口说道:“朕想让你去昭林台住段时间。”
萧青蕤仰头望着他,“陛下要臣妾离宫?”
杨衍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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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痒到了骨子里
踏出浴桶,擦干水珠,萧青蕤穿上了巧工局新送来的寝衣,藕荷色的软纱,又轻又软,穿在身上,裹了道烟霞一般,样式是按照她送去的图样裁的,领子开到胸前,露出精致的锁骨,极为诱人。
萧青蕤团坐在藤椅上,长长的发披在后面,半夏拿着帕子慢慢绞干,小腹处腾起熟悉的阴寒,她掐着手指细细的算了一遍,这次是十天,也就是说如果她被放逐在昭林台超过十天,见不到杨衍,无法得到续命的龙气,她就会死。
“臣妾舍不得陛下。”
在杨衍默认了要她离宫时,萧青蕤扑到了他怀里,一双桃花眸里满是不舍的情意,“宣府那边......”她目中浓浓哀恳,将他当做唯一的希望,杨衍纵然铁石心肠,面对这个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女人,胸腔里不由荡起一股柔情,握着她的手,差点忍不住将朝堂上的布局说出来,“且在那里暂住一段日子,等朕收拾了那些人,就把你接回来。”
“主儿,昭林台在上林苑里,冬天里极为寒冷,奴婢要多收拾些厚实的衣被。”半夏见她情绪低落,忙劝解:“主儿别急,熬些日子,陛下一定接您回宫。”
萧青蕤扯了扯嘴角,她相信杨衍说的话,自承德回来,他对她态度的好转,她能感觉得到,这次送她离宫,明面上是惩戒她,其实也有保护她的意思,那些被坑了一把的勋贵,恨她恨得牙痒痒,她暂时离宫,也能避些风头,但是,所有的这一切,前提是她能活着回来。
“半夏,有些事情是我想错了。”
之前她一直不争不抢,面对杨衍,也是以讨好取悦为主,她不想和任何人发生冲突,她只要那么点龙气续命,回家,可是一次次的命悬一线,一次次的彻骨伤痛,都提醒着她,她不争不抢,旁人也容不下她。
头顶的发已干,发尾的水珠也都绞干了,萧青蕤下了椅子,站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暗夜,“半夏,去请王医女过来。”
“她们骂我是妖妃,我怎能不如她们所愿呢?”
王医女和萧青蕤说了什么,半夏都不知道,只知道,王医女离开时,一双黯淡的眼眸亮得惊人。
已到了亥时,杨衍却还没有来。
“主儿,太后头风犯了,回了寿康宫,陛下进了寿康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谭小满使了大把的银子,宫里有些小太监小宫女为他提供消息。
“太后病了?”萧青蕤一点儿都不信,“备轿,去寿康宫。”
小满和半夏都惊了,主儿避着太后还来不及,怎么主动送上门?
“身为嫔妃,本宫该去请安侍疾。”
明天一早就要去昭林台,今天她一定要得到龙气。
寿康宫。
刘太后面色难看的斥责太医,“没用的废物,这都一天了,三姑娘怎么还没醒?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三姑娘的脉相并无大碍,这无端昏迷,臣等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刘太后重重拍着桌子,“瞧瞧她的脸色,焦黄憔悴,这是没有大碍的样子?”
汪锦招手叫过一位太医,小声嘱咐了几句,那太医回去后,对刘太后说:“许是三姑娘体内气血凝滞了,汤药效用不大,不如用针灸之法。”
“放肆,三姑娘还是位云英未嫁的千金,如何能让你们针灸?”刘太后眼珠转了转,声音拔得更高了。
“母后,内药堂里有懂针灸的医女,汪锦宣医女过来。”
待医女来到,刘太后待要阻止,却被杨衍一句,“母后不愿赵氏针灸,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阻拦不了,医女按照太医嘱咐,在赵三姑娘的几处大穴上插了银针,并使了巧劲,加大了疼痛,可是赵三姑娘依然昏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可怜的锦儿,不过是为了陪我这老婆子,却无端受辱,昏迷不醒。”刘太后拿帕子擦着眼角,伸出手指颤巍巍的指着杨衍,“皇帝,思康伯好歹是跟着高祖爷打江山的世袭伯府,锦儿是他的嫡女,进了一趟宫,就弄成了这副样子,传了出去,还当咱们皇宫是狼窝虎穴,让哀家怎么给思康伯交代?”
杨衍指节扣在桌案上,看向太医,见他一脸迷惑,也有几分不确定了,难道赵氏真昏迷了?
“陛下,太后,咸福宫萧婕妤求见。”
凌厉的剑眉一挑,她这时候来做什么?
“她还敢来?思康伯府嫡女被她羞辱昏迷,她还嫌不够吗,要把哀家也气昏了才甘心吗?”刘太后终于抓到了萧青蕤的把柄,在杨衍面前自忖有理。
“让她进来。”
萧青蕤来时精心打扮了,面色红润,神采照人,笑盈盈的给杨衍行了礼,又给太后行礼,“嫔妾听说太后头风犯了,心里着急,嫔妾明日就要离宫,所以星夜过来请安。”
刘太后转过头看都不看她。
“现在见太后娘娘......精气神都好,嫔妾也放心了。”
“哀家本来没有大碍,见了你,这头疼一时半会的是好不了了。”刘太后毫不留情的说。
“是嫔妾的错。”萧青蕤立马认错,并走上前,恭敬的说:“嫔妾给太后揉揉。”
刘太后一把打开她的手,脸色难看,“你离哀家远远的,就是孝敬哀家了。”
萧青蕤收回手,并没有露出难堪的表情,目光转到躺着的赵三姑娘身上,“三姑娘这是怎么了?上次见面还是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昏了过去?”
来得路上,她已从谭小满那里知道了个七七八八,思康伯府的三姑娘被她羞辱晕了,躺在太后宫里,皇帝也陪着,这打的是什么主意,稍稍一想,就知道了。
但是,要踩着她上位,也要看她许不许?
“你还敢问?”
萧青蕤顶着刘太后的目光,走到床前,“唉,瞧这小脸憔悴的,本宫看着都心疼。”
医女已拔下了银针,这过程中,赵三姑娘一动不动,仿佛已没有了知觉,刘太后笃定赵三姑娘昏迷不醒,谅萧氏也闹不出什么,便由着她过去。
“有时候银针治不好的病,其他东西能。”萧青蕤拍着赵三姑娘的脸颊,突然拔下一根宝簪,弯腰凑到赵三姑娘耳边轻声细语:“本宫进来发现簪子真是个好东西,能插发,更能伤人,本宫这根簪子是特意挑选出来的,簪尖又硬又尖利,使着特别顺手,只要本宫用八成力气,插到你眼睛上,便能插爆了你的眼珠子。你要是真昏了,那就躲不了了,唉,瞎了眼的人可进不了宫,可惜了。”
说完,擎着簪尖,迅速的对着赵三姑娘的眼睛插了下去。
“你做什么?”
“住手。”
萧青蕤使足了力气,她真要毁了赵三姑娘一只眼,冰冷的簪尖顶到眼皮的一刹那,原本昏迷不醒的赵三姑娘一声尖叫,舞动双手护住了眼睛。
“瞧这精神的,赵三姑娘醒得真是及时。”
“毒妇滚开,不要碰我的眼睛。”赵三姑娘惊魂未定,刚刚她真的觉得萧青蕤要插爆她的眼珠子,那种恐慌太可怕了。
“蛇蝎毒妇,当着哀家的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皇帝,宫里容不下这种人。”刘太后喊叫着。
杨衍的目光落在萧青蕤身上,惊奇、赞叹,独独没有厌恶,听了刘太后的话,他起身哂笑:“萧婕妤医好了赵氏,母后应该欣喜才对。”
刘太后面孔涨红,对上床上很是精神的尖叫着的赵三姑娘,手指颤抖。
“赵氏醒了,母后便能对思康伯交代了,汪锦,即刻遣赵氏出宫,赐一支利簪给思康伯,告诉他这是朕赏给他的‘药引’。”
赵三姑娘再装不下去,心中恨极,仇恨的盯着萧青蕤。
“被这么灰溜溜的赶出宫,又在太后宫里昏迷过,和陛下共处一室过,不知道哪家公子敢求娶这样的三姑娘?”萧青蕤闲闲的补上一句话,成功的让赵三姑娘雪白的脸颊更白了。
“母后,夜深了,早些安歇吧,朕告辞了。”不再理会这场闹剧,杨衍牵着萧青蕤离开了寿康宫。
上了杨衍的御撵,脸颊上被捏了一记,“朕竟不知你如此大胆,敢毁人眼睛。”
萧青蕤抱上了他的腰,声音闷闷的,“臣妾明儿就见不到陛下了,她还装晕要迷惑陛下,臣妾心里难受。”
她刚刚洗过的长发,绾的松松的,随着动作,披散了下来,散了杨衍一身,幽幽的香味,柔滑的触感,杨衍手心一痒,伸手把她压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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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你存心来勾朕
她总能轻易就撩动了他心里蛰伏的猛兽。
精致华丽的外裳被扯开,萧青蕤配合的伸开双臂,脱下外袍,杨衍看清她里面穿的衣衫,喘了口气,压在她身上,重重一挺身,被欲念熏染的眼珠泛红,“你存心来勾朕的。”
萧青蕤双臂绕在他坚实的肩膀上,笑声清脆,事关她性命,来时她就做好了准备,里面她穿的不是中衣,而是那套妖娆的寝衣,暖而暧昧的藕荷色,领口开得大大的,露出精致的锁骨,还有一痕若隐若现的深沟,这一切都勾着杨衍的魂。
“那陛下被臣妾勾到了吗?”
杨衍全身都热了,一口咬在她玉珠似的耳垂上,“等到了寝宫,你就知道了。”
萧青蕤是被杨衍裹在玄狐皮大氅里,抱到寝宫里的。
这一夜,她的主动给了杨衍极大的惊喜,身段妖冶,动作魅惑,眼神却清澈纯真,这种极大的反差,差点让杨衍发了狂。
“你对朕的情意,朕知道,先暂且委屈你一下,等朕接你回宫,晋你的位份。”纵情肆意的发作了一番,杨衍分外餍足。
萧青蕤脸埋在被子里,杨衍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即便杨衍真的相信了她对他的情意,也不过是晋一晋位份这种奖励,幸好,她对他也不是真心的。
“婕妤再晋位就是嫔了,嫔位就能加徽号了,你想要什么徽号?充、康、敬......”杨衍心情很好,竟和她探讨起了这个问题。
杨衍不满她的沉默,卷起被子,拔萝卜似的将她揪了出来,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耳珠,“你喜欢哪个?”
萧青蕤憋得脸颊发红,看在杨衍眼里,还以为她激动的呢,“臣妾都喜欢,陛下赏赐哪个,臣妾就欢喜哪个。”
杨衍不满的用力扯了一记,“少和朕打马虎眼。”话是这么说,看到萧青蕤这么乖巧,心里还是高兴的,“恭顺谦让,秉质柔嘉,和字正好,就和嫔吧。”
“臣妾谢陛下。”萧青蕤掀开锦被行礼,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身带着青青紫紫吻痕的雪肤,杨衍眸子暗沉了下来。
萧青蕤腰酸背痛的难受,可不想再来一次,她忙拉过被角遮到了脖子,只露出一张脸,对着杨衍软语相求,“陛下,臣妾明天就要到昭林台了,上林苑里空旷寂寞,比不上宫里繁华,臣妾怕是不习惯,求陛下允臣妾偷偷出去透透气。”
她娇声相求,杨衍受不住,稀里糊涂的就应了下来。
翌日一大早,天色还朦胧带着黑,萧青蕤已坐着车子出了宫。
一路上,萧青蕤极难伺候,又是渴了,又是饿了,又是累了,一会儿指使着赶车的太监去买吃食,一会儿命令护守的侍卫停车休息,换着花样儿折腾。
可是,即便她再怎么刁难,跟着她的太监和侍卫,都恭恭敬敬的听着她的命令,一本正经的照着她吩咐的做。
“娘娘,刚出锅的馅儿饼,您仔细甭烫着了。”眼看快要出了城门,这位主儿偏要吃馅儿饼,侍卫只得急急的奔到饼铺,揣着热腾腾还滴着油的热饼回来。
“只有饼太干了,必要就着豆腐脑才舒坦,去,再买碗豆腐脑,要嫩嫩的,不要老了。”
侍卫听了她的吩咐,眉头都没皱一下,放下热饼,又跑去了豆腐脑那儿。
“主儿,这么多东西,车里都快要塞不下了。”半夏小心的接过馅儿饼,找了半天没找到能放下的地方。
萧青蕤笑了笑,待侍卫买了豆腐脑回来,她才淡淡的一颔首,放过了他们,不再折腾,马车很快出了城门,一行人沿着官道,直奔上林苑而去。
她并不是拿太监、侍卫撒气,而是要探探他们可靠不可靠,她在宫外,出意外最容易了,随便马车翻了都能要她的命,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她不敢坐车出城。
一番测试下来,她确定了这些人是杨衍挑选的,听话可靠,才同意出城了。
到了上林苑,萧青蕤招来半夏,“半夏,让小满机灵些,和他们打好关系,为以后行事方便打下基础。”
谭小满得了吩咐,自是使出浑身解数上下打点,他本就伶俐,又有充足的银子做后盾,没两天,萧青蕤在昭林台的日子比宫里舒心多了。
“主儿,这些是抄好的佛经。”
宗人令要她出宫到昭林台,可不是让她游玩,昭林台是高祖的徐皇后建造的寝宫,后面有个小佛堂,大楚前两三代皇帝在位时,上林苑是最受青睐的皇家御苑,昭林台也是当时皇后最喜欢住的地方,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凡是在这里住过的皇后,竟无一善终,不是被废就是被冷落,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不祥之地。
但,昭林台后面的小佛堂不仅保留了下来,还供上了徐皇后等历任有贤良名声的皇后灵牌,供后世嫔妃们祭奠学习。
所以,萧青蕤在昭林台住的这些日子,既要抄佛经,又要跪灵牌,真要一五一十的照做,日子也不轻松。
萧青蕤自不会委屈自己,宫里来的太监、侍卫也被谭小满搞定了,她只要在小佛堂里待过来就行,至于佛经,则在外面寻了些会写字的女子,抄写了几份,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主儿,小满去打听了乐善堂,专门收养孤儿的,原本是内承运局管着的,后来花费太大,又没有收益,内承运局便不乐意管了,乐善堂也就颓败了下去。这次还是主儿捐了大笔的银两,乐善堂才重新运转起来,收养了不少的孤儿呢。”半夏唏嘘的说道,“主儿真是个好人。”
萧青蕤并不认为自己心肠多么好,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但是她既然捐出了银子,就一定要保证这些银子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而且,她根基薄弱,除了半夏、谭小满几人几无可用之人,她需要培养些人手,不为别的,只为自保。
“眼下是谁在打理乐善堂,这么大一笔银子,陛下就没派人盯着吗?”
“是正一教的守静道长。”
“让谭小满安排一下,明天咱们去乐善堂看看。”
萧青蕤主仆两人都换上了男装,悄悄的出了上林苑,去了乐善堂。
“都排好队,从低到高,不许乱嚷乱踩,一人一颗松子糖,每个人都有。”
“主儿,是那个小道士,他不是跟着卓公子的吗?难道卓公子也在?”半夏压低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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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你到底是谁?
屋檐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背阴处结着大片大片的冰,纵然冬阳高照,依然冷冽。
为了避人眼目,萧青蕤和半夏没有穿华贵的皮袍,穿了朴素的棉袍,里面蓄着厚厚软软的棉絮,头上戴着棉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就这样,萧青蕤还觉得冷,身上冰冷,没点热乎气。
“主儿,卓公子在那边。”
萧青蕤比半夏看到的还早,那人一袭竹青色的长袍,是这肃杀冷冬里难得的一抹清爽亮色,没有锦衣貂裘,只是简简单单的竹青素袍,却紧紧的吸住人的目光。
只是,穿得这么单薄,他不冷吗?
“你们来做什么的?乐善堂的孩子不签死契的。”萧青蕤两人穿着男子的棉袍,小道童允墨以为他们是来挑选孩子的,之前他没少打发各府的管事,虽然瞧着这两人年轻俊秀的过分,和之前那些府邸的管事不大像。
“小道士,你瞎说什么,瞪什么眼......”半夏瞧着他鼓脸瞪眼的,不服气的呛了回去。
卓冷岳听到了这边的喧哗,回首望来,眼眸亮了亮,“允墨,不得无礼,带两位......公子到客厅。”
虽然他口中说着公子,萧青蕤却觉得他认不出了她,蓦然在这里见面,她冲他笑了下,便跟着允墨去了客厅。
“他们是你们带来的人吗?怎么一直跟着?”允墨冲着后面努了努嘴,正是杨衍派来保护她的侍卫。
“让他们跟着吧。”
萧青蕤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跟随,这几天无论她要做什么,这些侍卫都不阻拦,只是紧紧跟着,既甩不掉,她也不得不默许了。
允墨献了茶,出去后把这情况嘀咕给了卓冷岳听。
卓冷岳思及那日宫里杨衍的失态,不觉好笑,“天寒地冻的,给他们端碗热茶喝。”
侍卫们无一例外的拒绝了这番好意,卓冷岳不以为忤,缓步步入客厅,侍卫们伸臂欲拦,他却淡声开口:“你们登门为客,竟要阻止我吗?”
侍卫们脸色纠结,却又无法讲出实情,毕竟此时萧婕妤一身男装,他要进去,并无不妥。
“卓公子。”
卓冷岳淡淡颔首,仿佛真的没有认出萧青蕤,“这位公子有礼了。”
萧青蕤讪讪然的摸了摸帽子,难道她现在的模样很难认吗?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茶入口微苦,萧青蕤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允墨,端一盘桂花糖上来。”
小道童呆了呆,那桂花糖师尊极为宝贝,平时他想吃一颗,都要千求万求的,现在竟要端一盘,师尊荷包里的糖全倒出来也就一盘,这个人不就是脸白一点,长得俊一点吗。
允墨端了糖上来,萧青蕤拈了一颗,入口甜而不腻,夹着浓郁的桂花香,味道极为熟悉。
“这是她做的糖渍桂花的味道。”萧青蕤吮了几口,终于确定了,她曾经送了卓冷岳一坛糖渍桂花,原来卓冷岳将它做成了桂花糖。
萧青蕤确定卓冷岳认出了她,但是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当做没有认出她。
“乐善堂得了一大笔银子,漏了的房屋修好了,米面、冬衣等都置办起了,这些孩子终于能熬过这个冬天了,你......这位公子不必担心。”
他不点破,萧青蕤便也跟着装糊涂,“如此就好,刚刚说到的不签死契是怎么回事?”
“有些人家想要买乐善堂的孩子为奴,比如思康伯府,武威侯府。”卓冷岳一向淡然的神色里露出些厌恶,“这些孩子若是进了府,是落不到好的,我是不会容许的。”
他的眼神坚定有力,她费心费力弄来了银子,不惜将自己置于险境,他便替她守好这些孩子。
外面侍卫们听着里面对话,长吁了口气,没发现萧婕妤的真实身份就好,不然他们不敢面对陛下的雷霆震怒。
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小道童允墨在门旁放了两个大大的灯笼,侍卫们以为是嫌光线暗淡,没有理会,灯笼里的蜡烛燃烧着,袅袅的烟雾飘散,他们眼皮越来越沉,打了几个呵欠,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
“师尊,办妥了。”允墨带人将侍卫们抬到了房间里,进来禀报。
外面的动静不小,萧青蕤听到了,“他们怎么了?”
半夏眼睛瞪得溜圆,突然觉得这个神仙似的卓公子也很可怕。
“只是让他们睡一觉,等他们醒了,不会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任何记忆,无碍。”卓冷岳淡声说。
“思康伯府的三姑娘被赶出了宫,遣送她回府的太监传了道圣谕,思康伯当日就将她送到了庵堂里,第二日武威侯等府都递了牌子,将自家陪伴太后的姑娘接回了家里。”这些事情是升平大长公主听来的,她还唏嘘许久,觉得皇帝太不近人情了,卓冷岳却知道,杨衍是为了什么。
“宫里事情多变,你务必小心。”
“多谢。”萧青蕤诚心诚意的道了谢。
卓冷岳摇了摇手,扫了眼半夏,半夏一个激灵,得了萧青蕤的示意,纵使再不情愿,也只得走了出去。
卓冷岳拿茶盖拨着杯子里的浮沫,沉默了片刻,直到杯子里的茶水冷掉,才缓缓开口:“我派人去查了,查不到你的来历。”
萧青蕤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的来历,是她最大的秘密,安宁长公主为她捏造的身世,纵使再完美,也有漏洞,但是卓冷岳为何要去查她的身世。
“卓公子是什么意思?”
“安宁长公主府里进进出出的歌姬舞女很多,每一个都能顺着身契查到身世,但查不到你的身世,也可以说,按照安宁长公主提供的户贴,查到东安府的黄册,没有你。”她身上种种矛盾,卓冷岳无法视而不见,遣人去查,却查不到她的来历。
“你到底是谁?进宫有什么目的?”卓冷岳心中隐隐有猜想。
“卓公子觉得我有什么目的?”避无可避,萧青蕤索性承认。
“你可是哪家遗孤,为了家族荣光,不得不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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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不该贪恋的温暖
灵光乍现,福至心灵,萧青蕤在卓冷岳瞳眸里看到了焦灼,他在期待着她肯定的回答。
这直觉的发现,让她慌乱起来,巨大的希冀与恐慌,仿若裹挟在一起的飓风,呼啸着砸进她心田里。
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想听到我什么样的回答?
一瞬间,无数的问题回荡在脑海,萧青蕤看着近在咫尺的卓冷岳,气度雍容平和,这个在这冷酷的异世,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她贪恋着这温暖,但她从不敢深想这温暖背后的原因,她没有资格。
“卓公子想多了,我只是个平民女子,除了被安宁长公主看重的资本,一无所有,偏生心比天高,想要做那人上人,普天之下,只有皇宫,唯有陛下,才能满足我这点野望。”萧青蕤听到她的声音,冷静的说着这些话,她觉得无比的陌生。
卓冷岳璀璨的瞳眸黯淡了,“东安府的黄册查不到你,你的伤口好得太快,以竹叶青的毒性之大,之烈,说不通。”
这些都是无法圆转的漏洞,萧青蕤圆不过去,她狠了心,“卓公子何苦逼问,我只是想留在宫里,想长侍陛下,想活下去。”
修长玉立的身子微微晃了下,极轻的嗓音凉如水的重复:“长侍陛下?”
萧青蕤觉得呼吸困难,心里发空,无力的看着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她而去。
“主儿,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半夏和小道童一道守在门口,听着他讲着正一教的趣事儿,正津津有味时,见卓世子走了出来,步履有些踉跄,小道童惊呼了一声,追着赶了上去,两人很快走远了。
半夏手上用力,将坐在地上的萧青蕤扶了起来,着急的询问。
“我没事。”萧青蕤站直了身子,本就不属于她的温暖,她不该贪恋。
“你去找人把侍卫们放出来,等他们醒了,我们就回去。”
凛冽的寒风刀子似的割在脸上,小道童允墨苦着脸,催着身下的马紧紧跟在师尊身后,师尊怎么了,骑得这么快。
风驰电掣一般,卓冷岳回了府,门房接过缰绳,觑着他如覆冷霜的面孔,冷得打了个哆嗦。
“世子爷,您回来了,公主在正堂里等着您呢。”升平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见了他欢喜的说道。
“岳儿,穿得这么单薄,身边的人怎么伺候的?”升平长公主有几日未见到儿子了,一眼看到他一袭素朴青袍,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他又换回了道袍,柳眉倒竖,就要发作,他院子里伺候的婢女们呼啦啦跪了一地。
“殿下......世子爷不许婢女近身伺候,衣裳鞋袜都是他身边那个小书童打理。”嬷嬷走上前小声说,她也是审了世子爷院子里的奴婢才知道。
“那个绿什么呢?她不是侍候过岳儿吗?本宫不是说过要升她的月例,要她贴身侍候岳儿吗?”
“半月前,世子爷把她嫁出去了。”
升平长公主受了打击似的抖着手,声音高而颤,“岳儿,你荒唐,你收用过的女人,怎么能给别人?纵使不喜欢了,扔在公主府就是了,公主府养得起。”
卓冷岳看了那嬷嬷一眼,后者立刻闭紧了嘴,“母亲,这事儿我自有考量,你且坐下歇一歇。”
“出府的时候有没有寻大夫来把脉,她肚子里有没有?”升平长公主握着他的手,焦声说。
升平长公主盼孙心切,卓冷岳先是避世修道,好容易回了府,却又不肯娶妻,等不到嫡孙,先抱上庶孙也行,哪里想到才有了点希望,儿子竟将人嫁了出去。
“母亲,那女子还是完璧,莫要乱说。”
“你说什么?”
升平长公主比刚才更激动,“你明明收用过了......”触及儿子冷清的模样,她悚然一惊,难道儿子还元阳未破,还想着要出家做道士,心头阵阵发慌,急需找什么稳住底气,“皇上......对了皇上赐给你那么多美人,可都在你院子里,你瞧上了那个,娘马上许她做姨娘。”
卓冷岳苦笑不得,心口又憋着股说不清的郁气,实在不愿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母亲,那些人我都打发了,儿子还有些事,明天再来请安。”
升平长公主眼瞧着他离开,心头慌成一团,“岳儿院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都不告诉我,都是死人吗?”
“殿下,老奴也是才知道,世子爷院子里铜墙铁壁一般,一点儿风声都传不出来,还是今儿审了那些婢子,老奴才知道的。”
“这些婢子该罚。”升平长公主气急。
“那些人呢,岳儿怎么处置的?”总归是皇帝赏赐的,升平大长公主生怕卓冷岳把她们也都发嫁了,传了出去,皇帝是不会怎么着,可终归不好。
“被送到了庄子里,做农活。”嬷嬷也是服气了,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儿,锦衣玉食的养得精细,普天下也就她家世子爷舍得把人丢到庄子里,真是暴殄天物。
“马上接回来!”
升平大长公主气得躺在榻上,“本宫心口疼。”
卓冷岳回到院子里,心浮气躁,为了平息心头的郁气,一遍遍的默写《静心诀》。
案上的纸叠了厚厚的一叠,他渐渐平静下来,望向窗外,才发觉天色已黑。
上林苑,昭林台。
“主儿,奴婢试探了下,那些侍卫都没有异样,他们不知道自己曾经昏迷过,也没有怀疑。”
萧青蕤点头,“这便好。”
“半夏,你告诉小满盯着宫里,和宫里不要断了联络,宫里发生的事情,一定要及时打探到。”听着外面呼啸的狂风,倚着熏炉,萧青蕤扔觉得冷,烛光如豆,这陌生的环境,这陌生的世间,她不属于这里,她要回家,她一定要尽快回家。
她不能沉迷于不该期冀的温暖。
手掌按在小腹上,五天到十天,龙气护佑着她活得越来越长,可是还不够,还不够快,若是能保证龙气日日充裕,她是不是就能提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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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杨衍的心思
长安宫。
“娘娘,天色暗了,仔细眼睛,明儿再做吧。”樱桃端了盏清火明目的菊花粥,轻轻的放在桌上。
德妃手里的鞋子刚做了一半,玄色鞋面上用金线绣出了展翅翱翔的雄鹰,正是做给皇帝的。
“今儿把这只做出来,再赶一天,后儿陛下就能穿了。针工局的匠人手虽巧,可这鞋子和衣裳不同,讲究的不是好看,而是舒适,陛下走路龙行虎步,步子又快又急,但两只脚用力不同,左脚比右脚吃力,做鞋子的时候,就要把左脚的鞋底多缝一遍,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两只鞋子磨损了之后,也能平衡。”德妃针线活极好,对杨衍又了解极深,她做出的鞋子,杨衍最喜欢穿。
“陛下也是,对旁的都不在意,只有鞋子,不爱穿新的,一双鞋子穿舒服了,轻易不换的。”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陛下是长情之人呢。”樱桃笑着说。
德妃恍了会儿神,人不如故,陛下再怎么贪鲜,只要一直记着旧人就好。想得出神,一不留神,一针扎到了手上,鲜红的血珠汩汩流出,樱桃慌了神,忙拿了药过来。
放下了还没做好的鞋子,德妃伸出手指让樱桃包上,“幸好血珠子没沾到鞋子。”说着,眉头皱了起来。
“娘娘,宗人令今天上了折子,给咱们三公主请封号上玉碟呢。”樱桃怕她心情不好,忙忙说些喜庆事儿。
“安宁皇姐欠本宫的承诺,总算兑现了。”德妃脸上果然露出了笑模样,穗穗是她的女儿,却和宫人之女一个待遇,她这个母妃绝不允许。
“安宁长公主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宫里送人,也不看看都是些什么德行的,结果反而受了萧婕妤的连累,还是娘娘心善,在这种时候护着她。依奴婢看,长公主也得受些教训,以后才知道宫里谁做主。”樱桃觑着德妃的面色说,安宁长公主给陛下送美人的事,早惹怒了宫里的嫔妃,自家主儿虽然不说,心里也是不满的。
“萧婕妤......”德妃眼前浮现出那个活色生香堪称绝色的女人,想到她撩动了杨衍,心里不舒服的揪起,但她身子亏了,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傍身,又逼迫着自己将那点嫉恨抹平,“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六宫独宠,多好的靶子啊,有她杵着,替本宫省了多少事。”
“贵妃怎么样了?”
包好了手指,德妃舀了勺菊花粥,问道。
“贵妃醒是醒了,就是听说伤了神智,性子比之前还暴躁蛮横,一天内,她宫里的宫女都挨了罚。”樱桃消息灵通,宫里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但是,奴婢却觉得贵妃聪明了,太后身边陪伴的姑娘都被家里接了回去,贵妃知道了,还拖着病体去了寿康宫,说要陪着太后,把太后都感动哭了。”
德妃嘲讽的笑了笑,刘太后和刘贵妃这对姑侄,狠毒又愚蠢,贪婪不知足,竟打起了皇嗣的主意,等哪天陛下的耐心彻底告罄,母子之情也救不了她们,“看紧咱们长安宫的人,不要招惹了寿康宫,太后正恨找不到人撒气呢。”
“娘娘,奴婢省的。”
喝完了粥,手又伤了,做不了鞋子,德妃看了看时辰,“今儿陛下翻了谁的牌子?”
“敬事房回报,这几日陛下谁的牌子都没翻,最早的那次还是萧婕妤离宫之前。”樱桃声音越来越低。
德妃拢紧了怀里的手炉,用这点热来暖她心里的寒,“萧婕妤。罢了,本宫还要准备穗穗的事情,这些事情随她们去吧。”
......
乾清宫。
林政一身戎装,单膝跪地。
“今年天气极寒,漠北那边八月就降了大雪,草原上的草早早枯黄,冻死了不少了牛羊,鞑靼人这个冬天不好过,他们生性就是一群强盗,平时尚且要抢,更何况没有吃的饿肚子的时候,劫掠宣府只是开始。”杨衍负手站在堪舆图前,凝视着漠北大片大片的疆域,这里原本应该是大楚的北庭都护府,扼住了鞑靼的咽喉,扫清了西域三十六国的障碍,连通着大楚和西域的商道,可是他父皇暴毙,宫里内斗不休,鞑靼人趁此作乱,杀了驻守北庭的两万大军,控制了漠北,铁蹄踏破西域诸多小国,掐断了大楚的商道。
鞑靼人天性凶残,西域诸小国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他们的獠牙对着繁华富丽的大楚垂涎三尺。
杨衍十二岁上战场,和鞑靼人激战无数,越战越无法容忍这群凶徒觊觎他的帝国。
“鞑靼人善骑,劫掠时呼啸而来,得手后呼啸而去,没入草原,边军追不上,又不敢贸然进入草原,竟拿他们毫无办法。朕的子民,竟日日悬心,每每思及此,朕心如焚。”剑眉凌厉的挑起,杨衍手指按在漠北上,“朕一定要彻底灭了这个祸害。”
“臣林政愿为吾皇赴汤蹈火。”杨衍是天生的帝王,强大无匹,少年即纵横沙场,血与火淬炼出来的铁血,一番话林政热血翻涌,恨不能立刻飞到漠北,保疆安民,杀尽鞑靼人。
“骁骑营里的骑兵训好了吗?”骁骑营的兵是从各府府兵和边军里千挑万选出来的,马是价值千金的宝驹,训出来的骑兵弓马之娴熟比鞑靼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臣训好了。”
“好。”杨衍简短的一个字里充满了杀气,他本想投入重兵,但是朝堂上多有掣肘,文臣有家族,武将有勋贵,无论是粮饷还是兵丁,都不到时机,但是骁骑营这柄尖刀已打磨好,嗜血的刀刃等着林政带领着他们去饮血。
“明日一早,你带着骁骑营秘密出发,骑兵所用的口粮等物,朕准你就地取粮,朕流放到宣府的各家子弟,是给你的质子,若是边军有不听调令者,杀无赦。”杨衍沉沉黑眸里煞气缭绕。
“臣遵旨。”
林政得的是秘密指令,除了君臣二人,再无第三人知道这道谕令。
翌日,早朝上,勋贵们还在宗人令的带领下和杨衍讨价还价,目光还凝在昭林台的萧婕妤身上,浑然不知有柄尖刀已直插漠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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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陛下要来了
“主儿,安宁长公主来了。”
半夏衣裙上沾着泥水,手上擦破了一块皮,渗出了血丝,她一得侍卫通报安宁长公主来到的消息,便惶惶不安的跑了回来,太着急了,绊倒了几次。
萧青蕤正伏在桌案上,在桃花笺上写着要给杨衍的“信。”
“你和小满都下去,先找个地方避一避,不要让她看到。”
“主儿,你怎么办?”
放下狼毫笔,吹了吹桃花笺上的墨汁,萧青蕤平静的说:“她来了未必是坏事,不需担心我,快下去吧。”
她的态度让半夏镇静了下来,点了点头,出去寻了谭小满,寻了僻静处躲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帘子被大力一扯,珠子互相撞击在一起,刺耳的声音昭示着来人心情不佳,“萧氏,你好大的胆子,本宫的话你竟当做耳旁风,还敢背地里捅了本宫一刀,真当你翅膀硬了,敢忤逆本宫。”
安宁长公主一身大红织金袍服,头上珠围翠绕,华贵富丽,但即便抹了层厚厚的脂粉,脸上的憔悴还是很明显,明显下凹的眼睛,冒火的瞪着萧青蕤。
“长公主。”萧青蕤行了个福礼,淡定的面对她的怒火冲天,“谭司正,椅子在你左手边,请给长公主殿下搬一把。”
吩咐了谭瑞,优雅的坐在了主位上,“殿下请坐下说,站着怪累的。”
谭瑞不敢置信的瞪着她,这个当初苦苦哀求他的女子现在是摆主子谱吗?她怎么敢?忘了她的出身了吗?
“萧氏,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在本宫面前你不过是个婢子!”安宁长公主受的刺激更大,黑着脸暴跳如雷。
“殿下,我一直知道我是谁,一直记着自己的身份。”萧青蕤叹了口气,安宁长公主张扬跋扈,不知憋了多大的火,她若是一开始就示弱伏低,以后安宁长公主就真把她当做家奴了,这个局面她不想看到。
“但是,殿下知道我的身份吗?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你什么意思?”安宁长公主虽然骄纵惯了,但并不傻,相反还极为聪明,不然也不能在杨衍登基之后,作为异母姐姐,享有如此大的荣宠。
“殿下,我是你献给陛下的,这一点后宫人尽皆知。”萧青蕤见她冷静下来,先是承认了她的舞女身份,果然安宁长公主冷冷哼了一声,重重的坐在椅子上,高抬着下颌等着她继续说,“而我从九品更衣到三品婕妤,仰仗的全是陛下的恩宠。殿下你,作为本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依恃的也是陛下。”
“殿下,无论是你还是我,陛下才是咱们的依靠。”萧青蕤嗓音柔柔的,让人不知不觉的听进了心里,“殿下,不是我故意要违背你,实是不能违逆陛下啊,御林军侍卫是陛下要罚的,陛下的脾气,你最清楚,那当口我若是硬要求情,逆着陛下,怕是要彻底的被陛下厌弃了,甚至还要连累殿下。”
“照萧婕妤这么说,还是为了长公主好了,合着殿下赔了那么多钱,还要向萧婕妤道谢了。”谭瑞面上带着笑,眼神却是阴阴的。
安宁长公主刚好转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本宫差点被你绕进去。”安宁长公主狠狠剜着她,“为了你在宫里能安稳,本宫出钱出力,还亲自去求了德妃,可你怎么回报本宫的,被灰溜溜的赶出宫,本宫的大事,一点都指望不上你。”
“本宫看走眼了,看错了你。”安宁长公主寒声说:“看来本宫要再选个美人送进宫里,本宫不是非你不可。”
看着得意洋洋的谭瑞和寒着脸的安宁长公主,萧青蕤心里一片透凉,飞快的想着法子,“殿下,你瞧瞧昭林台里的摆设,外面看守的护卫,嫔妾像是失宠的样子吗?”
安宁长公主神色一凝,细细一端详,这里所有的物件都是上好的,连炭都是御用的银霜炭,果然不像是失宠的落魄。
“你别得意,你已出宫六日了,六郎都没有着人接你回宫,仔细再过几天,六郎忘了你。”安宁长公主确定了萧青蕤没失宠,对她的态度软化了许多。
“不会的,陛下说会来接我回宫的。”萧青蕤垂头说。
安宁长公主走到她身边,手握成拳,一拳拳捶在桌案上,“本宫现在不方便进宫,见不到六郎,那些该死的御史言官,弹劾本宫的折子一本接一本,你赶紧回宫,一定要在六郎面前为本宫伸冤。”
萧青蕤惊问,“所为何事,言官们竟上折子弹劾殿下?”
“本宫不过看上了几个人,带回了公主府,竟惹了那群穷酸。”安宁长公主恨恨的说道。
萧青蕤心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识趣的没再问,想了想,起身去内室拿了一个包裹,“请殿下将这个包裹交给陛下,陛下见了,就想起我了。”
“本宫再助你一次。”
送走了安宁长公主,半夏才敢出来,只听自家主儿淡淡的说:“她来得正好,省了小满花钱费力的送进宫了,半夏,马上把这屋子照着我说的布置了,陛下......要来了。”
乾清宫。
杨衍在礼部呈上的封号里随便圈了两笔,定下了皇二女和皇三女的封号,永昌公主和同昌公主,“让礼部照着预备金册,着钦天监选个吉利日子。”
汪锦躬身应了下来,出去遣小太监去通传。
“汪总管,安宁长公主送上的东西,要呈上去吗?”
汪锦还没说话,一旁的一个小太监,紧张的抬头盯着他,直到看到汪锦点头,才松了口气。
用过晚膳,敬事房呈上牌子,杨衍多日不曾纾解,积了一身的火,挑了韦丽嫔的牌子。
批完奏折,杨衍揉了揉太阳穴,正要走去后寝殿,汪锦端着个盘子呈了上来,“陛下,这是安宁长公主进上的,奴才例行审查时,发现这些......是萧婕妤的,奴才不敢隐瞒,请陛下过目。”
杨衍停下脚步,剑眉略挑,她不在宫里,他还有些想她了。
桃花笺叠成各种形状,煞是好看,他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的拆着,拆开一看,眼神一凝,再看清里面的内容,身子一紧,积压多日的火气窜了上来,烧灼的难受。
“汪锦,备马,朕要出宫。”
“这......陛下,丽嫔娘娘还在后寝殿等着呢。”
“让她回去。”
“点几个乾清宫的侍卫即可,不要大肆声张。”杨衍骑上白蹄乌,淡淡吩咐了一声。
汪锦赶紧应下,悄悄的出了东华门,“陛下,要去哪里?”
“昭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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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唤朕六郎
“主儿,这......这是奴婢布置出来的?美得像梦境一般。”
半夏眼睛睁得圆圆的,惊叹的看着布置一新的昭林台,轻纱曼舞,香气飘渺,颜色温软,一踏入就再不想出去。
萧青蕤弯唇浅笑,她早就想将咸福宫好好布置一番了,可惜宫里规矩森严,每座宫殿的基本布局和摆设都是一样的,纵使后来杨衍为她铺宫,也是以奢丽华贵基调,没想到出宫了,反而实现了她的设想,将她住的地方打造成了“温柔乡。”
“热水都烧好了吗?”
“都烧好了,烧了整整十大锅水。”半夏收回目光,捧了洗浴物品跟着萧青蕤进了里间的净室。
“这里洗澡比宫里自在多了。”腾腾白雾里,萧青蕤脱下衣裳,满足的喟叹。
“主儿,这是王医女多年来为安宁长公主研制的沐浴之物,奴婢带了全套。”半夏手边一溜的瓶瓶罐罐,在宫里的时候,因为各种事情,反而没怎么用。
“按照顺序,都用了吧。”
萧青蕤洗了个漫长而奢华的澡,待最后头发绞了大半干,身上擦了一遍的玫瑰水,本就白皙的肌肤,水当当,白嫩嫩,半夏看着看着红了脸。
“换那套貂颌的袍子。”看着半夏手里的轻纱,萧青蕤摇了摇头,这种纱衣她穿的多了,不新鲜了。
半夏连忙去取了回来,“主儿,是这件吗?”
样式古里古怪的,没有纽子,只在腰上缀了条细细的宝石链子,而且是貂毛做的,毛绒绒的,不如轻纱薄透鲜丽。
萧青蕤点了点头,伸直胳膊套了进去,这件毛绒绒怪模怪样的袍子一上身,半夏就直了眼。
看着宽宽大大的银貂袍子,上了身却意外的服帖修身,凹凸有致,中间开襟,锁骨下的曲线若隐若现,腰上细细的宝石链子,衬出杨柳纤腰,而那毛绒绒的触感,让人手心痒痒的,半夏挠了挠手心,她特别想摸一把。
少了点什么,萧青蕤略略一思索,那串黑珍珠脚链,自出了宫,她就摘下了,“半夏,把那串黑珍珠链子取来。”
再没什么不妥,萧青蕤走出净室,躺在了撤去了帐子的大床上。
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半夏急忙走过去,谭小满充满喜气的声音传来,“半夏,快告诉主儿,陛下来了,已经到了上林苑,马上就过来了。”
半夏又惊又喜,主儿到底是做了什么,陛下怎么真的就来了,但这念头转瞬即逝,她来不及深思,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陛下来了这件事儿上了。
“主儿,陛下真的来了。”
“你下去吧,在耳房里待着就好,今晚不用进来侍候了。”
半夏虽然还是没经人事的小姑娘,但侍候萧青蕤这么久,该懂的都懂,闻言脸上一红,行了礼匆匆的就退了下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萧青蕤揉着小腹,清澈的眼眸里有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她坠下悬崖,骨肉尽碎,只有靠着杨衍的龙气,才能维持着现在的生机,而随着她修炼天魔魅时间的增长,她的身体由维持五日到十日,功力在增长,**在逐渐凝实,那么她多多吸取龙气,是不是就能加快修炼的进度,是不是就能早日重塑**回家。
杨衍翻身下马,见门前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眉峰轻挑,抬手止了汪锦等人,命他们远远的候着,自己推门进去。
一进门,杨衍呼吸一滞,室内的落地罩、隔扇等都拆除了,房间用轻纱相隔,摆放的古董等物也都收了起来,换成了曼妙的梅瓶,里面插着婆娑的花枝,轻轻的呼吸了口气,杨衍的心情奇异的放松了下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
杨衍只顾着打量室内,竟没顾得上看萧青蕤,直到她来到面前,一双素手伸向他颈下,解下他的斗篷,他才看清了眼前的女子,这女子......仿佛一点火星迸入他的身体,瞬间烈火燎原,欲念焚身。
“陛下。”
萧青蕤手腕一紧,盈盈水眸望向了杨衍,“臣妾想给陛下更衣。”
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捏着她的手腕,杨衍身子紧绷绷的,黑眸如有实质的盯着她,每一眼,都似在她身上燃起一朵火花。
“你送来的旧帕子朕收到了,不信比来长下泪,憔悴支离为忆君。”杨衍轻轻念着萧青蕤写在桃花笺上的诗句,他音色低沉华丽,往日里性子太冷,说出的话又太冷酷,从没有人发现这一点,但现在他微微带了些鼻音,萧青蕤觉得耳朵里麻酥酥的,腿有些发软,手腕还被他握着,使不上力,人踉跄了一下,跌进了他的怀里。
“朕瞧着你水灵的紧,并没有憔悴支离呢。”
萧青蕤贴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臣妾终于把陛下盼来了。”
黑眸一暗,把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让朕检查下,旁的地方有没有憔悴?”
萧青蕤攀着他的脖子,手下的触感一样的紧绷,她翻滚了一下,从杨衍身下滚了出来,“嗯。”
杨衍不满的从鼻间哼了一声。
“陛下,这些日子一定劳累了,臣妾给您按按。”
萧青蕤脱下他的小衣,让他光着膀子趴在床上。
杨衍正是气血翻涌之时,哪里耐烦这个,可是萧青蕤软软的求着,哄着,他便皱着眉同意了。
萧青蕤从床头暗格里取下王医女炼制的杏仁轻露,倒在手里,搓热了,捏捏揉揉,脖子肩膀后背,都招呼到了,杨衍这些日子长时间俯案,脖颈间发紧,让她这么一按,还真舒服多了,不由逸出一声惬意的长吟。
杨衍身材极好,萧青蕤按来按去,脸颊上晕红了一片,尤其是小腹处,腾起熟悉的麻酥感。
手上一酸,一下子趴在了他宽厚紧实的背上,萧青蕤惊的急忙撑起身子,脚下又绊了一下,没起得来,反而翻到了杨衍身侧,嘴唇正好贴在了他脖子上。
紧贴着她的肌肤温度极高,杨衍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脸上,盯着她的黑眸汹涌翻腾。
“再按下去,朕的火都要窜出来了。”
随着他低低的声音,萧青蕤身子一晃,已被覆在了他身下。
“陛下。”
萧青蕤声音颤抖,手指在他背上抓出一道血痕。
“六郎,唤朕六郎。”
杨衍动作凶猛,咬着她耳垂喘着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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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情动,他心里少有的平静满足
这场情事激烈酣畅,最后的冲刺爆发时,杨衍俊朗的面孔因巨大的兴奋而微微狰狞,却更显得狂野不羁,萧青蕤身子发软,两人多次缠绵,她知道他已到了紧要关头,绞缠在他腰上的双腿夹的更紧,双手放在他臀上,用力的按压,纤长的颈子微微后仰,花瓣似的唇发出软软的娇哼,似疼痛又似愉悦。
杨衍鼻息越来越重,越来越灼热,饱满的额头上密密的出了一层汗,汗珠凝在他眉峰上,欲坠不坠,随着他腰身一记重重挺送,头颈扬起,性感的喉结快速滑动,汗珠颤动着滚落,划过挺直的鼻梁,一路落在喉结上,晶莹的水珠洒在喉结上,男性独有的侵略魅力,萧青蕤受了蛊惑似的,伸出舌尖舔了下去。
这种时候,受到这种刺激,杨衍健硕的身子重重颤抖,发出低低的闷闷的喘声,深邃的面孔带着狰狞的火,差点就把持不住。
下颚紧咬,眉峰紧蹙,杨衍觉得身下的女人仿佛就在等这个时候,狠狠的一咬牙,强忍着体内汹涌的火,他右膝跪顶着一用力,在两人绞缠着密无缝隙的身体间,强行拉来了距离,闷哼着抽身而出。
“陛下......”
身下一凉,浓浓空虚感袭来,萧青蕤难受的哼了声。
“唤朕什么?”这种时候苦苦忍耐,杨衍比她还不好受,身上硬绷绷的,麦色的皮肤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黑眸紧紧盯着她,压抑着低喘问道。
箭在弦上,他却压着不发,萧青蕤被他抛在这里,不上不小,小腹处一阵阵抽紧,抓狂的难受。
“六郎,六郎。”
她嗓音带着情潮里特有的娇颤,软软的唤着。
杨衍浑身一麻,心里突然涌起久违的满足感,暖暖的几乎要涨开,绷紧到要炸裂的身子,反而不那么急迫了,俯身含住这低低唤着他的唇瓣,辗转厮磨。
和他这个冷硬无情的人不同,他的唇微凉而柔软,萧青蕤闭了眼承受他这个吻,意乱情迷间,竟觉得里面有怜爱。
一定是错觉。
“六郎,我难受......”萧青蕤撇开唇,搂着他的脖子软软的乞求。
杨衍满是汗水的脸噌了她一下,黑眸里漾着笑,紧实的腿分开她的双腿,冲了进去。
萧青蕤攀着他,随着他凶猛有力的动作起起伏伏。
在她双腿发酸发软时,杨衍颤抖着压在她身上,小腹里一热,她吁了口气,浑身软绵绵的,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空气里有暧昧的栗子花香味。
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下去,萧青蕤缓过了劲儿,身上发沉,杨衍还压在她身上,肌肤相贴,又出了一身汗,黏腻在一起。
“六郎。”萧青蕤抬手轻轻的推了推他。
杨衍应了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愉悦,抱着她翻了个身,他成了被压的那个。
萧青蕤皱了皱眉,那么激烈的发泄过,杨衍不可能还有精力再来一场,以他往日的习惯,早就让她离开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杨衍心情很好,不仅是身体上的快乐,心里也有满足的喜悦,和以往的感觉很不同,以致于他想都没想要萧青蕤下床。
“六郎,要不要起来沐浴?”
萧青蕤撑在他胸膛上,心慌意乱的,这种相处模式她不熟悉,甚至隐隐的害怕。
“再躺一会儿,朕待会儿还要回宫。”杨衍摩挲着她一头又长又厚的黑发,心情是少有的平静满足。
渐渐的,萧青蕤眼皮越来越沉,朦胧的睡着了,她模糊中听到了杨衍起身的声音,太疲累了,眼皮没睁开,直到室内安静了下来,沉沉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宫里,韦丽嫔枯坐了一夜,直到听到宫女红茶说陛下下了早朝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露出抹狠色。
“陛下,去了哪里?”
陛下明明翻了她的牌子,她香汤沐浴后光光的躺在锦被里,期待着陛下的宠幸的,可是她等来的却是让她回宫的消息。
韦丽嫔手指撕扯着帕子,被赶出乾清宫的愤怒与羞辱交织,艳丽的五官嫉恨的扭曲着。
“娘娘,奴婢打听了,那夜陛下没去后宫,也没招旁人侍寝,但是乾清宫的人嘴巴严实,奴婢打听不到陛下的行踪。”红茶跪在地上回道。
“总有蛛丝马迹,告诉本宫你都打听到了什么?”韦丽嫔咬牙冷声问。
“好似那晚陛下看了封书信,就让娘娘......”虽然韦丽嫔极少动私刑,对身边侍候的人出手也大方,红茶还是害怕发怒时的她。
“谁的书信?”
“是安宁长公主府递来的。”
“嘶拉”一声轻响,帕子撕成了两段,韦丽嫔脸色发青,“去打听打听昨夜御马监里有没有动静?”
“那个贱婢......可是安宁长公主送进来的。”
“奴婢马上去查。”
韦丽嫔一直保持着坐姿,直到红茶匆匆的回来,“娘娘,奴婢找昨夜御马监值夜的小太监打听到了,昨夜御马监乱了一阵,奴婢让他去仔细瞧了瞧陛下的御马,他发现白蹄乌蹄上沾着的水渍还没干,陛下昨儿应该是出宫了。”
宫里虽然规矩森严,但是宫中太监、宫女加起来上万人,这么多人,各种攀扯关系,暗中勾连,总有些蛛丝马迹落入人眼里。
韦丽嫔入宫有些年头了,又一向得宠,手里的银钱不少,平日里没少刻意结交些重要监局里的人,红茶打听到的东西加上她的判断,“萧氏那个贱婢,本宫再容不下她了。”
咬牙切齿的咒骂,韦丽嫔还从没有受过这种羞辱,陛下宁肯出宫也不要她。
“拿镜子过来。”韦丽嫔有些惊慌的喊道,对着镜子细细的照,镜中的人艳丽妩媚,皮肤光滑紧绷,但韦丽嫔抚上眼角一条几乎细细的细纹,脸色发白,“本宫是不是老了?萧氏那贱婢比本宫年轻几岁,红茶,你说她是不是比本宫貌美?”
韦丽嫔虽然出身世家,但她只是庶女,能入宫也是因为容貌出众,她也的确凭着美貌得宠了,后来宫里再进的新人,纵然有同样貌美的,她也没怕过,只有萧氏,那张祸国妖孽般的脸,那副妖娆的身段,更重要的是陛下对她的沉迷,这一切,让她怕了,让她觉得危险了。
“娘娘,萧婕妤再美也比不过您,陛下可亲口说过您是他的解语花,萧婕妤至多是个木头美人,哪里配您和比?”红茶急忙安慰。
韦丽嫔咬着牙急促的呼吸着,红茶的话让她平静了些,陛下的确说过她是解语花,陛下不会不要她的,但是萧氏这个心腹大患,她一定要除了。
“备份厚礼,送到贵妃宫里。”
刘贵妃比她更恨萧氏,韦丽嫔冷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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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波澜将起
这几日,韦丽嫔往刘贵妃宫里去的殷勤,随着她的造访,贵妃的恢复也越来越好,连脾气都克制住了几分,遭她打骂的宫女挨的打也轻了些。
宫里嫔妃之间的走动,本是正常,可韦丽嫔和刘贵妃以往并没有太大的交情,突然走动的频繁,长安宫里德妃唇角翘了翘,“随她们去。”
她还要准备穗穗的册封礼,没工夫也没心思管这事。
“娘娘,礼部送了金册来,户部也送了札子过来,详细写了公主的汤沐邑的情况。”
德妃唇角的笑消失了,她的女儿,不仅封号和那宫人之女只差了一个字,一个荣昌公主,一个同昌公主,都是郡公主,连封地都一样,都只是五百户的下等县,长乐公主可是实封五千户,还是最繁华富裕的江南。
她不求穗穗和长乐公主一样,但是陛下将穗穗和那宫人之女一般看待,她再是能忍,心也冷透了。
德妃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显,即便樱桃作为她最得力的心腹,也没觉察出她的不满,还很欢喜的说:“咱们三公主的生辰也快到了,娘娘,今年三公主的生辰要不要庆祝下?要奴婢说,往年都太简陋了,今年三公主得了封号,可是大喜事呢。”
“安宁长公主送贺礼的时候,还提了三公主的生辰呢。”樱桃提起安宁长公主,以为德妃会开心,毕竟还是安宁长公主从中穿针引线,宗人令才再三上折子,陛下才想起了三公主和皇二女,给她们取了大名,上了玉碟,封了封号。
“安宁长公主?”德妃有点恼怒,安宁长公主同样是先帝嫡长公主,先帝朝时,也是备受宠爱,她自己享受了嫡长公主的荣耀,怎么就不会想到穗穗?
“她最近行事猖狂无行,当街强抢民男,御史言官弹劾她的折子不少,陛下护着她,压着不发而已。本宫的穗穗还小,可不能学坏了。”德妃淡淡的说。
“娘娘,这事儿......传得是沸沸扬扬,奴婢听说,安宁长公主抢的那些人,有个共同点,都和叶探花有些相似。”樱桃眼睛骨碌碌的转,安宁长公主瞧上了叶其琛,在宫里并不是秘密,贺侯爷死了没三个月,她就进宫求皇上赐婚,可惜叶大人不愿意,叶大人在皇上面前颇有脸面,他坚决不从,皇上也没勉强。
“真是荒唐。”德妃蹙眉,叶其琛这个人看似风留不羁,其实深不可测,安宁长公主这趟浑水,她可不能沾上。
“以后远着些安宁长公主,她送的礼,加一成厚厚的还回去。”
很快到了册封两位小公主的日子,宫里只有三个公主,长乐公主是元后嫡长公主,又是杨衍的心尖子,嫔妃们即便想通过讨好她来讨好杨衍,也不敢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只能不得罪她,不远不近的处着。
可二公主和三公主不同,一位生母卑微,养母又是老好人王恭嫔,一位是德妃的心肝宝贝,这两位公主年纪又小,正是可爱的年纪,嫔妃们见了面上都喜欢,都送了顶好的首饰。
重华宫,长乐公主亲自捧了雪,补上了雪人身上融掉的部分,手指头冻得通红,鼻头也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
“父皇你怎么来了?”
福慧突然觉得周围太安静了,小老虎锵锵还直往她身后拱,她一转脸,看到了父皇。
“冷不冷?”杨衍大步走了过来,摸了摸福慧的小手,冷冰冰的,小脸也冻红了,冷飕飕的瞟向她身边的嬷嬷、宫女,跪在地上的重华宫一众人,抖了起来。
“父皇,是我自己不让她们碰雪人的,这是萧姨和我一块堆的,我要自己堆,父皇我没事,她们是伺候我的,自然要听我的,不要罚她们。”
和萧青蕤相处中,福慧在对待宫里人的态度上变了些,以前她年纪小,都听父皇的,父皇看她看得紧,她有一点儿不舒服,就罚她身边的人,怪她们看护不力,甚至有一次,她晚上着了凉,得了严重的伤寒,父皇大怒,罚了整个宫里的人,贴身伺候她的嬷嬷、宫女,被打得血肉模糊,她不小心看到了,吓得做了噩梦。
后来,她怕身边的人再受罚,便听她们的话,少动、少玩,再喜欢的事情,只要有可能受伤,她们一哀求,她就不做了。甚至连踢毽子都要躲出去踢,福慧想到她还是因此结识萧姨,笑出了小酒窝。
还是萧姨告诉她,对身边的人不能一味的罚,也不能都听她们的,委屈了自己,只要她做的事情不过分,不会真的伤到自己,她就能做,但是要在父皇罚她们的时候,拦在前面,担起她作为主子的责任。
杨衍挑眉,和她对视片刻,福慧不闪躲不害怕,他欣慰的笑了,弯腰扶着小女孩的肩头,“父皇的小公主长大了。”
福慧笑得开心,偏着头俏俏的说:“父皇不用总是担心我了。”
“这是谁教你的?”杨衍脸上笑容更浓,冷不丁的问。
“是萧姨。”福慧被他一诈,下意识的回答,说了才惊觉不对,捂着嘴跺脚,“父皇,你故意的。”
笑声爽朗,杨衍点着她翘翘的小鼻尖,“还要瞒父皇。”
“父皇,我想萧姨了,什么时候接她回宫?”
“快了。”
杨衍想到宣府传来的书信,笑容更大了。
“太好了。”
福慧很是开心。
杨衍过来本是想看看福慧会不会不开心,毕竟今日是册封皇二女和皇三女的日子,福慧本是宫里唯一有封号的公主,他怕福慧心里难过。
现在看来,福慧是个懂事善良的孩子,倒是他想多了。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为荣昌公主和同昌公主赐金册。”寿康宫总管太监赶来重华宫跪地禀道。
“父皇,你快去吧,二妹妹和三妹妹等着呢。”
杨衍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看不到背影了,福慧才转开视线,继续堆着雪人,只是表情有些恹恹的。
“锵锵,我们出去走走。”
堆完了雪人,福慧牵着锵锵,不知不觉走到了咸福宫门前,她身边的人和她有段距离,她人小,站在大铜缸后被遮得严严的。
吹了阵风,她心里的闷气也散了,便牵着锵锵回去,不经意间,眼角余光好像看到一道黑影进了咸福宫。
再看却什么都没了,或许是看错了,福慧揉了揉眼,确定没有东西,牵着小老虎带着人回重华宫了。
册封了两位小公主第二天,北疆传来了捷报,鞑靼劫掠宣府的左贤王部被洗劫了,左贤王被斩杀,两个儿子被俘虏,连祭天金人都被俘获了。
消息传来,满朝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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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听着看着,不由痴了
北疆的消息陆续传到京城,林政的彪悍战绩让人胆寒,他领着八百骑兵孤军深入瀚海沙漠,直捣左贤王王庭,一战惊天下。
这份战功有人拍案赞赏,直呼少年英豪,更有人咬牙切齿,恨骂嗜血屠夫,几欲杀之而后快。
早朝。
杨衍一身玄色冕服,端坐在龙椅上,锐利的眼眸望着殿下群臣,“林政立此奇功,应大赏,徐首辅,你说说应如何奖赏?”
内阁首辅徐致平站在文官首位,耷拉着眼皮,低调的站着,被点了名,长叹了口气,龙椅上的这位爷,忒难伺候,既多情重义,又冷酷无情,既任性天成,又老谋深算,绝不是位能任人摆布的主儿,偏偏那群被荣华富贵迷晕了眼的勋贵们,仗着祖上跟着高祖立国的从龙之功,把爪子伸到了宫里。
徐致平捧着笏板出列,这位万岁爷要的是乾坤独断,乱伸的爪子,他直接斩断,手段粗暴却管用。
“陛下,臣有话要说。”一声暴雷似的高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徐致平回眸一看,是武威侯。
“臣要弹劾林政,其罪一擅杀将士,在宣府就地征粮,宣府守军拿不出粮食,他当场杀了宣府边军副将,其罪二暴虐无道,林政孤军深入瀚海大漠,只带着骑兵,不带火头兵和辎重,携带的干粮吃尽后,劫掠大漠里的牧民,一路杀一路抢着,才深入到鞑靼左贤王王庭,其罪三......”
徐致平怜悯的看了眼武威侯,此次林政在北疆挥动屠刀,死的人里面就有他的庶子,他恨林政也是应当的,只是太蠢,看不出形势,林政敢如此行事,要说皇帝没在后面撑腰,没人会信。
皇帝可是十二岁就上了疆场,斗权臣,杀摄政皇叔,趟着血河登基的,可惜因为江皇后难产暴亡,皇帝抛下大军连夜从北疆赶回京城,才没能一鼓作气灭了鞑靼主力,才让这些勋贵喘了口气,保住了家族在军中的势力。
这些蠢货以为能挟制皇帝了,插手后宫皇嗣,还逼着皇帝将萧婕妤送出宫,惹恼了皇帝,直接放了一把尖刀去了北疆,林政既是鞑靼人的噩梦,也是他们的噩梦。
“说完了?”杨衍面无表情的问。
他淡淡的一句话,武威侯头皮一麻,心头慌乱,想到枉死的儿子,忍着惶恐,坚持要弹劾林政,治他大罪。
“其一,宣府守将贪墨粮草,林政杀得好,其二,鞑靼人上马为寇,下马放牧,手里都有我大楚子民的冤魂,以血报血,林政报的是我大楚对鞑靼的血仇。”
杨衍话里浓浓的煞气惊得武威侯腿肚子转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子曰:‘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鞑靼人狡诈无义,自高祖时起,屡屡掠夺边疆各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与我大楚有不共戴天的血仇,林政此次斩杀鞑靼左贤王,是大功,臣以为林政功当封侯。”徐首辅略一沉吟,捧笏上奏。
武威侯、思康伯等人还要再说,却在触及杨衍威严的眼神时,咽下了到嘴的话。
“如何奖赏林政,徐爱卿你们内阁拟个章程呈上来,退朝。”
回到乾清宫,杨衍尚未换下冕服,便下令命汪锦去接萧婕妤回宫,林政已威震北疆,他不需再顾虑朝中勋贵。
“用正二品嫔的礼仪接她回来,凤舆、御乐都备着,朕要她风风光光的回宫。”
......
后宫嫔妃们不关注林政横扫鞑靼,她们更关心风光回宫的萧婕妤。
萧青蕤回宫的第二日,刘太后在寿康宫摆了家宴,五品以上的嫔妃都盛装出席,美名其曰为她接风洗尘。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绯红色襦裙,高高的飞仙髻,萧青蕤美得张扬,美得艳光迫人,和她以往温顺内敛的样子截然不同。
德妃微微晃了神,眼神停留的久了些。
韦丽嫔咬烂一颗葡萄,红色的汁液染红了唇瓣,一如她的心情。
“起来吧,哀家瞧着你气色挺好,可见在外面没受吃苦,这就好,皇帝也少心疼些,过来,坐在哀家身边。”刘太后罕见的慈眉善目起来,萧青蕤心里提防着,但推迟不过,还是要坐在她旁边。
本来挨着刘太后的是刘贵妃,现在萧青蕤一来,刘贵妃便要挪位子,她自受了伤,性情越发乖戾,阴森森的盯了萧青蕤一眼,便挪到了下手的位子。
萧青蕤当着众人的面,给她行了礼,而后坐在了她让出的位子上,和德妃一左一右的挨着刘太后而坐。
“给萧婕妤满一杯酒。”
刘太后举起酒盏说道:“你在昭林台为国祈福,乞求神灵护佑皇帝,哀家敬你一杯。”
虽然在座的嫔妃都知道她是被逼出宫的,但在刘太后面前,没人提那一茬,都纷纷附和刘太后,一杯接一杯的敬酒,萧青蕤推拒不过,饮了几杯,这酒力度不大,她喝了几杯也无大碍,可来敬酒的人太多,围在她四周,闹哄哄的,吵得她脑子眼疼。
突然头皮一疼,萧青蕤抬手捂头,四下看了看,并没见到有人拉扯她的头发,以为自己戴得头饰太重了,坠着了,也没放在心上。
“酒也喝了,饭也吃了,哀家知道在这儿你们拘束,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哀家领着你们赏花去。”
梅园距离寿康宫很近,没传肩舆,刘太后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着过去,萧青蕤趁势离开刘太后的视线,落在后面,走着走着,脚下一绊,差点摔到地上。
“主儿,小心。”
萧青蕤扶着半夏直起腰,脚一落地,钻心的疼,崴到了脚,待要强撑着过去,可她穿的是一双银红色绣如意纹的云头履,歪倒的时候,鞋面压在了混着雪水的泥上,脏污不堪。
“主儿,奴婢记得梅林后面有个暖厅,先到那儿换双干净的鞋,再到太后娘娘面前服侍吧。”说着吩咐了夏蝉一声,让她赶紧回咸福宫取双干净的鞋子。
萧青蕤点了点头,慢慢的退了出来,扶着半夏一步一顿的去了暖厅。
“主儿,那是不是乾清宫的汪公公?”
萧青蕤顺着望去,果然见一个着朱红麒麟袍的大太监急匆匆的走远了,看身形极似汪锦。
“扶我进去,轻点声。”萧青蕤不知道汪锦为何出现在这里,但她脚越来越疼,且泥水浸透了鞋面,触到皮肤,寒凉刺骨,她急需换双新的鞋子,这里又只有这一个暖厅,便扶着半夏的胳膊,轻轻的走了进去。
萧青蕤坐在外间的榻上,脱了鞋袜,用帕子裹着脚暖着,等了近两刻钟,还是没等到夏蝉过来,半夏急了,“主儿,奴婢去瞧瞧,别是夏蝉迷了路,找不到这里。”
“去吧。”
萧青蕤捂着脚,有些冷,便闭着眼睛养神,周围安安静静的,她心神也沉静了下来,突然听到铮铮拨弦的声音,倏的张开眼睛,是古琴的时候,有人在抚琴。
“这琴声......”萧青蕤不由自主的抚着胸口,差点被琴声里激昂悲怆的情绪压的喘不上气。
等她回过神,已经下了榻,循着琴声走了过去。
透过百叶窗,她只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萧杀冷漠,抚琴的动作杀气纵横,长身玉立而又威风凛凛。
萧青蕤听着看着,不由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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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他看着她的眼神寒凉如冰
透过百叶窗,她只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萧杀冷漠,抚琴的动作杀气纵横,长身玉立而又威风凛凛。
萧青蕤听着看着,不由痴了。
“铮铮”琴声越加激昂,琴乃君子之器,向来讲究的是中正平和,萧青蕤从未见过有人将古琴抚出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这滔天煞气里,更蕴有一股莽莽滔滔的悲恨,她捂着胸口,想起自己无端坠崖,不由被这琴声勾出心头的暗恨,恨这命运不公。
“噌”的一声,那把九霄环佩再承受,琴弦断裂,琴声戛然而止,抚琴人的手指上多了道伤口,殷红的血滴滴答答的落下。
琴声无端中断,可那悲凝的感情缭绕不绝,萧青蕤心口涨的难受,轻轻哼了一声弯下了腰。
崴过的脚受了力,软了一下,萧青蕤急忙要稳住身子,不妨撞上了窗下的梅瓶,发出清脆的声响。
抚琴之人倏然转身,“谁?”
短短一个字,杀机四溢。
“陛下!”
窗棂被重重推开,隔着窗口,四目交接,萧青蕤扬起笑,她看着背影就认出了抚琴的人是杨衍,虽然他琴声萧杀,人也冷冷的,可是萧青蕤不像之前那么怕他了,甚至她自己都没觉察到,她的笑里有多少依赖。
但,杨衍看清是她,脸色并未转暖,眸色反而越加的冷厉。
笑容冻结在脸上,冰寒之气从赤着的脚底传遍全身,杨衍的脸色太难看了,萧青蕤笑不出来了,眨了眨眼,轻轻的又唤了声:“陛下。”
“你怎么在这里!汪锦!”
杨衍的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冷酷的质问,萧青蕤心口一沉,不解的望向他,却见他深邃的面孔布满冷冽,看着她的黑眸寒凉如冰,她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何要怎么看她,明明在昭林台是他不是这样的,那时他的眼睛和他的身体一样炙热,不过几天的时间,他怎么能这么看着她?
“萧婕妤你怎么进来了?”
匆匆赶回来的汪锦,看清进到暖厅的萧青蕤,脸上煞白一片,抱着怀里的香炉,噗通跪在暖厅外的青砖上,“奴才有罪。”
“萧婕妤快出来。”
萧青蕤心口狂跳,脑子里嗡嗡的理不出头绪,她眼里只有一身白衣满面寒霜的杨衍,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幽深的黑瞳似无底的漩涡,森寒可怕。
“快出来。”汪锦急疯了,又喊了一声。
萧青蕤愣愣的看了他一眼,无意识的转了身,忍着脚疼一瘸一拐的走到汪锦身边。
“快跪下,磕头请罪。”汪锦压着嗓子冲着她说,他的嗓音发颤。
萧青蕤赤着脚站在青石板上,阴寒之气毒蛇一样缠上她,她不明白到底哪里做错了,不明白杨衍为何要这样对她,但脑子里的理智警醒着,她听到膝盖和青石板的撞击声,她跪了下去,请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罪。
“陛下,奴才有罪。”汪锦跪着匍匐向前,双手举得高高的,小心翼翼的托着手里的白玉香炉。
杨衍取了白玉香炉,修长手指眷恋的摩挲,怕指肚上的血污了香炉,他那么爱洁的人,竟抬手擦在了衣袖上,红色的血珠浸在白色的衣袍上,分外刺目。
他捧着白玉香炉,唇里无声的唤着什么,寒凉的黑眸里满满的眷念与哀伤。
萧青蕤看清了他的神色,心口仿佛裂开了一条缝,寒风肆虐,她腿上一阵疼,急忙用手掌撑着地,掌心拍在青砖上,脆生生的响。
这响动惊动了杨衍,他的目光从白玉香炉上转到萧青蕤身上,剑眉不悦的拧着,一脚踹向汪锦,“朕说过今天这里一个人都不许过来,她怎么进来的?自己去东厂领罚。”
汪锦滚了两滚,帽子掉了,头发散了,极为狼狈,可他不敢求饶,哼都不敢哼一声,。
“陛下,是臣妾自己进来的,臣妾没瞧见有人看守,不知道陛下里面,和汪公公无关。”萧青蕤不忍看汪锦的惨相,她也真的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打着胆子求情。
杨衍看向她,嗓音冷冷,“还有你,擅闯这里,朕饶不了你。”
萧青蕤还要再分辨,汪锦拼命的摇头,她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杨衍没再理会他们,捧着白玉香炉进了暖厅,房门大开时,萧青蕤看到那把断弦的古琴对面,悬挂了一幅真人高的画像,上面宫装女子,头戴九翅凤冠,眉目温柔婉约,杨衍轻轻的把香炉放在画像前面的几案上,燃了香,深深的望着画像。
心口的那条缝瞬时破成了洞,房门闭上了,萧青蕤看不到里面的景象,隔着一扇门,仿佛和杨衍隔了两个世界。
“汪公公,那画像是......?”萧青蕤张口声音艰涩的问。
汪锦身上疼的厉害,看着让他遭此大难的罪魁祸首,哀叹了口气,“萧婕妤,你闯了大祸了。江皇后生前最爱这片梅林,每年冬天,梅花绽放时,都要在这座暖厅里住几晚,今日陛下来此缅怀江皇后,杂家去取香炉的空当,稍不留神,你却闯了进来。”
“江皇后?那是江皇后的画像?”萧青蕤喃喃的问。
“可是这里没有侍卫,我进来时也无人阻止,怎么知道陛下在里面?”萧青蕤颓然跪坐在青石板上,她也不想看到这一幕。
“陛下不喜人多嘈杂,吵到了江皇后......亡魂,侍卫都守在外围,只有杂家守着门,这里偏僻,极少有人过来,怎么你就偏偏闯了进来?”汪锦跌足叹息。
萧青蕤也很冤,太后要带着她们来赏梅,她不甚弄脏了鞋,整片梅林里只有这里能脱了鞋子歇息,所以,她才跟着半夏进来。
半夏,萧青蕤惊了惊,夏蝉去取鞋,半夏去接她,可两人都没再回来。
“半夏?汪公公我宫里的宫女许久了还没回来?外面的侍卫......?”
萧青蕤话还没说完,汪锦摆了摆手,“萧婕妤,先想法子救自个吧。杂家要去东厂领罚了,你不要跪在这里,陛下每次缅怀江皇后,心情都不好。萧婕妤,你在梅林入口处等着吧,从这里到那里,要走一段路,陛下心情能缓一些。”
萧青蕤把裹着脚的帕子紧了紧,按照汪锦的话,在外面等着。
“娘娘,是萧婕妤呢。”
萧青蕤抬眼看去,只见刘贵妃带着宫女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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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那晚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那一刀伤得很深,刘贵妃侥幸保住了命,毕竟伤到了根本,她裹得厚厚的,捧着手炉,满头珠翠,脂粉敷面,但走到近前,浓浓的脂粉遮不住她晦暗的面色。
“嫔妾给贵妃请安。”
刘贵妃眼神淬毒似的,恶狠狠的剜着她,萧青蕤毫不惧怕,两人结下的是死仇,私底下彼此都不再掩饰。
“见了本宫竟敢不跪,来人,教教萧婕妤宫里的规矩。”萧青蕤行的是蹲身福礼,这也是宫里嫔妃日常惯用的礼节,可刘贵妃就是来教训她的,没事也要找出事来。
刚刚在暖厅外,萧青蕤已跪了有段时间,凌冬腊月,滴水成冰,她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又痛又僵,她维持着福身行礼的动作,清艳的面孔上浮起抹笑,但眼底凝满冰霜,殊无笑意。
“贵妃娘娘确定要在这梅林里,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教嫔妾规矩吗?毕竟贵妃娘娘自己的规矩......陛下可从来没有满意过呢。”
萧青蕤的话刀子一样插在刘贵妃最疼的地方。
“贱婢,你敢嘲笑我,该死的东西。”刘贵妃脸色铁青,不得圣宠是她最恨最痛的地方。
刘贵妃气极了,扑上去就要撕打萧青蕤,“混账,都是死的吗?快拦住贵妃。”
韦丽嫔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厉声呵斥着刘贵妃的宫女,萧青蕤趁势躲开。
“你们两个去扶一把萧婕妤,别伤着了。”韦丽嫔笑着冲萧青蕤点了点头,冲着刘贵妃而去。
“贵妃娘娘,给嫔妾回去吧,太后她老人家眼巴巴的等着您呢,究竟是亲姑侄,您一不在身边侍候,她老人家吃的也不舒心,喝得也不合胃口,连赏花都觉得没意思了。”韦丽嫔连哄带劝的说着。
刘贵妃打了拦着她的宫女一人一个巴掌,恨恨的看着韦丽嫔:“本宫要教训那贱婢,你来做什么?”
韦丽嫔脸上笑容一僵,拖拽着将刘贵妃拉远了些,凑到她耳旁低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娘娘,萧氏那贱婢惯会装可怜,若是让陛下瞧见了,还以为娘娘怎么她了,她再哭几下,难保陛下不会心软,到时候咱们这番苦心就白费了。再说,那桩事一成,要的是她的命,好娘娘,且再忍几日。”
刘贵妃想到那番布置,忍下了撕烂萧贱婢那张脸的冲动,冷静了下来。
韦丽嫔吁了口气,笑着对萧青蕤点头,“萧婕妤,太后在前面等着呢,我们先行一步了。”
视线转到萧青蕤赤着的脚上,笑容深了深,挽着刘贵妃离开了。
“安嫔娘娘,您瞧,这枝花儿竟是双色花呢,一半儿红如火,一半儿白如雪,真是别致。”
谢安嫔的宫女喜滋滋的递上折下的梅枝。
“真的是同一枝吗?让哀家瞧瞧。”刘太后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好奇的问道。
谢安嫔擎着梅枝走到刘太后身边,刘太后仔细的看了看,伸手拨弄了下,“果真是同一枝。”又问宫女:“你在哪儿折的?去看看还有没有?”
谢安嫔的宫女并着寿康宫的宫女呼啦啦的去了,寻来寻去,再没寻到开两色花的梅枝,空手而回。
“再没有了吗?”刘太后有些失望。
“太后娘娘,什么没有了?”韦丽嫔笑盈盈的凑了上去,水媚的眉眼水波流转,越发衬得她身旁的刘贵妃颜色枯槁。
“你们去哪了?这会子才回来?”刘太后不耐的看了眼刘贵妃,成了这副鬼样子,皇帝看都不耐烦看,何来皇子。
韦丽嫔捂着嘴露出为难的神色,直到太后再三催促,才说:“嫔妾一直不见萧婕妤,怕出了什么事,便出去寻她,没想到陛下也来了,在暖厅里......萧婕妤冲撞了陛下,怕是要受罚。”
刘太后面色难看起来,杨衍来这里还能为什么,只能为江令姝那个女人,至于挨罚的萧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梅花儿都知道众芳齐艳,红的白色煞是好看,偏六郎捡了根草当做宝,走了一个,又来一个......”韦丽嫔急忙闭紧了嘴,走了的那个可是江皇后,这个才是陛下的逆鳞,她可不敢乱说。
“宫里子嗣稀少,六郎膝下荒凉,一个皇子都没有,丽嫔、安嫔,你们两个也争气些,早点传出好消息。”刘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她们两个,萧氏入宫之前,她们也是得宠的,怎么就让萧氏一介舞姬压在了头顶?
韦丽嫔脸皮素来厚,只略略垂了头,笑容艳丽,谢安嫔清高孤傲惯了,又自诩才女,当下面皮涨得通红,仿似受了极大羞辱。
“来人,把这枝双色花送给皇帝,就说哀家说的,花儿尚且不能辜负,更何况宫里水灵灵的人呢。”
又赏玩了会儿,刘太后有些乏了,传了暖轿,带着众嫔妃出了梅园。
“太后,萧婕妤还站在那儿呢。”
“哀家还以为皇帝转了性子了,眼下看来,对这萧氏也不过如此。”
刘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她是厌烦萧氏,可更恨江皇后,皇帝因为江皇后罚了萧氏,只能证明他没忘了江皇后,这让她更不舒服。
刘太后视若无睹的过去了,后面嫔妃们的脸色就精彩多了,但是碍于太后和德妃,除了眼神横飞外,不好再做什么,心里却都摩拳擦掌的等着萧婕妤失宠了,一块儿算账。
萧青蕤这一等等到了天快擦黑,她的脚受不住这么冻,她脱了里面的棉坎儿,缠裹着脚,才撑了下去。
杨衍负手走出来,满身郁气,眉心悬剑,星眸里寒光点点,乍然瞧见她唇青面白,连那身神采灼灼的绯红衣裙,都因等了太久而显得暗淡,他怔住了。
颀长高大的身子紧走了两句,手臂刚要伸向她,黑眸里闪过一丝痛苦与愧疚,顿住了身形。
“陛下?”萧青蕤本是闭着眼,耳里听着来人的脚步声由慢及快,这声音里透露出来人的情绪,睁眼一看,果真是杨衍来了,轻轻的唤了一声。
见了杨衍,萧青蕤胸口的委屈激荡起来,她不是故意惊扰江皇后的,“陛下,臣妾知错了。”
杨衍定定的看着她,掌心里痒痒的,想要温暖她冻白的面颊,但是,他不该对她动了这种情,她不过是个供他发泄的舞姬,他可以喜欢她的身子,除此之外,不能有更多的东西。
“陛下。”
杨衍表情变幻,萧青蕤慌张的唤,她觉得有什么刚刚萌芽还未绽放的东西被冰雪封住了。
这张脸,这种性情,和令姝太不同了,那晚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对她生了怜惜之情。
“来人,送萧婕妤回宫。”
杨衍说完不再看她,大步的走远,白色的衣袍刺目。
没有严厉的惩罚,但萧青蕤看着杨衍远去的背影,心口发慌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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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杨衍的冷落
北风一阵比一阵紧。
朔风凄厉,刮得窗纸哗啦啦的响,萧青蕤坐卧不安,“半夏和夏蝉回来了吗?”
杨衍并未如何惩罚她,着人将她送回了咸福宫,太后等人也都风平浪静的,这件事就像没有发生似的,除了半夏和夏蝉二人没有回来。
“娘娘,奴婢打听到了,半夏姐姐她们在坤宁宫外面跪着......都快冻成了冰人儿。”夏禾眼中含泪,这么冷的天,跪一夜是能冻死人的。
“扶我起来,我去求陛下。”萧青蕤腿脚受了寒,王医女给她贴了膏药,药劲正上来,火辣辣的疼。
“娘娘,请三思啊。”王医女摇了摇头,满目苍凉,“只要涉及到江皇后,陛下......,娘娘,你不知道江皇后薨逝,陛下险些发疯,陛下此刻一定不想见到娘娘。”
萧青蕤拢了拢身上的貂裘褂子,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有掩不住的哀伤,“王姑姑,我若不去,半夏和夏蝉一定没命,我无法置之不理。”
......
乾清宫。
萧青蕤站在廊下等着,北风打着旋儿的扑到她身上,她紧了紧领口,手指冻得发白。
“萧婕妤,请回吧,陛下在书房,谁都不见。”汪锦去了东厂领罚,贴身伺候杨衍的换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名唤戴胜。
“戴公公,我的宫女还在坤宁宫外跪着,再跪下去就要没命了,请公公再通报一声。”萧青蕤和他不熟,笑着恳请,从袖口里摸出一个荷包,悄悄的递了过去。
戴胜连连眨动眼睛,摇手推辞,在萧青蕤无奈收回,眼神哀伤时,却又极轻的说道:“萧婕妤,你放心吧,坤宁宫是先皇后的寝宫,除了先皇后薨逝的那段日子,陛下破了杀戒......后来陛下再未在坤宁宫动过手。那两个宫女既然跪在坤宁宫外,就保得住命。”
萧青蕤黯淡的眼眸一亮,半夏两人能保住命就好。
“反而是娘娘,先皇后是陛下不可触碰的逆鳞,陛下回宫就进了书房,谁都不许进去伺候,奴才隔着门都闻到了酒气,娘娘且自小心。”
想不到戴胜能说出这一番话,萧青蕤和他对视片刻,颔首道:“戴公公为何能对我说这些?”
“娘娘仁善,宫里太监、宫女命贱,没熬出头的,贱如杂草,不甚长得不是地儿,碍了主子的眼,说拔了就拔了。”戴胜长相普通,可一双眼却长得极好,温和慈悲,和太监这个称呼极不符,“只有娘娘,将他们当做了人,奴才虽是残缺之人,但敬重娘娘。”
“我......”
殿里传出一声脆响,似乎是瓷器摔碎的炸裂声,戴胜脸色大变,“娘娘快回去吧。”
......
“娘娘,乾清宫的人给半夏和夏蝉送上了棉被,她们能熬过这一夜了。”
萧青蕤舒了口气,半夏两人的性命保住了,可她心里的郁结却越结越死,翻来覆去一夜,头痛欲裂,却毫无睡意。
“今天恐怕要下雪,天色阴惨惨的。”
萧青蕤洗漱后,望着外面一片昏沉,心情更烦郁了。
“娘娘,乾清宫里来人了。”
喜色点亮了面孔,萧青蕤照着镜子,拔下头上金钗,飞速换上了玉蝴蝶钗,露出抹甜美的笑。
“陛下口谕,萧婕妤性情鲁莽,需静心养性,在咸福宫好好抄写经书。”来的太监宣了杨衍的口谕,指着地上的一口箱子,“冬至之前,萧婕妤要将这口箱子里的宣纸抄写完,钦此。”
萧青蕤吃惊的看着这口箱子里厚厚的纸张,距离冬至只有八天,她日夜不休的抄,也不可能写完。
“这是陛下的惩罚吗?”
咸福宫萧婕妤受到的惩罚,风一般传遍了后宫,本以为陛下要雷霆震怒的众嫔妃,听说了陛下只是要她抄写经书,都极为失望。
只有韦丽嫔满意的笑了。
“陛下这是怕了,他怕负了江皇后,这些日子他一定不会再见萧婕妤。”韦丽嫔是在江皇后薨逝后进宫的,作为身份尴尬的庶女,她要求的只是圣宠和地位,再多的她从来不去奢求,也幸好陛下的心里只有江皇后,其他人在他那里只有顺眼和不顺眼的区别,她努力做那个顺眼的就行。
陛下不爱任何人时,她不敢奢求,却也满足,但是,陛下对萧氏的不同,她越来越感觉到,尤其是那晚深夜出宫,若说陛下没有动心,她绝不相信,可是,萧氏那个贱婢怎么敢?怎么能?凭什么?
“江皇后在世时最爱穿月白色,把箱底的那匹月白色绣凤穿牡丹的宋锦找出来,送给咸福宫的萧婕妤。”
萧青蕤收到了韦丽嫔遣人送来的宋锦,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命人收下收入库房。
“娘娘,丽嫔这是故意的,她明知道宫里没人穿月白色,她偏偏送了这个颜色的缎子,用心险恶。”月白色成了宫里的忌讳,韦丽嫔这个故意恶心萧青蕤的。
“半夏、夏蝉醒了吗?”
“还没有,但王姑姑看了说没有大碍。”夏禾说道。
“宫里有什么事情吗?”
“陛下......”
“说吧。”
“陛下赏了德妃娘娘、丽嫔、安嫔、顺嫔、恭嫔还有赵婕妤......”
宫里有名号的嫔妃都得了赏,独独少了自家主儿,一天前自家主儿还是宫里最得宠的,一天后连赏赐都没有了,陛下的心变得也太快了?
萧青蕤手一抖差点写错一个字,她凝神细细改了,眉目平静,仿佛没听到夏禾的话,只是她握着笔的手用力到指骨凸起。
第二日,半夏、夏蝉醒了过来,但还是高热不退,萧青蕤让她们养着,不许擅自出屋子,身边仍有夏禾伺候。
夏禾的性子,好听点是忠心,实际就是一根筋,萧青蕤问什么她说什么,不懂婉转取舍。
“娘娘,陛下赞了安嫔的书画,夸了丽嫔的笛子吹的好,连恭嫔的针线活做得好都得了夸赞......”
当然这里面还是没有咸福宫萧婕妤。
“娘娘,乾清宫开了内库,将陛下秋狩时亲手猎的皮毛,分赐给了各宫娘娘,德妃娘娘得了火狐皮,安嫔得了白狐皮,丽嫔得了银鼠皮......”
唯独自家主儿什么都没有得到。
“娘娘,陛下......”
“陛下又赏什么东西了?”萧青蕤叹了口气,这几日杨衍不知怎么了,天天大赏后宫,雨露均沾,偏偏没有她的,这种被故意的区别对待,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不......不是,陛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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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连替身都做不了
萧青蕤猛的起身,刚走了两步,只见大红猩猩毡被掀开,杨衍裹着寒风,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
他来了。
红菱似的唇角翘了起来,如花瓣绽放,萧青蕤蕴满喜意的眉眼惊人的漂亮,积郁多日的块垒一扫而空,脚步都轻快了起来,“陛下金安。”
水润的眼眸看着杨衍,发现他瘦了些,本就深邃的五官越发的棱角分明,俊逸迫人,着一袭象牙白色的长袍,袍上并未绣金龙,而是淡淡的几株墨兰,他平素穿龙袍居多,极少穿这种雅致温润的衣裳,这件袍子柔和了他身上凌厉霸气的气质,越发的吸人目光。
可是,走近了萧青蕤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陛下,您喝酒了?”
杨衍没有说话,薄唇微抿着,深深黑眸凝视着她,目光炙热,萧青蕤呼吸不可自抑的乱了。
门帘还在晃动着,缝隙里时时跳跃着白光,青天白日的,萧青蕤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夏禾,去小厨房让夏鱼煮碗醒酒汤端过来。”
夏禾应了声,急忙走出了房间,还贴心的关上了门,房间里为了取暖,窗子都封住了,门又一关,极是昏暗。
“陛下,臣妾给您倒杯茶。”
萧青蕤一动,修身剪裁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上熨帖出惊人的曲线。
“啊。”
腰上一紧,萧青蕤背部紧贴着杨衍的怀抱,纤腰上箍上双铁掌,她被牢牢的扯进他的怀里。
“陛下。”萧青蕤动弹不了,又看不到杨衍的表情,间闻到浓重的酒味,不安掠过心头,想要转眸看过去,眼上一凉,接着暗了下去,一条厚实的缎带覆上了她的眼。
“陛下,臣妾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黑黑一片,萧青蕤抬手要扯下缎带,什么都看不到,这种黑暗里,她毫无安全感。
杨衍抬手拽住她的双手,牢牢的控在手里,反剪到背后,他的力度不小,弄疼了她,萧青蕤呼痛,“陛下,臣妾不摘了,放开臣妾吧,手臂好疼。”
无论她说什么,杨衍始终不出声,萧青蕤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呼吸间闻到浓郁的酒味儿,杨衍八成醉了,这个时候听不进任何话,她不敢再挣扎,安安静静的任他施为。
直到杨衍扯下她腰间的红罗汗巾,裙裾委地,萧青蕤惊觉不好,眼上又被覆上了厚缎,无法看到眼前的景象,手指紧紧扯着手上的小衣。
“你在朕面前还装什么?”
杨衍讲了他进来的第一句话,他箍着萧青蕤的腰,迫着她紧紧贴着他,他的嗓音响在她耳蜗,呼吸的气息温温热热,浓重的男性气息与冷冽的酒香混在一起,熏人欲醉。
手上稍一用力,小衣碎成了几截,大掌如愿的触到她光裸的背,掌下的肌肤柔腻的惊人,杨衍眸子猩红,身体兴奋的叫嚣着,可眉头却紧紧的皱着。
圆润的臀部触到那处剑拔弩张,箍着她腰的手臂用力到似乎要掰断她,压在她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萧青蕤心头涌起浓重的不安,杨衍许久不曾如此对待她了......
“陛下,疼!”
她的身子还没做好准备,杨衍已大力刺入,他的动作又急又猛,根本不顾她的感受,与其说是作乐,更像是发泄。
萧青蕤眼睛上被绑上了厚缎,无法看到杨衍的表情,她疼得受不了,上身匍匐在床沿上,随着他凶猛的动作,剧痛一阵阵袭来。
杨衍身子一顿,眼眸里有一瞬怜惜,随即又悚然一惊,为自己这不该有的反应。
“真以为自己娇贵了,别忘了自己的本分。”杨衍冷冷的说道,声音里没有一点儿意乱情迷。
仿佛中了一支冷箭,萧青蕤心口剧痛,比之身上的痛还要难受。
她看不到杨衍的表情,看不到他说着这话时并不是她以为的轻视嘲讽,而是死死的凝着眉,困兽一般的孤注一掷的自救。
他想要无视她,故意冷落,故意装作没看到,可是没用,用膳时想到了她做的那些格外香甜的点心,分赐皮裘时,想到她一身雪肤裹在火狐裘里是何等模样,去其他嫔妃宫里时,又想到昭林台那夜,那靡丽的布置。
想得多了,便觉旁的人索然无味。
可是,这种难以自控的感觉,让他无法遏制的生厌甚至恐惧。
“你太不像她了,连替身都做不了,朕想骗自己都做不到......”
杨衍颤抖着压在她背上时,极轻极轻的说了几句话,缓了缓,随便擦了下便抽身离开。
萧青蕤俯趴在床上,疼得快要晕厥了,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
“不可能,陛下不可能还能像以前那样宠幸她,本宫不信。”
韦丽嫔听说了杨衍白日里在咸福宫待了许久,敬事房还记档了,她愤怒的砸了个杯子。
“红茶快去贵妃宫里,让她再等几天,时机还没到。”
因有王医女在,萧青蕤这次受的伤瞒的死死的,咸福宫的宫女、太监没人敢出去乱说,其他嫔妃一点风声都得不到。
然而,瞒过了外人,却瞒不过自己。
萧青蕤迅速的憔悴了下去。
“娘娘,这碗冰糖燕窝粥,夏鱼熬了三四个时辰,喝点吧。”
王医女想起当初在公主府萧婕妤第一次侍寝,也是满身伤痕,狼狈不堪,没想到她都做到了婕妤,还受到这种对待,皇帝的性子真是纵肆啊。
“王姑姑,我险些错了,差点以为......以为我真是不同的......”
萧青蕤脸色苍白,但那双水洗过的眸子亮的惊人,杨衍如此喜怒不定,喜欢与厌恶来得没有道理,她想多了。
翌日,一道降临到咸福宫的喜讯,更是让萧青蕤觉得杨衍心思莫测,难以揣度。
“咸福宫萧氏,柔嘉维则,温顺恭雅,册为和嫔,特以册宝。”
入宫不足一年,由最低微的更衣升至正二品嫔,这种速度,满宫里只有她一人,真真是让人羡煞。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整个咸福宫都沸腾了,半夏两人也都挣扎着起身,恭祝主儿的大喜。
可是,萧青蕤却不觉得何喜之有,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情证明,她猜对了,晋位为和嫔,除了这一纸诏书外,再没有旁的了,没有封嫔典礼,没有宴会,没有......告祭江皇后。
喧嚣过后,宫里的人渐渐回过味了,甭看咸福宫萧婕妤晋位了和嫔,看着是晋位了,仔细一看还没以前得宠,没见陛下都不怎么踏足咸福宫了么。
“告诉贵妃,时机已到。”韦丽嫔露出个艳丽而阴狠的笑。
......
“娘娘,明日是冬至,也是宫里祭祀的日子,明晚要在建极殿办宫宴,嫔妃们都要穿大礼服。”
大楚素来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每年冬至都十分隆重,萧青蕤又刚刚受封为和嫔,不管旁人怎么看,第一次以嫔位出席这种场面,都不能堕了威风。
转眼到了冬至,萧青蕤换上了深青色翟衣,领口、袖口、衣襟等处镶着红色滚边,以金线绣着五彩云龙纹,腰上系着大绶带,绶带上悬挂着两组玉佩,这件翟衣庄重端凝,可萧青蕤一穿,王医女并半夏等直了眼,为何自家娘娘穿上的感觉是特别想扒下来。
“哪儿不妥?”
“没有......没有。”
建极殿。
杨衍坐在主位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对着底下曼妙的歌舞视而不见,眼神落在萧青蕤身上最多,带着钩子似的,想要将她这件大礼服勾下来。
萧青蕤的目光却凝在歌舞伎上,欣赏着她们娴熟的舞姿,仿佛对杨衍的视线毫无所觉。
宴毕,德妃领着众嫔妃到坤宁宫外,跪祭江皇后,萧青蕤忍不住四处寻找,一直没看到杨衍的身影。
直到深夜回了咸福宫,才知道他出宫了。
“娘娘,陛下去了城外兴圣宫,江皇后的梓宫停在那里,陛下亲自去祭奠江皇后。”这个消息是谭小满安排的人打听到的。
“睡吧。”萧青蕤裹紧了被子。
咸福宫的烛火渐次熄灭,韦丽嫔宫里却亮如白昼,“陛下不在宫里连上天都相助我们,本宫就等着好消息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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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毒辣的布局
当夜,杨衍宿在了兴圣宫,没有回宫,第二日、第三日还在那里,因冬至是个大的节日,号称“亚岁”,朝廷官员休沐五日,所以皇帝连着三日不回宫,也没有朝臣进谏,涉及到江皇后,后宫里更无人敢劝诫。
“娘娘,这几日越发冷了,北风刮在脸上刀子似的,天色昏沉沉,却又不下雪,干冷干冷的。”半夏还没好利索,却再不肯躺着休息,在萧青蕤身边忙前忙后,一刻都不愿歇着。
萧青蕤知道她心里愧疚自恼,以为是自己考虑不周,才在梅林暖厅里惊扰了杨衍,引来了这场祸端。
然而,萧青蕤知道这并不怪她,杨衍对她的态度,绝不是扰了他祭奠江皇后那么简单,可是半夏不信,她只得由她去了,多做点事能让她安心就多做点吧。
“娘娘,奴婢昨夜摸了摸被角,发现那汤婆子到了后半夜就不暖了,今夜用银熏炉暖被吧。”半夏手里捧着一对银薰球,外面鎏金镂空,刻着双蜂团花纹,里面置放红箩炭,炭火燃尽炭灰自动落入球底,既不会阻了炭火,又无论怎么滚动,都不会漏出来,精美又实用。
这对银熏球出自名匠之手,也是皇帝御赐的,做工又复杂,半夏怕弄坏了,都是轻轻倒了炭灰,再从口子里装进红萝炭,不敢拧开拆卸。
“放进来吧。”萧青蕤盖了两床厚被,依然觉得腿脚冰冷,若再加被子,又嫌沉重,有了这对熏球,想来被子会暖些。
半夏放好了熏球,又点了几个炭盆,炭火燃烧,时不时响起火星爆裂的噼啪声,整个室内暖香融融。
“我这儿没事了,你们去外间熏笼上暖暖,再扔进去些芋头、花生之类的,烤熟了吃。”
萧青蕤心里烦闷,却不会随意发泄,更不会将自己的郁气洒在旁人身上,挥了挥手让半夏等人离开。
很快,一缕香甜的焦香味儿传到了内室,萧青蕤闻到这股甜香,突然想起以前冬天吃烤红薯的记忆了,可惜这里没有红薯,也没有能陪她吃烤红薯的人......
外间有压得低低的笑声,毕竟是些十多岁的女孩子,服侍的主儿又是个宽和的性子,骨子里少女的活泼还在,大冬夜里听着外面呼啸北风,于暖室里烤着火吃着热乎乎的芋头,压抑不住这股快乐。
“砰砰砰。”伴随着敲门的声音,外面有人大喊大叫着。
“什么人?宫门都下钥了,谁在外面?”半夏等人被这响声惊到了,不安的互相看了一眼,由身子康健的夏禾和夏鱼去开门。
“奉太后和德妃之命,前来查看火烛。”
打开咸福宫大门,外面站了一群人,为首之人正是太后身边得力的嬷嬷,她一旁站着德妃宫里的樱桃,后面簇拥着五六人,其中一人身着女官服饰,竟是宫正司的女史。
“嬷嬷有礼了,诸位姐姐有礼。”两人行了礼,笑着说:“咸福宫每夜都有人守夜,专门开着火烛等物,必不会出事。”
寿康宫的嬷嬷肃着一张脸,硬邦邦的说:“太后娘娘的命令你们也敢阻拦?”
两人不敢再拦,只得让开,一行人便蜂拥着进了咸福宫。
走至东配殿,但见门帘高高卷起,萧婕妤......哦,现在是和嫔了,坐在花梨木大椅上,支颐看着她们,她一头乌发松松的挽着,身上裹着件锦裘,显然是睡下了又起来了。
“老奴给和嫔娘娘请安。”
寿康宫的嬷嬷浅浅行了礼,她一动,其他人也都半跪行礼,宫正司的那位女史看着素着一张脸,已然光艳无双的萧和嫔,无声的啧啧,这样的美貌,难怪那么得宠,难怪有人容不下她?
“嬷嬷请起,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萧青蕤淡淡的问,表情平静安然。
“和嫔娘娘近日抱恙极少出宫,想来还不知道这些日子宫里发生了多起火患,尤其是昨夜,掖庭宫的宫女晚上贪暖,燃着炭盆,却没人看着,着了大火,若不是被人瞧见,及时救下了,后果不堪设想。宫里最怕走水,太后娘娘担忧不已,今日先查了六局一司十二监,再查六宫,德妃娘娘宫里,丽嫔娘娘那里和安嫔娘娘处都查过了,眼下到了咸福宫。”
萧青蕤点了点头,“半夏你领着人配合着嬷嬷等人,务必查仔细了。”
先查了小厨房并库房等处,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没查出事情,又回到了东配殿,“和嫔娘娘,为确保火烛安全,老奴还要查查这里。”
“德妃娘娘的寝宫也查了吗?”
嬷嬷没想到她直接问这话,闭嘴不语,德妃宫里的樱桃脸上笑容不变,“和嫔娘娘,这次检查也是为了宫里的安全,既有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又有宫正司的女史,德妃娘娘素来又是宫里嫔妃的表率,长安宫自然全力配合了。”
“丽嫔娘娘和安嫔娘娘宫里也都查了。”宫正司的女史紧接着说。
萧青蕤抬眸看了她一眼,站起了身,颔首同意了。
将炭盆和熏炉查了一遍,甚至连熏笼都揭开了竹罩子,翻了炭火,眼看什么都没查到,宫正司的女史眼中闪过抹慌乱,在萧青蕤卧室里翻来覆去的察看,直到揭开被褥,看到那对银熏球,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住手,你快放下,这对熏球可是陛下御赐的,弄坏了你可承担不起。”半夏瞧见她竟要拧开熏球,急忙上去一步呵斥。
女史紧握着熏球,冷笑着回道:“被中熏炉最是危险,只要有一粒火星蹦出来,就能引起大火,这熏球虽然精巧,但就怕万一,必要认真检查,确定无事才可放心。”她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不停,似乎对这熏球极为熟悉,三两下就将熏球卸开,动作流利。
“看好了就赶紧装起来。”半夏见她慢慢的拨弄着,皱眉说道。
“这就装好。”那女史看着她一笑,手上没拿稳,熏球砸在了地上,她急忙弯腰去捡,熏球是圆的,在地上滚了几滚,里面的炭火和炭灰倾倒了出来。
“你这人怎么笨手笨脚的?”半夏心疼极了,也忙去捡。
“等等,这是什么?”女史眼尖手快的从炭灰里拨拉出一块手心大小的木牌,“上面还有字,这写的是什么?”
她声音高亢尖利,站在外间的寿康宫嬷嬷并樱桃等人都听到了,走了过去。
“杨......衍,啊!这是陛下的名讳,奴婢该死。”女史不甚照着木牌上的字念出了皇帝的名讳,白着脸跪下磕头请罪。
“怎会刻有陛下的名讳?给我看看。”寿康宫嬷嬷绷着脸,疾步走过去,接过女史手中的木牌,凝目看去,越看脸色越难看,到最后透出恐惧之色。
“快去通报太后,宫里搜出厌胜之物,上面还刻着陛下名讳,此事干系之大,咱们这几条命都承担不起。”
萧青蕤在女史翻出木牌时,心口便噗通噗通狂跳,这个熏球她们从来都没彻底拆开过,更不知里面有木牌,再听她念出杨衍的名字,她心头重重一沉,幕后之人布下的是这局真是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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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他怎么能在这时刻乱了心神
刘太后并德妃等人来的很快。
“太后,这是奴婢从和嫔暖被子的熏球中找到的,上面有皇上的名讳。”
刘太后阴沉着脸接了过来,这块木牌并不大,只有女子的手掌心那么大,但入手沉甸甸的,木质玄黑色,只是看着就有股妖异的感觉。
时人敬信鬼神,刘太后攥着木牌,见上面刻着大大的天地二字,天地中间则刻着皇帝与萧氏的名字,下面则是黄豆大的小字,“愿妾萧氏与君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贱婢,竟敢用这种鬼神之术迷惑皇帝,争宠夺爱,皇帝要是有什么闪失,哀家饶不了你!”刘太后劈手一个耳光打在萧青蕤脸上,怒瞪的眼珠子血红。
萧青蕤不妨,让她打个正着,待她要打第二下时,萧青蕤闪过身子避开了,“太后,嫔妾冤枉,这个罪嫔妾不背,嫔妾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木牌,更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嫔妾的熏球里?”
刘太后一掌打空,重心前倾,人趔趄着差点摔倒,怒目而视。
“这么多人亲眼看着从你宫里搜出的东西,和嫔,到了这地步,你还敢狡辩!本宫倒要看看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是怎么长的。”刘贵妃不顾身边没站稳的刘太后,急步冲到萧青蕤身边,阴森森的说着,青筋暴突的手猛地抬起。
刘贵妃的手没能落下去,手腕被萧青蕤紧紧捏住,“贵妃,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你眼里还有没有陛下?”
提及陛下,刘贵妃神色慌乱了起来,她对陛下求之不得又爱又怕,只要陛下肯多看她一眼,她宁肯折寿十年,可是陛下连看都不愿看她,一想到杨衍厌恶嫌弃的眼神,她伤心羞愧的抖了起来,越发像个鬼了。
“和嫔果然好口才,你胆大包天的在宫里行厌胜之事,在那污秽之物上刻上陛下的名讳,辜负陛下对你的圣恩,死不足惜。”韦丽嫔扭腰走到刘太后身边,搀着她的胳膊对着萧青蕤冷笑,“贵妃娘娘教训你这不忠不义之徒,你竟还敢提及陛下?果然是口齿伶俐,不知悔改啊。”
韦丽嫔煽风点火,刘太后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来人,掌嘴。”
寿康宫粗壮的仆妇摩拳擦掌的向着萧青蕤而去。
半夏、夏禾等咸福宫的人守在萧青蕤身边,将她护在里面,和寿康宫的仆妇对峙。
“太后娘娘,嫔妾不服,嫔妾是冤枉的。”萧青蕤心里慌乱,但面上分毫不显,即便左颊上顶着五条指痕,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安然。
她没有跪地哭饶,没有磕头认错,反而这副样子,刘太后更怒了,“打死这些助纣为虐的贱蹄子,再撕了萧氏的嘴。”
寿康宫仆妇得了命令,立刻对着半夏等人动手,她们都是干粗活的婆子,膀大腰圆,手脚有力,半夏几人哪里是她们的对手,抵抗不了两下,就被打趴到了地上。
“住手,放开本宫的人!太后,嫔妾就是死了也不服。”萧青蕤拔下一根金钗,钗尖对着自己的颈子,“嫔妾冤枉,只能以死明志,只求陛下回宫能看见嫔妾的尸首,为嫔妾做主。”
“快拦住她!”
德妃自进了咸福宫,一直没说话,站在后面冷眼旁观,直到萧青蕤寻死,她才急喝出声。
萧青蕤手指在脖颈上划了道弧线,还没来得及用力下压,金钗已被打脱,可还是滑开了一道血口,血珠子渗出来,连成了一道血线。
“德妃,你乱嚷什么?她这是畏罪自杀。”刘贵妃恨声问,虽然她很想亲自动手慢慢弄死萧贱婢,但萧贱婢如果自杀立时死了,她也很高兴。
“太后,和嫔即便犯了大罪,也要等陛下回来再发落。”德妃拧着眉头担忧的说道。
“这等贱婢哀家发落不得吗?”刘太后不满的责问。
德妃走到她身畔,压着声音说:“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担忧......担忧陛下回宫见到萧氏的尸首,想起了往事。”
说完这句话德妃深深的看了眼韦丽嫔,后者听懂了她话里的关窍,得意的俏脸白了白,“往事?江皇后的事?”
刘太后也想到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怒的,浑身颤抖,满脸褶子都跟着抖动,那年皇帝拼了半条命赶回宫,见了江氏的尸体,人就疯了,坤宁宫血流成河......
“德妃娘娘是不是想多了,和嫔算什么?怎么配和先皇后比?”韦丽嫔强撑着问,再说梅林之事后,陛下对萧氏的态度可算不上好。
“太后,和嫔犯下这等大罪,死罪难赦,她性情不驯,娘娘心胸阔大,且饶她这一遭,等陛下回宫了,定不会放过她。”德妃轻声劝,“反而和嫔现在死了,传出去,倒说不上是罪有应得了。而且陛下......一直深念江皇后,嫔妾怕万一......”
“够了!”刘太后低斥一声,又狠狠的剜着萧青蕤,“哀家会让你死的明白。”
“来人,传哀家懿旨,命宫正司彻查此事,在皇帝回宫之前,看好和嫔,别让她寻死觅活的,她若是死了,你们也别活了。”
刘太后原想着将萧青蕤禁闭在咸福宫,等着皇帝回来发落,韦丽嫔似乎不经意的说了句,不知道咸福宫是否还有旁的东西,刘太后便觉得有些不妥,“和嫔是二品嫔位,皇家之事由宗人府管着,传旨宗人令,将和嫔关到宗人府羁押。”
......
城外兴庆宫。
汪锦挨了二十棍,虽然东厂的行刑太监打的时候玩了花活,听着声音大,实际力道极小,只是伤了皮肉,并未伤筋动骨,但汪锦还是躺在床上养着,不敢起身。
所以,随侍杨衍出宫的是戴胜,当小太监将咸福宫里的这桩天大的事报上来,戴胜脸色大变,急冲冲的奔向正殿停放梓宫处。
守殿的御前侍卫见他一阵风的往里闯,惊得魂儿都飞了,也是戴胜行事端方,人缘极好,两人当下急忙拦腰抱住他,压着嗓子说:“是出了什么大事?鞑靼人攻城了还是哪里发生了天灾了?”
戴胜摇头。
“戴公公,你疯了吗?除了这种天大的事儿,怎么敢扰了皇上?你不要命了?”
“宫里出了大事了。”
侍卫眼角一跳,“长乐公主还是太后?”
“咸福宫的和嫔。”
侍卫齐齐吁了口气,“那就无妨,且等着皇上出来再禀报吧。”
和旁人想得不同,停放江皇后梓宫的正殿里,并不是白幡飘摇,鬼气森森,反而布置的极为温馨,花瓶里插着江皇后最爱的山茶花,大瓷缸里装着江皇后爱吃的果子,用花香、果香熏着屋子。
杨衍也不似在宫里想起江皇后的放纵恣睢,他并未喝酒,头脑清醒,盘腿坐在厚垫子上,面容难得的温雅,甚至唇边还带了抹笑。
“朕多年不做,手上有些生疏了,姝娘你别嫌不好看。”杨衍手上拿着刻刀,一点点精心的刻着一支木簪,木簪已刻好了九成,只差上面那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还需再打磨打磨。
“嗯。”杨衍确实手生了,刀尖一斜,刀刃划进了手指上,血珠渗进了小叶紫檀木簪上。
“陛下,奴才有事禀报。”戴胜跪在门口,声音响亮的说道。
杨衍眉头不悦的蹙起,“姝娘你不喜血腥杀伐,朕再给你刻一支。”
说着,抬手将渗了血滴的簪子扔进了炭盆里,看着火焰爆长,将簪子吞噬,燃成灰烬。
杨衍第二支簪子刚刚刻了两三下,猛地听到外面戴胜的喊声,“陛下,咸福宫出事了......”他手指一歪,又戳出了一道伤口,第二支簪子也毁了。
戴胜唤了第一声,守门侍卫凝神聆听着,殿里安安静静的,他们便知皇上不想听,便忙捂住了戴胜的嘴巴,“戴公公,该通传的已经通传了,皇上不想理会,可别为旁人害了自己。”
戴胜无可奈何的叹息,萧娘娘老奴尽了人事,其他的听天由命了。
明明灭灭的烛光照在杨衍脸上,他的表情变幻不定,黑眸里暗流涌动,晦暗不明,极力保持的端雅差点破功。
“姝娘,你别生气,朕这次绝不会再出错。”
薄唇紧抿,丰神俊美的脸孔越发的锐利凌人,他怎么能在这时刻乱了心神,萧氏就是死在了咸福宫,他也得先为姝娘刻好这支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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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陛下,不要你
太后恼她,贵妃恨她,丽嫔嫉妒她,这些萧青蕤都能理解,后宫就那么大,她得宠了,和她们便有了利害冲突,可是,宗人令眼中的憎厌是为什么?
宗人府,专管皇家事宜,除了更尊贵外,其实做的事情和民间的族长宗祠并没有本质的差别,现任宗人令出自衡王府,辈分是还在世的宗室里最高的,一把花白胡子,板着脸,厌恶的看着萧青蕤,“长着一副祸水的样子,媚惑君王,怎能继续留你在宫里?”
毕竟是专为天潢贵胄准备的地方,宗人府的囚室比之宫正司强太多了,干干净净的室内,放置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厚实的被褥,点着两个炭盆,说不上多暖和,但也不冷,甚至窗台上还放了一盆花,萧青蕤这夜虽然辗转难眠,可也没有吃苦。
就是一大早,她没有见到杨衍,却先见到这位年龄一大把,无论神态还是表情都彰显着固执两个字的宗人令,“大人,本宫是冤枉的,陛下回来,定能查明真相,还本宫清白。”
萧青蕤下颌微扬,身处这囚室之中,依然掩不住一身风华。
宗人令憎恶中多了丝忌惮,这种女人,绝对不能留在宫里,皇帝文治武功,乃一代雄主,偏偏在女人上看不开。
老迈的宗人令当然不是担忧皇帝沉迷女色,相反他忧心的是皇帝不好女色,宫里可是一位皇子都没有,无论宗室还是朝臣,目光都盯紧了后宫。
怪只怪皇帝是个痴情种子,以前独宠江皇后,后宫空虚,及至江皇后薨逝,后宫里嫔妃多了,却还是没有皇子降生,皇帝今年都二十六岁了,要知道大楚的皇帝除了高祖,历来短命,活过四十岁的不过两位,而当今的父亲和祖父,更是英年早逝,他如何不忧心。
宗人令连江皇后都怨上了,对于和嫔这位宠冠后宫,却不能诞育之女的宠妃,尤其是又长了这么副祸水的相貌,他都想先除之而后快了。
毕竟,皇帝的性子,爱憎分明,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当年能为了江皇后几乎废了后宫,万一,这个和嫔成了第二个江皇后,大楚的江山危矣!
只是想一想,宗人令就仿佛看到了大楚灰暗的前景,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昏花的眼里杀意一闪,已是下定了决心。
“大人,早膳送来了。”
宗人令瞥了一眼,不满的哼了声,斥责:“和嫔刚刚说得对,陛下没有亲自定罪,她就不是戴罪之身,这些粗陋之物,怎么能给和嫔?快快下去,重新端一份过来。”
太监唯唯的应了,很快又端了新的食盒过来,六层高,极为丰盛,摆了满满一桌。
热腾腾的香气勾人胃口,萧青蕤真有些饿了,待宗人令随着那太监离开,她便拿起筷子夹了块山药糕,咬了一口,里面的豆沙软糯香甜,入口即化,不由吃掉了一整块。
......
兴庆宫。
杨衍夜里连刻了六支木簪,才终于刻出了他满意的那支,雍容华贵的小叶紫檀木,明艳灼灼的山茶花,震人心神。
而那时天已熹微,他几乎待了一整夜。
“姝娘,你瞧瞧可喜欢?”
将木簪摆放在江皇后灵牌前,杨衍含笑问。
一阵风吹来,将蜡烛吹熄了许多,杨衍手一颤,差点打翻了供桌上的果盘,他先是摒神等着,却再没什么神异的事情发生,希望到失望,他长叹一声,令姝在世时,对他关怀备至,他喜夜里看书,她每每规劝,怕他损了身子,“姝娘,我这就回去了,你别担心。”
杨衍走出殿门,朔风冷冽,他心内寂落,竟觉得吹着些反而舒服。
慢慢踱了几步,突然忆起之前有人说起咸福宫出事了,萧氏那个女人自进了宫就没过过太平日子,不是病就是伤,可每次又都能闯过,她的命极韧,野草一般。
杨衍有些嫌弃的想着,可奇怪的是,虽然嫌弃,他的心却不再似那般寂落落了,填进去了些什么。他皱着眉,捂着胸口,他绝不愿承认填进去的是动了的情,一定是萧氏妖媚的面孔和**的身段,她毕竟陪了他那么多个夜晚。
如此一想,杨衍眉头微微松开了些。
“戴胜,滚过来。”兴圣宫里,杨衍不许侍从紧跟着,戴胜等人都远远的坠在后面,听得他的话,戴胜一溜小跑着过来听候吩咐,“咸福宫里出了什么事?”
戴胜无声的念了句佛,急忙一五一十的禀报,但宫里传来的消息重在精炼准确,并没有提及过多细节,杨衍从他话里,只知道咸福宫里抄出了厌胜之物,太后等人亲眼所见。
厚底龙靴踏在青砖上,在这空旷的寂寥的冬夜里,脚步声传出很远,杨衍听到这声音越加焦躁,萧青蕤这个蠢女人,此刻他并不相信咸福宫的厌胜之物出自萧青蕤之手。
“姝娘,朕绝不许她们在朕面前玩弄花样,朕不是为着萧氏,你莫要生气......”杨衍默默念了几句,心里安定了些,便快马加鞭的往宫里赶。
但兴庆宫在城外,饶是一路飞驰,到了宫里已是天光大亮,待到了宗人府的门前,更是到了早膳时辰。
“臣等参见陛下。”宗人府的官员都没少面圣,多多少少知道些皇帝的脾气,今儿见他为了一个你们嫔妃,餐风饮露的赶了回来,都大为纳罕。
“老臣叩见皇上。”宗人令拦在前面,“都怎么跟着伺候的,陛下的冠帽都歪了,御容不整,你们都怎么伺候的,仔细你们的皮。”
宗人令仗着辈分高,年龄大,胡乱编造着理由将杨衍拦在门外,就是不让他去探视和嫔。
杨衍先还敷衍着,后面焦急不耐下,乌金长鞭一甩,破空声儿一响,“让开,朕的鞭子可认不出。”
“陛下,您万金之体,怎么能踏进这等腌臜之地?”
杨衍没理会他,笔直有力的大腿踢着长靴,咚咚咚的走了进去。
......
囚室里,桌子歪倒在地上,早膳滚了一地,萧青蕤捂着绞痛的肚子,痛得吸不上气,想要叫人,却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
太痛了,她挣扎的没了力气,眼皮沉重的撑不开,黑甜香蛊惑着她,蛊惑着她闭上眼睡下就没事了。
“陛......下......,不要你,我要......回家......”
杨衍抱着萧青蕤软倒的身子,心如擂鼓,满眼血红,食指死死的掐着她的人中,用力到颤抖,嘶吼着:“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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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断肠草
“娘娘这是中毒了。”
被侍卫拎上马,疾速赶来的太医,看着皇上怀里面色苍白的和嫔,暗叫了声不好,再诊脉发现脉搏微弱,且手腕上体温下降,一片冰冷,额头滚下大滴的汗珠。
“什么毒?你抖什么抖,解毒啊,朕让你给和嫔解毒!”
太医跪在地上牙齿打战:“皇上......臣只能诊断娘娘中毒了,中的什么毒臣还要再看看......”
天下毒物众多,中毒后的症状极为相似,除非大国医之类的杏林圣手,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单凭症状辩出是何种毒。
杨衍目眦欲裂,眸光凶狠几欲嗜人,“滚开,其他的人呢,过来为和嫔诊脉。”
太医院院判落后一步,才赶了过来,急忙抢步上前,他诊了脉,花白的胡子开始抖动,顶着帝王嗜血的眼神,抖着手掰开了滚在地上的点心,放在嘴里尝了味道。
“钩吻!这毒是钩吻!”老院判吐掉嘴里的食物,脸色灰败的摇头,钩吻俗称断肠草,毒性剧烈,几乎无药可医。
结实的手臂收紧,杨衍抱紧萧青蕤,钩吻之毒他清楚,少年时在北疆大营,他名为皇子,实为弃子,时时面临杀身之祸,一次他营帐里炖煮了一锅鹿肉,那次他肚子突然绞痛,便让身边的副将先吃,结果......里面放了断肠草,他眼睁睁的看着副将哀嚎了一个多时辰,活生生的痛死。
“传东厂提督来见朕。”
杨衍此言一出,众太医跌坐在地,惊骇欲绝的看着皇帝似笼着层血雾的双眸,东厂的那群太监,没了根更没了人性,残虐凶狠,难道当日坤宁宫的惨剧又要重演了吗?
“守住宗人府,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杨衍爆喝声中,萧青蕤眼皮动了动,慢慢清醒了过来,断肠草之毒并不影响意识,她是痛晕的,但这一醒,剧痛又如跗骨之蛆,五脏六腑,骨头缝儿里都痛不可抑。
“你放心,朕会查出是谁下的毒,为你报仇。”
萧青蕤忍着剧痛,听到杨衍这话,拼尽全力绝望的睁眼开着他,“不......我不要死......”
纤白细弱的手指死死的扣着他的袖袍,苍白如纸的脸孔上一双剪水双瞳深深的期盼的望着他,她不要死,她不能死在这里。
“害你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杨衍大恸,可断肠草之毒,无药而解。
“不要......”
剧痛带走了她全部的力气,连这两个字都喊不出,只能磨着齿缝不甘的低吼。
“让开,快让开。”
尚带着少年稚嫩的嗓音急躁的喊着,在这死寂的囚室里分外响亮,除了杨衍,其他人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卓公子。”
“道门最擅解毒,卓公子来了,有救了。”太医想要挤出笑,僵掉的面皮不听使唤,怪异极了。
小允墨蹬蹬的在前面跑着,手里端着个紫砂药罐,一面呼喝着一面向着里面跑过去。
他后面,宽袍广袖的卓冷岳走的飞快,眨眼间就来到了杨衍面前。
“冷岳?”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上萧青蕤的手腕,杨衍才转头看过去,嗓音沙哑的唤道。
“你能看到我对不对?别怕,我能救你。”卓冷岳的心神全在萧青蕤身上,根本没听到杨衍的呼唤,冷冷的音质说出的话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萧青蕤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她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和表情,但她知道来的人是卓冷岳,死亡的恐惧突然就散了些,颜色浅淡的唇微不可见的弯了弯。
这抹笑转瞬即逝,但卓冷岳还是捕捉到了,她相信他能救她,她信任他。
“允墨,给我。”
卓冷岳接过允墨捧着的药罐,揭开盖子,里面是浓稠的血红液体,血液独有的腥味散逸在空中,他不理会众人惊呼,把药罐放在膝盖上,一手持勺,一手去掰萧青蕤的嘴。
“朕来。”杨衍对卓冷岳的医术极为信任,并不问什么,却打开他快要触碰到萧青蕤肌肤的手,霸道的说道。
手掌一麻,卓冷岳看向杨衍,眼神极为冷清,却撼不动杨衍,“那么,陛下请配合臣的动作。”
一勺勺腥热的血灌入萧青蕤口中,她眉头紧蹙,难受的要去扣脖子,最后一勺入腹,卓冷岳长舒了口气,鸭血能缓解断肠草的毒,只要把时间拖久了,以青蕤的体质,剩下的毒一定要不了命,竹叶青的毒她都扛过去了,她不会有事的。
......
怕再颠簸,杨衍将萧青蕤安置在了最近的排云殿里,看着卓冷岳施针,直到确认了她没有了性命大碍,才捂着胸口吐出了口气。
“陛下,宗人府诸人都已收押。”汪锦瘸着腿和东厂的人一块过来,“太后知道了宗人令也被收押,震怒非常,来到了外面,要见陛下。”
“皇帝,宗人令是杨氏皇族里辈分最高的长辈,若按家礼,你还要喊他一声叔叔,他又年过花甲,这么高的辈分,这么大的年纪,你现在无缘无故就将他下狱,不怕寒了宗室的心吗?”刘太后气势汹汹的质问。
“和嫔在宗人院里无故中毒,他逃脱不了干系。”并没有像刘太后担忧的那样濒临疯狂,相反杨衍此刻非常理智,萧青蕤若是无事,他便没有血洗宗人府的打算。
“查清了所有事情的原委,若他无罪,朕自然会放了他。”深黑的眼瞳看着刘太后,眼中情绪织成了网,牢牢的锁定了她。
刘太后起初有些慌神,很快就昂首挺胸的和杨衍对视,众目睽睽之下萧氏宫里搜出厌胜之物,就凭此就能了断了萧氏,天知道这毒是不是她自己施的苦肉计。
她一没逼着萧氏刻厌胜之物,二没有下毒,行的端做得正,皇帝作为她的儿子,她有什么好怕的?
杨衍掩去眸中涌动的情绪,刘太后的样子不似说谎。
“启禀陛下,宗人府有三个太监上吊,两个死了,一个没死成。”
“陛下,陆才人吞金死了,她的宫女招认了,陆才人嫉恨和嫔得宠,等和嫔进了宗人府,她心中发狠,生怕陛下心肠软了,再放了和嫔,便命人在点心里加了断肠草,直接毒死和嫔。”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陆才人,甚至她自己死前留下的遗书也写明了是她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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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他看着木牌,眼神晦暗难明
晚霞漫天之时,萧青蕤呼吸平稳了下来,卓冷岳诊了脉,她已没有大的危险,点尘不惊的眸子里神采迫人。
“师尊,皇上遣人来问萧娘娘的情况怎么样了?”
眼角余光看到云墨身后重重人影,卓冷岳隐了笑意,蹙眉摇头,沉声叹气。
“陛下,娘娘的情况不好.....”
“告诉卓冷岳,要他想尽一切办法,需要什么药材告诉汪锦,御药局里的所有药材,尽他取用。”杨衍捂着唇咳着说,小太监大胆的抬头偷觑,见他双颧潮红,双眼发赤,像是染了风寒。
“皇帝,你瞧瞧这是什么?”
刘太后失望的望着杨衍,将一物掷向他。
抬手接住,黑眸一凝,手里的东西正是那块刻着他名讳的木牌,“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薄冷的唇无声的翕动,缠绵旖旎的字句,从他口中念出,却是残冷无边......
刘太后大喜,殷切的说:“六郎,你也看到了,萧氏用这种神鬼手段争宠,岂能再容她?”
手掌紧握成拳,木牌咯着手里,他的确不喜这木牌,更厌恶上面的字,可是他更不能容许旁人动她,她是他的禁脔,擅动者死。
“厌胜是一回事,断肠草是另一回事,母后不要将两者混为一谈。”
杨衍淡淡瞥了眼刘太后,“戴胜,陆氏吞金寻死按照宫规如何处罚?”
“回陛下,凡太监、女子,欲在宫内自尽,经人救活,绞监候......陆才人没能救过来。”
“她死了一了百了,这妄负圣恩之罪,只能发落到陆氏满门上了,传朕口谕,革除陆杰官职,着大理寺详加审问陆杰为官之事。”杨衍一句话将陆家满门打入尘埃。
刘太后目瞪口呆,皇帝追究的竟不是陆才人下毒事露畏罪而死,竟然是她寻死的行为。
“奴才遵旨。”戴胜看着太后,摇了摇头,陆才人出身不显,人也不出众,在宫里小心翼翼的,疯了才会下毒害和嫔,还是在这宗人府里,真是,抛出这个替死鬼,只会更助长陛下的怒火。
刘太后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寿康宫,和嫔在宗人府中了毒的事也已在后宫传开。
“该死的老糊涂,厌胜之事已堵死了萧氏的路,他偏偏多事,多此一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韦丽嫔疯了似的转磨着,“铁了心的要弄死她,法子多的是,一刀宰了死得透透的,偏要下毒,还是这种死不了的毒。”
“红茶,本宫心里不踏实,快想法子把和贵妃来往的痕迹抹了。”
韦丽嫔心头惶惶,刘贵妃却无比畅快,一边喝着酒,一边大笑,还嫌不过瘾,时不时对着跪地的宫女一顿拳打脚踢,她早先在宫里憋曲的狠了,心里不痛快,只有打骂宫女才能出气,时日一久,她就养成了残虐宫女的习惯。
只是她没看到,地上遍体鳞伤的宫女仇恨的盯着她的目光。
......
同样的囚室,关在里面的人却身份掉换了,宗人令花白的头发枯燥的飘着,形容憔悴委顿,伛偻着身子坐在床沿上,听到有人进来,木然的抬头,看清来人衣袍上刺眼的五爪金龙时,喉头咯咯响了起来,人已踉跄着扑到了地上。
“陛下,东厂那群狗奴才害得老臣好苦,一定要重惩他们。”显然,宗人令没少在东厂太监手里吃苦头。
“为何下毒?”
宗人令哭声戛然而止,他熬过了东厂酷刑,咬死了没开口,皇帝怎么会知道?昏花的眼慌乱的转着,所有经手的人都处理了,皇帝没有证据,他不能承认。
“老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钩吻这种毒物,并不易得,尤其是拿入皇城,恰巧......你有一副方子上面有这味药,恰巧又少了几钱。”杨衍目光寒凉的看着他,“你作何解释?”
“陛下,老臣年纪大了,患有老寒腿,臣的儿子从南边苗蛮那里得了个偏方,要用到钩吻煮水泡腿,所以,老臣手里有钩吻,可是不能凭这一点就定了老臣的罪。”
“钩吻泡腿,甚好,那钩吻做的点心想来味道更好,汪锦,把那钩吻做的山药糕赏给他府里的锦陵县主。”
宗人令听了这话,眼睛暴突,锦陵县主是他最疼爱的小孙女,聪慧漂亮,今年才十五岁,“陛下,你要做什么?钩吻怎么能做点心,会毒死人的。”
“你也知道能毒死人,为何给和嫔下毒?”杨衍冷眼看着他扑在地上。
宗人令对上他的眼神,绝望的垂头,他是认真的,自己若是还不说,他真的要赐钩吻给自己的小孙女。
“陛下,是老臣下的毒,老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楚的江山,都是为了陛下。”宗人令双目滚着泪,激动的辩白,“和嫔她是祸水,自她进宫,六宫独宠,顶撞太后,欺凌贵妃,可陛下你却护着她,任她为非作歹,这是宫闱混乱的征兆啊,老臣作为宗人令,不能坐视不理。”
“一派胡言。”
“陛下,你扪心自问,你对和嫔有无偏宠,旁的且不说,只她入宫不过半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却晋升至二品嫔位,这等荣宠,几乎堪比当年的江皇后。”宗人令激动下吹胡子瞪眼睛。
“你说什么?”杨衍嗓音一紧。
“陛下当年为江皇后屠戮后宫,膝下空虚,老臣不能看着和嫔也独霸后宫,断了杨氏皇族的正统血裔。”
杨衍唇角勾起一抹薄冷的笑,黑曜石似的眸子里凝聚着风暴,他竟然如此说姝娘,真是该死。
“陛下就是要了老臣的命,老臣也不能让陛下再为女色误国,害了大楚江山。”宗人令慷慨激扬的挥动着手。
“朕不杀你,杀了你污了姝娘的名声。”杨衍笑得更冷了,他的令姝贤良淑德,是古往今来第一等的贤后,在这老贼口里却成了误国之人,“你口口声声大楚江山,朕便成全了,送你到皇陵,为高祖守陵添香。”
宗人令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发不出声音了,颓然倒在地上,若杨衍真杀了他,他还能落个忠烈的名声,可是去守陵添香,他这么大的年岁了,皇陵又在群山里,荒凉冷寂,这种环境下他熬不了多久。
“汪锦,即刻将他送到皇陵。”
杨衍走出囚室,顶着一身煞气,龙行虎步的向着排云殿走去,穿过月洞门,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顶着无数明明灭灭的灯笼,突然停下脚步,掏出袖口里的木牌,眼神晦暗难明,“回乾清宫,传钦天监监正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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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霹雳木
“陛下,这不是普通的木头,这是霹雳木。”钦天监监正头皮发麻,手里的木牌重于千钧,色泽玄黑,触之有金石之感,还是用于求助于鬼神,右眼皮开始剧烈的跳动。
“霹雳木?”
“回陛下,雷火乃天下最烈最阳之物,被雷火劈中的树木,经天火焚烧,未烧成灰烬的那部分,凝聚了雷阳之力,又有木之生机繁茂,便成了有灵力的霹雳木。黄石公传下的《灵棋经》里便有以霹雳木造灵棋,用以卜筮。”钦天监监正尽量把话说偏,不敢直说厌胜之事。
杨衍面无表情,眼神森冷的看着那霹雳木牌,“此物果然有灵力?”
“陛下,神鬼之事莫测,臣不敢妄言。”钦天监监正觉得殿内幽冷,皇帝的表情更可怕,忍不住双股战战,噗通跪了下去。
“朕让你说你就说。”
“臣听闻霹雳木历来是道门所用的灵木,历任天师、真人都有以霹雳木施法的事例流传下来,甚至道门正统正一教也不例外,想来......想来是有灵力的......”钦天监监正捧着这木牌,就似捧了一团火,烫的难受又不敢丢不敢放。
“退下。”
杨衍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钦天监监正如蒙大赦,将霹雳木牌轻轻放到托盘上,躬身倒退出去。
“戴公公,御膳房的人在廊下候着,要不要传膳?”殿里静悄悄的,皇上遣退了侍候的人,传膳太监堆着笑找戴胜打探,皇上连夜从兴圣宫赶回宫里,一整天又事端不断,今儿一天竟没用一顿像样的膳食,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戴胜面上愁苦,他这人本就端方本分有余,机灵不足,不然也不会一直屈居在汪锦之下,现在他也猜不出陛下的心思,拿不定主意。
传膳太监嗨了声,急得转圈,突然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近,他眉头打结,横眼斥责,“那个没规矩的小崽子,敢在这里乱来,不要命了。”
“哎呦,长乐公主,小祖宗,你慢点,廊子上的木头滑,可不敢这么跑。”待看清来人是谁,立马换了副面孔,眉头舒展了,吊着的眼睛放下了,满脸带笑的扎着手,小跑到福慧身边,请安问好。
“戴公公,父皇在殿里吗?”福慧对来人点了点头,脆生生的问着戴胜。
“公主殿下安好。”戴胜先行了礼,“陛下在殿里,殿下可要进去?”
福慧颔首,便要跑进去。
“殿下诶,且等一等,陛下一天儿都没好好用膳了,好殿下,劝劝陛下多少用点吧。”
福慧脚步慢了下来 ,父皇又不好好用膳,这怎么行?
“你跟着我进去。”
烛台里有好些蜡烛烛芯长了,宫女们不敢进来,烛芯便没人剪,要么熄灭了,要么一点点火焰,整个殿里昏暗暗的。
福慧一进来就看到父皇沉寂的坐着,眼眶一酸,蹬蹬的跑了过过去,“父皇。”
杨衍不耐的侧眸,看到进来的是福慧,黑眸里的煞气瞬间消散,“福慧来了,慢点儿。”
“父皇。”福慧哽咽一声,头埋到杨衍膝上,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萧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来?”咸福宫搜出厌胜之物,这事儿重华宫上下俱都瞒着长乐公主,所以,福慧还不知道这事儿,她只知道萧姨中了剧毒,性命几乎不保,辗转难眠,大晚上的不顾嬷嬷们的劝阻,跑到了乾清宫。
杨衍被她哭得心内绞痛,抚着她丫髻上的束发金环,连声轻劝,好容易福慧才止了泪,仰起头看着他,“父皇我想去看看萧姨。”
杨衍眸光深幽,手掌一下一下拍着福慧的背,极力克制着那股难忍的郁怒与焦躁,尽量轻声细语的哄劝,“福慧乖啊,先回宫睡一觉,明天醒了再说好不好?”
福慧吧嗒吧嗒的掉泪,她心里害怕,怕明天就再见不到萧姨了,她记得小时候母后也是这样,先哄着她睡了,说睡醒了就能见到弟弟了,可是等她睡醒了,没见到弟弟,连母后也没了......
“好。”福慧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不违逆父皇,掉着泪哽咽着点头。
“父皇,你也要保重身子。”福慧擦着泪对跪在帘子后的传膳太监说道,“快摆膳吧。”
杨衍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尽管食不知味,还是在福慧的注视下用了一碗饭。
着人送福慧回重华宫,杨衍才捂着腹部低低哼了一声,他连日奔波,满腹郁结,饮食清减,刚刚忍着不适用了一碗白饭,反而刺激了胃,一阵一阵绞痛袭来,他蹙眉忍着。
“陛下......,奴才这就宣太医。”戴胜见他额头上布满汗珠,唬得大叫,幸好乾清宫外日夜有太医值守,只要一嗓子就能赶过来。
“站住。”杨衍撑着站直身子,虎目一瞪,“汪锦回来了吗?让他进来伺候。”
戴胜眼睛一暗,担忧的看着他,又不敢再劝,只得退了下去。
恰在此时,外面有喧哗声响起,接着汪锦满面喜色的进来跪禀,“陛下,排云殿传来的消息,和嫔娘娘醒来了。”
杨衍刚听了这话,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可是突然想到令姝,想到霹雳木上的字,想到宗人令说的话,是不是他真的做得过分了,竟让他们将她与令姝作比,这股喜意霎时化为了愧疚,本来舒展到面上的笑意还没全部绽放便僵住了,看上去不像喜悦,反而形容可怖。
汪锦原以为皇上听到这个好消息,会十分高兴,可是......皇上这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啊,他忐忑不安的偷觑着。
杨衍眼神里罕见的犹豫,看到那块霹雳木,又坚定了下来,他攥着木牌,冷声吩咐,“查清楚,这东西是经谁的手进宫的,所有的来龙去脉,掘地三尺也给朕查清楚。”
“备轿,朕去排云殿。”深冬的夜漆黑一片,寒风挟裹着冷气,杨衍胸口却似烧了一团火,吹着冷风反而舒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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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满腹燥郁烧灼着他
排云殿里,萧青蕤虚弱憔悴的倚着大靠枕,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她俯身干呕,心肝肺都快要呕出来了,痰盂里还是空无一物。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了,她摔到在锦褥上,气若游丝,手指却还扣着喉咙,难受极了。
“师尊,萧娘娘身子弱得很,再呕下去就要伤到元气了,徒儿给她熬碗止吐药吧。”隔着一扇门,里面的动静允墨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师尊脸色好难看,连一杯茶都不许送给萧娘娘,不知道会不会同意。
卓冷岳俊美白皙的脸庞上,神色冷冷的,他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睨了眼允墨,“她待会儿还要吃解毒药,仔细犯了冲,去煮碗参汤送进去吧。”
被灌了一肚子的鸭血,萧青蕤自能掌控身体,吐得肝肠寸断,腹内一滴水都没留下,可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儿还顶在喉咙口,吐不出咽不下。
偏偏卓冷岳不许她吃任何东西,连喝水都只能喝白水,茶水都不许喝,这股味儿根本压不下去。
“萧娘娘,喝碗参汤吧。”允墨捧着烫烫的碗进来。
人参特有的苦味传来,平时萧青蕤不喜欢这个味儿,可这个时候,只要能有东西压下满喉的血腥味儿,就是黄连她也吃。
接过汤碗,一口气全喝了下去,感觉喉间的铁锈腥味淡了许多,萧青蕤长吁了口气,闭目躺了下去。
允墨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给师尊打下手,风炉子上的药还没熬好,听到传报皇上要来了。
“师尊,皇上要来看萧娘娘了,可是萧娘娘那么虚弱,不知道能不能行礼。”允墨担心的地方总是与众不同。
卓冷岳一直冷着的脸险些板不住,敲了他一个爆栗子,“为师在这里看着药炉,你去里面,皇上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有一说一,不知道不说,就是记住一条,站得离青......你的萧娘娘远点。”
允墨揉着脑袋应了下来,师尊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不懂也没关系。
“陛下,臣妾......参加陛下......”
杨衍很快到了内室,卓冷岳俊美的面孔更冷了,手上一个不妨,指肚上割了道口子,血珠子滴答滴答的落下来,他漠然看了片刻,摸出了块帕子,柔软的触感,飘逸的水墨兰草,他身上只带了这一块帕子,犹豫再三,还是没舍得用。
内室里突然传出一声呼痛声,这声音里带着惹人疼惜的娇弱,他清风朗月似的眉眼一凝,手指一压,将那珍藏多时的帕子压在了血珠上,清逸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墨兰染上了血,跌落凡尘。
“回陛下,师尊说萧娘娘的毒解了一半,虽然不致命,但还是伤到了身子,至少要喝三个月的药。”允墨一板一眼的背着师尊教的话,听话的站得远远的,为了保证皇上听到,嗓音洪亮。
萧青蕤坐直了身子,腰后垫着厚实的枕头,一头长发松松的披着,脸庞白如雪,眼眸因之前的动作蓄满了水,整个人楚楚可怜到了极致。
杨衍不知不觉走到了床前,深深黑眸里情绪翻腾,萧青蕤惊到了,抬头唤了声,胃里突然翻涌,她急忙捂着嘴巴,杨衍皱了皱眉,没有走开反而坐在床上,一面揉着她的背,一面审视着她的表情。
“陛下......快走开。”萧青蕤着急的喊道,可因为捂着嘴,话说得不连贯,杨衍不仅没走开,坐得更近了,衣袖上沾染的龙涎香味直窜到她鼻间。
“呕。”萧青蕤忍不住了,刚刚喝了那碗参汤,全吐在杨衍的袖子上。
心虚的看着杨衍铁青的面色,萧青蕤捂着头,栽在床上。
“你竟敢!”杨衍眼角横到衣袖上的水渍,下颚紧咬,压着声音怒吼。
允墨吓得一抖一抖的,他好像明白了师尊让他站远点的意思了。
杨衍脸色难看如风雨欲来的天色,他又是带着满腹心事而来,几乎就要当场发作,可俯趴在被子上的人,在这烧着地暖,点着炭盆的房间内,仍穿着厚厚冬衣,鹅黄色绣青竹叶的锦袄,厚厚实实,这般的衣物旁的嫔妃是不穿的,怕显得臃肿,可穿在她身上,生生有股弱不胜衣的感觉。
“陛下,臣妾错了。”
虚弱的声音可怜兮兮的,萧青蕤睁开一只眼小心的打量着他,杨衍满腹火气再发不出来,只烧灼得他自己越加的难受。
“明日一早搬回咸福宫,这里到底不便。”说完,将脱下的外袍甩到了萧青蕤身上,转身走了出去。
“萧娘娘,皇上......好威风。”允墨硬生生的改口,敬仰的望着萧青蕤,他都要吓死了,萧娘娘好样的。
萧青蕤习惯了杨衍的阴晴不定,喜怒难测,并未觉出大的异样,身体的疲惫涌来,她怕冷的钻进被窝,昏昏然睡了过去。
她睡得着,其他人辗转难眠,注定无眠。
东厂送来消息时,天色还暗着,这差事办得太过顺利,汪锦有些不安,可人证物证样样俱全,查不出疑点,陛下还未就寝,他便带着东西进去禀报。
“陛下,那道人号称明悟,平日里驱灾画符,颇有些灵异,尤其在城南一代名声响亮,只这道人嗜酒如命,尤好名酒,在多家酒楼佘有账款,他手里又没银子,时日一久,便不愿佘酒给他,可前段时间,他手里忽然多了大笔银子,在城南最好的望川楼抱着酒坛醉了好几日,有多人听到他醉时说道......有宫里的贵人在,天下间没有他喝不到的酒。”
汪锦越说声音越小,“东厂拷打过了,从他住处搜出了一块出入宫门的腰牌,又听他描述见他那人的身段、样貌,和......和咸福宫的谭小满极为相似。”
“接着说。”杨衍面孔隐没在黑暗里,声音冷硬。
“他还说......那霹雳木牌要藏在贴身之处,最好蕴火的地方,咸福宫的那对银熏球暖炉,是陛下赐给的,又是放在被子里的,所以,按照他的嘱咐将霹雳木牌放在了那里。”
“接着审。”
杨衍厌恶至极的看着手里的霹雳木牌,满腹燥郁,难道他这些日子的不对,真的是因为它的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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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真是不要命了
咸福宫的宫人和太监都被关押在东厂,因萧青蕤平日行事和气,咸福宫的人与人为善,且她现在虽卷入厌胜之事又身中剧毒,但并未受到皇上厌弃,东厂的人心有顾虑,并未给他们大的苦头吃。
直到晨光熹微时,东厂里喧哗吵闹了一阵,接着便有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黑着面进来,冷嗖嗖的打量着众人。
“都给我听好了,主儿平日如何待大家的,你们心里清楚,待会儿......就是死了,都不能胡说八道。”半夏心口倏然一沉,想到了最坏的情形,眼圈一红,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高高扬起,瞪着众人压着声音一字一字的叮嘱,“再说主儿福大运盛,多少坎儿都蹚平了,这次一定能救我们。”
萧青蕤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听了半夏的话,饶是神色惶惶,也都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咸福宫掌事太监谭小满是哪个?”
第一个被传唤的便是谭小满,被带走时,他回头看了半夏一眼,力持镇定。
“厂公,这人骨头真硬,板子打折了好几根,皮肉都烂了,还是不认。”
“那个明悟道人呢?”
“他咬死了是谭小满,还拿出了身上未花用的银票,属下核查了票号,谭小满确实去那家银号当做金首饰,那银票就是他的。”
汪锦摸着下巴,已信了五成,他自小侍候杨衍,这位爷的脾性他自认能摸透六七成,世人都知道他独宠江皇后,以致江皇后逝后,为她空悬后位,却不知道江皇后为何得了陛下的心,甚至有人猜测江皇后容色倾城,貌若仙人,才让杨衍这位铁血帝王念念不忘。
汪锦哂笑一声,江皇后确实美丽,但绝不是后宫里最美的,她也确实贤良淑德,但这些都不是她独得君心的原因。
作为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太监,汪锦这些年没少琢磨杨衍的心思,他觉得江皇后之所以能得了君心,还是因为她陪着陛下度过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陪着陛下挨过血雨腥风,陪着陛下成为九五之尊。
陛下看似无情,实则最重情,陪伴在身边多年的物件都舍不得扔,伺候他的宫人都要好好安置了,更何况是少年患难夫妻的江皇后。
江皇后逝后,陛下在后宫女色上纵肆恣睢,也就不足为奇了,汪锦都能想得通。
陛下能为一支舞入了眼,一夕间将一个宫人封为美人,也能因一句话,将一位风头正盛的宠妃赐死,江皇后没了的这些年间,宫里多少嫔妃忽而因圣宠炙手可热,转眼又遭君王厌弃跌落尘埃。
这种戏码,汪锦都看腻了,所以,他敢在柳美人最得宠时下她的脸子,敢在丽嫔、安嫔面前拿大,因为他认定了宫里的这些妃嫔只是春天里的花,经不住几场风雨,轻易便凋零了。
他几乎就这么笃定了,直到......咸福宫的那位主儿出现,他忌惮的不是她半年间晋到嫔位,而是她能轻易的勾动陛下的情绪,挑动他在江皇后逝后封印的鲜活的情绪,无论喜怒哀乐。
可是她凭什么呢?陛下对她的这份不同又能保持多久?
汪锦发愁的捂着额头,琢磨杨衍的心思,不由忆起诸多陈年旧事。
陛下儿时的日子过得辛酸,甚至还不如得脸的宫人。
年纪小的时候,先帝儿子多,又看重皇子生母的出身,刘太后出身低凭着美貌伏低做小的得了阵子宠,又侥幸生下儿子,可她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之后彻底失宠,位份又低,她的儿子先帝一点儿都不看重。
汪锦记得他到陛下身边伺候时,陛下才七岁,在上书房读书时,没少受那些母妃尊贵的皇子欺负,那时候陛下还是个孩童,刚开始忍不了动手打回去,转眼就受到更大的责罚,几次后,陛下把掌心掐得血肉模糊,硬是忍了下来。那时候陛下每次濒临失控时,都会望着天空,说再忍几年,等他十六岁封王建府就好了。
那时候的陛下还没想过坐上那把龙椅,毕竟当时太子已立,先帝正值盛年鼎盛。
可变故来得那么突然,一向康健的太子忽然得了急病薨了,先帝哀伤不已,还没缓过劲儿,鞑靼人又破了北庭都护府,屠了庭州满城,一路杀到幽州,直逼京师,先帝震怒,御驾亲征,将鞑靼人赶出了嘉峪关,不想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中了暗箭,箭矢上有毒,毒引出了先帝的暗伤,先帝竟没撑到回宫,驾崩在行军途中。
先帝在太子薨后,未立新太子,又突然壮年崩逝,没有留下遗诏,随军出征的多是武将,内阁阁老们一个都不在跟前,要拥立哪位皇子登基,朝臣们吵翻了天。
最后,手握重兵的晋王卓邕在先帝灵前斩杀三位大臣,握着还滴血的长刀说先帝临终前命他辅佐新帝,匡扶大楚,晋王卓邕点了最年长的皇二子为嗣皇帝。
新帝登基,晋王卓邕封为摄政王叔,权倾朝野,视新帝为傀儡。
先帝死后不到两个月,摄政王叔卓邕在清风亭内宴请众位皇子,烈酒美人中,笑问诸皇子志向所在,皇三子揽着位美人儿说要醉在温柔乡,卓邕噙着笑说好,下一瞬劈手一刀砍掉了他的右臂,阴阴骂了句没出息。
其他皇子吓得面无血色,或答为贤王,或答修书著史书,轮到皇六子杨衍,他振袖而起,声如金石,“踏破北狄王城,为父皇报血仇。”
摄政王叔大笑,笑声如惊雷,手中滴着热血的刀横在皇六子脖子上,皇六子面不改色,毫无惧色,旁人都吓得瑟瑟发抖,胆子小的捂住了眼睛,怕下一刻就血溅当场。
没想到卓邕又一阵大笑,扔掉手里的长刀,拍着他的肩头赞道:“有种,是高祖的子孙,本王这就成全你,将你送进北疆军营,等着你破了北狄王城。”
那年皇六子杨衍十二岁,个头还没骏马高,就进了北疆军营,日日刀口舔血。
汪锦作为贴身内侍,自然跟着一道进了军营,亲眼看着皇六子性格一日日变化,杀的人越来越多,性子也越来越冷,直到十五岁那年奉命回京,娶了卓邕赐婚的王妃——文华殿江大学士的嫡孙女江令姝,他脸上终于有了暖气儿。
......
“厂主,和嫔来了!”
汪锦正想得出神,猛一下被惊到,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怒瞪着来人。
“和嫔中了剧毒,养着还来不及,怎么会来这里?”汪锦没好气的骂道。
“和嫔听说了咸福宫的人在受刑,让人抬着来了。”
汪锦吸着冷气,“真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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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御榻上的缠绵,满了他心里的空缺
汪锦猜不透皇上对和嫔的心思,尽管不满和嫔的到来,面对着她还是客客气气的。
萧青蕤半躺在暖轿上,只露出一张脸,“汪公公,圣命所在,我不敢让你违抗,只请你等一等,不要对他们动刑,我这就去求陛下。”
怕晚了等她求了杨衍,半夏他们也吃尽了苦头,萧青蕤先来了这里。
汪锦素知这位主儿心善,没少救宫里那些倒霉催撞上贵人的宫女、太监,可现下她自个都是过河的泥菩萨,还来为这些奴才操心,啧啧,他想嗤笑,但被磨成铁石的心软了软,竟然答应了下来。
目送和嫔的轿子走远,汪锦自嘲的想着,没想到他这没了根的人也能心软。
“呜呜,师尊,我真没用,没看好萧娘娘。”允墨揉着红彤彤的眼珠,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努力跟上师尊的步伐。
卓冷岳身高腿长的,走得极快,玄青色斗篷鼓着风,猎猎作响。
“师尊,这是去哪里啊?这不是去咸福宫的路啊?”允墨看着师尊冲着皇城而去,以为师尊气晕了走错了路,急忙喊了一声,可师尊明明听到了,脚步却没停。
卓冷岳嫌御药房送来的铁皮石斛不够好,亲自去了药房取药,可等他取了药回来,萧青蕤却不见了,他离开不过两刻钟,人却怎么都寻不到影踪,他顿时慌了,以为杨衍来过了,将侍候的人问了个遍,才知道她是自己离开的。
前前后后又问了一遍,略一思索,他便直奔东厂而来。
“和嫔娘娘,卓大人过来了。”
萧青蕤才出了东厂没多久,便和卓冷岳迎面撞了个正着。
暖轿停在了地上,萧青蕤揭开轿帘,看着他,见他一向温和的面庞此刻面无表情,严肃极了,心虚的低了头,双手绞着帕子讷讷的说不话。
“我......”
萧青蕤垂着头低声解释,刚说了一个字,突觉眼前一暗,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卓冷岳站到了她面前,专注的看着她,他眼帘低垂,眼神深邃,眼眸里情绪丰富,仿佛深不可测的湖,里面藏着千言万语,她再说不出一个字。
“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卓冷岳清冷的嗓音响起,萧青蕤移开了目光,心口却针扎似的难受,她要是不在乎自己的命,又怎会将自己置于这难堪的境地。
“为了配置解毒药,彻底除掉你体内的毒素,药方我改了九次,备了二十八种药材,可你的身体极不稳定,你来这一次,也许体内的毒素随着情绪波动流动加速,药方便不能用了。”
萧青蕤又羞又愧,急忙说道:“不会的,这毒要不了我的命了。”
“你这般确定?”
“确定,确定,只要有龙......”萧青蕤惊恐的捂上了嘴,眼瞳不由自主的张大,她差点脱口而出这个秘密。
“我的体质特殊,只要那毒没能一瞬间要了我的命,我的身体就能自己修复。”萧青蕤慌忙转口,说得又急又快,生怕卓冷岳听不到。
卓冷岳像是信了她的解释,不再追问,专注的看着她,瞬也不瞬,看得久了,才极慢的眨动了下眼睛。
萧青蕤心口突然跳动的飞快。
“奴才参见皇上。”
抬轿的太监忽然齐齐磕头行礼,萧青蕤回了神,看向前方,果见杨衍骑在白蹄乌上,黑着脸不知来了多久。
杨衍昨夜听了钦天监监正一席话,辗转一夜难眠,天快亮了才眯了片刻,待醒了便冲到了排云殿,却扑了个空,只得到东厂这里寻人。
没想到看到眼前这一幕,煎熬了他一夜的怒火越加高炽。
“驾。”杨衍打马上前,到了近前,扔了马鞭,翻身下马,和卓冷岳并肩而立。
“臣参见皇上。”
卓冷岳这才慢吞吞的行礼,“陛下怎也到了此处?”他面上的惊异不似作伪。
杨衍脸色绝说不上好,可卓冷岳就像没有看到,对着他依然一派雍雅从容。
“你们......”杨衍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有什么东西闪过,又觉得太荒谬,可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如鲠在喉,他无法视而不见,“怎会在一起?”
卓冷岳轻轻的笑,“陛下莫不是忘了,和嫔身上的毒只有我能解,病人不听话,我这个大夫只能跟着过来了。”
杨衍觉得他话里有话,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不再理会他,森森黑眸看向了萧青蕤。
“陛下。”萧青蕤想到半夏他们受到的酷刑,着急的辩白,“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也不知道那银熏球里怎么会出现了那厌胜之物,可是臣妾发誓那不是我放进去的,是有人嫁祸于我。”
她提到霹雳木牌,杨衍脸色更难看了,不由又想起钦天监监正的话,看着萧青蕤的眼神复杂难言。
“陛下,臣妾真的没有。”萧青蕤忍不住伸手抓出杨衍的衣袖,盈盈蹙眉。
萧青蕤手指碰到杨衍的手背,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杨衍突然用力甩动手臂,一把打落她的手,接着飞快的退后。
这是被嫌弃了?
萧青蕤愕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会这么大的反应?
“哐当。”
杨衍袖里掉出一物,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到了卓冷岳脚边,他弯腰捡起,两指捏着,放在眼前一看,顺着上面的字念了出来,“......梁上燕,.......常相见。”
“呵。”卓冷岳冷冷的嗤笑了声。
“你笑什么?”杨衍极不舒服,厉眸射向他。
“陛下信否?”
卓冷岳不答反问了他一句,本随口一问,以为杨衍定不会信这拙劣的东西,没想到他眼神变幻,脸上情绪起伏不定,久久不回答,分明是信了的模样。
修长如玉的手指蓦然加力,捏紧了这木牌,卓冷岳将杨衍的表情悉收眼底,表情凝重。
“陛下,臣妾冤枉。”萧青蕤顾不得卓冷岳在身边,焦声辩解,“臣妾有圣恩在身,怎么会多此一举的刻那木牌,难道臣妾会信鬼神而不信陛下吗?”
“闭嘴。”她的话非但没有消弭杨衍的怒火,反而是浇在烈火上的热油,杨衍想到两人相处的种种,诸多逾矩之处,不知从何时起,御榻上的火热交缠,寒夜里的温热躯体,不仅填满了他的身体,还填补了他心里的空缺。
他甚至许她侍寝后留在床上,搂着她共寝到天明,也不再赐下芜子汤,隐隐的放任着什么。
可是,杨衍眼里痛苦翻涌,几步走上前,捏着萧青蕤的下巴,逼着她扬起面庞,声音低如蚊蚋:“姝娘,她和你如此不同,做你的替身都不行,朕怎能......不能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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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我在,她的命就在
杨衍手劲极大,捏得萧青蕤很疼,她惧怕的望着他,看着这个男人满脸暴戾,沉暗如海的眸子笼着层血雾,耳里全是周身血液奔流的声音,看到他嘴唇动了,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一身全系在您身上,就是自己死了你不会害......陛下......六郎......”萧青蕤知道时人敬信鬼神,尤其是皇宫中,历史上因为巫蛊之事,多少人头落地,杨衍是不是也忌惮这些鬼神之物,才如此暴怒?
卓冷岳神色一动,他自幼修习道门功法,六感极敏锐,杨衍的话他听到了,心情激荡之下捏着霹雳木牌的手指用尽全力,险些将这铁石般刚硬的东西捏碎。
萧青蕤猜错了杨衍的心思,她的话让杨衍越加暴怒,眼眸里剧烈挣扎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杨衍放手的很突然,他手一离开,残留的巨大力气掼在萧青蕤身上,她重重跌坐在垫褥上,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枯萎花瓣般苍白的唇上溢出鲜红的血线。
看到她下颌上深深的指印,紫黑色的淤青在玉色的肌肤上触目惊心,卓冷岳清冷的眼里有怒火涌现,沉声开口:“陛下若要和嫔死,何必为她解毒?”
杨衍心口一窒,当时这个女人气息奄奄的倒在他怀里,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救她,旁的都不来及去想。
“与你何干?”杨衍情绪翻涌,姝娘的死是他心头无法愈合的伤口,她死了,他便用一生孤寂来怀念她,可是他险些毁了自己的诺言,此刻,陷入愧疚中的杨衍无法理智。
“若和嫔当时就死了,那的确和臣无关。但是,现在她能活生生的在这里,是我救的。臣耗费无数心血救活的人,不能只活一夜,便再次死于陛下之手!”
卓冷岳走上前挡在杨衍和暖轿之间,将萧青蕤护在他羽翼之后,“我在,她的命就在。”
杨衍被他一激,眼眸血色更重,卓冷岳的话和动作,极大的刺激了他,像是被觊觎了领地的兽王,王者本能让他想要戮杀这个挑战他的家伙。
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指动了动,萧青蕤透过缝隙看到了,伤心绝望的喊了声:“你要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杀了我!”
“杨衍,你何等绝情!”这句话让她和着血咽进了肚子里,似利剑穿心而过,她痛得弯了腰,眼里却一滴泪水都没有,有些痛是哭不出来的,她拿帕子捂着唇惨然一笑,原来她的心不似她想象的那样守得好好的,它不听话的动了,可恨的是她连骂都不敢骂出他的名字,这场尊卑不对等的关系里,她唯有心如死水,才能有一线生机,可她是个人,她的心是活的。
杨衍头疼欲裂,鼻息灼烫,脑子混糟糟一团,难受的横了萧青蕤一眼,他是要惩罚她,可没说要杀了她,怎么现在成了他要动手杀她的局面?
晃了晃脑袋,杨衍脚下忽的一踉跄,忙将剑插在地上,拄着剑柄撑住身子,喘了口气,起身时握着剑柄将剑带出了剑鞘,看在萧青蕤眼里,就似他拔剑出鞘,提着雪亮的刃对向了她......
“陛下,小心。”一直缩在外围的汪锦,看到皇上两颧泛红,双眸迷离,脚步不稳,又思及他这两日龙体欠安,连忙躬身跑上去。
汪锦触到手背,温度高得发烫,“陛下,传太医过来瞧瞧吧。”
“滚开。”
汪锦肚子挨了一脚,摔到了地上,愣神的功夫听到皇帝暴雷似的声音:“萧氏品行不端,妄负朕恩,废为......”
刚说到这里,杨衍突然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紧,竟无法立刻将话说完。
汪锦竖着耳朵猜测,废为......宫妃用到废字,只能是废为庶人了,他可惜的看向和嫔,好不容易晋到嫔位,这辈子算是交代了。
卓冷岳也在等,心跳前所未有的快,眼里光芒大盛,焦心的等着杨衍的话。
咳了好一阵,杨衍手抵成拳将喉间不适压在喉里,闷闷的咳着,他不急着说,剜了萧青蕤一眼,见她颓然倒在软轿上,背对着他,看不到眉眼,整个人一缕幽魂似的。
心尖上似被拧了一把,理智回来了些,幸好刚才的话没有说完,不然,他烦躁的不愿想不然什么,闷着嗓子说:“贬为更衣,幽闭咸福宫。”
汪锦瞪大了眼,陛下竟改了旨意!
卓冷岳眼里的喜色潮水似的退去,抿着唇,冷冷的看着杨衍,为何不能好好待她,还要将她锁在这囚牢似的深宫中?
萧青蕤依然背对着他,就像没有听出他前后用的字眼的不同,没有悲喜的僵着身子。
怒火高炽,这副样子让他越加心烦,杨衍想要翻过她的身子,刚动了下脚,一阵晕眩,人也跟着晃了晃。
“万岁爷,奴才这就叫太医,快过来搀着万岁。”汪锦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指使着人扶着杨衍。
杨衍觉得头越来越沉,灼灼的盯了萧青蕤一瞬,疲累的撑着额头说:“将她送回咸福宫。”
又看向卓冷岳,两人视线交缠,似在无形的较量着什么,“后宫你去不得,药方交给太医,你即刻出宫。”
......
乾清宫里,太医们挨个给皇帝诊脉,再将各自所写的脉书放在一起,都是“外感风寒,内神耗费太过。”
杨衍喝了药,高温依旧不退,他眼皮越来越酸软,身体越来越虚弱,皱眉听着汪锦的禀报:“陛下,太后娘娘又遣人来问了,奴才已经打发走了,只是这都第三拨了,奴才忖度着太后娘娘担忧圣躬,她老人家怕要亲自过来了。”
“药里是否有安神药?”
太医急急回道:“回皇上,药里是加了安神药,皇上此次病势汹汹,和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有关,为了龙体早日康复,皇上最好不要再劳神。”
杨衍强撑着睁开眼睛,他最恨的就是生病,一生病身体就会脱离掌控,姝娘没了,这种虚弱的时候谁来守护他?
帝王之尊,尊贵至极,却也危险至极,杨衍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刘太后,他快保持不了清醒了,必须要将前朝后宫安顿好才能放心的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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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赐她三尺白绫
“宣德妃和安嫔过来,让她们守在外面,把好乾清宫的门,朕谁都不见。”德妃虽然私心有些重,但她膝下有一女,她的荣宠富贵都系在他身上,定会护好乾清宫。安嫔性子是冷清孤傲了些,但她出身天下文宗谢家,身上有文人的执拗,德妃或许会在权衡利弊下违背圣谕,安嫔则不会徇私,她们两人一道,他更放心些。
黑沉乡袭来,杨衍在堕入黑暗的前一瞬,突然又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就睡了过去,汪锦不敢扰了他,猜了半天莫非是长乐公主,一定是,长乐公主是万岁爷的心肝肝,她要是来,谁敢将她拦在门外?
待会儿交代德妃和安嫔一声儿。
德妃和安嫔得了旨,飞快的赶了过来,她们前脚刚到,后脚刘太后沉着脸亲自来了。
德妃瞧了瞧安嫔,慢声儿开口:“太后娘娘亲来了,安嫔妹妹觉得要怎么做?”
她和刘太后自来不睦,只维持着面上儿的情,安嫔就不同了,她是打理六宫的德妃,安嫔仅是位嫔,且最近太后还颇拉拢她,不知道安嫔要如何选择?
“嫔妾谨遵圣命行事。”安嫔转了转手上捧着的做成荷叶砚形状的手炉,理所当然的说道,眉眼间仿佛还在问难道你不是吗?
德妃笑了:“安嫔妹妹走吧,出去了慢慢儿和太后娘娘说。”
这是要她说这得罪刘太后的话了,安嫔不急不恼,也笑着回:“这是当然,为陛下分忧嫔妾分内之属,娘娘莫要思虑太多。”
德妃一哽,没想到安嫔应得这般干脆,倒显得她犹豫畏缩了,谢安嫔这心气儿这张嘴果然是不饶人的。
见了刘太后,谢安嫔眉眼不动的用着毫无情绪起伏的话语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刘太后恼得竖眉怒目,将两人骂了一通,临走时狠狠瞪了德妃一眼,对直接说话的安嫔态度反而好些。
德妃唇角弯了弯,眼睛里却冰冷冷的,殊无笑意。
且说刘太后又气又恨,暂时又奈何不了她们,转而恨上了萧青蕤,“都是那个小贱人害得皇帝伤了元气,才病倒的。”
“姑母,侄女给太后姑母请安。”刘贵妃满脸得意的跨进门槛走进来,“姑母骂得是萧氏那个贱婢吗?”
刘太后闹心的看着她,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嘴唇涂得血红,眉毛描画的细细的,远看像个鬼,近看连鬼都不如,“你专心养你的身子,不用到哀家这里请安。”
刘贵妃充耳不闻她的嫌弃,亲昵的抱着她的胳膊摇,“姑母,陛下把那贱婢贬成更衣,幽闭在咸福宫了,她现在没了依仗,新仇旧恨都要找她讨回来。”
刘太后沉吟:“她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不用急着动手。”
“姑母,不行。”刘贵妃一急,被瞪了一眼,忙压低声音,“她是个狐媚子,陛下为了她破了多少例了,就连这次这么大的罪,陛下都没舍得杀了她,侄女儿怕过几天陛下被她一哄,心一软又宠了她。姑母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只有她死得透透的,侄女儿才敢安心睡个囫囵觉。”
“你说的也有道理,自她入了宫,彤史上记得都是她的名字,旁的嫔妃再近不了皇帝的身,哀家本以为她讨男人喜欢,没想到是用的厌胜之术,靠得鬼神之力。眼下皇帝都病倒了,难保不是让她掏空了身子,留她不得了。”
“哀家这就下一道懿旨,赐她三尺白绫上路。”
刘贵妃高声应了,急着就要找人动手,刘太后又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她,“把她带到坤宁宫动手,她以鬼神手段迷惑皇帝,哀家就让她死在坤宁宫,让江氏那个死鬼在地下多个作伴的。”
刘太后最恨的是江令姝,这是存心恶心她的。
“这......姑母,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发怒?”即便江皇后死了,刘贵妃也不敢对她不敬。
“怕什么?萧氏是后宫嫔妃,犯了错自该皇后管教,江氏短命死的早,萧氏活着时她管不了,死了就轮到她管教了,哀家赐萧氏死在坤宁宫,是为她好,方便她管教。”刘太后斥骂,“快去办事。”
刘贵妃捧着太后懿旨,领着寿康宫的太监、嬷嬷,气势汹汹的去了咸福宫,本就引来众人侧目,等到气息奄奄的萧青蕤被三尺白绫绑着向着坤宁宫而去,这一路上的动静极大,宫里霎时喧嚣起来。
“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安嫔娘娘请安。”一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奴才是坤宁宫的太监,奉掌事孙爷爷的令求两位娘娘做主,贵妃娘娘绑着咸福宫的萧和嫔......奴才嘴笨,萧更衣到了坤宁宫,说奉太后懿旨,要在坤宁宫赐死萧更衣。坤宁宫是先皇后的寝宫,陛下命奴才等洒扫修葺,一切都如先皇后在世,可不敢让人惊扰了先皇后,求两位娘娘做主。”
德妃差点摔了手上的茶杯,随便在哪里赐死萧氏不成,非要闹到坤宁宫,这事儿少不得要告诉陛下了。
“你说的可有凭据?”谢安嫔是江皇后逝后才入宫的,听过很多她的传言,心里到底不甘心输给个死人,也没经历过杨衍屠戮后宫的血腥,面上没有德妃的紧张,反而有看热闹的心思。
“有,有,这是萧更衣的帕子。”小太监临来时,萧更衣的帕子恰好飘到他脚下,他随手捡了,这时忙忙的掏出来当个证物。
德妃是信了十成十,这种事儿刘粉香那个疯子干得出来,她抬脚便要进寝宫。
“娘娘,且慢。陛下的旨意是要咱们守着乾清宫,刘贵妃又没闯乾清宫,娘娘何必去扰了陛下休息?”谢安嫔伸手拦住德妃。
“安嫔,你......”德妃停了脚步,问听到动静出来的汪锦,“汪公公,你怎么看?”
汪锦愁眉苦脸的说:“陛下高热未退,此时昏睡怕不止是安神药的作用。”
德妃顿住了脚。
“两位娘娘快拿个主意,再晚了坤宁宫就脏了。”
“凭它什么事,天塌了,也是陛下最重要。”谢安嫔摆明了不管这事,拿出的理由还让人无法反驳,为了陛下。
小太监急的抓头跺脚,手上的帕子一松,落到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拣,一道黑影风一般的飞过来,叨起了帕子。
“将军。”汪锦喊了一声,名唤将军的海东青没理会,叨着帕子箭一般的飞了出去。
“一条帕子随它去吧。”几人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
坤宁宫。
刘贵妃到底没敢进坤宁宫大门,一群人站在大门外的巷道上。
行了跪叩礼,刘贵妃阴阴笑着,让身强体壮的太监,将三尺白绫缠上了巷道旁的石榴树上,打好了结,要把她的脖子套进了绳结里。
脖子触到冰冷的白绫,萧青蕤拼命挣扎,太监一时竟按不住,可她身体虚弱,力气很快消散,抵不住那些凶神恶煞,白绫几乎要勒进手心,她绝望的等待着死亡。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啸,海东青发现了目标,俯冲了下来,张开铁钩似的鹰爪。
“啊。”
惨呼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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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情生之劫(一)
太监捂着血肉模糊的眼珠惨嚎,滚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另一个逼迫着萧青蕤进白绫绳结的太监,在海东青回旋而来时,尖叫着抱头扑到了地上。
巷道里的嚎叫声,震破耳膜,空气里弥漫开浓浓的血腥味儿,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众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狗奴才你们躲什么,还怕一只鸟,给本宫抓过来,烤了这只扁毛畜生。”刘贵妃正心满意足的等着欣赏萧青蕤丑陋的死相,没想到被一只鸟坏了好事,咬牙切齿的骂道。
“贵妃娘娘,这不是普通的鸟,这是陛下的爱物儿——将军,平日里侍候它的奴才不比娘娘您宫里的少,喝的是玉泉山水,吃的是精细肉食,就是掉了根毛儿,嘿嘿,伺候的奴才都得挨板子。”坤宁宫掌事太监走了出来,装模作样的给刘贵妃行了礼,一边眉头挑得高高的,拉着腔调唱戏似的说着。
刘贵妃被他挤兑的暗火憋得心肝疼,却也不敢再说杀掉的这只鸟的话了,只想着赶紧弄死萧氏。
“两个没用的废物,你们两个去执行太后娘娘的懿旨。”刘贵妃点着另外两个太监。
“贵妃娘娘,不成啊,您瞧瞧。”
刘贵妃打眼一看,见那刚刚抓爆了一只眼珠子的猛禽,此刻拢起翅膀,收起铁钩似的爪,安安静静的停在萧氏的肩膀上,时不时轻啄下羽毛,小模样说不出的乖巧,哪里还有刚才的嗜血凶残?
气得胸疼,刘贵妃眼中喷火,这个贱婢,不仅迷惑了陛下,连陛下身边的鸟儿都不放过。
这该死的畜生,打不得动不得,难道今儿要让那贱婢逃脱不成?
刘贵妃狠狠的瞪向萧青蕤,后者回了她一个甜甜的笑容。
“好将军,若不是你,我现在恐怕是进了阎罗殿了,等我过了这一劫,定要好好谢谢你,俗语说老鹰抓小鸡,你是不是爱吃鸡啊,我给你煮锅烧鸡,大盘鸡,白斩鸡,三杯鸡,黄焖鸡......”
萧青蕤绝境逃生,情绪依然惊惧,无意识的对着海东青滔滔不绝。
“给本宫想法子引开那畜生。”
坤宁宫这边因海东青的出现,延迟了刘贵妃动手的时间,重华宫宫门前,福慧板了小脸,满目寒霜的看着刘太后派来的人马。
长乐公主平日里性情极好,从不曾露出这样的表情,翡翠嬷嬷咯噔一下,这样的长乐公主怎么像极了陛下,她定了定神,笑着劝哄,“殿下,天儿冷,宫里事情多,太后她老人家担忧您,尤其陛下又病了,她更不放心您独自在宫里,所以才遣了奴婢来接您到寿康宫住几日。”
福慧小脸儿上一丝笑模样都没有,她和太后徒有祖孙之名,实际上一点儿情分都没有,担忧她,笑话,太后这分明就是堵着她,不许她去救萧姨。
时间已过去了一刻钟,福慧急得背心出汗,可是寿康宫人多势众,牢牢的堵死了宫门,重华宫的人根本强冲不出去。
“让开,给我让开。”
福慧指着翡翠嬷嬷冷声呵斥,却毫无用处,后者笑眯眯的听着,脚步纹丝不动。
“让开。”福慧气急了,走上前掰扯堵在门口的强壮仆妇,这些寿康宫的仆妇虽然不敢动手伤了她,却在她掰扯的时候故意使上巧劲儿,她人小力薄,没几下就受不住这反弹回来的力道,一下子摔在地上。
“殿下,摔疼了吗?快跟老奴回寿康宫吧,太后娘娘备了一桌子殿下爱吃的......”
翡翠嬷嬷边慈爱的笑着,边伸手要拉起福慧,手腕被打开,她索性弯腰要抱起福慧。
她的手还没触到福慧的腰,一声虎啸惊雷似的响起,老虎锵锵等不到主人回来,拖着牵绳的人狂奔到宫门,见到主人受了欺负,呲着牙咆哮着。
“锵锵。”福慧惊喜的看着锵锵,她终于有办法了,“你们马上让开,否者我就让锵锵为我开路。”
翡翠嬷嬷虽然害怕这头已长大了的老虎,但还是不肯退让一步。
福慧想到报信人说的话,害怕再晚了救不了萧姨,蹙眉脆生生的吩咐:“她们都是坏人,拦住不让我出去,锵锵咬她们。”
锵锵是福慧养大的,她一个动作一句命令,它都能懂,福慧话语还没落,它便一个纵跃,一口咬在翡翠嬷嬷的腿上。
翡翠嬷嬷惨呼连连,福慧带着人冲开寿康宫堵的人墙,锵锵时刻看着她,每当她被拦了路,它便闪电般过去,拖咬开那人,给福慧开路。
面对一头猛虎,寿康宫的人哪还敢再拦长乐公主,没几下,福慧便带着人冲出了重华宫,“这里交给锵锵,你们快背着我去坤宁宫。”
不顾重华宫门前的连连惨叫,福慧趴在宫女背上,心急如焚的赶往坤宁宫。
而坤宁宫这边,刘贵妃扯着嗓子声声斥骂:“你们人多,先扑上去两个,给本宫拖住那只鸟,其他的人执行太后的懿旨,送萧氏上路。”
她这是要先扑上去的两个太监以命拖住海东青,争取时间让其他的人动手杀了萧青蕤,太监们怕疼,犹豫不绝,就是不愿迈动脚步。
“你们两个赶紧上去,敢不遵本宫的命令,回宫后等着烙铁之刑。”
被点名的两个太监,脸上露出又恨又怕的表情,刘贵妃惩罚宫人的手段越来越残忍,不满足于拳打脚踢,鞭子棍棒,她近日迷上了烙铁之刑,将烧红的烙铁烙在皮肉上,皮开肉绽,惨状不忍目视,他们慑于烙铁之刑,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海东青毕竟是只鸟,中了计,待发现萧青蕤被人抓住,它的翅膀也被人压在身下,啸唳声越来越大,却挣脱不开,赶不回去。
“贱婢,你逃不过的。”刘贵妃阴测测的笑。
萧青蕤力气已在上次的挣扎中消耗殆尽,此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萧姨。”福慧赶来正看到这一幕,急得浑身颤抖,“坤宁宫的人都出来,拦住他们,救下萧娘娘。”
“长乐公主!”
坤宁宫的人只听令于两人,一位是皇上,另一位就是长乐公主,乍然见到长乐公主过来,不由愣了愣神,在公主喊了第二声时,坤宁宫众人回神,从刘贵妃带来的人手里救下了萧青蕤。
“萧姨,你醒醒。”福慧脚一挨地,跑到萧青蕤身边,却见她奄奄一息,双目紧闭,吓得伏在她身上哭,“萧姨,你别吓我,你不要有事。”
萧青蕤意识清醒,福慧的哭声听得清清楚楚,想要说她没事,想要抬手摸摸她,可身体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动不了,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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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情生之劫(二)
“殿下,御药房送来了药,萧娘娘喝了药,应该就能好了。”重华宫的大宫女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劝慰着守在萧青蕤身边的长乐公主。
“这是什么药?谁送来的?”福慧警惕的问道。
“是御药房吴医女,是按照卓世子留下的药方熬的,给萧娘娘解毒的,殿下,吴医女和萧娘娘宫里的王医女是同乡,这应该没有问题吧。”大宫女踌躇不安起来,这碗药是用二十八种珍贵药材熬制,且只熬这一碗,要是找人试药,万一药效不足了怎么办。
“卓叔叔呢,他怎么不过来?”
“殿下,卓世子出宫了。”
福慧拿不定主意,父皇恼了萧姨,卓叔叔又不在宫里,这要到底是救命的还是催命的?
“嘶拉。”一声传来,缎面被子发出令人齿酸的嘶拉声,福慧泪汪汪的看去,见榻上的萧姨痛得身子弓起,手指攥紧了被子,苍白的脸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子滚落,眼睛紧闭着,嘴唇咬到出血,却一声气儿都没发出来。
“萧姨。”福慧第一次见到有人痛成这个样子,怕得直哭,“快给萧姨喂药。”
大宫女忙忙的半跪在榻前,另一个宫女扶着萧青蕤,一遍遍的求着她张开嘴,昏迷中的萧青蕤仿佛知道这是救命的药,微微启唇,大宫女急忙将药汁给她灌了下去。
“殿下,太后娘娘来了。”
福慧闻言生气的皱起眉头,她的锵锵咬伤了寿康宫的人,她又将萧姨从刘贵妃手里抢了回来,太后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你们照顾好萧姨,我出去拦着她。”福慧走到门口,一直蹲守着的锵锵见到她,吼了一声,奔跃到她身边,绕着她的裙角转来转去,尾巴摇得飞快。
“锵锵,好样的。”福慧眉开眼笑的表扬了锵锵一番,“你守在门边,不要让陌生人进去吓到萧姨,要是有人敢硬闯,你就咬他们。”
锵锵呜呜吼了两嗓子,看着福慧离开,蹲坐在门边,懒洋洋的打了个大呵欠,森森利齿闪着寒光。
寿康宫的人脖子一寒,哆嗦着身子向后退去,长乐公主的老虎,就是咬断了他们的脖子,他们死了也白死。
福慧拭干眼泪,扬起下颌,进了暖阁,和等在里面来问罪的刘太后周旋。
而萧青蕤这边,有锵锵守着门,没人敢闯进来,重华宫的大宫女等了会儿,见自家公主还没回来,怕她在太后面前受了委屈,便让小宫女们守着,她去瞧瞧公主。
“拉上......拉上帐子。”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小宫女们见榻上的萧娘娘睁开了眼睛,苍白的面色染上了一层绯红,被汗水浸湿的眉眼有股慑人的妖冶,她们怔了怔,又飞快回神,不由自主的按照她的吩咐拉上了帐子。
做完这一切,两人拍着胸口,都有些失神,极小声的咬着耳朵,“萧娘娘......我刚刚都不敢看她。”
“我也是。”
帐子拉上了,床榻成了一块封闭的空间,萧青蕤捂着小腹,身子弯成了一道弓,喉间逸出闷闷的痛吟声,这痛苦不是来自断肠草的毒,而是天魔魅......
凤血珮为她重塑肉身之日正是夏至,为了保命,她汲取龙气,修习天魔魅,不知不觉过了冬至,这期间她数次伤重、中毒,都是靠着天魔魅身子才没有破败,可是天魔魅的作用似乎仅止于此,堪堪能维持着她的性命,回家的希望渺茫无期。
下丹田里一阵阵的绞痛,萧青蕤捂着肚子,疼得汗出如浆,现在她终于知道了为何这阵子无论她吸取多少龙气,天魔魅都没能再进一阶的原因了。
情生,是劫数更是修成天魔魅的契机。
之前,萧青蕤心不动,情不生,无论杨衍如何对她,她都能保持内心的平静,龙气入体散入体内,却不能长久存留,至多保她十天性命。
可现在她心动了,情生了,爱恨贪痴憎,种种欲念丛生,萧青蕤耳边又想起那道魔魅的声音:“凡身怀浩荡龙气之帝王,皆不是易于之辈,妖颜媚骨,不足以动彼之心,必得以冶情相助,吾之血裔,尔得遇之,汝之大机缘也。”
魔魅的声音一消失,萧青蕤痛得头脑一片空白,下丹田里涌起一道漩涡,疯狂的吸收着她体内留存的龙气,越旋越快,最后凝成一颗绿豆大小的玄丹。
玄丹一成,她体内残存的毒素,如冰雪遇烈阳,很快就消失殆尽,身上的几处极浅淡的疤痕,也都恢复如初。
待剧痛消失,萧青蕤睁开眼睛,汗湿衣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双手覆在小腹上,回家的希望又大了一成,可她却笑不出来,一想起杨衍对着她的剑尖,冷酷的话语,她痛楚的揪着心口,心伤欲死。
她宁愿这颗心没有动过。
汗水变得冰冷,如覆了一层冰,萧青蕤撩起帐子,“扶我起来,我要沐浴。”
......
“恭送太后。”福慧恭敬的送走了怒气冲天的刘太后,听了宫女回报得知萧姨醒来了,提着裙角,跑了过去。
萧青蕤已沐浴完毕,宫女正给她梳着乌黑浓密的发,福慧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愣了愣,“萧姨,你......好了。”小姑娘觉得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就觉得她一直想看着。
“福慧,过来。”
萧青蕤招手唤她,待她走到身边,摸着她的手说:“福慧,萧姨要谢谢你,你救了萧姨。”
福慧有些害羞的笑,“萧姨,等父皇消了气,就知道是有人冤枉了你,她们就不敢害你了。”
小姑娘的手软软的,和她的心地一样,她不知道她的父皇除了在她面前温柔无害,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冷厉残酷的,包括她。
尤其是杨衍认定了是她弄得厌胜之术,她百口莫辩,除非有铁证证明自己的清白,否者杨衍甚至要杀了她,又怎会护着她?
“萧姨,你不信福慧的话吗?”
“信,萧姨信。”萧青蕤笑得敷衍。
“萧姨,我等会儿就去乾清宫,亲自告诉父皇你信他,要他查清楚是谁在害你。”小姑娘鼓着脸,嗓音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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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报仇
“福慧还没有回来吗?”天色已黑透,福慧还没回来,萧青蕤担忧的站在门口,和锵锵一块等着她。
“萧娘娘,乾清宫派人传信,皇上将公主留在乾清宫里了,今夜不回来了。”
萧青蕤无声的笑了笑,吹在身上的风更冷了,杨衍这是什么意思,怕她害了福慧吗?
“公主,你父皇病势汹汹,太医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扰了他休息,我和德妃娘娘守了一天,为了陛下龙体早日康复,连太后娘娘都得罪了,哪想到......唉,左右陛下都醒了,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是,公主,求你别闹了,乖乖的睡在这儿,你父皇才能安心养身子,萧氏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为她连你父皇都不顾了。”谢安嫔脸色很不好看,就差没直说她不孝了。
福慧委屈极了,倔强的看着安嫔,被这双像极了杨衍的黑眸直直盯着,谢安嫔颇有些不自在,“床褥都铺好了,公主早点安歇吧,我去侍候陛下。”
“陛下,福慧是个好孩子,心软善良,萧更衣也是有福气,投了福慧的缘儿,福慧喜欢她,她又还小,小孩子不懂那么多,觉得喜欢的人不会犯错,才来给萧更衣求情,陛下您可别生福慧的气,仔细吓着她。”德妃柔声劝慰。
杨衍鼻息粗重,身上高热未退,对德妃的话不置可否,手指按在印堂上,嗓音有些沙哑,“朕只是将萧氏幽闭在咸福宫,何曾要三尺白绫赐死她,后宫朕交给了你打理,你要上心。”
德妃窒了窒,强笑着回:“臣妾错了。”
她知道杨衍不喜人辩驳,只字未提刘太后。
“也不全怪你。”她痛苦认错了,杨衍果然不再追究她,唤来了汪锦,“萧氏在重华宫算什么,你派人将她送回咸福宫,再给太后传道朕的口令,萧氏朕已罚过,罪不至死,无须再惩罚。”
“陛下,萧更衣身边的宫人都在东厂大牢里,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她还身中剧毒,越发离不开人,不如臣妾调派些人过去伺候着吧。”德妃很快调整好了表情,顺着杨衍的话说,满心为萧青蕤打算。
“别多事。”杨衍淡淡的睨了她一眼。
德妃的笑僵在了脸上,杨衍到底什么意思,若说厌弃了萧氏,偏又不许太后杀她,可要说护着她,放她一个人在咸福宫,也难保不出什么事儿。
罢了,她从来猜不透他,从来都做不了他的解语花,她做好他的德妃好了,旁的她无能为力,德妃酸涩的想着。
汪锦亲自去了趟寿康宫,出来时额头上添了道伤口,转头又去了刘贵妃宫里,将在太后那里受的气,双倍还给了刘贵妃,等他一走,刘贵妃宫里的瓷器碎了一地。
杨衍这番敲打,宫里其他蠢蠢欲动的人都按捺了心思,就是刘贵妃明面上也不敢再对萧青蕤喊打喊杀,手段全放在了暗处,克扣饮食、木炭等用度,然而过了两天,见她虽然病怏怏的但还活着,刘贵妃气急,身边伺候的宫女便给她出了个主意,她听了连连点头。
“这是个好主意,现在就挑人去咸福宫,本宫要尽快见到萧贱婢的尸体。”
很快,刘贵妃从宫里挑出了些伶牙俐齿的宫女,命她们在咸福宫门前辱骂不休,最好能骂死那个贱婢。
萧青蕤刚刚吃了午膳,宫门外边响起了声声污言秽语,声音尖利刺耳,不堪入耳,她沉下脸放好食盒,走到门口,拔下门栓,打开宫门。
她素颜寒衣孤身立在宫门口,刘贵妃特意挑选的八个宫女霎时没了声音,有几个不甘被她气势压制,强撑着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般狼狈。
“回去告诉刘贵妃,少造些口业,否则将来进了地狱,少不得受那拔舌之刑。”说着绘声绘色的讲起拔舌地狱来,这些宫女字都不识几个,平时也就靠看戏听戏知道这些,哪里能和见多识广,想象力极为丰富讲述的又极为真实的萧青蕤比。
偏她讲时面带微笑,不多时,这些宫女觉得阴风惨惨,鬼气森森,胆小的开始尖叫,胆大的也变了脸色,腿脚发抖。
萧青蕤讲完了一段,听着刮着耳膜的尖叫,又觉得没意思,她和她们较什么劲呢,自嘲一笑,她转身就走。
“娘娘,世上真的有地狱吗?”
一道声音响起,萧青蕤顺着望去,见一个瓜子脸长得极漂亮的宫女大胆的看着她,对上她的目光,不仅不怕,还甜甜一笑,而她说到地狱,眼中的神色不是惧怕,反而是向往。
“死丫头,你乱说什么,快闭嘴。”其他的宫女七嘴八舌的骂着她。
萧青蕤深深看了她一眼,迎着对方期待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黄昏,天色微冥,天地笼罩在暧昧的灰黑色里,还没到宫禁的时候,这些宫女轮换着吃着晚饭,骂了半天,她们也都很疲倦,三三两两的寻个坐处靠着,萧青蕤轻轻的扣着门板,等了等,外面果然响起同样的轻扣声。
她打开门,一道身影滑了进来,正是那个宫女。
萧青蕤神色淡淡的看着她,不主动询问,直到那个宫女受不住她的目光,跪在了地上。
“说吧。”
“娘娘想不想报仇?”
萧青蕤弯唇一笑,眼睛寒星一般,让人不敢逼视,“本宫何仇之有?”
“娘娘宫里多出来的厌胜之物,让娘娘一夕跌入深渊,这么大的仇,娘娘难道不想报吗?”宫女声音焦躁。
“想啊。”
“娘娘就是不想报仇,仇人也不会放过......”宫女继续劝说,被她懒洋洋的两个字堵了回来。
“本宫的仇人莫不是你的主子?”
“娘娘,奴婢恨不能亲手杀了她,奴婢是诚心诚意的,绝不会害您。”宫女焦急的辩白。
萧青蕤静静的看着她,宫女膝行都她身边,咬牙轻声说:“娘娘,奴婢知道刘粉香的一个秘密,只要暴露出来,她污蔑娘娘的罪名便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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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武英殿大宴
萧青蕤穿着厚厚的棉衣,躺在冰冷的床褥上,没有炭盆和熏笼的房间,冷得冰窖一般,劣等蜡烛光线微弱,点燃中还溢出刺鼻的味道,房间里空荡荡的,不久前杨衍为她做的那场煊赫铺宫,赐下的无数珠玉缎匹,全在咸福宫里出现厌胜之物后,被宫正司抄走了。
甚至连床暖和厚实的被褥都没有留下,这两夜萧青蕤都是裹着棉衣熬过去的,“不知道半夏、小满他们怎么样了,受了多少酷刑了,我得尽快救他们出来。”
“还有杨衍......”黑夜里萧青蕤睁着眼睛,委屈的抿着唇瓣,等她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杨衍会为他今日对她的冤屈不公后悔吗?
一想到杨衍,萧青蕤心里酸涩难受得紧,又想到将她害到这地步的刘贵妃,一腔恨意倾泻而出,这次她绝不会再放过她。
刘贵妃宫里。
“那贱婢还吃得下去晚饭,真个天生下贱。”寝殿里炭火温暖,刘贵妃穿得单薄,一个宫女为她梳发,一个宫女给她捏着肩膀,她一面自恋的照着镜子一面骂着萧青蕤。
“娘娘说得极是,咸福宫里的那位,脸皮极厚,但凡要点脸面的,做出了这种事儿,早以死谢罪了。”瓜子脸的宫女,跪着端上了一碗燕窝粥,眼睛偷偷的望向刘贵妃的脖子,见她还带着那枚悬着红绳的玉环,轻轻呼出了口气,眼里恨意一闪而逝。
“可她偏不死。”刘贵妃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胸前两团丰盈颤了颤,红绳挂着的玉环正悬在两胸之间,受力颤动,来回撞在这两团上,痒痒的,酥酥的。
想到了什么,刘贵妃手掌按上玉环,面上带上了潮红,“她必须要死。”她若不死,陛下受她蛊惑,雨露全洒在她身上,刘贵妃眼中不甘之色愈发浓重。
“本宫无法进咸福宫弄死她,却能让她出来。”刘贵妃对那瓜子脸宫女说道,“留意着宫里的事儿,随便找个理由,命那贱婢从咸福宫里出来。”
“奴婢遵命。”
......
挨了一夜的冻,一早儿随着尚膳监送早膳食盒的太监来的,除了刘贵妃宫里的叫骂宫女,还有御药房的吴医女。
“萧娘娘,这次除了药,奴婢还要给娘娘针灸,请娘娘允奴婢进宫。”和王医女的和善不同,吴医女不苟言笑,看着极为严肃,前两天她都是站在门宫外,等萧青蕤喝完了药,她接了药碗就走了,连句话都不说,今儿竟要进宫里,萧青蕤从她面上看不出端倪,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宫里说话。
没成想吴医女真摆出了一套银光烁烁的银针,“奴婢除了药熬得好,还习得一套针法,十二根银针扎入十二处大穴。”
萧青蕤看着一根根细长的银针,足有一指长,又想到自己的体质,摇头拒绝。
吴医女虽面上露出遗憾之色,但也不劝说,收起银针,也不走,正色说道:“奴婢奉人所托,问娘娘一句,可要离了这牢笼,去看看江南的烟雨楼阁,大漠的长河落日。”
萧青蕤手上一颤,若不是吴医女眼疾手快的接住,她宫里最后一个汝窑茶杯也要成一地碎瓷了。
“谁让你带的话?”
吴医女哂然而笑,“娘娘何必明知故问。”
“娘娘尽管放心,升平大长公主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她吩咐的事儿,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做好。”吴医女怕她不信,开口说道。
“升平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一生顺遂,偏生了个高洁清冷的过分的儿子,旁人羡慕的富贵,他丝毫不看在眼里,冷心冷情的,一心要修道,大长公主为了这事儿,眼泪都哭了一缸了。作为母亲,只要能将儿子羁绊在红尘里,升平大长公主什么事儿都敢做,奴婢大胆问一句,娘娘的闺名可是唤作青蕤?”
萧青蕤的眼瞳一紧。
“娘娘许是不知道,他回去后差点搬空了大长公主的酒窖,第一次喝得醉醺醺的,趁着酒兴,画了一屋子的画像,嘴里念叨着娘娘的闺名。”吴医女不急不慢的说,“作为母亲,大长公主只要儿子开心,旁的不在乎,娘娘现在被贬成了更衣,幽闭在这宫里,如果身子骨弱一点,受不住这变故,一朝香消玉殒......宫里嫔妃就少了一个......宫外受人疼爱的女子则多了一个。”吴医女想出的法子是诈死离宫,她都落到这地步了,是死是活宫里没人紧盯着,只要她同意,这事儿就有九成的把握。
萧青蕤摇了摇头,“大长疼爱儿子的心我理解,但有些事她许是误会了,再则我是陛下的嫔妃,这座深宫,我是离不开了,除非......”她容颜寂寂,话里无限落寞神伤。
吴医女嘴角弯了弯,让她看着没那么严肃了,“娘娘,他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他心思如何,还要奴婢这个外人来说吗?您若出了宫,什么都不需担心,千山万水,生生世世,他定能护您平安喜乐。”
萧青蕤心神重重一颤,从心尖涌起的酸涩直冲眼眶,命运造化弄人,若是......可命运让她和杨衍纠缠,他们总归只能擦肩而过。
“住嘴。我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这些话还不快打住。”
萧青蕤声色俱厉的喝止了吴医女,后者不敢置信的看了她片刻,低声骂了句有眼无珠,长叹着提了药箱走了出去。
等她出了殿门,萧青蕤脱力的跌在床上,心里茫茫然,空落落的难受,这股难受劲纾解不出,她指甲掐着掌心,无声的恨恨念着杨衍的名字。
吴医女的话比刘贵妃的咒骂还要伤人,她在咸福宫里蜷了三四天,久到刘贵妃都要等不下去,宫里终于又迎来了一桩大喜事。
踏破鞑靼左贤王王庭的少年将军林政回京了,陛下御旨亲封他为冠军侯,在武英殿大宴群臣。
又因林政是林贤妃的弟弟,虽然林贤妃已逝,他却还是国戚,所以,在武英殿后面的小阁子里又设了一桌家宴,由德妃领着一众高阶嫔妃坐着。
本来没有被贬成九品更衣的萧青蕤什么事的,但一则她住在咸福宫,这座林贤妃生前居住的寝宫,二则刘贵妃撺掇着德妃一定要她参加,德妃被歪缠的烦了,便加了个杌子,算做萧青蕤的座位。
大宴当日,萧青蕤自己走着过去的,她一进小阁,里面的欢声笑语一瞬静止。
“来人,教教萧更衣在这种时候要如何行礼,让她挨个给诸位娘娘磕头行礼。”刘贵妃眼神闪烁,萧氏龟缩在咸福宫,让她欲动手而不得,现在来到了她面前,她绝不会再放过她。
萧青蕤视线扫过刘贵妃的脖子,目光和她身边的宫女对了一瞬,见她轻轻点了头,她攥紧了拳头,报仇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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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一舞剑器杀机现
“长乐,你要去哪里?”
武英殿大殿上,太后和长乐公主分坐在皇帝两侧,这些日子长乐公主被看得严严的,不许离开乾清宫一步,刚刚她才知道萧姨也来了,后宫那些女人少不得要折腾她,萧姨现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没想到她才起身,刘太后便喊住了她。
“父皇,我肚子疼.....想出去一下。”福慧揉着肚子,眨着大眼睛望着杨衍。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肚子疼了?跟着你的人怎么服侍的,教坊司已奏起《中和韶乐》,群臣正行跪叩大礼,这种时候你要离席,群臣如何看你这位大楚的嫡长公主?”刘太后怒目呵斥。
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通,福慧咬着下唇,眼中泪水打转,杨衍低低咳了一声,拉过福慧,这孩子心思纯净,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她想去那边给萧氏撑腰,都装起了病,福慧以前从不会对他撒谎的,都是那女人教坏的。
“父皇。”
“福慧,过了今年你就八岁了,以后父皇再不能带着你来这种朝臣大宴了,这次许就是最后一次了,好好陪陪父皇吧。”对女儿杨衍从来都是和风细雨。
丹陛下开始奏《海宇升平乐》,群臣行三跪九叩礼,父皇一直希望她做个雅度有礼、表率天下的嫡长公主,这时侯她若是离席,父皇定会失望。福慧看着父皇清减了的面容,时不时还要咳嗽几声,这场病缠绵不去,她也心疼,不忍再惹他生气,便闷闷的坐了下来,以目示意身后的宫女去小阁子里照应着。
这番动作全落在了杨衍眼里,黑眸瞬了瞬,指骨轻轻扣着御案,瞥了汪锦一眼,凌厉慑人。
“皇帝,要哀家说长乐宫里的人太不经心了,公主不舒服,她们竟然一无所知。”刘太后终于找到机会,发泄前几日在重华宫积累的怒火,借题发挥,意有所指,“照料不好公主,还一个个纵得脾气大得很,掐尖要强,在宫里张牙舞爪,哀家好好的孙女儿,被她们带累坏了。”
“母后,今日是为林政加封冠军侯举办的大宴,这些事回宫再说,莫让朝臣看了笑话。”
提起林政刘太后更恼了,“皇帝,有个事情哀家忧惧多日了,前些日子你在乾清宫养伤,哀家见不到你,这事儿压在心里,哀家几乎是日夜难寝,就怕一不小心长乐有个三长两短。”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长乐宫里的那头老虎,可不是你刚送过去的毛团子,现在长大了,锋爪利齿都见过血了,还是人血,这么个凶残的畜生,皇帝你心得多大,才能放心把它留在重华宫,日日在长乐面前转悠。”刘太后心慌慌的看着长乐。
锵锵伤人的事,杨衍并不知道,否则他不可能将咬伤过人,沾过鲜血的老虎留在福慧身边。
“父皇,锵锵是听我的命令行事,它也没有杀人。”福慧急得脸都红了,可父皇的样子分明是忌惮了锵锵,“锵锵很乖的,而且卓叔叔可给了我能让锵锵平和听话的药粉,它不会突然暴起伤人的,父皇你要是不信,就问问卓叔叔。”
“冷岳?”杨衍眸中闪过一丝阴霾,那日卓冷岳的话他一直记得,如鲠在喉,沉沉黑眸扫了一遍,却未见到他的身影。
“这事等回宫了再说。”杨衍摆手压下她们的话,乐声恰在此时结束,修长有力的手指端起酒觞,遥遥对着林政举杯,嗓音深沉有力,“大楚得冠军侯,朕心甚悦,诸位卿家,满饮此爵。”
连饮三觞,杨衍豪兴大起,命教坊司奏《秦王破阵乐》,中正平和的乐声转而高昂豪迈起来,纱裙飘飘的舞姬躬身而下,换上了左手执剑,右手持盾的戎装武士。
座下武将们轰然叫好,端着酒碗连连猛灌,气氛热烈,杨衍爽朗大笑,故意不去理会萦绕在心头的焦虑。
大殿里的激昂的乐声传进了小阁里,刘贵妃压着眉眼,冷嗖嗖的开口:“外面都换了三部曲子了,本宫和众位娘娘还没等到你的礼,看来真得好好教教你规矩了,来人,掌嘴。”
萧青蕤站在桌尾处,与刘贵妃隔着好几个人,她飞速盘算着如何取下刘贵妃脖子上佩戴的东西,竟不理会围到身边的宫女。
胳膊上挨了一下,钻心的疼,她踉跄了下,弯下了身子,眼看着巴掌要落了下来,脆嫩的哭声突然响起,原来是荣昌公主和同昌公主看到这么多凶神恶煞的人,受惊而哭。
“穗穗不怕,母妃在,不哭了。”德妃抱过三公主,轻轻摇着,蹙眉对着刘贵妃说:“陛下在大殿为冠军侯庆功,萧更衣的错处且记着,以后再惩处,莫要大吵大闹。”
刘贵妃和她对视片刻,败下阵来,磨着牙齿对萧青蕤说:“贱婢,待会儿再教导你。”
萧青蕤淡漠的瞟了她一眼,唇角弯了弯,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听着她这话,就像听了个笑话。
“萧更衣这是在故意激怒贵妃。”离萧青蕤最近的王恭嫔忍不住挪远了些,皱眉轻声吩咐奶嬷嬷:“快哄好二公主,别让她再哭了。”
刘贵妃身边的宫女弯身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她面色渐渐好转,“听听外面乐声舞声,热热闹闹的,咱们这儿冷冷清清的,太不像话了。萧更衣,你以舞入宫,来来跳一曲,让诸位娘娘乐上一乐。”
这是拿萧青蕤做舞姬取乐了,韦丽嫔噗嗤笑了,没想到刘贵妃也长了脑子,不再粗暴的喊打喊杀了。
这种折辱还不如刚刚挨几个耳光呢。
韦丽嫔以为萧氏抵死不从呢,毕竟当初龙船上柳美人宁肯忤逆陛下,都不肯在她们面前跳舞呢。
“嫔妾献丑了。”
韦丽嫔一口茶水卡在喉间,没想到萧氏这么轻松的应了下来。
“既然教坊司奏的是《秦王破阵乐》,嫔妾便舞上一曲剑舞。”萧青蕤嫣然一笑,她日日修习天魔魅,身体条件和刚来时今非昔比,舞一曲剑舞不在话下。
拿起宫女呈上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剑尖正对着刘贵妃。
宝剑森森寒芒,美人如玉妖娆,刚与柔完美融合在一起,阁内的一众嫔妃都看愣了,直到刘贵妃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声,她们才发现不知何时萧青蕤舞到了刘贵妃身边,锋利长剑刺破了她的衣衫,脖子上一道血痕触目。
“大胆,萧氏你要做什么?”德妃急忙抱紧三公主,怒声斥责。
萧青蕤握紧了手里的玉环,玉环上断为两截的红绳耷拉在她手背上,“我要见陛下。”
刘贵妃尖叫着抹了一手的血,没有摸到红绳,再看萧青蕤手里的东西,不顾脖子上的伤口,饿虎似的扑了过去,“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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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她会不会愧疚
刘贵妃势若疯虎,扑缠抓拽,不顾脖子上汩汩流血的伤口,一心要夺回萧青蕤手里的玉环。
“前面大殿上朝臣云集,这副样子若是落入他们的眼,陛下颜面何存,德妃娘娘快让人制住她们。”谢安嫔看着她们缠打在一起,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皱着眉对着德妃说。
德妃冷眼看了她一眼,这个安嫔自守了乾清宫后,真把自己当做宫里的一号人物了,摇了摇头,人要认清自个的位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安嫔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樱桃,带人分开她们。”德妃淡声吩咐,“再把那玉环呈给本宫。”
萧青蕤忍着肚子上挨了两下,和刘贵妃拉开了两拳的距离,女人打架,抓脸扯头发,最怕的便是缠斗在一处。
将阁子里的情况打量了一遍,萧青蕤手握成拳,将那玉环攥得死紧,这个能够洗涮她冤屈的东西,必须要亲自拿到杨衍面前,让他看清楚究竟是谁在做厌胜之事,他是怎样冤枉了她。
趁这个空档,萧青蕤拼尽全力跑出了阁子,阁子里烧着地龙,一进去就解了厚斗篷,一出阁子,寒风刀子似的扑面而来,刚刚下起的雪粒子,夹在风里打在脸上身上,她只着薄薄一层夹棉袄裙,打了个哆嗦,听着近在咫尺的喊叫声,不顾喉间火辣辣的疼,沿着长廊,直奔武英殿而去。
脚下突然一滑,萧青蕤狠狠砸在地上,手肘、膝盖处锥心刺骨的疼,可她仍然紧攥着握着玉环的手,只用另一只手撑不起她的身子,喊叫声越来越近。
“萧娘娘?”一声清朗的男声不确定的唤道。
萧青蕤受惊望去,只见廊檐下,林政一袭黑色戎装斜倚着栏杆,举高了手里的琉璃灯,不甚确定的问着她。
“林将军,我有十分紧急的事要见陛下,请将军帮帮我。”萧青蕤一腿跪地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一手撑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林政凝视了她片刻,见她此刻衣衫凌乱、长发披散,脸上挂着几道血痕,又听得身后呼啸的喊叫声、脚步声,坚毅的眉眼挑了挑,放下琉璃灯,跳进廊子里,护在她身前,“萧娘娘请跟臣过来。”
他一进来,萧青蕤便闻到了浓重的酒味儿,猜想林政不在武英殿而站在这里,大概是为了醒酒。
“哎呦,林侯爷您可回来了,陛下在寻您呢。”汪锦先看到了林政,面上一喜,至于后面的暗影儿,他以为是哪个伺候的宫人,看都没看。
直到快要走到武英殿殿门,汪锦见林政停了脚步,转身对着后面的人,坚毅的眼眸无声的询问。
“萧......更衣,你怎么到了武英殿这里?”汪锦失声大叫。
“汪公公,萧娘娘要见陛下,你进去通传一声儿。”林政听着后面的脚步声,竟追到了武英殿,眉头不满的皱起。
“这......太后和长乐公主也在殿内,萧更衣请先到暖阁里静候片刻。”汪锦见萧青蕤一身狼狈,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却亮得惊人,惊觉有人要发生。
林政将萧青蕤送进暖阁,叮嘱了守门的侍卫一声,道了声告辞,回了武英殿。
却见杨衍不在御座上,竟混在教坊司里,手持黄檀槌杖,下手急促,雨点一般的敲击着羯鼓,鼓声急促、激烈、响亮,仿似战马奔跑的啼声。
汪锦站在一旁,不敢扰了杨衍的兴致,林政站了片刻,本想等杨衍击完这一曲,不经意抬头,却见刘太后身边的嬷嬷和她说了什么,她面容大变起身离开。
林政联想到追在萧娘娘身后的脚步声,不敢再耽搁,大步来到杨衍身边,拱手见礼:“陛下,臣有事要禀。”
“林政,你刚刚去了哪里,朕一直寻不到你,快上去,朕的鼓声这些蠢材跟不上。”杨衍不满教坊司舞者动作不够凌厉,没有杀气。
“陛下......”
杨衍却不愿再听林政多说,非要他戴上面具,下场合着他的鼓声,做战阵之舞。
林政眼瞧着刘太后身影消失不见,心内大急,竟凑到杨
衍耳边说:“陛下,咸福宫萧娘娘在西暖阁候着,身上血痕累累,臣怕等这曲鼓声结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她。”
黄檀木鼓槌应声而断,羯鼓声戛然而止,杨衍面色霍然阴沉,晦暗如海的眸子盯着他。
“陛下,萧更衣确在西暖阁,她手里握着个玉环,求您给她做主。”汪锦硬着头皮上前说道。
断成两截的鼓槌落在了地上,杨衍面沉如水,迈开长腿走向西暖阁。
离得还有段距离,就听到里面尖叫声一片,杨衍面色更沉,但脚步更快了些,汪锦一路跑着,为他打起帘子,待皇帝进去,才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贱婢,快把东西拿出来,不然本宫剁了你的手。”刘贵妃终于带着人追了过来,在刘太后的庇护下,进了西暖阁,使人压着萧青蕤,掰开了她的手,却见她手里空荡荡的,不知道玉环被她藏在了哪里。
刘贵妃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珠子,恶狠狠的怒瞪着萧青蕤,玉环上的玄机她没敢对刘太后坦白,打定了主意,若是这个贱婢再不交出来,她现在就杀了她,绝不能让她见到陛下。
萧青蕤对她冷冷一笑,忍着身上的痛,“怕了吗?”
刘贵妃尖叫一声,抄起一把匕首,对着她雪白柔嫩的脖子割了下去。
杨衍面色大变,心口慌乱的狂跳,箭步冲上去,一掌拍飞了刘贵妃。
匕首哐啷坠地,萧青蕤虚弱的跌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突然而至的杨衍,苍白的面容亮了亮,唇瓣弯了弯,“陛下,臣妾冤枉。”
杨衍乍然听到这两个字,愣了愣,深邃眼神里情绪复杂,最后化为冷然。
萧青蕤心口一窒,咬着唇瓣从胸口掏出那枚玉环,焦声急急说道:“陛下,您看看这个东西?”
杨衍不伸手,汪锦忙躬身接过,待要呈给杨衍看到背面时,眼瞳一缩,膝盖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陛下,这又是一件厌胜之物?”
杨衍冷面接过,带看清背面的图案,嗓音冷冽:“萧氏,你一犯再犯,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陛下,这是刘贵妃贴身佩戴之物。”萧青蕤忍着满心酸涩难过,开口说道。
“这是你的?”杨衍冷眼扫了过去。
刘贵妃白了脸,人已一滩烂泥似的瘫在了地上,惧怕的看着满脸狂暴之色的陛下。
“皇帝,你要做什么?”刘太后的角度看过去那就是块普通的玉环,见杨衍一脚踹翻了刘贵妃,急声问道。
“陛下,是萧氏陷害臣妾,这不是臣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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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刘贵妃事败
“皇帝,这到底是什么?”刘太后心头不安,走到杨衍身边,伸手拿过了那块玉环。
“这......这粉香这是谁要嫁祸于你,心肠如此歹毒?”刘太后手指颤抖,这块玉环背面竟镶嵌着一块霹雳木,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她指着刘贵妃,声音高亢尖利。
咸福宫里搜出刻有皇帝名讳的霹雳木牌,萧氏贬为更衣,性命几乎不保,现在这块镶嵌在玉环上的木牌,不止有皇帝的名讳,还有他的生辰八字,所求的更大,竟是求子,刘太后气的头脑发涨,木牌上明晃晃的刻着刘贵妃的名字,这个蠢货。
“是萧氏,她拿剑割断了臣妾脖子上的挂绳,替换了臣妾的玉环。”刘贵妃瑟瑟发抖,尖着嗓子说。
萧青蕤冷冷一笑,俯视着刘贵妃,“上面刻着贵妃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不知道是胡乱刻的,还是就是呢,嫔妾可没那般本事,能知道贵妃的八字。”
刘贵妃恨恨的瞪着她,却一时讷讷,想不出驳斥的理由,还是刘太后开口,“在宫里生辰八字从来不是秘密,萧氏你能弄到霹雳木,刘贵妃的生辰八字你要拿到手里易如反掌,皇帝,这等蛇蝎心肠不懂反省的东西,宫里断然留不得了。”
杨衍一直没说话,目光沉沉,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陛下,这个玉环就是萧贵妃贴身佩戴的,众目睽睽之下,臣妾从她脖子上取下来的。”萧青蕤满目期盼的看着杨衍。
“汪锦,东厂如何使人吐露实话,朕要看看她们谁说的是实话。”杨衍淡淡的说出这残酷的话。
刘贵妃失声尖叫。
一直站在外面的林政,听了这话,拧紧了眉头,因姐姐林贤妃青春早逝,他对宫里这些鬼蜮伎俩深恶痛绝,可他只一照面,就看出萧娘娘伤了元气,恐怕禁不住东厂的酷刑。
萧青蕤凝目望着杨衍,唇角挂着涩涩的笑,“臣妾愿证清白。”
杨衍眼睑下垂,乌黑的长睫覆住了他眼里的情绪,“汪锦,开始吧。”
汪锦苦着脸看了看萧青蕤,这位主儿本就剩了半条命,怕是熬不过了。
眼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走向东厂的刑具,林政大为不忍,张口欲言。
“奴婢有罪,奴婢该死。”在东厂行刑太监即将动手的刹那,刘贵妃带来的宫女,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额头磕在金砖上,一声声咚咚的声响传遍暖阁。
“你有什么话说?”汪锦走到她身边,阴着脸逼问。
“奴婢奉贵妃娘娘的命,从采买太监手里得了这块玉环,奴婢不知道这玉环背面镶嵌着霹雳木,要是知道奴婢宁肯被贵妃打死,也不敢接过来。”宫女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汪公公,不要对奴婢动刑,奴婢都说,这块玉环娘娘自拿到手就没有摘下过,日夜佩戴。娘娘最喜加了栀子的沉水香,不仅香炉里点着,熏被褥、熏衣裳都是用这香......”
“贱婢,本宫待你不薄,你竟诬陷本宫。”刘贵妃睚眦欲裂,恨不能将这宫女生吞活剥了。
“沉水香香气浓郁,沾染上的香气经久不散,娘娘贴身佩戴的这块玉环上也有沉水香的味道。”宫女缩着脖子,看着胆小畏缩,却讲出了最关键的话。
“臣妾宫里从来不熏加了栀子的沉水香。”萧青蕤看着杨衍,平静的说道。
“陛下,是沉水香的香味儿。”林政几个大步走过去,趁刘太后惊愣着,从她手上取下玉环,轻轻嗅了一下,十分肯定的说道。
“陛下,还要臣妾受这刑罚吗?”萧青蕤乌黑澄澈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杨衍,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受伤和淡淡的讽刺。
“给刘氏上刑。”杨衍额角青筋迸跳,不可遏制的怒火充溢胸膛,在没有抽丝剥茧的审讯的情况下,他罚了萧青蕤,是因为比之她完全无辜,他更希望咸福宫的霹雳木就是她放的,如此他才能心安......
可是,现在萧青蕤看他的眼神,让他不舒服极了,心口一直窜着股无名之火,烧得他心神难安。
为了不让暖阁里的声音传到武英殿,汪锦使人堵住了刘贵妃的嘴,一轮刑罚下来,刘贵妃痛得死去活来,很快就承认了。
“刘氏废为庶人,发往宫正司。”杨衍声音冷冽,“彻查此事。”
刘贵妃眼睛一瞪,晕死了过去。
刘贵妃已亲口承认,刘太后救不了她也不愿再费心救她这颗废子,捂着头直哀嚎着疼,险些晕了过去,扶着嬷嬷匆匆的离开了暖阁,也不回武英殿,直接回了寿康宫。
这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后面的小阁子里,德妃听了,拍着三公主的手一顿,轻声开口:“委屈萧更衣,受了这么大的冤屈,可怜见的,刘贵妃......刘庶人竟是这等心狠手辣之人,真是没想到。”
谢安嫔抿了口茶水,接话说:“刘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陷害了萧更衣,怎会又自个佩戴了,难道她真的相信那霹雳木能让她生子,真是......蠢不可及。”
她们两个一说一和的说个不停,韦丽嫔僵着一张脸,坐卧不安,手上的茶杯放下又端起,端起又放下,腹内已将刘贵妃骂了个狗血淋头,恨不能戳着她的脑袋骂她蠢妇,竟暗地里又弄了块霹雳木镶在玉上贴身带着,陛下碰都不愿碰她一下,她竟信了带块木头能生子,真真是愚蠢。
希望刘贵妃不要胡乱说话,将她攀咬出来,韦丽嫔恨不得现在就遣人紧盯着暖阁里的情况。
“韦妹妹,韦妹妹。”
韦丽嫔受到惊吓,身子抖了下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德妃娘娘都唤了你好多声了,你愣是什么都听不到。”安嫔不满的嘀咕。
“嫔妾在想萧更衣既然是受了冤屈,陛下许要撤了她的罚,重新晋为和嫔了吧。”韦丽嫔笑了几声,觑着她们的脸色将话题引回到萧青蕤身上。
“这事要听陛下的。”谢安嫔情绪也不高,说了句便不再说话,其他宫妃更不敢开口了,阁子里不知众人心里如何想,面上瞧着却十分安静。
“陛下,臣妾宫里的人还在东厂,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眼下证明了臣妾是清白的,请放了他们吧。”
西暖阁里,林政等人都出去了,只剩下杨衍和萧青蕤两人,后者扬着修长的颈子,桃花眸眼圈微红,咬着唇瓣倔强的望着脸色不佳的男人。
杨衍锁着眉头,脸色阴沉,负手走来走去,听了这话,逼到她面前,情绪复杂的眼眸盯牢了她,久久不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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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你想要什么?
“六......,陛下,听说你病了,好些了吗?”萧青蕤满腹委屈,却说不出口,她对杨衍有不满有怨,可是看着他清减了许多,她却忍不住关心起他的身体。
他平时身体极好,可一旦病了就来势汹汹,闻着杨衍身上浓烈的酒味,萧青蕤鼻翼轻轻动了动,这么大的味儿,喝了不少的酒吧。
“你想要什么?”
杨衍转过脸,不再看萧青蕤,沉声发问。
萧青蕤手握成拳,紧紧的捏着,皇帝这是相信了她是清白的了吗?要给她补偿吗?
可是为何心里还是这么难受,萧青蕤看着杨衍的侧脸,见他眉心悬剑,俊朗的面孔发沉,并没有高兴的样子。
萧青蕤一直以为杨衍是忌讳咸福宫里的那块霹雳木,才突然对她嫌恶的,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刘贵妃镶嵌着霹雳木的玉环,贴身带了有段时间了,但刚刚杨衍的反应,只有纯粹的厌恶,并没有忌惮之色。
或许杨衍对她态度的急剧转变,不止是因为霹雳木?
萧青蕤心思电转,翻来覆去的想,竟忘了回答他的问话。
杨衍不耐的转脸,冷峻、幽深的眉眼撞上她痴痴的眼神,他愣了愣,继而有些狼狈的又飞快的转开了眼,“朕命人送你回咸福宫,想好了告诉汪锦。”
说完,大步的走了出去, 昂扬的身姿竟有了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萧娘娘,废妃刘庶人身边的宫女跪在外面,要见娘娘最后一面。”小太监战战兢兢的来回。
萧青蕤忍下满腔酸涩,随着小太监走到庑廊拐角处,见刘贵妃身边的那个瓜子脸宫女,死死坠在地上,宫正司两个太监都拉不动她。
“萧娘娘,奴婢快要死了,求娘娘满足奴婢最后一个心愿。”宫女见到萧青蕤,濒死的眸子里亮的惊人,当着刘太后的面揭发刘贵妃,她已没有了生路。
“陛下并未发落你,宫正司带你过去,是为了查清刘庶人的事,并不是要罚你,别说这么丧气的话。”萧青蕤蹲下身子和她平视,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帮了她,再得罪些刘太后又如何,她定要保下她的命。
“娘娘果然是个好人。”宫女笑了起来,她年龄并不大,笑起来还是个娇俏的少女,“但是奴婢身子已经坏了,奴婢以前脾气倔,挨了刘庶人太多虐打,棍伤、鞭伤、烙伤,奴婢身上的伤口都没有长好的时候,活不久了。”
她边说边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面暗红的伤疤一道摞着一道,竟没有一片好的地方。
“娘娘,奴婢算不得是个好人,在那宫里为了活下来,少挨些打,也做过将祸患退到旁人头上的事儿。”宫女看着萧青蕤疼惜的落泪,把头偏到了一旁,声音哽咽,“奴婢不想无声无息的死在那宫里,不想连仇都报不了,还给娘娘通风报信的,娘娘才是个好人。”
她一直说着萧青蕤是个好人,“娘娘还记得十月份在西苑救过一个侍卫吗?”
说道这里宫女脸上多了抹羞红,“当时娘娘随着陛下在西苑游玩,陛下隔着镂空花墙瞧见一个侍卫将没吃完的饭菜倒在了墙洞里,龙颜大怒,要乱棍把那侍卫打死。若不是娘娘劝阻了陛下,他就要死在当场了。”
宫女说着喘了口气。
萧青蕤也想起了这件事,那时秋高气爽,她陪着杨衍在西苑登高赏红叶,当时杨衍正为筹措粮草之事烦心,恰好见到了那个侍卫糟蹋食物,他一怒就命人乱棍打死。
她觉得浪费食物罪不至死,便求了杨衍说:“陛下讨厌糟蹋食物,为的是食物可以活命,如今为了残余的食物却去杀人,岂不是失去本来的意义?”
当时杨衍听了深为触动,握着她的手说:“若不是青蕤,朕几乎滥杀。”
回了西苑行宫,杨衍抱着她恣意疼爱,还将他所用的红犀带解下系在了她腰上,思及当时种种,红犀带尚在,杨衍的心思却不知去了哪里,萧青蕤心口酸胀的难受。
“娘娘,那个侍卫他......他说过,待奴婢到了年纪放出宫,他便纳了奴婢。”宫女脸颊飞红,眼里全是少女的娇羞,“可是奴婢等不到了,娘娘求求你,待奴婢没了,不要让他们随便的将奴婢扔到乱葬岗,将奴婢烧了,烧成的灰交给他,奴婢生不是他的人,死了是他的鬼。”
“我让内药房的医女给你治病,若是......我答应你。”
宫女随着宫正司的人走远了,萧青蕤倚在廊柱上,难受的捂上了眼睛。
“萧娘娘,奴才奉命送您回咸福宫。”
......
翌日一早,宫门刚开,汪锦亲自领着半夏等人到了咸福宫,“萧娘娘,陛下下旨,咸福宫的宫人全都送回来了。”
萧青蕤一一看过他们,半夏、小满、王医女、夏蝉、夏禾等等,都瘦了不少,在东厂里没少吃苦。
“主儿。”
“娘娘。”
咸福宫里又哭又笑,汪锦微微笑了下,没想到咸福宫又熬过了一劫,他转身就离开,“汪公公请留步。”
萧青蕤安抚了半夏等人,走到汪锦面前,“陛下......陛下可好?”
汪锦客气的躬了躬身,虽然现在萧青蕤被贬为九品更衣,可这大起大落,在这宫里独一份儿的,难保不会再起来。
“萧娘娘,陛下龙体已好转了,德妃和安嫔也离开了乾清宫回到了各自宫里。”汪锦说完这话,踌躇了一下,又轻轻的咳了声,说:“这些天陛下推了敬事房的牌子,没有召其他嫔妃......侍寝,咳咳。”
“陛下身体好了我就放心了。”萧青蕤垂下眼睫,谢了汪锦,待他走远,才回了殿内。
“主儿,先在这儿歇着,奴婢们去生炉子。”半夏等人看着冷冷清清的咸福宫,都不是滋味儿。
“好好清理,角角落落,坛坛罐罐都不要拉下。”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事情要了他们半条命,不能再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了。
“主儿放心,奴婢这次连地下都不会放过。”半夏眼里燃着熊熊之火。
这次大清洗,从一早弄到了黄昏,咸福宫整个后殿都洗涮了一遍,萧青蕤坐在贵妃榻上,腿上盖着一床被子,在纸上写写画画,却总不满意,地上堆了一堆的废纸。
“娘娘,西配殿里有古怪。”王医女和半夏两人匆匆过来,脸色都不好看。
“东配殿?以前薛宝林住的地方,怎么了?”萧青蕤问道。
“娘娘,奴婢说不明白,您过去看一看。”王医女满脸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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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不该奢求的东西
半夏说的连地下都不放过是真的,除了萧青蕤的寝宫,她跪地挨个扣了扣漫地的金砖,确定里面是实心的,其他的房间,真个是掘了地挖了墙。
“娘娘,奴才扣着这块墙,觉得声音又浮又虚,拿铲子一划,没想到把外面铲破了,里面竟然是空的。”谭小满小心的吹开浮尘,将那块中空的砖墙露了出来,“里面藏了这个匣子。”
萧青蕤定了定神,示意谭小满把匣子取出来,对其他人吩咐道:“这事儿谁都不许说出去,这墙壁等过几日小满你悄悄寻了匠作监自个修补了。”
“娘娘放心,奴婢们省的。”
待王医女确定了匣子上没毒,半夏拿帕子擦拭干净,才递到了萧青蕤手上。
打开匣子,里面竟然是本薄薄的册子,萧青蕤还没翻开,王医女咦了一声,“侧理纸?”
“这纸张有些不妥?”
“娘娘,这侧理纸极为贵重,是前朝制纸名家段家传下来的,据说是以水苔制纸,呈深青色,纸面上纹路纵横交错,斜侧错落,所以取名侧理纸,是纸中极品。后来连年战乱,段家整族死于乱臣之手,这造纸的方子也毁了,现在留存的侧理纸都是前朝保留下来的,就连宫里都没有多少了。”
侧理纸以苔为料,有天然的防蛀之效,王医女年少时曾在恩师身边见过一卷抄写在侧理纸上的医书,保存了一百多年,纸张宛然如新,所以,见到这个册子,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萧青蕤面色一凝,之前杨衍赐下那么多的名贵之物,里面也没有这侧理纸,可见其珍贵,这个藏在墙壁匣子里的册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这么想着,手上也翻开了册子,“血。”
萧青蕤翻开的那张纸上,大团大团铁锈红,凝在纸上都干涸了,她一抖,扔下了那本册子。
王医女拿起嗅了嗅,又辨认了片刻,“娘娘,果真是血。”
她是医女,到底胆子大,翻开了其他页,倒是没有了血渍,反而写满了字迹,她扫了两眼,脸色大变。
“娘娘,这是......去了的林贤妃的绝笔。”王医女压低声音,只让萧青蕤听到。
“王姑姑,你过来。”萧青蕤只唤了王医女一人到寝宫。
到了寝宫,萧青蕤从头看到尾,脊背生寒,她进宫时,林贤妃已经死了,而且是一场急病没了的,可是这封绝笔上写的不是那样的。
“林贤妃是存了死心,她是被......逼死的。”萧青蕤只是读着纸上的字,都快要喘不上气了,可想而知当时林贤妃的不甘绝望。
“这怎么可能呢?那时林贤妃有宠有地位,后宫第一人,谁能逼她呢,还将她逼死。”王医女说完,突然瞪大眼睛,“宫里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一个人,难道是......皇上?”
萧青蕤无力的点头,“是他,杨衍。”
“娘娘,这是为什么?林贤妃毕竟抚养了长乐公主一场,再说她去后,备极哀荣,皇上追封她为皇贵妃,以皇贵妃之礼下葬,这说不通啊。”王医女还是不敢相信皇上如此冷酷绝情。
“她逾越了。”萧青蕤自己都没感觉到她眼里的冷意和哀伤,“她越过了杨衍划的线,触怒了他。”
册子上林贤妃明明白白的写着,江皇后薨逝时,长乐公主不足三岁,杨衍将她带到乾清宫养育,可是那么娇嫩幼小的女孩儿,他一个大男人养起来难免束手束脚,在长乐公主生了场病后,他终于决定挑一个嫔妃细心抚养她。
当时德妃因江皇后之死,哀毁过度,成年累月的病着,宫里药味没散过,杨衍怕过了病气,自然不会让长乐去她的宫里,其他的出身不好的不行,性情不好的不行,才华不足的不行,挑来挑去,只有当时还是惠嫔的她合适。
杨衍一选定了她,立时就册封了她为贤妃,长乐公主的养母,身份自然不能低了。
林贤妃抚养长乐公主尽心尽力,一点儿差错都不敢出,夜里只要长乐哭一声,不管多晚,她都披衣而起,亲自看视,过了段时间,长乐开始依赖她了,会对着她撒娇,软软的唤她林母妃。
她是真喜欢长乐公主,真的将她当做女儿疼爱,直到那年,德妃生了皇三女,她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婴儿,满腔母爱不可遏制,她也想生个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她都会好好疼爱。
没想到杨衍知道了她的心思,大为震怒,绝情的打碎她的期望,原来从她抚养长乐公主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生育自己孩子的资格,杨衍要的是她全心全意的抚养长乐,她若是生了孩子,将长乐置于何地。
林贤妃挨了顿训斥,病了一场,若不是长乐公主舍不得她,杨衍当时就要抱走她。
病好后,林贤妃不甘心,看着德妃抱着小女儿亲亲热热,她眼热极了,可是,自从她养了长乐公主,杨衍就极少召她侍寝了,在她表露了想要孩子的心思后,杨衍索性不碰她了。
一次,她趁着杨衍喝了酒,神智不甚清醒,照着江皇后生前的样子梳妆打扮,将他留在了宫里,她运气极好,这次竟怀了身孕。
可是,她没想到杨衍会那么心狠,竟然不允这个孩子降生,悄悄的使人下了药,不足三个月这个孩子就流掉了。
深爱的男人如此绝情,没了孩子,林贤妃一下子病倒了,病势越来越沉重,即便杨衍命太医精心医治,各种珍贵药材淌海水似的送到她宫里,但这些救不了心存死志的人。
“娘娘,擦擦吧,仔细眼睛疼。”王医女唏嘘不已,递上帕子轻声安慰,“林贤妃是林贤妃,娘娘您是您。”
或许是林贤妃的绝笔信太沉痛绝望,萧青蕤不知为什么竟感同身受,不知不觉泪如雨下,“王姑姑,林贤妃尚且如此,我又会怎么样?”
“娘娘,林贤妃那是......犯了傻,自己钻了牛角尖,她要是想得开,活得好好儿的,这宫里还是她最尊贵,德妃娘娘都越不过她去。”王医女劝道。
“我懂,有些东西不该奢求。”萧青蕤拿帕子盖在脸上,心尖拧着疼。
“陛下也真可怕,林贤妃间接死在他手里,他却没有一点儿愧疚,是不是他觉得死了后封个皇贵妃就对得起她了?”萧青蕤还是不痛快,“林侯爷知道他的女儿死的这么憋屈吗?林政知不知道他的姐姐死在陛下手里?”
“娘娘这些话断断不可说出去。”王医女大惊失色,急忙劝说。
“扶我去床上,我要歇一歇。”萧青蕤情绪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
长安宫里,德妃陪着三公主拆九连环,樱桃回报完宫里各项事宜,笑着说了咸福宫的笑话儿,“咸福宫里的萧更衣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凿墙挖地的,又怕闹出去,悄悄的寻了匠作监要了物件儿,自己粉墙铺地,真是好笑。”
德妃手上动作一停,惹来三公主不满的喊叫,她也没理会,“咸福宫,你着人悄悄盯着,别闹出了幺蛾子。”
樱桃忙收了笑,她怎么就忘了,忙垂手应下,不敢再乱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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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陛下有请
“主儿,刘庶人死了。”
萧青蕤手一抖,笔尖一斜,工笔描画的寒兰飘逸的叶片上多了一团墨,好好的一幅画,毁了。
“怎么这么快?”
半夏恨极了差点害死他们的刘贵妃,时时打听着她在宫正司的消息,可今儿知道刘贵妃的死状,她觉得解气的同时也深深的恐惧。
“那个明悟道人也死了。”半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东厂查清了之后,皇上震怒,下令用毒荆条束成的鞭子,抽打他,据说了打了一夜,直打到皮肉脱落,露出白骨,他才断气死了。”
“刘庶人听到了明悟道人的死法儿,恐惧异常,怕也挨了这刑罚,晚上趁人不备,接下汗巾子,系在窗棂上,吊死了。”
萧青蕤浑身发凉,搁下笔,那手搓着手臂,忍着心头的不适,“半夏,给我倒杯滚茶。”
“主儿,他们是罪有应得,活该挨罚。”半夏怕吓到了她,倒了盏滚烫滚烫的浓茶,轻声劝慰。
半夏的话还是刺激到了萧青蕤,晚膳时,她一点儿荤腥都不碰,只吃了点儿素菜,并早早的洗漱睡了。
“姑姑,我错了。”半夏恹恹的认错,这几日主儿精神头不好,她原想着讲了刘庶人得了报应的事儿,主儿心情能好点,没想到吓到了主儿。
王医女连连点着半夏的脑袋,叹息不已,“眼瞧着都要过年了,别的宫里都张灯结彩的,其他嫔妃都可着劲儿的准备进上的礼物,一心想着在皇上面前露脸出头,咱们娘娘......外面看着没事儿,能吃能睡,能说能笑,可你没瞧见她眼里都冷透了吗?连点热乎气都没了,你还给她说这些糟心事,你是不是傻啊。”
半夏老实的挨训,等王医女累了,她才颤颤的开口:“姑姑,皇上手段这么酷辣,咱们宫里不会再出事儿了吧。”
王医女脸一板,狠狠瞪了她一眼,手指不由快速翻飞,自出事儿那日起,已经过了十天了,皇帝除了将他们放了回来,再没有其他的话,更不曾来瞧过自家娘娘,圣心难测,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行,萧娘娘不能再和皇上怄气了,万一真失宠了,这日子可就没盼头了。”王医女暗暗下定决心,萧娘娘体内钩吻之毒已解,肌肤容貌恢复如初,断不能在咸福宫暗自神伤,皇帝能冷落她,她不能冷了皇帝。
半夜,萧青蕤喘着气热醒了,小腹处裹了一团火似的,窜到四肢百骸,灼烧得她睡不安稳。
出了一身的毛毛汗,喉咙里又干又烫,萧青蕤掀了被子,下床倒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水入腹,人好受了些。
她却再睡不着了,手掌覆在小腹上,咬唇忍耐着,她记着日子的,这是第十天的深夜了,她的身体的极限,可是,她想再熬一熬,看看能不能再多撑几日。
额头汗津津的,热得难受,萧青蕤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再睡不着了,直到天亮,她睁开酸涩的眼睛,疲累的叹了口气。
“半夏,把我屋里的炭盆、熏笼都收了,太热了。”一早儿,萧青蕤身上仍然热得难受,袄子都穿不得,顶着半夏诧异的眼神,从箱笼里拿出了件夹棉的春装穿了,还没等半夏开口,又说了这话。
“主儿,您不是最怕冷的吗?怎么......嫌热了?”半夏小心翼翼的瞅着她,生怕她哪儿受了刺激。
“现在嫌热了。”萧青蕤敷衍了一句,又催促着半夏收东西,拗不过她,半夏只得把取暖的物件全收了,屋子里很快冷了起来,半夏穿着大袄都冷得打颤,可自家主儿还皱着眉扇风,竟还是觉得热。
“主儿,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
萧青蕤颦眉,摇了摇头,站立不安,索性躺在了床上,可这股灼烫劲,一直炙烤着她,她几度直起身要不管不顾的到乾清宫寻能解她欲燥的解药,可是,一想到杨衍指着她的剑尖,冷冽的眼神,她心尖抽痛,逼迫着自己重现躺下。
她这般煎熬了一日一夜,容色不仅不见憔悴,反而更明艳生动,一蹙眉一眨眼,都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但她屋子里雪洞一般,冷冰冰的,半夏待在这里不多时就手脚冰冷,看着还一直说热的萧青蕤,她都怀疑自家主儿是不是中了邪。
“别乱说,我给娘娘把了脉,除了有些上火,没什么问题,你去内药房取些下火的药,娘娘吃了就好了。”王医女的确没发现萧青蕤脉相有不正常的地方,虽然她也想不明白,但厉声制止半夏等人的一惊一乍。
半夏取了药回来,萧青蕤没说什么,连着喝了好几碗下火药,可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而更热了。
“主儿,奴婢取药的时候,听人说太液池里的冰有一尺厚,不少人在上面玩儿,那里凉爽,要不然去哪儿清凉清凉?”半夏担心的了不得。
“好。”
萧青蕤自己清楚自己,实在忍不住,她就翻出林贤妃的绝笔信看一看,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她忍得一时比一时辛苦,对半夏的这个提议,欣然应允了下来。
因为刘贵妃的死,咸福宫门前冷冷清清,宫里的人都忌惮着她,尽量避开咸福宫,这也方便了萧青蕤,和半夏一路到了太液池,路上没碰到不该碰到的人。
太液池里果然冻着厚厚的冰,萧青蕤选了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踩着冰面一路滑到了湖心。
这冰封的湖面,寒冽的空气,镇住了她体内的灼热,萧青蕤心情大好,忍不住在冰面上舒展了身姿,远远看去竟像在冰面上翩翩起舞一般。
待萧青蕤有些累了,唤半夏没人应,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竟滑了很远,估计半夏拉在了后面。
左前方恰有座湖心亭,萧青蕤想着在亭子里等半夏,便滑了过去。
萧青蕤走到亭子前,才发现这座亭子门窗紧闭,里面隐隐有乐声传出,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转身就走,不想,刚刚迈脚,有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她:“萧娘娘,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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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为朕舞一曲
杨衍病势稍轻,就打发了德妃和安嫔,他孤身一人在乾清宫,心里烦闷的厉害,便来了这湖心亭散心。
他是悄悄的过来的,只带了汪锦在身边侍候,他的行踪旁人是猜不到的,可是......杨衍侧身坐在靠窗的软榻上,隔着窗口将外面的风景尽收眼底,冬天的太液池上,冷的天白的冰,寒茫茫一片,他微微啜了口夜光杯里的石榴酒,薄唇上浸染上暗红的酒液,星眸里一片寒凉。
直到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这片雪白空茫的世界,她在太液池上舒展着身体,翩翩而舞,浑然不知已全落在了旁人的眼里。
“带她过来。”微微带点涩意的酒液,一杯杯滑入喉内,微凉的酒落入腹中,立即化作一团火,烧掉了他的理智,杨衍扯了扯领口,解开了脖颈上赭黄中衣的两粒盘扣,寒凉星眸蒙上了层微熏的朦胧。
......
萧青蕤站在亭子外,脊背僵直,深深吸了口气,让这股寒气流遍全身,她飞快的调整好表情,面上带上温婉的笑,缓缓回身,“汪公公。”
汪锦弯身做出请的手势,“萧更衣,陛下在里面。”
步入亭中,被暖气一烘,萧青蕤体内刚刚被寒气压下的燥热,燎原烈火在体内炸开。
“臣妾参见陛下。”
萧青蕤指甲掐着掌心,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匆匆瞥了眼杨衍,见他轻裘缓带慵懒的倚在软榻上,瘦了些,皮肤也苍白了些,她心口发酸,但触及他薄凉双眸,手指一用力,掐进掌心,这股疼痛拉回了她的理智,忙垂下颈子,不再看他。
“你怎知朕会来这里?”看着她,心里又泛起那股令人厌恶的渴望,杨衍皱眉,心满意乱的问道。
这话传到萧青蕤耳朵里,听着就像责问。
梅园里的责难犹在眼前,萧青蕤惊慌的颤了颤,杨衍以为她是故意挑着他在的时候来这里吗?会不会又要责罚她?
“陛下,臣妾不知您也在这里,臣妾不是故意要扰了您的清静。”萧青蕤不想再让身边的人因她而受罚,她俯身跪在地上,额头触到地毯上,恭敬的哀求。
“万岁爷,奴才有罪。”汪锦慌乱的跪下请罪,皇上是临时想要来这亭子里散心的,只吩咐了他,他紧赶着让人拢地龙,铺地毯,摆盆花,若是消息走漏,这罪只有算在他头上。
杨衍并不是要惩处她,见了他们战战兢兢的跪下请罪,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口喝干杯中酒,再倒时,发现那一坛石榴酒都喝完了,掷杯在桌上,沉声吩咐:“汪锦,再取几坛酒来。”
皇上不再追究,汪锦长舒口气,连声应下,这几日万岁爷的脾气越发的阴晴不定了,经过萧青蕤身边时,他微微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这当口遇上万岁,不知是福还是祸?
萧青蕤跪在地上,耳边听着绵软缠绵的萧笙之音,亭子里却见不到乐师,想来是在亭外吹奏,不知用什么手段传到亭内的。
现在汪锦一离开,这亭子里只剩下她和杨衍,萧青蕤身子绷得更紧了,指甲掐在掌心上,掐出了条血痕。
亭子里地龙烧得很暖,萧青蕤身上又燥热,很快鼻尖就沁出了汗珠,面颊绯红。
“热了就脱了。”
杨衍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萧青蕤吸了口气,实在热得难受,低低应了声,抬手解开脖颈上的系带,将这绯红色雪缎面子银狐里子的厚氅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轻薄的小袄。
斜躺在软榻上的杨衍,不受控制的盯着她,漆黑的眼睛发出晦暗的幽光,灼灼视线几乎要透过小袄,看到下面隐藏的风景。
“朕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跳了一曲西域舞,自你进宫,还不曾再为朕跳过。”杨衍突然开口,“武英殿那日,朕听人禀报你一曲剑舞,险些当场要了刘庶人的命,朕竟不知你舞艺进境如此之大。”
“舞一曲吧。”杨衍手覆在额头上,拧着眉沉声说道。
萧青蕤抬眸看了看他,咬了咬唇,眸色变幻下终是下定了决心,她本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可命运将她逼迫到了这种无路而退的境地,杨衍......你的宠也是我的命。
“青蕤遵旨。”
萧青蕤站起身子,眼波流转,应了下来。
地龙烧得很热,亭子里暖融融的,萧青蕤脱了鞋子,赤足踏在地毯上,踏着乐曲的拍子,几个旋转到了杨衍面前,冲着他明媚一笑,手臂上举,两条雪白如嫩藕的手臂从宽大的袖子里滑落。
杨衍腹内的酒劲,烈烈的烧灼着他,鼻息有些粗重起来。
萧青蕤又一个翩飞,离他远了一点,这距离恰好躲过他伸出的手臂。
小腹一阵阵抽紧,里面空虚阴冷的难受,萧青蕤再一次旋身时,脱下了小袄,同时抽掉了固发的步摇和金簪,一头乌黑浓密缎子似的长发,落了一肩一背,长发如瀑铺在她嫩生生的肌肤上。
上面一件黑色为底,绣着大红牡丹的小衣,衬得她的肌肤白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下面长裙里的裤子也已脱下,长裙飘展时,露出里面白洁的长腿。
十足一个勾魂摄魄的妖精。
深黑的眼眸里翻腾起汹涌的浴火,杨衍身子燥热,一把扒下身上的轻裘缓带,喉结上下不停的滚动。
萧青蕤忍着小腹处的难受劲,腰肢轻摆,将两人初见之时跳的那支舞,重新跳了一遍,更娴熟,更惑人。
杨衍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微微眯着黑眸紧紧的盯牢了她,直到她抬腿下腰时,脚腕上露出一串黑珍珠,颤颤的晃动。
脑子里轰然一炸,杨衍起身向着她走去,撞上了桌子,一脚踢翻,倒地的声音传到外面,将取了酒回来的汪锦震在了外面,他听了听,忙放下了酒,远远的站在外面守着。
“陛下。”
萧青蕤额头、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瓷白的肌肤上染了层薄薄的胭脂红,微带着颤的声音,蛊惑诱人。
杨衍垂眸看着她,身姿纤浓合度,凹凸有致,饱满浑圆的胸,盈盈一握的腰肢,平坦光滑的小腹,笔直修长的双腿,每一处都透着一股惑人的风情。
身体烧得厉害,剑拨弩张的某处更是疯狂的叫嚣,酒液涌动在躁动的血管里,杨衍此刻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抱着她恣意怜爱。
“啊,陛下。”
他那么想着,有力的手掌已箍上萧青蕤的腰肢,轻松的抱起她,扔到了软榻上。
萧青蕤不愿看他的眼睛,那里断不会有她想看到的怜爱,她的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他的肩上有个淡淡的疤痕,看上去很有野性,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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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她只是个为朕解解乏的玩意儿
“啊,陛下。”
他那么想着,有力的手掌已箍上萧青蕤的腰肢,轻松的抱起她,扔到了软榻上。
萧青蕤不愿看他的眼睛,那里断不会有她想看到的怜爱,她的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他的肩上有个淡淡的疤痕,看上去很有野性,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杨衍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热烫强壮的身子压了下来,萧青蕤轻呼了声,眼前一黑,不能再打量他,双手大胆的摸上了他的腹部,紧致的腹肌,摸着手感像是裹了丝绒的钢铁。
两人呼吸声都越加急促,交缠在一起,密不可分,萧青蕤有些不自在的瞥开了头,放开了手。
杨衍却不许她抽手离开了,不再捂着她的眼睛,大掌包着她的手,带到他下腹,握上了那早已挺立的昂扬巨物上。
萧青蕤脸颊烧红,手指颤抖。
“宫里这些人,龙榻上你服侍得最合朕心意。”杨衍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萧青蕤的背部,令她浑身的皮肤开始发烫,可他这话,却让她心里感到寒凉。
杨衍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讲话,放开了她的手,修长的指尖在她身上点起一簇簇火。
小腹处的阴冷急迫,让她顾不上因杨衍的话带来的不适,闻着他呼吸中的酒香,随着他的拨弄,身体在他的攻城略地中溃败投降,软倒在榻上,浑身颤抖起来,黑白分明的桃花眸氤氲出一层水汽,红菱似的唇瓣不停的喘着,这次动情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可是还不够,萧青蕤受不了他的捉弄,身体空虚的难受,她咬着唇瓣,抬手搂住杨衍的脖子,双腿缠上他精壮的腰,“陛下......六郎,给我。”
杨衍闷哼,差点把持不住,惩罚性的在她耳垂咬了一口,堵住她的双唇,腰部下沉,巨物入了她的身体,大力征伐。
萧青蕤非常热情,反应既自然又纯真,没有一丝矫揉造作,让杨衍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亭中已听不到乐声,只有相缠的声音持续了许久,直到一股热流涌入体内,萧青蕤体内阴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蓬勃生气,她的双腿紧缠在杨衍腰上,脑袋里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烟花,激越颤栗的感觉与以往都不同,令她只想放肆沉沦。
萧青蕤闭着眼睛心甘情愿的承受着身上人的沉重体重,想要抱紧他,手指酥软的抬不起来。
过了片刻,身上一轻,继而一空,她眼睫颤动,却不敢睁开眼睛,她不想看到以往欢爱后杨衍眼里的疏离冷漠。
很快,脚步声回转来,杨衍竟又回来了,萧青蕤眼珠转动,挣扎着要不要睁开眼睛。
唇上一冷,她不能的启唇相迎,却被逼着咽下辛辣的酒液,被呛得咳个不停,萧青蕤睁开迷蒙的双眸,却见杨衍抱着一坛酒喂她喝。
见她喝不下去了,酒液自嘴唇蜿蜒滑落,深红酒液洒在她白皙的胸脯上,杨衍漆黑如沉渊的双眸,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端起酒坛,大口大口喝了大半,剩下的一点儿,不顾萧青蕤的闪躲,全喂给了她。
萧青蕤不善喝酒,喝了这么些,人已晕晕乎乎的,理智飘散,几乎快控制不住内心的渴望。
杨衍并未喝醉,只是微醺,但他只想借着这股酒意为所欲为,将憋了多日的烦闷,尽数发泄出来。
他垂头撬开萧青蕤的唇,用力勾缠着她的舌,辗转吸吮,“唔”萧青蕤险些窒息,睁开眼睛见杨衍紧闭着眼睛,表情沉溺,不禁愣了愣,但她喝多了酒,脑子木沉沉的,想不了那么多,不自觉攀住他强壮的肩膀,忘情的回应。
软榻上空间逼仄,两人贴得极近,唇舌交缠,耳鬓厮磨,纵肆沉沦。
......
“大胆,往哪里闯?”
半夏泪汪汪的,看着一片昏暗的天空,焦心的急,“汪公公,我们娘娘还在里面,这都这么久了,可别......”
她说不下去了,生怕里面真出了不好的事儿。
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刮在人脸上像刀割过一般隐隐作痛,即便汪锦穿上了厚厚的斗篷,用风帽盖住头脸,还是有些受不住,再看懂得脸色发青的半夏,便多了点耐心,“你家主子得了造化呢,你瞎嚷嚷什么,且等着。”
“哎呦。”
亭子外面的铃铛响了起来,汪锦急忙跑过去,应了一声。
“备顶暖轿将她送回咸福宫。”
下榻时,杨衍腿软了一下,差点踉跄倒地,他急忙看向软榻,见萧青蕤还昏睡着,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她醉后一味痴缠,热情主动,几乎要榨干了他。
杨衍垂眸看着她身上红红紫紫的瘢痕,眉头皱了起来,他本是顾虑了她的身体,可她却不依不饶,缠着他不许离身,他也不管不顾的发泄,伤了她的身子。
郁结多日的烦闷随着这发泄,散了大半,杨衍颇觉神清气爽,披上了裘衣,坐了龙撵去了温泉宫。
洗去了一身黏腻,杨衍身上的酒意也散得差不多了,擦干了身子,命人寻了一身以前的旧衣,也不撑伞,顶着雪花去了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他也不进宫,站在宫门口,负手站了片刻,竟又回了乾清宫。
他这番来回折腾,莫说旁人,连汪锦都摸不着半分头绪,但是这一来一回,杨衍眉目却舒展了,多日阴沉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汪锦松了口气,只要万岁爷开怀了,他就是绕着紫禁城走一圈都是值得的。
“传朕旨意,咸福宫萧氏婉娈柔顺,颇和朕意,复为和嫔。”杨衍轻描淡写的下了恢复萧青蕤和嫔位份的旨意。
“姝娘,先时是朕着相了,竟将对她身子的迷恋错认成了......,你抛下朕走了,朕在这孤寂世间,暂且找个玩意儿.....为朕解解烦忧。”
杨衍淡淡笑了笑,以为当日的悸动不止是为**的欢悦,闹了这么一场,才发现自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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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韦丽嫔的贺礼
“娘娘小心点儿。”
萧青蕤被杨衍灌了不少酒,脸蛋晕红,晕晕乎乎的,虽然暖轿一路颠簸,她还是睡得香甜,直到到了咸福宫,半夏搀着她下轿,脚下还是软绵绵的,踩在棉花上一般。
“下大雪了。”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萧青蕤仰头笑着,伸开掌心,接了雪片,笑容天真明媚。
“娘娘,外面冷,回殿吧。”
萧青蕤对着雪花吹了几口气,笑得开怀,玩闹了一通,才回到殿内,沐浴更衣后,王医女端着药膏,给她揉按了一通,她才沉沉睡去。
这一夜萧青蕤睡得极为香甜,得到了满足的身体,终于摆脱了之前那种阴寒与灼热交替进行的冰火两重天,沉酣而眠。
醒来时,萧青蕤全身酸软无力,绵酥酥的,刚刚睡醒惺忪的眼睛半睁着,猫儿般的慵懒,蹭了几下,撩起帐子,被亮光刺得眯了眯眼。
“半夏,什么时辰了?外面怎么这么亮了?”
半夏端着熏好的衣裳,喜气洋洋的进来侍候她起床,“主儿,还早呢,昨夜下了一天的大雪,地上堆了一尺厚,看着亮的晃眼,其实时辰还早呢。”
闻言萧青蕤又躺了下去,揉了揉太阳穴,昨儿的荒唐事儿一股脑儿的冲上心头,她脸上阵阵发烫,掀起被子躲了进去。
“主儿,虽然时辰还早,但乾清宫的人一会儿就要来了,万一万岁爷也来了,瞧见你还没梳洗......”半夏捂着嘴笑了起来,她虽然伶俐,年龄到底还小,瞧着自家主儿得了圣宠,又恢复了位份,以为咸福宫那个劫难终于过去了,否极泰来,人也活泼了起来。
萧青蕤摆了摆手,让半夏留下衣裳退下了,挂起床帐,翻身下床,发现昨儿留下的痕迹,已好得七七八八,她蹙了蹙眉,手心覆上小腹,那里此刻生气勃勃。
洗漱过,用了早膳,乾清宫宣旨太监才姗姗而来,除了绸缎首饰等东西,还送了一盆含苞待放的牡丹。
“和嫔娘娘,这是司苑局送来的赵粉,牡丹花儿忒娇贵,今年司苑局就养成了三株,一株姚黄留在了乾清宫,一株绿玉送到了长乐公主宫里,这株赵粉赐给了娘娘。”这次过来的不是汪锦,是个小太监,笑着奉承,“宫里的独一份,盛放的花期正好在年节上,恰是个好兆头。”
萧青蕤含笑点头,这株赵粉栽在半人高的盆里,叶子浓绿,点缀着好些个花骨朵,看着很是喜人。
“半夏,这盆花放在暖阁里,小心打理着。”萧青蕤眼睛流光溢彩,轻柔的摸了摸一朵半开的娇粉花瓣,触感娇柔,掌心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为杨衍送花的心思,甜甜的笑了。
......
“娘娘,您都看了一天了,这花儿都要被你看羞了,更不敢开了。”自万岁爷送来了这盆赵粉,娘娘守着看了一眼,眼见到了掌灯时分,晚膳都摆好了,娘娘还在看花儿,半夏打趣道。
萧青蕤笑了笑,随着半夏去了客厅,心不在焉的用了晚膳,便一直看着外面,一会儿提醒半夏多点几个灯笼,一会儿又忍不住掀开帘子望着外面,“宫道上的雪都铲了吗?结了冰,又是青石板,别滑到了。”
半夏算是看出来了,娘娘这是盼着陛下来呢,去茶房添水的时候还捂着嘴偷偷笑。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王医女多瞧了她两眼,摇头问道,半夏指了指萧青蕤,拿手遮着,笑呵呵的说出她的猜测。
“这......娘娘以前得宠时也不是这样啊,这次怎么露出这般小女儿之态?”王医女心口咯噔一下,想到昨日娘娘一身淤痕,却甘之如饴的模样,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人来了。”
半夏拎着水壶,兴奋的跑到客厅,却见主儿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不像是遇到了好事儿的样子。
“夏禾,怎么了?”
“半夏姐姐,刚才乾清宫来人说陛下宣了韦丽嫔侍寝,不来咸福宫了。”夏禾压低声音说。
“怎么会这样?”半夏跺了跺脚,主儿盼了一天了,陛下怎么会要韦丽嫔侍寝,主儿怎么办?
萧青蕤心绪烦乱,胸口塞了一团乱麻似的,扎刺的难受,她的身份她早就清楚了,可是听到这种消息,还是不好受。
这一夜囫囵的睡了过去,翌日一早,天色有些昏暗,她早早的就起了床,为了平复情绪,呼吸着冷冽的空气,练了一遍九段锦。
“娘娘,韦丽嫔来了。”
萧青蕤呼出一口浊气,眉梢挑了挑,看了看身上朴素的衣衫,抿了抿唇,准备接待不速之客的上门。
风鬟雾鬓、珠围翠绕,韦丽嫔打扮的精致华贵,一见了萧青蕤,亲亲热热的唤了声妹妹。
萧青蕤汗毛竖起,韦丽嫔和她的关系从未曾友好过,更曾撕破脸过,可这韦丽嫔有一桩本事,只要需要,不管两人私底下关系多么恶劣,她都能表现的亲热异常,就像得了失忆症似的,浑然不记得她之前的做过的事情。
“姐姐恭喜和嫔妹妹洗涮冤屈,证得清白,特意送上一份贺礼。”韦丽嫔拿帕子掩唇而笑,精心修饰的面容,艳丽娇媚。
“恭喜和嫔娘娘。”
韦丽嫔的得力心腹红茶,捧着精致的檀木匣越众而出,跪在萧青蕤面前。
得了萧青蕤示意,半夏接过了木匣,打开一看,脸色一黑,啪的又合上了木匣,速度快得萧青蕤都没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奴婢替我家娘娘谢丽嫔娘娘了。”半夏说着捏紧了匣子。
“半夏,打开。” 萧青蕤轻缓的说道,声音虽轻,却让半夏不敢违背。
瞪了眼丽嫔,半夏一咬牙打开了匣子,檀木匣里垫着一块明黄色软绸,绸上正是一朵怒放的姚黄,花朵硕大,黄色的花瓣重重叠叠,不愧为花王。
“昨夜姐姐......”韦丽嫔含羞而笑,欲言又止,但神态暗示了她没说完的话,“陛下心情很好,龙颜大悦,恰好乾清宫里有一株姚黄,花儿开得正好,便赏赐了姐姐一朵。姐姐想到妹妹国色天香,比姐姐更配这花王,又逢了喜事,便一大早送来给和嫔妹妹簪花。”
萧青蕤手握成拳,看着匣子里明黄色的软绸和那朵雍容华贵的姚黄,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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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劝慰福慧
韦丽嫔见她情绪低落,脸色大变,笑得越发得意。
“妹妹,来簪上这朵花,真是人面娇花两相映。”韦丽嫔拈起匣子里的姚黄,亲热的凑到萧青蕤身旁,两人身高相仿佛,她只需稍稍抬起胳膊,便将这朵花王牡丹簪到了萧青蕤发髻上。
“妹妹这副模样,我看了都爱怜,难怪陛下日日看不足了,就连昨夜......还念叨着妹妹呢。”韦丽嫔紧挨着萧青蕤,含羞带嗔的说着话,她靠得太近,说话时带出的气体,拂到她脖子里,萧青蕤浑身一紧,汗毛全都竖了起来,“陛下龙精虎猛的,姐姐差点受不住。”
韦丽嫔满意的看着萧青蕤的反应,“姐姐的贺礼已奉上,不打扰妹妹了,告辞了。”
萧青蕤心神震荡下,并未发现韦丽嫔一转过身,脸上亲热的笑收了起来,眼底冰冷恨恼。
因韦丽嫔的话,萧青蕤周身血液奔流涌动,捏着拳头,想要大喊大叫的发泄一通,最终只得颓然的蹲下身,她早知道以杨衍的身份,她只是他诸多女人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她以前不在乎这些,可是,现在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又酸又痛,满腹憋屈,又只能死死忍着。
“娘娘,地上凉,奴婢扶您起来。”王医女暗叹一声,眼含焦色,生怕她想不通。
“那株赵粉......搬到后殿去,不要放在我眼前。”萧青蕤取下发髻上的姚黄,一把掷在地上,杨衍宫里的姚黄轻易就给了韦丽嫔,她宫里这株赵粉又有什么了不起?不禁迁怒到了赵粉上,不愿再看到它。
“奴婢遵旨。”
......
接连两天,萧青蕤都没见到杨衍,为了缓解心里的焦躁,她铺了宣纸画兰,一笔笔细细勾勒,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差错,如此强逼着将十二分心力放在画笔上,面上掩饰得好,旁人竟看不出她心里的伤痛。
“娘娘,长乐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来了。”
这日午间,萧青蕤得知长乐公主两天不愿吃饭了,心忧如焚的放下纸笔,去了重华宫。
“萧娘娘,公主在床上躺着,不许奴婢们进寝宫,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奴婢都要急死了,求娘娘劝劝公主。”重华宫的宫女焦心极了,若不是长乐公主说谁要是去乾清宫,就一辈子留在乾清宫,重华宫不要了的狠话,她们拼着挨罚,也不敢瞒着这个消息。
现在长乐公主赌气绝食两天的事情,没有在一开始就传给陛下,到了这当口,只能寄希望于萧娘娘了,希望她能劝劝长乐公主,给满宫的人留一条生路。
“出去,我说了谁都不见,都出去。”
萧青蕤摇了摇手,让这些宫女都停在门口,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隔着帐子,看到福慧缩成一团,侧躺在床上,小拳头捶着床,气咻咻的说完,小身子都抖了起来。
“福慧,哪里不舒服?”萧青蕤心疼极了,撩开帐子, 探身进去,轻轻拍着福慧的小肩膀,柔声哄劝。
手掌下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福慧转过身,看着萧青蕤,委委屈屈的唤着,眼眶里泪珠打转。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萧青蕤吓了一跳,跪在床上,一面轻轻的抚着福慧的背,一面柔声问道。
“萧姨,父皇把锵锵带走了,我舍不得。”福慧鼻头红红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里不舍又委屈,她的锵锵听话乖巧,父皇怎么能听信谗言,不许她再养着锵锵呢,她舍不得,呜呜。
“带走了锵锵,为什么?”萧青蕤眉峰一挑,惊讶的问道。
福慧更委屈了,金豆子啪嗒啪嗒的掉,“父皇说锵锵大了,野性难驯,会伤了我,不许它再留在重华宫了。都是她们不好,在父皇面前说锵锵的坏话,锵锵咬伤的都是坏人,才不会伤害我。”
萧青蕤想到那日她被刘贵妃带到坤宁宫命悬一线时,就是锵锵咬伤了寿康宫的人,福慧才能及时赶到坤宁宫,莫非因为锵锵咬伤了人,杨衍担忧,才不让福慧继续贴身养着锵锵。
“萧姨,我怎么求父皇他都不肯把锵锵还给我,我看着锵锵从小小一只长大这么威武,它对我很重要,可是父皇......把它拘在御兽监。”福慧越说越气,扑到萧青蕤怀里,哭到打嗝。
萧青蕤摸着她软软的发丝,发愁又难受,锵锵毕竟是只老虎,即便是听福慧的命令去咬人的,终归是见了血,杨衍绝不敢拿福慧的安危来赌,不可能同意将锵锵还回重华宫的。
可是,福慧哭成了个泪人儿了,她心疼极了,这么乖巧的孩子,要怎么哄好。
萧青蕤索性踢了鞋子上了床,把福慧揽在怀里,听着她絮絮的说着锵锵的好,说几句,哭一声,她则一直揉着她的背,对她的委屈感同身受,并不反驳,也不讲道理,而是陪着福慧难受、伤心,陪着她一道想念锵锵。
福慧直说了小半个时辰,眼泪濡湿萧青蕤的袖口,才稍稍恢复了些理智,发泄完委屈,福慧到底是个心善的小孩子,揉着红彤彤的眼睛,滚来滚去。
“福慧,锵锵被带走的悲伤,萧姨懂得的,萧姨都懂。”萧青蕤并未给给福慧讲大道理,而是感同身受,这让福慧心情好了很多,也能听得进去萧青蕤的话。
“不起床吃饭却是不好的,你父皇要知道了,该多心疼啊。”劝了差不多时,萧青蕤拉起福慧,给她穿上衣裳,带着她下床,有机灵的宫女捧了热水巾帕在旁边候着。
萧青蕤赞许的看了一眼,投了一块帕子给福慧擦了脸,待她洗漱好,抚掌笑道:“多漂亮的小公主啊。”
福慧撑不住也腼腆的笑了起来。
“萧姨早上没吃饱呢,这就饿了,福慧和萧姨一块儿去做点心吃好不好?”
福慧捂着发出声响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人心都要化了。
“走,咱们去小厨房做糯米圆子、双皮奶、南瓜饼......”
大手牵着小手,两人一块走出福慧的寝宫。
“快走。”
站在门外不知来了多久的杨衍,眉目不知不觉舒展开来,漆黑双眸里柔情点点,见她们要走出来了,矫健身姿一侧,低喝了一声,脚下速度极快的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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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林舅舅,送给萧姨吧
感觉一道黑影闪过,萧青蕤顿了顿脚步,前后看了看,没看到什么,摇了摇头,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放在心上,继续迈步向前走。
重华宫的小厨房,只是名字里加了个小字,其实极大,也就比寿康宫里的小一点儿,只灶台就有十多眼,掌勺的大厨,全是御膳房里顶级大厨,杨衍尝过觉得味道不错,才送到重华宫的。
可惜长乐公主太难侍候了,脾胃又不好,很多食物都克化不了,这些御厨空有一身厨艺,在重华宫里却得不到施展。
尤其是这两天长乐公主粒米未进,送上的食物原封不动的端了回来,建昭帝视长乐公主心尖子一般,要是她饿出个好歹,他们性命堪忧啊,所以惴惴不安的御厨瞧见了萧青蕤,就像见了救命菩萨,心甘情愿的给她打下手。
“福慧,萧姨一个人完成不了,你帮帮萧姨好不好?”
刚开始福慧对膳房里的东西还有些好奇,摸摸碰碰,一时半会儿不再执念着锵锵,可在喝了一碗蜜豆双皮奶,吃了几口鹅油松卷和南瓜馅饼后,肚子里打了底,不想再吃了,又看到篓子里圈着的野鸡,正是每日给锵锵的食物,嘴角一撇,想起了被带走的锵锵,泪珠子又在眼眶里转悠。
萧青蕤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性情真不像她父皇,心肠软,又重情,心里也难受了起来,但面上不显,还装着没看到福慧快要夺眶而出的泪花,柔声笑问。
“萧姨,要做什么?”
福慧眨巴了几下眼睛,长长翘翘的睫毛上卷着泪花儿,尚带着稚嫩的童声,懂事的询问。
“萧姨想做蛋包饭,但一个人做不了,福慧帮着萧姨一块儿做好不好?”
福慧点了点头。
萧青蕤开心的笑了,让膳房的人备好了隔夜的米饭,几颗鸡蛋,胡萝卜、豌豆等切好的蔬菜粒,还有十多根完整的韭菜叶。
在福慧赞叹的目光中,萧青蕤煎了好些个蛋皮,这些蛋皮颜色金黄,圆圆的,看着很是可爱。
萧青蕤接着取了一点炒好的米饭菜粒放在蛋皮上,用蛋皮包上,做成一个小包袱的模样,“福慧,来拿根韭菜叶系上。”
福慧取了根烫软的韭菜叶,认真的把蛋皮包袱系上,系好后看了看蛋皮包袱,发现歪了,不好意思的抿紧了唇瓣,脸颊上出现了个小小的酒窝。
“没关系,拆开了再系一遍。”萧青蕤含笑鼓励。
福慧这才小心翼翼的解开韭菜叶,认真观察了片刻,再次系上,这次选的位置正正好,系好后,蛋皮包袱不歪不斜,端端正正的站在萧青蕤掌心里,煞是可爱。
福慧来了兴致,聚精会神的包起来了,执着而认真,还玩出了花样,一会儿系个蝴蝶结,一会儿系个如意结,玩得不亦乐乎。
见她不再沉浸在锵锵被带走的伤心里,萧青蕤轻轻舒了口气。
“萧姨都包好了。”
黄底缠枝莲纹的大盘子上,摆满了小巧精致的蛋包饭,萧青蕤赞了一声,拈起一个,咬了一口,好吃的眯起了眼睛。
福慧见状也拿起一个,吃了起来,这是她亲自动手包的,味道又真不错,福慧一口气吃了两个,“真好吃,给父皇......”
本要说给父皇留几个,又想到她在和父皇赌气,福慧闭了口,不再说话。
萧青蕤微微一笑,也没有要劝的意思,命人把双皮奶、点心和这盘蛋包饭都装在食盒里,牵着福慧走出了膳房回正殿。
......
“汪锦,去瞧瞧人怎么还没到?”
乾清宫里,杨衍翘首以待的等着宝贝女儿送吃食过来,重华宫传来消息,和嫔做多了食物,装了一个食盒,他忖度着,以福慧的性子,一定会想着他这个父皇的,再说萧青蕤也不傻,这个时候定会劝着福慧过来,如此,他就能好好哄哄女儿了。
哪成想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过来,俊朗的面孔渐渐不耐起来。
殿外,汪锦嗨了声挥走报信的小太监,跺了跺脚,小心翼翼的进殿,“万岁爷,刚刚林侯爷去了重华宫,想来长乐公主要招待他,绊住了脚,这才来晚了。”汪锦没敢说小太监回报的话,陛下等着的食物,这会儿正进了林政嘴里。
杨衍脸色一黑,汪锦不说他也猜想得到,江氏一族男丁几乎全死在了北疆,福慧没有嫡亲的舅舅,对林政这个舅舅很亲近,林政也素来会哄小女孩儿开心,就连这会儿入宫,估计听说了福慧闹别扭的事儿,也不来乾清宫说一声,径直去了重华宫。
想要摆驾去重华宫,又要强撑着做父亲的权威,一向果决的杨衍踌躇起来,“希望萧氏能再聪明些。”
杨衍眼前浮现出他看到的萧青蕤劝哄福慧的那幕,温暖宁馨,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
重华宫里,萧青蕤鼻子痒痒的,忙拿帕子遮着打了个喷嚏。
“萧姨,它睁开眼睛了,真可爱。”福慧惊喜的看着林政带来的小狗崽。
萧青蕤揉了揉鼻子,见握在提篮里的小狗崽全身雪白,两只巴掌大小,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睛,带点儿胆怯的看着人,小模样可怜又可爱,太招人了。
“这是西域安息国进贡来的白犬,性情温驯,长得又可爱,毛色雪白,最适合福慧你养了,这只才小半个月,还没认人。”林政在御兽监里见到了锵锵,打听到福慧极为不舍,心情抑郁,便搜罗了这只外形可爱的小犬送了过来。
“林舅舅,我又锵锵了,这只小狗我不养了。”福慧虽然喜欢这只小狗,但是更喜欢自己的锵锵,摇头坚定的拒绝。
林政劝了又劝,福慧就是不要,这位沙场上来去如风,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束手无策,不得不救助的看向萧青蕤。
“和嫔娘娘,这小狗还没断奶呢,福慧要不养,这要怎么办?”
“林舅舅你送给萧姨吧,萧姨宫里什么都没养。”萧青蕤还没说话,福慧脆嫩的嗓音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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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再到上林苑
“福慧,萧姨从来没有养过小动物,怕是养不好它,锵锵和它不相干的,你还是可以养的啊。”萧青蕤扶额轻叹,这些毛绒绒的宠物,她看看玩玩还可以,亲自抚养怕是不行,一旦养了,就对它们承担了责任,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住,轻易不敢负担旁的生命。
福慧摇头,小女孩儿眼神坚定,即便这只小犬再可爱,她也一心一意想着她的锵锵,在她心里,如果现在养了小犬,就是占了锵锵的位置,锵锵是独一无二的,谁都替代不了。
“萧娘娘,这只小犬有劳你了。”林政无奈的看着福慧,自上了战场越加冷肃的脸上带着呵宠,将提篮交给了她,这只小犬很可爱,或许过些时间福慧就喜欢了呢。
萧青蕤只得接过提篮,里面小小的幼犬,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圆滚滚雪团似的小身子,看得她心都快化了。
但是,这么个萌到爆的小东西也没能让福慧松口,依然记挂着锵锵,今儿是哄住了她,可她心里难受,难保不会再闹脾气,萧青蕤担忧的看向福慧,而林政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目光一撞,俱是无奈。
事关福慧,皇帝不会放回锵锵的,而福慧不开心,皇帝只会更不开心。
“福慧,你父皇......”
林政刚开口,福慧就打断了他的话,“林舅舅,这是萧姨做的蜜豆双皮奶,很好喝,你尝一尝。”
青瓷碗被塞到手上,林政只得住口,不再劝说。
福慧前两天熬得狠了,今天吃饱喝足后,讲了些话,很快脑袋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待将她安置了,萧青蕤拎着新得的幼犬出了重华宫。
“萧娘娘,多谢。”
待出了重华宫,林政笔挺的站着,拱手行了个礼,朗声道谢。
“当日萧娘娘允政祭拜家姐,我一直记着,这些日子娘娘风风雨雨遇到诸多事,还真心记挂着福慧......宫里人多心杂,家姐红颜薄命,一直是父亲和我心里的憾痛,她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唯独养了福慧一场,结下了一场母女情分,皇上疼宠福慧,但毕竟是父亲,后宫里还请娘娘多多照看。”
萧青蕤听过林政在北疆的手段,据说他对付鞑靼人,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战术,鞑靼人劫掠宣府,来去如风,边军追之不及,每每望着被烧掠一空的村庄恨之不已,又没有办法。
林政到了北疆,麾下的将士是大楚最彪悍的,战马是大楚最好的,他不打防御战,轻车简从,长途奔袭,一路杀人一路取粮,如一柄啸傲长天的利剑,兵锋所至,饮尽鞑靼人热血。
这般手段,比鞑靼人更狠更辣,不止鞑靼人肝胆俱裂,连朝堂上有些自诩礼仪忠义的文臣,都上折子弹劾他,说他残虐嗜杀。
看着轻轻折腰的少年将军,果决坚毅,眉宇清正,萧青蕤不得不赞叹,林政其人或许在战场上狠辣嗜血,但离了战场,他身上没有煞气,反而有情有义。
只是,她想起匣子里林贤妃的绝笔书,心情复杂,林政以为他姐姐得了急病没了,却不知道林贤妃是心碎情伤下抑郁而亡,听了他这番话,萧青蕤一阵悲凉。
“林将军言重了。”
萧青蕤刚开口,眼角余光看到汪锦走了过来,“林侯爷,万岁爷在御书房等着您,请随老奴来。”
......
萧青蕤去了一趟重华宫,抱了一只番邦幼犬回去,这么幼小娇嫩的小东西,要怎么养,她颇费了一番心思。
不知道林政和杨衍说了什么,翌日一早儿,乾清宫里来人宣口谕,要她随驾出宫。
直到坐上马车,出了宫门,走了小半天,她辩着方向,竟是到了上林苑,下了马车,入目是一片皑皑白雪,地势空旷,风势也大,她紧了紧风帽,听得一声脆嫩的叫声,“萧姨。”
福慧坐着杨衍的御撵而来,比她要早到片刻,穿得厚厚的,圆团子一样的扑了过来,“萧姨,我见到锵锵了,在那边,它又长大了些,看着可威风了。”
萧青蕤向前望了一眼,冷不丁见杨衍骑着骏马,一身深青色罩甲,戴着顶玄狐皮帽,深邃的面孔上带着柔和的笑,她心口噗噗跳着,竟舍不得先移开目光。
杨衍也看到她了,眸光凝了凝,再看她和福慧在一起,似乎松了口气,眼里笑意漾开,是他极少有的开怀之时。
“萧姨,父皇说锵锵是兽王,天生就该让万兽臣服,拘在我的重华宫,反而委屈了它。”福慧虽然还有不舍,但和之前的心情大为不同,“父皇也不把它拘在御兽监,把它放在上林苑里,这里有山林,林子里有很多动物,锵锵在这里既饿不着,也能施展它兽王的威风。”
“比关在重华宫陪我好。”
福慧眉目有一瞬黯然,看到不远处巡视领地的锵锵,眼睛一亮,这抹黯然转瞬即逝,“锵锵。”
锵锵吼了一声,撒开四蹄向着福慧奔来,但它脖子上套着绳索,跑了段距离,绳索扯紧,距离福慧还有段距离,四蹄用力的踏着土地,喉间吼声焦躁不已。
“福慧慢一点。”杨衍打马过来,劲腰一弯,将福慧抱上了马,打马越过萧青蕤时,薄唇噙笑,看了她一眼。
“父皇,我要抱抱锵锵。”福慧坐在杨衍身前,伸手直着锵锵。
“福慧,锵锵长大了,你不能再抱它了,来,父皇带你看看它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风里飘来这句话,随着骏马飞驰,萧青蕤听不到他们再说什么,只见杨衍骑着的白蹄乌一骑绝尘,牵着锵锵的仆从,也骑着马,领着锵锵追逐而去。
只剩下萧青蕤带着半夏主仆二人立在这一片荒原之中。
“主儿,风大,回马车吧。”
萧青蕤摆了摆手,这里虽然风大雪厚,可天地辽阔,和宫里那连天空都切割成一道道的逼仄不同,她感觉心头的束缚都少了。
“半夏,让守苑的人备个大簸箩,再拿罐麦子,咱们来捉鸟。”
好不容易出了宫,萧青蕤来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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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如何谢朕
上林苑的人得了令,乐颠颠的备齐了东西,上次萧和嫔被贬到上林苑昭林台,他们虽然没敢磋磨她,可也不恭敬,眼下和嫔娘娘圣宠优渥,他们惴惴不安的,就怕和嫔娘娘秋后算账,现在能有为她效劳的机会,那是求之不得啊。
“和嫔娘娘,左前方有处小山峦,那里积雪深厚,鸟儿也多,不如去哪儿?”
萧青蕤点头同意。
守苑人在雪地里扫开一块空地,露出黑色的地表和枯萎的杂草,在上面洒了些麦粒,按上捕箕,只要鸟儿一来,拉拉绳子,鸟儿就被罩在箕下了。
萧青蕤兴致很高,亲自在雪地里等着,手握着绳子,专注的看着捕箕,等了片刻,果然有只雀儿飞了过来,蹦蹦跳跳的啄着麦粒,进了箕下,但就这么一只鸟,她没有拉绳子。
雪很厚,几乎没到膝盖,萧青蕤趴在雪地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捕箕,耐心的等着,直到进去了十多只鸟儿,其中还有几只羽毛亮丽的她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她才拉了缠在手上的绳子,捕箕应声倒地,把这些鸟儿全扣在了下面。
守苑人连连夸赞,嘴巴抹了蜜似的,跑到捕箕前,将里面的鸟儿掏了出来。
“不要伤到它们。”
萧青蕤是突然发了兴致,想来体会捕鸟的乐趣,却也没想要怎么这些鸟儿。
她乐此不疲的玩着,脸颊冻得红彤彤的,可眼睛亮闪闪的,开心的纯粹,都忘了时间了。
“和嫔呢?”
杨衍终于安抚了福慧,让她相信将锵锵放在上林苑是更好的事情,转头却寻不到萧青蕤了。
“回陛下,和嫔娘娘在......捕鸟。”
俊脸一沉,将快睡着的福慧抱下马,着嬷嬷送进行宫里休息,他踩着积雪,向着和嫔捕鸟的地方而去。
“红腹锦鸡。”看着到捕箕边缘觅食的锦鸡流光溢彩的羽毛,萧青蕤屏息凝神,浑然不觉已俯爬在雪地上。
可这只锦鸡警惕性很高,啄几粒麦子,来回蹦跳几下,还只在外围,并不进到捕箕里,萧青蕤紧张的拉着绳线,几次想拉又因没有把握而没拉。
听到有人踩踏着积雪而来的嘎吱声,萧青蕤以为是半夏,怕惊到红腹锦鸡,她手伸到背后,快速的摇了摇,示意来人停下来。
半夏看到自家主儿竟冲着陛下摇手,脸色大变,经历了霹雳木之事,她对皇帝惧怕不已,张口要喊一嗓子,一道压迫冷冽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抖如落叶,不敢出声了。
轩眉一挑,杨衍停下了脚步,他身量极高,看清萧青蕤犹犹豫豫的下不定决心,沉敛深眸里露出了点笑意。
又等了片刻,那锦鸡还是只在捕箕外悠闲的啄着麦粒,杨衍有些不耐了,尤其看到前面那人耳垂已冻得通红,这雪地其实很冷。
踏着雪地上的脚印,尽量不发出声音,杨衍悄没声息的走到萧青蕤身旁。
快了,快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萧青蕤眼睛闪闪发亮,手上使劲就要拉绳子。
“再等会儿。”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按在她手上,稍稍一使力,压下了她的动作。
她戴不惯袖筒,为了做事方便,光着一双手的,在这寒冬里,已冻得发僵了,而按在她手上的这只手,暖暖的,温度传到她手背上,很是舒服,甚至让她想得到更多温暖。
萧青蕤的目光先是放在了这只手上,而后才转到他的脸上,“陛下。”她有些吃惊,双手动了动。
“别动,别扰了它。”杨衍轻声说,因天冷,口齿间的气体一出口就化成了白雾,他眼睛看着猎物,手心轻拍了下掌下的手背,以示安抚。
手背上痒痒的,萧青蕤心跳快了,注意力从那只锦鸡上转到压在她手上的大掌上,手掌宽大,轻松覆住她两只手,指骨分明,是那种蕴满力道的好看,掌心有层薄薄的茧子,硬硬的,摩挲时带起一阵难言的刺痒。
“好了。”
随着这句话,杨衍干脆利落的拉了绳子,捕箕应声倒下,将红腹锦鸡结结实实的罩在箕下,受惊的咕咕叫了起来。
萧青蕤也吓了一跳,手里还紧握着凉凉的绳子,却见杨衍已松开手,站直了身子,俊朗的面孔上漾着笑意,回眸挑眉望她一眼,似乎还带着丝丝得意,就像在向她炫耀似的,和他往日的模样都不同,她一瞬闪了神。
“这锦鸡羽色华丽,头顶上还有金黄色羽冠,爱妃好眼光,朕为你取来了。”杨衍一手拎着锦鸡回转,见她还握着绳子,有些呆呆的,低笑一声弯腰凑到她面前,两指轻捏她的下巴。
萧青蕤惊得睁大双眸,映入眼帘是他含笑的俊脸,飞扬的眉眼,那眉如饱沾浓墨画就一般,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心口骤然狂跳,周围天地蓦然失色,眼中只有这人。
“回神,莫不是冻傻了?”杨衍轻笑着调笑,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脸颊。
萧青蕤受到极大惊吓一般,向后退了一大步,眼神慌乱的闪躲,不敢再看他。
杨衍捻了捻落空的手指,不解的挑眉,她这模样倒像是......娇羞,可她是什么人,床榻上大胆放肆,欢缠之时什么话都敢说,岂会让他看一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难不成这是......欲擒故纵?
这女人果然是媚骨天成,明明勾人放荡,偏还能露出这样羞怯的样子,杨衍轻轻的嗤笑,却止不住身子燥热,下腹一紧。
“朕为你取了这锦鸡,要如何回报朕呢。”
杨衍走上前勾着她的腰,黑眸灼灼的盯着她,笑喘着凑到她耳边问。
低沉的声音传进她耳蜗,萧青蕤忍不住身子一麻,把持不住的软倒在他怀里,可她眼里却没有欲色,反而有痛苦与不甘,杨衍这是将她当做了玩意儿,以前她无所谓,现在突然无法忍受被这样的对待,她想要的更多。
可是被天魔魅控制的身体,无比的渴望着,她双手放在杨衍胸前,想要推开他,力道绵软的更像是抚摸。
将手中的锦鸡扔给汪锦,一手揽着她,一手点着她的下巴,不经意间看到她的眼神,笑容凝在脸上,手指转而点在她桃花瓣似的眼眸上。
萧青蕤身子一抖,用全部的演技压下心头的酸涩,眼眸流转,眸中痛苦与不甘消失殆尽,感觉到腰上加重的力道,颤颤唤道:“陛下?六郎?”
或许是看错了,她眼里怎么会出现那种眼神,杨衍摇了摇头,鼻音轻轻嗯了声,无端缠绵。
“六郎今晚留宿在昭林台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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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再宿昭林台
福慧睡饱了揉着眼睛醒来,穿好衣裳,擦了擦脸,在宫女给她梳着包包头的时候问:“现在什么时辰了,父皇和萧姨呢。”
“福慧醒了?”
萧青蕤在雪地里冻透了,泡了个热水澡,待一头长发干了九成,估算着福慧也要醒了,便走了过来。
“萧姨。”福慧为着锵锵郁结的心情一好,又离开了皇宫,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她头发还在梳着,挥着手招呼。
“萧姨,你身上真香。”萧青蕤一走近,福慧闻到了她发上幽幽的花香,很是好闻。
萧青蕤含笑点了点她额心,端详了两个包包头,大小对称,从匣子里拈起两根绸带,打了个繁复的蝴蝶结,才牵着她的手走出去:“萧姨有个礼物送给福慧,走,去看看。”
“萧姨,这是去哪里啊?”
萧青蕤脸上一红,幸好天色暗淡,福慧看不出来,“昭林台。”
因昭林台正殿内的布置不适合福慧进去,萧青蕤带着她进了耳房,虽然小小的,但拢着火炕,布置的小而温馨,福慧挺喜欢的。
“主儿,公主殿下。”
半夏托着托盘行礼,福慧见萧姨点了头,揭开盘子上的青绸,眼睛一亮,“毽子。”
托盘上的毽子极为漂亮,底托平而轻巧,毽子上的羽毛艳红似火,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正是捉到的那只红腹锦鸡的尾羽所做。
“殿下,这是娘娘亲自做的呢。”
半夏笑着说道,娘娘不擅针线,这个毽子却是她一针一线,用了半个多时辰做出来的,又漂亮又精巧。
“真漂亮,萧姨我喜欢。”福慧想起和萧姨第一次见面,就是她躲在山洞里踢毽子,那时候在宫里她只有父皇可以说话,其他人都躲着她,幸好有萧姨。
福慧拿着毽子甜甜的笑了,后来,她胆子慢慢大了,那些嬷嬷们不敢再拘着她,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踢毽子了,不会再因为怕她受伤,被管着什么都不许做了,重华宫里有很多华丽的漂亮的毽子。
可是福慧觉得,它们都比不上这个。
......
“萧姨,接着。”
杨衍走到门外,就听到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他摇手止住了汪锦的通传,揭开大红猩猩毡门帘,见萧氏一手拎着长裙,露出里面墨绿色洒花束腿裤,淡绿绸鞋上,一只毽子穿花蝴蝶似的翻飞着,福慧在一旁紧盯着毽子,小脸儿红红的。
他不知不觉看入迷了,眼神温柔,嘴角噙笑。
汪锦瞄了一眼,心口狂跳,皇上多少年没有这么平和的笑过了,好像自从江皇后离世后,他面冷心冷,即便笑着,眼神里也带着冰渣子,让人头皮发炸,他望了眼房间里笑闹着的女子,衷心钦佩起来。
“父皇。”
福慧先瞧见了杨衍,脆生生的唤道,小跑了过去,小姑娘穿着鹅黄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玉雪可爱,脸颊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杨衍爱怜的抱起女儿,福慧自幼多病,又敏感早慧,身子柔弱,偏又太懂事,极少有这种活泼鲜亮的时候。
杨衍睨了萧青蕤一眼,赞许的点了点头,福慧现在这样很好,他记得她的功劳。
“和嫔娘娘,晚膳已摆好。”杨衍抱着福慧先走了,汪锦低声说了句,萧青蕤迟疑了下,跟在外面,杨衍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看来是默许了。
因在上林苑,不在宫里,御膳便没那么多的讲究,案上的菜都是取的上林苑的野味儿,尝的是新鲜,又因陪着宝贝女儿用膳,一应琐碎规矩都免了。
福慧坐在右手旁,杨衍指了指左手旁的位置示意萧青蕤坐过去,“今晚不讲究那么多,过来坐吧。”
站在他身旁侍候的萧青蕤愣了愣,在他无声的催促下,坐了过去。
没有御乐,没有几十个侍候的人,桌案也不似宫里那般大,而是一个小小的圆桌,三人围桌而坐,吃的也不是宫里精细排场的御膳,可杨衍胃口极好,夹了一筷子干煸鸡块,麻辣鲜香,喝了口棒渣米粥,有种难得的人间烟火气。
杨衍不时给福慧夹菜,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时不时问几句,福慧自来不惧怕他,在她心里他虽是皇帝更是她的父亲,她性格开朗许多,也会娇娇的撒娇了,杨衍很是快活,不时笑出声来。
萧青蕤含笑听着,眉眼温柔,手上动作不停,照应着两父女。
汪锦念了声佛,这场景竟不似帝王家宴,竟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意识到想了什么,他又念了声佛,暗骂自己真是想多了,以萧和嫔的身份,就算是寻常百姓家,那也是妾室而不是夫妻......呸呸,他怎么又想到百姓家了,今儿他脑子不正常了。
“汪锦,上些酒来。”
脑子一激灵,汪锦急忙回神,甩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很快上了几坛果酒。
“陛下,这儿没有贡酒,只有几坛果酒。”汪锦已验过酒,虽然比不得贡酒,味道也还不错,才敢呈上。
“无妨,给和嫔满上。”
幽幽黑眸燃着一簇火苗似的望着萧青蕤,杨衍薄唇噙笑,话里有话。
萧青蕤额角一抽,想起雪地里她说的话,知道今夜少不得折腾了,她酒量浅,稍稍喝一些就醉了,也罢,她现在的心态醉了更好,醉了不想那么多了。
“臣妾敬陛下一杯,愿吾皇万寿无疆。”说完一扬脖喝光了杯中酒,极为豪爽。
“父皇我也要喝。”
这果子酒甜甜的,并不烈,杨衍便允了福慧喝了小半杯,没想到这酒后劲儿大,福慧小人儿抵不住,没过多久揉着眼睛睡了过去。
宫女抱着她回了行宫。
萧青蕤也喝到半熏,脸色绯红,桃花眸水媚,托腮望着杨衍浅浅而笑。
“这边喝酒没甚乐趣。”杨衍一把抱起她,坐上御撵,摆驾昭林台。
御撵上,萧青蕤身子发烫,但小腹处的阴寒一阵阵上窜,宫里湖心亭那日虽然痴缠许久,可后来几日杨衍不再见她,其实没有得到满足。
软软腻腻的哼着,柔弱无骨的身子已缠上了杨衍,。
“果真是个妖精。”
杨衍咬牙低骂一声,浑身血液逆流,身子燥热紧绷,下腹硬了起来,虽然他在女色上纵肆不羁,可自制力惊人,若他要抽身,哪怕在最激烈的关头都能止住,可是在这个女人身上,他不止一次的丢盔弃甲。
那日他召幸了韦丽嫔,一样可以在撩拨起满身火气下抽身而退,他试过后就知道了,他不是自制力下降了,而是只在这个女人这里没了自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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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可朕还不够啊
昭林台寝宫,屋子里地龙烧得暖暖的,轻纱曼扬,空间开阔,大床上拆了架栏,去了帐子,不再是隔阻的小空间,床上的人视线可以看到屋子里绚烂飞舞的纱幔。
“六郎。”
萧青蕤发髻散乱,乌发散落在雪白的肌肤上,她被扔在床上,光裸的背部躺在柔滑的丝绸上,不知是天魔魅的作用还是醉酒的缘故,她胸中燃着一团火,她没有柔顺的等着,突然伸开双臂搂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男人,她几近光裸,他却衣衫整齐。
脖颈一沉,杨衍倒在床上,萧青蕤软软的唤,手上的力道却似对付仇人一样对付着他身上的衣袍,用力的撕扯着。
“嘶。”杨衍低咒了声,黑眸泛红,顾不得其他,满眼里都是这个妖精似的女人,浑身血液被她撩拨的逆流而下,手上动作力道越来越大。
萧青蕤笑着喘着,不再恭顺的承受,在这场情事里,她也想占据主动,亲吻、抚摸、啃咬,用激烈的动作,宣泄体内欲念的暴走。
她用尽浑身解数挑拨着杨衍,浓重的呼吸声钻入耳膜,把理智的神经一根一根扯断。
“朕......你自找的。”杨衍双眸被欲念染红,他本不想伤到她,可身体被她这么撩拨,他顾不得了。
“六郎。”萧青蕤颤抖着身子扣上他的脊背,指甲划出一道血痕,她先行认输了,仰躺在锦褥上,大口呼吸着,身体还在细微的颤动着回味体内的情潮。
杨衍手撑在她头两侧,整个人性感凌厉到极致,重重顶了一记,他笑得邪气魅惑:“可朕......还不够啊。”
......
翌日萧青蕤直睡到日上三竿,坐起身时浑身酸疼,尤其是大腿几乎使不上力气,下床时腿一软,又摔在了床上。
她喘着气歇了会,虽然身上极不适,可神清气爽,精神头极好,她捂上小腹,发现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一直缠着她的阴寒,终于没有了,小腹里暖融融的。
心头一喜,天魔魅终于度过了那个劫数吗?那么她的生命保障就又多了一层吧。
“主儿。”
半夏在外面轻轻唤了,萧青蕤应了声,半夏进来看到她一身伤痕,脸一红,又见她面上带笑,不像是受伤极重的样子,才舒了口气,边服侍着她洗漱,边说着话:“皇上一早就回宫了,吩咐奴婢们等娘娘醒了,休息好了,再慢慢回宫。”
“主儿,皇上越来越体贴您了呢。”
“福慧走了吗?”
“没有,长乐公主要等您一块回宫。”
有杨衍的话,萧青蕤便不急着回宫,洗漱用膳后,因走路不便,坐着软轿和福慧在上林苑里逛了逛,虽然凌冬天寒,这苑里没啥好景致,可两人还是看得兴致勃勃的,毕竟出宫的机会不多。
直到太阳偏西了,乾清宫留守的太监催求了好几次,萧青蕤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上林苑,打道回宫。
走出上林苑,车队突然停住了,萧青蕤撩开车帘,对车外侍候的人吩咐:“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又忧心后面车撵里的福慧,想要下车去看,可腰腿酸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半夏急忙劝阻:“主儿,奴婢下去看看,您在车里等着。”
等了片刻,不见人回来,萧青蕤忍不住有些心忧,拉开了车帘,探身看了看,却见外面不知何故,车子四周没有一个人。
“砰。”
有重物从拉开的车帘内掷了进来,萧青蕤瞪大了眼睛,人却立刻冷静下来,哗啦一声拉下车帘,阻止再有东西扔进来。
她屏住呼吸等了等,外面还是静悄悄的,不像是有刺客的样子,她这才蹙眉看向扔进来的木匣。
揭开匣盖,里面竟是一个花盆,萧青蕤挑了挑眉,仔细看了看,花盆里种着一株矮矮小小的植物,只抽了三五片叶子,细细瘦瘦的,看不出什么花。
“怎会有人扔进盆花呢?”她暗暗思忖,忍不住端出了花盆,上下打量,见盆底压着一块东西,伸手一揭,外面包了层油纸,裹在里面的东西似乎是纸笺。
她待要拆开,外面突然喧闹了起来,半夏唤了声娘娘,撩开车帘一迭声的禀道:“主儿,长乐公主没事儿,让您放心。前面的官道不知道怎么被人挖断了,好宽一条沟,怕马车过不去,銮仪卫命人填了沟再走,可这天寒地冻的,两旁的土地都冻瓷实了,他们带的东西挖不开,只得等一等,待五成兵马司的人来了填了沟再走。”
半夏话刚说完,果然乾清宫留守太监在车外请罪,“还请和嫔娘娘稍待片刻。”
“无碍。”萧青蕤没有要怪罪的意思,让他们赶紧的处理去了。
半夏上了车,看到了那盆花,不由惊讶的问道:“娘娘,车上怎么有盆兰花啊?”
“这是兰花?”
“是啊,娘娘,这是兰花幼苗。”半夏在内药房学过几年,能辨识多种草药,对兰花的幼苗并不陌生,她端起花盆仔细看了看,“可惜这苗儿太小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萧青蕤虽然常画兰花,却没养过兰花,更不知道兰花幼苗是这个样子的,经半夏一提醒,她心头突然一跳,忍不住捏了捏放在袍袖里的油纸包。
飞快的撩开车帘,她探出身望了又望,没见什么异常,“半夏,你刚才在外面可有见到什么人?”
“没有啊,銮仪卫在前面驱逐人群,这官道上没人敢来,娘娘,出了什么事情吗?”半夏紧张的问道,“这盆兰花......?”
“不是。”萧青蕤失落的放下车帘,摆了摆手,“回宫了你就说这盆花我瞧着喜欢,是从上林苑带出来的,其他的不要说。”
半夏记得从上林苑出来时并没有这盆花,可她素来忠心,娘娘说是从上林苑带出来的,那便是吧。
“奴婢省的。”
五成兵马司的人很快赶来,填好了沟,马车飞驰着回宫。
车队越来越远,成了个黑点,在护城壕沟里面的枯草堆里钻出了个小脑袋,允墨呸了声吐掉嘴里的枯草叶子,忧郁的叹了口气,这声怅惘无限的叹气和他的年龄颇不相宜。
“师尊你在哪座大山里呢,我把你等了三年才出苗的兰花送给萧娘娘了,你知道了可别生弟子的气。”
“师尊,掌教真人说你劫数未过,心境受了影响,唉,是因为萧娘娘吗?那弟子把这盆你珍爱的兰花送给萧娘娘,师尊你会高兴的吧。”
允墨孤零零的走在官道上,人小腿短,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回到西山教里。
“师尊,你快点回来吧,我想吃松子糖还有萧娘娘送的桂花糖了。”允墨顶着风,揉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想象着松子糖、桂花糖的香甜,可怜兮兮的迈着小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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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烧掉的画像
回到咸福宫,天色已黑沉,萧青蕤挥退半夏等人,掏出袖口里的油纸包,解开缠了一层又一层的油纸,里面放着一张叠成方胜形状的淡青色纸笺。
她屏气凝神的看着这张纸笺,指尖微微颤抖的展开,怕扯破了,动作小心翼翼,一点儿一点儿的展开。
竟是张画像。
画的是位女子,素衣简钗,站在山崖上,脚下漫着云海,乌黑的发丝飘扬,画的是背影,看不到相貌,可那股寥寂、倔强的劲儿,几乎画活了。
“求天梯。”萧青蕤指尖抚上画上的女子,轻咬嘴唇,这画的是她么,攀爬正一教祖庭求天梯的她。
那日天气突变,大雨滂沱,幸而遇到了卓冷岳,她才有惊无险。
她轻轻笑了笑,指尖摩挲着,看到旁边还题着字。
两行俊逸的隶书:“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她还没来得及看,突然听见外面半夏高高一声,“奴婢参见皇上。”
手一抖,纸笺滑落,怕她受了寒,宫女一早备了熏笼放在她脚旁,还没来得及盖上竹盖,她就遣了人出去了,这纸笺竟不巧的落进了炭盆里。
火苗呼呼的就窜了上去,萧青蕤急得脸都白了,不管不顾的从炭盆里捞。
火烧得太旺盛了,眨眼间已燃去了一小半的纸笺,她大急,不避不让的抓着还燃着火苗的纸笺就要提出来,她刚刚抓上,一股大力打上她的胳膊,“你在做什么?这么大的火也敢捞,不怕疼了吗?”
杨衍握着她的手腕,见她的手上已烧红了一片,白嫩的指肚上鼓起红红的燎泡,蹙起剑眉斥责。
眼见纸笺全覆上火苗,大半成灰,萧青蕤急得说不出话,挣脱不开杨衍,扭了身用另一只手去捞。
“疯了不成?”杨衍抬手抓住。
见她急赤白脸的,他深深看了眼炭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连火都不顾了?”
说着他不由起了疑,一脚踹翻炭盆。
咸福宫和嫔娘娘重新得宠,且声势更足,宫里人的眼睛雪亮,怕和嫔娘娘想起失势时受到的怠慢,一个个拼着巴结,冬日里供应的银霜炭量足质好,炭盆里满当当一大盆的炭,烧得红彤彤的,骨碌碌滚得满地都是。
哗啦啦的声音传到外面,半夏战战兢兢的进来,一看这满地烧红的炭,倒吸了口冷气,“快提水灭火。”
杨衍鹰眸微眯,龙靴踢着炭块,搜寻着那张纸片,可这火势旺盛,虽然他踢翻了炭盆,那张纸笺也已烧了十之七八,只剩了巴掌大的一点,还焦黑焦黑的。
绣着双龙戏珠的皂色龙靴,踏在纸片上,碾掉火苗,面色沉沉的看着。
“皇上,奴才来。”
汪锦急忙上前弯腰欲捡。
杨衍一脚踢开他,亲自蹲身拈起了这张纸片,手指夹着却不急着看,缓步走到萧青蕤身边,冷眸盯着她,“朕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萧青蕤被迫仰头看着他,在他眼里看到她惊慌心痛的样子,手上的燎泡火辣辣的疼,她悚然回神,对上杨衍冷厉的眼眸,理智瞬间回笼。
杨衍的性子霸道至极,那日之后,她再没能见到卓冷岳,甚至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他再未进宫,是他不愿进宫还是杨衍不许?
若是让杨衍知道这信笺是他送的,纵然他们再清白,只怕......他会暴怒,触及杨衍冷厉眸光,这一刻萧青蕤无比确定,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后果难测。
“陛下,这是一幅画像。”
萧青蕤眼中还带着浓浓的痛惜,惊惶之色却掩了下去,心思电转间,她想出了措辞,不能全说真话,更不能全说假话,在杨衍面前,拙劣的谎言就是找死。
“画像?”
杨衍盯着她的神色,不是作为,沉声问了一句。
“臣妾的画像。”萧青蕤直接承认了下来。
冷冷的哼了一声,黑眸压迫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臣妾听说画像若是毁了是......大不吉,臣妾这幅画像不甚掉入火中,臣妾怕......怕应了不好的兆头,受那火舌吞身之苦,万一......”她说着说着想起在宫里受过的伤,嗓音哽咽。
“胡思乱想。”杨衍喝止了她,那有人咒诅自己的,他瞟了眼手中残纸,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摸着不似普通的纸张,大约真是她的画像,至于从哪里得来,让东厂查一查就是,便不甚放在心上了,扔掉了残纸。
“宫里画师不少,有几个擅画人像,你若想要,朕命他们画就是,何必要到火里捞?”
捏着她的手腕,凝眸看着指肚上的燎泡,杨衍没好气的说道。
这是不再追问了,萧青蕤吁了口气,紧张一过,灼伤的痛觉清晰的传到了脑中,她刚才十分心神都在应对杨衍上,竟然没觉得多疼,现在一放松,再忍不住这灼痛,轻轻吸了口气。
“传太医过来。”
“等等。”
萧青蕤顶着杨衍不满的目光,轻声说:“陛下,臣妾这伤不碍事的,让王医女上点药就好了,不用传太医过来。”
“毕竟......毕竟太后娘娘还病着,太医院忙成一团,臣妾就不在这时候添乱了。”
杨衍睨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太后为何而病,他们心知肚明,太后不敢在他面前闹,对她却不会客气。
再者年关将近,过年时外命妇都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到那时她若还病得起不来身,难免不会惹来闲话。
他虽不在乎,可母子失和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她不想多事,也是体贴他,倒也算懂事。
“有股焦糊味儿,去外间上药。”
虽然烧红的炭已处理了,可烧焦的地毯上飘出的味儿就不好闻了,要开窗散味,杨衍看了两眼地毯上烧出的窟窿,眼眸暗了暗,颇为心烦,扯了萧青蕤出外上药。
王医女躬身行礼毕,不敢多看皇帝,蹲身为萧青蕤上药。
“陛下,臣妾仪容不雅,您四下转转吧。”
这燎泡要先挑了,挤出里面的脓水才好上药,这过程可不怎么美好,萧青蕤不想让杨衍看到这一幕,虚虚拢起手掌,想要遮住伤处。
黑眸在她面上逡巡了一圈,杨衍暗暗好笑,既然她不愿这丑处让他看到,他也不难为她,点了点头,负手走到了她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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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丽嫔侍疾
“娘娘,忍着点。”
王医女拿银针尖用力一挑,燎泡破了,挤出了里面的血水,上了药,包上白纱,“娘娘,这几日不要碰着这儿,小心不要再出血。”
萧青蕤点了点头,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张眼望了望,没瞧见杨衍,便问半夏:“陛下去了哪里?”
“皇上在小书房里。”
“小书房!”萧青蕤立刻起身。
“陛下。”
一进书房,就见杨衍站在窗前书案前,凝神看着案上的东西,萧青蕤心惊肉跳的,快步走了过去,边行礼边悄悄看他翻动的东西,看外形不像是她最担心的,舒了口气。
“陛下,您在看什么呢?”
既然不是那件要命的东西,萧青蕤自忖这书房再没不可见人之物了,担忧一去,笑盈盈的凑到杨衍身边,眼波顺着他手指翻动的东西流转。
“没想到......和嫔你有如此才气。”杨衍翻动着手上的画册,黑眸望着她赞道。
萧青蕤刚刚匆匆一眼,看到大概形貌不是她最担心的那本册子,但也没看清具体是什么,现在凝眸一看,竟然是她自己的画册。
“这套墨兰图虽然笔法不够凝练,胜在立意新奇,朕还未见过。”杨衍指腹点着那图,噙笑说:“你总有旁人不及的奇思妙想。”
“臣妾乱画的。”萧青蕤额角突突的跳,想到她曾用这图案绣过一套帕子,有些莫名的心虚,双手盖在画册上,想要转移杨衍的注意力,“陛下不要笑臣妾啊。”
杨衍笑着摇头,她的出身上不了台面,平日里没少受到其他出身尊贵的嫔妃的讥嘲,以为她这是羞赧,便随她去了。
“陛下,寿康宫来人求见。”
汪锦在门口轻声禀报,杨衍面上的笑收了起来,拂袖站了起来。
“陛下,太后娘娘......”
“你好生歇着,仔细手上的伤口,朕去瞧瞧。”
见她一脸的惊惶不安,杨衍有些不忍心,大掌轻轻摸了摸她头顶,发丝柔软,手感极好。
“臣妾恭送陛下。”
杨衍大步走了出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那是什么东西?”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个雪白的团子摇摇摆摆的站着,奶声奶气的叫了两声。
“这是雪团儿。”萧青蕤弯腰将小犬抱了起来,低声解释:“这是林......冠军侯为福慧寻的幼犬,因福慧记挂着锵锵,不愿养它,臣妾就暂时将它养在宫里了。”
“嗷呜。”被杨衍瞪了眼,雪团子抖了抖,嫩嫩的叫了声,伸出粉粉的舌尖舔着主人的手背,寻求安慰。
黑眸顺着它的舌尖逡巡着白皙的手背,眸色渐深,“给朕看一下。”
大掌不由分说的把它抄了过去,翻开腹部看了看,雪团儿受到惊吓,嗷呜嗷呜的叫着,好不可怜。
“朕的将军孤零零的,让它和将军做个伴。”杨衍将雪团扔给汪锦,霸道的下了决定。
“陛下......”
雪团子叫的可怜极了,小腿蹬着汪锦的胳膊,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萧青蕤,拼命的要回到主人身边。
“这小东西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就凶残了,你宫里养点花花草草的最好,这不适合。”
见她舍不得,杨衍解释了两句,算是给她个交代。
“去寿康宫。”
萧青蕤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就这样劫走了她的狗,理由还是为她好,等她反应过来,人已出了宫门。
......
“娘娘,皇上把雪团儿养在乾清宫了,和那只叫做将军的海东青养在一起。”
过了两日,谭小满打听了消息,萧青蕤想不明白杨衍怎么会突然看上雪团儿,他喜欢的都是猛禽凶兽,雪团儿那就是个宠物,靠脸吃饭的,按说一点儿都不符合杨衍的审美啊。
想不明白,也不能再要回来,萧青蕤郁闷归郁闷,也只得认了。
“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听说这两日寿康宫里哭声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怎么了,萧青蕤不相信太后真的病重了,那个女人不是会伤心而病的人,当初她的亲侄女葬身火海,她都没病倒,现在更不会为了刘贵妃病重了,她是个以自己为第一位的女人,心够硬够狠。
“奴才从太医院里打听到,太后娘娘心口疼,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瘦了一圈儿了。”谭小满垂手说道,“皇上一进寿康宫,太后娘娘就拉着他的手哭得泪人儿似的,连睡着了都不放开,皇上没办法,又不能强掰开太后娘娘的手,就在寿康宫里陪着她了。”
“娘娘,德妃娘娘在佛堂里跪了两天了,为太后娘娘抄经祈福。”谭小满又将宫里其他娘娘们的表现说了,“丽嫔娘娘和安嫔娘娘也在寿康宫里侍疾,端茶递药的都不许宫女上手了,被两位娘娘包圆了。”
谭小满说得逗,萧青蕤噗嗤笑出了声。
“娘娘,奴才没乱说,皇上一去寿康宫,去侍疾的娘娘们多了好几倍,寿康宫的门槛都要踏断了。”谭小满嘿嘿的笑。
“半夏,把那尊羊脂玉观音找出来,送到寿康宫,就说我在宫里为太后娘娘祈福,希望她老人家早点好了。”
毕竟是皇帝生母,刘太后再怎么磋磨她,只要皇帝护着她,这宫里谁都不敢得罪了她。
萧青蕤知道自己要是去了寿康宫,刘太后没准没病也要有病了,她便不凑这个热闹,只让半夏送点东西过去了。
接下来几日,刘太后的病情时好时坏,每当太医说病情没有大碍,刘太后偏捂着头叫疼,攥住了皇帝儿子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太后娘娘这病倒像是随着皇上的行踪而定,只要皇上守在寿康宫,她这病就没大碍,否者......”半夏笑着说。
“别乱说,这些天你们都警醒着,别落了什么把柄。”萧青蕤叹笑。
“娘娘,皇上被绊在了寿康宫,太后不许其他嫔妃侍疾了,只留了丽嫔娘娘一个人,这是成心的。”
萧青蕤手上动作一停,不妨压住了手指上的伤口,吸了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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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刘太后的心思压根都不掩饰,满宫皆知。
刘贵妃死了,刘家的女孩儿又进不了宫,她万般无奈不得不在宫里选个人,挑挑拣拣挑中了韦丽嫔。
“哀家把皇帝留在了宫里,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你自己,丽嫔,你要争气。”寿康宫刘太后头上缠着厚绒抹额,倚着床头,嘴角下拉着,对着给她捶腿的韦丽嫔说道。
“嫔妾谢太后娘娘。”韦丽嫔恭恭敬敬的应声,艳丽的眉眼间却颇为阴郁。
“你是个懂事的。”刘太后赞赏的拍了拍她的手,又说道:“这几日你在哀家面前熬得狠了,面色儿都黄了,眼珠子也没那么水灵了,去歇歇,好生打扮下,等皇帝下朝过来,漂漂亮亮的出现在他面前,去吧。”
韦丽嫔连忙应诺,行礼告退,去了偏殿。
“娘娘,簪一朵花吧。”
因到了年节,宫里年味儿越来越重,不止衣裳穿鲜艳的,首饰戴簇新的,发上还要簪朵鲜花,当然在这寒冬腊月里,宫妃们发上簪的花也是争奇斗艳,以示和旁人的不同,以发间簪花明晃晃的显示各人身份尊卑和宠爱浓淡。
韦丽嫔重新梳妆打扮,看着宫女捧上的一托盘鲜花,有芍药、芙蓉、菊花,都是色艳朵大的花儿,显然呈给她的都是上好的,她却恹恹的拨弄了一圈,冷哼一声打翻了托盘,这里没有她想要的。
“怎么没有牡丹?”
宫女跪地请罪:“娘娘恕罪,今年天冷,一场大雪压塌了司苑局的暖房,牡丹几乎全死了。”
“还留了三株。”丽嫔柳眉高挑,嘴角下撇,怒气上涌,“姚黄和魏紫分别给了皇上和长乐公主,本宫无话可说,那株赵粉......委实碍眼!”
挥退了宫女,韦丽嫔阴沉的走了几圈,偏还有人通传不好的消息,“娘娘,皇上退朝后宣了几位阁老去了御书房商讨国事,今儿怕是不来寿康宫了。”
手指用力一掰,险些将养了许久的长甲折断,韦丽嫔面色更难看了,更恨极了咸福宫萧青蕤。
“本宫去趟咸福宫。”
韦丽嫔胸脯上下起伏,咽不下这口恶气,对大宫女红茶耳语了一阵,“本宫不想在正旦之日看到那碍眼的东西,明白吗?”
“奴婢一定办好,请娘娘放心。”
韦丽嫔突然上门,萧青蕤大为惊异,她不在寿康宫做戏,来到咸福宫做什么?
可是人已到了门口,也不能避之不见,萧青蕤只得将她迎进宫里,言不由衷的敷衍寒暄。
添了三次茶,好不容易送走韦丽嫔,萧青蕤扬眉问道:“我怎么不记得和丽嫔关系这么融洽了,她特特过来说些怎么打络子好看,间色裙怎么配色更好这些闲话,我总觉得不踏实。”
半夏吐了口气,刚才韦丽嫔在的时候她也一直打着精神,就怕不小心主儿又被算计了,“奴婢们全都擦亮眼了,一直在这边盯着呢,没有多什么东西。”
萧青蕤蹙眉待要再问,却见王医女掀帘子进来,神色激动。
“娘娘,奴婢刚刚得到消息,皇上要在正旦之日颁布赦令,要赦免一部分犯事之人,奴婢的恩师......”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抹了把泪,“奴婢想起恩师受的苦,五内如焚,娘娘能不能......让恩师离开辽东那苦寒之地?”
王医女说完跪地哀求,自恩师因江皇后薨逝被流放到辽东,她日日悬心,恩师毕竟年岁已高,在那苦寒之地,不知道能多熬几日。
所以,一得到皇上要颁布赦令,她心情激动下,就求到了萧青蕤面前,眼下她正得宠,只要求求皇上......也许她的恩师就能得了赦免。
“赦令?太医院前院判大人?”
萧青蕤记得王医女曾经说过,她的恩师是太医院前院判,因为江皇后难产而亡,杨衍迁怒之下,将他流放到了辽东。而王医女之所以对她尽心尽力,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将这位大人从辽东救回中原。
“王姑姑你先起来,这事儿我尽力去办。”萧青蕤答应过王医女,一诺千金,她自然记得。
“奴婢谢娘娘,娘娘的恩德,奴婢永记在心。”王医女跪下时,半夏也跪了下去,两人俱是泣不成声,激动难耐。
安抚了两人,萧青蕤大半心神都用在了想着如何说服皇帝上,将韦丽嫔抛在了脑后。
“王姑姑,当年江皇后难产,前后的事情你再给我说说。”对于江皇后之死,萧青蕤知道的并不多,这事儿在宫里几乎是禁忌的存在,没人敢提及,她只知道江皇后死了后,杨衍血洗后宫,却不知道江皇后为什么难产?以及这到底是天意还是**?
坐在小书房里,王医女把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讲了出来,但她当年地位卑微,很多事情都是听来的,也就是她这些年因为牵挂恩师,将以前的事情翻来倒去的想,很多线索抽丝剥茧的理,才能讲得清楚事情脉理。
“太后不喜欢皇后,而当时她嫡亲的侄女是贵妃,仅次于江皇后。”萧青蕤想起那位烧死在冷宫里的贵妃,身上凉飕飕的,“江皇后薨逝,皇帝日夜兼程没命的从北疆赶回来,一回来就废了贵妃,接着贵妃的亲生父亲,太后的嫡亲弟弟,暴毙身亡。”
“是不是承恩公和贵妃父女谋害了江皇后,所以皇上才痛下杀手?”萧青蕤想到太后的偏执手段,她觉得刘家人做得出这种事。
“奴婢早前也这么想,后来翻来覆去的想,尤其是记起恩师曾经说过江皇后孕后期突然气血亏虚,心思抑郁,夜不安寝,他甚是焦虑,难保不是她亏了身子,自己过不去那道鬼门关。”
王医女摇头,“再说以皇上的脾气,若是有十分的证据证明是刘家人谋害的,即便太后在,也保不住刘氏一族的性命。”
“奴婢猜测皇上怀疑刘家人,却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而且江皇后的脉案、吃食用度等等上面没有问题,否则恩师他们就不仅仅是被流放到辽东了。”
王医女想来想去,排除了其余种种猜测后,最后剩下最靠谱的一条竟然是江皇后红颜薄命,没有迈过生产那道鬼门关,难产而亡。
“如果真是这样......”
萧青蕤忍不住开始同情杨衍,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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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凶兆
萧青蕤斟酌着措辞,想着要怎么为前院判大人求情,没料到年节将近,杨衍政务繁忙,常常都到深夜了,还在和阁老们商谈朝务。
好容易他有了空闲,寿康宫刘太后和韦丽嫔又虎视眈眈,萧青蕤竟然没有找到和他独处的机会。
“娘娘,后日就是正旦了,尚衣局送了吉服过来,那日娘娘要穿的。”半夏她们都穿上了新衣,鬓边簪着红绒花,很是喜庆。
见不到杨衍,萧青蕤再急也没有办法,索性不焦躁了,细细的养着那盆细瘦的兰花,此刻她正端着花盆上下端详,“兰谱上说兰花娇嫩,不能在太阳下曝晒,也不能太阴,要散射光。半夏,你看放在这里是不是正合适,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又没有直接照上。”
“奴婢觉得这位置正好。”半夏见主儿对正旦那日的事情不甚在意,虽觉遗憾,也不好再劝。
“还有,这盆里的石砾土也要换了,这株嫩芽既然已经破土而出,以后茁壮了,少不得要分盆,还是换成松针腐质土的好,这样养的兰花根部圆润,分盆的时候不容易伤根。”
对着盆兰花萧青蕤真是上了心了,兰谱之类的没少看,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半夏,你给小满说声,让他去南苑寻点松针腐质土回来,记住,松针要全腐化了的,不要还没腐化全的,不然会伤到兰根的。”
半夏连声应了,出去之前俏皮的笑问:“主儿,这盆兰花真是好福气,才抽了几片叶子,还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花,都得了您全部的心思。后殿的那株赵粉,打了满树的花苞,您看都不看一眼,奴婢也替它委屈。”
“多嘴。”
萧青蕤嗔她一眼,知道半夏是变着法儿的要她看看那株赵粉,但是一想到杨衍才送了她这株赵粉,第二天韦丽嫔就拿着朵姚黄过来耀武扬威,她心里就不舒服。
这份委屈又不能让人知道,说是迁怒也好,她反正不怎么愿意看到那株赵粉,放在后殿里,她也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主儿,这到底是御赐之物,乾清宫里的姚黄和重华宫里的魏紫都开了,咱们宫里的这株赵粉却只打着花苞迟迟不开,奴婢这不是心里急吗?或许搬到前殿里,沾了您的贵气,它就开了呢。”半夏说的有趣。
咸福宫后殿正殿和两旁配殿都封着,不得不将这株赵粉放到了一处小小的耳房里,估计是温度太低花苞才迟迟不绽放,萧青蕤想了想为了讨个吉兆也不再坚持,“挪回来吧,屋子里多放点炭盆,热气催着,这两天应该就盛放了。”
半夏欢快的应了声,行礼下去了。
用了午膳,萧青蕤昨晚上没睡好,躺床上午睡补一补,还没睡醒,半夏隔着帐子急声唤道:“主儿,醒醒,韦丽嫔和谢安嫔要来了。”
翻了个身,萧青蕤揉着眼睛坐起身,边穿衣裳边不解的问:“韦丽嫔是怎么了,来得这么频繁?还有谢安嫔,她怎么也来了?”
穿好衣裳,理好头发,瞧了瞧镜中的模样,面色看着还不错,虽然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但白嫩粉润,不需要上粉,也透着玉般的润,“就这样吧,不用胭脂粉黛了。”
“哟,是姐姐们来的不凑了,扰了和嫔妹妹的清梦,姐姐该罚。”韦丽嫔打头,后面带着浩浩荡荡一堆人过来,她眼光毒辣,一打眼就瞧出萧青蕤刚刚睡醒,看着她不施粉黛却如清水芙蓉般的模样,嫉恨不已,可面上却笑盈盈的。
萧青蕤坐在圈椅上,淡淡的看着自来熟的韦丽嫔,对方笑得再灿烂,她只盯着她的眼睛看,那里面并没有多少喜悦,这个笑假得很呢。
“萧妹妹,真生姐姐的气了。”韦丽嫔被她清清冷冷的目光看得恼火,暗暗咒骂,小贱人你且等着,一会儿就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不知道各位来咸福宫所为何事?”萧青蕤不理会韦丽嫔,看着谢安嫔问,后者清高孤傲,目下无尘,从她这儿更容易问出想要知道的东西。
果然,谢安嫔眸子闪了闪,里面有显而易见的怒气:“本宫听说和嫔宫里赵粉开得好,和乾清宫的姚黄堪称双壁,本宫好奇,便来看看。”
“是啊和嫔妹妹,姐姐去乾清宫请安,瞧见了皇上那株花王姚黄,十多个花苞都开了,好不热闹,我们看得意犹未尽,便趁兴来看看妹妹的赵粉。”韦丽嫔笑着说,只是萧青蕤总觉得她说道赵粉两字时,咬字极重,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妹妹让姐姐们看看吧。”韦丽嫔摇着她的胳膊,亲昵的问道。
萧青蕤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心知今儿轻易打发不了她,虽然心里狐疑,还是让半夏和夏禾将赵粉抬了过来。
韦丽嫔眼中笑意更深,撩起眼皮斜了萧青蕤一记,这才慢慢的放开她,含笑走到谢安嫔身边,和她一道凑近了看。
“果真是国色天香,娇艳绝伦,和陛下宫里的那株姚黄恰是绝配。”韦丽嫔不吝赞叹。
“可惜没赶上一块儿开。”谢安嫔冷笑一声。
“这花苞都这么大了,都能瞧见里面粉白的花瓣了,没准明儿就能开了呢。”韦丽嫔似乎是为萧青蕤说话,还伸出指尖指着最顶端最大的那个花苞给谢安嫔看,“安嫔妹妹你瞧,这朵外面的花瓣绽了呢。”
谢安嫔顺着看过去,脸色冷冷的,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看着,目露疑惑,倾身看前,也伸出了手指,摸向花苞,“这层花瓣瞧着怎么发枯了?”
偏巧,她摸上花苞之时,韦丽嫔抽回手,不妨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力道一触,谢安嫔手一抖,打在了花苞上。
“啪嗒。”没想到花苞这么娇嫩,碰了一下就凋落了。
“哎呀,和嫔妹妹对不住了,都是姐姐的错。”
韦丽嫔扬声说着捡起了落地的花苞。
“这个送给姐姐吧,回去用水养一养或许还能开呢。”
谢安嫔满目疑惑,看了丽嫔手上的花苞片刻,指尖触到了另一个花苞,轻轻一碰,啪嗒一声,应声落地。
“这是怎么了?”
丽嫔掩嘴轻呼,这一下子,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儿了。
谢安嫔抿着唇,手上动作飞快,挨个触碰花枝上的花苞,随着她的碰触,牡丹花苞落如雨下。
“天啊,这是什么兆头?”
“这是......凶兆啊。”
“陛下宫里的姚黄灼灼盛放,和嫔宫里这凋败如雨,这......这难不成......命浅福薄,承不了盛恩......”
一时间窃窃私语不断,各种猜疑的话传进萧青蕤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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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要朕说第二次吗?
“明儿就是正旦了,大好日子里这......触了霉头,和嫔妹妹你怎能将御赐之物养成这个样子,这是大不敬。”韦丽嫔走到萧青蕤身前,摊开手心里尚未绽放却已凋零的花苞,痛心疾首的问。
萧青蕤震惊后迅速反应了过来,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可是现在紧要的不是查出谁动的手脚,而是怎么把这事儿圆下去,阻止有心人的借题发挥。
“和嫔妹妹想一想怎么请罪吧。”韦丽嫔勾起红唇,阴冷的笑。
“丽嫔,你很得意?”萧青蕤推开她的手,冷静的说道。
韦丽嫔愣了下,见她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有些遗憾,几日不见,这贱婢胆子大多了。
“柳美人和刘贵妃都死了,我却好好儿的活着。”萧青蕤微微侧头,对着韦丽嫔甜甜的笑,这个角度的笑容最具有攻击力,果然韦丽嫔脸色一僵,得意凝滞在脸上,“这株花陛下赐给我,就是我的了,开或者不开,都是我的事儿。”
“毕竟陛下宠爱我啊,姐姐你最清楚了。”萧青蕤眉眼弯弯,清纯秀美,说出的话却让韦丽嫔恨不得掐死她,“连召幸姐姐时,陛下想得也是我啊。”
“不知羞耻。”韦丽嫔气急,怒声大骂。
“这不是姐姐自个说的吗?姐姐能说,妹妹就不能复述了。”萧青蕤笑得甜甜蜜蜜,韦丽嫔能膈应她,她也能心上插刀,不让她好过。
“贱人。”那夜的羞辱韦丽嫔毕生难忘,她扬起手挥了过去。
“怎么不笑了,不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的叫了,这就沉不住气了,丽嫔你太不敬业了,对不住你精心安排的这场戏呢。”萧青蕤捉住她的手,使劲一按,让她动弹不得。
“和嫔你做什么?放开丽嫔。”她们两人都刻意压着声音,旁人听不到,谢安嫔只看到她们动起了手,丽嫔还落了下风,皱眉看着她们,目光蔑视。
见萧青蕤置若罔闻,谢安嫔脸上发烫,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她家世清贵,一入宫就是嫔位,素来自视极高,瞧着萧青蕤就像烂泥一样,可现在她从未入眼的烂泥无视了她。
“和嫔和本宫走一趟,到寿康宫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好好解释下御赐赵粉衰败的事情。”谢安嫔被下了面子,脸色难看极了,定要将她交给太后,讨回这个面子。
谢安嫔已遣了人去寿康宫报信,只待太后旨意一到,绑也要将她绑过去。
“主儿,奴婢护着您冲出去,去......重华宫。”半夏怕她们动手,自家主儿吃了亏。
“奴才参见皇上。”
殿门外守着的各宫下人呼啦啦的跪地。
“陛下来了。”韦丽嫔大喜,狰狞面色一收,无声的说:“等陛下瞧见了那株赵粉,本宫看你怎么狡辩。”
谢安嫔距离门最近,杨衍脚才迈进来,她就迎了上去,“臣妾给陛下请安。”
抬了抬手,免了她们的礼,杨衍黑眸扫过殿内众人,薄唇轻启:“都聚在和嫔宫里做什么?给她拜年不成?”
谢安嫔暗恼,那贱婢也配受她的礼,可她再目下无尘,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表露出来,悄悄的斜了韦丽嫔一眼,示意她说。
“陛下。”韦丽嫔拉长语调娇嗔,“臣妾们羡慕和嫔妹妹好福气,特意过来沾沾喜气的,哪里想到......”
说着频频看向那株花苞尽落的赵粉,她动作太惹眼了,杨衍顺着望了过去。
盆里的赵粉,叶子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花苞全落下,被丢弃似的堆在花盆里,零落衰败的让他忍不住蹙眉。
“大年节里和嫔宫里出了这种事情,真是不吉利。”谢安嫔冷声说。
对上那双暗沉黑眸,萧青蕤挺直脊背,屈膝行了个万福礼,倔强的咬着唇一声不吭。
“和嫔你怎么解释?”杨衍负手走到她面前,看不出喜怒。
“臣妾无话可说。”
韦丽嫔冷笑一声,刚刚在她面前牙尖嘴利,现在皇上一来,谅她也不敢撒泼。
“陛下,这种事情臣妾从未听说过,别是和嫔冲撞了什么。”韦丽嫔故作担忧的说道,“臣妾心里瘆的慌,不如让和嫔在佛堂里念几卷经消消灾吧。”
韦丽嫔看着皇帝的面色,知道没办法一举除了萧青蕤,便改了口,装作为她担忧的样子提议,毕竟宫里专门礼佛的地方在西苑,萧青蕤去了那里,轻易就见不到皇上了。
“臣妾们也害怕,尤其是太后娘娘还病着......”
其他的嫔妃纷纷附和,杨衍薄唇上的笑意加深,高大挺拔的身子微微伏低,觑着萧青蕤发白的面色问:“和嫔觉得呢?”
见她面色越来越白,清凌凌的眼睛委屈的看着他,杨衍乍见到花苞凋零的赵粉升腾的怒气渐渐消散了,他给她的东西,她不好好珍惜,这个账关起门来他慢慢和她算,断不许让旁人欺负了去。
“汪锦。”杨衍冲着花盆的方向点了点头。
“万岁爷,您瞧。”
汪锦取了凋落的花苞用帕子包着递给杨衍。
手指捏了捏花苞,杨衍冷嗤一声,将花苞放在萧青蕤面前比对,淡淡开口:“爱妃容色倾城,这花儿比不过,羞惭的不敢开了,如此简单的事情,丽嫔、安嫔你们非要嚷嚷着鬼神,居心何在?”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敢相信她们的耳朵,英明神武的万岁爷,冷峻深沉的建昭帝,刚刚是在说笑话吗?
“羞花?”谢安嫔喉头一梗,几乎呕出血来,陛下这话一传出去,萧氏就妥妥的容色冠绝后宫,她们都算什么,枉做小人吗,咽不下这口气,她冷冷质问:“臣妾从不曾听说过这等荒诞之事。”
韦丽嫔险些咬碎了后槽牙,面上的笑几乎挂不住了,“陛下说笑了。”
“你们要朕说第二次吗?嗯。”
韦丽嫔僵着身子惧怕的望向沉下面孔的杨衍,再不敢多说。
“皇上说的是,和嫔娘娘貌美如仙,花儿也羞得不敢开了。”随着两人来的宫妃里有机灵的,堆着笑奉承。
韦丽嫔和谢安嫔脸色难看的行礼告退,咸福宫里无关人等走光了,萧青蕤深深福了一礼,“臣妾谢陛下回护之恩。”’
杨衍一改刚刚看她的和煦,脸色晦暗,“朕的账还没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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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这事儿半途而废难受的是他
不是不追究了吗?
轻轻眨眼,萧青蕤并不怕杨衍了,他的维护如一道暖流流进心里,暖暖甜甜的,有人说过,不爱一个人可以假装爱他,可是爱一个人却无法假装不爱他,所有的眼神、动作,最细微的身体语言,你根本控制不了。
若是有一面镜子,萧青蕤就能看到她明亮的双眸,粉润的脸颊,整个人因为某种感情的滋润美得让人心颤。
“六郎。”白嫩的指尖按在赭黄龙袍上,她笑如春风,“我真有那么美吗?”
胸口突然被撞了一下,声如擂鼓,脑子嗡一声,眼前心上都是这个笑容,杨衍再一次感受到心跳的失控,比上一次更疯狂,更激烈。
“又来蛊惑朕。”
手握成拳,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满腹汹涌,美色惑人,定是这几日忙碌太过,他素得狠了,才晃了神,沉沉黑眸里翻腾着复杂的狠戾之气。
“六郎?”萧青蕤摇着他的手臂,满满的都是小女儿家的情思,杨衍信她保护她,她喝了蜜似的甜,身子都轻盈了起来。
贴着他的身子柔软,萦绕在鼻尖的香味馥郁,杨衍觉得唇上干渴难耐,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却越舔越渴,鹰眸盯着她红菱似的唇,饱满水润,也许能解他的干渴。
“六郎......唔唔。”有力的大掌托着她的后脑手,火热的唇将她的话全都堵在了嘴里,热烫的舌尖撬开她的齿关,在她濡湿滑润的口唇间凶猛的扫荡,这个吻霸道野蛮,没有用上他娴熟的吻技,全凭本能。
轻噬啃咬,吻得越来越深,萧青蕤身子一阵阵发软,双手抱上他的腰,稳住自己不软倒在地。
意乱情迷,杨衍几乎沉溺进去,他唇上的渴得了缓解,可身上的焦渴又起来了,缠绕在脑子里的种种,此刻都轰然断裂,他只想加深、进入、征服。
早在他吻上萧青蕤的那一刻,侍候的人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小灵子,回去通知声司寝的人,备套干净衣裳过来,皇上待会儿要换洗......”汪锦自认是个能察言观色的人,听里面的动静,皇上今儿要幸了和嫔娘娘了,啧,丽嫔和安嫔知道了,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汪爷爷,奴才这就去。”
汪锦打了个冷颤,想着以万岁爷的体力,里面要折腾不少时间,他在这廊下挨着冷风,昨儿也受了点凉,这身子骨怕受不住,明儿可就是正旦了,还要侍候着万岁爷祭祖,可不能出了篓子。
“你们在这儿守着,杂家去小茶房里歇歇腿。”
吩咐了一声,汪锦捶着腰慢悠悠的走向小茶房,想着煮一壶浓浓的红茶,配一叠香甜的糕点,偎着火炉,这舒服......
大红猩猩毡的帘子突然掀开,高大矫健的身子裹着一股甜暖的香气,风一样卷了出来,“启轿回乾清宫。”
“皇上?”
正在畅想的汪锦惊得一个哆嗦,眉毛生气的挑起,愤怒转身,不想不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竟然是皇帝......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床榻上吗,怎么出来了?
“磨蹭什么?走。”
杨衍脚步飞快,汪锦得一路小跑才追得上,跑着跑着,他不解的叹口气,皇上怎么这么快,这怎么有股落荒而逃的样子?
半夏等人被这变故惊得回不了神,木呆呆的目送皇帝离开,直到再看不到龙袍的影子,半夏才一拍额头,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主儿......”她小心翼翼的唤道,生怕触了主儿的伤心事。
萧青蕤青丝凌乱,裹着大红绫被坐了起来,红绫被松松掩着胸口,雪白的裸背坦荡荡的露着,半夏忙垂下眼睛,却见地上散落着牵扯不清的衣裳,这......自家主儿已是不着寸缕了,可皇上怎么见了鬼似的匆匆走了......
这个问题萧青蕤同样困惑,她能感觉到杨衍的热情与渴求,他凶猛的吻着她,力道大的似要将她吸到腹里,她同样热情的回应,纠缠着倒在这榻上,身上的衣裳撕扯成碎片,她颤栗的被他覆在身下,已准备为他绽放,第一次,她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没有想到龙气,可是,她明明都触碰到了他下腹那灼烫粗硬了,在她腿根上碰撞弹跳。
一头埋在红绫被上,萧青蕤忍不住喊了一声,到底哪里不对了,都那样了,杨衍到底为了什么,突然从她身上翻身下地,速度快得她都没反应过来,等她回了神,就只见到他的背影了。
“主儿.......奴婢瞧着皇上脚步匆匆的,但面上并无怒气,许是......有什么急事,才......”半夏想着法子劝解自家娘娘。
“你下去吧,我没事儿。”萧青蕤挥了挥手。
平复了情绪,萧青蕤穿上衣裳,揉了揉眉心,猜不透就不猜了,反正杨衍没生气,再说这事儿半途而废难受的是他。
“把那株赵粉搬过来。”花苞突然凋落,一定是有人搞鬼。
萧青蕤绕着花盆走了几圈,满树花苞全都凋落了,盆沿上铺了厚厚一层,她捏了个,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花蒂新鲜,就是自然脱落的样子,应该不是在这上面动的手脚。
她又捏了捏叶子,也是鲜润的,花枝也完好,这株赵粉叶枝花都不像有问题的样子,那会是哪里问题呢,萧青蕤绝不相信什么凶兆的,一切反常都是人为。
叶枝花......
脆声击了下掌,她差点忘了,还有花根......
“半夏,把它挖出来。”
“主儿,这样不好吧,毕竟是御赐的,虽然......可若是它死了,保不齐其他人借机生出什么风浪呢。”半夏以为她迁怒这株赵粉,要挖了它出气,怕又落下把柄,急忙劝道。
“我看看它的根......”萧青蕤也没多解释,又说了一遍,她虽然平日温和,可决定的事儿半夏等人是不敢多嘴的。
为了尽量不伤到根,半夏唤了谭小满进来,他力气大,三两下就把土刨开,手上使劲一揪,花根就被拔出了盆。
“黑的......枯死了。”半夏目不转睛的看着,看清花根的样子,瞪圆了眼睛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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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正旦
“奴婢特意找司苑局的花匠打听了,精心照料着,不敢旱着,更不敢涝着了,不可能,这不可能。”半夏以为自己没照料好这株赵粉,不敢相信中又有十分的愧疚,都要急哭了。
“不是你的错。”萧青蕤拨弄着枯死的花根,“如果是没养好,也是一点一点的枯死,不会一下子全部根须都死掉,可是你看这些根,分明是同时枯死的。”
半夏趴近了看,果然是同时枯死的,她骇然说道:“主儿,这是有人动了手脚。”
根都死了,花叶虽然鲜亮着,可内里却没多大生命力了,那花苞当然迟迟不开,碰一下就凋落了。
“可是这怎么做到的?”
谭小满哎呦了声,“奴才以前当差时听人说过,用滚水浇在花根上,这根立时就被烫死了,可枝枝叶叶还能活段日子,不到彻底枯死了,是看不出来的。”
“滚水烫......”半夏脑子飞快的回想着,“红茶......丽嫔身边的大宫女,那日丽嫔来时,她去过后殿,都是奴婢的错,没有盯牢她,让她得了手。”
半夏懊悔极了,娘娘待底下人好,心疼她们大冷天还要做事,茶水房里燃着好几个炉子,时时刻刻都有热水用,可没想到娘娘一片好心,却被丽嫔利用。
“韦丽嫔。”
想到那个害着人还能笑容亲热的艳丽女人,萧青蕤掩下睫毛,遮住眼中的怒气。
“没有证据,不要声张。小满把这花再种上,既然还能活几日,那就凑合着过了正旦。”
......
乾清宫里,浴桶里的水渐渐凉了,杨衍却还在里面泡着,身体的燥热已平复了下来,但剑眉还深深蹙着。
“公主殿下。”汪锦弯腰行礼,表情肃穆,在咸福宫的时候,他竟然忘了今天的日子,忍不住擦了擦汗,难怪皇上没幸了和嫔。
“殿下怎么过来的,冷不冷?快到榻上暖暖。”
福慧摇了摇头,“我坐轿子过来的,不冷。父皇呢?”
她穿得素净,发上的首饰换成了一水儿的银饰,神色哀戚,没看到父皇,嘴角一瞥,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殿下......”汪锦暗暗叫苦,心说小祖宗你可别在老奴面前哭了,待会儿让皇上瞧见,少不得要挨上一记窝心脚,“皇上在沐浴,殿下要不到东配殿瞧瞧,将军可想殿下了。”
他口里的将军是那只凶猛的海东青,杨衍的爱物儿,好吃好喝的养在东配殿,日子比他们舒坦多了。
福慧闷闷的应了声,每年她做怕的日子就是过年、生辰,这两个本该欢声笑语的日子,因为母后的离开,都是凄凉哀伤的,尤其是看着别人毫无负担的欢喜,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这种日子她不该欢喜,也不配欢喜。
可是明明是喜庆的日子啊,太后祖母每每看到她,都厌恶的转脸,暗中骂一句“带丧的小蹄子。”
太后不知道她听到了,而且记住了,幼年时不懂这话的意思,只觉得是不好听的话,是不喜欢她的意思,长大了点,明白了,更悲凉,她没了母后,她更想安安静静的在重华宫里伤心难过,她不稀罕她们的喜庆。
“殿下,将军喜欢您呢。”汪锦觑着她的面色,乐呵呵的说道:“之前同昌公主瞧见了将军,摇摇摆摆的扑了上去,将军可不给她摸,翅膀一扇,飞到了天上。同昌公主咧嘴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德妃娘娘哄了半日,才劝住了。”
福慧知道同昌公主是德妃生的,她的三妹,还是个小孩子,她没怎么见过她,明儿应该能见到了,只是她有母妃......
“祖宗啊,怎么又难受上了?”
汪锦快要技穷了,挠了挠手心,想到那个雪团子,小女孩儿应该会喜欢那小东西的,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很快,雪团子被抱了过来,它长大了些,不甘心被人捧着,嗷呜嗷呜的叫着。
福慧听到了声音,顺眼看到了呲着小牙,扭着小身子张牙舞爪的雪团子,这副凶狠的小模样和锵锵小时候好像。
眼中不由露出怀念的神色,对这个小犬也有了好感。
“公主,这是皇上从咸福宫抱来的白犬,还是番邦进贡的名犬呢,雪白的皮毛,漂亮又温顺。”汪锦一喜,长乐公主喜欢就成。
福慧唇瓣弯了弯,这番凶悍的小模样,哪里看出的温顺,可她就喜欢它不温顺的样子。
“你刚才说是从咸福宫抱来的。”福慧转眸问身边大宫女,“我记得林舅舅送了一只进宫,让萧姨抱走了,是这一只吗?”
“奴婢瞧着像是同一只。”宫女辨认了一番,肯定的说道。
福慧摸了摸小犬背脊上的白毛,很神奇的,正发脾气的小犬,被她一摸,叫声就停了,动了动身子,粉粉肉肉的鼻头耸了耸,舒服的眯了眼睛,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殿下,这小东西在您面前真乖。”
福慧对它的喜欢更多了几分,之前因为锵锵她不愿养,现在锵锵在上林苑过得很好,又再见到了这个小犬,看来和她有缘,有些想把它抱回宫里养了。
“殿下,陛下唤您过去。”福慧动作一顿,面上的笑顿时没了,眼中又雾蒙蒙了起来,“给你。”
杨衍一身白袍,上面一点儿纹饰都没有,发上还冒着湿气,只用一根木簪绾了,眉心深深蹙着,几条深刻的纹路纵横交错,如悬心利剑。
宫里的人都知道,每年正旦前夜,宫里没有筵席,没有乐声,皇帝谁都不见,只和长乐公主一起待在坤宁宫,守着江皇后的牌位,一家三口过个团圆夜。
“父皇,你的手好凉,是不是冷了?”
福慧牵着父皇的手,走在暗夜的甬道上,担心的问道。
“父皇......不冷,待会儿在母后那儿......别乱说,别惹她担忧。”杨衍眉心皱得更深。
......
一夜寂静,翌日正旦,萧青蕤凌晨就被半夏唤了起来,一边拿热帕子敷眼,一边任她在头上插上满头珠翠,戴上凤冠,身上穿了一层又一层,最后穿上吉服,后摆长长的拖在地上,手臂挽上披帛,胸前垂挂霞帔。
“娘娘,今儿内外命妇要给太后行礼,公主郡主,诰命夫人都要进宫,要忙一天呢。”
萧青蕤不得不打叠起精神,应付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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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风波
跪,叩,起。
萧青蕤按照仪官的宣唱,规规矩矩的行着礼,站在王恭嫔身后,刻意低调,希望刘太后等人不要关注到她。
繁文缛节的行了半日的礼,萧青蕤就着宽大衣袖的遮掩,弯腰时揉了揉发疼的膝盖,早知道要跪这么久,应该封个护膝戴着的。
“荣昌你再撑一撑......”王恭嫔压着细细的嗓子着急的说道:“太后和诸位娘娘、公主诰命们都在这儿,你千万不能在这儿晕了,不然咱们母女丢人事小,万一触了太后霉头,母妃就没活路了.......”
萧青蕤五感灵敏,听了个正着,望向荣昌公主,小女孩瘦瘦弱弱的,厚重的吉服穿在她身上,像压在一堆衣裳里,看着越发可怜。
早听说荣昌公主生母只是个宫女,生完孩子就死了,王恭嫔以前是巧工局的绣娘,不知哪儿入了皇帝的眼,直接封为恭嫔,可后来也没怎么得过宠,荣昌公主出生得尴尬,又生而克母,宫里嫔妃都不愿养,王恭嫔看她可怜,便求了皇帝,抱到了身边抚养。
之后,两母女安静的在宫里活着,不出头,不多事,不得宠,但也不得罪人,除了年节、圣寿等这些躲不过的大场合,两人不得不凑个人数,其他的时候,几乎不出宫门一步。
萧青蕤现在都不记得王恭嫔长什么样子,她身边的荣昌公主更是第一次见,可现在这个小女孩的情况很不好,紧紧靠着王恭嫔,靠着母妃的支撑勉强站着,但她弯曲的腿和正在不断下滑的身子,都说明着她撑不住了。
“荣昌快了,快了,再忍忍.......”
小女孩在王恭嫔的声音里,断片似的向后倒去。
“小心。”萧青蕤正好站在这对母女后面,又一直关注着荣昌公主,见她一声不吭的倒下去,本能的跨步向前,双手一兜,扶住了晕倒的小女孩。
“荣昌。”王恭嫔吓白了脸,惊呼一声。
这声音在肃穆的殿里尤为刺耳,刘太后不悦的夹紧了眉头,冷眼扫了过去。
“太后娘娘,是萧和嫔那里。”
众人望向声音来源处,忽略了没有存在感的王恭嫔,视线全都停留在了萧青蕤那里。
“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刘太后不问缘由大声呵斥,然后扫了眼站在前面的安宁长公主,讽刺的说道:“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宫里送,哼。”
说到脏的臭的时,眼光就盯着安宁长公主:“凭白辱没了身子里一半的血。”
若说这宫里刘太后最厌烦的人,非萧青蕤莫属,可若和安宁长公主一比,萧青蕤就得认第二了。
安宁长公主是先帝的元后所出,备受宠爱的嫡长公主,而那时刘太后只是个小小的宝林,对当时的皇后羡煞妒煞,可人家连个眼角都不给她,她一个低微的宝林,连个威胁都算不上。
当时的安宁长公主,母亲是皇后,同母兄长是太子,自己又被父皇捧在手心里宠,张扬骄横,没少给其他嫔妃脸子看,挨到太子病亡,先帝暴毙,摄政叔王杨邕立小皇帝杀小皇帝那段日子,安宁长公主和其母夏太后,因对皇位没有威胁而得以避开,也没受苦。
可刘太后是有儿子的,日子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生怕下一刻屠刀就落到他们母子身上。
幸好杨衍行六,除了早死的夏太后的亲儿子先太子外,还有五个皇子,一时半刻暂时轮不到他头上,可这口气她还没放下,夏太后为杨衍赐婚了,是江大学士的嫡孙女儿。
当时刘太后听了赐婚懿旨,眼珠子都红了,谁不知道江大学士在朝堂上指着摄政叔王杨邕的鼻子骂他“逆臣”“奸贼”,若不是他声名太著,杀了他会激起天下士子愤慨,杨邕当时就杖毙了他。
可是被摄政叔王惦记上的人,那就是上了勾命无常的名单,活不久了。该死的夏太后竟将他的孙女赐婚给了杨衍,这不是逼他们母子去死吗?
刘太后想到往事,厚厚的粉都遮不住脸上的狰狞,她本来打算的好好的,将娘家亲侄女儿许给儿子,亲上加亲又不碍摄政叔王的眼,但是她的美好愿望都让夏太后打破了。
江令姝就是个丧门星,她夺了侄女儿的位置,给他们母子召来了灾祸,进门第二日,她好容易从北疆回来的儿子就被派到了最危险的地方,刀口饮血。
甚至在摄政叔王杀了第二个小皇帝后,立了她的六郎为皇帝。
在杨邕手下做皇帝,屁股下面的哪里是龙椅,那是要命的刀山火海啊,当时刘太后恨毒了将这种灾厄带来的江令姝,恨不得杀了她向摄政叔王求命,可是她的六郎,她那个好儿子,被江令姝那个丧门星迷晕了头脑,不顾性命安危,也要护着她。
刘太后极恨江令姝,也恨赐婚的夏太后,更在夏太后死后,将这份恨转到了安宁长公主头上。
只是她却没有想一想,她如今太后的尊荣,全靠着儿子登上皇位而来,当初若不是夏太后将江令姝赐婚给杨衍,而是按照她的心愿,自家亲侄女做了正妻,杨衍还能不能这么顺利的坐上皇位,能不能除掉摄政叔王,她能不能成为太后,都是个问题。
这个问题,刘太后从来没有想过。
刘太后想起生平恨事,再看着现在惹她厌烦的萧氏,怒火蹭蹭的向上冒,“吉庆日子里,和嫔你嚎叫什么?”
且说安宁长公主金尊玉贵的长大,哪里是能忍气的人,“太后莫不是眼花了,和嫔安安静静的站着,嚎叫的人可不是她。”
“太医院的人也是,不知道太后年纪越发大了,平日里请平安脉的时候,怎么不注意注意太后的眼睛。”安宁长公主说的时候,是笑着的,以至于这番恶意的话,刘太后听全了才反应过来,她在骂她老眼昏花。
别看刘太后平日里经常在杨衍面前哭老,可旁人说她老,那是拿刀子戳她的心口。
“杨姿仪。”刘太后伸手指着安宁长公主直接叫了她的闺名,“你放肆,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作为公主的教养呢,丢尽了皇室的颜面。”
“别再说了。”安宁长公主眼中喷火,腰窝上却一疼,升平大长公主劝道:“那是六郎的生母,又是当着满殿诰命夫人,你不要和她吵,不然落的可是六郎的面子。”
刘太后当安宁长公主怕了,大为得意,手臂一斜,指向了萧青蕤,“你在公主府闹出的荒唐事儿,满京城那家不笑话,好好的长公主,驸马死了,不安安分分的守着,满大街的拉男人,荒唐的很。可恨你自己不学好,还带累皇帝,左一个右一个往宫里送女人,还都是些什么货色,更衣入侍的舞姬,不知廉耻的东西,放荡妖冶,你这是勾着皇帝荒淫!”
这话越说越不中听,满殿的诰命夫人面色各异,勋贵家的和萧和嫔有仇,轻蔑的看着笑话,文臣家的恨不得堵住耳朵,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没想到这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萧青蕤对这无数眼光视而不见,忙活着解开荣昌公主扣到脖子上的小袄,这孩子穿得太多了,殿里有火龙,
温度极高,人又多,这孩子身子骨本就弱,竟是热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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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你不配
王恭嫔早在太后和安宁长公主言语往来时,就吓瘫在地上了,萧青蕤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这当口是指望不上她了。
她掐着荣昌公主的人中,因殿里不许带宫女,只得吩咐寿康宫的宫女,“公主晕倒了,快去请太医。”
那宫女偷偷瞄了瞄刘太后铁青的脸色,慌忙垂下了头,装作没有听到萧青蕤的话。
升平大长公主按住了安宁长公主的暴脾气,走到萧青蕤身边,看着她怀里唇白脸赤的小女孩,露出疼惜的表情,对刘太后说:“荣昌这是晕过去了,这孩子体弱多病的,别有个好歹,六郎膝下就三个女儿,哪个病了他都心疼。”
升平大长公主和刘太后一个辈分的,年纪又比她大,刘太后在她面前不能摆长辈的谱,她又搬出了皇帝,虽然皇帝对这个女儿不上心,但这时候她也不能说皇帝不心疼,便没言语。
“本宫年岁大了,抱不住这孩子,你抱着她随本宫去太医院。”升平大长公主点了点萧青蕤。
萧青蕤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抱着荣昌公主,跟着升平大长公主离开大殿。
“多谢殿下相救。”
将荣昌安置好了,萧青蕤屈膝行礼,向升平大长公主道谢。
“你不错......”升平大长公主笑着夸奖,略略顿了顿,笑容一收,轻轻叹了口气,“难怪我那儿子......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萧青蕤一惊,忍不住抬头望去,这位大长公主年纪比刘太后还大,但 是保养的极好,只她愁绪满怀的轻叹,额头、眼角、嘴角便露出了皱纹。
从她脸上不难看出年轻时候的美貌,且越看越熟悉,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大长公主,不该有这种莫名的熟悉感。
等等,升平大长公主,她突然想起来了,那不是......卓冷岳的母亲吗?
“您是卓公子.......”
升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这里人多烦闷,陪我出去走走吧。”
一路上升平大长公主没有说话,不紧不慢的走着,萧青蕤走在她后面,心情复杂,不知不觉跟着她到了御花园堆秀山下,“你看那座亭子,本宫以前小的时候,总爱和姐妹们在这亭子里玩闹,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这辈儿的姐妹,就剩下我一个了。”
她叹口气,慢慢爬着石梯,这阶梯依着堆秀山而砌,比较陡峭,又窄小,一次仅容一人上去,萧青蕤在她身后,忍不住托着她的后背,生怕她摔了。
“她们虽然走了,幸好留下了儿孙,过年过节的,有人祭祀,有人念想着。本宫子嗣艰难,只得岳儿一个儿子。”
“岳儿一出生就三灾八难的,本宫怕养不活,正一教张天师神仙一样的人物,福泽深厚,本宫不得不仰赖他,将岳儿寄养在他身边,原想着等岳儿身子骨养结实了,就把他接回家,没成想......”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升平大长公主踉跄了下,幸好萧青蕤一直扶着,她晃了晃便站稳了,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感谢,看着她的眼神越加温和。
“以前岳儿看透红尘,长年不回家,我不知流了多少泪。我不管什么道法,什么真人,只要我的儿子热乎乎的陪着我,不瞒你,我都后悔小时候把他送到张天师那里了。”
“为了让岳儿打消入道门的心思,我什么都给他送过,可他都不在意,我都要绝望了。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自己回来......”
她的眼神落到萧青蕤身上,认真的端详着。
萧青蕤垂下头,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和嫔娘娘,本宫求你一件事。”
萧青蕤急忙托住升平大长公主,“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万万不敢说求字,折煞晚辈了。”
“岳儿真是有眼光,可惜运气不好......”升平大长公主嗓音越发温柔。
“我给岳儿选了门婚事,那家姑娘温婉贤淑,极好,可岳儿性子倔强,别说我的话了,连皇帝的圣旨他都不听。只有娘娘你的话,他会听,还请娘娘劝他娶妻生子。我这位做母亲的,对娘娘感激不尽。”
......
“好呀,可让我逮到了,身为嫔妃竟然和外男有染,我马上告诉太后,治你个**宫闱之罪。”
升平大长公主离开后,萧青蕤独自站在亭子里,望着天边流云发呆,不想亭子里突然跳进来个人,狞笑着威胁她。
“思康伯府......赵三姑娘......”
萧青蕤认出了这个面色狰狞的女子,是曾经进宫的赵三姑娘,只是......当初她虽然心思狠毒,可面上却清纯动人,然而现在她快瘦脱了形,眼窝深凹,颧骨凸出,神色狰狞,哪里还有那时的清丽,面相上都透着阴毒。
“你刚才躲在下面?”
赵三姑娘磨牙恨声说:“因为你我被赶出宫,名声全毁了,京城里没人敢来府上求亲,父亲天天骂,差点将我送到庵堂里做姑子。”
她喘了口大气,眼中疯狂之色更浓了,“不成想南边来了个盐商,要出一百万两聘礼,聘我为继室,他和父亲一样大,还是个低贱的商人,我堂堂伯府千金,竟要嫁那等龌龊之人。都是你这个贱人害得我,不然我现在就是陛下的嫔妃了。”
赵三姑娘的父亲思康伯收了聘礼,铁了心将她嫁给那盐商,她寻死不成,被锁在房里,就等着吉日一到上轿完婚了。
她母亲心疼女儿,却又苦无办法,幸好正旦这日外命妇能进宫给太后请安,她母亲是伯夫人,让她扮作宫女,带进宫里求太后免了这桩婚事。
不想赵三姑娘对萧青蕤恨入骨髓,在殿外瞧见她和升平大长公主出来,便一路偷偷的跟着,老天助她,在这亭子里听到这桩秘事。
她不能进宫,人生毁了大半,她过不好,这女人也甭想好。
“没人会信你的。”
出乎她的意料,萧青蕤没有如她想得那样跪下求饶,而是淡淡瞟了她一眼,很是镇定的说道。
“你这种卑贱的人怎么能得到陛下的恩宠!”
赵三姑娘疯了一样的扑了上来,“而我堂堂伯府千金却要嫁给那种恶心的人,老天不公平。”
萧青蕤皱眉躲着,可赵三姑娘疯狂之下力气也大,她躲着躲着,竟躲到了石梯口那儿。
眼见她尖利的指甲抓到脸上,萧青蕤用力一挡,耳边响起尖叫声。
赵三姑娘摔在石梯上,脑袋砸地发出脆响,那石梯陡峭,她尖叫声骨碌碌的滚了下去,很快叫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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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做他手里的刀
“娘娘,太医说赵三姑娘虽然伤得重,但是性命无碍,等她醒了,就没事了。”王医女端来碗安神汤,轻声劝说。
“皇上在太庙祭祖,还不知道这事儿,若是知道了,定不会让娘娘受罪的。”
萧青蕤心神不安的蹙着眉,赵三姑娘摔下石梯,磕到了脑袋,当时就没了声息,她吓到了,还没反应过来,思康伯夫人和武威侯夫人领着一众勋贵诰命夫人突然就出现了,声声哭着可怜的儿,根本不给她开口分辨的机会,就定了她杀人的罪。
“怎么会那么巧?”
王医女也怀疑,“是巧,娘娘去那亭子里是临时起意,连奴婢们都不知道,可那些诰命夫人们却踩着点到了那里,这就像有人在暗地里安排一样。”
知道她在亭子里的只有升平大长公主,萧青蕤摇摇头,她想太多了。
“娘娘,太后下了懿旨,说年节喜庆日子里,不能动刑,将您禁足在咸福宫,等过了节,再发落。”半夏送走了寿康宫宣旨太监,进来说道。
所幸这次咸福宫一应份例没人敢克扣,只是宫里的节庆宴席,萧青蕤都没机会再参加了。
“王姑姑抱歉,我原想着今儿找机会见到陛下,求他赦免院判大人,没想到出了这事儿,怕是见不到陛下了。”萧青蕤知道王姑姑的期望之大,叹气说道。
“娘娘......只要您好好的,还有机会的......”王医女不是不失望,可眼下最紧要的是和嫔娘娘没事儿。
......
祭祖,祭天,等杨衍忙完了紧要的大礼仪,已是四天后。
“万岁爷,德妃娘娘求见。”
德妃进来时,杨衍去了冕服,换上了宽松常服,摘了翼善冠,发上只插了紫檀木簪,裤腿挽到膝盖处,腿脚泡在大木桶里,白腾腾的热气升腾。
眼底有些青黑,面上有些疲累,但依然英姿盖世,德妃见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陛下,臣妾侍候您吧。”
杨衍睁开眼,摆了摆手,“不用,坐吧。”
德妃有些失望,见他和颜悦色的,想着要开口说的话,也不想惹他心烦。
“陛下,明儿是正月初五,按照往年的惯例,准许各宫嫔妃的生身父母入宫探视,今儿已有几家递了牌子,臣妾请您示下。”正旦那日诰命夫人入宫,时间紧,礼节又多,根本说不上几句话,平日里为了避嫌,她娘家人极少入宫,只有每年这时候,才有机会骨肉团聚,德妃极为珍惜。
“你入宫几年了?”
德妃笑得温婉,掰着手算了算,“陛下登基时臣妾入宫的,一晃眼都七年了。”
“不短了。”今夜杨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竟然问这些问题,整个人柔和的不可思议。
“韦丽嫔、谢安嫔也都进宫有些年头了,外头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一年里总有些机会能回家看看爹娘,你们进了宫,却和骨肉至亲隔绝开来,朕于心不忍。”杨衍长叹出声。
“陛下......”德妃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今年朕许你们回去省亲。”
德妃呆住了,半晌回不了神。
“德妃娘娘快谢恩。”汪锦轻声提点。
“臣妾谢万岁爷......”德妃回了神忍不住滴了泪,嫔妃省亲,这是天大的荣耀,她从来没有想过,“陛下皇恩浩荡,臣妾谢恩。”
德妃千恩万谢的离了乾清宫,没多久,皇帝准许德妃、韦丽嫔、谢安嫔回家省亲的旨意便传遍了后宫。
其他嫔妃纵然羡慕眼红,可一来没她们位份高,二来身世没她们高贵,幸好陛下隆恩浩荡,她们虽然不能省亲,却能在宫里召见自家父母,甚至能留母亲在宫里住两日,这比之往年,也是了不得的皇恩了,左右一比,也都心绪平和了。
“和嫔是哪里人?”
德妃走后,杨衍脸上再没刚才的和煦,冷峻森寒。
“奴才记得是北直隶东安府的人,家里遭了灾,一个人都没了,和嫔娘娘命大福大,进了安宁长公主府。”汪锦搜肠刮肚的想着,万岁爷怎么想起问和嫔娘娘的来历了。
“思康伯府怎么样了?”
萧青蕤无父无母,连亲族都没有一个,在这世上孤零零的,纵有这个恩典,她也用不上。
一贯冷硬的心肠,突然泛起了怜惜之情,不过也只是一瞬,杨衍转眼想到了他的布局,淡声问道。
汪锦一哆嗦,他手底下管着东厂,自然知道皇帝的手段,和嫔和赵三姑娘这桩事,恰好撞进了皇上的谋划里,不久的将来,京城里要腥风血雨了。
“三姑娘伤到了头,太医诊治了,好生养着,三姑娘没有性命之忧,前儿三姑娘的确醒了过来,可是,不知道伤到了哪儿,痴傻了。思康伯府见她傻了,吵嚷了一夜,最后思康伯觉得这个女儿没用处了,狠下心肠,捂在锦被里,把她闷死了。天亮时,当着来探望的亲朋好友,大声嚎哭,说是自家姑娘被......和嫔害死了。”汪锦说着忍不住吸气,虎毒还不食子,思康伯连畜生都不如,为了多得点好处,残杀亲女。
“朕原想等开春了,借着彻査私吞黄河筑堤银子的事儿,将他们一网打尽,既然他们自己活得不耐烦了,撞了上来,朕便提前处置了这帮子蛀虫。”
“他们现在咬上了和嫔,便拿她做个靶子,暂且委屈她几日。”杨衍冷声说道。
整个正月萧青蕤的日子都不好过,顶着杀人罪名受尽了白眼,尤其是赵三姑娘死后,杨衍对思康伯府赏赐良多,仿佛是要补偿似的,他这番动作,更让人认定了是她推赵三姑娘滚落石梯,香消玉殒的。
直到二月上旬,空气里的风终于不再是凛冽刺骨而带上了春天的柔和,一顶小轿悄悄的将她从咸福宫接到了锦衣卫大牢。
那里,一个中年美妇带着刻骨仇恨跪着,萧青蕤心甘情愿做杨衍手里的尖刀,搅起京城的滔天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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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天子一怒
“和嫔疯了。”谢安嫔毛笔尖一抖,落了一团墨。
“莫非真撞鬼了?”韦丽嫔手上一使劲,正剥着的蜜桔溅了她一手的汁液。
“樱桃,我这心里砰砰跳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和嫔到底要做什么?”德妃自从省亲回来,情绪一直不好,人瘦了一圈了。
萧青蕤做的事,连宫里嫔妃都猜不透,更不用说思康伯府了,眼下思康伯领着一家老小,跪在大门外迎接圣旨,猜不透和嫔到底要做什么?
“思康伯、伯夫人请起。”萧青蕤一身靛蓝长袍,一水儿的银首饰,脸上遮着冪离,遮住了面容,但在旁人看来,她只露出的那双眉眼,已如远山含黛、秋水横波,骄横惯了的思康伯府少爷们,挤眉弄眼、猥琐嗤笑起来。
汪锦冷冷瞥了一眼,死到临头的东西,再不规矩,挖了这对招子再弄死。
“自三姑娘死后,我日日睡不安寝,陛下怜我,特许我今儿到伯府来祭奠三姑娘的亡魂......”
一声哭声打断了她的话,思康伯夫人大声嚎啕,撕扯着喉咙哭道:“我的儿,我的肉,你年轻轻的抛掉了娘,让娘以后怎么活?”
思康伯府其他的人或扯着嗓子嚎,或拿着帕子拭泪,一瞬间凄风苦雨,哭声漫天,思康伯拿袖子擦了眼眶,哽咽着说:“小女被老臣宠坏了,受不得气,冲撞了娘娘,才遭此横祸,呜呜。”
若不是知道三姑娘真正死因,萧青蕤都觉得她自己罪大恶极呢。
“思康伯、夫人你们听本宫说完。”抬手虚虚压了压,萧青蕤肃着面孔,沉声一字一字的说:“三姑娘常常入本宫的梦,掐着脖子,瞪着眼睛,一直嚷着说喘不上气。”
思康伯骇然瞪大了眼睛,哭声戛然而止,鼓眼张嘴的样子,活像一只受惊过度的青蛙。
“本宫明明记得三姑娘是摔破了额头,太医也说了,将养好了,性命是无碍的,为何三姑娘的亡魂要说喘不上气?”被她黑白分明的瞳仁一看,思康伯和夫人尾椎骨上窜起一股寒气,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思康伯请带路,本宫去三姑娘的住处瞧瞧。”
思康伯抖着一身肥肉拦在门前,“和嫔娘娘,小女已去,求求你发发善心,不要再惊扰了她的亡魂。”
东厂的锦衣卫跨步上前,抽刀出鞘,思康伯对着这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瞬间偃旗息鼓了。
“带路吧。”
萧青蕤淡声吩咐。
很快到了赵三姑娘生前住的院子,主人没了,这座院子彻底冷清了下来,踏进去不知是心里因素还是怎么的,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思康伯和夫人脸色青白,落在后面,咬着牙在下人的簇拥中走进去。
“来人,摆香案,祭亡魂。”
三姑娘生前的寝房里,门窗紧闭,幔帐垂着,点着白烛,青烟缭绕,带来的几个道士念着幽幽经文,整个鬼气森森,阴风惨惨。
思康伯夫人腿一软,几乎支撑不住,嘴唇咬得青紫,牙齿咯咯作响,引人侧目。
“招魂起。”居中的道士一抖拂尘,掐着繁复的手势,走着八卦阵,竟是要招魂。
“啊。”一声尖叫,在这时尤其的毛骨悚然。
思康伯擦着满脑袋的汗水,不顾尖叫的是他最宠爱的姨娘,惊怒斥责:“嚎什么嚎,嚎丧吗?”
白姨娘就是那夜萧青蕤在锦衣卫诏狱里见到的那位中年美妇,叫了声后软到了地上,过了片刻,慢慢的直起身,抬起头,脸还是那张脸,眼神神情却像是换了一个人,活脱脱的......
“三姑娘,鬼啊。”
扶着思康伯夫人的是她的陪嫁嬷嬷,最信赖的心腹,思康伯夫人一进了屋子就闭上了眼睛,她却不能,和神态大变的白姨娘对了个眼,吓得跪在了地上,嘶声大喊。
“鬼哭什么?叉出去。”思康伯一脚踹翻了嬷嬷,声色俱厉的斥骂。
“都慌什么,装神......弄鬼.......”思康伯强撑着一口气,恶狠狠的瞪向萧青蕤。
“爹爹,我难受,喘不上气,难受。”不止神态像,连声音都和死去的三姑娘一样的白姨娘,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向着思康伯的方向伸过去。
“鬼啊,鬼上身了。”
“三姑娘,不干婶母的事儿,婶母什么都没做。”
“三姑娘,老奴是奉命行事,是伯爷和夫人下的命,不要找老奴讨命啊。”嬷嬷吓得屁滚尿流的,磕头如捣蒜。
“你滚开......滚开。”思康伯抖着一身肥肉,伸着肥短的手指色厉内荏的喊着。
“爹爹,你好狠的心,那些秃驴和尚弄得符咒镇着女儿,女儿连去地府投胎都不行,孤魂野鬼的游荡在这儿。”
思康伯夫人又惊又怕又悔,嘶吼着:“娘错了,我的女儿,娘错了,我杀了自己的女儿。”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
萧和嫔到思康伯府的事儿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死去的伯府三姑娘鬼上身喊冤,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勋贵豪门。
“人间惨剧啊。”
“装神弄鬼。”
......
众人评价不一。
可是,萧和嫔一离开思康伯府,锦衣卫就围了伯府,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接着,钦天监的阴阳先生会同刑部仵作,掘了赵三姑娘的墓,挖坟验尸。
当着无数人见证,竟和那鬼上身的白姨娘说的一模一样,坐实了思康伯残害亲女嫁祸和嫔。
同时,思康伯府老少爷们的种种罪行被揭发出来,人人手上都有人命,皇帝震怒,责令刑部尚书会同大理寺卿,彻查思康伯府。
......
“娘娘,思康伯府的案子判了,思康伯与三个弟弟,并府里九位少爷,斩立决,伯夫人并其他手里有命案的夫人们,斩监侯。其他的未满十二岁男丁并妇孺,流放三千里。”
思康伯府百年豪门,哪里经得起彻查,一桩桩一件件罪行,耸人听闻,一夕间褫夺爵位,抄家灭门,呼啦啦大厦倾倒。
“白姨娘怎么安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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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精心培养的替身
王医女多多少少听到过这位名头响亮的女子事迹,她深得思康伯爱宠,做了十多年的姨娘,思康伯放置私产和文件的地方她都清楚,就是她献上了诸多账册,刑部才这么快定了思康伯府众人的罪。
“实在没有想到这位白姨娘竟然是大儒白月坪先生的女儿,冤孽啊,白先生学识渊博,尤其于科举文章上独具慧眼,十多年前思康伯去请教白先生,瞧上了他的女儿,欲纳为妾。白先生那么名声卓著的大儒,怎么可能让女儿做妾。”
“思康伯被拒,心中恼恨,便设了毒计,他面上惭愧,为此事向白先生道歉,并不再提及此事,一方面又殷殷相求,求着将白先生聘为伯府私塾座师。并投白先生所好,为他解决困扰许久的难事,将白先生远在辽东的父母灵柩迁到京师。时日一久,白先生便被骗了,以为他是位正人君子,哪想到,一日白先生夫人带着白姨娘去庙里上香时,思康伯派人将白先生并三个儿子烧死在了家里。”
“家里男丁全都没了,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不得不投奔了思康伯,进了伯府,白姨娘感激思康伯处理父兄后事,逮到歹人,为父兄报仇,便委身给了思康伯,做了妾。”
王医女叹了口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时日久了,思康伯露出了马脚,白姨娘聪慧过人,细心查探下,竟查出父兄身亡真相。她恨之欲狂,可当时已生下了孩子,一个弱女子投诉无门,便一直隐忍不发,反而一改清高孤傲的性子,事事按着思康伯喜好来,不仅精心照顾他饮食起居,其他凡是能博他欢心的,冶荡狎昵,无所不至,让他一刻舍不得离开。”
“隐忍含恨十多年,白姨娘终报大仇。只是,她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身上流着思康伯的血,她恨其父连带其子,两个孩子,她都故意放纵他们的本性,及至刁蛮恶毒,她便觉得他们是天生的坏种,索性不认做她的孩子。两个孩子判了流放三千里,她作为受害女子,免了罪,剃发出家了。”
萧青蕤久久无法回神,“命运弄人,王姑姑你使人送些银两给她,让她好好活下去,那不是她的错。”
.......
京城中的勋贵们顾不上哀悼思康伯府,因为皇帝的屠刀已经到了他们的头上。
建昭八年整个春天,都蒙在了一层血雾里,建昭帝终于对那些传承了多年猖狂无度,甚至对皇嗣染指的勋贵们失去了耐性。
除爵,定罪,抄家,杀头,流放......
宫里嫔妃们在这腥风血雨里,噤若寒蝉,娘家受到波及的嫔妃都有好几个,哭求到皇帝面前,不仅无法说情,还连自个都搭了进去,废为庶人贬入冷宫。
而这些天里,彤史上朱笔记得只有一个人,萧和嫔。
后宫,彻底变天了。
长安宫,德妃闷闷咳着,暮春时节,还裹着厚厚的夹棉袍子,躺在榻上,听着母亲抽泣。
“府里实在没有办法了,咱家虽然不是勋贵,可族里那么多姑娘嫁进侯府、伯府,攀攀扯扯,几辈子下来的姻亲,扯不清了。娘娘,眼下你父亲坐着户部侍郎的位置,你伯父是吏部尚书,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红,得了这个机会,他们见了腥的苍蝇似的,全都扑上了来了。你父亲和伯父日日叹气,人都瘦的不成样子,就怕一着不慎,过不了这个坎儿。”
德妃强撑着坐起身子,“母亲,皇上多日不进长安宫,我是没办法求情了。你回去告诉父亲他们,行事悠着点,当初若不是站错了队,和那些勋贵们一气儿逼迫着皇上,插手北疆事务,也不会有今日。”
“娘娘,当初也是为了你在宫里好过,江皇后早薨了,宫里后位空悬,这满宫里论出身论性情,都合该是娘娘你入主后宫,偏偏皇上......不许。”
德妃苍白的脸上冷冷一笑,皇后这辈子她是不想了,杨衍的心肠冷如铁石,她捂了这么些年,都捂不热。
“我冷眼瞧着,皇上发作的勋贵,都和北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江氏一族男丁都死在了北疆,皇上对鞑靼人恨入骨髓,他一直想彻底灭了鞑靼人,却因种种掣肘没能成功。这次他下此辣手,便是为了彻底肃清军队和朝堂,让父亲及早放手,还来得及。”
“娘娘,这一退,咱家数十年谋划积累就毁于一旦了啊。”想到家族为了跻身一流世家付出的心血,这一退,夫君和大伯哥都要辞官,小一辈也要韬光养晦,她这心就揪着疼。
“以退为进,这是最好的办法。”德妃拧眉说道。
“娘娘,那个布局......”想到家族里那项谋划,德妃母亲眼睛一亮,“自江皇后逝后,咱们家就一直收养像她的女孩儿,精心培养,有个女孩儿我都看直了眼,娘娘,将她送进宫里,一定能保住咱们家的荣华富贵。”
见德妃神色淡淡,又下了剂猛药,“娘娘你放心,咱家养得人,都拿捏在掌心里呢,她进了宫只会成为你的助力。瞧瞧咸福宫那妖孽,独占着皇帝,肚子也起不来,她生不出,还不给旁人生的机会,那孩子入了宫,生了儿子,她不敢自己养,一定要给娘娘你养,到时候穗穗就有了弟弟保护,娘娘也有儿子傍身了。”
德妃脸色好看了些,“和嫔确实过了。”
“不过这事儿,我还得再谋划谋划,母亲等我的消息,切不可自作主张。”
“哎,都听娘娘的。”
......
宫外的腥风血雨、抄家灭门,和咸福宫没什么干系,萧青蕤的日子过得很舒心,转眼到了四月,牡丹花开,真国色,动京师。
而四月,也是杨衍的生辰之月,今年的圣寿节声势浩大,为准备寿礼,萧青蕤脑仁都快疼僵了。
“好了。”终于做完最后一步,萧青蕤长舒一口气,伸展僵硬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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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上心了,便心疼了
是夜,情事激荡,萧青蕤骨酥体软,眼眸迷离,脸颊绯红,攀着身上男人紧绷结实的肩臂,上下沉浮,那人却故意折磨她似的,总在紧要关头停下,慢慢厮磨,逼她说出许多求饶冶荡的话,逼她喊出声,直到她嗓子都哑了,才闷哼着在她体内释放。
这段时间朝堂上风谲云诡,杨衍处置了诸多勋贵,麻烦堆了一大堆,乾清宫里几乎夜夜灯火通明。
在这场株连极广,后宫朝堂人人自危的血雨腥风里,萧青蕤应该是最悠闲的,她在这里无父无母,没有家族,除了自己没什么可以操心的。
而作为独宠六宫,被无数人咬牙咒骂的妖妃,萧青蕤摸着紧实柔韧的肌肉,听着耳边低沉醇厚的嗓音,水润的眉眼带上了笑。
“丰润了些。”杨衍心情极好的捏了捏,手上的触感比最好的玉都要好。
女人没有一个被人说胖,尤其还是缠绵过后的男人说的,能毫无负担的当做夸奖的。
“明明晚上吃得少了,怎么会还胖了?”
微微嘟起红唇,萧青蕤急忙团起身子,想要把身上的肉遮起来。
大掌一拉一扯,三两下就把她又拉到了怀里,杨衍极少见到她有这么在意一桩事的时候,大为愉悦,下巴枕在她颈窝里,低低的笑出了声。
“朕在夸你呢。”醇厚性感的声音传进她耳蜗,激起一阵阵颤栗的酥麻,“你这身子越发招人了,朕一挨身,就陷进去了,恨不得全都交代在你身上,嗯。”
他很少讲这么露骨的话,萧青蕤红了脸,眼波横了他一眼,心里越发的甜甜的,满满涨涨的,面上的笑掩都掩不住。
杨衍最受不住她这种样子,心底窜起火,身子燥热起来。
大腿窝上硬硬的顶着,萧青蕤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贝齿轻咬红唇,她现在还全身无力,再受不住了,求饶的唤了声:“六郎。”
杨衍使劲顶了一下,感受到她的哀求,得意的大笑出声,“还要不要?饱了么?”
萧青蕤曾经厮缠过他,那幅要不够的样子,他一直记忆犹新,这次他也并不准备做什么,还是忍不住问了这话,在她面前,他越来越百无禁忌,无所掩饰了。
转了身子,趴在他胸膛上,小手握成拳,轻轻捶打他腰窝,这举动又引起杨衍朗声大笑。
笑声震动胸腔,萧青蕤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感觉无比的安心,身子懒懒的,整个人极为放松。
她也察觉到了这些天身上多了些肉,之前她很瘦很瘦,刚开始她还庆幸过,后来才发现她不是她保持得好,是她无论怎么吃都胖不了,因为她的身子要靠着天魔魅的支撑,功力不足时,只能先保持偏瘦的体形。
还是这些天,杨衍只宠她一人,夜夜恣意,每次都要折腾几次,她不缺龙气滋养,天魔魅功法大涨,身上才长了些肉。
只是,距离回家的愿望更近一步,她却没有预料的欣喜若狂,反而有浓浓的不舍。
不愿在想这个事儿,脸颊贴在坚实有力的胸膛上,微凉的唇瓣蹭了蹭,印上一吻,她这动作做的自然至极,浑然不觉身下人因这一吻,锐利的黑眸危险的眯起,充满力量的身子紧绷了一下。
“六郎,你睡了吗?”没听到男人说话,萧青蕤以为他睡着了,轻轻的直起身,想要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一转眼,却对上男人黢黑的眼眸,萧青蕤惊了一下,拍了拍胸口,嗔道:“六郎你吓到我了。”
薄唇弯了弯,杨衍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指尖在她柔嫩的红唇上逡巡。
唇瓣上有些疼,萧青蕤又猜不透他的心思了,有些挫败的垂了眼,她不喜欢此时的氛围,眼眸一转,双手按上杨衍的手腕,阻止他继续肆虐她的唇瓣。
“六郎,你快要过生辰了呢,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物,拿给你看看。”
男人的手一顿,放开了她,饶有兴趣的等着她的礼物。
披了薄纱寝衣,萧青蕤走到立柜边取了个匣子又回转,中间她一直能感受到注视着她后背的火辣辣的眼神。
“六郎,你打开看看。”萧青蕤揉了揉手指,可怜她十个指头,没少受罪。
见她献宝似的捧上来,杨衍唇上带着笑,心里不甚在意,自从登上帝位,每年的圣寿节,都是旁人费尽心思的日子,嫔妃们送得东西,要么精巧,要么华贵,当然亲自动手的也不少,荷包、香囊、扇套甚至衣裳都不少,没什么触动他的。
杨衍心里想着便漫不经心的打开匣子。
里面的东西让他傻了眼,饶是他情绪沉敛,这一刻也露出了疑惑迷茫的表情,手指捏起匣子里的东西,看了片刻,认出这带着几分古怪的东西似乎是......袜子,“爱妃,这是你亲手做的。”
他知道萧青蕤不善女红,可这袜子也太......朴素了吧,他平日穿的都是软绸所做,因绸子没有伸缩性,所以做出来的袜子必须合脚,要求裁缝技术非常高,脚前脚后的两道合缝,必须完美的合在一起,不许有一点儿的歪斜,否者这袜子就不合脚了。
而那道合缝不好看,为了遮盖住合缝,要沿着前后合缝绣上各种图案,或是龙纹或是五谷丰登,宫里嫔妃送过亲手做的衣裳,送过帽子,送过鞋,却独独没有人送过袜子,因为做袜子极费工夫,又要尺寸大小分毫不差,稍稍差一点便不合脚了。
没想到萧青蕤不送则已,一送就是最难的袜子,只是这手工太差了,杨衍目露揶揄。
“六郎,你再仔细看看,和你平时穿的袜子有什么不同。”眼波流转,她信心十足,并没因他的表情而沮丧。
“小了些......”杨衍心情好,乐意陪她玩会儿,拨弄着手里的袜子,真个比较了起来,“料子是棉布,爱妃宫里连软绸都没有么。”
杨衍睨着她笑,剑眉斜斜一跳,性感极了。
“奇怪,没有纹饰,你是怎么掩盖那两道合缝的,等等......”杨衍终于摸到了奇怪之处,“这不是缝合在一起的。”
“对呀。”萧青蕤得意的挑眉,“这是用棉线织成的,有弹性,比用软绸缝制的合脚,六郎,你脚上受过伤,穿这种袜子更舒服。”
杨衍幼年时日子过得并不好,大冬天里挨冻,脚上长过冻疮,后来在北疆冰天雪地里打仗,脚上也受过伤,萧青蕤对他的身子不陌生,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了然于心,其他的结疤了平素也不常碰到,唯有脚上的伤口,日日都要磨到。
之前她知道却不上心,等她上心了,便心疼了,跟脚吸汗的棉线针织袜子,多多少少能让他更舒服些。
“六郎,你试一试。”
萧青蕤拿过一双袜子,弯腰给他穿上。
她低头忙碌着,没有看到杨衍脸上露出的难言的表情,眼神柔软至极中带着向往,眉心却似被什么压制着深深蹙起。
......
圣寿日,不止大楚朝堂宫廷庆贺,外地藩王并属国国王,都齐聚京师,为建昭帝贺寿。
长安宫,德妃拨弄着手上佛珠,沉静如水的面孔上看不出情绪,袅袅佛香升腾,她淡淡问:“乌斯藏的使节来了吗?本宫听说乌斯藏活佛圆寂后,灵魂不灭,门下弟子与僧众按照佛祖的指示寻到灵童,便是活佛的转世。本宫笃信佛教,对此深为好奇,樱桃,传话下去,本宫想见一见乌斯藏的高僧。”
“陛下,乌斯藏的活佛能转世,你心心念念的那人若也转世了,你会如何?”烟雾里她的面孔若隐若现,看不分明,拨动佛珠的手却一用力,扯断了绳,佛珠滚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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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锋芒初露
圣寿夜宴。
刘太后娘家侄女们有嫁进涉事勋贵府里的,她求到杨衍面前,不痛不痒的碰了钉子,恼恨更添了一层,夜里受了风,真病倒了,没有露面。
韦丽嫔娘家虽然躲过了除爵的风波,可连连受到斥责,父亲惶恐不安,连上五封请罪折子,陛下都没有批复,父亲焦头烂额之际,将希望寄托在了她这个女儿上。
涂着厚厚脂粉的艳丽面庞冷冷的,娘家都以为她还是深得陛下宠爱的宠妃,软语款求下,将父亲的请罪折子交给陛下,可是......
“和嫔娘娘,请坐在这边。”
宫女引着萧青蕤坐到了右手边的上位上,是仅次于德妃的尊贵的位置。
“呵,哪来的刁奴,分不清尊卑贵贱,留着这双眼珠子也没用,来人,把她叉下去交给宫正司。”韦丽嫔高挑着弯弯细眉,被踩到尾巴的蛇似的暴怒,厉声责问。
这宫里什么时候轮到萧贱婢坐在那个位置了?
顶着满殿嫔妃利刺似的目光,萧青蕤盈盈一笑,细嫩如葱白的手指抵上红唇 ,冲着韦丽嫔嘘了一声,“韦姐姐且慢。”
往日里韦丽嫔手上使着绊子,口中亲热的唤着妹妹,那副贱贱的样子总要将人气个半死,萧青蕤在她手上没少吃亏,现在对她也不再客气。
看着韦丽嫔铁青的脸色,萧青蕤笑的更开怀了,原来欺负人这么舒爽啊,既然她妖妃的名号响彻京师,既然她安分守己、温柔和顺反而让她受尽委屈,她索性就如她们的意,做个名副其实的妖妃好了。
“你是哪里的宫女?奉谁的命在这儿侍候的?”萧青蕤让跪在地上的宫女起身,和颜悦色的问道。
“奴婢是尚宫局的,得程尚功的吩咐在这儿侍候娘娘们,是程尚功要奴婢引和嫔娘娘坐在右上位的。”宫女训练有素,不紧不慢的说道。
“韦姐姐一双利眼看过了多少人,竟也有看错的时候,程尚宫调教的高徒若是刁奴,那乾清宫侍候的宫女竟都是刁奴了。”仿似说了个笑话,萧青蕤眼波流转,笑声清脆。
韦丽嫔咬牙切齿,死死咬着牙,额上青筋突突的跳,尚宫局程尚宫深得陛下信赖,是宫里最有脸面的女官,进乾清宫的宫女都得她亲手调教好了,才能在御前侍候,这个贱婢给她挖了个坑,让她险些得罪了程尚宫。
她看着张扬,其实心里极有成算,很少意气用事,就算之前盛宠之时,对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女官都客客气气的,更何况现在,更不会得罪程尚功,给她不妙的处境雪上加霜。
这口恶心,她全算在萧贱婢头上。
“红茶,退下。”韦丽嫔阴狠的盯着萧青蕤,命手下人退下。
萧青蕤看到了她的目光,何止是她的,谢安嫔的眼神也很不好看,其他偷偷摸摸冷眼打量的嫔妃也不少,可又如何呢。
女人一旦动了心,对那个男人就有了占有欲,她独占着杨衍,这些女人恼她恨她,她都承受。
云头履踏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橘红色的长裙拖曳,浅橘色的披帛挽在臂间,曼妙身姿从容优雅的坐上尊位。
德妃一踏进殿门,被那女子闪了眼睛。
樱桃从殿外守门的宫女嘴里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低声对德妃说了。
“和嫔......果然不同了。”德妃带着毫无温度的笑走进殿内。
在座的嫔妃见她来了,都起身行礼,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德妃娘娘,为何这么看嫔妾?”被德妃长时间的盯着,萧青蕤平静的回视回去,这个宫里位份最高的女人,和刚进宫时听到的传闻很不符,她是安静低调的,可绝不是传闻里善心的贤良人,这宫里真正贤良的人,估计都死了,萧青蕤想到逝去的江皇后和林贤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和嫔这般活色生香,本宫看了都心生怜爱,难怪陛下......”德妃清浅的笑着,她是打趣的说着,听不出一丝的反讽,说到后面适时的住了嘴,端起茶杯轻轻啜了口茶水。
“和嫔这身打扮也好看,鲜亮明媚,比那御苑里的牡丹都好看,在今儿这日子里正相宜。”德妃仿佛真的欣赏美人,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瞧瞧这气派、这韵味,可是把你们都比下去了。”
其他嫔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难免不服气,忍不住起了比试之心,苛刻的打量着萧青蕤,从头发到身上,总想挑出错处。
可是,浓厚的乌发绾成高高的凌云髻,插着宝光焕彩的大凤钗,凤嘴里衔着一颗红宝,垂着眉心,六扇凤尾做工细腻,各嵌着一颗小一些的红宝,又各悬着一串小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色。
橘红色的窄袄上绣着镂金百蝶穿花图案,绣工高超,翩翩飞舞的蝴蝶似活得一样,杏黄裙子造型别致,下摆做成了如意流苏的样式,浅橘色披帛柔柔搭在手臂间,整套衣裙,颜色极为明丽,却一点都不喧闹,错落有致,秾丽的衬出萧青蕤的绝色倾城。
“和嫔身上这套衣裳,出自巧工局吧。”
萧青蕤看过去,浅浅点了点头,目光一收放在了德妃身上,笑容灿烂。
德妃眼神越发凉了,嘴角勾起抹习惯性的笑,“和嫔讨喜,也衬得住。”说了两句,转了话题,“待会儿陛下就要过来了,妹妹们的寿礼都备好了吧,樱桃,请各位娘娘将礼物放在托盘上。”
每年的圣寿节,也是嫔妃们明争暗斗各出巧思的时候。
樱桃端着托盘来到萧青蕤身边,等了片刻,不见和嫔有动作,轻声提醒了一声。
“德妃娘娘,嫔妾的礼物,昨夜已亲手交给陛下。”
话音一落,殿内的呼吸声都窒息了片刻,德妃脸孔僵了僵,手指用力的捏着茶盖,语气却极轻柔,“如此,樱桃跳过和嫔。”
将近深夜,皇帝却迟迟未过来,萧青蕤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眼角余光瞥见德妃抿紧的唇线,显然心情不好。
“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欠了欠身,“戴公公,快请起,可是陛下有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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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乌斯藏高僧入宫
“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欠了欠身,“戴公公,快请起,可是陛下有旨意?”
来的人竟然是戴胜,萧青蕤坐直了身子。
“陛下今儿不来这边了,让老奴带了赏赐过来。”戴胜使了个眼色,身后小太监便跪在德妃面前,把手里捧着的东西高高举过头顶。
“这是赏给德妃娘娘的。”
德妃谢了恩,樱桃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匹纱,“这是益州进上的芙蓉纱,木芙蓉的皮捣烂沤制,由手巧的绣女手工编织而成,未上色的芙蓉纱特点洁白、轻柔、细腻、看去犹如薄雾,且有清香。只是这纱极难上色,越是娇艳的颜色越难,大都是秋香色和松绿色。”
谢安嫔性好雅致,对这用木芙蓉织成的纱情有独钟,此时便娓娓道来,“德妃娘娘得的这匹便是秋香色。”
戴胜笑着恭维,“安嫔娘娘说得极是。”
德妃后,戴胜到了韦丽嫔面前,如同意料的,赏赐的也是芙蓉纱,颜色是松绿色,而后谢安嫔、胡顺嫔、王恭嫔等嫔妃,得的也是,颜色或是秋香色或是松绿色。
得的东西一样,显不出谁特别,不甚得宠的嫔妃们心中窃喜,谢安嫔便不高兴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陛下怎么会不另眼相看,给她的东西竟和这些蠢笨的女人一样,她生气的睃了众人一眼,突然注意到萧青蕤身边空空荡荡的。
“怎么......没有和嫔的吗?”
瞬时众人的视线便落在了萧青蕤身上,幸灾乐祸的看着笑话,陛下赏了众人,独独没有和嫔,这可真是打脸。
“和嫔妹妹莫生气,姐姐这份送给妹妹。”韦丽嫔一扫之前的阴霾,慢条斯理的调笑着。
“万岁爷特意吩咐了老奴,将给和嫔娘娘的这份留到最后。”戴胜急忙接着韦丽嫔的话说,带着小太监到了萧青蕤面前。
“和嫔娘娘,这是您的。”
“有劳戴公公。”
萧青蕤盈盈一笑,半夏接过来,打开一看,惊呼出声,“好鲜润的颜色,太漂亮了。”
原来这匹芙蓉纱竟是桃红色。
桃红是一种粉红,特点是鲜润,有一种水灵灵的生机感,看着是最好调配的颜色,却是最难调得精确鲜妍的颜色,大略的颜色很容易配出来,那种鲜润水灵却很难调出来。
咸福宫西角种着五六棵桃树,春天开花的时候,远远望去,云蒸霞蔚,到了近前,那花瓣却鲜润的几乎要掐出水来,她当时还和杨衍说了句可惜调不出这种色。
而这匹桃红色的芙蓉纱,真调出了那种水灵鲜润的桃花“色”了。
“万岁爷还说和嫔娘娘送的礼物他极满意,织染坊调了无数次,终于调出了这种色儿,特意赏赐娘娘。”
原来不是没有和嫔的,而是将最好的留给了和嫔。
不止韦丽嫔脸色灰败,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和萧和嫔一比,她们简直都像笑话。
“德妃娘娘,时辰不早了,万岁爷的意思是各位娘娘回各自寝宫吧。”
......
长安宫。
“娘娘,这匹纱要放在库房了么?”
樱桃忐忑不安的问道,若不是德妃一直看着,她绝对不问,将它压在箱底,永远不翻出来。
“不。”德妃没有暴怒的处置这匹打脸的芙蓉纱,“裁了,做条裙子。”
娘娘的声音好冷,樱桃打了个冷颤,连忙应下来。
“寿康宫那边怎么样了?”
德妃很快冷静下来,萧青蕤用一匹桃红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她便送她份大礼,让这稍稍得志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认清自己的身份。
“娘娘,都妥了。”
......
夜,还很长。
乾清宫寝宫里酒味浓郁,杨衍刚刚沐浴过,长发散着,披着件简单的寝衣,露出坚实的胸膛,倚在门框上,曲着大长腿,深眸亮的惊人。
“朕等了这么久,就煮了这碗面。”
杨衍一开口,萧青蕤便知道他真的醉了,虽然外表看着正常,可这说话的语气他没醉时绝不会这么说,这么带着烟火气的幼稚抱怨。
将面碗放在桌案上,萧青蕤牵着杨衍的手坐下,她蹲在他身后,轻柔的给他擦着湿漉漉的发,“这是长寿面。”热腾腾的面碗,雪白的面条,香浓的汤汁,洒着碧绿的葱花,卧着金黄的煎蛋,“我以前过生日的时候,每次都要吃碗长寿面,妈......母亲亲手煮的,很温暖。”
杨衍端起碗啜了口面汤,鲜香酸浓,不由胃口大开,姿态优雅,修长手指捏着筷子,好看极了,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溅出汤汁,碗里的面却飞快的见了底。
胃里舒服多了,杨衍眉心也舒展开来,头发上的小手力度轻重适度的按摩着头皮,有魔力似的缓解了他这些日子的暴躁,满足的喟叹出声,配合的转动脑袋,方便她按摩到每一个地方。
“六郎,六郎。”
听着均匀的呼吸,萧青蕤轻轻唤了两声,得不到回应,“睡着了吗?”
她抽回手,看着杨衍窝在椅子上,高大的身子委屈的缩着,长腿曲着,这个姿势睡着了不舒服,萧青蕤轻手轻脚的走向门边,想唤人进来将他抬到寝床上。
腰上突然一紧,双脚离地,萧青蕤回过神才发现她被人扛在了肩上,杨衍进了寝房,没走到床边,却是一个造型古怪的椅子上。
“朕命匠作监做的春椅,爱妃来陪朕玩玩。”杨衍呼吸炽热,还带着酒味儿。
这椅子极怪,前后有两对扶手,人在上面一动,就晃动起来。
很快,杨衍用实际行动演示了这椅子怎么用的,他一动,这椅子也动,萧青蕤受到两重折磨,扶着把手,面色潮红,连身子都泛出淡淡的粉色。
“爱妃才是最美的桃花色。”他掌心的薄茧抚摸在肌肤上,带起一阵阵颤栗的快感。
......
翌日,萧青蕤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揉了揉酸疼的腰,穿上衣裳,外面的宫女听到动静,轻轻唤了声,得到她的吩咐进来侍候。
杨衍上早朝去了,萧青蕤用过早膳,坐着软轿回宫的时候,在长巷上遇到了一队穿着番邦衣裳的人,看发型和装扮像是出家人。
“那些是什么人?”
半夏连忙去打听,回来了说:“主儿,在前面领路的是寿康宫的嬷嬷,那些人是乌斯藏的高僧,奉太后娘娘的令,到明光阁给太后娘娘祈福。”
明光阁是宫里的佛堂,太后一向信奉佛法,萧青蕤没放在心上,眼皮酥软,“回宫我再补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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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六年前的新衣
“今年雨水真多。”
连着下了四天的雨,水汽笼罩着整座宫廷,半夏收拾着湿漉漉的衣裳被褥,抱怨了几句。
“可惜了那些开的晚的花了,遇上了这场暴雨,注定要过早的凋残了。”半夏喜欢春天,规矩森严的紫禁城,只有春天才最鲜活,各色花树不论铭品还是杂草,都能绽放出自己的色彩,这场雨一下,建昭八年的春天就过去了。
她嘟着婴儿肥的脸叹气的样子,很是可爱,萧青蕤笑出了声。
“主儿。”半夏不依的唤道,“南巷那边有的芍药圃里有一株珍品,奴婢一直记挂着,想着等开花的时候大饱眼福,哪成想赶上这场连阴雨,那花儿估计看不到了。”
她一脸失落,小模样挺可怜的。
听着外面雨点敲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小了些,萧青蕤拿着柔软的棉巾拭干那盆已长得繁盛的兰草上的水滴,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南巷那边并不算外朝,让谭小满陪着,去看看那株花,要是禁受不住风雨,用我的名号,挖出来带回咸福宫养着。”
“奴婢谢主儿。”半夏响亮的道谢。
“娘娘就是太心慈了,纵得她越来越没规矩了。”王医女笑着瞪了眼半夏,放下手里的参茶,故作嗔怪的说。
在咸福宫侍候了这么久,和嫔娘娘一次癸水都没来,王医女想到她之前喝过的药,心里笼着层阴霾,便劝说萧青蕤不要再喝茶水,毕竟大多数茶叶性寒,怕加重她宫寒之症。
“以前太小心了,拘着了他们。”
王医女觑着她的神色,觉得和嫔娘娘和之前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像是皎月冲破了云翳,明珠拂去了灰尘,美得越发舒展、逼人。
小口小口喝了盏参茶,萧青蕤继续悠然的擦拭着兰叶,她和杨衍关系的好转,让那块压在心上的石头松了松,终于能逃离那逼得她快要窒息的急迫,虽然外面连天风雨,但也没影响到她美好的心情。
擦完兰叶,满意的看着苍翠欲滴如碧玉雕琢的兰草,这些日子她翻遍了兰谱,也没查出这是什么品种,连王医女都认不出,但这定是稀世铭品,即便还没开花,只这叶的型、色,都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
不知道卓公子有没有出山?
垂头太久,脖子有些发酸,萧青蕤伸伸腰,揉着后脖颈,走到门外,沿着抄手游廊慢慢的走着。
“半夏。”
萧青蕤瞧见茶房里那抹**的身影,顿住了脚步,扬声唤道。
半夏和谭小满淋得落汤鸡似的,饶是换了干净的衣裳,湿透的头发还紧贴在脸颊上,很是狼狈。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你们的斗笠和蓑衣呢?”
两人脸色一白,谭小满胆子大些,更快的镇定了情绪,但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惊恐,“娘娘,奴才到了南巷,见那株芍药歪倒在地上,枝残叶落的十分可怜,就想挖出来带回咸福宫。没想到,突然窜出来个番僧,拦在奴才面前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
“番僧?”萧青蕤突然想到那日长巷上遇到的那队番僧。
“南巷距离明光阁不远,那个番僧是乌斯藏来的僧人吗?”
谭小满连连点头,“是的,圣寿过后,其他朝贺进贡的藩王都回去了,只有乌斯藏的使节,还留在理藩院。”
“乌斯藏的僧人在明光阁念了几天经,太后娘娘虔诚笃信,特意下了懿旨准许乌斯藏使节长期留在京中。”
萧青蕤虽然敬鬼神,可对这些并不十分笃信,所以,对乌斯藏的高僧也是敬而远之,一次都没有去明光阁听讲经。
“那僧人为何不让你们移走那株花?”
“他讲得是番语,奴才听不懂,他手上有功夫,奴才打不过他。”谭小满羞愧,“奴才和半夏被他绑进了明光阁,听给他们传话的理藩院的人说, 他们说明光阁四周的花木都是供奉佛的,奴才们动不得。”
所以,那些番僧打翻了他们的斗笠,扒下了他们的蓑衣,若不是在明光阁侍候的太监知道和嫔娘娘惹不得,劝着番僧,难保他们不会挨一顿毒打。
“哪有这么霸道的道理?”
“娘娘,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日日到佛光阁听经,这几日雨下得大,万岁爷怕太后有个闪失,去了明光阁,不知道那眉眼古怪的蛮子给万岁爷说了什么,万岁爷竟然在明光阁听了半下午的经。”谭小满苦着脸说。
“陛下素来只信道家,那番僧难道真有大神通?”这太无稽了,萧青蕤摇了摇头,将这念头甩到脑后。
昨儿大雨瓢泼,杨衍特意打发人来让她不用去乾清宫了,今儿雨小了点,蓦然想到那夜杨衍咬着她耳垂说的话,一阵脸红心跳,待天色稍稍一晚,便梳洗了番,去了乾清宫。
“和嫔娘娘请留步。”
萧青蕤都习惯了自由出入乾清宫,突然被拦下,她疑惑的望着汪锦。
“娘娘,万岁爷在和乌斯藏法王谈经法。”汪锦解释了一句,引着萧青蕤到了偏殿,“娘娘在这儿等候片刻。”
直到天色漆黑,听得正殿喧哗声,萧青蕤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明亮灯笼下,杨衍亲自送出了一名戴黑底金边尖顶僧帽的僧人,那僧人背对着她,看不清相貌,却将正对着她的杨衍神情举止看得清清楚楚。
那张深邃俊朗的面孔上有着浓浓的焦灼和渴望,她怔住了,杨衍是什么人,江山独揽,血海尸河都不能让他动容的铁血帝王,他几时露出过这种表情,几时对一位番僧都这么客气,亲自送出去,态度殷切的都不像他了。
不知为什么,好不容易沉下来的心,又慌了起来。
“和嫔娘娘,娘娘。”
萧青蕤思绪纷飞,看入了神,汪锦唤了两声,她才惊醒。
“万岁爷传娘娘过去。”
再看外面,人影已散,原来那番僧已离开了,萧青蕤深呼吸了几下,压下慌乱的心跳,或许昨夜风雨声扰得没睡好,胡思乱想的。
杨衍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听到她进来的声响,眼皮动了动,却也没睁开。
缭绕在鼻间的香味不是她熟悉的龙涎香,而是常常在佛堂里使用的檀香,黛眉蹙起,她不喜欢这个变化。
“六郎。”
萧青蕤走到杨衍面前,双手覆上他紧握的手掌,肌肤相触,杨衍睁开深黑幽深眼眸,乌黑瞳仁里倒映着她柔美的容颜。
大掌抬起,将她自然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也是他动作的时候,萧青蕤发现他右手心里握着一支小小的木质发簪。
还没看清楚,杨衍手一动,将发簪没入到袖口里。
继而两只有力的臂膀夹在她肩侧,将她固定在他怀里,双手捧起她的脸,细细的端详,他指肚上的薄茧划在她细嫩的脸颊上,一点点抚摸。
“六郎,你在看什么?”惊慌漫过心头,萧青蕤不喜欢他这个样子看她,眼神落在她身上,眼里却没她。
“去换身衣裳。”
黑眸里幽暗不定,良久,杨衍击掌唤来汪锦,吩咐了几声,汪锦面色大变,带着萧青蕤出去时,步履飞快,腰身弯的更低。
“这......不是新做的衣裳。”
萧青蕤被汪锦带出去,有几个年岁明显大了的宫女,不由分说的重新给她绾了发,换了一身衣裳,整个过程,根本容不得她说不。
揪着身上不合身明显小了的衣裳,萧青蕤眉头越皱越深,看着汪锦的目光也凌厉起来。
“和嫔娘娘,这是新衣......六年前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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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她只是她
“这......不是新做的衣裳。”
萧青蕤被汪锦带出去,有几个年岁明显大了的宫女,不由分说的重新给她绾了发,换了一身衣裳,整个过程,根本容不得她说不。
揪着身上不合身明显小了的衣裳,萧青蕤眉头越皱越深,看着汪锦的目光也凌厉起来。
“和嫔娘娘,这是新衣......六年前新做的。”
“和嫔娘娘,这是新衣......六年前新做的。”
身上毛孔倏然竖起,肌肤上凸起一层层颤栗的疙瘩,挥开还在调整着衣裙的宫女,葱白手指用力的扯开系带,萧青蕤颤抖着脱下这身六年前的新衣。
“快拦着,和嫔娘娘不要冲动。”
汪锦面色恐慌,急喝出声,宫女们连忙扑上去,抱胳膊抱腿,阻止她撕扯下这身衣袍的动作。
“汪公公,这是谁的衣裳?”
萧青蕤脑海里无数念头滚动,电光石火里,她想了很多,杨衍的反常,这阴森的新衣,她控制不住身子颤抖起来。
“和嫔娘娘,万岁爷.......不要再忤逆万岁爷。”话到嘴边,汪锦看着萧青蕤脸色苍白,乌黑眼瞳固执的盯着他,突然怕了这位主儿做出什么疯狂大胆的事儿,不再说解释的话,反劝解她进去后,一切都听陛下的。
压下心头种种思绪,萧青蕤平静下来,穿着不合身的新衣,挽着不适合她的发型,走进寝宫,向着杨衍走去。
听到声音,杨衍睫毛抖了抖,目光仍然放在袅袅燃着的檀香炉里,直到那声音停在了他身边。
烛光下,他冷峻严酷的侧脸在光与影中叫人摸不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萧青蕤紧张的放轻呼吸,纤长手指死死捏着短了一小截的袖口,紧紧盯着他,心口砰砰跳的飞快。
“参见陛下。”
久久等不到杨衍抬眼,这身六年前的新衣压在身上,针刺一般的难受,萧青蕤受不了这沉默的煎熬,突然俯下身,低低的唤了一声。
深邃如海的眸子凝在那抹剪影上,杨衍捂着唇闷闷咳了声,起身走到这抹剪影身边,大掌抚在纤瘦的背上,这件折枝牡丹团花襦裙,是六年前巧工为姝娘做的,送走乌斯藏法王,那些话缠在心头,鬼魅一般的蛊惑着他。
同样乌黑丰厚的发,同样纤瘦优美的背部,她和姝娘的背影那么相似,杨衍呼吸突然加快。
背上火热的手掌游走,耳边呼吸声急促,萧青蕤直起身子抬头望过去,“六郎。”
深沉的瞳孔蓦然紧缩,下颚抽紧,带出凌厉的弧度,杨衍大掌抽离她的背,覆盖上她的面孔。
“不像,这张脸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六郎,你压疼我的眼睛了。”萧青蕤手掌按在大掌上,固执的要掀开他的大掌。
“六郎,我真的难受。”
眼睛上覆盖着厚实的大掌,萧青蕤看不到他的神色,渐渐的开始发慌,她穿着阴森的新衣,面对他锋锐的打量与诡谲的心思,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镇静。
小手锲而不舍的动作着,终于,杨衍放开覆在她脸上的手掌,线条锋锐的面孔面无表情。
眼睛被桎梏的久了,乍然得了自由重见光明,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但杨衍冷淡的眼神还是让她针扎似的疼。
纤白小手按上杨衍结实紧绷的大腿上,萧青蕤温柔的注视着他暴戾的眼眸,柔声问:“六郎,你还好么?”
杨衍突然回神,薄唇紧抿,手指忽然来到她脖颈下,笨拙的解着她衣领上的纽扣。
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有力度,却不擅做这种事情,小小的梅花盘扣和他作对似的,解了好几下都没解开,黑眸里更添几丝怒气,用起了蛮力,扯痛了她。
萧青蕤发成轻嘶的声音,按住他暴戾的手指,“六郎,我自己来。”
纤白十指灵活翻飞,很快她身上衣裙落地,露出里面轻薄的里衣。
“你不是。”低沉黯哑的嗓音,萧青蕤虽然不知道他没头没尾的三个字说的什么,可自从进来换衣、脱衣的经历让她感受到了羞辱,胸膛急速起伏,对上杨衍充满血丝的眼眸,她平静的回道:“六郎,臣妾告退。”
“站住。”
爆喝一声,杨衍挥袖灭了身旁的烛台,屋子里昏暗了起来,长臂一伸,箍住起身欲走的女人的纤腰。
“朕许你走了吗?”
杨衍胸中升腾起一股怒气,却又不知道为何生怒,但这股怒火灼烧着他,他只想发泄出来。
“六郎。”轻轻的话里有难以掩饰的委屈,萧青蕤耳边蓦然想起他曾经说的话:“你连做替身都不配。”
她抗拒的挣扎,她不是谁的替身,她就是她,只是她。
湿热的吻凶猛的扣在她唇上,杨衍用着近乎疯狂的狂热力道吻着她,大掌勒着她的腰,逼着她压在他身上。隔着轻薄的锦袍,萧青蕤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硬实已抬头,抵在了她大腿的位置。
“六郎,不要......”萧青蕤的嗓音在他的吻里断续。
一吻结束,深沉晦暗的瞳孔紧缩了下,杨衍撕开她的衣裳,裂帛声中露出胸前两团高耸,微颤颤的擦过他嘴唇,而他也毫不留情的张张唇衔住,大掌用力的揉捏着浑圆。
毕竟做了那么多次,不止萧青蕤知道如何取悦他,杨衍也知道那里是她的敏感处。
粗粝的掌心轻拢慢捻,很快萧青蕤就软下了身子,轻轻的喘吟着,难受的抱着他。
杨衍抱起她,扔到了床上,健硕的身子覆了上来,薄汗轻喘中,他进入她,以着狼的姿态,凶狠的攻城略地。
“六郎。”
承受着他沉默凶狠的动作,萧青蕤一声声喘着唤着他,她要他知道这时候在他身下的女人是她。
杨衍身下用力压送,大掌禁锢住她左右摆动的脸,沾染**的眼眸盯着她,凶狠如兽。
杨衍身下用力压送,大掌禁锢住她左右摆动的脸,沾染**的眼眸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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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不速之客
室内的灯烛都熄灭了,昏暗暗的,床帐内尽是欢爱后的味道,身上黏黏腻腻的,萧青蕤想要去沐浴,可健硕的躯体压着她,结实的手臂横在她腰上,让她动不了。
这夜杨衍很不对劲,一直沉默,沉默的发狠,凶猛的动作里有股子说不出的燥郁,萧青蕤喘匀了气,为那件六年前的新衣,难言的委屈凝在心窝里。
雪白的闪电照亮夜空,在这片刻光亮中,萧青蕤看清了杨衍脸上复杂难言的表情,像是困在囚牢里的兽,亮光一闪而逝,几乎要撕裂天空的雷电轰然炸响,她的手掌无力的滑落。
惊雷声中杨衍深深蹙起眉,想要将脑里纠缠的东西甩掉,乌斯藏高僧的话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希望,让他能够弥补他最亏欠的人的希望。
“六郎,我去点上烛台。”
她不是没有感觉的木头人,好的演员是分得清戏和现实的,能将角色和自我彻底的抽离,戏里肝肠寸断,戏一停,眼泪一收,又是笑靥如花。
可是,这场漫长的戏,以她生命为赌注的戏,无数日夜的耳鬓厮磨,欢爱痴缠,拥着她的男人肌肤火热,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她分不清戏里还是戏外了,杨衍要她的的身心献祭,萧青蕤深抽了口气,她是个讲求公平的人,她给了,便再不能无欲无求。
“不许。”
杨衍沉声开口,深埋在她体内一直不曾抽离的东西跳动着胀大,手掌游走在她身上,让她再次为他准备好绽放,黑暗里,他在这狂风暴雨的夜里,汲取真实的温暖。
......
转眼到了五月。
白日里的温度开始带上初夏的燥热,萧青蕤坐在一艘小舟里,听着福慧在船舷边饶有兴致的问来问去,时而响起清脆的笑声,她会心一笑,福慧越来越活泼了,天气一热,非要拉着她来昆明湖划船,又嫌龙舟太大,不如小舟灵巧,缠着杨衍同意,乘了这小小的蚱蜢舟,在这昆明湖里游玩。
到了中午,半夏等人在湖中凉亭了备下了午膳,萧青蕤牵着福慧下了小舟,不想,刚刚坐下,有一艘大船划开水波而来,堪堪停在了凉亭旁,船上搭好木板,韦丽嫔满面笑容的走出船舱。
“长乐公主、和嫔妹妹真是巧啊。”
萧青蕤面上的笑淡了下来,“丽嫔,真是巧。”
“来,荣昌下来,你一直念叨着要见长乐长姐,今儿就见到了。”韦丽嫔招了招手,萧青蕤看过去,只见韦丽嫔的贴身宫女抱着一个瘦小的女孩,赫然就是她曾经见过一次的荣昌公主。
韦丽嫔妖娆的走下踏板,从宫女手里接过荣昌公主,抱了一下,她皱了眉,将小女孩放下,牵紧小手,招招摇摇的走进了凉亭。
“荣昌,快给长乐长姐行礼,给和嫔娘娘行礼。”韦丽嫔笑着教荣昌公主。
萧青蕤很明白的看到荣昌公主打起了摆子,小脸煞白煞白的,怯生生的看着亭子里的人,扁着嘴怯怯的开口,声音细小。
福慧不喜欢她们,只是她性子温和,看到荣昌吓成这样,她纵然不喜欢也没怎么见过这个妹妹,还是冲她笑了笑,指着身边的空位说:“二妹妹,过来坐。”
韦丽嫔笑容里透着得意,牵着荣昌公主做了过去,熟络的和福慧打着招呼,即便她说一堆话,福慧也不吭一声,脸上依然满面笑容,一点儿不自在都没有。
“恭嫔病了,缠绵了好些天,荣昌公主身子骨本就弱,怕染上了病气,我就求了太后娘娘,把荣昌接到了我宫里,这孩子乖巧的让人心疼。”韦丽嫔看着萧青蕤,笑着解释。
她面上笑着,眼里压着阴狠,萧氏这个贱蹄子,心机深沉,将长乐公主牢牢攥在手心里,陛下疼爱长乐公主,她讨好了长乐公主,自然也就讨好了陛下。
不过,她捏了捏荣昌公主的小手,这宫里没娘的孩子可不止长乐公主一个,还有个荣昌公主呢,好好的天潢贵胄让王恭嫔那个小家子气的女人教成什么了,怯懦不堪,哪里有公主的样子?
王恭嫔病了,她热心的上门探望,又好心的领着荣昌公主给太后祖母请安,果然,一进寿康宫,荣昌公主就吓得打颤,见了太后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太后勃然大怒,虽然这个孙女她不在意,可见了她像是见了吃人的猛兽算怎么回事,王恭嫔平日里都怎么教的。
她又稍加挑拨了两句,太后直接下了懿旨,让恭嫔安心养病,荣昌公主教给丽嫔养着。
韦丽嫔感受到手里小手颤抖不停,笑着拍了拍荣昌公主脸颊,动作亲昵,这个傻孩子,跟着她可比跟着王恭嫔那没宠没势的女人好多了,她能借着这孩子亲近陛下,陛下见多了面,父女之情自然就深厚了,对她们娘儿俩都是有利的事情。
“福慧,前几日我娘家进献了几个大西瓜,顶好的沙瓤玉子瓜,我先尝了个,汁水多又甜脆,荣昌爱得什么似的,定要给长姐尝尝。”韦丽嫔笑着抚摸荣昌公主头顶的软发,“这孩子内秀,在宫里说那么多,到了长姐面前害羞了,不好意思说话啦。”
整个凉亭里都是她的说笑声,“红茶,把切好的西瓜拿来。”
很快,红茶端着青瓷盘进来了,红艳艳的瓜瓤,衬着雨过天青色的瓷盘,煞是好看。
韦丽嫔对着荣昌公主使了个眼色,小女孩一个哆嗦,颤巍巍的站起身,双手捧起一片西瓜,抖抖索索的走到福慧面前,细声细气的开口:“皇......皇姐,请用。”
福慧看着这个妹妹包着一泡泪,怯生生的看着她,仿佛她拒绝了,就哭给她看,只得接过瓜,说了声:“谢谢妹妹。”
韦丽嫔似乎真的是带着荣昌公主见姐姐的,注意力大都放在福慧身上,萧青蕤虽然觉得她不单纯,可也找不出哪里不对劲。
“皇......姐的玉佩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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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刺激丽嫔(谢谢ゾ≮簡單のジ亲,加更哦)
荣昌公主让韦丽嫔推到了福慧面前,磕磕绊绊的找着话题,看到了福慧挂着的玉佩,油润的白,很是漂亮。
福慧笑了笑,想要礼尚往来的称赞,却见荣昌公主虽然一身珠光宝气,可十分俗艳,福慧嘴唇动了动,到底不能违心的夸赞,直到见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银坠子,虽然做工粗糙,可那花样十分精巧,舒了口气,“你的坠子也好看。”
听得两个小女孩的言语,韦丽嫔笑容深了。
“皇姐,我的......我的坠子是母亲留给我的。”荣昌公主声音细细不仔细听都听不清,但福慧听到了,眼神一瞬黯淡了下来。
“母妃说母亲去了天上,不能陪我长大,留个坠子保佑我,皇姐......你知道天上在哪里吗?”荣昌公主嘴里的母妃是王恭嫔,母亲则是那个生下她后就大出血死了的宫女。
“你母亲不是恭嫔娘娘吗?怎么又去了天上?”重华宫里侍候的人从来不说是非,更不会在福慧面前说荣昌公主的身世,她一直以为荣昌公主就是恭嫔生的。
“母妃说我是母亲生的,母亲生下我流了很多血,就去了天上,交给她养我的。”荣昌公主睁着雾蒙蒙的眼眸看着长姐突然白了脸。
啪嗒,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响亮,碎掉的瓷片溅落一地。
福慧眼泪夺眶而出,面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齐洁白的牙齿死死咬着嘴唇,“皇后娘娘生小皇子时出了意外,母子俱亡。”
“皇后娘娘流了满床的血,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人能有多少血,流尽了,命就没了。”
幼时,偷听到的话炸开,福慧觉得心口好疼,“母后,母后。”她好想母后,好想好想。
“福慧!”
萧青蕤将福慧揽在怀里,拍着她瑟瑟发抖的小身子,“福慧,松口,别咬了。”
福慧牙齿深深咬在嘴唇上,都要咬破了,萧青蕤焦心之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嘴,“福慧,没事了,没事了,乖。”
她有规律的拍着福慧的背,一下一下,嗓音温柔坚定,努力舒缓福慧的情绪,福慧终于松了牙齿,急促的呼吸着,突然放声大哭。
能哭出来就好了,萧青蕤心头定了下来。
荣昌公主跌坐在地上,小脸也惨白惨白的,受惊不小,呜呜咽咽的哭着,“皇.......皇姐,娘......娘娘.......”她不知道皇姐怎么突然哭了,可是她讲的话害皇姐哭了,她们会不会打她?父皇那么疼爱皇姐,一定会打她的。
“来人,把荣昌公主扶起来,擦擦泪。”
“荣昌快给长乐长姐认错!”
萧青蕤和韦丽嫔的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
“和嫔妹妹,姐姐也没想到荣昌这么不懂事,一见面就弄哭了长乐公主,妹妹放心,我一定好好教教她。”韦丽嫔挑眉淡淡的说。
冷冷的凝视着韦丽嫔,萧青蕤看了她许久,讥嘲的一笑,“丽嫔要教的不是荣昌公主,而是你自己。不过,孩子能教好,黑了心肝的大人却教不好了。”
韦丽嫔面上浮起薄怒,“和嫔妹妹话不能乱说,小孩子口无遮拦,说了点实话,姐姐会给长乐公主赔罪,但妹妹的话,姐姐听了很伤心。”
“半夏,抱长乐公主到船上休息。”怀里福慧还在小声的哽咽,萧青蕤不想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和韦丽嫔吵嚷。
“把荣昌公主也带过去,擦擦泪。”
“不敢劳和嫔娘娘,奴婢这就带荣昌公主下去。”韦丽嫔一个眼风,红茶抱起荣昌公主就退下了。
两人身边贴身侍候的宫女都走了,其他的下人守在亭外,里面只有两人在。
“和嫔妹妹脸色好吓人,姐姐看着好怕。”韦丽嫔得意的挑起唇角,故意激怒萧青蕤。
“你教的,那些话是你教给荣昌的,福慧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这么狠?”萧青蕤逼近一步,韦丽嫔退两步。
“和嫔妹妹慎言,长乐公主是陛下心尖尖上的软肉,你这诬陷栽赃的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是要姐姐的命。姐姐自认和妹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是荣昌小孩子随口说的一句话,妹妹莫要借题发挥,陷害姐姐。”
退着退着韦丽嫔突然停了下来,艳丽的面孔满是轻蔑嘲笑,在萧青蕤逼到身前时,凑到她耳边,小小声的吐出恶毒的话语,“哟,你还真把长乐公主放在心上了,她哭几声你就心疼了,真把她当女儿了,你配吗?”
仿似毒蛇吐出嘶嘶蛇信,韦丽嫔啧啧摇头,“本宫差点忘了,你囊子里就是个卑贱的胚子,上赶着跪着舔着,可惜人家高贵着呢,你掏出心来,人家还觉得脏。”
见萧青蕤怒极,眼眸黑沉沉,韦丽嫔愉悦的笑了,“本宫看你是得意忘形了,是不是觉得长乐公主待你和善,陛下多睡你几晚,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蠢,真蠢,在我们眼里你就是个笑话。你以为长乐公主那么个香饽饽,旁人都没眼睛,偏要等你来,她就是裹着蜜的黄连,吞了有苦说不出,林贤妃那么好的家世,养了她都逃不过一死,更何况你这贱婢!”
萧青蕤眼瞳紧缩,林贤妃三个字刺激着她的神经,作为福慧的养母,抑郁而死,她的绝命书还在她的寝宫里放着呢。
“你这张脸蛋真有迷惑人的本钱,可惜,这身子却破败了。”韦丽嫔手掌虚虚按在她小腹上,“陛下芜子汤的滋味儿如何?不能生孩子的女人算什么东西?”韦丽嫔阴阴的笑,“只有窑子里的娼妓才是只能睡不能生的贱东西。是了,你就是个舞姬,进宫前这身子受过多少调教,可惜,你再能勾男人,陛下睡了你,却不许你生孩子,你不配生他的孩子。”
萧青蕤眼瞳幽深,耳朵里呼呼的响着,那是心脏急跳的声音,她看着韦丽嫔得意张狂的笑,紧紧攥着手掌,轻轻的笑了,“丽嫔姐姐,你多久没侍寝了?换句话,用姐姐的话说,陛下多久没睡你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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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对他有了期待
丽嫔脸色越来越难看,萧青蕤冷如冰雪的声音还在说着:“听姐姐的意思,我这被陛下睡了的都是低贱的,那姐姐这种陛下连睡都不愿睡得又算什么呢?被抛弃的敝履吗?姐姐。”
“贱婢!”
韦丽嫔额头青筋突突的跳,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喝骂,抬手扇了过去。
萧青蕤一把抓住,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面上带着笑,眼底森冷不见底。
“姐姐,别生气,妹妹只是不小心口无遮拦,说了实话。”
“贱婢,你该死。”
韦丽嫔红着眼一头撞上去,她撞击的力度很大,萧青蕤禁不住后退几步,脚上突然一滑,身子向外边倒去,“去死,贱婢。”
萧青蕤迫着韦丽嫔而去的时候,没注意她故意走到了亭子边,这是做四周临水的凉亭,她一倒就摔进了湖里。
韦丽嫔恶毒而得意的看着她,她并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被激怒时也保留着一线理智,她故意将瓜皮放在这里,萧贱婢踩了脚下一滑就离死不远了。
可是她那笑僵在脸上。
电光火石间,萧青蕤忍着脚踝火辣辣的疼,死死拽着韦丽嫔的手腕,任她掐拧,就是不松手。
噗通,湖里溅起两大团水花。
“丽嫔娘娘。”
“和嫔娘娘。”
“来人,来人,救命,丽嫔娘娘、和嫔娘娘落水了。”
萧青蕤一入水,就放开韦丽嫔的手腕,她曾经被柳美人推进过水里,那次的经历,让她捡起了凫水的技能,吸了口气,她沉下了水。
韦丽嫔惊恐绝望的拍打着水面,她不会水,五月初的昆明湖湖水还很凉,她浮浮沉沉的喝了好几口水,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亭子里的宫女太监噗通噗通跳进去好些个,可他们都不会水,进了水里自己挣扎不休,哪里能再救人。
萧青蕤算着时间,时不时浮上来换口气,再潜下去,看着和不会水浮沉挣扎的差不多。
“太后娘娘来了。”
乱嚷嚷的哭声叫声中,萧青蕤听到了这声,眉头紧皱,浮出水面,装作不懂水的慌乱拍打,湖里跳进了不少人,水花四溅,摸了把溅到眼上的水珠,她随波漂了会,腰上一紧,有人死死的抱着她,还是个不懂水的人,拽着她沉下去。
萧青蕤掰不开那手,曲起肘弯狠狠给那人一击,趁着那人痛呼放松的功夫,使劲掰着她的小指,快要掰开时,眼角余光一瞥,眉头皱的更紧,竟然是韦丽嫔。
“太后娘娘......”
刘太后到了,萧青蕤手上用力,掰断了韦丽嫔的小手指,剧痛下松开了胳膊,萧青蕤思绪飞转,夹着韦丽嫔浮在水面上。
......
“和嫔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寿康宫里,萧青蕤换好了衣裳,头发还湿着,刘太后便迫不及待的审问。
“参见皇上。”
刘太后神色一怔,高大挺拔的身子已到了近前,深邃如海的眼眸落在萧青蕤身上,见她虽脸色发白,没有大碍,蹙紧的眉头不觉舒展了些,“和嫔起来坐着说。”
她刚落了水,再跪在地上,身子受不了。
“皇帝,丽嫔还躺在这里昏迷不醒,哀家难道连她的跪礼都受不起吗?”刘太后指着一旁榻上昏着的韦丽嫔,厉声说着。
汪锦指使着宫女将萧青蕤扶起,坐着了椅子上,上面还有眼力劲的放了垫子。
“和嫔你说。”杨衍淡淡睨了眼韦丽嫔,沉声开口。
“回陛下,回太后娘娘,丽嫔娘娘和臣妾贪看湖上风光,不知不觉走到了亭子边,恰好丽嫔娘娘讲了个笑话,臣妾笑着退步时不妨踩到了西瓜皮,滑进了湖里.......”萧青蕤早已想好,不能说是韦丽嫔推她下水的,一则她没证据,韦丽嫔自己也入了水,轻易就能抵赖,再者她和韦丽嫔讲得那些话,不能传出去。
“是吗?”刘太后眼皮一抬,“丽嫔身边的宫女可是看到你推她下水的。”
刘太后招了招手,韦丽嫔身边的宫女跪地磕头,绘声绘色的说着萧青蕤怎么推的韦丽嫔。
“毒妇,在宫里都敢下杀手,六郎,这种狠毒的妇人还不快处置了!”
“西瓜皮是哪里来的?”杨衍不理会她的话,轻轻的一句话,带着强大的压力,深眸淡淡瞥了眼,跪地的宫女抖如筛糠。
“你说。”
嘴角挂着笑,面上也未露出暴怒,杨衍淡淡几句话,让寿康宫寂冷了下来,刘太后嘴唇蠕动了两下,悻悻然的坐了下来。
这根伸出的手指修长、干净,萧青蕤晃了晃神,却能搅起腥风血雨,主宰无数人的性命。
“回皇上,和嫔娘娘和长乐公主在湖心亭用午膳,丽嫔娘娘带着荣昌公主过去了,送来了一盘西瓜.......”被指到的半夏跪地回复。
“西瓜是丽嫔送的?”杨衍淡声问着。
“回皇上,是的。”
丽嫔的宫女瑟瑟抖着回答。
“汪锦。”
汪锦连忙应声,直起腰高声说:“回万岁爷,这些奴才自己分内的事儿都做不好,害得两位娘娘落水,根据宫规,打十大板,贬入浣衣局。”
“皇上,奴婢错了,求皇上饶命。”
“皇上饶命,娘娘......救救奴婢。”
榻上昏睡不醒的韦丽嫔,眼皮急速的跳动,眉心突突的跳,终于在下面哭声撕心裂肺的宫女越说越不像话时,嘤咛一声,捂着额头声音痛苦,“好疼,好冷。”
茫然的转了转眼珠,看到杨衍眼前一亮,“陛下。”
挣扎着起身行礼,腿脚发软,摔在了地上,抬眼看到刘太后,“太后娘娘.......,嫔妾得救了,太后娘娘。”
眼泪滚珠似的扑簌簌落下来了。
“丽嫔,可怜的孩子,差点命都没有了。”刘太后心疼的着人搀起丽嫔,“有哀家在,你受到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哀家给你做主。”
刘太后话里的意思让韦丽嫔手心一紧,但瞥到萧青蕤淡凉的眼眸,终究没说。
“丽嫔,是和嫔推你入水的吗?”
“陛下,臣妾.......”韦丽嫔捂着额头表情极为痛苦。
“是吗?”
韦丽嫔心惊肉跳的看着那双淡漠的眼眸,心口苦涩,“不......不是。”
“汪锦,把那些人带下去。”
“陛下......”韦丽嫔凄声哀求,“她们服侍了臣妾多年,求陛下饶她们一次。”
“丽嫔,你差点死在她们手上,现在还为她们求朕,这可不像你恩怨分明的性格。”杨衍薄唇吐出的话,让韦丽嫔脸上血色散尽。
“臣妾惭愧,连身边下人都没管教好。”韦丽嫔羞惭的拭泪,不再为那些人求情,任她们被拉下去。
“一场意外,惊动了母后,送和嫔和丽嫔回宫。”
这场落水,在杨衍轻描淡写的处理中,落幕了。
韦丽嫔宫里侍候的人折损大半,躲在宫里养病,她病了,自然不适合抚养荣昌公主,只是杨衍没把她送回给王恭嫔,而是送到了谢安嫔宫里。
......
重华宫。
杨衍小心翼翼的哄着女儿,像是捧着最珍爱的珍宝,“福慧,告诉父皇,哪里不舒服?”
福慧哭得一抽一抽的,眼睛肿得桃子一般,扑到他怀里,“母后,我想母后。”
心尖上猝然疼痛,无边伤痛呼啸着漫在空了的大洞里,杨衍抱紧女儿,幽暗瞳仁深不见底,薄唇无声的开合,“我也想她。”
......
因着萧青蕤的话,这场意外慢慢平淡下来。
只是萧青蕤经常发怔,回想和韦丽嫔说的话,每每想起,都有种难言的羞耻感,她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她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和另一个女人谈论着那种事,以致这几日她不想面对杨衍。
“娘娘,快到夏至了,您的生辰要到了呢。”
“要到夏至了,真快。”竟然一年了,她来到这里一年了啊。
“娘娘,静怡园建在山上,温度要凉一些,奴婢收拾些厚点的衣裳带过去。”
半夏俏皮的笑,“陛下要在静怡园里给娘娘庆贺生辰,娘娘,陛下对您真好。”
本是酸涩难言的心头,流过一道暖流,萧青蕤心头的阴霾散了些,对今年的生辰有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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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君王壹次心
静怡园。
这是座建在西山上的皇家园林,和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皇宫不同,静怡园是按照江南园林的布局修建的,依山傍水,园子里一脉溪流,古树、花木丛丛,既有写意山水的雅致,又有回归自然的野趣。
园子里的宫殿院落布局和皇宫里也大不同,皇宫里尊卑分明,每座宫院应该在什么地方,什么身份的人能住,都有规矩,可静怡园里不同,这里的院落,不是覆着黄琉璃瓦、雕梁画柱的华丽,而是粉墙黛瓦、飞檐翘角的小巧玲珑,每座院落随意而又充满易趣的点缀在青山绿水里。
“来青轩。”
萧青蕤默念着匾额上三个古朴苍劲的隶书,桃花瓣似的眼眸漾着满满的喜悦,这是她在静怡园里的院子,是杨衍特意为她挑选的。
“娘娘,万岁爷每年来静怡园避暑,都住在虚朗斋里,来青轩是距离虚朗斋最近的院子,而且里面还有娘娘的名讳.......”半夏一来静怡园,就找园子里人打听了很多事儿,“以前来青轩都锁着,丽嫔娘娘她们使尽了手段,万岁爷都没许人住进去,今年开春万岁爷就下了旨,特意遣人粉修了来青轩,按照娘娘的喜好重新布置了。”
“乾清宫来传旨的人走了吗?”
园子里风大,萧青蕤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山风里带着凉凉的水汽,她提前两天到的静怡园,原本杨衍今天就要来的,没想到乾清宫来了人传旨,朝堂上突然出了些事情,杨衍被绊住了,今儿来不了了。
“娘娘,万岁爷明儿一准来,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半夏不明白自家主儿怎么突然患得患失了,她想着清音亭那里万岁爷的安排,掐着手心忍住不把这话说出来,万岁爷给娘娘的惊喜,她可不能破坏了。
山上的雨说来就来,倏然刮起一阵风,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就砸了下来,“娘娘,这雨势汹汹的,去那边亭子里避避雨吧。”
大风横着吹,雨珠连成线,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亭子四面没有门窗,萧青蕤裙裾全湿,本是娇嫩的胭脂红,转眼洇透成了锋利的暗红。
“不知道宫里的雨是不是也这么大?”
.......
长安宫。
德妃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泼天大雨,惬意的拈起一块红枣酥,枣香浓郁,再饮一口热热的红茶,茶香裹着红枣的甜,滋味妙不可言。
一向神色淡淡的面孔上,浮起深深的笑容,就像遇到了不可言说的大喜事。
“那封折子上了吗?”
樱桃心口狂跳,她伺候德妃娘娘很多娘了,从她被纳入王府为妾时,她到她身边伺候,那时候万岁爷尚未登基只是位无权无势的郡王,那时候德妃娘娘还是位什么都没有的妾室,既不得夫君爱宠,又不得婆婆喜欢,在王府的日子难熬极了。
后来,万岁爷登基,最喜爱的江皇后死了,刘太后眼珠子似的护着的娘家侄女儿被废了,只有什么都没有的娘娘,受封为德妃,陪伴着万岁爷。
这些年,德妃经历过什么,再没有人比樱桃更清楚了,娘娘是个极聪明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淡淡的,这么多年,她只见过两次娘娘露出这种毫不掩饰让人心惊的笑容,一次是建昭二年,坤宁宫里弥漫着滔天血气,一次便是现在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上来,樱桃不敢再揣测下去了,“娘娘,折子递进了乾清宫,今儿早上御马监里牵出了白蹄乌,万岁爷都要离宫里,拆了折子,便改了行程,不去静怡园了,宣了工部官员觐见。”
德妃笑容越来越大,“天时地利俱全,陛下心上的那粒种子要发芽了。”
“让老爷做好准备,一丝一毫的纰漏都不能出。”德妃想到即将到来的好戏,握着茶杯的手颤抖,褐色的茶水翻滚着,就像她此时的心情,痛苦的期待着。
......
乾清宫。
工部侍郎挨了一顿训斥,心惊肉跳的出了宫,心里哀叹连连,老天爷的脾气说来就好,昨儿还晴空万里,今儿这雨下得天漏了似的,哪里想到那处宅子竟出了纰漏。
“嘿,甭说下大雨了,就是下刀子也得赶紧着给修好了。”
骂过工部侍郎,杨衍脸色依然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比外面黑沉沉的天空都可怕,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他比工部官员更该挨骂,年头时,钦天监就上禀过今年的年景,他却没想到要修缮江府的老宅。
“汪锦,拦下工部的人。”杨衍深深拧着眉,愧悔又自责,他要先去看一看,这些年他还没有去看过。
“别让人冲撞了。”
汪锦连忙召了小太监去传旨,听着天上轰隆隆的雷声,他叹了口气,怎么就赶上了这么一桩事,工部的人也忒没眼色。
杨衍戴了金藤笠,披了玉针蓑,骑上白蹄乌,一头扎进这白茫茫的水雾......
......
来青轩里,萧青蕤右眼皮突突的跳,她望着外面昏暗的天地,心里一沉,一晃神针尖扎进了指肚,血珠一颗颗滚了出来,弄脏了手里月白色的里衣。
这么大的雨,杨衍可别在这个时候赶路,哪怕明天晚了,她也不想让他受这么风吹雨打的苦,右眼皮还在跳着,跳得她心慌,索性拿手指撑着眼皮,不眨眼了。
自嘲的笑了笑,她一向是不信这些无稽说法的,只是遇到在意的人,便连一丝一毫的凶兆都受不得了。
......
杨衍浑身湿透,浑然不顾风刮雨打,白蹄乌风驰电掣,将后面一众人甩得越来越远。
“皇上这是要到哪里?”
距离越来越远,林政勒马停在一处三岔路口,大雨将所有痕迹冲刷干净,今天他当值,正在侍卫处借着这场大雨打磨手下的人,守宫门的侍卫慌里慌张的说皇上一个人出宫里,他来不及询问,带着人就追了出去。
可白蹄乌是马中神骏,他们还是跟丢了。
“只得等着宫里的人过来了。”
等林政等到了汪锦,追到江家老宅,天色已漆黑一片。
“林侯爷,万岁爷谁都不想见。”汪锦滚了一身的泥水,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林侯爷,请借一步说话。”
林政眯眼打量着悬挂在外面的匾额,江府两个字铁钩银划,锋锐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他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字是谁写的,当今皇帝杨衍。
当年江府得罪了摄政王杨邕,一门男丁几乎全死在了北疆,仅留下二三个稚子,近百年的书香之家一夜凋残,留在京城的宅子,也被人糟蹋了,门匾被那些为了讨好摄政王的小人劈了当柴烧。
直到杨衍锋芒毕露,踏着尸山血海坐稳了皇位,携着江皇后再次到了江府,将整座府邸修缮一新,所有的匾额、门楹全都是御笔亲手。
满京城都羡慕江府圣宠隆重,只待府中幼子长大,东山再起指日可待,没成想,晴空霹雳,江皇后母子全亡,一夕间风云色变,江府唯一的依仗轰然坍塌。
一年后,江府的当家女主人承恩侯夫人,连上三封折子,求得皇上恩准带着一府孤儿寡母,离开了京城,回到了老家平城。
这座失去主人的宅子便空荡荡了。
江家人出事的时候,林政还小,但他对江家人的风骨很是钦佩,纵然他们都是不谙弓马的读书人,但在那时能挺身而出更是尤为可贵。
所以,林政规矩的站在门口,没有硬闯,待汪锦出来,听得他的话,纵使对皇帝的话不赞成,也只得听了。
“汪公公,你带着人好生伺候着,本侯这就带人退出去。”
他们提刀佩剑的,杨衍怕扰了江府清静,命他们退远,林政握紧了腰上的长刀,带着人无声无息的遁远了。
......
一夜狂风暴雨,翌日清晨竟然风止雨息,被冲刷的干净的天空湛蓝如海,杨衍一夜未眠,脸上冒出些青色胡茬,薄唇微抿,深邃硬朗的面孔刀锋似的凛冽。
“都退下,谁都不许跟。”
低沉的嗓音冷冽,汪锦看着皇帝高大矫健的身影消失在巷道里,急的跳脚,也不敢再追一步。
“六郎,我小时候很调皮的,家里外面有座寺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座寺庙断了烟火,渐渐废弃了,但是并不阴森,里面有两株山茶花开得极好,绿叶浓浓,红花灼灼,我最喜欢了,总是趁奶娘休息时跑去那里看。”
“真有那么美吗?”彼时的杨衍双目灼灼似火的盯着女子柔美的脸颊。
“很美很美。”
“没有你美。”
女子脸上飞上薄红,“六郎你又使坏,等我带你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言犹在耳,那人却再忘了许下的诺言,抛下了他。
杨衍额上有青筋凸起,下颚绷起冷冽的弧线,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银铃似的笑声,那么动听,可他又分外清楚的明白,他失去了她。
长腿照着记忆中她的描述,找到了那座寺庙,推开腐朽了的木门,他踏进这年深日久不曾有人来过的所在,青草荒芜,他寻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两株瘦弱山茶树,花瓣凋零,叶子枯败。
杨衍心头难受的厉害,人没了,怎么树也成了这个样子?
突然他拿手掌盖在眼上,不忍再看,逃也似的离了破败荒芜的寺庙。
他急着要离开,不知道穿过了几道巷子,绕过了多少弯道,等他稳住心神,竟不知自己在哪里,自嘲一笑,杨衍也不急着走,耳边心上忽又漫过那暌违念想太久的声音。
“姝娘.......”
他低低的叹息,眸光散散的随意望去。
那是.......
高大的身子晃了晃,深黑的眼眸迸出惊人的亮光,巷道深处盈盈走来一位少女,着淡黄薄衫,婀娜轻灵,松松绾就的如云秀发上斜斜插着一朵红红的山茶花,撑着把油纸伞,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姝娘。”
杨衍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念了想了无数次的名字缠在舌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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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他忘了
杨衍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念了想了无数次的名字缠在舌尖上。
“姝娘,姝娘。”
低沉黯哑的嗓音先是低低的唤,生怕惊吓到了她的小心翼翼,然而多年的思念快要压抑不住,恍然不觉声音里的颤抖和渴望。
“姝娘,你回来见我了。”
巨大的惊喜攫住了他,他痴痴的望着远远而来的少女,腿脚竟然发软,奔跑时脚下一绊,踉跄着踩了好几步,身子晃了好几晃,才堪堪稳住身子。
抹了把脸,杨衍有些自嘲的笑,他竟然在姝娘面前出了这丑,这么平坦的巷子里,都差点摔了,真是有些没面子。
姝娘,你可别笑话我。
大掌撑在膝盖上,杨衍低低的笑,抬起俊朗到极致的面孔,对着他想念到五脏六腑都颤疼的人儿看去,突然,他脸上笑容消失殆尽,深眸溢满慌张。
深巷里空无一人。
“姝娘,姝娘。”
杨衍踉跄着呼唤,声音破碎如负伤的兽。
翻遍了整条深巷,除了他,再没有一人,仿佛刚才那抹婀娜,从来不曾出现过。
“林侯爷,万岁爷不见了。”
久久等不到杨衍回来,汪锦忐忑不安,顶着违抗圣命的风险,向前寻找,可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汪锦急得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林政面前,都要急疯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林政手指不觉按在了长刀上,这段时间,陛下血洗勋贵豪门,京城情况波谲云诡,那些自高祖建国就封侯封伯的勋贵,眼见当今皇帝铁了心动手,他们祸到临头,垂死挣扎。
汪锦听得长刀出鞘的声音,脖子一凉,急忙分辨,“林侯爷,这儿是江府,万岁爷不许奴才们扰了这儿的清静,昨儿一到这儿,就将身边的暗卫遣散了,身边没有人在,老奴不该离开万岁爷啊。”
“把这块地方围住了。”林政沉声下令,带着人进了江府四周的地方。
找了许久,林政终于在一条幽深狭窄的巷子里寻到了杨衍,他松了口气,走上前问安。
“陛下.......”
林政突然停了下来,震惊的望着此时的杨衍,被那双赤红的眼眸一看,只一眼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杨衍情况不对。
“你来的正好。”杨衍看了片刻,焦急的眸子里才印出了林政的影子,脑子里险些崩掉的那根弦,险险的保留了下来。
“马上带人搜这里,把姝娘给朕找出来。”
林政讶异的瞪大了眼睛,杨衍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到了,可连在一起什么意思他怎么不明白,皇帝口中的姝娘莫不是江皇后,可是,江皇后不是没了吗,他要找什么?
“陛下,您脸色不好,臣扶您回去歇歇。”
杨衍怒瞪着他,声音凛冽,“林政,朕命你寻人。”
江府当年是大楚清名最盛的书香门第,天下无数读书人最仰慕的所在,久而久之,以江府为中心的这块地儿的房屋,都被仰慕江府的文人士子买下。
读书人讲究个雅致,慢慢的就将这地儿的巷道建得幽深,横横竖竖的扭缠在一起,便如迷宫一般。
林政带着骁骑营的将士,翻遍了所有的巷子,将巷子里的人家闹得鸡飞狗跳的,还是没有寻到皇帝要寻的人。
想来也是,江皇后都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寻得到,皇上莫不是中了邪......
太阳已升到头顶,林政觉得这事儿忒荒谬,可一向英明神武的皇帝,突然间不可理喻起来,淡漠的唇角紧抿着,布满血丝的黑瞳,沉沉的期盼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是您看花了眼。”除了这个原因,林政再想不出任何的理由。
“朕亲眼所见,就是姝娘回来了。”杨衍比他还要坚决,果决刚毅的眉眼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她穿得衣衫,戴得首饰,鬓边簪的红山茶,活脱脱就是还是少女时期无忧无虑的姝娘,她不可能认错。
林政苦劝无果,心里却警惕起来,若是皇上真的看到那样一位和江皇后一模一样的女子,又在引起了皇帝注意后,眨眼间消失无踪,这绝不会是巧合。
这么简单的手段,皇上却没有看不出,只因他心都放在了江皇后身上,关心则乱。
......
一睹青色砖石砌成的围墙,在几根素白的纤纤玉指敲击了三声后,吱嘎一声,一道门开了,这道开在围墙上的门,几乎和青砖融为一体,若不是它突然开了,旁人是万万想不到上面开着一道门的。
迈过这道门,便和那些幽深的巷子远远隔开,进到了市井繁华之地。
撑着油纸伞的少女,怔怔的坐上马车,白嫩的指尖抚摸着鬓角火红的山茶,回想着猝然相逢的那个渊渟岳峙般的男人,仿佛他那火辣专注的目光还在看着她,心尖儿一颤,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栗。
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马蹄得得,很快出了城门,少女眸中闪过一抹失望,她奉命在巷道里出现,猝不及防的遇到那人,安排她的人,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在男人失神踉跄的时候,将她拽回宅子里,曲折回环的将她送出来,匆匆的离开京城。
“姑娘回来了,太太在花厅里等着姑娘了。”一位嬷嬷迎上去扶着少女下了马车,打眼一睃,已将她从头看到脚,“太太还说了,若是姑娘累了,先去歇歇,歇好了再去见她,左右她都等着姑娘。”
少女盈盈一礼,“君懿不敢。”
随着嬷嬷走向花厅,少女有些焦虑,她只见过一次太太,五年前那次见面,太太看着她的脸,连声说着真像,真像,然后,便给她改了名字,从此她成了君懿。
“君王壹次心,你从此以后就是君懿、”
不知道这次太太来,又是为了什么?
......
金乌西坠,暮色四合,而江府那里,寻人的动静越来越大,林政看着杨衍眸底近乎疯狂的血色,眉头深深皱起,他怎么劝皇帝都不听,可他下达的命令太过荒谬,必须要阻止他的疯狂。
“陛下......”
林政刚开口,杨衍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林政,听朕的话,其他的不用多问。”
“臣不是劝陛下的。”林政叹息的开口,“今天是和嫔娘娘的生辰,娘娘还在静怡园等着陛下,这都天黑了,再晚了,就赶不过去了。”
林政从汪锦那里知道的原本杨衍是要赶到静怡园陪萧和嫔过生辰的,不曾想,陛下惊鸿一瞥不知看到了什么,就耗在了这里。
杨衍眉心一紧,和嫔生辰、静怡园,他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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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一声脆响
“去找姝娘,其他的事都是无关紧要的。”他明明白白的见到了姝娘,等了无数个日夜的人儿,他不能再次失去她,杨衍冷冷的开口,英俊的面容在无星无月的黑夜里更显冷硬。
“陛下,今天是和嫔娘娘的生辰,她一个人在西山的园子里,等着您,难道这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汪锦悄悄的拽林政的下摆,求他别再说了,没瞧见万岁爷要杀人的眼神吗?
林政站得笔直,听到杨衍说的话,他心里倏然升腾起一股怒气,这股怒气不止为和嫔娘娘,也为他早逝的姐姐,纵然知道皇帝深爱江皇后,可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其他的女子视若尘埃,他忍不住为她们抱屈。
“林政,别惊着了姝娘。”
杨衍缓慢的抬起头,锋锐的下颌绷得紧紧的,嗓音却故意压得低沉,仿佛真的怕惊吓到了什么人。
“陛下,你到底怎么了?江皇后她......”
“林侯爷,老奴没站好撞到了你,老奴给你赔不是。”汪锦暗叫糟糕,一头撞到林政后背,及时打断了他要说出口的话。
“退下去。”
嗜血的冰冷嗓音瞬时冻结了周围的空气,林政眉头深深皱着,他并不惧怕盛怒中的杨衍,可看到这位他最敬重的君王,眼中深沉的痛苦,和那抹不容错认的脆弱,他心软了,他想杨衍并不是忘了江皇后已逝的事实,他知道的,他在自欺欺人。
“臣告退。”
林政深深叹息一声,终于不忍心戳穿,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奴才告退。”
离开杨衍,林政噌一声拔出长刀,锋利刀刃带起一阵风,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咔嚓一声断成两截,花叶纷纷扬扬的落了满地,上面的雨水洒了两人一头一脸。
“汪公公,多谢。”
林政不是不分好歹的人,刚刚汪锦打断他的话,是为他着想,发泄了心口郁积的怒气,开口道谢。
汪锦连连摆手,“林侯爷客气了。”
“汪公公,陛下到底看到了什么,竟然下此命令,江皇后的梓宫还在兴圣宫摆着呢。”林政实在想不明白,就算是有和江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出现,那也不可能是江皇后,更何况,江皇后去世后,不是没有人揣摩着上意,送些和江皇后长相相似的女子入宫,可是,献女的人全都受到了惩罚。
“老奴没在万岁爷身边侍候。”汪锦叹气,若是知道会发生这事儿,他就是拼着挨罚,也不会离开万岁爷一步,一边责怪着自己一边忍不住跺脚。
“杂家想起来了。”突然汪锦想起了什么,“自从圣寿节乌斯藏的使节入宫朝贺,到现在这些日子里,乌斯藏的法王高僧频频入宫,万岁爷经常召见他们讲佛法。”
林政不信佛道,自破了左贤王王庭,被召回京城,封了冠军侯,可他并不喜欢奢华浮躁的京师,暂时上不了战场,不得不留在京城,便想着法子的打磨手下的将士,没有急要事情,都不进宫的,故而,他只隐隐听过乌斯藏高僧留在京师了,但并不知道皇帝频频召见的事情。
“正一教才是大楚的国教,陛下何时竟笃信佛法了?”
汪锦瞧了瞧四周无人,凑上前压着声音说:“乌斯藏的佛法和咱们大楚的不一样,透着邪性,总和万岁爷说他们的转世灵童,就是说他们的活佛圆寂后,灵魂会转世到灵童身上,寻到了接回来,从小儿养着,长大了就是下一任活佛了。林侯爷,照他们的说法,不管过了多少代,合着活佛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万岁爷好像对这些特别感兴趣。”
林政突然心头一动,脑海里有东西隐隐闪动,只是还不待他深想,一阵狂风打着旋儿的扑来,一个侍卫大步跑过来:“大人,又要下雨了,属下给你送伞。”
话刚落,噼里啪啦豆大似的雨点砸了下来。
......
静怡园,清风亭。
一道道闪着紫芒的闪电撕裂沉闷阴郁的天空,轰隆隆的炸雷声在头顶响起,这天只有短短一个上午的晴朗,从下午起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萧青蕤沉默的站在亭子里,任溅进来的雨水湿了身上新做的衣衫。
“娘娘,娘娘,奴婢给您檫檫脸上的水。”半夏本想劝说主儿不要再等了,可是看着主儿沉静苍白的面颊,眼中一酸,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狂风大雨里,悬在亭子四角的罗纱,无力的落在地上,沾上一滩滩污脏的水,摆在案上的果子和花朵,先后倾覆倒地,又脏又乱,这里本是杨衍要为她庆祝生辰的地方,布置的精致温馨,可惜,久久等不到他的人,只等来了这一场风雨,毁了憧憬,留下满地狼藉。
“这里本来要做什么的?”
天色已彻底的沉黑,杨衍不可能来了,萧青蕤裙角湿透,鬓角上的发湿湿的贴在脸颊上,她收回眼神,不再望着亭子外的石径,托起裙摆,擦干了椅子上的水珠,坐了下去,双肘支着,面容埋在手肘里,也将脸上的失望和伤心掩埋。
“主儿,风大雨大的,奴婢扶您回去吧。”半夏揉着泛红的眼眶,挤出笑模样,主儿在这亭子里等了一天,没有吃一粒米,只为了等着陛下的到来......
“半夏,今天是我的生辰,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好好的过。”萧青蕤抬起头,脸上的伤心难过已小心的遮掩了下去,她淡淡的笑着说。
半夏心里更难过了,“娘娘,咱们回来青轩过吧。”
萧青蕤摇摇头,“之前都准备了什么,别再藏着掖着了。”
“娘娘,或许是朝堂上的事情太棘手了,皇上要处理朝务,赶不及过来......”半夏忍着鼻酸,想着措辞安慰主儿。
萧青蕤弯了弯眼眸,若真是朝堂上出了大事,杨衍又怎么会不派个人过来通知她一声,更何况,宫里有人不忍心她蒙蔽,好心的让人告诉了她呢。
“和嫔娘娘,我家娘娘不忍看着您苦苦等候,特意命奴婢告诉娘娘一声儿,江府的宅子漏了个洞,进了水,皇上心急如焚,亲自带着人去查看江府的宅子,至于娘娘的生辰,在江府面前,皇上是顾不上了。”静怡园虽然是宫外园林,里面侍候的人也有宫里各位主子的眼线,这位不知道是宫里哪位的人,萧青蕤也不在乎了,她反而要感谢她告诉她实情。
不然,她定要胡思乱想的,想着杨衍是不是遇到了大麻烦,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她会坐立不安,焦躁难受,不会像现在这般,还能坐在这里,纵然是一个人,也可以自己为自己庆祝生辰。
“娘娘......”
见萧青蕤倒了一杯酒,一杯一杯的喝,知道再劝不住了,轻轻退了出去,带着一直候在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曲声悠扬,琴瑟和鸣,萧青蕤听着听着笑出来泪,半夏她们只知道皇帝特意命教坊司过来奏曲,却不知道这是她在安宁长公主府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萧青蕤在泼天大雨和轰然雷声中身姿曼妙,长袖飘飘,“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
“娘娘,汪公公来了,有很紧急的事儿要见娘娘。”
天色还昏暗着,萧青蕤头疼欲裂,昨晚她喝了一壶酒,宿醉的感觉极为难受,脑子里乱哄哄的,几乎没有睡着,半夏轻轻一唤,她就睁开了酸疼的眼睛。
“娘娘,要不要换件衣裳?”
萧青蕤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还是昨天的那条桃红芙蓉纱留仙裙,只是沾了水,又睡了一夜,皱皱巴巴的,不复它的鲜丽。
“不用。”
走到厅上,汪锦一眼瞧见她,面上一喜,焦急的上前,“和嫔娘娘,您快随老奴回京吧,谁都劝不了万岁爷,全指着娘娘您了。”
萧青蕤淡淡睨了他一眼,“汪公公这是什么意思?陛下能出什么事儿?再说了,若是旁人都劝不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汪锦万万没想到这主儿这当口拿起乔了,可他是真没办法了,万岁爷都在江府两天了,快要掘地三尺的搜了,可连个影子都没找到,万岁爷两天没回宫了,这事儿迟早瞒不住,他只能求着和嫔娘娘能劝住万岁爷了。
“都是老奴的错,这张笨嘴,连事儿都没有交代清楚。”汪锦急忙放低手段,将杨衍在江府的事儿说了,“和嫔娘娘你是不知道,万岁爷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人又淋得透湿,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万岁爷全靠着一口气撑着呢。”
汪锦说了一大堆杨衍受得苦,声泪俱下的,萧青蕤知道杨衍轻易不生病,一旦生病便来势汹汹,“我随你过去。”
她想去看看,看看杨衍到底在闹些什么。
马车速度极快,萧青蕤告诉自己她只是受不了杨衍的胡闹,但是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全是 杨衍憔悴不堪的样子,她骗不了自己,听到他在糟蹋自己的身子,她生气更舍不得。
......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杨衍站在那条巷道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没有穿蓑衣,没有撑伞,任刀刃般的雨水砸在脸上身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牢那里。
“姝娘,你是生朕的气了吗?才不出来见朕的吗?”
他的皇后最心疼他了,看到他站在雨中,一定不会再隐藏了,一定会来见他的。
杨衍极为确定他没有眼花,那天他见到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且那人的面容打扮,和姝娘年轻时一模一样,定是他的姝娘回来了。
大雨将杨衍全身淋湿,他脸色发白,维持着笔挺的站姿,高大的身材一动不动。
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将他整个人向后拽去,萧青蕤跑的太快,脚下打滑,险险摔倒时拉住了杨衍的手,她勉力撑起身子,不顾扭伤的脚踝,焦急的对着杨衍喊道:“六郎,不要再淋雨了,快跟我回去。”
“放手。”
“六郎,你脸色很难看,跟我回去。”萧青蕤看他如此糟蹋身子,一股气直冲脑门,“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自己知道,再等下去也等不到你要等的人,她不在了.......”
“啪。”一声脆响伴随着惊雷响起,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口中血腥的味道令萧青蕤久久没有办法回过神。雨幕中,杨衍颀长高大的身子就站在她面前,深邃幽暗的瞳孔冷冷的看着她。
萧青蕤只觉浑身冰冷,红润的唇瓣只剩下苍白,殷红的血丝顺着嘴角滑落下来,混着雨中滑到地上,点点红梅绽开在水中。她拉着杨衍的手依然拽得紧紧的,没有松开,湿润的眼眸倔强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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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巧合还是阴谋
满身泥泞中她眸如寒星,杨衍有一瞬间的怔愣,手心残留着用力后的麻痒。
“六郎......”没有血色的唇瓣上浮起自嘲的笑,“陛下,自你说了要为我庆贺生辰,我就对生辰那天充满了期待,前天夜晚雨大如瀑,我担忧你,怕你路上出了意外,一夜没能闭眼,昨天,我等了许久.......可是我没想到,陛下你给我的生辰贺礼是这个。”
她扬起纤长的脖颈,眼眸湿润却倔强的不留一滴眼泪,下巴抬的高高的,强撑着她破碎的骄傲。
深黑的瞳孔紧紧一缩,杨衍手掌紧了又松,闪电划过夜空,映照出脸上红肿的手印,在苍白的皮肤上,红肿淤青的触目惊心。
“谁让你来的?谁许你来这里的?”
察觉到心里蓦然而来的心疼,杨衍高大的身子晃了晃,剑眉厌弃的蹙起,他怎么能在江府前,对这个女人心疼,姝娘若是知道了,怕是再不愿见他了。
杨衍手上用力一甩,将她的手甩开,他用的力气太大,萧青蕤身子左右踉跄,脚下不稳噗通跌坐在地上,蓄积的污水漫上衣裙,彻底将她身上为庆祝生辰特意穿的留仙裙毁掉了。
“和嫔娘娘。”
林政一直远远观望着这边情况,在看到皇帝挥手时,眼瞳一紧,连忙跑了过来,看着跌坐在污水里的和嫔,忍不住伸手要扶她起身。
“林政。”暴怒的喝声响起,杨衍脸色极为难看,“退下去。”
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僵着脸不赞同的看着杨衍,保持着伸臂弯腰的姿势,“和嫔娘娘,你怎么样?”
“林侯爷,陛下的情况不对,不能让他这样糟蹋身子。”萧青蕤脸上身上都辣辣的疼,可是看着杨衍眼眸中的疯狂,这些疼都比不上心上的疼,一个幻象就能将杨衍逼成这样,若是真的有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又会发生什么?
“林侯爷,我在前面吸引着陛下的注意力,你去后面......”她抬手轻轻比划了个动作,林政眼神一缩,继而点了点头。
萧青蕤跌倒在泥水里,双手撑地,眉目间全是痛苦,却撑不起身子,杨衍沉沉黑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却一直盯着她。
“你.......”
后颈一疼,杨衍眼前一黑,将倒未倒之时,凛冽的眼眸死死盯着萧青蕤,才说出了一个字,毫无防备下受了这一击,人彻底的昏了过去。
......
乾清宫,萧青蕤顾不得自己一身泥水狼狈不堪,扒下了他湿透的衣袍,擦干身上的水渍,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完成这些,她几乎累脱了气。再确认了他呼吸平稳,并无大碍,使人绞干他还在滴水的头发,她静静的看了这张纵然昏睡,依然紧皱着眉头的俊朗的面孔,难言的苦涩溢满心头。
“汪公公,陛下交给你了,我先回宫了。”
......
咸福宫门前。
半夏扶着萧青蕤下轿时,高声说:“娘娘小心脚下,这黑天暗地的,地上若再撒了西瓜皮,若是踩上了,咱们咸福宫虽然没水,摔在青石板上也受不了。”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韦丽嫔悠然的起身,悠悠扇着手里精致的团扇,噙着笑扭腰走到萧青蕤面前,大宫女红茶端着盏琉璃灯,牢牢的跟着她。
“妹妹这是怎么了?”惊讶的捂住嘴,韦丽嫔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高喊,“妹妹脸上这......谁下的狠手,肿了这么高?”
“陛下最爱妹妹这张脸蛋了,那个敢这么大胆甩妹妹耳光,敢破了妹妹的相,妹妹可不能在陛下面前为这人隐瞒。”韦丽嫔就着琉璃灯光,看着她脸上红肿的五指印,嘴角高高翘起。
“这么晚了,丽嫔还在我宫门前候着,看来宫里新添的宫女不懂规矩,竟然不知道宫里的宫禁,以我看,丽嫔宫里侍候的人还得再换一换。”萧青蕤面无表情的回看着她。
韦丽嫔呼吸一窒,她好生调教出来的人,因为这个贱婢一句话,都发配到了浣衣局,她心里恨得要死,面上还得忍住,“妹妹这是在炫耀身边侍候的人贴心吗?瞧瞧,主子湿透了,奴才还干干净净的,乍眼一看,不知道的还分不清哪个是奴才哪个是主子。”
“丽嫔娘娘,奴婢知道太医院里有几位太医擅长眼科,明儿一早奴婢就荐给娘娘,好好看看眼睛。”半夏低眉顺眼的站着,说的话却气的韦丽嫔呼吸一哽。
“越发的牙尖嘴利了。”韦丽嫔阴阴的睨了半夏一眼,眼神还是放在萧青蕤身上,指着她污脏的裙摆,一脸的可惜,“妹妹这条裙子是用的那匹芙蓉纱裁制的吧,满宫中可就妹妹得了那桃红色呢。只是可惜了,这么珍贵的料子裁的裙子,白白便宜了污泥。”
萧青蕤手心紧紧攥着,雨水粘到到伤口上,钻心的疼,看着韦丽嫔的眼眸越加冷冽,“丽嫔好眼光,都成这样了,还是一眼看出了我这条裙子用的料子,看来是对这桃红色芙蓉纱上心了。我宫里还有些尺头,裁裙子剩下的,半夏,去瞧瞧扔了没有,若是还在,拾掇一下给丽嫔娘娘包起来。”
韦丽嫔银牙暗咬,早晚有一天,她要撕了萧贱婢这张利嘴。
她越生气,半夏越兴高采烈,真去包了一包的碎布头,打发叫花子似的扔给了红茶,“丽嫔娘娘,东西包来了,还请让让道,我家娘娘要回宫了。”
怒气冲冲的一挥手,狠狠的打在半夏手腕上,碎布头洒了一地,韦丽嫔狠狠的对着萧青蕤说:“还摆什么娘娘的谱,在陛下眼里,你算个什么东西,江府的宅子不过漏了点水,陛下就将你抛到了后面,独守着静怡园,被人抛弃的可怜虫。”
萧青蕤只觉脸颊更疼了,但她一直注意着韦丽嫔的话,“静怡园里那个人是你指使的?”
但看韦丽嫔的表情,她已经承认了。
韦丽嫔似乎并不知道皇帝搜寻“江皇后”的事情,萧青蕤确定了这个,突然没了和韦丽嫔言语往来的力气,“半夏,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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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德妃的手段
“本宫亲自去看了,萧贱婢半边脸都肿了。”韦丽嫔站在隐蔽处,对着来人说:“为了娘娘,我可是把一大半宫里的人都折进去了......”
“丽嫔娘娘放心,主子答应您的事儿,定会办妥。韦府老爷太显眼,盯着的人多,且先放一放,韦府六少爷虽然年少,可聪明能干,在礼部做个从六品的小官儿太屈才了,不如先调到江南寻一处富庶的州府,历练历练,三年期满,考核上佳,再调回京城,必得重用,丽嫔娘娘意下如何?”
韦丽嫔大喜,韦府六少爷可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只因是庶出,又差了点运气,死活考不中进士,还是她拿出历年赏赐的银两,为他捐了个小官儿,可只是个闲职,没什么前途,哪里比得上江南富庶州府的实差,当下喜不自胜。
“丽嫔娘娘,我家主子从不会委屈为她做事的人。”
韦丽嫔连声奉承,送走了来人,一直带笑的嘴角耷拉下来,她濒临失宠,娘家又惹了事,她是庶女,除了这具身子和这张娇媚的脸,再没有什么筹码,她见过失宠之人过的什么日子,她绝不能让自己落入那般境地。
“本宫讨好不了陛下,还可以讨好女人,只要能过得好,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分别。”虽然这么开解着自己,但是韦丽嫔染着鲜红丹寇的指甲,还是狠狠的划在团扇上,将这笔不得不卑躬屈膝的账算在了萧青蕤头上。
......
不得不说,满宫里能称得上长袖善舞的只有韦丽嫔,皇上淋雨回宫后,一门心思扑到了朝政上,连风头最盛的萧和嫔都频频受到斥责,其他的宫妃更是小心翼翼,生恐惹祸上身,而韦丽嫔偏不,如翩翩飞舞的蝴蝶似的,今儿到这宫里坐坐,明儿到那宫里瞧瞧,忙得不亦乐乎。
最后,也不知她怎么说动了刘太后,竟然将皇帝膝下三位公主同时请到了寿康宫,又亲自将皇帝请了过去,看着底下一水儿三个小公主,刘太后摆出慈祥的祖母面孔,摸摸这个,抱抱那个,连福慧抗拒的躲开时,都没生气,反而怜爱的说福慧长高了,就是有些瘦,要多吃点补补。
“荣昌别怕,那是你父皇。”
“同昌快叫父皇。”
二公主、三公主两人一年难得见父皇,乍见杨衍面无表情,怕生又害怕,荣昌低垂着头,看人时都偷偷的用眼皮撩,同昌公主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到处寻着德妃。
福慧经过上次的事情,看到荣昌公主就想到了母后,心情抑郁,便也沉着脸不出声儿。
“皇帝,宫里就三个女孩儿,哀家听说越是娇贵的孩子越是七灾八难的,看看哀家这三个孙女儿,唉,小小年纪吃得药比饭都多。”刘太后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装作没看到皇帝研判的眼神,慈蔼而又无奈的说道:“哀家老了,精力不济,怕拘着了她们。民间的女孩儿都养在嫡母膝下,咱们宫里......她们没福气。”
瞧见皇帝脸色乍然一僵,刘太后心里狠狠咒骂死了都不让人省心的江令姝,但面上勉强忍着,“德妃吧,虽然懂事,太木讷了些,你瞧瞧同昌才几岁,就被她逼着背了千字文,女孩儿家又不考状元,这么点小就成了书呆子,这像个什么事儿?”
刘太后拉拉杂杂的说了一通,“皇帝,朝堂政事要紧,也不能累坏了身子,宫里头的人不得你的心,就让她们三个常常陪陪你,也沾沾你的贵气,去去身上的病气儿。”
杨衍浓眉深皱,刘太后不待他开口,使了个眼色,早得到提点的荣昌公主和同昌公主忍着怕,怯生生的走到他身边,扬起稚嫩的小脸,怯怯的唤父皇。
话都嘴边心一软咽了下去,“每日午间福慧带着她们来乾清宫,父皇那时有空。”
......
“娘娘,上林苑进献了篓蜜瓜进来,请娘娘尝尝鲜。”
转眼已过了六七日,萧青蕤这些天就待在咸福宫,杨衍不召她,她也不凑上去,脸上的红肿消了,心里的伤疤却还在。
半夏切了一个瓜,切成小小方块放在水晶碗里,橙黄的果肉十分诱人,淡淡的果香萦绕,萧青蕤却没有食欲,眼都没抬一下,“拿下去你们分吃了吧。”
她的目光全在书案上那盆含苞待放,雪白的花瓣含羞露怯、将开欲开的兰花上,“娘娘,这盆兰花真漂亮。”
王医女走进来为萧青蕤请脉,将这盆兰花花瓣又开得大了些,凑近辨认了一番,“娘娘,这盆兰花看着像是稀世珍品——银轮寒仙。”
“银轮寒仙。”默默念了遍,萧青蕤一笑,“这个名字倒是确切。”
诊了脉,王医女心里叹气,娘娘宫寒之疾毫无好转的迹象,这宫里没有子嗣的宠爱,就像镜中花水中月般,远的不说,就说近前,三位公主这些日子常常出入乾清宫,皇上本来对二公主、三公主都淡淡的,可到底是父女血缘,亲近了几日,皇上对二公主、三公主疼爱了,连带着德妃娘娘和谢安嫔都得了脸。
“娘娘,奴婢将药方再改一改,填一味肉苁蓉进去。”
萧青蕤摆手,“王姑姑不用了,那药怪苦的,以后不要熬了。”
“娘娘,是奴婢医术不精,才让娘娘久服无用,若是奴婢恩师在,定能医好娘娘的。”王医女怕和嫔自暴自弃,连忙解劝。
杨衍爱屋及乌,常常召见德妃的事情,萧青蕤自然知道,淡淡笑了笑,那日大雨,让她冷静了很多。
......
乾清宫。
德妃坐在凉榻前,手里摇着柄蒲扇,给榻上熟睡的杨衍扇风,她唇角含笑,看着极为满足,只觉的能为他扇风就知足了。
突然,杨衍双拳紧握,喃喃出声:“姝娘,姝娘,你好狠心,为何不来见朕。”
啪嗒,德妃手一松,扇子坠地。
杨衍睁开眼睛,短暂的迷茫后,看清德妃,面沉如水,深邃的黑眸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万岁爷,上林苑的蜜瓜送到了咸福宫,和嫔娘娘极喜欢,谢万岁爷圣恩。”戴胜感念和嫔仁善,虽然他遣去送瓜的太监说没看到和嫔娘娘,他还是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
“下去。”
杨衍看似不耐的挥手,德妃却从他脸上看到了抹轻松之色,她面上笑意加深,探身递上了块帕子,“陛下,刚刚做了噩梦么,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呢。”
德妃给他擦着额头的汗水,察觉到他脸色漠然,语气越发温柔,“陛下,臣妾好像还听到您说梦话了。”
杨衍脸色越发难看,“朕说了什么?”
“陛下,您......您唤了江姐姐的名字。”
刮在身上的眼神刀子似的凌厉,德妃眼圈也泛了红,“这些年臣妾也想念江姐姐,总想起臣妾刚入王府时,什么都不懂,都是江姐姐一手的教臣妾的。”
德妃语声柔柔,幽幽的讲着那些年的往事,她身上佩戴的香囊,散发着袅袅的香气,飘渺而魅惑,杨衍失神的蹙紧了眉,往昔多么美好,现实就越加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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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血腥迷情
“这些年来,臣妾总无法相信江姐姐不在了,她那么好的人,怎么会不在了呢?臣妾总觉得某天江姐姐就回来了,还是那么美,那么年轻,不像臣妾,老了这么多。”
德妃走了后,她说的话却印在了杨衍的心上,他猝然又想起那夜大雨滂沱江府前的惊鸿一瞥。
他就差掘地三尺了,可也没找到姝娘,他自己知道那夜失控了,甚至在大雨中掴了青蕤一掌,回到宫里,冷静下来,他垂眸摸着掌心,那一掌他用了十分的力气,掌心都震得发麻,想到青蕤肿了半边的脸,他不是不后悔的。
可是,那惊鸿一瞥看到的是姝娘啊。
“汪锦,派人守着江府那里,有动静了立马告诉朕。”
东厂的人隐匿在江府周边,可一日日过去却一直没有消息,而朝中风云激荡,勋贵们的垂死挣扎到了最后的时刻。
斩断了这些掣肘,杨衍在朝堂上舒心许多,连根拔了诸多盘踞了多年的勋贵,府军和边军里都空出了许多的职位,寒门出身的将士多了很多出人头地的机会,历来军功都是刀口舔血挣来的,为了封侯拜相,军中的将士一腔热血就等着君令一下,血战沙场。
这日,空中笼着层云雾,遮住了大太阳,不冷不热的,杨衍心情很好,命御马监挑了几匹温顺的小母马,带着三位小公主到西苑里骑马游玩。
“汪锦,宣咸福宫和嫔到西苑,她骑马的技术还比不上福慧,一块过去练练。”
汪锦赶到咸福宫,本以为和嫔要满心欢喜的,毕竟这是这么多天,万岁爷主动矮下身段,给和嫔递了台阶,和嫔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懂得怎么做。
结果,没想到和嫔的确没有拿乔,得了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了西苑,也没拉着脸,开开心心的,问题是,和嫔完全不顾万岁爷的眼色,和长乐公主形影不离。
杨衍故意放慢了马速,可怜的白蹄乌被扯着缰绳停下速度,不满的喷着白气,可它的主人一点儿都不顾虑它的感受,结实的大腿夹着马腹,硬要它和那匹又矮又小的母马并驾齐驱,白蹄乌打了声响鼻,以示抗议。
大腿上突然一热,萧青蕤身子绷紧,薄薄一层布料隔不住什么,宽厚大掌的热度透过布料热热的传在大腿肌肤上,她抿紧唇,狠狠瞪了杨衍一眼,高头骏马上俊朗挺拔的男人对上她的目光,挑了挑眉,肆意不羁。
“放开。”大腿是她的敏感点,又痒又酥,萧青蕤浑身难受,光天化日,这么多人,而且福慧就在身边,他怎么敢?
“萧姨,你看,那是什么鸟儿?真漂亮。”福慧突然看过来,小手指着前方不知名的鸟儿。
萧青蕤大惊,急忙顺着福慧的话望过去,引着她转开视线,手指用力掰着压在她大腿上的手,耳边听到低低的轻笑,杨衍顺势拿开了手,却在她松了一口气时,手掌灵活的钻进了她裙子下面,“裙子盖着,你放心了。”
他的手修长干净指甲整齐,骨节分明但骨头并不突出,翻转手背,用骨节在她丝绸的裤子上滑来滑去,那痒刺激得萧青蕤浑身僵硬,咬唇忍着才没喊出声来。
她的脸颊白皙如玉,那夜掌掴的红肿已消散,因强力忍着,乌黑的眼眸水润润的,红菱似的唇瓣紧紧咬着,杨衍心里一动,下腹升起一股燥热,本来玩笑似的手掌,不由带上了暧昧,指尖挑逗的画着圈。
“福慧......”
萧青蕤瞪着他,却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他手上的动作越发的玩出了花样,许久没有亲近过他的身体受不住这般的挑逗,又热又软。
“萧......娘娘,你不舒服吗,怎么发抖了?”
“福慧,我有点不舒服,你父皇荷包里装的有仁丹,你解下来给我好不好?”
福慧虽然不懂萧姨为什么不直接让父皇解下来,可看着萧姨脸上红红的,声音抖着,很是担忧,便赶到父皇身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父皇,“父皇,你的荷包挂在左边还是右边?”
杨衍干咳一声,看着女儿灵气满满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福慧,有东西掉了,你听到了吗?”
福慧果然上当,低头去看地面,杨衍捏了一记手下的肌肤,才飞快的收回手掌。
“父皇,地上什么都没有。”
“哦,可能是父皇听错了。”不待福慧皱起鼻子,杨衍已将荷包解下,递到她面前。
福慧忙接过荷包,顾不上理会父皇有没有听到声音,打开荷包,倒出来里面消暑的仁丹,递到了萧青蕤面前,“萧娘娘吃了就不难受了。”
萧青蕤看着一脸认真的福慧,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仁丹含在了嘴里。
“福慧,看到前面的亭子了吗,和父皇比一比看看谁先到。”
福慧跃跃欲试,却不放心萧青蕤,看出她的纠结,萧青蕤连忙说:“福慧去吧,我没事儿。”
小女孩这才露出灿烂的笑容,“父皇你要让我一炷香的时间。”
两匹马一前一后的离开。
“有些热了。”杨衍一离开,萧青蕤就下了马,她对骑马还是有心理阴影,“前面有条小船,走去那里歇歇。”
不远处,柳荫深浓,湖上系着一叶小舟。
船舱里铺有竹席,躺在里面凉水习习,随着水波荡漾,十分催眠,萧青蕤躺在里面不知不觉沉睡了过去。
......
锁骨上麻痒痒的疼,萧青蕤蹙眉拍了过去,咕哝了一句,“讨厌的蚊子。”
低头轻噬的男子一僵,加重了些力道,见她抬手拍了过来,红唇开合,男子眸色暗沉,抓住她挥来的手腕,嘴唇含住了她嫣红的唇瓣,含咬吮吸。
萧青蕤从梦里惊醒,失措的叫了一声,抬起身手掌抵上他的胸膛,“放开我。”
“还在和朕怄气?”
杨衍不由分说的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到了竹席上,双手抵在了他结实的胸膛前,如此近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的独属于他的味道。
“别和朕玩欲迎还拒的游戏,刚刚你的身体告诉了朕你想要。”杨衍挑眉开口,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轻佻,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了她的脸颊上,修长的手指肆意地游荡在她的身上,
萧青蕤眼睛一暗,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这么多天,纵然没有性命之忧,可她的身体自然是渴望着杨衍的碰触。
“臣妾的身体确实想要陛下呢。”她突然笑了,媚颜如花,挣脱开手腕,双手灵活的钻进他的衣领里,学着他的动作,发凉的指尖捏在他胸前的凸起处。
杨衍身体轰的一声起了火,他虽然不喜欢她这个笑,可这种时候,顾不上追究,粗喘着气,大掌粗鲁地撩起了她的裙摆,就直接探入最低处。
他挺身的动作那样用力,小舟摇摇摆摆的荡漾着,荡起一圈圈涟漪。
杨衍手臂撑在她脸侧,毫不留情地肆虐着、占有着、享受着,,,仿佛是再多都要不够……
肩上狠狠一疼,萧青蕤一口咬在他肩上,杨衍双眸沉暗,更加激动,这疼痛刺激着他更加用力的挺送,在她咬出了血后抬起头,对着他伸出舌尖舔舐唇瓣上的血时,他低喘着,双手死死扣着她的双肩,含住她的唇瓣,嘴里他的血腥味弥散,身子颤抖着彻底爆发......
身体得到彻底释放,杨衍感觉自己好像紧绷着的某一根线也跟着松了一下,压在胸口的那块东西也被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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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他身染瘟疫
船舱内缭绕着欢爱后的味道,萧青蕤浑身酸软,眼皮酥软,半睡不睡中恍然觉得身边有动静,她奋力抬手,手指触到明黄色衣袖,尚未用力,就被人拂开,空荡荡的手臂垂在空中,她闭上涩涩的眼皮,昏然沉睡。
......
“万岁爷,有消息了。”
杨衍匆匆赶往江府,东厂传来的消息,留下的暗探在天色刚亮时,在巷子里见到了一位和画像上的女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胸口激荡,恨不能肋生双翼,一下子飞到江府。
“万岁爷,奴才们晃眼看到了,可定神再看时,人影又不见了,奴才该死。”
“去找,朕今日定要找到她。”
黑眸中暗沉,杨衍一拳狠狠砸在墙上,下颚绷紧成一道凛冽的弧线。
天色一点点暗了,汪锦恨不得一头撞在地上,东厂的暗卫平日里连大臣夜里说了梦话都知道,可今儿怎么竟找不出一个人,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那边闹什么?”
汪锦偷偷瞟见万岁爷黑沉的脸色,越来越不安,听到有喧哗声传来,放轻脚步走过去,狠皱着眉头低声厉斥。
“汪公公,武威侯府和锦乡侯府的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皇上在这儿,跪在外面求饶呢。”汪锦低声斥骂了几句,万岁爷雷霆手段下,飞扬跋扈的勋贵们都倒了大霉了,就这两个侯府的爵位早除了,年长的男丁下天牢的下天牢,流放的流放,留在京师的都是老弱妇孺。
“别吵到万岁爷了,快轰走。”汪锦带来的人不多,并不能将整个区域都围严,他也并不以为这些老弱妇孺能带来什么伤害。
杨衍并不在意这边的喧哗,他蹙眉辨认着暗卫见到人的地方,和他那天惊鸿一瞥看到的是同一个地方,可这个地方都翻找了不止一遍了......
手指扣在青砖墙石上,杨衍心神恍惚,思绪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连有人来到身边都没发觉。
“万岁爷,小心。”
一抹黑影暴起扑到杨衍身上。
黑眸一紧,尸山血海里历练出来的铁血帝王,眨眼的功夫抽出佩剑,雪亮的剑刃一闪,大团大团的血液喷溅出来。
“狗皇帝,你不得好死......”
杨衍的剑直穿肺腑,刺客话没说完,倒下了身子,但是他的血,喷溅到了杨衍身上。
“护驾,快护驾。”
汪锦骇得魂飞天外,见皇帝一头一脸的血,抖着手递上帕子,给皇帝擦拭。
杨衍素有洁癖,溅了一身血,不悦的深深皱眉,“回宫。”
匆匆赶回宫,并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尸体面色萎黄,形容枯槁,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段遇刺的小插曲,杨衍刻意瞒下,汪锦自然不会自打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所以,萧青蕤只知道杨衍匆匆离开,留下她在小船里昏睡,又是为了寻找那不知是人是鬼的身影......
三日后,乾清宫,杨衍批着折子,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好容易平复了,他觉得神思倦乏,身子酸疼无力,精力大不如前。
“万岁爷,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
“不用了。那边还没有消息吗?”杨衍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寻人上,想着自己许是着凉了,便不愿宣太医诊脉,他不喜欢喝那些黑乎乎的汤药。
......
长安宫,德妃转着腕上的红麝珠佛珠,脸上隐隐带着丝疯狂,“都调教好了吗?”
“回娘娘,老夫人寻来了江南最擅长调教姑娘的嬷嬷和......久经风月的浪荡子,君姑娘调教好了。”
德妃露出满意的微笑,“既然这样,做好准备送进宫吧。”
樱桃深深的垂下头,此时此刻她有些庆幸自己并不算出众的容貌了,越在德妃身边侍候,越能知道她的手段,那位君姑娘,经过了这种调教,进了宫只能做娘娘的棋子。
京郊,宛平城,一座虽然小巧但十分雅致的四合院里,一位着淡黄薄衫的轻灵少女,在见到推门进来的嬷嬷时,纤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君姑娘,夫人都是为你好,给你说实话吧,那日你见到的那个男人,可不是普通的权贵,那是当今天子,是皇上。姑娘天生了这么张有福气的脸,夫人将你从人牙子手里救出来,精心养育了这些年,极疼爱姑娘的。”
淡黄薄衫坠地,露出少女莹白的身躯,“姑娘来日进了宫,天下最耀眼的荣华富贵就都捧到了姑娘面前。只是,那宫里有个妖妃,仗着床榻上的功夫,魅惑皇上,姑娘这般青涩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粗硬的手抚触上不着存缕的身子,少女流出一串串屈辱的泪珠,嬷嬷一面用着蛊惑的嗓音调教着少女,一面安抚,“姑娘放心,这只是教给姑娘技巧,您的身子还是完璧,进了宫,谁都看不出来的。”
君懿咬着被子哭得越发厉害,都这样了,她都不敢说自己还是清白的了,但是,老夫人将她从人牙子手上救了出来,这些年好吃好喝的养着她,教授琴棋书画,她从小敬畏惯了,这种时候也不敢怨老夫人。
她满腔恨怨便转到了那个妖妃身上,若她不是魅惑皇上,她也不必受这种屈辱了。
“总有一日,我受到的这些,要她十倍、百倍的偿还。”有时候,人总会无故迁怒旁人,转移心中恨怨,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理直气壮的恨上旁人。
德妃之母再次见到君懿,不过和上次隔了不到一个月,这个孩子身上的气质沉淀了许多,“还是娘娘说得对,打磨了之后,这孩子看着更招人疼了。”
“有这个把柄在,她一辈子也甭想翻出娘娘的手心。”这句话极轻极轻。
......
“阿嚏”
萧青蕤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半夏,让小满打听打听,太后都要带谁去报恩寺礼佛?”
刘太后恨极了她,尤其是刘贵妃被废死后,刘太后每次看她的眼神阴冷得吓人,这次去报恩寺礼佛,刘太后为何要带上她?
“不行,我不能去。”
刘太后的敌意太明显,萧青蕤不愿冒险。
“娘娘,皇上突然搬到了养心殿,谁都不许去,太后娘娘和长乐公主都碰了钉子,这可怎么办?”
“陛下到底怎么了?”
......
“万岁爷,奴才该死。”
汪锦跪在地上,额头血肉模糊,满心绝望,东厂探子传来消息,武威侯府留在京城中的妇孺,死了大半,死者面容可怕,竟然是染上瘟疫而死。
近些年京城并没有爆发瘟疫,武威侯府怎么全府都染上了瘟疫呢,再查下去,真相骇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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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怕死吗?
近些年京城并没有爆发瘟疫,武威侯府怎么全府都染上了瘟疫呢,再查下去,真相骇人听闻,武威侯府八少爷,受不了家族覆灭,一朝跌落地狱,恨上了皇帝,用尽了妇孺带出的首饰财物,走通了宫里侍卫的路子,得知了皇帝经常出宫到江府。
疯狂之下,竟想出了要和皇帝同归于尽的法子,故意接近得了瘟疫的流民,待染上了瘟疫,终于等到皇帝再次出宫,领着一家妇孺,跪在了江府外,他年龄尚小,侍卫们并没将他看在眼里,竟让他到了皇帝身边。
这个疯子他都没想过能行刺成功,他的目的就是让自己的血液溅到皇帝身上,将瘟疫传给皇帝。
“封住消息,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否则杀无赦。”
冷冽的嗓音嗜血,杨衍压抑着嗓音咳了一阵,手上雪白的帕子上开了朵红莲。
“宣徐致平、林政进宫。”
得知皇帝染上瘟疫的人,只有汪锦一人,皇帝膝下无子,若是这事儿传出去,朝堂必将震荡,宗室藩王必会蠢蠢欲动。
“奴才这就去。”
汪锦知道皇上若是有个万一,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他,他飞跑着去传旨,在走廊上和人撞在了一起,“不长眼的,拖下去掌嘴。”
半夏捂着撞疼的脸,看着汪锦火烧眉毛似的着急,吓了一跳,“汪公公,奴婢是咸福宫的半夏。”
“管你是哪宫的,一律带下去。”汪锦一脸的阴狠。
半夏从来没见过他这副可怕的样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
“臣带骁骑营守在宫里,将京中各王府围住,陛下只管安心养病。”林政匆匆赶到宫里,见到杨衍一脸病容的依在迎枕上,恨不得将东厂那帮酒囊饭袋杀个干净。
“朕若再待在养心殿,众人定会起了疑心。”纵使到了这个时候,杨衍依然不慌不乱,“朕得寻个理由。”
“汪锦刚才吵嚷什么?”
杨衍尤其听不得吵闹,稍微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刺激得他头痛欲裂。
“奴才该死,是咸福宫和嫔的宫女,太后娘娘要带着后宫诸位娘娘去报恩寺礼佛,和嫔娘娘......”
“她不敢去。”杨衍冷声说出来和嫔派人来的意图。
“和嫔,青蕤......”菲薄的唇露出冷然的笑,“朕这几日谁都不见,不止朝堂,后宫也纷纷扰扰了吧,去报恩寺礼佛,很好。”
......
咸福宫。
“和嫔娘娘,太后娘娘和诸位娘娘们都等着您呢,别再耽搁了,就算太后娘娘不怪罪,神佛也会怪罪的。”寿康宫膀大腰圆的嬷嬷们,大有和嫔再不动,就动手把她绑走的意思。
“半夏还没有回来吗?”
萧青蕤咬了咬唇,知道再拖不下去了,“本宫这就过去。”
“太后娘娘让奴婢们抬着轿子过来的,和嫔娘娘请上轿吧。”
轿子刚出了咸福宫,迎面撞上了御撵,汪锦走在最前面,高声喝了声皇上到,寿康宫的人忙不迭放下轿子,跪地请安。
“和嫔娘娘,万岁爷有请。”
萧青蕤从轿子里走出来,睨了眼跪在地上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嬷嬷们,悠悠然走向御撵。
“和嫔慢着。”
汪锦刀子似的眼神剜过去,“好大的狗胆,活得不耐烦了,皇上的话都敢驳斥。”一脚踹翻说话的嬷嬷。
脚步一顿,萧青蕤看了眼汪锦,心思电转,往日里汪锦虽然权势赫赫,但也从没有这般蛮横跋扈,他踹翻的不仅是寿康宫的嬷嬷,还是刘太后的脸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般焦躁到失了分寸?
“娘娘,快过去吧,万岁爷还等着您呢。”
一踏上御撵,浓浓的龙涎香味直冲入脑门,香味太浓了,萧青蕤忍不住放缓了呼吸,待适应了这股呛人的香味,她敏锐的从中闻到了药香。
心中疑惑更深,忍不住去看斜坐在坐褥上的杨衍,可他面前垂下一道珠帘,萧青蕤知道他隔着珠帘在看着她,目光中带着让她极不自在的研判和审视。
“陛下。”
“和嫔,你怕死吗?”
“陛下......?”萧青蕤心口砰砰直跳,杨衍这话什么意思?
“过来。”
冷冷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萧青蕤撩开珠帘,见杨衍穿得极厚实的常服,头上戴着的逍遥冠又大又宽,几乎遮住了半张面孔。
“回答朕,你怕死吗?”深邃幽暗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浓浓龙涎香下的药味刺鼻,萧青蕤骇然的睁大眼眸,忘了在和杨衍置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六郎你怎么了?”
她眸色中的焦急担忧不容错认,杨衍突然轻舒了口气,一股久违的暖流涌入心头。
“你先回答朕。”
萧青蕤几乎确定了杨衍出了事情,脑海里闪过各种乱糟糟的想法,她握着他的手腕,几乎扑到他的怀里,“我怕。”
黑眸暗沉,“那么,朕......”
“但是,六郎,为了你,我不怕。”萧青蕤手心抵上他的心房,掌心感受着他心脏跳跃的力度,嗓音坚定,“六郎,你若是有事,我也不活了。”
高大的身躯瞬间绷紧,杨衍死死的盯着她,她这个人心思并不深,很多时候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她心里的想法,他一直知道她是个惜命的人,她对荣华权势并不太热衷,唯独对性命看得格外的重,可是这时候,他竟然没有在她眼里看到敷衍惧怕的情绪,她眸子清澈坚定。
他不是不动容的。
萧青蕤当然是认真的,这时候,若杨衍出事了,她定然活不下去了。
“六郎,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大的威风,哀家宫里的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让你欺辱,皇帝,你出来。”刘太后久等不到萧青蕤,带着人气势汹汹的亲自过来。
御撵上,带着几许苍白的面孔上神情淡漠,薄薄的唇讥嘲的弯了弯,“替朕宽衣。”
“六郎......太后在外面?”
杨衍手捂着唇闷闷的咳嗽着,为了将声音压下去,脸颊憋得通红,“快点。”
在萧青蕤动手接下他外袍衣纽时,他三两下拆掉她头上的玉簪步摇,失去了首饰的固定,乌浓的青丝瀑布似的散开。
“母后,为何事这么生气?”
刘太后等得脸色由红转青,杨衍才慢悠悠的挑开帘子,衣襟半敞,发丝凌乱的遮住面孔,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沙哑,暧昧至极。
“陛下......”
德妃等人倒吸了口凉气,光天化日之下,和嫔竟然不要脸的和陛下在御撵上厮混......
刘太后自然也看到了,脸色青红不定,“皇帝,今儿哀家要带和嫔去报恩寺礼佛,让她下来。”
“母后,你也看到了,这当口,朕更需要和嫔。”
没想到皇帝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刘太后胸口起伏不定,“皇帝,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不怕祖宗责罚?”
报恩寺可是当年开国高祖建造的,和嫔不去礼佛的理由竟然是白日陪皇帝,真真是个**的小蹄子。
“得了和嫔,朕才知道温柔乡的滋味儿,母后你们且先去,朕自会送和嫔过去的。”
帘子挂上了,御撵内传出一阵轻笑,听得底下嫔妃们面红耳热。
“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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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以血为引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一向勤政的皇帝不再上朝,满朝哗然,可是,皇帝从乾清宫搬到了养心殿,外面有重兵把守,御史谏官想要劝谏都见不到皇帝一面。
刘太后带着后妃们去了报恩寺礼佛,群臣们就算想请太后出面都不行了,群情汹涌之下,差点踏断了徐首辅家的门槛。
“温柔乡英雄冢,唉,萧和嫔在养心殿......”
瘦了一圈差点脱了形的徐首辅,搀着儿子的胳膊颤颤巍巍的从床上下来,长叹一声,话里意味深长。
“萧和嫔,就是那位......”有人惊呼:“勋贵们灭门夷族的妖......咳,娘娘......”
“这不可能吧,皇上虽然在女色上性子放纵了些,可从不会懈怠朝政啊。”有刚直不阿的御史坚决不相信。
“杨贵妃入宫前,唐玄宗也是位盛世明君呢,后来又如何?”
“徐首辅,我等为人臣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毁了一世英名?”
徐首辅晃动着花白的头发,幽幽一声叹息,“明儿六部尚书和我一块儿入宫,亲自去养心殿跪求陛下。”
众臣再商讨不出更好的办法,三三两两表情各异的离开了徐府,却没有人发现徐首辅熬得通红的眼眸里深深的忧惧。
......
养心殿比之乾清宫要小了一半,和乾清宫的雍容肃穆相比,这里更适宜家居。
“都布置好了吗?”
“娘娘都好了。”
处理好了事务,萧青蕤走到里间,明黄帐子里,杨衍静静的卧在床上,帐子的阴影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上深重的阴影。
她已将动作极力的放轻,却还是惊动了他,帐子一拉开,就对上了那双如暗夜寒星似的眸子。
“朕的名声要全毁在你手上了。”
这些日子他喝过药后,总是昏昏沉沉,萧青蕤就坐在床沿上,不管他昏着还是醒着,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要做的事情,好几次他迷迷糊糊的听到,想要斥责她大胆放肆,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在朝臣们眼里臣妾就是妲己再世。”萧青蕤扭身坐在床上,手托着腮趴在他身前,一双水眸盈盈的望着他,“臣妾是妖妃,六郎,你说,宠幸妖妃的皇帝是什么?”
“你......”瞧着她轻松惫赖的样子,仿佛妖妃昏君是多么得意的事情,一口血卡在喉咙,杨衍这辈子自十二岁上了战场,惦记上了这把帝王宝座开始,想得就是做一代盛世明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名字和昏君牵扯上什么关系。
“别气,等你好了,这事儿至多成为野史上的轶事,不会损害您英明神武的形象的。”萧青蕤见他真气着了,连忙给他揉胸,柔声劝慰。
杨衍猛烈的咳嗽,脸色潮红,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过了许久才平息下来,瞳孔里明亮的光彩渐渐暗淡,“朕......若过不去这一劫......”说着又是一阵猛咳,捂着的帕子上溅上朵朵猩红,“朕已安排好,定会护住你性命,福慧还小......你要护着她长大......”
雪白的手掌突然覆在他唇上,殷红的红滴在雪似的手心上,这颜色说不出的哀艳,萧青蕤打断了他的话,长长的眉一挑,清艳无双的脸上带上了抹逼人的英气,“六郎,我衣带里藏着牵机之毒,你若是闭了眼,我马上喝了那毒,做不了六郎你的托孤之人了。”
对上杨衍刀刃般锋利的眼神,她眼波一转,又盈盈一笑,“六郎,别这么看我,谁让你乱说话呢,这病会好起来的,你今日不就有生气的力气了吗?”
“朕的药方又换了?”
墨染似的浓眉一拧,杨衍确实觉得今天好了些,比之昨天的虚弱乏力,今天体内多了些力气。
“换了,林侯从民间带了位大夫过来,他用了副偏方。”萧青蕤给他掖了掖被角,支着上臂就要起身离开,她不想多说这个事情。
在她起身时,杨衍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紧窄袖口上的玉扣被他拉掉了,袖子一松滑到了手肘处。
“好看吗?这是臣妾想出的新样式呢。”
袖子滑落,她手腕上宽宽的一条珍珠手链便露了出来,萧青蕤眼中有一瞬的慌乱,另一只手急忙覆在珠链上,却俏皮的对着杨衍说:“臣妾命人缠了好几层,才做出来的呢,六郎,好看吧。”
她手上的珍珠手链宽宽平平的,竟然是用五排珍珠聚拢在一起做成的,覆住了大半手腕,样式怪异极了,幸好她生得确实好,才不显的丑陋。
但这种样子,杨衍还是没办法说好看,深蹙着眉头,“何必糟践物件呢。”
仪态万方的将袖子理好,听到外面有拉拉杂杂的喧哗声,她起身说:“人都要到了,臣妾要登场了。”
走动时,小心的托着戴着珍珠手链的手腕,不小心震到,眉心便一跳。
养心殿外。
听着里面莺声燕语,娇笑呖呖,来劝谏皇帝的一众官员脸色涨成了猪肝色,“皇上不上朝不处置政事,竟在里面作乐,这成何体统。”
“徐阁老,阁老?”
连连唤了几声,徐首辅才恍然回过头,对着亲自把守宫门的林政拱了拱手,“林侯,我等心忧皇上,要面见皇上,还请通传一声。”
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片刻后,林政挥手命侍卫退下,“徐阁老请进,莫要扰了皇上。”
跨进殿门,饶是徐首辅有准备,也经不住瞪大了眼睛,更遑论其他的臣子了。
里面,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酒池肉林,而是......太监们、宫女们装扮成各色摊贩的模样,像模像样的摆着摊贩,彼此争相吵嚷着、讨价还价着,这场面简直混乱不堪。
“这是做什么?”
“混账。”
突然的爆喝,吓到了正玩得起兴的太监宫女,目光便都放在了突然出现的大臣们身上,停下了手上的活儿。
“怎么停了?本宫正看得有趣。”
殿内一道纱帘后,隐隐约约能看到曼妙的身姿,软糯的嗓音夹着丝沙哑淡淡一响,院子里的声音又喧嚣起来。
“那就是萧和嫔?”
恨不得在这妖妃身上瞪出道口子,最讲究礼仪的礼部尚书气得胡子乱颤。
“皇上,老臣有话要说。”
轻轻一声笑,“这位大人声音轻点,莫要吵醒了陛下。”
礼部尚书脸色青黑,难看极了。
“妖妃祸国。”
始终没能见到皇帝的面,最后被请出了养心殿,徐首辅面容沉重,其他大臣则恨声咒骂,从林侯处打听到原来出身民间的萧和嫔想念起民间的庙会,皇帝为了博和嫔一笑,面太监宫女扮作庙会上的摊贩,让和嫔在养心殿逛起了庙会。
“定要求太后处置了这妖妃。”
......
“汪锦,让他们都停了。”
演了一场恃宠猖狂的戏码,萧青蕤耗了大半心神,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娘娘,药端上来了,是温的。”
接过药碗,萧青蕤挥退侍候的人,从腰带里抽出一柄小巧雪亮的匕首,解开手腕上的珍珠手链,白皙的肌肤上,有一道暗红的伤疤。
锋利的刀刃轻轻一划,血液汩汩流出,流进了褐色的药汁里。
按压了片刻,缠上珍珠手链,萧青蕤端着加了她血的药进了里间。
“六郎,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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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不要入了魔障
“六郎,这药一鼓作气的喝下去最好,越是慢慢啜,越是苦。”见杨衍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药碗,萧青蕤从荷包里倒出几颗桂花糖,“六郎,喝完了给你吃糖。”
她这口气和哄福慧似的,杨衍无奈的斜睨着她,“朕觉得这药的滋味有些怪。”
按在珍珠手链上的手指蓦然一紧,萧青蕤故作轻松的笑问:“六郎,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是苦了些,可你昨天喝了精神就好了些,不要怕苦啊。”
杨衍拧眉摇头,这药有股说不出的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六郎,药凉了,药效就要减弱了,快喝了吧。”萧青蕤突然倾身上前,扳着碗,放在他嘴唇上,眼见药汁要流了出来,杨衍不得不张开口,她慢慢倾斜着碗,一口气将药汤全灌了下去。
“你......”
萧青蕤迅速将药碗放在地上,待杨衍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药,塞了他一颗桂花糖,香甜的糖瞬时冲散了口里怪异的药味,杨衍吮着糖,不得不停下想要说的话。
“六郎,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倾尽全力的救你。”
药劲儿很快上来,杨衍含着桂花糖,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萧青蕤用掌心轻轻的抚摸他瘦削的脸颊,温柔而坚定的说着。
放下帐子,萧青蕤站了片刻,端着药碗脚步放得极轻的走了出去。
“娘娘,有消息了。”
沉静的面容上闪过喜色,“是那边的?人现在到哪里了?”
“辽东的镇守太监传来的信,寻到了李大人,已经派人护送他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汪锦接到消息时,激动得都要哭了,太医院前院判大人,素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耐,自建昭二年,他因受江皇后难产而亡牵连,被贬到辽东,整个太医院都再没有一人能挑起大梁,现在和嫔娘娘做主让他回京,万岁爷......有救了。
“好,好,汪公公,一定要护着李大人安全到京,不能出一点儿意外。”
“娘娘您放心,东厂出面,辽东的守军不敢相拦,一路上的关卡,也都畅通着,就是到了京城,要进城门时,会有些麻烦,毕竟李大人......是被流放到辽东的,身份上......”大楚律法严明,尤其是户籍关碟上,被判处流徙之刑的人,若不是被赦免,是不许离开流放地的,东厂的人虽然在辽东等地能畅行无阻,可是到了京城,若要堂而皇之的带着本该被流放到辽东的李大人进城,定会惹来非议。
虽然东厂不惧这些,但眼下万岁爷患病的事还要死死捂着,尽量不要节外生枝。
“今夜我就命骁骑营去守城门,娘娘尽管放心。”林政走过来说道。
“有林侯在,杂家放心了。”汪锦连忙行礼,“娘娘,林侯,杂家还有些事儿要处理,先告辞了。”
“萧娘娘......”林政踌躇着,面上有些犹豫,可对上她幽静坚定的眼眸,还是选择说了出来,“我派去寻找卓......道长的人带回了消息......”
“寻到卓公子了,他在哪里?”卓冷岳是萧青蕤在这世上最信赖的人,尤其是他的医术,即便李大人医术无双,萧青蕤还是想让卓冷岳也回来,这样她才能更安心。
“娘娘,我派去寻找卓道长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举行......冠巾礼......”
“冠巾礼,是什么意思?”萧青蕤突然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卓道长虽然自小长在道观,但他并未正式出家为道士,毕竟升平大长公主只有他一个儿子,纵然他是张天师最中意的弟子,也只算俗家弟子。可是,冠巾礼,是道家正式出家为道的仪式,一旦行了冠巾礼,卓道长便正式入了道门,弃绝了红尘......”林政是战场上杀伐的将军,一向信奉的是铁血,可他对卓冷岳依然敬佩,那么一位清冷孤绝的人,这红尘俗世,大概是留不住他的。
可没想到,他的冠巾礼还是被打断了。
“正式出家?”萧青蕤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心里五味杂陈。
“卓道长的冠巾礼没有举行完,仪式进行到一半时,我派去的人将娘娘的亲笔信交到了卓道长手上,卓道长看了后,不顾张天师在教坛上等着为他加袍,对着张天师深深施了一礼,就离开了教坛。”
林政说着有些好奇的望着她,那封让卓冷岳没有行完冠巾礼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
终南山道观里。
素来仙风道骨的张天师,染了几许急躁,山风吹来,长长的雪白胡须迎风飘摇,“岳儿,你当真要断了这冠巾礼吗?”
卓冷岳立在石阶上,山风猎猎,吹乱他的道袍,“师父,徒儿心意已决。”
失望之色溢满,张天师顿足长叹,“当日为师让你下山顺心自然,寻找心中之道,可没想到你非但没有了结那扰了你道心的欲念,反而差点动了魔心,为师心中担忧啊。”
见这位最有悟性的徒儿脸上波澜不惊,张天师挥了挥手手中的拂尘,“罢了,罢了,我道门本来就不能强求,只是岳儿,你答应为师,此一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有灵台清明,莫要......入了魔障。”
.......
无论是辽东还是终南山,距离京城都极远,纵然以最快的速度,也要几个日夜,而在他们赶来之前,萧青蕤必须要想法设法的保住杨衍的性命。
她这具被九天玄女重塑的身体,虽然靠着龙气的滋养,能够快速修复,不惧疾病,可是她的血液毕竟不是灵丹妙药,加在药汤的血液,对杨衍的作用渐渐减低。
夜半,萧青蕤突然一阵心悸,急急忙忙的披衣而起,一阵风似的跑到里间,扯开明黄色床帐,颤抖着手指放在杨衍鼻息下,感受到温热的气体,确定杨衍还有呼吸,她腿一软,跪在了床上。
“六郎,我刚才做了噩梦,你差点吓坏了我。”萧青蕤胸口砰砰跳着,轻轻的靠在他胸口,低低的喃喃着她的害怕。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才突然感觉到手心下的温度惊人灼热,她霍然起身,如覆冰雪,浑身僵硬,她颤抖着指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滑进他的衣领内,如火烧似的灼烫。
“六郎!”
“六郎,你别吓我,不要吓我。”
无论她怎么喊,躺在榻上的帝王都紧紧阖着双目,像是睡着了似的,蹙着英挺的眉,闭着薄冷的唇,她纵然在他身边,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血,血,我的血能救你。”
心口覆了冰雪似的冷,她从衣带里抽出匕首,珍珠手链滑落在地上,锋利的匕首刃割在伤疤纵横的腕上,血液汩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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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她照顾的好
“六郎,张嘴,求你张嘴啊。”
萧青蕤抖着身子,扔掉匕首,用力的掰开他的嘴,将汩汩流着血的手腕压在他唇上,她割得极深,嫣红的血流成了一道线,染红了他薄冷的唇,顺着他坚毅冷冽的下颚,一路流了下去。
可是高烧昏迷的杨衍,并不吞咽,这些血白白的染红了他的衣襟。
触到的皮肤越来越灼烫,萧青蕤急得心肝俱裂,在这炎炎盛夏,葱白的指尖,冷如寒冰,她神经质似的将手指一下一下的放在他鼻息下,确认那断断续续的呼吸一直都在,她才敢呼吸出来。
“六郎,你快张开啊,你喝下去啊。”
杨衍银白色的里衣,洇透了血红,甚至连铺在榻上的锦被,都染上了血色,萧青蕤脸色开始变得雪白。
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她捡起匕首,对着伤口又狠狠的割了一刀,血液瞬间喷涌而出,她低下头,张唇吮了一口鲜血,温热的血一入口,眼角便呛出了一滴泪。
俯下手,她粉润的唇瓣对上他的唇,染血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小心翼翼的将嘴里的血度到他口里,又用唇堵住他的嘴,杨衍无意识中只能本能的咽下口腔里的液体。
一口一口又一口,萧青蕤不记得割了几刀,不记得度了几口鲜血,直到她脸颊贴着的肌肤不再灼烫,压在她心口的冰雪才逐渐消融,她才惊觉眼前阵阵发黑,有金星乱冒,浑身脱力的躺在了他身旁。
夜色深浓,万籁俱寂,她耳里只有他浊重却终于平稳下来的绵长呼吸,萧青蕤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身上一阵阵发冷,难受得晕眩,可她雪一样白的脸孔上却绽开抹极为纯粹的笑,如凌冬冰雪里绽放的寒梅,如皑皑白雪里盛开的雪莲,美得纯净,点尘不染。
“六郎,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就一定不会有事。”
浓重的黑色渐渐消散,天空露出抹灰暗的亮光,萧青蕤撑着起身,捡起地上的珍珠手链,可是纵然她身体复原能力惊人,那么多道深深的伤口,还触目惊心的留在她白皙如玉的手腕上,只得掏出一方从未用过的帕子,包在伤口上,再缠上珍珠手链。
整理好了自己,她去倒了一盆温水,将杨衍身上的血液擦洗干净,而后给他换上了一套新的里衣,又撑着一口气,将压在他身下的锦被扯了出来,团了一团,包在一起,藏在了她的床下面。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渐渐发亮,甚至能听到外面宫女走动的声音。
打开窗,散去了这一室血腥,收拾干净了,萧青蕤心神一散,回到房间里,一头扎上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
正午,白花花的夏日烈阳炙烤着大地,养心殿里静悄悄的,明黄色帐子里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是这座宫殿里所有人心里最悦耳的声音。
“卓道长。”
“林将军。”
林政守在殿门拱手行礼,虽然知道眼前清寒的男子断了冠巾礼,虽然之前见过他脱了道袍换上锦衣,可是那时无论他穿着多么华贵,他身上都自有一股悠远脱尘的气度。
然而此时此刻,他风尘仆仆而来,身上一袭染满烟尘的道袍,束着纯阳巾,标准的道门装扮,不知怎么的,林政却觉得他没了以往的无欲无求,反而有种难言的决绝。
卓冷岳感觉到了林政的打量,可他顾不得探究,他焦急的厉害。
“陛下如何了?”
“萧.......和嫔......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林政听着他这两个问题,似乎有什么在心里划过,然后又按下来,不让自己深想,自然而然的忽略了第二个问题,长臂一伸,在前引路,“皇上在里间,卓道长请随我来。”
卓冷岳走得极快,走进里间时,被门槛绊了一下,趔趄了几下,才站稳了身子,对上林政的眼睛,他振了振衣袖,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点儿尴尬,“这屋子里药味太重。”
林政闻言也有些讶异,确实今日这屋子里的药味是比平时浓了许多,奇怪,之前萧娘娘从不会让屋子里有这么大的味道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皇上在榻上,我去禀报一声,卓道长请等一等。”
床榻前的屏风后面空空荡荡的,萧娘娘并没有在那里,林政大为惊讶,平日里萧娘娘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守在那里,今儿竟然不在?
他待要转身出去,明黄帐子晃动了一下,一声声沉闷的咳嗽声响起,“青蕤.......”
脚尖一拧,林政惊喜的唤道:“陛下,你醒了?”
“青蕤......和嫔......不是?”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不是她,杨衍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悦,没头没脑的,冲得他心口疼。
“林政!”杨衍唤了一声儿,便开始喘了起来。
“是臣。”欣喜的回答,林政急忙为萧娘娘解释,“陛下,和嫔娘娘守了一夜,怕她把身体熬垮了......”
“卓冷岳参见陛下。”就站在不远处的卓冷岳,将君臣二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静水深潭似的眼眸突然泛起无边波澜,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林政解释的话语。
明黄帐子里又一阵猛咳,杨衍淡淡开口:“冷岳,你回来了。”
卓冷岳走上前,停在帐子外,“臣请为陛下请脉。”
沉默了片刻,“朕准了。”
撩开帐子,四目相对,看着床榻上瘦削了许多的人,卓冷岳怔住了,继而弯腰将手指按在了杨衍的脉搏上,眉目认真。
毕竟是从小的交情,卓冷岳不是不关心杨衍,手指下的脉搏紊乱,越诊卓冷岳眉心蹙的越深。
“怎么,朕的情况不好?”杨衍淡声说。
“不是。”卓冷岳摇头,“臣好奇的是陛下竟能撑到今日,这......不可思议。”
卓冷岳诊完脉,接过汪锦递上来的之前的脉案和药方,心中有了数,却更不解了,以这群庸医的水平,竟能让皇帝撑到他回来,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青蕤的功劳,她将朕照顾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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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你做的事情他知道吗
“这都是青蕤的功劳。”
杨衍说这话时,眉目含笑,纵然因为病痛而瘦削了些,却不损他丰神坚毅,卓冷岳眼眸清冷,将手里的脉案和药方扔到桌子上,“臣非常好奇,这种疫病一般只在污糟的地方发作,陛下是怎么染上的?”
拳抵在唇上,杨衍突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怎么会染上这种疫病的,只要一回想,江府前那抹婀娜娉婷的身影,便映到眼前,可是很快,这抹残影像是晨光前的白雾,太阳当空一照,再怎么深浓,也渐渐消散。
杨衍痛苦的闭上的眼睛,努力想要抓住那抹残影,可是眼前越来越清晰的浮现的却是大雨夜浑身湿透的女子,顶着红肿的脸颊,倔强哀戚的看着他。
“臣失言了。”卓冷岳并不知道里面的内情,可是杨衍眼里的悔意和心疼却明明白白的,这个时候,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的女人只有一个,他的悔意和心疼除了这个女人还能是谁?
“朕这病.......”杨衍淡淡的瞥着卓冷岳,眸光里有一瞬的决断,和嫔确是值得他好好对待,“是和嫔一直守着朕,日夜不阖眼的,朕......”
杨衍极少说这些话语,一字一顿的,说得极为缓慢,卓冷岳突然看到屏风的白纱上投上抹纤细的影子,心口狂跳,喉咙里有难言的干渴,“陛下放心,这疫病并不是无药而医。”
屏风上的剪影晃动了起来,卓冷岳弯了弯唇角,听得穿过屏风而来的女子,声音婉转,好听极了,“冷岳公子,你回来了。”
萧青蕤看着卓冷岳的目光充满信赖。
“这疫病最耗人心神,陛下一定不能劳神,臣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卓冷岳弯腰行礼,退了两步,清冷眸光看着萧青蕤,“萧......娘娘请借一步说话。”
“回来。”
看着两道身姿以前一后的走出去,杨衍攥紧了拳头,深恨此时浑身无力,不能立时将萧青蕤拉回来。
“六郎。”萧青蕤无奈的走回来,给他盖好毯子,冲他安抚的笑,“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燥怒的情绪在触到她苍白至极的脸色时,转为心疼。
......
明明是盛夏烈日,她却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一丝儿血色都没有,卓冷岳深深的看着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在舌尖上翻滚了许久,暗暗叹了口气,“你放心,他既然能撑到我赶回来,我定会治好他的。”
苍白的面孔上绽开笑,萧青蕤眼眸里迸出惊喜的光,有他的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把你的手给我。”
萧青蕤没有注意到卓冷岳眼底的担忧,确定了杨衍没事儿后,她心神一松,一时没听懂卓冷岳的意思。
“你的脸色比他的还难看,让我看看。”
卓冷岳伸出手,想要为她诊脉,萧青蕤慌乱的退后,急急慌慌的将带着珍珠手链的手腕背到了身后。
“不用了,我没事儿。”
“一路风尘仆仆,冷岳公子你先去洗漱休息下,我去让人准备热水。”萧青蕤说着歉意的笑了笑,欠身离开。
卓冷岳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皱紧了眉头。
......
“娘娘,宫里传来的消息,养心殿那里守卫森严,一点儿口风都打探不到,但是皇上多日没有上朝了,和嫔一直待在养心殿里,若不是徐首辅压了下去,朝堂上都有老臣要撞柱子血谏了。”报恩寺里,德妃穿着素朴的旧衣裙,手里握着念珠,听着樱桃的回禀,面无表情,脸颊上的法令纹越发的深了。
“皇上一定是出了事。”德妃肯定的说道,她跟了杨衍快十年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全部的心神都耗在了琢磨他的心思上了,她知道他所有的好恶,知道他埋藏的最深的心思,江令姝是刻在他心尖上的朱砂痣,他不可能在见了那抹身影后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闭居在养心殿,他做不到无动于衷,除非出了大事,他逼不得已......
“本宫要回宫亲自去看看。”
“娘娘,皇上派的人守在寺外,这轻易不得离开报恩寺。”刘太后领着一众后妃到了报恩寺,杨衍当众为留下和嫔顶撞了太后,刘太后带着怒火来的,没想到她前脚儿一进报恩寺,后脚杨衍就派来了东厂的人,说是梦到了高祖,定要她们在寺里祈福足了八十一日才算圆满。
“穗穗还在宫里,她那么小,本宫怎么能放心将她留在宫里?”德妃瞥了眼樱桃,语气淡淡的,樱桃却浑身一凉,腿肚子转筋。
“奴婢这就去办。”
第二日,同昌公主突然发了高热,小小的人儿难受的一声声唤着母妃,伺候的人眼见性命不保,跪在养心殿外的青石板上磕头哀求,下午,报恩寺驶出一辆马车,匆匆赶回宫。
长安宫。
德妃一回来,并不急着看发着高热的同昌公主,而是一桩桩一件件打听着养心殿的事。
“你再说一遍?”
跪地回禀的宫女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德妃娘娘的眼神像要吃人,“奴婢......奴婢有位同乡在东厂当差,他......他说汪公公派人去了辽东,找了个老大夫,带回了京城。”
“辽东?”德妃指甲抵着掌心,坚硬的指甲戳破了皮肤,掌心里火辣辣的,她却浑然不觉,“那人姓什么?”
“李.......对就是李。”
德妃眉眼冷酷的可怕,“皇上为什么派人去辽东?他是怀疑到了什么吗?”那年的事情,她自问做得极为缜密,没有留下一点纰漏,可是,陛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派人去辽东寻人?
难道他怀疑到了什么?
不可能的,当年他血洗后宫,牵连整个太医院,可是江皇后就是命不好,遇上了难产,就算是承受了他最大怒火的太后亲弟承恩公和亲侄女刘贵妃,也是因为前者见江皇后一脚踏上鬼门关时,命人将给江皇后吊命的百年野山参换成了精心炮制的和人参极为相像的萝卜。
即使他知道就算没有更换,再多的野山参也救不回江皇后的命,他依然逼死了亲舅舅。
“可是,皇上还是从辽东寻了人回来?”
德妃再笃定她的手段毫无破绽,可心里还是慌乱的,她万万想不到是萧青蕤瞒着杨衍擅自下旨从辽东寻回了李大人,而且她从来没有想过江皇后的死另有蹊跷,只是德妃心里有鬼,她以为是杨衍怀疑了什么。
“不管是为什么,和嫔再留不得了。”在这当口,一直在杨衍身边的只有萧青蕤,德妃完全有理由怀疑是她吹得枕头风。
德妃心中发狠,又一次动了杀心。
......
养心殿里,杨衍的身体一日日好转,萧青蕤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了下来。
“冷岳公子?”
御茶房里,萧青蕤端着杏仁茶的手一抖,烫烫的杏仁茶翻到了地上,还有不少的液体顺着手心流到了手腕上。
“嘶。”
香甜的杏仁茶洇透了珍珠手链下覆着的手帕,钻心的疼,萧青蕤疼得眉心一跳一跳,她捂着手腕,勉力扯出个笑,“瞧我,粗手笨脚的。”
“冷岳公子?”
他的手突然覆在她的手腕上,萧青蕤挣脱不得,焦急之下鼻尖竟沁出汗珠。
“这样式是不是挺奇怪,我自己想的......”
“解开链子,让我看看里面的情况。”
萧青蕤紧紧按在手链上,黛眉蹙起。
“青蕤,我闻到了血腥味儿,你瞒不过我的,让我看看。”卓冷岳比她还要坚持。
这里距离杨衍休养的房间极近,萧青蕤怕这动静惊动了他,而且卓冷岳极为坚定,有力的手指牢牢按在她的手腕上,让她挣脱不得。
链扣被解开,宽宽平平的珍珠手链被解开,露出里面被浸染成淡粉色的手帕,那是杏仁茶和血混合而成的颜色。
卓冷岳眼睛眨也不眨的凝着她皓白的手腕,捏着手帕的一角,极为轻柔的解开,萧青蕤将脸转到一旁,没有看到当帕子全部揭开后,他眼里的震惊和心痛。
“这些疤......这些刀伤,为什么?”
本来应是完美无瑕的手腕上,覆盖着一道道暗红的伤疤,蜈蚣一样窝在白玉似的肌肤上,红红褐褐,更有一道最深的刀口,还没有结好疤,翻出的皮肉上,还在汩汩的冒着血水......
“不过是几个口子,养两天就好了。”萧青蕤故作轻松的想用手帕重新覆盖住,对着震惊的卓冷岳说道。
“下刀的位置,形状,力度,我看一眼就能看出来,青蕤,你骗不过我,这些刀疤是你自己动手伤得,为什么?”卓冷岳握着她的手腕,额头上青筋毕露。
“他知道吗?”
萧青蕤费力的睁开他极为有力的钳制,摇了摇头,“你别问了。”
突然想起刚来那日杨衍屋子里浓重到异常的药味,所有的细节串在一起,卓冷岳忽然明白了为何杨衍能撑这么久,撑到他们过来。
“他喝你的血。”
“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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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对峙
“他喝你的血。”
“你怎么知道的?”
萧青蕤话一出口,对上卓冷岳疼惜伤痛的眼眸,霎时垂了头,他说得太笃定,她不知不觉被他套出了话。
沉寂,夏日的艳阳照进这处雕梁画栋的庑廊,明黄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细小的尘埃在明亮的光线下漂浮起舞,一切都像放了慢动作,萧青蕤能听到他压抑的呼吸声,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意无所遁形。
“你用血救他的事情,皇上知道吗?”
久到萧青蕤觉得呼吸不畅时,卓冷岳淡冷的声音响起。
她摇头。
“请你不要告诉陛下......”
带着淡淡嘲讽的笑声响起,卓冷岳抬头望着天上变幻莫测的云,静湖深潭似的眼眸深不见底,“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是不想让他知道还是不敢让他知道呢?青......和嫔娘娘?”
他的语气带着尖锐的钩刺,精准的伤到她的软肋,一针见血。
“竹叶青的毒伤不到你,一箭洞穿的伤口落不下疤,这些和嫔娘娘想好了要怎么解释吗?”卓冷岳突然变得尖刻,这一刻,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萧青蕤对杨衍的情意后,他无法冷静,这一句句话说出后,禁不住自己都愣住了。
手腕抖得厉害,覆在伤口上的帕子 颤悠悠的落到了地上,萧青蕤雪白的面孔上扬起抹自嘲的笑,“你说得对,我怕呢。”
腕上的伤口迸开了些,渗出的血液渐渐凝成豆大的血珠。
“青蕤.......”嫣红的血刺激着卓冷岳,刺疼的难受,他说得这些话,伤害到萧青蕤的时候也在伤害着他。
她裹着伤口的帕子掉在了地上,卓冷岳握着她的手腕,她身体的颤抖也传到了他身上,他怎么能伤害到她呢,怎么能像杨衍一样的伤害到她呢,青竹林里只一眼,他就将她印在了心里,乱了道心。
清风朗月的面孔上覆上阴翳,卓冷岳掏出他身上的帕子,轻柔的裹在她伤口上,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舞动,很快系成了一个漂亮的结,“你的伤口还在流血,珍珠覆在上面,压刺到伤口,会疼的,不要再带那条手链了。”
萧青蕤看着手腕上绣着水墨兰草的帕子,这是她送给他的谢礼。
“我给你开副药,你的伤口要好生养着,不要再伤到了。”
“对不起。”
颤抖着唇开口,萧青蕤看着收起了满身戾气的卓冷岳,有些事情她不能再逃避了,“我不知道那日是你的冠巾礼,对不起。”
卓冷岳苦涩的笑了笑,那日他收到的信,上面没有多少字,也没有什么激烈的措辞,可那封信是她的绝命信啊。
生死相随。
“你别多想,我是为了皇上,和你无关。”
卓冷岳轻轻放开她的手腕,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他那里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离开时,卓冷岳在想,杨衍纵然心狠,却是一个极重情的人,她在他重病之时,日夜不歇的照顾,这份情杨衍定会记在心里,他会对她好的,那么他就放心了。
......
一晃眼,小半个月过去了,养心殿里的一棵梧桐树上飞上了几只蝉,蝉声嘹亮,汪锦唬得急忙就要找人黏了这扰人清静的蝉,蝉声大作时,萧青蕤正给杨衍磨墨,说了句可惜了。
杨衍身子已恢复了大半,正在处理积压了几大摞高高的奏折,听得她低声的咕哝声,斜斜挑起剑眉,“可惜什么?”
萧青蕤没想到他能听到,冲外面一群举着黏杆的太监努了努嘴,“这蝉还是蝉蛹之时,要在地底下三年,熬过了三年重见天日,还要蜕壳重生,才能放声高歌,就这样它的生命也只有十多天。熬了这么久,这几只蝉也没几日好日子,就要丧命了,臣妾觉得可惜。”
饱沾着墨汁的狼毫笔顿了顿,杨衍放下笔,站起身撩起阮烟罗纱帘,阻止汪锦:“都住手。”
“万岁爷。”汪锦连忙小跑着到了门口,行礼后说:“奴才马上黏了这蝉,万岁爷恕罪。”
“黏它做什么?留着听听声儿。”
汪锦目瞪口呆的举着黏杆,万岁爷最厌恶吵嚷的物件了,往年乾清宫附近是不许有一声儿蝉声的,这......怎么突然要留着蝉听声儿了。
雨过天青色的阮烟罗落下,杨衍回到桌案前,重新批阅奏章,外面一声声儿高亢的蝉鸣。
“汪公公,您这是......”
戴胜端着药过来,不解的看着汪锦举着黏杆呆愣在毒日头下,小心的唤了声。
“嗨。”回过神,汪锦擦了把脸上的汗,把手里的撵杆扔给小太监,“没事儿,你去送药吧。”
室内,杨衍喝了药,突然想起这些日子他都没怎么见过卓冷岳,沉吟了下,起身带着戴胜走了出去。
“快到你午睡的时辰了,朕去前面看看,这大中午的日头毒,你就不要跟着了。”杨衍温和的劝,萧青蕤便留了下来。
......
前殿的东偏殿里,窗户洞开,一老一少正坐在窗前下着围棋,老人发须皆白,穿着一身短打,衣料也不是丝绸锦缎,而是麻布,这身打扮配上他白发白髯,让他看起来和民间上了年纪的老人似的,并没有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
“民间的偏方真有那么神奇?”
卓冷岳执黑子,一边看着棋局,一边问着对面的老人,而那老人乐呵呵提掉几颗死掉了的黑子,笑容和煦的解释:“没去辽东之前,我虽然在太医院供职了二十多年,但对民间的偏方并不看重,还是到了辽东,亲眼见到百姓们用偏方治病的神奇,才知道原来民间自有高人在。”
“小友,你输了。”
杨衍止住欲要通传的太监,昂扬身姿掀开帘子,俊朗的面孔含笑,“冷岳你竟然输了,朕倒要看看是谁能赢过你。”
背对着杨衍的老人,浑身一僵,对面的卓冷岳脸色也一沉,他怎么突然来了?
原来,这些日子李大人在暗,卓冷岳在明,两人斟酌商讨着定脉案,下药方,杨衍身子渐渐康复,李大人便想要出宫避一避,本来都定好要明天出宫了,没想到这节骨眼上突然撞上了杨衍。
李大人因为卷入江皇后的案子,受到牵连,被流放到了辽东,这次也是萧青蕤假传圣旨,汪锦从旁协助,才将他从辽东接到京城。
“臣参见皇上。”
卓冷岳站起身,正站在李大人身前,“皇上可是要寻臣,这儿简陋,药味儿又重,臣这就随您出去。”
“冷岳你莫不是输了棋,不好意思让朕看。”杨衍却并不如他所愿,反而走到棋盘前,仔细的看着黑白子的纠缠,果然是卓冷岳输了。
“竟能屠了冷岳的大龙,果然厉害,平身吧。”杨衍笑容满面的看着垂头行礼的老人,“戴胜,扶他起来,赐座。”
杨衍见他年龄不小了,便赐了个座位,戴胜只知道这里住着位医术极为高明的老大夫,汪锦捂得极紧,他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位朴实得带有土气的民间大夫,就是当年太医院仙风道骨的李院判。
“老人家,在朕面前不要拘束,起来说话。”杨衍语气很是温和。
李大人暗叹一口气,情知躲不过去了,直起腰抬起头,对着杨衍行礼:“谢万岁。”
和煦的笑在看清面前的人时,瞬间冷冽,寸寸寒凉浸入皮肤,“李东桓。”
“罪臣参见皇上。”
殿里的气氛霎时冷如寒冬,戴胜在听到皇上一字一字念出那个名字时,就跪在了地上,李东桓,前太医院院判,建昭二年江皇后难产母子全亡时,就是这位李大人守在坤宁宫的,纵然这位李大人医术再怎么高明,皇上想起他时,眼前浮现的怕只有江皇后惨白的尸体。
“戴胜,拿了汪锦,给朕打。”
本应在辽东的人竟然出现在了养心殿,杨衍稍稍一想,能够从辽东守军里要人的只有东厂,定是汪锦搞得鬼。
汪锦滚着进了殿,涕泗横流的磕头,“奴才有罪,万岁爷饶命啊。”
一记冷冷的眼刀扫过,汪锦汗毛倒竖,他侍候皇上那么多年,对他的情绪极为敏感,这一下皇上是动了杀心了。
吓得肝胆俱裂,汪锦拼命磕头,“万岁爷饶命,奴才是奉和嫔娘娘的令,是和嫔娘娘下得旨让奴才将罪臣李东桓从辽东带回京城的。”
黑眸暗沉如海,杨衍一脚踹了过去,汪锦再不敢出声,瑟缩着身子颤抖。
“朕说过不要让朕再看见你,否者杀无赦。”
建昭二年,杨衍从北疆不要命的赶回宫,坤宁宫里迎接他的不是活生生的姝娘,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他离开时还言笑晏晏的挚爱,成了一具冰冷惨白的尸体,任他怎么唤,都不看他一眼,不回答他一声儿。
永失所爱。
“罪臣......知罪。”辽东的风霜在这位年迈的大国医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李东桓老大人看着满眼杀机的皇帝,沉沉叹息一声,到他这岁数了,已看淡了生死,世人都以为他无端牵连进江皇后难产之事,是皇帝迁怒于他,可他自己知道,皇帝远赴北疆时,将江皇后的安危托付给了他。
是他有负圣恩。
卓冷岳拧眉,拦在李东桓面前,刚要开口,一道纤细的身影卷了进来,萧青蕤脸上密布着细细汗珠,声音发喘,“六郎,是我命人将李大人带回京城的,不关旁人的事。”
“是你。”
深邃如海的眸光凝在她脸上,杨衍身上的杀气陡然一收,周身汹涌的怒气却暴涨。
“皇上,她也是为了你,若不是你染上疫病,她又怎会违反你的命令,将李大人从辽东请到京城?”卓冷岳冷声说道。
“你胆子可真大,矫诏下旨,朕当真对你刮目相看。”杨衍冷冷睨了卓冷岳,一腔怒火都喷洒在了萧青蕤身上。
“六郎,嘶。”
萧青蕤走到杨衍身边,伸手想要抱住他的胳膊,让他消消火,没想到他一掌挥来,打在她抱着帕子的手腕上。
她疼得白了脸,捂着手腕跌到地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上滚落。
“青蕤!”
卓冷岳大急,竟喊出了她的名字,自己却浑然不知,几步冲到了她身边。
杨衍压抑着满腔怒气,抄手一捞,将萧青蕤抱到怀里,沉沉黑眸警告的看着卓冷岳。
“六郎,好疼,钻心的疼,嘶。”
萧青蕤惨白着脸,软软的拉着杨衍的衣袖,痛得身子都一抽一抽的,杨衍瞳孔里的怒气被心疼取代,他有些发慌,刚才他好像用的力气很大,她这么娇弱,是不是弄断了她的骨头?
“六郎,回去吧,疼,我想回去。”
她蹙紧眉,滚着豆大的汗珠,疼痛难耐,杨衍心尖上也似被人拧了一把,竟顾不上发落李东桓,先抱着她回了寝房。
小心的将她放在床上,亲自为她擦掉汗水,杨衍握着她的手腕,看着缠在腕上的手帕,觉得很是熟悉,但这时候他的心思都在她的腕骨上,掠过一眼,便要揭了那帕子。
萧青蕤急忙抽回手腕,藏在身后,动作灵活,一气呵成,显然不是骨头有事的样子。
“你没事。”
听到他声音里风雨欲来的风暴,萧青蕤用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袖,娇娇软软的解释,“六郎,你病了的这些日子,太医院和京城附近稍有些名望的大夫都带进了宫,可他们都没办法。”
“所以你假传圣旨,将李东桓从辽东接了回来。”
杨衍声音极缓,萧青蕤以为他听进去了,连忙点头,“李大人医术真的高明,是他和冷岳公子一起治好了六郎你的”。
“他治好了朕,朕会赏他。”
萧青蕤眼中的喜意还没有蔓延开,就被杨衍接下来的话冻结了,“赏他黄金万两,良田千顷,他的子孙朕都赦免。”
“那......李大人呢?”
“他.......朕要他永生流放辽东。”
胸口剧烈的起伏,萧青蕤不敢相信杨衍如此不讲道理,“六郎,你为什么要对李大人这么残忍,他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再在辽东待下去,他受不住的。”
杨衍微抿着薄冷的唇,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萧青蕤,起身离开。
“六郎,你不能这样,当年江皇后的事情你不能迁怒在李大人身上。”陡然一股火冲上来,萧青蕤破口而出。
颀长俊挺的身子顿住,缓缓转过身,隐在暗处的面孔阴冷的噬人。
他眼里柔情尽散,看着她的眼神冷酷至极,萧青蕤手心覆在突然疼了起来的手腕上,只觉这疼顺着胳膊丝丝缕缕的向上,疼到了心脏处,疼得抽搐。
“六郎,是不是只要和江皇后扯上一点关系,你就没办法理智。”江府前他只是见了抹和江皇后相似的身影就疯狂的搜寻,甚至被人暗算,得了这场凶险至极的疫病,现在也是,李大人有救驾之功,只是因为当年牵连进江皇后难产的事情,她就要让这么个老人家死在辽东,何其残忍。
“闭嘴。”
“六郎,你不能这样,我求求你理智些......”
“朕要你闭嘴。”杨衍突然伸出手,指骨分明的手掌卡住她纤细的脖颈。
“你竟敢提起姝娘,你不配。”
萧青蕤睁大眼睛,耳边突然想起韦丽嫔的话,“掏出心来,人家还觉得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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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不知好歹的女人,就该受些磨难
萧青蕤睁大眼睛,耳边突然想起韦丽嫔的话,“掏出心来,人家还觉得脏。”
倔强的抬高下巴,大大的桃花眼里雾气蒙蒙,这些日子,身心煎熬,萧青蕤瘦了些,一张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更小了,她生得极美,每一处五官都非常出彩,组合在一起更是难描难画的丰美,杨衍有些失神,和那些冷冰冰的画像比,她美得活色生香。
手指下的肌肤温软细腻,无数个深夜里,拥她入怀的感觉深深的印在心上,杨衍手上的力道越来越松。
眼前的人影模糊,透过雾蒙蒙的眼眸,萧青蕤只看到他越发暴躁的神色,心口堵得难受,“六郎,假传圣旨的是我,我任你处罚,求你放过李大人......”
她摆出柔顺的姿态,可神情却极为的倔强冷傲,显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反衬得他无理取闹,暴躁蛮横,“你还在为他求情,你不怕朕......罚你。”
杨衍在她眼里没有看到害怕,哪怕他的大掌卡着她纤细洁白的脖颈,只要一用力,就能拧断,她也不害怕,还敢犟着为别人求情,她是不是笃定他不会怎么着她,他突然发狠,用力的掐着手掌。
萧青蕤始终睁着眼,看着他的眼睛,似要看进他的心里,在他蓦然用力时,她忽然看着他笑了起来,这个笑容灿烂而又挑衅,还配合的抬高了颈项,“六郎,在你眼里,我从来都不算什么,但是李大人,他救驾有功,你若再将他逐到辽东,满朝大臣都会寒了心,还请你三思。”
她不吵不闹,不挣扎,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杨衍被怒气取代的理智猛的回神,手掌倏然松开,对她,他还是下不了狠手。
杨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变幻不定,一面望着她白皙的颈项上留下的淡青指痕心疼,一面又为他这抹心疼震惊愧疚,她在为李东桓求情,那个眼睁睁的看着姝娘......姝娘,姝娘的死是他这辈子最愧疚最追悔不得的事,他刚才心里竟然全是对她的心疼,忘了姝娘......
“六郎.......”
大掌用力的捂住她的嘴,掌心紧紧覆在她红嫩的唇瓣上,萧青蕤说不出话,声音撞在他厚实有力的手掌上,破破碎碎,听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要说话。”杨衍压抑着情绪,唇瓣抵着她的耳垂,说话时带出的温热气流喷洒在她的耳廓上,紧贴着他的身子便一阵颤抖。
“不要为了旁人惹朕生气。”
他还是不放过李大人,萧青蕤勉力稳住身子,用力拂开他的手,“六郎,你是皇帝,你要公正,当年的事,李大人就是无辜受到牵连,他一个老人家,在辽东苦寒之地待了六年,难道你还不能泄愤吗?”
在这个时代,女人生产从来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江皇后难产而亡,这事情谁都不想发生,可是悲剧已然造成,他就是处罚再多的人,也只是牵连无辜。
深暗的瞳孔里染上血色,萧青蕤知道他已到了暴怒的边缘,可流窜在体内的火苗,烧灼着她,自来得他身边,一直压抑着的本性,叫嚣着要出来,她从来不是个温顺软懦的人,她在他面前已百般伏低做小,她退无可退了。
“六郎,江皇后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这般暴虐,她也不会心安的......”
耳边刮起一阵掌风,萧青蕤闭上眼睛,等着脸上疼痛传来,他应该用了十成的力气,她颊边的垂落的碎发都飘了起来,水秀的眉眼颤抖的闭着,可是,没有等到预期的疼,长长的睫毛抖着睁开。
“六郎.......”
满脸狰狞怒气的男子,冷冷的看着她的眸光带着噬人的血色,可他高举的大掌却堪堪停在她脸颊上,能够看出来他用尽了所有的理智,克制住了,没有对她动手。
“六郎,你知道的对吗?你心里都知道的。”
杨衍收回手掌,紧紧攥成拳,薄冷的唇瓣张合,“朕是皇帝,要赏罚分明,你照顾朕有功,朕要赏你......”
“晋封你为贵妃,荣华富贵朕全都给你。”
“你要的不过如此,朕全给你。”颀长高大的身子微微弯下,深黑的瞳毫无温度,“记住,你付出的,朕全奖给你了,这是最后一次,朕最后一次纵容你。”
萧青蕤浑身凉透,帕子下的伤口绵绵密密的疼,她都顾不得了,心口慌乱的都快要跳出来了,杨衍看着她的眼神太冰冷,就像一个贵妃之位,就可以将一切偿还、抹平。
“汪锦,带萧贵妃出去。”
汪锦压着腰进来,两人争执的声音不小,他在门口听清了些,因着李大人之事,作为戴罪之身,汪锦打着十万分的小心,务必完美的执行皇帝的吩咐,“萧娘娘,随奴才出去吧。”
她站在不动,充耳不闻汪锦的话,望着杨衍执拗的问:“六郎,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他冷眼看着,目光中带出讥诮的神色。
“萧娘娘,快随奴才出去吧。”汪锦可不敢让她这时候再捋虎须,可是萧青蕤站着不动,他也不敢硬拖,只得小声儿的劝,“娘娘,先随老奴去旁边的寝房休息休息啊。”
汪锦想着皇上的意思是将萧娘娘带出殿,便先安抚了萧娘娘,别和皇上拗着来。
“带出养心殿。”
轻飘飘的一句话,并不响亮,可是这话里的意思太重了,这是要将萧娘娘逐出养心殿吗?
为了替皇上遮掩病情,萧娘娘已然成为朝堂众臣眼中祸国的妖妃,尤其是在言官御史眼里,恨不得用奏折压死她,这当口若是突然被逐出养心殿,被那些人看出她要失宠的迹象,她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汪锦目瞪口呆。
萧青蕤凝望着他,“六郎,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
她又一遍的问。
杨衍目光淡远,黑眸里的潭光深幽无比,“朕已封你为贵妃,你要知足。”
“你不说,我来说。”萧青蕤心里刀剜似的疼,却强撑着面上的笑,“我在你心里从来都不算什么......”
有些字眼说出来太过难听,萧青蕤没办法用那种话来形容自己,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杨衍的表情,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淡淡的讥嘲的看着她,这种表情让她冲到胸口的气越胀越高,头脑发晕,“六郎,你心真狠,铁石般狠,你看着我们发昏,轻轻拂一拂衣袖,潇洒的转身,我们是生是死你全都不在乎。”
“我们?”
耳边响起一道冰冷的轻嗤声,萧青蕤再控制不住,“除了江皇后,其他人在你眼里算什么?一个物件,用得着的时候拿过来,用不着的时候一脚踢开。六郎,你还记不得林贤妃,记不得她是怎么死的?”
江皇后难产而亡,杨衍心口成殇,可是林贤妃呢,那个对他动了情,却被他逼死的可怜女人呢,她留下的绝命信,只是看着都喘不上气,她死之前该有多么的绝望。
她萧青蕤绝不要做第二个林贤妃。
殿外一道英挺的身姿倏然停下了动作,放下了刚要掀开的雨过天青色纱帘,眼眸惊疑难定。
杨衍薄唇一抿,抿成一条线,深幽的瞳漾着微凉的讥嘲,“汪锦,带她下去。”
这个男子心狠至此,对林贤妃的死,他竟然没有一点的愧疚和不安,六月盛夏,她感到一阵阵难以遏制的冷寒。
腕上的伤口真疼啊,疼得她快要撑不住了,眼前有金星在闪,她咬住舌尖,吞咽下一口血腥味的唾液,给她的惩罚,她痛着也要认下,可是李老大人,是她从辽东请来的,她答应过王医女要救他的,她承诺过就要遵守。
“臣妾愿以正一品贵妃之位为李大人赎罪。”
汪锦惊骇欲绝,萧娘娘这是疯了,彻头彻尾的疯了。
“再说一遍。”
“六郎将李大人流放到辽东的罪名是无能失职,而大楚律中规定,凡朝官犯事,除了十恶重罪,都可以以爵位和官职抵罪,臣妾愿以正一品贵妃之位为李大人抵罪。”
萧青蕤看过大楚律,因为开国高祖打下江山后,为了收服天下士子的心,制定的大楚律,比之前朝对官员犯事更为优容,出了十恶重罪,其他的罪名,不仅可以以本人的爵位和官职相抵罪,甚至在本人勋爵和官位不足以相抵之时,若有旁人愿意为他抵罪,也是允许的。
贵妃是正一品的内命妇,位比藩王,用她的尊位为李大人抵罪,绰绰有余了。
“萧娘娘,慎言,慎言啊。”
觑着皇上额头迸出青筋,汪锦恨不能捂上萧娘娘的嘴。
“萧青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大楚律中是有这么一条,可是大楚开国至今近百年,还从来没有后妃用自己的尊位抵过罪,要么后妃的家族犯得是诸如谋反、谋逆之类当属十恶的重罪,她们抵不了,而不是这等重罪,自能用其他法子摆平,没有哪个妃子脑子抽了,会拿自己在后宫安身立命的尊位开玩笑。
可是,眼下,大楚建昭帝陛下的后宫里,就有了这么个脑子被踢了的疯子。
“臣妾知道,请陛下恩准。”
她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眉眼果决,将他给的荣耀弃如敝履,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她就这么轻飘飘的不要了。
杨衍看着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她凭什么?
她真以为没了尊位,她还能在后宫中立足?
她就这么笃定他会护着她,不知好歹的女人,就该受些磨难。
“朕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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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林政起疑
雨过天青色阮烟罗纱帘落下,杨衍一脚踹翻了桌案,上面摆放的东西霹雳哐啷的砸在地上,这动静里蕴着他无边的恼怒,侍候的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下。
而这腔怒火直接发作的对象,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轻轻的放下帘子,走到殿外,盛夏炙白的光线当头照下,萧青蕤眼前阵阵发黑,脚下虚浮,脚步不稳的踉跄,可没有人敢上前扶她。
“萧娘娘,当心。”
萧青蕤扶着雕龙柱子缓劲儿,听到有人对她说话,眼前也多了个靛蓝色的香包,一阵阵清凉的薄荷香味飘来,让她乱哄哄的脑子镇静了些。
“林侯。”
看清了眼前的男子,萧青蕤打了个招呼,她虽然觉得自己强撑着很好,可听在林政耳里虚弱的厉害。
林政右手托着香包,左手攥起又松开,俊朗的面孔上疑虑重重,他刚刚在外面听到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姐姐林贤妃难道不是没有挺过那场病没了的吗?
还是姐姐的死另有蹊跷?又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萧娘娘。”
林政想要直接问她知道些什么,可在触及她惨白如纸的面色时,喉头一堵,“这是提神的香包,萧娘娘请收下。”
“多谢。”
萧青蕤道了声谢,接了过来,吸了几口,脑子里清明了些,沿着长长的庑廊走出去,她以前很喜欢这些长长的抄手游廊,上面盖着顶,遮了烈阳,挡了雨雪,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长廊太长了,为了连接所有的房屋,它建造的曲曲折折,比之直接走直线,绕了好几倍的路,她想着快点走出养心殿,腕上疼得厉害,她不能再这儿查看伤口。
“哎呦,林侯。”
慌慌张张追出来的汪锦,没看到驻足站在柱子拉长的阴影下的人,一头撞上,鼻子酸得眼泪都下来了,待要出声责骂,看清了这人竟是林政,大为惊讶,他虽然是跑着的,可以林侯的身手,没道理让他撞到身上啊。
林侯竟然在发呆,这......汪锦觉得今儿怎么都不正常了。
林政回神看他一眼,眼帘低垂,面无表情,汪锦身上一冷,这当口他想起了林政的绰号“苍狼”,那是鞑靼人称呼他的名字,鞑靼人的图腾是狼,他们以此称呼他,其中的敬畏惧怕显而易见。
汪锦打了招呼便小心的绕开他,带着几个小太监跑着追去。
“萧娘娘,请留步。”
他说话的当口,小太监已将抬着的轿子放在了她面前。
“萧娘娘,万岁爷有旨,娘娘如今已没了尊位,不能再住在咸福宫了。”
萧青蕤脚步停了下来,听清了汪锦的话,眼中全是茫然,这座巍峨壮观也森严冷酷的宫殿,也就咸福宫的偏殿能让她有家的错觉,可现在那座宫殿也不属于她了。
“汪公公,这是要将我带到哪里?”
萧青蕤真的没有力气了,到了这当口,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撩开轿帘,坐了进去,至于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随他们了。
“这是去乾清宫的路。”
汪锦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对这位主儿的折腾劲他真真是怕了,贵妃之位说不要就不要了,偏偏万岁爷气得极狠却没有对她下狠手,前脚儿将她赶出了养心殿,紧赶着却又站在一殿狼藉中问朝堂上言官御史的折子怎么样了。
他刚开始还没悟出万岁爷的意思,被踹了一脚,万岁爷冷冷的又问一个没品没封号的女人怎么能住在咸福宫,他才恍然大悟,机灵劲儿全回来了,猜着万岁爷的心思,说东西十二宫只有有封号的嫔妃住的,她住不得咸福宫了。
“高宗朝有受了临幸又没有封号的女子,留在乾清宫后寝殿侍候的先例。”
汪锦举出这例子,万岁爷淡淡的睨了一眼,他便知道这回猜对了,在得了一记冷哼的催促后,带上小太监就追了出来。
......
杨衍发作萧青蕤的事情极为隐秘,甚至连她没了尊位的事情,都捂得严严的,除了汪锦等侍候的宫人,也就在门口听到的林政知道,旁人只知道她突然离开了养心殿,其他的都不知道了。
卓冷岳还是当晚汪锦带人将李老大人带出宫,才知道萧青蕤去了乾清宫。
“李大人,恭喜恭喜,万岁爷免了你的罚,你可以留在京城了。”
李东桓雪白的胡须一颤,皇帝怎么可能免了他流放辽东,莫不是有人为他求了请?
“老先生,这是我的名帖,你出宫后交给我的道童,他人在京城乐善堂,他看了就明白了,会选一名暗卫负责守护你的安全。”
卓冷岳和李东桓道别时,他已想到了这次是萧青蕤争取来的,他还不知道她要付出什么,才能让杨衍下这道命令,既然是她要护着的人,他便为她护到底。
“老夫这一生治病救人,从未和人结过冤仇,卓小友多虑了。”李老大人摇手拒绝。
卓冷岳看着他目光清明,李老大人突然想起流放辽东的祸因,难道卓小友担心皇上出尔反尔,老人苦笑着摇头,接下了他的好意。
.......
“陛下。”
翌日天色还没亮,卓冷岳睡不着,披衣而起,月色如银,星河如海,他不觉走到了后殿,却见照壁后,立着位英挺高大的男子。
杨衍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挑眉回望,见是卓冷岳,又收回目光,举起手里的酒坛,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下巴流进衣襟里,潇洒不羁。
“陛下身子尚未痊愈,臣认为陛下不应饮酒。”
杨衍嗤声笑了起来,脚尖点着脚边另一坛尚未开封的酒坛,“朕藏了五年的梨花白,便宜你了。”
卓冷岳也不再说,长腿一迈来到他身边,脚尖一点,酒坛飞了起来,手指一抓,就到了手上,打开盖子,清冽浓香的酒味扑面而来,他举坛喝了口,果然是好酒。
两人不说话,只是偶尔碰一碰酒坛,自喝自的酒,直到晨光熹微,地上堆了一地的酒坛,杨衍呼出口浓浓的酒气,眼眸泛红,他拍了拍也醉趴在石桌上的人,“冷岳,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要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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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莫名眼熟的帕子
“冷岳,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要娶亲了。”
杨衍说完便离开了,醉趴在石桌上的人睁开醉意醺然的眼眸,目光复杂。
这一日建极殿前升起了御座,皇帝上朝的消息传遍了六部衙门,京城官员莫不松了口气,而首辅徐阁老,拉着来传旨的太监一通盘问,确定了皇帝走出了养心殿,瘦的颧骨都突出来的脸颊上浮起抹极欣慰的笑,笑着笑着身子一晃栽在了地上。
“天佑大楚啊。”
这日早朝徐首辅不得不告了病假,杨衍端坐在龙椅上,听着殿下言官谏臣涕泗横流的数着他前段时间不上朝,不听政的荒唐,皇帝是不会犯错的,纵然行事有了差错,也定是身边的小人作祟,所以,这些矛头便齐齐指向了陪在皇帝身边的后妃萧氏。
“朕的家事,干卿等何事?”
大掌一挥,将奏折扫落到地上。
杨衍冷然的看了群臣一眼,站起了身,昂长身子气势凛然,他睨着殿下众臣,冷声问:“东边的扶桑、北边的渤海、南边的百余的岁贡到现在都没到,礼部你们怎么”
“今夏多雨,皇陵那边多处出现漏雨和坍塌,工部你们的章程呢?”
“去年到今年,全国有多少个府县减免了赋税,又有多少府县要赈灾,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每一笔得花费都落到了哪里?”
......
杨衍每说一句,殿下都跪下几位大臣,他们没有想到皇帝夜夜笙歌了这么久,早朝都不上了,一发难却句句点在实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挨个被点了名,本还为着魅惑君王的萧氏吵得乱糟糟的朝堂安静了下来。
大楚除了开国高祖和继任的成祖,携着铁血杀伐之气,朝臣们不敢过问他们的后宫之事,后来继任的帝王,自小长在深宫之中,纵然去边军里历练,也没有祖上的英勇,虽还是天子,行事上远不如祖上的独断,少不得受文臣掣肘。
而建昭帝杨衍,十二岁就去了北疆,是位实打实的铁血君王,尤其是他今年以雷霆手段血洗了勋贵,酷烈手段震慑了群臣。
他们今日拿萧氏发难,有些投石问路的意思,若是皇帝露出些松软的口风,他们就要将萧氏处置了,可现在皇帝明显是要护着,他们只得罢了。
下了朝,杨衍身上出了一层汗,弃了御撵,走在宫道上,墨黑的眉微蹙着,他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骨头都要生锈了,必须要练一练,抻抻筋骨。
“汪公公,这不是去养心殿的路。”
一记爆栗子敲在说话的小太监头上,汪锦见没有惊动杨衍,紧张的吐了口气,压着声儿喝骂:“小崽子多什么嘴?万岁爷怎么走,你怎么跟着。”
站在乾清宫前,杨衍停下了脚步,“不要通传。”
杨衍大踏步的走,经过前殿看都没有看一下,直接去了后寝殿,汪锦吐出一口气,对着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最右边的一间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侍候的宫女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万岁爷脸色极不好看。
“萧娘娘人呢。”
宫女抖着嗓子回话:“萧娘娘去......去了偏殿.......”
虽然将萧娘娘带过来的人语焉不详,但乾清宫里侍候的人都个顶个的机灵,没人在这时候对萧青蕤落井下石,整个乾清宫,除了前殿万岁爷住的地方,其他的地儿随便她去。
“将军,没有了,你看盘子都空了,明儿再给你做。”
杨衍刚到殿门口,就听到里面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紧紧蹙着的眉峰不由松开了些,轻轻的撩起帘子,脚步放低,悄悄的站在了萧青蕤身后。
海东青看到了久违的主人,展开翅膀就要飞扑过来,不想主人一个冷冷的眼刀砸了过来,海东青啸唳一声,收拢了翅膀,歪着头,鹰眸里竟带了委屈。
“好了,好了,心都被你看化了,我这就再给你做去。”萧青蕤笑了,笑得脆生生的,她摸着海东青雪白的毛羽,被它这小眼神萌得不行。
海东青被主人伤了心,急需安慰,尖利的鹰喙轻轻啄着她的手掌,一人一鹰亲密的抱在一起,杨衍怒目瞪了下撒娇的海东青,什么时候它这么温驯了,区区一盘鸡,就将它收服了。
萧青蕤提起食盒脚步后退着,突然踩到了什么凸起的东西,这两天她晚上睡不着,精力不济,有些恍惚,竟然碾了碾,想要将这东西踢走。
“嘶”了一声,杨衍穿得是单薄的布鞋,被她碾来碾去,脚趾头霍霍的疼,手掌箍住她的腰,略略一用力,将人举了起来。
突然的失重让萧青蕤忍不住喊出了声,“放开我。”
可扣住她的大掌紧实有力,她拧腰转身,看清来人,气势一泄千里,“六郎......陛下。”
杨衍看着她垂眉塌眼的,对着海东青眉眼弯弯的模样没了,娇甜的笑声也没了,一张脸上尽是疏离。
“你......”他手上一松,将提着的人扔到了地上。
落在地上站稳,萧青蕤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低眉顺眼的垂着头,任居高临下瞪着她的男人打量。
“臣妾告退。”
“你站住。”
她行了礼起身便退着出去,杨衍眉梢突突一跳,伸长手臂拽了过去,不想她走的极快,他的指尖堪堪捉住她的手腕,被她一挣,手上只多了一条帕子。
帕子上药味儿浓郁,深幽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却见那里戴上了条宽宽的丝络,杨衍不解的挑了挑眉,不解她为何腕上总要弄些古怪的东西戴。
萧青蕤不知道腕上的帕子没了,没听到身后有声音,她便走得飞快,快步走出殿门,捂着胸口喘了口气,刚刚一见杨衍,她心口就升起股不平之气,怕情绪失控,她脚步飞快的走回后寝殿。
目光凝在这条帕子上,杨衍总觉得有种诡异的眼熟感。
“万岁爷,报恩寺里传来消息,太后娘娘礼佛中晕过去了。”
杨衍随手将帕子塞进了荷包里,边走边说:“备马,朕去报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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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庄周梦蝶,一梦千年
长安宫。
“娘娘,万岁爷去了报恩寺。”
德妃扬起嘴角,“很好,让老夫人做好准备。”
官道上,杨衍突然勒马停下,此次到报恩寺,于公于私他都要在寺里住几日,但是卓冷岳却还在宫里。
“叶其琛递了密折过来,将西域尚存的部落摸了个清楚,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夹在大楚和鞑靼人之间摇摆不定,大楚强了就归顺大楚,鞑靼人武力强大了,就依附鞑靼人,自北庭都护府陷落下,鞑靼人控制了北疆,他们都屈服在了鞑靼人的铁蹄下。”杨衍招来林政,和他说着北疆的形势,“林政,朕要彻底灭了鞑靼,大楚立国以来,他们如跗骨之蛆般,只要大楚有一点儿虚弱,就扰乱北疆诸州府,只有彻底绝灭了他们,北疆才能有长久的安宁。”
“叶其琛提了个建议,在凉州一带屯田驻兵,只是北疆气候恶劣,中原过去的将士适应不了那边的环境气候,每每病倒。”杨衍手里握着的乌金马鞭晃来晃去,夹杂在其中的金丝闪着耀眼的光芒。
“朕想着要派医官过去,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臣觉得卓道长......卓公子挺合适的,既医术高明,又年轻,定能适应北疆的恶劣气候。”一说起北疆的事情,林政暂时忘了其他的事情,聚精会神的思索。
“冷岳。”杨衍高深莫测的笑了,“天文地理、医卜星象,他都谙熟,只是他一心要弃绝红尘,入道门,朕一直可惜他的才华。”
“臣听说卓公子断了冠巾礼,道家最重此礼,不行此礼,不算入道门,正一教历代传承下来,掌教真人都要是出家修道之人,卓公子再有悟性,不行冠巾礼,也无法成为正一教的嫡传。”林政摇头说道:“再说有升平大长公主在,臣觉得卓公子入不了道门。”
“也是,升平姑母愁冷岳的婚事愁得都哭到了朕面前了,既然这样,朕就封他为骁骑营中郎将,择了吉日,过几日去北疆。”
“这道旨意你去传达,务必要让他接旨。”
林政应了声,待杨衍打马而去后,带着人转道回宫。
......
报恩寺。
刘太后大发脾气,一声声儿高嚷着头疼,偏又不让太医进去诊脉,直到听到杨衍来了,才捂着帕子躺在床上,哀哀的喊着疼。
直折腾到深夜,杨衍出了刘太后的厢房,唇角勾出冷冷的笑,一面让太医端进去加了分量足足的黄连的药汤,一面命人唤来了韦丽嫔、谢安嫔等人。
“底下的人侍候的不精细,丽嫔、安嫔她们在寺里诵了些日子的经,身上沾有佛气,侍候母后比旁人更妥帖,便让她们为母后端茶倒水吧。”
刘太后气得倒仰,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如此,她是如愿的将皇帝儿子留在了报恩寺,可丽嫔等人却被送到了她这里。
“真是气死哀家了。”
......
“呼。”
深夜,萧青蕤猛的睁开眼睛,大大的桃花眸里还残留着噩梦的恐惧,身上盖着的袷纱被掉在地上,她坐起身,前胸后背俱是汗渍渍的,可小腹处却阴冷的可怕。
梦里,她又一次跌落悬崖,骨肉尽碎,没了龙气护体,这具身子没了生气。
“我不要死。”
她痛苦的呓语着,因为梦中的挣扎手腕上的丝络卷了起来,露出下面那道深深的暗红的伤疤,饶是屋子里只有淡淡的烛光,这道伤疤在皓白的手腕上依然触目惊心。
“这道疤怎么还没好?”
依着她的体质,这道疤按说早就要好了,摸了摸手腕,其他的疤痕都好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这道,这道她直接割破将血灌入杨衍嘴里的伤疤,始终像一条难看的蜈蚣卧在腕上。
月色下,她神色凄迷,无助而迷茫。
百叶窗上响起轻微的声响,萧青蕤神色一紧,披衣下床,悄悄的走到窗边。
窗外静静的,不再有动静,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水秀的眉眼轻蹙,待要回去,吱呀一声,窗叶开了。
萧青蕤紧张的紧贴着墙,这时候,深更半夜的,是什么人敢来开她的窗子?
手心紧攥着根簪子,萧青蕤一瞬不瞬的盯着洞开的窗子,夜风吹进来,带着凉意,她却浑然不觉。
一声悠远绵长的轻叹,在这夜色里传开,萧青蕤心弦一松,这声音,这是.......
“卓公子。”
卓冷岳怔住了,他穿了一身玄色的紧身衣,长身玉立的站在她窗台外,这深夜时分,他没想到萧青蕤竟然没有睡着。
“你也没睡。”
萧青蕤弯眸笑了一下,“今晚月色很好,我......赏月。”
她不愿在卓冷岳面前露出狼狈无助的样子,想要让他知道她在宫里很好,可是,月色下她大大的桃花眸红红的,眼皮上还有水渍流过的痕迹,这些又怎么瞒得过去。
“后天我要去北疆了。”
卓冷岳无声的叹了口气,他自然看得出她在强颜欢笑,轻轻开口,“我一直想问你,求天梯上你说你想回家,你的家在哪里?”
既然安宁长公主安排的身份是假的,那她到底是哪里的人?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可萧青蕤一直回避,在他要去北疆前,他最放不下的竟然还是这个问题。
“很远,很远.......”
或许是月色太好,也或许是她太脆弱,这一刻对于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萧青蕤不再讳莫如深。
“或许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卓冷岳想要伸手擦掉了她脸上的脆弱和痛苦,可是隔着一道窗棂,他手抬起了又垂下。
“总有办法的。”卓冷岳想说大楚的铁蹄踏遍大江南北,她的家即便再远,总能到的。
“卓公子,庄周梦蝶,是蝶非蝶,是人非人。若有人一梦千年,又如何回家?”
震惊的望着她,卓冷岳一向镇定清冷的脸上全是惊骇之色,“一梦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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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活生生的“姝娘”
“一梦千年。”
自小在正一教长大,研习道家典籍,卓冷岳不会将这四个字单纯作为字面理解,虽然之后萧青蕤沉默了,这四个字却一直沉甸甸的压在心里。
乾清宫外有值夜的人来回走动,卓冷岳不好再待下去,“你保重。”
......
“万岁爷,衣裳拿来了。”
杨衍在报恩寺待了两天,有些烦闷,报恩寺后有座栖霞山,他很久没去过那座山了,甚至连提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
在吃了两天的素斋,听得汪锦禀报说乾清宫里萧青蕤变着花样为“将军”做吃食,色香味儿俱全,他这个病中只能喝粥,到了报恩寺又吃得像兔子的人,听了很是不爽。
心情郁燥下,站在报恩寺的楼上,看着栖霞山上云雾飘渺,心口的伤痛又痒又麻。
他要去栖霞山,还是微服而去。
穿戴好汪锦特意去买来的衣裳,普通的绸衣,色泽不是那么正的淡蓝色,穿在他身上依然器宇轩昂,丰神俊毅。
既然要白龙鱼服,杨衍就演戏到底,从束发的玉簪到腰间的带扣,全都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没有一点能暴露他身份的细节,才带着穿了身褐色棉布衣衫的汪锦出了报恩寺。
“万.......”
汪锦急忙改口,“爷,今儿人多,奴才去探探路。”
杨衍来得很突然,又不许汪锦带人清地儿,这山上人来人往的,汪锦很是担心。
“不许扰了这里的清静。”
汪锦不敢自作主张,他没有萧娘娘的胆量,虎须都敢捋,这座栖霞山虽然不出名,但是当年万岁爷还没登基时,曾和当时还是王妃的江皇后在这里游玩。
山道上杨衍走得极慢,两边花树摇曳,小溪潺潺,是个极美的所在,然他并未将这些美景看入眼中,他负手走着,黑眸沉沉,时有怀念和沉痛之色。
走着走着,走到了一条狭窄的山径上,两旁长着荆棘,稍不注意,上面的钩刺就钩破了衣衫,除了杨衍主仆二人,再没有旁人走这条道。
他记得这道山径上面有块平坦的地,那里长着两棵有了年月的和欢树。
“哎呦。”
汪锦一脚踩空,摔在石头上,脚脖子也扭了,杨衍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留在这儿吧。”
杨衍独自一人慢慢的走着,舌尖上滚着和欢两个字,越是念心里越是凄凉。
可叹朱颜,终成憔悴。
还隔了一段距离,仰头就看到了朵朵团团粉云一般的和欢花,这两株老树长得粗壮又高,枝叶浓密,此时正值和欢花期,绿叶粉花,煞是惹眼。
这条几乎没人走过的山径上,灌藤滋长,枝条随意的伸展,杨衍拨开一簇浓密的藤条,突然听到一声娇软的声音,剑眉不悦的皱起,他要来这里是临时起意,这里怎会有人?
“吐尖绒缕湿胭脂。淡红滋。艳金丝。画出春风,人面小桃枝。看做香奁元未尽,挥一首,断肠诗。仙家说有瑞云枝。瑞云枝。似琼儿。向道相思,无路莫相思。枉绣和欢花样子,何日是,和欢时。”
这声音娇甜绵软,吟诵的偏又是极应景的和欢词,杨衍眉间萦上怒意,薄唇勾起冷冷的笑,这当口突然出现的女子,真是好算计。
哗啦哗啦,他用力拨开藤条,携着一身怒气而去。
和欢树下,背对着他低头作画的女子,穿了身鹅黄色的短襦长裙,梳着简单的云髻,听得响动,回眸望了过去,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划出一道好看的弧,映衬着她皓齿朱颜,少女的美扑面而来。
啪。
被突然放开的藤条打在了杨衍身上,他一腔怒意却似见了烈阳的云雾,烟消云散。
少女乍然见了陌生男子,莹白的俏脸上乍红乍白,飞快的收拾着东西,提着裙裾,慌慌张张的就要跑走。
一阵风掠过,高大的男子拦在了她面前,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在怀里,少女手里的东西噗通落地,如受惊的兔子颤颤的看着目光炙热的俊朗男子。
“温的......”
带着薄茧的手指,明明是那么有力的样子,触到她面上,就像是清风吻过花朵般轻柔,少女饱满的脸颊涨得红红的。
指尖的温度让他确认了怀里的女子是活生生的人,杨衍眼眸亮亮的,看着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
“姝娘......”
......
长安宫里,德妃展开一卷发黄的绢画,画上的女子还是个少女模样,梳着云髻,穿着鹅黄色襦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回眸一笑,她并非绝色,可气质清丽,让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如果不是这副画看着有些年头了,简直就像照着栖霞山和欢树下的少女描画而成的。
“樱桃,生火。”
宫里都说谢安嫔是才女,却没人知道德妃娘娘才是书画双绝,火苗吞噬掉绢画,渐渐将那巧笑倩兮的少女烧成一堆灰烬,德妃恨恨的看着,当初她刚进了王府,为了讨好不喜她的杨衍,谨小慎微的服侍江令姝,学她的装扮,学她的言行,可是杨衍还是不看她。
刚开始江令姝不喜她,只是那时候杨衍在王府的时间很短,他去了北疆,王府里便是女人的天下,她刻意迎合,又几次为了护着江令姝受了刘太后的责罚,时日一久,江令姝感动了,待她亲近了。
那时,杨衍从不碰她,江令姝从不将她当做敌人,在她面前,被杨衍深爱的江令姝高高在上,会和她讲和杨衍在一起的事情,竟不将她当做杨衍的女人,语气神态一如闺中密友。
她嫉恨得发狂,面上却不显,仿佛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追着问各种细节,穿什么衣衫,戴什么首饰,她本意是要照着江令姝的装扮打扮自己,她想着自己生得也美,既然杨衍喜欢这种装扮,她便这么打扮了,杨衍总会多看她一眼了吧。
那时候,江令姝看着她就像看傻子似的吧。
德妃忆起旧事,唇上咬出深深齿痕。
她怕忘了,每次从江令姝那里回来,都要照着她的描述,依着她的容貌,画一幅画,呵,没想到这些作为她愚蠢的证据的画,竟然还有用上的一天。
......
乾清宫里,林政拦下了萧青蕤,“萧娘娘,臣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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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最后的星光(一)
咸福宫的后殿贴着封条,里面一应陈设一如林贤妃生前。
萧青蕤在乾清宫,得了她的允诺,林政第一次如此仔细的打量着他的姐姐生前最后的居所。
“林侯,这封条不能揭,万岁爷......”
林政一眼睨过去,谭小满头皮发麻,默默的闭了嘴,这一刻他相信了林侯杀人如麻的传言,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盘算着大不了去尚宫局求些封条来再贴上。
许久没有住人的屋子里,尘埃飞舞,林政抬脚踏入,闻到的是淡淡的霉味儿,没有人住的房子,布置的再华丽,都是死的。
阿姐是那么爱洁的人,这样的屋子她是不会喜欢的,林政恍惚的想着,眼圈有些泛红,他不是林老侯爷的亲生子,只是林家旁支里父母双亡的孤儿,小小年纪为了能吃饱,孤狼一样。
林老侯爷膝下仅有一女,鹣鲽情深的发妻生女时落下了病根,再不能生育,后一病不起,林老侯爷既承袭了林家的爵位,又是林氏的族长,林家嫡脉绝不能断绝。
他不愿纳妾,便想出了从林家族里过继一个儿子的主意,当时,林家整族沸腾,无不盼着自家的孩子能过继到林老侯爷膝下,飞黄腾达。
精心挑选送到眼前的孩子,林老侯爷一个都没看上,反而选中了林政这个凶狠的狼崽子。
林家人再不服,也不敢和林老侯爷作对,嫉恨的看着林政这个孤儿一夜腾达,成为林老侯爷过继的儿子,暗暗骂他走了狗屎运。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天上掉了馅饼正好砸在他身上,是那日,秋高云淡,一只精美的风筝挂在了高高的树上,树下风筝的主人急得掉泪,偏巧那里是林家荒芜的花园子,没有一个仆从,他饿得难受,正躲在树荫下睡觉,被哭声惊醒,灵活的爬上了大树,取下了那只美人风筝。
“阿姐,给你。”
他看着那女孩比他大,递风筝的时候唤了声阿姐。
这么一声唤,林老侯爷过继了他做儿子,那个女孩也真的成了他的阿姐。
虽然生于武将之家,阿姐却温柔娴雅,林政想着记忆中阿姐的样子,倒宁愿她霸道凶蛮,不要那么多愁善感,也许这样她还能活得好好的。
“阿姐,这只风筝我拿走了。”林政果然在柜子里找了一只美人风筝,母亲在世的时候,最爱画美人风筝,去了后,阿姐每次想念她,都要放一只,这只也许就是最后的那一只。
林政拿着一只风筝出了咸福宫的门。
出了宫门,打马狂奔,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林家,小心的将这美人风筝放在了林贤妃未入宫前住的闺房。
“怎么烂了?”
林政皱眉捏着划开了一道口子的风筝,自责自己刚刚不小心弄坏了,阿姐定会伤心,连忙让人送来了做风筝的一应物事,他要将这风筝重新裱糊一番。
自小到大,林政陪着阿姐放过许多美人风筝,为了展现美人飘逸的神韵,这做风筝的绢极薄,可是这个不对,捏在手里的触感太硬了。
“嘶拉。”
薄薄的绢禁不住他的大力撕扯,外面的绢层破裂,露出里面的东西。
林政眼眸凝在上面,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那本覆着明黄色硬皮的册子,打开,第一眼他就愣住了。
斩杀无数俘虏都不曾抖一个的手,此刻,颤抖不停。
“这是陛下的字!”
册子上铁钩银划,分明就是杨衍的笔迹。
可是内容......
“悲莫悲兮生别离,姝娘为何老天要将你带离朕,而留下这些庸脂俗粉,上天何其无眼?”
“朕失贤后,肝肠寸断,卿且宽心,朕会好好抚育福慧,暂养在林氏膝下,彼性格和顺,全心全意对待福慧......”
“钦命尚功局为贤妃林氏秘制傅面的龙消粉,掠鬓的郁金油,染衣的沉香水,俱掺以麝香......”
翻了不足一半,林政的手抖得再翻开不下去,红着眼死死的盯着上面的字看,仿似看着深仇大恨的仇人,这是陛下的字,这怎么能是陛下的字?
......
乾清宫后寝殿,德妃笑着握住萧青蕤的手,温和亲厚的说着:“太后娘娘当初本想带着和嫔一块去报恩寺的,只是陛下舍不得......,咳,眼下太后娘娘在报恩寺为大楚祈福,陛下也过去了,朝堂上多事的言官胡乱上折子,污蔑和嫔的名声。本宫想着带和嫔你一块去报恩寺,在寺庙里磕头祈福,这样汹汹物议就能平息了些,对和嫔对陛下都好。”
萧青蕤不在乎朝堂上骂她的折子,可是杨衍已在报恩寺待了好几日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宫,她的身子等不及了。
“如此,谢过德妃娘娘了。”
德妃还不知道萧青蕤失了尊号,仍称她为和嫔,萧青蕤也没说,道了谢后就跟着德妃坐上了马车,一路去了报恩寺。
“娘娘,万岁爷见到了君姑娘。”
马车上,樱桃给德妃揉着肩,将宫外传来的消息说给德妃听。
“这个本宫已经知道了,昨儿就说了。”德妃弯了弯唇角,“陛下封了她什么?”
“昨晚万岁爷......没让君姑娘侍寝,而且万岁爷是微服遇到的君姑娘,没有表露身份。”樱桃将老夫人最新传进来的消息说给德妃听。
“什么?”
德妃不相信的惊呼,“不可能会出差错啊,她的言行举止都是按着江令姝的样子训练的,他不可能不动心。”
樱桃也忐忑不安了起来,“娘娘,那还要带和嫔娘娘去吗?”
“都走到这里了,还能再回宫吗?”德妃深信自己的筹谋不会出大差错。
到了报恩寺时,天色已擦黑。
刘太后对她们两人到来的反应很冷淡,只让她们在外面磕头行了个礼,就让人带着她们出去了。
“和嫔,你且先住在这间禅房里,明儿再收拾个院子出来。”
萧青蕤住的这间禅房,是杨衍院子里的偏间,因她来得匆忙,报恩寺没来得及收拾出新的院子。
......
栖霞山下的一处清幽别院里,杨衍仍然穿一身普通绸衣,神色焦急,乔装成民间大夫的太医,在他的眼光下几乎崩溃,“万.......这位爷,这位姑娘的手腕只是轻微扭伤,上了药休息几日,就好了。”
“还疼吗?”
杨衍看着她手腕上缠的厚厚白纱,黑眸里有着浓浓的心疼和后悔,都怪他在栖霞山上太激动了,抓伤了她的手腕。
“万......爷,不疼了。”君懿故意拖长了万字,见他皱起了眉头,她俏皮的笑了起来。
就连声音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杨衍浑身舒坦,看着这女子的眼神柔得滴出水来,亲自夹起一块水晶肴肉,放在她面前的小碗里,“多吃些补补。”
君懿美眸里闪过一丝得意,这满桌食物都是她嘱咐厨房做的,这整座别院都是老夫人特意安排的,昨夜......他不碰她,老夫人已然着急了,今夜务必要成功。
守在门口的汪锦,呆呆的看着天上的皓月,魂不守舍的,屋子里的那个女子和殁了的江皇后太像太像了,他第一眼看到,还以为是江皇后又活了。
不小心扭到了伤了的脚脖子,汪锦疼得倒抽冷气,“难道真有转世重生这一回事?”
夜色越来越深,汪锦想着想着阖上了眼皮。
臀部尖锐的疼,汪锦连忙睁开眼睛,“万岁爷。”
睁大酸涩的眼睛,惊愕的看着杨衍一脸潮红,急促的喘着粗气,“回报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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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最后的星光(二)
汪锦一眼就看出了万岁爷的异样,分明已是情动。
“放轻手脚,不要吵到了她。”
在万岁爷身边侍候多年,汪锦清楚他是个欲念极强的人,尤其是江皇后去后,于女色上放肆不羁,颇有汉武“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的旺盛精力,掖庭宫里塞满了进献的美人,可惜,那些美人没一个能让他满意的,每每他纵情狂欢后,性子更冷厉恣睢。
也就是萧娘娘进宫的这一年多,万岁爷虽然自己不觉得,他们这些日日提着脑袋侍候的人,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万岁爷的性子好多了。
虽然暗地里没少抱怨萧娘娘胆子大,总惹怒万岁爷,但后宫这么多嫔妃美人,也就萧娘娘行事光明磊落,敢作敢当,不把奴才当替死鬼了,汪锦对她还是有些感佩的。
悄悄的瞄了眼帘子后熟睡的人影,这个和殁了的江皇后生得一模一样,只一照面,就得了万岁爷珍宝般呵护的女子,汪锦不禁为失去了尊号一无所有的萧娘娘捏了把冷汗。
耳边的喘声越来越粗,汪锦忍不住又看了眼帘子,这里明明有人......
“爷,这里距离报恩寺有些路途,您看......要不......”
杨衍忍着浑身燥热,对于这股焚身般难耐的欲念,他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自己定力不足,乍然见了念想了无数个日夜的姝娘,终于忍不住了。
可是,那是他的姝娘,纵然她现在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他不舍得这么草率的伤害她......
“备车,回报恩寺。”
马车一路疾驰,杨衍擦了擦额上滴下的汗珠,咬牙低咒。
“停车。”
一撩袍角,跃下马车,夜空中星月皎洁,照着清澈溪流的水,美好如梦,杨衍大步走进溪流,搅乱了这一溪清水。
“万岁爷,奴才去取干净衣袍。”
汪锦急匆匆一路赶回报恩寺,随着他的到来,整座已沉浸入梦乡的院子瞬间醒了过来,萧青蕤本就浅眠,被这喧哗声惊醒,利落的穿好衣衫,披着一头浓密的长发,提着琉璃灯,走了出去。
汪锦包好了衣物,匆匆赶出去,无意中扭头,只见漫天星月下,一盏浅淡琉璃灯下,她盈盈伫立。
“萧娘娘?”
汪锦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转过去打招呼,更是稀里糊涂的就将万岁爷的行踪告诉了她,然后就同意带着她一块过去了。
夜风一吹,汪锦清醒了些,坐在马车前,懊恼的踢了踢腿,扭伤的脚脖子刺心的疼,疼得他面目狰狞。
“萧娘娘,万岁爷.......”他想要将那位极似江皇后的女子告诉给萧青蕤,却又怕惹出大祸,只得含糊提点,“您待会儿见了万岁爷,千万要柔顺,不要再惹怒了万岁爷。”
“多谢汪公公提点。”
萧青蕤掀开了车帘,仰头看着深邃无垠的夜空,今夜有星有月,和白日炽热的不留一丝余地的烈阳不同,夜晚的星月之光,皎洁而没有侵略性,在这柔和朦胧的星月下,一切都似披上了层温情的薄纱,人心忽然变得柔软。
指尖无意识的触摸腕上的疤痕,不同于完好肌肤的柔软,这块疤硬硬的,手感非常不好,稍稍使力一按,就细细碎碎的疼。
这疼惊醒了她,萧青蕤收回目光,月光下连这块疤都掩去了狰狞,看着不那么难看了,她弯唇浅浅一笑,整理了丝络覆上这块疤。
“这么一看,也不是不能忍受啊。”
如银月色下,五彩的丝络绚烂生辉,戴在她皓白手腕上,有种迷幻的美。
“杨衍的行为......虽然他对不该迁怒李大人,但是最后还是放了李大人啊,而且什么和嫔贵妃,这些我根本不在乎。”星月太美,软了她的心。
“萧娘娘,到了。”
先听到一阵水声,萧青蕤从马车上下来,踏着月光,一步步走到溪流边,哗哗水声中,但见杨衍赤着上身,鞠水浇在麦色的肌肤上,溅起的水珠在月色下碎银似的闪闪发光,调皮的在柔韧紧实的修长身躯上嬉戏。
身后站了人,这人一来杨衍就知道了,他以为是汪锦送衣裳,等了片刻,这人还不知好歹的站着,剑眉不悦的皱起,“汪锦?”
冷冷的开口,只是被欲念熏染的声音带着丝暧昧的沙哑,在这星光月光下,诱人至极。
“是我。”
修长有力的双腿搅动着溪水,杨衍霍然转过身,黑如深潭的眸子凝在她的脸上,“青蕤。”
“嗯。”
萧青蕤用鼻音哼了声,看着就这么赤着上身的杨衍炽热的渴望的望着她,毫不掩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将目光移下去,却看到那条湿透的薄薄亵裤上高高翘起的形状,脸颊爆红。
水声哗哗,距离她越来越近,如雾如纱的星月下,一切都那么美,她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六郎,夜晚的溪水很凉,你身子才好,不要再着凉了。”她以为不会再轻易说出口的称呼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口,拿着帕子温柔的擦去他身上的水珠。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太医呢。”
大掌握住她的手,铁钳似的,箍着她动不了,杨衍没问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只知道她一出现,他好不容易用在溪水里压下去的火,再度灼烧起来,且越烧越旺,烧得他难受得快受不了了。
“我没事。”
说话间,喷洒在她脖颈上的气息灼热,他只说出这三个字,滚烫的唇含住了她的樱唇,这个吻越吻越深,越吻越不够。
杨衍粗喘抱起她,放开她发红的唇瓣,吻她的脖子,她的锁骨......
他要她,就在现在。
“不要在这里。”
男人的呼吸越来越急,察觉到她的僵硬抗拒,便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伸进她的短襦里,撩开绣着深红牡丹的小衣,抓住她圆润的雪白,用力的揉,捏,低低的笑:“你怎么长成这样,真是个妖孽。”
萧青蕤被他吻得七荤八素,被他捏得浑身发软,他那么用力,她真怕被他捏碎了,又想就这么被他捏碎........
“六郎,回去,不对,不能会寺院。”
“那里有马车,抱你过去。”
“不......,还是野外。”
“我要你,现在。”杨衍忍不了,某个部位硬的像铁,他再忍不下去了。
他大步朝着马车走去,走着时,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到了车旁,抱着她上了车。
夏季的山上虫鸣“吱吱叽叽”,被大力揭开的车顶,泄下如水的星月。
杨衍将她放在车厢内,襦裙被撕开,他撩开她缎子似的长发,含吮住她的耳珠,他的舌尖濡湿灵巧,辗转吮吸,喷洒的热气灌入她的耳朵,灌入她的身体。
突然一阵颤栗,萧青蕤紧紧搂着他的肩,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热流,撞得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晕,只感觉全身无力的瘫软在他身下。
“六郎......”
“嗯......”他应一声,无暇顾及太多,修长手指在她身上施着魔法,想快速的让她的身子化成水,他才能享受到**蚀骨的快乐。
他的目的如此明确,不过是想要她,她却无法做到他的灵欲分明,情丝百结。
她想,江皇后毕竟已经没了,她接近他本就目的不纯,这些她可以不在乎,日子久了,他终归是能明白什么才是现世的温暖。
她启唇回吻他,吻得很深,听到他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吼声,顶开她的腿,挺身而入。
......
“君姑娘,你怎么来了?”
汪锦惊得差点吸不上气,守着山道,看着这张和江皇后一模一样的脸,阴冷顺着脊梁窜上来,那感觉就像背上爬满了毒蛇。
“万爷在哪里?他怎么大晚上的走了?我找遍了整座院子都没找到他,还以为......”她柔嫩的脸颊上残留着泪渍,小脸上张惶无助,楚楚可怜。
“万.......万爷他......哎呦,君姑娘,您这个样子,爷看到了要心疼的,我送您回去。”这时候,汪锦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过去,可是就凭着她这张脸,汪锦都得供着她,更不敢得罪她。
“他怎么能不告而别,我要亲自问问他。”
君懿心口一沉,虽然杨衍在她面前装得好,可她知道他就是皇帝,她都做到那一步了,他却还是不碰她,还悄悄的走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今夜她非得要弄明白。
“君姑娘,等等。”
汪锦紧赶两步,脚脖子一疼,摔在地上。
马车里,杨衍无休止的索要着她,抱着她说:“你不听话的样子,朕真的不喜欢,以后你要听话。”
萧青蕤头发铺散一地,乌黑的发丝如毯铺陈,雪白的肌肤光泽如玉,玉上却点缀着簇簇红痕,修长的颈子微扬,微弱的气息从喉间逸出,“六郎,我不生你的气了,我们都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伴随着凶猛的动作,他喘着应下:“好。”
“万爷......”
一道娇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分外的清楚。
这一刻,敏锐的第六感突然袭上心头,萧青蕤更紧的攀着杨衍的肩背,笔直纤长的腿藤缠树似的缠在他精装的腰上,泛着红晕的桃花眸死死的看进他的黑眸,一瞬不瞬。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手掌落在她的手腕上,使力,他要掰开她。
像是被兜头泼了一桶冰水,寒凉彻骨。
“万爷......你在吗?”
又一声娇娇的无助的呼唤,这一次,萧青蕤确定了杨衍要离开她,在这种时候,因为外面一个女人的一声呼唤。
“六郎。”
萧青蕤妩媚的唤,手上用力,抬起头,樱红的唇舔上他胸前的凸起,深吸小腹,雪白圆润的腿更紧的绞缠。
上下被刺激,杨衍喘了口大气,额上青筋暴跳,颤抖着倒在她身上。
“嘶。”
享受着这蚀骨欢愉的杨衍,只觉脖子上一疼,萧青蕤一口咬在他颈窝上,整齐的牙齿咬得极深,咬破了皮,咬出了血。
咸腥的血液流入嘴里,和着她的滚泪,咽到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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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走了就别回来
享受着这蚀骨欢愉的杨衍,只觉脖子上一疼,萧青蕤一口咬在他颈窝上,整齐的牙齿咬得极深,咬破了皮,咬出了血。
咸腥的血液流入嘴里,和着她的滚泪,咽到肚子里。
如水月色下,萧青蕤红唇染血,倾城容颜如妖似魅。
“萧青蕤,你发什么疯?”
有力的手臂按着她的肩窝,把她拽开,再一摸脖子,一手的鲜血,黑眸森冷的看着她,杨衍怒声喝问。
短襦长裙褪尽,萧青蕤眨了几下眼睛,将那股子酸涩眨掉,赤着的手臂,嫩藕一样,妖娆的圈上杨衍的脖颈,手心故意按在她咬出的伤口上。
“六郎,你疼吗?”
杨衍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若是旁人敢在这时候咬他一口,他定会将那人撕成碎片,可是对上萧青蕤的眼神,他突然有些心虚,怒气竟然散了些。
“放开。”杨衍掰开她的手,摸了衣袍拿在手上,他要下车。
“姑奶奶,求求你和我回去吧。”这是汪锦哀求的声音。
“万爷,你在不在......?”君懿想到老夫人的手段,害怕又委屈,她不要再经受那种事情,明明都好好的,为什么万爷突然要离开?他应该就在前面的马车上,为什么不见她?
静谧的夜里,这压抑的哭声钻入马车,如一柄利刃彻底斩破这里的平静。
“姝娘。”
这哭声绞得他心疼,杨衍大为焦躁,偏萧青蕤藤蔓似的缠扯着他,不让他起身离开,“放手。”暴躁的呵斥声中,杨衍毫不留恋的离开她的身体,挥动的手掌重重打在缠着丝络的手腕上。
“你不能走。”萧青蕤猛的扑到他背上,死死的箍住他的腰身,在他看不到的背后,染血的妖魅面孔上全是受伤的神色,“六郎,你不能在这种时候丢下我。”
他们刚刚还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她的身上还留着他的味道,他们拥抱着颤栗、交融,他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她,还是为着.......那低泣着唤他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
“呜呜,我好怕......”
这娇娇柔柔的声音魔咒一般,让杨衍几乎要失了理智,“滚开。”
一股大力袭来,哐啷声中,萧青蕤撞在了车壁上,不着寸缕的背生疼生疼,萧青蕤却感觉不到这股疼,桃花眸里喷火一般的望着那掀起车帘的背影,“走了就别再回来!”
杨衍即将迈下的长腿僵了僵,嘶哑的声音里没有故作决绝的娇嗔,也没有声嘶力竭的狠辣,只有平静的冷。
“你在威胁朕?别忘了你的身份。”眉心悬剑,杨衍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停了下来,继而暴怒,就为了她的一句话,他竟然犹豫了。
“万爷,你果然在。”君懿惊喜的看着露出半面身影的人,那颀长充满气势的身姿,还挂着清泪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
她的笑是全心全意信赖的笑,这个笑勾起杨衍最深的愧悔,最无能无力的补偿,击溃了他最后的犹豫。
“别闹了。”
长腿即将要落地一瞬,背上一沉,覆上一具温热的躯体,萧青蕤趴在他背上,满眼屈辱,“你的血是热的,你的心却是冷的。”
杨衍低咒一声,他本就快要下车了,车帘半撩,结果萧青蕤一扑一撞,车帘再没有办法全部遮住她,一条白生生的腿露在了外面,这个女人,全身裸着她竟敢扑过来。
哗啦,用力的扯过轿帘,杨衍回转了身,黑眸里烧着火,外面有太监和暗卫,她这样子差一点就全被人看了,“萧青蕤......”
“嘶......”
这个该死的女人,杨衍捏着她的腕骨,几乎要捏碎了她,可她就是不松口,吸血蛭似的,咬开他的皮肉,喝他的血。
他可以一掌挥开她的,可是他们就站在车帘前,他用了重力,难保她不会掉出去,一样她这个样子让人看了去,杨衍气血翻涌,他绝对不能忍受。
手腕被捏得火烧火燎的疼,牙齿也累得发酸,萧青蕤终于松开了嘴,嫣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顺着弧度精巧的下巴,落在胸脯上,白玉胭脂,妖魅至极。
抹了抹唇,萧青蕤极力扬起下颌,撑起她破碎的骄傲,“拿回了我的东西,你随意。”
说完,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任浓密如黑绸的发遮住了脸颊,旁人再看不到她的神色,更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喝朕的血,萧青蕤,你胆子可真大。”杨衍的手很漂亮,是那种骨节分明蕴满力气的男性的漂亮,现在这双漂亮的手按在萧青蕤修长的颈子上,她的颈动脉在他的手指底下跳动着。
桃花眸睁得大大的,萧青蕤看着他沉暗如海的眼眸里滔天的怒火,扯了扯嘴角,“六郎,这本来就是我的。”
“你的?”杨衍怒极反笑,脖子上的伤口麻麻痒痒,这女人喝了他的血还说是他的,真是可笑。
萧青蕤按着疼痛不已的手腕,咬紧了唇,这血就是他欠的......
“啊。”外面响起摔在地上的声音和忍痛啜泣的哭声,是那个对他有魔咒的女人。
“这账朕先记着。”
舔干净唇上的血渍,萧青蕤颓然的蜷坐着,马车明显的一轻,他终归还是下车了。
“再没有下一次了,再没有了。”这种屈辱,只此一次就够了,萧青蕤抱着膝盖,开始觉得冷了,下巴搁在膝盖上,身上的力气被抽干了似的,她忘了自己是演员,倾尽感情的投入这个角色,却落得这个下场。
慢慢的用尽全身积蓄的力气,扒拉出破碎的衣衫,套在身上,萧青蕤倚着轿壁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她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杨衍这么上心。
“万爷,那......那马车里有个......她是你......”君懿自见了马车上翘出的那条**,脸上就阵白阵红,“你的夫人吗?”
恰在这时,她一抬眸对上了掀开帘子的萧青蕤,乌发雪肤,黑眸红唇,绝美如妖,君懿骇得惊叫,忍不住倒退了几步,一张脸霎时没了血色。
萧青蕤看着杨衍揽住她的肩,动作温柔而怜惜,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模样。
染血的红唇翘起,用笑来掩饰她的苦涩。
“她......她在看我......”
杨衍一手扶着君懿的背,转身看她,黑眸却如利剑。
星月下,萧青蕤站在马车上和不远处柔情无限的那对男女相对,红唇弯的愈深,冷冷的眼神扫完杨衍,看向了那个女子。
“江皇后......”
江皇后的画像她看过无数遍,她的容貌已刻进了脑海,萧青蕤不可置信的看着被杨衍温柔护持的女子,那脸,她不会认错。
“难怪......难怪.......”
似笑非笑,欲哭无泪,贝齿紧咬着红唇,咬出了血,还染着杨衍血味的唇,滚着她的血珠,两人的血融在一起。
“我的夫人?她,呵,怎么可能,她不配。”
冷酷的话清晰的传到耳朵里,萧青蕤面无表情的放下车帘,可那话还是要钻进耳朵里。
“那她是?”
“一个婢妾。”
桃花眸痛楚的闭上又睁开,萧青蕤要深深的吸气呼气才能勉强按捺几乎要撑破她的屈辱,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赤足走下马车,解下系马的缰绳,一打马鞭,马儿叫了声,马蹄踏地,拉着车疾驰而去。
马车一路狂奔,倏然刮起一阵狂风,天上涌上一层厚重的乌云,漫天星月,不见影踪。
.......
“长乐公主请回吧,万岁爷不在乾清宫里。”
福慧失望的回去了,宫里都在说萧姨失宠了,她都快要一个月没有见到萧姨了,难道真的像韦丽嫔说的那样,父皇将萧姨贬成了庶人吗?
“林舅舅。”
远远看到宫道上走来的俊朗男子,福慧眼睛一亮,小跑着奔了过去,她可以让林舅舅帮帮萧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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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替身
“福慧。”
小姑娘长得很快,嫩竹一般,眨眼就抽高了,林政慢慢的眨了眨眼睛,还记得第一次在阿姐身边见到福慧,她才到他膝盖,小小的白白的,粉妆玉琢的小团子,见了他,躲在阿姐身后不敢看他,一转眼的功夫,她都长得这么高了,瘦瘦高高的,竟有了小少女的风姿。
“林舅舅?”
福慧疑惑的看看自己,没有哪里出错啊,怎么林舅舅一直看着她不说话?
“噢,福慧,有什么事情吗?”林政回过神,扯了扯嘴角问道。
似乎林舅舅有些冷淡,福慧是个很敏感的小姑娘,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小孩子的眼睛和大人不同,更大更圆,黑眼珠也更大,湿漉漉的,清澈又无辜。
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林政有些懊悔,阿姐的事他还没查清楚,再说就算是杨衍......他也不该迁怒到福慧,当年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幼童.....
“这大太阳底下,脸都晒红了,福慧,有什么事,到庑廊下说吧。”
刚才一定是我听错了,林舅舅还是这么关心我,福慧挥掉刚刚的那点伤心,用力的点了点头,举起宽宽的袖子遮住头顶的烈阳,嫩绿色的裙裾轻盈的跳跃着,走在前面。
“林舅舅,你知道萧姨在哪里吗?”福慧着急的问,自从前几日她问了父皇为什么见不到萧姨了,父皇当时就黑了脸,然后就躲着她了,她真的害怕宫里的传言是真的。
“萧娘娘,她不在宫里吗?”
一看见小姑娘发白的脸色,林政暗叫声不好,脸色也沉了下去,自那日看到藏在风筝里的书信,痛苦悲愤撕扯着他,一夜未眠,翌日他就开始查那些陈年旧事,他要查清楚阿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她死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待他查清,若是真凭实据.......他.......定要为阿姐讨回公道。
他的精力全放在了这事上,对于宫里的变故,他还不知道。
“陛下不是不追究了吗?”林政不知道报恩寺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有位和江皇后生得极像极像的女子出现,他以为杨衍还在追究李老大人的事情。
“她们说萧姨嫉妒,犯了大错,父皇将她废成庶人了,林舅舅,父皇又不在乾清宫,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万一萧姨真的受罚了,父皇他又不见我,可怎么办?”福慧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满满的都是对萧青蕤的担心。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触着掌心的发软软的,林政喟叹一声。
“既然没有下旨,这事儿就不是真的,福慧别担心。”林政劝慰了一番,吩咐她身边侍候的人,“夏天日头毒,护公主回宫。”
福慧再懂事,毕竟是个孩子,有信赖的林舅舅作保,吃了个定心丸,听话的带着人回了重华宫,林政却站在日头下,眉头紧皱,思索了片刻,去了侍卫处。
这禁宫里,消息最灵通的,除了太监便是侍卫,林政弱冠之年,立下赫赫战功,得封冠军侯,在这些血气方刚的侍卫眼里,他就是众人敬仰的对象,更何况他还是禁军统领兼骁骑营统领,他要问话,即便是关于万岁爷的,这些侍卫依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侍卫处出来,林政脸色难看得厉害,一脚踏在地上,坚硬的青石板咔嚓咔嚓的响,四分五裂。
“有个女人得了万岁爷的青眼,奇怪的是,万岁爷乔装微服,不许暴露身份,对那女人呵护备至,就像民间夫妻一般.......属下多嘴,该打。”
“林侯,我在宫里当差的久了,建昭元年,万岁爷的登基大典上,有幸见过先皇后,那天也见到了这个女子,长相和先皇后极似,极似。”
“好像咸福宫萧娘娘见了那女子,争风吃醋了,惹了万岁爷不高兴,受了罚......至于怎么罚的,是东厂出面的,属下就不知道了。”
“万岁爷在安宁长公主的别院......”
......
“长公主殿下,娘娘只留下了一碟豆腐皮包子和一碟白灼青菜,其他的都让奴婢端了出来。”
安宁长公主躺在贵妃榻上,丰腴的脸颊烦恼的皱着,“你也没吃饱吗?这么点力气,用力扇。”
打扇的宫女连忙请罪,呼哧呼哧更用力的扇扇子。
“本宫这三十多年唯一一次看走眼,就惹出这么多事儿,真是赔本的买卖。”安宁长公主气呼呼的捶着床榻,她送进宫那么多女人,得宠了最好,不得宠了就当丢了个玩意儿,损不到她什么,哪里想到,自从将萧青蕤送进宫,她一点好处没得着,反惹了一身麻烦。
“六郎呢。”
“万岁爷先去了萧娘娘那儿,一去就将侍候的人都赶出了院子,奴婢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没多久,万岁爷就出来了......月白色的袍子上,胸口上有一大块褐色的水渍,瞧着像是被泼上的茶水。”回话的宫女垂着头,“万岁爷换了衣裳,就去了君姑娘院子里。”
“这没脑子的蠢货,生生的把六郎往外赶。”安宁长公主气得翻身坐起,柳眉倒竖。
也不知道萧氏怎么得罪了六郎,送到她的别院时,一身的伤,养了大半个月才水灵起来,没成想,身上的伤好了,脑子还是坏的,从前的机灵聪慧全都没了,成日里冷着一张脸,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似的,铁了心和六郎过不去。
偏偏这时候又来个君姑娘,她只见了一次,就再也不想见了,太像了,和江令姝太像了,六郎当初为了江令姝六宫虚设,她死了后,性子大变,这个君懿,她不喜欢,但也不能得罪,瞧着六郎的样子,真是将她当做了江令姝的替身。
“你去告诉她,想死就继续,那位君姑娘巴不得她作天作地。”安宁长公主艳丽的眉眼凌厉逼人,“回来,先去厨房捧一盏燕窝粥再去。”
安宁长公主这次是真猜不透她的皇帝弟弟的心思了,将萧青蕤孤零零的扔在院子里,却又护着她,连她这个姐姐呵斥了她几句,就不许她再踏进去,除了送吃食的宫女,没他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去。
“等等,给那君姑娘也送一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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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我的确瞧不上
吩咐完,安宁长公主烦恼的揉着额头,“六郎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两个都放在本宫的别院,偏哪个都不许本宫见,萧氏一副活死人的样子,那个君懿更不得了,连他的身份都得瞒着。”
“谭瑞,你说说六郎对那君懿到底是什么打算?江令姝刚没了的时候,不是没有往宫里送过和她像的人,可都惹了六郎厌恶,怎么这个君懿就得了六郎青眼呢。”
“殿下,奴才冷眼瞧着,这位君姑娘不仅长相于先皇后极似,就连爱吃的食物、爱穿的衣裳都和先皇后一样,甚至连有些小动作都相同,若不是确信先皇后已逝,冷不丁的奴才还以为是先皇后还在世......”当今皇帝登基称帝之前,大半时间驻守在北疆,而先皇后母族得罪了摄政王杨邕,当时还是郡王妃的先皇后,没少受到刁难,若不是夏太后护着她,常常将她接到宫里,先皇后能不能熬到皇上登基还不一定呢。
安宁长公主是夏太后的亲生女儿,谭瑞作为她的家奴,自然常常能见到先皇后,对她的行为举止,言谈相貌有所了解,这君懿,真的和江皇后极似。
“难不成真像乌斯藏那群蛮子说的,这世上有什么转世重生的玄乎事?”安宁长公主突然觉得脊背发寒,忍不住紧了紧挽着的披帛。
恰此时有宫女进来通报,“殿下......”
安宁长公主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抚着胸口一下下喘气,“你走路没声音的,吓死本宫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什么事?”
“冠军侯来了,被拦在了门口,可他非要进来,门口的护卫快拦不住他了。”
“林政,他来做什么?”安宁长公主狐疑不定,她和林政素来没交情,他怎么会突然来了她的别院?
“让他进来。”
......
畅音阁。
这还是萧青蕤第一次走出那座院子,安宁长公主的别院,久违了。
那夜她气怒攻心,打马驾着马车狂奔,马车翻了,她摔了下来,侥幸没有大碍,但身上擦伤纵横,人也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这座别院。
“萧娘娘,长公主殿下派人送来的燕窝粥。”送粥的人没想到近一个月没有出门一步的人,忽然就到了畅音阁,急忙又送到这里,还是耽搁了段时间,燕窝粥也变凉了。
“你吃了吧。”
半夏等人都在咸福宫里,现在在她身边服侍的人,也是位故人,当初她刚进这所别院时,也是她服侍的,这段时间,萧青蕤性子冷得像一块冰,就是对着杨衍,也是这个样子,唯独对这个宫女,会温和一些。
“奴婢谢萧娘娘。”宫女福身行礼,发髻上插着的碧玉簪,碧绿莹莹,宛如深潭碧波,这是西南边陲永昌府进贡的宝物,夏日戴在身上,清凉宜人,只是这种稀世珍宝,却戴在一个宫女头上。
“万郎,你看这些金鱼真漂亮。”
这声音娇脆动听,含着笑,更带着备受娇宠的飞扬。
“萧娘娘,奴婢......奴婢护着您离开。”
宫女露出惊怕的神色,那是君姑娘,在她面前她们所有人都不能喊错了称呼。
“喝你的粥,怕什么?”
萧青蕤表情平淡,看都没有看一眼,依然安然的倚着栏杆,仰头看着天上流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宫女佩服的看着她,萧娘娘果然比她沉得住气。
女子的撒娇声伴着男子偶尔的温言细语,只是听着声音,都能想象得到定是一副极恩爱的画面。
声音渐渐远去,萧青蕤轻轻弯了弯唇角,手指不经意的又抚上丝络下的伤疤,这道疤消不去了,硬硬的永远留在她的手腕上。
“呀,我的帕子。”忽然刮起一阵风,卷走了君懿手里的帕子。
“这是我很喜欢的帕子,万郎你等等,我去追回来。”君懿提起裙裾,追着帕子而去。
杨衍挑眉,望着那抹小跑着的身影,温宠一笑,迈开长腿跟了过去。
脸上突然覆上个东西,拿手一抓,原来是块银红色绣和欢花的帕子。
“那是我的帕子。”熟悉的娇软语调,萧青蕤捏着帕子垂下了眼睫。
君懿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笑得很甜,“你拿的是我的帕子,呐,这个赏给你。”
萧青蕤侧身站着,君懿只看到她一个侧面,已觉美貌非凡,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她穿的衣衫只是普通的府绸,样式也老气,头上戴的首饰只是银的,顿觉自己想多了,便从腕上褪下个玉镯子,随意的递了过去。
她虽然语气客气,可这整个动作却似打发下人一般,侍候萧青蕤的宫女气的鼓起了脸颊,刚要开口,手臂上被人拍了一记。
“萧......”宫女喊了半截,想起在这位君姑娘面前不能露陷,连萧娘娘都不能喊了,更为她委屈。
萧青蕤轻轻摇了摇手,不想这个宫女贸然得罪了君懿,平白受苦。
“把帕子还给她。”
宫女手里被塞了帕子,鼓着脸颊,将帕子递给君懿,“君姑娘,你的帕子。”
君懿还保持着递镯子的姿势,可是那人连正脸看都不看她,更没有要伸手接过去的意思,她难堪极了,脸颊一下子爆红。
“万郎......”
四下一扫,君懿看到万郎走了过来,竟然委屈的红了眼眶,自从遇到万郎,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被疼爱,能得了他的疼爱,她前些年受过的苦楚,终于有了回报。
“万郎。”男人的目光透过她,看向那倚栏沉默的女人,君懿更委屈的唤了声,再看向那个女人,目光中隐隐有了敌意。
“是她捡到了我的帕子,我给她一只玉镯酬谢。”君懿仿佛没察觉到气氛诡异,天真的撒着娇。
盯在身上的目光灼灼,萧青蕤忽然觉得这儿逼仄起来,他们要这儿,她离开就是,只是她在里面,若要离开,必须从两人身边经过。
“帕子还你了,镯子你收回,不需要。”萧青蕤淡淡说了一句,与君懿擦身而过。
“你是嫌弃它不好吗?”君懿突然开口,她手里的镯子是上好的和田玉,就连老夫人的妆匣,它都够资格进去,普天下只有万郎随意就能拿出。
唇角轻轻一弯,萧青蕤不再理会她,继续向前走。
她脸上这抹笑,却突然刺了杨衍的眼睛,这些天,她阴阳怪气,他都不追究她的错了,她却还是油盐不进,就连衣饰,都穿的这么简陋。
不然,何至于......君懿怎会拿出那么个镯子给她?
“别人诚心道谢,你这样太不礼貌了。”杨衍拧着眉头挡在了她面前。
萧青蕤不得不停下,波澜不惊的桃花眸,定定的看着杨衍,看着他炎炎夏日还穿着立领中衣,看着他剑眉皱着,深邃俊美的面孔,谴责的看着她。
“陛......不对,现在只能称呼你万郎。”平平的话音里,却有掩饰不住的讥嘲,“看来别人硬塞的东西,我若是不要也是错了。只是我的确看不上呢。”
“毕竟连我的侍女戴着的玉簪......我又怎会瞧得上。”
君懿猛的看向她身边侍女的玉簪,那是......她伸手拉出颈上戴着的玉坠,一样的材质,她的玉坠小小的,远远比不上那个玉簪废料子,可是她当做宝贝贴身戴着,而那个玉簪却戴在一个奴婢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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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手下留情
畅音阁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麻烦让一让。”
萧青蕤淡淡的瞥了眼君懿,微扬下颌,虽素衣简钗,却气势飞扬,杨衍不由一怔,继而深深的看着她,在他的记忆里,有她妩媚的样子,有柔顺的样子,更有鲜妍冶艳的样子,却没有这样漫不经心不甚在乎的样子。
一簇幽幽暗火烧了起来,杨衍不舒服极了,受不了她的这种态度,“萧青蕤,别在我面前摆出这种面孔,我不许。”
“是。”看着杨衍冷肃的样子,萧青蕤好笑又悲凉,手腕上硬硬的伤疤和以往的痛楚,都提醒着她不要彻底激怒这个男人,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她服了软,弯了膝盖行了个福礼。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杨衍的目光定在她身上,脚步却不曾动一下。
“万郎......”
待君懿从难堪羞辱的情绪中回神,脸色红红紫紫,泫然欲泣的望向杨衍寻求安慰,入眼的却是杨衍全神贯注的凝视着那个女人,一霎时,心里酸酸涩涩,难受极了。
“这位......姑娘?”
君懿深吸了口气,微微向右偏了偏脸颊,一笑眼睛弯成了两弯新月,左颊上一个米粒大小的酒窝,便露了出来,这样子的笑,她学了六年,谙熟于心,成了身体的不能。
看到男子怔然出神的样子,君懿松了口气,自到了他身边,每次她这么笑,他都看怔了,继而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终于明白了为何老夫人要她这么笑,君懿暗暗得意,睨了眼那个女人,纵使她再美,在她这个笑面前,什么都不算。
“是君懿莽撞了。”君懿盈盈走到杨衍身边,开口道歉:“那个镯子是我很喜欢很珍惜的,它对于我来说很珍贵,所以......没想到.......”
她欲言又止,捏着戴着的玉坠,眼神在侍女发上的玉簪上停留片刻,又飞快的收回,再开口声音里便带上了丝哽咽,“总之,姑娘,还是要谢谢你。”
杨衍本来没有理会玉簪的事情,君懿如此作态,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侍女的玉簪和她颈上的玉坠上,那是永昌府进贡的碧玉,一共就雕了个簪子,剩下的残料中大的打磨成了个玉坠,玉簪他给了萧青蕤,玉坠则给了君懿。
现在,君懿的玉坠宝贝似的贴身戴着,萧青蕤的玉簪,却戴在了一个婢女的头上。
“万......爷饶命。”
跪在地上的婢女,顶着冷飕飕的眸光,小命忽悠忽悠的,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求饶。
“君姑娘,你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姑娘。”萧青蕤突然轻笑一声,看向君懿,好声好气儿的给她解释,“那夜咱们见过,你的......万郎可亲口承认,我是他的婢妾呢。”
“是你。”
那夜月光下倾城妖魅的容颜,君懿一直记着,可今天对方穿着素淡,脂粉未施,最重要的是,她脸上的神色很平静,没有了那夜的决绝疯狂,君懿一时竟然没能认出来。
她不自禁的偎紧了杨衍,“万郎她是......那我......”她清晰的记得那夜这个女人衣衫散乱,眉眼含春,她苦心筹谋,最后让这个女人得了便宜。
“萧青蕤,闭嘴。”
杨衍低声呵斥,这种话她怎能在君懿面前讲。
“告退。”
萧青蕤听话的不再说话,拉起跪在地上的侍女,趁着杨衍露出了个空当,做了个告退的姿势,带着侍女离开。
“把这个僭越的奴才留下来。”杨衍虽然生气,但也没有让她转移了注意力,一句话,成功的让萧青蕤僵住了。
“那是我赏她的,君姑娘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姑娘,不要为这点小事生气,以后再不许她戴了。”萧青蕤浅浅一笑。
君懿好容易压下的难堪腾的又烧在了脸上,颈上的玉坠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压得她脖子疼,她想马上扯下来,远远的扔开,再也不戴。
灼烧着杨衍的那股暗火倏然窜起,深眸一暗,他长臂一伸,将萧青蕤带到了身前,高大的身子笼罩着她,薄唇凑近她耳廓,呼出的气体喷在润白的耳垂上,痒痒的,“朕给你的东西,你竟敢给侍女,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听到,而这个姿势,瞧在外人眼里,却不是他低声和她说话这么简单。
君懿伸手捂住嘴,泫然欲泣,为这暧昧的姿势。
然而,远远的瞧着,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林政紧赶慢赶的赶过来,远远的却见杨衍箍着萧娘娘,神色不虞,而站在一旁的女人似泣非泣......
心上涌上不好的猜想。
“陛下,萧娘娘再惹您生气,也罪不至死,陛下手下留情。”林政长腿迈得飞快,带起一阵风,踏上了水上长廊。
他声音清亮,湖中游鱼受惊的潜进湖底,杨衍脸色难看的看了过去,他说什么,罪不至死,手下留情,林政他以为他要做什么!
“萧娘娘,你有没有事?”
林政紧张的打量着萧青蕤,见她颈项白皙,并没有淤痕,才松了口气,冷不防对上沉沉黑眸,忙行礼,“臣参见陛下。”
“林侯,我没事。”
萧青蕤有些愣,怎么林政会认为杨衍要掐死她,这.......
林政揉了揉鼻子,这是他懊悔时常做的动作,皇上并不是暴虐残忍之人,况且那是萧娘娘,可是刚才他真的觉得皇上要动手了。
他转眼看向那个含着泪水的女子,真的和江皇后长得极似,刚才他就是看到她,才下意识的觉得皇帝要对萧娘娘不利。
一霎时,那些话充斥脑海,为了死去的江皇后,陛下能对阿姐那么残忍,那么为了这个女人,陛下又能怎么对萧娘娘呢。
君懿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看得浑身发寒,他的眼神太可怕了。
“万郎......”她颤颤的拉着杨衍的手臂,“他唤你陛下,你是.......天子?”
杨衍怒瞪了眼林政,时机还没到,却被提前揭穿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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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册封淑妃
林政揭破了杨衍的身份,君懿自知道了他是皇帝,就珠泪盈盈,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杨衍不得不温言抚慰君懿,他这样的温柔,萧青蕤只在他面对福慧时见过,原想着他对世间女子都是一样的冷酷无情,没想到他不是不会,而是之前的人都不对,遇到了君懿,他便会了,萧青蕤以为自己不在乎,只是笑着笑着便咳了起来。
林政眉头深拧,他性子孤绝,醉心武学,十多岁就进了骁骑营,对男女之事看得极淡,偏林家家风清正,林老侯爷深爱亡妻,不续弦不纳妾,连丫鬟都不用,林政自过继到林老侯爷身边,见到的就是他们的鹣鲽情深,就算后来夫人病势,林老侯爷操办过丧事,大病一场,形销骨立,衰老了许多。
所以,饶是再敬重杨衍,对于他在女色上的纵肆,林政都无法认同,偏偏阿姐在宫宴上见了他一面,铁了心要入宫,林家自立国以来,世代掌兵,虽然行事谨慎,但是为了不被君王猜疑,历来都要送嫡枝女儿入宫的。
林老侯爷就这么一个独女,心尖肉一般的宠着,绝不肯送她入宫的,可是女儿一心一意要入宫,他苦劝无果,只得在礼部在高门贵族中遴选嫔妃时,将女儿报了上去。
阿姐一入宫,就封了惠嫔,可是皇帝的心都是江皇后身上,林政想起阿姐偶尔忍不住在他面前失声痛哭,眉头拧得更深。
阿姐再好,陛下不喜欢,林政虽然心疼阿姐,可也无能无力,也不会为此怨怪陛下,毕竟是阿姐一意要入宫的,怪不得旁人。
可是,陛下可以不喜欢阿姐,却不能为了福慧,给了阿姐虚幻的希望,又残忍的打破,那么绝情的利用。
“萧娘娘,你脸色不好。”
一想到阿姐,林政气血翻涌,此时此刻,再见了一旁孤零零的萧青蕤,心生同情,陛下身染疫病之时,是萧娘娘不顾性命,衣不解带,日夜守护,难道那些都不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的一张脸吗?
萧青蕤脸白如纸,从小腹处升腾而起的阴寒,窜到四肢百骸,毛孔都被冻住了,浑身寒颤,她却哼都没有哼一声,没想到还是被林政看出了不对。
杨衍听见了,手臂还揽着君懿,眼睛却看向了萧青蕤,眼中的担忧尽数落在了君懿眼中,“万郎......陛下,那位姑.......娘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让大夫来看一看?”
她这么懂事,红着眼眶还替被人担心,哪怕这个人刚刚还羞辱了她,杨衍冷硬的心更软了,他的姝娘就是这么善良的人,更像了......
“快扶我回去。”
萧青蕤怕自己坚持不住,抓着侍女的手,趁着没人再追究玉簪的事情,想要立刻回去。
“来人,备软轿,宣太医。”
杨衍的话响起来,萧青蕤摊开捂着的帕子,上面点点猩红。
折腾了半天,太医翻来覆去的诊脉,诊不出病症,只说萧娘娘气血两亏,多补补就好了。
确定了她没有大碍,杨衍身份已暴露,交代了安宁长公主一番,将君懿留在了别院,反而带着萧青蕤回了宫。
......
“娘娘,您的身子......”
回到咸福宫,萧青蕤被褫夺了位份的事情,虽然还没有下旨,但宫里都已传遍了,不过碍于皇帝态度的暧昧不明,在没有确定她无法翻身的时候,都暂时按捺着。
“无碍,备一桶热水,我泡一泡就好。”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萧青蕤泡在极烫的水里,皮肤烫的红红的,可浑身的毛孔还是没有打开,这么烫,她连一滴汗水都没出。
小腹处已然阴寒,可是和之前不同,那股子仿佛催情似的空虚却没有了。
这个情况似乎是在喝了杨衍的血之后才有的,萧青蕤靠着桶壁,手掌覆在小腹处,手腕上褪下了丝络,那条疤痕就像美玉上的瑕疵,让人心生惋惜。
她却视而不见,指尖抚摸着丹田的位置,深深思索。
“姑姑,娘娘要再加一床被子,这么热的天,我睡在席子上,都出一身的汗,娘娘......娘娘的身子到底怎么了?”半夏抱着一床绸被,苦着脸问王医女。
“我从娘娘的脉相上看不出来,幸好师父他老人家回来了,只是万岁爷不待见他,他又不是个闲得住的性子,休息了几天,又去云游了,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尽快回来。”心愿得偿,王医女脸色舒展了,对萧娘娘更是打从心里感激。
“姑姑,有个事不知道要不要禀报娘娘,今儿谭小满去领份例时,打听到万岁爷要尚宝监册封妃的册书与宝玺,你说是不是要册封咱们娘娘啊。”半夏掰着指头数,若要封妃,这宫里还真没有那位能比得上娘娘,再说,娘娘现在没了尊号,但是却没有失宠,保不齐一气儿就封妃了呢。
王医女听了面上浮起了忧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虽然万岁爷是担忧着娘娘的身子,补气补血的珍贵药材流水儿似的送进宫,可却没有召娘娘侍寝,更让她忧虑的还是娘娘的态度,对这些不理不问,竟像是对万岁爷寒了心似的。
“旨意下来前,不要乱说。”
“是,姑姑。”
时日一久,册妃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不仅册书宝玺齐备,西边一直空着的永乾宫也收拾了出来,金砖漫地,椒泥涂壁,竟是正宫皇后的待遇。
宫里诸人看得目不暇接,然而,待铺排之时,却不是她们想象中的奢华绮丽,一如当年咸福宫萧氏的铺宫,而是.......全部依照着坤宁宫......
江皇后虽然逝了六年,但是坤宁宫一如她生前,而现在,皇帝特意收拾了永乾宫,声势浩大,却是照着坤宁宫布置,他到底在想什么?
胆小的人,稍稍一想,已是毛骨悚然。
报恩寺里。
德妃却露出了满意的笑,“陛下这是招魂呢,看来那人他很满意。”
......
九九八十一日期满,刘太后领着一众嫔妃回宫,翌日,乾清宫传出一道旨意,册封淑妃的旨意。
这道旨意传进咸福宫时,萧青蕤穿得厚厚的,目光凝在盛开的银轮寒仙上,花瓣洁白如冰玉,淡淡启唇:“知道了,贺喜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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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心死
册封淑妃。
因为江皇后闺名令姝,为了避讳,本以为淑妃这个尊号在建昭帝一朝是不会用得上了,王医女有些恍惚,这个名唤君懿的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一介民女,父亲只是个穷秀才,竟越过一众高门贵女,一入宫就是淑妃。
贵淑德贤四妃,淑妃比德妃更尊,册妃当日,一应礼仪盛大隆重,当身着大礼服,头戴凤冠的淑妃,踏着清平韶乐,出现在中极殿丹陛之下,刘太后看了一眼,眼睛一翻,喊了声有鬼,就倒了下去。
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到整个仪式,皇帝劝慰了张惶无措的淑妃,以着强大的威严,将这场仪式进行到底。
待仪式结束,宫里明面上平静,暗地里如沸水般翻滚,盛装的淑妃,和坤宁宫上悬挂的画像,那么相似,尤其是太后昏过去后,乌斯藏高僧奉命以朱砂为淑妃眉心点丹砂,联想起这些,无数人夜晚难眠,一时之间,淑妃是江皇后转世的话甚嚣尘上,虽然建昭二年江皇后逝世的时候,淑妃已经十岁,但这个问题,没人追究。
萧青蕤身体本就虚弱,又没了尊号,整个仪式一直站在殿外,顶着烈阳,晒了一天,却又无法发汗,第二日她就虚弱的连床都下不了了。
“不要声张。”萧青蕤拦住急慌慌要去请太医的半夏,“淑妃的好日子,不要惹眼,免得给你们惹祸上身,再说,太医来了也没用。”
永乾宫。
德妃领着一众嫔妃来给淑妃贺喜,端坐在主位上的盛装女子,还是个少女,看到德妃,眼神慌乱,手撑在膝上,半站了起来,不敢受她的礼。
“果然是个小家子女。”
众人以为她是怯懦了,心里冷嗤,但是面上都不敢表露出来,没瞧着连德妃都矮了一头,她们心里再嫉妒,面对着这张和每年过年时要祭拜的画像上的女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坐在这座布置摆设和坤宁宫一模一样的宫殿,寒从心头起,她们只希望赶紧行完礼,离开这里。
“诸位娘娘都是宫里的老人,君懿......不敢受.......”
“淑妃谦逊了。”德妃温和的嗓音响起,然看着君懿的眼神极凌厉,江令姝虽然温婉,但是气质端方大气,君懿这个样子,万一惹了皇帝怀疑,事情可就不好了,故此立马出声打断。
“我们虽然长了你几岁,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礼不可废。”
“那......诸位姐姐快起来,坐下说话。”君懿手在膝盖上动了动,僵硬的坐下。
“宝曼,给姐姐们献礼。”
君懿看了德妃一眼,慌忙让宫女献上见面礼。
到了最后,却多了一份。
“这怎么多了.......?”君懿一直看着德妃行事,紧张又慌乱,发现多了一份,更紧张了。
韦丽嫔艳丽的眉眼一勾,笑着启唇:“咸福宫萧氏没来。”
她的话如一滴冷水溅入滚油,压抑着的众人找到宣泄的对象。
“淑妃娘娘还不知道,那个萧氏.......身子骨娇弱,豆腐做的似的,动不动就不舒服,太医院的各色珍贵药材,淌海水似的送进去,陛下......怜惜她呢。”开口的美人,一张口就有股浓浓的酸味。
“这......她身子这么不好啊,昨儿个还在殿外站了一天,都怪我。”君懿自责的说道,“待会儿我亲自去看看她。”
韦丽嫔眼珠一转,打量着淑妃,似乎明白了什么,“嫔妾回宫恰好要经过咸福宫,不如嫔妾陪娘娘一块过去。”
德妃告辞离开时,有些不爱惹事的,跟着她离开,有些嫉恨萧青蕤又一直找不到整治她的机会的嫔妃,则留了下来,跟着淑妃一块儿去了咸福宫。
咸福宫里,萧青蕤穿着常服,头发也没绾髻,正坐在窗前,手托着腮,凝神开着那盆盛放的银轮寒仙,室内静谧,直到半夏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娘娘,新封的淑妃,领着一群人过来了,奴婢瞧见时,她们都快要到宫门了,现在再关殿门也来不及了,您快躺床上,奴婢就说你病了。”
点了点头,萧青蕤摸了摸素白如冰玉的花瓣,躺到了床上。
半夏刚用滚水拧了条帕子盖在她额头上,外面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没多久,夏禾几人绷着脸,极为紧张的打开帘子,伴随着一阵阵香风扑面而来,一身盛装丽服的君懿带着一群人,缓步而来。
“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半夏给自家娘娘掖了掖被角,提着一口气见了众人。
出乎众人意料,君懿仿佛真是来探病的,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温温柔柔的看着萧青蕤,哪怕床上的人蒙着帕子,似乎是睡着了,并不理会她,她也没有难堪的感觉。
“宝曼,把东西拿上来。”
半夏并不知道安宁长公主府上的事情,见淑妃的宫女捧了个匣子,她连忙趋步上前,拦在床前,想要从那个宫女手里接过东西。
“这是给你家主子的,她既然睡着了,就由你给她戴上。”匣子在半夏面前打开,露出里面一只碧玉镯,成色极差,那绿极不纯,上面附着黑黑褐褐的东西,半夏脸憋得通红,这种镯子,别说是娘娘,就是她都不戴的。
“淑妃娘娘,我家娘娘刚吃了药,太医特意嘱咐了,不能扰了她,这镯子奴婢先收着。”君懿微微点头,她的宫女才松了手将匣子给了半夏。
“为了衬你家娘娘的身份,我让她们寻了好久,才寻到这只镯子......”
噗嗤,屋子里响起嗤笑声,韦丽嫔笑声清脆,拿帕子试了试眼角笑出的泪,对着君懿福身说:“淑妃娘娘确实不容易,宫里讲究名正言顺,萧氏的身份确实尴尬,也就这只镯子适合她。”
“正是这个道理。”那日和一个奴婢撞首饰,被她视为奇耻大辱,对于让她出了那么大的丑的萧氏,她暗恨不已。
所以,特意挑了这么只难看的镯子,还说和她相衬,打她的脸,可是床上的人像是没有听到这番动静,依然那么平静的躺着,没有恼怒,更没有羞愧。
君懿的脸上慢慢涨红。
她精心准备,想要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可这人充耳不闻,不将她放在眼里,若不能让她伤心,憋在她君懿心里的恶气如何消散。
“娘娘,万岁爷出了乾清宫,看样子是要到这里来。”宝曼悄悄的告诉君懿,有德妃在,她在宫里眼聪目明,很多事就能做在最恰当的时候。
万岁爷要来,君懿恨恨瞪视了眼床上装睡的人,不得不带着人走出去,在他面前,她必须是善良而聪慧的。
“什么香味儿?”
跨步离开的一瞬,一股幽幽奇香钻入鼻腔,君懿在老夫人手下学过制香,只闻一缕,已觉神醉,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寻找这香的源头。
“淑妃娘娘?”
半夏大急,好容易要送走了这瘟神,她怎么又停下来了,还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窗台上,银轮寒仙叶似翡翠,斜斜逸出一支花茎,洁白的花如冰似玉,君懿眼前一亮。
君懿提起裙裾,直直走了过去,半夏见她直奔银轮寒仙而去,暗叫声糟糕,急忙抢步护在兰花前。
“宝曼,把那花儿端过来我瞧瞧。”
闻言,萧青蕤扯下了帕子,撑起身子下了地,“半夏,有客登门,怎么不奉茶,让人给淑妃上茶。”
半夏紧紧护着这盘兰花,她知道娘娘多喜爱它,尤其是这些日子,娘娘病着,怔怔的发呆,只有对着这盆花的时候,才会露出笑模样,王医女也说了,这银轮寒仙是寒兰中的极品,香味清幽,有安神奇效,对娘娘的身体极有好处。
她们用尽心思,才延长了这盆银轮寒仙的花期,可到底不能违了造化,到现在只有这么一茎花了。
“你醒了,这么巧?”君懿柔美的脸蛋上浮起抹笑,原来,她是如此在意这盆花,对着宝曼使了个眼色,后者冷着脸走到半夏面前,一脚踹在半夏膝盖上,“贱婢,淑妃娘娘的道也是你能挡的?”
半夏膝盖一疼,摔在了地上。
“宝曼,不得放肆。”君懿看着挣扎着下床的人,笑得无奈,“她是陛下特意给我的宫女,习了几年功夫,忠心护主,看不得我受委屈,让你的宫女受苦了,抱歉。”
萧青蕤面上平静,眼眸里却阴沉如水。
“这花真不错。”
君懿手已抚上花瓣,对着跌跌撞撞而来的人笑得娇甜,自山道那夜马车上一瞥,看到她缠在陛下身上,如妖似魅,那一刻......她再忘不了,后面的玉簪之事,让她更是恼怒。
“住手。”
萧青蕤跑得太快,腿脚一软,倒在了地上,桃花眸锋利如刀。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啊。”君懿被她的眼神看得心神一颤,继而恼怒,她不再是那个在老夫人手下怯懦求生的孤女了,她是淑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怎会怕了这个女人。
咔嚓。
冰玉委地。
“这香我也喜欢,这支花正好为我熏帐子......”
君懿拈着折断的花茎,巧笑倩兮。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君懿洋洋得意的话戛然而止,脸颊上火烧似的疼,她一下子被打蒙了,还没回神,又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嘴里有腥咸的味道,她骇然望去,见那个女人又一次抬起了手臂,掌风袭来。
“啪......”
君懿吓得大叫,脸上却没有痛感,她慌张的捂住脸,蜷在地上,紧紧的护着脸。
“萧青蕤,你疯了。”
那声撞击的脆响,不是打在君懿脸上,而是一只铁钳似的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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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他身上的脂粉香
“萧青蕤,你发什么疯?”
逆光而来的男子,深邃俊朗的五官笼在一层暗影里,更显得冷酷,萧青蕤胸口起伏,漂亮的脸孔因着愤怒,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心疼了。”低哑的嗓音里满满的嘲讽,萧青蕤苍白的面孔上,黑如子夜的眉眼讥诮的看着他,因着疾速奔跑而大口喘气,心脏麻麻的疼,她却浑不在意,“要打我吗?”
杨衍忍不住更紧的皱眉,他听说了淑妃带着一群嫔妃来了咸福宫,推了手上的折子,立马赶了过来,他不是怕淑妃受了委屈,而是怕她......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李东桓,她倔强的置气,他一怒之下,随了她的心愿,夺了她的尊位。
他是想让她尝尝没有他的庇护的苦头,可是,她这次的犟超乎了他的想象,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是被人讥嘲,也绝不肯低头。
她越是犟倔,杨衍心里的火越是烧得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柔顺的表象下藏着反骨,可是她隐藏的很好,每每露出一丝半毫,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便立刻收起,更柔婉的匍匐在下。
就是这种猫一样的狡黠,勾起了他逗弄她的心情,他总是在撩拨出她藏在妖媚的皮相下的锋利爪牙,再残忍的拔掉,看着她不甘又不得不婉娈的臣服。
这种游戏他乐此不疲,却忘了,这场漫长的游戏,不仅伤了她,也困住了他。
“你这是什么态度?”杨衍被她的神态激怒,明明是她伤人,可她的样子却像是她受了委屈,他不讲理的兴师问罪,“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凭君处置。”
被她捏着的手腕疼得要断掉,萧青蕤却浑然不觉,有个地方更疼,疼得她宁肯手腕更疼些,好用这**的痛来转移心上的疼。
杨衍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窗台上一盆兰花叶片断了些,花茎折断,原本应盛放的花朵,歪斜的插在君懿发上。
他看着萧青蕤,看着她白皙的面庞涨着奇异的嫣红,一双乌黑深秀的眸子好像有两簇火在烧,整个人美得不可思议。
“陛下。”
君懿哽咽着抬头,露出两边带着深红指痕的脸颊,她哭得噎气,她被这个疯女人打了,陛下亲眼看到的,可是,陛下从一进来,眼光都没有放在她身上过,他一直看着这个女人,那种眼神、那种神态,他根本就不想惩罚她。
她哀哀的唤着,含着泪的眼委屈极了,杨衍晃了晃神,抬眼细看,就看到那张他魂牵梦萦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脸狼狈不堪。
突然心疼,杨衍甩开萧青蕤,走了过去,小心的爱怜的抚摸这遭了掌掴,红肿的脸颊。
“陛下,好疼。”君懿抽抽噎噎的哭,一头栽进杨衍的怀抱,受了莫大委屈终于找到做主之人,哭得肝肠寸断。
被突然甩开,萧青蕤手腕撑地,丝络下的疤痕拉直,娇弱的腕骨乍然承受这么大的重量,撕裂似的疼,她只微微蹙眉,咬唇站直了身子,向着君懿走了过去。
“啊,疼!”
君懿忽然惨嚎一声,这声音和刚刚娇嫩的恰到好处的哭泣不同,又尖又凄惨,是发自本心的。
“萧青蕤。”
素白手心里紧握着那支如冰似玉的花朵,一绺绺长发,发根泛白,落在地上。
君懿捂着头惨叫,那么多的头发,被人生生从头皮上扯下来,那种痛,似乎头皮都被揭掉了一层,不会再酝酿,泪如雨下。
萧青蕤对男人的暴吼和女人的惨哭都充耳不闻,定定的看着这枝折断的银轮寒仙,眼神哀戚。
“天啊,淑妃娘娘,被扯下这么多头发,该有多疼啊。”韦丽嫔早就折返了回来,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处,直到此时才狠掐一记手臂内侧的软肉,红着眼眶跑到君懿身边。
“萧氏你真恶毒,竟下得了如此狠手。”马上有人出声附和。
“就是,淑妃娘娘看上了你的花,是你的造化,理当恭恭敬敬的献上来,而不是为了一枝烂花,对淑妃娘娘又打又扯头发,真是尊卑不分的......”
这个嘴快的嫔妃差点脱口而出贱婢二字,冷不丁对上陛下噬人的眼眸,一口咬在了舌头上,咬出了血,疼得她呲牙咧嘴,应是将这两个字吞了下去。
杨衍明白了,原来萧青蕤只是为着那盆花,闹成了这样。
不同于君懿的大哭,萧青蕤抚摸着断枝,无声的饮泣,一滴滴滚泪,落在花蕊上,杨衍虽然恼她不识大体,为着一盆花,伤了君懿的脸,但对着这样子的她,竟然无法发落。
“宝曼你快点拦住她,别让她再伤了淑妃娘娘。”韦丽嫔觑着陛下的脸色,心里一沉,这么好的机会,她绝不能再让萧氏安然度过,点醒了宝曼。
宝曼也是个机灵的,挣脱了半夏,冲到萧青蕤面前,将她的双手拧在一起,就要将她带出去。
走了两步,没有听到万岁爷发话,宝曼大胆了,不再保留手劲,用了十成力,可被她整治的人除了呼吸更急促了,哼都没有哼一声,这一刻宝曼都不由佩服这个萧氏的忍痛力了。
“主儿。”
半夏爬起来,圆圆的一张青紫交错,为了拦住宝曼,她没少挨打,可是这时候,她还是勇敢的拦在了前面。
“半夏......”萧青蕤喘着气,声音却极平淡,似乎激烈的感情都已用尽,只余疲倦的平淡,“回去。”
“不,主儿,她要折腾您您,先从奴婢尸体上过去。”
萧青蕤摇了摇头,将手上的断茎递给半夏,“别发傻,还有事情要你做,替我好好养着它,就算我再回不来,你也要好好养着,知道吗?”
半夏哭着摇头。
“半夏,听话,这不是命令,这是我的请求。”
萧青蕤说了这么多,只觉眼睛越来越黑,金星越来越密,身上阵阵寒冷,冷得她想一睡不起,再感受不到这股寒意。
“陛下,一应责罚,我一力承担,请放过这满殿奴婢,是打是杀,悉听尊便。”
杨衍一直等着萧青蕤回头求她,在这双水秀的眸子终于转过来时,他忍不住呼吸一窒,可她说的这是什么话,深海的瞳冷冷的怒视着她。
等不到回声,萧青蕤以为杨衍要这满宫的人都为君懿陪葬,心口骤然绞痛,愧疚的望着半夏,张口欲说什么,却不待出声,喉头涌上股腥甜,一道血迹顺着嘴角蜿蜒流出,眼前一黑,身上漫上刺骨的冰寒,软到了地上。
“主儿。”半夏哭喊着,锥心刺骨。
....................
一晃眼过了四天,永乾宫淑妃抱病,整日里抱着头痛哭,谁也不见。
而以下犯上,掌掴又扯发的咸福宫萧氏,却什么惩罚都没有,一时之间,为了淑妃抱不平的声音纷纷扬扬。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诊治,都查不出萧氏得了什么病,以嫔妾看,什么呕血,什么晕倒,都是装的。”
“也是,不然那么多太医怎么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这事儿确实悬乎。”韦丽嫔半躺在贵妃榻上,倚着大迎枕,雪白的手指一颗一颗的拈起紫色的葡萄,惬意又舒适。
“丽嫔娘娘,她定是借着装病,勾起陛下的怜惜,逃过这惩罚。”
韦丽嫔咬破葡萄,紫红色的液体染上她的唇,“这话还是要告诉淑妃娘娘。”
不久,永乾宫的宫门开了,口口声声哭着自己丑了,不愿污了陛下的眼的淑妃,梨花带雨的站在宫门口,迎进了皇帝。
......
咸福宫。
萧青蕤听着王医女复述太医的诊治,并不意外,身子里的阴寒日日加重,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却越发的不济,更从骨子里升出股焦渴,渴得她五脏六腑都焦灼了。
“主儿,茶水到了。”
半夏捧着一个大大的盖碗,里面泡着浓浓的茶,主儿突然要喝浓茶,要很浓很浓的,稍稍淡一点,她就嫌没味儿,再喝不下,一天要喝许多,半夏她们不得不泡了几碗备着。
一口气喝干了,萧青蕤叹了一声,又躺了下来。
“娘娘,万岁爷的御撵瞧着是要到咱们咸福宫来。”谭小满生怕再有人来闹事,着人远远的守着,瞧见了这情况,急忙进来报信。
“万岁爷昨儿不是一直待在永乾宫吗?怎么一大早就来咱们咸福宫了?难道那事还没完?”半夏越想脸色越白。
知道了皇帝要来,王医女急忙避到自己的屋子里,想来想去,还是拿出了笔墨,将萧娘娘的病症和太医们的诊断一一写在纸上,而后,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猜测写了上去,她觉得萧娘娘自己知道,可是她就是不说。
联想到诸多情况,王医女越发觉得萧娘娘在隐瞒着什么,而她隐瞒的东西,或许就是治病的玄机所在。
这封厚厚的书信着人送了出去,而那收信的人,却已经离开了,一路向着北疆而去。
王医女心忧萧娘娘,才贸然写了这封包含着她诸多揣测的书信,此刻她绝想不到这封书信,在不久的将来带起的滔天风雨。
此刻,咸福宫还是平静的,虽然这平静下面压抑着诸多情绪。
“朕以前竟不知你如此爱兰,让人搜寻了天下间所有的铭品,建兰的铁骨素、五月麒麟,春剑的西蜀道光、大红朱砂,蕙兰的簇心蝶、朵云,墨兰的达摩、白墨,还有寒兰,你那盆就是寒兰吧,红心蝶、醉红颜这两株稀世铭品也找到了,比你那盆......银轮寒仙,这名字真拗口,更名贵......”
“我不要。”
杨衍本以为他这么费力的为萧青蕤搜寻天下名兰,她应该知道他的心思,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冷冷的三个字打断,嘴角的笑还挂着,“你说什么?”
他突然欺身上前,温煦的笑一瞬凝成冰。
他离得太近,近的身上沾染上的脂粉香,她闻得清清楚楚,想到他在永乾宫待了一夜,想到这香是从君懿身上沾上的,萧青蕤再受不了,一阵恶心反胃。
“萧青蕤。”
她竟然吐在了他身上,她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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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我嫌恶心
萧青蕤趴在床褥上,纤白的手指紧抓着粉绿的纱被,她用力太大,白皙的手背上露出一条条青筋,而杨衍身上的幽幽暗香,还霸道的钻进来,钻到她心里,她第一次恨自己嗅觉太敏感,联想力太丰富,只闻到这香味,脑海里已浮现出了整场的欢爱纠缠。
胃里一阵阵翻腾,她呕得昏天黑地,气若游丝。
这动静太大,杨衍本是铁青着脸,见了她这种阵势,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缓,急迫的问道:“你这是......,快宣太医诊脉。”
他突然不恼怒了,甚至隐隐有喜色,萧青蕤一怔,杨衍喜洁,虽然因为吃不下东西,她呕出来的都是酸水,可味道也不好闻,更何况还呕了他一身,他怎么会不暴怒?
“轻着些,别压到了肚子,小心伤到了......”
原来如此,他竟然如此有联想力,萧青蕤挥手打开他的手,不许他再碰她一根手指头,“离我远点,你身上的味儿太重,我闻着恶心。”
锋锐的眉峰跳了跳,杨衍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举起袖子自己闻了闻,果然有股暧昧的香味,想必是昨夜在永乾宫染上的熏香,今天那些兰花一到,他急着过来,没有换衣裳。
他以为萧青蕤有喜了,受不得这味儿,所以,虽然她的话不中听,态度极冷淡,他也没和她计较,还站远了点。
“好,好,朕不熏着你了,你快躺好,别弄伤了。”
身着赭黄色云龙纹单袍的高大男子,微微探身,降低了语调,听着竟有种低声下气的意味。
“快去请太医。”
“都下去。”萧青蕤大喝一声,将得了吩咐急匆匆进来的半夏等人赶了出去。
“陛下以为我是为什么呕吐?有喜吗?”她半撑着身子,苍白的脸孔带着讥嘲,“你莫不是忘了灌进我肚子里的那一碗碗芜子汤,宫寒浸体,癸水已绝,难有子嗣......”
她说一个字,杨衍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俊美的五官绷得紧紧的,幽暗的眸子里悔恨和痛苦交织。
“我嫌恶心......”
简单的四个字却令杨衍攥紧了拳头,脸颊边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他猛的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似是野兽般要将萧青蕤吞噬掉。
巨大的愤怒攫住了杨衍,还不曾有一个人胆子大到这样的程度!
萧青蕤抬头看着他的脸,没有血色的唇弯了弯,这种程度都承受不了了吗?
可是她心里比他更愤怒,一想起君懿的那张脸,她的怒火就如同火焰般几乎要焚烧掉所有的理智。
“你再说一遍。”
萧青蕤甚至能听到杨衍牙齿间磨动发出的声音,攥紧的拳头骨节噼啪作响,她闭上眼,等着落到身上的疼痛。
“我嫌恶心。”
咚咚咚......
惊雷般的响声让殿外的人心脏抽搐,软到了地上。
“主儿。”半夏一张脸吓得煞白,爬起来一步三绊的闯了进去。
“站住,拦住她。”汪锦抖着手从怀里掏出支鼻烟壶,深深的嗅了口,让那刺激性的气味稳住心神,萧主儿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激起了万岁爷的狂性。
“这时候进去,就是个死,都给我老实待着。”
“主儿,主儿怎么办?会不会......?”半夏几人没了主意,听着里面越来越惊天动地的响声,害怕的浑身颤抖,这么大的动静,万岁爷会不会打死主儿?
汪锦狠狠瞪了眼,急忙又吸了几口鼻烟,呛出了眼泪,万岁爷很久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怒了,如果萧娘娘折在了里面,咸福宫的人一个都跑不了,甚至他们都会受到牵连。
“老实等着,如果萧主儿出了事,你们都得陪葬,谁都跑不了,可要是现在闯进去,今儿就是你的死期。”
“主儿。”
屋子里,杨衍站住一地狼藉中,双眼里充斥着快要到达极限的怒意,薄冷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鼻翼微微扩张着。
他的愤怒飓风过境般将寝殿里的一切摧毁,唯一幸存的就是抱膝坐在倾倒的床上的萧青蕤,她苍白着脸,黑眸如寒星,静静的望着愤怒欲狂的杨衍。
“朕真想掐死你。”
她是铁了心的在他面前露出真面孔了,倔傲不听话,杨衍逼近床边,冷冽的下颚绷得紧紧的,眼底渐渐聚拢起冰寒。
可是他下不了手。
手掌下的脖颈纤细洁白,在他铁似的大掌下,是那么的脆弱,杨衍凶神恶煞的开口说着要掐死她,手上却没有一丝力道,她缓缓的闭上眼,他却再不舍得伤她。
大掌颓然的垂下,铁青着俊脸,压抑的呼吸着。
萧青蕤等不到打到身上的剧痛,睁开眼,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她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扭了脸。
这动作彻底斩断了杨衍留着的最后一丝理智。
高大健硕的身子猛虎一般压了上去,萧青蕤被一股大力压到床上,背部沉沉撞在床上,断了一条腿勉强支撑的床榻,受不得这种撞击,轰然倒塌。
杨衍的动作暴风骤雨般的迅猛,一手箍住她两条挣扎反抗的手臂,一手撩起她的裙裾,结实的大腿一顶,将她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分得开开的,手指顺着腿根钻了进去。
“放开我。”
萧青蕤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看着这个近乎疯狂的男人,深黑的眼睛里都是阴鸷,只觉下身一凉,有修长坚硬的东西进犯到了自己身体里面。
干涩的甬道因着强迫而疼痛起来,杨衍的手指更深的翻绞。
“不要碰我。”
疼痛让她的脸色更白了,她用力全力挣扎,却撼不动男人坚硬的躯体。
“杨衍,我刚刚吐过,你是多饥不择食。”她的身子开始发烫,无数次的欢爱,杨衍对她的身体甚至比她自己更熟悉,又有那天魔魅在,她的身体经不起他的撩拨,可她的神智清醒着,她不要。
感觉到他的动作僵了一瞬,萧青蕤口不择言的逼他住手,“淑妃侍候了你一夜都没有满足你吗?还是你心心念念要找的人不过如此,才从她床上爬起来,就又动情,你的真心不过如此,你对江皇后的感情不过如此......”
“住口。”
江令姝是他最深的伤痛,杨衍爆喝一声,整双眼睛猩红的看着萧青蕤,抽出了埋在她身体里的手指,箍着她双腕的手,用力极大。
萧青蕤脱力的大口喘气,青丝委地,眼神倔强如小兽,杨衍伸出那根手指,阴冷着眸点在她咬出血的唇上。
“朕再不会碰你。”
森冷的话语响起,猩红的眼里透着寒芒,转身的时候,手指勾到她腕上的丝络,毫不留情的拽断,根根丝线断落,他的余光似乎看到了玉石般的肌肤上趴卧的“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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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君懿的恐慌
殿外响起花盆碎裂的声音,那响亮的脆裂声里,蕴着剧烈的愤怒。
萧青蕤无力的拿手背覆住眼睛,只觉一切恍如噩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青蕤耳边听到有人在说话,她实在太累了,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半夏踏着一地破碎,看到倾倒在地的床上,衣衫破碎,青丝凌乱的主儿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桃红色芙蓉锦的衣裙,被撕裂成块,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上面布着或青或紫的淤痕,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又透出一股浓艳残虐的美。
这样子的主儿像是没了生气似的,半夏吓得腿都软了,眼泪滚滚而下,爬到主儿身边,颤颤的伸出手指,试了试鼻息,直到确认一缕淡淡的温暖气体,半夏提着的一口气一松,噗通跪下了,“主儿,他走了,没事了,没事了。”
“半夏,替我换身新衣裳。”
萧青蕤被她的哭声惊回了神,虚弱的开口。
“奴婢这就去拿衣衫。”
待换好了衣裙,萧青蕤不顾半夏的劝阻,缓缓的走出殿外,走到那一地碎瓷中,杨衍刚走没多久,咸福宫众人人心惶惶,还没来得及收拾。
“可惜了这一地残兰,遇人不淑,半夏,挖个坑,都埋了吧。”
杨衍将他带来的兰花砸了个稀巴烂,可怜这些绝世铭品,还来不及绽放,只因一句不要,就早早的凋零了。
“这真的是可惜了。”半夏惋惜的说道。
“是可惜了。”萧青蕤淡淡的看着,说着可惜,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些稀世铭品虽然珍贵,却及不上她的银轮寒仙一片叶子,她的银轮寒仙,是她一点点精心养大的,她付出了无数的精力和时间,君懿动了动手,就毁了。
这些本就是她不要的,杨衍爱怎么砸就怎么砸,和她无关。
“半夏,扶我去你的房间,我累了,想睡觉。”
她的寝殿能砸烂的都砸了,只能去半夏房间里睡。
......
永乾宫。
君懿照着镜子,双手颤抖着摸着自己的脸颊,一脸的惊恐,“宝曼,我真的......和江皇后很像吗?”
“娘娘,奴婢没有见过先皇后,只拜过先皇后的画像,和娘娘是极像。”
突然砸了手上的镜子,君懿疯了似的喊叫,“画像?她都死了,为什么留那么多的画像?为什么要我按照她的画像打扮,穿一模一样的衣裳,戴一样的首饰,连或笑或愁的样子都要和画像一样?”
疯狂的拔掉头上的九翅凤冠,扯掉身上的深青色绣五彩纹翟衣,“这死人用过的东西,我不要。”
“娘娘,你冷静些。”
宝曼无比庆幸在淑妃砸镜子的时候,就将宫里的人遣了出去,淑妃说的话,没有落入别人的耳朵。
“我怎么冷静?你知不知道昨晚上陛下他做了什么?他让我穿着这套衣裳整整一夜,他一直看着我,画一幅画,我累了困了,他根本不在乎,他透过我在看别人。”君懿崩溃的大喊。
笃笃笃。
脚步声越来越近。
宝曼望向门口,露出害怕的神色,跪在了地上。
一声闷响,大喊大叫的淑妃身子晃了晃,痛得皱眉,却在看清来人时,闭上了嘴巴,缩了缩脖子,“德妃娘娘。”
德妃阴阴的看着她,“喊啊,再大声点,让整座宫里的人都听到。”
君懿捂着臀部,看着德妃手里的鸡毛掸子,害怕的垂了头,因为她这张脸,犯了错,从不会脸上挨打,都是打在臀部。
“德妃娘娘,君懿愧对老夫人,愧对娘娘,呜呜呜。”君懿忽然跪在地上,抱着德妃的腿,伤心大哭。
德妃惊讶的挑了挑眉,君懿自进了宫,住在最好的宫殿,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杨衍恨不得将世间珍宝都捧到她面前,除了在萧氏那里碰了个钉子,可萧氏没了尊位,又激怒了陛下,只需静候些日子,就能收拾了她。
她怕君懿心野了,今儿特意过来敲打敲打,一进来果然看到君懿在撕扯衣裳,看来她知道了自己只是个替身,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荣耀,只是因为这张脸。
可是,只要能得到恩宠,是不是替身又有什么关系,君懿若是钻了这个牛角尖,她非要给她抻抻骨头,让她醒醒神。
只是,看着哭得都抽了的君懿,德妃弄不懂她哭什么了,难道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出了什么事?”
“陛下他......他......”君懿哭着要说出心里最深的委屈,却在触到德妃寒凉的双眸时,突然一个激灵,“他不让我睡觉......”
德妃摒神等着,听到了这么个哭笑不得的话,不由被她气笑了,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这个。
弯下腰捧起一脸泪的君懿,这张脸......她倒吸了口气,甩开手,站了起来,“别闹小性子,陛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在他面前,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想,宫里有我在,千万不要自作聪明,陛下想要你是单纯快乐的模样,你就只能是这种样子。”
“像是激怒萧氏那种事,只此一次,没有下次,记住了吗?”
见君懿听话的点头,眼神瑟缩,显然是怕她,德妃吸了口气,和颜悦色了些,“像先皇后这是你天生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再说了,时间久了,你诞下了皇子公主,陛下的心自然在你这儿了,那时候只有君懿,再没有什么先皇后了。”
君懿露出向往的神色,瞧见德妃满意的点头,她万分庆幸刚才没有将那事脱口而出。
“宝曼,给你主子洗漱打扮,以后这种事不许再发生。”
“奴婢遵命。”
“恭送德妃娘娘。”
德妃从永乾宫里出来,没坐软轿,慢悠悠的走在巷道上。
“娘娘,咸福宫的动静打听到了,万岁爷今儿送了很多珍品兰花到咸福宫,不知道怎么了,又一气儿砸的稀巴烂,据说万岁爷从咸福宫出来,脸色阴沉得都掐得出水。”樱桃轻声禀报。
“陛下呢?”
“去了练武场。”
德妃轻笑,“看来陛下真的气得不轻。萧氏......本宫看走了眼,这真真是个妖孽,樱桃,你说不过是一盆花,她怎么就当做心肝宝贝了,陛下赔了那么多,都不能让她满意。你去查查这花什么来历?”
“奴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有次升平大长公主入宫时,她身边的丫鬟好似说过大长公主府里养了很多兰花,说有很多都是独一无二的,似乎是她家世子从山里挖回来的,都是天生地长的灵草,还说了好些个怪名,好像有咸福宫那位主儿养的什么......银轮寒仙。”
德妃来了精神,“升平大长公主的世子,卓冷岳。”
“樱桃,这事不管是真是假,先在都必须是真的。”德妃低声吩咐了她,“照着去办。”
......
演武场。
骁骑营里的将士歪歪斜斜到了一地,捂着胳膊腿的哀嚎不绝,刚开始下场的时候,顾忌着皇上的身份,他们束手束脚,可是没多久,就被皇上虐出了火,使出了十分的力气,却还不是对手,皇上今儿怎么了,把他们当做鞑靼人似的,若不是用的是没开刃的刀剑,估计命都要交代了。
杨衍出了一身大汗,还是没过瘾,胸口里燃烧着火,还是那么旺盛。
“陛下,臣陪你练练手。”
一直看着的林政突然下场。
“林政,往日朕拿着汗血宝马做彩头,你都不愿下场,今天怎么想开了?”
“臣确实要求陛下赏赐,如果臣没输,臣想求陛下赐臣件东西。”林政拱手相求。
“哦,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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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臣要陛下的墨宝
一直看着的林政突然下场。
“林政,往日朕拿着汗血宝马做彩头,你都不愿下场,今天怎么想开了?”
“臣确实要求陛下赏赐,如果臣没输,臣想求陛下赐臣件东西。”林政拱手相求。
“哦,什么东西?”
“请陛下先答应了,等臣赢了再说。”
杨衍心里憋着气,正想要酣畅淋漓的斗一场,剑眉一挑,点头应允,“你若能撑过百招,朕允你。”
林政行礼谢恩,一向飞扬果敢的少年将军,脸上罕见的阴郁,只是杨衍刚在萧青蕤那里受了一肚子的闷气,只想着发泄出充溢在四肢百骸里的燥火,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从兵器架上取了柄长枪,林政是武勋世家培养出来的承宗之子,虽然刀剑弓矢都娴熟,但最擅长的还是战场上被奉为百兵之王的长枪,这是柄九曲枪,枪头如蛇形,纵然没有开刃,也能感觉到枪头的锋利。
“陛下,请。”
大楚开国高祖是武力得的天下,立国后,手下猛将如云,边陲四境蛮狄林立,战火不断,杨氏皇族重军功,皇子六岁习文武,十岁善骑射,十三岁演阵操兵,纵然历代皇位的更迭,都厮杀惨烈,皇室已然坚持这项传统。
杨衍幼时作为不得宠的皇子,为了在诸多如狼似虎的叔伯兄弟中活下去,习武极刻苦,至皇父行军途中暴亡,皇叔杨邕矫诏封为摄政王,肆无忌惮的立皇帝杀皇帝的暴行,为了活命,杨衍不得不远避北疆,在战场上以军功聚拢将士。
故此,他的功夫极高,比之手下悍将还要强。
手拿长剑,杨衍气势冷冽,避开林政刺来的一枪,反手一剑向着他的破绽刺去。
剑光枪影,两人缠斗在一起。
眼瞧着杨衍一剑刺中林政的手腕,若那剑刃开了,这一下就要削掉林政的腕子,可即便剑刃未开,杨衍的力道极大,林政受到这一击,长枪险些坠地。
林侯要输了,躺倒一地的将士默默想到。
“林侯不要命了。”突见场中局势大变,他们惊骇大叫。
但见快要输了的林政,在杨衍收回攻势改为防御之时,突然缠进,杨衍不妨,剑刃刺入他的胸膛,而林政浑然不顾的继续向前,任剑刃越刺越深,贴到杨衍身前,一枪打中他的手臂,夺下了他手中长剑。
“一百招,陛下,臣赢了。”
虽然剑刃未开,可林政用那么大的力气冲进去,剑刃刺破他的衣袍,扎进了胸膛上,浸出的鲜血染红了品蓝的锦袍。
“林政,你要什么?”
一番缠斗,杨衍束发的通天冠歪了,额上脸上汗水淋淋,深黑的眸子暗影沉沉,林政拼着命也要赢,显然是有备而来。
“臣要陛下的墨宝。”
......
御书房里。
清洗了一身汗渍,换了干净衣裳的两人相对而坐,林政从靴页子里掏出一沓纸张,这纸色泽粉红,上面浮有桃花状的暗纹,杨衍手指动了下,竟然是桃花笺。
“请陛下按照臣这张纸上的内容抄写,写在桃花笺上。”
林政珍而重之的将桃花笺放在杨衍面前,才展开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宣纸。
接了宣纸,展开,嗤笑出声,修长手指点着上面缠绵悱恻的诗词,杨衍忍不住皱眉,“林政,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竟让朕写这些东西!”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曦,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悼亡诗,还是丈夫哀悼亡妻的诗词,林政竟让他抄写这种诗词,杨衍眉头紧皱,啪的放下手里的狼毫笔,站起身,透窗而入的光线,将他颀长的身姿拉出长长的暗影。
“阿姐生前极爱这两首诗词,说他们都是情深之子,他们的妻子即便早夭,能得了夫君如此刻骨思念,也是值得的。”林政的眼睛垂着,让人看不出他眼里翻腾的情绪。
杨衍怔了片刻,林贤妃......那是个真正温顺听话的女子,一点都不像将门养出的女子,多愁善感,一场病竟然就没了。
“阿姐是深秋没了的,今年她的祭日,我想用这两首诗词祭奠她,但是我知道,她定想要陛下亲笔抄写的。若贸然求陛下抄写,陛下未必同意,所以臣才想出了那个主意,求陛下看在阿姐韶华早逝的份上,满足了她的这个心愿吧。”林政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他动作幅度极大,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可他毫不在意。
杨衍眉头深深皱紧,翰林鸟,比目鱼,半死梧桐,失伴鸳鸯,生离死别的恩爱夫妻,这些诗词他从不看,姝娘在时,他嫌晦气,姝娘没了,看一眼都似受凌迟之痛。
他从来不给姝娘些这些诗词,他想姝娘了,都会亲口告诉她,他相信她一定听得到。
而且,他在这世上终于寻到了姝娘,虽然她现在和以前不同,但是总有一天,他的姝娘会回来的。
“君无戏言,朕既然允了,就不会反悔。”
杨衍坐了下来,重新抄写这两首诗词。
林政看着他的字迹落在桃花笺上,眼珠错也不错的盯着,盯着他运笔,起笔、行笔、收笔、藏锋、露锋、提笔、按笔、疾笔、涩笔,每个笔法他如何用力,撇捺转折,他紧紧的看着,深深的刻进脑海。
“龙消粉,郁金油,沉香水,麝香,这又是什么?”
写完了悼亡诗,杨衍凝目一看,下面竟然还有东西,沉声念了出来。
他面上没有一点异样。
林政攥紧拳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努力压抑自己愤怒的情绪,“阿姐爱美,这些都是她生前喜爱的脂粉,臣想一并祭奠给她。”
“这是......?”
“阿姐喜欢的......”
或许是帝王一诺千金,或许是对林贤妃有愧,杨衍后面不再问了,直接照抄,直到天色转暗,用尽了一汪墨,才抄完了。
“臣谢陛下。”
林政手捧着一摞桃花笺,俊朗的眉眼压着阴沉的焦灼,脚步匆匆的出宫回府。
......
“哎呦。”快要走到西华门,不慎和一个匆匆回宫的太监撞在一起,对方干脆利落的摔在地上,发出声瘆人的脆响,“杂家是长安宫总管,你这毛小子,走路没长眼睛啊。”
这太监背靠德妃娘娘,在宫里极有脸面,才给娘娘办好了件大事儿,正得意着呢,不想刚跨进宫门,就摔了四脚朝天,丢了大丑。
当下也没仔细看撞人的是谁,就骂了起来。
林政冷冷的瞥了眼,抬脚重重踏了一下,咔嚓一声,青石板就碎裂了。
这太监听得这声碎裂声,惊得抬头,待看清了眼前的人,竟是那杀人如麻的林政,唬得瞪圆了一双不大的眼珠子,略胖的手脚慌乱的挣扎,却手抖脚软,更站不起来了。
“公公,小的来扶你起来,都怪这石头,竟敢磕了公公的尊臀。”西华门值守的侍卫,暗恼这死太监不会说话,竟敢在林侯面前放肆,林侯是何等样人物,他也敢口出秽言,呸!
此时听到侍卫的话,连忙点头,拉着侍卫的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哎呦,手滑了。”
侍卫阴阳怪气的惊叫,“公公,怎么样?屁股还好吗?要不要去给你请太医啊。”
这太监都站了起来,膝盖突然一疼,又摔了个屁敦,摔了八瓣似的疼,老泪横流,指着侍卫,“你个小......”
想到林政那个煞神还在,这太监不敢骂了,“杂家记着你了。”
忽然一块青石块砸到脚边,太监缩起脖子,装起了鹌鹑,林政冷眼扫了一记,这种货色,还不值得他出手。
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直到林政出了西华门,再看不到身影,那太监才骂骂咧咧的起身,一瘸一拐的回了长安宫。
“德妃娘娘身边怎么有这种人?”
“宫里的事咱们多看少说,嘿,你今儿得罪了他,小心他找补回来,这些阉人最是记仇。”
“没关系,明儿我就求林侯去军营,当了两年侍卫,我这骨头都快软了。”
......
长安宫。
樱桃听了总管太监的回话,蹙眉,“林侯怎么如此无礼?”
“你且下去,这事儿我会告诉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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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蛛丝马迹
天色已黑透。
敬事房的人来报说万岁爷今夜宿在乾清宫,德妃面色不显,但樱桃侍候她多年,感觉得到她心情不错,心里放松了。
樱桃服侍德妃洗漱了,为她卸下满头珠翠,用象牙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长发,德妃重保养,睡前都要梳一百下头发,每日这个时候也是她最放松的。
“事儿安总管都办好了,娘娘尽管放心,就是他回宫时在西华门和冠军侯撞上了,不知道林侯在哪了受了气,拿他做筏子,发泄了一通火儿,奴婢瞧得清楚,安总管手擦破老大一块皮,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怕那副样子污了娘娘的眼,就在殿门前磕了个头,没敢求见娘娘。”长安宫里的宫人都知道樱桃是德妃的心腹,对她极畏敬,她也不拿大,在德妃面前轻易不说那个人不好。
“林政?”德妃懂医术,身体各处穴位了然于胸,一边揉暗着脑后的风池穴,一边不甚在意的说道:“小安子的性子本宫知道,定是他先冲撞了林政,眼下陛下重用林政,让小安子寻个机会给他赔罪道歉。”
“这娘娘......”樱桃不明白了,德妃娘娘虽然贤良,但绝不是性子和软的主,他们长安宫的人不惹事,但也从来没有吃过亏。
“林家这辈儿嫡枝女儿就林贤妃一人,她死了,林家就算再送人进来,至多封个宝林,林家人在宫里碍不着本宫了,宫外,林家是武爵,和我们杨家没有利害冲突。林政又得陛下信赖,就是不能交好,也绝不能交恶,明白吗?”
樱桃连忙恭敬的应下,再看安详闭目的德妃,心口窜上一阵阵寒气,娘娘竟然还想着交好林家,她......那事儿她竟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不惧不怕。
..............
深夜。
书房里点满了蜡烛,林政静静的坐着,除了手指偶尔动一下,就像个雕塑似的。
宽大的桌案上堆着娇艳的桃花笺和泛黄的书信,一个是今天杨衍刚写的,一个是阿姐藏在风筝里的,乍看上去,除了墨色深浅有区别,字迹似乎一模一样。
“龙消粉,郁金油,沉香水,麝香......”
被林老侯爷收养在膝下后,虽然有大儒教导,林政对四书五经没什么兴趣,对书画琴棋更是没有耐性,他喜欢的是兵法谋略,是铜琵琶、铁绰板,所以,即使常常见到皇帝的手书,可他还是不能分辨这两者到底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刚开始从风筝里找到那些书信,林政愤怒伤痛,可是他找了人查当年的陈年旧事,意外的发现侍候阿姐的宫人,在阿姐没了的时候,还都好好的,而后因侍奉了贤妃一场,陛下依例都好生安置了,宫女发了银子放出了宫,想回家乡的回家乡,不想回去的由尚宫局安置进了皇庄里,太监安置进了十二监,活儿体面又轻松。
他着人好生查了,才发现这些人像是惹了瘟神似的,各种出意外,留在宫里的,不是办事不谨,出了大错,被发配到了浣衣局,就是和人起了冲突,受了伤,很快就没了。
出宫了的宫女,除了一两个哑巴似的木头人,其他伶俐些的,要么病要么意外,都没了。
只是,这些太监宫女命如草芥,至多被人惋惜的念叨句命不好,其他的再没有了,若不是他一路追查,时日一久,估计都没人能想起这些人了。
一个两个还能是意外,那么多都是这样,就不是意外能解释得了,这种阴冷曲折的手段,绝不是皇上的,他若要这些人的命,一道旨意,这些人全都得殉了阿姐。
有时候太完美的手段,反而会露出破绽。
林政查到这些后,再看那泛黄的书信,突然开始怀疑,那是不是陛下写的?
可恨他不擅书法,分辨不出,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个主意,让陛下将上面的字再写一遍。
为了不引起陛下的怀疑,他假借要用那两首悼亡诗祭奠阿姐,以他对陛下的了解,抄了那两首悼亡诗,陛下心情不会好,再抄后面的东西,气郁之下,也不会多想。
林政终于拿到了大半的字,一个一个的比照着。
“麝香......不对,这个麝字下面的钩用得力度不同......”
脊背一下子挺直,林政一手摩挲一边的字,回想今天杨衍如何用笔,“一样啊,或许是我看错了。”
天色大亮,林政的书房依然紧闭。
而后几日,林政吃住都在书房,他本不是嗜书之人,突然住在书房里,下人都惊到了。
又过了了几日,自从将林政培养成才,不愿再管事,每日里养养花,溜溜鸟,怀念怀念亡妻的林老侯爷,也知道了儿子的异常,踏出了自己的院子。
虽然林政得封冠军侯,皇帝赐了府第,但林政极孝顺,就算都不善表达的爷俩每次见面都大眼瞪小眼,常常相顾无言,一个比一个表情严肃威严,只要回到京城,他还是要住在老宅里,陪着林老侯爷。
戎马一生的林老侯爷,老年再修身养性,莳花弄草,暴炭似的脾气也没改,小厮轻声细语的唤了两声,书房里一丝儿声音都没有,老侯爷挥手赶退小厮,一脚踹在了门上。
“谁?”
小厮看着颤巍巍晃动的两扇雕花大门,扯着嗓子喊,“小侯爷,侯爷来了。”
屋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大门就开了。
“父亲,你老怎么来了?”
林老侯爷也不说话,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儿子,眼睛熬得通红,胡子拉碴,他以为儿子行军打仗上遇上了难题,“书都是死的,遇到事儿,翻书解决不了问题,咱家的人脑子灵着呢,不死读书,走,和我去园子里走走。”
林政松了口气,阿姐的事情绝不能让父亲自己,老人家受不了那个打击,当下顺着老侯爷的话点头,“儿子正想请教父亲。”
林老侯爷不问林政遇到了什么事儿,也不说兵法战阵,他只平平的点说大楚的名将,林家是立国时凭战功封的侯,历任家主都上过战场,这些或已入了黄土或已垂垂老矣的将领,都曾是林家的座上宾。
“老祖宗留下遗言,每位家主临死时,都要留下本东西,留给下代掌家的子孙。咱家不愧是兵蛋子出身,历任祖宗写的最多的就是打仗,吹吹自己,再踩踩同僚,看了几代先人的遗书,就像和无缘相见的名将们神交一般。”
林老侯爷笑着说,神色怀念,“看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为父觉得凡能成为一代名将之人,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气度格局,就像咱家历代祖宗,只看每个人的字,都能猜到他们的脾气,急躁的、温和的、心冷的、心软的......”
“看字?气度格局。”
似乎灵光乍现,林政不由重复这些字眼。
“对,比如你曾祖......”
林老侯爷知道儿子启蒙晚,对这些又没兴趣,便耐心讲给他听。
不知不觉将这偌大的园子逛了一遍,林老侯爷腿脚累了,林政体贴的送他回去,一出了远门,一路疾奔,回到书房,对着那刻在了脑子的字迹揣摩了起来。
“气度格局,这份......形似,但少了些什么。”
林政越看越觉得那泛黄的信纸可疑。
“小侯爷,宫里来人了。”
守门的小厮高声叫喊,林政不得不把东西收起来,打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人,一愣,“你是萧娘娘身边的......”
“奴才谭小满,奉娘娘的命,给侯爷送份东西。”谭小满举起手上的匣子,想到宫里出的事,娘娘交代遗言似的话语,忍不住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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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陛下,我在乎的是人
“王姑姑,半夏,夏禾.....咳咳......”萧青蕤说着说着咳了起来,紧了紧身上的夹绵比甲,端起烫烫的茶杯捂着手,喝了几口烫口的浓茶,才有力气继续开口,“我让小满给冠军侯送了东西,以他的为人,收了那件东西,就算心里发恼,也不会胡乱迁怒于人,也只会恼我一人。你们......咳咳......若那天我不能再护着你们,求他庇护,他是为果敢重诺之人,定会护你们周全。”
“王姑姑,半夏她们小小年纪就进了宫,虽然聪明伶俐,外面的艰难险恶却是不知道,到时侯还要你护着她们......”萧青蕤摇手止住她,“等我说完。”
“娘娘,别说这些傻话,奴婢学艺不精,宫里的太医都是些酒囊饭袋之徒,我已经写了书信给师父,他很快就会回来,他一定能治好娘娘的。”王医女忍不住低声啜泣。
“小满他们身份特殊,离了宫,日子反而会更艰难,留在宫里,难免不会碍了旁人的眼,我进宫以来,树了一宫仇敌,恨乌及乌,定会报在你们身上。我思来想去,只有进重华宫,福慧才能护住他们。福慧那孩子心善,定力忍性无法和冠军侯相比,不能提前告诉她,王姑姑,我写好了书信,到时候交给福慧,她会答应我护住小满几人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久的话,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萧青蕤捂着似要炸裂的额头,凭着一股气强撑,“库房里陛下赏赐的珠宝锦绣,古玩书画,这些尚宫局都造册登记了,平白摆着好看,动不了。只有那匣子里的金叶子、金珠子、金镯子之类的,是属于我的,王姑姑,你寻人偷偷拿出去,重新融了,一人分一份。”
半夏死死咬着嘴唇想忍着,此时再忍不住,哭声从齿缝里溢出,压抑悲凉,其他人也都无法自抑,一时这间背光的后罩房,哭声惨惨戚戚。
“半夏,别哭了,还有件大事要你办呢。”
“主儿,只要你能好好吃药,打起精神,奴婢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半夏半跪在榻前,抱着萧青蕤的腿,睁着双肿得比桃儿还大的眼睛,哀哀相劝,“奴婢侍候您这么久,之前遇到的磨难比这还凶险,您从来没有怕过,这次.......不知道哪起子黑了心的贱人在万岁爷面前嚼舌根子,污蔑您。主儿,万岁爷气得狠了,才剁碎了那盆银轮寒仙,您不要中了那黑心肝的奸人的计,和万岁爷拧上,糟践自己的身体。”
萧青蕤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想起两日前杨衍发火的那一幕,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盆花是卓冷岳送来的,猩红着眼,逼问着她。
彼时,那盆银轮寒仙花茎被君懿暴力掐掉,这花娇贵,挨了指甲掐戳的茎叶,就会枯萎,事后,她用银剪子剪掉了大半枯黄了的叶子,才为这株濒死的花儿留下了一线生机。
这盆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求回报的对她好的人送的,她亲手养大,看着它从几片嫩芽,长到花枝繁茂,开出洁白馨香的花。
花开之时,她都要依从了本心,认了这荒凉的命运,和这个薄凉无情的帝王纠缠下去。
是他亲手打碎了她的这点寄望,君懿一出现,她所有的付出都成了一场笑话,报恩寺漫天星斗下,她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君心似铁,妄自独伤。
“朕只问你这盆花哪里来的?”
“六郎,还给我......”萧青蕤紧张的盯着举着花盆的手,自报恩寺那夜后,终于不再顶撞他,放下身段苦苦相求。
她越是这样,杨衍越是暴怒,“朕搜寻天下名兰,你看都不看一眼,眼里心里只要它,朕问你你在乎到底是这盆花还是那送花之人?”
伴随着他狠戾低哑的嗓音,举着花盆的手似乎随时都要松开,萧青蕤紧紧的盯着,心头发慌,眼前幻影重重,似乎看到了那花盆摔成了一地碎片......
“不要摔,六郎,它对我很重要,不是因为它是谁送的。”萧青蕤不知道要怎么向杨衍解释,面对着诡谲莫测的命运,她再坚韧,也是会害怕的,无数个夜里,突然从坠崖的恐惧中惊醒,那种恐慌无助,无法对人言说,只有抱着这盆花喃喃诉说,抚平对未知命运的惊悸。
时日一久,这盆花成了她的减压阀,甚至在它越长越繁茂,花朵盛放后,她的害怕渐渐压进了心底。
她生在夏季,那是草木最繁盛的季节,偏偏五行缺木,为了弥补,取名为青蕤,她想名字的弥补或许不足,才命运坎坷。盆银轮寒仙或许就是她缺的木,这么一想,不知不觉中就将这盆花看做了自己的化身。
不想,她思忖如何解释的沉默,落在杨衍眼里,是在怀念着什么人,他登时怒不可遏,别她前几日身体的抗拒还要愤怒,这盆花她视如珍宝,他就彻底的毁了它。
在杨衍动手的一瞬,萧青蕤大喊着扑上去:“六郎,你不能摔了它,毁了它就是毁了我。”
砰。
玉脂似的甜白瓷花盆碎裂,迸出的松针土,堆了一地,她蹲下身,看着暴露在空气中的兰根,心跳咚咚的跳着,手抖得像得了某种病症,还没触到,一双比她的手大了许多也有力许多的手,夺过兰根。
“不!”
在她的惊叫声中,杨衍拔出佩剑,将这株银轮寒仙剁成了碎末。
“朕警告过你,不要背叛朕,否者就是这种下场。”
他的手沾染上了碎兰的汁液,当他用这手掐着她的下巴,浓碧的汁液染上她白皙的肌肤,草腥味弥漫在鼻间,随着呼吸,进入她的肺腔。
她亲手养大,陪伴了许久的花儿,就这么成了烂泥,彻底的绝了生机。
下巴上的疼唤回了她的神智,迎上杨衍猩红阴戾的眼神,桃花眸里燃着两簇灼灼怒火,“你不是想知道我在乎的是我还是人吗?陛下,我这就告诉你。”
掐着她下巴的手指突然一抖,猩红的眼眸密布无边阴翳,见她惨白着脸忽然一笑,杨衍突然心慌。
“我在乎的当然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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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朕看错了你
高大昂藏的身子晃了晃,本应漆黑明亮的双眸现在已是赤红,其间隐藏的疯狂与暴戾令人心惊。
“你骗朕!”
杨衍手指用力,几乎要掐碎她的下巴,手背上的青筋鼓起,一跳一跳的,似乎随时能暴起撕碎她。
从齿缝里挤出的这三个字,没头没脑的,萧青蕤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为了活命,总要说些违心的话。”见他脸色越加阴沉,赤红的眼眸锋利如刀,萧青蕤突然觉得畅快极了,“被逼着说出的话,你不会信了吧。”
怒到极致,脸颊不自觉的抽动,帝王的骄傲被刺伤,胸中升腾起一股子暴虐,他要用尽所有的理智克制,才没有将铁钳似的手指按上萧青蕤纤柔细嫩的脖子。
“朕看错了你。”
直面暴怒欲狂的杨衍,萧青蕤全凭着一口悲愤之气强撑,后背一冷一热,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以他的脾气,以前警告她的时候,都能一剑刺入心口,更何况是现在,她踏碎了他的骄傲。
可是,杨衍竟然没有动手。
“朕不杀你,你敢欺骗朕,朕要你生不如死。”
原来他是要留着她的命慢慢折磨,萧青蕤浑身发冷,咬紧牙关,心口上一阵阵的刺痛,让她眼前发黑。
但看着他为了克制怒火,胸膛急剧起伏,鼻翼微微翕张,下颚一跳一跳的,布满红血色的眼睛,控制不住的泄出痛苦的神色,她将近麻木的心脏突然感到丝愉悦,原来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也会感到疼。
“至于卓......,永生永世你都别想再见到他。”
手指紧紧的按在她的颈上,杨衍逼迫着萧青蕤抬眼看他,阴沉的话语里带着噬人的杀意。
直到此时,理智渐渐回笼,萧青蕤才恐惧的想到,她无端的将卓冷岳牵扯了进来,那个给了她仅有的温暖的人。
“你要做什么?”又惊又怕又愧,她绝不能害了卓冷岳,绝不能恩将仇报,“要杀要剐都对着我啊,他是看着我可怜,同情我,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咚,杨衍一拳砸在墙壁上,手背上擦出血淋淋的伤疤,拳风带起萧青蕤颊边的落发,只差一点点,就记重拳就落到了她身上。
“再说一个字,咸福宫的人朕一个都不留。”
他放开了对她的桎梏,可萧青蕤已是强弩之末,为了保持站立的姿势,大半重量都倚在墙上,眼前金星乱冒,只听得他粗重的吸气声,他在克制情绪。
直到他转身离去,听着脚步声一步步远去,她才脱力的滑坐在地上,涣散的瞳孔落在那成了一滩碎泥的银轮寒仙上,冰寒从小腹上窜遍全身,心脏一阵绞痛,晕死了过去。
“主儿。”
半夏的呼唤将萧青蕤从记忆中拉回,她一口气喝光了一杯热水,阻止自己继续回想下去,说出的话无法收回,趁着杨衍还没有动手,她得将这些人安置妥协了。
“我有些累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我歇口气,等小满回来了再叫醒我。”
半夏还想再劝, 听了主儿这话,只得罢了,幸好那日两人争吵之时,他们都被赶到了外面,没有听到,不然,定不会如此安然,吓也要吓死了。
......
凉州城。
李东桓老大夫在林政派的两位护卫保护下,一路安稳的从京城到了凉州,他痴迷于医道,年轻的时候,因在读书上天赋过人,家人便不要他承袭家族医道,潜心读书科举,他不得不在家族的希冀中,埋首读书,乡试、会试、殿试,连过三关,进士及第,荣耀家族。
可他志不在官场,一任官职未坐满,就辞官回家,不顾家中长辈的责骂哀求,拿起医书,誓要做一代名医。
他性情疏狂,功名说不要就不要了,习得一身医术后,也不愿待在药堂里,专为富贵人家看病,而是深入民间,一路诊治,一路搜习民间偏方,足迹踏遍了中原、江南等地,编纂的药典所需的资料也积了厚厚一沓。
若他一直这样下去,也就不会有后来流放辽东的灾厄,偏偏那位在太医院任职的族叔去世后,整个族中再没人能被选进太医院,眼见族中无人,族老们找到了他,半逼半求的让他结束了云游,进入了太医院任职。
当时他想着已为了科举之事,伤了族老们的心,不忍再拒绝一次,再说虽然供职在太医院,也不是不能为其他人诊脉,便进了太医院。
不想一入太医院,便身不由己,大楚皇室争位惨烈,宫廷血腥阴谋重重,一日日的,他的医术越来越精湛,心却渐渐冷硬。
他看多了宫闱倾轧,今儿被害的,或许明儿就能害人,对那些人都充满了提防,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牵涉进了江皇后难产而亡之事。
当时,皇上亲征鞑靼,留下怀有身孕的江皇后在宫里,本来当今的后宫和前面的帝王不同,帝后恩爱,没有势大的宠妃。
江皇后也不是柔弱无能之辈,和皇帝一路风风雨雨的走过来,甚至铲除摄政王杨邕能那么顺利,她功不可没。
可就是这么个人,有皇帝全心全意的支持,掌着后宫,妇科圣手坐镇,却在将临盆的时候,夜夜难眠,身子差点垮了,心神难安下早产,可她身子底子已经空了,精气神撑不过那道鬼门关,母子双亡。
被流放辽东的这几年,他反反复复无数次的推敲江皇后难产的事情,她的早产不是发生的意外,而是她当时的身体导致的,可是太医院诊的脉,开的方子,熬好的药全都没有问题,江皇后吃的用的,更是一道道的检查,也不会被人动了手脚。
想来想去,他只能归咎为江皇后孕期心情抑郁,命不好,遇上了难产。
命运这种事,非人力所及,他以为这把老骨头要埋在辽东了。
谁成想,竟真有人能顶着皇帝滔天怒意,将他保了下来。
“萧娘娘。”那位他的徒儿侍奉的女子,有着男子都不如的魄力,守诺救了他。
李东桓看完了信使送来的信,忧心忡忡,那位萧娘娘的病症他前所未见,可情况危急,必须要尽快找出病症,思忖片刻,老大夫拿着信去寻了卓冷岳,要和那位道家高徒商议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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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卓冷岳的猜测
凉州的天色黑得晚,比之京城要晚一个时辰,卓冷岳送走了李东桓老大人,就枯坐在凉亭里,这里是“八月即飞雪”的北地,夜风吹面,寒浸入体,他端起酒坛,大口喝着北地边**有的烈酒,酒一入喉,辛辣似一道火焰,一路灼烧。
渐渐的,时辰已晚,天色也彻底的黑了,这里的天色黑的纯粹,更显得夜空那轮下弦月明亮澄澈,卓冷岳喝着酒,望着天上的月亮,心头疑虑如月上的那些阴影,昭昭彰彰,再也无法忽视。
来历成谜,他遣人去查,户籍是假的,进安宁长公主府邸前的经历一片空白,仿佛是凭空而降,天生异禀,常人沾之即死的毒,她没事。
还有她亲口承认的“一梦千年”,喝的急了,**辣的酒液呛到了喉咙,卓冷岳拿出帕子擦掉下巴上的红色酒液,酒液浸湿了帕子,上面水墨的兰草越发显眼,喝了一大坛烈酒,眼里染上了醉意,清冷出尘的面容上,也熏染了几许狷狂。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化形的妖还是成精的魅?”卓冷岳是道家门徒,道门修的万法自然,对这些妖异之事,他们不会像世人那般惊诧俱怕,能自然的接受。
忽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却如惊雷一般炸开他混沌的思绪,酒坛落地,脆生脆裂,暗红酒液流了一地,卓冷岳僵了一瞬,突然起身,心如擂鼓,急急慌慌的又将李东桓老大人送来的书信打开,就着悬挂的灯笼的光,飞快的翻着,“身寒如沃冰雪,脉相无异样,弟子无能,诊不出病症。”
“萧娘娘筋脉似有异常之处,凡女子除非天生石女,纵然患有宫寒之疾,或子嗣艰难,但不会绝了癸水.......,但萧娘娘容貌娇美,并未受到影响......,弟子半百思虑,毫无头绪......”
卓冷岳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翻完后,书信上所有的内容已刻入脑海,再将遇到萧青蕤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回想一遍,他突然有了种荒诞至极的猜想。
这世间她的行踪是从安宁长公主府开始,他查到的消息是建昭五年夏天,安宁长公主府的总管太监奉命为长公主遴选美人,遇到了昏倒在草丛里的萧青蕤,那个太监见她生得极美,为了讨好长公主,将她带回公主府,而后又安排了一个清白身份,献给了皇帝。
安宁长公主跋扈骄横惯了,自信能掌控她的生死,随便查了查,查不到也不在意,反正她要的是讨好皇帝弟弟,只要皇帝弟弟记得她进献美人的功劳就够了,至于那美人的真实身份,她一点都不在。
可是,卓冷岳在乎。
若是萧青蕤当初是遇困晕倒在那片草丛里,又不幸被带走,以她的心智,定会想办法从安宁长公主别院里逃出,可是,卓冷岳想着查来的消息,深深拧眉,她心甘情愿的成为安宁长公主的舞姬,以出众的容貌和资质成为长公主重点培养的人,更在皇帝到安宁长公主的别院那日,一舞倾城,进宫入侍。
灌入肚腹的烈酒,刀子似的灼烧着,卓冷岳目中露出难受的神色。
天家富贵,无上权势,寻常女子自是不可抵抗,可是,卓冷岳知道萧青蕤不是那样的人,荣华富贵,她看得并不重,若是她在意的是这些,她不会甘愿做杨衍手里的刀得罪满朝勋贵。
毕竟她外无家族护庇,内无子嗣傍身,偏偏一进宫就处于风口浪尖,稍一失势,就死期将至,这些她不会想不到。
卓冷岳一手按着灼烧的难受的心口,一手紧紧攥着帕子,抽丝剥茧的猜想着萧青蕤的目的。
“若不是为了皇家的滔天权势,那她为什么入宫?”卓冷岳突然想到那次她在宫里遭受重罚,他不忍她受苦,想帮她逃出深宫,她怎么说的,“心悦陛下。”
“难道她是为了情,为了杨衍?”心口抽痛的厉害,卓冷岳忽然感觉吹到身上的寒风冷到了骨子里。
“不对。”卓冷岳绝不愿相信这个理由,他突然想起了求天梯上的那次相遇,深夜攀爬求天梯的人,只能是为了心里的大执念,他清楚的记得,她说的是要回家,而她的家在无路可回的远方......
“难道入宫和她回家有关?”
卓冷岳层层抽丝,他又绝不肯相信萧青蕤执意入宫,为的对杨衍的情,这个念头一起,他染上酒意的眼眸便是一亮,为了坐实这个猜测,他又想到许多的小事,当时听得时候,不知何意,可和这个猜测牵扯在一起,一切都有了答案。
“入宫,回家,特殊的体质......”
“癸水已绝,却容貌丰美.......”
卓冷岳反反复复的冥想,却又无法将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他痴了似的坐下又站起,在皓白月色下踱步,直到三更的梆子敲响,纵然裹着厚厚的狐裘,身子也冻透了,才回到房间睡下。
心中思虑重重,睡得极不安生,梦境重重,一时是茅庐里的换衣的旖旎,一时又是承德猎场的那场黑暗里折磨,最后所有的春情尽数消散,却是求天梯云雾缭绕的山崖,她目光哀戚飘渺,“我要回家。”
“不要。”
从噩梦中惊醒,卓冷岳一身冷汗,那么高的山崖,她怎能跳下去,除了一死,又怎会回家?除非她成仙了。
“成仙?”
似乎噩梦中的景象太过可怕,卓冷岳被深深的刺激到,他急促的喘息着,忽然掀开被子,奔到书房,将满书架的书的翻得乱七八糟,挑出道家的典籍扔了一地。
哗啦啦的翻着书页,一目十行的看着,直到翻出他印象中的那本,“女丹修炼,斩赤龙,六神通。”
“萧娘娘癸水已绝,却不影响容貌丰美......”
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似的,将他诸多想不通的事情照的明了,卓冷岳怔了许久,他要立马回京,要亲口问她,她进宫的目的,是不是他猜测的这般。
..............
两日后,凉州八百里加急急报摆在了杨衍的御案上,还没看完,阴郁多日的眉目暴怒,一脚踢翻了御案,“汪锦,着人封锁咸福宫,敢有擅闯之人,杀无赦。”
汪锦腿肚子转筋,领了旨意就要下去。
“慢着。”
杨衍撕着那封折子,纸张被撕裂的声音,传到汪锦耳里,让他一阵阵惊悸,“许出不许进,出来的人......带到朕这里。”
他等着她求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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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变故又起
“慢着。”
杨衍撕着那封折子,纸张被撕裂的声音,传到汪锦耳里,让他一阵阵惊悸,“许出不许进,出来的人......带到朕这里。”
他等着她求到他面前。
咸福宫。
萧青蕤的情况越加的不好了,常常一个人怔怔的,除了午间太阳高照的时候,坐在圈椅上晒晒太阳,其他的时候都待在半夏原先住的屋子里。
尤其是谭小满将东西交给林政回来后,安排好了半夏等人的后路,萧青蕤似乎更没了牵挂,对自己的病情极不上心。
半夏等人却急的要死,只是虽然自家娘娘没了尊号,又彻底失了圣眷,可是万岁爷似乎还关照着咸福宫,宫里一应吃穿用度还是以往的份例,她们出去领什么东西,各处当差的人虽然会摆一摆脸色,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但是绝不敢克扣,只凭这点,半夏就觉得只要自家娘娘软下身段,万岁爷的心不是拉不回的。
可是自家娘娘却是铁了心,绝不肯开口相求的,半夏不懂娘娘犟的是什么,却见她一日比一日精神懈怠,愁得吃不好睡不着,瘦了一圈。
“王姑姑,太医怎么说?娘娘现在都不肯喝药了,说药不对症,喝了也没用,凭白苦了嘴。”半夏忍不住,寻到小厨房里,在为主儿熬药膳的王医女。
“算算日子,我的信应该已经送到了师父手上,再等几天。”王医女比半夏还焦虑,她虽然看不出病症,每隔四个时辰,都要为萧娘娘诊一次脉,将脉案详细的记录下来,萧娘娘的身体变化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半夏,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前些日子,娘娘病情还不如先在严重,可是面色苍白,气色不好。”炉子上的粥咕嘟咕嘟的翻滚着,腾腾白雾里,散出黄芪、当归等这些补气血的药材的药香味儿,王医女皱着眉头,忍不住说出心里的怀疑,“可这两天娘娘的身体每况愈下,脉象紊乱,偏偏气色忽然好了,甚至比之前身子好的时候还要好,这......这不正常。”
“姑姑,这是......”半夏也是进过内药堂的医女,这话意味着什么她清楚,牙齿格格打颤,“不会的,不会的,主儿福大命大,底子又好,之前中毒,太医也是救不了了,主儿都熬了过来,这次一定是病情在好转,一定是。”
王医女深深叹了口气,默默祈祷师父尽快赶回来。
“这碗粥要趁热吃,快檫檫眼泪,端给娘娘。”王医女把盛好的粥放进雕花食盒,交给半夏,再三嘱咐,“不要在娘娘面前露出这种样子,要欢欢喜喜的,病人的精气神最重要,精气神一垮,能治的病也不能治了。”
“姑姑我知道的。”
.......
“主儿,喝碗粥吧。”
萧青蕤坐在窗前,透过大开的百叶窗,望着天空上流云变幻,体内阴寒一日更盛一日,她盖着貂颌绒毯,本是深冬用到的,听到声音,微微侧脸看向半夏。
虽然半夏极力否则,但是王姑姑的话还是投上了一层阴影,她忍不住细细打量主儿,果然,气色好极了,本该苍白的肌肤,现在透出一层粉润,眼底的青影全都没了,一双眼眸秋水似的,水润润的,整个人都艳到了极致,娇艳欲滴。
“好。”
萧青蕤看到了半夏眼底的担忧,见她面上装着没事,便微微一笑,当做没有看到,看着她手里提着的雕花食盒,典雅的黄花梨木,整个盒子外形似朵盛放的荷花,很是漂亮,揭开盒盖,里面的的粥碗是粉彩金莲花的,碗不大甚是玲珑,绘荷莲纹饰,青花绘荷叶及茎,上饰金彩,极雅致,用着这样漂亮的器具,赏心悦目下胃口不由好了些,将一整碗的药粥都喝了。
“王姑姑,娘娘很喜欢这提盒和碗,说很漂亮呢。”娘娘胃口好,半夏也开心,拎着食盒回去的时候,脸上也多了笑容。
“娘娘注意到了,阿弥陀佛,半夏,娘娘还有救。”王医女不信鬼神的人,都忍不住手掌合十念了声佛,“哀莫大于心死,那日不知道万岁爷和娘娘说了什么,我瞧着娘娘一直怔怔的,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生怕她自己想不开了。这食盒和碗是我估摸着娘娘的喜好,在库房里翻了一下午才找出来的,幸好娘娘还能注意到它们,连器具的美娘娘都能发现,她定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以前师父就和我说过,医者有时能不能医好病人,要看病人自己,若是病人一口气散了,再好的大夫都救不过来,我一直担心着娘娘,现在好了.......”
王医女絮絮的说着,要借这滔滔不绝的话给自己打气,不想宫外突然响起极大的动静,她在小厨房里都听到了。
“王姑姑,不好了。”夏禾白着脸跑了进来,“万岁爷着人围了咸福宫。”
王医女脸上刚刚浮起的喜色渐渐消散。
“半夏,快去娘娘身边。”
半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去,可是那么大的动静,萧青蕤又怎会没有听到,听着半夏的劝慰,她摇了摇头。
“他的脾性我清楚。”
她刺伤了他的骄傲,杨衍果然是不会放过她了,忐忑等待了两天,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了下来,这一刻,萧青蕤有种悲凉的心安。
......
“殿下,不能去,万岁爷传出的话,谁都不许擅闯永乾宫,您不能去。”
重华宫里乱成一团,不知道那个蹄子乱嚼舌根,长乐公主知道了永乾宫新封的淑妃,容貌和江皇后一模一样,甚至乌斯藏高僧还说她是江皇后的转世,一向最是好性的长乐公主听了这话,气得浑身乱颤,逼问着宫女,将关于淑妃的传言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让开。”
杨衍一直刻意的将君懿的消息封锁在重华宫外,本想慢慢的和福慧说,所以,重华宫侍候的人都三缄其口,不仅永乾宫淑妃,就是咸福宫萧娘娘的消息,也都瞒着长乐公主。
本来长乐公主年纪还小,除了和咸福宫萧娘娘来往,和其他的嫔妃都很疏远,重华宫就像是宫里的世外桃源,风风雨雨都进不去,侍候的嬷嬷宫女正暗自庆幸着公主不爱管事儿,哪想到这消息还是捅给了她,急得劝的劝,拉得拉,不敢让她在气头上冲进了永乾宫。
“谁敢再拦我,直接撵到浣衣局。”
福慧气急,可是还是有大胆的嬷嬷抱着她不放。
这一刻,福慧无比的想念她的锵锵小老虎,这些人,明明是她的奴才,却将她蒙到鼓里,傻子一样,现在还拦着她,若是锵锵在,定要将拦她路的人都咬了。
“雪团儿,雪团儿。”
她现在身边没有锵锵,只有这只身量小小的白犬了。
“呜呜。”
福慧欣喜的发现,雪团儿看着小小萌萌的,护主之时也十分凶悍,跳起咬到拦路的嬷嬷手上,咬上了就不松口,直咬出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敢拦我的,雪团使劲儿咬,咬死咬残了,重赏。”
这狗是长乐公主的爱宠,他们不敢动手,又怕被咬到,再听到公主说的话,心头一凛,不敢再拦,只得跟在后面,去了永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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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她是个拙劣的赝品
永乾宫淑妃正得宠,势头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能在宫里侍候的人,都有一双会看势头的眼睛,长乐公主一出了重华宫,就有机灵的小太监觑着这位殿下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稍一打听,飞快的跑到永乾宫传消息。
“长乐公主快要来了,她来做什么?”
君懿没有单独见过长乐公主,虽然她知道这位江皇后生的嫡长公主是陛下最钟爱的女儿,但是并不如何惧怕她。
毕竟再怎么样,她只是公主,不是皇子,说难听点,这皇宫里她待不了几年,年岁一大,选个驸马下降,再是金枝玉叶,也要离了皇宫的。
而她君懿是陛下的淑妃,就算她出身不显,可一入宫,这皇宫就是她的家,比这些个公主名正言顺多了。
再说了,她是淑妃,是长乐公主的长辈,这位公主听说不是凶蛮之人,想来不敢对她怎么样。
“娘娘,长乐公主怕是为咸福宫萧氏打抱不平的,那个萧氏一身狐媚功夫,把万岁爷迷得什么似的......”另一个唤作宝霓的宫女口齿很是伶俐,得着机会就凑到淑妃面前露脸,发现说错了话,连忙自打了巴掌,声音清脆,“呸呸,狐媚子。幸好遇到了娘娘,有娘娘在,凭她什么精怪,都得露出原型,万岁爷眼里只瞧得见娘娘。可是长乐公主受得蛊惑更深,不仅和那萧氏交好,而且在万岁爷面前总帮着她,竟分不出哪是好人哪是坏人。”
“奴婢担心她为着那萧氏冲撞了娘娘,不如闭上宫门,避一避她吧。”淑妃不知道,她们这些在宫里当差的清楚长乐公主的地位,万一起了冲撞,不管哪位伤着了,她们都逃不过。
“为了那个女人,开宫门,迎接长乐公主。”
若这宫女不说这些话,君懿或许还能听劝躲开长乐公主,可咸福宫那个如妖似魅的女人是插在君懿心头的最深的刺,在陛下面前,她才是个真实的完整的女人,不像她......君懿咬紧嘴唇,这个女人时时提醒着她现在的一切荣华富贵,随时都能崩塌。
守门的太监拖着嗓子高声的通传,“长乐公主驾到。”
福慧进到正殿,看到布置得和坤宁宫一模一样的殿里,跪了一地的宫女,一位梳着简单的云鬟,发上仅插了支木簪,打扮的素净淡雅的女子,背对着她坐在窗前,一束耀眼的阳光,透窗而入,照在她身上。
眼眶蓦然一酸,这一刻,福慧像是跌进了梦里,她向往依恋的望着,想要飞奔过去,又怕惊醒了这美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渴望而又忐忑,福慧呆呆的站在门前,不说不动。
提心吊胆的重华宫和永乾宫的宫女,见长乐公主没有一照面就发狠,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发呆,但紧张的心都松了些。
君懿等了等,后面还是一片安静,心里猫抓似的,再撑不住这个姿势,缓缓的转了身,四目相对,一见长乐公主的表情,惊喜中夹杂着恐惧,被雷劈了似的,她就明白了,这种表情她常常在另外一个人脸上看到。
“你来了。”君懿微微向右偏了偏脸颊,深深一笑双眸弯成了两弯新月,左颊上还露出一个米粒大小的酒窝。
瞧着长乐公主长睫连眨,眼圈儿都红了,君懿心头得意,果然父女俩一个样子,都受不得她这个笑。
“母后。”
福慧启唇无声的唤,心头酸涩的厉害,虽然母后薨逝的时候,她还是个丁点大的孩子,记忆都是片段似的,可是孩子对于母亲天生眷恋,她记不得母后的样子,就缠着父皇一遍一遍的讲,对着父皇留下的画像,一幅一幅贪恋的看,母后笑起来应该就是这个样子,这比梦里看到的清晰。
众人看着长乐公主乳燕投林似的向着淑妃飞奔而去,脸上哪里还有刚来时的怒气,分明眉目含笑,无限依恋。
这是什么情况?
君懿也没想到这笑对长乐公主影响这么大,见她飞奔过来,反射性的想要躲开,全靠一丝理智撑着,才撑着笑坐着不动。
不是说长乐公主最亲近萧氏么,君懿得意的想着,今儿她和长乐公主一见如故,长乐公主对她濡慕眷恋,将萧氏彻底扔到了脑后,她定要看看那个女人脸上的表情。
无论是陛下还是长乐公主,见了她,萧氏又算什么东西,她除了一身贱骨头,什么都不是。
“仔细别摔了。”
心思电转间君懿改了主意,打叠起精神,定要让长乐公主心生眷恋,将那学了六年的笑更深的绽放,双眸脉脉的看着长乐,掏出帕子温柔的给她擦着眼角沁出的泪花。
两人距离近到面对面,能看到彼此脸上最细微的表情,直到柔软的绫帕触到肌肤,福慧浑身一紧,毛孔紧缩成一个个的疙瘩,梦境破碎,似有一股冷风顺着颈子吹到身上,瞬间惊醒。
这个女人不是母后。
“别碰我。”
本该清脆的童声,因为巨大的愤怒,破了声,带着让人胆寒的尖锐。
君懿手一抖,帕子落了地,刚刚那声尖叫,就在她耳边,巨大的声浪震得她耳膜里嗡嗡响,震惊的看向长乐公主,明明一切都正常,她怎么突然发疯了?
“怎么了?是不是我手重弄疼你了?”
差点保持不住脸上的笑,君懿试图让长乐公主冷静下来。
“啊......”福慧失控的大叫,巨大的惊喜转瞬成空,她刚才有多狂喜,现在都有多失望甚至绝望,她永远都不能见到活生生的会对她笑的母后。
“公主......”
乍然对上长乐公主突变的眼神,君懿突然胆寒,像是面对着即将要发狂的小兽,她忍不住后退。
突然的变故,两宫宫人看傻了眼,一时竟然没有人动。
直到一声尖叫响起,他们才激灵灵的回过神,宝曼冲在最前面,长乐公主的大宫女听到公主的喊声,头皮都要炸了,紧随其后。
只见淑妃摔倒在地,长乐公主扑到她身上,一双手扯着她的头发,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娘娘。”宝曼大急,抓住长乐公主要将她拉下来。
“敢动公主,不要命了。”重华宫大宫女哪里敢让长乐公主吃亏,攥住宝曼一双手腕,眼看力气敌不过她,一口咬了下去,牙齿锋利又用尽全力,险些咬下一块肉,宝曼吃痛,不得不放开长乐公主,两人缠斗了起来。
两位主子打了起来,这时候重华宫的宫人都急红了眼,他们敢拦着长乐公主,却不敢让她吃亏,生怕永乾宫这些奴才手里没个轻重伤到了她,便打得打,拦得拦,绝不许永乾宫的人凑上去。
福慧是出其不意的撞上君懿的腿,将她撞到在地,才抢占了先机,可她毕竟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力气没有君懿的大,颤斗了一会儿,手上渐渐没了力气,重华宫的宫人都在对付着永乾宫的人,连个帮手都没有。
肚子上被踹了一记,福慧疼得哼出了声,君懿的头发被她扯了一大团,头皮霍霍的疼,“有娘生没娘教的小东西,下手忒狠。”
君懿最是爱美,被福慧惹出了真火,下手不再保留。
“穿母后的衣裳,戴母后的木簪,你该死。”福慧忍着疼,扯着君懿的头发,将那支木簪拿到了手里。
肚子上又挨了一记,福慧疼得弓腰。
“呜呜。”
雪团眼见主人受了伤,凶性大发,一身雪似的白毛炸开,箭矢似的低吼着冲了过去,尖利的獠牙一口咬在君懿踹过后来不及收回的腿上。
“啊。”
叫声凄厉。
“淑妃!”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德妃,惊叫一声,看向脸色阴沉似水的皇帝,“陛下,这是淑妃的声音,听着快没人声了。”
杨衍踏进殿内,映入眼帘的就是福慧的那条唤作雪团的狗,咬在君懿的腿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她淡黄色的裤子,淅淅沥沥的滴在漫地的金砖上。
“父皇,不许踢。”
皇帝一来,撕打成一团的宫女太监,大祸临头般的惨白了脸,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福慧紧抿着唇揉着肚子,一见父皇踏步而来,脸色大变,扑到雪团面前,拦下了能要了雪团命的一脚。
“福慧,别胡闹了,让你的狗松嘴。”
杨衍硬生生收回即将要踢出的一脚,脸色沉沉,对着福慧说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雪团回来。”怕雪团真要丧命于此,福慧含着泪下了令。
“陛下,陛下。”君懿一见了杨衍,情绪彻底崩溃,拉住杨衍的手再不肯松开。
“朕在,没事了。”
听着父皇温柔得掐出水的安慰声,福慧红着眼抿着嘴,泪珠子却掉得更欢了。
“父皇,这是什么?”
杨衍看向福慧,见她手里举着一支木簪,控诉的看着他。
“父皇你说过的你只为母后刻簪子,这还是支山茶花的木簪,怎么会在她头上?”
被女儿噙着泪的澄澈眼眸一瞪,杨衍沉沉一叹,不知要怎么给女儿解释,“福慧,是谁撺掇着你来永乾宫大闹的?”
杨衍转移话题,追究起了责任。
“父皇,她穿母后的衣裳,戴母后的木簪,她在羞辱母后,你快治她的罪!”福慧不理会杨衍的问话,指着躺在地上哀哀痛哭的君懿,希冀的看着他。
“福慧!”杨衍出声训斥,“胡说八道什么?”
福慧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淑妃,含着泪的眼眸茫然极了,“你被她迷住了?”
她是个极敏感的孩子,见父皇不说话,紧咬的下颚却绷紧了,显然是无声的默认了,心慌极了,“她不是母后,她不是!她是个拙劣的赝品。”
“长乐公主。”德妃突然来到福慧身边,蹲下身温柔的给她擦着眼泪,又一下一下给她顺着背,慈爱的像是安抚亲生女儿同昌公主,“脸都憋红了,别气,有话慢慢和你父皇说。”
“公主殿下,贱妾哪里做错了,求殿下明说,贱妾改。”君懿抖了抖,不敢再看德妃,哀哀的哭求。
“殿下,淑妃娘娘一向好好的待在永乾宫,怎么惹了殿下这么大的火?还是殿下是为旁人出气,淑妃娘娘才挨了这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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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宫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公主殿下,贱妾哪里做错了,求殿下明说,贱妾改。”君懿抖了抖,不敢再看德妃,哀哀的哭求。
“殿下,淑妃娘娘一向好好的待在永乾宫,怎么惹了殿下这么大的火?还是殿下是为旁人出气,淑妃娘娘才挨了这顿打?”
情知长乐公主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饶是她将永乾宫闹成这样,皇帝也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不甘白白受此大辱,淑妃主仆俩一唱一和,试图用这场皮肉之苦彻底拉下咸福宫的萧青蕤。
她们算盘打得好,福慧却不接她们的话,她是备受宠爱的嫡长公主,她讨厌什么人根本不需要告诉她理由。
“父皇,我不想再看到她。”福慧拍开德妃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宫里都说德妃是个好人,她都不喜欢她。
“福慧。”杨衍眼神一厉,看到女儿小脸憋得通红,眼圈里泪水转悠悠的,到底心软,弯腰摸了摸女儿的两个包包头,劝道:“父皇让她待在永乾宫,不许她出现在你面前,你的重华宫距离这儿有段距离,不会照面,这样你就看不到她了。”
“不,我不要和她待在一起。”福慧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会被这个女人骗了,她不是母后,父皇为什么看不出来,心里隐隐升起似要失去父皇的恐惧,小姑娘不懂怎么表达这些复杂的感情,满心都是对淑妃不加掩饰的讨厌,“这宫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杨衍眼神莫测,却没有出声呵斥长乐公主,德妃熟知他的性情,垂下的眼睫飞快的扑闪着,心里大急,承乾宫一瞬寂静下来,只有君懿忍痛的吸气声。
“淑妃娘娘。”韦丽嫔艳丽的眉目一转,悄没声息的走到君懿身边,顶着这压抑的氛围,大着胆子唤了声,这声唤一下子吸引了殿中众人的视线。
“娘娘的裙子都染红了,这伤口定然极深,嫔妾听说这犬齿极脏,一旦被咬伤,定要及时清洗医治,不然若是染上了犬瘟......”
“丽嫔住嘴,不要危言耸听。”德妃低声喝止韦丽嫔,对着吓得脸上越发没了血色,惊惶颤抖的君懿柔声安慰,“淑妃别听丽嫔的话,她说的那是民间的事,长乐公主的白犬是西域进贡的名犬,血统纯正,在宫里又养得干净,不会像丽嫔说的那样。”
这满宫嫔妃深知长乐公主在陛下心里无人能及的地位,怕陛下真要被她逼着做出选择,韦丽嫔忙忙将众人的视线引到淑妃被狗咬伤的伤口上,德妃不动声色的对着韦丽嫔点了点头,也加了把火。
杨衍果然看向君懿腿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已浸透了裤子,连浅黄色的裙子都是血淋淋的,看上去着实可怜。
“福慧,你先回重华宫。”
杨衍沉声吩咐,触到这张极似姝娘的脸孔惨白没有血色,裙裾上湿哒哒的滴着血,这场景让他想起最深的梦魇,额头里突然巨疼,黑眸前一片模糊。
韦丽嫔和德妃识趣的让开路,看着陛下弯下高大矫健的身躯,抱起君懿,小心翼翼的走向寝殿。
“父皇!”
福慧跺脚大喊,也没能让父皇停下脚步,眼泪一串串的滑落,小姑娘悲愤的转身跑出了宫,凭着一股子气,跑了很远,才喘着气停下。
“呜呜。”
“殿下。”
雪团儿和大宫女紧紧跟着她。
福慧难受极了,只想投入一个安全的怀抱,放声大哭,“萧姨,我要去见萧姨。”
...................................
震惊的看着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咸福宫,福慧抿紧嘴角,用力太大,嘴唇都白了,“父皇为什么要封了咸福宫,萧姨怎么样了?”
“殿下,请留步。”
东厂的锦衣卫,腰挎绣春刀,冷冰冰的看着甚是凶神恶煞,对上这位声名赫赫的长乐公主,也断然将她拦下。
“让我进去。”
福慧心忧萧姨,不顾锦衣卫的阻拦,就要强闯进去。
“殿下,请不要让臣等难为。”锦衣卫统领拱手行了一礼。
“殿下若执意要闯,臣得罪了。”
咸福宫门前的喧哗声很快传到了宫里,自封宫之后,一直闭着的宫门第一次打开。
拉开木栓,两扇巨大的红漆铜钉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福慧先看到萧青蕤,眼睛一亮,脆声喊道:“萧姨。”
锦衣卫统领想起来时汪公公的嘱咐,虽然知道这位萧主儿没了尊号,又惹怒了万岁爷,但能让汪公公那么郑重的再三嘱咐,他都不敢大意,连忙转身行礼。
眼角余光看到这位萧主儿的容貌,饶是定力极深的锦衣卫统领,也不由一怔,心神一荡。
绯色窄袖衫,缃色长裙,外罩白底红花的比甲,足踏翘头高履,萧青蕤这身装扮其实不大合时宜,看着比众人都要暖和,但是她太美了,这美甚至说不出来具体在哪里,只是一眼看过去,眼里心里都叫嚣着美,以致没人还想到她的穿着。
“旨意上说的是不许人进咸福宫,可没说不许咸福宫的人出去。”半夏扬起下颌,冷冷的看着锦衣卫统领。
“主儿,奴婢扶你过去。”
“福慧,怎么了哭了?”
锦衣卫们退开一条道,萧青蕤走到福慧面前,低头端详她的脸,见她眼眶红肿,不由眉头一蹙,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
“萧姨,父皇为什么要封锁咸福宫?”
福慧震骇得忘了自己的委屈,一把握上萧青蕤的手腕,急急的问。
半夏见主儿轻轻一叹,沉默不语,她气不过,又想着长乐公主在万岁爷面前说的话,比旁人更有分量,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将新册封的淑妃在咸福宫做的跋扈事儿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直到萧青蕤冷声喝止,才悻悻然的闭了嘴,没有将万岁爷剁碎兰花的事儿说出来。
“还是她干的!”
福慧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添上一层寒意,那个女人,冒充她的母后,还来害萧姨,她绝不会放过她。
“萧主儿,时间不短了,请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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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杨衍的心慌
锦衣卫统领头疼极了,虽然退在了一旁,可这两位主儿说的话,可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的耳里,后宫争斗,尤其是另一方还是炙手可热的淑妃,他可不想卷了进去。
“福慧,后宫里的事儿和你无关,无论谁得宠谁失意,都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不要为这些事惹你父皇不高兴。”为了不显得太异常,萧青蕤没有穿大毛里子的比甲,现在已有些受不了了,勉强打起精神劝说福慧。
“萧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那个女人,她竟敢肖似母后的样子招摇过市,我绝不允许。”
身上一阵一阵的打寒战,萧青蕤知道不能再撑着了,轻轻的抱了抱福慧,“照顾好自己。”
“萧姨,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福慧觉得萧姨的手冷得像一块冰,生怕她得病了,大为紧张。
萧青蕤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示意她没事儿,又让重华宫的大宫女领着长乐公主回去。
短短的半日功夫,遇到了两次刺激,福慧有些茫然,只得看着萧姨转身回了宫,两扇大门又合拢,响起插木栓的声音,她才没精打采的回身。
见了萧姨,心里的伤心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酸涩了,一股怒火憋在心里,福慧说不出来的难受。
而福慧并不知道,她才在永乾宫大闹了一场,放狗将淑妃咬得鲜血淋漓,转头却去了咸福宫,这事儿在旁人看来是如何的意味深长。
“长乐公主去看萧氏了,本宫就想不明白了,萧氏一个安宁长公主献上的舞姬,身份卑微,长乐怎么说也是嫡长公主,血统尊贵,她怎么会和萧氏搅合在一起?”韦丽嫔染着红色丹寇的手指摇了摇,艳丽张扬的五官挂着嘲讽的笑。
“把这消息传给永乾宫,别添油加醋,就实话实说,淑妃应该知道怎么和陛下说。”
韦丽嫔虽然同样嫉妒淑妃,但是对方长得那么一张脸,就叫她再多的不满都咽了下去,老天赏了张脸,她还能埋怨老天不成。
永乾宫一夜灯火通明。
淑妃的伤口并不严重,太医上了药包扎了,说过些日子结了珈就没事儿了,可是,腿上的伤口医得好,淑妃心上受到的伤害,太医就没办法了。
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喝了安神汤,也睡不安稳,时时惊醒,醒来看不到万岁爷,就吓得脸色苍白,呜咽痛哭。
君懿心里恨长乐公主恨得要命,但她知道这恨绝不能露出一丝半毫,在陛下心里,她的分量还比不上长乐公主。
所以,她哭的时候,一字不提长乐公主的刁蛮,只说担心公主气到了,别和陛下怄气,她表现的极懂事,对长乐公主的维护更是让杨衍满意。
“福慧还小,行事难免不周,但这事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朕不允许外边有关于福慧蛮横的传闻。”
“陛下放心,这事儿本就不怪长乐公主,她还是个孩子,懂得什么,怕是被人挑唆了,臣妾反而担心公主。”
杨衍不置可否,黑眸深不可测,君懿猜不透他的心思,她刚才的话都是按照德妃嘱咐的,怕再说错了什么,便不敢再说,眼睛渐渐酸涩,安神汤的药效起了,不多时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陛下,长乐公主去了咸福宫,萧娘娘出宫和殿下说了几句话,又回宫了,殿下也回了重华宫。”
汪锦低声回禀。
杨衍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既然汪锦没有将她带过来,看来她还在倔,不肯屈膝来认错,气势一冷,他负手踱了几步,凉州到京城日夜兼程,不需几日就能到了,只是这需要过往各个驿站提供上等好马,而收到信件当日,他就下了敕令,所有驿站不得为卓冷岳提供驿马,如此一来,这一路就艰难多了。
那日萧青蕤的话仿佛又响在耳边,时隔几日,一想起来,杨衍还是气血翻涌,目眦欲裂。
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去翻腾的怒火,杨衍快步踱着,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怕好容易压下的怒火再冲天而起,忍不住再冲到咸福宫,他便不问咸福宫的情况,只问福慧。
“她是个善心的孩子,认定的人就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讨厌的人也厌恶到底,朕亲手把她从一个奶娃娃养大,她哭一声,朕心里刀割似的疼。她不愿淑妃留在宫里,朕便答应她,暂送淑妃到静怡园,等她气平了,再和她好好说。”
“奴才遵旨。”
.............................
翌日一早,杨衍陪着君懿一路车马辚辚的去了静怡园,一轮刚刚跃出云海的红日,照在骑着白蹄乌的昂藏身姿上,金丝银线织就的十二团龙袍射出耀眼的光线,气势逼人,但拧紧的眉头损了些俊美。
“娘娘,静怡园是最美的行宫,奴婢听说里面景色像是画里的一样,万岁爷带着娘娘去那里散心,对娘娘真好。”宝曼瞧着淑妃闷闷不乐,连忙解劝。
“是吗?”君懿还是不怎么高兴,“还不是长乐公主一句话,就将我送出了宫。”
“娘娘,您别钻牛角尖,您想一想,万岁爷独独陪着您呢,静怡园里只有万岁爷和娘娘,没有其他的人,也没有长乐公主。”
这么一说,君懿露出了笑模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上还飞上了抹嫣红。
“陛下呢。”
她拉起车帘,望向前面的骏马,却只见马儿忽然扬蹄飞奔,很快看不到了。
不知为何,一出宫门,杨衍就一阵阵的心慌,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剑眉紧蹙,冷嗤一声,他从不信鬼神,这劳什子的心慌也不代表什么,一扬马鞭,白蹄乌拔足飞奔,闪电一扬疾笨,唤作将军的海东青尖啸着,展翅飞翔,紧跟着一人一马。
很快,平坦的官道上只留下一道烟尘。
而咸福宫,半夏跌跌撞撞的寻到王医女,满目惊恐,“姑姑,这是.......这是.......主儿换下来的衣裳,上面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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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开到荼蘼
淡藕荷色的薄纱寝衣,颜色清雅,稍稍沾上点东西,都极为显眼,半夏惊恐的看着染上星星点点红褐色渍痕的寝衣,“这是血......”
王医女面色沉凝,从半夏颤抖的手里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干涸了的血渍,可是这些血渍极小,只比针尖大一点,若不是这件寝衣颜色太素净,料子太娇贵,一点儿污渍都沾不得,她们还发现不了。
“姑姑,这是怎么流出的血,像是被针尖刺破流的血,可是这么多,一处两处三处......”半夏越数越惊惧,只是小衫上,就有二十多处,任谁都无法相信,这些都是被针扎破的。
“像是......像是......从毛孔里流出的一般......”
蓦然瞪大了眼眸,两人彼此惊恐的对视,王医女强撑的镇定烟消云散,“这些血渍......娘娘她知道吗?”
半夏惊慌失措的摇头,“主儿的贴身衣物一向都是自己清洗,也就这些日子,主儿不能沾水,即便是烧好的热水,主儿也说冷,才交给我来清洗的。我浣洗的时候发现的,没敢告诉旁人,只敢来找姑姑。”
“先收起来,藏好,和我去见娘娘。”
她们急匆匆的赶到后罩房,掀开帘子进去,正见萧娘娘和夏鱼说话呢,两人纵然着急,也只得行了礼,候在一旁等着娘娘和夏鱼说完了话。
“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吃味重的东西,多放些辣子,煮几道又烫又辣的菜。”
听着萧青蕤的话,夏鱼圆乎乎的小脸僵住了,娘娘饮食一向清淡,怎么突然口味大变,要这些菜了。
“娘娘先多少吃点,奴婢马上去煮饭。”
夏鱼听完,看着桌子上一口没有的饭菜,劝了劝,看娘娘的神情就知道她没听下去,只得行礼退下,恨不得立时就烧好了合娘娘胃口的饭菜。
待夏鱼走出去,帘子一落,半夏就疾步走到萧青蕤身边,“主儿,让奴婢看看......”
“娘娘。”王医女打断了半夏,她瞧着萧娘娘像是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怕半夏吓到了她,连忙出声打断,“半夏怕娘娘病情加重,非要让奴婢来给娘娘诊脉。”
萧青蕤看了看两人,没有问什么,伸出了手腕。
脉相紊乱,却又诊不出是哪儿出了问题,王医女终于绷不住心头的重压,面色上泄出沉重之色,“娘娘,奴婢无能,不能缓解娘娘的病痛。”
似乎一早就知道,萧青蕤并没有多么失望,摇了摇头,就要收回手腕。
“娘娘。”
王医女突然拽紧她的手腕,目光紧紧的盯着那白如凝脂的肌肤上的红点,针尖大小,鲜红鲜红的,它太小了,若不是刻意查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可是一旦看到,就像是白玉渗血,诡艳而触目惊心。
“怎么了?”
萧青蕤吓了一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奴婢......突然想到了一个祛除疤痕的方子,一时太过激动,惊扰了娘娘。”王医女急忙收回目光,极力稳住手,拉下衣袖,将萧青蕤的手腕盖好。
“算了,这疤我也习惯了,不用折腾了。”
萧青蕤笑了笑,看着另一条覆着丝络的手腕,那下面是一条狰狞的疤,她知道很丑陋,可是这条疤能时时提醒她,不要再迷失了,留着也好。
“是。”
她展颜一笑,如朝霞初生,清荷初绽,容色之美,竟让人不敢逼视,王医女讷讷的应了声,又突然想到娘娘的气色更好了,丽色迫人,像是即将开到最繁盛之时的花朵,美到极致,却也短暂的极致。
被这个不祥的想法惊到了,王医女脸色更沉了几分,怕再待下去,让萧娘娘起了疑心,拉着半夏离开时,绊到了门槛,险些摔到了地上。
“姑姑,主儿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主儿?”走到僻静的地方,半夏急得埋怨。
“算算日子,师父他老人家应该回来了,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王医女心急如焚,她确定了那件寝衣上沾染的就是血,是那些针尖儿似的红点流出的血,萧娘娘的情况她不敢说,更不会医,“半夏,别再问了,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
无论是像是燃烧生命似的逼人的美,还是肌肤渗血,哪一样都闻所未闻,让人无端的忌惮。
...............
“林侯,殿下在永乾宫闹了一场,伤了淑妃,万岁爷说了殿下几句,殿下伤了心,闷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偏偏万岁爷不在宫里,奴婢都要急死了,求侯爷劝劝公主。”重华宫的大宫女见了林侯,像是遇到了救星,除了万岁爷,殿下只听萧娘娘和林侯的话,而萧娘娘被禁在了咸福宫,她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办,林侯就来了重华宫。
林政捏了捏袖口里的东西,挥手让大宫女退下,他站在福慧门前,待要开门,突然听到里面呜咽的哭声,这个孩子最是要面子,这时候定然不想被人看到,他默默收回手。
挺直傲然站在门口,林政的思绪又转回了袖里的东西上。
为了查找阿姐当年的事情,他一直待在林府里,直到分辨出贤妃藏在风筝里的所谓御笔亲书是仿写的,再翻看开萧娘娘使人送来的阿姐留下的绝命信,心如刀割又恨怒欲狂,他可怜的阿姐,想来是相信了那些冷酷绝情的字是陛下写的,伤透了心,竟然一意寻死。
这是一个局,一个拿捏透了阿姐性格的死局,阿姐出身尊贵,一出世就是侯门贵女,得尽父母宠爱。遇到陛下之前,她是无忧无虑泡在蜜罐里的侯府嫡女,除了偶尔的感春伤秋,人生竟无缺憾。直到见到了陛下,她受尽了求不得的苦楚。
阿姐和他不同,他幼时因为没了父母庇护,尝尽了人世冷暖,一颗心也被锤炼的坚硬冷清,而阿姐不是,她被保护的太好了,几乎没有受过苦,没想到她第一次受苦,就是八大苦的求不得。
更被人据此设了杀局,林政紧捏着拳头,眼眸里迸出浓烈的杀意,他定要将这人查出来,阿姐受过的苦,要让此人一一承受,再一刀杀了。
这人竟能仿写陛下的字,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定是对陛下的字极为熟悉,定是陛下身边的人,就在这宫里。
“林舅舅。”
他想得入神,竟连房门打开的声音都没听到,直到福慧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转身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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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她不想死
“林舅舅,呜呜。”
不知为何,一见了林政,委屈又像烧开的滚水咕嘟嘟的冒了出来,福慧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林政先是一惊,继而心疼,福慧何曾这么委屈过,天之骄女,嫡长公主,又自小备受宠爱,她没有养成骄纵跋扈的脾性,反而善良懂事的让人心疼,这么聪慧可爱的女儿,陛下怎么舍得责骂?
今日进宫,林政穿得隆重,一身绯色大襟补服,胸前、背后缀有两块用金线绣制的狮子补子,这是大楚一品武将所用的补案,他微微弯着腰,福慧身量恰好到他胸前,温热的泪水浇湿了他胸前的狮子,让那威武的雄狮看上去可怜兮兮。
心底突然腾起对陛下的不满,林政不会安慰人,只能一下下轻轻拍着福慧的丫髻,像给小猫小狗顺毛似得。
哭了片刻,心底的委屈发泄出来,福慧有些不好意思,腮上挂着泪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红红的,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开口:“林舅舅,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
见她不哭了,林政松了口气又哑然失笑,真个伸开手掌,只见常年刀枪不离手的掌心,覆着层厚厚的茧子,这样血战沙场的手,抚在她的丫髻上,真个能将她缎子般顺滑的头发弄乱了。
“好,好,是舅舅不好,弄乱了福慧的头发,可是你这小花猫似的脸蛋,可不能怪舅舅了。”林政怕她再伤心,故意打趣她。
福慧更不好意思了,双手捂脸,一叠声的唤人要盥洗。
重华宫的大宫女松了口气,幸好林侯来了,不然殿下一直关在屋子里,她都要急死了,说来也奇怪,当初贤妃娘娘在时,殿下和林侯也不如何亲近。
贤妃娘娘殁了后,殿下又一次面对死亡,还是极亲厚的养母,这对她伤害极大。她本性又是纤细敏感的孩子,小小年纪,先失生母,再失养母。万岁爷再将殿下放在心尖尖疼,可他毕竟是心肠极硬的英主,不许宫里一切脏污沾到殿下,为此重华宫里一茬一茬的换人。
可这雷霆手段,只能让其他宫的人对殿下避而远之,重华宫的宫人则每日都战战兢兢,提着脑袋做事。恐惧之下,竟死死抓住殿下心软这点,哭求、哀告种种手段不一而足。
那时殿下才多大,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跑动几下,就有嬷嬷哀哭着跪下,求她不要跑,若是摔了老奴的命就没了。
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稍稍活泼了一点儿,就有人跪着哭着,可怜殿下小小年纪,被他们用性命逼成了木头人,堂堂嫡长公主,连踢个毽子都要躲在外面。
幸而遇到了萧娘娘。
和以前心软到近乎懦弱的样子相比,大宫女更喜欢侍候现在的殿下,更喜欢她去了永乾宫大闹后,面对着万岁爷的震怒,还能护下重华宫一众在永乾宫大打出手的宫人的决断。
在宫里,主子慈仁了未必全是好事,恩威并重的主子,才能让下人敬服,因为跟着这样的主子,她们才有前途。
大宫女能想到的事情,林政当然看得更清。
“福慧怎么大闹的永乾宫,你仔细说一遍。”
待福慧去浴房盥洗,林政拧眉问宫女。
宫女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长乐公主在永乾宫大闹淑妃的事情说出来,她口齿伶俐,说得甚是详细,林政听着听着,拧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听得最后雪团为了护主一口咬在淑妃腿上,更是抚掌一笑,“是个忠烈的,本侯要好好奖励它。”
宫女见他兴致很高,笑容满面,胆子也大了,将后面淑妃等人说得话也都一一学了一遍,也亏得她爱听戏,脑子好使,记得清楚。
面上笑容不变,眼底渐渐寒凉了起来,福慧自己要为先皇后抱不平,淑妃偏要扯到萧娘娘身上,在安宁长公主别院,他见过那位新册封的淑妃,只看五官容貌,的确肖似先皇后,但这行事,暗藏阴狠杀机,陛下竟为她冷落了萧娘娘,这是丢了珍珠换了鱼目。
“林舅舅,你在想什么?”
福慧洗好了脸,见林政心事重重的样子,开口问道。
“福慧,舅舅想让你帮一个忙。”
小姑娘用力的点头,雪团儿摇着尾巴在她脚旁转来转去,甚是活泼,林政一直伤痛恼怒的心情突然一松,看着福慧的一日日长大,是这般美好的事情。
“宫里太后信佛,为了投她所好,一众娘娘们都笃信佛法,明光阁里供奉着她们抄写的经文。福慧,舅舅想让你想个法子,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将明光阁里她们抄写的经文,一人拿出一份。”林政今日进宫,本想趁着陛下不提防,猝然将那份伪造他字迹的册子拿出来,要他彻查六宫,毕竟距离阿姐病殁已经过了近两年,设此毒计的又是缜密之人,已扫清了首尾,他再查不出更多的事情。
可是,得知了陛下为了淑妃做的事情,林政敏锐的觉出不妥,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就算容貌长得相似,可习性喜好又怎会一样。更何况先皇后是尚书府的千金,自小在书香门庭,锦绣绮罗中长大,才养成了雍容气度,而这位淑妃,只是宛平城里一个落魄秀才的女儿,机缘巧合,见着了陛下,才得以入宫,断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地方和先皇后相似。
至于乌斯藏法王说的转世之事,林政隐隐有所闻,对此他嗤之以鼻,觉得是一派胡言,哪里是什么高僧,分明是妖僧。
但是,当局则迷。
陛下,分明是想要信了的,他对先皇后执念太深,为了那丝微茫的希望,几乎蒙蔽了双眼,任谁劝都劝会回来。
这种时候,他不敢贸然将阿姐的事情告诉陛下了,万一不慎打草惊蛇,让那躲在幕后之人警惕起来,他想要揪出那人更要困难许多。
所以,他只得迂回曲折的暗地里追查。
“林舅舅,是要她们亲手抄写的吗?”因为淑妃之事,福慧一夜长大,宫里不见血的争斗,原来她从未远离。
“除了萧娘娘。”
福慧认真的点了点头,并不多问,只是想起禁在咸福宫的萧姨,难过的红了眼眶,“父皇是个大笨蛋,萧姨那么好,他一直看不到,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这个孩子,真是一片赤子心肠,谁对她好,她心里记得,林政伸手揉了揉她的两个包包头,掌心不出意外的又带起一层绒绒的碎发。
“林舅舅,那些人只听父皇的,谁都不许进咸福宫,我......很生父皇的气,不想见他,你去劝劝父皇,让他不要罚萧姨了,好不好?”
林政一直觉得萧娘娘是个难得的通透之人,又承过她的情,远的不说,只说阿姐的绝笔信,或许萧娘娘之前有所顾虑,没有交给他,可是,她终究还是给了他,这个人情他认。
“福慧,放心吧,萧娘娘那边我会注意的。”
此时林政虽然担心,但绝未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子夜时分。
萧青蕤睡得极不安稳,额头滚着冷汗,眼皮急速的颤动,裹在锦被下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突然,她剧烈一颤,像是断掉了呼吸一般,脸色惨白,“不,不,我不要死......不......”
胸口急剧起伏,从梦魇中挣脱,萧青蕤猛的坐了起来,双手环膝,下巴放在膝头,漂亮的桃花眸罕见的死寂空茫,似乎神智还被锁在那可怕的噩梦里。
“主儿,奴婢在这儿,别怕。”
守在外面榻上的半夏,心里压着心事,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里面一有动静,她瞬间惊醒,提着琉璃灯,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半夏连连唤了几声,才见自家娘娘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看了过来,她脸上还残留着梦中的惊惧,一张皎若明月的面庞上,密布着细碎的冷汗。
“主儿,醒了就没事儿,噩梦都是假的。”
“不......”
萧青蕤嗓音嘶哑,逐渐清醒的神色上悲色愈重,小腹里的阴寒一股股的窜向四肢百骸无数经络,她甚至能感觉到血管里的血被这寒气一逼,越来越凝滞。
梦里,她又一次清晰的看到,跌落悬崖后,她血肉模糊、骨肉尽碎的模样。
她死过了一次,这条命是靠着天魔魅勉力维持的,天魔魅能重塑她的肉身,若她不能提供维持天魔魅的龙气,她的身体会不会再次......?
想到梦里的惨相,萧青蕤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主儿,又冷了吗?奴婢再拿条被子来。”
半夏见她冷得发抖,担忧的看了看裹在她身上的两条锦被,转身就要再去抱一条被子。
“半夏,去备一桶热水,我想泡泡。”
萧青蕤摇了摇头,她的冷是深入骨髓的冷,是对性命即将不保的惧怕,再盖几床被子都暖不了。
“扶我下去。”
因太过惊悸,心跳噗通噗通,手臂绵软而颤抖,萧青蕤只得让半夏扶着下床。
“怎么了?”
不想,半夏扶着她突然僵住了,萧青蕤等了片刻,她还是一动不动,不得不打起精神出声询问。
“血.......”
半夏抖着唇,逸出破碎的字眼。
淡青绫小衫上,点着一点点鲜红的血渍,半夏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次冲击比上次还大,上次那件淡藕荷色寝衣,是她要浣洗时才发现的,那时血渍也干透,成了暗红色。可是这次不同,淡青绫小衫上的血渍还是新鲜的,鲜红鲜红的。半夏颤着手,摸了一块血点,指肚上染上淡粉的红。
这真的是刚刚流出的血。
“半夏,你说什么?”
萧青蕤没有听清,哑着嗓子问道。
“主儿......我去倒热水......去叫王姑姑......”
半夏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主宰了她的理智,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跌跌撞撞的跑去王医女的房间。
素白的指尖在淡青色绫衣上飞舞,一颗颗盘纽被解开,犹豫一瞬,终于还是脱下这件小衫,淡青色小衫脱下,里面再无其他衣物,白嫩的肌肤,似玉雕琢而成,上面滚着细细碎碎的汗珠,在这夜色深寒里,颤颤而动。
这透骨而入的寒冷,萧青蕤顾不得了,她的眸光凝在淡青色小衫上的鲜红血迹上。
“血......”原来刚刚半夏说得是血,原来她的梦不是醒了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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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梦中呓语:“六郎,救我”
建昭七年的秋天比往年要短,一夜北风紧,凌冬的寒意让人猝不及防。
半夏和夏禾来到桂苑里,见地面上铺了一层金黄的残花,大多数桂花都已凋谢,想起那年陪娘娘摘桂花的欢声笑语,而现在娘娘病入膏肓,半夏难受极了,“主儿两天没吃东西了,就想吃碗桂花小圆子,怎么这桂花就凋谢的这么快?”
两人走遍了整座桂苑,树上只有零零星星的桂花,还都是将凋未凋,一想到这或许是娘娘最后的心愿,她们都没办法完成,半夏、夏禾两人忍不住蹲在树下伤心的痛哭。
“谁在哭?”
一声爆喝声响起,两人连忙抹着泪望了过去,“林侯爷。”
因福慧极担心萧青蕤,偏东厂的人只听皇帝一人的,林政只能着侍卫暗中守着咸福宫,其实今天这两个宫女一出咸福宫,若不是他的手下暗中相助,两人根本来不到桂苑,早就被东厂的锦衣卫抓了起来。
林政不懂陛下在想什么,命人严守咸福宫,却许出不许进,而每一次有宫人出来,又扣起来,盘问许久,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们哭什么?萧娘娘怎么样?”
他一问,半夏再忍不住,呜咽着说:“林侯爷,娘娘病了,病得很重。”
林政一惊,拧眉问道:“咸福宫已不召太医请脉了,萧娘娘竟未病愈?”
陛下虽然夺了萧娘娘尊号,但是咸福宫一应待遇仍和先前一样,萧娘娘身体违和,太医院的太医一直去请脉问诊,直到前几日,咸福宫突然不再召见太医了,他还以为萧娘娘病愈了,难道竟然不是?
半夏流着泪摇头,娘娘不是病好了,不需要太医了,是突然肌肤出血,怕这病症传出去,被人拿住做了把柄,给咸福宫惹来灾祸,才严令她们不许再召太医。
“没有,林侯爷,娘娘......娘娘不好了......”半夏一想到主儿容色美到极致,而身体却快要彻底垮了,甚至没多少日子了,哭得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求求侯爷告诉万岁爷一声儿,娘娘心里念着万岁爷的,她若真的.......要去了,求万岁爷见主儿最后一面......”
虽然主儿不许她们将她的病情传出去一个字儿,更句都不提万岁爷,可是半夏夜里守夜,怕主儿出事,就睡在脚榻上,深夜里,她听到主儿痛苦至极的申吟声,也清楚的听到,主儿微弱的呼救声:“六郎,救我。”
就算主儿醒了后,从不提起,半夏却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更在这种时候,将万岁爷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或许万岁爷真的能救主儿呢。
萧娘娘竟到了如此地步,林政不敢置信的惊问:“你们主子病势如此沉重,为何不召太医,为何不上禀陛下,你们主子若真有不测,哪个能饶了你们。”
突然电光石火间想起一事,“萧娘娘将你们托付给了我,她这是......临终请托,她知道自己不好了,她是故意寻死......”
林政忆起阿姐死之前的样子,心如死水,对生命没有半点依恋,惊怒的双眸更添上了伤痛,难道是淑妃进宫,萧娘娘被陛下伤透了心,一意寻死。
可是,萧娘娘她和阿姐不同,她坚韧多了,她不应该失宠了,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纵然理智寻找无数理由来说服自己,萧娘娘不是会寻短见的人,但是,林政还是心慌得心惊肉跳,情之一字,说不清道不明,却埋葬了多少英雄佳丽。
他的父亲林老侯爷,一生征战沙场,英雄豪气,却在母亲逝后,辞官卸职,闭居在院子里,息了雄心,灭了豪气,一意养母亲最好的花草。他的阿姐,温柔善良,一心恋慕陛下,被那封假的书信,毁掉全部希望,一病而亡。
难道现在要轮到萧娘娘了吗?
“林侯爷,奴婢不敢欺瞒,主儿病得极重,太医也医治不了,求侯爷让万岁爷来见见主儿。”
林政被这两个宫女哭得心烦意乱,恨不得立时飞到静怡园,将皇帝拉过来。
“我心中有数了,东厂的人也快醒了,你们先回去吧。”
原来林政安排的侍卫迷晕了跟着她们的锦衣卫,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醒了,便让她们赶紧回去。
“奴婢告退。”
林政拧眉望着两人远去,隐隐听到声呜咽“娘娘想吃口桂花小圆子都吃不到了,呜呜呜。”
阿姐......他当时救不了阿姐,这次定要救萧娘娘。
......
“采来桂花了吗?”王医女正翘首以待,见锦衣卫放了她们二人进宫,急急忙忙的迎上去,关上宫门,急声说:“快送到小厨房,娘娘正等着呢。”
“姑姑,桂花谢了,没有采到。”
两人垂着头,眼睛红肿,像是做错了大事的罪人一样。
“怎么能一点儿都没有?娘娘还等着吃桂花小圆子,这许是最后......”王医女喉头哽咽,说不下去了。
娘娘的病情她们全都看在眼里,虽然没有人敢挑破,但是心里都知道......娘娘怕是再等不到下一个桂子飘香的时节了......
最后,夏鱼包着一泡泪,用去年渍的糖桂花,煮了碗小圆子,端上去后,萧青蕤吃了一口,就尝出了不是鲜桂花。
看着她们强颜欢笑,萧青蕤忍住喉头辣痛,硬是咽下了第一口,却在咬下第二口时,遍体生寒,手臂、脊背、双腿上的毛孔全都张开了似的,阴冷的风无遮无拦的灌入体内。
五脏六腑都冻僵了似的,那口糖渍桂花小圆子,像是一坨寒冰落入胃里,她捂着肚子重重喘气,半夏几人慌忙上前,一人接过了那雨过天青瓷的碗,一人捶背,一人展开貂裘,裹在她身上。
直到将那口小圆子吐了出来,萧青蕤裹紧貂裘,无力的半躺在紫藤软椅上。
“主儿,奴婢无能,没有采到新鲜的桂花,奴婢对不住娘娘。”
“一口吃食,值当什么,快起来,地上凉,别冻到了膝盖。”
萧青蕤喘了许久,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勉强笑了笑,气若游丝的摇了摇手。
半夏伏在她脚下,仰头看她,透窗而入的暖阳,笼罩着她,那么美,美得不似真人,“主儿,您告诉奴婢,要怎么样才能救您?”
......
驿道上,一匹马狂奔着,马上的人一袭白袍已成灰色,脸色如覆冰雪,寒凉彻骨,旁的过路客,远远的看到,慌忙的躲开。
这种不要命的纵马狂奔,他们可还要命呢。
卓冷岳顾不得旁人的指指点点,他恨不得插翅飞回京城,一路上,遇到了重重阻拦,只需三五天的行程,硬生生的拖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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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情死之劫(一)
林政本要亲自去静怡园求见杨衍,不想,骁骑营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安郡王府三少爷喝醉了酒闹进了骁骑营。这个纨绔子和他素来不合,曾在他手里吃过亏,不敢和他叫嚣,借着酒劲闯进了骁骑营。仗着凤子龙孙的身份,嘴里不干不净,惹怒了骁骑营里最悍勇的一员副将,竟失手将这位纨绔少爷打死了。
安郡王得知儿子死在了一个出身卑贱的大老粗手上,叫嚣着要这个副将偿命,林政得知了消息,急匆匆的赶了过去,在他眼里,郡王府三少爷那种纨绔死上一打,也比不上他的这员骁勇的副将。
赶去骁骑营时,林政遣了心腹得力手下,拿了封他的手书,去了静怡园,求见陛下。
只是,林政忘了,他的得力手下,在战场上一往无前,能力出众,可和宫里的人打交道,直来直往的军营爷们,哪里是九曲回肠的太监的对手。被人几盏茶一灌,一通话就套了出来来意,久等等不到皇帝召见,只得将手书交给了太监,让他代为通传。
“娘娘,静怡园那边事情都办妥了。”
德妃折下一支山茶花,一瓣一瓣的揪着花瓣,大红的山茶花瓣,很快落了一地,她一脚踩上,用力一碾,嫣红如血的花汁浸透了靴底。
“本宫尽心尽力的为她扫清障碍,希望她不要辜负本宫的期待,早日诞下皇子。”
......
咸福宫里萧青蕤情况越发糟糕,只白天暖煦之时,勉强睡一两个时辰,夜晚,她极少睡得着,骨髓血肉都在疼,身子里又一股股的阴寒,清醒时,她强忍疼,睡着时,喉间逸出破碎的声音,“六郎,救我......”
直到这日,午间阳光正好,也是萧青蕤一日中最能放松的时候,躺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褥,沐浴着阳光,沉沉而睡。
“主儿还在睡,今儿睡的时间比之前的都要长,姑姑,你说主儿的身体是不是要好了?”半夏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可能实现,还是忍不住期盼。
“别吵着娘娘,好容易睡着,让娘娘多睡会。”
两人都没有发现,安安稳稳躺在榻上的萧青蕤,黛眉紧蹙,粉润如花的唇瓣紧紧抿在一起,以致都失了血色,不知梦里遭受怎样的痛楚,手脚痉挛似的抽动。
一个时辰后。
“姑姑,主儿怎么还在睡?”半夏嗓音发颤,偏偏主儿气色极好,除了唇色有点发白,脸颊粉嫩,肤色水润白皙,她不敢贸然吵醒了主儿,毕竟能睡着不容易。
王医女紧张的绷着脸,拿手指试她的鼻息,“娘娘!”
半夏瘫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眼泪汹涌的流,人却还是木呆呆的,不能接受发生的事情。
“探不到娘娘的鼻息,这不可能,娘娘的肌肤还是温的,不可能。”
王医女傻了似的,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话。
咸福宫里哭声惨烈。
萧青蕤不知道咸福宫的人以为她去了,她被困在梦里,忍受着骨肉尽碎的痛楚,痛到不能呼吸,却还有意识,没有昏迷更没有失去生机。
只有无边无际的疼,她迷失在这不能挣脱的疼痛里,为了让她不在这疼痛中失去性命,她的五感六识都封闭了,连呼吸也几乎停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宁肯真的死掉,都不愿再忍受这种痛楚的时候,疼痛如退潮的海水渐渐退去,她死里逃生的睁开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娘娘,娘娘.......”最先发现她醒过来的是王医女,这位咸福宫里最老成的姑姑,涕泗横流,软倒在地上,只能哭喊着唤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扶我起来,出了一身的汗。”
换下来的小衣,血渍斑斑,王医女和半夏几人纵然知道萧娘娘病势危重,但亲身经历一次死亡,哪怕是一次有惊无险的死亡,几人也吓掉了半条命。
“师父怎么还没有赶回来?”
王医女指甲掐进掌心,哭喊着说。
“姑姑,有人能救娘娘。”半夏的心砰砰的跳着,几乎要跳出胸口,“主儿夜里梦呓,要万岁爷救她,姑姑,皇上能救主儿。”
“皇上又不懂医术,他怎么能救娘娘......?”
“姑姑,娘娘这真的是病吗?”半夏最早服侍萧青蕤,又和她最亲近,有些事情她迷迷糊糊中觉得不正常,“主儿她说皇上能救,皇上就能救。”
“可是皇上多久没来咸福宫了,咱们连见都不能见到皇上,怎么让他救主儿?”顺着半夏的话说完,王医女惊住了,她怎么也跟着半夏胡来。
“我求了林侯爷,他也答应了,可是皇上还是没有来,他......厌了主儿不成......”事关主儿性命,半夏有种执拗的偏执,“皇上不来见主儿,咱们带着主儿去见他。”
“求长乐公主,帮咱们出宫,去静怡园求皇上救主儿。”半夏抹掉眼泪,主儿不止一次的梦中呓语,求六郎救她,她虽然不知道皇上怎么救主儿,但是她必须要相信,有这个信念撑着,她一定要救主儿。
......
哒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卓冷岳终于赶回了京城,他没有回公主府,直接进了宫城,没想到守门的侍卫,接过了他的腰牌后,脸色大变,将他拦在了宫外,“卓世子,天色已晚,宫门下钥了,请明早再来吧。”
“我有御赐的金牌,随时可以入宫见驾。”
“卓世子有所不知,万岁爷不在宫里,巡幸静怡园了。”
卓冷岳眸色更冷了,“宫里都有谁伴驾?”
侍卫讪讪而笑,“宫里的事,卑职哪能议论。”对上他冷若寒冰的眼神,侍卫心头一凛,连忙回话,“左不过是得宠的娘娘们。”
卓冷岳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
萧青蕤再次疼昏过去,等她终于再次从那疼入灵魂的巨痛中挣扎出来,时间已过了许久,她渐渐回神,发现她已不在咸福宫,而是躺在一辆马车上。
“半夏,这是怎么回事?”
半夏跪在她面前,“主儿,这是去静怡园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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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情死之劫(二)
剧痛侵蚀了萧青蕤的神智,看着半夏跪在面前,哀哀痛哭:“主儿,您就给万岁爷服个软吧。”
她缓缓的眨了下眼睛,才明白静怡园三个字的意义,杨衍带着君懿在这里,小腹里的阴寒如蛰伏醒来的毒蛇一般,疯狂的游窜,痛得嗓音破碎,“回去,不许过去。”
“主儿,这时候就不要和万岁爷怄气了,您的性命要紧啊。”半夏第一次违抗娘娘的命令,流着眼泪相劝。
“他救不了我,马上回去。”
萧青蕤死死按住小腹,下丹田里刀绞似的疼,九天**遗在凤血珮里的一丝残魂,为她重塑肉身,她在这大楚朝死而复生,那维持她生命的真龙之气,就凝在这下丹心田里。
她本就聪慧,一入宫,又收敛了性子,装作婉娈柔顺的模样,投了杨衍的喜欢,夜夜缠欢,天魔魅修炼的极快,几次险死还生后,真龙之气渐渐凝实,竟凝出了玄丹。
眼看着功法一日千里,天魔魅就快大成,不成想她竟动了不该动的心,竟傻子似的,试图用一腔热血,捂暖那个冷心冷肺之人,萧青蕤弯起抹自嘲的笑,抬起胳膊,看着手腕上覆着的丝络。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她抛下一身傲骨,在杨衍面前低到尘埃里,却在一息妄动下,尝尽苦楚,再不愿匍匐在地,屈辱哀求......轻贱的求他恩赐一场欢缠......
“主儿,奴婢不能领命。”
半夏公然抗旨,反而还喊着谭小满快点赶车。
“半夏,你......不听我的话......”
萧青蕤伤心的看着半夏,闷闷的咳着,白的近乎透明的面颊上飞上两抹淡红,白玉染胭脂,娇妍鲜嫩的像开到盛期的牡丹,恣意怒放,为这片刻的美倾尽所有。
半夏心头升腾起巨大的不安,“主儿,这事奴婢没法听您的,等您好了,奴婢任您处罚。”
“你......”
香炉里袅袅白烟缭绕,这是王医女精心配制的线香,能催眠安神,本是为了减轻萧青蕤的痛楚,催她入眠所用。
半夏她们自作主张带娘娘到静怡园,怕她惊怒之下,伤到了自己,故而在萧青蕤醒了的那一刻,就点了一炉安神香。
“主儿,您说的万岁爷能救您,奴婢相信。”
谭小满和王医女轮流赶车,幸好长乐公主准备的是上好的御马和顶好的朱轮华盖车,经得住他们这般催急。
金乌西坠,天色开始暗了下来,谭小满惊喜的喊了声:“快到西山脚下了,很快就到静怡园了,主儿有救了。”
太监比宫女活动自由,宫里宫外,传信跑腿的事儿都是他们干,谭小满曾经来过静怡园办差,远远看到一痕远山,就喜不自胜的喊了起来。
越接近西山,草木越葱茏,天色越幽暗,王医女将备好的气死风灯挂在马车上,顺着平整的山道行进。
夜色里,他们这辆马车极扎眼,还没到静怡园的山道上,就被甲胄在身的护卫拦下。
“停车,御苑禁地,你们好大的胆子。”
谭小满早有准备,递上了娘娘的玺宝,万幸万岁爷废了娘娘的尊位一事,没有下册书,除了各宫嫔妃,外人并不知道。也没有收回娘娘的金册金宝,不然今日他们怕是进不了静怡园。
“这位大人,这是咸福宫和嫔娘娘的金宝,请大人查看。”
护卫并不知道东厂锦衣卫的事情,况且被安排守在山道上的护卫,也并不是得重用的。这两人接过金宝,一如眼就知道是真的。再看赶车的一副少年模样,面貌清秀,说话行事带着股阴柔,穿戴的极鲜丽,和这次随万岁爷来到静怡园的太监所穿的相似,想来是宫里得脸的太监。
咸福宫和嫔的名号他们也是听过的,据说极得宠,这次万岁爷却携了淑妃娘娘而来,保不成......这位和嫔醋性也真大。
这种宫闱之事他们不敢插手,若他们此刻拦下了和嫔娘娘,招来这位主儿的恨,他们可扛不住。反正前面还有人守着,和嫔娘娘能不能进去还不一定呢。
如此一想,两人递回金宝,放了马车过去。
“驾。”
甩了一鞭子,谭小满呼出一口气,心里松快了些,只想快点过去,赶紧见着万岁爷。
......
静怡园。
淑妃住在栖云楼里,这座二层小楼,是静怡园里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尤其是时值深秋,西山层林尽染,红叶如火。站在楼上,看着漫山漫野的红叶,极为惬意。
“宝曼姐姐,这里真漂亮,院子又大,房间又多,咱们还能一人一处地方呢,比来青轩好多了。”新拨来侍候的宫女,很喜欢这处地方,不明白淑妃娘娘为什么一定要闹着搬到来青轩去,险些惹了万岁爷生气。
“多嘴。” 宝曼也不是真生气,就怕她乱说话。淑妃一意要搬到来青轩,还不是有人上赶着献媚,该说不该说的乱说,让淑妃知道了咸福宫那位曾经住在来青轩,而来青轩又是距离万岁爷住着的虚朗斋最近的地方。
“珠儿错了,姐姐别气。”宫女甜甜笑着撒娇,“厨房炖了上好的金丝血燕,给淑妃娘娘补身子的,姐姐最清楚娘娘的口味,珠儿特意让厨房炖了两盏,姐姐先尝尝味道好不好,若是姐姐满意了,再献给娘娘。”
“就你个小蹄子伶俐。”
宝曼拧了拧珠儿的嘴,佯装生气的嗔道。
“珠儿心疼姐姐,姐姐在淑妃娘娘身边辛苦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娘娘腿上的伤口,竟会越来越严重。”珠儿一想到淑妃娘娘腿上狰狞的伤口,以及淑妃夜里的脾气,忍不住头皮一麻,幸好有宝曼姐姐在,能劝住淑妃娘娘的脾气。
宝曼微垂着眼,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淑妃娘娘的腿伤当然不能那么快好了,不然万岁爷怎么会陪她在静怡园待这么些日子。
“宝曼姐姐。”恰在此时有个小太监飞奔而来,附在宝曼耳边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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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情死之劫(三)
“珠儿,去让厨房熬些甜汤,汪公公他们大晚上的值夜,太辛苦了,喝些甜汤暖暖身子。”不知道那个小太监和宝曼说了什么,珠儿只见她脸色大变,不由紧张起来,连忙按照她的吩咐去了厨房。
宝曼看了看二楼的位置,万岁爷和淑妃在楼上,那个消息绝不能让人传到万岁爷耳里,她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淑妃的腿上甚至会落下伤疤,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能功亏一篑?
想了片刻,宝曼亲自端着金丝血燕粥上了楼。
楼上殿里,淑妃坐在宽大的圈椅上,手里捧着一束灼灼似火的山茶花,微微侧脸看向窗外。宝曼行礼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淑妃虽然没有摆脸色,可脸上亦没有一点笑模样,她赶紧瞄了眼万岁爷,见他端坐在长案后,手上哗啦啦的翻着折子,墨染似的浓眉紧蹙着,深邃的面孔俊美而冷冽,偶尔抬眼望向娘娘,偶尔失神,但漆黑双眸里更多的还是深不可测。
“奴婢给万岁请安,给娘娘请安。”
宝曼行了礼,得了吩咐,忙谢恩起身,轻轻走到淑妃面前,“娘娘,喝碗燕窝粥吧,熬了一个下午了,软烂香糥。”
淑妃睫毛颤了颤,面上浮上不耐烦的神色,手臂一抬,就要拒绝,宝曼却弯腰靠近她,启唇无声的说:“娘娘你听我说,咸福宫的那位主儿出宫来了静怡园,不能让她再次得宠,你想个办法拖住万岁爷。”
君懿惊得瞪大了眼,慢慢的放下手臂,愣愣的接过燕窝粥。
“娘娘,这碗端给万岁爷,别再闹脾气了。”
腿上的伤口非但没好,反而严重起来,伤口红肿可怖,君懿不敢埋怨长乐公主,却恨透了咬伤她的那条狗,想要杀了那条狗出这口气。
可是,那是长乐公主的爱宠,陛下知道了她有这种心思,立时沉了脸,望着她的眼神深沉难测,她心惊肉跳,立马认错,捂着伤口哀哀痛哭,好容易才让他面色好转。
但是君懿心里埋了根刺,她不奢望陛下能惩处长乐公主,可是她都伤成这样了,陛下连那条狗都不惩罚,左思右想,钻了牛角尖,一脸的落落寡欢,面对着陛下,也没了笑模样。
若是没有今晚这事,宝曼也不急着劝,越是这样,万岁爷才越愧疚,才会继续陪着她在静怡园里养伤纾解心情。
然而现在咸福宫那位要来了,她最擅狐媚,又容色倾城,这时候淑妃娘娘不能再使小性子,必要将万岁爷留在栖云楼。
这时候,宝曼还不知道那位她深深忌惮的人,正命悬一线。
大事上君懿极听宝曼的话,见她神色凝重连连无声催促,便勉力站了起来,在她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长案。
一只脚用不上力,拖拉着走着,即便是踩在西域进贡的羊毛地毯上,还是发出了声音。
杨衍抬眼望了过去。
君懿又疼又委屈,双眸含着清泪,“陛下,先用碗燕窝粥垫垫肚子,再批折子吧。”
“六郎,别熬坏了身子,先吃点东西。”杨衍一阵恍惚,眼前含着泪的女子和记忆里抽走他手里的笔,言笑晏晏的那抹快要模糊了的身影重合。
“姝娘......”
修长的手指顿在那里,狼毫笔上的滴了一大团墨汁,糊了折子,他却恍然未觉,低低的唤。
君懿听到了他唤的名字,脸色一僵,宝曼一急,在她腰上软肉上拧了一记,无声的催促。
“陛下。”
杨衍推了手上的折子,大步迎了上去,一手接过粥碗,一手揽住君懿,沉暗的眼眸里突然柔情点点,“朕自己来,别再伤到了伤口,让朕心疼。”
“陛下......”君懿靠在他的胸膛上,只觉这坚实的臂膀十分安全可靠,一颗心又酸又暖,忍不住滴出几滴泪,“我以为陛下不喜欢我了......”
杨衍失笑,将粥碗递给她的宫女,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啊......”嗓音无奈而怜惜。
弯腰横抱起她,将她抱到软榻上,“陛下,你陪我说说话好吗?你总是忙着批折子,忙着画......都没怎么陪我说过话。”
“好。”
杨衍出其的好说话,一口应了下来。
宝曼舒了口气,待两人说了一阵后,递上了金丝血燕粥。
杨衍不爱吃,略略动了两下,君懿吃得香甜,在他的注视下,脸上也泛起了甜蜜之色。
眼见外面夜色深浓,杨衍想要起身离开,君懿柔声轻唤,“陛下,夜里......我害怕,你留下陪陪我好吗?”
“真的,我真的害怕。”
杨衍心头一软,往日的温馨回忆让他沉迷,硬不起一点心肠,便点头应允,君懿喜不自胜,忍不住舞动手脚,伤口一疼,她倏然回神,这样子......定然无法侍寝,要怎么一直将陛下留在这里?
宝曼对着她点了点头,避开陛下的视线,无声的张口:“歌舞。”
“前两日那出歌舞还没看完,妾心里一直念着,陛下若能陪妾观看,妾心里......”君懿垂了头露出娇羞的笑容。
“朕陪你。”
杨衍惆怅的想着,以前他忙着征战,忙着击杀杨邕,总是忙,竟然没有好好陪着姝娘赏过一次歌舞,他对姝娘的愧悔,只能在君懿身上略略补偿。
宝曼领命下去,寻到了汪锦,“汪公公,万岁爷要陪淑妃娘娘赏歌舞,特意下旨,若不是有极紧急的事情,不要扰了兴致。”
汪锦喝了碗甜汤,不知怎的,闹起了肚子,近身侍候的人,最忌讳身上染了怪味,他跑了几次茅厕,自觉身上都有股馊味,不敢再近前侍候。
听了宝曼的话,有气无力的点头,“去传教坊司的人过来,杂家醒的。”
宝曼脆声应了,脚步飞快,满脸笑容。
很快,栖云楼上飘起了丝竹之声,杨衍啜着美酒,拥着娇艳如花的美人,赏着莺歌曼舞,浑不知静怡园外,有人磕头求见,声嘶力竭,满脸是血。
.........
“你们快走吧,万岁爷在陪着淑妃娘娘,谁都不见。”静怡园门前照壁处,谭小满和半夏两人一头一脸的血,额头下的青砖都快浸透了鲜血,两人几乎绝望的叫喊着,可守园的太监,轻飘飘一句话,似兜头浇下一桶冰水,让两人遍体寒彻。
“娘娘,娘娘。”
马车里,王医女尖叫着,声音高亢尖锐。
“何必......何必来此受辱!”
外面动静太大,萧青蕤醒了过来,不知听了多久,突然呕出一口血,冰冷指尖抓住王医女的手指,气若游丝,“离开这儿,不要再自取其辱......”
说着又呕出一口血,继而鼻子、耳朵都有血珠滚出,王医女尖叫着握住她的手腕,却摸不到她的脉搏.......
“娘娘。”
“娘娘。”
半夏突然冲向园门,却被守门的护卫一掌打倒在地,她挣扎的爬起来,泣血哭喊,“娘娘快要没命了,快没命了,皇上求你见见娘娘.......”
树上过夜的鸟儿被这凄厉的喊声惊到,扑棱棱的飞了出来,嘎嘎的叫着。
可是,深墙高院,半夏就是喊哑了嗓子,也无济于事。
半夏绝望的想一头撞死在这园门上,死后的亡魂去见那冷心冷肺的皇帝。
哒哒哒。
有马蹄声传来。
“卓世子,再不勒马,卑职就要放箭了。”
卓冷岳听而不闻,纵马驰骋,看到半夏几人时,飞身下马,他刚刚站定,那匹奔波过度的骏马嘶鸣一声,轰然倒在地上。
“卓公子,救救娘娘。”
半夏三人绝望中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卓冷岳顾不上说话,心急如焚的跳上了马车,“青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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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情死命生(一)
一眼见到萧青蕤的样子,卓冷岳心口似剜了一个洞,巨大的恐慌蔓延开来,周身血液凝结成冰,“青蕤。”
四角悬挂的琉璃灯发出幽幽的白光,照着躺在铺了厚厚锦褥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她身上盖着狐裘,遮得严严实实,浓厚的黑发全部披了下来,遮住了面孔,什么都看不清,她就这么躺着,像是......没了生机一般。
“青蕤。”
卓冷岳这一生从未有如此恐慌的时候,当他撩开覆在她面孔上的长发,浑身战栗,心口飞快的跳动,跳得太快,有种将近窒息的绞痛。
她安静的闭眸躺着,长长的睫毛蝶翼般合拢着,面色浑不似他想象中的苍白憔悴,白白嫩嫩,水灵粉润,有种魔魅的美,一眼惊艳,再也移不开眸。
卓冷岳却更惊惧,颤抖着手,摸上她的脉搏,寸、关、尺三脉全无,这一瞬,他脸色惨白如纸。
“我来晚了,晚了!”
一向清风朗月几乎不沾世俗尘埃的清贵公子,双眸赤红,恨意汹涌,“杨衍,你阻了我的路,害死了她。”
一滴泪滴在她的眉心。
他这一世,生而冷情,自幼长在道门,七情六欲淡泊,从未哭过,可这一刻,焚心灼情,痛彻肺腑。
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片刻之后,泪水转凉,刺骨的冷。被这冷一激,萧青蕤混沌的神智一清,她太疼了,就像坠崖后摔碎骨肉的疼。
可前世那疼只一瞬,她就断了生机。而现在,在她没了滋养身体的龙气后,这疼汹涌袭来,她煎熬在这种疼里,生不得死不得。
人是会被疼死得。
当身体的疼超过忍受的极限,为了保命,大脑会分泌暂时阻止疼痛的物质。可是萧青蕤这具身体,本就是逆天改命,当阻断这疼痛之时,神智开始发麻发昏,陷入混沌。
神智一混沌,她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没了主心骨,渐渐断了生机,脉息绝,鼻息断。
卓冷岳的泪水激醒了她的神智,那渗入灵魂的剧痛也如影随形而来。
“疼......疼......”
从下丹田里窜起的剧痛,撕扯着全身,五脏六腑碎了似得,她疼得颤抖,逸出破碎的申吟。
模糊中似乎听到了声音,卓冷岳呼吸一窒。不是幻觉,狐裘颤动,生怕惊吓到了她,卓冷岳屏住呼吸,颤声唤:“青蕤。”
他一手撑在锦褥上,一手轻轻的放在她鼻息下,冰凉的指尖有微热的气息拂来,狂喜奔涌而来。
“疼......”
为了活命,萧青蕤必须要清醒的承受这疼,全部的力量,都用来和这焚毁一切的灼痛对抗,她恍惚似乎听到了声音,却睁不开眼睛。
“我马上带你回去.......”卓冷岳低低呢喃着,他这一身医术,再加上正一教历代收藏的仙草珍药,一定能治好她的......
他身子忽然僵住。
“神窍出血......气窍出血......精窍出血......”
白玉似的脸孔上,眼角、鼻孔、嘴唇溢出鲜血,凝在脸上,可这场景并不可怕,因为她的容色,不仅没有呈现病态,反而美到极致,就像是开到最繁盛的牡丹,忽然整朵的坠落,揉碎了一地花瓣,勾人的妖魅。
“大人,萧娘娘的病非人力所及......”
王医女站在车外,又一次看到萧娘娘流血,哭着开口。
卓冷岳痛楚的闭了闭眼,那封信上的内容他记得清晰,亲眼所见,再结合道家典籍上的记载,他嘶声开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
栖云楼上。
君懿要看的这场歌舞,是教坊司新排练出来的,和往常的不太一样,而是和民间的南戏相似,一折一折的,连贯成一个故事。
“娘娘,那位还没走,好似得了病,带来的宫女疯了似的磕头,哭着说要万岁爷见她最后一面。”君懿借口更衣走到廊下,宝曼用气声说道。
“最后一面......”君懿一惊,有些害怕,“要不要通传一声?万一陛下怪罪......?”
“娘娘你就是太心善了。”宝曼摇头,“德妃娘娘恼极了她,娘娘你可不能让德妃娘娘心里不痛快了,再说,她这病八成是假装的。娘娘你想一想,她要真是病得要死了,怎么不请太医,还巴巴的跑到这儿来,万岁爷又不是大夫,还能治病不成?”
“那要是她一直赖在外面不走怎么办,我不能一直拖着陛下啊。”君懿觉得宝曼说得有道理,咸福宫的那个女人,就是跑来膈应她的。
“汪公公身子不爽利,已经告假安歇了,守园子的护卫没有万岁爷的旨意,是不敢放人进来的,奴婢使人看好了那些传话的太监,不许他们进栖云楼。娘娘这边,今夜定要留下万岁爷,这消息今夜就穿不到万岁爷耳朵里。到了明天,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就都知道她擅自离宫跑到静怡园的事儿了,有宫规在呢,自然有人罚她。”
“我有数了。”
君懿点了点头,扶着宝曼,拖着伤腿回到了殿内。
“怎么脸色这么白?”杨衍拧眉问道。
君懿本不是有城府之人,脸上多少带出了些,突然被问道,眼神慌乱了一下,勉力冷静下来,拍了拍胸口,眉头紧蹙,一副受惊的样子,“刚才走在廊上,突然听到了几声很吓人的鸟叫声,不妨之下,臣妾吓了一跳。陛下,这儿风景如画,景色宜人,可是,鸟兽之类的也多,臣妾......心里害怕。”
她一面说,一面摇着杨衍的手臂,“臣妾真是没出息,夜里都吓得不敢睡,陛下......”
杨衍叹了口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这是被狗咬了后,怕了所有的鸟兽,心生怜惜,“君无戏言,朕许诺过了,今夜陪你赏歌舞。”
君懿甜甜一笑,“陛下答应臣妾了,除非真有什么大事,不然臣妾不许闲杂人等进栖云楼,不许陛下分心。”
被她这个笑容蛊惑,杨衍喝了口酒,笑着应诺了,恰在此时,台上歌舞演到了精彩的地方,君懿抱着他的手臂,心花怒放。
而栖云楼外,奉命来通传的小太监,都被拦到了外面,守门的宫女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除非是八百里加急信件或是十万火急了不得的大事,若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扰了万岁爷的兴致,小心剥了你的皮。”
“好姐姐,虽然不是那么了不得的事,可奴才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小事儿,还请姐姐通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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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情死命生(二)
小太监急得跺脚,汪公公锁了院子睡下了,园子外面,闹得动静太大,他若不来通传,万一和嫔娘娘出了事,万岁爷责怪下来,谁都落不到好。
“打住,我才没工夫听你说,不是你就赶紧回去,当好你的差。”
小太监被一通哄,赶了出来,栖云楼的门砰一声关了起来,差点拍到鼻尖上。
他嗨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回去传信。
“怎么样?”
有怕事情闹大的护卫,见他回来了,急声问道。
“万岁爷和淑妃娘娘在栖云楼赏歌舞,不许人扰了兴致,奴才话都没说完,就被赶了出去。”
谭小满竖着耳朵,听了个正着,急红了眼,“你有没有说是和嫔娘娘,有没有和万岁爷说和嫔娘娘病了?万岁爷要是知道了.......”
小太监被他抓住了领口,勒得快喘不上了,刚在栖云楼受了气,又挨了这一通,使劲掰开他的手,梗着脖子吼回去,“说什么说,这大半夜的,万岁爷和淑妃娘娘在一块儿,估计早安寝了,奴才劝和嫔娘娘一句,大晚上的别折腾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你......”谭小满气急攻心,举手要打他,听得马车那边有响动,颓然放了手,扔开了他,跑了过去。
......
“你是亲耳听到青......她说要皇上救她?”卓冷岳锐利的眸子逼视着半夏,冷冷的发问。
“奴婢亲耳听到的,娘娘痛得狠了的时候说的,还不止说了一次。”
马车里死寂般的安静。
卓冷岳心疼的看着似乎在承受不堪忍受的痛苦的人儿,恨不能以身代之,她脸上的血,擦了还有,竟似擦不尽似的。
“救我......”
“青蕤你说什么?”卓冷岳附耳倾听,良久,胸膛剧烈的起伏。
下颚紧咬,额头青筋一根一根浮起,卓冷岳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腹烦闷与恐慌,掖了掖她盖在身上的狐裘,而后撩起车帘,坐在了车辕上,一抽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冲着静怡园大门而去。
“我不会让你出事。”
那个太监的话,他听到了,既然只有杨衍能救她,他就带着她去寻他,他是陪淑妃赏歌舞也好,颠鸾倒凤也好,都得先救了她的命。
“卓世子,你要做什么?擅闯御苑是大罪,快停下。”
拉车的马被卓冷岳激出来了狂性,四蹄疯狂的落地,速度极快,而护卫投鼠忌器,拉起弓箭,却不敢射出去,这么快的速度,万一射到了卓世子身上,毕竟只是擅闯御苑,他们还不敢一箭射杀了他。
他们犹豫的时候,卓冷岳又刺了一针,马儿喷着响鼻嘶叫,发狂了似的,撞飞了拦在前面的护卫,冲进大门,嘶吼着狂奔。
“栖云楼。”
静怡园他幼时曾陪母亲升平大长公主来过,那时候先帝还在,他的母亲作为先帝的胞姐,极为荣耀,他依稀记得栖云楼是整座静怡园里最好的住处,还记得大略方向。
这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静怡园里安详宁谧,突然来了一匹疯马,嘶吼着狂奔着踏碎了园子里的安宁。
“卓世子,快停下,卑职放箭了。”
这番大动静惊动了园子里的护卫,有护卫抄近路,赶到了马车前,弯弓搭箭,一箭刺入疯马的脖子,一击毙命。
马儿轰然倒地。
巨大的冲击下,马车几乎倾覆,卓冷岳在马儿倒地一瞬间,飞身跳入马车中,连着狐裘一块儿,抱着萧青蕤跳下了马车。
他刚刚站稳,马车翻了个底朝天,若不是他及时将人抱了出来,这时候必是车毁人亡。
一股暴戾之气从心底窜起,卓冷岳冷冷的盯着放箭之人,平素清冷如仙的男子,满眼杀意。
“卓世子,得罪了。”
那人被他看得心头发寒,放下手中弓箭请罪。
“卓世子,你若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卑职们替你通传,擅闯御苑,惊动了万岁爷,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护卫们还试图好声好气的商量,毕竟这位身份特殊,又极得万岁爷看重,他们怕万一一哄而上,伤到了他,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
“让开。”
卓冷岳冷冷的开口,“见了皇上,无论什么事情,我一力承担,和你们没有关系。若你们不让,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护卫脸色难看,好大的口气,他们堵在前面,一步都不让。
“三。”
“二。”
“一。”
卓冷岳数了三声,护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以为他故弄玄虚,直到沙沙沙的声音响起,有人捂着腿跳了起来,“蛇,蛇。”
惊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卓冷岳抱着裹在狐裘里的人,低头看她的时候,冰寒的面色才有了点暖色。
他从凉州赶回来,一路上波折重重,刚开始甚至不能走驿道,不得不穿山越林,为了防身,配了一些防身的药粉,恰好身上还有点引蛇的药粉,静怡园依山傍水,背靠西山,这里虽然没有剧毒的蛇,这么几条也够对付他们了。
“不想死的都让开。”
护卫头皮发炸,他们终于想起来了,这位狠人,不止是大长公主的儿子,还是正一教张真人的高徒,手段莫测,他说得话,怕不是威胁。
“疼......救我......”
断断续续的呼痛声,又轻又细,卓冷岳却听得清清楚楚,心头大痛,“我带你见皇上,就算要他放血,我也要他救你。”
皇上两个字传入耳里,下丹田绞痛更甚,萧青蕤痛得闷哼,而眼耳口鼻流出的血渐渐凝止,一张面庞似开到繁盛即将颓败的花,美到妖冶。
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有机灵的太监飞奔到汪锦住处,咣咣咣的砸门,直到叫醒了汪锦,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汪锦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去栖云楼通传,一路飞奔而来。
“都住手。”
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待看清卓世子抱在怀里的是和嫔娘娘,三魂更是去了两魄,一个劲的打着寒颤。
“卓世子,杂家带你过去。”
见是汪锦来领人,护卫们不再阻拦。
......
“宝曼姐姐,汪公公领着人来了。”宝曼脸色大变。
她暗暗咒骂一句,心知这事拦不住了,飞快想着对策,很快稳住了心神,一面让人开了门,一面上楼禀报。
汪锦一路上暗示明说要卓世子将和嫔娘娘交给宫女,可他充耳不闻,还是紧紧将人抱在怀里。
“卓世子,快要到栖云楼了,你快将萧娘娘放下吧,让万岁爷看到......”
汪锦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卓世子停了下来,他心生不妙,抬眼一看。
只见,杨衍一步步走了过来,望着卓冷岳的眼神可怕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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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情死命生(三)
杨衍一步步走向前,脸色阴沉的可怕,黑云压顶,风雨欲来。
“我在乎的当然是人!”
这一刻,萧青蕤的话闪电似的劈了过来,她真的背叛了他!
愤怒如燎原烈火,灼烧尽他的理智。
夜色深浓,夜幕上零星点缀着几颗星,园子里即便点着无数的灯笼,在这深深黑夜里,照亮的空间也有限,卓冷岳满心焦灼,又一路硬闯,精疲力竭,乍然见到杨衍,能救青蕤的杨衍,他根本没工夫观察他的脸色。
“陛下,青蕤病了......”
一根锋利的箭矢破空而来,擦着他的鬓角而去,留下一道触目血痕。
锋利的箭头割下他鬓边头发,血珠一滴滴落下,卓冷岳拧眉敛眸,沉沉的望向持弓的杨衍。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青蕤命悬一线之时,杨衍一句都不问的放箭,他这是要他们的命!
“啊。”
有胆小的宫人忍不住尖叫,又急忙闭上嘴,这声急而短促的惊恐尖叫后,再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响动,一众宫人噤若寒蝉的跪了一地。
汪锦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浸透了的衣衫透心的凉,本就不舒适的肠子绞着疼,他无比的后悔,怎么就昏了头,忘了这一茬。
那日万岁爷和萧主儿争吵之后,吩咐东厂的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咸福宫,还下了那道命令,擅闯着,杀无赦。
好似萧主儿惹怒万岁爷的由头就是那盆银轮寒仙,而那盆她看得比命还重的兰花,可是眼前这位卓世子送的。
眼见着万岁爷手中的弓箭再次拉满,汪锦腿脚软得面条似的,完了,今儿他们都得交代在这儿了,敢给万岁爷戴绿帽子,敢看到万岁爷被戴绿帽子,他们哪里还有命!
一感受到杨衍的气息,萧青蕤体内失控的龙气似见到了救星,叫嚣着冲击她的血管筋脉,疯狂的修复着她的身体。似久旱的大地终于得了甘霖,她几近破败的身体得了这股生机,回光返照般,七窍止了血,那渗入灵魂透入骨髓的疼一轻,她的神智渐渐回笼。
自陷入那疼中,她意识模糊,浑然不知发生的事情。
而她一醒,映入眼帘的就是杨衍手中对着她的雪亮箭头,弓弦如满月,一箭而来,绝不留命。
“你......疯了.......”她用尽力气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杨衍。
“青蕤你......醒了。”卓冷岳眼眸盈满喜意,急忙调整了抱着她的姿势,让她靠着他的胸膛,这样的姿势,让她更舒适。
当遮盖着她的狐裘被掀开,露出她皎白的面容,所有见到她容貌的人,都呼吸一窒。
有种美惊心动魄。
“妖孽。”
君懿嫉恨的看着那美得如妖似魅的人,咬紧唇望向杨衍,见他持弓的手一颤,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恨声骂道。
“陛下,妾听说萧......姐姐病了,别再耽误了,那位大人一路抱着萧姐姐也辛苦了,要不先进臣妾的栖云楼,再宣太医来看。”
杨衍脸色更难看了,卓冷岳这般抱了她多久,她脸色好得很,哪里像是病了的样子?
“陛下,要杀要剐臣一力承担,青蕤真的病了。”触到萧青蕤的容貌,卓冷岳有一瞬的惊艳,而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这种情形,似极了将死之时的回光返照。
心如刀割似的疼,卓冷岳迎着杨衍蓄势待发的箭矢,向着他走过去,颀长的身子微微弯着,恳求着他。
“卓公子,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她在杨衍眼里看到真切的杀意,他真的会动手的,她在那种剧痛中受尽折磨,如果杨衍杀了她,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卓冷岳他是无辜的,他唯一的错处就是对她好,她绝不能害他。
距离近了,卓冷岳看清了杨衍眼里的情绪,那是男人对男人的,他初初一怔,杨衍虽然在女色上荒唐,可他心里其实并不看重女人。
江皇后薨逝后,掖庭宫里美人无数,他还经常赏赐大臣美人。他的心都给了江皇后,随着她一块入了黄泉。可他现在的眼神,不是帝王的骄傲被挫伤,而是......被心爱的女人背叛。
卓冷岳真希望自己看错了,他对青蕤那么不好,怎么会用这种眼神。
可若杨衍真的动了那种心思,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你叫过我卓道长,卓公子,卓世子,唯独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叫我一声冷岳吧。”卓冷岳长身玉立,垂眸温柔的望着怀中,轻柔的嗓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哀伤。
“冷岳......你快走。”萧青蕤回看着他,连声催促。
看着他们深情凝视,哀哀戚戚,杨衍几乎咬碎了牙关,两腮发酸。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着绝不背叛他的女人,他给了她无上的荣宠,她先是忤逆他,视他的贵妃之位如敝履。
现在更是当着他的面,和旁的男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火灼烧着他,杨衍从未有过这种情绪,恨之欲狂,想一箭杀了她,却又下不了手,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难受至极。
杨衍嗤笑一声,突然觉得杀了她太便宜了她。
扔掉手里的弓箭,他心里翻江倒海,面上极力克制,“表弟,朕待你一向不薄。”
没想到杨衍这么唤他,卓冷岳怔了,抬眼看着他,的确,除了君臣,他们还是表兄弟,感情一向投契。
“朕说过只要你看上的女人,管她出身如何高贵,朕都给你。”杨衍负手而立,嘴角挑起笑,俊朗至极,却又带着危险的毒,“可你不要那些清白的女人,偏要和朕抢,抢朕用过的女人。”
卓冷岳脸色一僵,沉了下去。
“陛下慎言,臣对萧娘娘发乎情,止乎礼,上不愧天,下不负己,绝无苟且之事。”
“你对得起朕,那就是她辜负朕了。”杨衍冷冷的说,似咬着一口冰渣,冷言冷语,冷心冷肺,“是她勾了你。”
“放下她,朕不追究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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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情死命生(四)
“陛下慎言,臣对萧娘娘发乎情,止乎礼,上不愧天,下不负己,绝无苟且之事。”
“你对得起朕,那就是她辜负朕了。”杨衍冷冷的说,似咬着一口冰渣,冷言冷语,冷心冷肺,“是她勾了你。”
“放下她,朕不追究你的错。”
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卓冷岳突然怀疑他带着青蕤来求杨衍到底对不对?
“走......”
萧青蕤受此羞辱,血液逆流,涨得一头一脸的红,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的轻蔑。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任他取欢的玩物,她原以为自己不在乎,只要能活着就好,可是,动了心,动了情,她再忍受不了这种折辱。
他的江皇后,是圣洁的白月光,不容人亵渎,他的温情脉脉,他的柔情款款,他一切光明的美好的一面全都给了她。
就连君懿这个替身,都能让他温柔以待。
可他给她的是什么?
暴戾残忍,折辱轻贱,他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发泄,毫不怜惜的折磨,他最黑暗残冷的那面,统统给了她。
“带我离开这里,冷岳,带我走。”
萧青蕤忍受着下丹田几乎要吞噬她的阴寒,抗拒着巨大的渴望,碎玉似的牙齿咬着嘴唇,咬出一嘴的血,她绝不能再任他折辱。
她的抗拒,让那疯狂的不顾一切追寻最后一线生机的龙气彻底发狂,不顾她的身体濒临崩溃,冲击着她的神智,将她陷入迷幻境地。
“青蕤!”
她软软的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眉头痛苦的拧着,妖冶到魅惑的容貌,似开到繁盛终于开始衰败的鲜花,渐渐枯萎。
卓冷岳痛彻心扉。
若不是还能探到她微弱的鼻息,他真的以为她要永远的沉睡了。
除了时时刻刻注视着杨衍的君懿,没有人再看到他脸上的慌乱,丝毫不亚于卓冷岳。
“要他怎么救你?青蕤,求求你,告诉我。”
“把她给朕。”
杨衍急步冲到卓冷岳面前,他从不知道萧青蕤病得这么严重,明明刚刚她的面色还那么好,怎么突然间就晕了过去。
“你能救她,你快救她。”
卓冷岳手上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可是最重要的是治好青蕤,他不能看着她死,他绝不允许。
杨衍并不知道要怎么救萧青蕤,只是抱着她,深深蹙眉。
“陛下。”君懿扶着宝曼,拖着腿走了过来,“夜里天寒露重,萧姐姐又病着,不要在冻着了,不如带着萧姐姐到栖云楼里安歇,再医治萧姐姐。”
萧青蕤在昏迷中软软的呼了声,只是轻轻的微不可闻的一声呼,娇甜腻人的让杨衍身子一僵,从下腹开始,浑身都烧起了火。
手臂紧绷,杨衍抱着人,高大昂藏的身子,大踏步的走回栖云楼。
“冷岳,朕的耐心有限,这是最后一次了。升平姑母就你一个儿子,朕不忍她老人家一把年纪日日为子担忧,这就着人送你回凉州,十年以内,不得踏出凉州一步。否者......”杨衍回头看了卓冷岳一眼,脸上无波无澜,却有着让人胆颤的残酷,“不要让朕断了与你的兄弟情谊。”
卓冷岳痛楚的闭上眼睛,杨氏皇族的残冷无情,他太清楚了,杨衍作为个中翘楚,他说得话,他不敢赌,公主府、正一教,这两处是他的软肋。
“陛下,臣可以十年不出凉州城,但是你必须答应臣一件事。”卓冷岳一撩袍子,单膝跪地,“臣要她平平安安。”
杨衍心底被惊慌压下的妒火,被他这一句话,撩拨了出来,他的嫔妃,他的女人,几时轮到他卓冷岳相求。
“那得看朕是否厌了她。”
话一出口,杨衍不由皱紧了眉头,但眼角余光察觉到卓冷岳脸色大变,他冷冷一笑,被萧青蕤背叛的痛楚,竟然一松。
手指停留在她粉嫩的唇瓣上,嫩粉如桃花,上面点着点点血红,这绮丽糜艳的样子,更加激出他的火,食指一用力,滑进了她的唇里。
“冷岳,你没资格和朕讲条件。”
栖云楼的门沉沉关上,夜色重新寂静,只有被惊扰了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卓冷岳眼眸沉暗,他当做珍宝似的人儿被杨衍如此折辱,他却毫无办法,他不甘!
......
君懿扶着宝曼,拖着伤腿,跟在杨衍后面,娇美的脸蛋上阴沉的能掐出水,不妨脚下踩到了个石子儿,脚一扭,坠着宝曼踉跄几步,险些摔到地上。
“陛下......”
若是往常,陛下早就心疼的来搀扶她了,可是,现在他连听都没有听到。君懿眼中含着泪,委屈极了,“宝曼,他在乎她,德妃娘娘说得对,有她在,宫里其他女人,都没了活路。”
“娘娘,再忍一忍。”宝曼安慰淑妃,让她耐心等着时机。
......
杨衍抱着萧青蕤到了寝殿,他蹙紧了眉头,待要叫太医过来,又想到卓冷岳医术无双,他都束手无策,必要将人带到他面前,求他相救,太医来了也无甚用处。
可是,他要怎么救她?
这一刻,他想得全是要救她,被背叛的怒火,都暂时搁到了一旁。
他想着,等她醒了,再惩罚她的错。
解下她身上的狐裘,杨衍眸光一凝,他似乎闻到了血腥味儿,心头狐疑更甚。手上动作加快,可是她穿了一层又一层,纽绊又多,好容易就剩下一身里衣,杨衍呼出一口气,刚要扯下她这件暗红色里衣,却听得她嘤咛一声。
“冷......冷......”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杨衍凑到她耳边,听得一个冷字,脸色霎时黑如墨,以为她在呼唤卓冷岳的名字。
被他强压下的火,被她这一声唤,呼啦啦的窜了出来,隔着里衣,他用力的掐着她身上的软肉,恨声说:“你再说一遍。”
他一近身,萧青蕤下丹田里的龙气狂卷着呼啸而来,她晕头晕脑的痛醒,对上杨衍猩红狠戾的眼眸。
她忍不住左右搜寻,卓冷岳呢,他有没有怎么样?
“这是哪里?他呢?你......怎么他了?”
杨衍捏着她的下颌,气怒欲狂,“死了。”
“你杀了他。”
萧青蕤颤声问,苍白的面颊上,一双眼眸满是恨怒。
为了另一个男人,她恨他。
啪一声,杨衍最后一丝理智断了。
“恨朕!你凭什么?”
杨衍恶意的笑,他的手掌箍在她身上,游移着用力,他本是要寻到她最痛的地方用力,让她和他一块疼,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
却没想到,他一挨到她,她的身子就在他掌下轻轻颤动,她还是满眼恨怒,可鼻息明显急促加快,这意味着什么,杨衍再清楚不过了。
眼中浮起兴味,他的手掌来到她最高耸的那处,覆住,揉捏,拇指和食指掐住那点樱红,直到它越来越硬。
“不是恨朕么,朕只一碰,你就成了这种样子,呵。”
“真是个**荡妇。”
恨怒、悲愤、羞辱,种种情绪在她胸中激荡,忍着下丹田炸裂似的疼,她抬手,狠狠一掌扇了过去。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
杨衍抬起头,不敢相信她敢动手,俊美的面孔笼着杀气,他伸手摸了摸**辣的脸颊,理智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萧青蕤揉身扑了上去,双手挂在他肩头,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她以为卓冷岳真的死了,被她连累死了,她有多愧疚,就有多恨杨衍。
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
她害死了他,这个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她的恩人。
背负着这么大的罪孽,她是不准备活了。
一个不怕死的拼命的人,她的力气是惊人的,杨衍低声咒骂,若不使出能弄死她的力气,他竟然挣脱不开,可若要蛮力,她必死无疑。
这么犹豫的工夫,萧青蕤咬出了血,腥咸的血液入口,她眼中的滚泪,滴到他脖子上,恨怒之下,她几乎咬下一块肉。
“萧青蕤,朕杀了你。”
杨衍痛得吸气,手上力气暴长,直接卸了她腕上的关节。
卸骨之痛,可她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覆在腕上的丝络断裂,落了一地,露出她腕上狰狞的伤疤。
脱力的躺在床榻上,乌黑发丝散了一床,暗红色的里衣,撕裂开来,露出的皮肤,乍看白皙,凑近了就能看到无数流血的红点。
杨衍站在床沿,掏出帕子擦着脖子上的血,他只看到她手腕上那条丑陋的疤,距离太远,看不到她皮肤上的血点。
一手的鲜血,杨衍骨子里的狂戾被她彻底的激了出来,下腹那股火,烧得他口干舌燥,他待要撕碎她的衣裳,狠狠的惩罚她,殿门被撞开。
君懿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看到杨衍一脸一脖子的血,哭叫一声,人就倒在了地上。
“姝娘。”
杨衍大急,抛下躺在床上的萧青蕤,抱起软倒在地的君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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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再次睁开眼睛,却判若两人
“血,流血了,陛下你受伤了。”君懿躺在杨衍臂弯里,受惊过度小脸雪白,哭着说道。
杨衍偏了偏头,躲过她的帕子,“朕没事,你怎么进来了?”
君懿眼皮一颤,心里一冷,为他的躲避,她收回帕子,眼泪流得更汹涌,“我担心萧姐姐......”
察觉到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一紧,君懿哽咽着解释,“陛下你抱着萧姐姐进去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妾担心萧姐姐,万一陛下你一怒之下伤了她,等回过神来再后悔。臣妾知道陛下你在乎萧姐姐的,所以,才注意里面的动静......”
“胡说什么。”杨衍沉声低斥,他怎么会在乎那个女人。
“可是臣妾没有想到,受伤的是陛下。”君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是真的心疼,脖子上那么大的伤口,牙印深深,外边甚至有翻起的皮肉,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咬成这个样子。
“萧姐姐怎么下得去口?”
她哭得无比伤心,哭得真心实意。
杨衍纵然心烦意乱,也不忍呵斥她,毕竟她是为他而哭。
“一点小伤口,过两天就好了。”杨衍柔声轻哄的时候,忍不住走神,那个女人下嘴咬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为了卓冷岳,她就这么恨他。
“朕送你回寝宫,喝杯安神茶,好好睡一觉。”
君懿仰起头,轻轻抽噎,“陛下,我怕。”她摇着头,泪如雨下,“我怕一闭眼,眼前都是陛下流血的样子,我不敢睡。”
她瑟瑟发抖的样子,确实是被吓狠了,含着泪的眼眸里,害怕而又担忧。
杨衍脚步一顿,不由的停了下来。
“陛下,臣妾不去寝殿,让臣妾陪着你好不好?臣妾不打扰你,只要让臣妾看着你好好的,就行了。”
她腿上还带着伤,却挣扎着从他怀里下地,“臣妾真的听话。”
“好。”
杨衍喟叹了一声,脖子上还流着血的伤口,刺刺的疼,这疼像是扎入肉里的刺,看着细小,可却让人寝食难安。
就像那个女人对他的背叛,就是插进他心尖上的尖刺,而君懿的出现,能让他冷静下来。
君懿睫毛上还挂着泪滴,露出了一抹笑。
“臣妾让宝曼宣了太医,在正殿里候着。”
杨衍点了点头,抱着她去了正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并未多想。
......
锦褥绣榻上,横躺着的女子,宛如一个血人。
萧青蕤神智无比的清醒,清醒的忍受着加诸在身上的凌迟般的痛。
下丹田里的龙气,愤怒的横冲直撞,撞击着她柔嫩的五脏六腑,她本有一线生机的,维持她身体的龙气,感受到了生的希望的,可这线生机被她自己毁了。
随着杨衍的离开,没了生存希望的龙气,就发了狂,惩罚似的在她体内钻来钻去。
“咳咳。”
喉咙里溢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血太多了,她呛得闷咳,这么一点点的动作,牵引得浑身爆裂似的疼。
“我快要死了吗?”
这么痛,她的神智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混沌,反而无比的清明。萧青蕤抬起手臂,白嫩的肌肤上,汩汩流着血水。
衣不蔽体,身边没有一个人,萧青蕤一边咳血,一边想着,原来她要死的这么凄惨。
“**荡妇。”
冷酷的四个字,击碎了她强撑的虚幻的骄傲。
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放下架子床上垂挂的层层帐子,这方小空间,便是埋葬她的坟冢,萧青蕤静静躺在这里,等着生命走到终点。
每一分每一秒都似万刃加身,于她而言,时间凝滞了一般,失去了一切的意义。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呼吸几次,下丹田的龙气彻底失控,好不容易凝实的玄丹,轰然裂开,维持着她生命的源头,化成一缕缕的烟雾。这缕缕烟雾,看着柔软,却比刀刃还锋利,无数的烟雾,钻进她的五脏六腑,钻进她的血管筋脉,钻进她身体的每一寸地方。
“疼......”
她连呼疼的力气都没有了,清晰的感觉到这些龙气烟雾,绞烂她的五脏六腑,切碎她的学管筋脉,骨肉尽碎。
就在她快要活生生的疼死时。
耳边突然飘来悠扬的丝竹之声,还有脚步走动的声音。
“那个妖......她在帐子里,这......我不敢掀帐子。”
“我也不敢。”
两个小宫女彼此看着,第一次被宝曼姐姐吩咐做这么大的差事,两人紧张又激动,完全没注意到室内的异样,望着遮得严严实实的帐子,竟然不敢掀开。
“那就让她躲在帐子里,这也不妨碍咱们办差。”
“嗯。”
两人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管这厚实的帘子,飞快的开了所有的窗子,让那丝竹的声音更好的传进来。
“萧娘娘,你能听到吗?”
这两位初初从静怡园提到淑妃身边侍候的小宫女,年龄还小,一派天真之气,虽然是奉淑妃身边大宫女宝曼的命令进来,说话却还很客气。
没有等到回答,两人也不在意,任乐声传进来,深夜寂静中,这乐声极具穿透力,很快就盈满了这个房间。
两个小宫女确认了这乐声清晰,才走了出去。
萧青蕤忍受着巨疼,虽然听得这丝竹乐声,也不知她们要做什么。
直到,丝竹乐声里,突然多了其他的声音,低沉的男声和娇柔的女声,喁喁私语着情语。
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那里面绞缠的情丝,却清清楚楚的落入她耳中。
又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双眸突然刺痛,眼前骤然一黑,竟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听觉却更灵敏。
那两人的轻笑、低喘,种种引人遐思,暧昧不清的话里,全都灌入她的耳中,越来越清晰的音色,萧青蕤痛得浑身一颤,听出了那低沉的男声是杨衍,娇柔的女声是君懿。
剧痛中一阵阵恶心。
破碎的烟雾状的龙气,终于布满满身,不留一寸一地,没有语言可以形容的痛楚中,她仿佛看到了死亡到来的白光,而耳里捕捉到的最有的声音,是低沉华丽的男声微喘着倾诉衷肠。
“杨衍,我恨你。”
她身受凌迟之痛,如坠深渊,他却在她濒死之时,拥着君懿,欢缠满足,这一刻,滔天恨意涌入心头,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刻,绕在她全身骨肉上的龙气烟雾,尽数炸裂,要将她的身体毁掉,一如她当初坠崖。
鲜血浸湿了她身下的锦被。
当龙气毁掉她的肉身,不甘的要散逸在空中之时,她滔天恨意,叫嚣着扑了过来,下丹田里突然灼烧起来,停滞了许久的天魔魅重新运转,九天**魔魅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双劫已过,天魔大成。”
情死,命生。
当萧青蕤在一片血泊中再次睁开眼睛,五官容貌未变,却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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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她浴血而来
才子佳人的戏码,结局大都大同小异,大登科连着小登科,洞房花烛,金风玉露。
君懿极喜爱看这种,更爱看这种大团圆的结局。
当凤冠霞帔的女子,含羞带怯的软倒在春风得意的男子怀里时,君懿不由咬紧了嘴唇,眼睛带着期待的望向杨衍,却发现他皱着眉头,眼神放空,根本没有看歌舞。
他在想什么?
君懿委屈极了,那个女人伤了他,他怎么能在陪着自己的时候走神?
“陛下。”
“陛下。”
......
一迭声的轻唤,终于唤回了杨衍的神智。
他转眸看了过去,动作太快,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深邃的眼眸深深一敛,“怎么了?”
“陛下,你答应妾看完这曲歌舞的,可是你看看......”君懿努了努嘴,示意杨衍看过去。
他淡淡瞥了一眼,只见教坊司的歌舞伎,已演完了整出歌舞,跪在地上行礼。
“赏。”
原来已演完了,杨衍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用力一挥,习惯性的喊出了赏字,作势起身离开。
“陛下。”君懿满含委屈的喊了一声。
“你答应臣妾,今天一定陪臣妾看完这出的。”君懿扑到杨衍腿上,脸颊紧贴着他的大腿,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可是......萧姐姐一来,你就抛下了臣妾,她还伤了你,你还想着她......”
杨衍黑眸一暗,气势凛冽,君懿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却不敢再说话了。
“朕这不是陪你看了吗?”
“你走神了。”他的气势一收,君懿又大起了胆子。
杨衍心头烦闷,神思不宁,为了驱散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放纵着君懿的小小任性和撒娇。
“别哭了,是朕不好。”
君懿越发来了劲,“那陛下要答应臣妾一件事。”
“好。”杨衍握着她的手,企图用她温暖的体温,驱散笼罩在心头的寒冷,这时候,她越闹腾越好。
“陛下你陪臣妾看歌舞走神,臣妾罚你......陪臣妾演最后结局的这一幕,好不好?”
她水盈盈的眸子,满满都是渴望,杨衍不顾脖子上的伤口,仰头喝完一觞酒,点头应下。
当丝竹重又缠绵,君懿重新装扮了,终于得偿所愿,一身正红,凤冠霞帔,执着杨衍的手,喝下那交杯的合卺酒,这一刻,她喜不自胜,分不清是真是幻,偎依在一身喜袍,丰神俊朗,恍似真正的新郎官的杨衍怀里。
喁喁细语,情语缱绻。
“过来。”
宝曼嘴角含笑,召来两个小宫女,“开了窗子,让那屋的人也听听咱们娘娘的喜事。”
......
“鬼啊。”
凄厉的尖叫打碎了这里的旖旎,君懿几乎要醉在了这场梦里,却在这声尖叫中,回过了神。
“不是奴婢害您的,您的冤仇和奴婢无关。”
“不要过来,鬼啊。”
外面的声音慌乱而喧哗。
杨衍一把推开君懿,皱着眉走向殿外,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外面的动静牵引着他。
“陛下。”
君懿慌忙去追,腿上带着伤,踉跄了下,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怎么回事?”
栖云楼里乱成一团,胆小的宫女抱在一起,惊声尖叫着求饶。杨衍沉暗的眉目一敛,沉声问道。
“万岁爷。”
汪锦脸色发白,手指哆嗦着,指向被一圈胆子大一些的太监围成的一个圆圈,“咸福宫和嫔娘娘......”
心头止不住的发慌,杨衍急步走过去,惊慌尖叫的宫女太监,抖着身子呼啦啦跪了一地。
唯有中间一人昂然而立。
杨衍一眼扫过那人,沉暗的眼瞳一缩,高大颀长的身子僵在了远处。
那人浑身浴血,一步步向着栖云楼的大门走去,留下一串串血淋淋的脚印。
“站住。”
深夜灯烛下,并不太能看出淋淋鲜血的颜色,可杨衍肯定那就是血,带着鲜血独有的腥咸的味道,心头突然漫过无边无际的恐慌。
眼前突然被暗影笼罩,萧青蕤不得不停下步子,撩了撩眼皮,望向来人。
“青蕤,你......”杨衍看着眼前的血人,脸上一瞬褪去所有血色,昂藏的身子晃了晃,这么多的血,她怎么会流了这么多的血,“太医,快宣太医。”
他脸上的惊惶失措,那么清晰的倒映在眼中,可是,萧青蕤只觉得恶心,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冷冷的看着他身上正红的衣袍,嘴角浮起没有温度的讥嘲的笑。
“让开。”
“别动,伤口在哪里?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杨衍低吼,伸手拉住要绕过去的萧青蕤,触手滑腻湿热,他脸色更白了,这种触感只能是血。他太清楚一个人能流多少血,而她的里衣,全被鲜血浸透,这是能要命的。
“放开我。”
萧青蕤用力挣扎,直到精疲力竭,气喘吁吁的跌坐在地上。
杨衍颤抖着手,摸索着她的身体,想要找到能流出这么多血的伤口。
“别碰我。”
不想,萧青蕤反应剧烈,被他摸到的地方,像是被什么肮脏的东西接触了似的,恶心至极,忍不住白了脸干呕。
“你......”
杨衍气急,却又怕再伤到了她,只得忍住。
“你到底怎么出了这么多的血?割伤了哪里?”
杨衍忍不住胡乱猜测,越想越心慌,忽然箍住她的手腕,却只看到一道长长的旧伤疤。
萧青蕤猜到他的心思,忍不住大笑,他以为什么?她要割腕自杀吗?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还笑,你都快没命了。”
“谁说我要没命了?”萧青蕤用尽全力抽回手腕,一张浸满鲜血的面孔,冷得没有一丝感情,“我才从鬼门关出来,好着呢。”
“还是你以为什么?”萧青蕤笑出了声,桃花瓣似的眼眸,寒凉一片,“我这条命珍贵着呢,绝不会为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丢了我的命。”
“微不足道的东西?”杨衍沉声反问,心头暴怒,她口中微不足道的东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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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她要与他同归于尽
“还是你以为什么?”萧青蕤笑出了声,桃花瓣似的眼眸,寒凉一片,“我这条命珍贵着呢,绝不会为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丢了我的命。”
“微不足道的东西?”杨衍沉声反问,心头暴怒,她口中微不足道的东西是什么?
可是,看着她一身是血,从心底窜上来的恐慌压倒了被她激出来的暴怒,杨衍不顾她的抗拒,抱起她,走出栖云楼。
“陛下。”
君懿一身红衣,摔到在地上,凤冠砸在地上,可却唤不回,那同样身着红袍的男子。
“做戏只是做戏,淑妃娘娘请莫要以假为真。”
汪锦临走前,意味深长的对淑妃说道,他精明一世,没想到今儿差点栽在淑妃手里,一碗甜汤,险些要了他的命,真是人不可貌相,淑妃看着柔弱,手腕如此的狠毒。
......
虚朗斋,这是静怡园修好后,历任帝王驻跸之地。里面有整座园子里唯一一座温泉,杨衍抱着血人一般的萧青蕤,走回虚朗斋,将她放进温泉里。
“万岁爷,太医来了。”
杨衍眉梢跳了跳,目光凝在一入水,婀娜曲线毕露的人儿身上,怒声呵斥,“传医女过来。”
汪锦忍不住给自己一个耳巴子,心中今儿真被那碗甜汤堵了脑子了,怎么连这茬都没想到?
“奴才这就去办。”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杨衍只听得耳边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再回头,却寻不到人了。
这座汤池,仿照北斗七星而建,号为星辰汤,极大极深,里面又白烟缭绕,杨衍眸光沉暗,闭目凝神,听得有轻微的哗哗声,心头松了口气。
萧青蕤在温泉中如一条游鱼,惬意的舒展着身体,她出了一身的血,每个毛孔里都有血,没有入水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入温泉,温温滑滑的温泉水,洗涤一身血渍,身子都为之一松。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头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把利剑,她从未有如此轻松的时候,潜在温泉里,她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只为这片刻欢畅。
突然,胳膊上一沉,一条坚实有力的臂膀,抓住了她。
不用看,萧青蕤都知道是谁。
惬意轻松荡然无存,她紧皱着眉头,恨恨的望过去,只是力气比不上这人,竟被他反剪双手,箍着腰,从温泉池里浮上来。
“放开我。”
萧青蕤咬着牙,一字字开口。
她的态度如此鲜明,杨衍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她恨他。
杨衍将她放进星辰汤,是为她好,这温泉水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对修复伤疤,也有好处。可是,这池子大而深,她又一身的血,这种时候,她还在里面畅游,万一力气不支,他又没有及时找到她,那要怎么办?
“你想死是不是?”
萧青蕤本就只穿了那身破碎的暗红里衣,之前浑身浴血,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在温泉水里洗掉了身上的血渍,肌肤白嫩如剥壳的鸡蛋,极为惑人。
察觉到杨衍眼底窜起幽暗的火苗,喉结快速的滚动。
她眼中凝满厌恶之色,耳边又想起她濒死之时,杨衍拥着君懿的欢声笑语,“恶心,放开我。”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她明明白白的露出嫌恶之色,杨衍浑身僵硬,暗眸沉暗如海,“朕恶心?”
裹挟着狂风暴雨,杨衍双眸染上暴戾之色,双手移到她的领口,嘶拉一声,将她身上的里衣撕成了两半,覆在浑圆坚挺的胸上,用力一拧。
萧青蕤目中几欲喷出火,被他碰到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还想用这种法子折辱她,他休想。
“唔。”
杨衍闷哼一声,下腹受了重重一撞,最脆弱的那处,尖锐的疼。
收回狠狠顶了一记的膝盖,萧青蕤的怒火不比他少,“**荡妇。”四个字带着尖刺般,烙刻在了心里。
“哗啦。”
杨衍疼得眼睛阵阵发黑,等这股疼稍微轻了,他伸长手臂,想要将这个女人弄出温泉。不想,萧青蕤察觉到了他的企图,一头撞在他胸膛上,抱着他的腰身,沉沉坠入池底。
一串串气泡咕嘟嘟的冒上去,杨衍虽然会凫水,但并不娴熟,只是当初在疆场征战时,偶尔遇到大河大湖,勉强学会的泅水。
而萧青蕤上辈子做演员,为了水下镜头拍的漂亮,曾跟着专业的人士学过潜水,这辈子又两次跌进太液池,早将那闭气的本事捡了回来。
杨衍到了极限,快要喘不上气了,想要浮到水面上呼气,可萧青蕤死死的坠着他,像是缠人性命的水鬼一样,将他牢牢的坠在池水里。
温泉水浸没了一切,杨衍忍不住剧烈的挣扎,心头蓦然雪亮,萧青蕤想要他死,她想要杀了他。
这个念头一起,杨衍心尖上痛不可抑,最伤的却不是快要死了的事情,而是......萧青蕤,他的女人要杀他。
“为什么?”
他想要问她,张口却是一串气泡。
萧青蕤也快要到了极限,水下的浮力涨得耳朵、鼻子酸疼酸疼,从她眼角滑落一串泪水,卓冷岳死了,因为她死在了杨衍手里,她是罪人,杨衍是凶手。
她要和他同归于尽。
压在手下的人不在挣扎了,萧青蕤心口一疼,他死了吗?
“不,不。”
她突然无比的恐慌,他怎么能死呢,她是恨透了他,是想要他为卓冷岳陪葬,可是,他若真的死了,她无法接受。
她放了手。
“咳咳。”
杨衍浮上水面,撕心裂肺的咳着,他呛了一肚子的水,差点就死在了水里。
“萧青蕤。”
直面他的暴怒,那个险些弑君的女人却没有一点慌乱,一面咳着,一面恨恨的说着:“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没有看到杨衍的惊痛,萧青蕤抹了抹眼睛,“可是福慧不能没有父亲,如果不是可怜福慧,我一定杀了你为他报仇。”
杨衍瞬时明白了,他对她说卓冷岳死了,她当真了,要杀了他为卓冷岳报仇。
捂着胸口,杨衍痛得脸色惨白,“萧青蕤,你该死。”
大掌掐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只要一用力,就能折断了,轻易的像是掐断一朵花。
“害死了他,我活着也是负罪累累,杀不了你,我去陪他。”
萧青蕤露出一抹笑,闭上眼睛,圣洁的像是献上祭坛的处子,仿佛死亡,才遂了她的心愿。
“朕不杀你。”
颓然的放下手,杨衍痛楚的捂紧胸口,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心口上有毛病,痛起来这么疼,可恨那帮子庸医竟没有一人诊出这毛病。
......
三日后。
卓冷岳避开监视的人,从空中接过一只信鸽,取下信纸,看完后,脸色沉凝,“浴血重生,青蕤,你修习的是何种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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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怕忍不住杀了她
那夜,卓世子抱着娘娘进了静怡园,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半夏等人一无所知。这事儿也成了宫里的禁忌,据说静怡园里的侍卫、宫女和太监,几乎全都换了一遍,私下里,传的极邪乎,说那些人命不好撞上了阴私事儿,全都被处理掉了。
经此一事,再回到宫里,咸福宫的人被视为瘟疫,旁人能躲着就躲着,生怕沾惹上了,小命儿就不保了。
半夏亲耳就听到过好几次,每次都气咻咻的上去理论,那说话的宫女,见了她,立马掩面躲了老远,拍着胸口说要回去去晦气。
当然,这些话,只在宫女、太监间暗暗流传,没人敢拿到台面上说。宫里的主子中,除了万岁爷和自家娘娘,当时就只有淑妃娘娘在场。
而淑妃一回宫,就病了,永乾宫里飘着的都是药味儿。
半夏从交好的内药堂的小姐妹那儿打听到,淑妃平时脾性都好,就是从静怡园回来后,听不得自家娘娘的名字,一听到,就脾气暴躁。所以,没人不开眼敢找她询问静怡园发生的事情。
半夏呼了口气,抱着手里沉沉的包裹,冲打帘的夏禾点了点头。管她们议论什么,主儿现在好端端的活着,是最重要的,也是她最庆幸的。
“主儿,您要的书。”
半夏小圆脸一笑,极为喜庆,把手里沉甸甸的包裹放在案上,揭开包袱皮,露出里面一摞厚厚的书。
“小满都买到了?”
半夏点头,“西华门的守门侍卫得了林侯爷的吩咐,对小满极为照顾,只要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赶回来,他们都放行的。小满带着这些书进来,他们略略一翻,就放了小满进宫了。”
萧青蕤一本本的拿起来,《皇楚地理志》、《建昭郡县图志》、《山川风物志》、《九州图记》等等,看着这些书,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自拿到这些书,萧青蕤便迫不及待的翻看了起来,还便看便写着什么,直到金乌西坠,屋子里点起了灯烛,她还在一盏九盏烛台下,看着写着画着。
“主儿,该用晚膳了。”
半夏凑近瞅了眼,看到主儿翻看的是一页图,像是某处的山崖,瞧着怪瘆人的,而主儿用一支用硬纸卷起来的眉笔,在上面标注些她看不懂的符号。
“我不饿,不用了。”
萧青蕤头都没抬,心神俱忙,完全没有察觉到饥饿的感觉。
半夏想要劝一句,却见主儿又埋进了这堆书纸中,只得叹了口气,撤了晚膳。结果,到了深夜,灯烛上结了厚厚的烛泪,她都不知道剪了几次灯花,主儿还在看书。
“主儿,夜深了,再熬下去,对眼睛不好,您的身体才好,也禁不住这种折腾啊。今儿先歇了吧,明儿起来再看吧。”半夏打了个呵欠,眼睛都熬得酸涩了。
萧青蕤揉了揉眼睛,为了提神,喝了口浓茶,对半夏说:“我再看会,你们先去睡吧。”
半夏急了,“主儿,左右书都在,早一日晚一日都能看,您的身子最要紧啊。”
“不。”
半夏听得萧主儿叹息了声,脸上露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表情,似悲伤又似迷惘,“我要早点找到,你不懂......去睡吧。”
“主儿......”不知道为什么,半夏看着萧主儿的样子,眼睛酸疼的厉害,若不是怕勾起了主儿的伤心事,几乎滚下泪来,“奴婢去给您端盆热水泡泡手。”
说完,连忙转身,拿袖子擦了下眼睛,紧紧憋着气,直到出了寝殿,才抽噎着哭出了声。
“半夏,你哭什么?娘娘才算好了点,你做这副样子做什么?”
王医女人瘦了一圈,早先的冬装,穿在身上直晃荡,她端着刚熬好的红参汤,撞上半夏抽抽噎噎的样子,忍不住低声训斥。
“王姑姑,我看着主儿的样子,心里难受。你说卓公子那么好的人,万岁爷怎么就狠心......”
王医女大急,急忙将红参汤交给了夏禾,一把攥起半夏的胳膊,将人带到了庑廊下,“你哪根筋不对了,胡说什么?娘娘千难万险,熬过了上次那道坎儿,又险些陪着卓公子去了......过了将将一个月,身子瘦成了一把骨头,现在才算有了点人模样,你怎么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姑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心理难受。”
“卓公子的大恩大德,咱们都记在心里,可是......这宫里,咱们既然侥幸保全了这条命,就好好活下去,万岁爷......万岁爷的心思猜不透。但是,绝对不能再提起卓公子,更不能勾着娘娘提起他。”王医女一想到前些日子,忍不住头皮发炸,她不知道静怡园里,卓公子和娘娘及万岁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万岁爷竟狠心杀了卓公子。
但是,这些日子娘娘的痛楚,她看得清清楚楚,哀莫大于心死,她觉得娘娘心已死了大半了。
可,心死了人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们就不能再激怒万岁爷。
半夏用力点头,擦干泪,勉强笑了笑。
“王姑姑,主儿要的书,小满今儿都寻摸齐了。”半夏忍不住抱怨,“一拿到这些书,主儿不吃不睡,一刻都舍不得从书上离开。刻苦的劲头,比要考科举的学子都足。都是些山川地理志,主儿怎么这么着迷呢。”
王医女戳了戳她的脑门,“只要娘娘好好的,管它什么书,总比......那样好。”
半夏想起前些日子主儿的样子,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咸福宫里灯烛一夜未熄。
乾清宫里,杨衍站在窗前,笼在烛影下俊美的面孔,晦暗莫测。
“都是些什么书?”
“《皇楚地理志》、《建昭郡县图志》、《山川风物志》、《九州图记》......”跪在地上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太监一一报出书名。
剑眉拧起,“都查过了吗?”
“奴才们暗中一页页的翻过了,里面没有夹带,都是崭新的书籍。”
“她怎么突然喜欢看这些书了?”
杨衍疑惑的低语,瞥到暗卫头垂得更低,他面上浮起自嘲的笑。
他是帝王,这整片山河,整座宫廷的主宰,可现在,他的一个嫔妃要看什么书,他竟然只能通过暗卫来查看。
那日,盛怒之下,他告诉萧青蕤卓冷岳死了。没想到,那个女人竟要杀了他为卓冷岳报仇,他本想也应该杀了她的,凌迟、车裂种种酷刑在他脑海中翻滚了一遍。背叛、弑君,普天下再没有一个女人有她这么可恶,可是,最后,他还是下不了手。
而那不知好歹的女人却不知感恩,见他如见仇人,每次都挑起他滔天怒意。他怕......不是每次都能克制住怒意,怕哪次忍不住......杀了她,只能不见她。
“她写写画画的东西,拿给朕。”杨衍冷声吩咐。
在暗卫领命下去的时候,又沉声开口,“这些山川地理之类的书,市面上能买到的都隐去了重要内容。朕的文渊阁里藏着大楚最完备的,汪锦,你去取一套,想法子,送过去。”
“奴才遵旨。”汪锦和暗卫一道行礼。
“别露了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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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德妃的焦躁
连着熬了七八天,黑天白日的不停的看,终于将小满带来的书全都看完了。萧青蕤揉着发疼的额头,眼底下有压不住的青影,水秀的眉眼都满是失望。
她找不到前世坠下的那座山崖。
一梦千年,时间变了,可这片山河依然是她千年后生活的山河,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两劫已过,天魔大成。”
是不是意味着她能回家了?
初冬的暖阳照在她身上,阳光下,甚至能看清脸上细柔的绒毛,王医女忍不住心头一惊,她总觉得这些日子娘娘变化极大。
之前事情太多,她以为乍见娘娘好了,想得太多了。可现在她突然知道娘娘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初初见到娘娘,就为娘娘的容貌惊艳,丰艳中有着蛊惑人心的魅惑,像能勾起人心里藏得最深的欲念的妖。
可是,现在的娘娘,五官容貌未变,骨子里的那股妖冶,却消失殆尽。反而,越来越冷,整个人有着说不出的缥缈之气,看着看着,让人心惊胆战,生怕她会化成一股烟,彻底的消散。
胡思乱想些什么?
王医女怔了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捶了捶后脑,想着或许是这几天没睡好,想多了,摇了摇头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
西华门。
谭小满抱着个包袱,气喘吁吁的进了宫门,初冬的天气里,他竟跑出了一脸的汗。
“谭公公,这是得了什么宝贝?瞧这一脸的喜气,大好远的都瞧着了。”看守宫门的侍卫和谭小满混熟了,见他捧着大宝贝似的,忍不住打趣。
“可不,今儿我运气好,寻摸到了一套好书,嘿嘿。”谭小满小心的捧出书,让侍卫检查。
“哦。”
西华门的守门侍卫都是勋贵子弟出身,见多识广,刚开始还不以为意,结果,拿到手上,随意一翻,眼珠子都僵住了。
“这是你在书肆里寻到的?”
声音高亢尖利,透着股子不可置信,谭小满唬了一跳,急忙跳起来,“别弄脏了,这是为我家娘娘寻的。”
“你说说你在哪家书肆找到的?”
谭小满力气那是侍卫的对手,跳着蹦着,都够不到,不由急了,“我说了运气好,这是那家书肆主人珍藏的,他最近遇上了点事儿,急需银子。见着我经常寻摸这种书,出手又大方,就卖给了我。”
“侯爷。”
“属下参见侯爷。”
没想到这边的响动惊动了在巡查的林政,侍卫连忙规规矩矩站好,单膝跪地行了个礼,怀里的书一滑,落到了地上。
林政本没在意,不想,封皮上的烫金大字,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金光。眉头一挑,走了过去,捡起了地上的书,随手翻看一看,和那侍卫一样,林政脸色大变。
“哪里来的?”
谭小满眼见林侯爷也露出这种表情,惴惴不安起来,忙将书肆中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都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话,林政面色渐渐好转,直到最后,唇角甚至翘了起来。
“你运气的确不错,包起来吧,好好的送给你家主子。”林政忍不住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书肆的事儿就别告诉你家主子了,快回去吧。”
目送谭小满一溜烟的跑远了,侍卫忍不住问道:“侯爷,那书断断不会流传到民间,其中必有蹊跷。”
“蹊跷,当然蹊跷。”林政身为杨衍最信赖的臣子,文渊阁的印章还是认得的,虽然被处理了大半,但露出的一点痕迹,已足以让他猜出前因后果了。
“这事你们就当做没看到,别乱猜。”林政提点一番,忍不住又想笑,真是没想到,一向冷心冷肺的陛下,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儿。
他突然想要去见见皇帝了。
......
“林政去了乾清宫?”
长安宫里,德妃听了这个消息,忍不住焦躁起来。
“娘娘,是不是他查出了什么?”樱桃眉头一跳,目露恐慌。
这些日子冠军侯一直在查当年林贤妃的事情,虽然他行事谨慎,但是,他一一查找当初林贤妃宫里的人,总有些动静传出来。
“永乾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没有喜脉吗?”
德妃啜了口茶,压下涌上来的慌乱,林贤妃的事,她做得极为隐秘,该收拾的首尾,都处理干净了,定然不会有把柄留下。
可是,万一呢,她经不起一点儿的意外。
这种时候,必须要有个事情转移视线。
“请脉的太医还没传信过来。”樱桃摇头。
“没用的东西。”德妃一怒,砸了茶杯,她费心费力的都铺好了路,君懿却这么不争气,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娘娘,别伤到了手。”樱桃急忙收拾地上的碎瓷,小声劝慰。
德妃深深吸了口气,她本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心知愤怒恐慌于事无补,只会扰乱心神,很快就稳了下来。
“放下吧,让小宫女进来收拾。”
“奴婢来吧,她们手脚粗,别扰到了娘娘。”
樱桃收拾好了,又重新沏了碗茶,“娘娘,也不怪君......淑妃,宫里,长乐公主成日乌鸡眼似的盯着永乾宫,万岁爷前脚去,重华宫的人后脚就跟过去,不是长乐公主不舒服,就是长乐公主想母后了,万岁爷多疼长乐公主啊,每次都火急火燎的赶过去。”
没有外人在,德妃在樱桃提起长乐公主时,眼中露出厌恶之色。
“说来说去,都怪咸福宫的那位。本来娘娘安排的多好啊,淑妃待在静怡园,远远的避开长乐公主,又能独守着万岁爷,这样一来,喜脉......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咸福宫萧氏,擅自出宫,连夜赶往静怡园,不知道施了什么狐媚手段,万岁爷竟抛下淑妃,带着她回宫。
“这事儿,太后都没法处置,陛下不许人再提一句。”德妃烦躁的挥手。
“娘娘,奴婢想到了个法子。”樱桃弯腰上前,低声说:“太后娘娘和淑妃身子都不舒坦,太医诊不出原因,喝了多少苦药,也没好。奴婢想着,这或许不是害病,许是被什么冲撞了。”
“冲撞?”
“是的,比如......”
德妃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这事儿你别出面,让韦丽嫔去寻太后说。”
“奴婢遵旨。”
“对了,本宫又抄了些佛经,你拿去明光阁供奉上。”
樱桃应了声,自去办事。
樱桃听说过冠军侯林政种种手段,心头惧怕,心知当年林贤妃之事若是被查了出来,德妃主子许是能逃过去,她却是必死无疑。
因而,一得了令,先顾不得去明光阁,拿明黄色锦袱抱着抄好的佛经,急匆匆去了韦丽嫔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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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阴差阳错
“丽嫔娘娘安好。”
樱桃稍稍欠了欠身行礼,就被韦丽嫔热情的扶了起来,睃了一圈屋里的摆设,樱桃心里就有了底,除了大件的铺宫时安置的东西,小的点缀诸如瓷器、玉器和熏屋子的鲜花之类,和当初丽嫔盛宠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看来丽嫔这些日子真的不好过。
“樱桃姐姐喝茶。”
丽嫔的大宫女红茶亲自捧来茶,樱桃接了过去,喝了一口,眉头不由轻轻皱了起来。虽然她很快又遮掩了过去,可韦丽嫔一直注视着她,看到她皱眉,本已憔悴许多的艳丽脸庞,带上了些羞臊。
想她堂堂正二品的嫔,待客的时候,竟然连明前茶都拿不出来,只得用雨后茶冒充,偏偏还被人喝了出来,这真是打她的脸。
“红茶,怎么办差的?连茶叶都放错了,快去重新沏一盏。”
韦丽嫔臊得慌,又不能在樱桃这个宫女面前丢了面子,便轻咳一声,柳眉一竖,训斥起了红茶。
红茶也是个伶俐的,稍稍一愣,就猜出了自家主子的用意,干脆的认下了错,“樱桃姐姐,对不住,都是我不好,见姐姐上门,太欢喜了,竟连茶叶罐子都看错了。”
樱桃是来办差的,当然不能让韦丽嫔丢了脸,连忙按住作势要去重新沏茶的红茶,“丽嫔娘娘太客气了,奴婢能得娘娘一杯茶,已是娘娘体贴,哪敢再舔着脸要第二杯。再说,喝一杯是品茶,喝两杯就是糟蹋好茶的蠢物了,丽嫔娘娘可千万不能让奴婢做蠢物啊。”
她说得客气而俏皮,成功的化解了韦丽嫔的尴尬,“真是个玻璃心肝的妙人,难怪德妃娘娘一刻也离不开你。”
韦丽嫔轻轻吁了口气,笑着夸口赞道。
两人又言语几句,韦丽嫔有心问樱桃的来意,又不想掉了面子,眼眸一转,看着樱桃手边的明黄色锦袱,问道:“这厚厚沉沉的,里面是什么?”
樱桃笑着回话,“丽嫔娘娘,这是德妃娘娘亲自抄写的佛经。”
“佛经?”
德妃笃信佛法,这在宫里无人不知,而为了讨好太后和德妃,宫里其他嫔妃也都信了佛。可平常也就念念佛经,只有在节庆日和太后寿辰之类的日子里,才会抄一卷两卷。而像德妃娘娘常年累月的抄写佛经,这在宫里是独一份的。
韦丽嫔就耐不得性子,日日抄写的。
“德妃娘娘真是个善心人。”韦丽嫔真心实意的夸赞。
樱桃微微一笑,面容平和,颇有她主子德妃的恬淡冲和,“德妃娘娘说人生一世,谁还没几个坎儿?佛法无边,无法静心的时候,就抄点佛经,佛祖自会保佑度过劫数的。”
“丽嫔娘娘您遇到的坎儿,定能平安度过的。”
樱桃的话句句戳到韦丽嫔的心窝子上,她娘家犯了蠢,忤逆了陛下,爵位虽还留着,可父亲叔伯等人的官职却被革除了,甚至连兄弟们都受了牵连,不能凭着祖宗功劳得恩荫。
高门贵族,不就是凭着累世簪缨、满门显宦,才屹立不倒吗?她们韦家两代都受了惩罚,朝堂中一下子没了能立住脚的人,整个家族都颓了。
偏偏在家族遭灾的时候,她又失了宠,不仅帮不上家族,还险些连自己都保不住,日子一下子难过而来。
宫里最擅跟红顶白,虽然还没人敢大胆的欺到头上,但和以往的谄媚讨好相比,这种日子韦丽嫔都受不了了。
“还是德妃娘娘心善,还想着臣妾。”韦丽嫔心头一阵酸涩,忍不住握着樱桃的手,连连感叹。
韦丽嫔情绪激动,一不小心将锦袱撞到了地上,锦袱上的系带一松,里面的册子散了一地。
“哎呦,瞧我。”韦丽嫔急忙去捡,看到德妃的字迹,大为惊叹,“德妃娘娘写得一手的好字。”
韦丽嫔虽然自己不是才女,可眼光却是有的,只见德妃的字迹俊逸极了,而且是女子中难得的筋骨分明,很是大气。
“宫里都说谢安嫔是大大的才女,可我瞧着,她那笔字秀气是秀气,却不如德妃娘娘的磅礴大气。”韦丽嫔赞叹道,同时又奇怪,德妃在宫里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为人行事,务必要让人赞贤良,却没想到她的字,如此的霸气有力,和她这个人这么不像。
“德妃娘娘不喜那些虚名,从不许奴婢们乱说。”
韦丽嫔眸子一转,没了陛下的恩宠,这宫里她势必要投个靠山,选来选去,也就德妃合适。她是个极会讨好旁人的人,既然要讨德妃的好,那这个佛经也是要抄的。
“本宫这些日子睡不安稳,也想抄抄佛经,不如将德妃娘娘抄写的佛经留一本给我吧。我照着德妃娘娘的笔迹抄写,想来定会事半功倍,更能得到佛祖的庇护。”
樱桃想了想,这些是要拿到明光阁供奉的,但这么多本,给韦丽嫔一本也没什么,并应了下来,随手拿了一本递了过来。
韦丽嫔接了过来,恭敬的收了起来。
如此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很多,樱桃便将来意说了出来,“太后娘娘自从报恩寺回宫,身子就一直不好,德妃娘娘牵挂于心。只是,太后娘娘......,德妃娘娘挑来挑去,只有丽嫔娘娘您能替娘娘分忧。”
“太后娘娘?”韦丽嫔想了想,刘贵妃死了,太后一直不待见德妃,恨透了咸福宫的萧氏,至于新入宫的淑妃,太后见了她的脸都要晕过去了。想来想去,也就她和谢安嫔还能得她待见。
“丽嫔娘娘......”
樱桃轻声将谋划说了,韦丽嫔越听眼睛越亮,忙不迭的点头。
...........
乾清宫里,望着杨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林政心情大好。
“陛下,文渊阁里的藏书无故出现在民间书肆,这里牵扯定然不小,臣请旨彻查此事。”
杨衍眉心跳了跳,胸口憋闷,忍耐半晌,从齿缝里磨出两个字,“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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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萧青蕤见驾
“那要不要将失窃的藏书收回来,臣看得清楚,是咸福宫萧娘娘宫里的太监走了狗屎运得到了,想来那书在萧娘娘手上。”
杨衍确定林政这厮猜到了其中的关窍,恼羞成怒,脸色黑得难看,“多事。”
林政极为畅快,没想到陛下你也有这么一天,想要讨好萧娘娘,竟然只能用这方法,真是天道好轮回,欠的情债总得要还。
“没事儿快滚,赖在朕面前做什么?”
杨衍没好声儿的呵斥,林政见好就收,行礼告退,一出殿门,就笑出了声。
听得里面瓷器碎裂的声音,更是开心,想他阿姐一生求而不得,抑郁而死,萧娘娘之前也受了诸多委屈,现在终于见到陛下在情场上受苦了,他做臣子的,虽然不敬,但是真的畅快极了。
林政心情极好的出了乾清宫,想了想,转脚去了重华宫,有几日没见到福慧了,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还在因为淑妃怄气。
“林舅舅,你来了,我正要找人去寻你。”
重华宫里,福慧见了林政过来,连忙跑出去迎接,她人小怕冷,早早的穿上了冬衣,领口出了一圈白色的兔毛,衬得一张小脸越加的粉润晶莹。
“慢点。”
她满眼惊喜,林政只觉心口一柔,眸中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暖色。
“林舅舅,你上次要我把宫里娘娘们抄写的东西都找出来给你,我一直使人盯着明光阁,刚刚韦丽嫔的宫女一进去,我就让人暗中盯着,等人一走,就拿了过来。”
福慧大眼睛亮晶晶的,眨呀眨,似乎在等着林政的夸奖。
“你全拿出来了。”林政看着厚厚一个明黄色锦袱,不由摇头叹气。
“林舅舅,我没那么笨,我用其他的本子替换的,里面也是佛经,我宫里的人熬了很久抄了好多,外面一模一样,反正没有人看,她们也不知道让人替换了。”福慧撅着嘴,她才不笨呢。
“好,好,林舅舅错了,福慧最聪明了。”林政赶紧道歉。
怕福慧老揪着这茬不放,随意拿了一本,翻开来看。他本来只是用来转移福慧注意力,不想,翻了几页后,觉得这字迹有种莫名眼熟的感觉。
“这是哪位娘娘送去的?”
“韦丽嫔啊。我派去的人亲眼瞧着是她的宫女送过去的。”
林政脸色不知不觉凝重了起来,“她只是个嫔,怎么能用明黄色的锦袱?”
“这个啊。宫里太后重佛法,特许了奉佛的物件能用明黄色,所以,丽嫔用明黄色的锦袱也是可以的。”福慧皱着小鼻子,一本正经的说着。
林政点了点头,如果这样,那倒也是了。
“福慧,这些佛经,我带出去仔细看看。你使人继续盯着丽嫔,她再送到明光阁的东西,马上拿出来交给我。”
福慧用力的点头。
“林舅舅,她有什么问题吗?”
林政一怔,片刻后摇了摇头,“舅舅自己的事情。”
福慧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情绪有些低沉,但聪明的不再问。
......
过了几日,逐渐开始平静的宫廷忽然又喧闹了起来。
这日一早,天色还没全亮,刘太后突然惨叫一声,抱着头痛苦的哀嚎。
寿康宫里的嬷嬷、宫女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赶了过去,却见太后娘娘缩成一团,蜷在床角,目光发直,发癔症似的哀嚎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像是遇到了极为恐惧的事情。
“快去请太医。”
寿康里乱成了一团,幸好因为刘太后身子一直不舒坦,寿康宫外面有太医值守,得了信,很快就赶了过来。
不想,刘太后又叫又躲根本不让太医诊脉,脸上的恐惧之色还越来越重,“不要过来,不要害哀家,救命。”
太医无法诊脉,仔细查看刘太后的容色举止,脸色大变,“太后娘娘还在梦里,这是得了魇症,你们都散开,不要惊醒了太后,以免吓到了她。”
“万岁爷驾到。”
门外传来太监叫喊声,杨衍得了信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太后这是怎么了?”
太医将猜测又说了一遍,末了说:“太后娘娘魇症这么厉害,许是被噩梦魇着了。”
杨衍皱紧了眉,挥手赶走了一殿的嬷嬷和宫女,只命翡翠几个太后的心腹侍候着,自己则踱步到庑廊上静静等着。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空气冷冽,他望着寒风中摇曳的大红灯笼,心底突然涌起落寞之意,突然极想去见见那个曾在无数这样的寒夜里温暖过他的人。
他突然不想再忍耐,玄色斗篷划开一道弧线,杨衍步子迈得极大,走过之处,带起一阵风。
“万岁爷,太后娘娘醒了。”
杨衍顿住脚,叹了口气,还是转身进了太后的寝殿。
“皇儿。”
不成想,刘太后一见了皇帝,没有如往常一般摆出冷冰冰的样子,也不再唤皇帝,而是满目惊慌,伸长手臂,两行泪水长流,唤出了已多年没叫过的两个字。
杨衍僵在了原处,母子失和多年,乍然听到刘太后这么唤,他更不习惯。
“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以为我要死了。”刘太后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之色,颤抖着手拉着杨衍。
“母后,做了个噩梦罢了,没事了。”
杨衍不着痕迹的抽出衣袖,淡声安慰。
“不是梦,那条蛇真的要吃了我......”
刘太后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将可怕的梦境说出来。
寿康宫太后娘娘做了噩梦的事,虽然宫里都传开了,但毕竟只是一个梦,刚开始也没人觉出不对,可接下去几天刘太后夜夜惊梦,恐惧的叫喊着她在梦里变成个兔子,有条青色的大蛇,追着要吃她。
这噩梦之事,太医束手无策,刘太后受惊之下,人憔悴的都不成样子了,杨衍只得答应她宣了僧人入宫。
“回皇上,太后娘娘属兔,宫里有属蛇的人和太后娘娘犯了冲。”
......
咸福宫,萧青蕤听到尚宫局传旨,统计宫里宫人属相时,冷冷一笑。
“半夏,备暖轿,去乾清宫。”
乾清宫,杨衍听得汪锦禀报萧青蕤求见,目露狂喜,“快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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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自请离宫
乾清宫,杨衍听得汪锦禀报萧青蕤求见,目露狂喜,“快宣。”
“人怎么还没来?”
等了片刻,杨衍问道,话里透着焦急。
“奴才这就去打听。”
汪锦快步走出去,殿门外侍候的小太监,急忙上前回话,“萧娘娘的轿子到了隆宗门了,再走几步就到了。”
杨衍听得快要到了,咳了一声,努力收起了面上的焦急,扶了扶头上的通天冠,一撩袍子,坐了下来,拿起御笔,翻看着礼部进上的不甚重要的奏折。
“给萧娘娘请安。”
暖轿停在了宫门外,萧青蕤命半夏几人等在宫门外,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踱步进了乾清宫。
“汪公公安。”
萧青蕤没想到汪锦对她这么客气,毕竟静怡园里的事情,他知道的最清楚。她现在的处境其实极危险,只是因为杨衍态度暧昧不明,旁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所以,才都按兵不动,冷眼旁观着。一旦确定她和杨衍已决裂,恐怕下一刻就都要亮出利爪和獠牙了。
汪锦善于察言观色,萧青蕤又没有刻意隐藏,将她的心思猜到了六七分。引着萧青蕤走在长廊上的时候,忍不住开口提点,“奴才多嘴一句,萧娘娘您是个有福气的,万岁爷眼里心里有您。乾坤阴阳,万岁爷是天,您不要再犟着了.......”
他还想再劝几句,看到萧娘娘脸上讥嘲的笑容,话语一下子卡在了喉咙,只得悻悻的闭了嘴,暗暗叹了口气。
亲自打起帘子,“萧娘娘,请进。”
萧青蕤刚迈步进去,汪锦就迅速的放下了帘子,光线骤然黯淡,她眯了眯眼睛,适应屋子里的昏暗。
她心下觉得奇怪,杨衍素来不喜昏暗,一向都将殿里的窗纱拉起来,整个殿里明明亮亮的,可现在窗纱都垂了下来,又遮着厚实的门帘,整座殿昏暗朦胧。
她兀自想着,一时忘了行礼,而另一人也没说话,殿里静悄悄的。
待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萧青蕤微微仰头向前望去,只见高高的御案前,杨衍伏案批着折子,他垂着头,眉目低敛。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到他斜飞入鬓的眉,高挺的鼻,以及那紧抿的薄薄的唇。
果然还是那副冰冷无情的样子。
心尖上似被蝎子蛰了一下,痛感一下子传遍全身,萧青蕤双拳紧攥,几日没有修剪长长了的指甲掐进掌心的嫩肉里,她慢慢踱到御案前,微微弯起双膝,行了个福礼,“参见皇上。”
“唔,起来吧。”
御案上的那人头都没抬一下,萧青蕤听了这冷淡的声音,唇上的笑更凉了。
杨衍眉头紧紧蹙着,为何底下又没有声儿了,心里焦灼起来,手腕一抖,越发的笔走龙蛇。
“你来为何事?”
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告罄,杨衍搁下手里狼毫笔,幽深黑眸终于凝在了来人身上。
两人眼神一触,萧青蕤飞快的转了眸子,不去看他。她怕眼里泄露出不该有的情绪,无论爱恨,她此次来,不是来再次触怒他的。
她的回避太明显,杨衍眼底一暗,心底的烦躁像春天的草一般疯长,这个女人......来求他都这般不讨人欢喜。
“尚宫局传了圣旨,太后夜夜惊梦,说是宫里属蛇的人冲了太后......”
杨衍舒了口气,靠着椅背,大马金刀的坐着,明亮黢黑的眼瞳露出得意之色。他是不信什么属相相冲的,虽然太后为噩梦所困,精神憔悴难堪,但是他还是不信这些鬼话。只是,太后深信不疑,他为了安抚因睡眠不足,濒临崩溃的太后,才让尚宫局统计宫里属相为蛇的嫔妃和宫人。
但,统计了后,他并不准备怎么着这些人。
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属蛇。
其实,放任这事儿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他还有个私心,他在等着她求到他面前。
杨衍唇角翘了起来,她果然来了。
“我就是属蛇,又生在夏日,名字中偏又有个青字,和太后梦中所见的青蛇......。”
萧青蕤眼中浮现讥讽的神色,这么多的巧合,满宫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为了太后凤体安危,我自请离宫。”
“不过一个梦,随意解释,太牵强附会,你莫怕......”
杨衍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深邃俊美的面孔上露出疑惑之色,“你说什么?”
“我自请离宫。”
这一声极清晰,清晰得杨衍听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听错了的可能。
“胡说八道什么?”
一声厉喝,杨衍站起了身,高大昂藏的身子挟着怒气,压迫而去。
“啊。”
萧青蕤启唇欲说第三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腰上一紧,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双手本能的挥舞,却撞上一片坚硬的胸膛。
“离宫?”杨衍勉力克制的火汹汹而起,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他。
“你放开我。”
腰上横着他的手臂,她整个身体不得不贴在他身上,笼罩在他的气息里,她浑身一僵,继而用力挣扎。
她抗拒的如此明显,杨衍眸色一暗,按在她腰上的手掌更加用力,按着她柔软的身子,像是要揉进自己体内。
“你在想着谁?”响起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味道。
萧青蕤挣扎出了一身汗,脸颊涨红,她怒目望着杨衍,“我谁都没想。太后病了,我自请离宫,也是为皇上你分忧。”
脑海里疯狂叫嚣着克制,萧青蕤勉力压下激烈的情绪,试图和他讲道理。
可是,她没能克制住自己的眼神,她看不到自己此时在杨衍眼里的样子。
“合着你还是为朕着想?”
杨衍冷冷开口,黝黑双眸映出她饱含痛楚与仇恨的样子,她想到了谁,不言而喻。
“太后......唔.......”
受够了她睁着眼睛说假话,杨衍旱了许久的身子又被她挣扎着蹭出了火,索性堵住了她的唇。
他的这个吻凶狠而又炙热,顶开她的齿关,火热的舌,席卷她的口腔,迫使她张开唇,而后卷着她的舌用力吸吮,凶狠的似要将她吞入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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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他护定了她
“太后......唔.......”
受够了她睁着眼睛说假话,杨衍旱了许久的身子又被她挣扎着蹭出了火,索性堵住了她的唇。
他的这个吻凶狠而又炙热,顶开她的齿关,火热的舌,席卷她的口腔,迫使她张开唇,而后卷着她的舌用力吸吮,凶狠的似要将她吞入肚腹。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眨眼之间她就失了城池,萧青蕤反应过来,使劲的推着他的胸膛,可是,她这点力气根本推不动杨衍。
唇舌热热麻麻,身子一阵阵发软,萧青蕤又恼又怒,牙齿用力,想要咬在杨衍舌上。
察觉到她的意图,杨衍眼瞳一暗,身上的火烧得更旺了,一手箍着她的后脑,一手掐着她的下颌,放开了她的舌,转而含着她的唇,细细的啃咬。
萧青蕤只觉唇上传来带着麻痒的微疼,却又逃不开他的束缚,更让她恐慌的是,顶着她小腹的硬物。
她剧烈的挣扎,随着她的动作,头上戴的暖帽掉了下去,露出凌乱的长发,清冷飘逸的气质终于染上了往日的妖冶。杨衍满意极了,她就该是这样的,如果能对着他笑,就更好了。
她以前那样多好啊,在他身下绽放成一朵花,偶尔的任性,也只是增添欢爱的情趣,而不是像这样,恨着他拼命的抗拒。
杨衍心里堵着气,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心慌,一把扯开她身上淡橘色的袄子,萧青蕤惊叫一声,颤着声喊:“不要,你放开我。”
回应她的是更用力的撕扯声,肩颈处一凉,白嫩的肌肤露了出来,杨衍双目几欲喷火,伸出舌尖隔着嫩黄的肚兜,舔舐颤颤的乳上那颗柔嫩的樱珠。
薄薄一层绸,根本阻不住他炙热的舌尖,萧青蕤浑身一颤,她的身体,杨衍比她自己还要熟悉,在他拨弄撩拨下,她身子开始热了起来。
可是心却越来越冷。
白嫩的肌肤,嫩滑的触感,杨衍身子都要炸了,血液逆流,当他褪下她碍事的袄子,埋首在她雪峰处恣意怜爱,脸上滴上一滴滴水珠。
杨衍低低咒骂,放开了她,重重的喘气。
萧青蕤得了自由,不顾双臂酸疼,急忙穿上衣裳。
看到她的动作,杨衍被欲念染红的双眸,沉沉一暗,她这么躲着他,他突然不想管什么帝王的骄傲......
“万岁爷,太后娘娘来了。”门外,汪锦尖着嗓子喊。
......
“奴才叩见太后娘娘。”
乾清宫的宫人恭敬的将刘太后一行人请进了偏殿,没有万岁爷的命令,就算太后的脸色再难看,他们也不会让她进去。
和皇帝儿子闹了这么多次,刘太后也怕了他了,虽然心里气怒,到底不敢像以前那样硬闯,沉着一张脸,被人搀扶着歪在了榻上。
“皇帝在做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信,是召见大臣商议朝政还是怎么着?哀家拖着残体过来,他也不见吗?”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刘太后目露焦躁之色,她得了信,就匆匆的赶了过来,务必要拿个正着。
“太后娘娘,请随奴才过去。”
“丽嫔、安嫔扶哀家过去。”
韦丽嫔和谢安嫔一左一右的扶着刘太后,一行人声势浩大的去了主殿。
“和嫔......不,萧氏。”
谢安嫔吃惊的喊了一声,她得了太后的信,匆匆去了寿康宫,跟着来了乾清宫,可是,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萧氏,还......衣冠不整。
萧青蕤虽然穿好了袄子,可发丝散乱,红唇肿着,看起来糜艳极了,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当真是引人遐想。
“给太后娘娘请安。”
顶着众人或嫉恨或鄙薄的眼神,萧青蕤神色淡定的上前行礼,而且态度异常的恭敬。
“哀家可不敢受你的礼。”
刘太后的态度可算不上友好,竟侧了身不受她的礼,耷拉着眉眼,冷冷的哼。
出乎意料,萧青蕤并没有觉得羞窘,也没有露出委屈的神色,反而恭敬的行完了礼,不管她受不受。起身后,还柔声相询,“太后娘娘身子好些了吗?”
“哀家没死就是命大。”刘太后冷声说道。
杨衍皱紧了眉,淡声唤道:“别扰了太后,过来。”
韦丽嫔恨得剜了萧青蕤一眼,陛下这是当着她们的面为她解围,真真可恨。
可是,没想到一向聪慧的人突然傻了一样,不顾皇帝的话,还杵在太后身前,情真意切的关心她的身子,“瞧着您是憔悴多了。太后娘娘,宫里太医可怎么说?夜夜睡不好,这可不行。”
这人傻了吧。
韦丽嫔和谢安嫔不约而同的想道,请进宫的高僧都说了,太后娘娘是被宫里属蛇的冲到了,还是条青蛇,矛头指的是谁,可是不言而喻。
“你很关心哀家的身子?”刘太后没好气的说道。
“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嫔妾日日难安,恨不能以身相代。”萧青蕤行了个深深的福礼,恳切的说道。
谢安嫔忍不住咳了一声,险些被呛到了。
“回来,萧青蕤,朕让你回来。”
杨衍面色剧变,幽暗的眸子里染上了焦色,望着萧青蕤沉沉开口。
“难得你有这孝心。”刘太后惊讶后,看了看韦丽嫔,再看萧青蕤时,面上和蔼了些,“哀家倒不用你以身相代,只是,有些事需要你委屈些......”
“太后娘娘但请吩咐,嫔妾无有不从。”萧青蕤赶在杨衍开口之前,一口应下。
“好好,哀家险些看错了你,好孩子。”刘太后走上前拉着萧青蕤的手,将高僧的话说了一遍。
“嫔妾情愿离宫,只要太后娘娘身体安康......”
杨衍铁青着脸,一把将萧青蕤扯到怀里,怒气冲冲,“你给朕闭嘴。”
刘太后一脸欣喜的望着皇帝,“皇儿,这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你可不能委屈了她,定要选个好地方......”
“母后,妖僧之言,蛊惑人心的话,不足为信。”杨衍气血翻涌,恨不得狠狠惩戒了她,这时候还得压下火,为她收拾残局。
韦丽嫔愤愤难平,万万想不到陛下竟改了口,就为了不让萧氏离宫,将高僧说成妖僧。
“皇儿,你怎能这样说?哀家夜夜噩梦缠身,眼见就命不保了,只是暂时委屈她几日,你就......连这话都说得出来。”刘太后伤心极了,老泪横流。
“皇上,嫔妾愿意出宫清修,为太后娘娘祈福。”
杨衍双眸染上血色,戾气翻滚,冷冷的看着她,一掌砍在她脖颈上。
萧青蕤眼睛一闭,软软的倒在了他怀里。
“皇帝。”
“朕的话说得很明白,母后的病,朕会广招名医,定会治好的。”
明明萧氏自请出宫,可陛下铁了心的护着她,为了将她留在宫里,竟连高僧都批成了妖僧,陛下这是受了她的蛊惑。
韦丽嫔嫉恨的发狂。
刘太后更是直接晕在了乾清宫。
可无论她们怎么哀求怎么哭闹,杨衍绝不松口。
直到,正一教掌教真人张天师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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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纵着她胡闹
许是在乾清宫里受到了刺激,刘太后回到寿康宫后,真的病了。且这病还有几分邪性,每到夜里,就开始发热,宫里太医长驻寿康宫,诊脉开方。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算刚开始服了药,退了热,可好不过两日,又开始发热。
幸好,这不是来势凶猛的高热,而是缠绵不去的低热,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危。可身体再好的人也经不住这种病,更何况刘太后上了年岁,没几日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她这一病,满宫嫔妃都殷勤的侍疾,除了永乾宫的淑妃和咸福宫的萧氏,不许踏入寿康宫,其他的嫔妃排了班的轮班侍候。
永乾宫淑妃,但凭那副样貌,就见不得太后。她也乖觉,老老实实的待在永乾宫,知道太后不乐意见到她,也不往前凑,只是着人送些药材、熏香之类,表一表孝心。
而咸福宫的萧氏,行事却不识趣多了,甚至韦丽嫔等人以为她得了失心疯。
“娘娘,萧氏又去寿康宫请安了,太后娘娘不见她,她就在寿康宫外面磕了头。”德妃听着樱桃的话,沉吟半晌。
“她这是要做什么?陛下为了她连连罚了几位高僧,严令宫里不许乱传,她怎么这么不识趣,见天跑到寿康宫招眼。本宫怎么瞧着,她巴不得想要出宫呢。”德妃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她是想着借着太后的由头,将萧氏弄出宫去。
可没想闹得这么大,偏偏朝堂上事务又多了,陛下处理了政务后,余留的那么一点儿时间,全都耗在了萧氏身上。
竟一夜都没在永乾宫留宿。
“老夫人寻的偏方寻到了吗?”
德妃吐了口气,压下心头烦闷,事情失了控,她也心烦,但不会被这事扰乱了心神,她始终记得,当下最紧要的是要君懿诞下皇子。
“奴婢接到府里的消息,老夫人寻到了方子,只是有几味药还没有配齐,想等着配好了药丸,再告诉娘娘。”
德妃蹙着眉头,“御药房里什么药材没有,说一声儿,你悄悄的去寻了来,至于为这事作难吗?”
“这......”樱桃似乎有些无法启齿,但眼见着德妃面上不耐之色越来越重,忙低声解释,“少的那几味药,不是珍贵的药材,是......难找到合适的。”
“比如头胎足月男婴的紫河车.....”
“别说了。”德妃胃里一阵翻涌,摇手止住樱桃,不许她再说了,“让老夫人快点配齐。”
樱桃连连点头。
“至于韦丽嫔那里,有什么事情,你遣面生的小宫女去办,不要再到她宫里。本宫原想着她是个聪明的,没想到韦家一出事,她就乱了阵脚。”德妃摇了摇头,“现在太后病着,陛下不得不忍耐,但她蹦跶的太欢了,撺掇着太后闹得越来越凶,惹了陛下的眼。”
樱桃也觉得韦丽嫔这次行事太急躁,但想一想她现在的处境,家族倾颓,她自己又失了宠,也难怪方寸大乱,定要将咸福宫那位赶出宫去。
“对了,丽嫔的经文抄的怎么样了?”
德妃想着明光阁负责点香油的小沙弥的话,说有人暗中调换宫里嫔妃供奉的经文,旁人或许以为是明光阁里的太监见财起意,毕竟好些宫妃用的墨里掺着金粉。他们偷偷替换了,用些法子,将经文上的金粉淘出来,那就是一笔横财。可德妃心里有块心病,这个消息哽在胸口里,难免想得多,就怕万一是有心之人,她必须要寻个替死的挡在前面。
“抄了有几本了,奴婢瞧着她是照着娘娘的字迹摹写的,和娘娘字迹似了七八成。”
德妃轻轻舒了口气,“这些日子林政消停了吗?还在查林贤妃的事?”
“娘娘放心,当年侍候过林贤妃的人都处理了,跟着她的薛宝林死了后,奴婢亲自盯着人将咸福宫后殿查了一遍,不会有问题的。”
“早知道林家还能冒出个林政,本宫定不会贸然出手。”此时,德妃心里有些后悔,“贤妃那人,本宫不出手,她也活不了多久。”
只是,当时她不甘心,江皇后没了,宫里理应由她掌管宫务,偏偏又冒出了个林贤妃,论出身、论品貌,还都在她之上。
尤其陛下还将长乐公主交给她抚养,她一时慌乱了,生怕皇后的宝座最后便宜了林贤妃,才动了手脚。
“本宫倒不怕林贤妃的事,怕的是......那桩陈年旧事。”
因为当时急着要林贤妃的命,德妃用了她最引以为豪的手段,那个让江皇后......难产而死的手段。
江皇后的确是自己难产的,所有的太医甚至当时的太医院院判李东桓都这么以为,至于当时用萝卜替换了百年老山参的承恩公和太后嫡亲侄女刘贵妃,则是自己撞了上去,蠢死的。
“让老夫人给韦家悄悄的送五万两银子,丽嫔......本宫希望用不上。”
......
德妃的确是宫里最了解皇帝的人。
韦丽嫔撺掇着太后,拿萧青蕤属相犯冲说事,煽风点火,唯恐事情不够大,杨衍早已查了出来,若不是太后真的病了,他立时就要办了韦丽嫔。
“万岁爷,萧娘娘又去了寿康宫。”
汪锦咽了口唾沫,不敢看他的表情。万岁爷那么护着她,萧娘娘却成心的违逆,这简直不知好歹。
可他也想不明白,万岁爷明明能将萧娘娘圈禁起来,却任她日日跑到寿康宫招太后的眼,也不知道万岁爷怎么想的。
“带她回来。”
汪锦亲自去了寿康宫,远远的就看到萧青蕤跪在地上,他急步走了过去,厉声呵斥半夏几人,“没眼色的奴才,这大冷天让你们主子跪在青石板上,落了病根,你们主子受苦,仔细你们的皮。”
萧青蕤看都不看他,脊背挺真,手里捧着谢罪表,“嫔妾心忧太后,情愿出宫修行,为太后娘娘祈福。”
“好娘娘,您快别折腾了。”汪锦恨不得给她跪下了,“万岁爷说那是妖僧胡言乱语,太后娘娘的病和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好娘娘,您不顾惜自个儿,也得为这些奴才考虑考虑啊。主子是不会犯错的,都是身边奴才挑唆的,好娘娘,您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汪锦姿态放得极低,但望着半夏几人的眼神却阴阴的极狠,他知道这位主子不好劝,对自己又极狠,幸好对身边的奴才极好,心又软,用她身边奴才要挟,才能劝得动她。
“汪公公,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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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张真人入宫
汪锦姿态放得极低,但望着半夏几人的眼神却阴阴的极狠,他知道这位主子不好劝,对自己又极狠,幸好对身边的奴才极好,心又软,用她身边奴才要挟,才能劝得动她。
“汪公公,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惊得汪锦后脖子发冷。他突然想到,这些日子,为着萧娘娘胡闹,万岁爷心里不舒坦,却不仅纵容着萧娘娘,连她身边的奴才都没有罚。
这......大冷天的,汪锦出了一身的冷汗,“萧娘娘,是奴才自个的意思,奴才自作主张,胡乱猜测,求娘娘饶了奴才这一遭。”
萧青蕤瞥了他一眼,抬了抬手,半夏和夏禾连忙站起身,扶着她起来。
“汪公公的大礼,我一介白身可担不起。”
萧青蕤跪的久了,膝盖发疼,靠在半夏身上,才勉力站了起来。
“只是,我咸福宫满宫的人,要死要活,还轮不到公公下手。”
“萧娘娘说得是,奴才错了。”
汪锦暗暗心惊,这位主儿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这周身气势,比之德妃还要盛,和以前竟似两个人一般。
“公公明白就好。”
萧青蕤从他身边过去,竹青色镶金丝绣飞凤纹的大毛斗篷下摆几近拖地,慢慢的走着,似一杆翠竹,清冷孤傲。
坐上肩舆,淡声启唇,“走吧。”
汪锦这才松了口气,爬了起来,不管怎么着,他总算是将这位主儿带回去了。
两个健壮的嬷嬷抬着肩舆走在前面,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连忙上前给汪锦掸灰,为他叫屈,“汪爷爷,您受累了。那可真是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主儿,都没了尊位,叫她声娘娘是抬举她,还在爷爷您面前摆谱,等万岁爷彻底腻了她,擎等着她好看。”
“小崽子在爷爷面前卖乖,呸。”汪锦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小太监一下子被打蒙了,他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以后招子都放亮一点,别把真佛当做了假的。”汪锦心说,看眼下这情况,万岁爷......对这位萧主儿,竟有些像当年对江皇后,似是动了真心......
这个念头一起,汪锦自己都惊了一下,连连告诫自己不许乱想,更不许乱说。
但是,他又止不住的想,万岁爷自己怕是都没有察觉,不然,又怎么会有永乾宫盛宠的淑妃。
“嘁,杂家一个没了根儿的人,操这些心做什么,反正这两位主儿杂家都得供着。”
肩舆抬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乾清宫。
“闹够了吗?”
杨衍负手站在窗前,俊美的面庞冷冷的,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不自量力胡闹的孩子,居高临下睨着她的眼神,告诉她,她这些日子的折腾都是他纵容的,可她再怎么闹,都逃不脱他的掌心。
“皇上连太后娘娘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吗?”萧青蕤撩了撩眼皮,淡淡开口。
“朕说了妖僧之言,不足为信。”
“妖僧?”
桃花眸微微一眯,似漾起了粼粼秋水,萧青蕤笑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那里除了报恩寺的僧人,可还有乌思藏的法王。”
这还是静怡园之后,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虽然知道她不怀好意,可杨衍还是被她惊艳到了,竟然任她说了下去。
“不久之前,乌思藏的法王还是得道高僧,现在却成了妖僧,陛下,若妖僧的话是胡言乱语,那......所谓转世重生,又算什么?永乾宫的君懿,又算什么?”
看着杨衍的脸色一分一分的阴沉下去,她的笑容越来越大。
杨衍深爱江皇后,在她死后,他冷心冷情,这些萧青蕤都能忍,毕竟那是他的结发之妻,是陪他风雨过度,共苦却没能同甘的女子。
可是君懿算什么?
若杨衍真是看上了她那张脸,倒也罢了,可,不是。
江皇后的转世?
就凭君懿她也配!
杨衍的面色难看至极,萧青蕤的话将他推到了两难境地,若乌思藏的法王是高僧,那君懿就是姝娘的转世,而她则是冲了太后的罪妃,理应出宫。
若那是妖僧,萧青蕤不需出宫,可君懿......她若不是姝娘,杨衍目露痛楚之色,她必须是姝娘,不然他无穷无尽的愧悔,要如何弥补?
只看他的面色,萧青蕤就知道了答案,虽然对他的感情也死,但是为什么心里还会这么痛?
她凄楚一笑,罢了,在他心里,她从来都争不到位置,不甘又如何?
“你下去。”
杨衍突然捂住她的唇,不许她再说一个字,“她和你不同,朕绝不会让你出宫。”
这一次,杨衍不再许她随便乱走,而是将她禁锢在乾清宫,不许她出乾清宫一步。
而太后的病始终没有好转,甚至传到了外朝,一些宗亲不敢明说皇帝不孝,却捧着《孝子传》之类的书籍,进宫面圣,妄图唤起皇帝的良知。
正一教掌教真人张天师,就是在这个时候入宫面圣。
没有人知道张天师和皇帝说了什么,汪锦亲自守着门,断断续续听到了诸如徒儿、冷岳、求天梯之类的字眼,而后听得里面万岁爷砸了杯子,碎声过后,里面寂静的吓人。
没过多久,杨衍低沉的嗓音响起, “汪锦,着人带......和嫔过来。”
......
“娘娘,万岁爷要见您,请随奴才来。”
彼时,萧青蕤正坐在庑廊上,仰头望着晦暗的天色,而那只海东青则绕着她盘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这海东青见她随着个太监走了,嘶叫一声,铁钩似的爪子就要抓在那太监脸上。
“将军,回来。”
萧青蕤急忙唤了一声,海东青不甘不愿的收了爪子,扇着翅膀回去,蔫头耷脑的落在她肩膀上。
无奈一笑,萧青蕤顺了顺它坚硬的羽毛,命饲养的太监将它抱了回去。
“娘娘,将军喜欢你呢,除了万岁爷,它只黏您。”
“走吧。”
萧青蕤点了点头,好像这宫里她是挺有动物缘的,福慧的锵锵,杨衍的海东青,都很喜欢她。
可这宫里的人缘,她摇头一笑,除了福慧,怕是没人真心喜欢她。
不知道杨衍要见她做什么?
难道他改了主意?
输给了君懿,她可真是......不甘心啊。
引路太监,领着她一路到了昭仁殿,萧青蕤微微蹙眉,杨衍一向喜欢在正殿,极少用到昭仁殿,不过,乾清宫里,还没人能在这里动手脚。
“萧娘娘,别来无恙。”
白发长髯,仙风道骨。
“张天师!”
萧青蕤震惊的抬眸,福慧患天花之时,她在西山道观里陪着福慧住过一些时日,那时见过张天师,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不仅是正一教的掌教真人,更是冷岳......的师父。
一想到卓冷岳已死,饶是极力克制,眼里还是酸疼的厉害。
张真人有些疑惑,不解她为何如此伤痛?
“自接到冷岳徒儿的信,我苦思许久.....”
“冷岳?张天师,你什么时候接到的信?他不是......”盈盈桃花眸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心尖痛不可抑,那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大概十日前......
“他还活着!
浸着泪的眼一瞬迸出耀眼的光。
“徒儿一直活着啊。
呜咽一声,萧青蕤喜极而泣,巨大的狂喜溢满心田,融入血液,涨得头脑都开始发昏了。
殿外,杨衍听得里面的哭声,薄唇紧抿,额上迸出青筋,深暗的双眸露出迷惘之色。
为何听得她为了旁的男子痛哭,他最先感知的不是愤怒,最先想到的不是治她的罪,而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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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杨衍的妥协
萧青蕤痛哭了一阵,稍稍平复了情绪,望着张真人很是不好意思。
张真人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以为徒儿不在了,但想到徒儿信中所言,心里长长一叹。他一生修习道法,临到老了,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入了魔障。
道家崇尚自然,主张的是遨游于天地,万物不萦于心,他堪破了功名利禄,却堪不破正一教的传承。
正一教自大楚立国以来,就是国教,历任帝王都极为信任,他们本应是方外之人,却成为帝王的臣属。
虽然地位崇高,信徒众多,但危险也更大。伴君如伴虎,历任掌教在处理和帝王的关系时,都极为小心,所以,纵使高祖开国传至今上,皇位更迭,厮杀惨烈,正一教却都超然于外,没有卷入帝位之争。
张真人又是一叹,他老了,年岁越大,心中牵挂愈甚。只因这些年看着教中子弟,竟然没有一人能够承继掌教之位,除了卓冷岳。只有他无论悟性、才干、品行,都是人中龙凤,偏偏他出身贵重,母亲是公主,父亲是公侯。
所以,一直作为他的俗家弟子,没有正式入了道门。
唯一一次,却又在冠礼之上,接了一封信,就此断了冠礼。
他最颖悟的弟子,一出世就生就了恬淡的性子,却不想,唯一一次尘心炽烈,就乱了道心。
想着徒儿信中所说,张真人只能暗道冤孽,若这位萧娘娘真的来历不凡,他定会倾全教之力助她,只为能稳住徒儿的道心。
“刚刚贸然打断了真人的话失礼了,请真人勿要见怪。”萧青蕤终于平复好了情绪,能说出话了,便对张真人道了谦,“不知真人刚才要说什么?”
听得卓冷岳还活着,萧青蕤欣喜欲狂,虽然还有一肚子的问题,但这些不着急,只要他安稳的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张真人本想将徒儿信中所写,简略的告诉这位萧娘娘,这样才好劝说她出宫暂住一段时间。但是,刚才萧娘娘痛哭之时,他听到了外面有动静。
真没想到皇帝竟会站在殿外,张真人便不好将徒儿的话说出来了。
“紫微斗数、五行八字相冲相生之事,道家沿袭了几千年,比之佛门,更有研究。”张真人捋了捋长须,平和冲淡的面容,有着让人极为信赖的力量,“宫里太后的病主因虽不是你,但你若暂时离宫,更有利于太后的病。”
萧青蕤怔了怔,她没想到张真人入宫,竟是为了劝说杨衍让她出宫。
“真人.....皇上那里.......”
“陛下已准了。”
杨衍同意她离宫了,萧青蕤怔怔的,脑子里轰然一下乱了起来,她应该高兴的,可又有一股酸酸胀胀的难受萦在心口,她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送走了张真人,她跌坐在榻上,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卓冷岳还活着,杨衍许她出宫......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今日御膳摆在了弘德殿,水陆毕陈,菜色丰富,而杨衍略略看了一眼,没甚胃口,“为何没有备酒?”
汪锦连忙让小太监去进酒上来。
既然万岁爷要喝酒,就得有歌舞助兴,汪锦又忙忙的宣了教坊司舞姬来献舞。
杨衍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眸色沉沉,看着歌舞,面上毫无欢悦之色。
“万岁爷,敬事房呈上了牌子。”
汪锦领着敬事房掌事太监进来,那太监一进来,就双膝跪下,双手将放着各宫侍寝嫔妃的玉牌高高举起。
万岁爷许久不曾翻牌子,敬事房的人都惴惴不安的,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打听着今儿万岁爷晚膳时,宣了歌舞,才大着胆子献牌。
杨衍喝得不痛快,招了招手,那太监便膝行着跪在他面前,举着手里的托盘。
“哗啦。”
手上一痛,托盘被打翻在地,敬事房的太监不知道哪里错了,只管磕头认错。
“滚出去。”
“奴才该死。”
煞白着脸软着腿退到殿外,敬事房掌事太监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一脸的冷汗,心有余悸,“汪哥哥,奴才是哪里做错了?还请老哥哥救命。”哭着求跟着一道出来的汪锦。
“杂家问你,那牌子里都有那几位娘娘?”
“淑妃娘娘、德妃娘娘、丽嫔娘娘、安嫔娘娘......”敬事房掌事太监麻利的背了一串。
“咸福宫萧娘娘的呢。”汪锦看得清楚,万岁爷拨弄了一遍绿头牌,才生气的打翻了盘子,看来问题出在萧娘娘这里了。
“撤了.......”敬事房掌事太监被汪锦看得头皮一凉,连忙辩解,“那位主儿的尊位都被夺了,牌子当然就撤了。”
“糊涂东西。”汪锦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一脚。
“快滚。”
赶走了不会办事的敬事房掌事太监,汪锦拍了拍额头,万岁爷眼下的心情定然不好,他是近身内侍,最紧要的事,就是让万岁爷舒心。
“去宣萧娘娘过来,侍膳。”
...........
萧青蕤来的时候,殿里弥漫着浓郁的酒气,教坊司的舞姬卖力的舞着,见了她进来,齐齐松了口气。
“万岁爷,萧娘娘来了。”
杨衍抬眸,定定的看着她,喝了那么多的酒,深黑的瞳却意外的清澈,一点醉意都没有。
“过来,陪朕喝几杯酒。”
萧青蕤坐在他左手处,自知道了卓冷岳还活着的消息,她对杨衍的恨忽然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心里只有难受的怅惘。
杨衍亲手倒了一杯酒递到她唇边,萧青蕤受了蛊惑般,就着他的手,将这杯酒一口饮尽。
这酒口感出气的好,并不烈,入口绵柔微带甘甜,流入肚腹,也不烧灼,反而温温的,极舒服。
汪锦长舒了口气,心说萧娘娘终于开了窍,不和万岁爷置气了。
他这边刚放了心,就听万岁爷低沉的嗓音想起:“西山上有处小行宫,朕着人收拾了,送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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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她腕上的伤疤
低沉醇厚的嗓音传入耳蜗,麻麻痒痒的,萧青蕤扬脖又喝尽了他手里的酒,这个动作,越发显得脖颈纤长,紧身小袄勾勒的曲线,妖娆魅惑。
杨衍看着她连喝了两杯酒,眼神越发的幽暗,这酒是江南进贡来的,口感绵甜,喝着不觉,其实后劲极大。
“能为陛下分忧,为太后祈福,是嫔妾的福气。”
萧青蕤咽下口中的酒,微微偏了偏头,耳朵上带着的银杏叶形状的碧玉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那一汪醉人的绿,映着白润的耳垂,有种难言的美。
“福气?”杨衍紧紧的盯着她,看着她无动于衷,一脸的平静,心里涌起涩涩的失望。
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入腹的那两杯酒开始发挥它的作用,她觉得心跳有些快,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的将正襟危坐的姿势,换成了靠在椅背上的慵懒。
殿中,歌舞正酣。
萧青蕤目不转睛的看着,似乎极为沉迷。
“你若喜欢,朕将她们送到行宫。”
微醺之时,理智似乎也飞走了,萧青蕤听到杨衍献宝似的话语,唇角的笑凝住了,桃花眸定定的望着他,唇瓣开启。
直到一声脆响响起,殿上舞动的舞姬,瑟瑟发抖的跪下,而杨衍脸色沉沉,她才恍然,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你还在怨朕?”
萧青蕤揉了揉发麻的太阳穴,自悔失言,马上就要离宫了,她为何还要激怒杨衍。君懿如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臣妾失言了。”她马上站起身,柔顺的认错,“臣妾不胜酒力,失态狂言,请陛下恕罪。”
静怡园那夜,她痛楚欲死之际,杨衍揽着君懿歌舞缠欢,这事就像是扎入皮肉里的尖刺,外表看不出来,却时时刺痛。
她本不想提起的,微醺混沌之时,这股疼终于还是突破了理智。
杨衍不知道那时她承受的是性命攸关的痛楚,他只是以为她那夜的确是病了,她恼得是他陪着淑妃,将她丢在那里。
可是,望着她澄澈眼眸里淡淡的讽刺,杨衍忍不住蹙紧了眉头,难道那夜之事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那夜......冷岳要朕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体微微一颤,那夜的痛楚,噩梦一般,想一想就浑身发疼,萧青蕤忍不住环抱着自己,饶是极力克制,还是露出了些端倪。
眼见杨衍眼中疑虑之色越来越重,她深吸一口气,面上浮起云淡风轻的笑,“臣妾八字弱,许是冲撞了什么脏东西,陛下有真龙护体,魑魅魍魉不敢近身。”
“是么?”杨衍并不相信这个解释,可那晚的事情太过诡异,除此之外,他竟也想不出旁的可能。
“陛下,这些娇滴滴的美人儿还跪着呢,地上冷,别冻到了。”萧青蕤转了话题,看着跪了一地的舞姬说。
杨衍却挥一挥手,将她们都赶了下去,深深黑瞳凝在她身上,低沉暗哑的嗓音夹着几许酒意,“你为朕舞一曲吧。”
长长的睫毛蝶翼似的颤了颤,萧青蕤没想到杨衍竟然会这么说,“臣妾身子不适,不能献舞,还请陛下恕罪。”
萧青蕤起身,想要磕头请罪。
手腕一紧,一股大力拉扯着她,石榴裙翩然翻飞,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你还在怨朕。”
鼻尖撞在硬硬的胸膛上,酸酸胀胀的疼,眼泪汹涌而下。
萧青蕤揉着发酸的鼻梁,身体本能下,眼泪越流越多。
泪眼模糊中,看到杨衍眼神慌乱,她只觉荒谬,她伤痛欲绝的眼泪,留不住他的脚步,现在这纯属身体本能反应的泪水,反而让他慌乱。
她的手腕箍在他的手掌里,没能及时擦掉,一滴滴浸入他的袍袖里,很快浸湿了一片水渍,“抱歉,弄脏了陛下的衣袖。”
客气的话语,疏离的态度,杨衍一口气堵在胸口,噎得难受。这时候,他倒希望她吵闹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冷冷淡淡,油盐不进。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盛怒之下,手上不觉用力,萧青蕤脸色蓦然一白,吃痛不过,哼出了声。
杨衍连忙松手,他对自己的力道还是有数的,虽然力气大了些,可断然不会伤到她,她怎会露出这种痛楚的样子?
“哪里伤到了?”
“没事。”萧青蕤忍着腕上的疼,想要放下手腕。
杨衍却一把攥住她覆着丝络的手腕,几下将丝络滑了上去,看到那条丑陋狰狞的伤疤,眉头拧紧。
“这道疤怎么还没好?”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却只是一闪而逝,杨衍皱眉看着这条疤,疑惑的问道。
“太丑了,别污了陛下的眼。”萧青蕤嗓音清淡,用力一抽,抽回手腕,重新用丝络将这道疤覆住。
殿里气氛一时凝滞,杨衍黑眸沉沉,只觉她身周似萦满了迷雾,他突然看不清她了。
“陛下,夜色深了,臣妾告退。”
萧青蕤先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安静,开口告退。
站在底下,眼观鼻鼻观心的汪锦,悄悄的看了眼万岁爷,又看了看萧娘娘,放缓了呼吸,生怕呼吸声太大引来了注意。
杨衍沉声不语,萧青蕤当他同意了,行了礼,自顾自的出了殿门。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唯余大红猩猩毡还在晃动,杨衍才一拳砸在几案上,薄唇紧抿,眉峰紧皱,胸膛起伏不定。
汪锦眼皮子狂跳,只觉下一息万岁爷就要暴怒。
“汪锦,用朕的暖轿送她回去。”
......
翌日,咸福宫萧氏要出宫为太后祈福的消息传了出去,寿康宫里太后当日就多用了一碗粥,对着侍疾的韦丽嫔,越发的和颜悦色。
可不想韦丽嫔刚得了太后的夸赞,带着赏赐的玉佩衣料出了寿康宫,乾清宫的传旨太监便到了她的宫里。
“万岁爷有旨,丽嫔搬弄口舌,禁足七日。”
韦丽嫔惶然的送走了宣旨太监,似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满心喜意化为乌有,艳丽的面孔狰狞扭曲。
“萧氏这个贱人,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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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他想起来了
萧青蕤这次离宫,声势极为浩大。
盖因杨衍颁下一道圣旨,赞她品性柔嘉,孝心笃诚,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寿康宫刘太后听完小太监的复述,狠狠的砸了手中的药碗。
“合着不是萧氏冲了哀家,反是她救了哀家,皇帝的眼里还没有哀家这个娘。”
侍候的嬷嬷、宫女噤若寒蝉,她们都知道,这道圣旨一下,太后娘娘以后再不能磋磨萧氏,否者......。
楚再以孝治国,小辈再得恭顺,这被万岁爷御笔金宝认定的至孝之人,若太后再不满意,传扬出去,少不得有人说她不慈。
不止刘太后不满,长安宫里德妃听了这道旨意,脸色冷如冰霜,“本宫没想到,除了江令姝,竟还有人得他如此的维护。”
这哪里是狼狈离宫,分明是为她铺路。
.....
宫里的人心浮动,暗流涌动,这些萧青蕤都不在意,随着马车出了宫门、出了城门,她心上的枷锁逐渐松动。
自从君懿入宫,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于她就成了一座囚牢,离那里越远,她就越轻松,终于不用再去看那个女人了。
“娘娘,到了。”
天色还没黑透,便已到了这座行宫。
自杨衍同意她出宫,便命人修缮粉饰了这座行宫,工部并营缮司一刻不敢耽搁,短短几日,已将这座行宫装饰一新。
“翠微宫。”
半夏念着匾额上的字,萧青蕤听到了抬眸望了一眼,应是新做的匾额,看那三个字,铁钩银划,气势迫人,竟是杨衍的御笔。
这座行宫并不太,和静怡园等处相比,堪称小巧玲珑。安置了咸福宫所有的宫人、太监,这座久未有主人的行宫,立马焕发了生机。
不知道是提前得了嘱咐,还是这行宫里一贯如此,长廊、庑殿等处悬挂着无数的灯笼,照的亮堂堂的,就算夜色深深,走在这里,也不觉得可怕。
等她绕着长廊走了一遍,再回转到主殿,王医女已指使着人,归置好了带出来的各色物件,见了她,面上欣喜,“娘娘,您快进来。”
掀帘子进去,只见殿内摆设,一应家具,诸如几案、桌椅、橱柜等,尽是紫檀打造。一色淡黄色宫缎所做的垫褥,铺陈其上。座椅和榻上在宫缎之上,还铺着茸茸的皮毛,看那色泽质地,一水儿的水獭、貂皮。
整座殿内,并不如何奢丽,可所用的每一处物件,都是最好的。
王医女见她面上淡淡,想到她平素不大在意这些外物,连忙“娘娘,这种铺排,若在宫里,恐怕会犯上僭越之罪。”
萧青蕤这才挑了挑眉梢。
“奴婢若是没有瞧错,这所用的物件......是皇后的份例。”
“不过一个容身之处,皇后的份例又如何,白身的份例又怎样。”萧青蕤心知杨衍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用这些外物,蛊惑人心。
可惜,他终究错看了她。
......
天越来越冷,转眼萧青蕤已离宫半月,这段日子里,她没有往宫里寄只言片句。
早朝之时,杨衍端坐在宝座之上,想着外面天色晦暗,还落了一阵雪珠子,不知道会不会降下一场大雪。
他想着想着有点走神,底下礼部侍郎的话便没听进去。
年节将至,为了讨个吉兆,若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情,内阁阁老们并六部尚书,总会将一些扫兴的折子压一压。转而奏一些吉庆的事儿。
礼部侍郎奏的便是各府县上报的孝子贤孙烈女等事。
杨衍对这些事,一向没什么兴趣,但是教化百姓,还得用这些事迹,每年也都要表彰几人,以示朝廷对这些事的认可。
礼部侍郎说完了孝子贤孙,喘了口气,他也知道皇帝不看重这些,低头看了看折子,就剩下一个河间府上报的烈女了。
“.......郑女放血入药,日日不辍,终救其夫......”
礼部侍郎垂眸用没什么感情的语调念着,心想河间府报上的郑氏的事迹,并未如何出众,但这封表书,却写得花团锦簇、才华横溢,不知是哪位才子所做?下了朝,他定要寻到此人,如此才华,埋没了可惜......
“咚。”
宝座上端坐的皇帝忽然起身,起势太猛,手上戴着的白玉扳指,滚到了地上。
“再说一遍。”
洪亮的嗓音带着焦灼,杨衍看着礼部侍郎,命他将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皇上。”
礼部侍郎抖了抖,被皇帝焦灼的语气吓到了,他一目十行的看了看手上的折子,确定说的都是些孝子贤孙烈女等事,不是什么关系朝堂民生的大事。
见他竟然呆怔住了,杨衍厉声呵斥:“前面的说的什么?”
厉声喝问后,他竟然步下丹陛,龙靴踏在汉白玉丹陛上,冠上的十二幅冕毓,随着他的动作碰撞不休,发出玉石撞击的脆响。
刚才他听到了几句话,本是走神的时候,那几句话却似划破夜空的闪电,将他沉埋在深处的记忆勾起。
“皇上。”
眼见皇帝竟然走了过来,文武大臣都惊愣住了,还有走神之人,连忙寻交好之人打听,刚刚礼部侍郎到底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怎么皇上这种神情?
“臣......臣说得都是各府县上报的孝子贤孙啊。”礼部侍郎慌乱又委屈,怎么这种不会触及任何人利益的事,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奏折给朕。”
站着议事的众臣,在皇帝走下龙椅时,都呼啦啦的跪了下去。杨衍大踏步走到礼部侍郎面前,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折子,待寻到河间府烈女郑氏那处,看了一遍,眉心抽痛不已,高大矫健的身子晃了晃。
“万岁爷。”
汪锦觑着冕毓下他突然变白的面色,大惊,狠狠剜了眼一脸无辜的礼部侍郎,上得什么折子,竟让万岁如此震怒。
“皇上,可是河间府上报的事有不妥之处?”内阁首辅徐阁老也被这一幕给弄懵了,皇上历经无数风雨,按说不会被这点小事吓到啊。
“朕有些不适,退朝。”
杨衍拿着礼部侍郎的折子,大步走出皇极殿,留下一众傻了眼的臣子。
他想起来了。
萧青蕤腕上为何有那道丑陋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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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恩将仇报
杨衍身着大朝会的衮冕服,头戴冕毓,走得极快,汪锦等随侍之人,一溜小跑才堪堪跟上他的步伐。
“汪公公,万岁爷这是要到哪里?”
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太监,紧追着那道急步匆匆的昂藏身姿,已经过了乾清门了,万岁爷还一直向前走着,这是要去哪里?
“养心殿。”
汪锦眼瞧着万岁爷转了个弯,前面就是养心殿,连忙追了上去。
养心殿里。
杨衍立在庭中,身上落了一层雪花,他却似浑然不觉,定定的凝视着主殿,不动也不出声,俊美冷冽的面庞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汪锦从小太监手上接过一把黄栌伞,给他撑在头上,“万岁爷,雪越下越大了,您千万保重龙体。”
“汪锦,朕的疫病是怎么好的?”
庭中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没了碧绿葱翠的绿叶,仅剩的暗淡枝条,在这寒冬里,极不好看。杨衍从殿中收回目光,望着这树枯枝,耳边似乎响起他在这里养病之时,她银铃似的笑声。
可是为什么那段记忆如此模糊?
“是......”汪锦极力想分辨出万岁爷是喜是怒,那两个名字滚在喉间,却不敢说出来,一个险些重被流放辽东,一个禁在凉州。
听得一声不耐的冷哼,汪锦跪下回禀,“是卓冷岳卓道长和李东桓李老大人......”
“不对。”
杨衍眸色似痛似悔,不对,“放血入药。”这四个字让他感同身受,高热昏迷中,也有鲜血灌入喉咙,那是......
“贴身侍候朕的人是谁?”
“是萧娘娘。”
是了,除了她再没有旁人。
“她......腕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汪锦面露迷茫之色,拼命的回想,怎么也想不到萧娘娘腕上什么时候受了伤。
“朕她都不告诉,你又怎会知道?”杨衍自嘲一笑,阖上双眸,原来他真的错待她了。
这世上,为了他命都不顾的除了姝娘.......原来还有人。
可是他却因为李东桓迁怒于她,褫夺了尊位,任她在宫里无依无靠。
“备马,朕去翠微宫。”
.........................................................................
翠微宫。
萧青蕤面色骇然的看着堆了一桌案的道家典籍,四日前,张真人遣人送来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求天梯所求之事可有眉目?”
她不知如何回应,便没有回复,今日张真人便着人送来了这一案修行典籍。
“娘娘,送典籍的小道童,替张真人传了一句话,说娘娘若有疑惑,真人随时愿为娘娘解惑。”王医女看着越发清冷的娘娘,心下大急,娘娘别真的要出家修行吧。
“把这些书都收起来。”
王医女连忙应了,利落的收了起来。
“娘娘,您若是烦闷了,去外面走走吧。”
“不了,我看会儿书。”王医女瞧了瞧,见她看得是那套地理志,心下稍定。
定定的做了许久,书页却一页未翻,萧青蕤心烦气躁的站起身,“半夏,让小满投个帖子过去,明儿......我去求见张真人。”
吩咐了一句,萧青蕤觉得屋子里憋闷的难受。
“半夏,拿件斗篷,我出去走走。”
“主儿,外面下了半天雪沫子,眼下雪下得越发紧了,今年的雪来得真早。”半夏侍候着萧青蕤换上大红羽缎斗篷,戴上同色的观音兜,才许她走出去了。
自从静怡园之后,半夏几人虽然面上镇静,其实都吓得不轻,尤其是王医女和半夏,亲眼目睹了她当时浑身浴血的样子,生怕她再次出事。
半夏夜里常常惊醒,蹑手蹑脚的走到她的床头,侧耳倾听,直到听到了她的呼吸声,才再回去睡觉。
萧青蕤睡得极轻,半夏的举动,她都知道,不是不感动的。
主仆两人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后殿。翠微宫毕竟是座行宫,和皇宫里比起来,没那么多的规矩,又建在西山上,后殿里便种着许多松柏。
“半夏,你听......雪下面有什么声音?”
庭中长着一棵上了年岁的松树,树干粗壮苍劲,枝叶繁茂,顶着层白雪,越发的苍翠。
树下面落了层厚厚的松针,落了一层雪,全都盖住了,萧青蕤顿住了脚步,伸手指了指那堆白雪。
“奴婢去瞧瞧。”
半夏屏息凝神也没听到什么声音,但是看着主儿的神情,似乎真的听到了声音,便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刚开始还是没有听到,半夏索性蹲下身,耳边贴地,直到这时,她才听到里面有极微弱的“啾,啾,啾”的声音。
“主儿,里面真的有声音。”
半夏喊了一声,听得里面的声音娇嫩又微弱,忙脱下暖筒,小心的扒开雪,又一层层的拨开松针,“主儿,是只鸟儿。”
这只鸟儿体型很小,也并不漂亮,但看着极为可怜,瑟瑟的缩在半夏手掌里,冻僵了似的,翅膀僵僵的,连啾啾声都越来越低。
“许是这场风雪压垮了它的巢穴,才掉了下来。”
萧青蕤看着这只无家可归,冻得濒死的鸟儿,心生恻隐。
“半夏,给我,我用手炉暖一暖它。”
说也奇怪,这只奄奄一息的鸟儿,一到她掌心,忽然叫声大了些,小脑袋还偏了偏,用嫩黄的鸟喙轻轻的啄着她的掌心。
“它活了。”
萧青蕤灿灿一笑,连忙将托着这只鸟儿的手拢到斗篷里,急步赶回寝殿。
“主儿,地上滑,慢点。”
半夏索性连伞都不撑了,紧跟在后面。
一路急步快跑,穿过一道月洞门,萧青蕤已有些气喘,她久居深宫,平日里在宫里连走快一点都不合规矩,更遑论跑了,久而久之,身体素质越来越差。
怕耽搁的久了,这只鸟儿就救不回来了,萧青蕤不仅没停,还加快了速度。
她一直猛跑,不妨脚下一空,竟踏空了一阶石阶,脚踝一痛,整个身体猛得栽了下去。
“主儿。”
“娘娘。”
耳边听得惊叫慌乱的声音,萧青蕤甚至来不及思考,电光石火间紧紧捂住手心里的小鸟儿,紧紧闭上眼睛等着摔在地上的剧痛。
她的确摔了下去,但预料中狠摔在地上的剧痛并没有袭来,有人在那瞬息间扑了过来,以身为垫,护住了她,她摔在了这人身上。
萧青蕤跌倒在这人身上,整张面孔都栽在来人怀里,慌忙张开眼睛,还没看清这人是谁。腰上一紧,这人竟不急着起身,似乎极享受为她做肉垫,还轻佻的用手臂将她环在怀里。
萧青蕤身子一僵,双手不得空,便将右膝一曲,狠狠地顶了一记。
耳边响起一道闷闷的哼声,嗓音醇厚低哑,“恩将仇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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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让朕看看你的手腕
萧青蕤跌倒在这人身上,整张面孔都栽在来人怀里,慌忙张开眼睛,还没看清这人是谁。腰上一紧,这人竟不急着起身,似乎极享受为她做肉垫,还轻佻的用手臂将她环在怀里。
萧青蕤身子一僵,双手不得空,便将右膝一曲,狠狠地顶了一记。
耳边响起一道闷闷的哼声,嗓音醇厚低哑,“恩将仇报。”
“万岁爷。”
“娘娘。”
“主儿。”
虽然在这人双手不老实的时候,萧青蕤脑子里乍然闪过杨衍,但真的确认了身下的人是他,她还是有不真实的感觉。
他怎么来了这儿?
他什么时候来的?
为什么过来?
一串串的问题涌上脑海,萧青蕤竟忘了起身,“还不起来?”
温热的唇擦在耳上,热热的钻进耳廓,小虫子爬似的,麻痒痒的难受,“地上的石子咯得腰疼,若是在榻上,朕随爱妃尽兴......”
白玉似的耳垂哄的一下染上胭脂色,又迅速蔓延向上,不一会儿,萧青蕤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抬眸睨了眼杨衍,她倒不是害羞,纯粹是生理反应,她的耳垂......最经不得挑逗。
“半夏,快扶我起来。”
半夏急忙站起身,扶着自家主儿......从万岁爷身上起来。
身上一空,杨衍有些遗憾的摸了摸下巴,手撑在地上,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
“万岁爷,可是摔到了哪儿?”
汪锦急忙问道,以万岁爷的身手,怎么会起身的这么慢,莫非摔伤了?
杨衍干咳几声,瞪了汪锦一眼,双腿不自然的并拢,幸好冬天穿得厚,裹在大氅里,才看不出异样。
将紧紧捂在手里的鸟儿交给半夏,萧青蕤行了福礼,“参见陛下。”
“这儿不是宫里,没那么多规矩,以后不用行礼了。”杨衍想到这次来的目的,有些愧疚,有些不安,这些情绪一涌起,将身上的那股燥火压了下去。
“谢陛下圣恩。”
萧青蕤毕恭毕敬的行礼谢恩。
轩眉一扬,杨衍凝视着她,他刚说了不用行礼,她恭顺的应下,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她这是不听话......还是太听话?
无声的叹了口气,杨衍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她做什么事,这次他都不能发火,都要纵着她,直到她憋在心里的怨气发作完了。
“刚刚跑那么急做什么?”杨衍温声问道,大掌自然而然的包住了她的手,触手冰冷,“这么冷,怎么没带暖筒和手炉?”
半夏等人忙垂头,没有侍候好娘娘,她们都有错。
“和她们没关系。”萧青蕤挣了挣,他手劲极大,她根本挣不开,只得任他握着。
他手心的温度比她的要高多了,没多久,她冻透的手指就温温的了,冻僵的手指乍一遇暖,麻麻痒痒的。
她忍不住用手指互相搓磨,想要挠掉这股子痒,不想一个不甚勾到了他的手指。
急忙要缩回手指,杨衍却垂眸睨了她一眼,唇角挂着意味难明的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勾住了她的小指。
勾挑辗转,挠捏厮磨。
“陛下,我捡了一只鸟儿,落到了雪里,快要冻僵了。”萧青蕤挣不脱手指,便开口说道,想要借机回到殿里,挣脱开杨衍。
“怕时间久了,救不回来了。”
杨衍早就注意到她手里护着个东西,没想到竟然是只冻僵的鸟儿。
“好,这就回去。”
萧青蕤刚刚虽然没有摔在地上,但是脚踝还是别了一下,走起路来,那只脚便有些不敢用力。“伤到脚了吗?”
并不如何疼,萧青蕤面上也没有露出来,她原以为这点轻微的异常,杨衍是发现不了的。没想到,走了几步,他突然开口询问。
“没事。”
萧青蕤话还未落,他已蹲下了身,将她抱了起来。
双脚蓦然腾空,萧青蕤轻呼一声,便被他抱在了臂弯里,为了稳住身子,她不得不环住他的脖颈。
身后,看到这一幕的一众人,齐齐吃了一惊,尤其是咸福宫众人,虽然在翠微宫,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
她们也总是在娘娘面前说万岁爷定会接娘娘回宫的,可是,翠微宫毕竟是远离皇宫的行宫,待在这里,根本见不到万岁爷的面,等同于流放。她们不是不担心万岁爷彻底忘了自家娘娘的。
现在,她们终于放了心。
一进到殿内,萧青蕤忙忙的说:“放我下来吧。”
杨衍眸光一暗,总觉得她的语气颇为迫不及待。
“陛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萧青蕤摸了摸他鸦青色大氅,“衣裳都湿透了,快换件吧,别冻到了。”
吐了口气,杨衍暗暗告诫自己不要生气,点了点头,“朕先去换件衣裳。”
汪锦连忙去安排,领着一排捧着衣包之类的小太监跟了过去。
打发走了杨衍,萧青蕤呼了口气,唇角扯了个淡淡的笑。
杨衍突如其来的呵护,让她浑身不自在。就像终于伤透了心,终于放了手的前男友,忽然又回头温柔相对。
是的,自从来到翠微宫,在萧青蕤心里,杨衍的位置,就是前男友。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这个词,但是,她出了宫,也没有任何的位份,她和杨衍已不适合曾经的那种亲密。
“主儿,奴婢瞧着万岁爷对您还是上心的......”半夏忍不住劝了一句。
萧青蕤摇了摇头,止住了她的话。
“半夏,那只鸟儿呢。快去找些棉絮之类的柔软温暖的东西做个窝,捂一捂。”
半夏知道主儿不想听她要说的话,只得住了嘴,小心的捧着手里的鸟儿去了。
没过多久,杨衍换好衣裳回来,见萧青蕤侧坐在暖炕上,脱了羽缎斗篷,摘了观音兜。屋子里暖和,她就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青莲色紧身小袄,一头乌鸦鸦的黑发绾了个蓬松的髻,只插了支珍珠簪子,这身装扮极为素净。
杨衍皱了皱眉,睃了眼汪锦。
被万岁爷冷厉的瞪了一眼,汪锦抖了抖,马上回想自己哪件差事办得没有眼力见了。
萧青蕤不知道在想什么,眸光怔怔的,连他进来的动静都没有听到。
杨衍凝视着她的精致皎白的侧脸,越看越觉得清冷,越看越心慌。
“陛下。”
头上覆上一道暗影,萧青蕤一惊,抬头望去,见杨衍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不知道来了多久。
她急忙起身行礼。
“坐着别动。”杨衍手掌按在她肩头,略一用力,阻止她起身。
“礼不可废。”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偌大的房间,自他一进来,便显得逼仄,连呼吸都不畅快了,萧青蕤轻声开口。
掌下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她的身体在抗拒他,俊美的脸庞冷了冷,眉心拧紧,却在一垂眸,看到她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缠着的丝络,所有的怒气,都堵在了心里。
“让朕看看你的手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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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给朕宽衣
“坐着别动。”杨衍手掌按在她肩头,略一用力,阻止她起身。
“礼不可废。”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偌大的房间,自他一进来,便显得逼仄,连呼吸都不畅快了,萧青蕤轻声开口。
掌下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她的身体在抗拒他,俊美的脸庞冷了冷,眉心拧紧,却在一垂眸,看到她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缠着的丝络,所有的怒气,都堵在了心里。
“让朕看看你的手腕。”
杨衍不容她闪躲,长臂一伸,结实有力的手指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三两下把袄袖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皓白手腕,修长的手指顿在丝络上,轻轻的抚摸,似带着无限怜惜,“还疼么?”
萧青蕤浑身一僵,杨衍这是什么意思?
“结了疤了。”
她含糊的说了一句。
杨衍似乎不满意她的回复,手指灵活的解开丝络的绊扣,轻轻一抽,将覆在伤疤上的丝络抽开了。
“太丑了,别看了。”
她肤质极好,肤色胜雪,透着玉般的光泽。可是,越是这样,越显得这条疤丑陋不堪,就像是极品美玉上的瑕疵,只是看着,都让人痛心不已。
“怎么不告诉朕?”
指尖轻轻的摸着这条疤,硬硬的,凹凸不平的触感,不难猜出当时的伤口有多深。
萧青蕤心口一颤,不敢置信的望着杨衍,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她不说话,杨衍喟叹一声,声音暗哑低沉,“放了多少血?”
心底涌上难以言明的恐慌,杨衍他想起来什么,明明那时候他昏迷了,他不应该知道的。
她要怎么解释?为什么她要放血喂他,为什么太医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她的血却能治病?
他会不会......视她为妖孽?
不行,不能承认。
“是流了不少血,都怪我笨手笨脚的,一不小心割了道口子。”萧青蕤急忙解释。
“不小心割到的?”四目相对,萧青蕤强撑着镇静,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怕被他认为是心虚,她不敢率先转开眼,不得不一直对望。
杨衍的眼睛其实生得极好,并不算很大,却极为深邃幽深,薄薄的眼皮是内敛的内双,乌黑的瞳仁显得越发的有神,只是太冷酷了。
可这冷,却带着致命的吸引,看着看着,就被吸了进去,只想看看这双眼眸笑起来,会不会暖了些。
萧青蕤差点受了蛊惑,她掐了掐掌心,微侧了头,俏皮一笑,“是不是很笨?”
杨衍双眸一暗,她自以为掩饰的好,可他还是看到了她的慌乱,她还是不愿承认。
罢了,他不逼她了。
“以后......不要再伤到了。”
说完,轻轻的放开她的手腕。
萧青蕤连连点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又忙忙的将手腕藏在袖子里。
一阵阵的心虚,萧青蕤飞快的转着心思,不敢和杨衍单独待下去。
“陛下,看看我捡来的那只鸟儿吧。不知道它醒了没有?”
杨衍沉默的点头。
外间,半夏得了吩咐,看着僵直不动的鸟儿,欲哭无泪。
“娘娘,那只鸟儿冻的时间太久了,没......救回来。”
萧青蕤呆了片刻,“死了?”伤感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觉得那只鸟儿和自己挺像的,原想着能救回来的,没想到还是死了。
“在那棵松树下埋了吧,它从树上掉下来,想必它的巢穴就在那棵树上。也算是重归故土了。”
半夏低低应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主儿这话......有些不吉。
“珍禽园里养着许多奇珍,汪锦,着人送些过来。”杨衍淡声吩咐。
“不用了。”萧青蕤连忙拒绝,“我怕养不了,太娇贵了,万一让我养死了,徒增伤感。”
杨衍本想说死了再换就是,可触及到她伤痛的眼神,默默的咽下了这句话。
心里还是涌上了一股挫败感,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是这副清清淡淡的样子。杨衍一再克制,勉力忍耐,才勉强保持平静。
负手来回踱步,看到她翻开的那本书,正是他命汪锦从文渊阁里拿出的那套里的一本。
走到近前,却见翻开的那页,恰恰是凉州府。
他站在书案前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觉得松了口气的萧青蕤,都不得不主动走了过去,“陛下。”
背对着她而站的高大身子,沉默的站着,听到她的话,才突然有了动作,用力的将那翻开的书页合拢,转身面对她的时候,双眸燃着灼灼怒火。
“萧青蕤......”
嘶哑带着怒火的嗓音,突然戛然而止。
杨衍看着她平静的面孔,澄澈的双眸,汹涌燃烧的怒火突然被惊慌取代。
她怎么能这么平静?
“太闷了,朕去透透气。”
他走得极快,转眼间,人就出了殿门。
萧青蕤将目光从摇晃的帘子上收回来,纤白手指凭着记忆把合拢在一起的书本翻开,原来她之前翻到了这里。
“凉州城。”
“徒儿被囚在了凉州城,十年内不许离开,等同流放......”
......
这场大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夜,积了厚厚一层的雪,到了掌灯时分,雪层反射着光,夜色里也不算黑。
萧青蕤本以为杨衍早离开了翠微宫,不想到了晚膳时,他竟又回来了。她心里一沉,他不是要在这里留宿吧。
勉力镇静下来,她轻声开口,“不知道陛下留下用膳,这都是按照我的口味做的,怕是不合陛下的胃口。”
杨衍看着一盘盘素菜,一点儿荤腥都没有,果然,她在茹素。
“朕让御膳房多送些**过来。”
他是无肉不欢的脾性,竟凑合着满桌素菜,用了晚膳。
晚膳后,无论萧青蕤如何拖延,该来的还是要来。
“朕今晚宿在这儿。”
空气一瞬间凝滞起来,萧青蕤脊背绷得紧紧的,他们都知道这句话里其他的意思。
“给朕宽衣。”
红烛爆出一个灯花,杨衍沉沉的哑声说,两人面对面站着,影子投射在帐子上,颀长英挺覆在纤细袅娜上,交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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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杨衍暴怒欲狂
“姑姑,热水都备好了。”
半夏羞涩的扭着衣带,在宫里侍候了主儿那么多次,她早知道备热水的意思了,只是......一想到主儿身上的青青紫紫,还是有些难为情。
王医女笑着点了点她,“娘娘早说过了,不会让你们一辈子困在宫里,等再过几年,给你们都挑个年轻有为的夫婿,放你们出宫。”
“姑姑,你......别打趣我。”
半夏羞得脸都冒热气了,她对嫁人没什么兴趣,甚至每次主儿侍寝后,看到她的样子,她都心惊肉跳的。
“姑姑,有一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叫水啊?”
怕王姑姑再说什么,半夏看了看橱柜上的小座钟,那还是个稀罕玩意儿,还是到了翠微宫才有的,的确过了一个时辰了。
这次时间也太长了吧,主儿的身子能受得住吗?
王医女也皱起了眉,是太久了。
“砰。”
她们两人正担忧着,殿门轰的一声开了。
“万岁爷。”
守夜的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瞄到皇帝阴沉的面色,全都噤若寒蝉,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待靴子声远去,王医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站起身走进寝宫,隔着银红色软绸帘轻唤,“娘娘。”
“进来。”
出乎王医女的意料,萧娘娘并不狼狈,她甚至还穿着齐整的里衣,看到她进来,还笑了笑,面容平和,和刚刚盛怒而去的皇帝......完全不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医女仔细扫了一圈屋子,没有砸碎的弄烂的东西,一水儿的陈设都完好无缺,除了......床榻凌乱的一塌糊涂。
“扶我起来,我要沐浴。”
萧青蕤沐浴的时候,没让人侍候,王医女守在外面,百思不得其解,娘娘并像是侍寝过的样子,怎么洗了这么长时间?
直到水快要冷了,萧青蕤才跨出了浴桶,她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儿暧昧的痕迹。冷冷的笑了笑,杨衍那么自负骄傲的人,对着一个怎么都没有反应的人,又怎会硬......上。
想到杨衍挫败的难看面色,萧青蕤又笑了起来,掌心覆在平坦的小腹上,没了天魔魅,她的身子再也不会任他操纵。
笑着笑着却又流出了泪。
“陛下,我不怕疼,不怕流血。拼却一命休,尽君今日欢。”
就是听了她这句话,用尽了手段取悦她,却依然没办法让她动情,本想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拥着她睡的杨衍,脸色大变,一拳砸在了墙上,而后裹着一身暴怒离开。
......
鹿皮靴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汪锦大气不敢喘一下,在这深冬寒夜里,跟在暴怒欲狂的万岁爷身后。
“牵马,回宫。”
他要趁着还保有最后一丝清明离开这里,否则,他真的想掐死她......
白蹄乌长嘶一声,踏着厚厚的积雪,在这漫漫长夜里,载着刚刚从温柔乡里出来的主人,呼吸着寒冽的空气,一头扎进夜色里。
.......
皇帝盛怒深夜离去,除了萧青蕤,其余的人都惴惴不安,深恐大祸临头。可接下来几日,宫里安安静静的,并没有旨意传来,送来的一应份例,也并无缩减。
甚至每日的**供应量还从一斤加到了五斤,似乎万岁爷并没有生气。
“娘娘,您还是给万岁爷写封请罪折子吧,那夜万岁爷的样子......像要吃人似的......”半夏一想到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放下吧。”
半夏见她一幅不上心的样子,只得放下手里的纸笺。
“娘娘,正一教递来一封帖子。”
“快拿进来。”
萧青蕤迫不及待的拆开,看完之后,自气走皇帝后一直清清淡淡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
“让小满备车,去西山道观。”
朱轮华盖车驶出翠微宫,守在宫外的侍卫,并不阻拦,只沉默的跟了上去。
“让他们跟着吧。”
萧青蕤知道这些侍卫是奉杨衍的命令行事,平日没有紧急之事,绝不踏进宫门一步,她若出宫,他们也绝不阻拦,只是紧紧跟着。
马车刚到道观门前,便有一个小道童飞奔过来带路,直到马车停下,萧青蕤下了车,望着前面绵延无尽的石阶,“求天梯。”
头戴道冠,身穿天师袍服,张真人缓缓走来,“萧娘娘,请。”
他手指向求天梯。
“张真人有礼。”
萧青蕤微微一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萧娘娘与我教有缘,还请攀一攀求天梯。”
除了萧青蕤,其他人忍不住惊愕异常,正一教的求天梯,除了历代帝王,王侯来了,都要得了掌教许可,才能攀登。
现在,掌教真人竟要萧娘娘攀爬。
“多谢真人。”
萧青蕤并不意外,出门时特意穿了便于行动的箭袖劲装,点了点头,就准备再爬一次这八千一百阶,据说极为灵验的求天梯。
半夏几人并那些侍卫都跟在她身后,预备一块攀爬,却还没接近第一阶石阶,就被张真人拦住了。
“诸位与我教无缘。”
半夏几人还好,求了几声,便在萧青蕤眼神下安静了下来。
那些护卫就不好打发了,他们得了旨,要护萧娘娘平安,不许伤到一根头发,不然皇上不会饶过他们。
可有正一教护梯的武道在,他们被摔了一遍又一遍,还是闯不过去。
眼下,萧娘娘的身影越来越小,领头的护卫睚眦欲裂,冲出了道观,打马直奔回宫。
石梯上还留有残雪,萧青蕤爬的极缓慢,过了许久,才爬了不足一半,她望着看不到尽头的石梯,越来越累。
“萧娘娘,且在前面的石台上歇一歇吧。”
“张真人?”
萧青蕤转头望到后面气定神闲的张真人,惊讶的问道。
“真人是有话和我说吗?”
张真人颔首,“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娘娘说。”
“真人请说。”
她身边确实时刻有人紧跟着,只有在这上面才不需担心有人立马将话传到杨衍耳里。
“这是我那冷岳徒儿写来的信,娘娘,请先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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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韦丽嫔贬入冷宫
张真人颔首,“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娘娘说。”
“真人请说。”
她身边确实时刻有人紧跟着,只有在这上面才不需担心有人立马将话传到杨衍耳里。
“这是我那冷岳徒儿写来的信,娘娘,请先看一看。。”
这世上知道她来历诡异的人,只有一人,那就是卓冷岳。
握着信纸的细白手指,完全的暴露在寒气里,冻得红通通的,一阵比一阵抖得厉害,信纸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张真人点了点头,捋了把皓白长髯。
“张真人,这信......”
“我已看过。”
张真人并不遮掩,一阵寒风吹过,卷起他身上宽大的天师道袍,斜放在手臂上的拂尘,飘飘摇摇,几似神仙中人。
“萧娘娘来历果然非凡?”
卓冷岳这封信,已写的清清楚楚,更何况她唯独在他面前承认过,她信他,既然他对张真人和盘托出,她便不再隐瞒。
见她点头,早有准备的张真人还是忍不住惊了惊,庄周梦蝶,一梦千年,这种事情,他也只在藏经阁里的书上见过。
“萧娘娘昔日夜攀求天梯,所求为何?”
张真人并未刨根问底,萧青蕤轻轻松了口气,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再听得他温声相询,竟脱口而出,“我想回家。”
这四个字一说出口,萧青蕤脸上一白,血色全无,她真的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了吗?她能舍下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离开吗?
“那日娘娘既然攀上了求天梯,一切冥冥中天意已定,我正一教定会全力协助娘娘。”张真人面色不变,缓声说道,温和的嗓音里似蕴有强大的力量,使萧青蕤逐渐镇静下来。
“......多谢真人。”
“暗云沉沉,怕是又有一场大风雪,娘娘已攀过求天梯,诚心已到。”张真人将今日要说的话说完,抬眼看着压在山上晦暗凄迷的天色,很快又有一场大风雪,这山台不能久待。
“下山吧。”
萧青蕤沉默的跟在张真人身后,自那日噩梦般的坠入山崖,来到这个世界,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回家。
为了这个念想,她不惜违背本性,乖顺的匍匐在杨衍身下......,可为何她现在并不像她预想的那般狂喜,甚至心里空茫茫的,喘不上气般的难受。
呼啸而来的狂风吹散了她的头发,一绺长发盖在眼上,扎得难受,她忙举起手撩开这绺长发,收回手的时候,目光凝在了那道伤疤上。
昨夜杨衍看过之后,她就解了丝络。
这道疤早已愈合,可是那火辣辣的痛感似乎一直留在腕上,如影随形。
凝视了片刻,萧青蕤咬紧了红唇,眸色渐渐坚定,两不相欠了。
她要回家。
走到山脚,张真人恍然想起一事,“萧娘娘,藏经阁里藏有无数道门典籍,娘娘不妨去看一看,或许有适合娘娘的。”
萧青蕤愣了下,很快明白了张真人的意思,他许是猜到了什么。不过,她确实想要去看看,因为自那日之后,她就感受不到天魔魅的气息了。
.......
“把她挑选的典籍,誊写一份,快马送到凉州,亲手交到你师兄手里。”张真人摇头叹息一声,希望他这个徒儿能度了这个劫数。
......
萧青蕤回到翠微宫,一夜无事。
接下来的日子,也都平安无事,虽然杨衍知道她去了正一教,但也没做什么,只是又调了一些护卫过来,随她差遣。
直到冬至前两日,汪锦带着人马来给她送节礼。
先是几大车貂皮暖帽、大毛衣裳、红萝炭、银霜炭等御寒保暖的衣物柴炭,接着是一篓篓各地进贡的鲜果,诸如江南的密罗柑、凤尾橘、小金橘、嫩菱、脆藕,北边的莱阳梨、软子石榴等等。
汪锦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对这位主儿彻底的服气了,能大半夜的将万岁爷气得回宫,还能让万岁爷牵肠挂肚的念着,除非淑妃......他是不敢在她面前拿大的。
对这异乎寻常的丰盛的赏赐,萧青蕤面色淡淡的,规规矩矩的行礼谢恩,面上却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
忽然,远远飞来一个黑点,箭一般的俯冲了下来,速度极快,身形渐渐显露了出来。
“将军。”
萧青蕤眼睛一亮,这只展翅翱翔的猛禽,竟是杨衍最宝贝的海东青。
“萧娘娘,万岁爷说这只大鸟,在宫里拘束的紧了,没少淘气。万岁爷又不得闲,没法带它出去,就麻烦娘娘代为照料几日。”
海东青一见了她,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兴奋的拍打着翅膀,显得极为高兴。
萧青蕤忍不住露出了笑,拍了拍绕着她飞来飞去的海东青,默认了下来。
见她收留了海东青,汪锦嘴角咧得大大的,萧娘娘留下了它,今儿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半。
“萧娘娘,请留步。”
眼见萧青蕤转身欲走,汪锦忙忙的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卷裱好的卷轴,双手举高,恭敬异常:“萧娘娘,这是万岁爷亲笔写的九九消寒图,送给娘娘。”
半夏伸手欲接,被汪锦狠瞪了一眼,唬得忙缩回了手。
萧青蕤不得不亲手接了过去。
“万岁爷让奴才带了话,望九九冬尽,春回大地,春水生,笑靥开。”
握着卷轴的手一紧,萧青蕤朱唇紧闭,一句话都不说。
汪锦失望的叹了口气,暗道这位主儿太能作了。
东西已进献完毕,汪锦再寻不到理由,只得行了礼,带着人退出了翠微宫,回宫复命。
“娘娘,宫里出事了。”
待汪锦一行人离开,谭小满疾步走上前,将刚从宫里来人处打听到的事情禀报给萧青蕤,“韦丽嫔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贬为庶人,贬进了冷宫。”
“韦丽嫔?”
眼前浮现起一张艳丽张扬的面孔,韦丽嫔人虽势力,踩低捧高,可极为聪明,最擅察言观色,又能做低伏小,在宫里左右逢源,怎么突然惹怒了皇帝,被打进了冷宫?
萧青蕤皱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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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德妃的谋算
长安宫里。
“娘娘,明光阁查出来了,那些经书是长乐公主命人拿走的,长乐公主和冠军侯极为亲近,这事怕是替冠军侯做的。”
樱桃低声禀告。
德妃端正的坐在几案前,案上鎏金卧龙香炉香雾袅袅,她闭眼凑在近前,深深的吸了几口烟雾,用这安神香压下胸口翻滚的恐慌。
“林政的手也太长了。”
许久,德妃睁眼狠声说。
“奴婢该死,没想到那个贱婢竟然识字......”
当初林贤妃病逝后,六宫事务便全都交给了德妃,在她悄无声息的布置下,侍候林贤妃的人,宫女放出了宫,太监明升暗贬,弄到了诸如杂役局、米面醋局等等冷落偏僻的地方。而后,没多久,贴身侍候林贤妃的宫女就死得死,残得残,留在宫里的太监也被寻了错处逐出宫,或到上林苑,或到皇庄子里办差了。
所以,得知林政暗中寻找那些人时,德妃并不在意,即便是林政查出了些端倪,暗中搜寻宫里各位嫔妃字迹时,德妃也没乱了方寸。
毕竟,过了一年多了,林贤妃身边得力的宫人,死的也差不多了,料林政也找不出证据。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曾经专门侍候林贤妃泡茶的那个宫女,竟然识字。
“她被放出宫后,并未回家乡,在京里也没什么亲戚,年岁也大了,便拿着宫里发的遣散银子,去了奉慈庵。因奉慈庵在京里极有名望,京里那些公侯伯府,甚至阁老大臣家的女眷,经常去那庵里祈福求签。奴婢当时不好动手,想着她也只是个侍候茶水的,并不是贤妃的心腹,便缓了缓。”
说到这里,樱桃面露悔恨。
“没想到她凭着泡得一手好茶,短短时间内便投了几位侯府夫人的缘,在奉慈庵里出了头。奴婢怕她乱说宫里的事,便使计让她染上了风寒。可不曾想,因她在那些有身份的夫人面前得脸,奉慈庵的庵主竟不惜银子的将她救了回来。奴婢当时特意打听了,她虽然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嗓子烧坏了,再说不了话。奴婢想着她不识字,又哑了,就算装了一肚子的话,也漏不出一点口风。又怕再动手,惊动了奉慈庵,所以,就放了她。”
樱桃若是知道这个贱婢识字,断断不会饶了她的。
“人已经到了林政手里,不要再轻举妄动。”德妃冷冷的剜了樱桃一眼,寒声说道。
“林政怕是疑到了本宫。”
啪一声脆响,德妃留了许久的长甲,折成了两半。
“不然长乐那孩子不会来本宫这儿,还让本宫写谜语。”
还是字数那么多的谜语,恰恰里面有些字眼,极为熟悉,德妃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她心里藏着事,看别人就分外仔细。
“奴婢死罪。”樱桃身子发寒,咚咚咚的磕头,不一时,额头就乌青一片了。
“若不是这点儿上韦家出事,你真的该死。”
德妃轻柔的话语,阴森的可怕。
樱桃听出了她的杀机毕露,浑身发冷,差点瘫在地上。
“丽嫔那儿你给本宫盯好了,若是再出现一点儿纰漏,本宫不会饶你第二次。”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好这事儿。”
.........................
寒天腊月,没有炭盆、没有熏炉,冷宫里冷得冰窟一般。
韦丽嫔长了这么大,从没受过这种苦。曾经她以为因为自己是庶女,在府里处处矮嫡姐一头已经是人生最难以忍受的事。为此她在姨娘教导下,暗中练身段,因为姨娘说过,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资本就是脸和身段。
后来,她果然凭着姿容艳丽,能歌善舞,选入宫中。
入了宫,凭着自小练就的察言观色,她很快得宠。
见到陛下之前,她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俊美伟岸的男子,能入宫服侍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她也确实足够娇媚艳丽,第一次侍寝后,着实绊住了陛下一段时间。
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岁月,甚至生了痴念,想陛下眼里只有她,夜里只拥着她。
但这个痴念,很快就碎了。
陛下在女色上太纵肆,他确实喜欢她的娇媚,却也喜欢谢安嫔的清傲,喜欢柳美人的柔婉......满宫嫔妃,他兴致上来了,不一定就宠哪一个。
她是个自小就在嫡母手下讨活的庶女,早早的就知道世间事,大抵不能如人意,更懂得再多不甘、再多伤心,都比不上让自己活得好重要。
知道自己入不了陛下的心,韦丽嫔伤心了一阵,那点痴念便散了。
而后,一门心思想得便是得宠晋升位份,她要在宫里熬出头,她要风风光光的活着,要昔日瞧不起她的嫡母、嫡姐等人,跪在她脚下。
当她被封为嫔时,她确实成了家族的荣耀。嫡母等人进宫会亲时,终于跪在了她脚下,那一刻,韦丽嫔如愿得偿。
她以为自己终于心满意足了。
直到......萧氏入宫。
一个卑贱的舞姬,被安宁长公主当做货物一样的献给陛下,下贱的勾引了陛下。这个女人,刚入宫的时候,她正眼都没瞧一下,根本没将她当做对手。
可是,就这么个低微的贱人,竟凭着那身媚骨,迷住了陛下,夜夜霸着陛下,后宫独宠。
自她入了宫,后宫里再没有雨露均沾这个事儿,除了她一人,其他的嫔妃甚至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
若说这种独霸恩宠,让旁的嫔妃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那么后来韦丽嫔在陛下眼里看到了对她的宠溺,与那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愫,则让她动了杀机。
她侍候了陛下那么久,费尽心机的揣测他,隐隐猜到了他的性子。
他是个最痴情也最无情的人。
他若真心爱上了一个女人,除了这个女人,其他的人都再入不了他的眼。
江皇后还在时,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她,视后宫如无物。
幸好,江皇后死了。
她才有机会入宫,才能被他拥入怀,才能成为丽嫔。
虽然,她入不了他的心,但是全天下的女人都入不了,他对她们都无情。既然没人特殊,那么这种无情也就不算什么了。
所以,韦丽嫔无法忍受萧氏的特殊。
她必须死。
只是,天不垂怜,竟然让那个妖孽,次次都躲过了。
“苍天无眼。”
裹着破旧的硬邦邦的棉被,憔悴的面庞不复昔日的艳丽,韦丽嫔咬牙切齿的恨,恨那害她如斯的萧氏,还好好活着。
“韦氏,起来,有人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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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杨衍亲手写的九九消寒
所以,韦丽嫔无法忍受萧氏的特殊。
她必须死。
只是,天不垂怜,竟然让那个妖孽,次次都躲过了。
“苍天无眼。”
裹着破旧的硬邦邦的棉被,憔悴的面庞不复昔日的艳丽,韦丽嫔咬牙切齿的恨,恨那害她如斯的萧氏,还好好活着。
“韦氏,起来,有人来看你了。”
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刺入骨髓的寒风吹了进来,看守她的粗壮嬷嬷,见她呆愣愣的蜷在床角,动都不动一下,结着厚实老茧的手掌忍不住痒痒。
但摸到袖口里沉甸甸的荷包,她粗鲁的呸了声,把手掌在粗布衣襟上使劲蹭了蹭,且等来人走了,再收拾她。
废成了庶人,进了冷宫,还以为自己是身娇体贵的娘娘,做梦。
“咳,咳。”
外面等候的人,不耐烦的咳了几声。
看守废妃韦氏的粗壮嬷嬷,忙低头哈腰的认错,退出去的时候,那壮实的腰身竟还有了点灵活的样子。
“丽嫔娘娘,太后娘娘命老奴来看你了。”
听到来人的话,韦丽嫔一双沉浸在仇恨中的浑浊双目才有了点活泛气,眼珠子转了转,向着来人看去,“翡翠嬷嬷。”
翡翠嬷嬷怜惜的看着韦丽嫔,才三五日,好端端的一位艳丽尊贵的娘娘,就磋磨成了这副样子,万岁爷好狠的心。
“太后娘娘......是不是来救我的?”
韦丽嫔死气沉沉的眼睛一瞬灿亮,太后派人来看她,一定能来救她的。陛下再生气,只要太后开口了,就一定会放她出冷宫。
“丽嫔娘娘。”翡翠嬷嬷不忍的别看脸,“太后娘娘一直记挂着你,只是,虽然萧氏离了宫,太后娘娘身子骨却还很弱,这冷宫又是她老人家的伤心地,不忍过来,便让老奴替她老人家瞧瞧你。”
韦丽嫔一颗心起起伏伏,“翡翠嬷嬷,我对太后娘娘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求太后娘娘救救我。”
“不是太后不救,是韦家犯得事太大,连军饷都敢贪,丽嫔娘娘是受了娘家的连累。”翡翠嬷嬷想着来之前太后的嘱咐,分明是要丽嫔安安分分的,不要随便攀扯。
韦丽嫔眼中神采倏然黯淡,乌青的唇抖个不停,刘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直都清楚。自私凉薄,又蠢又狠,却毫无担当,她根本不会来救她。
“韦家是犯了死罪,可我落到这般境地,不是因为韦家。”韦丽嫔咬着牙,冻得青紫的面孔狰狞可怖,“萧氏为什么能离宫,太后娘娘的病又为什么好得这么快,陛下为什么厌了我,嬷嬷这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
翡翠嬷嬷确实知道,她长叹一声,“丽嫔娘娘既然都清楚,就更应该明白眼下陛下有多愤怒,太后娘娘多难为你求情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猫叫,翡翠嬷嬷一皱眉,这是她和守门的嬷嬷约定好的,若有什么事儿,学猫声提醒。
“老奴要走了。丽嫔娘娘是个聪明人,不该说的不会说。太后娘娘虽然不能带你出冷宫,却能约束着看守,让你的日子过得下去。”翡翠嬷嬷说完,见她脸色灰败枯槁,呆呆怔怔的不再说话,门外猫声又一声比一声响,便当她默认了,匆匆的走了出去。
寿康宫翡翠嬷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韦丽嫔双眸空洞,溢满仇恨的心却终于下了决心。
当晚上避开人,悄悄赶来的樱桃,一眼对上韦丽嫔灰败面容上亮的过分的眼睛时,唬得魂飞魄散,差点背过气去。
“你来了......”
樱桃不妨一口咬在舌尖上,痛得她肝肠寸断,却噙着满嘴的血沫子,不敢发出一声儿哭。
“......韦家犯得事太大,万岁爷震怒,已下了圣旨,男丁十岁以上斩立决,十岁以下流放岭南,女眷籍没为妓。”樱桃忍着舌尖剧痛,声音有些含糊的说道。
“德妃娘娘让我做的事,是要我的命的勾当吧。”韦丽嫔情知再没活路,人反而冷静了下来,阴阴的望着樱桃。
“韦家旁的人我不管,我只要我姨娘和亲哥哥活着。”
樱桃摇了摇头,“不行。韦家下了锦衣卫的诏狱,行刑的是锦衣卫,德妃娘娘没法插手。”
韦丽嫔胸口起伏,全身颤抖,“救不了我哥哥?”
见樱桃点头,她乌青的唇颤抖得更厉害了。
“那......我那个小侄儿,才七岁,他以后怕是韦家唯一的一颗独苗儿,不能去岭南那满是瘴疠的地方。我要他和姨娘在一起,寻处安稳的地儿,平安的活着。”
“你放心,德妃娘娘说到就做到,会护着你姨娘和侄儿这辈子都活得安稳平安。”
到了这个境地,韦丽嫔唯有相信德妃。
“要我做的事,我会为她去做。”韦丽嫔艰难的点头,似乎这个动作要了她的命似的,沉重而悲凉。
“冬至节那日,若有人来问话,甭管是什么,你都承认是你做的,除了应承,旁的不要多说一个字。”樱桃低声的交代。
“若是有人让你写字......你拖着时间,直到德妃娘娘布置好了,再听德妃娘娘吩咐行事。”
见韦丽嫔点了头,樱桃放了心,回了长安宫覆命。
......
暗潮汹涌中,冬至节到了。
和宫里的盛大仪式不同,翠微宫里只是小小庆祝了一下。
萧青蕤虽然自己茹素,但并不禁着宫里的人,在大楚,冬至节是仅次于正旦的大节日。这日,萧青蕤便将宫里送来的份例中的荤腥之物,诸如羊肉、猪肉、风鸡、野味等等,都赏给了他们。并且除了半夏和夏禾几人轮番守在身边,其他的人都早早放了,任他们随意吃喝。
如此,翠微宫里无论是护卫还是太监,都极为欢喜。
“娘娘,今儿就要开始描红了。”
半夏展开前儿汪公公送来的九九消寒图,这副图明黄绫子装裱,极为精细。
展开一看,是九字题词: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每个字都用红笔双钩下来,装在紫檀木框里,字迹挺拔有力,下面盖有万岁爷的私印。
“娘娘,今儿开始,每日描一笔,九九八十一日正好描完,那时正好数完九九,冬天也就过去了。还是万岁爷细心,亲自写了这副九九消寒图。”
半夏笑着说,一边取出一块送来的万岁爷自己弄的朱砂墨。
“娘娘,请您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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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杨衍的失望
杨衍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强势霸道,每个勾画,都带着嚣张的气焰,但平心而论,他的字相当的出彩。
不过,萧青蕤却不接半夏递来的朱砂墨,她错开眼睛,“你替我描吧。”
半夏讷讷开口,“主儿,这是万岁爷的一片心意,奴婢来描,不好吧。”
心里陡然气躁,萧青蕤轻轻咳了两下,从玛瑙盘里取出一个橘子,把橘皮扔进了炭盆里,很快橘皮的清香充满了屋子。
“这儿没有外人,你描了也没人知道,无妨。”
这是南方进贡来的最甜的蜜桔,饱满清甜的汁水溢满口腔,萧青蕤剥了橘子,一瓣一瓣慢慢的吃着,长睫低垂着,轻描淡写的说。
“主儿,这不是......”半夏挠了挠头,想说这不是会不会被人发现的问题,是对不住万岁爷,可是看着主儿淡漠的侧颜,她默默的放下了朱砂墨,卷起了九九消寒图。
看来,主儿心里的气还没消呢。
......
中极殿。
今年的冬至节,办得极为隆重,但是宫里各位主子,面色却都不怎么好,并不见多少节日的喜庆。
刘太后脸色蜡黄,像是大病未愈,恹恹的做在上位,耷拉着眼皮,嘴角也拉着,侍候她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出。
德妃坐在皇帝右手边,直直的看着殿中的歌舞,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眼珠子半天都没动一下,显然不是喜欢歌舞,而是怔怔的走神。
至于皇帝左手边,则空荡荡的。永乾宫淑妃和长乐公主不对付,两人王不见王。就连今日的宫宴,淑妃也避着长乐公主,而不想,长乐公主推说身体不适,头疼脚疼全身疼,也没来。
以致这个位置,竟空着了。
其他的嫔妃,见着上首的主子们,个个都没好脸色,又被韦丽嫔的事,吓破了胆子,都熄了争奇斗艳的心,生怕成了倒霉的池鱼。
“万岁爷,重华宫长乐公主使人送了东西过来。”汪锦低声回禀,“殿下说她身体不适,不能陪着万岁爷共度佳节,是她不好。特意使人做了一些谜语,来搏万岁爷、太后娘娘及众位娘娘一笑,聊表她的孝心。”
距离最近的德妃,听得谜语两个字,手指不自觉的抖了抖。
“福慧这孩子......”杨衍还是护着女儿,就算知道她是装病,也舍不得怪她,“挂起来吧。”
“汪锦,尚宝监打的那些金锞子端几盘子上来,做个彩头。”杨衍眉峰一挑,朗声说道。
很快,就端上了几大盘金锞子,这些一两金子一个的金锞子,打造成各式花样,黄澄澄的小巧可爱极了。
陛下有了兴致,底下的嫔妃们自然都笑逐颜开,跃跃欲试,不一会儿,就有人猜到了谜底,领了彩头。
她们在乎的并不是金锞子,而是陛下的关注,很快,殿内的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最后,连刘太后和德妃都凑趣猜了几个谜语,听着下面的嫔妃们一连串的恭维,纵然两人心思重重,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听着殿内欢声笑语,杨衍却愈觉心头寂寥,竟负手走出了殿门。
他走得极快,不知不觉走下了长廊,竟走上了处昏暗的小径上,这条小径人迹罕至,还残留着积雪。
靴子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杨衍微蹙了眉,停了步子,恰一阵狂风吹来,将汪锦手里提的灯笼刮到了地上,翻转了两下,熄灭了。
这地儿本就偏僻,这灯笼一熄,顿时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万岁爷,奴才着人来侍候。”
“不用,朕在这儿吹吹风,你先下去。”
打发了汪锦,杨衍立在这深暗的小径上,仰头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空,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寂寞如野草般疯长,他突然想念起了翠微宫里的那个女人。
只有她的炽热,能消弭他心里的阴冷。
杨衍回想起去年冬夜,无数个缠欢的夜晚,唇角微微一勾。却又在想起翠微宫那夜,笑容僵在脸上。
片刻后,他又苦笑着摇头。
“万岁爷。”
汪锦带着人赶了出来,橙黄的烛光,照亮了这块黑暗,也将杨衍的面容露了出来。
忽然一声鹰唳声传来,杨衍眉心瞬间舒展开,郁色一扫而空,乌黑的眼睛越发的湛然有神。
“将军过来。”
海东青发现了主人,一个猛子俯冲下来。
杨衍赞许的摸了摸海东西的羽翎,迫不及待的翻找着它的两条腿,翻来覆去的找能藏书信的地方,却终归一无所获。
海东青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忽然低沉下来的情绪,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委屈的轻啄他的掌心。
“你没有告诉她用将军给朕送信吗?”
锐利的黑眸紧紧盯着汪锦,杨衍失望之下,心里愈加空落落的难受。
汪锦弯着腰,表情错愕,明明那日万岁爷再三叮嘱,不许他多嘴,要萧娘娘自己发现能用这只海东青传递书信的。
可他不能辩解,只得认了错。
“罢了,回乾清宫。”
杨衍并不是真的记忆不好,心里清楚这事和汪锦无关,是萧青蕤故意忽略的。
“来人,快备肩舆。”
杨衍坐在肩舆上,回到乾清宫,宫门口有个宫女急急慌慌的迎了上来。
“奴婢永乾宫宝曼叩见万岁爷,吾皇万岁。”
肩舆停了下来,杨衍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女,面上浮现复杂的神色,“起身。”
“万岁爷,淑妃娘娘亲手煮了碗红豆小圆子,让奴婢送来。”
宝曼偷偷觑着皇上的脸色,今儿冬至节,因为长乐公主,淑妃娘娘还得躲在永乾宫里,心里委屈极了。
偏偏左等右等,等没有等到万岁爷过来,淑妃娘娘又急又伤心,生怕万岁爷把她忘了,便命她送了圆子过来,希望能让万岁爷想起孤零零的淑妃娘娘。
“淑妃还没歇了吗?”
宝曼面上大喜,万岁爷这是想起了淑妃娘娘,连忙回话:“娘娘还在做针线,精神着呢。”
“去永乾宫。”
肩舆飞快的移动着,向着永乾宫而去。
海东青却没去过永乾宫,嘹亮的啼叫着,啄住杨衍的下摆,试图让主人停下来。
杨衍却带着它一块去了永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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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万岁爷不碰你的原因
“陛下,你来了。”
君懿穿着单薄的袄裙,都没来得及披上斗篷,跑到宫门口,盈盈下跪,眼中沁出泪花。
杨衍忙下了肩舆,扶她起来,摸着她冰冷的双手,蹙眉轻声责备:“怎么就跑了出来?你身子骨本就弱,再冻到了怎么办。”
“臣妾心里激动,一时忘了。”
她立在暖黄的烛火下,乌黑的大眼里浸满了泪,扬起一张带笑的素白小脸,风姿楚楚。
杨衍心里一软,似能拧出水来,“姝娘......”
君懿身子一抖,泪珠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怎么了?”
“臣妾冷了。”君懿一直知道自己是靠着这种脸,才得到了他的另眼相看,可是,每次听到他望着自己唤那人的名字,都心如刀绞,又恨又痛。
“快进宫吧。”
君懿委委屈屈的应了声,本以为陛下要抱着她进宫,不想他只是牵着她的手,步子迈得飞快,她踉踉跄跄的,勉强才跟得上。
“脚上的伤都好了吗?”
到了殿内,杨衍才注意到她脚步踉跄,蹙眉问道,心里暗忖,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了,她脚踝上的伤口怎么还没有好。
“没有大碍了。”
君懿越来越委屈,眼睛酸涩的难受极了。
似乎从静怡园那一夜后,陛下对她变了,不再像以前那般的呵护备至,连她脚上的伤口好没好,他都不知道了。
“陛下,你都好几日没来看臣妾了。”
君懿蹲在他脚下,扬脸望着他,委屈的、幽怨的、羞涩的开口。
“朕......这几日事务繁忙。”
杨衍微皱眉头,默默算着几日没到永乾宫了,待算出答案,他自个都惊了一下,竟然有这么久了,他都没觉出来。
“陛下,事情再忙,也要保重龙体。”君懿信了他的说辞,破涕为笑,指尖伸到他面前,轻轻的触摸他泛青的眼底。
杨衍身子一阵紧绷。
君懿察觉到他的紧绷,脸孔靠得更近了,指尖在他眼底逡巡了一遍,又在他面颊上轻轻摩挲,呼吸的热气,喷洒在他面孔上,身体上的香味儿,也缭绕在两人呼吸之间。
“朕没事。”
杨衍抬手捉住她的手,黑眸里燃着一簇火似的,开口时,嗓音暗哑。他觉得嗅觉、听觉忽然敏感起来,从她身上传出的香味,一钻进身体,就带来一点燥热,而她的声音,竟也缠绵了起来。
君懿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她不能错过。
“陛下,臣妾想你。”
这句话让她说得分外羞涩,素白的面孔上染上红霞,竟一头扎在他膝盖上,蓬松的乌发散在他腿上。
入骨的痒从铺满了她头发的腿上窜起,又飞快的传遍全身,全身绷紧,杨衍只觉身子烧了起来,那多日不曾满足过的地方立刻起了反应。
君懿脸孔埋在他膝盖里,不小心触碰到了那地方,她立刻知道那是什么,脸色红红的,身子也软了,“陛下。万......郎。”
轰一声,杨衍呼吸粗重起来,抱起她,大步走到床榻。
高大的身子撑在她身上,染满欲念的俊美脸孔,微带狰狞却致命的迷人。
君懿在他身下,瘫软成了一滩水,双腿难耐的缠上他的腰。她虽然还是处子之身,但是,当初在宫外,为了调教她侍候男人,老夫人专门找了人教她。
可以说,除了最后破身那一步,其他的,她都做过了。
她的身子也早尝过那种欲仙欲死的滋味。
“陛下。”
君懿忍不住抬身相迎,酷似江皇后的脸孔上,染上急躁之色。
杨衍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浊重,悬在她上方,结实的手臂撑在她身旁,额上青筋迸出,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陛下。”君懿又软软的催了一声,微微偏了偏头,这个角度和江皇后更像。
她身上袄子的纽子都解开了,露出淡绿绸的小衣,那股从她肌肤上飘出的香味愈加熏人。
“六郎。”
还是等不到他的动作,君懿难受极了,终于唤了他一声六郎,据说江皇后就是这么唤他的。
“姝娘。”
杨衍脑子里理智的弦嘣一声断了,他颤抖着手指摸上这张朝思暮想了无数个日夜的脸孔。
君懿难受却又得意,缠在他腰上的两条腿用力夹紧,今日她定要怀上龙种。
“六郎。”
“啊。”
身上骤然一轻,接着又一沉,君懿做梦都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明明已沉迷了,竟然会推开了她。
杨衍像是遇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跳到了地上,用一床又一床的锦被将君懿盖得严严实实。
“姝娘,朕不会再让你受那种苦。”
话音落地,他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寝殿。
留下裹成了蚕蛹似的君懿,哭成了泪人。
抽抽噎噎哭了许久,君懿猛然看到榻前一只大鸟,睁着没有感情的鸟眼看着她。
她失声尖叫。
一直守在外面,听着她的哭声,没有进来的宝曼,这才冲了进来。
“娘娘,怎么了?”
“把这只扁毛畜生杀了。”君懿将一腔怒气全发泄在了这只大鸟身上。
“这是万岁爷养得海东青,听说极喜爱它,娘娘,杀不得。”宝曼认出了这只大鸟的身份,连忙劝阻。
“他不要我......连他养得鸟都羞辱我。”君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到底怎么回事?德妃娘娘送来的催情香,不会不起作用。况且奴婢瞧着万岁爷出来的时候......怎么就走了?”宝曼急得不行,德妃娘娘可是说了,若是淑妃再不能怀上龙种,她就要府里的大夫进宫给淑妃诊脉了。
“他......说不要再让我......不,是江皇后受那种苦......”
宝曼拧眉细想,突然脸色大变,“娘娘,大事不好了。”
她们都想着淑妃酷似江皇后,能迷住万岁爷,他对江皇后感情越深,就越宠着像极了江皇后的淑妃。
可是,她们忘了,江皇后是难产而死的。
淑妃越像江皇后,万岁爷看着她的时候,越不会忘记江皇后怎么死的。
“娘娘,奴婢怕是明白万岁爷不碰你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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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她不稀罕
听了宝曼的分析,君懿哭着骂道:“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怎么会像那个没用的女人一样,生个孩子都能出事。”
“娘娘,嘘。”宝曼虽然没经历过江皇后薨逝万岁爷血洗后宫,但听得多了,她也深深的惧怕。
“这只海东青还在。”
连哭都不让她哭得痛快,君懿恨恨的望着海东青,“把它撵出去。”
宝曼只得动手。
海东青叫了一声,铁钩似的爪子抓了过去,宝曼饶是有功夫在身,也没躲过去,手背上被抓出了深深的血痕。
眼见宝曼伤成了那样,君懿惨叫一声,迅速钻到了锦被下,“别过来。”
她越是叫,海东青越是兴奋的扑闪着翅膀,落到锦被上。
宝曼怕这大鸟伤到了淑妃,忍着手背上的巨痛,从荷包里抽出一条浸了迷香的帕子,趁其不备,蒙了过去。
海东青尖锐的叫了几声,但那迷香起效极快,它扑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歪歪斜斜的倒在了锦被上。
宝曼趁机把它抱了下去。
“该死的畜生,要不是怕万岁爷,我一定拔了你的毛烤了吃。”宝曼疼得呲牙咧嘴的骂,到底不敢真弄死了它,只是揪了它的毛。
“快把它扔出去。”君懿从锦被里钻出来,恼怒的说。
“奴婢这就扔了它。”
宝曼双手提着海东青就要扔出去,忽然发现它腿上还绑着东西,她连忙查看,“娘娘,这傻鸟还能传信呢。”
君懿也起身凑近了看,“奇怪,它整日待在宫里,传什么信啊。”
“娘娘,奴婢想起来了,前两日,汪公公出宫给那个.......咸福宫萧氏送东西,带上了这傻鸟。”
宝曼说道。
“陛下给那个贱人鸿雁传书。”君懿不敢置信的说,不是将她赶出宫了吗?陛下怎么还没忘了她?
“娘娘,奴婢打听了,自从她出宫,陛下出宫的次数也多了。”
“宝曼,把它扔到水池子里,旁人看到了,也都以为它自己淹死的。”
“娘娘,这怕是不行,万岁爷极在乎它。”宝曼没想到淑妃这么不管不顾,连忙劝道,“奴婢有个法子。”
君懿听完,恨恨的点了点头。
宝曼塞好纸笺,抱着海东青出了殿门,走到宫门口,召来信得过的值夜太监,让他悄悄的将这只海东青放在每日丑时就出宫去运玉泉山水的水车上。
玉泉山水也在西山,等这水车快到西山时,迷香的效果也就到了,到了那时候,以这些经过训练的鸟的习性,定会飞到最近的地方。
那封纸笺,就带给了萧氏。
......
翌日一早,半夏早起烧水,被蜷在地上蔫头耷脑的海东青吓了一跳。
“主儿,将军是不是病了?”
萧青蕤坐在梳妆台前,一头缎子似的乌发散在背后,夏禾正在给她梳发,“快给我,我看看。”
她心疼的摸了摸,仔细的检查,看是不是哪儿受了伤。
很快,就看到了将军腿上装信的东西。
“这是......?让你这样威猛的猛禽传信,他......也真想得出。”萧青蕤摇头轻嗔,唇角却扬起了发自内心的笑,甚至当她抽出那卷成圆筒状的信笺时,丝丝甜蜜涌上心头。
有时候,女人难免口是心非,杨衍做的这些事,她虽然不说,面上也是冷冰冰的,不见动容,但心里不是不在意的。
这种微妙的情绪,有时候当事人自己都感觉不到。
展平信笺,入目的簪花小楷清秀工整,一看就是女子所写,萧青蕤脸色遽变,眼底的笑意消失殆尽。
“主儿,你的手。”半夏笑盈盈的立在一旁,却突然看到自家主儿变了脸色,猛的将那纸笺团成一团,嫩葱似的手指攥成拳头,愤怒的拍在桌案上。不巧正拍在簪尖上,嫩嫩薄薄的皮肤一下子就破了,殷红的血汩汩的流出。
萧青蕤轻轻抽了口气,水秀的眉眼充满愤怒,好一封情意绵绵,情热意真的情诗,双手将纸团团成了纸球,扔进了炭盆里。
火苗窜起,飞快的将这封信烧成了灰烬。
“主儿,奴婢给您上药。”
半夏心疼的看着她手指上流出的血珠、
萧青蕤心头火苗怒炽,乌黑的眼眸不复之前的沉静,“半夏,去取一个干净的玉碗,再取一支新的狼毫笔。”
指尖上汩汩流着血珠,萧青蕤屈起手指,让流出的血珠落在掌心里。她并不急于包扎,反而吩咐了半夏去拿东西。
半夏愣了愣,很快取了干净的玉碗和新的狼毫笔。
萧青蕤单手接过,先将手心里的血倒入玉碗,一滴一滴竟覆住了碗底。
“把那幅消寒图拿出来。”
直到手上伤口不再滴血,萧青蕤寒着一张脸,将那支新的狼毫笔浸入了碗中,狼毫吸足了鲜血,红得妖气十足。
“主儿。”半夏身上起了一层疙瘩,打了个寒战,急忙将九九消寒图取出来,铺在案上。
“今儿是第一日。”萧青蕤面上浮起抹冷冷的笑,提笔描在第一个笔画上,印上了第一日的鲜红。
竟然以血为墨,半夏头皮一麻,心都凉了,忍不住猜度,刚才那封信笺上到底写了什么,让主儿这般生气。
白纸上,鲜红的笔迹分外醒目,更有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屋子里侍候的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再刺激到了娘娘。
屋子里安静的惊人,直到谭小满响亮的声音隔着帘子,在殿外响起。
“娘娘,宫里又来人了,送了许多的物件过来。想来给娘娘磕个头。”谭小满知道来人的心思,想求娘娘多说个一句两句,他们好回去交差。
“让他们回去。带来的东西,让他原样带回去。”凉凉的声音传出去,谭小满惊呆了,看着来送东西的人,尴尬无措的干笑着。
“萧娘娘,这......除了吃食,还有各色精致的小玩意儿,都是万岁爷亲自挑选的,有西边进宫的金丝鸟,别提多巧妙了......”
“小满,带人下去。”
萧青蕤的声音越加清冷不耐,“我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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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德妃暴怒
永乾宫。
一地碎瓷,君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是我不许宝曼说出去的,求娘娘饶了她一命。”
君懿满眼恐惧,但是看着奄奄一息没了半条命的宝曼,还是白着一张脸,大着胆子哀恳德妃。
“进了宫封了淑妃,翅膀硬了,胆子大了。”德妃阴着脸,弯腰睨着跪在她脚下哀求的君懿,被欺骗的怒气,熊熊而生,“拿本宫当傻子耍,你很得意吧。”
德妃想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让她清醒清醒,又堪堪停住,这张脸不能毁了。但她怒意难平,这个敢将她当做傻子耍的棋子,定要让她记住教训。
“不,娘娘,不是的,我不敢的。”君懿浑身颤抖起来,她觉得这一刻这位最温和贤良的德妃娘娘比老夫人还可怕,连忙凄声哀求。
“不敢!”德妃冷冷剜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你这张脸生的巧,老夫人将你从人牙子手里买了过来,你早被卖到不知道什么肮脏的地方了。到了我们家,老夫人锦衣玉食的养着你,倒养出了你这么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在本宫面前,还敢你你我我的,莫不是进宫几天,连自己的出身都忘了。”
那边宝曼惨叫连连,身子痉挛似的抖个不停,但她嘴里塞着帕子,涨得一头一脸的青筋,也喊不出多大的声儿。
“娘娘,奴婢错了。”君懿唬得魂飞魄散,德妃娘娘知道了陛下没有碰过她,她根本不可能怀上龙嗣,会不会觉得她没了用处?
“樱桃,教教她规矩。”
“不要伤了她的脸,身子上也不要留了疤。”
德妃坐到圈椅上,捻着佛珠,阖目念佛。
樱桃走到君懿面前,将她扶起来,面朝北站着,柔声劝道:“娘娘许是脑子不清楚了,才做出这些糊涂事。奴婢请娘娘清醒一下,站半个时辰的板著吧。”
“板著?”君懿不知道这是什么处罚的手段,白着脸惊慌的问道。
“不会伤到娘娘,娘娘尽管放心。”樱桃一面轻声细语的劝慰,一面调整着淑妃的姿势,“娘娘朝北站定,对,腿站直,再弯腰伸出双臂,用手扳住两脚。”
君懿才站了不到一刻钟,已经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了。
“淑妃娘娘,奴婢劝你坚持住,别晕过去了,否则你那宫女......”
君懿自入了宫,被杨衍捧在手心里宠,养得身娇肉贵,乍然受到这种责罚,眼泪啪嗒啪嗒的流,可是德妃心硬手狠,恨极了被她欺瞒,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奴婢错了,求娘娘饶命。”
刚开始君懿还能开口相求,到了后面,头朝下绷着腿,双手扳脚,让她痛苦不堪,除了喘气,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德妃冷冷的问:“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
君懿说完,瘫坐在地上,煞白着脸,干呕不止。
“这些日子,安安分分的待在永乾宫。”德妃眉宇焦灼,“你定要早日怀上龙种,否则......本宫留你何用?”
“娘娘......陛下他不碰我......”君懿气若游丝,又惧怕又羞惭。
“求子的丹药老夫人千辛万苦的终于配齐了,一日一颗,不能中断,先调好你的身子,至于......交给本宫。”
德妃冷声吩咐了,蹙眉想着她在永乾宫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怕惹来旁人侧目,便让人放了宝曼,想来这个教训足够了,定会让她长了记性。
“把你这宫里收拾收拾,等着本宫的吩咐。”
.........
德妃去了永乾宫的消息,一早儿就传到了杨衍耳朵了,那夜从永乾宫出来,杨衍心绪难平,并不想去见君懿,听得她哭哭啼啼,又摔又砸,心里不可抑制的升上了厌烦的情绪。
但是,那是......“姝娘”,他便对她有了无限的宽容。
“德妃去了多久,她去做什么?”杨衍疑虑的问道。
“德妃待了一个多时辰,其间永乾宫里摔打的声音就没停,德妃娘娘出来的时候,手背上划了几道小口子。不过,她走后,淑妃娘娘......倒好了。”汪锦低声禀报,看来德妃娘娘是去劝淑妃娘娘的,在宫里,也就德妃娘娘做这种费心还不落好的事情了。
杨衍微微拧眉,德妃并不是热心肠的人,他还待思忖,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福慧。”
看到和他怄了好些日子气的女儿主动来找他,杨衍喜上眉梢,墨染似的浓眉一挑,深黑双瞳染上笑意,大步走向小跑的小姑娘,双臂一伸,将她抱了起来。
“想父皇了吗?”
粉嫩的唇瓣微微撅着,福慧用小手推着他,“父皇,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抱。”
杨衍以为小姑娘在和他撒娇,不仅不恼,还朗声而笑,双手掂了掂,“重了点,来,让父皇看看长胖了没有?”
“我不要你抱。”福慧尖声叫了起来,双脚来回踢腾着,用力的挣扎。
“不要朕抱?”
这种力度的抗拒,哪里还是撒娇,暗眸沉沉的凝视着女儿,俊美的面容绷得紧紧的。
“你抱过那个赝品了.....”福慧被父皇凝重的眼神看得心虚,但是想到他抱过那个女人,就气愤难平,“她根本不是母后,我讨厌她。”
福慧小脸扬得高高的,乌黑的大眼睛瞬也不瞬,小人儿强撑出气势。
“你喜欢她......你怎么能喜欢她,我......也不喜欢你了,父皇......”嘴上说着不喜欢,眼中却委屈的掉出泪来,福慧趴在父皇胸膛上,委屈又难受。
“我不喜欢她......呜呜,母后......母后也不会喜欢她的......她哪里像母后了......母后那么好,她那么坏......呜呜。”
眸色变幻,杨衍听着女儿受了天大委屈的哭声,长叹一声,轻轻拍着她哭得颤抖的背。
“父皇,你怎么不说话?”
福慧痛快淋漓的哭了一场,脸孔红彤彤,额发被汗水浸湿。她一直等着父皇训斥,没想到父皇只是轻轻拍着她,并不像以前,她难为了淑妃,转脸就要被父皇说几句。
“不哭了?脸都哭花了。”杨衍拿帕子擦了她脸上的汗,待要给她擦鼻子,小姑娘难为情的夺过帕子,背过脸,自己擦。
“我等着父皇......你骂我。”福慧边擦鼻子边瓮声瓮气的说。
杨衍失笑,“父皇怎么舍得骂你?”
福慧想说,为了那个赝品,你没少骂我,可是,现在父皇这么好,又像以前一样了,她蹭了蹭父皇结实有力的胸膛,晃悠悠的小心脏,重新找回了依靠。
她突然怕父皇再沉了脸,她不想再和父皇生气了。
“父皇,我想去看看母后。”
良久,小姑娘噙着泪珠小声的说。
“好......父皇和你一道,去坤宁宫看看你母后......”
“我想去兴圣宫,母后在那里。”
颀长的身子晃了晃,抱着她的手臂绷紧,杨衍眨了下眼睛,喉咙发涩,“你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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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臣有滔天冤情
颀长的身子晃了晃,抱着她的手臂绷紧,杨衍眨了下眼睛,喉咙发涩,“你还小......”
“那是我的母后,她那么疼我,就算......她也会护着我。我怎么能怕她?父皇,我要去看看她。”福慧搂着杨衍的脖颈,小脸埋在他颈窝里,热烫的泪珠滚到他颈子上,“母后一定也想看看我,她走的时候,我还那么小,现在我都长这么大了。”
“不哭了......咱父女俩现在就去看她......”杨衍喉咙涩的快说不话了,眼睛一阵酸胀,心尖上拧着疼。
......
因为杨衍正春秋鼎盛,他的陵寝还没建好,江皇后薨逝的又早,他不愿委屈了她,便将她的梓宫安置在了兴圣宫。
等他山河崩后,同穴而葬。
这是福慧第一次来到兴圣宫,以前她还幼小,又常常生病,杨衍不敢带她来这儿,即便这是她母后停灵的梓宫。
没想到,到了兴圣宫,福慧擦干净眼泪,跪坐在母后的棺椁前,并不嘶声大哭,反而带着笑容,喁喁细语着她这些年来的日子。
将她无数的小欢喜、小快乐细细的讲给母后听,娇娇俏俏的小模样,像是她的母后真的能听到一样。
杨衍听得几欲落泪,高大的身子落寞极了。
“母后,父皇把我养得很好,可是他自己......过得不好。”
呼吸一窒,杨衍压抑的低声唤,“福慧,别和你母后乱说。”
“他对自己的身子一点都不爱惜,常常喝得大醉,醉了就在坤宁宫里难受,糟蹋自己的身子。还常常熬夜批折子,熬到眼睛都红了,抠下去了,他还不睡。母后,我真担心他。”福慧白了眼父皇,继续和她的母后窃窃私语。
“他想你,母后,父皇想你,想得难受,他才那么折磨自己。”
杨衍僵在了原地,颓然放下想要将女儿抱走的手臂。
“母后,宫里的人对父皇也不好,她们纵着父皇喝酒,她们心里不疼父皇。”福慧人虽小,却将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
“除了萧姨......”
“福慧,住口。别在你母后面前提别的女人。”杨衍满眼痛色,压抑的低喝。
“萧姨人很好,她真心疼父皇。”福慧白了眼大踏步而来的父皇,继续说,“可是父皇对她不好,他拿鱼目当珍珠,他对那个赝品好。母后,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你,父皇却分不出来......”
大掌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再说不出话来。
福慧呜呜的用力扭头,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姝娘......我先带福慧出去。”
“唔唔......”
到了庭院,杨衍放开手,面无表情的看着福慧。
“父皇,你心虚了,不然你怎么不敢让我告诉母后?”杨衍敛了眸,冷面森森,若是旁人见了,定要吓瘫在地上,可是福慧不怕他。
“福慧,你太不懂事了。”
“父皇,我说的不对吗?”小姑娘仰着脑袋绝不认错,小模样挑衅极了。
杨衍气极反笑。
“你把萧姨远远的赶出宫,却宠着那个淑妃。”福慧也气,“她凭什么?一张脸长得像母后,就真是母后了吗?”
“父皇,母后就在里面,你去问问她,那是她吗?什么转世,呸,都是一群妖僧信口雌黄,那个小家子的样子,给母后提鞋都不配。”
杨衍手掌攥起又落下,福慧的话刀子似的剜在他心上,一阵寒风吹来,挂在廊殿里的白灯笼飘飘摇摇,这儿纵然鲜花不断,布置的洁净雅致,终不能改变这是安置逝者亡魂的梓宫。
而他,这些年来,虽然来这儿无数次,却一直不能从心里接受他的姝娘没了的事实......
“福慧,父皇送你回宫。”
福慧再不依,还是拗不过杨衍。
“护着长乐公主回宫。”
载着福慧的马车飞快的疾驰远去,杨衍面色沉沉,眉眼冷冽如刀锋。
“姝娘......朕真的错了吗?朕认错你了吗?”
寒风卷起落叶,萧萧瑟瑟。
......
“林舅舅,父皇生我的气了,他都三天没来看我了。”
福慧躺在床上,盖得厚厚的,鼻音重重的,委屈的诉苦。
“张口。”
林政舀了一勺川贝雪梨羹,拿刀舞剑的手极温柔的送到她嘴边。
福慧不喜欢吃,偏偏又咳嗽的厉害,嬷嬷、宫女都没办法,无论怎么劝,她就是不想吃,林政不得不亲自喂她。
“不会,他舍不得。”
福慧皱着小眉头咽下去,嘟嘟囔囔的说:“我真想把淑妃赶出宫去。”
“福慧。”林政握着勺子的手停了一瞬,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想早早污了她的耳朵,“宫里的嫔妃都是你父皇的人,你是公主,这些事情不要插手,免得弄脏了手。”
“可我不甘心......那么好的萧姨被赶了出去,她倒成了个宝,还是......利用我母后......”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怕吓到福慧,林政垂了眼眸,掩下锋寒杀意,“你要是想萧娘娘了,就出宫去陪陪她吧。”
“可以吗?”福慧惊喜的问道,发烧昏沉的头也不疼了。
“我去和陛下请旨,他会同意的。”林政笑了笑,执意将一碗川贝雪梨羹全都喂她吃了,才迤迤然的去了乾清宫。
......
一到乾清宫,林政面上的柔意荡然无存,周身凛冽如一柄要饮血的宝剑。
“臣参见陛下。”
林政行了礼,用深沉难测的目光盯视着杨衍,“臣有一桩滔天冤情,请陛下为臣做主。”
杨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几日他都没睡好,从兴圣宫回来,心情更抑郁,没注意到林政的神色。
听了他的话,还以为是骁骑营里那桩事,淡淡说道:“朕已处置了安郡王,那事已结了。”
“陛下,不是骁骑营的事。”
林政双眸翻滚着狠色,“臣的姐姐死得不明不白,臣要为她报仇。”
“你的姐姐怎么......”杨衍寒了声,“林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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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彻查后宫
“林政,你说什么?”
杨衍站起身,高大的身子罩下一片阴影,盯着他的目光凛冽锋锐。
“臣的姐姐是被人害死的。”
林政抬眸望着杨衍,不闪不躲,“请陛下为臣做主。”
“凭据,林政,你说了这话,朕要凭据。”
“臣有。”
......
翠微宫。
虽然将那封信笺烧了,但萧青蕤的心情还是不好,晚上睡得也不好。她不是个喜欢难为自己的性子,既然静着心情不好,就想法子动一动,排遣情绪。
“主儿,小满去看了,荷花池子里的冰结的厚厚的。”半夏一早就将冰嬉用的东西备齐了,确定了冰层足够厚,欢喜极了。
“走,去......冰嬉。”
差点说了滑冰了,萧青蕤赶紧改口,大楚京城在北边,这时候冬天更冷,河里湖里都结的厚厚的冰。冰嬉极为盛行,更甚者,还有冰上蹴鞠,所以,她一说想去冰上玩玩,半夏马上就找出了鞋子等等东西。
刚开始不熟练,萧青蕤摔了好几下,穿得厚,她也不觉得怎么样,后来,摔着摔着,就掌握了力道,滑得极快。
全心投入进去,暂时就顾不上心里堵着的气了,虽然脸颊冻得红彤彤,寒风刮在脸上刀子似的,但萧青蕤玩得极开心。
“殿下,娘娘在荷花池子里......冰嬉。”
没想到林舅舅那么快就让父皇同意了,福慧病还没好利索,也没来得及提前通知萧姨,她就被送出了宫。
“请殿下略坐一坐,奴才这就去告诉娘娘。”
“冰嬉,萧姨也会吗?”福慧好奇极了,“我和你一块过去。”
谭小满只得带着长乐公主一行人,一块去了荷花池。
福慧远远的就看到池子中有个着一身大红云锦的女子,身姿轻盈,翩飞如蝶。
“真好看。”
萧青蕤滑了一圈,才看到池边多了些人,待看到福慧冲着她招手,愕然的顿住了步子。
“萧姨。”
“福慧你怎么来了?”
福慧还从来没有在冰上玩过,艳羡的望着萧姨,可还没等她走到冰面,侍候她的嬷嬷、宫女已拦在了前面,“公主您的风寒还没好,万万不可再受了寒气。”
“福慧你还病着?”萧青蕤走到岸上,皱起了眉,“宫里出了什么事?”
以杨衍对福慧的宠溺,若不是宫里出了事,绝不会在她还病着的时候,送她来翠微宫。
福慧一愣,她之前都沉浸在要出宫见到萧姨的欢喜里,只以为是林舅舅说服了父皇,可是现在想一想,父皇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她的神情,萧青蕤看在了眼里。
福慧还是个孩子,怕是没想那么多。
“这冰池子前寒气重,福慧,和萧姨回去吧。”
察觉到福慧恋恋不舍的小眼神,她微微一笑,劝哄,“等你病好了,再过来玩儿。”
“那......萧姨你要教我。”
“好。”
见到了萧姨,福慧一下子活泼起来,缠着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萧青蕤听得很认真,嘴角一直翘着,时不时应和几句。
“殿下,陛下来之前吩咐了,要您到了,写封平安信传回去。”
福慧听了,拿热毛巾净了手,站在桌案前,提笔写了封信。
“萧姨,你有没有给父皇的信,让他们一块带回去。”福慧写好了,把折成了方胜状的信笺递给提醒她的太监,转眸望着萧青蕤狡黠的笑。
“是啊,萧娘娘,奴才脚程快,今夜就能到宫里了。”送信太监感激的看了眼长乐公主,得这差事的时候,汪公公可是提点过他,务必要萧娘娘送封信进宫。
唇上笑容不变,眼神已冷了下来,萧青蕤想起那封“情信”,心里便发堵,摇了摇头,吩咐道:“快送长乐公主的信吧,早些送到宫里。”
失望的不止是送信太监,福慧眼神也黯淡了些。
晚上就寝时,福慧依依不舍,萧青蕤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些热,也不放心,便问了问要不要睡在她的房间。
福慧眼眸发亮,连连点头。
福慧小孩子,困得早,很快就睡着了。
萧青蕤小心的下了床,走到外间厅里,查问跟着福慧一块过来的人,“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说说。”
重华宫的嬷嬷、宫女们面面相觑,因为长乐公主独一无二的地位,重华宫里的人只要侍候好她就可以了。反正宫里没人敢欺负她。
所以,除非关系到长乐公主,其他的事情,她们并不上心。
“萧娘娘,近些日子,除了韦丽嫔......废妃韦氏被贬入冷宫,宫里并没有大事发生。”
想了又想,她们也没想出宫里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韦丽嫔。”她知道韦丽嫔被废了,可这和福慧应该没有关系。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回去睡觉吧。”
......
冷宫。
韦丽嫔双眸呆滞,脸庞消瘦,不复之前的艳丽。
“姨娘......谦儿......”
她在这世上的亲人只剩下了姨娘和侄儿了,韦丽嫔满眼恨色,又颓丧的垂下头。她是彻底翻不了身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姨娘和谦儿的性命。
“你来了。”
韦丽嫔背对着来人,颓败的房间里又暗沉沉的,没有点一个油灯,但只听声音,她就知道来人是谁。
“丽嫔娘娘。”樱桃裣衽行礼。
“这时候还装模作样,哪里还有丽嫔,只有庶人韦氏。”
“在奴婢面前,您一直是丽嫔娘娘。”
“德妃真是会调教人。”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樱桃并不接话,将一张纸递给韦丽嫔,“丽嫔娘娘记住里面的话,若是......有人审问娘娘,娘娘便照着这上面的笔迹将纸上的字......写出来。”
韦丽嫔看完内容,满眼嘲弄,惨然而笑,“原来宫里的大善人,手段这么狠。”
“你们既然连这个都让我看了,我这条命是攥在你们手里了。”不甘、怨愤、嫉恨种种情绪闪现,韦丽嫔呼吸急促,心知自己命不久矣。
“德妃谋算的好啊。可是她千算万算,本宫不擅摹人笔迹,写不出......陛下的字迹。”韦丽嫔冷冷的笑,德妃真是好手段,难怪林贤妃死在了她手上。
“德妃娘娘都安排好了。”樱桃轻声说:“只要娘娘死都不出冷宫,送到你手上的纸......上面都有用藤草汁水染出的笔迹,娘娘你用水稍稍沾湿,就会显露出来。你再照着笔迹描摹就行了。”
韦丽嫔脸色灰败。
“德妃娘娘知道你牵挂姨娘和侄儿,宫里查的紧,不好让你姨娘进宫。你侄儿却在宫里,娘娘要不要见一见?”
“德妃.......”韦丽嫔咬牙切齿,“我告诉你,这宫里还有我的心腹,德妃让我做的事儿,我告诉了她,若是我姨娘和侄儿出了意外,德妃做得阴毒事,马上就会传遍宫廷。”
樱桃色变,连忙安抚韦丽嫔,“德妃娘娘答应的事,定不会发生意外。娘娘的姨娘和侄儿,会安安稳稳的活着。”
“但愿如此。”
.............
两日后,韦丽嫔在东厂锦衣卫的看守中,摹着皇帝的笔迹,写下了一封信。
这封信刚刚递到御前。
冷宫看守一个不妨,韦丽嫔解了腰带,吊死在了窗棂上。
“庶人韦氏自缢了。”
林政听得这个消息,砸了手中的茶杯。
“朕的后宫竟成了鬼蜮之地。”俊美的面孔笼着层煞气,“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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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你在这儿待的很好
“娘娘,宫正司和东厂都出动了,在查林贤妃的事情。”
樱桃跪在德妃脚下,神情惶恐不安。
“韦氏都认了,还有什么好查的?”德妃摸着腕上的佛珠,指尖冰凉。
“沉住气,别在外面露出这种样子。”德妃低声呵斥,“该处理的首尾,本宫都处理了,陛下就算查,也查不到本宫头上。”
德妃深吸了口气,“等君懿怀了孩子,陛下就顾不得这些陈年旧事了。”
宫正司和东厂一番彻查,还真查出了不少肮脏之事,诸如宫女和太监对事,诸如不得宠的嫔妃私藏春宫密戏等物。这些事历代都没少过,只是都隐在暗处,这次查得太厉害,才暴露了出来。
杨衍对这些东西深恶痛绝,下了狠手,先打死了几个仗着权势欺压宫女的大太监,又立了严刑峻法,一番辣手下来,肃清了宫闱。
只是,林贤妃的事情,却没有找到新的证据。
因着韦丽嫔临死前顶下了罪名,后宫里的嫔妃们,为了保住自己,都将脏水泼到了韦丽嫔身上,结果,这一番查探下来,反而更坐实了韦丽嫔的狠辣。
“韦丽嫔?”杨衍眸色冷寒,“这事儿不像她的手笔,她也没那么缜密的手段。给朕接着查。”
汪锦磕头应是。
“宫里清了一遍,该罚的都罚了,没人敢再枉顾宫规,你慢慢儿的查。”杨衍捏了捏眉心,“重点是寿康宫。”
万岁爷怀疑是太后娘娘,汪锦大气儿不敢喘。
“还有长安宫。”
......
当萧青蕤快要描完垂字的时候,大门寂寂的翠微宫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林舅舅。”
福慧开心的唤了声,扬着张粉润润的小脸,眉眼带笑。
林政阴沉了多日的俊脸上,露出了抹笑容。
“福慧。”他大步走向前,蹲在福慧面前,仔细打量了片刻,“胖了些。”
“林舅舅,我没胖。”福慧不依了,跺脚急道。
萧青蕤在一旁,看着罕见活泼撒娇的福慧,忍不住笑着摇头。
“臣参见萧娘娘。”
林政这才拱手见礼。
“林侯。”
萧青蕤敛衽还礼。
“福慧出宫匆忙,雪团儿都没带过来,臣这次来,带了雪团儿。”林政看着萧青蕤,一本正经的说着。
这话在场诸人里除了福慧信,剩下的人没有一个相信。
“林舅舅,你带了雪团儿。”福慧极喜爱那只雪白的犬,听得林舅舅特意给她送了过来,欢喜极了。
“放在前面暖阁里了。”林政嗓音温和,“我让人带你过去。”
福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萧姨,乖巧的随着林政手下的人,去了暖阁。
“萧娘娘,今日冒昧过来,是想亲口向娘娘道声谢。”说完,林政曲腰行礼。
萧青蕤唬了一跳,被他如此郑重的大礼惊到了,“林侯此话何意?”
“臣的姐姐沉渊昭雪,多亏娘娘将姐姐的绝命书送给臣。”林政正色说道。
“贤妃娘娘......林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萧青蕤大惊,不敢猜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不知道?”林政讶异挑眉,宫里那么大的动静,虽然在陛下的铁腕下,没有传到前朝,可萧娘娘不该不知道啊。
萧青蕤摇了摇头,自从福慧来了,宫里送东西的人,嘴巴都缝上了似的,闭得紧紧的,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而杨衍......自她拒收那些赏赐后,竟再无只言片句。
“陛下对娘娘......”林政不敢置信,陛下竟将翠微宫护得这么严实,宫里水深火热,沸反盈天,翠微宫里却如世外桃源一般。
“娘娘是个有福气的。”他说得真心实意,虽然阿姐一生不得陛下欢心,但是,不可否认,陛下对入了他心里的女人......都是极好极宠的。
萧青蕤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问起宫里的事情,可林政除了告诉她韦丽嫔认罪自缢,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林侯,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请告诉我。”萧青蕤被蒙在鼓里,反而愈加心急,迫切的想要知道宫里的情况。
“这......”林政有些为难,陛下特意隔绝了翠微宫,许是不想让萧娘娘知道,他若是贸然相告,会不会......
“奴婢参见万岁爷。”
殿外忽然响起跪地行礼的声音。
伴着这些声音,大红猩猩毡发出哗啦的响声,一道高大有力的身影,压迫而来。
“臣参见陛下。”
林政呆了下,没想到杨衍会来,但这惊讶转瞬即逝,还是正常的行礼问安。
萧青蕤就不同了。
黑白分明的桃花眸愣愣的望着杨衍,袅娜的身姿还保持着向前的倾身,杨衍的突然出现,让她太震惊了,以致盯着他一瞬不瞬,连行礼都忘了。
凌厉的黑眸在殿内两人身上扫视一遍,终于定在了萧青蕤身上。
咚咚咚。
他一步步而来,萧青蕤只觉耳朵轰鸣,默默数着他的有力的步数。
“臣先告退了。”
林政愣过之后,野兽般的直觉告诉自己,要立刻退出去。
杨衍目光还凝在萧青蕤脸上,沉沉暗眸贪婪的看着她,对林政的识趣极为满意,下颌点了点。
林政使了个眼色,出去的时候,带走了殿内的宫人。
“你......”萧青蕤一个激灵,差点咬到了舌头,急忙改口,“陛下......你怎么来了?”
听得她这个问题,浓眉不悦的皱了皱,杨衍高大的身子已压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抬着她小巧精致的下颌,“宫里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朕告诉你。”
原来他听到了她的问话。
萧青蕤不安的蹙眉,她发现一旦面对杨衍,她引以为傲的冷静,立马烟消云散,竖起浑身尖刺。
“怎么敢劳烦陛下?”萧青蕤双手用力,想要掰开他掐在她下巴上的手指。
“你在这里待的......很好。”她就算用尽了力气,之于杨衍也就比撒娇力气大点,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将她的模样看得更清楚。
她更瘦了,宽宽大大的冬装穿在她身上,越发衬得神情飘逸。
身上的烟火气儿是越来越少了。
“为太后祈福,为陛下祈福,我......臣妾不敢说不好。”萧青蕤汗毛都竖了起来,杨衍身上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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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他对姝娘的诺言怕是要毁在了她身上
“是吗?”
淡淡的嗤笑声响起,俊美的面孔上染了几分邪气,杨衍厌了她这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再耍性子,也得有个限度。
“来翠微宫的目的,臣妾一日不敢忘。”
杨衍伸臂揽在她身上,感受着她的僵硬和抗拒,心口狠狠一拧,“朕很快就接你回宫。”
眼眸慌乱,萧青蕤僵在他怀里,这次出了宫,她就没想过要回去。
“臣妾属相和太后相冲,为了太后凤体安康,臣妾愿意在这儿念经祈福。”
杨衍手上用力,眸色深冷,“你不想回宫。”
萧青蕤察觉到他的汹汹怒意,腰被他箍得发疼,“臣妾待在这儿,对太后对陛下都好。”
“忤逆朕的意思,你还敢说为朕好。”杨衍气极反笑。
萧青蕤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胸膛上,甚至能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得她心慌意乱。
“陛下是来训斥臣妾的吗?”
推不开他,她只得闭眸苦笑。
“宫里有那么多人侍候陛下,让臣妾留在这里为陛下祈福不好吗?”
她无力的叹息。
锋锐眉峰上的怒气忽然散了,唇角轻挑,低沉醇厚的嗓音含了笑意,“原来你是和朕闹小性子。”
温热的唇擦在她耳垂上,激起她一阵阵颤栗,醇厚的笑声更愉悦了,“她们怎么能和你比?”
杨衍太知道如何对付她的身体了,萧青蕤强忍着浑身的酥麻,冷冷的呛声,“臣妾在佛前清修多日,不能再服侍陛下了,陛下忘了前些日子的尴尬了吗?”
伸进她衣领,在她身上一路点火的手掌倏然顿住,杨衍深深拧眉,却并未被她激怒,“不再试一次,朕怎知道你那毛病好了没有?”
愕然抬头,萧青蕤怎么都没想到一向自负骄傲到极点的杨衍,这次怎会不生气。
腰上一紧,接着腾空而起,萧青蕤被他拦腰抱起,长腿绕过水墨屏风,将她放在了榻上。
“这次......朕定治好你的毛病。”
结实的大腿压住她胡乱踢腾的腿脚,修长的手指飞快的脱下她身上一层层的衣物......
“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萧青蕤倒在锦褥上,无力再挣扎,如云墨发披在雪白的肌肤上,妖媚入骨,喘着一字字念着这首词。
满含欲念的眸子亮亮的,杨衍沉沉的笑了出来,“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你这小性子,活脱脱一个小醋坛子......”
澄澈的桃花眸讥嘲的望着压在身上的人,萧青蕤微喘着讽刺,“生同衾,死同椁。陛下,你这话对几个人说过?”
笑声乍然停止。
“陛下,你才对人许下这个誓言,转眼就上了臣妾的床。”萧青蕤对上他深邃黝黑的双瞳,只觉大为畅快,“可别让人知道了,哭晕过去,心疼的还是陛下。”
奔涌的血液渐渐冷却,一身燥热如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杨衍冷冷的望着她,生同衾,死同椁,这六个字他只对姝娘说过。
她是嫉妒姝娘吗?
身上一松,萧青蕤迅速翻滚,裹在了锦被里,紧紧靠在墙角,警惕的望着脸色不好的杨衍。
“陛下,快回宫吧。别让淑妃等急了。”
看着杨衍沉着一张俊脸,穿上衣袍,萧青蕤虽然不准备留他,但心里还是窝着火,在理智克制之前,冲口而出。
“淑妃,关她什么事情。”杨衍声音里带着寒气。
萧青蕤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睛发酸,长长的睫毛亮晶晶的,挂上了泪珠,“你都许了她似海情深,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动作顿了顿,俊美冷漠的面孔上闪过一瞬慌乱,薄唇微抿,杨衍张了张口,却又深深拧眉,没有说什么,走了出去。
“万岁爷。”
汪锦守在外面,小心的瞧着长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杨衍,心里长叹一口气,萧娘娘又惹怒了万岁爷了。
“去侍候你们主子更衣。”
出乎汪锦预料,杨衍虽然面色难看,却没有发怒,反而冲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候萧娘娘的宫女招了招手。
半夏飞快的睃了眼万岁爷,忙磕头应了声,倒退着进了寝房。
“主儿。”
“我没事,给我拿一套干净衣裳。”
萧青蕤收拾好了,擦干净脸上残泪,薄薄匀了层胭脂,瞧着自己精神了,才走了出去。
现在还是白日,福慧和林侯都在,她必须精神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万岁爷。”
不想,已收拾齐整的杨衍,正坐在客厅里,闭目养神,手里握着一杯清茶,时不时轻啜一口。
“你没走?”
萧青蕤愣了愣,不得不走上前行礼。
“半夏你们下去。”
“是,奴婢告退。”
轻轻叹了口气,杨衍深深凝视她,“淑妃......她和你不同。”
说了这一句,杨衍不知要如何解释,他会对淑妃无上恩宠,给她最好的东西,最深的柔情,可这一切......都是用来弥补他对姝娘的亏欠。
淑妃,她是姝娘的......替身。
他并不会将她当做一个真正的女人看待,可是,萧青蕤不同。
她和姝娘那么不同,几乎没有丝毫的相似。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在她离宫的这些天里,他想她。
心神一阵恍惚,他对姝娘的诺言......怕是要毁在了她身上。
这些话,杨衍压抑在心口,萧青蕤不知道他想什么,只听得他一声,就见他心神恍惚。水盈盈的眼眸黯淡下去,脊背挺得笔直,淡声说:“我怎么敢和你的掌中宝比?”
“别再试图激怒朕。”
杨衍罕见的心平气和,“等宫里平静了,朕接你回宫。”
“我......前朝后宫都知道我出宫为太后祈福......”
“朕已命人将李东桓找回来,给你好好调理调理身子。”杨衍打断她的话,“待你生下一儿半女,朕就封你为皇贵妃,为朕打理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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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为朕生个孩子
杨衍打断她的话,“待你生下一儿半女,朕就封你为皇贵妃,为朕打理六宫。”
晴空打了个霹雳,将萧青蕤劈晕了,要她生个一儿半女,后面的话她都听不到了,脑子被“一儿半女”这四个字搅成了一锅粥,嗡嗡的晕眩的厉害。
“我......我癸水都没有了,怎么生孩子?”樱粉色的唇瓣颤抖的厉害,萧青蕤扶着额头干笑。
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并不是怨憎或控诉,可这话听在杨衍耳里,让他极为痛苦。
呼吸沉重了起来,黑眸里翻滚着难以言说的痛悔,长臂伸展,将她揽在怀里。
“是朕......朕错了。”
她怎么会没了癸水,还不是他一日日灌下的芜子汤,他毁了她,他亲手毁了她孕育子嗣的能力。
“陛下......臣妾挺好的,没了癸水少了很多麻烦。”萧青蕤面孔压在他胸膛上,箍着她的手臂太有力,她被压着紧紧贴在他身上,挣脱不开,呼吸交缠。
她听得到杨衍呼吸声浊重,感受得到他身子的颤动,怕被他憋死,急忙说出分辨。
其实她真觉得绝了癸水挺好的,这个年代,来了癸水,就用一块里面塞满草木灰的棉布条垫着,条件太艰巨了,她想一想都头皮发炸。
可是,听了她的话,杨衍不仅没有被安慰到,箍着她的手臂越加的用力,暗哑的嗓音饱含着痛楚,“朕......对不住你。”
她越是装作云淡风轻毫不在意,杨衍越是痛悔难当,他怎会相信她说的没事,这世上那个女人会不想要孩子,会不恨毁了她做母亲的希望的人。
“陛下,臣妾真的没事。”萧青蕤被他话里的痛楚惊到了,可是,她这个样子,是断然不会再有子嗣了。
她以前从未想过生孩子这个事情,她连自己都活得朝不保夕,怎么能再负担一个新生命,可是这一刻,听着杨衍如此痛苦后悔,她心头突然掠过一丝空茫,甚至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白嫩嫩、软绵绵的小东西,咧着没有牙齿的粉嫩牙床冲她笑。
从脚底板窜上股寒气,萧青蕤狠狠的打了个冷战,连声安慰杨衍,“臣妾不在意,没事儿,陛下你也别在想这事儿。”
箍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萧青蕤被他紧紧的按在身上,贴在他身上,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上肌肉瞬间绷紧。
“你真不在意?”
杨衍手上用力箍着她的腰,这个动作迫使她后仰着身子,扬着脸望向他,修长白皙的颈子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我.......”萧青蕤想说是的,可紧盯着她的这双眼眸,深沉晦暗,痛色与戾气翻涌。她被他看得心悸,张了张嘴,竟不敢也不忍再用那话刺激他。
“李东桓......朕召了他回京,你定会诞下朕的孩子......”低沉沙哑的嗓音醇厚如酒,薄薄的唇含了微微的笑,这个笑,让他一贯俊美冷漠的面孔暖了起来,他这个样子太惑人,像是屈尊纡贵而来的神祇,蛊惑着被他选中的凡人,为他献上一切。
“陛下......”后仰的姿势太费力,为了不摔倒,她的双手不得不抱紧他的腰,全身全心的依赖着他。
“六郎......”低低的沉沉的叹息一声,深邃黝黑的眸子专注的看着她,两丸乌瞳里倒映的全是她的身影,“不要再和朕生分了,唤朕六郎。”
“六郎。”如此亲昵的称呼,从她红菱似的唇瓣里软软唤出来,杨衍身上的燥热更甚了,低头启唇含住了这红软生香。
唇上的暖热,萧青蕤呼吸一滞,从这场迷梦中惊醒了。
六郎,多么旖旎的称呼,她曾经信了他,以为唤了他六郎,就走进了他的心。
结果,却差点死在了他面前,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人犯一次错误不可怕,心上插刀也能熬过去,而同样的错误若是犯第二次,那便是蠢,愚不可及。
杨衍这次并不急躁,含着她的唇,轻轻的吮,柔柔的吸,似乎真的怜惜。
因他没有用力,没有强势征伐,萧青蕤用力一挣扎,偏了头,挣脱了他的这个吻。
紧闭的眼眸动了动,张开,情动的欲念让这双眸子迷迷蒙蒙。
“我......肚子疼。”
萧青蕤忽然白了脸,收回缠在他腰上的手,使劲的按在肚子上。
“哪里疼?”锋锐的眉峰染上焦色,杨衍还一身的燥热,那腔旖旎心思却全被担忧取代,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大掌则覆在她肚子上,轻轻的按着。
“这里......绞着疼......”箭上弦上,这病必须要装得逼真。
萧青蕤眉眼紧蹙,脸孔煞白,像是真的在忍受刀绞似的剧痛。
“朕抱去床上歇着。”
杨衍轻轻的抱起她,放到床上后,还拿一床锦被给她盖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朕的疏忽,竟然没派太医过来。”杨衍自责的叹了口气,又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额头,“翠微宫和宫里距离遥远,你忍一忍,朕马上命太医过来。”
“陛下。”萧青蕤忙拉住他的衣袖,“臣妾是来这儿为太后娘娘祈福的,兴师动众的不好。”
她可不能让太医过来。
“而且......臣妾身边的王姑姑是位年资极长的医女,她能治好臣妾的腹痛。”
杨衍深深凝了她一瞬,“朕让她来服侍你。”
待他昂藏的身子消失在殿里,萧青蕤吁了口气,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他怎么......”低低的嗓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可是,我还是想回家。”
......................................
凉州城。
北边朔风刺骨,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雪层堆的厚厚的,有些低矮的民房,甚至被覆盖在了雪层下。
“幸好李大人早几日就回京了,不然遇到这场大雪,指定耽搁日子。”
虽然卓冷岳被幽闭在凉州城,但杨衍发往北边的诏书上,并未斥责他,反而是让他入了北庭军。
除了极少知道内情的人,旁的人都以为卓冷岳一介公侯子弟,又是大长公主的儿子,定是为了积攒军功,才到了这寒苦的凉州。
他医术精湛,人虽清冷,但弓马娴熟,一身功夫一点不比军营的汉子低,在凉州军中,很快就打出了名声。
不管多糙的汉子,经了他的手,都服服帖帖的。
而他这次是独身一人来的凉州城,服侍他饮食起居的则是军中挑出来的机灵懂事的小兵,在他身边待了段时间,也不怕他的冷脸,敢随意的议论几句。
卓冷岳握笔的手顿了顿,清冷的眼眸露出了些好奇的神色。
那个小兵瞬间来了精神,热血涌上头,他一直觉得卓大人像尊佛,冷冰冰的没有热乎气,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好奇的样子,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倒出来。
“属下听说是皇上悄悄的召李大人回京的。”
点尘不惊的凤眸翻涌,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一张书页上,许久,指骨缓缓滑动。
“去看看有没有我的信件。”卓冷岳淡声吩咐,杨衍派来守着他的人不少,可他凭着一身医术,在这凉州城收服几个人为己用,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是,大人。”
“若有,和先前一样,悄悄的给我。”
小兵应声退了下去。
卓冷岳站起身,走到书案下,点了几下,抽出一个隐秘的抽屉,里面是师父张真人寄来的信件。
“青蕤......你练得功夫究竟是什么?”
他其实已有了猜测,可他不愿意往那方面猜想。
“你想要什么?若是......我定会倾尽全力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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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北疆生变
又下了一场大雪,李东桓李大人从凉州回到京城。
觐见了皇帝后,便被东厂的人快马加鞭的送到了翠微宫。
“娘娘,师父他老人家来了。”王医女自得知了师父要来的消息,一直翘首以盼,“师父他定能医好娘娘的宫寒之症,生个小皇子的。”
萧青蕤震惊大于喜悦,手里的象牙梳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杨衍真的要她生孩子。
......
随着年关临近,宫里事务繁多,要祭太庙、祀社稷等等,还要接受各地藩王的朝贺,杨衍很忙很忙,自上次之后,再没有时间出宫。
正旦前五日,宫里派去接人的队伍,只接了长乐公主一人回宫,萧青蕤写了封表书,要留在翠微宫为太后祈福。
这封表呈上来的时候,杨衍坐在御座上熬夜批着奏折,看了内容,俊颜冷漠没有表情,却蓦然散发一股强悍阴冷的威严。
“随她吧。”
在一众侍候的人瑟瑟发抖中,他吐了几口气,淡淡的说了三个字。
......
除夕夜。
“你们好好热闹热闹,不用跟过来。”萧青蕤阻止了半夏等人,让她们该吃吃该喝喝,一夜到头跟着她也辛苦了,这一天就松快松快。
“我就在廊子上走走,挂了那么多盏灯笼,亮如白昼,又有护卫来来回回的巡视,没事儿。”
萧青蕤执意要一个人走一走,半夏等人劝阻不了,只得让她自己出去了。
“除夕夜,团圆夜。”
萧青蕤走在长廊上,一阵寒风吹来,将雪花吹到了她眼里。雪花马上融化,化作晶莹的水滴挂在她睫毛上。
“娘娘。”
忽然一个极轻的声音响起,萧青蕤吓了一跳,急忙四处查看。
“你是谁?”
一个瘦小的人影跪在廊下,穿了一身黑,他要是不出声,躲在那片暗影里,萧青蕤根本发现不了他。
“奴才从凉州过来,奉命给娘娘送信。”这个人影极为警惕,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巡逻的侍卫刚刚离开这儿,暂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地方,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凉州?”萧青蕤呼吸一紧,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从凉州过来,谁让你送信的?”
瘦小的人影将油纸包递到萧青蕤手里,耳尖的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连忙半站起身,压着嗓子说:“奴才的主子是卓公子。有人来了,奴才先躲一躲。”
说完,猫着腰轻巧的跑了。
“冷岳。”
喃喃的唤了一声,萧青蕤踹着油纸包,心急如焚的回了寝殿。
“娘娘,您回来了。”
王医女眼尖的看到她折返,连忙唤了声,又见她脸色有异,担忧的问道:“娘娘,您哪儿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唤师父过来。”
“不用,我......我吹了风,暖一暖就没事了。”萧青蕤急忙阻止,“不用过来侍候。”
关上了寝殿的门,萧青蕤急迫的拆开油纸包,愣愣的看着里面厚厚的一叠信笺,或许是为了节省空间,这叠信笺都叠成小小的、精致的同心结状。
“凉州城。”
跌坐在软榻上,捧着信笺的手指颤抖,萧青蕤忽然起身,腿脚有些发软,踉跄着将那套大楚地理志翻开。
细白如嫩葱的手指,量着京城到凉州城的距离,乌黑双眸灼灼发光。
“我要想法子去到凉州。”
卓冷岳被杨衍困在凉州城,他出不了城,只能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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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坐在御座上,高高在上俊颜冷漠的杨衍,忽然一阵心绞痛,举着酒觞的手抖了抖。
“众卿家满饮此杯。”
垂下的十二毓玉石遮住了他骤然发白的面色,剑眉紧蹙,除了刚开始的颤抖,端着酒觞的手稳稳的,没人看出异常。
在这欢庆的日子里,杨衍喝了许多酒,宫宴结束,他已半熏。
“汪锦,她在那儿都做了什么?”
回到乾清宫,脱了冠冕,换上一身轻便的寝居常服,杨衍喝了杯温水,俊美的脸孔被酒意熏染出潮红,他敞了衣襟,披了长发,狷狂不羁。
汪锦还以为万岁爷要召几个美人侍寝,没想到,听到他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问话。
懵了片刻,汪锦恍然大悟,万岁爷问的是翠微宫的萧娘娘。
“萧娘娘心慈,今儿翠微宫的奴才、侍卫们托了她的福,都得了赏赐。”汪锦先挑着好的说。
小心的觑着万岁爷的神色,汪锦一抖,不敢在打马虎眼,说到了正题上,“萧娘娘看了会儿灯,就睡下了。万岁爷命人送去的赏赐到的时候,萧娘娘已睡了,故没能写下谢恩折子。”
“睡得这么早。”
杨衍淡淡嘟哝了一句,并不如何生气。
“她的身子调养的怎么样了?李东桓的脉案送来了吗?”
“送来了。”汪锦吁了口气,幸好他长了个心眼,亲自盯着翠微宫,李东桓的折子一递上来,他就放到了紧急的那一摞里。
“万岁爷,您请看。”
虽然喝了半醉,但丝毫没有影响杨衍的思维,飞快的看了一遍。
被酒意熏的温软的眉眼倏然冷了下来,黑眸寒凉的扫了汪锦一眼,“他要的药材,为何不及时送过去?”
“铁皮石斛、天山雪莲、三两重的人参、百二十年的首乌、花甲之茯苓、肉苁蓉、深山灵芝、海底珍珠、冬虫夏草。”汪锦忙辩解道,“万岁爷,这是《道经》上列的九大仙草,御药房里还差了味海底珍珠。”
薄唇轻轻抬了下,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案,杨衍嗓音低低,“海底珍珠?朕已经给了她,立马把剩下的这几味送过去,告诉李东桓,朕要她尽快好起来。”
“奴才遵旨。”
汪锦连忙吩咐了底下的太监,着人连夜送到翠微宫。
酒意翻涌,杨衍又喝了几杯水,压下涌上的燥意。
“宫里查的怎么样了?”
没想到今儿这个吉利的日子,万岁爷还记着这事,“奴才还在查......距离贤妃娘娘仙逝......过了这么久,留下的痕迹不多了......”
汪锦听得万岁爷不悦的冷哼,连忙跪下来,“奴才无能。”
“许你用东厂的手段,只要能撬开他们的嘴。”
悚然一惊,汪锦磕头应下。
不想,翌日,正旦佳节,北疆却传来惨报,鞑靼人攻陷了北疆重镇临洮,抢掠之后,将满城百姓屠戮殆尽,而后一把火烧个整座城。
“鞑靼贼子,不灭此贼,朕妄为帝。”
杨衍惊怒异常,双瞳染血,煞气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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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有我在,一定能让你见到父皇
因着鞑靼屠城一事,建昭八年的上元节草草而过。
朝中勋贵已在杨衍铁腕下,服服贴贴,杨衍要踏平鞑靼,没人敢阻拦,无论府兵、粮饷都迅速到位。
正月十六,刚刚过了上元节,林政率大军疾行到北疆。
福慧陪着父皇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直到大军成了小小的黑点,再看不到林舅舅的身影,才收回了目光。
“父皇,新年已经过了,我想回翠微宫陪陪萧姨。”
林舅舅去了疆场,父皇又没日没夜的忙,甚至一整天连见都见不到一面,福慧不想留在孤寂的宫里。
“好,父皇派人送你过去。”
福慧没有想到父皇这么好说话,瞪圆了眼睛。
杨衍笑了笑。
当夜,福慧就到了翠微宫。
即日起,乾清宫里,无论日夜,灯火通明,杨衍连日召集内阁阁老并六部大臣,整日忙着北疆战事并前朝事务,多日不曾踏足后宫。
............................................................
和波诡云谲的皇宫比,萧青蕤的翠微宫安宁平和,几如世外桃源。
平静的日子如水般的淌过,转眼,杨衍亲笔所书的《九九消寒图》,已全部涂成红色,冬尽春归。
“娘娘,宫里来的人怕是数着日子,今儿才刚涂完,就要携了进宫。”
王医女打量着萧娘娘,见她面色好了许多,心里高兴,看来师父将娘娘的身子调养的不错,估计再服几服药,娘娘的宫寒之症就能好了。
宫寒之症若是好了,娘娘就能诞育皇子了,想着想着,王医女露出了欣悦的笑容。
“拿去就拿去吧。”
萧青蕤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怎么这么高兴。
“北疆的事情怎么样了?凉州城.....距离鞑靼人那么近......?”北疆的事情极少传到京城,除了大捷,萧青蕤在翠微宫里,更难得到消息了。
“娘娘,这些都是大事儿,奴婢们打听不到。”
“让小满多和宫里的太监、护卫们联系联系,多打听打听。他们知道的别普通的官员都多。”萧青蕤叹了口气。
这场大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凉州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过去。
萧青蕤怅然了几日,但,阳春二月草长莺飞,春光明媚,福慧窝了一个冬天,毕竟是个孩子,再沉静的性子,也熬不住了。
“萧姨,我们去放纸鸢吧。”
看着福慧亮晶晶的眼眸,萧青蕤笑着点头同意。因翠微宫依着山势而建,前殿后院,并不算大,不是很适合放纸鸢。
萧青蕤记得山脚下有座皇庄,问了王医女,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王姑姑,你先带些人去那里安排一下。”
“娘娘要带着长乐公主去那里放纸鸢,那敢情好,那里地势平坦,又开阔,很适合。”王医女知道那个皇庄,比翠微宫适合,忙着人去那里安排了。
那处皇庄果然极适合。
放了一天纸鸢,萧青蕤跑得腰酸腿疼,可精神极好,又听说皇庄子里种着一大片的桃树,正直花期,红艳艳的桃花云蒸霞蔚的极好看。
夜里就宿在了皇庄里。
福慧除了深宫,就只在夏日避暑或者冬日避寒时,去过些行宫,翠微宫就是她待的最偏僻的地方了。
乍然到了皇庄,对一切事物都极好奇,无论是田地长得绿油油的麦苗,还是庄子里的农户纺纱织布用的东西,她都十分的好奇。
又缠着萧青蕤在皇庄子里待了好几天。
她们在皇庄里玩闹的开心,消息传到宫里,杨衍颇有几分羡慕,这些日子他日日伏案到半夜,眼底都有了青影。
“服侍的人都赏。”
这个消息显然愉悦到了他,素日沉肃端严的面孔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冷寒的眼底也有了点点柔情。
“万岁爷,北疆急报。”
恰在此时,北疆战报送到。
殿里霎时鸦雀无声,偌大的殿堂,那么多侍候的宫人,一声儿都不敢出,只有杨衍拆信的哗啦声。
“好,林政不愧是朕的冠军侯。”
杨衍重重击掌,林政深入瀚海,将鞑靼达颜一部诛杀殆尽,这一部就是屠了临洮满城的主犯。
林政将这一部杀戮殆尽,以血还血,以命换命,为满城百姓报了仇。
得了这封捷报,杨衍大为欢悦,皇帝高兴了,压抑了多日的宫廷终于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尤其是后宫嫔妃,她们不在乎什么北疆什么鞑靼,她们在乎的是杨衍的情绪,待这个喜讯传遍宫廷,她们用尽了心思盛装丽服,想着能得了他的垂青。
永乾宫。
“娘娘,北疆传了捷报,陛下龙颜大悦。”宝曼在梳妆盒里挑了又挑,选中了一支红玉步摇。
“陛下多日没有踏足后宫,得了这么大的喜事,应会......召人过去。娘娘戴上这支红玉步摇,既喜庆又亮眼。”
君懿却没有她的兴奋,自从知道了杨衍不会碰她后,柔婉的眉眼便带上了哀愁,时日一久,面相上竟添了凄苦之色。
宝曼叹了口气,还是要好声好语的劝她,“娘娘,您可不能灰心,您只要去了,万岁爷定不会召旁人。”
她的意思也很明白,就算万岁爷不宠幸她,只要她人把着万岁爷,旁的嫔妃也休想受宠。
“再说有德妃娘娘在,定会有办法的。”
盛装打扮的淑妃君懿,等了又等,天色黑了又明,也没等来乾清宫的召见。
却在翌日中午,等到了寿康宫的懿旨。
送走了寿康宫的宣旨太监,熬了一夜,一脸憔悴的君懿得了这个信,立马满面喜色。
原来,寿康宫刘太后得知了北疆捷报的喜讯后,亲自到乾清宫,温言解劝皇帝,心疼他前一段时间熬得太多,身子骨都累瘦了。
又说,今年整个冬天,因为种种事端,都没有去温泉行宫避寒,就趁这个机会,去温泉行宫泡一泡,也去去晦气,以后喜气越来越多。
杨衍的确累了,想松松筋骨便同意了。
他一同意,刘太后立马就下了懿旨,命宫里嫔以上嫔妃都随幸行宫,又在低阶嫔妃和掖庭宫女里,精心挑了些容色极美、身段又妖娆的,命人先提前送了过去。
.....................................................
翠微宫。
寿康宫的懿旨也传了过来,只传了长乐公主过去。
萧青蕤想来想去,去凉州城的渴望越来越浓烈。可她若是偷偷离了翠微宫,被杨衍发现了,侍候她的人怕是难逃一死,除非......
福慧乘坐的马车,行了一段路,一直在车里服侍的一位嬷嬷,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额头、眼角、嘴角处密布深深纹路的一张脸,展颜一笑,“福慧。”
“萧姨!”
福慧惊呆了,萧姨出声之前,她竟然一点都没觉察出来。
“萧姨找你父皇......福慧给萧姨保密好不好?”
这么张皱纹深深的脸上,露出些羞色,看得福慧身子一寒。
“萧姨你放心。”福慧搓了搓胳膊上的疙瘩,心里却高兴起来,萧姨要去找父皇,一定是好事。
“有我在,一定能让你见到父皇。”福慧拍着小胸脯答应,望着萧青蕤吃吃的笑。
“萧姨,你要是给我生个小皇弟就更好了。”
“小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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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那娇腻的喘一声声儿传到耳里
“萧姨,你怎么还装扮成这个样子?”
已经到了温泉行宫四日了,萧青蕤一点儿都不着急,还是扮成老嬷嬷的样子,悠闲的待在福慧的殿里。
头一两天福慧还以为她在谋划什么,到了今天,都第四日了,旁的嫔妃打扮的妖妖娆娆,尤其是淑妃那个假货,天天亲手煮了吃了,想着法子往父皇住的地方跑,恨得她牙痒痒。
她都开始着急了,可萧姨还老神在在,一点儿不着急。
“福慧,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我在你这儿。”萧青蕤摇了摇手指,她不是不去寻杨衍,是时机未到。
“萧姨,父皇不知道你跟着我来了,你又不让我告诉他,还天天待在殿里,你要怎么见着父皇?”
萧青蕤暗叹了口气,“福慧,等你父皇......殿里没那么多人,我再悄悄的过去......”
“那好吧。”福慧无奈,萧姨虽然温柔,但她主意很正,她劝不了,只得小大人似的点头,“我经常去父皇那儿看看,等人少了,萧姨你再过去。”
..............................................................
“樱桃,这桩事定要办妥。”德妃一双眼睛射出寒光,若不是她掌管后宫多年,处处留心,手下得用的人又多,险些就过不去这次的坎儿。
“东厂的人一直在查,本宫绝不能坐以待毙。”
樱桃顶着厚厚的黑眼圈,连连点头,这段日子,东厂抓了不少人,查出了不少的事。若不是娘娘吩咐人办事的时候,一个奴才只办一点,一桩事要好几个奴才来做,他们只知道自己做的那点,不知道整桩事情,保不齐就漏了底了。
在这番惊吓中,她做了不少噩梦,精气神极差。此刻得了德妃的吩咐,一双凹进去的眼睛闪闪烁烁,希望这件事能成了,再不用担惊受怕。
“你亲自盯着君懿,只许成功。”
叩叩叩。
突然响起的叩门声,吓到了主仆二人,德妃还好,就是脸色变了变,樱桃险些尖叫出来,幸好及时捂住了嘴巴,不然德妃娘娘饶不了她。
“娘娘,是奴才。”
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德妃面色一喜,“樱桃,快带他进来。”
“娘娘,妥了......”
“陛下那里,都妥了。”德妃猛的站起身,激动的声音都发颤了。
“是的,娘娘。
“好......好。”德妃连叫了两声好,冲着樱桃点了点头。
樱桃行了礼,退着出了殿门。
天色已黑了,樱桃穿了件带帽兜的玄色斗篷,悄悄的出了殿门,把帽兜盖在头上,也没提灯笼,熟门熟路的走向淑妃君懿住的宫殿。
...............................................................
“萧姨,你又扮成了宫女了?”
福慧纠结的看着好不容易洗去了脸上的皱纹,又变得美美的萧姨,转眼,又变成了宫女。
萧青蕤穿好宫女服,发髻梳成双丫髻,化了层遮住本来面容的浓妆,尽量扮成个宫女的样子。
“你父皇今儿喝了酒?”
打扮妥当,萧青蕤跟在福慧后面,装作低眉顺眼的宫女。
“父皇嗜酒,前些日子都没喝,今儿不知道怎么了,又喝了很多酒。”福慧很担心萧姨这个样子,父皇认不认得出是她。
可是萧姨不让告诉父皇,福慧只得听话的将她送进了父皇殿里。
“汪公公,父皇呢?”
福慧没见到父皇,便询问汪锦。
“万岁爷在里面泡汤池子,殿下若是有事,请留下个口信,待会儿等万岁爷出来,奴才禀报。”
福慧悄悄的看了眼萧姨,暗暗咕哝了句真是不凑巧。
不想,外面突然喧哗了起来。
“吵什么?”汪锦皱起眉头,低声呵斥慌慌跑来的小太监。
“汪爷爷,芙蓉殿走水了。”
“什么?”汪锦大惊,举凡宫殿最忌讳的就是走水,因都是用木头建造的,一旦走水,救都来不及。
“呀,都能看到红光了。”
福慧走到门边,伸头看了看,都能看到一片橘色红光。
“殿下,千万不要乱走。”
汪锦跺了跺脚,万岁爷才松乏了,万不能因为这事扰了他。对长乐公主叮咛一番,忙忙的带着人手,亲自去救火。
“好巧。”
福慧吐了吐舌头,带着一众嬷嬷、宫女又回了住的宫殿,除了她及身边侍候的人,没人发现回去的人数比来的时候少了一个人。
汪锦带了大半的人去救火,留下的人也都守在外面,殿里空空荡荡的,萧青蕤轻盈的跑进内室,在杨衍寝居之地翻来翻去的找。
“怎么没有?”
可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她要的东西,萧青蕤秀挺的鼻尖都沁出了汗水。
“难不成他随身带着?”
想到杨衍的习惯,那方私印,他的确常常随身携带。咬了咬唇,水秀的眸子一眯,萧青蕤轻轻的走向里面的汤池。
萧青蕤下定了决心,定要到凉州城走一遭的,为了不连累跟着她的人丢了命,她想来想去,只得先在空白的信笺上盖上杨衍的私印。
之后,再想法子哄他写些不追究的话,当然,在他清醒的时候,是没办法哄他盖上私印的,所以,今夜定要盖上。
这样,等她走了,他再生气,半夏他们拿出盖着他私印的纸张,以他骄傲到自负的性格,只会更恼她,却会留下半夏他们的命。
毕竟,这方......江皇后送他的私印,在他心里,地位不亚于玉玺。
萧青蕤穿得宫女的衣裳,布衣布鞋,裙长到脚踝,方便走动,头上的发全用丝络相系,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走动起来轻盈灵巧,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越向前走,水汽越重,温度越高。等走进去,只见白雾弥漫,宽广的温泉池子里还飘着无数轻纱,隔了段距离,还有长长的屏风、隔扇等隔开,这处空间极大,她一眼望去,竟没看到尽头。
萧青蕤躲在最近的一扇屏风后,揉了揉眼睛,试图在这片阔大的区域,悄悄的寻到杨衍。
为了让眼睛适应这片蒸腾弥漫厚重白气的地方,她停留的时间有些长。
刚刚想迈步出去,听到一声柔腻如猫儿叫的女声。
猛的收回脚,贝齿紧要下唇,这声音......难道杨衍在这里......
那娇腻的喘一声声儿传到耳里。
萧青蕤心口一疼,支撑不住,软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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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疯狂
但她生那娇腻的喘一声声儿传到耳里。
萧青蕤心口一疼,支撑不住,软到了地上。
性倔强,忍着心口绞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管里面是多么难堪的画面,她要亲眼去看。
雾气弥漫、轻纱遮拦,可极度的紧张和心痛下,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都敏锐到了极致。
脚步轻轻,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她越来越接近那地方。
越走近,那娇媚的喘声越清晰,清晰得能让她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君懿。
脑子里嗡嗡的乱想。
白皙的手背横在隔扇上,水润漂亮的桃花眸划过一丝狠色,手背上浮起青筋,蒙在隔扇上的淡青色薄纱,烂了一个大洞。
形状优美如一朵桃花瓣似的眼眸,贴在了大洞上,待看清里面的情况,原本带着悲伤狠色的眼眸,震惊的瞪大了。
像是离水太久的鱼,终于重新回到了水里,萧青大喘了一口气,怕惊动了里面的人,又猛的捂住了嘴。
萧青蕤倚着隔扇,身子缓缓滑落,坐在了汉白玉石铺的地面上,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里面的声音忽然高亢了起来。
她却如释重负的无声大笑。
她真是傻了,一直只听到女子的声音,从始至终都没有第二个声音,她怎么那么笃定的以为是杨衍在做那种事呢。
只是,君懿怎么会在这里,还脱得光溜溜的,在自渎呢。
一想到刚刚一眼看到的画面,萧青蕤忍不住脸颊发热,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恶心。
一扇薄薄的隔扇,并不能隔绝任何声音。
君懿满面潮红,双手在身上抚摸,浑身灼热,她难受得厉害。
萧青蕤对窥探君懿做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再说,她还要寻找杨衍,寻找那方私印。
待双脚恢复了力气,她悄悄的离开了这儿。
她前脚刚走,不一会儿,有杂沓不一的脚步声传进来,有人寻到了神智模糊的君懿。
...................................................................
一口气出了温泉池,萧青蕤扶着膝盖半蹲着大口大口喘气,里面热气缭绕,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脸上的妆容都糊了,用手背一擦,红红白白的。
难受的皱起了眉,萧青蕤觉得糊了妆的时候是最丑的,她宁肯素颜,都不想以这种面貌示人。
不在温泉池,杨衍到底在哪里?
她想赶紧找到杨衍,把事情办了,马上离开,把这一脸的残妆洗了。
幸好汪锦带走了大半的人去救火,留下的一点人还都在殿外,她才能到处寻找。
“砰。”一声清脆的碎瓷声。
萧青蕤在殿里四处寻找,无比认真仔细,连床底下都看了,一直没有寻到人影。
此刻这声清脆的响声,惊得她差点跳了起来。
“声音在墙后。”
明明是一堵封闭的墙,她急得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根本没有门。
可声音就是在墙后,萧青蕤急得不行,忽然灵光乍现,她以手轻轻叩墙,声音轻浮,这墙不是实的,是空心的。
难道墙后另有天地?
她趴在墙上,一寸寸的查看,果然发现正中的颜色和两旁的不同,略略暗沉,而更让人怀疑的则是,就在这个位置的地面上,放置着一盆开得灼灼明艳的山茶花。
没有怀疑前,对这盆山茶花,她几乎视而不见,可现在,越开越可疑。
她试着抱起这盆山茶花,却发现并不如何大的花盆根本抱不动,因为它嵌进了地面,根本不是个独立的花盆。
“谁在外面?”
一声爆喝响起,折腾的气喘吁吁的萧青蕤一愣,膝盖不小心撞上了花盆,又发出一声响亮的撞击声。
严丝合缝的墙上突然开出了一道门,一道高大的身影,携着怒气而来。
萧青蕤慌忙垂头,没来得及说一个字,胳膊上一疼,被一股大力拉扯了进去。
先是闻到浓浓的酒味儿,她不敢让杨衍看到脸,低低的勾着头,踉跄着脚步被扯了进去。
而在这熏人欲醉的酒味儿里,还夹杂着一股硫磺味,这里竟然也是一口温泉。
因为空间狭小,又是密闭的,白雾氤氲,足以模糊视线。
“你是谁?”
三个字说得极为狠戾,掐着她的胳膊的手掌用力凶狠,似乎想捏断她的骨头。
可就这样,萧青蕤还是听出了杨衍的不对劲。
呼吸浊重,口齿含糊。
“谁命你来这儿的?”
又一声厉声喝问,大掌掐到了她的脖子上。
他的手灼烫。
最先跳到脑子里的竟然是这个,萧青蕤瞪大了眼眸,脖子上的力度越来越大,她想说话都开不了口了,难道要稀里糊涂的死在杨衍手里?
求生本能下,她双手胡乱挥舞,最后落在杨衍裸露的胸膛上,那温度同样灼热。
只是被她轻轻触碰,那高大的身子竟然晃了晃,喉咙里发出让人脸红心热的喘息声,掐着她脖子的手,不自禁的松了松。
萧青蕤脸都憋红了,差点窒息了,好容易有了活路,双手更用力的在那紧实的肌肤上乱摸一通,待脖子上的双手松开,侧身一跳,跳进来温泉池子里。
“该死.......”
充满着浓浓酒意的嗓音低低咒骂,被那么一模,勉强被压制下的火又窜了起来,全身的血都要被烧干了,脐下三寸血肉之地,胀硬如铁。
噗通。
萧青蕤虽然潜水功夫极好,但她刚才险些被掐死,喉咙火辣辣的疼,不能立时潜进水里。就在她平复呼吸的功夫,杨衍跳了下去,一把抓住了她。
他像一头凶猛的兽,在饥肠辘辘时,抓到了猎物,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将她拆吃入腹。
当杨衍压下来进入,狂风骤雨一般,激烈的凶残。
因为反抗,萧青蕤手被大掌钳制压在身下,嘴巴里被堵上了衣裳,呜呜的说不出话。
可她感觉得到,此刻的杨衍非常不正常,他的神智狂躁疯狂,根本不是清醒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身上起起伏伏无数次的男人,颤抖着闷哼,急促的呼吸中带出浓烈的酒气。
这般疯狂的发泄,似乎让他滚烫的血液好了些,杨衍咕哝一声,从她身上翻下来,躺在汉白玉石上闭眸平复。
不久,有鼾声响起。
萧青蕤眸中变幻莫测,终于还是捞起湿透的衣裳,顾不得再找那方私印,忍着下半身的不适,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墙上的那扇门,杨衍将她扯进来的时候没有阖上,她咬着唇,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殿门。
................................................................
“狗奴才......”德妃看着眼前一幕,险些晕厥了过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一丝不挂的男子从同样不着寸缕的女体身上翻了下去,巨大的惊恐中,被催情药燃起的欲都消退了。
“竟敢......玷辱嫔妃,拖出去喂狗。”
男子吓得抖如筛糠,却再发不出一个字,就陷入了昏迷。
“娘娘.......”樱桃惊吓欲死,“娘娘,奴婢以为......以为是万岁爷。”
她还是未经人事的黄花大姑娘,不敢近前侍候,远远的躲在外面,只得到声音,哪里知道不是万岁爷。
“陛下在哪儿?”
德妃眼神阴狠,她费尽心思的谋算,竟然功亏一篑,毁在了这里。
“找到万岁爷了.......”
听了来人回报,德妃眯起眸子,孤注一掷,“把她抬过去。”
昏迷未醒的君懿,毫无所觉的躺在了同样昏睡过去的杨衍身边。
而这一切,匆匆回到福慧殿里的萧青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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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君懿有孕
“殿下,不和万岁爷说一声,就这么离开,怕是不行吧。”
福慧满脸焦色,“就说我讨厌那个赝品,我不和她待在一起。”
“别说了,快点收拾东西回翠微宫。”
长乐公主脾气一向好,可她发起脾气来,这温泉行宫里,除了万岁爷没人敢拦着。
跟在她身边的嬷嬷、宫女们不敢再劝。
“殿下,您这是去哪儿?”
初春天气干燥,风势又大,汪锦忙着救火,足足折腾了一夜,才将火扑灭。不想还没来得及阖眼,长乐公主又闹出了事,天色还没亮透,就要回翠微宫。
“汪公公,这是我留给父皇的信,等他醒了,你交给他。”
汪锦从车窗里接过这封信,却还是不放行。
“汪公公,让他们让开。”
长乐公主沉下脸的时候,气势和她父皇颇像,“否则我划花了那个女人的脸。”
汪锦心头一跳,长乐公主怎么还记恨淑妃,宫里闹过一场了,要是在这儿再来一场,不知道多少人又要倒霉了。
“殿下,不要冲动。”
福慧探出身,冷冷的盯着他,“马上让我的马车出去,不然我现在就去她宫里......”
“来人,把匕首给我,去淑妃那里。”
“殿下。”汪锦大急,连忙让人拦住马车。
“让我走。”
不敢再拦,汪锦捏着长乐公主留下的书信,看着马车疾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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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翠微宫。
“萧姨,你放心吧,没人敢乱说,父皇不会知道你陪着我去过温泉宫。”福慧端来一碗伤寒药,再三向萧青蕤保证。
“福慧,萧姨谢谢你。”
福慧小脸上有些担忧,那夜萧姨那么狼狈的回来,浑身都湿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又惹了父皇生气。
既然萧姨不让说,她就不说,守好这个秘密。
春光过得极快,转眼桃花谢了,油绿绿的叶子里长出了毛绒绒的小青果。气温也逐渐升高,翠微宫的人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装。
三月三日,上巳节。
这一日大楚习俗,要沐浴祓禊。
这么些日子,宫里一直没有来人,极为平静,萧青蕤渐渐定下了心。
看来那一日杨衍真的神智不清醒,未必记得发生的事情。她心情一放松,缠绵多日的伤寒也好了,便想着趁这日上巳节带着福慧去水边行祓禊之事,也算讨个彩头。
暮春的溪水并不冷,尤其在正午之时,浅浅的溪水暖暖的,萧青蕤童心一起,和福慧一道光脚踩进了溪水里。
玩了大半日,才回到翠微宫。不想,晚上肚子忽然翻江倒海的疼,酸酸胀胀的,疼得她满床打滚。
半夏哭着嗓子去唤李院判大人。
萧青蕤蜷成一团,身上阵阵发寒,小腹处沉沉的坠坠的疼,疼得她眼前发黑。熬了许久,下身突然流出一股热热的液体。
眼眸惊恐的瞪大,萧青蕤不敢置信的坐起了身。
“李大人,快点,主儿疼得很。”
萧青蕤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手腕已被李东桓老先生握住,把起了脉。
“恭喜娘娘。”
李东桓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呵呵笑着拱手,真心实意的恭喜。
“李大人,主儿她脸白得像雪,你......”
半夏话没说完,被王医女狠狠掐了一记。
“咳咳,娘娘......此时有些不便,你们好好侍候着,我去熬一碗行血补气的药,咳咳.......”
“半夏,去给娘娘拿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
王医女吩咐了半夏,笑吟吟的望着僵了的萧青蕤,“奴婢恭喜娘娘。”
“扶我去浴房。”
确认了真的是癸水,萧青蕤面上一点喜色都没有,反而青青白白,神色恍惚。
“娘娘,这是奴婢做好的月事带。”
恍惚的收拾好,恍惚的换上干净的里衣,萧青蕤浑浑噩噩的又躺了下去。
她怎么会来癸水?
怎么会来癸水?
这个问题在耳朵里一遍遍炸响。
“你们出去吧。”萧青蕤赶走了人,呆愣愣的,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杨衍那句“给朕生个一儿半女。”霹雳似的惊醒了她。
“回来!”
王医女连忙走了回来。
“不许传出去。”萧青蕤声色俱厉,“不许告诉皇上,一个字儿都不许。”
“娘娘,这.......万岁爷若知道了,定会高兴的.......”王医女不解的说道。
“不许禀报。让李大夫过来。”
她对李东桓有大恩,纵然调理她的身子是皇帝的旨意,可在她恳求下,李东桓还是答应了,答应为她守着这个秘密,除非她同意,不然不会将她身子已好的消息告诉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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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曼,陛下每日都在忙,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君懿眉间笼着层焦色,已从温泉宫回来大半个月了,陛下却一日比一日忙碌,她连一面都没见过。
明明他已要了她,那心魔已去了,为什么回了宫里却不见她?
那夜她也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压在身上火热的躯体,以及醒来后,躺在陛下身边,浑身撕裂般的疼。
想到那些事情,精心修饰的脸蛋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娘娘,万岁爷要操心北疆的事,乾清宫晚上都没熄过烛火,等灭了北边闹事的鞑子,万岁爷一定来瞧娘娘。”宝曼喜气洋洋,她家主子终于不再是个摆设了,得了万岁爷的恩宠,或许肚子里已经有了小皇子了。
“娘娘,慢点儿。”
眼瞧着君懿心气烦躁的甩了袖子,带翻了桌案上的东西,宝曼敏捷的窜到前面,护住她。
君懿摸了摸小腹,满目期待,压下了心头的烦躁,行动都慢了半拍。
又过了几日,一日午膳时,君懿对着满桌案珍馐,忽然脸色一白,捂着嘴一阵干呕。
“娘娘。”宝曼不惊反喜,掐着指头数了数日子,一面高声唤人去请太医,一面着人去长安宫德妃处报信。
太医院太医诊过脉后,永乾宫欢声鼓舞。
乾清宫。
汪锦引着几位重臣走在廊上,忽见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
“奴才永乾宫小路子见过汪公公。”
这小太监一路飞跑,一脸的汗,可声音响亮,里面的喜气掩都掩不住。
“你这小崽子当差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懂规矩?”汪锦狠狠剜了他一眼,“没见着诸位阁老都在吗?滚下去。”
“汪公公,奴才有大喜事禀报万岁爷。”
不想永乾宫这小太监不仅不认错,还挺着腰板较劲。
“大喜事?”若不是诸位阁老在,汪锦一脚踹他脸上。
北疆大捷后,战事却不如想象的顺利,万岁爷心情不好着呢。
“别拉我,汪公公,奴才真有大喜事禀告万岁爷。”
被拖在地上拉走,小路子慌了,扯着嗓子大喊,“万岁爷,奴才来报喜了,永乾宫淑妃娘娘有喜了。”
“永乾宫淑妃娘娘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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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留下这个孩子
“永乾宫淑妃娘娘有喜了。”
小路子这声喊,晴空霹雳一般,炸在众人头上。
先是诡异的寂静,接着诸位阁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喜色。
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颤巍巍的抖着白胡子,来了一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其他几位阁老,也都喜形于色。
不怪他们如此激动,当今皇上眼见都到不惑之龄了,膝下却只有三位皇女。而大楚历任皇帝,寿命都不长,偏偏自从皇三女同昌公主出生后,宫里再不曾有喜事。
而当今这两年又独宠萧妃,可那位......似乎不能孕育子嗣,这让他们如何不急?
没有皇子,万一皇上有个不测,藩地上的藩王们可都虎视眈眈的,转眼大楚就乱了。
“徐阁老,咱们先给皇上道喜去。”
内阁首辅徐致平笑着点头,有志一同的先把糟心事放一放,先报喜去。
虽然对这位突然冒出来一入宫就封了淑妃,连立过那么大功劳的萧娘娘都不敢撄其锋,退避翠微宫,有点诧异。但是,作为文臣,作为阁老,在他们眼里,后宫争斗都是皇上的家事,皇子才是最重要,才是大楚的基石。
他就算觉得萧娘娘有点可惜,也仅此而已。
“臣等恭喜皇上。”
杨衍从奏折中抬起头,一双黑眸里红丝密布,他微微眯了眯眸子,锐利冷冽,“何喜之有?”
“万岁爷,永乾宫来报喜了。”
汪锦适时的跪下,悄悄的蹬了一脚永乾宫报信的小太监。
“奴才叩见万岁爷。”永乾宫小太监额头磕在金砖上,砰砰的响,“淑妃娘娘有喜了。”
噗通。
杨衍霍然起身,带翻了书案,厚厚一摞奏折落了一地。
“淑妃有喜?”
他浓眉紧蹙,寒声问道。
万岁爷看着并不像高兴的样子啊,汪锦看在眼里。
“北疆的山形地势图已刻画好了,诸位卿家随朕来。”
杨衍很快恢复了神色,带着一众阁老去了书房。
直到华灯初上,商讨完政事的阁老们去了前殿文渊阁用膳,杨衍才召见了为淑妃诊脉的太医。
确认了淑妃有喜一个月了,杨衍挥手斥退太医,俊美的面孔冷冷的。
算算时间,只能是温泉宫里的那夜。
指骨一下下叩着桌案,眉宇间冷意更甚,那夜他喝了酒,浑身燥热,胀痛的下腹疯狂的叫嚣,神智尚存的时候,他猜到有人在酒里下了料。
他不想随便找个女人,就躲在了那处暗泉里,没想到,还是有人追了过去。
疯狂的发泄了一通,醒来身边躺着君懿,一身红紫,他当时只觉头疼欲裂,被醒来的君懿抱上的时候,更有股隐隐的恶心,让他一下甩开她。
事后他着人查了,他饮用的酒是汪锦经手的,没有问题。但是,他饮的是莲花白酒,是宫里专门酿的,酿造的时候,加入了当归、熟地、黄芪、砂仁、何首乌、广木香、丁香、川芎、牛膝等中药材,进行蒸、炼、调配,入瓷坛密封,陈酿而成。
所以,这酒单独喝,纵使醉了也不伤身。
只是,里面有几位药,有壮阳行精的功效,独独在酒里,还没什么,若是被一些药引一勾,就像是在干柴堆上点了火,大火燎原。
而他的饭食中、熏香里,都有这种催情的药引。
“君懿。”
他觉得自己错了,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怎么会是姝娘?
杨衍揉了揉拧紧的眉心,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愚蠢,他的姝娘真的不在了,君懿不是他的姝娘,他却为了她伤到了青蕤。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面对青蕤,心里对姝娘那么愧疚了。
只因他毁了对姝娘的诺言,他对青蕤动了情,动了心,他爱上了她。
那个和姝娘完全不同得女人。
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修补错误。
杨衍苦笑了一下,谁能想到他......怕啊,他怕再在青蕤眼里看到厌恶与漠然,尤其是他终于敢正视自己的时候,她厌恶的眼神,真的能伤到她。
原本想缓一缓。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君懿竟然有喜了。
只是一夜,她竟有孕了。
“汪锦,不要惊动人,朕去永乾宫。”
永乾宫里,君懿自从知道了自己有喜了,惊喜的颤抖,每一步都小心再小心,生怕惊着了腹里的孩子。
饶是嬷嬷们再三说不需如此小心,她还是执意如此。
摸着平平的小腹,想着里面孕育着她和陛下的骨血,粉白的脸颊染上红霞。
“娘娘,小皇子一定长得极健壮,您放心吧。”
宝曼不知道第几次说这话了,可看着发傻的娘娘,还是一遍一遍的安她的心。
“宝曼,还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别小皇子小皇子的喊,就是个公主,也是我的心头肉。这是陛下的孩子,就是我的心肝。”没有确定有孕前,君懿和德妃一样,一心想着是个皇子,好在德妃和老夫人面前保住自己的命。可真的确定她的腹内孕育着一个孩子,她和陛下的孩子,突然间,她只想这个孩子健健康康,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她都满足。
站在殿外,清清楚楚听到她的话,杨衍表情晦暗难明,紧紧攥起的拳头,青筋毕露。
转身大踏步的离开,这个孩子......他留下了。
.............................................................
得知陛下来了又走了,没让人通报,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君懿惊恐不安。
“宝曼,陛下是不是还在生气?”明明陛下不要碰她的,会不会还在恼她,君懿想到自那夜后,陛下一面都不见她,惶恐难安。
“你快去告诉德妃娘娘。”
长安宫里。
德妃冷嗤了声,“陛下刚刚下旨,挑了两位太医专门负责永乾宫。告诉你家主子,好好养着这个孩子,其他的别乱操心。”
“樱桃,这个孩子一定得是个男孩。”屋子里只有德妃主仆时,德妃才露出了她隐藏得极好的恐慌,“他还在查。我十几岁就跟着他了,我也能为他掏心挖肺,可他不要。现在他连活路都不给我留了,我不能死。我还有穗穗要养。”
“娘娘,奴婢保证一定是个皇子。”知道了淑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樱桃自己这条命乃至全家的命都攥在德妃手里了,她再不敢有其他妄想,一门心思期望德妃尽早成为后宫之主......乃至大楚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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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御驾亲征
永乾宫淑妃有孕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后宫接着飞快漫到前朝,很快京城权贵圈子里都知道了。
没多久,翠微宫也知道了。
“萧姨呢。”
福慧接到消息,气得把给父皇的信撕成了碎片。她都这么生气,萧姨怎么样?
“萧娘娘......在小厨房里。”
宫女顿了顿,其实萧娘娘比公主知道的还早一天,她们原以为萧娘娘会伤心难过,可没想到上午得到了消息,下午萧娘娘就钻进了小厨房,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
“小厨房?”
福慧愣住了,继而想到这几餐吃到的新奇美味,“今天的如意蛋卷、糯米鸡肉卷、珍珠丸子、杏仁核桃露都是萧姨亲手做的?”
宫女连连点头。
“我去看看萧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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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房里,萧青蕤指点着夏鱼做东西,时不时还亲自动手,看着安静平和,并不像受到强烈的打击。
半夏几人都送了口气。
只要娘娘不乱想,随便做什么她们都求之不得,若是以往娘娘在厨房里待的时间稍稍长了点,她们都要劝阻,现在娘娘哪怕天天在厨房里,她们都不会说一个字儿。
“吃惯了宫廷御膳,大鱼大肉,吃一吃民间小吃,更觉爽口。”
萧青蕤慢慢搅动着熬得粘稠的燕窝羹,轻声细语,“夏鱼你老家是河南府的是吗?”
夏鱼连连点头,“娘娘记性真好,奴婢就说过一次,您就记住了。奴婢老家是河南府祥符县的,小时候黄河决了口子,奴婢那块全被淹了。那时候奴婢还小,爹娘领着三个孩子,险些就饿死了。幸好宫里来人挑宫女、太监,挑中了奴婢,给了奴婢爹娘十两银子。想来够奴婢爹娘领着两个弟弟熬过那个灾年了。”
“会的。”
夏鱼后来托人寻过爹娘,只是那块遭灾严重,活着的人都离井背乡的到处逃灾,极少有人能在回到家乡,她的爹娘或许就流落在外地了,一直没有寻到。
“你们那儿挨着黄河,太苦了。”
夏鱼抹了抹泪,“可不是。雨水多了黄河就决了口子,雨水少了又大旱,庄稼收不了几粒。奴婢那儿三年倒有两年遭灾,小时候,奴婢没少饿肚子。”
夏鱼话茬一打开,除了作为罪臣女眷被籍没入宫的半夏,其他的都是贫困出身,为了活命,进宫做了宫女的,纷纷附和。
她们遭遇都很惨,萧青蕤听着心酸,可她一来了这个世界,就被带到了安宁长公主府,接着入宫,从来不知道民间的情况。
君懿有孕的消息一传来,就像有一柄大锤捶在脑仁上,险些疼懵了。
这个地方,她不会再待了,杨衍......她不想再见到他。
可从京城到凉州那么远的路,她对外面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只能旁敲侧击,从这些宫女嘴里打听。
用了一个下午,萧青蕤打听到了许多有用的消息,尤其是这个时代路途遥远,除了官员能到驿站歇息,普通百姓,除了在极繁华的地方有客栈,荒凉偏僻的地方,大都要露宿野外,靠着携带的干粮充饥。
“夏鱼,你说的那个炒面粉,我还从来没尝过,听着挺有意思,你炒一些出来,我尝尝味道。”萧青蕤似随口说道。
“哎,奴婢遵旨。”
夏鱼忙应了,她们也没多想,都觉得是娘娘好奇了。
“娘娘,奴婢再放些芝麻粉、核桃粉吧,这样口感更好,更香。”
萧青蕤点了点头,“多炒些,大家伙都尝尝。”
所谓炒面粉,就是将面粉炒制,炒到面粉发褐,闻着有股香味的时候,就好了。吃得时候,用热水搅拌均匀,就能吃了,很方便。而且面粉极轻,携带起来极方便。
萧青蕤选来选去,觉得这是最适合她携带的干粮。
再备些糖和盐,想吃甜的放糖,想吃咸的放盐,很好。
夏鱼很快炒了一锅,麦子的焦香缭绕在鼻间,萧青蕤微微垂眸,干粮有了,再想法子弄个路引,她就要离开这儿。
至于侍候她的人,原本想的法子行不通了,只能给福慧留一封信,让她把人都护下了。
以杨衍对福慧的宠溺,再恼怒,也会留下她们的性命。
多的,她要做不了了,这个地方,她要尽快离开,否则只要一想到君懿有孕,就难受的很,再想到杨衍说的那些话,那些兑现不了的话,难受中又升起暴戾。
“克制,克制。”
“娘娘,长乐公主来了。”
萧青蕤回过神,浮起一抹笑,迎接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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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粮、路引等等东西终于凑齐了,萧青蕤正要偷偷离开这个地方,北疆传来了晴天噩耗。
林政失踪了。
“冠军侯率三千步卒押运粮草,出居延,孤军深入稽山,与鞑靼汗王遭遇。鞑靼汗王以八万骑兵围困冠军侯,冠军侯血战八昼夜,斩杀一万多鞑靼人。而要接应冠军侯的西路大军,却在瀚海沙漠中迷路,不能援救,冠军侯杀至最后,几乎全军战死。”
昼夜不停,不要命的赶回来上报军情的,是林政的参将,那日他留在营地,没有随侯爷而去。八尺高的汉子,血泪横流,“皇上,鞑靼叫嚣着侯爷降了,末将以性命担保,侯爷绝不可能投降。侯爷也不会战死,他只是失踪了。”
“李利,斩;曾广,斩。”这两人是西路大军的两位将军。
杨衍眸色沉沉,昨夜他就得了密报,沉痛之后,在这朝会上,面对慌张的群臣,他必须稳住,高大的身子站在九层丹陛上,冷冽的面容,坚毅果决。
“冠军侯,生,朕要见人,死,朕要见尸。”杨衍下颚绷成一道线,杀气四溢,“朕亲征鞑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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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德妃事败
“娘娘.......”
谭小满察觉自己又忘了该称呼,赶紧闭了嘴,虚虚打了下脸,对着一身男装的主儿赶紧改口,“少爷,天色不早了,大军今夜在这儿扎营,小的去提壶热水,你先歇歇。”
萧青蕤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叮嘱:“早去早回。”
目送谭小满去取热水热饭,萧青蕤呼了口气,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一呵气就是一股白烟,她搓了搓手,坐在了铺着层秸秆的地上。
当时原想着偷偷的离开,不想她自以为掩饰得极好,还是没有骗过王医女和李东桓老大夫。
得知她要一个人到凉州,王医女直摇头,直说她一个人出门,到不了凉州,就没命了。非要陪着她一起去。
“娘娘,恕老夫说话不中听,以北疆眼下的局势,别说您一个人,就算侍候你的人都跟着,恐怕也不能安全到达凉州。”李东桓老大人经历丰富,流放过辽东,也在凉州待过,听了他的话,萧青蕤颓丧的垂下了头。
“不过,老夫倒是有个办法。”
本以为还无办法,心灰意懒,一听他说有办法,萧青蕤马上追问。
“冠军侯林大人出事了。”
他一开口,萧青蕤叹了口气,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林政死了,那么厉害的少年将军怎么会死,她更愿意相信他是失踪了。
“皇上震怒异常,要御驾亲征。”
这个消息她也听说了,心尖一颤,浓浓的担忧升腾而起,“可......这些和我去凉州有什么关系?”
“娘娘,大军出动粮草先行,为了保证大军行进速度,押运粮草的督粮官和随军大夫等人都要先一步行军。”李东桓生怕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娘娘真的独自上路,又隐约知道些卓冷岳的心事,他并不是迂腐之人,经过的见过的事多了,便想出了个好主意。
“老夫有些旧友,世代为医,家里正在此次征召之列。”虽然建昭二年江皇后难产而亡,让他被夺官流放辽东,可他一身医术非凡,傲立杏林,有几家受过他诸多恩惠,几欲倾家以报,只是没有机会。
“不如娘娘顶了一个名额,易为男子,混在随行大夫中,跟着大军行进到凉州。老夫想着,这一路上,有大军护着,鞑靼人不敢滋扰,娘娘所在的军队,又不需上战场,定能安安稳稳的到凉州。”
听了他的话,萧青蕤眼睛发亮,这个办法比她冒险的法子要好太多了。
只是,无论是李东桓老大夫还是王医女,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便让谭小满扮成小厮,跟在她身边侍候。
至于她走后,被人发现的问题,一则杨衍御驾亲征,班师回朝之前不会发现她不见了,二则林政失踪的事情给福慧带来了极大的打击,闹着要去北疆寻她的林舅舅。萧青蕤安慰她的时候,不小心流露出去北疆的想法,没想到小姑娘知道自己去不了,大力支持她去,帮她寻一寻林舅舅。
并将掩饰她行踪以及翠微宫一众人的性命扛在了肩上。
“萧姨,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发现你不在翠微宫了,就算让父皇知道了,我也会护着他们。”
萧青蕤从往事中回神,裹了裹身上的棉袄,这风可真冷。
“少爷,帐篷搭好了,进去歇着吧。”
谭小满拎着热水壶,提着晚饭回来,大风刮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不由担忧纤弱的娘娘能不能受得这种苦。
“好。”
萧青蕤顶替的是位秦家少爷,这家世代为医,在军中破有些名望,所以,太医校尉对她颇为照顾,单独分了顶帐篷给她。
“小满,皇上......皇上率大军出发了吗?”
怕谭小满不习惯新名字,出了错,而且小满这个名字极为普遍,就没改名。
“小的打听了,大军还没出发呢,所以,咱们先遣部晚上才能歇得足足的。”
萧青蕤坐在火炉旁,白水就馒头,食不知味,她都走了六七日了,杨衍怎么还没行军,不要出了什么事吧。
她不知道的是,宫里的确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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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衍在大朝会上说出御驾亲征后,就像一块巨石落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波浪。
众多臣子跪地求他三思,收回成命,也有一些臣子心中窃喜。
杨衍一概不予理会,振袖退朝。
林政失踪,对北疆将士士气打击极大,这种时候,只有他御驾亲征,才能最大的鼓舞士气。更何况,他和鞑子仇深似海,定要亲手将鞑靼汗王的脑袋割下来,才能消心头大恨。
但是,在出征前,他要将前朝后宫再清洗一遍。
“万岁爷,东厂在咸福宫发现了纸灰,有人违抗宫规,擅自烧纸钱。”汪锦一五一十的回禀,“东厂寻迹查询,找到了人,是长安宫德妃身边的一个二等宫女。”
“问出了什么?”
杨衍语声清淡,黑曜石似的眸子冷厉一片。
“那宫女是......听说了林侯失踪的事,怕......激起了贤妃娘娘的亡魂,做了噩梦后,去咸福宫烧了纸钱。”汪锦想着从那宫女嘴里审出的话,满是不敢置信,德妃的宫女怕林贤妃化成了鬼,冒着大罪去咸福宫烧纸钱,这事......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可那宫女到最后,只咬着说曾经冲撞过贤妃才害怕的,旁的再不肯多说。
“若连一个宫女的嘴都撬不开,东厂的厂公你也别做了。”
汪锦退下后,眸中露出狠色,三十六种刑罚,他不信撬不开那贱婢的嘴。
长安宫里失踪了个二等宫女,其他的宫女不敢隐瞒,报给了樱桃,樱桃却不敢因为这点小事扰了好容易能睡着的德妃娘娘。
直到汪锦带着人饿虎般扑进了宫里,德妃脸色大变,才知道了那个该死的贱婢给她捅了多大的篓子。
“德妃娘娘请跟杂家走一趟吧。”
德妃心知凶多吉少,她也够狠,也不哀声乞怜,只让人将睡得香喷喷的同昌公主抱了出来,“宫里来了这么多人,别吓着了穗穗。我这宫里的人怕都要跟汪公公走一趟了,本宫的穗穗,有劳汪公公送到寿康宫,求太后娘娘暂时照看照看吧。”
对德妃的这份气度,汪锦不得不服,着人连被子带人抱着同昌公主送到了寿康宫。
德妃面送幼女离开,端秀的脸上一片平静,搭着樱桃的手,跟在汪锦身后。
“除了那贱婢抖露的事,旁的一个字都不许说,否则,你的爹娘兄弟.....”
“熬不过,就去死。”
樱桃浑身一僵,望着无声说完这些话,恢复了平静漠然的德妃,浑身的血液都泛上了冰渣子。
..........................................................
进了宫正司的牢房,德妃在无尽的恐惧中,确认了那贱婢扯出的事情只有林贤妃一件,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没人审问她,也没人对她上刑,就将她锁在牢房里,昏昏暗暗中独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晃动的阴影,将人吓个半死。
“德妃娘娘,你那个婢女死了。”
半夜,有人冷飕飕的喊了一声,德妃扒在牢房上,嘶哑的嗓音焦声问:“谁?那个?”
“名字叫做樱桃的。”
德妃软趴在牢门上,扯动了下唇角,樱桃死了,真好,这下她放下了心。
翌日,一夜未睡,憔悴不堪的德妃终于见到了杨衍。
“陛下。”
她轻轻的唤道,触到他的眼神,里面是浓浓的厌恶,德妃咬牙大恸,不甘的嫉妒毒蛇似的啃噬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付出那么多,他连好好看一看她都不肯。
“陛下,你来看臣妾了。”
强抑着心酸,德妃垂着眉眼,露出右边半侧面,这是她最美的样子。
“朕竟不知这副温厚的躯体里......”杨衍一步步踏来,高大的身子立在她面前,“藏着如此狡诈的灵魂,连朕都被你蒙骗了过去,德妃,你真让朕刮目相看。”
“陛下,你终于肯好好看看臣妾了。”德妃低低的说,泪如雨下,他的双眸里终于全是她的身影了,不是江令姝,不是君懿,更不是萧青蕤,是她。
“毒妇。”
德妃浑身轻颤,满目哀痛,“陛下,臣妾十五岁就进了郡王府,对您崇敬,对江姐姐敬重......”她呜咽一声,偷偷瞥了眼杨衍,见他目中厌色更重,却没有其他的情绪,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樱桃还算听话,不该说的没有说。
“上天不仁,竟让江姐姐那般仁慈宽厚的人离去了。”一面流着泪,一面不甘的哭吼,“臣妾看着陛下借酒消愁,臣妾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为何害贤妃?”
冷冷嗓音打断她的话,深黑的双眸厌恶至极,仿佛她的爱慕于他就是肮脏的污泥,看都不愿看一眼,沾到一点都像是被玷污了。
“陛下。”
这般浓重的厌恶,德妃再工于心计,都受不了了,她是真的爱这个男人,却永远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他的厌恶鄙夷,锋利的刀子似的剜在她心上,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除了江姐姐,我才是陪你最久的人。林贤妃她凭什么压在我头上?凭什么.......得到我求不到的恩宠?”
“你是怎么害她的?”杨衍冷冷哼了声,对她激动的情绪毫不动容。
“陛下不是查清了吗?臣妾仿着陛下的笔迹写了封信,林贤妃性子弱,一病就死了。”
黑眸掠过丝诧异,她承认的太快了。
“韦氏是你挑的替罪羊。”
“她仗着几分姿色,勾着陛下,我早看她不顺眼了。”
德妃抖得更厉害了,头发散乱,满眼疯狂,“明明我才是最有资格陪着陛下的,她们一个个都该死。咸福宫的萧氏该死,永乾宫的淑妃更该死。”
浓眉紧皱,杨衍冷冷睨着她,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她没资格生下陛下的孩子,她不配。”
陛下,你憎厌我,我恨你。你不是深爱江令姝吗,连像她的君懿你都当做宝,你就好好疼爱她肚子里的野种吧。
“疯妇。”
“我早就疯了。你为什么就不肯看看我?”德妃软倒在牢门上,凄声质问。
“看在穗穗的份上,朕不杀你。”杨衍压下心头的疑虑,冷声开口,“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朕要将你贬为奴婢,囚在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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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杨衍发现了
“六郎,战场上凶险万分,哀家想一想,就担忧的吃不下睡不着。”这是亲侄女和亲弟弟出事后,刘太后最和颜悦色的一次,她是真的不想杨衍御驾亲征,万一出个事,她可怎么活?
“母亲,朝堂之事,朕意已决。”杨衍眉眼还是淡淡,没什么表情。
刘太后被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噎了下,也不怎么失望,她也没指望能劝动他。
“唉。”
长长叹了口气,“朝堂上不省心,后宫也不省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哀家一直以为德妃是个好的,哪里想到她这么毒?可怜贤妃,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出来,该是个会爬会走的嫩娃娃了。”
“皇帝,这些年宫里接连出事,侍候你的人越来越少,四妃九嫔,竟空了一大半。这总不是个事,宫里也该添人了。”
瞧着皇帝不说话,刘太后再加一把火,“哀家这个亲娘看着心疼啊,咱们大楚列祖列宗,宫里何曾有这么寒酸的。你喜欢知书达理、温婉秀丽的,哀家就从官宦家里挑选,等六郎你大胜归来,哀家也挑好了人,正好是双喜临门。”
刘太后想得很好,遍布鱼尾纹的眼角露出了喜色,选人的时候,皇帝儿子还在北疆,选什么人还不是她说了算。
“朕要上战场了,母亲真担心?”
锋锐的眉头一挑,薄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杨衍淡声问。
刘太后连连点头,一片忧色,“哀家日夜在佛前祈祷,求神佛庇佑我儿。”
“母亲心诚,朕感念在心。”刘太后面上刚刚露出笑,听得她的皇帝儿子接着说,“但这宫里......却不适合念经祈福,朕记得德妃就最笃信佛法,却心黑手狠。母亲若为诚心为朕祈福,断不可在宫里,定要寻个清静有灵气的地方,母亲一腔慈心,才能传到佛祖面前。”
深邃冷锐的眸子冷冷的直视着刘太后,“朕瞧着报恩寺是个好地方。”
“皇帝,你要赶我出宫?”刘太后尖声喊道。
“母亲,莫不是不愿诚心为朕祈祷?”
被他冷冷一扫,刘太后的尖叫哽在喉咙里,只觉她所有的小心思、小算盘,都在这双黝黑深沉的眼眸里无处遁形。她这个儿子,心是石头做的,狠辣无情,她是他的亲娘,可这一刻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浑身冰冷。
“六郎.......我是你亲娘,这个世上最疼你的.......”
“那母后是同意了。”
淡声打断刘太后的话,不容置疑的下了定论,“汪锦,立刻去报恩寺,宣朕旨意,太后在朕亲征时,率心诚的嫔妃为朕祈福。”
短短几日,后宫一个惊雷连着一个,炸的一众嫔妃木成一团。先是后宫隐形主人德妃,突然从温良的宽厚人,成了心如蛇蝎的毒妇,被贬成了奴婢囚在了冷宫。接着,太后要亲到报恩寺为陛下祈福,带着没了母妃庇护的皇三女同昌公主。
一向缩成鹌鹑的王恭嫔,一改懦弱,主动要陪着太后一道去报恩寺祈福。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一向清高孤傲,不信鬼神的谢安嫔,竟然也请旨要陪着太后。
剩下的几个宝林、美人,在这种时候,哪敢不表现,纷纷表忠心,愿到报恩寺为陛下祈福。
杨衍勾出抹没有温度的笑,大手一挥,全同意了。
这下子,后宫里贬得贬,出宫的出宫,竟只剩了永乾宫淑妃一人。
有心明眼亮的,裹着一泡泪出宫时,恨恨的望了眼永乾宫,啐骂了声妒妇。
谢安嫔端坐在轿子里,穿着大毛衣裳,捂着手炉,一张脸却白的雪似的,满心的不甘化成面上的苦涩,“痴情,绝情,陛下你真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负尽后宫,只为淑妃时,白蹄乌一道烟似的出了宫,风驰电掣的到了翠微宫。
明日他就要出征了,俊美的面庞浮上眷念与不舍,他一直等着她的表示,可是没有,没有片语只言,没有担忧挂念。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冷心冷肺。
杨衍皱了下眉头,又无奈摇头,这场比拼,他认输了。
他迫切的想要看到她,想要见她一面,再上战场。
他还想告诉她,宫里他已清理好了,他要在走前下一道圣旨,现在就封她为皇贵妃,在他出征的时候,将宫里托付给她。等他回来,就算她身子调理不好,一辈子不能生育,也能凭着这个功绩,坐稳皇贵妃的位子。
他想得很好,一腔热望的突然而来,却不想,迎接他的竟是冷彻骨髓的寒冰。
“朕数三声,再见不到她的人,翠微宫所有侍候她的人,一个不留。”
深黑的瞳孔森寒冷厉,薄唇扬起抹满是杀意的笑,这些人的鬼话杨衍一个字都不信,病了不能见人,呵,说话时别牙齿打颤,他会更相信一点。
李东桓和王医女对视一眼,任命的闭上了眼睛,就算死,他们也不能出卖了萧娘娘。
杨衍数到三,底下一片瑟瑟发抖着啜泣,还有晕了过去的,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深眸翻卷着怒意,大掌一压,锦衣卫腰间的绣春刀已出鞘。
“父皇,你要杀了他们,萧姨会恨你的。”
眼见要血溅当场,人头落地,长乐公主终于拿着把匕首冲了进来。
“福慧,你怎么进来了?”
冷眸一瞥,负责拦着长乐公主的护卫跪地请罪。长乐公主紧攥着把锋利无匹的匕首,再拦着她,她就死,见威胁无效后,一刀划在手腕上,血流如注,他们怎么还敢拦?
“父皇,不要杀他们。不然萧姨就真的不会回来了。”福慧把受伤的手腕背到后面。
“福慧,你也瞒着朕?”
福慧心里升起巨大的负疚感,父皇那么疼她,她却和旁人一道瞒着父皇,可是萧姨......眼眶酸酸的疼,“父皇,萧姨伤心了,淑妃有喜了,她很难受,她才离开的。”
“她去哪儿了?”
高大昂藏的身子颤了颤,杨衍先是觉得可笑,她身为嫔妃,吃醋了和他闹闹小别扭是情趣,不管不顾的离开,这是找死。
可是,愤怒只是一闪而逝,恐慌却如潮水漫上心头,她是什么性子,他多少了解了,这种事她做得出来。
“带长乐公主下去。”下颚紧绷成一道冷冽的弧度,一个不说杀一个,两个不说杀两个,总会有人说的。
“父皇。”
福慧大喊大叫,见父皇心如铁石,真要杀人了,她骇的魂飞魄散,“我说,我说,不要杀他们。”
“萧姨去凉州了。”
.......................................................................
“少爷,今儿的晚饭。”
萧青蕤叹了口气,她虽然背过几本医书,但从未学过医,连药草都认不全。顶替了秦家少爷的名号入了营,就算上头有人照料着,寡言少语不出头,可遇到了士卒生病,她连诊脉都不会,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学无术。
这让随行大夫营里旁的医术很好的大夫极为不满,虽然不会明着说她什么,但是,只从这两天伙食越来越简陋,萧青蕤就知道他们不满了。
“快到了。小满,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忍着,不要和他们起冲突。”萧青蕤掰着黑黑的高粱面窝窝头,冷冰冰的,一口窝窝一口热水的对付了下去。
她极力低调,连自己携带的干粮都不敢吃,只想不惹眼的到了凉州。
不想,眼见着距离凉州不到三百里的时候,大军突然休整了。
“秦小子,快点出来。”
一直对她颇为照顾的太医校尉,焦急的催着她,“主帅传了令,所有大夫,到帅帐前集合。”
“为什么?”萧青蕤冲口而出,被瞪了眼,连忙改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主帅日理万机,怎么有功夫见咱们?”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上头怎么说怎么做,快点。”嗤了声,这真是个傻问题。
一股不祥的预感压在心头,萧青蕤随他一路小跑,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心越来越沉,“大人,咱们这军的主帅是哪位?不会是.......九重宫阙里的那位吧。”
“想得美。是赵将军。”
萧青蕤放了心,她觉得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摇头失笑,一路上没睡好,脑子都乱了,想太多了。
帅帐里,中年猛将赵将军,腰板挺得笔直,双目炯炯,不像是查问大夫,倒像是被人检阅。
“都过来了。”赵将军习惯性的想翘腿,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坐得端正,“五个一组,一次二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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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让朕也尝尝
轮到萧青蕤时,她屏息凝气,站得规规矩矩,力求让自己不显眼。
不想那赵将军的眼神扫到她的时候,像是被黏住了似的,一直盯着她看。萧青蕤微微皱眉,心跳有些快,为了更像个男子,她画粗了眉毛,脸上、脖子上、手上所有能露出来的肌肤都涂黑了很多,虽然看着还是比大多数的男人要秀气许多,但这年代富贵人家里养出的细皮嫩肉的少爷多了去了。
没道理一眼就露陷了啊。
萧青蕤不敢抬头,怕更引来人注意,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摆出一副镇静淡然的样子。
所以,她也没有看到,那位赵将军越看她眉毛皱得越深,一张刻满皱纹的老脸上,嫌弃极了。
“男生女相,身子骨长得比女人还纤细,真是......”背上一阵灼热,赵将军僵了僵,轻轻咳了声,做得更端正了,目光在这位姿容秀丽的少年身上打了个转,吁了口气,今儿总算能交差了。
想到汪公公的话,他哀叹了口气,这大夫不是越老越值钱吗?像他,府上供着的几位大夫,全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偏偏皇上,找个在身边侍候的大夫,都要赏心悦目,要找个好看的!
但是,上好颜色,他们做人臣子的,却要把事情做得周全。
赵将军悄悄的转过身弯了弯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迅速脸面对着两组大夫时,板着脸挥了挥手,“下去,下一组。”
回到帐篷,确定没事了,萧青蕤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晚上,为了抚慰自己饱受惊吓的小心肝,啃了半个高粱面窝窝头,萧青蕤从包袱里拿出两个木碗,舀了半碗炒面,兑了热水,一股勾人心弦的焦香扑面而来。
吃了好些天又苦又糙的高粱面窝窝头,闻到这满溢着炒熟的面粉、芝麻、核桃和着蔗糖的焦甜香,水润的桃花眸满足的眯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萧青蕤觉得她快要饿疯了,“小满,别傻站着,快端一碗,赶紧吃了,别让这味道散了出去。”
“秦小子。”
刚刚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帐篷被大力撩开,一道粗犷的嗓音吼了起来,“秦小子,你走了天大的运了,快点跟我出去。”
激动的吼完,大大的鼻子耸了耸,“什么东西这么香?”
来人瞪眼扫了一圈,看到他口中的秦小子,咬着一柄小银匙,瞪圆了一双又大又水的眼睛,咬着银匙的两片唇瓣,红红的,好看的像朵花。
忽然口干舌燥起来,这秦小子也太好看了吧,比大姑娘都勾人,难怪.......
“咳咳,这东西先放着,你快跟我来,好造化来了。”
被人死命的拽着跑,萧青蕤恨得想一拳揍晕他,眼看着美食就要入口了,却被人生生拽走,而她的舌头、口腔、胃都被那香味勾起了馋涎,眼见能享受美味了,却在最后一刻成了泡影,都在疯狂的叫嚣。
此刻,无论这人口中的好造化是什么,她都没有兴趣。
“秦小子,我不能过去了,你自己进去。”
“我不去。”萧青蕤一个激灵,坚决不迈步。
“犯什么傻?上头的命令也敢不听,快过去。”说着用力一推,把人退到了帐篷里。
.....................................................
萧青蕤先是忐忑不安,可这帐篷里就她一个人,漫长的等待,耗尽了她的耐心,连不安也散尽了,捂着饿得抽痛的肠胃,她小声嘀咕,“早死早超生,到底是要做什么?别再吊着我了。”
又等了许久,又饿又累、心身俱疲,萧青蕤紧张到极限,反而有种不管不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寻了处厚厚的地毯,和衣躺下,闭上了眼睛。
“确定了林政还活着,朕就放心了,再派斥候出去,一寸寸的搜寻,把朕的冠军侯带回来。”
接到军报,杨衍舒了口气,稽山一战后,中路、东路并骁骑营都派了人搜寻,终于确定了伤亡者中并没有林政。而声称他降了的鞑靼人那里,更是胡言乱语,否者,以鞑靼人对他的仇恨,若真的俘了他,根本不可能藏着掖着。
更重要的是,在战场上搜到了一个林政的亲兵,还有一口气,临死前说,战至最后,他们亲兵队绑了将军杀了出去,他的将军一定还活着。
“赵嗣业的粮草鞑靼人又抢去了?”
杨衍话锋一转,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薄唇轻勾,淡淡说了声:“很好。”
漆黑双眸沉渊般深不可测。
“朕明日......”
布置了一番,挥手斥退几位大将,杨衍缓步踱出帅帐。
“万岁爷,人到了。”
汪锦急忙上前禀告。
杨衍撩了撩眼皮,冷冷的哼了声,面色不改,而脚下的步伐却快了很多。
躺着躺着,身下的地毯柔软温暖,远不是她帐篷里硬硬的稻草能比的,身体得到了久违了放松,睡意袭上来,萧青蕤蜷成了一团,缩在毯子上,陷入了黑沉乡。
“甜的.......我的炒面......”
她闭着眼睛,砸吧着嘴唇,一股甜香传上舌尖,让她忆起了没来得及吃到嘴里的炒面。
半睡半醒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梦中她又能吃上那碗香甜的炒面了。
不吃白不吃。
碗沿上忽然扒上了两只手,力气奇大,花瓣似的两片红唇,微微嘟着含着碗沿,急迫的吮吸着碗里的蜜水,咕嘟咕嘟吞咽的声音,响在耳边。
杨衍微微僵了僵,深邃的眸子凝在这张想了多日的脸色,可对方毫无所觉,一口气喝完了一碗蜜水,再喝不到时,双手扒拉下碗,张开红唇,伸出粉嫩的舌尖,接住最后几滴。而后,满足的喟叹了口气。
萧青蕤以为自己梦中尝到了甜头,虽然纳罕这梦太真实,残留在舌尖的香甜像真的似的,忍不住还舔了舔唇。
她浑不知自己此时的行为多么香艳旖旎,更不知这副样子多么的撩动人。美梦做完,猫儿似的蹭了蹭,想接着睡下去。
“甜么?”
模糊中,似乎听到了声嘶哑的问话,耳垂上麻痒痒的,萧青蕤闭着眼睛,万分不乐意的揉了揉耳垂,咕哝了声,“甜。”
耳垂上更痒了,还热热的,萧青蕤难耐的躲了躲,依稀听到那嘶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让我也尝尝。”
这下,不仅耳垂热痒,连唇上都麻痒了起来,像有无数蚂蚁在爬,刺激得她眼皮一阵颤动,忍不住惊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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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想让朕给你穿衣吗?
这不是做梦。
这是萧青蕤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她被人轻薄了。
这是她第二个念头。
狠狠打了个寒战,彻底清醒了过来,萧青蕤第一个反应就是狠狠的咬在她嘴里肆虐的舌头。
“嘶。”
舌上剧痛,血腥味弥散在两人唇齿之间,杨衍捏着她的下颚,阻止她又一次狠命相咬,“萧青蕤!”
压低的嗓音里满蕴着怒气。
萧青蕤愤怒的颤抖的身子突然一僵,不敢置信的抬眸望了过去,她在发现自己被人占便宜的时候,出离愤怒,第一反应就是咬死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人是谁。
可这低沉醇厚的嗓音太熟悉,哪怕哑了些,她也立刻听出了这人是谁。
“你......你怎么在这儿?”
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人轻薄了,察觉了自己潜意识的想法,萧青蕤拧了眉,小心的觑着吐出一口血水,脸色铁青的男人,暗暗唾弃自己。
若是旁人......她可能被人轻薄。
可这是杨衍,是可能让自己没命的杨衍。
被人轻薄和没命,二选一,如果能选择,她或许不会选眼前的场景。
“在想什么?”
杨衍心情恶劣,舌头对痛觉最是敏感,平日里不小心自个咬一下都痛不可抑,更何况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她狠狠的咬出血的一口。
再看到她眼里没有一点乍然见到他的喜色,反而满目凄哀,他恶劣的心情更糟了,大掌掐着她的下巴,冷声问。
“他们......他们都......”越清醒头脑越好用,萧青蕤飞快的整理着思绪,帅帐里的查看,突然被带到这座帐篷里,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杨衍知道了她的行踪,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有的放矢。
而这一切,只能是有人将她的行踪告诉了他。
他知道了,那么翠微宫里的人怎么样了,李东桓老大夫、半夏、王姑姑等等他们......还好吗?
“你想让朕杀了他们?”
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的嗤声,听在萧青蕤耳里,却是世上最优美的话语。
“不,不,不。”她慌忙的摇头,“他们都是被我逼的,都是我的错。”
看着她慌乱的、坚定的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杨衍沉沉睨着她,重重哼了声,他不想听她说下去,对她如何处心积虑的谋算着离开自己,更是不想听。
“萧青蕤,你有没有脑子,想过没有你一个女人躲在军队里会发生什么?”
杨衍冷冷的打断她的话。
萧青蕤识趣的闭上了嘴。
“你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越想越气,燃着怒火的眼眸盯着她,指肚揉搓着她的脸颊,“你以为皮肤黑一点,就能躲过去了,呵。”
“还不服气?”
见她鼓着脸颊,桃花眸里满是不服气,杨衍气笑了,站起身几步走到旁边,拿了个东西,摔在她身上。
“自己看看。”
原来是个镜子。
萧青蕤抿了抿唇,反手扣住了镜子。
背上一沉,杨衍高大矫健的身子压在她身上,一手握着她的手逼她照镜子,嘴里说着恶劣的话,“瞧瞧,水汪汪的眼,红艳艳的唇......”
另一只手撕开她的衣领,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嫩生生的肌肤,再瞧瞧你这身段,纤柔有致。”
他就伏在她耳边说这些话,低哑的嗓音,潮湿而恶意,嘴里说到哪,手就抚弄到哪,萧青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耳垂红得滴血,脸颊上也烧了起来,只是因为涂了颜色,显不出来罢了。
“就这副样子。你得庆幸一路上没有遇到鞑靼人,没有交战,否则......”一想到那种后果,杨衍怒火高炽,重重拍在圆润挺翘的臀上。
“要杀要剐随你便,不要这么羞辱我。”
臀上接连挨了十多下,萧青蕤又痛又羞,怒瞪着水润的桃花眸,和杨衍对峙。
“你还委屈。”杨衍气笑了,“军队了只有一处有女人,你知道是哪里吗?”
心头浮上不好的猜想。
杨衍按住她后脑,不许她转开视线,“是红帐。每路大军都有红帐,越是恶战红帐越多,里面的军妓也更多。”
猜想被证实了,萧青蕤脸色发白。
“每场大战后,血肉横飞、尸山血海,活着下了战场的将士,没有平静下来的时候,不是人,是野兽。他们要发泄,红帐是有限的,满足不了时,军中羸弱的、姣好的男子都能成为发泄的对象。你以为.......凭你这副样子,会躲得过?”
她脸色越来越白,显然是吓到了,杨衍气息越来越粗,声音越发暗哑,“若是被人发现了你是女子,你会遭遇什么你知道吗?嗯。”
“别说了。”
只要一想到这种假设,萧青蕤浑身发软,当啷一声,手上的镜子滚到了地上。杨衍不理会镜子,顺势放开了她的手,大掌滑进撕开的领口,没摸到想要摸到的温软,却摸到一道道缠的极紧的布条。
抽出手,呼了口气,杨衍瞧着她,漂亮的眼眸呆呆的,显然是吓到了。
叹了口气,心头一软,“这些日子受苦了吧。好好去泡个澡,身上勒着的东西解了,别勒坏了。”
自从进了军队还没洗过澡,之前催眠自己,现在一听到能泡澡,浑身爬满了虫子似的,痒得难受。
这个引诱,她无法拒绝。
舒舒服服的洗了头发,泡了澡,连身子都轻了。
萧青蕤喟叹一口气,迈出浴桶,擦干了身子,拿起凳子上放置的一套衣物。
打开一看,一口气哽在喉头,“这是.......拿错了。有人吗,给我换一套衣裳。”
“没错。”
挡在浴桶前的屏风上显出一道高大身影,闲闲的开口。
急忙拿衣裳挡在身前,萧青蕤憋着气,小声说:“这是太监服。”
“你要留在军里,若穿女装......朕可不想让人说饥不择食到从红帐挑人.......”杨衍嗤笑,“只有太监服才最合适。”
“我......我还穿之前的衣裳。”萧青蕤低声下气的恳求。
“朕身边的男人只有一种,就是能征善战的悍将,你穿成那个样子,会损了朕的英明。”杨衍意味深长的说,“别再磨蹭了,怎么,想让朕给你穿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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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一个不留
“不用,不用。”
萧青蕤怕他真进来,飞快的换上这身太监服,这衣裳也不知道是谁的,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怕杨衍等急了,性子越发燥怒,而且在这军营待了这么久,什么洁癖啊、讲究啊之类的全都没有了。
“里衣是朕的。”
她洗了澡,把皮肤上的颜色都洗掉了,肌肤重又白嫩净透,杨衍盯着她,黑眸狼似的。
萧青蕤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成想听到他嗤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难怪她觉得这里衣比外袍还大,原来是他的,这么一想,裹在这里衣下的肌肤一阵燥热。
灼灼盯着她的暗眸,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越加灼热。
脸颊越来越烧,萧青蕤双臂环抱,本能的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杨衍步步逼近,优雅而尊贵,萧青蕤一颗心都沉了下去,悲哀的想着今夜避无可避了。
对于他来说,是不是她只是他在榻上发泄的工具?
“头发还滴着水。”
修长的手指放在她头发上,握了一缕,轻轻一捏,水珠滴在地上。杨衍微微拧眉,挑着眼角睨她。
“外头滴水成冰,再不擦干,仔细你的身子。”
萧青蕤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连头上罩了一条棉巾都没察觉,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任他拉着,走到了炉子那里。
把她按坐在毯子上,杨衍曲腰站在她后面,大手抓着棉巾,揉搓着她的湿发。
“嘶。”
头皮上扯着疼,萧青蕤不由嘶声喊了出来。
狂放不羁的动作顿了顿,带着些许懊恼的声音响起,“弄疼你了。”
杨衍给自己都没有擦过头发,哪里知道力道,只想着力气大些好快点把头发擦干,却把她弄疼了。
“没有。”
下意识的反驳,说得飞快,萧青蕤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用力眨了几下,她顿了顿,缓了情绪,轻声说道:“陛下,我自己来吧。”
挫败的撩了撩眼皮,杨衍扔下棉巾,转身离开。
他一离开,萧青蕤呼了口气,站起身垂下头,一头浓密的长发倒披了下来,一边用炉子上的热气烤着,一边不停的擦着。
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这黑缎子似的长发弄干了。
刚刚洗过的黑发,蓬松而柔软,随意的披在身后,萧青蕤四下看了看,都没有杨衍的身影。长长的睫毛扇动着,贝齿轻咬着红唇,心里纠结成一团,她不是不识抬举,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紧张又难耐。
“萧娘娘。”
萧青蕤刚撩开帐篷,外面立着的人,立马冲她行了个礼。
“汪公公?”
“万岁爷吩咐了,让娘娘你先睡。”
点了点头,萧青蕤放下帐帘,她也真是困了,眼皮都开始惺忪了。寻到了矮矮的榻,她先是坐着,困乏的头一点一点的,实在太困了,神智半模糊中,钻进了温暖的被子里。
嗅着褥子上熟悉的龙涎香,压在心头上多日的担子,一扫而空,睡得又沉又香。
布置好了明日的行动,杨衍裹着朔北的寒冷走进帐篷,一眼触到榻上鼓起了个人形,仅露出一张粉润的脸蛋,眼睛紧闭着,显然是睡熟了。
“朕自己来,你出去,轻着点。”
汪锦低低应了声,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杨衍慢慢的褪下厚重的冬服,尽量不发出声音,等仅着里衣慢慢轻轻走近床榻,见她还在沉酣,并未被惊动,他才送了口气,掀开一角被子,钻了进去。
为了最好的保存体力,他都是沾枕就睡的,可现在眼睛困乏的发疼,身体却蠢蠢欲动,根本睡不着。
“真不该把你留在身边。”
杨衍苦笑了下,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上眼,脑子里开始推演整个北疆的局势,慢慢的定了神,睡了过去。
一夜沉酣。
起床号子声刚刚响了一下,萧青蕤一个哆嗦,猛的张开了眼睛,飞快的起身、叠被,穿衣服时,到处都找不到缠胸的带子,急得一头汗。
直到闻到龙涎香的味道,她才忽然明白了身在何处。
几案上放置着昨夜的那套太监服,她急忙穿了,匆匆赶了出去。
“萧娘娘......”
汪锦奉命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刚唤了声,连忙给了自己一巴掌,“小青子,万岁爷一个时辰前离开的,你既然醒了,先整理了帐篷,等万岁爷回来了,好生侍候。”
“陛下昨夜回来了?”
汪锦点头应是。
“汪公公。”
不待萧青蕤再问,突然来了一个着甲胄,瞧着似乎是位大将的人过来,走至汪锦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汪锦对来人也很客气,连连点头,拱手相送。
“萧......小青子,你先待在这儿,杂家给万岁爷收拾了干净衣袍送去。”
“他怎么了?”萧青蕤脸色一变,军队里风平浪静,为什么要换衣裳?
“我和你一块过去。”
她没办法单独待在这里。
汪锦拗不过她,又被她淡淡一句,你不怕我再跑了,威胁到了,只得带她一块过去。
反正她穿着太监服,看着就像个清秀得过分的内侍,想来会无事。
结果,直等到大半日,还没见到杨衍。
“陛......万岁爷在哪儿?”
汪锦以目示意,要她再等等。
而在转过一道山的谷口,杨衍一身鱼鳞叶罩甲,头戴凤翅盔,腰间悬挂弓箭佩剑,骑在白蹄乌上,俊美的面孔上杀气凛冽。
“陛下,鞑子果然将粮车劫走了。”
薄唇露出抹残冷的笑,“很好。”
随侍的将士个个摩拳擦掌,战意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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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人都是群软货,一听得王子威名,吓得屁滚尿流,把这三百辆粮草孝敬给了王子,哈哈哈。”
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这么多粮草,鞑靼四王子倨傲的骑在高头大马上,蛮横的眉目,不屑的谈论着大楚的建昭帝,建昭帝驰骋北疆的时候,他还没有上战场。却总是听族人谈论着建昭帝的骁勇,他早就不忿了,大楚的皇帝,养在深宫里,能不能拉得动弓还不一定呢,“族老们都说他是战神,在本王子眼里,就是个懦夫。见了本王子,乖乖的献上了粮草。哈哈,到了战场上,本王子可以饶他一次,只要他跪着叫本王子声爷爷。”
又是一阵猖狂大笑。
鞑靼人全都附和,也不怪他们嚣张,冠军侯林政杀了他们多少族人,还不是在运送粮草的时候折在了他们手里。
这个冬天,严寒酷冷,他们的牛羊死伤无数,他们只有勇猛无畏的将士,没有粮秣。
可是,他们没有,楚有啊。
他们只要抢夺过来就行了。
打败了林政后,他们抢夺粮秣更容易了,尤其是这次,他们还没开始放箭呢,运送粮草的弱兵就抛弃粮车,四散逃命了。
“二郎们,把粮车赶到前边湖边,让咱们的马儿饮水吃草,再把这些粮食卸了。”
鞑靼四王子高声喊道,底下的悍勇兵卒,兴奋的吼叫。
到了湖边,鞑靼人下了马,解下马鞍,一面着人凿冰烧水,一面准备卸下粮食。
不想,变故突生。
粮车里突然跳出手拿长柄大刀,腰挎强力弓箭的勇士,凶猛的攻击。
卸了马鞍,放了刀箭的鞑靼人大骇,根本来不及还手,已成为刀下亡魂。
“楚人奸诈!”
鞑靼四王子在属下的掩护下,惊魂未定的爬上马背,“快逃。”
这些埋伏在粮车中的都是极为凶悍的勇士,处于休整状态的鞑靼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鞑靼四王子咒骂了声奸诈的楚人,大喝着命令儿郎们上马逃走。
反应过来的鞑靼人,攀爬上马背,飞快的逃窜。
谷口处,斥候耳贴地,听得阵阵马蹄声,飞身上前,“万岁,有动静了。”
杨衍抽出腰中长刀,深邃俊美的脸庞满溢杀气,“杀,一人不留。”
惊惶逃窜的鞑靼人,眼见要出了谷口,突然对上一群杀意汹涌的将士,四王子喷着粗气,骇然望见,那盏飘扬的帅旗,赫然写着“皇”字。
“建昭帝。”
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三个字,一支强劲的箭矢,破空而来,洞穿了他的额头。
圆瞪着眼睛,砸在地上,鞑靼四王子眼睛里最后的景象是那个煞神一样的俊美男子。
鞑靼军一照面,主将就死在了建昭帝箭下,惊慌失措,逃无可逃,全部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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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凯旋了。”
夕阳西下,萧青蕤等得满心焦躁,忽然听得一嗓子,激灵灵的望了过去。
先是一阵阵马蹄声传来,她站在高岗上的亭子里,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那匹通身乌黑只有四蹄雪白的骏马上,那道高大矫健的身姿。
似有所觉,杨衍迎着这道视线望了过去。
他看到她了,萧青蕤心头一悸,直直的望着杨衍打马过来。
最后一道残阳打在他背上,为这道天神般的丰姿镶上金红的边,骏马疾驰,他越来越近,近的萧青蕤能看清他甲胄上的血渍,和他俊美凛凛的面庞上隐隐的喜意。
残阳如血,而他踏血而来。
胸口砰砰砰的跳,声音大得几乎震碎了她的耳膜。
她连亭子里跪倒了一片都不知道。
直到浓郁的血腥味钻入鼻间,萧青蕤直直的望着站在她面前的浴血身姿。
“萧.......你服侍万岁爷更衣。”
汪锦急得眉头一跳,急忙将手里的包袱塞到了萧青蕤手里,压着声音低低嘱咐。
这个时候,萧青蕤终于明白为什么杨衍要换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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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今夜只留她侍候
在战场上近身侍候杨衍的人诸如汪锦,都知道他的一个癖好,大战归来,必须要立刻换下一身血衣。
汪锦他们以为这是万岁爷的洁癖,受不得脏污。
杨衍目不转睛的望着萧青蕤,她戴着一顶厚厚的帽子,头发全都拢了进去,露着素净的一张脸,肤白胜雪,在他灼灼的注视下,淡淡染了一层粉,像是熟透的桃子,透出的那层鲜润的粉,美得鲜妍妩媚。
深黑瞳眸渐渐平静下来,血管里鼓噪的杀气慢慢淡去,杨衍想要摸一摸她粉润的脸颊,目光触到手上的血渍,顿住了伸出的双手,暗哑开口,“随朕回营。”
他之所以每次激战后,都要迫不及待的换了血衣,不是他的洁癖作祟,而是......为了压下躁动不休的杀意。
少年就上疆场,为了活命,从尸山血海里杀将出来。开国高祖一生征伐,是一刀一枪打下的江山,杨氏皇族骨子里都带着杀伐之气,而他更是其中翘楚,越是见血,越是恶战,他越是兴奋。
不久,他就发现了,一旦开了杀戒,骨子里传承自高祖的嗜杀血腥,就如出笼的野兽,必要杀个痛痛快快。
为了尽快平静下来,他才在每次战后,立刻换掉血衣。
可这次,不需要了。
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安静柔美的样子,他这一身杀意汹涌,竟平静了下来。
回到营帐,萧青蕤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被一把巨力压在了他胸前。
杨衍抱得很紧,埋在她颈窝,深深嗅着能让他平静下来的馨香。
他身上冰冷的甲胄硌得她不舒服,一阵阵浓郁的血腥味更是熏得她难受,可是,这一切萧青蕤不声不响的承受了。
杨衍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萧青蕤能感受得到他现在需要什么,她默默的伸出双臂,揽在他冰冷的甲胄上。
直到腰窝上被她那柔软的小手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拍着,轻柔的像是安抚婴儿,杨衍啼笑皆非的抬起头,摇头叹笑,“你把朕当小孩子哄呢。”
见她理直气壮的回望过来,杨衍面上露出抹暗红,有些尴尬的笑了,看来她是误会了什么。
“这一身的味熏着你了吧,朕这就换了。”
杨衍去沐浴的时候,没让她过去,他不想让她沾染上血污。
军营中他并不讲究,洗净了血腥气,他就换上了窄袖劲装走了出来,头发都没沾湿,用时极短。
“在想什么?”
见萧青蕤站立的姿势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杨衍端过手边大碗的浓茶,喝了一口,哑声问道。
“六郎。”清脆的一声唤,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杨衍端着茶碗的手一顿,心神一颤,用鼻声嗯了声。
这声回应温柔而缠绵,让萧青蕤耳垂阵阵灼热,也让她惊醒过来,口中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这是她真实的直面战场,残酷血腥,可是杨衍十二岁就上了战场,她一直知道的,忽然就心疼了,她知道他身上有伤疤,硬硬的疤痕,和完好的柔韧的肌肤,触感是不同的。
她心疼极了。
可是,面对着他灼热而温柔的眼神,这些话她又说不出口了。
他们现在......不适合这种亲密......
“青蕤,你要说什么?”
修长挺拔的身子微微弯着,杨衍柔声问,低沉醇厚的嗓音,有种蛊惑的味道。
“我......”话咽下下去,眼神却在他胸膛和腰腹上流连,她知道这两处都有不止一处的疤痕,桃花眸里流露出的心疼之色,愉悦了他。
“你饿了吧,我去取晚饭。”
看着她小跑着走出帐子,杨衍低低的笑出了声,忽然觉得满足了,似乎心口上破了的那个洞,终于开始愈合。
军中伙食,粗犷得很,而杨衍在军中并不讲究,早些年吃住都和士卒一样,现在也就是饭食略略丰盛了些,但主食一样是硬实的馒头,菜肴一样是齁咸的下饭的大烩菜。
他却没有一点嫌弃之色,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见萧青蕤不动筷子,杨衍蹙了眉,她肠胃娇弱,这些方便行军的饭食,她怕是受不了,“我让汪锦给你煮些粥。”
他行军打仗中,从来不带御厨,这些活只能让汪锦做,勉强凑合凑合。
“六郎,你先吃,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等他同意,萧青蕤就跑了出去。
“汪公公,谭小满呢。”
低声问守在外边的汪锦,既然她的身份泄露了,谭小满断然不会被留在行军大夫营里。
“萧......他不能在你身边侍候,太扎眼了,杂家把他调到伙夫营了,他好歹会烧火。”
萧青蕤并不是要谭小满回来侍候,听得他在伙夫营,舒了口气,那是大后方,比行军大夫营还要安全。
“我的东西呢。”
“都取来了,先放在杂家那儿了。”
“汪公公,我要些东西。”
“杂家这就去取。”
听了她的描述,汪锦连连点头,很快就取了回来。
倒滚水搅匀,萧青蕤做得很认真,很快的,甜香味飘了出来。
“六郎。”萧青蕤端着这碗巧克力色的炒面,递给杨衍,“饭菜太干了,六郎,你喝碗这个面糊。”
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自备的干粮,杨衍对这些糊状物并不喜欢,可他知道这是萧青蕤精心准备的,她主动给他,也是她献上的一片心意。
这么一想,他挑眉睨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里笑意满满,“你给朕的,定是无上的美味。”
这话说得,萧青蕤觉得她的心跳又快了。
“今夜比往常安静多了,都没听到声响。”帐子里的气氛黏腻浓稠,萧青蕤轻咳一声,转了话题。
“鞑子胆子唬破了。”杨衍不在意的说着。
杨衍本不觉得今日这场战有多少可夸耀的,可望着她亮闪闪的眸子,他突然想多说些了,“鞑子尝到了甜头,屡屡抢夺粮草。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失了粮草,士卒挨饿受冻,战事一起,常常受挫。鞑子可恨,朕便设了一计,将计就计。先集结三百辆粮车,每辆车中埋伏悍勇五人,各拿长柄大刀,腰挎强弓。再命老弱病残兵数百人押运,朕亲率精锐之师埋伏险要之处等待。鞑子果然中计,朕将之屠戮殆尽,一人不留。”
“鞑子记得住鲜血,记不住恩惠,今日朕将他们一部杀尽,他们会记住这个教训。以后,朕的大军在北疆的粮秣运转,他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她眼里惊叹倾慕之色愈重,杨衍竟觉碗中面糊,愈加香甜。
“今夜鞑子不敢滋扰,传令,除了守夜之人,都早些睡,休整体力,明日急行军,到凉州城。”
饭后,杨衍下了旨。
洗漱过后,萧青蕤还想着能离开这做帐篷,避开再和杨衍同床共枕。
“你们都出去,今夜留.......小青子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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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凉州城
洗漱过后,萧青蕤还想着能离开这做帐篷,避开再和杨衍同床共枕。
“你们都出去,今夜留......小青子侍候。”
有力的大掌箍在腰上,将她抱得极紧,似要将她嵌入体内。萧青蕤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清晰的感觉到抵着她臀缝的那硬硬的棍状物,灼热坚硬,狰狞的跳动。
情动至此,萧青蕤本以为今夜避无可避,贝齿紧咬着红唇,眼里泛着水气。
“睡吧。”
潮热暗哑的声音,低喘的响在耳边,拥着她的手臂松了松,萧青蕤恍惚以为听错了,他又说了句,“早些睡,明日要早起。”
如蒙大赦,萧青蕤绷着身子,努力忽视抵在臀上的那东西,打了个呵欠,装作困乏极了的样子,阖上惺忪睡眼,咕哝着说:“真困,我睡了。”
她是真想马上睡过去,可是,贴着身子的肌肤着了火似的热,那根硬硬的东西,从臀上逡巡到大腿窝,这种情况,她一动都不敢动,更没有心大到能睡着的地步。
可若让身后那人知道她睡不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萧青蕤紧紧闭着眼睛,把呼吸放得又轻又缓,装作睡熟了的样子。
帐子里一片黑暗,她觉得过了很久,久到真有点睡意袭来,眼皮黏在了一起,久到她习惯了杨衍灼烫的体温,觉得自己能够放心的沉睡了。
所以,当灼热的手掌伸到腰上,褪下她的亵裤,她还觉得是做梦,意识不清的翻了个身,恰方便了那人的动作。
直到粗喘声越来越重,直到又热又硬的东西摩擦着腿窝,越来越快,娇嫩的肌肤受不住,泛起了刺刺的疼痛,萧青蕤惊醒了过来。
她不是做梦。
杨衍竟然......
她咬住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口狂跳。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的摩擦着她大腿内侧,矮榻吱呀的声响越加急促,直到他低低的喘出了声,抱着她一阵颤抖。
腿上一热,萧青蕤不可抑制的又羞又尴尬,急忙闭上眼睛,万万不能让杨衍知道她没有睡着。
杨衍泄了一次,长长舒了口气,轻手轻脚的下了榻,取了干净的棉巾,轻轻的擦干泄在她大腿内的东西。
萧青蕤拼尽全力忍着不动,大腿内侧的肌肤极娇嫩,又极敏感,棉巾擦在上面,激起一阵麻痒,这太要命了,她险些受不住哼出声。
一口咬在舌头上,用疼痛压了下去,终于杨衍擦完了,又轻手轻脚的爬上来,把她抱在怀里,没多久,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他竟然睡着了。
徒留萧青蕤辗转难眠,思绪万千。
............................................................
凉州城内。
深夜未眠的还有一人,卓冷岳急躁的走来走去,清冷的面容上满是焦色。
“人呢,什么叫做没有了?”
萧青蕤一进入大军,李东桓老大人就写了封信,送给卓冷岳。按照正常的时间,这封信一定会比大军到的早,可是,因为战事频仍,送信的人路上被阻了行程,这封信昨日才送到卓冷岳手里。
他昨日才知道萧青蕤扮作了大夫混在了大军中。
一接到信,卓冷岳立马着人联络,可是,他安插在军中的属下,竟然说找不到人了。
“世子,一路上原本好好的,秦大夫就在营里,可是,有一日,忽然人就没了。”办事的属下也一脑子的雾水,“这路上虽然算安生,但是,还是发生了几次战事,会不会......会不会秦大夫运气不好........”
“不可能,闭嘴。”
他还没说出猜测的事情,挨了重重一脚,摔在了地上。
他惊呆了,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世子爷清冷如仙,竟然也会露出这种急躁的神色,那个秦大夫再怎么着,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大夫啊,怎么会让世子爷这么上心?
“不可能。她不可能出事。”挺拔修长如一杆翠竹的身子晃了晃,清风朗月的面孔,满是痛苦挣扎,卓冷岳绝不肯相信这种猜测,青蕤......不能出事,也不会出事。
“让人再查,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一向静水深潭似不染凡尘的眼眸,恶狠狠的怒瞪着这人,寒声吩咐。
“属下......遵旨。”
“但是,世子爷,大军距离凉州,顶多二三日就要到了。皇上也在军中,属下怕动静大了,惊动了圣驾.......”
卓冷岳倏然睁大眼眸,“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又听了一遍,卓冷岳冷静了下来,他刚刚忽略了一点,最重要的一点,杨衍也在军中。
青蕤的行踪......会不会已经泄露了?
“重点查青......秦大夫什么时候不见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皇上身边。”卓冷岳手握成拳砸在桌案上,“查查他身边有没有突然多出人。”
“属下遵旨,告退。”
夜色越来越深,卓冷岳睡意全无,开了窗子,冲着寒风,望着冬夜的点点寒星,心头骤冷骤热。
寒风呼啸着吹进屋子,吹开了案上厚厚的信札,露出里面的内容,竟都是京城中尤其是宫里发生的事情。
德妃被废。
太后出宫礼佛。
更多的却是永乾宫淑妃孕有龙种。
“青蕤,那座宫殿不该困住你。”卓冷岳喃喃自语,皎白的面孔,被寒风吹得苍白,“杨衍也不能困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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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熹微,杨衍睁开眼眸,静静的看了片刻她安谧的睡颜,薄唇弯了弯,轻轻的起身。
萧青蕤很晚才睡着,这一睡就沉了许多,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冬日的阳光惨白而没有温度,刺到眼皮上,也没甚力度。
揉了揉眼睛,她发现自己不是在帐子里的榻上,而是在缓慢的移动。
瞬间惊醒,急忙检视,见自己衣着整齐才大松了口气。
“小青子,你醒了?”
听得汪锦的声音,萧青蕤急忙拉开窗子,探头出去,“汪公公?”
“万岁爷在前面,你就坐在马车里,今天天黑之前,就能到凉州城了。”
汪锦便说,便递了还温热着的早饭。
萧青蕤没心思吃早饭,满心满眼里想着的都是今天就能到凉州城了。
她正是为了到凉州,才扮了男装混入军中,现在终于要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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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成魔
“皇上,有斥候发现了冠军侯的消息。”
杨衍拆开信,看完后,黑眸露出了喜色。
“奴才参见万岁爷。”
杨衍摆了摆手,骑在马上和马车并驾齐驱,伸手撩开车帘。
“六郎。”朔北特有的寒风刮到了脸上,萧青蕤愣愣的转过了头,惊讶的看到了他。
剑眉微微蹙了蹙,深眸凝视着她,她在想什么?好端端的脸色怎么这么凄迷?
“六郎,有事吗?”
萧青蕤碎步挪到车窗前,扬着头看他。
她的桃花眸里全是他的身影,杨衍轻轻笑了,为自己无端的多心,或许是凉州城里的那个人,勾起了他不想回忆的事情,才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萧青蕤见他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朕有事先走一步。留汪锦在你身边侍候,到了凉州城.......”他停了停,似是吁了口气,“先在凉州府衙里安置,等着朕回来。”
萧青蕤乖顺的点头。
“朕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府衙。”最后这句话,杨衍紧盯着她,似要看进她心里。
萧青蕤迟疑了下,可在他深邃如海的眼神下,她很快妥协了,点头应了声好。
俊美的面孔浮起深深笑意,眸中满是缱绻柔情,萧青蕤让他看得心口软乎乎的,情不自禁的开口:“早点回来。”
“朕知道了。”
白蹄乌长嘶一声,马蹄声很快远去,萧青蕤捧着脸,双颊热烫,桃花眸明亮水润,唇角翘起,心口甜丝丝的。
那个纠结的问题,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一路急行军,经过了那场一面倒的屠杀,鞑靼人心惊胆战,轻易不敢动手,大军行进速度更快,天色还没全黑,大军已到凉州城。
...........................................................................
“卓世子。”
“卓道长。”
“师尊。”
各种称呼,此起彼伏的响起。
为了恭迎圣驾,凉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凉州知府并凉州守备的带领下,恭恭敬敬的候在城门口。
卓冷岳到来时,他们俱是一惊,待见了他一身华贵锦衣,又都在心里喝了彩,暗赞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往日里总见他素衣道袍,清冷出尘,恍若谪仙,和这座彪悍的朔北之城,格格不入。
他们知道他出身尊贵,又不理尘俗,忽然被贬谪到这凉州城,其中难免有隐情,故而都敬而远之。
偏偏他又医术高超,天文地理、堪舆星象无所不知。战事一起,原本避而远之的这些朝官将领,不得不放软身段,求他相助。
也幸好他大人大量,虽然清清冷冷,不爱理会他们,但是,该帮的忙还是出手相帮,如此一来,他横溢的才华与冷清的性情,名满凉州城。
本来,皇帝亲征,圣驾即将驾临凉州城,于情于理,凉州知府都要请这位尊贵的世子爷一道恭迎的。但思及听到的流言蜚语,凉州知府摸了摸胸膛上挨了一箭的伤疤,他这条命是被卓世子救回来的,人不能不知恩,断不能逼得卓世子不痛快。
所以,凉州知府只遣人送了帖子,将此事告知卓世子,并不觉得他会来,毕竟京中流言,他是和皇上生了冲突,才被贬谪到这北疆荒蛮之地的。
以这位贵胄的性情,凉州知府相信就算当今圣上英明强悍,这位卓世子也不会屈身俯就。
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来了,还脱了道袍,一身锦袍玉带、风姿清举的来了。
卓冷岳点了点头,便是和众人打了招呼。
皎白如月的面孔上,蕴着微微的笑,一路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站到了最前面。
后面的人面面相觑,他如此理所当然,他们反而觉得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无数目光转向被他挡在了后面的凉州知府和凉州守备身上,见这二位凉州城职位最高的一文一武,毫无不虞之色,似乎站在他身后才是应当的。一众人便默默的闭了嘴,心甘情愿的承认这位才是凉州城最尊贵的人。
卓冷岳并不知道他这个动作,引起了后面官员的诸多想法。他也不是要故意压下他们,他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迎接杨衍,而是为了更近的看到她。
“来了,来了。”
骁勇侧前锋到了城门口,列了两排,冰冷的甲胄泛着森冷的光。
凉州知府和守备领着文武大臣并德高望重的乡绅,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后面跪了一地,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卓冷岳,修竹一般的挺拔。
他不错眼的看着。
军中下属传了信,大军行进途中,杨衍身边多了个小太监,唤作小青子。
那定是青蕤。
她现在怎么样了?杨衍罚她了吗?一路奔波她受得了吗?
他有无数的问题和担忧,迫切的要得到答案,他迫切的要亲眼看到她。
终于听到马车辚辚的声响。
卓冷岳急切的望着,朗月似的面孔染上焦色。
“口谕。”
汪锦穿着鲜亮的内侍蟒服,在一队士卒的护卫下,颇有气势的踱步过来,拉长声调,高亢的喊了两个字。
凉州城恭迎圣驾的一众人,身子伏的更低了,越发显得长身玉立的卓冷岳显眼。
眉头皱起,汪锦不满的看着卓冷岳,他已经喊了口谕二字,这可是圣旨,这位爷怎么还不跪?
卓冷岳根本没注意到他,他满腹心神都在那辆马车上,他直觉青蕤就在这辆车上。
汪锦的不满霎时化作了冷汗,这位的眼睛一直放在马车上,他想做什么?静怡园的事历历在目,这位神仙似的爷怎么会来到这里受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团团的脸上沁出一层汗,汪锦暗暗叫苦,眼瞧着这位爷步子动了,急忙赶在他迈步之前,堵在他面前,同时大声宣出口谕:“大军陆续将至,诸位卿家妥善安置大军并粮秣,不得出一丝纰漏,钦此。”
凉州知府是文官,脑子转得也快,听了这道口谕,就知道了皇上不在军中,当务之急是要妥善安置这些士卒。
率先行礼领命,站起身来,他一起身,旁的官员士绅,便跟着起来。
汪锦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他们一起来,便显不出卓冷岳的特殊了,是个脑子灵的。
“诸位大人速去办差吧,杂家这边带人进城。”
汪锦一面说,一面瞧瞧的打了手势,命人护着马车先进城,到了府衙,有大兵相护,他就放心了。
“卓世子,回城是这个方向,你这是走错了道?”
一步一趋的拦在卓冷岳身前,汪锦面上笑着,心里紧张的要命。
“让开。”
清冷出尘的气质荡然无存,卓冷岳冷冷的说,手指按在腰间长剑上。
眉头一跳,汪锦脊背一寒,他深知这位谪仙似的爷深不可测,连忙开口,“卓世子,杂家这条命不入你的眼,难道车子里那位......主儿的名誉你也不在乎吗?”
拔剑的动作顿住。
“她做的这事,传扬出去,宫里太后和宗人府......搬出祖宗家法,可是能要命的。万岁爷小心的护着,不许一丝一毫的消息传出去。”汪锦知道有戏,加重了语气,“这么多将士可都睁着两只眼看着呢,卓世子你若是过去,指不定传出什么话,怎么害了那位主儿呢。”
按在剑上的手背,浮起根根青筋,卓冷岳眼神冰冷的看着汪锦,恨不得杀了这多事的奴才,却又知道他说得都对,他不能冲动行事,给她带来麻烦。
谢天谢地,终于拦住这位爷了,汪锦盼着马车快点过去,快点,再快点。
马车上。
萧青蕤得了汪锦的忠告,端坐在车里,帘子遮得严严实实,车轮辚辚,声响很大,她只听到外面刀枪撞击声、士卒踱步声等等混杂在一起的混乱声音。
并不知道卓冷岳就站在她不远处,长剑已出鞘,幽暗的眼眸灼热的盯着车帘,期盼那帘子能忽然开了,能看到里面的人。
可是,直到马车行进城门,那帘子也没有动一下。
“卓世子,杂家告退。”
再看不到马车,汪锦客气的拱了拱手,带着人快速追了上去。
城门口的大人物全都散了,只有一队队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跑进城门,每个经过卓冷岳身边的人,都好奇的望他一眼,想不通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爷,为什么不进城去,怎么失魂落魄的杵在这儿。
卓冷岳不清楚站了多久,直到大军全部进了城,天色彻底黑透,悬挂的无数灯笼,在寒风中飘摇震荡,烛光一闪一闪,明明灭灭。
他站在这里,巨大的不甘呼啸着扑向他,一念成魔。
而到了府衙的萧青蕤,对此毫无所觉。一路历经辛苦,她又满腹心事,原以为会辗转难眠,不想上了床,闻着锦被上熟悉的龙涎香,沾枕即睡。
梦里都是杨衍温情缱绻的片段,岁月静好,浑不知一场风刀霜剑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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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他不允许
“萧娘娘,外边乱着,万岁爷的脾气您是知道,要是娘娘出了一点事,奴才怕是小命不保。”进了府衙,汪锦突然恭敬了起来,白日里亦步亦趋的跟着,晚上一遍遍的查看守卫,阵势极大,萧青蕤无奈只得由他去了。
原想着过两天,确定了凉州城的情况,他就不会这么紧张了,没想到,这都过了四五日了,他非但没好,反而变本加厉,一步都不许她出府衙。
左右没有外人,就算她还穿着太监服,汪锦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唤她娘娘了,连自称都成了奴才。
几个小太监提着包袱小跑过来。
汪锦眼睛一亮,笑着再劝:“萧娘娘,奴才遣了这几个机灵些的小崽子出去采买了凉州城好玩儿的小物件,您要是闷了,可以看看这些东西。”
萧青蕤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只听杨衍的,蹙了眉,他左右拦阻,不许她随意走出府衙,这定是杨衍的吩咐。
“我不出去了。”萧青蕤坐了下来,“但是,陛下在哪儿?”
这几天她困守在府衙,除了汪锦絮絮叨叨的说些没有重点的话,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汪锦瞧着她的脸色,这些日子,她想做的事情,都让他给驳了,萧娘娘心里怕是堵上了,万岁爷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不透露点消息了。
“冠军侯有了消息,万岁爷亲自带人去察看情况了。”
萧青蕤忍不住紧张起来,他去了这么久,难道事情又出了变故,没有寻到林政吗?
又惊心吊胆的等了几日,汪锦等人看似恭顺,其实只将她困在这里,外边的事一点都不让她知道。
“萧娘娘,万岁爷回来了。”
汪锦喜不自胜,萧青蕤长舒了口气,仍扮作小太监的样子,跟在汪锦后面,前去迎接忽然归来的杨衍。
“冷岳,这次多亏了你。”杨衍看着卓冷岳,俊美的面庞微微笑,这次险些在瀚海沙漠了迷了方向,幸好卓冷岳及时出现,不然,他还要在那里困几日。
“六哥,这是我应该做的。”卓冷岳直视着杨衍,叫他六哥,这个许久没有用过的称呼。
杨衍一阵恍惚,这个称呼他很久没有听到了,深深看着卓冷岳平静的过分以致显得淡漠的面色,冷硬惯了的心肠柔软了起来。
或许是没有找到林政,他面上不显,心里忧虑重重,这种打击下,对卓冷岳更宽容忍耐。
“你还叫朕六哥,朕很欣慰。”杨衍一掌拍在他肩上,“以往的事情朕不追究了,等战事结束,你就回京城,年少轻狂的事情,都忘了吧。”
“怎么不走了?”
杨衍又拍了几下,长腿迈开,走了几步,却不见卓冷岳跟上来,回头一望,见他愣在原地,眼睛直直的望向一个方向。
浓眉一蹙,杨衍顺着他的眼神望了过去,一抹娇俏的身影飞奔过来,他心口重重一跳,黑眸一眯,转身,大踏步的拦在卓冷岳身前。
两人身材俱是高大挺拔,而杨衍更魁梧健硕些,摆足架势大马金刀的将略清瘦的卓冷岳挡在身后,还是能将他遮挡大半的。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在外面,萧青蕤老老实实的扮作小内侍,规规矩矩的跪在汪锦后面,看着似模似样。
只是,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眸太灵动,刚刚得了声叫起,水灵灵的眼睛已黏在了他身上,杨衍手握成拳抵在下巴上,轻轻咳了声,深眸漾满了笑意。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上上下下逡巡打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带起了一阵阵灼烧的热度。
看了一遍,确认杨衍没有受伤,萧青蕤心神一松,撞进他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的黑眸,脸上忽然热了起来。
眼角余光看到汪锦等真正的太监,行了礼后,都微弯着腰,恭顺的低眉敛目,哪里敢像她一般,毫不遮掩的将杨衍看了一遍。
险些露了陷,萧青蕤默默骂了声自己不专业,连忙学着汪锦的样子,束手垂眸,不敢再看杨衍。
低低沉沉的笑声响起,杨衍晦暗的心情好了起来,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突然舍不得让人护送她回京了。
卓冷岳捏紧了拳头,手背上迸出根根青筋,似有一把钝钝的刀子凌迟着心口,这么近的距离,她还是没有看到他。
她知不知道,她看着杨衍的眼睛,亮闪闪的,分明是.....她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杨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杨衍的笑传到耳中,卓冷岳拳头捏得更紧,他了解他,听得出这笑里的愉悦和隐隐的暧昧。
他被他们两个人忽视得彻底。
目中有疯狂之色,平静的面容越来越冷,“陛下,何事如此愉悦?”
声音干净清冷,似冰玉相撞。
萧青蕤纤薄的身子颤了颤,霍然抬头,见一道修长的身形从杨衍背后走了出来,飘逸如仙,竟是卓冷岳。
杨衍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以为刚才已对卓冷岳说得清楚,深邃黑眸警告的睨着他。
卓冷岳深深望着萧青蕤,终于在她眼眸里寻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有些错误还来得及修改。
察觉到杨衍警告的视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她身上转开眼,安静的回望杨衍,“六哥,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开,一眼都没再看她。
杨衍望着他的背影,眉头深蹙。
.................................................
一走出府衙大门,卓冷岳的脚步缓了下来,他漫无目的的走着,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这座北疆的城,寒冷的时间太久了。
这个时候的京城,已经花红柳绿、暖意融融了,而这里还是这般冷。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满耳都是嘈杂的人声,喧闹的厉害,卓冷岳定了定神,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走到了凉州府最热闹的街市。
而自己正好停在一家首饰店的面前。
若在往日他最厌这种嘈乱市井之地,现在却想要这喧腾热闹,驱散身上的冷寂。
“这位爷,您请进,小店专做金银饰品......”
“能照着图纸做出我要的样式吗?”卓冷岳打断他的话,沉眸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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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萧青蕤的选择
皇帝御驾亲征,大军粮饷充足,大楚士气高涨,连战连胜。漠北被鞑靼攻陷的十五个城池,短短数日里,已夺回十座,鞑靼人嚣张的气焰颓败下去。
草原上的蛮族,土地贫瘠,天灾频仍,望着中原王朝的锦绣山河,流着贪婪的涎水,窥伺已久。
这群身强体壮,裹着兽皮,背着强弓的强盗,几百年来,抢掠、杀人、交战,和历代中原王朝的交手中,他们学得了对付繁华王朝的手段。
胜了,要钱、要粮、要女人,败了,大不了俯首称臣,老老实实的认罪,跪下称颂当时的皇帝的伟大,反正中原王朝的皇帝要面子大过天,派几个读书人痛骂一顿,还是会放过他们的。
鞑靼可汗看着部下勇士死的越来越多,而大楚越战越勇,又正值青黄不接之时,每天都有妇孺饿死,一片愁云惨淡。
便想着像以往那般,假意投降,缓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可惜,他忘了现在大楚皇座上的皇帝是建昭帝。
“皇上,鞑靼可汗递了降表,愿俯首称臣,年年进贡。”
翰林院的官员将鞑靼的降表朗声念了一遍,杨衍听完,黑眸森寒,“鞑靼犹如跗骨之蛆,只有剜掉腐肉,全部肃清,朕的北疆才能安宁。”
“众将听着,不受降俘,全部诛杀。”
鞑靼人攻陷大楚城池,屠尽满城百姓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面临大楚血腥的报复。十二岁上战场,杨衍和这些蛮夷强盗打过太多的交道,他要的不是鞑靼人的俯首称臣,他要的是北疆的彻底安宁。
为了这个准备了这么久,他又岂会为了虚名功亏一篑。
“皇上,屠杀太过,有违天和,更有损您的圣名。”
读着圣贤书的文臣,忍不住劝诫。
杨衍的眸光掠过一众臣子,冷冷一笑,“朕问你们,昔日肆虐汉朝的匈奴人,侵扰唐朝的突厥人,都去了哪里?”
众臣心头一凛,已猜到了皇上的心思。
“都被杀光了。”
为了躲避安宁长公主那个疯女人,不得不别了红粉温柔乡,跑来北疆吹风吃沙,叶其琛那张俊脸,晒黑了许多,才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一进来,就嬉笑着说了这么句话。
“臣参见皇上。”
杨衍点了点头,“起身吧,坐下一块议事。”
在北疆的这段日子,饶是把他这个玉面郎君晒成了黑炭,但骨子里的随性狂傲却一点都没改。叶其琛站直了身子,冲着一众文臣团团一揖,嬉皮笑脸的说道:“众位大人莫不是读圣贤书读傻了,连圣人的话都忘了?”
叶其琛有种奇异的能力,一句话就能撩拨一群人的愤怒,所以,虽然他年少高才,又是状元出身,在朝中名声却不好,落了个狂徒的诨名。
面对着一众人横眉怒目,又悠悠一笑,“我劝众位大人回去好好读读史书,别只看上面的字,也用用脑子多想想。”
“咳,今日就到这儿,众卿家散了吧。”
杨衍轻咳一声,对叶其琛这张能惹祸的嘴深知其厉害,眼见翰林院一位老学士脸色紫涨,显见已气到极处,开口说道。
众人行了礼,瞪着叶其琛,气呼呼的离开。
“这么容易生气,这些老大人忒小气。”叶其琛笑呵呵的点评,对上皇上深邃眸光,摸了摸鼻子,收敛了些轻狂。
“臣还没恭喜皇上呢。”叶其琛被皇帝看得颇不自在,忙忙的从怀里摸出个通体火红的石头,“皇上,这是臣在大月氏那里得到的一块灵石,您瞧瞧,看着像什么?”叶其琛双手捧着递到杨衍面前。
杨衍垂眸一看,这块火红的石头,样子竟似个婴孩的样子,圆头圆脑、憨态可掬。
因为杨衍膝下没有皇子,又御驾亲征,永乾宫淑妃有喜一事,朝臣都视为祥瑞,故此,叶其琛一到凉州城,很快就知道了这事儿。
他离京的时候,宫里还没有淑妃这号人,而且大臣私下议论,也只对淑妃腹中龙胎期待,并不会大肆议论宫妃。
而叶其琛离开京城日久,并不知道淑妃的容貌酷似已逝的江皇后,更不知道宫里的风雨,他性子虽不羁,自己年过而立还没有一子半女,但对皇上至今膝下无皇子也颇为忧虑。
“这灵石是大月氏王宫里的宝贝,据说佩戴它的王后,都生了儿子。”叶其琛笑嘻嘻的递给杨衍,“臣献给皇上。”
杨衍已多日不曾想到过淑妃,被叶其琛勾起,他面上也没有多少喜色,他已能接受姝娘真的去了的事实。
现在想想,他竟让乌斯藏的那些僧人蛊惑了心神,以至于才看着君懿那张脸失了神,做出了些冲动之事。
只是,万万没想到,在他清醒的时候,君懿竟然有了孕。还是在他领兵亲征的节骨眼上,杨衍拧眉,这个孩子......来得也太巧了。
眉间竖起两道褶子,杨衍面色淡淡,睨着叶其琛,“叶爱卿,你也老大不小了,这趟差事也辛苦了,等回了京,朕给你赐婚,让你用上这块石头。”
听着这不冷不热的话语,叶其琛头皮发炸,好似安宁那个老女人还没嫁出去呢,皇上可不能坑他。
“皇上您不喜欢就算了,臣也用不上,那个赐婚......不劳您了......”叶其琛连连摆手,忙不迭的将火红的灵石收了起来。
“皇上,臣还有些事情,先告退了。”
杨衍哼了声,叶其琛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若说叶其琛所谓求子的灵石,让杨衍不甚痛快,稍后看到卓冷岳送上来的东西,他就是真真正正的不痛快了。
他捧了个首饰匣过来,特意挑在他用晚膳的时候过来,当着侍立在他身后的萧青蕤的面打开,第一层是个极大的金灿灿的长命锁。
“臣提前给小皇子准备的。”
卓冷岳慢慢说完,看着萧青蕤面色一凝,弯了弯唇角。
又揭开一层,里面竟是一株兰花,仔细一看,原来是用玉石雕琢而成的,一株花朵盛放的兰花。
杨衍觉得那花朵有些熟悉,萧青蕤却僵立在原地,那分明是照着那盆银轮寒仙雕琢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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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最后一搏
杨衍觉得那花朵有些熟悉,萧青蕤却僵立在原地,那分明是照着那盆银轮寒仙雕琢而成的。
“臣献给......六哥。”
浓眉深深蹙起,杨衍自是看到了萧青蕤面色的变化,冷冷的瞥着卓冷岳,觉得这两样东西,一个比一个碍眼。
卓冷岳送了两样东西后,人却安生了下来,再没到府衙来过。杨衍又得了林政的消息,一面命麾下大将继续和鞑靼人开战,一面亲自带着人,去寻找林政。
杨衍本想带着卓冷岳一块过去,可萧青蕤突然发了高热,他忧心忡忡,临行前,唤了卓冷岳过去,命他好生诊治。
这日,萧青蕤一气喝完黑乎乎的苦药汤,这药太苦了,她吸口冷气,忙含了颗蜜饯。
“良药苦口,别嫌药苦。”
卓冷岳淡淡说了声,看着她憔悴了许久的面孔,叹了口气。
萧青蕤面色发白,显得一双眼眸越发的黑亮,“冷岳,我......”
她忽然生出了软弱的感觉,垂了眸子,不敢和他能看入人心的眼眸对视。
“距离这边几百里外,有座高原坝子,和你曾经说过的地方很像。”卓冷岳说这话的时候,没看萧青蕤,冷冷的眸子望着守在殿门处向里面窥探的汪锦,唇角弯出极深的弧度。
“你是说......”心口砰砰砰跳的极快,萧青蕤脸色白得透明,嗓音颤抖。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卓冷岳终于转到她身上,深深的看着她,“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再去看一看。”
卓冷岳一直看着她,见她眸色变幻,怀念、痛楚、惊异、不舍等等各种情绪交织,他心口酸酸涩涩的,修长双手交叉在一起,“我要走了,想好了,告诉我。”
他走后,萧青蕤呆愣愣的想了许久许久......
第二日,卓冷岳来给她诊脉,她面对他的时候,眼神黯淡、欲言又止,可他一句话都没问,并不逼迫她立马给出答案。
他走的时候,萧青蕤松了口气。
第三日、第四日,接下去的日子,她不说,卓冷岳也不问,就像那天他没有说出过那么一番话一样。
面对不知如何选择的问题,人都有种逃避的情绪,萧青蕤心知她不该如此逃避,可是,她痛楚的闭上眼睛,她真是不知道要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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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衍再回来的时候,带来个好消息,他找到林政了。
冠军侯没有死,虽然受了重伤,还没痊愈,可大楚最年轻的将军,以一抵十的战神,性命无恙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传了出去,还是大大的鼓舞了大楚的士气,越加的高昂。
找到了林政,杨衍心口重石一松,对鞑靼人的打击更加的疯狂,暴风骤雨一般,一气夺回了四座城池,仅余一座还在鞑靼人手里。
伤亡惨重的鞑靼人,欲降而不得,恨透了建昭帝的毒辣手段。困兽一般,凶性大发,楚军一个不妨,竟被鞑靼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战事一时陷入焦灼。
杨衍忙碌不休,林政虽然性命暂时无碍,但身体受创,要静养着休息,一时半刻无法上战场,那些活,便全都压在杨衍肩上了。
双方对峙,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春风终于从中原吹到了北疆,这里的厚厚的冰融化了,光秃秃的地面上长出了茵茵绿草。
大军盘踞在北疆,第一批粮草已快用尽了。
杨衍看着朝中快马递来的奏报,用朱笔批了,按照轻重缓急排了序,再命快马送回京城。
有内阁首辅徐致平在,朝中运行平稳,杨衍并不挂心。
而宫里的密折,他捏着折子,眉间蹙成了川字。
密折上说承乾宫淑妃的身子骨有些弱,频频动胎气,宫里的太医用尽了手段,才保下了这个孩子。
即便对那日身中迷药,才有了这个孩子,杨衍颇为芥蒂,可是,只要一想到姝娘难产,母子俱亡的惨剧,他对君懿就更多点怜惜,他不能接受,这么像姝娘的一张脸,也遇到那么可怕的事情。
便提笔写了几句话,密折上说淑妃思念家中亲人,他便允了淑妃家人进宫照顾她。
这封密折到了京城,仿佛暗潮汹涌的深潭里丢进了一块大石,搅起了风雨。
德妃被废了,但她毕竟诞育了皇三女同昌公主,给她的处罚到底手下留情了。而且,她的母家并未受到影响,除了更不得圣心外,官职爵位都没有受到影响。
所以,母家势力扔在,皇三女同昌公主又是皇上为数不多的三个孩子之一,德妃被废后,贬在冷宫里,日子也并之前打入冷宫的嫔妃日子好过的多。
这日,又到了吃饭的时候,德妃一张脸瘦了许多,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料子还没宫女的衣裳好,更不用和她以往的锦绣辉煌相比。
可德妃面色冷静的可怕,除了瘦了很多,精气神还是那么健旺,一双眼眸里唯有野心勃勃。
掰开一个馒头,慢慢的从里面拈出张纸条,看完内容,放进了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不管你是谁,只要给本宫一个机会,本宫都和你合作。”
双眼发狠,德妃脑子飞快转动,她不知道这个写纸条过来的人是谁,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什么,但是,再多的问题,她都要和对方合作。
她不想这么憋屈的死在冷宫。
而现在,她最后的希望,只能放在君懿身上。
幸好,杨衍御驾亲征了,她打理六宫事务多年,明面的羽翼全部被拔除了,可宫里这么多的人,短时间内,是彻底拔除不了的,她暗中留下的势力还在。
她要来了纸笔,写了回信,命人按照纸条上约定的方式,送到了一个地方。
“淑妃的家人进宫了吗?”
得到了肯定回答,德妃松了口气,将一封密密匝匝的信,命人带给了永乾宫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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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谁求谁
永乾宫。
送走了乔装而来的老夫人,君懿双目失神,一张圆润了许多的小脸苍白,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惊惧不已。
“宝曼,我要怎么办?”
君懿彻底没了主意,眼眶里泪水打转,老夫人要她做的事情太可怕了,她这胎怀得这么辛苦,好好的在宫里养着,都几次险些出事,怎么能经得起那种颠簸?
“娘娘。”宝曼同情的望着自家主子,轻轻摇头,“受制于人,无可奈何。”
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君懿眼泪扑簌簌的滴落,忍不住开始怨恨老夫人,这种情绪以前从来没有过。她是个孤女,小小年纪就落入了拐子的手里,她不记得老家在哪儿,不记得有没有亲人,自小儿跟着拐子,挨打受骂,吃足了苦头。
等她年岁渐长,出落的越来越漂亮,心里也越来越恐惧,她渐渐懂事,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残酷的前景。
她日夜祈祷,老天终于垂怜了她一次。一户大户人家买了她。
那时候她不知道买了她的是老夫人,但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能够摆脱拐子,为奴为婢都不算什么。
没想到那家主人对她,比她能想象到的所有的好都好。买了她,不仅没让她做粗活累活,反而悉心教导,教她琴棋书画,教她仪态礼仪,不是做丫鬟,竟是当做正经的大家闺秀教养。
君懿经历过最黑暗的日子,她曾经多绝望,就有多感激,她打从心眼里感激买下她的主人,暗暗记在心底,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她可以以命相报。
所以,哪怕后来终于见到了老夫人,她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那么慈眉善目,反而严厉至极,她报恩的信念并无改变。
君懿捂着脸默默饮泣,就算在见到了陛下后,老夫人安排了那些......肮脏的事情,她也都逼着自己默默忍耐,不要去怨恨老夫人。
因为如果没有她,她或许早就被卖到更肮脏的地方了。
可是,她能忍老夫人和德妃对她的伤害,也能不怨恨她们。可这次......都说为母则强,这次她们要做的事情,会伤害到她的孩子,君懿忍不了了。
“宝曼,你说我......我若对陛下说了实话,告诉他我不是秀才的女孩,只是个被拐子养大的孤女,陛下他会不会不在乎?”君懿犹如困兽。
“娘娘,不可。”宝曼大惊,急忙劝解。
“咸福宫的那个萧氏她也只是安宁长公主进献的歌舞伎,陛下都没有嫌弃她的身份低微,也定不会嫌弃我的出身。”君懿苍白的面色中隐隐带有疯狂之色。
“娘娘万万不可。”宝曼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果决,可是她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咸福宫萧氏确实身份低微,但她受宠完全靠得是倾城容颜、狐媚手段。而淑妃她呢,她靠得是这张肖似先皇后的脸。
“你要是全说了,老夫人纵然要受罚,可娘娘......若是万岁爷知道你是被人精心调教,才这么酷似先皇后,万岁爷.......”
君懿瑟瑟发抖,摇着头哭泣,“别说了,我不能失去陛下。老夫人的安排,我都听。”
宝曼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安慰,“娘娘您也别怕,北边战事一时半会还打不完,不会这么快的。还有时间好好将养,等过了这最难熬的日子,小皇子的身子骨也长结实了,一定不会有事。”
...................................................
君懿盼着战事拖延,不要结束。
而凉州城里,萧青蕤默默祷告,战事快点结束。
刚刚看完林政,萧青蕤写了封长信,着人送给福慧,尽早告诉她,她的林舅舅找到了,一如既往的骁勇,让她不要担心。
当然,林政第二日就要上战场的事情,萧青蕤就不告诉福慧了。
写完信,封了口,交给汪锦,萧青蕤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双手合十,闭目祈祷,愿他们都平安归来。
夜里,一声声清脆响亮的鸣锣声响起,睡梦中萧青蕤手脚一颤,惊醒了过来,她坐直身子,辩出这是大军开拨的声音。
杨衍亲自领军,林政和卓冷岳都随军出征,即便知道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俊才,可那是白骨如山、流血漂橹的战场,蝶翼似的长睫轻轻颤抖,红唇无声的开合,默默的祈祷。
她太投入了,没有听到窗棂上轻微的声响,更不知道一道高大矫健的人影无声无息的跳了进来。
即将要出发时,不知怎么的,心口焦灼的厉害,杨衍想来看一看她。
他原本真的只是想悄悄的看一眼她的睡颜就走的,可是,没想到入眼的是这么一副美景。
薄纱帐子里透出她只着薄薄寝衣的袅娜娇娆的身姿,胸前的系带散了,露出一痕雪肤,甚至能开到诱人的沟壑。
杨衍禁欲多日,黑眸燃起火,血液倒流,瞬间就有了反应,绷得难受。
他暗骂一声,本欲抬脚就走。
“愿三清、佛祖、菩萨保佑六郎平安归来。”
极轻极轻的声音,若不是夜色寂静,若不是他耳力非凡,根本就听不到。
脚上长了钉子似的,再也抬不动,杨衍一双燃火的眸子里,只有那花瓣似的开开合合的红唇,下面硬得铁石一样,心里又软得一塌糊涂。
“神佛护佑不了朕。”耳膜里鼓荡着心跳的激越声,杨衍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的,等他反应过来,人已滚入了帐子中,温香软玉在手,身子滚烫胀痛,心里却熨帖温暖,“你能护佑朕。”
“六郎......”萧青蕤心跳如擂鼓,傻傻的看着突然压在身上的人,恍若梦中,忍不住伸手覆在这人脸上,触感温暖,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唇瓣。
柔软的掌心,触摸过的地方,点起一簇簇火苗,杨衍闷闷的喘着,鼻尖触着她的鼻尖,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辗转厮磨。
薄唇轻启,用舌尖细细描摹她花瓣似的唇,温柔又强势,萧青蕤缓缓闭上眼睛,抬臂揽上他的脖颈,甘心情愿的沉溺,与他唇齿交缠。
火热暧昧的声响充满了帐子,外间急促的锣鼓声、马蹄声,都被阻隔在了这顶帐子外。
地上堆了一地衣物,杨衍低低笑着,结束了绵长的吻,听着她急促的喘息,大掌在细腻雪白的肌肤上游走,薄唇一下一下吻着,从上到下,直到被满面羞红的萧青蕤捂住他的唇。
“青蕤,说你要朕。”
杨衍得意的伸出手指,上面有她动情的证据,他忍着几乎要炸裂的欲念,也要撩拨她,翠微宫里那夜,他一直记着。
当日她有多冷淡,今日他要她连本带利的热情起来。
萧青蕤哪里经得住他使劲浑身解数的逗弄,一身雪白肌肤染上了动情的粉红,桃花眸水汪汪的,泪珠滚动,小腹抽搐着,渴望着他填满身体里巨大的空虚。
“......求朕。”杨衍并不比她好,额角迸出青筋,下颚绷紧,双手撑在她两侧,胳膊绷得直直的,在两人身体上撑出空间,给自己喘息的余地。
“六郎......”
桃花眸波光潋滟,萧青蕤勾在他脖颈上,喘着喃喃的唤,手臂一用力,抬起了上身,肌肤相触,杨衍咬牙闷哼,身子一阵颤抖。
萧青蕤伸出粉润的一截舌尖,舔上了他脖颈上,滚动的喉结。
“唔。”
健硕的身子一阵颤抖,杨衍发出一串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黑眸转赤,劲瘦的腰身一沉,重重的入了进去。
“六郎......我还没求你呢。”
空虚被填满,萧青蕤鼻息急促,手臂更紧的揽着他结实的肩臂,勉力稳住被撞得颠簸不休的身子,却还眨着几乎滴水来的桃花眸,摆出胜利者的示威。
杨衍笑出了声,她被他疼爱着,这点小小任性,更让她娇媚入骨,让他火热畅快。
“我求你......”
架子床发出声难以承重的吱嘎声,萧青蕤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捋老虎虎须。
良久,杨衍终于餍足了。
亲亲了她汗湿的额头,将脏污的被子扔到地上,拽过一床干净的锦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他本就是重欲之人,又是久旷的身子,一挨到她的身子,理智全失,把持不住。
杨衍三两下穿好了衣袍,去外间净了手,端了盆热水过来,神清气爽,精神奕奕,“让我看看折腾坏了吗?来,我给你上点药。”
萧青蕤裹在被子里摇头,“没事,你快回去吧,大军估计都出城了。”
杨衍双眸亮如晨星,见她死活不同意,只得遗憾的放下药膏,抱了抱她,说:“我这就走了,等灭了鞑靼,你也养好了,等我回来,再.....”
“你快走吧。”萧青蕤双颊红红的,捂住他的嘴嗔道。
“六郎,万事小心。”
眼见杨衍从窗户跳出去,萧青蕤撑着酸软的手臂,低声叮嘱。
.....................................................
转眼,凉州城的冬天也彻底的结束了,四月底,暖风终于吹遍了北疆。
鞑靼可汗被俘后,为了最后的尊严,自刎而亡。
鞑靼王族全被俘虏,被大楚的兵卒,驱赶牛羊似的赶紧了那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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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血祭
这座小小的朔州城,既非要塞,又非重地,却在大楚建昭帝这朝声名赫赫。只因,这座城池是江氏一族男丁战死之地。
先帝骤然驾崩,没来得及立太子,年龄最大的皇二子也才十九岁,皇叔杨邕手握重兵,成为大楚摄政王。
摄政叔王杨邕性情残暴,嗜杀无度,仅有的一个儿子幼年夭折,更激起他的狂性。他没有儿子可以承继,所以,对于大楚的皇位并没有兴趣。
却将所有的憎厌与残暴,全都发泄在了先帝留下的一众皇子头上。
先立皇二子为帝,不足三月,以其昏庸无能不足以承江山为由,废了新帝,另立皇三子为帝。
皇三子登基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安分老实,没想到在大家伙稍稍安心的时候,他竟在一次醉酒后,指着摄政叔王杨邕骂反臣贼子。
消息一传出,排在皇三子后面的皇四子,当日就吓厥了过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竟生生的被吓成了羊角风。
太医倾力相救,好容易救回了皇四子一条命,但他发病的丑陋不堪的样貌,已经断绝了他为帝的可能。
按说一个皇子,绝了登基称帝的可能,是要伤心悲愤的。可是,皇四子醒来,听得这个消息,喜极而泣,直呼天佑吾命。
要知道他的两位兄长,一位被废后,贬到南边做个郡王,结果,马车还没到藩地,人就死了。对外说的是废帝抑郁成疾,不治而亡,可是宫里的人都知道,废帝是活生生的饿死的。
摄政叔王命人将废帝关在了马车里,而后封死了车门,废帝饥饿难耐,抓挠车壁,直把十指磨得血肉模糊,将车壁抓出深深指痕,活生生的饿死。
而现在三皇兄那个蠢货,喝了几口酒,就敢骂叔王,也没几天活头了。
他死了不要紧,可是,皇位上没了人,摄政叔王杨邕接着挑人,可就轮到他了。
杨邕那么个残暴的狠人,皇四子远远见着,就吓得腿肚子转筋,哪敢做他手下的傀儡皇帝。
现在好了,他得了羊角风,做不了皇帝了,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皇四子吓病了,杨邕阴冷的眼神便盯在了皇五子身上。
短短几年,摄政叔王杨邕连废二帝,朝臣痛心疾首,尤其在皇四子吓成羊角风,皇五子自残未遂的时候,更是有老臣哭到先帝陵前。
杨邕狂妄无比,对这些哀哀痛哭的老臣,瞧都不瞧一眼。
不曾想,不入他眼底的这些文弱书生,竟然有人骨头比铁还硬。
当时文宗泰斗,天下读书人的魁首,名满京都的江大学士,在大朝之时,手捧先帝御赐的宝剑,痛斥杨邕祸国乱朝,连斥他十宗罪。字字见血,桩桩要命,文采汪洋恣肆,极具煽动力,尚未念完,殿上臣子已涕泣横流,泣血声声有负先帝。
出乎众人意料,暴怒中的杨邕,却没有立时杀了江大学士,反而血红着一双赤目,问他是谁?
待得知江大学士的孙女嫁的正是皇六子时,摄政王杨邕却抚掌大笑,说这个老头大胆,他的孙女定然也是大胆之人,嫁得丈夫想来也不差。
“带皇六子给本王看看。”
先帝暴毙时,年仅十二岁,母族低微,无人相护的皇六子杨衍,为了在这乱局中保住性命,在北疆战场拼杀。行事刻意低调藏拙,不想,因为娶了江大学士的孙女江令姝,还是被摄政王杨邕盯上了。
杨衍的生母刘氏由此恨毒了江令姝。
杨衍却对危难之际,为了杨氏皇族,挺身而出,铁骨铮铮的江大学士感激钦佩。
可是,以杨邕的残狠,他当时没杀了江大学士,不是不想杀,而是要以更残酷的手段对付整个江家。
江家是翰苑书墨之家,一族男丁都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从不曾习过弓箭,更不曾上过战场。
可摄政王杨邕却命江氏一族,年满十四岁的男丁,一个都不能少,全都送到北疆战场,要他们和鞑靼人搏命拼杀。
那时杨衍已被从北疆接到京城,无法亲自照应,而摄政王杨邕存心要杀尽江家满门,他在北疆的心腹,故意将江家一门男丁放在了先锋营,和鞑靼最彪悍的王帐大军相搏杀。
可怜江家一门男丁,上至江大学士,下至江令姝刚刚满了十四岁的亲弟弟,纵然饱读兵书,纵然深谙阵法,却都施展不上,要拖着文弱的身子,和最嗜杀最悍勇的鞑靼王帐大军,白刃厮杀。
这分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仅仅一天,大楚文名最显赫的世家,铁骨铮铮的江氏满门,全部战死在朔州城。
往日的回忆涌上心头,杨衍站在朔州城楼上,凝望着落日残阳,残阳如血,他眼前也血红一片,江家满族男丁就惨死在这里。
姝娘的爷爷、父亲、兄长、弟弟,她最亲的血亲,为了他的江山,惨死在了这里。
高大的身影屹立在城楼上,映着残阳,说不出的萧瑟。
卓冷岳远远的看着他,眸色变幻,他并不想伤到六哥,更不想伤到青蕤,可是,六哥执意将她囚在深宫,折辱她,伤害她。
“我只是想让她更自由快乐。”
他默默的告诉自己,微微动摇的决心又坚硬如初。
“世子爷,都安排好了,人在路上,快要到了。”
卓冷岳点了点头,又望了眼城楼上的人影一眼,转身离开,神色冷硬果决。
城楼上,杨衍满目痛楚,喃喃自语,“姝娘,朕将鞑靼王族都抓了来,血祭江氏一门亡魂。”他登基后,先是韬光养晦,暗中却训练了一批手脚功夫高强的女兵,扮作宫女,养在坤宁宫。
摄政叔王杨邕警惕多疑,对杨衍身边的侍卫、太监多加限制,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一向瞧不上的女人,最后要了他的命。
坤宁宫娘子兵练成后,杨衍语气恭敬的请摄政王叔杨邕赏脸用膳。
杨邕趾高气扬的进了殿,见殿上除了皇帝皇后,就只有侍候宴饮的宫女,心神便放松了。
万万想不到,宴席用了一半,身娇体软的宫女,忽然拔出了刀剑,武艺高强,悍不畏死,杀光了他身边的护卫,踩着同伴的尸骨,一个接一个的扑上去,终于将他这位不可一世、残横无比的摄政王砍杀在殿中。
杨邕死后,江令姝大病一场,杨衍知道,江氏满门男丁的死,一直是姝娘心中永远的痛。
甚至她后面难产......也和这深入骨髓的憾恨有关。
只用杨邕的命,不足以告慰江氏满门亡魂,杨衍抿紧薄唇,深邃俊美的面庞冰寒一片,他要杀尽鞑靼王族,以血祭祀江氏。
告慰姝娘。
毕竟,他要毁了对姝娘的诺言,他只能做这么多了。
“长夜漫漫,寂寂无欢,幸得遇......姝娘,朕对她动了心,朕对不住你了。”
杨衍走下城楼,说出了压在心头多日的话,奇异的轻松。
他终于敢面对内心的真实了。
待处理了这事,就班师回京,寻一个名目,让青蕤成为后宫之主,以后的日子,他会待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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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两难选择
萧青蕤数着日子,看着院子里的杏树花开花落,结出一树青果,杨衍还没有回到凉州城。
她知道他在朔州城,也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更知道逝去的江皇后永远是他心尖上的朱砂痣。
“花褪残红青杏小。”一道散漫的声音响起,“想不到凉州府衙里还有这般景色。”
来人正是一贯轻狂不羁的叶其琛,汪锦眉心跳了跳,对这位颇有狂性的大才子,很是无奈。这些日子萧娘娘情绪低落,万岁爷又在朔州城,根本顾不上这边,而他们怕出了乱子,将萧娘娘拦在府衙里。可是,眼瞧着萧娘娘迅速消瘦,这也不是个办法,而叶其琛这位大才子,言语风趣,三言两语便能逗得众人笑个不停。汪锦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来去自如。
萧青蕤微微笑了笑,想起的却是另外一句,“多情却被无情恼。”
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叶其琛打开手里的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起来,“多情却被无情恼,可怜......”
他似乎话里有话,萧青蕤收起脸上的笑,目光清淡的看着他。
“凉州城虽然没有京城繁华富丽,却另有一番风味,娘娘若是在府衙里待的憋闷,不如出去逛逛?”
叶其琛被她看得心虚,忍不住挠了挠头,若不是红粉知己太多,以至于得了个难以启齿的毛病,他何至于求到卓冷岳头上,又何至于冒着欺君之罪,来说这一番话。
只希望那位翩然若神的卓道长,及早放下不该有的痴念,斩断凡尘。
“好,我正想去看看。”
良久,萧青蕤淡淡的说了句。
叶其琛拱手应下。
汪锦本不愿让萧娘娘出了这府衙,叶其琛口齿何其了得,言语往来中,竟扣了顶奴大欺主的帽子。汪锦左支右绌,额头冒汗,叶其琛见火候差不多了,又言词一转,引到了萧娘娘消瘦憔悴上,幽幽叹息,陛下回头见了定要心疼。
到了最后,汪锦一面抹汗,一面皱眉,萧娘娘确实心情不好,陛下又真的宠她,到时候难保不会怪罪自己侍候的不周全。
他算了算手上的护卫,完全可以确定萧娘娘的安全问题,再说还有叶其琛这位陛下的红人在,是他先提议的,想来万岁爷不会怪罪。
当马车行驶在凉州城的青石路上,萧青蕤撩起车帘,望着车外,看着外面饱经战乱,依然生机勃勃的凉州城的百姓,心情一点一点变好。
这是杨衍治下的江山,不管他其他方面如何,他终归是个好皇帝。
马车停在了一座古朴的酒楼前,叶其琛是个会玩乐能享受的人,他来凉州城没几日,就摸清了哪家做的菜最香,哪家酿的酒最醇。
萧青蕤进了酒楼,点了一桌食物后,又点了一壶凉州城特有的烈酒。
汪锦阻拦不及,她一口闷了一盅,双颊很快蔓延出晕红。
一面跺脚,一面留了个女卫将萧娘娘搀扶到卧房贴身侍候,汪锦瞪了叶其琛一眼,领着人守在外面。
叶其琛揉着鼻子,干干的赔着笑,暗暗祈祷卓冷岳说话算话,只是见一面,而后挥剑斩情丝。
萧青蕤悠悠转醒,还有几分迷糊,就感觉到大风吹在身上,睁开沉沉的眼皮,入眼是一片开阔,除了站在马车前的颀长身姿,四周再无一人。
“你醒了。”
听得她的动静,那只着竹叶青单袍,头戴漆纱冠的人影转身,赫然是卓冷岳。
“这是哪儿?”
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从心底渗起,萧青蕤手掌冒出虚汗,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
卓冷岳深深凝着她,露出抹苦涩的笑,他费劲千辛万苦,为她找到了她一直寻找的地方,真的来到这儿,她却认不出来了。
“你真的认不出来吗?”
下了马车,萧青蕤看着这一望无际的空旷,有种莫名眼熟的感觉,忽然忆起卓冷岳曾经说过的话,她向前跑去,直到一道断崖突兀的出现,阻断了她的路。
“这是......?”晕红的脸颊一瞬惨白,萧青蕤掐着手心,印在灵魂中的疼,肆虐起来。
“这是你一直寻找的那个地方。”卓冷岳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眸,“青蕤,你翻遍了大楚的地理志,一直要寻找一个地方,我根据你的描述,终于寻到了这里。”
“青蕤,你的家乡在哪里?要怎么回去?我......要怎么帮你?”卓冷岳望着她,沙哑的嗓音似来自魔鬼的蛊惑。
胸口剧烈的起伏,萧青蕤面色苍白,恐慌如潮水漫上心头,无边无际,桃花眸失神的望着卓冷岳,“我......我......”
心心念念了无数次的希望近在咫尺,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心疼如绞,眼前恍然出现那张俊美深邃的面庞,一想到天地间再也见不到他,她捂着胸口,倒吸了口气。
“你舍不得了吗?”
卓冷岳勾起抹笑,手握成拳,手背上浮起一根根青筋。她眼里的不舍和眷恋那么明显,还有什么怀疑的呢,她终于对杨衍动了情。
他努力压抑着满心躁狂,假装云淡风轻的问。
“我不知道。”
萧青蕤跌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这道艰难的选择题抽空了,脸埋在膝头,声音嘶哑,她真的不知道,她做不出选择。
皎白的面孔不复清冷,心疼的望着纤瘦的脊背一抽一抽的人儿,卓冷岳伸出手掌,快要触碰到她的背脊,却像触火似的飞速收了回来。
不能心软。
卓冷岳闭眼又睁开,暗暗告诫自己,他要逼她做出选择,再......要她留在他身边。
“青蕤,我还没有告诉你,师父收了我做入室弟子,正一教在北疆的所有法器,全都归我掌控,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帮你。”
萧青蕤头埋在臂弯里,纤弱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更有隐隐的哭声传出去。
卓冷岳不再说话,静静的陪着她,直到天色渐晚,才驾车离开,回了凉州城。
...............................................
朔州城,暗卫将这消息传给杨衍,只禀报了两人行踪,至于两人说得话,暗卫怕惊扰到了卓冷岳,不敢距离过近,并不知道。
仅此,已让杨衍脸色阴沉。
“传朕口谕,命汪锦带着她过来。”
杨衍本不想让她见着血祭的血腥,怕她受不住,但听了暗卫的禀报,嫉火几乎烧毁了他的理智,狠声下令。
暗卫领命下去。
不久,一道从京中过来的快骑飞奔而来,“奴才参见陛下,京中急信,永乾宫淑妃娘娘半个月前悄悄离宫,直奔朔州城而来,奴才等无能,前两日才知道淑妃娘娘不在宫里,罪该万死。”
杨衍呼吸一滞,开口时声音森寒,“谁许她来的?”
来人额头碰地,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奴才得了信去查,太后娘娘暗中下了懿旨,许淑妃娘娘来的。奴才打听了,原来是淑妃娘娘做了个梦,神佛入梦,告知她大仇得报,要来朔州城祭拜。太后娘娘知道了,大受感动,暗中下了懿旨,着人悄悄的送了淑妃娘娘过来。”
这人说完,一头磕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永乾宫淑妃娘娘一夕隆恩,宠冠后宫,凭的是什么,稍稍在宫里有些门路的,都知道,还不是凭着酷似已逝的江皇后。
而现在悄悄赶来朔州城,同样是因为江皇后,淑妃要代替江皇后,祭奠死去的江家一族男丁,这不得不说淑妃有心。
“备马,朕要出城。”
杨衍冷声说道,寒凉的声音里不辨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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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杀了君懿
凉州府。
萧青蕤回来后,精神恹恹的,到了夜里,便发起了低热。得了侍女禀报,汪锦大急,朔州城送信的人还等着呢,萧娘娘这时候病了,他可担不起这干系。
“不要喧嚷出去,我没事。”打起精神,萧青蕤对着跪在屏风外的汪锦吩咐,“告诉朔州来人,明日一早,我就随他过去。”
“萧娘娘,奴才还是去请位大夫吧。”汪锦皱着眉头说。
“别忘了眼下我的身份,请了大夫,我的身份可就遮掩不住了。”萧青蕤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熬碗浓浓的姜汤端过来。”
翌日一早,朝霞满天,萧青蕤依然是一身内侍装扮,稳稳的坐在马车里,从凉州到朔州而去。
车行到半路,和一路快骑狭路相逢。
“停下。”
领头的人着武将袍服,凶神恶煞的拦下马车,“车上的人下来。”
汪锦大怒,打马上前,狠狠啐了一口,“没长眼的狗才,敢在这儿猖狂,你是谁帐下的?”
领头之人上上下下打量他,见他面白无须,穿着的又是太监袍服,面上一紧,汪锦以为他怕了,挥了挥手,命人将他绑了,带到朔州城发落。
“管你是谁,今儿这马车都得留下。”不想那领头之人三两下将围过去的人打翻在地,一脸横肉更显狰狞,“淑妃娘娘要用马车,那可是宫里最尊贵的娘娘,征用了你们的车,是给你们的天大福气。”
听了淑妃娘娘四个字汪锦满肚子怒气像是破了的皮球,瘪了。
“淑妃娘娘?”萧青蕤走下车,苍白的面色上一双眸子点漆似的,“汪锦,她几时来得北疆?”
汪锦僵着脸,不敢看她,斜了眼神刀子似的剜着说破淑妃行踪的莽汉,心里叫苦不迭。
明明朔州城来人说的是万岁爷对淑妃的到来极为不喜,不准她踏进朔州城一步,只将她安置在了城外驿站里,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住手,你的令牌呢,让杂家看看。”
那领头之人已飞身坐在车前,举起鞭子,待要赶车,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淑妃娘娘身子不适,耽搁了娘娘腹中龙子,当心皇上将你们抽筋扒皮。”
说完,一鞭子下去,两匹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嘶鸣一声,拉着精美舒适的马车远远离开。
那拨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留下一道烟尘,汪锦的目光凝在渐渐消散的烟尘上,僵在了原地。他这般模样,旁人也都学他,遂静悄悄一片。
“你下来。”
苍白的面色上一双桃花眸燃了火似的,萧青蕤翻身上马,手掌勒着缰绳,俯身在马背上,眼瞳黑亮,满心满眼里只想尽快赶到朔州城。
而不远处,夺了他马车的一行人,确保不在他们视线内,勒马停了下来,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急着给淑妃送马。
可萧青蕤不知道他们抢了马车后的举止,确定了君懿来了,她心里着了火似的,说不出的急躁和憋闷,只想快点赶过去、
...........................................................
驿站里,君懿抱着肚子哀哀哭泣,“宝曼,陛下他是恼了我了吗?”
宝曼挨了一顿巴掌,脸颊红肿,目中满是恐惧之色,“娘娘......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定要求万岁爷许你进朔州城.......”
“住口。”君懿斥骂起来,又恨又委屈,“本宫一路颠簸,把腹中龙儿折腾的不清,陛下对我还冷冰冰的。”她越说越悲愤,只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姓江的早死了。”
“娘娘你疯了不成?”
君懿哭着咒骂,突然声音戛然而止,抱着肚子哀哀惨叫。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别吓奴婢。”宝曼一边扑过去查看君懿的情况,一边扯着喉咙喊人。
卓冷岳打了个呵欠,昨天大半夜里,杨衍派了人命他连夜出了凉州城。想到杨衍乌沉沉的脸色,唇角一勾,冷冷一笑。
“卓大人,淑妃娘娘好似动了胎气,您快去看看吧。”
“皇上走了吗?”
焦急的内侍连忙回道:“万岁爷半个钟头前就走了,似乎哪里出现了鞑靼余孽。”
“是么。”卓冷岳轻哂一声,敛了满目厌色,走进屋子查看淑妃身体情况。
卓冷岳扫了眼地上碎瓷,眸色转冷,就站在门口,不再上前,也不诊脉,淡声说:“这儿不是宫里,消停些吧,别假戏真做了。”
宝曼大怒,抬眼见了是他,瑟缩了下,不敢骂出声了。
君懿肚子本来只有三分痛,见了这个人,生生转成七分疼,脸色红胀,不由更怨了陛下,这个人为着咸福宫的那个萧氏,和她结了冤仇,陛下却偏偏派了他过来。
“呵,本宫还不敢让你诊脉,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卓冷岳看都不看她,转身推门就走,气得君懿低声咒骂。
“宝曼,我要出去散散心。”
君懿厌恶卓冷岳,也知道他不待见自己,更恨和他有牵扯的那个萧氏。在陛下那儿受得冷遇,她都恨在了萧氏身上,又被卓冷岳挤兑,便想好好整治他一番。
“娘娘,您的身子?”
“我心里有数。那个姓卓的着实可恨,陛下明明让他看护我的安危,他竟敢这么无礼。宝曼,过来。”君懿细细说了一通,宝曼连连点头。
那边卓冷岳甩门而出不久,淑妃便想着法子一遍遍的折辱他。
君懿坐在八人抬的软榻上,榻上垂着一层轻纱,她卧在轻纱里,既透气旁人又看不到她的样子。
软榻缓缓行着,君懿随手指着地上的野草,幽幽的问着,那是何物,可能入药,有何药性,必得卓冷岳将相应的野草亲手挖出来,一一讲清,她才半嘲半讽的说一句,果然是陛下看重的人。
卓冷岳挖了无数棵草,一身霜白袍子,泥污点点,侍候他的人对着淑妃怒目而视,他那么位灼灼如仙的人,被这么折辱,弄了一手一身的污泥,是不忍孰不可忍。
但是,卓冷岳忍了下来,一路走一路挖,虽然面色不好,但却一直忍着淑妃,一步步走出了很远。
直到如雷的马蹄声响起,扬起铺天盖天的尘土,淑妃尖叫着吓傻在了原地。
而卓冷岳大喝一声,命大半护卫护着淑妃逃走,他只带了少少几个护卫,冲了上去,拖出了鞑靼残孽,为淑妃等人逃走挣得了时间。
................................................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萧青蕤刚赶到朔州城,就得到了卓冷岳惨死的消息。
脸上血色尽褪,纤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可一双乌黑的眸子怒火汹汹,好个淑妃,好个君懿,她的任性害死了冷岳。
“萧娘娘,求求你快放下。”
汪锦额冒冷汗,想要夺下她手中短匕,匕刃冷冽锋锐,吹发可断,若是不小心碰到哪儿,定会血流如注。
“君懿在哪儿?”
她一向是柔和的、温善的,从未像现在这般,满身杀气,汪锦的右眼皮狠狠跳动,只觉大祸临头。
“萧娘娘,你别冲动。”
她这副架势分明是要找人拼命,淑妃可是有身孕在身,汪锦可不敢让她出去,忙命人将她团团围住。
“啊。”
百炼精钢制成的短匕,血肉之躯怎能抵挡,萧青蕤悲愤的无以复加,脑子里都是卓冷岳惨死,下手好不留情,鲜血溅了一地。
汪锦汗流得更多了,生怕她伤到自己,不敢再硬拦。
萧青蕤跑了出去,她要骑马,要去杀了君懿。
她没头没脑的跑着,一头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发出一声脆响,额头嗡嗡的疼。
“青蕤,把刀子给我。”
杨衍压抑着恐慌,直到确定她没有受伤,身上沾染的血不是自己的,紧张恐惧的要爆裂的心才平缓了下来,嗓音发颤,柔声劝哄。
“她在哪?”
萧青蕤悲痛欲绝,看着面前的杨衍,迁怒于他,如果不是他的纵容,君懿算什么东西?为什么死的不是她,而是卓冷岳?
“嘶。”
杨衍嘶声抽痛,手掌却还坚定的握在匕首上。
黏腻的血液,流到了她的手上,温温热热的,萧青蕤眼眸慌乱,再握不住这带着他的血的匕首。
“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手上刀伤还在滴血,杨衍却觉得心口更疼,深黑眼眸骤然紧缩,哑声说:“在你心里,是这么想朕的?”
萧青蕤看到了他眼眸的受伤,可她顾不上,她心里、脑子里飘着的全是为卓冷岳报仇,“那就杀了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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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失控
萧青蕤昏昏沉沉的醒来,头上像是罩着个铁盒子,又沉又痛,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难受的低喘。
机灵的侍女忙端着温茶,“娘娘,漱漱口吧。”
手指酸软,萧青蕤喘了口气,纷纷乱乱的梦境一时散了,残酷的现实涌进脑海,她挣扎起身,披衣而起。
侍女恭恭敬敬的跪在一旁,并不阻拦,萧青蕤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处,才发现院门紧锁,围墙高深,她竟似被软禁在了这里。
脸孔煞白,萧青蕤捂着头蹲在地上,她忆起昏睡之前,和杨衍剧烈争执,气怒攻心下,匕首没入肉中,殷红的血溅了她一身,她颤抖着晕了过去。
..............................
“陛下,鞑靼王庭覆灭,部族无首,向着西域遁逃,臣带人将周边梳理了一番,并未发现大队余孽。”林政剑眉紧拧,他和卓冷岳私交不错,对他的惨死又惊又怒,可是连番追查,诸多蛛丝马迹下,发觉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臣觉得这事有诸多可疑之处。”
说完,望向了杨衍。
冷冷哼了声,杨衍冷厉黑眸睨着他,林政发现的疑点,他当然也知道,可是,想不到他的冠军侯竟然也怀疑是他暗下杀手。
“臣......知错。”对视片刻,林政垂下了眼眸,满面愧色,他怎么能疑心陛下,就算陛下真的要处死卓冷岳,以陛下的性情,断不会用这种鬼蜮手段。
“朕不信那伙人凭空消失了,查,朕要看看他们到底是谁的人?”
“林政,把朕要杀尽鞑靼王族血祭之事传出去,朕要引蛇出洞。”
林政应下,行礼退了下去。
杨衍端茶时动作幅度大了些,眉心颤跳,虚虚捂着作痛的腹部。那匕首并未伤到要害,只是留了些血,这事已让他压了下去,除了御前侍候的人,再没人知道这事。
“那边怎么样了?”
“回万岁爷,萧娘娘噩梦缠身,情绪不稳。派去的太医都被赶了回来,萧娘娘见他们。”汪锦隐在暗影里,轻声禀报。
“罢了。命人好生侍候着,朕先不去见她了。”
杨衍揉了揉眉心,“仵作到了吗?”
“已经到了停灵之处。”
“命他们验尸。”
汪锦脸色青白,卓世子惨死在马蹄下,尸首模糊,若不是凭着配饰和衣裳,断断忍不住那血肉模糊的一坨,竟是飘然若仙的无双公子。
可都这样了,万岁爷竟然还要命人验尸,连死了都不得安宁。
“血祭的事安排妥了吗?”
汪锦急忙收束心神,一一回答。
..................................
杨衍本想着萧青蕤会慢慢冷静下来,怕他的出现刺激了她,故此这几日忙着血祭和追凶,并未去见她。
“这是什么香?多点几炉。”
萧青蕤拒不见太医,杨衍无法,只得从凉州寻了医女过来侍候。这些医女来之前,她悲痛难忍,寝食难安,恨极了君懿,也恨极了袒护她的杨衍。
这些医女一来,点了精心炮制的安神香,又在饮食上下了大功夫,做的都是静心安神的药膳,不知不觉间抚慰了让她渐渐宁了神。
“把手伸出来。”
几日下来,萧青蕤就不许侍女近身了,只让这些医女侍候,她也在悄悄的审视着她们。
“掌心一层厚茧,指尖粗大,肌肤泛黄,这手没少做粗活吧。”萧青蕤轻轻咳了几声,“医术也只略通皮毛。”
萧青蕤撩起眼皮,望着慢慢涨红了脸颊的医女,手握成拳,忍下一阵咳意,“一个一个说,都学了多久?”
医女们羞怒交加,终于有个急性子受不得激的开口辩解,“我才学了不到一年,可汤头歌我都会背了,常用的草药也都能认全了,卓仙师都夸我伶俐。”
“你们......是他.......和卓仙师什么关系?”
萧青蕤心口一揪一揪的疼,越显得面白瞳黑,灵气逼人。
她们的回复让她心头一松,她们果然是冷岳教出来的,他被贬谪到凉州城,这座北地城池,比之京城,荒凉太多。他心肠一向好,便在这里建了医馆,为百姓诊治,这座经常战乱的小城,连大夫都极少,更遑论更适合为内宅妇人诊病的医女了。
卓冷岳仁慈,从贫家女子中挑选了伶俐聪慧的,培养做医女。
听了她们的话,萧青蕤眸子发亮,她绝不能任杨衍将她囚在这儿。
“娘娘,这是奴婢缝制的香包,里面放着卓仙师配置的宁神香,您带着身上,效果更好。”似乎是领头的医女越众而出,献上一枚精致的小香包。
萧青蕤深深看她一眼,接了过来,戴在了身上。
她并没有察觉,这些香料,在让她安神的同时,也悄无声息的更深的勾起她的恨意。
直到血祭那日。
“这是什么声音?”
天色未亮,一声声杀气凛然的鼓声响彻朔州城,萧青蕤被这声音惊醒,浑身血液躁动不已。
“娘娘,今日是用鞑靼王族血祭之日。”
鼓声未歇,招魂声又起,萧青蕤咬牙握拳,眼眶酸涩,只想手刃君懿为卓冷岳复仇。
“鞑靼贼子该死,卓仙师那么好的人,却死在了他们手上,老天无眼。”领头医女切齿咒骂。
萧青蕤呼吸骤然急促,心神大震,大口呼吸着,带着幽幽暗香的空气。
“你想为他报仇么?”
萧青蕤眼眸明亮,看定了她。
............................................
朔州城里的声音传得极远,君懿远在驿站,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响。
她的肚子已经显了怀,人却极瘦,半点没有孕妇该有的丰润,脸颊凹陷,显得一双眼黑洞洞的极为瘆人。
“姓卓的自己无能,杀他的也是鞑靼人,和本宫有什么关系,陛下为什么要责罚本宫?”她一遍遍的诅咒着,诅咒死掉的卓冷岳,诅咒看守着她的护卫,宝曼躲过砸来的茶杯,绝望的发现淑妃有些癫狂了。
朔州城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天上的太阳也越来越烈,午时三刻,正是斩杀鞑靼王族,血祭江氏满门之时。
君懿满腹委屈,砸碎了一屋子的瓷器玉器发泄,破碎的声响终于阻止了外面的声音,再也听不到恼人的鼓声,可也听不到迅疾如风的马蹄声。
“鞑靼余孽!来人,保护娘娘。”
宝曼刚喊了一句,后脑一痛,砸倒在了地上。
君懿煞白了面孔,抖抖索索的撑着身子,“你们敢伤了本宫,陛下不会放过你。”
回应她的是猖狂大笑。
“还是个有崽的,好,好。大楚皇帝今日若杀尽我王族,今日就活剥了你,剜出他的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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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医女身上带着迷药,身手又利落,且今日血祭,守在外面的护卫极少,她们轻松的逃出了院子。
如果萧青蕤足够冷静,就能发现这一路太顺利了,几乎是畅通无阻,可是,那幽幽暗香,让她神智亢奋,根本无暇关注这些事情。
“奴婢们带您过去。”
若是不出漏子,按照她们主子的计划,这一行定会安全无虞。
可是万万想不到,杨衍要杀尽鞑靼王族的消息,引来了潜逃进瀚海沙漠的鞑靼残兵,他们劫掠了大楚皇帝怀有身孕的嫔妃,要用这个女人换一位王子,为鞑靼王族留下最后一条血脉。
两队人马,蓦然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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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牺牲一人救一人
“快逃!逃到主子那儿就安全了。”
护送萧青蕤的一行人,当机立断,偏了方向夺路而逃。
鞑靼余孽骤然见了这么多女人,起了一阵喧哗,那领头之人大声喝止,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顾不上这些女人。
宝曼被横绑在马背上,她只是个婢女,没有价值,鞑靼人把她当做货物一样的绑在马上,她恐惧极了。乍然遇到这队人马,她希冀着这些人能救了她,强撑着探身扬脖,直直的看着那些人,想要寻机会呼救。
当那行人夺路而逃的时候,宝曼心头大恨,双眸仇视的盯紧了她们,这一看,看到当先一骑上的女人美得扎眼,极为面熟。她忍不住紧紧盯视,显然这个女人不善骑马,她身后坐着一位婢女控马,而她安然的坐在前面。
简单的衣衫,素净的装扮,却扎眼极了,一眼就攫住了人的眼睛,人群中只看得到她。
这样的美人,皇宫里都不多见,只有那位......
种种思绪不过一瞬,宝曼睁大了眼,这么眼熟,美得刺眼,这分明就是那个萧氏。
“那是萧氏!”
“淑妃,那个马上的女人是萧氏。”
萧氏两个字,点亮了君懿死寂的眼眸,连恐惧都暂时抛下了,她抓着车壁,不顾鞑靼人的斥骂,顺着宝曼手指的方向,探头去望。
那马奔的飞快,距离越拉越大,可马背上那熟悉的背影,熟悉的侧脸,君懿眼瞳漫出嫉恨,手掌紧握,红艳艳的指甲掐在掌心。
“你们快去追。”君懿忽然大喊,“看都前面那个美貌女人了吗?她是最受宠的妃子。抓住了她,你们要什么皇上都给!”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响,鞑靼人追来了。
“快带着萧娘娘走!”
“其余人断后。”
身后,鞑靼人野兽似的吼叫着,马儿濒死的嘶鸣声,萧青蕤听得清清楚楚,泪水冰冷的淌在脸颊上,断后的这些人,活不了了。
控马的医女拼命催逼,甚至拔下错金簪,狠狠插在马颈上,饮鸩止渴似的逼出马儿最快的速度。
“快了,快了,只要赶到那个地方,主子就在那儿等着。”
眼见希望在前,医女露出一抹笑,可下一瞬,一道箭矢冰冷的穿透她的身体,这抹笑凝固在了脸上。
医女死了,栽倒在了地上。
萧青蕤咬紧牙关,紧勒着缰绳,泪水汹涌,汹汹恨意和求生意志,让她忘了骑马的恐惧,伏在马背上,打马狂奔。
没了方向,她只知道向前,慌不择路的逃跑。
她活着才有价值,鞑靼人射死了她身后的婢女,却不舍得杀了她,紧紧坠在后面。
她身下的马,颈上插着错金簪,鲜血淋漓,激出了狂性,竟将鞑靼人甩在了后面。
“这是......”
可这本就是焚烧生命的速度,当马儿的速度越来越慢,身下鞑靼人越逼越近时,萧青蕤心急如焚,再一看身边的环境,忍不住心头生起宿命般的无力。
“难道又要死在这里吗?”
这正是那道高原坝子。
身下的马儿悲嘶一声,前面双蹄跪地,轰然倒地,萧青蕤落地时,环抱腹部,滚落了下来。
她没有受伤。
却陷入了鞑靼人的包围圈。
看清了她的容貌,鞑靼人垂涎的上下打量,眼露淫邪的光。
“大楚皇帝好艳福,真想尝尝这种美人的滋味。”
萧青蕤目露绝望。
君懿一路颠簸,面色惨白,听了鞑靼人的话,发出瘆人的笑声,“落入鞑靼人手里,本宫让她生不如死。”
可领头的鞑靼人狠狠的鞭打了想要动手的人,这个女人是要和大楚皇帝交换的筹码,现在碰不得。
被扔到马车上,萧青蕤看到了君懿,瞳孔骤然紧缩,“君懿!”
“他们竟然放过了你?”君懿面色惨白,一张脸孔狰狞嫉恨,不敢相信那群鞑靼人就这么放过她了。
“是你。”稍稍一想,萧青蕤就明白了这群鞑靼人穷追不舍的原因。
新仇加上旧恨,桃花眸灼灼,她抬掌,啪啪啪的声响中,君懿柔美的脸颊迅速红肿。
“贱婢,你敢打我?”
回应她的是又几个巴掌。
君懿身娇体弱,哪里是萧青蕤的对手,不多时,双颊印上指痕,嘴角渗血。
萧青蕤一想到卓冷岳的死,和那些医女的死,都是君懿害得,她胸口燃着熊熊怒火,手上毫不留情。君懿尖声喊叫,声音极高,压住了外面的声响。
直到一股血腥味传来,鞑靼人嚎叫着伸进帘子,一手一个将她们两个抓拖出来,萧青蕤胳膊剧痛,她强忍着不吭声,她听出来了这个人是这伙鞑靼人的头领。
“都住手!”他嘶吼着,“不然我杀了她们!”
染血的刀刃横在脖颈上,这个人力气极大,萧青蕤动弹不得,她胃里翻涌,看向前面,楚字旗飘扬,她脱力似的松了口气,是杨衍来了吗?
大楚的骑兵来势汹汹,人数更是这群鞑靼人的数倍,又是在一面是断崖的高原坝子上,天险地势,这群鞑靼人断难逃生。
但是,他手上的那两个人......成功的让来的将领裹足不前。
“别动手。”这将领嘶声高喊,“撤后。”
萧青蕤刚刚松了口气,却又听那将领高喊,“你放了她们,饶你们一条命。”
这个鞑靼头领,测出了手里两个女人的分量,狰狞爆喝,“我们的十五王子在哪里?想要她们的命,拿我们十五王子来换。”
鞑靼十五王子是鞑靼汗王正妻浑齐阏氏的儿子,而浑齐阏氏出自除了王族外最强大的呼延家,血脉尊贵,更能号召族人归属。
所以,他要交换十五王子。
“贼子可恨。”
大楚将领忧心忡忡的看着面色惨白的淑妃,朔州城血祭已经开始,这个鞑靼十五王子估计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他拿什么交换?
可是,目光凝在淑妃凸起的腹部,淑妃肚子里的龙种绝不能有闪失。
怎么能安然的救下淑妃?
“薛将军,属下有一计,声东击西,只是要牺牲一人救下一人。”
姓薛的将领扫了眼那位沉静的过人的女人身上,垂下眼眸,“都是皇上的人,怎么取舍?”
“淑妃娘娘孕有龙子,断不能有失。”
“好,依你所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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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回家
“主子,出事了。”
清逸如竹的男子,穿着一身异族衣袍,头上裹着的头巾,几乎覆到眼睛,白皙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交叉在一起,清朗的面庞明暗交织,“带人悄悄的过去,不要惊动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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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对面大楚将领,好言相劝鞑靼人将她们放下,他们的十五王子马上就到,但若是她们受了伤,皇上雷霆震怒之下,未必会同意放了他们的十五王子。尤其是萧娘娘,更不许伤到她一毫,她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美貌冠绝后宫,绝不能受伤。
本来鞑靼人更看重的是怀孕的淑妃,听了这话,再看萧青蕤那张脸,狰狞一笑,将刀子放在了她脸上。
“把你们的马割断腿,放下手里的兵器,解下甲胄,脱了衣裳,一排排的跪下。否则,我现在就毁了她的脸。”
大楚那边一片躁动,很快,那个将领率下下了马,惊惶的大喊,“不许碰萧娘娘,我们照做。”
看着大楚那边听话的样子,鞑靼人粗鲁的笑骂,原来这个女人这么好用,那头领不知不觉间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萧青蕤身上。
“我的肚子好疼。”君懿惨白着脸,捂着肚子惨嚎。
“再多事,一刀杀了你。”鞑靼头领喝骂。
一个大楚文弱的将士,脱了甲胄,只着单袍,张开双手,慢慢走过来,“我是文官,你看看我的手,只有写字磨出的茧子。淑妃已经失宠了,若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她对你们再没有用处了。我粗通医术,让我替她看看,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筹码。”
这个人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一双手白皙柔软,只有手指上有握笔留下的茧子,他没说假话。
而那个怀孕的女人长得比那个美人差远了,估计真是靠着肚子里的孩子得宠的,又听着她嚎叫的越来越惨,这个头领点了点头,让手下放了那个男人过来。
萧青蕤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些人不是要救她,是将她做了棋子,拖住鞑靼人,救出君懿。
那文弱男子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望了过去,对着她缓缓露出个恶意满满的笑容,果然是个绝色,难怪能将堂姐逼进冷宫,可惜落入了鞑靼人手里,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时间一点点流逝,还没等到十五王子,鞑靼人耐性全失,“人呢?狡诈的楚人,再看不到王子,我就毁了她的脸。”
“或许路上耽搁了,再等等。”
文弱男子护着君懿,瑟缩着蜷成一团,“皇上不会舍下萧娘娘的,就算是要用鞑靼王族的血祭祀江氏满门,为了萧娘娘,他也定会同意拿十五王子交换的。”
萧青蕤心如覆雪,冰冷冰冷的。杨衍对江皇后的刻骨情深,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等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看来他是不会同意了。
死人她争不过。
刀锋紧紧贴在脸颊上,她能闻见刀上的血腥味,死亡临近,意识却极清醒,心尖上的痛,让她鼓噪的热血渐渐冷静下来。
她望着君懿,眼神冰冷如刀,就算死,她也要拖着这个女人一起。
鞑靼头领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神色狰狞,“他娘的。你们骗老子,我杀了她。”
刀尖划入皮肉,萧青蕤只觉脸颊上流下热烫的液体。
哒哒哒。
马蹄如奔雷,飞奔而来。
刀尖一顿,鞑靼头领收了刀子,望向速度极快而来的人马。
“让他们停下,只许带王子过来。”
护着君懿的文弱男子脸色慌乱,恐惧的望着来的人,明明没有人去传信,明明朔州城正在血祭,陛下怎么来了?
“大楚皇帝!”
鞑靼头领也认出了杨衍的身份,咬牙切齿的恨,然而比恨更多的是惧怕。
“不许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白蹄乌神骏异常,杨衍将手下将士甩开了,最近赶了过来,看见萧青蕤被人辖制,脖子上横着寒光闪烁的白刃,瞳孔紧缩。
“陛下,救我,我肚子好疼,救救我们的孩子。”
君懿抱着肚子,疯狂大喊。
“狗皇帝,别过来。”
“十五王子呢?我族王子呢?”
鞑靼头领双眼暴突,如陷入绝境的野兽。
杨衍带来的将士陆陆续续带来,却始终没有鞑靼十五王子。
“什么十五王子?”
杨衍穿着祭祀袍服,一身黑色,远远看着看不出来,可那位姓薛的将军挨近了,清晰的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更能看到袍服下摆滴滴答答滴出的红色液体。
这都是血。
“说。”
姓薛的将军跪在地上,惊惶不安,“鞑靼人要用十五王子换淑妃娘娘。”
杨衍懂了,黑眸压抑着紧缩,鞑靼王族已全部死在了他刀下,哪里还有十五王子?
“林政,先把他压下去,这颗脑袋暂时留着。”
姓薛的将军瘫在地上,连求饶都不敢。
为了避开鞑靼人,更避开大楚将士,一群人蒙着面,在身着异族服饰的主子率领下,攀爬着山崖,快要爬到顶上时,他们的主子忽然伸手,止住了动作。
“杨衍竟然来了。”
裹着面巾,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冷冷的眯了起来,修长身躯稳稳的伏在崖壁上。
....................................
“狗皇帝,再不把王子带过来,我就杀了她!”
鞑靼头领濒临疯狂。
“住手!”
杨衍爆喝,“不许碰她,朕马上带人过来。”
看到萧青蕤脸颊上的血痕,杨衍心神俱裂,连忙喝止,极力安抚。
鞑靼头领松了口气,却听得耳畔细小的嘲弄之声,“晚了,你看看皇上穿着的袍服,那是大楚祭祀的祭服,你们王子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王子死了。不,不。”鞑靼头领目眦欲裂。
护着君懿的文弱男子,看到了薛将军被压下去,心知隐瞒不报的罪逃不过去了,断不能留下萧氏这个仇敌了,立时出声激怒鞑靼人。
“狗皇帝,你杀了王子。”
鞑靼头领状若疯虎,这种局面,他心里已经信了王子已死。
“杀了她们。”
他的属下一脚踢开文弱男子,抓出疯狂喊叫的君懿,只能头领一句话,就一刀结果了她。
鞑靼头领心知今天活不了了,对大楚皇帝恨入骨髓,他感觉到大楚皇帝焦灼的目光,临死之前,定要那大楚皇帝痛不欲生。
在部下的掩护下,鞑靼头领和另一位抓着那个怀崽子的女人,退到悬崖边,狰狞冷笑,“狗皇帝,让你的人都滚下去,你一个人过来。”
“别动她们,朕过去。”
杨衍利落的下马,扔了手上的长剑,一步步走过去。
“陛下,救我,救我。”
君懿涕泗横流,望着他哭喊,而萧青蕤只静静的看着他。
他身材高大矫健,穿着玄色祭服,一步步渊渟岳峙般而来。他似乎没有听到君懿的哭喊,深黑眼眸只看着萧青蕤一人。
“相信朕。”
薄冷的唇轻启,无声的说出这三个字。
杨衍看着她乌黑深浓的睫毛颤动,便知道她听懂了,薄唇轻勾,他就知道以她的聪慧,定会明白他的。
他越走越近,鞑靼头领心头狂喜,再近一点,他就能杀了他!
可惜他们的羽箭用完了,不然现在就能射杀了他,鞑靼头领屏住呼吸,只要他再走近,他们就能乱刀砍死他了。
近了,近了。
鞑靼头领刚要下令,一排弩箭破空而来,脑门、眼睛、心口,箭箭毙命,瞬间,挡在他面前的部下死尽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直紧紧盯着杨衍的萧青蕤,心口被人狠狠攥住,痛不欲生,她太了解他了。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身体的潜力,这一刻,她无比庆幸那个鞑靼人以为她最重要的是脸,把刀尖放在了脸上。
趁着鞑靼头领目视部下全死,一瞬失神,她拼尽全力挣脱,刀尖深入面颊,她似乎听到了刀子划在血肉里的噗嗤声。
“啊。”
鞑靼头领发出一声粗噶咆哮,濒死野兽般,一刀挥了过来。
萧青蕤挣脱出来,拼命翻滚,刀子在衣裳上,这一下已耗尽了她的体力。
双眸死寂的睁大,她再躲不过下一刀了。
死人她争不过。
活人她还是争不过。
高原上的天尤其的深蓝,白云洁白,心如死灰,据说临死前一瞬能看到人生中最憾恨的事情,父母斑白的发在眼前晃动,她真不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给父母带来多大的伤痛。
还不如,那时就死了,死在有父母的世界。
那一刀却没有劈下来。
杨衍猛扑过来,用身子挡下了这一刀,同时拧断了鞑靼人的脖子。
“青蕤。”
他颤声喊,那一刀深入腹部,血水流在黑衣上,外面并看不出来。
萧青蕤打掉他伸来的手掌,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双眸死寂的看着他,无悲无喜。
“你选了她。”
杨衍袍袖里藏了袖箭,在一瞬射杀了鞑靼外围的部下后,他的袖箭救的是君懿。
“朕能救你。”
杨衍想要伸手拉住她,腹部一阵巨疼,他无法起身,深深的望着萧青蕤,看到她颊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眸子伤痛。她比君懿坚强、冷静,更能配合他,他的身手足以在射杀了一人后,再杀掉另一个人的。
可是,他没想到,她不信他。
“救我?”萧青蕤像是听到了最大的笑话,如果她没有拼尽全力,拼着容颜俱毁,她现在已经死了。
“青蕤,过来。”
她脸上的笑太寒冷,杨衍忽生惧怕,“朕受伤了,你来抱抱朕。”
萧青蕤笑出了声,雪白面孔上,一双桃花眸,恨意熊熊,“六郎,你现在就杀了她,我才会信你。”
君懿瑟瑟发抖,吐得昏天暗地。
听了这句话,眼眸暴睁,“毒妇,陛下......”
“青蕤,过来。”
“还是舍不得?”
真是可笑,她还对他抱什么希望,萧青蕤大笑着摇头,笑自己的愚蠢。
心如死灰。
一滴滴血顺着面颊低落,搏命的肾上腺素一退,剧痛袭来。
她一步步后退。
“站住。”杨衍心头狂跳,她的身后就是悬崖,“青蕤,站住。”
“求求你站住!”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她翩飞如蝶,从他眼前消失。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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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皇上疯了。
这是武将们的心声。
“陛下,你的伤口又迸开了,臣唤太医进来。”
林政深深叹息,距离那日快过了一个月了,他带着人将崖底搜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崖底的野兽都没有放过,全部破腹。可除了一滩血渍,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寻到了吗?”
声音粗噶沙哑,蕴着无边伤痛,见林政摇头,深邃眼眸明明灭灭,绝望消散,没有寻到......那就还有一线希望。
高大的身子终于不堪重负,颓然倒下,腹部伤口迸裂,鲜血流出,他却似无所觉。
林政望着他憔悴瘦削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劝。
不到一个月,他几乎瘦脱了形,眼睛都凹了进去,若不是没有寻到尸体,还有一丝微茫的希望撑着,林政觉得他都要撑不下了。
每每想到那日那抹纤柔身姿,那么决绝的跳下山崖,林政都心头发寒。
萧娘娘,太狠了。
她这是让陛下一辈子伤痛啊。
“接着搜查。”
杨衍一阵猛咳,如果不是那日差点死在崖底,臣子们拼死相劝,他定要亲自一寸寸搜查。
“臣遵命。”
太医很快来了,熟练的给他重新包扎,几乎日日都要迸裂,他们都习惯了。
“逆臣都查清了吗?”
杨衍换了药,将伤痛压在心底,还有一干子贼子要清理,无论是宫里的还是朝堂上的、军中的,所有的,一个都不放过。
“薛营娶得夫人是废德妃的表妹,他帐下参军是废德妃的堂弟。臣在他们帐中查到了来自京城的书信,内容......陛下您自己看吧。”
他这副样子,杨衍接过书信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才看了一半,已然脸色铁青,双眸冷厉。原来君懿能得了太后懿旨离宫,是德妃母家在背后推动,他们要君懿凭着酷似江皇后的面容,在朔州血祭中,为江家戴孝祭祀,以此加重在他心中的地位。
更筹谋着,在班师回朝的漫长路途中,等待君懿腹中胎儿长大,待瓜熟蒂落时,占得一出生就打了胜仗的祥瑞。
德妃,君懿。
有什么是被他忽略了吗?
“让他们把知道的都吐出来。以欺君之罪,杀。”
....................................
君懿跪在地上,眼里包着泪,柔柔弱弱的唤,“陛下。”
这是那日之后,杨衍第一次来见她。
听到门口的通传声,她欣喜欲狂,可等杨衍一进来,他冷厉的眼神,刀子似的剜过来,君懿从未见过他这么可怕的样子。
她惊怕的跪在了地上,鼓起勇气抬起脸,这是她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了,只有这张脸,能让他怜惜。
可是,她震惊的发现,杨衍眼中再没有茫然和痴迷,厉声更重,更有浓浓的憎恶。
“别拿这张脸看朕。”
粗哑的声音带着如有实质的厌憎,君懿如遭雷击,受了重创似的,血色全无,“陛下,臣妾哪里做错了?那日......呜呜呜。”
泣不成声。
她边哭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却见他毫无动容,厌色愈重。恐惧袭上心头,君懿的哭声越来越小,渐渐不可闻。
“君懿,你父母是谁?”
心脏紧缩,君懿干干的扯了个笑,“陛下忘了,臣妾父亲是宛平秀才君枝山,臣妾母亲早逝。”
“宛平秀才。”杨衍冷冷的睨着她,“一个穷秀才,嗜酒如命,祖上财物全部挥霍一空,倒养出了你这么一个琴棋书画都习自名师的女儿,有意思的紧。”
“陛下......臣妾......臣妾之父卑微,幸而臣妾有些天资,才......才能得名师教导。”
“天资?”杨衍耐心到了极限,“一个穷秀才的女儿,能和德妃师从同样的名师,君懿,你的确有天资。”
“陛下!”
君懿恐惧极了,望着他猫逗老鼠的笑容,牙齿咯咯作响,“臣妾听不懂。”
“来人,带她去观刑。见了血就懂了。”
“陛下,不,不要。”
君懿哭着摇头,她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可是单单听着那话,就血腥恐怖的紧。
“拖下去。”
拖她下去的太监,拿帕子塞了她的嘴,提溜着就把人带了出去。
没多久,汪锦匆匆进来禀告,“万岁爷,淑妃晕过去了。”
“观了几个?”
“才一个。”
“泼水弄醒她,带过来。”
君懿被人抬着过来的,一身湿哒哒的,面上残留着恐惧,目光呆滞。
“懂了吗?”
听到这声问话,君懿抖如筛糠,再看杨衍,就像是看到了恶魔。现在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多么可怕。
“求陛下饶命......臣妾.......全说。”
君懿牙齿打战,声音颤抖,将她怎么被老夫人买下,怎么样入宫,无论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只要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黑眸,就一点不敢隐瞒,和盘托出。
“陛下,求求你看在臣妾腹中孩儿的面上,饶了臣妾吧。”
断断续续的说完,看着杨衍的面色,君懿满心绝望,她再得不到他的温柔和垂怜了。无边无际的痛苦漫上心头,她这辈子完了。
幸好,腹中的孩子还在。
“朕真是有眼无珠。”
杨衍久久没有说话,瘦削了脸孔冷厉寒冽,眸中痛色翻涌。只是一张脸,他就被人玩弄在手掌上,玷污了姝娘,伤害了青蕤......
“陛下,饶命。”
君懿颤抖着等待自己的命运。
杨衍没有杀她,没有像杀掉那些人一样杀了她。甚至没有处罚她,但是,她被囚在房间里。那天之后,再没有见到宝曼,她身边侍候的人换了一批。
她活着,却像死了一样,孤寂冷落。
........................................
血雨腥风三个月。
直到,杨衍伤口结痂后,亲自到崖底搜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京中大臣的求他回京的折子,堆满了桌案。
杨衍在崖底枯坐一夜。
翌日,命林政守在那儿,扩大范围,继续追查。
他则带大军回京。
屠刀从军中挥到了朝堂宫中。
......................................
恭迎圣驾大捷回朝的臣子,只知道陛下盘桓了三个月,却不清楚里面的内情。
乍然见了皇帝的面色,不由大骇,开始怀疑这到底是获胜归来,还是惨败而归。
“阁老,皇上的样子,这让我想到了建昭二年的事情......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内阁首辅徐致平从冠军侯林政处知道了萧娘娘出事了,但这事儿绝对不能传出去,甚至连萧娘娘去了北疆的事情都不能传出去。
“卓世子死了。”
“什么?”
“皇上许是伤心过度。”
徐致平唉声叹气,一副痛失英才的伤心样子,将皇帝的异样推到了卓冷岳死了上面。
“那的确是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啊,还是升平大长公主的儿子,皇亲国戚。可惜了。阁老,还要劝劝皇上,龙体为重啊。”
不提臣子们底下的暗流涌动。
杨衍回京后,雷厉风行的封赏了有功将领,同时,以雷霆手段整治吏部和工部。
御史言官顺应上意,弹劾的折子铺天盖地。
德妃幽闭在冷宫,虽然还有势力,但得到消息毕竟要晚上许多。等她知道时,整个家族已全部覆灭。
“皇上,好狠的心!”
这个打击太沉重,德妃喉间一甜,呕出鲜血。
“来人,我要见皇上。”
“来人啊。我要见皇上。我还是三公主的生母,你们这些奴才,我要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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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风雨,传到后宫,上至太后,下至宫女,全都噤若寒蝉。
“安嫔娘娘,夜深了,这经书明天再抄吧。”
谢安嫔摇了摇头,陛下御驾亲征的时候,她随太后在报恩寺祈福,她自小聪颖,清高孤傲,长恨生不为男儿身。一心想着在这深宫中,也能有番作为,对这佛经并不喜爱。
可在报恩寺的这些日子,粗茶淡饭,冷雨苦窗下,她将进宫后的事情,细细想了一遍。终于彻底绝了飞黄腾达的心。
“风雨越来越大,本宫只想平平安安的活着,不带累家族。但愿......不是第二个建昭二年。”
“安嫔娘娘。”宫女面无血色。
“闭紧宫门,安分度日。”
谢安嫔到底是聪慧女子,看得清楚。
而宫里那些心大眼空的,以为宫里没了宠妃,便想着冒出头来的,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荣昌你做了什么?”
王恭嫔骇的一张脸纸一样白,搂着失而复得的皇二女荣昌公主,嘶声颤问。
“母妃......我不是故意的。”荣昌公主吓得瘫在地上,“往日里德妃还在时,她宫里的奴才没少欺负咱们母女。我......我听到母妃梦里说过德妃是蛇蝎毒妇,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见了三皇妹,就......就没忍住说了出来。”
“除了三公主,还有谁听到了?”
荣昌拼命摇头。
王恭嫔还没松气,宫门被人拍的震天响。
“恭嫔娘娘、荣昌公主,跟杂家走一趟吧。”
王恭嫔勉强平复下面色,开了宫门,看到是乾清宫的人,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她藏了这么些年的秘密,终于毁在了一手养大的孩子身上。
孽债,江皇后终于来索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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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根基尽毁
“啊......”
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陛下,我说......我都说......放我出去。”
王恭嫔崩溃的大喊,一声声惨嚎,在这黑暗的屋子里,瘆人极了。
皇三女荣昌公主,生母是最卑微的宫人,养母虽然位份不低,是一宫主位,但王恭嫔出身同样不高,受封之前只是个绣娘。
她生来就是皇女,理应身份尊贵,可生母卑微,养母懦弱,她自小枉负血脉高贵,却连奴才都敢依恃背后主子欺负她。
自傲又自卑,荣昌公主最嫉妒长姐福慧,可好歹长姐的生母江皇后也早早死了,她再受宠,也和自己一样是个没娘的孩子。因为这点,荣昌的心稍稍平衡。
但是,对于德妃诞下的三皇妹,她就满心憎恶。自小,她就发现了母妃最怕德妃,就算德妃贤良名声传遍宫廷,每次长安宫的人一来,母妃都非常害怕,竟对那些卑贱的奴才小心奉承。
小小年纪就极擅察言观色的荣昌,极恨长安宫趾高气扬的奴才。偶尔在宫宴上见到掌管六宫宫务的德妃,那么风光,她怀里的三皇妹,那么小一点,压根看不出那里长得好,可宫里的人,那么谄媚的奉承着。
她小小的心里,埋下了嫉恨的种子。
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女儿,她有父有母,无忧无虑。
嫉恨让她关注长安宫、关注三皇妹,王恭嫔常常睡不安寝,偶尔会呓语惊醒,她噩梦中的说的话,自己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被一个小小孩童听在了耳朵里。
有很多话,荣昌公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不影响她在德妃彻底没有翻身之日后,得意的睨着也快没了亲娘的三公主,将那些记熟的话一字字说出来。
荣昌公主不知道她这些话,藏着多么血腥的秘密,更会要了她母妃王恭嫔的命。
王恭嫔见了汪锦,心知大祸临头,铁了心宁死也不能将那桩秘事说出。
可是,她没想到,陛下勾了抹薄冷的笑,命人将她扔进了这漆黑的屋子里。屋子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味觉和听觉更敏锐了,闻到发霉腥潮的味道,听到老鼠的吱吱声。
不足两刻钟王恭嫔骇白了脸色,等再听到嘶嘶的响声,脚上有黏腻湿滑的东西爬过,她就彻底崩溃了。
只要能出去,她什么都说。
............................................
“陛下......我说,求你不要再把我扔进去。”
王恭嫔面色青白,死人一般,被人抬出那间恐怖的黑屋,乍然见到光明,身子痉挛似的抽搐。
“先皇后是被人害死的。”
她知道说了这话,断无活着的可能,可一想到那间漆黑的有无数老鼠和蛇的屋子,她宁肯干净的死了,也不要死在老鼠和蛇身上。
“说!”
那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的帝王,终于正眼看她,王恭嫔跪着发抖。
她是江南姑苏人,出自苏绣大家,先帝时遴选绣娘,她被选入宫掖,入了尚衣局。她虽然才十三四岁,但天赋惊人,极有灵气,不足五年,已成为尚衣局最出色的绣娘。
后来,宫中动荡,等到当今皇帝登基为帝,独宠江皇后,特意为她建了巧工局,集合最出色的针工绣娘,只为她一人裁制新衣。
还是绣娘的王恭嫔也被挑入巧工局,虽然她年龄是里面最小的,但心思慧巧,绣出的花样格外的鲜活灵秀,不久就得了江皇后慧眼。
她费心忖度江皇后喜好,每每能做出最得欢心的衣裳,很快,江皇后就提了她为巧工局尚宫,对她格外看重。
甚至,到了后来,江皇后一应衣裳都出自她的手。
“那年,陛下您在北疆,皇后怀有身孕,不知怎的,那一胎怀的格外辛苦。皇后睡得不好,心绪烦乱,便将奴婢宣到了坤宁宫,让奴婢为未出世的小皇子做襁褓、衣衫。”王恭嫔说了一堆话,大胆觑了眼杨衍,见他面色不变,似乎已能接受江皇后逝去的事情,悄悄的吁了口气,她只望全部说出之后,他能留她一具全尸。
“那时,德妃日日去坤宁宫请安,她装的极好,温柔又仁善,臣妾被她蒙骗了。臣妾用的针线本是针工局进上的,有一日,她送来了一盒丝线,说是家里从姑苏采买的。臣妾一看,是顶级的桑蚕丝,且染色极好,比针工局的还要鲜亮,就收下了。”
“之后,德妃经常送丝线、衣料过来,都是从江南寻来的,宫里寻不到的花样,臣妾试着做了件江南新鲜样子的衣衫,皇后娘娘极喜欢。”
“一直以为是德妃孝敬皇后,直到有一天......”王恭嫔想到了那一天,她手极巧,一根丝线能劈成十六股,比毛发还细,绣出来的花卉雀鸟,活了似的。那天,她预备给皇后绣一幅百鸟朝凤图,不放心旁人,自己劈丝,一口气弄了一天,到了晚上洗漱的时候,闻到手上有股萦绕不去的味道。
她洗了几次,那味道一直在。犹疑之下,就打发了个小宫女去请医女,不想,没多久,德妃就来了。
“那丝线是德妃送来的,她说那是染色的草料的味道,对身体没有妨碍,求臣妾不要声张,不然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她就分说不清了。”王恭嫔没那么傻,可那时江皇后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德妃殷切服侍,甚至夜里也不回宫,守在外面,衣不解带。江皇后对她极为信任,她只是个绣娘,怎么敢乱说。
“臣妾自此多了个心眼,发现了个怪事情。每每太医说皇后身子有了起色,德妃喜极而泣,亲自侍候,皇后就立马忧思过度,病情加重。”王恭嫔到现在都不知道德妃是怎么瞒过一众太医,又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江皇后那么个刚强的女子,夜夜噩梦、忧思烦闷,生生的弄垮了身子。
但她知道,江皇后的死定是德妃害的。
“皇后娘娘后来似乎有了觉察,遣退众人,只留臣妾一人,让臣妾发誓在陛下回宫之前,无论发生什么,护好长乐公主。”
“没想到......皇后娘娘那么快就发动了,羸弱的身子没撑过那道鬼门关。”王恭嫔心知必死无疑,压在心头多年的事情说出来,竟有种难言的轻松。
她这嫔位得来的全靠皇后娘娘,可她却贪恋荣华,不敢将这些话早早告诉陛下。
“来人,废王氏为庶人,贬入永巷。”
.............................
冷宫。
家族覆灭后,德妃撑着的最后一口气散了,迅速的憔悴衰老下去。她日日呼喊着皇上,几近疯魔,知道她再不能翻身的守宫人,再无顾忌,使尽百般手段,直把她磋磨得快没了人性。
“万岁爷。”
守宫的太监、嬷嬷,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陛下,你来了,你来看臣妾了。”
德妃灰暗的眸子转动了两下,一抹惊喜一闪而逝。
“毒妇。”
迎来的却是一声狠戾的斥骂,脸上刺痛,满嘴血腥,吐出的血水里裹着两颗牙齿。
“你怎么害姝娘的,告诉朕。”
杨衍满脸杀气,几欲将她凌迟处死。
德妃惊骇欲绝,“陛下,有人污蔑臣妾。”
家族已灭,自己又生不如死,德妃心智比君懿、王恭嫔刚硬无数倍,一般的手段无法撬开她的嘴。
杨衍手中匕首寒光烁烁,一刀砍下她的右手,“一百二十刀,朕看你能受住几刀?”
德妃惨嚎起来,嘶声裂肺几无人声,三刀后,她就说了。
半个时辰后,杨衍出来,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双眸痛色难言,“去坤宁宫。”
德妃倒在稻草席上,鲜血滚滚,她越来越冷,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临时前,惨白如纸的面上露出抹笑,江皇后的事情她是都说了,可还有桩事,她死都不会说。
杨衍......你今生负我,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你不是骄傲自负吗?
等你知道你养得儿子是个贱种时,本宫真想看到你的样子。
意识越来越模糊,德妃面上的笑却越来越大。
杨衍你负了我,可你爱的女人也都死得凄惨,江令姝血崩而死,她流干了血,萧氏跳崖,尸骨无存。
哈哈,真好,她们死了,真好。
.............................
咚咚咚。
萧青蕤又一次惊醒,冷汗浸体,心脏疯狂跳动。
“青蕤,我在,别怕。”
清朗的音色因为长久的疲惫,略带暗哑,他端着灯台,站在厚实的帐子外,白皙的手指握着帐子,紧紧的攥成团,却不敢撩开。
帐子里的沉默如无形的利刃,插在心上,卓冷岳苦苦一笑,“我让人进来服侍你,我......先出去了。”
西域腹地,即便盛夏,夜里的温度也极低,卓冷岳一袭薄衫,立在浓夜里,望着天上寒星,听着里面极力克制压抑,依然隐隐传出的痛楚声,无力的闭上了眼。
她是该恨他。
这世上她全心全意信赖的人只有他,最深的秘密的都告诉了他,可他呢,他知道她对于家乡的深沉渴望。
可在看着她即将消失时,他无法接受她的离开。
他毁了她回家的唯一一次机会。
毁了她一身修为,骨折筋断,成了废人。
“青蕤,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宁肯你恨我一生,只要你还在,我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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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彻查旧事
“夫人,该喝药了。”
双眸闭紧,她一动不动,侍女慌了神,这四个多月,夫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过,但并不难侍候,更没有不喝药的情况。
不久,卓冷岳撩开帐子,嗓音清冽,有难言的哀恳,“青蕤,你怨我、恨我,我都知道,你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
“不......我不恨你。”
太久没有张口说话,泛白的唇张张合合几次,才发出了声音。
“青蕤,我......”卓冷岳仰起脸,眼眶酸涩,喉结上下滚动,他也没想到,毁了她一身根基,会害她至此。
“冷岳,那是什么药?”
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她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自己的身体变化,自己最清楚,就算她摔坏了身子,一直躺着,喝了无数的药。
可刚才那碗药,让她一闻到味道,浑身上下惊悸不安。
“青蕤,对不起。”
卓冷岳握着她在这盛夏之时,还冰凉的手指,面露痛苦之色,“你身子伤到了根本,不能再有一丝的多余负担,求你喝了那药吧。”
萧青蕤凝视着他眉眼间的挣扎,双手轻轻的按在腹部,虽然那里还是那么平坦,可她终于确认了那个猜测,“我有身孕了,对吗?”
卓冷岳僵滞了一瞬,呼吸重了起来。
他的反应证明了她的猜测,“它还好吗?”
这个孩子能留到现在,堪称福大命大,卓冷岳盯着她肚腹,目光不善,她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是用血肉来供养这个孩子。
若不是前些日子,她身子伤得太重,没法子流掉这个孩子,他断不会允许这个孩子留到今天。
“青蕤,它会害死你,喝了那碗药吧。”
苍白的肤色更白了几分,萧青蕤缓缓摇头,这个孩子,还没出世已经跟着自己受了许多罪。甚至,在自己摔落悬崖,天魔魅受到道家法器压制,功法尽毁时,她隐隐感觉到腹中腾起一股热气,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护住了自己的命。
“我要它。”
“不行。”
萧青蕤看着他,纵然苍白憔悴,可面容平静宁谧,似乎所有激烈疯狂的情绪都已燃烧殆尽,就连面对死亡,都坦然平静,“冷岳,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她将骑马堕崖的事情说了一遍,饶是她轻描淡写,卓冷岳还是攥紧了拳头,痛楚又愧疚。
“冷岳,我不怪你。”她轻声的说,“是我自己要跳崖的,这不怪你。”
卓冷岳脸色更难看了,他设计诈死脱身,为的是能摆脱杨衍的束缚,方便行事。
可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替他报仇,做出那么玉石俱焚的事情。
“我回不了家了。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留着。”萧青蕤平静而执着,“若我扛不住了,有它陪着,我也不是孤魂野鬼了。”
卓冷岳痛不可抑,像有把铁锤子,一下一下敲在心头。
她说的这些,他连想一想都受不了。
“青蕤,不会的。你要好好活着。”看着她缓缓闭上眼睛,苍白面容上露出飘渺的笑容,他心惊肉跳,“我答应你,用尽全力也护住它。可你要好好活着,它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它未出母腹就夭折了。”
她睁开眼睛,掌心按在小腹上,用力的点头。
...................................
是夜,一场狂风暴雨席卷了京城。
封闭了近七年的坤宁宫正殿大开,乌云压顶,天色墨黑,杨衍独自站在正殿里,没有灯笼烛光,只有偶尔划破泼墨似的天空的雪亮闪电,一瞬光亮,又一瞬湮灭。
滚雷轰隆隆的炸响。
杨衍在这里站了一天一夜,“姝娘,是朕害了你。”
他从不曾将宫里的女人看在眼里,除了姝娘。可是,他的轻视自负,却害死了姝娘。
那个女人,心机深沉、狠毒如蛇蝎,竟然用那种法子害死了姝娘。
江家满门男丁死在北疆,这是姝娘心中最深的伤痛,平日还好,她性情刚强,能扛下这大悲痛。可怀孕时,心绪较之平日,敏感无数倍,想起这伤痛,情绪悲伤。
德妃那个毒妇,便是在这上面下了杀手。
她转出温顺良善的假象,取得了姝娘的信任,悄无声息的在丝线、衣物等等贴身常用的物件上,下了使人心绪悲伤抑郁的香料。
这种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太医根本查不出,自以为是姝娘自己沉溺江家伤痛,只能看着她一日日憔悴。
更可恨的是那毒妇精通医理,太医开得方子,她都要先看一遍,有些方子的确是精妙良方,只是喝药的时候,绝不能动怒,否则肝火过亡,五脏六腑,将相失和,方剂中养命的君臣佐使的药,反成了夺命的恶药。
于是那个毒妇使尽了手段,要么引得姝娘大怒,要么大悲。这也正是为什么医术精妙如李东桓,每每开了方子,初初见了成效,还没稳固,又病势燎原的原因。
用这种阴损的手段,几个月里几乎耗尽了姝娘的精力,让她原本康健的身子羸弱不堪。
而到了临盆在即,那毒妇竟然......竟然仿着他的笔迹,写了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字迹凌乱,内容惊悚,竟是他落入鞑靼人圈套,被困在白登道,危在旦夕......
这封信......让本就惊惶羸弱的姝娘,痛不欲生,提前早产,血崩而亡。
种种手段,狠辣阴毒,招招攻心,不落痕迹,难怪他血洗六宫,也查不到端倪。
瓢泼大雨啪啦啦砸在地上,杨衍待了一天一夜,从坤宁宫走出,他没有撑伞,扔豆大雨点砸在身上。
七年前,他没有护住姝娘,让她死在了鬼蜮伎俩上。
七年后,他还是没有护住青蕤,眼睁睁的看着她跳落悬崖。
雪亮的闪电照亮了天地,杨衍回身最后望了眼坤宁宫,姝娘,你的仇朕已报了。
现在,他要算另一笔账了。
咔嚓嚓的雷声像是劈裂大地。
杨衍顶风冒雨,煞神一般,走回乾清宫。
“宫里所有的事情,包括行宫,全部彻查。”
“尤其是淑妃。”
几日后,汪锦呈上一封厚厚的札子,杨衍周身笼着寒气,翻了一遍,突然寒声问:“温泉宫失火是有人纵火?”
汪锦心惊肉条的跪下,将那日温泉行宫上至太后嫔妃公主等主子,下至洒扫宫女太监的名单呈上,并用朱笔圈出那日行动举止有异的人。
“一个个审。”
“万岁爷,有长乐公主身边的人......”
“着人去翠微宫将福慧接回宫,她身边的人,照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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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西域的异常
“父皇,你骗我。”
福慧眼泪汪汪的抽泣,瘪着小嘴,躲开杨衍伸来的手掌。
宫里的血雨腥风,福慧似懂非懂,她不知内情,只知道太后祖母患了病,要在寿康宫静养,谁都不能去扰了她。而宫里德妃、恭嫔接连被废,本就不多的高位嫔妃,竟只剩下淑妃和谢安嫔两位,这在历代帝王中,几乎是不敢想象的。
“你说萧姨很快就回来了,我都等这么久了,还是没有见到她。”
福慧猜到了宫里出了大事,否则父皇不会出手这么狠辣,从翠微宫回来的一路上,她想了种种可能,最后竟然是萧姨出事了的可能性最大。
“萧姨......是不是回不来了?”
杨衍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女儿揽在怀里,摩挲着她软软的头顶,“不会。父皇会带她回来。”
福慧没有这么好哄,如果萧姨好好的,就算和父皇置气,以父皇的脾气,怎么都不可能让她杳无消息。
“我就知道......萧姨临走前说的话,分明是托付她宫里人的命,她打定主意不回来了.......呜呜,我真傻,我不该答应她的。”福慧后悔了,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萧姨,我讨厌你了。你舍不得宫里侍候的人,怎么就能舍下我?”
杨衍眼角狠狠一跳,心口火烫了似的疼,他也想问问她,怎么这么狠心,舍得下他!
“父皇,是不是你对萧姨不好,她才不回来的。”福慧哭得打嗝,尽管杨衍封锁了消息,当日目睹萧青蕤跳下悬崖的将士,全都闭紧了嘴。宫里对外的消息,宫妃萧氏还在翠微宫为太后祈福,孝心可嘉。可是,福慧此刻无比笃定,她的萧姨出事了,回不来了。
她自幼丧母,对死亡畏惧如虎,她不能接受萧姨也死了。
“福慧,她临走之前说得话,你再说一遍。”
福慧被父皇痛楚的样子骇到了,檫檫了泪,抽噎着回忆着萧姨临走时说的话,说完后,更伤心了,“父皇,萧姨心地软,怕你迁怒她宫里的奴才,想了好多法子,甚至还乔装成我的宫女跟到温泉行宫......”
糟了,她怎么连这个都说出来了,福慧赶紧住了口,听萧姨宫里的那个嬷嬷说,萧姨是要偷偷的用父皇的私章伪造赦免书,这可是父皇最忌讳的事情。
“福慧,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都怪父皇你萧姨才不回来.......”
“福慧,温泉行宫是怎么回事?”
杨衍冷肃的样子太有威势,福慧双手扭着衣带,眼睛飞快的眨啊眨,她自己都不知道,每当自己想要撒谎,都会露出这种样子。
“父皇......”福慧小声的嗫嚅着,不敢看父皇越来越深沉的眼眸,将那日的事和盘托出。
杨衍眸底凝着一团风暴,福慧有些怕,“父皇。”
被她这声呼喊惊醒,杨衍手撑在额上,落下的暗影,遮住了面上汹涌难言的表情,“父皇想自己待一会,你先回重华宫歇一歇。”
着人送走了福慧,杨衍心底烧起了一团叫做猜疑的火,那夜萧青蕤乔装去了温泉行宫,还在那天夜里去寻他了。
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黑眸寒气噬人,那夜......他喝了加了料的酒,神智不清,可是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那种餍足舒服的感觉,只有在她身上才能尝到。
难道......?
他自失的摇头,怎么可能,他醒来时,躺在身边的明明是君懿,她还怀了身孕。
但心里这根刺越扎越深,更有一缕难言的期待。
“万岁爷,冠军侯的书信到了。”
“拿进来。”
杨衍双眸灼灼,满满期冀火焰似的跳跃。
三两下拆开书信,黑眸里的光越来越亮。
北庭都护府甚至西域诸小国里珍贵的药材忽然一空,林政得了消息,以为有大商贾囤积居奇,便让人严查,这一查,竟发现被购置一空的药材竟然全是妇人所用的大补之药。林政心知有异,生怕打草惊蛇,撤回明面上的人,派出暗卫细细追踪,终于查到买药人身在西域名唤康居的小国里。
他得了信立马点了最精锐的手下连夜奔了过去,没想到,等他飞驰而到的时候,却扑了个空,除了一座空宅子,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越是这样,他越是确信买药之人来历可疑。
“磨墨。”
杨衍一刻都不能等,即刻写了封信,命人八百里快递传给林政,要他哪怕翻遍了西域三十六国,也要查出那人。
毕竟,卓冷岳医术冠绝当世,更何况,从鞑靼马蹄下刨出的那具尸体,血肉模糊的什么都认不出来,他始终无法相信,那是卓冷岳。
心田鼓荡,杨衍辗转难眠,一夜未睡。
第二日天色未亮,他披衣而起,衮服冠冕,精神奕奕的去上了早朝。
携着彻底绝灭鞑靼人的余威,杨衍再无掣肘,朝堂上,臣子们劝谏争执的只有政务,再没有党争派系,内阁并六部,他用起来如臂使指,各项事务流畅高效。
一个早朝时间,就将多项事务分派布置了,杨衍却还精神旺盛,他恨不得将所有的事都处置了,只要林政那边再传来消息,他就能即刻动身了。
御座上的帝王越发的深沉难测,铁血无情,君与臣的关系向来是微妙的,君弱臣就强,君强臣则弱,往昔建昭帝虽然也强势,但毕竟有勋贵世家牵制。
然这一两年,先是除了勋贵,接着北疆大胜,又将六部清理了一遍,这些臣子个个人精似的,俱都看出今上手腕冷硬高明不下于开国高祖,又哪里敢故意给他下绊子。
俱都使出浑身解数,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正事上。
新提拔的礼部尚书,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赶在下朝之前出列奏禀,骈四俪六,辞藻华丽,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直到皇帝不耐的蹙起眉头,才说到了正事,“吾皇后宫空虚,臣请今年选高门淑女,以充宫掖。”
礼部尚书说得合情合理,现在后宫里嫔妃寥寥可数,皇上膝下没有儿子,遴选嫔妃,实在是紧急的国事。
不想,御座上的皇帝冷冷哼了声,“卿很闲吗?”
礼部尚书额上已冒出了汗。
“退朝。”
...............................
杨衍一面精神亢奋的处理朝政,将一干臣子折磨的面白唇青,一面殷殷盼着林政的书信。这样过了几日,书信没有盼到,汪锦低声禀报:“万岁爷,永乾宫淑妃发动了。”
“这么快?”
杨衍拧眉,距离太医院算的日子还有十多日,怎么这么快就发动了?
“奴才一直着人盯着永乾宫,昨夜宫正司有个女官进了永乾宫,待了两刻钟,才出来。不多久,淑妃就不舒服了。”
眉梢狠狠一跳,“东厂的人是摆设吗?查清楚。”
“奴才遵旨。”
汪锦私下里已经命人将那个女官压到了东厂,只是没有动刑,得了这话,马上去动了刑。东厂的刑罚,连号称铮铮铁骨的清流文臣都受不住,那女官没撑多久,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按照她的话一查,汪锦额冒冷汗,德妃真是个厉害的女人,人都死了,家族也覆灭了,宫里竟然还潜藏着那么多为她办事的奴才。
更让他吃惊的是,德妃母家虽然年满十四岁的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但看到皇三女同昌公主的面上,女眷并未贬入娼家,而是许她们留在京中,安稳度日。
可就算这样,那位老夫人竟还想着控制淑妃,她也太猖狂了,也不想想淑妃堂堂正一品内命妇,怎么还会听从她的话?
汪锦耻笑她异想天开,可是将一众牵连的人大刑伺候了一遍,得到的口供,让他脸色刷白,双腿踉跄,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好个胆大包天,竟敢秽乱宫廷。”
..................................
汪锦弯腰驼背站在殿外,炽热的阳光当头照下,他出了一身汗,却觉得骨头里发冷。
殿里静悄悄的,越是这样,他越是忐忑难安,那些东西,万岁爷......他盼着里面闹出些响动,万岁爷发出脾气了,反而比这种死寂好。
时间分外难熬。
汪锦都快喘不上气了。
突然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带着哭腔,“汪爷爷,淑妃娘娘生了。”
汪锦眼睛狠狠一跳,恶狠狠的瞪着报喜的小太监。
“可......生下来的是个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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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若我死了,把我葬在银杏树下
永乾宫东殿的产房里,一声声尖利的惨嚎。
候在殿外的太医,面色惊惶,拿着帕子使劲的擦汗,里面的动静他们听得清楚,淑妃生了小皇子,可惜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产房里的稳婆、医女,一个个见了恶鬼似的,吓了个半死,还是听得声气儿不对闯进来的宝曼,大着胆子用襁褓裹了那生下来就没了呼吸的畸胎。
淑妃疼了一夜,耗尽了精血,生下来的竟然是个天生没有双臂的死胎,宝曼咬着牙颤抖,万岁爷废了德妃、灭了她一族,淑妃全靠有孕在身,才从这个泥坑里逃了出来。就指望生个小皇子,重享荣宠,哪里知道生下个这种东西。
“孩子,我的孩子。”君懿精疲力竭,意识恍惚,凭着一口母性的气,喘息着唤,“让我看看他。”
宝曼僵白着脸,狠狠的剜了几眼吓得半死的稳婆、医女,低声警告,“都给我闭嘴,不许在这个时候刺激淑妃。”
“让我看看他。”
君懿虽然意识恍惚,没有听到那些人的尖叫,但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强撑着睁开眼睛,一声声催促。
宝曼扯了扯襁褓,将这个孩子遮严实,露出一点面孔,吸了口气,面上扯出点笑,“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娘娘辛苦了,先好生歇歇。奴婢先抱小皇子出去,让乳娘喂喂奶。”
飞快的让淑妃看了眼襁褓,又急速收了回去,“奴婢告退。”
“站住。”
君懿撑起身子,颤颤巍巍,“让我仔细看看。”
“娘娘......”
宝曼唇角颤抖,紧紧抱着襁褓,可君懿坚决要看,焦声呵斥,“给我。”
她伸手去扯,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宝曼本能去扶,淑妃一把搂住襁褓,“皇儿,我是母妃。”
声音温柔的掐出水来,憔悴的面孔上漾起幸福的笑容,可那孩子一动不动,双眸紧闭,一声儿都不出。
刚出生的孩子再怎么体弱,都不是这种寂静的样子。
“娘娘。”
宝曼一声大喊,惊吓了淑妃,颤着嘴唇要抢过襁褓,“娘娘,您刚刚生了孩子,不能累着,奴婢抱着小皇子。”
君懿呼吸急促,满面恐慌,“皇儿,他怎么不出声儿?怎么不哭?”
她死死拽着襁褓,宝曼竟然没有争过她,被她将襁褓抢到怀里,双手颤抖着摸上孩子的脸。
冰的。
“娘娘。”
宝曼见瞒不下去了,扑通跪地,不忍再看。
君懿抖着解开襁褓,见到那周身乌青,没有双臂的孩子,凄厉的惨叫,“我的孩子。”
惨叫了几声,眼睛一闭晕死了过去。
君懿晕过去不久,汪锦领着人到了永乾宫。
“汪公公,万岁爷呢,小皇子夭折了,淑妃娘娘晕过去了。”
宝曼抱着死掉的孩子,期待能让皇帝心生怜悯,呜呜咽咽的哭得好不可怜。
汪锦带来的东厂的人,已将太医、稳婆、医女请了出去,其他永乾宫的奴才则都跪在院子里,他看着宝曼,眼神阴森可怖。
“这脏污之地,仔细污了万岁爷的眼。”
说着,命人夺了那死孩子,冷声下令,“绑了她。”
宝曼大骇,不敢置信,“小皇子出了事,奴婢是无辜的。”
汪锦盯着她瞧,见她面色不似作伪,似乎真不知这孽种的来历,但这并救不了她,跟着淑妃为非作歹,已够她死得透透的了。
“绑了带走。”
短短片刻,奢华的永乾宫,已成了一座死宫。
君懿幽幽转醒,一时半刻如在梦里,只觉自己做了个极可怕的噩梦,现在梦醒了,那些可怕的事情都是假的。
“孩子,我的孩子定然好好的,宝曼,宝曼。”
产房里血腥气弥漫,一个人都没有,君懿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人来,她有些慌了,“来人,都死到哪里了?来人。”
她才生了孩子,一身血污还没收拾,又受了惊吓,嘶声大喊,恍若恶鬼。
“杂家劝你省省,还能多活几日。”
汪锦眉头夹得死紧,被这浓郁的血腥味冲了个跟头,连忙开了窗子。
“汪锦,你怎么在这儿?宝曼呢?”
君懿慌了,晦暗的脸色泛起了层青色,难道那不是噩梦?
“背主的奴才,乱棍打死了。”
“你敢。陛下呢,我要见他。”君懿越来越慌。
“生下那么个孽种,还敢在杂家面前摆淑妃的款,呸。”
君懿尖叫一声,“孩子,我的孩子呢。”
“杂家告诉你,万岁爷下来圣旨,德妃母家所有留在京中的妇孺,一个不留,斩立决。”汪锦阴测测的说,“至于你,杂家定要你生不如死。”
“不会......陛下不会这么狠心,我要见陛下。”
君懿嘶声大喊,她惊惧不安,那日老夫人派来的人说的话,劈进脑海,孽种两个字让她脑子嗡嗡震响。
“不,不,那是陛下的孩子,是他临幸了本宫。”
汪锦阴阴的冷笑,看着淑妃捂着头尖声喊叫。
看着看着,他察觉不对,淑妃喊着喊着竟然大笑了起来,转若疯狂。
“这是......疯癫了。”
一夜暴雨,将宫街上的青石板冲刷的更干净了。
四局八司二十四衙门,宫里一应宫人、太监办差时都小心翼翼,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声儿。永乾宫淑妃娘娘生下的小皇子,一出世就夭折了,淑妃娘娘受不住打击,疯了。
永乾宫侍候的奴才,一个不落的全都挨了罚,眼见着最显赫风光的淑妃,一夕之间,跌落地狱。
万岁爷震怒,东厂的人篦子似的筛了满宫,一些奴才悄无声息的就没了。这种当口,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甚至连永乾宫封了宫,淑妃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的消失了,东厂杀了几个议论的太监,再也没有人敢议论永乾宫、淑妃,仿佛这个张扬显赫的宠妃,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心明眼快的聪明人,看出了苗头,万岁爷这是要彻底清除淑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啊。
也不知道淑妃犯了什么错,万岁爷竟如此狠辣无情,竟是厌弃到如此地步。
............................................
乾清宫。
杨衍再次接到林政的书信,竟是求一道圣旨。
一道允他彻查正一教道观的圣旨。
高祖开国时,册封正一教为大楚国教,正一教掌门为天师真人。正一教地位尊崇,各地道观都悬挂着高祖亲笔所书的匾额,自开国以来,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官府敢进这些道观捉人。
林政将西域三十六国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些蛛丝马迹,一无所获。
他手握大军,大楚又灭了鞑靼人,西域三十六国尽数归附大楚,哪里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人。可搜来搜去,一无所获,林政早命人守住了各地关卡,除非飞天遁地,绝不可能找不到人。
思来想去,他唯一遗漏的地方,便是那座正一教的道观。
可是,高祖亲笔书写的匾额,又是大楚的国教,他再功高卓著,也不能带人搜查。
只得,一封书信送进了宫,求杨衍赐下圣旨。
“正一教。”
杨衍焦灼难耐,这三个字写得力透纸背。
一匹快马背负着圣旨,从宫里赶往朔州,昼夜不停,风驰电掣。
...................................
“我......我要是死了.......”
萧青蕤喘着气,喉咙里一股铁锈腥味,她伤得极重,根基尽毁,偏偏肚子里的孩子命极大,一日日长大,一日日索取着她的骨血。
她一天比一天憔悴,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眼见听了她的话,滚下泪来的卓冷岳,她费力的摇头。
“冷岳,你别自责。这世上只有你真心实意的对我好,我感激......”
一口气没上来,她撕心裂肺的咳,好容易平息了,眼皮又开始沉重,她掐着掌心,生怕一睡不醒,不能将那话说完,“要是熬不到这孩子出生,就......咳咳,一把火烧了,烧成了灰放在瓷坛子里。不要建墓,就栽一棵树,把我葬在树下面。”
“我喜欢银杏树,叶子漂亮,活得又久。”
“不要栽在富贵的地方,几百年的岁月,战火、兵匪都有可能,做好栽在一座深山的寺庙里。这样......几百年后.......我还能见到爸妈.......”
“青蕤,别说了。”卓冷岳握着她的手,埋在她手心,眼泪一颗颗滚下,灼热滚烫。
“只要能救你,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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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朕的血多得是
“林侯,这是何意?”
道观前,林政一身甲胄,然眉目清朗,敛下一身杀伐之气,对着紧张对峙的道士们拱手一揖,“道长们误会了。”
边说边摆了摆手,命一众将士退远些。
“林某此次来道观,是有事相求。”
为首的道士狐疑的看着他,心里忐忑难安,这位林侯,少年封侯,战功赫赫,据说性情极硬,前些日子,还是依恃着高祖御赐的匾额才将他拦下。
今日怕不难善了。
“林侯言重了,我等乃出世之人,闭守在观中,怕不能为林侯驱驰。”
林政轻叹一声,招了招手,跟着他的亲兵,手捧着个木匣跑上前去,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双手高举。
“道长。”林政从里面拿出个明黄色绢皮的折子,神色肃穆,“此次大战,大楚战死将士无数,他们远离故土,为大楚血染疆场,皇上感念他们的英勇。”
道士们没想到他说出这一番话,一时都震惊了,再看他的目光,不由带上了崇敬之色。再出家避世,远离凡尘,他们还是大楚的子民,眼前的这位可是辅助皇帝踏破鞑靼王庭,重现北疆安宁的大将军啊。
“圣旨下,听旨。”
林政气沉丹田,一声爆喝,灌注了内力,声如雷霆,威严非常。众将士齐声喊了一声,整齐划一的跪地听旨。
道士们也被震慑住了,恭敬的行了道家礼仪。
林政声音沉远,一字字念出圣旨上的话语,原来竟是要在正一教道观中为战死北疆,尤其是尸身不整,只能埋葬在此地的将士,行招魂大祭。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钦此。”
众将士齐声呼喝着谢恩,气势如虹,皇上还记挂着战死的将士,他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而正一教的道士,在这群眼神里还带着杀气的将士的注视下,不由染上几分豪气,为首的那位道士,被这些灼灼目光逼视着,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却又不得不恭敬的接下圣旨。
这道圣旨一下。
冠军侯林政便带着手下亲兵,光明正大的入了道观。
进道观后,他却并未趁机搜查,而是诚心笃意的举行了招魂祭礼,这场祭礼连办九日,凛然肃穆。
祭礼结束,林政对着京城的默默行了礼,皇上这番苦心,他极为感念。
他原想着得一道搜查正一教道观的旨意,将这里翻个底朝天的,不想,皇上命人送来了这样一道圣旨,和写给他的信。
林政当初为了辨别字体,没少观摩皇上的字,都说字如其人,其实从字上也能看出写字之人的心情。
皇帝的字体冷硬峭竣,尤其是正一教三字力透纸背,隐隐有杀伐之意。林政想到当日山崖上那幕,萧娘娘为着正一教那位首徒,断然与陛下决裂,纵身一跃,置陛下于肝肠寸断之无边痛楚。
想到卓冷岳,林政摇头叹息,不知他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之事?
天幸陛下到底克制住了那股暴虐,没有迁怒于正一教,反而用他们为战死将士行招魂祭礼,他则趁此进入这道观。
陛下一片苦心,希望她能懂得。
“深夜前来,岂能过门不入?”
林政蓦然望向门外,唇角含笑,声音朗朗。
.............................
朝堂上炸成了一锅粥,朝臣们不敢拦阻皇上,便团团将内阁首辅徐致平围住了。
“皇上要辍朝,徐大人这可如何使得?”有耿直的老臣已老泪横流,似乎英明神武的皇帝马上就成了昏君。
“君王从此不早朝。难道宫里又出了个祸水不成?”这是时时刻刻盯着皇帝内宫生活,随时准备劝谏的谏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提内阁首辅徐致平如何焦头烂额,御史言官如何笔锋狠辣的上谏,杨衍一概不予理会,任性的给自己放了假。
他已大权在手,朝中肃清,新选的六部主官,全是能臣干吏,他暂时不上朝,朝堂还乱不了。
但是,皇帝好端端的突然不上朝了,尤其是还是个从登基以来,都是个勤政的皇帝。朝臣们一时半刻缓不了神,还想着及时劝回来了他,竟都不约而同的压下了这个消息。除了重臣勋戚,再没有人知道。
驿道上,杨衍带着亲卫,风驰电掣的赶往北疆。
...............................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卓冷岳一手端着碗老鸭灵芝汤,一手持勺,见萧青蕤摇头,轻声细问。
“味道很好,太冷了......”说着说着,她打了个哆嗦。
咣当,白润的甜白瓷勺子,从修长的手指间脱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我去拿扫帚,把这些碎瓷扫了。青蕤你先不要下床。”
卓冷岳将汤碗重重一顿,放在案上,匆匆逃了出去,背影仓皇,脚步踉跄。
炙热的夏阳当头照下,燥热滚烫,卓冷岳拿手掌盖在脸上,肌肤白得透明。劲竹般挺拔的身子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微微的伛偻着,不胜承受痛楚似的微微颤抖。
这么热的天,萧青蕤却觉得冷,手指尖冰块似的冷,阳气不足到了如此地步,她的生命真如风中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痛楚的闭上眼眸。
“青蕤,你不能有事。”
墙壁上忽然传来响声,卓冷岳眼眸一亮,飞快的敲击了几下,墙壁上忽然露出了一道门,候在外面的道士见怪不怪,行了道礼,“卓师叔,外面来了一行人,当先之人虽然衣裳简单,但周身气势不凡,林侯亲自将他迎入道观......”
“终于来了吗?”卓冷岳眯起眼眸,下颚微微绷起,清冷淡漠的面孔上,一片肃杀。
“我亲自去招待他。”
................................
林政记得自己不过是喝了杯茶润喉,不知怎的忽然疲乏,一霎那的功夫,就昏睡过去了。他猛得坐起身,那茶,他还亲手捧了一杯给陛下.......
卓冷岳他要做什么?
林政出了一身冷汗,箭步冲到门前,那门却锁得死死的,他用了十分力气,都劈不开门栓,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越想越怕,难怪卓冷岳主动现身,引他给陛下传信,可恨他一时失察竟中了卓冷岳下在茶水里的毒,将陛下陷入如此危险境地。
只是一面,林政就看出了卓冷岳的异常,他不再是飘然如仙的模样,他入了魔。
林政这边忧心如焚,不远处,杨衍揉着太阳穴,轻轻张开眼睛。
抬眼一扫,深邃黑眸骤然紧缩,“你果然没有事。”
他漫不经心的开口,似乎惨死在鞑靼人下的卓冷岳,死而复生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但若仔细看他,就能看到他的手在颤抖,俊美冰冷的面孔上有掩都掩不住的喜色,这喜色似从骨子里迸出,将他晦暗的灵魂都照亮了。
杨衍只觉胸口发涨,以致他淡淡睨着卓冷岳,对他手上雪亮的短刀视而不见。
“我要见她,她在哪儿?”
卓冷岳一句话都没说,冷冷的盯着他,三两步来到他身边。杨衍想要立刻见到他朝思暮想了一百多个日夜的人,可手脚酸软,不知道卓冷岳在茶水里加了什么料,他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了。
卓冷岳还是没有理会他,手腕一沉,刀刃割破了杨衍的手腕,他忙把带来的白玉碗放了下去,鲜血汩汩,很快接了一碗。
见他端着碗就走,脚步急促,杨衍心口重重一沉,声音嘶哑,“她怎么了?”
卓冷岳脚步稍稍一顿,很快恢复正常,走得更快了。
“她出了什么事?”
断崖上她翩飞如蝶的那幕,让他红了眼睛,快要喘不上气了。
“答应朕,保她无事。朕的血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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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她恨他如斯
这一日,卓冷岳端来药汤之时,先喂了她一粒药丸,一入口一股辛辣,渐渐的舌头麻木迟钝,几乎丧了味觉。
“我新拟了个方子,只是味道奇苦腥臭,怕你喝不下去。”卓冷岳轻声解释。
果然,再喝药时,虽然味觉已失,可她不甚灵敏的鼻子,仍能闻到淡淡的腥甜。因卓冷岳解释在前,她只以为加了什么古怪的药材,才有这么股味。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不愿让卓冷岳再添伤感,不多问,只一口气将药汤喝尽。
而后,她的方子就固定了,一日三碗,次次都是这种颜色黑中泛赤,淡淡腥甜的药汤。她每次都不问不说,一饮而尽,她并不认为这种药能救自己,只是为了安卓冷岳的心。
可是,奇迹的是,这个方子连用了七日,她竟觉自己沉重濒死的身子,有了那么一点活力。
“今日早膳,夫人用了一茏小笼包,两块山药枣泥糕,还喝了一盏杏仁牛乳。精神头也健旺了,早膳后,让人抚了一曲《渔樵问答》,才睡了过去。”
贴身服侍的侍女,垂手恭敬的回话,对于屋子里除了主子,多出了另外一人,只当视而未见,不敢乱看。
“她身孕近六个月了,才吃这么些,身子怎么吃得消?”
率先出声的,竟不是主子,而是那斜倚在软榻上的男子,声音低沉醇厚,忧心忡忡。侍女难掩好奇,悄悄望了一眼,见这人身量高大,面容俊美,只气势迫人,她连忙垂下眼眸,不敢再看。
就是面色苍白,像是有病在身。
“你下去。”
主子发话了,侍女行礼告退。
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一声巨响,一向温润优雅的主子,声气儿恶狠狠的连声讥诮着,那人却只是静静的,一声儿不反驳。
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有些话,不该听的不能听。
“要是那个孩子......,拿了吧,朕只要她好好的。”
杨衍只远远的见过她一面,安静的陷在锦被下,露出的小小面孔,苍白如纸,宛如死寂。心口又泛上熟悉的钝疼,惊恐绝望,蛛丝一样,密密匝匝,缠在心上。只要一想到,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个世间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他就惊惶的不敢合眼。
“怎么,舍不得你的血了?”
卓冷岳冷声开口,“道观里都换上了你的人,外面林政围得铁桶一样。既然诱了你来,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但是,你的血有点用,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给我取血用。我用毒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这种诛心大逆不道之言,没有激怒杨衍,他望着卓冷岳,目光沉静,“救好了她,你是朕的大功臣,赏你还来不及,怎会杀了你?”
卓冷岳和他对视片刻,终于冷冷的先转了眼,他才不稀罕杨衍的赏赐,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他若要,唾手可得,可这世间,他只想要她。
心口沉甸甸的,杨衍这几日的样子,他看在眼底,他断然不会放过青蕤。
“我只有一个请求。”
“不可能。”
卓冷岳话声未落,杨衍已断声喝止。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卓冷岳讥诮的看着他,清逸温润的脸上覆着浓浓阴翳,“我初初见她之时,清新明丽宛若朝露,可现在呢。”
杨衍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痛楚之色,黑眸中戾气渐重。
“不要逼迫她。”
杨衍一怔,双眸中暴戾之色骤然消散。
卓冷岳敛眸,淡声开口,嗓音温淡,“不要再逼她,她再经不起折磨。只要她好好活着,我就知足了。”
“陛下富有四海,坐拥无数佳丽。”卓冷岳沉沉望着杨衍,面上的讥诮冷嘲却都消散了,只有沉沉如水的沉重,“对她,不过是帝王的不甘。”
“臣对她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倾慕,发乎情止乎礼,陛下尽管放心。”
杨衍面色铁青,胸口里似堵了一团棉花,压抑的难受,只是不甘?
“待她痊愈了,臣随陛下处置。只求陛下不要再以权势相逼,容她过几日自己想过的日子。”
杨衍气得够呛,合着照他说的,他是拿权势逼着萧青蕤了,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他在这气头上,明知卓冷岳居心不良,还是忍不过,中了他的激将法。
竟然顺着卓冷岳的话,话赶话,最后竟是说下要萧青蕤心甘情愿的随他回宫,绝不逼她。
他这句话才落地,卓冷岳双眸爆亮,“还请林侯做个见证。”
林政不得不进去,看到杨衍脸色白中泛青,卓冷岳却满面笑容,叹了口气,做了这个见证人。
卓冷岳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杨衍觉得自己中了计,脸色青白交织。
林政张了张口,终于没法子安慰皇帝,悄悄掩下眼里的同情,轻轻退了出去。
................................
“冷岳,我习惯了这药的味道了,不用麻掉舌头了。”
又一日喝药时,萧青蕤拒绝了服用那丸药,这些日子她身子渐渐好转,四肢有了力气。她伸手接过药碗,一口气将那涩苦腥甜的药汤喝了下去。
有了味觉,她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这药里腥甜的味道,太像鲜血的味道了。
萧青蕤静静的望着卓冷岳,他不是城府深沉之人,面上的紧张,那么明显。
“冷岳,不要为我......伤害无辜......”
卓冷岳紧张万分,生怕她问出他不愿说的事情,却见她容色郁郁,眼圈泛红,有内疚自责之色,忽然明了,“你以为我......我伤了人命......”
“青蕤,我向你保证,我没有伤人,一个都没有。这药是正经的方子。”
他说得认真,眉宇毫无慌张躲闪,萧青蕤信他,松了口气。只要没有伤天害理的东西就好,至于里面都有什么,她还是不要问了。
及至她五脏六腑终于调养出了元气,卓冷岳沉吟许久,改了方子,那药汤里再没有了腥甜之气。
萧青蕤悄悄舒了口气,她这些日子卧躺在床,除了几个贴身服侍的侍女和卓冷岳,再没有见过旁人,不知道道观里面暗潮汹涌,更不知道她喝了这么久的药汤里有杨衍的血。
...............................
看着端上来的党参红枣汤,杨衍脸色难看,卓冷岳这是故意的,故意挑的妇人癸水、产育服用的汤粥给他。
“伤口都结痂了。”卓冷岳似乎没有看到他的怒火,双手飞快的包扎着伤口。
杨衍看都不看那碗汤,把包好的伤口盖在宽大的袍袖下,大步走出去。
“陛下且掩好行踪,不要让她看到你。”卓冷岳看着那高大的身子顿住,挺直脊背紧绷,淡声说:“她虽好了些,可也经不起折腾。若看到了你,动了胎气,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得了。”
杨衍脸上浮起了一丝阴翳,转过脸,神情漠然。
这些日子,他只敢在她睡着时,站在窗外,远远的看看她。他知道卓冷岳不是危言耸听,越是知道,越是无奈。
她恨着他。
虽然清醒时她不说,甚至没有提过他,但是他知道,卓冷岳更知道。
“毕竟那夜就算是用噩梦搪塞过去了,她还是发了高烧,差点毁了千辛万苦调养好的身子。陛下,还记得吧。”
杨衍攥紧拳头,青筋根根迸起,眸色暗沉。那还是他刚中了卓冷岳激将计,他想着她会怨他,想了很多法子,想要讨好她,可是他亲自去折来花枝,日日早起,花苞上滚着晨露,卓冷岳说花香会冲了药性,扔了出去。
那夜他悄悄的进了屋子,站在她帐子外,听着她虽然沉重好歹均匀的呼吸,惶恐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一直静静的等,直到听到她呓语着呼疼,小腿蜷缩,似乎腿抽筋了。
他大惊,忙忙拉开帐子,想要给她揉一揉抽筋的腿。
不想,她双眼迷蒙,忽然见到他,像是见到......恶鬼,牙齿咬得咯咯响,迷蒙双眸透出刻骨仇恨,“杨衍,你怎么还不放过我?”
她的眼神利箭般穿透他的心。
下一刻,卓冷岳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带起的风吹熄了屋子里的灯烛,一片黑暗中,他在他耳旁,压得低低的阴测测的说:“要是不想害死她,马上出去。”
他狼狈而逃。
当夜,她发了高烧,烧到说胡话,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只能听出他的名字,叫一声,哭一声。她恨他如斯。
他站在窗外,听着她的哭声,凌迟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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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大结局上
任朝中日日催促,杨衍一直待在这儿,索性朝中、军中他大权在握,内阁诸相都是能臣,又有快骑传送奏折,朝政倒也无碍。
只是,太医院精擅妇科的太医并医女,早已赶了过来,又流水价的调各色珍贵药材、补品,宫里、朝中,流言纷纭。
对这些,如今的杨衍并不在乎。这一日,他一早惊醒,推开窗一看,大雪纷纷,搓棉扯絮一般,他暗暗算了日子,还有一个多月。
冷风夹着雪片扑打进来,一遇暖,融化成水,很快,脸上、身上都多了些水渍。杨衍止住小太监,不许关窗,他看着铺天盖地的厚雪,盘算着还需要什么东西,务必要万无一失。
不成想,还没到中午,一个侍女飞跑了过来,“夫人发动了,世子爷请您过去守着。”
杨衍大惊,眼前一黑,无数恐惧的念头争先恐后的充斥脑海,他撑在窗台上,稳住身形,“怎么回事?”
那侍女被他的眼神震慑到,惊吓过度,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了。
杨衍不待她说话,已大步走了出去,步子飞快,迈得又大,侍女一路飞快,都没追上。
“怎会早产?她怎么样?”
卓冷岳脸色泛白,面对惊惶紧张的杨衍,情绪更难稳定,他狠盯着他,“以她的身子,能撑到今日已是不易。你在这儿等着,若是......有用到你的时候。”说着,眼神盯在了他手腕上。
杨衍胡乱点头,来回踱步,面色焦灼。
卓冷岳从未遇到了过妇人分娩,如今坐镇的是太医院的太医,在产房忙碌的则是稳婆、医女。雪越下越大,地上积了一尺厚了,杨衍算着时间,只觉漫长难言,偏偏里面除了稳婆、医女走动忙碌的声音,再没有一丝声响。
生孩子的时候,不是应该疼得很吗,怎么没有声音?
难不成里面......?
杨衍心口一绞,被这可怕的猜想吓到,脚下一踉跄,转过脸,就想冲进去。
被卓冷岳狠狠一瞪,他才恍然,若是里面有事,那些人早乱了。
熬到天黑,里面终于有了响动,在稳婆的声音里,夹着压抑的低低痛吟声,那声音是被人极力忍着,实在忍不住才漏了一点儿,只是听着,都能感觉到她遭受的苦痛。
杨衍的脸和外面的雪一样白。
“生了,生了。”
里面喜气洋洋的呼喊着,杨衍这才呼了口气出来,撑着桌案站直身,而那案上印着深深的掌印。
“恭喜万岁爷,是位小公主。”
杨衍目灼灼的盯着报喜的人,张嘴欲问,嗓子竟哑得发不出声。
还好这个报喜的是个会看人眼色的,急忙回话,“母女均安。”
“好,好,赏。”
皇四女是个乖巧的孩子,提早一个多月出生,避免了她的父皇在冬至、正旦这样的大日子,还守在北疆,不回京城。若那样,朝臣们劝谏的折子能淹了他,他也少不了要背上昏聩的帽子了。
而今,皇四女提早出生了,虽然早了些、身子骨弱了些,但精心养着,并无大碍。他欣喜若狂,抱着了那小小襁褓,看着那小小软软一团,心都化了。
只是,孩子的母亲不见他。
生产时的大动静,一水儿宫里的太医、医女,萧青蕤想装作不知道都装不了,她产后元气大伤,无法哺乳,只能看几眼挣命生下的孩子,对于孩子的父亲,却是问都不问一句。
杨衍确定了小女儿无碍,又亲自布置了一番,才不得不回京。
除了两大节,还有这个孩子,他要立刻给她封号。
..............................
久久不上朝的皇帝,终于上了朝,群臣抖擞着精神,俱要好好谏他一本。不想,建极殿御座上,皇帝满脸喜色,抢在臣子开口之前,连颁两道圣旨,将满朝文武惊得回不了神。
一道,册封皇贵妃。
一道,册封皇四女为寿康公主。
宗人令和礼部尚书抵不住同僚汹汹目光,硬着头皮出列,一说彤史未记皇四女之母承宠,一说皇贵妃乃副后,需人品贵重,才可晋封,请皇上三思。
“卿是何意?”
御座上的帝王面色沉沉,话语寒凉若冰,两位大臣悚然而惊,他们这是在质疑皇四女的血统,这种事情,平头百姓尚且不能忍,这铁血帝王岂能容他们说此大逆不道之言。
两人跪地,讷讷不敢再言。
众臣见内阁首辅徐致平都不劝谏,反而率先恭贺皇上,都从这惊愕中回了神,反正是个公主,不是皇子,犯不着和皇上拧着,便都跪下相贺。
临到年节,诸事繁杂,又添了这两件喜事,虽然受封的两人都不在宫里,杨衍也要诸般仪式,尽善尽美。忙忙碌碌的,竟脱不开身。
而这两道圣旨传到北疆,萧青蕤唇角弯起一抹冷笑,竟连宣旨的太监都不见。她心已如死灰,那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刀光剑影的地方,她再不愿踏足。
至于杨衍......,她眸色转冷,忍不住抱臂环住自己,只觉浑身的骨头都疼。
卓冷岳森冷的看着那诏书,好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还是要依势相逼!
“回世子爷,夫人得了信,说......说前朝皇后都能出家,何况一皇贵妃耳。”
..............................
生了孩子后,又精心调养,萧青蕤的身子恢复的极快,待到开春,草木萌芽,她竟能下床走动了。
而小小的寿康公主养得白白胖胖的,大大的眼睛,花瓣似的小嘴,生得极像她,玉雪可爱。除了卓冷岳,没有人不爱的。
尤其是这日,京中来了两路人马,一路是升平大长公主府的人,一路嚎哭着进来,来人是升平大长公主的心腹嬷嬷,声声泣血,说着大长公主得到爱子惨死的消息,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死了过去,好容易救回一条命,人却瘫在了床上,求世子爷好歹顾念母亲性命,回去见上最后一面。
一路却是宫里派来的,内官是御前总管汪锦,打头的却是宗人令并太常寺卿,这两位都是管皇族内务大臣,如今用他们迎回萧青蕤母女,这是莫大的荣耀,旁人再无法对她北疆产女一事议论分毫。
母亲重病垂危,卓冷岳再冷心冷情,都无法置之不理,就算这是假的,就算这一去或许再见不到她,他也不得不当日就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
而宫里这些人,则务必要皇贵妃母女舒舒服服的,一路慢悠悠的回宫。
杨衍望眼欲穿,一得了信,就早早的赶到京郊驿站。
他没让人通报,怀揣着巨大的渴望,手心里捏得汗津津的,在门外吸了几口气,才敢推开屋门。
四目相对,他满眼喜悦,满满柔情,她骤然冷了脸,将怀里的小女儿递给了侍女,“抱着公主出去。”
噗通一声,她双腿跪地。
杨衍箭步冲了上来,手触到她肩头,蓦然收紧。
“病中我在佛前许过愿,若能平安生下孩子,一生奉佛。请陛下允我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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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大结局下
他连夜从宫里赶来,身上披着的披风带着露珠的湿气,头发只用发带系着,没有戴冠,他僵了许久,才轻轻说:“说什么胡话呢。”
一面说,一面解了披风,披到她身上,扶了她起来,慢慢地替她系好带子,温声说:“一路坐车累坏了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萧青蕤惊愕的望着他,以他的脾气和骄傲,就算不怒火高炽、暴跳如雷,也不会这般温和容忍。
可她打定了主意,回家已是无望,又生了女儿,要在这个世道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她不敢再和他纠缠。
帝王之爱,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这千疮百孔的心,再经不起折腾。
萧青蕤直视着他漆黑的眼眸,终于说出了那一句最重的话,“妾心已成灰,惟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深黑的眼眸仿佛受惊了一般瞳孔急剧收缩,最后渐渐变成了苍凉沉寂。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再爱他,萧青蕤心头一痛,转了眼,不再看他。
杨衍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轻说:“原是我错了,伤害了你。可是,青蕤,我都改了。”
萧青蕤一顿,短促的笑了声,鼻腔眼角却酸软的厉害,她是个记疼的人,一次心伤已刻骨铭心,再不敢有第二次。
她不愿再信他。
杨衍眸色深浓,内心犹如地狱中业火熊熊燃烧,却滴着血咬着牙,按捺着情绪,好声好气的将人哄进宫里,“礼佛的事......依你。只一样,绚绚还小,离不得父母,我在宫里为你置一处幽静之地,你在那里礼佛,断不会让人扰了你,好不好?”
萧青蕤知道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怕逼急了他,只得点头,心想着自己幽闭在那宫里,宫里娇媚鲜妍的美人多得是,用不了多少日子,杨衍就会厌倦了她。
杨衍说到做到,回宫后,雷厉风行的收拾出了一座宫殿,也不命名,布置的极清雅幽静。选了个吉日,将暂住在乾清宫后寝殿的萧青蕤母女搬了进去。
萧青蕤一进了那宫,每日教养幼女、暮鼓晨钟,竟真的不问世事了。
过了些日子,她斟酌着杨衍应有了新宠,上了表,请求正式出家,求他赐一法号。
不想,她那折子泥牛入海般,再无回音。她却不知,那一日,乾清宫里砸了一地碎瓷。
翌日一早,一夜未睡的杨衍,压下满腹郁气,努力扮作无事人一般,软语相劝,“世人都是一副势利眼,宫里素来子以母贵,绚绚才这么点大,你若正式遁入空门,让世人如何猜想绚绚。”
说着,又无奈一笑,“我在一日,绚绚都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可我年近而立了,大楚历代帝王,都寿不永年。若我不在了,皇位换了个人来座,只有你能护着她......”
“陛下正当壮年,雄姿英发,说什么不吉之语?”
萧青蕤大急,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斥责,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她急慌慌的呸了声,要破了他的话,随着她的动作,珍珠耳坠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脂粉未施清艳至极的面上,染上一层红晕。
杨衍手心发痒,心口发烫,望着那红粉馥郁的唇瓣,喉结上下滚动,调整了下坐姿,遮住不雅的某处,勉力克制。
“好,以后不再说了。”
萧青蕤满意的点头。
直到送走了杨衍,她才恍然惊觉,自己拿定的主意就在他三两句话中,瓦解消散了。
可她真的被杨衍说的话吓到了,回过了神,也不敢再提正式出家的话了。
日子又不冷不热的过,转眼,皇四女绚绚满了一周岁。
杨衍为了弥补没有为爱女办满月酒,这个周岁宴办得分外隆重。
前朝自有他操持,可后宫中,刘太后长年住在南苑,轻易不愿回宫。宫里拿得出手的嫔妃,只有一个谢安嫔,偏偏又染了风寒,病得极重。
如此一来,偌大后宫,竟连个接见内外命妇的人都没有了。
总不能让外命妇对着皇帝行礼。
萧青蕤看着一身大红织金缎小袄小裙,粉雕玉琢的女儿,终于不愿委屈了她。
周岁宴那日,穿戴着皇贵妃的袍服,以后宫之主的姿态,接见了入宫贺喜的内外命妇。
从天色熹微一直到暮色沉沉,她累了一天,在周岁宴结束后,坐上暖轿,抱着已睡得香香的绚绚,从交泰殿回去。
不想,暖轿停在了御街上,福慧撩开轿帘,初初露出少女风姿的小脸,清丽如画,“萧姨,父皇喝醉了,难受得脸都白了,又不许人近身侍候,你去瞧瞧吧。”
见她沉吟不语,福慧跺了跺脚,“萧姨,你不知道朝中的人多么可恶,父皇好好的,他们都上折子要从宗室里挑男娃子送进宫,要是父皇病了,指不定怎么样呢。”
“他们怎么敢?”萧青蕤拧眉,这些人凭什么断定杨衍不会有自己的儿子。
“萧姨,你一直不问事,不知道他们一直劝谏父皇纳妃,可父皇全都退了。他们也是看出苗头了,才这般胆大。”
“都说大楚皇帝惯会出情种。”
萧青蕤愣了愣,为福慧话中的意思。
福慧趁机将裹在雪白狐裘中的绚绚抱了出去,对着晶莹剔透的脸颊亲了一口,“萧姨,我想绚绚了,今儿让她陪一陪我吧。”
萧青蕤无奈的看着福慧抱着绚绚走了,叹了口气,呆了片刻,终究还是去了乾清宫。
寝殿里,浓浓的一股酒气,她蹙眉踏入,里面空荡荡的,杨衍和衣卧在床上,打着微微的鼾声,走到近前,酒味浓得熏人欲醉。
她站在床前,默默的凝视着他,深沉双眸紧紧闭着,眉间紧皱如刀刻纵横,纵使醉梦,也眉目深蹙,忧思难解。
她许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他了,只觉一颗心像是浸透了柠檬汁,酸酸楚楚。
“水......”
沙哑的嗓音想起,杨衍难受的翻了身,大醉后要多喝水,可他将一宫侍候的人都赶了出去,身边竟无人服侍。
萧青蕤轻叹了口气,终于不忍他受罪,悄声出去端了壶温茶,一杯杯的喂他喝了下去。
喝足了茶水,大醉的难受劲好了些,杨衍醉梦中似乎闻到了让他安心的香味,焦躁的心绪安静下来,双臂无意识的一揽,嘴里咕哝着,“不要离开我。”
萧青蕤被压在他怀里,怎么都无法挣脱,出了一身汗,幸好,他是真醉了,睡得沉沉的,只是不放手。
萧青蕤挣扎到浑身脱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她迷茫的睁开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僵着身子,汗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我......”
“我多日不曾睡得如此餍足了,青蕤,多亏了你。”
杨衍忽然展颜一笑,迫人的气势一扫而空,他起身下穿,缓解了萧青蕤的窘迫。
“陛下有失眠之症了吗?宣太医把脉了吗?”
萧青蕤松了口气,为了彻底打破刚刚的暧昧氛围,她将话题一直绕在杨衍的健康上。好在杨衍也配合,消弭了这尴尬难言的暧昧。
说了几句话,她趁势告退回宫。
不久,冬至、正旦两节到来,杨衍忙忙碌碌不得闲。直到过了冬,杨衍忽然进了萧青蕤清修的宫。
“让我睡一觉。”
汪锦跪在地上小声求,“皇贵妃娘娘,万岁爷失眠之症越来越严重,两日不曾阖眼了。”
杨衍一觉睡到第二日天明,精神奕奕的去上了早朝。
之后,三五不时的就要来这儿睡觉,每次萧青蕤下定决心,要将他闭在门外,可看到他冷峻俊美的面容上,带着睡眠不足的困倦,都无法铁了心肠,只得将他放进来。
一日一日,一月一月,这样持续了三个月,他都是只来睡觉,萧青蕤渐渐的放下了戒心,就当他在这儿治病了。
直到这日夏至,她生辰。
杨衍知道她的喜爱,没有大肆庆祝,只让早先侍候她的擅厨艺的宫女夏鱼,依着她的口味整治了一桌素淡菜肴。
他带着福慧、绚绚两个女儿,为她庆祝。
这些日子,杨衍极为克制,似乎真的只将她当做绚绚的母亲,心里放松的同时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但,对他却是极为放心了。
甚至在他端来一碗甜汤时,也干脆的接了过来,喝了一碗,觉得味道清甜甘冽,很是喜欢,杨衍见了,微微一笑,命夏鱼再上一碗。
萧青蕤连喝了四碗,才意犹未尽的放了碗。
她却不知,这甜汤里加的有米酒,喝不出酒味,后劲却极大。
“醉了。”
杨衍摇头叹息,他也没想到,她自个一口气喝这么多。
抱着她去了寝室,杨衍褪了她的外裳,怕她难受,拿扇子给她扇风。
“都说醉后吐真言,青蕤,你对我真的再无一丝情意了吗?”杨衍低低的问。
他本来只是想要逼出萧青蕤的真话,却忘了萧青蕤醉后不是安安静静的说话睡觉,而是......
“嘶,要是被你挠实了,朕可怎么上朝?”
杨衍压在她身上,一手箍住她张牙舞爪的双手,一手摸了摸耳侧出血的红痕。他忘了,她最后性子狂野的紧,要把平日里憋在心里的火一股脑全发出来。
听着她口中说出的话,一条条一桩桩都是他曾经做过的混账事,杨衍唯有苦笑。
“好青蕤,饶过我一遭吧,我都改了。”
萧青蕤说累了,又想动手,手腕动不了,便挺腰抬腿,和杨衍厮缠在一起。
耳边娇喘细细,身下绵柔柔滑,杨衍久旷之身,早已剑拔弩张,只额头冒汗的强忍着。
“青蕤,别再和我闹了,我只宠你一个,咱们好好过。”
他咬着她的耳垂,被欲念熏染的透透的声音,温柔的溺人。
萧青蕤偏了头,似乎醉得狠了,没有听到。
“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
杨衍默默数了三声,她还是不出声。
他大喜,扯开自己的衣袍,强健的身躯展露出来,两具身躯很快叠加在床上。幔帐低垂,杨衍耐心的安抚着终于又得到的珍宝,很快萧青蕤就化成了一滩春水的喘着。
杨衍反反复复地索求,进入、辗转,舔舐每一寸肌肤,萧青蕤最后只能无力的攀附在他的臂膀上,感受着他一**强劲的充斥。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哀求,杨衍却依然龙精虎猛。
这一夜,杨衍终于吃饱了,餍足了。
男女之间,破了这道屏障,再也无法冷冰冰,相敬如冰了。
更何况,杨衍打开了闸门,放出了欲念之虎,每每踩在萧青蕤的底线上,慢慢的逼迫着她接受他。
萧青蕤心思烦乱,倏然忆起昔日委屈,倏然又惧怕再次受伤,每每要快刀斩乱麻,就被杨衍拖到床上,在他温情款款的呢喃声中,沉溺其中。
如此醉生梦死的日子,在一日晨起,她剧烈的干呕中结束。
“恭喜皇上,皇贵妃娘娘有孕了。”
杨衍的长子,大楚的太子杨祚小朋友,以一种悍然之姿向父皇宣布自己的到来。
萧青蕤这次怀孕很辛苦,孕吐一直吐到了五个月。
“这孩子太折腾了,生出来了,朕得好好教训他。”
杨衍说得果决。
可等到萧青蕤诞下孩子,稳婆报喜,“母子均安。”
杨衍抱着这年近而立才得来的儿子,早将那话忘了个干净。
“吾家麒麟儿,赐名祚。”
众臣一惊,这个名字,国祚,这个孩子,皇上对这个孩子真是寄予厚望。
“朕要祭太庙,告慰祖宗。”
“朕得皇长子,大赦天下。”
“册立太子。”
萧青蕤月子里,杨衍不许任何人拿外面的事情烦劳她,她还是出了月子,才知道自己刚刚满月的儿子,已经是大楚的太子了。
“青蕤,朕会护你一生,信朕一次。”
他是帝王,将帝王所能给予的所有,尽皆予她。
她纵然再怕疼,也要敞开心扉,再信他一次。
她点头。
暖阳照在两人身上,似镀了层金边,温暖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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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番外之岁月静好
又一年春尽,宫里的人顾不上感叹,一个个忙得直打脚后跟,尤其是尚宫局为首的六局,更是打叠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都仔细着,今年皇贵妃娘娘的生辰,万岁爷一早就发了话,务必不敢出岔子。”
众人轰然应诺。
现今太子已满了三岁,生得玉雪可爱,肖似万岁爷,据说又极聪慧,小小年纪已启蒙了。而这几年,万岁爷竟然真守着皇贵妃一人,再没宠幸过旁的嫔妃,这种恩宠,让人咋舌不已。
别说天下之主,就是乡下的农夫,多收了了两斗粮食,还要想着典个妾呢。大楚历代皇帝中,不是没有情种,像太宗宠董妃,真个是爱如珍宝,可就算董妃盛宠之时,别的嫔妃照样诞下小皇子小公主。哪里像当今这样,除了萧妃,旁的人再不近身。
可是,身负如此隆宠,萧妃却......,程尚宫摇了摇头,那萧妃的做派,说好听点是淡泊清静,说难听点,那是没心没肺。
程尚宫想起不久前,万岁爷忽然来了兴致,乘月秉烛观海棠,直到夜深,萧妃撑不住,早早的牵了太子和四公主回宫睡了,独留万岁爷。
那夜万岁爷的兴致奇好,手抚妩媚鲜妍的西府海棠,即兴赋诗一首,吟咏毕,又不甚满意。
万岁爷皱眉沉吟之时,一声娇俏清脆的声音响起,大胆的弃了万岁爷举棋不定的两个字,说了第三个字。
见万岁爷并未动怒,那女子盈盈行礼,“妾苏氏参见陛下。”原来是前些年入宫的嫔妃,因为运气不好,一入宫就没见过皇上,只得了个采女的号,打发在掖庭宫。
今儿晚上,也不知道是走了那些门道,竟然见了万岁爷。
这些年,不是没有女子自恃美貌,撞上来的,可万岁爷那性子,眼里只看得萧妃一人,旁的女子,再楚楚动人、柔弱可怜,都得不到他一丝眷顾。轻的被治个冲撞圣驾之罪,重的直接拉出宫送进军营。
按说这个苏氏下场不会好。
万万没想到,万岁爷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却没有处置了她,反而夸她才思敏捷,将她调到了御书房掌书籍。
这事万岁爷并未遮掩,前脚苏氏去了御书房,后脚宫里就传遍了宫里,翌日一早,萧青蕤梳妆时,就知道了。
“好个狐媚子,娘娘,要不要奴婢将她处置了?”半夏已褪去了婴儿肥,做了这承坤宫的掌事大宫女三年,一扬眉很有几分气势。
萧青蕤骇笑,“说什么胡话。”
她承认初初听到这话,心里一凉,像是一根微细的冰针透心而入,不疼却让她周身寒颤。似有最深的梦魇,穿透这三年的歌舞升平,露出狰狞的嘴脸。
“娘娘,您对后宫宽仁,可她们不感念您的好,随时要勾引万岁爷。”半夏大急,去年万岁爷就说要将后宫里的一众嫔妃,送到皇庙里修行,偏偏娘娘说不忍她们青春年少,就要长伴青灯古佛,劝万岁爷收回了成命。若这时候再不下辣手,就不仅仅是一个苏氏了。
“住口。”一口郁气哽在喉头,萧青蕤忽然一沉,“这话再不许说。管好宫里的人,谁都不许去为难苏氏,更不许自作聪明,懂吗?”
半夏等人脸色发白,连声应诺。
杨衍下了早朝过来的时候,萧青蕤带着四公主绚绚和太子杨祚在用早膳,衣着素淡,面色平静,见了他过来,竟还笑了笑,敛衽行了礼。
“父皇。”
绚绚脆生生的喊道,白嫩嫩的桃心脸上,笑出了一对梨涡。
杨衍极疼这个女儿,眼见她摇摇摆摆的扑了过来,大手一抄,已将这个香香白白的小人儿抱在了怀里。
绚绚咯咯的欢笑着,她最喜欢和父皇玩抛高高的游戏了,“父皇,父皇。”带着奶音的童声,伴着她头上挽着的金铃的清脆声,充满了整座宫殿。
“父皇。”小杨祚每次都抢不过胞姐,这孩子天生一副大度性子,也不急,只站在杨衍身旁,扬着张粉白的小脸,笑呵呵的唤。
这两个孩子,女孩生得像母亲,男孩生得像父亲,粉妆玉琢,玉雪可爱。
杨衍虽然偏疼天生体弱,又肖似萧青蕤的四女儿,但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是疼到了心坎了,被他软软一唤,连忙蹲下身,把他也抱进了怀里。
萧青蕤看着杨衍一手抱一个,俊朗的面容上满满的都是笑,唇角上便也噙了笑。
杨衍看了看桌案上,只有三副碗筷,一愣,往日里都是四副的,就算有时候他政事繁忙,无暇过来,青蕤也要摆上他的碗筷的,今儿怎么没了?
萧青蕤撩了撩眼皮,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唇上的笑转冷,“臣妾宫里饭食简陋,不敢委屈了陛下。”
她看似云淡风轻,可杨衍知她甚深,哪里听不出她话语里的冷刺,他定定凝视了她片刻,见那双乌黑瞳仁里蕴着怒气,出乎意料的,不仅不生气,薄唇一勾,俊朗的面容上绽了一抹笑。
“这道蓑衣黄瓜做得不好,来人,端下去。”杨衍扬声吩咐。
“慢着。”萧青蕤睨了眼杨衍,止了半夏要端菜下去的动作,天气渐热,她胃口骤减,就喜欢吃些爽口的小菜,这盘蓑衣黄瓜还是特意命御膳房做的,颜色翠绿,酸甜微辣,哪里就做得不好了?
“我觉得做得挺好的,放着吧。”
早有会看眼色的宫人从皇帝怀里接了小太子和四公主过去,怀里空空的皇帝,慢慢踱到皇贵妃身前,将她笼罩在挺拔身姿的阴影下,微微俯身,“醋放多了,满殿里都是酸味。朕让他们再做一盘,少放点醋。”
他眼中含笑,低沉嗓音里带着揶揄,萧青蕤脸颊哄一下就红了,他这是明晃晃的讽刺她在吃醋吗?
又羞又怒,更有无法言说的伤痛,萧青蕤脸上红霞蔓延,一双眼眸水汽蒸腾,贝齿咬在红唇上,瞪着他。
“陛下,是来做什么的?警告臣妾还是......来笑话我?”
眼见她眼眶也染上了红痕,杨衍心头一慌,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青蕤,不是,你这样,我很开心。”
察觉到怀里人抖了抖,杨衍暗恼,连忙补充,“不是,我是说你吃醋我很开心。”
胸腔上被推了一把,杨衍双臂却箍得更紧,“青蕤,你在乎我的,对不对?”
一向刚毅强大的九五之尊,何曾露出过这种患得患失,杨衍低低的话语,却如惊雷一般炸响,萧青蕤怔怔的出了神,他在向她示弱,将他最柔软无助的内心向她展露。心尖上似被拧了一把,酸软如水,不知不觉,流了一脸的泪水。
“等了三年,我终于等到了。”喜悦如潮涌,杨衍硬朗的面孔此刻柔软的能溺毙人,双臂更加用力的箍紧她,低下头,擒住红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待萧青蕤满面潮红,气息急喘的从他怀里挣脱,急急的四下张望,却见殿里已空空,她大舒了口气,还好这一幕没有让绚绚和祚儿看到。
“你身边的人眼色不错,早在我吻你的时候,就带着皇儿们下去了。”杨衍不满她的走神,索性捧住了她的脸,深眸凝住了她,气息交缠间,又贪婪的覆上她的唇。
这次他吻得温柔而缠绵,将她蛊惑在他的唇舌里。
直到身体一空,骤然失重,萧青蕤才从那魔法里苏醒,手握成拳抵在他胸膛上,“放开我,那个苏氏还在御书房里等着你呢。”
胸腔里发出低沉的笑,她这点力气怎会是英武雄健的杨衍的对手。
“没有苏氏,除了你,谁都没有。”
杨衍说这话时,光裸坚实的胸膛上密布着汗水,腰腹上紧实的肌肉绷紧,呼吸灼热,整个身子微微打着颤,“别.....太紧了,要绞断了。”
“你......”在榻上,比不要脸,萧青蕤从来不是他的对手,她不过是气不过,故意吸了一口气而已,他就做出这种样子。
可她的话,再说不出口了,对她的身体,他比她自己更熟悉,趁着她松弛的这一下,他腰腹发力,重重的顶了一下,一双手更是在她最敏感的地方使力,巨大的快感潮水般将她淹没,只能随着他载浮载沉。
发生在承坤宫的事情,除了贴身侍候的人,没人知道。
可是,当皇帝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命人将苏氏送回了掖庭宫,任她哭得梨花带雨,他看都没有看一下。接着,皇帝噙着温柔而餍足的笑,下了一道圣旨,将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低阶嫔妃,全都送进了掖庭宫,随后封了掖庭宫的宫门。
这道圣旨,让满宫的宫人都怔愕了,皇贵妃,这是真的六宫独宠了。她不愿让嫔妃们年纪轻轻的进皇家寺庙,皇帝,就将整座掖庭宫变成了寺庙,将碍她眼的人都圈了进去。
这样荣宠无双的皇贵妃,她的生辰整座宫殿,又怎敢不尽心尽力?
转眼,便到了萧青蕤生辰。
和往年相似,一样的热闹奢华,萧青蕤着大礼服,头戴九凤冠,端坐在宝座上,微微笑着受了下面内外命妇们的礼,迎着她们歆羡的视线,挥手叫起。
应酬了一天,到了晚间,终于结束了仪式,她有些累,歪坐在软榻上。
“娘娘,陛下使人送来的。”
身为太子之母,后宫实际的掌管着,每年她的生辰,外朝臣子都要献上礼物,可那些东西,杨衍是不会让它们出现在她面前的,他的独占欲太强。
可现在,萧青蕤看着捧在小太监手里的锦盒,眼睫闪了闪,贴在锦盒上的明黄色签纸,彰显着它是外臣敬献的身份。
杨衍怎会突然转了性子,将这样的东西送到她面前。
“拿过来。”
她的声音比她的思绪更快,萧青蕤晃然若有所觉,忽然站直身子,将那锦盒接了过来。
纤白的手指飞舞着,很快打开了锦盒。
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竹青色的福字锦囊,小小的,只有她的掌心大。
她手指颤抖的将它捧在手里,抖着手拆开口,锦囊里除了一张折叠成卍状的符纸,再无其他。
可只这两样,她已然知道是谁送来的这份生辰贺礼。
卓冷岳。
得知他还好好的活着,萧青蕤一直隐在心上的挂忧,倏然消融,他还活着,真好。
“娘娘,外面有风,奴婢给你拿件披风。”
半夏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娘娘小跑着出了殿门,只得拿着披风追了出去,可娘娘跑得越来越快,她竟然追不上。
萧青蕤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心里鼓鼓的,眼里也满满的,这个时候,她只想见杨衍,她想他了。
杨衍得了禀报,扔下满殿庆贺的大臣,急急走了出去。
“青蕤,怎么了?”
怀里一沉,萧青蕤抱住了他的腰,因为跑得太快太急,呼吸急促。
“怎么了?”杨衍心疼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问道。
“是哪里不舒心吗?”说着冷厉的扫了跪了一地的承坤宫的宫人。
“不是.......不是,六郎,我就是想见你.....”
有力的大掌忽然顿住了,杨衍表情有一分空白,小心翼翼的求证,“你说什么?”
“六郎,我想你了。”萧青蕤仰起头,清澈的眼眸定定的望着他,“六郎,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的生辰,我不要那些不相干的人,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杨衍也紧紧的看着她,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好,只有我们。”
宫人们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和萧娘娘相携离开,留下满殿摸不着头脑的大臣们。
当夜,月上中天,杨衍抱着昏昏欲睡的萧青蕤回了承坤宫,两人交颈而眠。
第二日,皇帝还是宿在承坤宫。
第三日,亦是。
五日。
八日。
一个月。
半年。
直到一年后,皇帝下旨,扩建了承坤宫,并将乾清宫彻底改成了办公之处,将宿处安在了承坤宫。
消息传到外朝,满朝哗然。
大楚建国以来,还从未有过皇帝不住自己的寝宫,却挤在嫔妃的宫里的。
礼部尚书愁了两天,终于还是上了道折子。
皇帝陛下,轻描淡写的批了句,“夫妇一体,何礼可僭?”
翌日,命钦天监宣吉日,行册后大典。
而建昭帝陛下,则一直宿在承坤宫,宛如民间夫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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